《混迹在狐妖世界的华山浪子》 第1章 华山浪子 金陵， 点香阁中的一所阁房纱帘后， “不知姑娘，今宵愿与某同床共枕否？”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许因情欲而产生暗哑。 “奴……奴家愿意……嘤～” 愿意二字刚说出口，女子便被强行打断，发出嘤咛之声。 床榻下，顿时被轻纱、抹胸、一套肩部下摆采用飞鹰装饰的蓝色衣袍覆满地面。 “公子，求你，求求你……奴家求求你……” 幽径通明云端去、不似人间寒窗苦…… “啊～～” 门外，用阵法隐匿着，且能在一定程度上窥听房内动静的两个少年一左一右，动作一致地弯着腰低着头蹲了下来，不敢跟对方对视。 无量天尊，罪过罪过…… …… 一阵云雨之后， 靠在少年胸膛怀里的女子半覆薄被，两条白净的玉腿裸露在外，春光四泄。 她微微昂首，素手轻轻的抚摸着少年俊秀温柔的五官，蕴红着脸、一脸满足的温声细语道：“公子，奴家好喜欢你……” 少年闻言，一双剑眉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眯着眼、温柔的笑了笑，轻拍着她的玉背，柔声道：“姑娘说笑了。” 女子脸更红了，漂亮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淡淡的水雾。 莫说少年这几次都给了钱，便是没给钱，她也是愿意的。 俊逸、温柔、体贴，你若是不愿意，他就跟你谈风花雪月、江湖趣事，你累了，他就寻个角落盘膝坐下歇息。 似如谦谦有礼、温润如玉的君子。 若是愿意，他便与你翻云覆雨、阴阳交融，眼中只有你一人，看不见她人身影，还极其……给力…… 几次让她体验到汐潮高涨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只想溺死在他身上。 也难怪阁内那么多姐妹不仅愿意白给，还一个个的对他芳心暗许…… 想罢，她轻咬了咬红唇，小心翼翼的试探性道：“不知公子可愿……带奴家离开这儿？” 岂料，少年在听到她这句话后，原本慵懒地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瞪大，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完，又没了一家！这点香阁已经玩完了！ 他松开女子，在其一脸懵逼的表情中给其盖好被子，挥手摄起地上的衣袍，急声道：“姑娘，在下门派有要事相召，不宜久留，还望姑娘见谅！” 说话间，他已然穿戴好衣袍、束上了发冠，两缕发丝自他两侧鬓角垂落，将那张俊逸不凡的容貌映衬得愈发温柔。 如果忽略他穿上裤子不认人行为的话…… 少年几步走到架子前，提起剑鞘上绑着发绳、通体漆黑、由千年寒铁打造的三尺青锋，另一只手抓起一杆款式精致的白色长箫往腰间别好。 自然，最宝贝的酒壶也不能忘，这段时间赚到的钱近半都在里边…… “姑娘，告辞！” 拿好东西后，他步履匆匆、眼神略显焦急的往外走，只观他那模样、神色，似是确有其事。 女子哪能看不出来少年的拒绝之意，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放弃，可怜楚楚地泣声道：“奴家不需要公子出赎金，奴家愿意做妾，公子，您回头看看奴家吧……”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日，但她确确实实是被少年偷走了一颗芳心。 俊的客人有，但能如此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温情款款对待她们这些人的，基本见不到影子。 这是什么？ 良人啊！ 门外作半蹲状、一衫黑白道袍、头戴道冠的两个少年听着里边儿悦耳动听、完全是求着对方收下自己当小三的女声，再想想女子那姣好的容貌身段，不由抬起头对视一眼，双双陷入了沉思。 这个姓顾的魅力这么足？ 不愧是江湖人送外号‘华山浪子’的华山头号人渣！ 明明，长的也不算是帅绝人寰啊！也就比他们师兄弟俩帅上一丢丢！ 他们武当那些个师兄师弟，也能拉出不少比他帅的，怎么想都不应该，要不去请教…… 不对！真武大帝在上！是弟子入了魔障！ 二人连忙压下心中的杂念，再次暗道罪过。 他们武当虽然不禁婚嫁，可这种事在修为上去前，还是不支持的。 曾经据不完全统计，武当弟子成亲前和成亲后，修为进展完全是天差地别！ 因而早在百年前便有规定：武当内门弟子不得婚娶，除非自愿脱离内门身份，成为外门俗家弟子！ 按照门中弟子的话来说就是：女人？只会影响我修道习剑的速度！！ “姑娘莫要为难在下，在下先走了，我们有缘再见！” 女子的声音仿若黄鹂泣血：“公子！！” 即便如此，少年也没停留一下，更别说回头。 “嘎吱～” 就在少年打开门，一只脚踏出的那一瞬，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眉头一皱，便欲收回踏出去脚。 但，布阵加蹲伏半宿的二人怎么可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齐露出冷笑、现出身形，“顾应（顾人渣）！你走不掉了！” 二人同时左手托着右手，剑指一竖，一道阴阳阵图便凭空出现在三人脚下，道士一左阴、一右阳，被唤作顾应的少年则是位于阵图中央。 武当弟子，还是二流境界，不认识的那种……位于他人阵图中的顾应在发现二人后并不慌张，只因，二人实力比他弱了不止一个境界，翻不起风浪。 正如那句不入先天，不知先天之威所说，先天之下与先天，完全是云泥之别的差距！ 不过嘛，这阵法他不拔剑还真一时半会破不了。 顾应抬手屈指，敲了敲，发出‘梆梆’的响声。 嗯，很牢实，先看看他们想干嘛吧。 不出意外，这两货应该是跑去暗香整的隐身法门，看样子还是那种高级货，不然不至于靠这么近他才能发现。 虽说也有身处点香阁、戒心大松的原因。 毕竟这里可是金陵，大明两京之一！ 这儿还是某位王室麾下的产业，谁敢动手，就等着大军上门吧！ 不过，武当真是一群狗大户啊，这种起码是先天手搓的隐身阵法都买得起…… 想着，他甚至还有心思低头观察阵图：阴阳阵图，九宫天玄阵？不对，这是…… 嗯……我想想，见过，是什么时候呢？ 九宫天玄阵虽不算千变万化，但说到底也是困阵为主，然而这阵图，并不是主困，而是有些奇妙的旋律在里边儿，我记得好像是…… 下一刻，他瞳孔一缩，右手猛地握在凌风剑剑柄上，独属于先天之境的真气尚未调动，便伴随着两名武当弟子的低喝‘起’声与阵图一同消失在原地。 “他妈的传送阵！！！” 第2章 云梦汤池?不，这是我的坟池! 云梦建立于楚地云梦泽畔，立派以来，云梦弟子尊奉药王孙思邈，将其所着《大医精诚》奉为信条，对病者一视同仁，不求回报，开医者之先。 至今传承也有千年之久，门内因数百年前的一场变故，收女不收男，且，多为女童。 对于绝大多数云梦弟子而言，风光怡然、美如仙境，仿佛笼罩在雾中的云梦便是她们的家。 这里有她们亲如姐妹的师姐师妹、视之如母的师父，以及慈爱的师叔们和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去睡觉的路上、偶尔会睁开眼，慵懒地注视着她们的掌门师叔。 正值午时，云梦的每一处都散发着生机活力，河流潺潺、树木摇曳、鸟鸣蝶舞、药草轻摆，不时能看见三三两两着白蓝裙摆的年轻云梦弟子结伴而行、穿梭在门派的各个角落。 或巡、或戏、或论、或笑，充满了少女独有的气息。 不少样貌更为成熟的长辈们则是或领、或教、或轻训，亦或一脸温柔的望着云梦的未来肆意绽放、就像她们以前的长辈望着她们一般。 当然，也有极其少数的不同衣着女子、女童在云梦弟子的带领下领略云梦独有的梦林、花海、参木，无不让人痴恋忘返…… 还有云梦外围、被云梦弟子拦着，抓耳挠腮进而不得的男子。 一只数丈长的石龟上，一名身姿窈窕、银发及腰、用金簪束起，一袭鎏金白边长裙的女子侧坐其上遥望远方，好似把这明显历史悠远的石龟当成了座椅。 石龟旁，两名身着象征着已然可出师装扮的云梦弟子颔首低眉、抱灯等候，除非清风拂过，不然腰间的铃铛好似只是一件玉饰，发不出一点声响。 即便等了半天，二人也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意思。 但，其中一名容貌稍微稚嫩的弟子似乎是忍受不住心中的好奇，以真气传音询问另一名弟子：“师姐，祖师为什么喜欢在龟虽寿发呆啊？” 诚然，祖师肯定能发现她在传音，但祖师肯定不会去掐捏倾听，只因她是来去祖师。 “你没注意过这儿的位置吗？” 另一名年长些的云梦弟子回道：“师妹，你这出师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呀，门派的地图都没记齐？” 但细细一想，貌似还真不能怪她，云梦门派弟子上万，占地上百里不止，即便是从小在云梦长大的弟子，大多也就在那么数里十数里之地来回跑，偶尔休浴才能去更远的地方玩。 毕竟她们不仅要背、学医术，还要锤炼真气修习引梦之术，当然，休息时间也是有的，只不过跑不了多远，不然光是来回就浪费不少时间。 这样看来，记不住仿佛才是正常的事，才出师嘛～～ 果然，只听她有些嗫喏的传音道：“我只记得龟虽寿附近是来去祖师居住的观梦居。” “你既然愿意来观梦居伺候来去祖师的起居，那么有些事还是要记一记的，比如…那个地方是汤池哦～” 师姐的传音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和蔼，“没想到吧，呵呵～” 十数里外，位于中央、由上百弟子常年把守、换流，十数弟子引领云梦弟子洗浴，底部置有一由宗师伟力引导、限制的岩浆池供热的公共浴池，简称：汤池。 “师姐师妹们一个个来，衣裙都交给我拿牌号，然后去领取洗浴用品！” 如铃音般的清喝于一名身着千铃服饰的云梦弟子口中不时响起。 蓝白相间的衫裙中点缀金属甲片，发丝轻拢，点缀金属与花朵，腰间挂着一颗铃铛，加上白袜长靴，煞是美丽动人。 ‘故人远，问谁摇玉佩，檐底铃声’，唯有医术和引梦之术、修为突破二流境界出师者方可获得，而后，方有出谷的资格，这也是为了保护她们。 谁叫云梦大多数乃至于百分之八十左右的弟子都是不谙世事、貌美如花的女子呢？ 云梦谷养人、养性、养心，却无法养人心。 门派记载中被骗心骗身乃至于骗财的弟子，不在少数。 “师姐，我又来了！！”稚嫩且富有活力的声音在喊话的云梦弟子耳边响起。 她看了过去，温柔的笑了笑，“小师妹你不是昨日休浴了吗？怎的今天又来了？” “我引梦术学得很好，师父师叔都夸我呢！” 小家伙不过豆蔻之岁，却是出落得娇俏可爱，小脸一笑，好似明媚的花儿盛开一般，“所以特意多批我休浴半日！” 说着，把自己的衣裙递了过来，眼睛咕噜噜乱转，不住瞥向布满飘渺雾气的汤池中。 汤池占地数里，除去中间占据三分之一、呈环形状的小浴池，多的则是围绕小浴池的圆形浴池。 意寓为一代人庇护一代人的意思。 池中栽有许多云梦独有的引梦之树，最高五米、最矮一米入池，不惧高温、不畏严寒，常年绽放美丽的素净树花，可自然而然的温养云梦弟子的心神、脾性。 不仅养人，还引蝶，所以又被许多云梦弟子戏称为引蝶树。 备受云梦弟子的喜爱！ 在外界，更是受到江湖各大门派的追捧！！ 因为其他门派发现，这引梦树，完全就是一颗无副作用的养神之树！ 可惜，在谷外怎么栽怎么死，饶是云梦门派上下都研究不透，也就作罢了。 “喏，师妹你拿好，等下下水别呛着，让其她师姐牵着你过去。”师姐笑得温柔而狭促，满满的调侃意味，直说得小家伙小脸通红。 “才……才不会呢。” 小家伙穿着薄纱里衣，红着脸急匆匆的在下一名师姐那领好洗浴用品，其实也就是一些特制的香料和易挥发的洁白毛巾。 香料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领取不同的类型，入浴前大致涂抹一下就好。 至于毛巾？ 树多，随便找个枝丫挂着就好，如果丢了那就出去再领一条。 在守卫的云梦弟子笑着挥灯拨开云雾后，蝶舞于树、美人戏水、抬指唤蝶，浴水热气升腾、清澈见底，宛如梦境的浴池印入眼帘。 所有弟子尽皆穿着清凉、只有一件薄薄的春薄衫遮住关键部位，如玉的四肢浸没水中，大多都是坐在水中交谈欢笑，偶有打闹和把脑袋沉进水里小憩的人儿。 好清静的云梦弟子一般都在外侧洗浴、好热闹的则是位于里侧洗浴。 不少云梦弟子会用一双藕臂扒在小浴池的边缘，跟那些小家伙们讲一些外边的故事和门派中的趣事，从而达到撸毛的目的。 汤池只有一条规定：小浴池只允许未满及笄的弟子洗浴！ 无他，小家伙们小小的一只，全都是在云梦养大，单纯可爱、白里透红的模样分外讨人喜爱，容易让这些已经及笄的云梦弟子伸出罪恶的爪子揉捏把玩、反抗不得。 这里是洗浴之处，不是撸猫……咳咳，之所。 “咦？小家伙你怎么又来了？是你师父送你过来的吗？” 一名动作娴熟、靠在树干上小憩的云梦弟子睁开她那双美丽动人的丹凤眼，眼尾轻扬，带着‘哗啦啦’的水声伸出手把耷拉在胸口的发丝绕至耳后，如昨天那般伸手邀请道：“需要师姐带你过去吗？” 小家伙小嘴很甜，“嗯嗯，谢谢师姐。” “不用……嗯？！” 握住小手的丹凤眼云梦弟子好似感知到了什么，娇躯一颤，猛地转身抬头看向高空。 除了小浴池，有许多云梦弟子都抬起头看向高空，尽皆神色凝重，不少弟子身上真气涌动，呈实质性的白蓝或蓝色透体而出。 “怎么了？” “师姐，你们都在看什么？” “天上？天上……啊？那是什么！” 下一刻，一道模糊的阵图倏地出现在百米高空之中，云梦弟子们除去那些修为高深者，不少面色泛白，如临大敌。 这里，是云梦最中央、有云雾大阵庇护！ 不远处更是有掌门住所微澜居和来去祖师的住所观梦居，这种地方，这种地方…… 怎么会有人直接越过各种大阵入侵进来！！！ “快，保护好小师妹们！！” 伴着一道裹挟着真气的娇喝，一名云梦弟子腾空而起，一对如梦似幻的蝴蝶翅膀于背脊之处显化，不时扇动着将她托于高空。 “呼——” “嗖———” “传送阵里面的敌人还没出来，还有时间！！” “快，先带小师妹们出去，我们拦住他们！” “快去通知掌门和祖师！” 除去数十名修为不够的云梦弟子一手一个甚至夹着三四个懵懂的小家伙跑路，多的数百名云梦弟子尽数伸展蝴蝶双翼飞于半空，一道道璀璨的蓝色莲花自空中绽放。 而那阵图中的大敌，也出现了…… “我尼玛！汤池！！！！” 那么多穿着清凉、甚至薄纱半露、春光乍泄的蝴蝶仙子齐齐盯着他，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乐得没边了！ 毕竟他的梦想就是嫖一个云梦弟子来着。 但，这种规模的浴池、这么多的引梦树、这么多的二流乃至一流，甚至于先天的云梦弟子，还有周围升腾于半空、足有数十米高云雾的阵法。 这里不明摆了就是云梦的禁地、各大门派男弟子的终极梦想，梦中的云梦汤池吗！ 不！ 去你妈的梦中的云梦汤池！特么的这里明明是他的坟池啊！！！ 顾应在高空稳住身形，牙口打颤、强撑着真气不落下去。 毕竟，那一伙蝴蝶仙子怒目而噬、寒冽刺骨的眼神是真的让他浑身发毛，浑然不见半点平日里的温婉柔和。 跟她们治伤救人的模样完全是两个极端啊喂！ 你们是仙子啊！温柔点好吗？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怕…… 望着那一朵朵缓缓拉升、好似艺术品的莲花，以及紧随其后的数百云梦弟子，他不由往上飞了飞，咽了咽喉结，强装镇定道：“我可以解释。” 第3章 因传送阵引发的意外? “轰！！！” 从别处赶过来的云梦弟子只听汤池云雾大阵里边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而后，飘渺的云雾缓缓消散在空中。 自古以来，阵法都是外部难摧内部易破，这汤池的云雾大阵自然也不例外。 “听我解释啊喂！我是被冤枉的……” 少年一边破开那裹挟着真气的莲花，一边还要防备云梦弟子的各种招式，一时间显得极为……惬意？ 没错，他，顾应，华山门派掌门亲传大弟子，江湖人送外号‘浪子’剑！ 十五岁的先天你见过吗？ 他是第一人！ 并且还击败过众多先天，其中不乏各大门派的师叔级人物。 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江湖年轻一代中少有的能媲美老一代的风云第一人！ 不是他吹，他要是使出了全力，这周围的数百云梦弟子，他能全杀了。 就那么几个卡死在先天的云梦弟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怎么可能杀啊！！ 这里是云梦汤池！云梦汤池！云梦汤池！！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莫说是杀，便是伤他都不敢伤！ 他破开大阵就是期盼着云梦的半步宗师们来给他澄清清白，好拉住这些红了眼的云梦弟子。 字面意义上的红了眼，不是羞的，是气的！！ “贼子受死！” 生着一双丹凤眼、身姿曼妙的云梦弟子指尖翻飞，一圈又一圈的如水波澜在她的手中流动，伴随着她的动作化作携漫天杀意的骇浪冲向顾应。 其她云梦弟子也是各显神通，各种攻伐方面的武学不断使出，其中最多也是最惯用的，便是如水的波澜和美丽且致命的蓝色莲花。 被四面八方围着的顾应视而不见，对着剑锋屈指一弹，只听‘铛’的一声，一道呈圆形的真气之盾将大部分的攻击抵挡在外，多的他也只需要稍稍挥剑破去即可。 “弹剑啸歌？” 见状，丹凤眼女子恢复了些理智，抬手拦下了众女，寒声询问道：“你是华山弟子？” 顾应收剑入鞘，收回真气之盾抱拳一礼：“华山顾应，见过诸位师姐。” 云梦众弟子闻言，心中的杀意顿时淡了下去，叽叽喳喳道：“真的是华山弟子？我们还以为是那些邪门歪道和万圣阁的人……” “对啊，不过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大阵内部啊……” “顾应，好熟悉，我记得好像是这两年声名鹊起的人渣……” “想起来了，他就是华山的顾应，那个抄了几家妓院的顾应……” “等一下，师姐，人渣是什么意思……” “哎呀，师妹们先把衣服穿好，别让那登徒子看了去……” 六大门派同气连枝，一旦产生毫无缘由的自相残杀之事便会被逐出师门、受六派追杀。 “咳咳，还请诸位……咦？” 刚舔完嘴唇的顾应像是听到了什么声响，环顾左右，争取不去看云梦众弟子裸露在外的…… 不对，什么逼动静？ 他低下头，不由神色狂变。 “咔嚓～” “不好！快退！！” 眼见情况不对，在丹凤眼女子的带领下众女退的飞快，薄衫都来不及披好。 “等下，拉我一把啊……”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的顾应流下了眼泪。 吓的。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啊。 好好的天空，不应该全是空气吗？为什么会裂开？！ 他不理解啊！这是他一个小先天能承受的吗？！ 动不了，根本动不了，甚至还有一股很强大的吸力，他体内的真气都没法运转，跟冻住了一样！ 就在他咬着牙、顶着吸力勉强能控制住身子、挪动大腿的时候，一个趔趄…… “砰！！” 众云梦弟子扑棱着翅膀，与赶来的其她弟子一同见证了眼前这前所未闻的一幕： 顾应身周的空间在一声巨响后，倏地破碎，阵阵狂风和雷霆自那片破碎的裂缝中如刀剑一般刮向四周，裂缝中，幽深无光…… 顾应本人在一个跌落的动作后，竟是撞碎了那本就残破的裂缝，面色苍白地一头栽进去。 就在众女中修为有成者或上前或展翅飞升，准备合力拦住四溢的狂风雷霆时，一道暖风从她们身边拂过，将袭来的风雷尽数阻下。 “是祖师！” “祖师来了！” 所有云梦弟子尽皆颔首行礼，飞在半空中的也快速收拢翅膀落在地上，执礼甚恭。 “弟子见过祖师！！” 被众女唤作祖师的银发女子身后跟着两名随从弟子，怀抱一柄散发着莹莹微光的金灯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 “不必多礼。” 她抬首眺望池上开始愈合的半空，柳眉微颦，有些无奈地想着：这已经是第二起了。 半月前也发生过一次类似的事情，也是因为传送阵法的原因，莫非…… 待天空完全愈合好，她温声吩咐道：“好了，把大阵重开，且散去吧。” “弟子遵命！”众云梦弟子无论大小，齐声应道。 不过，华山当代大弟子，顾应吗……银发女子领着弟子朝微澜居的方向走去。 麻烦了…… 果不其然，黄昏时分，一道遮蔽夕阳、将目之所及染上淡蓝之色的剑光砍在云梦谷外显化出的大阵上。 往日里坚不可摧的大阵一阵摇晃，竟是有溃散之危！ 来袭者一剑过后，未再出剑，而是剑锋斜指地面、一身真气狂躁的在身周转动，静静地等候云梦来人。 不稍片刻，银发女子的身形便悄然出现在大阵前方，眉眼温和道：“很久没见你这么生气了。” 来者气质清冷高雅、身穿白色束袖上衣，下着深蓝长裙，裙摆处点缀洁白冰霜，长靴干练，身后披着一袭羽饰披风，披风正面则有闪亮的丝线点缀。 眉心微塞的圣火能看出些许主人目前的心绪。 来者正是华山当代掌门、顾应之师：华清清。 “废话少说，应儿人呢？”华清清剑不归鞘，冷声道。 银发女子闻言，叹息着摇了摇头，“第二次了。” 那件事，她们都在场。 “是吗……” 华清清抿了抿唇，低垂着眼睑收剑归鞘，真气收敛，刚开始那股兴师问罪的气势瞬间消散。 沉默半晌后，她微微抱拳，语气缓和了许多：“打扰师叔了。” 说完，迎着夕阳转身离开，身形极其落寞。 银发女子很是感同身受的幽幽一叹，对于华清清先前的态度、作为、语气丝毫没放在心上。 任哪个门派损了一位先天高手都会小小的心疼一下，更别提这种年纪轻轻便突破先天、都称得上年轻一代领头羊的弟子。 况且，还是自己的大弟子。 虽然这个大弟子冲动了些、好色了些……但起码在大是大非上没出过问题，对于门中长辈也很是敬重。 不管怎么说，人家大弟子到了你云梦，不说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不管是擅闯还是意外，起码也要保证性命无忧吧？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她们云梦的当代大弟子如果在外面乱跑，跑到了其它门派里面，云梦上下都是安心的。 六大门派同气连枝可不是说说而已，大家都付出了百年不止、两代保底才增进的感情，这下……难了。 突然，她有些懊恼的自语道：“忘了跟她说传送阵的事……” 在得到武当也出现同款事件的消息后，她就知道事情大发了。 一次两次可以是意外，但，三月内连着三次、还都跟传送阵有关，这不明摆了有大问题吗？！ “得回去跟叶澜商量一下，可以趁着这两天的云台医会邀请各大门派的掌门一同商议……” 第4章 踏碎虚空?!不管了，先砸个场子 偏野山道上，一蓝袍劲装、上纹搏空飞鹰的……无眉焦发少年握着剑，步履蹒跚的走着，不时单手握壶抿一口酒，眯着眼细细感知着空中那股玄而又玄的大补之物。 不错，大补之物！ 虽然他不知道那些游荡的是啥玩意，但他体内原本就浑厚无比的真气竟是愈发凝结。 不是他吹，如果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修炼一段时间，他敢找各大门派的老牌先天们论剑！ 好了，乐观完该考虑接下来怎么办了。 “所以这到底是哪里啊……” 顾应扒拉一下发出阵阵焦糊味的毛发，光洁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很是滑稽。 好消息有两个。 一：或许是因为头栽进去的原因，除了头发有点问题，哪哪都好。 二：他已臻至先天，一时半会不吃不喝也没什么问题。 边喝边走，又慢悠悠的走了一段路后，顾应心疼的塞上酒壶，而后，抓住剑镡往天空一抛。 “嗡——”剑身发出轻鸣之声。 顾应纵身一跃，凌风剑极其乖巧的飞到他脚下托着他御空而行。 “呼呜～～” 顾应顶着狂风沿被人踩出来的小道一路驰行，大概飞了一个多时辰，太阳都走到了审时，他终于飞到了尽头：一道十字路口！ “官道…官道……” 顾应踩着凌风剑悬浮在数十米的高空，打量着左右两道大道和前后两条小道。 调转方向，遵循以左为尊的想法继续驰行。 路上，他终于看到了不少零星村庄，遥遥望去便能看见辛勤耕作的村民和升起的袅袅炊烟，悄无声息地安抚了他那颗原先有些踌躇不定的心灵。 有人，并不是外邦的色目人，会耕种，应该是汉人……有可能还是在大明…… 顾应并没有停留打探，既然这附近村庄愈发密集，那他说不定能趁着天黑前找到当地县城！！ 当一座繁华的城镇隐隐出现时，他心头一震，御剑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在离城门数百米之远时，俯冲而下，一个起跳、失去负载的凌风剑也随之灵巧的飞到其手中归入剑鞘。 大明有律：任何县、府、省方圆一里不得滞空而行，一经发现，无需上报、均以叛党之名诛之、格杀勿论！！ 县虽然也算在里面，但实际上也就少数大型县城拥有天机弩，这就导致大多江湖人士都没把县当回事，该飞一样飞，只要别过分就成。 当然，做为朝廷承认的六大门派弟子，顾应自然是要遵循律法。 在靠近城门时，顾应步子一顿，心想：没有守卫嘛，官府的人呢？ 平日里不怎么在乎这些细节的顾应，此刻前所未有的专注。 进入县城后，他稍稍转了转，在看见一家酒肆时，掏出酒壶把仅剩不多的酒昂首喝空，旋即，舔了舔依旧有些干裂的嘴唇走了进去。 “哟？这位……” 酒保眼珠子转了转，打量了一下顾应的穿着样貌，并没有嫌弃的意思，反而殷勤问道：“少侠是来买酒的吗？” “嗯，你们这有什么酒。” 顾应随意的扫了一眼不大的空间以及各种贴有标签的酒坛，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顺便把几乎空了的酒壶搁在面前的柜上，“酒钱几何？” 在看见银子后，酒保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我们这的酒……” 顾应随意的点了点头，又摸出二两银子把酒壶打满其强烈推荐的桂花酿。 待别好酒壶，他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小哥，这里归哪管？” 酒保没有犹豫：“一气道盟。” 顾应瞳孔一缩，旋即，强装镇定道：“一气道盟是什么组织？” “少侠你……”酒保面色惊愕。 见状，顾应张口就来，“在下跟随家师久居深山，未曾听过这一气道盟。” 好在，他的样貌很具有欺骗性……不，他才十七！能有什么欺骗不欺骗的！ 酒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热心的解释道：“一气道盟由所有修道之人……” 顾应压下心中掀起的狂风暴雨，露出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在告别酒保之后，他又明里暗里的在各大消息灵通之处打探消息，终于得出了总结。 这个世界由人类和妖怪组成，地域广袤无垠。 人类，各大世家均奉一气道盟为主，位处中央抵御抵挡四方妖怪！ 妖怪，分为四大势力，北山、西西域、南国、涂山，四大势力并非联合，而是类似于诸侯各国的形式。 “所以，我这是……踏碎虚空了？” 顾应坐在房顶边缘饮酒望月，如此笃定道：“这一定是踏碎虚空，一定是……” “酒不错，喝起来带点桂花味，这次没被坑。” 或许是喝酒喝多了，顾应眼睛被酒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月光倾洒，晶莹剔透。 …… 数日后，一座隶属于道盟直辖的大型城池内，一少年左手搭在剑柄上漫步走进城内，捉住一个蹲伏许久的乞儿，发鬓下的剑眉微微挑了挑，问道：“此城中可有妓女否。” 乞儿先是一怔，而后未等他开口，少年便丢下几枚铜板，惹得前者不住点头哈腰，谄媚立现：“有的有的！请跟小人来！” 在乞儿的带领下，二人径直来到了城中最大也是服务最好的春楼。 “销金窟？好名字。” 顾应舔了舔嘴唇、嗤笑一声，丢给乞儿十来枚铜板后便在守卫的注视下踏入这外表华丽、楼阁高耸的销金窟内。 夕阳无限好，美人露骨香！ 宝贝们，我来啦～ 然，事实总是不如意的。 在将身上所剩不多的银两全都豪撒出去后，这次的验货，很失败，非常失败，失败到，他又开始干老本行了。 “什么动静？有人动用法宝？不像啊……” 三楼的道袍老者眉头一皱，拿起自己的法宝…… 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被一道剑光撕碎，各种意义上的。 “这么弱吗？道法法宝？不过如此。”顾应左手握着凌风剑，右手抓着一只原先还活蹦乱跳的老鸨顺着劈开的裂缝飞上来。 “你们这还有没有更能打的？” 顾应咧嘴一笑，将面如死灰、张着一张大嘴的老鸨随手往地上一丢，淡淡道：“如果没有的话，就把那些姑娘的卖身契都交出来吧。” 这已经是他砸的第一十三家场子了。 只不过，是第一次砸场加杀人，别问，问就是上头了。 什么？你说要遵循道盟法？ 他，顾应，大明户口！ 第5章 顾应的自我认知，以及，妖都该死! 顾应一直都觉得自己不算个好人。 好酗酒、好押妓，十岁就杀过人。 别人杀人有没有感觉他不知道，反正他没有。 做为一个在神智初开时不小心被表姐丢掉、从而流浪数年之久，靠着妓女好心收养方才等到表姐接走的娃，他莫得感情。 青楼里的黑暗很多，非常多。 他记得青楼后有一条小河，沉了很多人。 不听话的歌妓艺女、驯不服的豆蔻少女、被老鸨打死的姑娘、来找茬的上门恶客…… 他经常能看到人牙子成批成批的送来年龄不一的女娃、女孩，稍微丑些的，就买一送一。 他运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收养、庇护他足足三年之久的干姐姐在他面前被打死没过两日，表姐就来了。 那两日，老鸨带着打手打散护着他的莺莺燕燕、强行把他绑起来丢到一座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为净身做准备。 所以，他十岁就提剑屠了那楼里的人，除了那些姑娘，全都杀了。 他还记得，干姐姐说她想攒够赎身的银子，她从小就没感受过自由的感觉，她想闻闻江南的风、看看金陵的雨、走一走这大明的大好河山…… 她拍着他的脑袋笑意嫣然：“你以后可不要瞧不起我们这些女子哩～” 此后，他经常被师父和表姐丢剑渊关禁闭，无他，被朝廷通缉了。 师父和表姐倒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说可以把搜存到的龌龊事交给官府朝廷，让他们去判罪抓人。 反正那些人干的事早就可以砍头了。 但他只想自己动手，所以那两年剑渊成了他的家，别问，问就是他喜欢！ 最后，在当代华山掌门、江湖人送外号‘折梅手’，top3级别大人物的‘殷殷教诲’下，他终于开窍了。 这种龌龊事杀…是杀不完的。 当时师父是这般教导他的：‘远的不说，就说我们大明的洪武大帝，他把奉天殿杀的血流成河，可贪官不还是一茬又一茬的冒出来？’ 下手是不留情的、说话是很温柔的，吃饭都不忘提上两嘴，讲讲个中道理亦或拐弯抹角的暗示他。 例如：我们华山管辖范围不大，自然是能做到海清晏明，但大明何其之大？尽我所能、力我所及便是，我华山的宗旨之一就是所行之事无愧于心…… 就这样花了很久的时间把他心中的戾气磨平了去。 终于，他出渊了。 因而顾应的自我评价就是：有点良心，但不多。 在送走绝大多数拿着契书愿意从良的女子后，顾应回首望了望稍显残破、颇有些摇摇欲坠的楼阁，轻舒了一口气。 师父，我貌似又不听您老人家的话了…… 要不您出来管管我？ 顾应好笑的饮了一口酒，在来人之前几个纵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剑之道，寒彻。 握剑之人，炽热。 唯有炽热之人，可御极寒之剑！ 但，他可不是什么炽热之人，师父她老人家净会扯淡…… ～ 胆大包天的顾应在城中游弋数日后，终于把那笔先前剿匪赚的钱花完了。 好在他早有准备，早早的备了两个酒袋挂腰后，配上满配的酒壶倒也能撑一段时间。 都说他好色，但实际上，他更好酒。 可惜，现在根本喝不醉，身体太棒了…… 顾应撑着下巴坐在台阶上陷入了沉思。 经过这段时间的打探，他虽然不知道这天地间到处都是大补之物是什么，但也知道这里能打的人是那些拥有法力、能御使法宝的修道之人。 那么…… 顾应抬起食指，望着指尖上小小的蓝色气旋，呢喃道：“这不会是更高等级的天地灵气吧…不像啊……” 天下之至柔,而修炼内功则以气为引,吸天地之灵气纳于己身。 在这个过程中又需要叩开本我真灵，故而又曰真气。 “只不过这里叫法力？嗯…应该是这样……” 片刻后，他被主人家赶走了…… “真的是，我就坐坐怎么了……” 顾应抱着后脑勺，腰间的凌风剑一荡一荡的往城外走去。 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他砸了场子杀了人居然没人管他，奇哉怪哉。 殊不知这儿的管理人员在看见那一剑的威力后，极其自然的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只要不是妖怪、并且没有造成大范围的杀戮事件，他们也不想管。 主要是管不了！ 这种一看就是能匹敌小妖王的强者他们道盟哪还抽得出人应对啊？！ 就算抽的出来，那起码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为了一伙或死或逃的贱民，不值当。 就这样，顾应很是轻松的离开了这座城池，带着心爱的酒和从不离身的剑走向诗……咳咳，远方。 他要去看看这传说中的妖怪！！！ …… 一月后， 一处荒无人烟、怪石嶙峋遍地的山洞内， “噗呲——” 任由血液飞撒到脸上的顾应一抖长剑，抖掉剑上的血水。 正前方，一个羊头咕噜噜滚到地上的人身‘轰隆’一声直挺挺倒下。 不远处，一架被柴火烧得滚烫、油锅里漂浮着不少白花花的肉，香气四溢。 如果忽视那颗被拔干净毛发、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头颅，以及陪伴在周围的手脚趾的话。 在看向那几个缩成一团挤在一起、正瑟瑟发抖的娃娃们时，他眼中刺骨的杀意瞬间化作如春的暖意，柔声道：“别怕。” 说着，他忙擦去脸上的血，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安抚道：“那些妖怪都被我杀了，别怕，别怕……” 一边说一边想着该老老实实用真气的，图什么爽利啊…… 山洞外， 一伙闻着味跑来的鬣狗们正对着斩首肢解的尸体大快朵颐。 一些胃口好吃得快的鬣狗，眼神愈加清澈，疑似开智。 “嘶～～～” 耳朵灵的鬣狗停下了进食的动作，抬首看向传来嘶声的山洞。 “踏踏——” 自阴影中走出的顾应缓缓拔出刚入鞘的凌风剑，面无表情的望着一伙或开智或接近开智的鬣狗。 至于为什么知道它们在开智？ 因为他的真气已经四不像了，他能感觉到鬣狗们身上正隐隐凝现着所谓的妖力。 想起这一个月内见到的妖怪，顾应抬剑挥下，没有一丝犹豫。 “妖，都该死！” 面对数丈不止、转瞬间斩到面前的蓝色剑气，开了神智的鬣狗们脸上竟是出现了神似恐惧的表情…… 第6章 讽刺 在一番询问后，顾应带着孩子们回到了他们的村庄，顺便用杀妖过程中寻到的财宝找村里的人换了些粗酒、讨了个房间休息一晚。 村里人在村长的带领下跟顾应据理力争，坚决不收顾应的钱！ 因为这里面有不少他们的孩子，他们受之有愧。 掰扯半天后，拗不过村民的顾应无奈地把钱财放回兜里，转而询问起附近还有没有妖怪。 村长摇头，说是附近就只有那头麾下拥十数名妖怪的羊妖，这一片区域的妖怪在之前就被道盟扫荡过，但再如何扫荡也是会有漏网之鱼。 这羊妖就是那鱼。 民宿内，顾应把剑搁在床头，半躺在床上小口抿着酒，眉头微皱，心道：“被扫荡过吗，那还真是恐怖啊……” 按照他之前看过的地图来划分地段，这一片实际上还不算最外围，那么，那些最外围、甚至活在四大势力内的人类，又有多惨呢？ 想必，呼吸一下都是错的吧…… 顾应抬起酒壶‘咕噜噜’灌了一大口，而后塞上放到凌风剑旁，闭上眼睛和衣入睡。 已经十来天没睡的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假，放松心神睡个好觉。 睡觉前还不忘翻手布下剑阵，五把由真气凝结的长剑分布四周，即便顾应睡去，五把长剑也互成犄角隐隐相连…… …… 就在剑阵被惊动的那一刻，顾应猛地睁开双眼，护身剑阵也随之消散、化作纯粹的真气飞入他体内。 他站起身，打开窗户，睡前是午时的太阳，醒时却已是近巳时了。 “大人，您醒了吗？” 苍朽老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村长。 顾应挂好酒壶长剑，走到门前打开房门，笑道：“刚醒。” “睡的可还行？如果……” “村长，我很好，不用麻烦您了。”顾应忙道。 村长闻言，点了点头，老脸皱巴在一起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还请来老朽家中让老朽好好招待一番。” “还请大人莫要推辞！” 本来有些犹豫的顾应还是同意了。 天知道他蹭了几顿饭！ 酒足饭饱后，不待村长极其家人出声挽留，顾应便要告辞。 他要继续往下走，不仅仅是因为他喜欢到处游历，还因为这样能顺带救一下人。 虽然顾应自认为自己做不到剑斩世间不平事，浮云深处藏功名，可却也不想对这些事视而不见。 当然，前提是力所能及且看到了的情况下。 他们华山的宗旨是侠义二字没错，但也不是让你去送死！ 要知道，培养一个合格的弟子可是很不容易的…… 就这样，顾应一边往边缘走，一边顺手砍死那些偶尔遇见的妖怪。 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路上居然没碰到几个修道之人。 自然，碰到了他也懒得交流，他现在都还没把真气跟灵气熔炼完毕，哪有心思接触所谓的道法。 贪多嚼不烂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等他吃下这方天地的灵气再说道法的事。 …… 数日后， 刚补充完酒水、正坐在山头上吹着小风喝着小酒，惬意的眯着眼看山下风景的顾应像是感觉了什么。 他微微睁开眼，低下头看向下方栽有囚笼的牛车。 一个脸上带着森森疤痕的小道士抓着缰绳、后面则是坐着一个脸上带痣、不停辱骂他的瘦高道士。 然而这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的目光被囚笼里的两只小妖怪吸引了过去。 没错，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尚是幼女的小妖怪。 刚想下意识拔剑的顾应按耐住本能反应，好遐以待的望着那只妖怪被身上的符咒所伤。 也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修道之人的手段。 那些符咒里面裹含着的，应该就是法力了。 “有趣……” 见妖怪破不了笼子，他呵呵一笑，刚想续上兴致来一口酒就看见瘦道士起身走到囚笼前，将双手放在腰间欲解开…… 人送外号‘浪子剑’、‘顾人渣’的顾应动作顿了顿，而后毫无自知之明地啧了一声，淡淡道：“人渣。” 他收回目光，没再理会那因小道士操作失误、直愣愣掉下悬崖的牛车。 望着百米外搏击天穹、鸣声嘹亮的雄鹰，顾应微眯着眼、衣摆上纹着的飞鹰同样伸展双翼，欲要搏空。 “真羡慕啊……” 没脑子真是一件值得羡慕的事情。 在喝完两袋一壶的烈酒后，没用真气驱散酒意的顾应难得的有了些微醺之感。 这还是他来这个世界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别的不说，就两个字：舒坦！ “呼～” 顾应长舒一口气，把带鞘长剑往脑后一稍，抱着后脑勺翘着二郎腿，一脸巴适地小憩着。 憩着憩着，就不自觉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夜幕降临，顾应懒懒的睁开眼，看向山下不远处荒芜已久的破房，眼中带着点些许好奇。 嗯？妖气怎么突然攀升了？有意思…… 兴致来了的顾应是个行动派。 他起身的同时抓过凌风剑，一个起跳径直坠向那所破房…… 破房内， 金发狐妖不顾金光大盛、狠狠地灼烧压制自己妖力的符咒，即便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抓在杆上的手臂发出烤肉一般的滋滋响声也要想办法破开符咒和这囚笼。 同时，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吼之声：“我不会让容容去天仙院的！！” 睁开的那只眸子，是艳红的，也是血红。 另一只被她唤作容容的绿发狐妖一脸焦急地喊道：“姐姐！不能用妖力啊！” 以真气匿去身形的顾应以手扶剑，眼底的厌恶平白淡了几分。 到底是有灵智，不是那只知食人的野兽，有此一幕倒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但问题是来了，他走了这么久，就看见这么两只，还真是少啊…… 望着妖力都无法催动、只凭肉身就想破开囚笼的绿发狐妖，以及疼得低声嘶吼、身子都在抖的金发狐妖，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跟姐姐，当时似乎也是这样的场景。 一个拼尽了全力也无法阻止姐姐受死的弟弟。 一个为了弟弟自愿被打死的姐姐。 还真的是…… 顾应半阖着眼，看不清内里神色，“讽刺啊。” “锃——” 剑鞘上绑着的发绳微微晃动，森寒的剑锋缓缓出鞘。 第7章 好人、天仙院 就在顾应拔出凌风剑时，那个面目狰狞、满是伤疤的小道士扒着断壁探出头来，明明是笑，却显得分外可怖。 直吓那只叫容容的狐妖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惹怒了他。 然而金发狐妖却没有害怕，在无法挣脱符咒和掰开囚笼后，她咬着牙瞪着一双红眸死死盯着地小道士，喉咙里发出示威性的低吼。 见状，顾应并没有显露出身形，剑尖斜指地面，准备看看这个小道士想干嘛。 “我那个师兄啊，一旦睡着，就挺不容易被吵醒的……” 小道士低声说着，缓缓走到关住金发狐妖的囚笼前，在其准备张口时猛地伸手捂住她的嘴！ “唔……”无法反抗的金发狐妖瞳孔一缩，想起了侍女的警告…… ‘小姐，你一定要小心人类……’ ‘特别是，雄性……’ “别出声，听说可能会有点痛……” 小道士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将手探入囚笼…… 金发狐妖红眸颤动，在极度的恐惧下，忍着钻心刺骨的剧痛调动妖力一掌欲打穿他的胸口。 然而，顾应出手了。 “呵，果然，妖就是妖。” 少年嗓音低沉，带着些许微不可察的自嘲，“终究还是野性难驯。” 他抓住了金发狐妖那即将击入小道士胸口的手，不得寸进。 “你…你是？” 小道士虽然被突然出现的顾应惊了一下，但还是快速的撕下金发狐妖身上的符咒。 “你看不出来？”顾应甩开金发狐妖的手，在栏杆上发出‘砰’的低响，低头看着小道士的眼睛淡淡道：“她想杀你。” 她想杀你，而你，想救她。 小道士闻言明显愣了一下，但他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一个囚笼，把绿发狐妖身上的两枚符咒也给了下来。 旋即，起身对着二妖道：“人杀妖不需要理由，那么妖杀人…也不需要理由，你们快逃吧。” 自然，也是回答顾应的疑问。 “说的倒也不差。” 顾应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小家伙居然有这等觉悟，属实是让他刮目相看。 说到底，人妖之间本就不分对错，更不需要理由，如果他是妖，那么他杀人也不会觉得有任何负罪感。 当然，杀人也不会有就是。 “唰——” 顾应随手挥出一道剑光，收剑入鞘，在小道士看过来的时候呵呵一笑。 他拿起酒壶晃了晃，确认还够一口，便弯下身子递给后者，“喏，要来一口吗？” ‘嘎吱’一声，一大一小两个囚笼被拦腰斩断，未伤两妖分毫。 小道士没有回话也没有接过酒壶，而是静静地望着金发狐妖牵着绿发狐妖一脸戒备的往后退，摸着墙沿往外跑。 在确认二妖逃出去后，他收回目光，对着脸上挂笑的顾应摆手嗫喏道：“不…不用了，谢谢你。” 顾应挺直背脊，自顾自的把仅剩的一口酒抿空，问道：“你们抓这些小妖怪干嘛？” 抓这种幼女模样的妖怪，想必…… 对于这个明显修为强大的少年，自知戒备也无甚作用的小道士很是老实的回道：“卖钱。” 口味真重……顾应随口道：“哦，那你不跑吗？” 他记得当时瘦道士对小道士非打即骂，不然也不至于掉下去，现在小道士又把二人的钱放跑了…… 小道士再次摇了摇头，“不跑，我会想办法糊弄过去的。” 这种乱世，他能跑到哪里去？跟着师父师兄还能混口饭吃，一旦跑了，那便饭都混不到了。 顾应眯着眼，想了想，将腰间常年别的白色长箫抽出递给他，认真道：“你是个好人，但好人是活不长的，这个送你傍身，若是有危险我会尽快赶到。” 跟凌风剑配套的凌风箫他不会吹也用不上，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倒是有了些别的用处，例如，施加点小手段…… 小道士看了眼递到眼前的长箫，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都不认识顾应来着。 “为什么……” 顾应想起了曾经的绝望，总是在想，为什么那时候没人能伸出援手救他和姐姐于深渊之中…… 想罢，他洒然一笑，“你就当我看你顺眼吧。” 小道手犹豫再三后，还是伸手接过，微微低头说了句‘谢谢’。 “走了，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没多做停留的顾应转身离去，独留摸不着头绪的小道士抱着长箫，一脸的不知所措…… …… 数日后， 身上染着些许风霜的少年来到了一所繁华的城池，城门口有十数名体格壮硕、腰负佩刀的守卫对着过往行人进行盘查和收取费用。 交完费用后，顾应扶着剑在城中闲逛。 此刻正值晌午，耀眼的旭日铺洒在街道，可熙熙攘攘的人群却顾不上晒人的太阳，各自循着自己的路和方向走着。 其中掺杂着不少作道士打扮的人，想来应是那些一气道盟的成员。 顾应避开人群，鼻梢微动、隔了老远便闻到了酒香味儿。 走了一会儿，在较为偏僻的路段上，一家两层高、造型朴素的酒楼赫然显现。 顾应刚走进大门，小二便极为殷勤的凑了上来，“客官您需要些什么？” “打满酒、越烈越好，顺便炒两个小菜。” 顾应掏出一锭银子，又问了句：“城内何处有妓女？” 小二闻言，惊愕了一瞬便忙回道：“客官您如果有钱的话，可以去城内的天仙院，那儿各种风格的女子都能满足您，甚至还有……” 小二眼珠子转了转，示意顾应靠过来。 后者舔了舔嘴唇，从善如流的靠了过去。 “调教好的女妖……” …… 天仙院，名字好不好听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地方是真的高。 对，没错，高。 足足九层外观精美的庭楼阁宇！ 顾应昂头饮一口烈酒，施施然走进了由两名气息不弱的道士把守的楼阁内。 倒也没遇到什么阻拦的事，两名道士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杵着长剑分立左右。 通过稍显幽暗的过道后，他发现外表华丽的天仙院内里装潢更加奢靡。 中间水池立着一棵妖艳的桃树、池内漂亮的小金鱼和小鲤鱼不时跃出水面。 左右加起来足足十数名身穿艳服、容貌身段皆为上乘的女子弹奏各种乐器，或绾发、或及腰，脸上尽皆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顶上桃色的宝石散发着属于暧昧的光芒，洒向顾应目所能及的每一个角度。 摆满了酒肉的餐桌大多无人问津，那些或衣着华丽、或身披道袍的男子基本都跑去二楼寻找喜欢的女子共度春宵。 “好酒。” 顾应随意的走到一个摆放完整的餐桌前，对于那些精美的菜肴视而不见，抓起酒杯就是一口闷。 而后，他轻轻舒一口气，眯着眼缓缓续酒，眸眼晦暗不明。 这儿的场子，他貌似砸不了啊…… 第8章 手令 还有，凌风箫怎么会在这？ 好像是在…… 顾应再度饮一杯酒，随后放下酒盏朝二楼迈步走去。 无视二楼的莺莺燕燕以及来来往往的道人、衣着华丽的权钱之人，顾应闷头越过二、三、四楼。 “诶，你看见那两只涂山的狐妖没？折耳的狐妖诶！水嫩水嫩的，掐一把一定能哭很久吧……” “怎的？这种级别的货色是你我能肖想的？有钱可不一定能要了她的初夜，更何况人家还没长开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欢这种没长开的，掐着她们的细腰往怀上一坐…那酸爽……” “来人了来人了，不扯了……” 通往五楼的楼梯半道上，两名怀揣长剑的道人在看见顾应走上来的那一刻，停下闲聊的话题，上前阻拦道：“可有手令？” 显然，五层及以上需要一些媒介。 顾应摇了摇头，解下腰间的凌风剑晃了晃，示意这就是手令。 “找茬是吧？” 二人顿时面色不善，握住怀抱的长剑‘锵’的一声拔出来，剑锋指着顾应的鼻子警告道：“未得手令者不得入内！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我兄弟二人不留情面！” 面对森寒的剑光，顾应神色不变，在二人皱眉间拔出凌风剑，淡淡道：“这就是手令。” “嗖——” 一道剑光闪过，出现在二人身后的顾应倒提着缓缓滴血的凌风剑大步迈上五楼。 几息过后，伴随着‘当啷’声二人轰然倒地，脖颈处血如泉涌，刹那间染红了二人身周的地面。 “咦，我好像看到剑了……” “你管他那么多呢，来，喝！今天我一定要……” “快！宝贝，我受不了了，把头发盘一下，我有点火大……” “这家伙谁啊？他怎么敢在这里拔剑？道爷们不管吗？算了，我也不管，美人儿……” “啊呀～大人你别这样，这儿人多……” “美人儿，别害羞嘛，小爷我准备好了…快快快，小爷我抱你进房……” “噗通！！” 静——— 五楼的淫靡之景在楼梯口道人们溢血倒地的那一刻，瞬间安静下来。 富豪、权贵、道士、美人，尽皆低下头颅不发一言，心颤身抖。 能在天仙院当守卫的，无一不是道盟高手，即便这个所谓的高手大多只能匹敌一些大妖。 但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碰瓷的！ 可这个人，他只挥了一剑…… 顾应顿住步子，扫视了一圈方才冷声道，“让开。” 剑尖血色，便是手令。 众人如惊弓之鸟，纷纷往两侧挤，即便发生了踩踏也不敢出声，生怕惹恼了这尊杀神。 “踏踏……” 能容纳上百人不止的楼层，静的只能听见脚步声和些许流水声。 就在顾应走上楼梯，脚步声渐渐远去的时候，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试探性的往五楼之下的楼梯挪了一步…… “！！！” 一时间，往下的楼梯口拥堵不堪。 “快快快！” “别挤我！姓王的你赶紧走开！！” “妈的！贱人，滚！！” “我给你们钱，多少都行！先让我出去……” “我爹是道盟长老！你们不能跟我抢……” 六楼， 身着片缕薄纱的曼妙女子们端着各种点心茶水、饭食补药在白玉铺成的地板上飘然而行，一双白皙的玉足被几根红线巧妙的轻缚。 两名扮相极好的乐师琴瑟和鸣、余音袅袅。 前方，一队身着红衣的绝色女子挥着舞袖，身姿轻盈优雅、每一个步伐和转身都恰到好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惹得周围的看客们不住低声叫好。 “美，太美了～” “哈哈，方兄如何？我就说这天仙院的美人儿都是上乘之色吧？” 其中一名看客朝好友嬉笑道：“我跟你说，那七楼才是一绝，那儿的美人才是真正的尤物～” “哦？细说……” 在顾应即将上楼的时候，通道口闭目养神的道人猛地睁开双眼，体内法力霎时被调动起来，声若震雷：“站住！！” 所有人一同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出声的道人。 他们中有不少人听说过这位的威名，能够面对小妖王不落下风且全身而退，乃是真正意义上的道盟高手！ 人送外号…… “聒噪。” 声落、人倒。 道人瞪着一双惊恐万分的眸子直愣愣的倒在地上…… 临死前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好快的剑……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直直地瞪着一双同样惊恐的眼睛发不出一点声音。 即便有人后知后觉的发出惊叫声也会被旁的人用颤抖的手捂上。 “让开。” 依旧是朴实无华的两个字，依旧是忙不迭散开、还把桌椅挪走让出大道、埋下头的场景。 脚步声响间，衣摆上飘荡的飞鹰成了不少人挥之不去的阴影…… 再次斩杀三人后，顾应如愿的来到了七楼。 七楼不似六楼奢靡豪华，但这里的女子全都是妖。 猫耳、狐耳、鹿角、绒尾…… 那些有修为傍身的道士、权贵们淫笑着，肆意玩弄喜欢的女妖，邪火来了，便强硬的抱起往阁房内走。 盘膝坐在通道旁的老道士与先前的道人一般睁开眼，表现却不如先前的道人，连句声都没出，直接埋头流血。 “黄老……” 众人多多少少有些法力修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老道士的异状。 但他们更惊惧于那个出现在老道士身旁，冷着一张脸用老道士道袍擦剑的少年。 淌到地上的血擦着少年的鞋边往外流，恰如梅花、妖艳无比。 身穿各种服饰、年龄各异的女妖们先是一脸震惊地看向那个死去的道盟高手，旋即，用感激的眼神看向持剑的蓝衣束冠少年。 如果这个少年是妖的话，想必远不止只是感激…… 顾应没理会这伙人，径直转弯走向侧边的一所被道人护卫的阁房，一路上，人妖自觉的让开道路。 一者恐惧、一者恩谢。 在护卫让开后，顾应把手抚上房门的同时，里面的殷殷劝导之声在他耳边响起： “你死犟着有什么用？你们真以为自己能跑出去？不说上边的大人们，便是我们这一楼轮换的道爷们也是能睥睨小妖王的绝世强者！” “我知道你们是涂山的王族，身份尊贵，可这种东西也不能当饭吃啊！你就听姐姐我一句劝，好好洗漱换衣、伺候好上面的大人们……” “哎哟，我的小祖宗，涂山哪有办法来救你？她们都不知道被我们道盟逼退了多少里地。” 那道声音似是不耐，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图穷匕见之意：“姑娘，你也不想你妹妹……” 第9章 顾先生 “嘎吱～” 顾应推开房门，内里，有点发福的中年女子在听见开门声后极其不耐烦的呵斥道：“谁让你们进来的！看个门都看不好，老娘花那么多银子……” 只不过她的呵斥声在转过头看见少年手中闪烁着森森寒光的长剑时，霎时噎住了。 脸上的凶戾也跟着化作惊恐，扑着粉末的脸看上去显得十分苍白。 在天仙院工作这么久她什么没见过！ 但能在这个楼层拔剑的人，她还真没见过…… 床榻上，紧紧搂着一只绿发狐妖的金发狐妖也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些许迷茫和空洞。 顾应望着金发狐妖腰间别着的长箫，朝她问道：“他是不是死了？” 说着，缓缓走向床榻处。 中年女子见状，慌忙地搬起椅子，连人带椅挪到一旁的边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金发狐妖闻言，眼中的迷茫化作悔恨，低声道：“我杀的。” 被她护住的绿发狐妖张口欲言，折耳微动，终究没说出来。 顾应步子一顿，金发狐妖腰间的长箫在颤动一下后，便自其腰间飞往前者张开的掌心之中，很是乖巧。 “人能杀妖，妖亦能杀人。” 像是阐述一个事实，顾应的语气平静地像是一泉波澜不惊的水面，“所以，你不必有任何后悔的情绪。” 确认箫中的剑阵未曾触发后，他便大致猜到个中缘由。 这两只狐妖应该是被抓回去了，且，小道士将长箫赠予了这只狐妖，不然箫中的剑阵也不会毫发无损。 将长箫别回腰间，顾应继续询问道：“尸体呢？” 金发狐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没了……” 这就是好人的下场吗……顾应点了点头，轻声道：“走吧，我带你们回家。” 小道士既然舍了性命都要保这两只狐妖，那么，他也会保下二妖。 金发狐妖怔了怔，一脸不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自踏入天仙院，顾应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似春风拂过江面、温柔明亮。 “需要理由吗？” …… 天仙院被平了。 字面意义上的平了。 一名修为高深的剑客驱散自愿离开的女子和女妖后，一道蔽日的蔚蓝剑光自上往下、把恢宏的天仙院从城内抹去…… 而后，带着两只涂山的狐妖洒然离去。 那些个提着法宝匆匆赶来的道盟高手们见状，尽皆顿住了身形，思考和此人对上的利弊…… 众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收起了法宝。 “咳咳，昨日新开的茶楼很是不错，秦道友可愿与某一同去试试？” “固所愿也！” “云兄，听说你纳了第三十六房小妾？怎的不请我们这些老兄弟吃个酒？” “哎呀呀，忘了忘了，凤春楼我请客，各位可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同去，同去，哈哈……” 众人呼朋引伴、做鸟兽散。 至于天仙院的损失？ 谁爱管谁管，你惹的事你解决，这么一位最次都是道盟顶尖战力的高手，他们可不想招惹！ 好在他没有滥杀无辜，不然那便是死路一条他们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在走出城门后，牵着自家妹妹的金发狐妖空洞的绿眸中泛起了些许色彩。 一路上闭口不言的绿发狐妖也扯了扯金发狐妖的袖子，嗫喏出声：“姐姐……” 就这样轻易的走出了那个深渊吗？有点像是在做梦诶…… 金发狐妖摸了摸她的脑袋，强打起精神安抚道：“姐姐在。” “我们是不是…能回家了……” 金发狐妖看了看前方扶着剑喝着酒的少年，继续安抚道：“姐姐一定会带你回涂山的。” 顾应晃了晃酒壶，止住步伐，眯着眼出声道：“涂山在哪？我不会走，还有，你们叫什么？” “涂山红红。” “涂…涂山容容。” 红红？这名字比我的还土鳖……顾应不着痕迹的瘪了瘪嘴，“我叫顾应，你们可以叫我……” 顿了顿，“顾先生。” 嗯，以前在华山天天被华先生训，咱这次也要当一回先生！！ 顾应嘴角轻扬，自娱自乐的想着：毕竟要跟这两个小家伙同行一段路程嘛～～ “顾先生。”二女从善如流。 “好！就冲你们这句顾先生，我抬都得给你们抬回家！” 顾应回过头呵呵一笑，“指路。” 二女：“……” 在走了一段路程后，顾应蹲在草丛中，望着不远处饮着溪水的小鹿舔了舔嘴唇，顺带着咽了口唾沫。 馋的！ 二女也跟着蹲在后面，一脸好奇。 她们本以为顾应会带她们一路飞回涂山，毕竟后者修为很是高深，随手一剑便能抹平天仙院。 她们涂山恐怕也就凤栖能打得过他了。 可后者只是带着她们慢悠悠地走，这不，天都黑成这样了，他还能两眼放光地盯着那只半夜觅水、悠然晃尾的小鹿流哈喇子。 “嘶～～” 似是怕惊扰了小鹿，顾应拔剑的速度很慢。 待凌风剑出鞘，小鹿已经饮好了水，晃着脑袋迈开蹄子准备回族群的栖息地了。 “宝贝别跑！” 顾应急了，大喝一声后脚下发力，瞬间窜出草丛举剑扑杀过去。 “呦！” 受惊的小鹿也跟着窜了一下，旋即，头也不回的迈蹄狂奔！ 夭寿了！半夜喝水碰到两脚兽了！ 就这样，二女目瞪口呆的看着顾应猛追闷头狂奔的小鹿，只片刻，便跑出了二人的视野当中。 “姐姐，顾先生这是……” 小容容一脸茫然。 小红红也懵了，“大抵是……” 她脑袋一歪，“脑子有病？” 小容容冷风一吹，脖子一缩，声音软软糯糯的：“那我们怎么办呀？” 小红红很是贴心的抱住了她，阖上绿眸，“等吧。” 反正最次也就是小心些赶路的结果，没什么大不了的。 “唔……” 小容容闻言，把脑袋埋进姐姐怀里。 二女没发现的是，一杆半透明的白色长箫漂浮在半空、丝丝缕缕的真气围绕在周边缓缓流动…… 一个时辰后，衣裳上沾着些许尘土的顾应一脸得意，单手提溜着死不瞑目的小鹿凯旋而归。 小鹿这辈子都没想过它会被一只两脚兽一口气追上一个时辰，它腿都软了，可这牲口根本不带停的…… 第10章 旅途中、好色的顾先生? 在顾应靠近的时候，小红红缓缓睁开稍微疲乏的眸子看了过去。 拾捡好柴火的顾应看了眼睡着的小容容，轻声道：“困了？” 精神紧绷了许久的小红红下意识点点头。 可不，能不困吗…… 顾应笑笑，轻手轻脚地放下小鹿和柴火，倚靠在一旁的树身上，压着嗓音道：“睡吧，醒了再吃饭。” 说罢，眯着眼自顾自的摸出酒壶小口抿着。 跟酒壶挂在一起的两个酒袋，有一个已经干瘪了下去。 小红红愣愣的看了会身披月光、蓝衣被照地发亮的俊秀少年，低声说了句‘谢谢’便埋头睡了过去。 顾应闻言，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梢，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一夜过后， “叽叽叽～” “滋滋——啪啦！” 诱人的肉香味随风吹进了小家伙们的鼻子里，把那醒时该有的朦胧困意给压制了下去。 “醒了？” 顾应盘膝坐在三尺之外，手里拿着两根洒好了料、熟得正好的鹿腿递到二女面前，笑道：“来，早餐。” 此刻，树枝轻摆、旭日初升，风景正好。 解决完饭食后，三人循着小红红指着的方向前行。 一路上遇见作恶的妖怪他也不避讳二女，凌风剑出鞘，面无表情地一剑斩下他们的头颅。 顾应把剑放在妖怪的皮毛上擦拭干净，望着一地的残骸枯骨呢喃自语，“人分好坏、妖有善恶，先生我不算好人，但遇见作恶的妖怪也会顺手杀了。” 那些残骸枯骨，全是人类。 但二女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更没有害怕，依旧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 “嗤～” 顾应见状不由嗤笑一声，沉声道：“你们不怕我吗？” 说着，身周的真气开始凝实起来，蓝芒微微闪烁、煞是动人。 小红红眼神依旧清澈，用干净的嗓音淡淡道：“顾先生如果要杀我们早就能杀了。” 小容容也附和性地点了点脑袋。 顾先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类，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被噎了一下的顾应默默收起真气，翻了个白眼归剑入鞘，随后摸出酒壶…… 空了？！ 他晃了晃，别回腰间，“切！无趣。” 果然，他就不适合当先生。 “没酒了，你们就希冀于天黑前能遇见村庄吧，不然我可得抛下你们一晚了。” “嗯。”小红红很是平淡地应了下来。 小容容不说话，只是紧了紧姐姐的手。 二女心中最坏的情况还是没发生，在遇见村庄后，顾应丢下一句‘在这等着’便跟撒了欢似地一溜烟跑了进去…… 片刻后，他不仅腰间别着酒壶酒袋，左右手更是满满当当的提着将近十个酒袋！ “来来来，帮先生我负重一下。” 顾应笑眯眯地把酒袋分成两份，在小红红一脸不情愿、小容容伸出手的情况下塞到了她们手中。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又跟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两套衣裳和小鞋子，“对，还有这个，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们将就将就穿一下。” 把一红一绿两件衣裳搭在她们的脑袋上、鞋子塞进她们手里，而后，摸出酒壶指了指不远处地傍石依水之所，“去吧，我在这等你们。” 说罢，他转过身盘膝坐下，昂首痛饮。 舒服～ 二女一手抓着酒袋一手拿着衣裳鞋子，看了看对方的衣着，旋即，一齐沉默着走到石头后边开始脱衣服。 片刻后，大致冲洗了一下且换好衣裳的二女垫着步子走到顾应身后，“顾先生，我们好了。” “咕噜～咕噜～～” 把一壶酒干空的顾应适时站起身来，塞上别好，扶着腰间的长剑侧头打量了一番。 确认二女穿着勉强合身后，便对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跟上。 …… 数日后，一座隶属于道盟的城池门口，一男两妖交了费用大步踏入其内。 顾应带着裹上头巾的二女径直去酒楼打好酒，朝小二问道：“城中可有妓女否？” 小二：“……” 二女：“……” 本以为顾应只是开玩笑的二女，却发现这货居然是来真的！！！ 这家春楼不知何故，竟是让顾应找不到几个强买强卖的女子，大多都是走投无路、栖身于此的姑娘。 偶有强买也是楼主心善，若是发现那些受父母排斥、几乎快活不下去的女子，便会带回春楼做个端茶倒水、不卖身子的茶女。 当然，酬劳肯定是没有的。 如果你想要酬劳，要么卖身、要么学艺，不然就老老实实的端茶伺候人家。 这就很合顾应的心意了！！ 他大手一挥，身上的金银财宝跟流水似的哗啦啦往外流，带着二女各种听曲观舞、邀请姑娘们共度春宵，且还不是强制性的。 在把剑箫丢到二女手中后，那姿态、那模样、那眼神、那语气…… 面目清秀俊朗、目光清澈如一汪清泉，赫然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风范。 二女眨巴眨巴眼，发现这货竟是有几分姿色在身！ 而在对待一介凡人的春楼楼主时，顾应更是屡屡邀请他一同畅饮，期间更是勾肩搭背、以兄弟相称，侃天聊地好不快哉！ 直看得二女瞠目结舌。 这……反差太大，给她们看迷糊了。 三人住所内， 小容容裹紧自己的小被几，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灵动无比，“姐姐，顾先生怎么这么好色啊……” 这几天，顾应不是被这个小翠缠着入房，就是被那个红鸢求着宠幸，春楼头牌予取予求。 愿意倒贴伺候的也不在少数。 给她掖好被角的小红红摇了摇头，如实道：“不知道。” 好色？ 如果真的好色，那天仙院那么多不愿意走的美人他为何能下得了手？ 如果真的好色，以他的实力，大可寻一城池纳妾三千，何至于形单影只…… 小红红拍了拍她的脑袋，认真道：“容容你要记得，顾先生不是坏人。” “吱～” 一身极不整齐的白衣、脸上还挂着唇印的少年推开房门蹭着门槛走了进来。 面色微醺、眼神迷离、酒气傍身，同时还抓着酒壶不时来上两口。 “无趣，真实无趣……” 他口齿不清地嚷嚷道：“亿个能搭的都木有！” 白日宣淫过后，他一个人对上以楼主为首的十数名好手，在未动真气的情况下全给喝趴下了！ 呵，一群渣渣！ 顾应脚步虚浮，唇边的酒渍都忘了擦，顺着下颚流到衣领上，配上稍显凌乱的发丝竟是有了些颓靡之感。 二女见状，对视一眼后齐声叹了口气。 造吧，你就可劲的造吧。 在小容容要起身前，小红红给她压了下去，摇摇头，示意自己来就行。 就在顾应即将一头栽到地上的时候，一只小爪子揽过他的腰间给拖到他的床榻旁。 随后，小红红很是熟练地脱鞋、扒皮、卸酒，一股脑丢到一旁的桌子上，逐渐长开的小脸上挂着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 将顾应放平在床上，盖上被子，还不忘打开窗户透风，浓郁的酒气顺着窗外的风往外飘…… 第11章 真气、法力 “顾兄如何使得？” 明明开着春楼、掌着勾栏买卖，但楼主却是相貌堂堂、一身正气之人。 当然，他的所作所为也配得上他的气质样貌。 不偷不抢，很多时候还需要靠自己的另一个产业为春楼供血养活楼内的一大帮子姑娘们。 楼主拉着顾应的手臂一脸不舍，“可是瞧不起我范某？” “不了不了！” 顾应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腰，一脸平静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范兄……” 身后，抱着剑的小红红和抱着酒的小容容裹着头巾埋着头，不发一言。 有没有一种可能，顾先生腰撑不住了？ 连着半个多月的夜夜笙歌，没带停歇半日。 虽说二女也是吃好喝好，不时被顾应塞几两银子好让她们出去游玩一番，可她们俩哪敢出去？ 到处都是人类，不乏法宝修为在身的道士。 然而已经上了头的顾应哪能想得到这些，他只管放开了玩。 今日品西厢朱唇、明日含东厢葡萄……好不快哉！ 结果就是，钱没了、腰累了，整个人看起来都颓废了不少。 搞得姑娘们都不好意思排队来找顾公子了…… “范兄放心！待我送完这两个学生回家，定然携礼拜门！” 顾应胸膛拍得啪啪响，楼主欣然颔首。 避过那些姑娘后，顾应带着二女悄咪咪的溜出城…… 出城的那一刹，腰不疼了、腿不酸了，颓废也没了。 他大手一伸，直接把剑往背后一撂，酒壶一开，框框灌酒。 喝完酒，他砸吧砸吧嘴，摸了摸干瘪的口袋，不怀好意的瞥向二女，哑声道：“我记得，你们好像是涂山的王族吧？” 涂山是妖怪里面的大势力，而她们又是涂山的王族，那么…… 正在细心地给妹妹整理衣着的小红红闻言，下意识点了点脑袋。 苦情树降生，如何担不上王族二字？ 顾应眼前一亮，“先生我也不过分，去了涂山给个万八千两银子就行。” “好。” 对于金钱毫无概念的小红红扇了扇漂亮的睫毛，应了下来。 沉迷酒色许久的顾应像是发现了什么，眯着眼侧头打量比小容容高了一头不止的小红红，心中疑惑道：怎么突然长大了这么多？ 在看见小红红收工后温柔地拍拍妹妹的脑袋，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时，顾应怔了一下。 “呼～” 他回过头，轻轻的吸了口气，轻扬的眼尾夹杂着不自知的笑意。 “走吧，路程还远。” 顾应晃了晃酒壶，朗声道：“有酒做伴，倒也不算寂寞。” 酒鬼……小红红瘪了瘪嘴，牵着妹妹小跑跟上大步前行的少年。 二女腰侧各挂着数个酒袋，伴随着她们的跑动不住碰撞。 清风吹拂间，恰好升起的晨曦洒在三人身上，予三人披上一层轻纱…… …… 涂山，苦情树下， 一衫白衣、眸眼明丽深邃的白发狐妖交手叠在腹上，昂首仰望高大的苦情巨树。 身后，一名披着大氅、容貌与前者有六分相似、发色相同的狐妖出声道： “那个人类实力很强，我们不敢靠近十里之内。” “不过红红小姐和容容小姐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那个人类是在庇护她们……” 白发狐妖闻言，温声道：“我明白了，你带一些银月守卫去涂山地域的边界处，待他们靠近后务必第一时间把二位小姐接回来了。” “是，我这就去。” 在身后之人渐渐离去后，白发狐妖轻声自语： “虽然跟我想的有些出入，不过，红红小姐你一定会变强的。” “强到能承载苦情树这浩瀚无垠的情力。” “毕竟，你可是第一个于苦情树上降生的狐妖。” 她莲步行至苦情树前，探手抚在树身上，“合该成为涂山之王……” …… 半月后， 望着一座人妖和谐共处、嬉戏打闹的村庄，顾应收起欲拔背后长剑的手，拧开壶塞喝了一口酒，转头问道：“你们涂山是干什么的？”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人不杀妖、妖不吃人的场景，属实是……惊呆了！ 小容容举起了小手，俏声回道：“转世续缘。” “转世……” 顾应眯着眼，半信半疑地对着在短短月余时间内长开身段容貌、已然是一副少女模样的涂山红红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来解释。 “转世续缘，就是真心相爱的人妖携手去苦情树下许愿，一旦得到认可，便会被苦情树收走妖怪的些许妖力和人类的法宝做为续缘见证。” 涂山红红侃侃而谈，声音干净空灵、悦耳动听，“在续缘人类死去后，妖怪可以拿着续缘道具在涂山的帮助寻找爱人的转世，再续前世之缘。” 顾应听完呵呵一笑，抿了口酒，含笑道：“有趣，真是有趣，没想到这里也有佛教的影子……” 少林那帮子秃驴张口阿弥陀佛闭口阿弥陀佛，跟武当那群牛鼻子一个样！ 不成想都来到异界了，还有所谓的一气道盟和类似于佛教信仰来世的涂山，有够离谱的。 不过，都有法力和真正的妖怪了，再有转世……也没什么让人意外的吧？ “佛教？那是什么？”涂山红红不解道。 顾应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而是嘱咐道：“行了，把头巾丢掉吧，接下来应该没有全是人类的城镇村庄了，给你们的耳朵透透气。” “哦。” 在涂山红红扯掉自己的头巾及为小容容解开头巾时，一只摊开的手伸了过来，意味不言而喻。 涂山红红没理会他，先是给妹妹丢掉头巾捋了捋头发，方才解下其腰间的酒袋递了过去。 顾应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 “？！” 耳朵被的摸涂山红红先是一愣，旋即红着脸竖起折耳，一脸嫌弃的避开了那只作怪的手。 “诶，真经不起逗。” 顾应弯腰接住准备掉在地上的酒袋，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不过很可爱，先生我很喜欢。” 事实上，他也确实很中意姐妹二人，无关其他，只是看着二女的互动他就莫名的觉得温馨。 在华山固然有师父教导教诲，表姐关心呵护，但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了。 他一个说得上话的后辈和同辈都寻不到，整日整日的在江湖各地乱跑，也因此喜提‘浪子剑’称号。 想到这，顾应不由叹了口气，感慨道：“有你这么一个姐姐，是小容容的福气。” 也是他的福气。 起码他最近很开心。 涂山红红闻言哼了哼，别过头不理他。 小容容倒是很认同的点了点头，表示顾先生说得对！ 把酒袋里的酒倒进酒壶后，顾应随手一丢，同时，拔出背负的青锋抛至半空。 蔚蓝色的真气以凌风剑模板，迅速凝结成一把能站数人的真气之剑。 顾应一挥手，蓝芒四溢、足有数尺长的飞剑携着狂风顷刻飞到三人跟前，“来，先生我带你们回家！” “这不是法力……” 涂山红红瞳孔微缩，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手段。 “锻体、养气、蕴神，吸纳天地之灵气藏于丹田，叩开本我真灵后流动于体内的奇经八脉……” 顾应单手负于身后，脚下发力跃至飞剑之上，清风掀起衣摆、发鬓，解释道：“此即为真气。” 望着一脸困惑、跟听天书似的二女，他又眯着眼笑了笑，“如果感兴趣的话，晚点先生教你们，看看能不能练出真气。” 如果论起本质的话，他的真气与这里的法力似乎没什么区别，都是吸纳一方世界的灵气所成。 但实际作用却大了去了！ 真气可锻体、养气和蕴身，却不能驾驭这方世界的法宝和道法。 而法力则可以使用各种道法和御使法宝，但身体方面嘛……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例如，他在完全接受这方天地的灵气后，除了真气愈发凝实强大外、还能感觉到自己起码能活两百年甚至更久！ 这在大明的时候那是想都不敢想！ 会遭雷劈的！ 两百年啊，目前只有武当尊奉的真武大帝、开山祖师、疑似踏碎虚空的张三丰活到了这个岁数。 待二女相继跳上飞剑，顾应心神一动，被包裹住的凌风剑一个上挑，直冲云霄…… “啊———” 因一时没站稳而被甩出去、紧紧抓着姐姐的小容容面色苍白，眼角隐隐有晶莹闪烁。 涂山红红抓着容容咬着牙，一脸不忿地喊道：“顾先生！” 第12章 抵达涂山 涂山边界处， 软甲披氅的狐妖负手站在正前方，微微抬首闭眸，额间漂亮的金纹和样貌一览无余。 身后，数十名膀大腰圆、披甲带刀、昂首挺胸的守卫分列左右，神色肃穆。 “好强……” 狐妖睁开眼，神色略显惊愕。 她没想到情报里面的‘实力强大’有这么强大。 道盟修士强在心，而非体，所以很多修士在法力内敛时，会显得平平无奇。 毕竟人类本就不是以体之道着称，而是以心之道为主。 但这个人类，貌似并不是什么寻常人类啊…… 她远远的便看见一道蓝色流光消散在空中，同时，一身蓝色劲装的少年十分无礼地抓着二位小姐直直坠向地面。 在狐妖身形掠动时，众守卫纷纷运转妖力跟上去。 落在地上后，顾应松开二女的衣领，而后，飞在半空的凌风剑剑身朝上、剑柄朝下，径直垂落被其握住。 他随手耍了个剑花，眼眸半阖，“接你们的人？” “嗯，是空青。”涂山红红回道。 顾应闻言，点点头表示赞许：“很强。” 即便隔了这么远，他也能感觉到那妖怪身上的气息，极为强大。 便是各大门派的老牌先天也不过如此，想必在涂山是能排得上号的。 这个世界如何查看对方修为他不知道， 反正他们那都是看对方因真气运转而隐隐外溢的气息。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这也有效！ 就在这时，沉默寡言的小容容紧了紧抓住姐姐的手，小声道：“顾先生，你不是圈内的人类吧……” 顾应愣了一下，看向小容容的眼神带着些许惊讶，随后，竖起大拇指、咧嘴一笑：“看人真准！” 涂山红红脑袋一歪，一副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 小容容见状，轻声解释道：“凤栖没讲过真气，人修法力使法宝、妖蓄妖力练神通，而顾先生……” 说到这，她闭上了嘴。 顾先生用的真气且先不说，他随身携带的长剑也没有一点法宝的影子，倒像是……凡铁铸造的兵刃。 迟钝的涂山红红恍然大悟，而后看顾应的眼神都有些不太对。 原来你是这样的顾先生…… 收剑入鞘后，顾应把剑往后背一撂，说：“先生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啊，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行了，就这样，我的赎……啊呸，酬劳来了！” 顾应眼睛发光，望着速度慢下来的狐妖们呢喃自语：“十万两啊十万两……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二女：“？？！” 这就涨到十万两了？ “呼～” 空青伸手抚平因她而起的狂风，瞄一眼二位小姐后，与顾应行了一个谢礼，正色道：“感谢阁下护送二位小姐回到涂山，阁下可有需求？涂山上下定当全力满足阁下！” 不是，你怎么这么客气啊！这我怎么好意思讹你……顾应心中腹诽，面上却是没表露出来，回以抱拳一礼后谦虚道：“顺道罢了，姑娘言重了。” 闻言，空青对这人的感观瞬间好了许多，忙道：“不可，阁下这般把我涂山置于何地……” 顾应微微一笑，风度翩然，“过了，姑娘何必如此……” 二女：“……” 她们怎么没发现顾先生这么能装？ 在一阵推诿之后，顾应眯着眼收下了涂山的千两字契。 黄金！ 顾应美滋滋地揣怀里，心想：不错，这姑娘真上道，是个可以相交的人…妖怪。 开玩笑，他，顾应，从不空军！ 真以为他是华山那群直脑筋们？ 一个个行侠仗义不求回报，结果在江湖上一个混得比一个惨。 什么舞剑卖艺、光膀子搬砖、酒店跑小二、给云梦弟子当犭…… 咳咳，甚至还有人花两枚铜板买个碗去他妈乞讨…… 一群不嫌丢人的家伙！ 华山的面子里子全给他们败光了！ 要不是有谷师叔操持门派上下，全得喝西北风去！！ 交付好酬劳后，空青看向一旁的涂山红红和小容容，伸手请道：“二位小姐，当家的在苦情树那儿等你们，请随我来。” 二女同时看向顾应，不过还未待她们开口，顾应便又眯着眼掏出了字契，“先生我要去拿钱了，你们随意。” “好。” 二女应了下来。 空青侧目，但也没有探究的意思，拂袖携二人腾空，朝顾应点了点头便带着一众守卫先行飞往涂山。 顾应目送众人远去后，提起酒壶小饮几口，有些期待地想着：酒快没了，也不知道涂山有没有好酒，毕竟接下来得住上一段时间…… 涂山好像全是狐妖吧？狐耳…应该很润…… 砸吧砸吧嘴收起酒，他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右下角的涂山印章，咽了口唾沫：“一千两黄金，老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大明和这个世界的货币体系相差不大，从大明带来的银两在这也能用，购买力大差不差。 收好字契，顾应腰板一挺，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往前走。 别问，问就是有钱硬气！ 片刻后， 一座巍峨壮观的城池隐隐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一条足有两里宽的的护城河忠心地护卫流动。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棵目测便有三百尺高的参天巨树。 这就是苦情巨树吗？不可思议……心下惊叹的顾应一个起落，轻巧地落在河面上踏水而行，未掀起任何波澜。 “转世嘛，有趣，太有趣了，真想亲身体验一……” 顾应眸光一闪，旋即又突兀地黯淡了下去。 “哗啦！”水花四溅。 他回过神来调整好心绪，稳住身形后几个纵身便跃上了岸。 就在这时，一道悦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修心？” 顾应没有一丝惊讶，好似早就发现了不远处的空青，自顾自的解下酒壶饮了一口，方才问道：“敢问姑娘修心是什么意思？” “你是圈外生物？”空青秀眉微颦，有些看不出少年的来路。 但，绝不是圈内的人类！ “在下不知道姑娘口中的圈外是什么地方，不过在下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 顾应置放好酒壶，抱拳一礼，凝声道：“大明，华山当代大弟子顾应，见过姑娘。” 大明…华山…没听过的地方和势力……空青面色阴晴不定，但她调整的极快，回礼道：“涂山，银月守卫总教头空青，见过阁下。” 第13章 闲逛的一天 涂山， 庭院内，一座挂着些许苔藓的顽石旁流淌着一条溪流，水流潺潺、锦鲤成群，被修剪过的花草们依靠院墙、唤蝶引蜂。 小风一吹，心旷神怡的顾应半眯着眼喝酒，心下感慨：这一天一两百，花的不冤啊～～ 通过空青的友好普及，他也弄清楚了这方世界人妖的修炼体系。 分别为心之道、体之道。 体之道，即为妖力、法力，同时，强大的妖力法力能够哺育肉身、力量。 随后便是心之道，顾名思义，心之道的强大来源于心，十成的法力在心之道的加持下，能够发挥出十二、十五乃至翻倍的效果！ 因而也有古语言： 人善智而不善力，妖善力而不善智。 体为力，心为智。 最后，就是由体、心二道衍生而出的技，通俗来讲就是对妖力、法力的使用效率…… 空青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问道：“阁下还有什么疑惑吗？” “没了，多谢姑娘为在下解惑。” 顾应哪还有疑惑，人家都解释的这么详细了，多的就让他自己查吧。 见状，空青笑道：“那么，阁下可以说说自己的来历吗？” …… 片刻后，空青一脸凝重地走出了庭院。 幅员万里，拥兵百万、军阵一出能撵杀先天，坐拥众多高手的大明王朝！ 挥手摧山、拂袖隔海，闻之堪比妖皇的宗师们坐镇的六大门派！ 还有零星遍布在大明各地的帮派、山庄等等…… 这……太假了吧！ 可是顾应那不逊色妖王多少的所谓真气，又确确实实是从未出现过的新力量！ 且依他所说，他这样的实力在各大门派都排不上前十甲，二十都够呛…… 不行，得去找姐姐商量一下…… 半信半疑的空青面色阴沉，就连旁人的问候都忘了回。 另一边，送走空青的顾应指腹放在酒壶底，在隐隐开裂的缝隙上摩挲了两下。 随后，他轻轻叹息一声，别在腰间起身朝外走去。 这酒壶也忒不经用了…… 涂山的繁华远超出他的想象，竟已有了几分金陵之姿！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是一方势力的中心，再怎么也不会太差。 顾应背着剑在街头闲逛。 路上以妖为主，但也时不时能看见人类，没有厮杀，人妖之间一片和蔼之色，与外界截然不同。 妖怪也不全是畜牲啊……顾应递过几枚铜板，从一个蜈蚣妖手中接过两根糖葫芦。 “滋溜～” 嗯，还挺甜…… 步伐不断的顾应眼珠左右转动，最终定格在一座人声鼎沸的酒楼上。 “诶！稀客啊大人，里边请……” “快快快，那个谁，给客人……” 驴头人身的小二招呼完客人，眼睛一瞥，便看见背负青锋、一身蓝衣，手里拿着两根糖葫芦的少年，不由惊呼道：“客人且慢！” 顾应身形一滞，收回准备踏进门槛的脚，嘴里含着糖葫芦，一脸疑惑地看向小二。 “抱歉抱歉。” 小二两步走到顾应跟前，低声赔罪道：“我们这儿不允许携带法宝入内。” 顾应点了点头示意理解，旋即，他拿出嘴里的糖葫芦，抓住背后剑鞘、连剑带鞘横在小二面前，笑道：“我这不是法宝，你可以看看。” 小二是有妖力在身的，是不是法宝他仔细看看便能看出来。 在确认这只是一件凡铁铸造的兵刃后，他扇了扇驴耳，忙一脸赔笑地歉意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搅客人的兴致了，我来领客人过去吧。” 小二伸手请道：“不知客人想要什么雅座？” 顾应负好剑，没有追责的意思，“我都行。” 在小二的带领下，顾应坐上了酒桌，点好菜的同时顺便让他打满一壶两袋的烈酒。 笑称：不够烈他还就不满意了。 小二接过银子酒壶后，信誓旦旦的立下了保证，不够烈他自己补上这一份的银子！ 小二走后，顾应半阖着眼，心神浸没丹田，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半晌， “客人，您的酒菜。” 顾应睁眼颔首，“谢了。” “您太客气了。” 小二弯着腰退下了。 吃完饭菜后，顾应眯着眼抿着酒，走出酒楼继续闲逛。 逛了半天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人妖伴侣，客气地询问道：“请问此城中可有妓女否？” 女妖看了看顾应的样貌，眨了眨眼，心想：好一个登徒子，明明长得也不算差…… 男子倒没想那么多，而是热情的给他指出了方向，并善意地提醒道：“涂山的约会楼基本都是卖艺不卖身，公子可能要失望了。” 顾应闻言不由眼前一亮！ 在谢过男子后，加快步伐朝男子指出的方向快步走去。 约会楼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楼，强买强卖是会被涂山警告甚至驱逐的。 望着前方那鳞次栉比、古色古香，挂有‘约会楼’三字的亭台楼阁，顾应舔了舔嘴唇、喝口酒润润嗓子便大步向前。 侍立左右的貌美狐妖在顾应接近时露出了极其得体的微笑，一齐福身一礼，腻声道：“大人里边请～” 顾应点了点头，笑如春风，“麻烦了。” 在顾应进去后，二妖眼见暂时无人，便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 “这位公子好温柔啊……” “虽然不是很俊，但如果要和我……” “你个小浪蹄子，能不能别在这发……” “对了！” 其中一名狐妖反应了过来，“他背剑进去了！” “安啦～” 同伴笑呵呵道：“那不是法宝，就是一件装饰品。” 你见过谁家的法宝没有一点法力波动？ 楼内， 花草点缀、桃树纷开、花瓣不规律铺在地上的场景让顾应心中不住称奇。 再配上水渠旁弹琴吹箫、衣裳华丽、身姿曼妙的美丽女妖们，愈发映衬得这不像是春楼，反而更像是一处约会圣地。 于是，他大手一挥…… 鹅卵石打底围绕、热气升腾的一泉清水内，顾应穿着仅剩的裤衩，靠在边上眯着眼不住感慨：“舒服～～” 不远处，被拒绝的漂亮狐妖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地抿着茶水，看好顾应放在桌上的衣裳配件。 按摩？泡温泉就泡温泉，按什么摩！ 当然，顾应肯定不会这么说，只是跟她说不用，他不习惯。 至于摸约会楼的底这件事…… 顾应喝口置在手边的酒，把脑袋埋进水里，放空心神。 不急，慢慢来便是。 第14章 成功的……失败了 “千山冷落凌云道，一生疏狂剑并箫！” “剑斩世间不平事……” 朦胧间，顾应好像看见了轻轻扬扬的雪花天空缓缓飘落。 雪中，不少华山弟子在誓剑石下的浩然台上舞剑吟歌，互相切磋比剑。 剑光之外，飘扬的雪花还未接近他们的身体便被升腾的热气融化了去。 最外围的一名华山弟子仿佛看见了他，收剑之后负剑而立，任由雪花打在他的脸上、脑袋上，满是喜悦的大喊道：“是大师兄！大师兄回来了！” 看不清样貌的华山女弟子也是一喜，脆生生地响应道：“大家停一下，大师兄回来了！” 众弟子同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水儿抬头看向顾应的方向，抱剑颔首、执礼甚恭：“见过大师兄！！” 少年少女的声音清脆而透彻，似如晨鸣，充满了朝气活力。 顾应嘴唇微颤，努力地睁开眸眼…… “咕噜噜～” 沉在水里的顾应睁开眼，愣怔许久后突然破开水面站起身，昂首眺望半遮半掩的夕阳，胸口沉闷无比。 “哦，梦啊……” 他在华山，其实还是挺受欢迎的。 走上岸，用真气烘干身上沾染的水珠，当着手托香腮、昏昏欲睡的狐妖的面穿戴好微微发皱的蓝色劲装。 “嘶～” 剑鞘中的凌风剑露出一截，洁白无瑕、能当镜子用的剑身上，倒映着一张因长时间浸泡而略显苍白的俊秀面庞。 良久，剑身归鞘。 顾应摸了摸绑在剑鞘上的蓝色发绳，眸眼半阖，看不清内里的神色。 留下银子后，他卡着夜幕降临的点回到庭院，手上的酒壶也已空了大半。 凑巧的是，他在转角处看见红衣赤足、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明显等待许久的少女时。 顾应不由精神一振，“你怎么在这？” 少女一脸认真，“我来给顾先生送饭。” 等了有小半天了。 闻言，顾应心中一暖，塞上酒壶后接过了少女手里的食盒，嘴角轻扬：“这怎么好意思呢。” “来来来，进来坐坐，别跟先生我客气。” 顾应推开大门，笑着把涂山红红领了进去。 片刻后， “顾先生，怎么样？” 顾应夹着一颗丸子往嘴里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很是认真地说道：“尚可。” 在看见涂山红红摸出一双筷子跃跃欲试的时候，他忙打开前者的筷子，把菜往自己这边挪，说：“菜少，不够吃！” “哦。” 涂山红红放下了筷子，定定地看着他进食。 顾应艰难地把腮帮子里的菜咽下去后，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他放下碗筷，问道：“对了，你的妖力为什么提升的那么快？” 如果说涂山红红先前的妖力是一，那么现在基本快三了，翻了将近三倍！ 涂山红红面色一僵，眼中闪过一抹痛苦，她抿着唇微微摇头，不愿讲述。 没有探究之意的顾应见状眉梢一挑，续道：“想要学真气吗？” 说罢，他抽出腰间的白箫抛至半空，一道呈五芒星的剑阵围绕在二人周围，四溢的真气成功将涂山红红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她好奇的站起身来，在顾应点头后试探性地抓住漂浮的长剑。 在涂山红红抓住剑柄的那一刻，他瞳孔微缩，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怎么可能！真气什么时候能被抓住了！！！ 牢固的剑阵在涂山红红抓取走其中一角后，轰然消散。 “这就是真气？” 涂山红红随手挥了挥透明的蔚蓝长剑，看向顾应，“顾先生，我能学吗？” 顾应抬手接住落下来的白箫别回腰间，强行收敛心绪，摇头道：“不知道。” 能不能学我不知道，但你这徒手抓剑阵是什么鬼？！！ “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能抓住那把…剑。” 涂山红红愣了一下，“不能拿吗？” 随后她反应了过来，另一只空着的素手张开，曲指成爪，回道：“应该是绝缘之爪多少缘故。” “绝缘之爪？明白了……”在涂山红红手里的长剑化作真气消散后，顾应笑了笑，眯着眼饮了口酒。 “行，得了空闲可以来先生这，我到时候教你们。” “好的，顾先生。” 涂山红红端端坐好，很是乖巧的看着他。 顾应拿起筷子，犹豫道：“你……不回去睡觉吗？” 涂山红红脑袋一歪，漂亮的绿眸微微闪烁着光芒，“顾先生要赶我走？” “你还小，得睡觉，快回去吧，明天再来……” 就这样，涂山红红被顾应撵走了。 撵走后，她带来的两道菜又是个难题。 吃吧，太难受了。 不吃吧，容易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 最后，顾应面色惨白，跟一条死鱼一样躺在了床上…… 翌日， 写了半晚上功法秘籍、一夜未睡的顾应在感受到二女的气息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前厅坐好。 把剑往桌子上一撂，撑着下巴打瞌睡。 精力充沛的小容容跟顾应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看见坐椅上的人便开心的招手打招呼，“顾先生，我们来了！” “啊，来了……嗯？！” 顾应猛地睁开眼眸，死死地盯着气息愈发强大、俏脸带笑的涂山红红。 小容容被吓了一跳，嗫喏出声：“顾…顾先生？” 顾应站起身来，无视前者走到与之前相比、已然是一副少女模样的涂山红红跟前，凝声道：“气息强大而心不稳，你昨晚经历了什么？” 听不懂顾应在说什么的涂山红红有些迷糊，折耳耸了耸，“我？我昨晚一直跟凤栖呆在苦情树那。” 凤栖……又定睛看了涂山红红几眼后，顾应徒然叹了口气，轻声道：“无事，是先生我多虑了。” 一旁的小容容挠挠头，小脸上写满了疑惑。 “先坐。” 他转身走到桌子上，提笔在备好的纸上挥毫泼墨：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虚空宁宓，混然无物……’ 左边排排坐的二女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顾应提笔写满整整一页的字。 写好后，顾应放下笔，把写满字的纸张递给她们，温声道：“心神不定时在心中默诵，或许会有奇效。” 在涂山红红接过后，他又拿出奋斗半宿的功法，说：“这是我们那最基础的引气法门……” 在经过一系列讲解、引导，且花了三人将近一天的时间后，二女成功的…… 失败了。 第15章 应该……很值钱吧? “意料之中。” 顾应笑呵呵地安慰有些失落的二女，“这毕竟是我们这些人类修习的功法，失败了才是最正常的事情。” “不瞒你们说，先生我也练不出一气道盟的法力。” 二女对视一眼，心里瞬间平衡了下来。 “啪啪！” 他拍拍巴掌吸引她们的注意，起身道：“就这样，先生请你们吃饭。” 就在这时，小容容突然开口道：“先生你多大啊？” “十八……” 不对！她们是妖怪……顾应眉头一挑，反应了过来，沉声道：“你们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达者为先。” 二女摇头。 顾应嘿嘿一笑，“意思就是，先生我拳头大，所以你们要喊我先生！” 二女：“……” 歪门邪理！ “小家伙还想套路我，先练个几年再说！” 小容容闻言，躲在涂山红红后面朝他做鬼脸。 顾应翻了个白眼，背剑走出门，“走了，先生带你们潇洒去。” 走出大门的那一刹，他侧眼看了下某个方向便收回目光。 打酒、吃饭、逛街买小玩意、泡温泉、跟约会楼的姑娘们培养感情…… 送走二女后，夜幕降临。 顾应来到后院，拔出凌风剑将剑鞘置于石桌上。 而后，深吸一口气走到正中央，闭眸凝神、抬剑。 “嗡～” 剑鸣、身动。 舞剑之际，体内真气喷涌而出，身周数尺都被蔚蓝色的光芒照亮。 再睁眼，恍惚间他来到了一片纷飞的大雪之中，雪花扑打在脸上极其真实，不由下意识低喃，“起剑式……” “嗖——” 身后，上百名身着白色劲装、青锋在手的男女同时侧身起剑，任由风雪吹拂，岿然不动。 眸眼倏地蒙上一层水雾的少年再次闭上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喝道：“五岳为倾！” 声落，百剑齐舞…… …… 院墙之外，一名白衣白发、姿容绝美的狐妖刚拂袖收回妖力，冰冷的剑锋便在不知觉间抵上了她的喉咙。 然而狐妖的脸上却并没有产生任何惊慌之色，反而显得极为平淡。 即便那人身上的肃杀之气愈发浓烈，她还是不温不火地轻声阐述道：“你的精神紧绷得很厉害。” 顾应冷笑一声，说：“这就是你对我使引梦之术的理由？” “引梦之术？” 狐妖先是怔了一下，旋即又笑道：“这是我涂山的狐念之术，我并无恶意，只是帮你梳理一下你的精神，你应该能感觉到。” 笑容温和柔美、不掺任何目的，像极了那些在江湖上济世救人不求回报的云梦弟子。 可他不是华山里边儿初出茅庐的那些憨憨，自是不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还有…… 顾应面色阴晴不定，“你是涂山之王凤栖？” 凤栖微微颔首，“是。” 在她点头后，顾应深吸一口气，收回剑锋、手腕一抖反握凌风剑，抱剑拱手道：“华山顾应见过涂山之王。” 确实是个知礼数的人类……许久未被人类主动行礼的凤栖回以一礼：“阁下莅临涂山，是我招待不周，还望阁下见谅。” 试探就试探，装什么装啊……顾应心里腹诽，语气中却是带着些客气之意：“不敢，涂山之王若不介意，还请入院一叙。” 原本带着些剑拔弩张的氛围在顾应自退一步后，瞬间变得缓和了下来。 入座上茶后，凤栖率先谢道：“感谢阁下护送二位小姐回到涂山，此恩，涂山永不敢忘。” 顾应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摸出酒壶眯着眼饮上一口，理所应当道：“她们唤在下一句先生，在下自然是要护她们周全。” “呵呵，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阁下。”凤栖仍是带着些感激的语气。 “如果涂山之王真的要谢我，那么就对涂山红红那个小家伙好点。”顾应眯着眼，说得没头没脑。 但凤栖却是面色一僵，嘴唇动了动，旋即，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顾应见状，笑道：“涂山的事在下不会插手，在下也相信涂山之王会照顾好那两个小家伙。” “多谢阁下谅解……” 闲聊片刻后，凤栖向顾应告辞，几步便走出了庭院大门。 顾应走到前院，眯着眼眺望远方。 良久，他收回目光，昂首痛饮。 “咕咚～咕咚……” “哈～” 少年哈出一口气，嗤笑一声，半阖着的眸子满是嘲弄之色。 我精神有问题？涂山红红的精神才有问题吧！！ 但，这关我什么事儿？ 回到房间的顾应盘膝坐在床榻上，将凌风剑搁在一旁，闭眸凝神，心中默诵静心决：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 此后月余，顾应开始了三点一式的日常。 好酒好菜、约会楼、睡觉，好酒好菜、约会楼、睡觉…… 终于，在涂山红红和小容容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努力许久的顾应把一名眼含秋水、身姿傲人、妖娆妩媚的涂山狐妖抱进了房间。 “先生又来了！” 小容容腮帮子一鼓，跟个仓鼠似的：“他还没讲完齐天大圣是怎么突破的天罗地网呢……” 但，涂山红红的脑回路却是清奇得很。 狐耳一竖一塌，一张白皙细腻、娇美动人的脸上写满了不解：“这种事有那么好玩吗？” 清澈的绿眸闪烁着独属于探究二字的光芒。 自回到涂山后智商呈指数性上升、屡屡得到凤栖夸赞的小容容听罢，想了想，果断摇头，“不知道。” 情爱之事，她不理解，也不懂。 一旁的女妖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跟二位小姐讲一下闺中趣事？ 不想在涂山混的话请出门右拐，谢谢。 自知等不到顾先生的小容容没几下便走了，独留涂山红红寻了个僻静地盘膝而坐，锤炼妖力。 傍晚时分，顾应砸吧着嘴，意犹未尽地走出房门。 得劲，太得劲了……此间乐…… 在余光瞥见涂山红红时他不由滞住了步伐。 而后，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摸出酒壶饮酒作乐。 …… 半月后， 眼窝略略泛黑的顾应瘫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盯着桌上的凌风剑。 我记得，凌风剑里面掺了不少千年寒铁吧？ 应该……很值钱吧？ 第16章 还钱! 一，二，三…… 顾应看着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二十两银子陷入了沉思。 而后，又看了看这个住了一个多月的庭院。 所以，他明天就得搬出去了？ 原来那个一两百，是黄金啊…… 负责对账的狐妖：“我们已经给了您最大的优惠，这么久也只收了您六百七十四两黄金……” 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吃吃喝喝和嫖…救助费，貌似，确实没了…… 略略失神的顾应把面前的银子揣进怀里，饮一口酒，背起剑深深地叹了口气。 “走了走了，打工去了，也不知道涂山赚钱的路子多不多。” 好在他流浪惯了，身上除去剑箫酒壶和一套定制的凌风冠袍，再无他物。 攒点钱跑路吧，涂山的消费也忒高了…… “叮铃～” “顾先生早。” 听着耳边略显清冷的声音，顾应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缚铃缠环、一身红衣，又长高了些且漂亮许多的少女，不由眼前一亮。 “不错，这铃铛和脚环铃和你很配嘛！” 顾应由衷地感慨道：“我眼光真好！” 涂山红红闻言，颔首踮足，晃了晃铃铃作响的银白脚环铃，面色极其古怪。 这……不是我自己挑的吗？ 见状，顾应有些心虚的咳嗽一声，走出来带上大门，僵硬地转移话题：“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没事干？” 两姐妹一般都会隔个两三天来找他，这还是第一次翌日大早便来，还是一个人。 十分有九分不对劲！！ “雅儿出关，我走走。”涂山红红眨了眨眼，言简意赅。 “雅儿？你妹妹？” “嗯。” 顾应用大拇指和中指揉了揉眼睛，无语道：“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话越少呢？” 这段时间涂山红红话一天比一天少，完全朝自闭少女的方向发展了。 涂山红红眼睑低垂，语气低沉了下来，朱唇轻抿，黯然道：“空青教我的，说我是未来的涂山之王，要注意……” 一只大手抚上了她那染上些许橘色的金色长发，打断了她的话语。 力度不轻不重，恰恰好是安慰的程度。 顾应微微颔首、眼尾轻扬，柔声道：“其实你可以试试腹语，这样显得更威严些。” 涂山红红耸了耸耳朵，“是这样吗？” 一阵空灵掺进了她那原本清澈干净的声音中，愈发显得悦耳动听。 顾应惊愕了一瞬，嘴角抽了抽，“……真棒。” 你是懂听劝的。 他收回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在涂山红红一脸疑惑的表情下给庭院大门挂上锁，连钥匙都不取走。 “顾先生你这是？” “哦，没钱，被赶走了。”顾应随口回道。 负责对账的狐妖：“？” 闻言，涂山红红秀眉微颦，“我可以做主把这送……” “停！” 顾应抬手打断，拧开酒壶润了润嗓子方才道：“你的是你的，先生的是先生的，你不欠先生，不需要为先生做什么。” 说罢，不待涂山红红继续开口，别好酒壶便是往城外走，根本不理会那双黯淡下来、带着些不解和伤心的绿眸。 凤栖到底对涂山红红使了什么手段？一月未至，就把她从一个还算开朗的女娃变成愈发寡言少语的少女…… 已经走到涂山外围的顾应回过头，看了一眼苦情树，心中的些许忧虑瞬间散去。 管他呢，人家可是诞生于苦情树的嫡亲女儿，凤栖怎么也不会害了她，应该是给的压力太大了。 在涂山住几天你就会发现，苦情树在涂山的地位很高，非常高！ 类似于张三丰于武当那么高！！ 而做为苦情树上降生的涂山红红，即便还未成长起来，在涂山也隐隐有着不下凤栖的威望。 要知道，凤栖可是当了几百年的涂山之王，深得人心。 想到这，顾应好笑的摇了摇头，继续饮酒找活干，准备攒点钱存些酒去别处看…… 看？ “那是什么？神通吗？” “不不不，说不定是人类的道法！但……不应该啊。” “大家伙小心点……” 街道上的妖怪们被那道突兀出现的阴阳阵图吓坏了，下意识远离。 唯独顾应跟个傻子一样，离阵图最近却没有一丝惊惶之色，反而有些……激动？ 一阵光芒闪过后，一名内着白衣、外罩些许金边点缀的黑袍、头戴金冠、背着一镶有阴阳圆盘的剑匣、俊逸不凡且气质清冷的男子板着一张脸出现在阵图正中央。 他右手负于身后，一出现，目光便死死地盯在前方不远处的顾应身上。 “人类！” 众妖傻了。 这是个啥玩意？人类的法术已经这么厉害了？无视空间传送的法术都整出来了？！！ 反观顾应则是颤抖着手收起酒壶，咽了口唾沫，很是艰难地挪到男子面前，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冰…冰块脸？” “嗯。” 男子微微颔首，探出手，冷冷地说道：“还钱！” 声音虽冷，却是意外的铿锵有力。 顾应：“……” 他乡遇故知？ 不不不，明明是他乡遇债主…… “还有。” 男子伸手的同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左右打量，“这是哪？这些长得跟妖……唔？！” 被捂住嘴的男子眼睛一眯，杀气四…… 如今实力比他强横许多的顾应抓着他的肩膀捂住他的嘴，强硬地拖着他走，“别说话，找个僻静的地我给你说。” 周围的妖怪虽然想上前阻拦，但人家能整出这种级别的阵法，法力自是不会低的，背后还背了法宝，这还是涂山…… buff叠满了属于是。 最终，二人在众目睽睽下离开了此处。 片刻后， “另一个世界？” “妖怪？” “法力？” “不在大明了？” 男子强压下心中的迷茫，眼神一凝，认真道：“顾应，你不会是在忽悠贫道不想还钱吧？” 在六大门派，顾应的信誉为零，甚至可以说是负数。 而这，仅仅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 就比如：顾应现在还欠他五千两银子。 如果再加上两个月前签的一纸契书，利滚利已经翻到了近一万两…… 第17章 霸王条款 小饭馆，空碗堆积如山的饭桌前，小二笑容可掬地递上账单，“客官，十八两银子。” 顾应挑了挑眉，放下空了的碗筷，指了指吃相慢条斯理、实则速度飞快的男子说道：“他付钱。” 小二笑着看向男子。 男子也放下了碗筷，淡淡道：“贫道从玉虚宫而来。” 小二：“？” “没钱。” 小二怔了怔，旋即，又看向靠着椅背、同样有些愣怔的顾应。 后者嘴角抽了抽，“你是说，你没带钱？” “嗯。” 顾应哐的一声站起来，迈步走到男子身旁上下其手。 男子面无表情，任他施为。 片刻后，在小二逐渐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下，顾应缩回了手，小心地询问道：“萧居奕，萧兄…几年的交情了，你可不能唬我啊……” 名为萧居奕的男子略显懵逼，回道：“贫道为何要唬你？” “还有，你应该喊贫道师兄……” 顾应深深地叹了口气，认命般从怀里摸出银子递给展露笑颜的小二，而后径直往外走，脸上满是割肉般的伤痛。 “走了，今晚睡大街，明天找活干。” 见萧居奕跟了上来，他又问道：“你当时是在玉虚宫？” “不错。”萧居奕亦步亦随，语气极为平静。 “你是不是也是被那个……什么洞给吸进去了？” “自然。”萧居奕微微颔首。 顾应嘴角开始上扬，“意思就是，可能还有其他人会来到这……” 太好了，他还以为他是个例呢！这么说…… “基本没可能。” 萧居奕泼了一盆冷水，淡淡道：“依贫道看来，这应该是贫道布下的九宫天玄阵引起的变故，师父和各大掌门不可能查不到其中的相似之处。” “况且，这明显属于小概率事件……” 顾应闻言，瞳孔一缩，倏地愣在原地。 萧居奕见状，也停了下来，只不过目光微微侧斜，看向顾应那只开始触碰背后剑柄的手，面如冠玉的俊脸上满是不解：“师弟这是做甚？” 周围也没有敌人啊。 “锵！” 顾应拔剑转身，咬牙切齿的挥剑劈砍，寒声低喝：“老子劈了你！” 萧居奕虽然懵逼，但背后的剑匣却是第一时间敞开。 常年蕴养的五把无镡三尺剑瞬间飞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铛！！” 伴随着一声巨响，萧居奕擦着地面倒飞数十米，直到撞塌一处院墙发出轰的一声方才止住身形。 “谁敢闹事！！” 巡逻的守卫们来得很快，街道上、房顶上、半空，都有佩刀披甲的涂山守卫。 只不过在看见顾应身上那呈实质性、且极为强大的的蔚蓝色真气时，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众守卫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对方心中所想。 这个人类，貌似有点东西啊…… “贫道果然没说错。” 烟尘散去后，萧居奕手握一剑、身似傲竹，左右四道剑锋直指顾应，语气依旧淡然，“师弟你精神有点问题。” “呵……” 顾应被气笑了，倒提凌风剑缓步前行，狞笑道：“老子有病？那你还跟老子耍？你他妈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哦对，你还顺便把老子给带到这个破地方来了！老子今天弄不死你！” “无量天尊。” 萧居奕调整好气息，低诵一句道号，在顾应化作残影时，左右四把镡处刻有金纹的长剑裹挟着浓郁的鎏金真气，一同飞刺而出！ 在飞剑与残影撞上的那一刻，以二者为中心，周边数百米平地起风，骇人的蓝金剑气四溅而出。 划在地上，便是一道狰狞的豁口鸿沟。 “轰！！！” 狂暴的真气疯狂碰撞，方圆数里的人妖都感受、听到了这里的战斗，同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自心底涌现…… “妖王之战……” “跑！” 在所有人妖、守卫慌不迭往外跑的时候，顾应一剑劈开飞剑，而后，跨步、倒握凌风剑…… 萧居奕见状，嘴角一抽，忙唤回飞剑各自合二为一，有些无语地想道：你不会来真的吧…… 在目之所及被数不尽的剑痕布满时，他便知道，顾应这个老赖是来真的！ 天门中断楚河开，碧水东流至此回——快雪时晴。 剑光熠熠，璀璨夺目。 呼啸而来的剑光铺盖天地，仿若能斩断一切阻碍之物，每一道剑痕都掺杂着纯粹的真气剑意。 就在萧居奕抬臂抛剑，握以剑指，两合一孤的长剑霎时间化作长约数尺的鎏金巨剑，悬于头顶时，一股堪称磅礴的妖力和独属于天地的力量覆压下来。 “停手吧。” 一衫白衣的凤栖凭空出现在中间，挥袖阻住犁地数尺不止的剑光，动作轻松自然。 顾应见此不由瞳孔微缩，突然想到了这个世界广为流传的一句话： 天地加身者，可称皇！ 虽怒火未息，但他还是强行拉回名为理智的东西，收起了凌风剑，主动散去漫天的剑光。 萧居奕亦如是，散去真气，剑匣大开收回五剑。 宗师！ 妥妥的宗师级战力！ 眼见二人如此识趣，凤栖看了眼还未进入交手尖峰期、便已波及数百米之远的场景，不由露出淡淡的微笑：“二位……” …… “哗啦啦～～” 一处清澈见底的溪流旁，青萝覆体、披散着一头如雪般柔滑青丝的空青坐在岸沿，玉足荡着水、玉手写着契，偶尔停顿一下露出思考的神色。 身后， 怒火未歇的顾应抱着剑挺立在右侧，自顾自的喝着闷酒压火气。 另一侧，双手负于身后，一脸淡然的萧居奕则是阖着眸子，默默地适应此界天地灵气。 三人呈三角状，一泼墨、一喝酒、一闭眸，互不干扰。 一时间，流水的潺潺声占据了这一小片天地。 半晌， 空青停下了笔，打量了几遍契书上的内容后长舒一口气。 而后，她抬起泡在溪水里的脚站起身来，出声道：“写好了，你们来看看吧。” 说着，亮出了满满一页的契书，把二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针对顾应、萧居奕在涂山动手并大肆破坏、且无力偿还的问题，涂山做出以下处罚： 一：五年内无条件接受涂山调遣！ 二：不允许私自破坏涂山公物！ 三：不允许在未得通令的前提下离开涂山！ 四：不给予任何身份…… 九：除第一条要求外，剩余七条解释权归涂山所有！’ 目力极好的二人看完后，齐齐陷入了沉默。 这……是不是有点霸王条款了？ 第18章 一年罢了，小问题 苦情树下， 凤栖望着靠在树干上、面露些许挣扎之色的涂山红红，温声道：“他们不签？” “嗯，说是可以赔偿，不愿意接受契书上的内容。”空青回道。 她还以为顾应二人会讨价还价来着，却不成想二人根本不吃这套，就说正常赔偿、不接受任何条款，整的她脑壳痛…… “那就赔吧，给个交代便是。” 言下之意：你看着办。 凤栖语气中满是不以为然，目光尽数投放在已经舒展眉头的涂山红红身上。 “我明白了。” 得，看样子还得我们涂山倒贴修路……空青无奈地退了下去。 另一边，萧居奕见顾应背对着他一直喝闷酒，又想了想自己之前干的事。 蹲伏不到再加上门派要事无法出山，只得委托两位师弟帮帮忙，却不成想…… 思绪万千后出声道：“贫道也不知道会这样。” 顾应不予理会，继续小口喝着酒发呆。 “贫道只是想让师弟们用九宫天玄阵把你送来谈一谈欠款的事……” 萧居奕见顾应这副模样，心下一狠，直接拿出了杀手锏，“一笔勾销。” 顾应闻言，搁在唇边的酒壶瞬间滞住。 之前出手本就带着泄愤的情绪，对于萧居奕的实力他心里是有数的，本就不弱他多少，不可能打出事。 更何况这件事萧居奕也算是半个受害者，他也就怄气一下罢了，没成想他居然主动服软了…… 相识这么久，第一次服软…… 半晌，他回过神来，转身看向萧居奕，眯着眼问道：“一笔勾销？” “贫道说到做到。”萧居奕淡淡道。 于是，回来的空青便看到之前还大打出手的二人勾肩搭背，甚至还有说有笑。 虽然只是单方面的…… 并没有纠结太多的空青这次契书都没拿出来，而是直接说道：“一年内任涂山差遣处理一些事情，月俸一千两，如何？” “一…一千两……” 顾应两眼放光，舔了舔嘴唇，迟疑道：“当真？” 被他搭住肩膀的萧居奕扒开他的手，朝空青问道：“贫道不要俸禄，可否把时限缩短些？” 他需要时间。 无论是九宫天玄阵的问题还是这个世界的问题，都需要时间，不可能待在这太久。 “可以的哦，没有俸禄就半年。” 闻言，萧居奕又发出了灵魂的质问：“包吃吗？” 空青：“……”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语，“自然，若是饿了，可询问守卫去我的居所之处。” “那我也……”在前者的死亡注视下，顾应咽了口唾沫，话音一转，“拿俸禄好，有俸禄能买酒，哈哈……” 一年罢了，小问题…… 话说回来，这次的事儿他才是主犯，萧居奕甚至都没怎么动手，算是从犯。 不怪他有点心虚哈…… “成，就这样，我去忙了，如果有事我会派人通知你们的，记得别跑出涂山。” 空青说罢转身就走，给二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片刻后，顾应看着萧居奕咋舌道：“好敷衍……” 萧居奕摇了摇头，极为平静地走向城内，“她们并不想深究。” 显然，那条款更多的是警告，并没有追究到底的意思。 顾应抿着小酒跟了上去，颇为得意地说道：“应该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没想到吧！小爷还是很有面子的！ 你能有什么面子，被云梦撵出门派的事都传遍了整个大明……萧居奕头也不回，心中暗自腹诽。 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问道：“你来了多久？” “一月？差不多两月吧……” “贫道刚来。” “哦，意思是时间也对不上了，怪哉……” 二人边走边聊，待摸出费用随着人流入城后，顾应有些迷茫了，不由问道：“你接下来要去哪？” 早就有了想法的萧居奕淡淡道：“寻个僻静之地。” “僻静之地？”顾应不解。 要找僻静之地的话涂山外面多的是，为什么要来涂山城内？ 萧居奕回过头认真地说道：“应允之事，不可食言。” “……好吧。”顾应无言以对。 于是在夜幕落下后，一衫黑金袍衣、背负一剑匣的男子闭眸盘膝坐在一处边角的屋顶上，宛如老僧坐定。 月色被掩，黑压压的天幕让人伸手不见五指，从上往下俯视，除却少有的几座灯盏，只有以苦情树为中心散发出的微微荧光还散发着光芒。 “唉，穷啊……” 顾应同样坐在一处阁楼顶端喝着闷酒，感慨今日的莽撞。 “你说你，动手就动手，出了涂山再动手多好，冰块脸现在又打不过你……” “这下好了，气没泄完，还背上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债务，打工一年啊打工一年……” “不行不行，不能想了，越想越后悔……” 眯着眼望着苦情树的方向嘀咕半天后，顾应抬起酒壶…… “嗯？空了？！” 他猛地睁开微醺的眸子，放平酒壶，一睁一闭把里面看了个仔细。 良久，他拧上酒壶，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人呐，倒霉起来真的是没完没了……” 然后，直接躺平，“睡觉睡觉，困死了。” 打了个哈欠，眼角带着泪花入梦去了…… ～ 梦中，他躺在白玉软榻之上，目之所及尽是洁白无瑕的云雾，宛若九霄仙境。 一名美丽的狐耳女妖衣衫半露、妖娆妩媚，玉手上握着一杯琼浆玉液，弯下柳腰、含情脉脉地递到他的嘴边。 就在他要张开嘴的时候，狐耳女妖咯咯笑着拿开杯子，而后，张开殷红的朱唇抿上一口，阖上美眸凑上来…… 突然！美人儿脸上出现了如蛛丝一般的裂痕！！ “喂！醒醒！” “人类！别睡了，日上三竿了！！老娘要问你的话！” “这什么破道法，真硬啊……” 顾应睁开眼，坐起身，挥手收回箫中的剑阵，旋即，再次闭上眼欲回味美梦…… 喊话之人见此，不乐意了，“你是不是聋……” “呼呜！！” 一道剑气擦着她的耳边发出破空之声飞往高空，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来者面色一僵，腿有点发软。 并不是她不敢反抗，而是…… 磅礴的真气自顾应身上升腾，飞舞的发鬓之下，是一双满是杀气的眸子。 “有没有告诉过你……扰人清梦是很没礼貌的？” 顾应握着不知何时出鞘的凌风剑，一字一句地踩着琉璃瓦靠向不远处一头深棕色长发、红衣配白、有一双漂亮褐眸的小狐妖。 几乎堪比妖王的真气在他无意识的宣泄下，将头顶天空零星分布的阴云搅散了去。 一时间，天地为之清明。 小狐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往后一缩。 差距太大了！！ 第19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数里之外的萧居奕睁开眼，看向先前气息爆发之处，心中疑惑：“嗯？师弟这是做甚？” 想了想，他又闭上眼继续打坐。 他们二人要真出事也绝对是他先出事，就顾应现在的实力，不比门中的师叔们差。 自然，涂山实力强横者也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不过空青下达过命令，因而他们也没有理会。 “二当家对那两个人类还真是厚待啊。” “那可不……嗯？你难不成不知道？” “哦？细说。” “其中一个人类把红红小姐救回了涂山……” “难怪……” 就在涂山妖王互相攀谈的时候，那道独属于人类的气息也缓缓降低，直至他们无法感知…… ～ 屋顶上，少年青锋归鞘，盘膝坐在小狐妖身旁。 “哈哈！早说嘛，都是朋友，我怎么会计较这些呢……” 顾应一手提着一个脑袋大的酒坛，一手猛拍小狐妖的肩膀，嘿嘿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前提是带酒了。 小狐妖哼了哼，想扒开他的手，扒不动，不由忿忿道：“你先松手！” 顾应浑不在意地松开手，昂起头对着酒坛哐哐一顿灌，最关键的是面色毫无变化，就跟喝水一样，这一幕直给小狐妖看得有点目瞪口呆。 果然，这个叫做顾应的人类是真的嗜酒如命！ 不稍片刻，满满一坛子的酒便进了他的肚子里…… “好酒！” 顾应眯着眼舒出一口气，把空坛放在瓦片上，问道：“不知道朋友找我有什么要事？” 小狐妖回过神来，认真道：“就是你救了我姐姐和容容？” “姐姐？你是红红的妹妹？” “嗯。” 顾应托着下巴，沉吟道：“你是不是想问你姐姐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小狐妖眼睛一亮，迸发出绚烂的光芒，“对，你知道？！” 闻言，顾应嗤笑一声，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这件事你应该问你们涂山的主人，而不是问我这个外人。” 就在小狐妖愣神之际，他起身化作残影消失在原地。 “涂山的……主人……” “他是什么意思……” 小狐妖攥紧小拳头，不愿意往那方面细想，但先前涂山容容的话历历在目， “姐姐她回来之后情力提升的很快，可相对的是性情也变得越发清冷，特别是…从苦情树回来之后……” 她面色略显苍白，踉踉跄跄地跳了下去，有些魂不守舍的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在门口静待片刻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运转体内夹杂着寒霜的妖力快速奔向苦情巨树。 一路上，巡逻的守卫和苦情树外围的护卫尽皆颔首行礼：“属下见过雅雅小姐！” 待苦情巨树由远及近，已经能看到树下的一红一白身影时，涂山雅雅敛起妖力，喘一口气放慢了步伐。 凤栖早便感知她的到来，她转过身，语气温柔的询问道：“雅雅小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不妨与我说说。” 轻柔的风托起粉嫩的花瓣，缓缓落在跪坐于苦情树下，双手合十、美眸轻阖，灼若芙蕖的少女身上。 …… 晌午临近黄昏之际，即将抵达高峰的各处街道人来人往，呼喝叫卖不绝于耳。 “怎么说。” “以普遍性理论而言，此方天地似乎不允许贫道布下九宫天玄阵，即便只是单纯的困阵。” “那你有什么用啊？！！” 被呛到且无法反驳的萧居奕：“……” 找不到活计的二人蹲在街道旁，偌大的涂山没有一个容身之所。 其中一人幽幽叹道：“这下该怎么办呐……” 这里的活好难找，字面意义上的难找…… 以前靠着华山的名头随便押个镖、护送个货物、接个私人护卫的单、剿个匪什么的，就够他潇洒几天半月了。 可涂山呢？ 全都是磨时间的工作…… 难不成真的去茶馆端茶倒水？？ “确实不好办。”萧居奕附和性的点了点头，旋即又道：“那师弟你可以放开贫道吗？” 他尝试性拉开少年扯着自己衣摆的手。 然并卵，扯不开。 “姓萧的，你不饿吗？” 已经一天没吃没喝的顾应转头看向萧居奕束发的金冠，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冒绿光。 这个配套的镇玄冠应该掺了金吧？ 不，依照武当那群狗大户的性子，肯定掺了金！ 甚至有可能是纯金打造的！！ 头皮莫名发凉的萧居奕眉头微皱，淡淡地回道：“不饿。” 顿了顿，他又犹豫道：“师弟你盯着贫道头上看什么？” 顾应松开抓着他衣摆的手，擦了擦哈喇子，脱口而出，“哦，我在想你这镇玄冠能卖多少……” 看着萧居奕逐渐黑下去的面庞，他干笑了两声，呐呐道：“嘿，萧兄你真不经逗哈…… 诶！别走啊喂！” 留不住人的少年神色颓废，吸了吸鼻子，放空大脑继续蹲在街头独自吹着冷风，对于行人们奇奇怪怪的目光视而不见。 “唉，月底才发银子，吃不了饭就算了，没酒喝的日子怎么过啊，你不如杀了我……” “要不，老老实实去茶馆端茶倒水？搬砖的话，我记得三里外有一处地儿可以搬砖……” “难不成我真的要走华山老路去打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可是华山派当代大弟子，如此掉份丢面子的事情……” 他猛地站起身来，眼神坚毅无比…… …… 翌日，一处混淆着一个人类的妖群中， “小兄弟好力气！竟能单手拎起磐岩……” “我就说顾小哥不似那些羸弱的道士，瞧瞧，明明一点法力都没有，体格却壮得跟头牛妖一样！”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细狗……” 光着膀子挥洒完汗水，正擒着酒壶解渴的少年闻言，忙对一同休息的妖怪们谦虚道：“哪里哪里，诸位言过了……” 艾玛，一天十两包吃包喝的工地真香～～ 此时，远远望着这一幕的萧居奕嘴角抽了抽，默默的收起了打包好的饭菜。 第20章 跑单的说书人 半月后， 涂山外围占地不过一亩的茶馆内，奇形怪状的妖怪们挤满了桌椅，端茶倒水上点心的小二来回奔走，脸上笑开了花。 正中央，一座小小的木台上，除却一朴素案桌、一负剑少年，再无他物。 只见他一拍惊堂木发出‘啪’的一声，娓娓道来： “书接上回，朱元璋先后击败陈友谅、张士诚，挥兵百万入主中原清扫一切强敌！ 而后，龙袍加身于紫金山巅叩告天穹、日月山川，昭告天地皇祗，立国大明，建元…洪武！” 洪武二字，铿锵有力！ 那些一路听过来的妖怪闻言，眼睛一瞪，喘着粗气连声叫好！ “好，先生讲得好！太不容易了……” “是啊，一介乞儿竟能称皇！” 顾应抿了口手旁的酒，没再继续往下讲。 众妖见状，忙心领神会地从兜里掏出三三两两的铜板碎银丢了上去。 这么些天他们也算看明白了，顾先生这个人只要加钱就能猪突猛进地讲故事。 不给钱？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就在顾应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时，一锭圆润诱人的金锭以抛物线姿势飞了过来。 顾应抬手接住后，低头朝着被挤在外围的涂山红红笑了笑，旋即，继续讲述道： “大明建立后不过十数年便度过了乱世颓靡之势，世人感慨于大明开国皇帝的文治武功，皆敬称其为洪武大帝！” 洪武大帝，好霸气的名号……台下众妖瞬间感觉妖皇的名号不香了…… “定都应天后，洪武大帝派遣麾下……” 在金钱的加持下，顾应将大明初期的种种事件一一道出，手里的折扇轻轻摇着。 大元末期、大明初期并没有出现陆地神仙手段的宗师们，因而天下逐鹿还是要依靠能够结成军阵的精锐士卒。 能飞？ 煞气加持的重弩、火铳、火炮了解一下？ 统军厮杀才是那片大地经久不变的旋律，也因此，一位位璀璨的将星闪耀于世，一段段波澜壮阔的史诗也能被他搬出来要赏钱…… 恰饭嘛，不丢人！ 半个时辰后，顾应收起折扇敛起赏钱，笑呵呵朝四方抱了抱拳，朗声谢道：“今日到此为止，多谢诸位赏脸了！” “先生客气……” “辛苦先生了……” 众妖也很给面子，纷纷笑脸回应。 顾应朝涂山红红使了个眼色，后者很是配合的微微颔首。 片刻后，一人三狐依次落坐在二楼的阁房内，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坛温好的烈酒。 顾应坐下后第一时间将金锭抛给对座的涂山红红，无奈道：“都说了先生我用不上，现在说一次书有几十两起步的银子，不缺你这一锭。” 涂山红红闻言，眨着一双愈发水灵的绿眸回道：“顾先生，你十三天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咳咳，应急，应急。”顾应讪讪道。 身高隐隐超过涂山雅雅的涂山容容望着这一幕笑而不语。 一旁心思粗矿的涂山雅雅才不会理会这些，只是自顾自的囔囔道：“顾先生顾先生，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啊？” 在喝酒这方面跟顾应对上脾气后，在姐姐的熏陶下，涂山雅雅没多久便心甘情愿地唤上了顾先生。 毕竟，顾应不仅救过她姐姐，还轻易地原谅了她的莽撞行为，甚至愿意请她喝酒！ 人怪好的嘞～ 顾应悄咪咪的把金锭摸进口袋，眯着眼看向涂山雅雅，“哦？你想知道？” “嗯嗯！”涂山雅雅猛点其头。 然后她就看着顾应莫名其妙的解下腰间的酒袋递了过来，不由疑惑道：“顾先生你给我酒干嘛？” 说着，很是自觉的接过这个一次性的酒袋。 “那当然是……” 顾应抓起酒坛，嘿嘿一笑，“今朝有酒今朝醉！” 窗户大开间，一道蓝色影子嗖的一声飞掠而去，徒留冷风拂进原本还有些暖气的房间。 涂山雅雅：“……” 所以说，顾先生这是啥意思？又点酒跑单了？ 反观涂山红红则是看着桌面上原本该是被带走的金锭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轻声道：“容儿，这是第几次了？” 涂山容容微微一笑，回道：“第三次了哦～” …… 涂山城墙上，盘膝而坐、抱元守一的萧居奕睁开眼，被风轻拂而起的发丝半掩住他眸子里的迷茫。 伴随着此方天地的灵气入体，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然失去了那颗曾经通透无瑕的道心。 徒有力而无道，这便是他的现状。 他低下头，嗓音沙哑地出声道：“师弟，你说贫道为何会失了道心呢……” 不像询问，更像是自我怀疑。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顾应昂首灌了一口酒，随口回道：“想家了。” 说罢，将背后的凌风剑抱在怀里，贴着萧居奕的背坐了下来，自顾自的以涂山繁华的城景下酒。 “贫道并不思念武当。” “噗……你骗骗我得了，可别把你自己也骗了。” 顾应捂着嘴，生怕把酒给喷出来。 见萧居奕不回话，他也不恼，饮一口酒后续道：“也难怪，我记得你逍遥游都没大成，这猛然换了个地，可不得自闭……” 顿了顿，微醺的眼睛一眯，“等下！你逍遥游习得如何？” 说完还不忘用肩膀轻撞了撞前者的肩胛骨，示意他赶紧回答。 萧居奕褪去眸中的迷茫，轻声回道：“不足年余，尚未入门” 顾应动作一顿、瞳孔一缩，颤声道：“……真的假的？” 逍遥游，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非心性天赋异禀者不可窥习，易损道心坏根基，最是忌讳道心动摇！ 习之大成者，寥寥可数。 人话：不能有强烈的情绪波动，尤其是负面的！ 但问题又来了，萧师叔既然批了萧居奕修习逍遥游，那必然是肯定了萧居奕的天赋心性，可后者用了年余时间都没小成…… 这又来了异界…… “唉…你……” 大概想通了的顾应神色晦暗不明，微侧过头，愣了愣，又回过头继续喝闷酒。 武当的道啊什么的他不懂，根本不懂，还是华山好，无脑练剑就行。 至于敞开心扉跟他聊？ 额……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萧居奕已经自闭了？ 第21章 讲故事，从没正经过的顾先生 转眼，金乌入夜。 城墙上夜巡的涂山守卫在看见背对背靠坐的二人时并没有出声驱逐，只是摇了摇头便自顾自的巡逻。 此时，一只小小的身影避开守卫，扒着墙沿猫出小脑袋，左顾右盼后一个使力，窜上来跟撒了欢似的跑向靠坐二人组。 “顾先生！！” 顾应一个哆嗦，忙竖起食指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哦……”来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踮着脚尖靠了过来，探出空了的酒袋讨酒喝。 “才多大就天天想着喝酒，也不看看先生我有没有……”顾应微红着脸，一边接过酒袋给她灌酒，一边低声嘀咕着。 显然，他也快没酒了。 “一个人喝没意思嘛……” 涂山雅雅接过，嬉皮笑脸地喝着酒，好奇道：“冰块脸这是怎么了？” 几日前，寻觅到二人老巢的涂山雅雅认识了萧居奕，在顾应的影响下，又多了一人唤他冰块脸。 无他，这货就跟不会哭笑一般，很难有情绪波动。 “他？自闭了，不需要理会。” 顾应眉眼一弯，笑得轻、说话也轻，“让他睡一觉吧，他呀，应该是想家了……” “唔……想家……他是在想谁吗？” 涂山雅雅不明觉厉地皱着眉头，现在的她，还是不太能理解萧居奕为何如此。 于她而言，涂山红红所在之处，便是家。 “害，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干嘛。” 顾应笑着轻敲她的脑袋，后者一怔，刚想发火便反应过来萧居奕在睡觉，于是便哼哼地转过头不跟他说话。 “昨天讲了华山，今天先生给你讲一下他的家吧。” 涂山雅雅瞬间回过头，大大的眼神冒着期待的光，浑然没有一丝不快。 这里不仅有酒，还有故事！ 顾应语气低沉，眼神带着些许回忆，“武当，由一代宗师张三丰、张真人所创，门派立于雄奇险峻的武当山之上……” 对于武当印象最深刻的，当属第一次师父带着他和几位师叔，徒步从武当外围走到山下的时候。 当时，恰逢雷火炼金殿。 云层上翻滚的天雷轰鸣作响，径直落在金顶之上，隐约可见金光闪烁。 山下，左右数十名出师的武当弟子身着黑金衣袍、背负剑匣，在他们靠近的那一刻齐齐抱拳拱手，声势震天，‘弟子恭迎华山掌门！’ 最前方，一名白发托拂尘、气质疏冷的男子也朝着师父行一道礼。 哦对了，他们当时是去商讨还钱的事宜，他们还钱…… 犹记得，被师父抛下的他，在初次见面的萧居奕引领下观览武当各地。 紫霄宫、南涯宫、玉虚宫、长生殿、琼台观，还有横跨山巅，飘渺着云雾，不似人间造物的太和桥…… 至于天上，则是被人一式劈散的晴空。 雷火过后，金碧辉煌的殿宇熠熠生辉，极为壮丽…… “哇，这么厉害吗？一招把雷云给弄没了！” 涂山雅雅惊呼出声，而后，忙捂住嘴，眼珠子转动看向顾应背后的萧居奕，生怕扰了他的清梦。 顾应见此自然不会有怪罪的意思，反正不是他睡觉，只是轻声道：“嗯……其实那个凤栖也可以做到，她真的很强。”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虽然他不太理解所谓的天地之力，但细细品一下，这跟御使天地的宗师又有什么区别的？ 宗师与宗师之下最显着的区别便是前者能够牵引一方天地，乃是张真人悟道后寻觅出的境界。 且张真人之胸襟广阔无比，在稳定境界之后以宗师伟力摄取一块偌大的青石平台，于华山之巅邀请各大门派高手商谈宗师之道。 恰逢少林因花和尚一事名声大损，武当自然顺理成章的成为天下第一大派，受江湖共尊！ “不懂，不过我迟早会变得很强的！到时候就可以给姐姐分摊压力了！”涂山雅雅攥紧拳头，一脸的认真和坚决。 有些跟不上涂山雅雅脑回路的顾应：“？” 不是，我说是宗师和你家凤栖，这关红红那孩子什么事？ 但他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因为他可太清楚这些寿命起步数百上千年的妖怪能活多久了。 活得久，一切便皆有可能。 应该…吧？ 想着，他举起酒壶眯着眼跟涂山雅雅碰杯，调笑道：“好，那你可要加油了，到时候先生我就勉为其难的找你讨口饭吃。” “哼哼，才不给你饭吃呢！” 一脸傲娇的涂山雅雅叉着腰，同样勉为其难的以酒袋跟酒壶对碰…… 数日后， 口干舌燥、没了灵感的顾应辞去了说书人的活，摸了摸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银子，叹了口气，自感众妖有眼无珠。 这怎么能叫重复呢？一群不懂得欣赏的笨蛋…… 腹诽完，他抬手遮住晒人的太阳，眯着眼寻思接下来该怎么赚钱帮助失足的女妖。 最后， “不管了，这些钱够爽一次！先救助完再说！” 顾应背着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城中央的约会楼……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这种事自然不会发生在顾应身上，毕竟，他已经用银两和人格魅力铺好了路。 赏舞听曲、佳人在侧，轻抚佳人娇羞的脸颊，立时便是美人化水，瘫软在他的怀里。 一夜春风后，顾应身形踉跄，一脸餍足的走出约会楼。 唯一不好的就是，出来之后才发现没酒了。 以及，“衣服有点皱了，得找个时间洗洗……” 顾应试探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兜里、怀中、袖口，咂吧咂吧嘴，幽幽地叹了口气。 得，手洗吧…… 他懒懒地眯着眼、扶着腰，步履蹒跚地迎着夜色赴往城墙上的‘家’。 姓萧的应该还在发呆吧，除了吃饭就是发呆睡觉，废了，纯废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如此幽深的夜晚竟还有人拦他的去路。 他睁开眼，定睛一看，口水疯狂分泌。 来者一袭红裙配以白长袖衣袍，衣服两侧的腰带处皆有红色绸缎吊着两个铃铛的蝴蝶结，发尾处亦有随风飘荡的铃铛。 伴随着轻拂的夜风，‘叮铃’作响。 且，赤足上套着金色铃铛的脚铃环，身型纤美高挑，气质清雅，金橘色的及腰长发下，是一张堪称绝色的容颜。 直给顾应看得瞳孔微缩，整个人一愣一愣的。 “顾先生？” 美人儿手里抓着一个酒葫芦晃了晃、脑袋一歪，声音清澈空灵，极为动听。 “咕咚！” 回过神来的顾应咽了口唾沫，挺直腰板，敛去眼中的慵懒，在美人儿疑惑的眼光中几步走到其跟前，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柔、温情款款并极为认真地说道： “不知姑娘可有婚配？在下虽身无分文，却有一颗独爱一人的心，倘若不弃……” 美人儿嘴角抽了抽，光洁无瑕的额上黑线一阵连着一阵。 前边儿顾应屡次邀她上楼一叙，然后聊了没几句就提着酒跑路等事情重新浮现在眼前…… 她早该想到的，顾先生从来都没正经过。 第22章 流星 “顾先生别闹了……” 涂山红红微摇摇头，非常无奈地把质地朴素的酒葫芦递出。 顾先生你的演技太浮夸了。 “你这孩……真开不起玩笑哈……” 顾应闻言不由干笑一声，好奇道：“这葫芦送我的？嗅嗅～这…是法宝？” 涂山红红不置可否，颔首轻笑，“顾先生你的酒壶裂了。” 顾应眯着泛起些许欣喜的眸子，接过，瞅了瞅，晃了晃，旋即眼睛一亮，在前者颇有些无语的表情下扒开葫塞灌上一口。 待饮上一大口后，他宝贝般的把葫芦别到腰间跟酒壶放在一起，吧唧一下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难得你这么细心，先生我很满意！” 涂山红红浅浅笑着，说：“顾先生满意就好。” 但顾应却是摇了摇头，刚抬起手便发现涂山红红跟自己差不多高，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嗤笑道：“先生我满意不代表有些人满意啊。” 说完，把背负着的凌风剑挂在腰间，以手扶之。 涂山红红见此，眉头一皱，颇为不解地道：“顾先生你……” 顾应再度摇头，而后从其身旁掠过，掀起一阵涔涔铃音。 “跟上。” 愣怔了一瞬的涂山红红转身跟了上去。 远方极其隐匿的目光在顾应背剑化扶剑时，缓缓收回。 二人虽一路无话，速度却是极快的，寂静的夜晚除去少许甲胄抖动的声音，只有悦耳的铃声叮铃作响。 片刻后，顾应纵身一跃便踏上了十数丈高的城墙，涂山红红紧随其后。 “不在？跑哪去了……” 眼见萧居奕不在，他便自顾自的走到城墙外侧的墙沿上坐下，耷拉着腿拍拍身旁，“坐。” 一双明亮的眸子眺望皎月生辉、星辰难觅的夜空。 伴着一阵清雅的香风，涂山红红轻甩衣摆坐在顾应身旁，很是乖巧。 “坐一下，快来了。” “嗯？什么快来了？”涂山红红微微颔首，也跟着昂首望天。 顾应解下酒葫抿了一口，嗓音轻柔的回道：“且等上一会儿……” 话音刚落，原本明亮的皎月突兀暗淡下去，与此同时，黯淡的星光熠熠生辉，远方天际更有数颗星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出耀眼的光芒！！ 细细观望，会发现最亮的那几颗星辰拖着尾开始移动、所过之处点亮群星，离他们越来越近…… 好美……涂山红红的绿眸中不仅盛着漫天星光，还有那几颗由远及近的璀璨流星。 少年微微一笑，“美吗？” 涂山红红蜷起身子，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尾轻扬，眼中是止不住的雀跃和异彩，“嗯呢，很美。” 流星飞得极快，广袤阴暗的夜空也亮的极快，待飞至二人头顶时，数不尽的星光一同闪烁，抬目望去，宛如明昼。 二人一左一右侧过身，继续仰望群星和点燃群星的流光。 他们的眸中不约而同地映着一道独属于流星划过的痕迹…… 半晌，流星没入地平线，只留下满天繁星照亮大地。 顾应见状，微侧过头看了眼涂山红红。 只见后者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轻笑，被微风拂起的发丝也遮不住其内的雀跃。 “开心吗？” “开心！” 涂山红红回头，恰巧与前者四目相对，不由心中一暖，蕴红着脸呐呐道：“谢谢顾先生……” “哈哈，谢先生做甚！” 顾应哈哈一笑，道：“如何，放松了些吗？” 闻言，涂山红红脸上的喜色慢慢淡了下去，就连腹语的声音都小了些，“顾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涂山红红转头前，顾应率先回过头，灌了一口酒，眺望繁星，轻声道：“没什么。” 经此一问，她却是没了看景的心思，半埋着头，凤栖的一言一句、小道士的死因在脑海浮现…… ‘红红小姐，涂山要交给您了……’ ‘那个人类，没有认识的人……’ ‘不，红红小姐您怎么会这么想？他本就不是您害死的……’ 不是她害死的？ 可为何，她总会梦到、想到呢？ 梦到他将长箫塞进自己怀里。 想到他奋不顾身的引开那些道士。 ‘为什么人和妖，不能和睦相处，那个和你们一般的狐妖，又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快逃！趁着他们被我引开……’ 我…真的害死了他吗？ 对，就是我…就是我……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涂山红红瞳孔微缩，面色僵硬，胃里一阵痉挛…… “两日后，流星还会回来一趟。” 顾应轻声打断她的思绪，同时，阵阵酒香飘进她的鼻翼，“别忘了过来。” 这酒，是她打满的。 涂山红红仍未抬首，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蚊声回道：“好……” 顾应用开玩笑的语气出声道：“千万别忘了，不然先生会生气的。” 他没去看涂山红红的模样，只是静静地陪伴着。 “好。”涂山红红瞳孔微微聚焦，恍惚着回道。 ‘如果有机会的话，帮我说句谢谢……’ 二人没再说话，一夜，悄然而过。 晨曦将至时，涂山红红面色如初，起身朝顾应告辞。 只不过第二天的夜晚，涂山红红避开了蹭酒听故事的涂山雅雅来到了城墙上。 “不送。” 顾应朝涂山雅雅挥手。 “嗯嗯，走了！” 涂山雅雅元气满满地跳下城墙，回以笑脸后径直往城内走。 “要听故事吗？”顾应转头笑道。 说着，坐到了昨晚的位置上，拍拍身旁，以透明不可见的真气拂去上面本就不多的尘埃。 “好。”目送涂山雅雅远去的涂山红红微微颔首，走到昨晚的位置坐下。 “一商贾出价雇佣两位华山弟子护送货物，在经过一处左方狭隘小道、右方敞亮大道的岔路时，三人出现了些许争执。” “一男一女的华山弟子建议走小道，因为他们需要跟师兄弟会合，护送货物也只是顺路罢了。” “而商贾不以为然，说是放着大道不走走小道算什么理，他们的货物珍贵无比，小道上磕坏了一个都得心疼好半天。” “三人最终不欢而散。” 顾应停顿了一下，饮一口酒，扬声续道： “就在两名华山弟子与师兄弟们汇合不到半日后，一场血腥的屠杀发生在那处大道上，商队上上下下上百号人，除去两名顽童，无一生还。” “他们，早就被一伙劫匪盯上了。” 虽觉得这个故事不太好，但涂山红红还是静静地倾听着，不发表任何感言。 “事后，那两名华山弟子得知此事悔恨不已，在与师兄弟们打好招呼后，果断地放弃门派课业追杀那一伙劫匪。” “这一追，就是数百上千里。” “劫匪中好手不少，再加上他们请了不少帮手，甚至还花重金邀了万圣阁的杀手，终于，将二人的性命留在了那杳无人烟的荒山野岭之中。” “二人之资质心性，本是极有希望成为先天之境的高手……” 顾应叹了口气，沉声道：“你说，他们后悔吗？” 明明与他们毫无干系。 明明本就不是你的责任，你当时也未曾放在心上，为何这段时间却如此…… “不悔。”涂山红红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第23章 操碎了心 ‘萧兄、师兄～您确定红红没事？要不咱再看看嘛……’ ‘……贫道不会看错，红红姑娘并无大碍，还有，你该唤贫道师兄。’ 送走涂山红红后，顾应拍了拍脑袋，抿着酒暗自思忖萧居奕跑哪去了，整整两天都见不到人。 “哎哟，真的是操碎了心啊，不会是那个凤栖干的吧？” 顾应挪开酒葫，揉了揉眉心，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语道： “可这也不应该啊，红红身上的妖力没出一点问题，言语间毫无失魂之感，就连冰块脸都看不出来，这家伙眼睛可是很毒的，九宫天玄阵都能弄成传送阵……” “难不成她反应这么迟钝？过了那么久才开始愧疚？” “狐妖之力，源于至情，难道，愧疚之情也算情？这有点开玩笑了……” 半晌，他拍了拍脑袋、好笑地摇了摇头，拧上酒葫几步跃下城墙。 我操这个心干嘛，既然开导不了就由着她去吧，我又不是她的谁……想通了的顾应又开始找活干了，毕竟，酒要没了。 另一边，凤栖的居所后院，二人于院内搏棋对弈、品茗闲聊两日有余。 “叭嗒～” 萧居奕放下最后一步奕子，拂袖起身，躬身一礼，“贫道受教了。” 这一步棋，已是垂死挣扎。 “阁下客气了，午膳已备好。” 对坐之人也站起身来，正是当代涂山之王：凤栖。 “不可！” 萧居奕定声道：“贫道唠叨许久，怎敢再留。” 凤栖闻言微微颔首，轻笑道：“我送送你。” “还请涂山之王留步。” 萧居奕低眉颔首，打了个道揖转身离去。 见前者远去，凤栖挥袖收起棋盘，暗叹此次交谈未能得到有用的收获。 军阵、阵法、功法、武学……无一可学、可用，更别提萧居奕体内的真气。 还有他口中能够驱使天地伟力的宗师…驱使天地之力？当真不可思议，所谓真气如此神奇？ 粗略感知，所谓真气与人类的法力无异，可若是细细感知，又有些许迥同，怪，怪哉…… 最令人惊诧的是，他们也学不了此界道法，就好像……人被此界接纳了，所谓功法真气武学等没被完全接纳。 “罢，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凤栖起身出门，径直走向苦情树。 街道上，妖来妖往，掺杂着些许人类，吆喝叫卖不绝于耳。 “哟，冰块脸！” 踱步而行的萧居奕顿住身形，非他所愿，而是被人搭住了肩膀。 “这两天去哪儿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少年背后负着剑、嘴里叼着草，嬉皮笑脸地问道。 “受人所邀。”萧居奕淡淡地回道。 “哦？谁？” “涂山之王。” 顾应先是微微一怔，旋即，臂膀用力带着他往偏僻之处走，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走，细嗦。” 在看见免费的遮棚茶摊和浸没在水里的大碗时，他眼前一亮，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扯着萧居奕便是往座位上丢。 “来来来，喝点。” 顾应取出碗，颇为殷勤地倒上酒。 萧居奕望着眼前被倒满的一碗酒，想了想，还是伸手抬起抿了一口。 “滋～” 有点辣喉咙……他如是想着，不由开口问道：“贫道记得，师弟你向来不好饮烈酒。” 说着，放下了碗。 顾应好酒，却不好过烈的酒，说是醉了就不能继续喝，没意思。 “现在酒量好。” 顾应拎着酒葫饮了几口，反问道：“你们都聊了什么？聊这么久。” 他是真的好奇得紧。 闻言，萧居奕也没隐瞒的意思，缓缓开口道：“晚膳过后，涂山之王派人相邀，找贫道了解我们那方世界的情况……” 顾应眯着眼睛抿着酒，没开口打断的意思。 简单来说，下了两天棋、蹭了两天饭、换了下情报。 “明白了。” 顾应点点头，砸吧砸吧嘴，话音一转，“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尚可。”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实在不行就弃了逍遥游专修太极劲和混元功去。”顾应哼哼道。 就萧居奕现在这情况，练那个对道心要求极高的逍遥游，只会越陷越深！ 但萧居奕只是端起酒饮上一口，缄默不语。 “诶不是…给个话啊，别他妈装死！” 顾应睁开眼，与萧居奕四目相对，语气极为认真：“我现在就你这一个伴了，你可别搪塞我。” 他朋友很少，少到加起来凑不出一个妈的那种少。 因此他是真的不想萧居奕出事。 萧居奕眼神闪躲，别过头，颔首饮酒，冷声道：“……贫道自有分寸。” 见状，顾应眼睑低垂，狠狠地灌上一大口酒。 “咕咚——” “哈～……行，随你，爱咋咋，总之你不许在老子面前练那个破功法！” 眼不见为净！！ 恶狠狠地放完话后，他也没了聊天的心思，拧上葫塞大步离去，独留背脊微偻、身形寂寥的萧居奕小口小口地品着烈酒…… 夜晚， 寻不到活计的顾应爬上城墙，萧居奕则是一如既往地闭眸盘膝。 只不过这次他没跟以往一般过去把他当靠坐，而是吊儿郎当地坐在面朝城内的墙沿上，眯着眼，望着城内斑斑点点地星光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心中暗下决定：大不了俸禄不要了！明天就去找空青！ 想罢，他微微垂首，与小跑过来的涂山雅雅对上了眼。 “顾先生我来了！” 待至墙下，后者一个蓄力猛地跃上城墙。 顾应见此，好笑地摇了摇头，“先生这儿没酒了。” 不是他胡说，他葫里是真没多少酒了。 涂山雅雅闻言，跟变魔术似的摸出两坛酒，傲娇地昂起脑袋：“我带了！” 还是两坛！ “好，你有酒，先生有故事。” 顾应笑呵呵地接过一坛，嗅了嗅，满意的点了点头，“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我都可以。”涂山雅雅坐在他身旁，晃悠着小短腿。 “那先生我就讲个隐世宗门的故事吧。” “相传在遥远的东海之滨，有一座四面环海的浮州岛……” 顾应眯着眼睛饮着酒，眺望着苦情巨树，口中轻声诉说着独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的故事。 城墙外侧下方，一道红衣身影依着城墙坐下，折耳微竖。 第24章 吾好梦中杀人，顾应诱捕器…… 翌日，日落月升，顾应早早的回到了城墙上，离闭眸盘膝、不知在干什么的萧居奕足有数尺之遥。 别问，问就是看着他就烦。 整一个倔牛，偏生还调整的极快，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他不用脑子也能猜的到，无非就是一条筋犟到底…… 把凌风剑搁在身侧，顾应晃晃涂山红红送的酒葫芦，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认主的法宝，能装……很多酒！ 反正他现在是没钱打满这个酒葫，估计涂山红红也就装个了半数左右，忒不经喝了！ “真小气……” 顾应饮上一口，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迸发，令人痴迷陶醉。 爽～～ 抿着酒等了一段时间，没等来每日必达的涂山雅雅，反倒等来了一阵‘叮铃’的铃音。 “雅雅今晚怎么没来？”顾应头也没回。 铃音由远及近，“雅儿最近可能来不了。” “你来早了。” 涂山红红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抱着膝盖抬起头，“也不算…很早吧……” 顾应随意的睨了她一眼，低低笑了声，没再说什么。 来了就好。 又过了一会儿， “顾先生，能讲个故事吗？” 闻言，顾应饮酒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收起酒葫眺望远方，轻声道：“数百年前，重真教上来了个少年……” 涂山红红微侧过脑袋，静静地盯着顾应的侧脸。 顾先生，很认真呢……她一边听一边想着。 全然这两日里摸鱼找活、约会楼外偷偷流哈喇子的模样。 “噗呲……”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掩嘴轻轻地笑出了声，引来少年侧目，“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顾先生讲故事的模样很认真。”涂山红红与他四目相对，如实答道。 眼神清澈干净，如同她的声音一般。 顾应挑了挑眉梢，“你有没有听说过观棋不语？” 涂山红红摇头。 “意思就是听故事的时候不要出声，笨。” 吐槽完，他回过头，没理会懵懵懂懂的涂山红红，继续接着往下讲。 涂山红红见此，没再出声。 误入古墓，大三岁的姑姑，名义上的师徒，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一者真心、一者懵懂…… 讲着，听着，慢慢的，远方天际出现几道星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点亮群星，灼明大地。 顾应也停了下来，抓起一旁的凌风剑抱进怀里，温声道：“来了。” 不得不说，武当弟子是真的多财多艺，打架、讲道、望气、修心，甚至于六门派中唯二门派会的观星一道都略知一二。 当然，还很有钱，有钱的让人发狂…… 就在涂山红红如前两日一般痴痴地盯着流星划过天际时，顾应悄然地阖上了颇为疲乏的眸子。 这段时间白天干活，晚上给她们姐妹讲故事，基本没怎么睡，困的嘞…… 至于这流星，谁爱看谁看，反正他不喜欢，再好看能有约会楼里的姑娘好看？ 那狐耳，那腿，那腰，那粉嫩的小嘴…… 片刻后，涂山红红嘴角擒笑看向顾应，“顾先生，谢谢……唔……” 望着顾应微锁的眉心和淡淡地睡颜，以及被风拂起的发丝，她犹豫着抬起手，又缩回手，半晌，蚊声道：“辛苦顾先生了。” 不过，顾先生睡着的样子，有点乖啊～ 不知觉间，她调换了身位对向睡着的顾应，愣愣的盯着他的侧颜看，前两日的劝解历历在目。 可是，有的事情是无法逃避的，无论是涂山的责任亦或是小道士的愿望，我都没法放下，但，还是谢谢你…… 涂山红红脸上满是柔和之色。 除了顾先生，似乎没人会在乎，不，应该说……所有人只会关注她的妖力为何提升的如此之快！ 目前只有顾先生会无视外在改变，关心她的心中所想。 最后的流星，拖着尾缓缓没入地平线，没了踪影。 “此方世界的观星术尚且能用，算是不负重托。” 涂山红红身后，不知何时睁眼侧身，眺望完流星末尾的萧居奕忽然出声道。 没发觉他何时出声的涂山红红微微一愣。 这个道士，有点东西…… 但萧居奕只是淡淡地续道：“还有，不要在师弟睡着的时候靠近他，他会砍人的。” 几年前，他们几人游历江湖，顾应如今日这般抱着剑、靠着树，晃晃悠悠地睡了过去。 当时气色恰巧入秋，且靠近北方，寒气颇重。 而后，他们其中一人掏出薄被想给他盖上…… 喜提五百两医药费。 顾应一边赔笑赔钱，一边打着哈哈说这是继承曹老板的优良传统…… 因此他们也明白了一件事，除非顾应喝醉了，不然不要靠近这个憨货。 你以为他抱着个剑睡觉是把这把华山掌门送的凌风剑当成宝？ 不，是确定剑在身好砍人！ 自然，他主动靠近除外。 “哦……”涂山红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与他打了声招呼：“你好，我叫涂山红红。” “武当，萧居奕。” 提醒完，萧居奕回过头闭眸，心中默诵读烂了的清心决，尽可能的拂清道心上的尘埃…… 真清冷的道士，难怪雅儿说他很没意思……涂山红红见状，颇有些感同身受那味。 不过经他这么一搅和，她也没了再待下去的意思，便站起身轻轻拂一拂衣袖起身离去。 “铃！” 就在莹白玉足即将踏出城墙时，铃音猛地一顿…… 第二日，天色朦胧放光，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吵闹很是扰人清梦。 “哈啊～～该死的破鸟……” 顾应眼含泪花，长长的打了个哈切，“昨晚怎么睡着……嗅嗅～” 循着空气中勾人的酒香，他下意识地、身体本能地三两下爬了过去…… “好香的酒！” 一外观精致、半开的瓶口散发出阵阵清香诱人的味道。 顾应擦了擦嘴角的眼泪，舔了舔嘴唇左右张望，随后丢掉脑子，拎起来就是来上一口！ “咕咚～咕咚～～” 幽幽醒转的萧居奕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而后，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该死，死去的记忆在攻击我…… 尤想当年，半宿中，一坛不过十年、还特么下了丹毒的女儿红就把半睡半醒的顾应给勾引了过去！ 若非来自沧海的同伴对丹毒极为敏感，这憨货高地得脱一层皮。 所以…… 见顾应已经喝完酒，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酒嗝，萧居奕极为不解的想道： 到底是谁知道刚睡醒的师弟最容易被好酒诱捕？ 不带一点反抗和思考的那种…… 第25章 新的送酒人 街道上，顾应一边回味先前的酒香一边百无聊赖的扫视四周，看看有没有活干。 让人侧目的是，他腰间右侧不仅挂了酒壶酒葫，还挂着一个外观精致细腻、上刻苦情树花花纹的小瓶子，满满当当的同时叮当作响。 “哟，这不是顾先生吗？又来找日结了？”一名认识顾应的妖怪笑着揶揄道。 “过日子嘛……”顾应摆摆手，不以为然地往前走着。 “啊？这就是说书的顾先生？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那妖怪身旁的同伴一脸惊奇道。 “嗯？说书？我什么时候说过书？” 顾应步子一顿，回头道：“这位兄弟，你认错人了吧？” 说罢，径直离去，徒留有些懵圈的二妖。 说书？开玩笑，根本赚不到钱，况且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只要能赚钱，他不介意跟暗香抢生意，给自己安个杀手的身份！ 又是一次兜兜转转后，顾应盯上了一座正在修建的豪华府邸。 想了想，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领发鬓，拍了拍衣摆，大步靠近在外看看护的守卫。 “兄弟，你这儿缺人不？” 顾应腼着一张大脸，笑呵呵道：“不贵，给个十两包个酒就行。” 守卫闻言，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来人，旋即很是不耐烦的呵斥道：“滚滚滚，十两银子还包酒，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顾应眼睛一瞪，“诶不是！你怎么还骂人呢！” “怎么？你不服？狮子大张口还有理了？！” 守卫冷笑一声，指着尚未装潢的大门说：“老子在这儿站五天也就五两银子，这都快收尾了，能不能有点眼力见！还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不要就不要，凶什么凶，活该你站一辈子门……” 顾应脑袋一缩，小声嘀咕着离开了。 大意了，没想到那次搬砖拿十两银子还包喝是赚大发了…… 无视周围人妖的指指点点，他又转了会儿，而后，解下酒葫晃了晃，听着里边儿清澈不重的响声陷入了沉思。 这酒，应该够喝个两三天吧…… “顾先生！” 听到有人喊自己，顾应循着耳边传来的软糯女声回过头，却是下意识愣了愣。 出声之人披着绿发齐刘海长发，双耳处各有一摄头发用狐形发饰扎成辫子，脸颊有两道妖纹，穿着主黄、下半身蓝色裙子很长，盖过鞋面，模样很是娇俏。 身后还跟着两名提酒端银的侍女。 望着朝自己招手的绿发少女，顾应颔首、抬头，犹豫道：“你是……容容？” “嗯呢！”涂山容容笑着点点头。 顾应额了一声，干巴巴地呵呵道：“你们涂山狐妖真神奇哈……” 前有涂山红红少女变成女，现有涂山容容幼女变少女，就很碎他世界观…… 不仅是身高样貌，她们的气息妖力也都涨了许多，前者是一大截，后者则是一小截。 “神奇？”涂山容容眨了眨眼，很是不解。 “没什么没什么。” 顾应讪讪一笑，问道：“你怎么来找我了？有什么事？” 涂山容容侧首与身后的侍女抬抬下巴，侍女便端着银子提着酒颔首递到顾应面前。 显然，她是来送礼的。 但顾应却是面色一正，语气严肃地说到：“你能有这份孝心先生很高兴。” 推开盘子，摇头续道：“但先生岂是那等接受无故施舍的人？拿回去吧。” 他，顾应，不吃嗟来之食！ 涂山容容见状，眯上眼神秘一笑…… 片刻后， 顾应提着酒，笑容可掬地拍了拍涂山容容的脑袋，在其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情况下扬长而去。 手上还端着盘子的侍女抿了抿唇，低眉道：“三小姐，这银子……” “顾先生不会要的。” 那您还让我们准备银子干嘛……侍女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三小姐说了算！ 自然，涂山容容也不会跟她解释，这银子是为了给送酒做铺垫。 毕竟忽…说服顾先生接下毫无缘由的酒可是很不容易的。 ～ “好酒！够烈！还是容容心细啊！” 树下躺着一空坛的树干上，顾应微醺着脸、眼尾泛红，满意的拧上酒葫挂回腰间，紧紧地系好。 有了这酒，起码这两天不用愁了！ 涂山红红送的酒虽好却不够味，不如涂山容容送的这坛酒。 看了看天色，抱上剑，把脑袋往树干上一搁，使真气隔绝耳边的动静后，闭上眼悠悠地小憩的。 来往人妖惊奇指点，但终究没人上来打扰他。 而顾应这一憩，就是落霞铺满涂山城，就连苦情树的树冠上都染了层金，粉色花瓣金粉交映，煞是动人。 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晚霞，眸子的主人稍稍有些感慨：“这时间过得还真是快，一眨眼一天就过去了。” 感慨罢，抱剑化负剑，跃下大树开始往‘家’走，走到一半，他突然回过头，有些失神地盯着披霞的苦情巨树看…… 真美啊…… 待他爬上城墙，萧居奕亦如往常一般坐在那，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身前多了个棋盘。 萧居奕转头，“师弟，来一局？” 爬到一半的顾应微微一怔，旋即，瞬间来到棋盘的另一侧，捻起黑子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在华山未尝一败，人送外号‘华山棋圣’？” 话落，执子落局…… 很快，黑子就败了。 “不应该啊！！凭什么！！！” “你凭什么走这一步棋？为什么不按着我的计划走呢？就不能配合一下嘛！！” 萧居奕摇头不语，顾应无能狂怒，刚来的涂山红红目瞪口呆。 “雅雅怎么又没来？”无能狂怒的顾应回头。 涂山红红莲步走来，侧坐在旁，轻声道：“雅儿闭关修炼，这段时间都来不了。” 太好了！我肚子里的故事都快没了……刚想拍手叫好的顾应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面色一垮、面如死灰地呢喃道：“不对！我的酒没了……” 那妮子不来，谁给他送酒？ 然后一瓶散发着浓醇酒香、刻着花纹的瓶子递到了他跟前。 涂山红红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顾应腰间的空瓶，温声细语地说着：“先生，这瓶子不值钱的。” 没必要挂在腰上，不累吗？ 第26章 走的多、看的多 “没事，不沉。”顾应摆摆手，很是无所谓地说着。 “等下，我先下棋，来，冰块脸你先。” 涂山红红闻言默然不语，静静地看着二人你一步我一子的互相博弈。 在赢了九局后，萧居奕少有的露出了不耐的神色，放下白子，对抓耳挠腮的顾应淡淡道：“师弟，到此为止吧，贫道乏了。” 顾应先是怔了一瞬，随后忙竖起食指，急声道：“一局！最后一局！” 一旁的涂山红红暗自摇头，顾先生这不是找虐嘛，那个叫萧居奕的道士都给了台阶，他还不下…… 萧居奕将该加入围杀大军的白子捻起，轻轻地放回棋罐，淡淡道：“九为极数。” 说完，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白玉茶盏和白玉茶壶，茶盏悬于半空的同时，提着茶壶给茶盏上茶。 “淅沥沥～” 三盏中几乎溢满了的那盏茶飘到了顾应面前。 “咕噜～咕噜～～好茶！” 顾应一口气喝完，将空盏递到萧居奕面前，眼睛蹭蹭放光，“再来一杯！” 涂山红红拿着自己的那盏茶瞠目结舌，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先生还真是…嗯……有个性。 萧居奕：“……” 他早该想到的，这货就是个混不吝的 ，都敢当着自家师父的面去嫖，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想归想，腹诽归腹诽，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给顾应续上杯。 无他，这茶水是顺来的，不值钱。 “斯哈——” 又是一口闷，顾应心满意足的说道：“快快快，再来一把！” 萧居奕面无表情地抿一口茶，淡淡道：“贫道乏了。” 说罢，不待前者出声便是拂袖起身，径直走向打坐小憩之处。 顾应见状也没挽留，反而是把目光看向一旁捧着茶小口饮着的涂山红红，眸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涂山红红看了看棋盘，腾出手呆呆地指了指自己，愣愣道：“我？” “没错，就是你！” 顾应恶狠狠地点头，顺带把棋盘归位。 晃了晃折耳，涂山红红颇有些无奈地颔首道：“……好吧。” 片刻后， “再来一局！！” 顾应眼布红丝，喘着粗气说道。 赢得有些索然无味的涂山红红勉为其难道：“好吧……” 终于，顾应‘棋胜一招’地赢了下来。 赢完后，他昂首望天，自我感觉良好地说着：“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还得练。” 涂山红红扯起嘴角，强笑道：“……顾先生真厉害。” 事实证明，有的人心里是容易没数的。 饮一口酒，顾应咳了咳别开话题，继续顺着昨天的故事往下讲，“书接上回……” 涂山红红也没戳破他的意思，顺着他的故事往下听。 讲着，听着，大半宿的时间悄然而逝。 听到故事的主人公在一起了，涂山红红感慨道：“真是曲折的故事，顾先生你当时为什么不在茶馆里说这个故事？应该会很受欢迎的。” “他们？” 顾应抿一口酒，哼哼道：“野猪吃不了细糠！” “唔？”涂山红红不解的微歪着个脑袋。 “没啥，今天就到这吧。”顾应摆了摆手。 “好，那我先走了，顾先生再见。” “嗯，路上慢点。” “嗯嗯，好的。” 就在涂山红红告辞离去没多久，萧居奕开口了，“师弟，你发现了吗？” 顾应饮酒的动作顿了顿，“发现？” 他放下酒葫咂吧咂吧嘴，回头道：“你指得是咱们没法再进一步的事吧？” 二人皆为先天，再进一步，便是那屈指可数，能够驾驭天地的宗师。 “对。”萧居奕点头道。 “咱们都换了一个世界，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况且……” 顾应半阖着眼嗤笑道：“我们的真气几乎被此界同化，完全没了先前的限制，就跟那些人的法力一般，当然，提升的也很慢。” 也就比乌龟快些的那种慢。 闻言，萧居奕明显愣了一瞬，“不愧是师弟……” 他又想起来了，这货虽然有的时候会犯病，但天赋也是真的高，属于那种在众人眼中而立之前必定踏足宗师的天才…… “冰块脸你就安心吧。” 顾应走到他身旁坐下，半个身子搁在城墙边缘，幽幽道：“反正我们已经回不去了，爱咋咋。” 他是不在乎了，就他现在的实力，除了那些个所谓的妖皇他都不虚，甚至于他感觉当时都能跟凤栖过上几招。 他的直觉是这么说的！ 哦，他的直觉有时候也不太准，就比如他一年前有些膨胀了，直觉又跟他说可以跟师父试吧试吧…… 想到这，顾应不由打了个哆嗦。 差点就试吧变逝吧…… 反观萧居奕则是不知何时闭上了眼，早没了回应。 “切，矫情……” 顾应嘀咕了一句，自顾自的抬首望天、小口饮酒。 天上明月半掩、皎辉不显，但依稀可见闪着微光的群星。 ～ 自从涂山容容开始隔三差五的让他帮些小忙以酒做酬劳后，顾应就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去打工了！ 什么？约会楼的失足少女？ 对不起，我的钱袋不允许，姑娘们委屈一下，过个一年我攒到钱就来宠…救助你们…… 没办法，她们给的太多了！ 日常凝练完真气后，顾应喝完酒，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拔来的杂草背着剑四处闲逛，偶尔会跟一些眼熟的妖怪攀谈。 聊聊人生、聊聊理想、聊聊约会楼的姑娘，聊聊外边儿的事…… 奇怪的是，晚上又没看见冰块脸！ 不，应该说这几天都不见人，要不是涂山红红这段时间每天都来提酒听书，他就真成空巢老人了！ 倚着墙垛，无视新来守卫们诧异的目光，顾应眯眼赏着晚霞，身旁搁着剑，分外惬意。 突然，他开口道：“可惜了，先生我不会观星，不然说不准能带你看些好的风景。” “当时阿白用星盘带我们找了个地，很险很峻的一处断崖、寸草不生不说还特别偏僻，飞了老半天呢……” “叮铃铃——” 伴着铃音香风，一道红衣倩影手里提着酒跃至他身旁不远处。 顾应以手指天，眯着眼自顾自地说道：“一到晚上，一幅铺满星光的画卷就出现在天上，甚至还有色彩斑斓的极光悬挂，最神奇的是，我飞往别处就看不到了……” 见顾应停了下来，涂山红红温声道：“顾先生知道的真多。” 顾应想了想，摇头笑道：“不，只是走的地方和看的小说比较多。” 走的多了，自然能扯，看的多了 自然会讲。 也就几年罢了。 “这方世界应该很大，到时候有时间一起去走走？”他转头笑道。 “……嗯。” 第27章 道家天眼 “哈哈，不勉强你了！” 顾应先是笑了笑，而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有没有很想做的事情？” “很想做的事……” 涂山红红半抱着膝盖，把脑袋搁在上边儿陷入了沉思。 见状，顾应也不催促。 半晌，涂山红红沉吟道：“人妖和平。” “……人妖和平。” 顾应怔了怔，旋即，回头眯着眼轻笑道：“真是个不错的想法，不过想来应该是很困难的，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此界人妖的矛盾非常严重，比之明朝于塞外蛮夷还要严重！ 依他所知，除了涂山因苦情树的原因勉强能做到与些许人类共处，别的地方都是人妖互相厮杀，且双方谈不上谁对谁错。 涂山红红闻言，微歪着脑袋，用一双清澈见底的绿眸望着他温声道：“所以说只是想法。” 但，也颇有些答非所问的意思。 “也对，随心便是……嗯？雅雅那丫头来了，她闭关结束了？真……诶不是，你跑啥！” 听着耳边急促的铃声以及涂山红红那起身跃下城墙的动作，顾应懵了。 “顾先生我先回去了！” 嗯……我想想…… 风中凌乱的顾应思肘片刻，最终只能归咎于她要面子。 毕竟姐姐要成熟一点，跟妹妹一样跑他这听故事像什么话？ 大差不差…吧…… “顾先生！” 顾应抬起头，举起酒葫洒然一笑：“丫头好久不见……” “啊？丫头？” 爬上城墙的涂山雅雅左顾右望，然后呆萌的指了指自己，“顾先生你在喊我吗？” “嗯，谁叫你现在最小……”顾应朗声笑道。 “我才不小呢！！”涂山雅雅炸毛中…… 当然，在酒瓶入手后毛就顺了下去，是个好忽悠的孩子。 ‘邦’的一声碰了碰酒，顾应好笑道：“今天你想听什么故事？” 涂山雅雅昂首灌了一口酒，豪迈地擦了擦唇边酒渍，“都可以！” 只要是没听过的就成！ 顾应半阖着眸子沉声道：“嗯，那我就讲个神雕侠侣的故事吧……” …… 万里之外，一由广袤岩山组成的偏远之地上悬挂着一道偌大的阴阳道图，遮天蔽月。 其下，一背负剑匣、一身黑金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衣袍猎猎、发丝轻舞间五剑环绕身周缓缓转动。 当然，最夺人眼球的莫过于他身前一座高达十数丈、由山岩组成的岩剑！ 以及下方占地千米的岩剑林，林中隐隐有殷红的鲜血往外缓缓渗透着。 “姑娘，可要斩了他们？”男子询问声音带着一贯的清冷，却又不显凛冽之意。 这个他们指的是岩剑林中仍有余力、眼中满是恐惧的一众小妖王。 不远处的涂山容容眯着眼遮蔽其内的震撼，强行镇定道：“麻烦道长了。” 她有想过萧居奕很强，但没想到会这么强！ 上来就是挥袖唤出足有百米长宽的阴阳道图蔽去头上的明月，从而摄取周边山岩组成一片不间断的岩剑将目标团队镇杀大半…… 简单且粗暴。 最关键的是，他们两只是来侦查一下的啊！这就杀完了？就算那些成名的大妖王来了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得了回应的萧居奕微微颔首，淡淡吐出一字：“斩。” “嗖——” 得令的岩剑顺势而下，在众妖王绝望而不解的瞳孔中缓缓放大…… 跑？能跑他们早跑了，何至于依偎在一起苟延残喘…… “轰！！！” 伴着一声轰鸣巨响，磅礴难觅的素白真气将整个岩林犁了遍，四溢的剑气绞杀范围内的一切生机！ 涂山容容见状身子不由轻颤了颤，在地面归于平静后扯起嘴角强笑道：“……道长神威。” 一方妖王指的是大妖王，但是吧，总感觉大妖王也打不过萧居奕是怎么个事…… 看来是她见识浅薄了。 萧居奕竖起剑指，五剑化作流光飞入背后的剑匣，而后径直飞到涂山容容跟前，眨着微泛金光的眸子轻声道：“可还有敌人需要处理？” 至于你问那些妖有没有无辜的？ 忘了说，他的天眼只看到了一堆冤魂死死地缠绕在那些妖怪身上。 以前的很多手段是不能用了，但有一些手段反而得到了加强，例如藏经阁里边儿罕有人学的道家天眼。 在他的世界中花一年半载乃至更长的的时间学习这天眼也只能看看天地人三相…还不包准的那种。 哦，看天相观星还是挺准的。 可在这里居然能看到冤魂罪孽！！ 罪孽越多，身上的冤魂猩光越重，比如那伙妖怪中罪孽最重的，以自身为中心方圆数尺全是杂七杂八的由人脸妖脸组成的冤魂…… 暴戾、凶恶之人在滥杀无辜后极易引得冤魂缠身， 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 起码他看自家师弟就没啥问题，明明这货以前没少杀人，身周却还是一片清明，着实让他有点迷糊…… 唯一不好的就是现在开天眼很耗精神，看的越多消耗越严重，甚至透支过度了还会影响寿命来着…… “没了没了！” 涂山容容忙摇了摇头。 死完了都。 “那我们回去吧。” 萧居奕眼睛一闭一睁，尽职尽责地跟在涂山容容身后，属实让后者受宠若惊。 毕竟前者的实力不鸣则已，这一鸣……除了凤栖她觉得整个涂山没一个能打得过他的。 唔……顾先生和空青应该可以吧？ 等他们与涂山的队伍汇合后，涂山容容后知后觉的摸出一袋银子递给萧居奕，认真道：“这次麻烦道长了！” 刚想摇头的萧居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于是没有拒绝，接过手郑重谢道：“谢谢姑娘！” 见萧居奕接过，涂山容容也是松了口气露出了笑颜，“道长真是客气。” 嗯，除了性子有点冷，这个道长人还是不错的，前提是他不在对面儿…… 就在他们带着一脸懵逼的队伍往回赶且已经飞了一段路程后，萧居奕莫名其妙地闭上眼停了下来。 “道长怎么了？”涂山容容也停了下来。 再次睁开眼时，萧居奕眸中闪烁着耀眼的鎏金光芒，直给涂山容容刺的抬手遮面、不敢直视。 萧居奕转头看向某个方向，喃喃道：“贫道看到了很多不愿散去的冤魂。” “很多很多……” 此方世界既有冤魂，那么想必也是有轮回的，道家书籍上的记载，都是真的…… “冤魂？” 涂山容容以及身后跟随的十数名银月守卫面面相觑，表示根本听不懂萧居奕在讲什么。 萧居奕顶着一双鎏金眸子朝涂山容容行一道揖，沉声道：“姑娘，贫道可否脱离队伍前去一探？” 第28章 对不起 翌日黄昏，顾应穿着用真气刚烘干的衣服，抱着剑坐在城墙边缘上吃着小酒吹着风，微醺着眸子好不惬意。 身旁则是堆积着一摞酒坛，尽是上好的烈酒！ 我摊牌了！不打工了！发工资了！爷也是有钱人了！ 顾应随手丢掉手里的酒坛，落入跟前城墙下的地上发出‘乓’的声响。 从一旁摸出一坛酒、揭盖，继续饮着…… 突然，他挪开唇边的酒，回首半阖着眼笑道：“哟？丫头来挺早啊。” 回首之处一根与涂山红红相似的呆毛赫然显现。 夕阳虽至，夜幕仍未降临，时间尚早啊…… 所以他这一天都干嘛了来着？ 早上补了个觉补到中午，然后吃完饭买酒跑回来喝酒喝到现在？ 顾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顺便饮了口酒。 “早吗？”爬上来的涂山雅雅看了看天色，语气肯定地说着：“不早！” 说完，提起手里的绿竹自信的扬了扬，露出小虎牙笑道：“我来给先生送礼物了！” “啥玩意？今天先生我就不讲故事了，今晚睡觉。” 顾应回过头望着落霞美景继续喝酒。 好不容易来了酒兴，不整点然后睡觉怎么对得起…… 闻言，涂山雅雅虽收起小虎牙小脸一垮，口中的话语还是没断：“这根竹子里面的酒是我花了一千两从……” 话没说完，手中翠绿的竹子便消失不见。 涂山雅雅愣了愣，手掌握了握，旋即看向一脸笑容的顾应，“诶？” 鼻子凑近竹子嗅了嗅，瞬间靠过来的顾应微醺着面庞、很是满意的点了点脑袋，“你的一番心意先生我收到了！” 将竹子别回腰间与白箫搁在一起，空出的手虚虚一抓，堆中最上方的酒坛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 “来！先生也请你喝酒！”顾应很是豪气地说道。 原本所坐之处，凌风剑孤零零地倒在地上无人问津。 “好，谢谢顾先生！” 重新回到位置上的顾应与涂山雅雅并肩而坐，一齐喝着酒。 二者皆是酒鬼，倒也算是志趣相投。 就是后者的酒量颇为堪忧，几坛下肚便没了样子，顾应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晃悠倒地。 在倒地的前一刻，他伸手揽住，把她的毛绒绒的脑袋搁在腿上，顺手撸了撸，撸猫儿似的。 “嗯，不错，手感挺好……”他如此点评道。 过了一会儿，一道红衣倩影悄咪咪的摸了上来，有些担忧地望着酣睡且酡红着脸的涂山雅雅。 这孩子，是真不怕凉着啊…… “来啦？” 但顾应只是无视了她眼中的担忧，意味不明地嘿嘿一笑，朝她招手道：“来来来，过来……” “唔？”来者不明觉厉地靠了过来，身上的铃铛涔涔作响，侧坐在他身旁…… …… “顾…顾先生，必须要吃吗……” “别说话！吃！你也不想这丫头……” “好吧……” “咕——” “对，就是这样！咽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 “顾先…先生……你怎么…变成两个了，这是什么…法术？” 来者湿漉漉的绿眸蒙上一层水雾，我见犹怜。 这妮子，酒量真差……顾应好笑地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轻轻地揉了揉，自语道：“嗯，手感更好，比那丫头顺滑一点……” 来者红着脸，懵懵懂懂地歪着头，“啊？” 丝毫没发现自己的脑袋上覆着一只大手。 周边空坛散落一地，酒坛的高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了一截。 “没什么。”顾应摇摇头。 “哦…” 涂山红红折耳垂下，朱唇轻启：“顾先生…我有点难受……” 说话间，仅存的意识也开始消散，本就靠坐在墙沿的身子摇摇欲坠，铃铛不规律的晃动着。 全程没用妖力驱散酒意的涂山红红醉的有点厉害，再加上顾先生在侧，长长的睫毛一阵颤抖。 “想睡就睡吧，先生在这。” 顾应顺势揽住她的柳腰把她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腿上，语气轻柔：“不要想太多，睡吧……” 片刻后，涂山红红打着轻酣睡了过去。 夜风飒飒且带着些许寒意，但却无法靠近三人的周边半步，尽数隔绝在外。 顾应腿上躺着一大一小两只，睡觉自然是别想睡觉了，那就…… 吃酒呗！ 抬头望着不知道何时升起半隐的明月，顾应自顾自的轻声吐槽道：“见你的时间比太阳多多了……” 被丢在后边儿的凌风剑有话要说…… 喝完手里的半坛酒，顾应轻手轻脚的拿出长有四截的竹子，最上方有一道明显的割痕，是口子。 打开抿了口，顾应砸吧砸吧嘴，点评道：“绵甜温和、竹味浓香…香…挺香的……清香……” 半晌，他顶着一张半醉的俊秀面庞做出了总结，后知后觉地眼前一亮，“好酒！” 拍了拍额头，他收起竹子，颇有些懊恼：“我这脑子…不能喝了，再喝就糟蹋这一千两了……嗯？醉了还不睡个好觉？” 反应过来的顾应伸手抚平涂山红红紧锁的眉心，然而在抬起手时，她又皱了起来…… 不信邪的顾应又继续抚平，涂山红红继续皱起来…… 往复数次后，他倒没有不耐的意思，指尖带着纯白的气旋轻轻点下去。 这次涂山红红眉心倒是没锁了，口中却是梦呓般低喃道：“对…对……” “对什么？” 顾应眉头一皱。 “对…对………” 他低下头，两鬓的发丝几乎要落在涂山红红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上。 “对…不起…不起……” 闻言，顾应瞳孔一缩，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像是被砸了一记重锤，虽疼但醒，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抬起头，捂着额头，龇牙咧嘴，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烂好人。 对不起…吗…… 顾应再度颔首，望着涂山红红的睡颜有些出神。 人妖和平？ 是因为那个小道士吗？ 执念如此之深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况且还是这种迟来的执念。 就像是…… 顾应眼中划过一抹寒意，夹杂着些许愠怒之色。 被人引导了一般…… 第29章 墨鹤传音 “红红小姐，我们没有时间了，虽然有些勉强您，但，涂山要交给您了……”凤栖忧心的话语不断响起。 “人和妖为什么不能和睦相处？我救你们不求别的，只求心安……” “你们不信我没事，只要你们没事就好……” “跑，不要回头，快跑！” 小道士低吼着说完，主动引开押送他们的道士…… …… 涂山红红猛然睁开眼，胸脯疯狂起伏，额上几滴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一只大手温柔地给她拭去冷汗，“怎么了？做噩梦了？” 伴随着一道低沉温和的嗓音，顾应那张颇为俊秀且带着少年气息的面庞映入眼帘。 微风拂起的发丝亦遮不住他眸子里的柔光，以及内里的关切之色。 涂山红红呆愣一瞬后发现自己躺在前者的大腿上，于是下意识地起身往旁挪了挪，蚊声以腹语回道：“……嗯，麻烦顾先生了。” 说话间粉嫩的耳垂微微泛红。 羞的…… 顾应见此耸了耸肩，压着嗓音低笑道：“一个好觉都睡不了的感觉可是很难受的，先生我可太懂了。” 顿了顿，“天色还早，如果你不想被这丫头发现的话现在就回去补觉吧。” 夜幕尚未散去、因明月不显，四周漆黑一片。 但涂山红红的目力极好，能看到顾应那因饮酒过多而略显苍白的模样，不由关心道：“顾先生你喝了多少酒，还是少喝……” 在余光瞥见散落一地的空酒坛后，她直接把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得，喝都喝完了，顾先生这是当水喝了？ “一点点罢了。” 顾应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说：“行了，回去洗漱洗漱好好睡一下，现在才寅时，时候尚早。” 说完，回过头继续抬首望天，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涂山红红看了看顾应，又看了看涂山雅雅，微微颔首说了声‘我先走了’便转身离去。 大腿另一侧的涂山雅雅睡得依旧香甜，就是偶尔会乱滚一下下，睡姿不太好看。 这个时候顾应总会不厌其烦的给她摆正，次数一多，他就会想为什么两姐妹睡姿差距这么大。 一个半宿翻来覆去移动几十次，一个半宿不带动一下的，就是偶尔会说说梦话…… 都是苦情树降生，一个娘来着…… 乱飞的思绪、恬静的灵魂，以及少年体内循着周天不断运转的真气，这便是下半夜的故事了。 哦，差点忘了，后边儿还有一把吹了半宿半宿风的剑…… 与此同时，一只漆黑如墨、身缠素白流光的丹顶鹤于万里之外展翅高飞、翔于九天，速度之快鹰隼望尘莫及。 目标直指涂山！ …… 就在晨光乍现的那一刻，涂山雅雅终于醒了。 “嗷呜～” 打着哈欠、抬起爪子揉了揉眼睛，涂山雅雅起身伸了个懒腰，与看过来的顾应打了个招呼：“顾先生早……” “丫头早。”顾应乐呵呵地回道。 倦意被一声丫头弄没了的涂山雅雅张牙舞爪，小虎牙露出森森白光，“不要丫头！” 顾应回以一脸认真地神色，“好的丫头！没问题丫头！” “啊啊啊！”涂山雅雅无能狂怒…… 片刻后，她凶巴巴地抱着竹子在顾应一脸懵逼的情况下当成水解渴…… 一口气喝掉大半的涂山雅雅一脸巴适，“哈～舒服～～” 算了，我跟一个丫头计较什么……顾应无语地眯着眼，撑着下巴朝她扬了扬，“那么，可以请您离开我的大腿吗？这不是座椅。” 现在的场景是： 顾应坐在城墙边缘，两条小腿悬在半空，大腿被涂山雅雅当成坐垫做着，麻了已经，一晚上的那种睡垫加坐垫。 “略～顾先生真小气……” 涂山雅雅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跳了下去。 “嗯？你是不是多拿了什么东西？” 闻言，身形微滞的涂山雅雅焉儿着脑袋把去了大半的竹筒酒递了过去。 她还没喝够呢，真甜呐…回去让她们买一些回来……涂山雅雅暗自思忖着。 抬手唤回被冷落了一晚上的剑，顾应抱着剑阖上眸子，轻声逐客道：“我要睡觉了，不送。” 自从前段时间涂山红红下令取消他们这段城墙的巡防后，附近安静了许多，也勉强算是个有个‘家’的样子了。 起码不会时不时响起脚步声。 “诶，我晚上再来找你！” 涂山雅雅蹦哒哒地跳下城墙，回味着竹筒酒的味儿。 云过风轻，独属于晨曦的空气清新怡人，恰是睡觉的好时候。 顾应抱剑埋头，没几下便进入了浅眠状态。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平地而起的朔风拂过他的脸颊，将他从本就不安眠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锵！” 下意识出鞘的剑身上清晰地倒映着一双带有些许戾气的眸子…… “不对！啥玩意？！” 出鞘大半的剑身顿在原地。 一只扑棱着翅膀、素白流光在身周缓慢旋转的墨鹤于三尺外与顾应视线平齐。 一时间，一人一鹤进入了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令人惊异的是，由墨黑色组成的丹顶鹤翎羽清晰可见，若是眼中有神，那与活物也没什么区别了。 瞪了一会儿，见墨鹤没有其他动作，顾应缓缓收剑，自语道：“好像是…冰块脸脚下踩着的鹤……” 御剑踏刀、驾鹤化蝶、隐刃狂奔，老门派特色了，所以…… 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一脸不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冰块脸新研发的招式？” 就在这时，这只神异的墨鹤在停滞一瞬后，如成摊的墨水掉入水中，霎那间化作一团墨黑雾气。 同时，一道不该响起的传音回荡在四周：“师弟速来！贫道在离涂山八千余里的一座城内……” 但顾应的侧重点明显不同，他的第一反应是：传音还能用？！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以往的手段招式一大半都失效了！ 例如真气传音、门派招式、功法秘籍…… “扰人清梦啊姓萧的。” 顾应看了看接近晌午的天色，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挥挥手把本就开始消散的黑雾挥散，旋即，认命般叹道：“算我服了你了……” 片刻后， 收拾好一地狼藉的顾应将剩余的酒倒进葫里，随后身化流光，踩着凌风剑破开云霄一飞冲天…… 第30章 被屠之城，碑名:范闲。 “姑娘若是有事可先行离去，待贫道处理完这的事情，自会回涂山去。” “此番，多谢姑娘帮忙，贫道必不敢忘。” 道人一丝不苟地为浑身赤裸的女子披上破布、拨开凌乱的发丝合上眼，而后，轻轻地将其拦腰抱起、起身，面上毫无亵渎之色。 涂山容容额间带汗，眺望一圈后呐呐道：“没，我不是怕你不回去…只是，觉得你这样有些没必要，实在是太多了……” 话音刚落，一座通体漆黑、本就摇摇欲坠的建筑轰然倒塌。 幸赖，被移出来的尸体并没有被波及到。 道人步伐沉稳，两鬓的发丝轻轻摇晃，若是再长一些，便能打在怀中女子冰凉苍白的俏脸上。 片刻后，他在涂山容容的注视下跃入挖好的深坑中，弯着腰、动作轻柔地将怀中女子放下。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道人踩着斜坡跃上来，放眼望去，这样的坟坑足有上千之数！ 坟坑之间相隔不过一尺且井然有序。 饶是如此，城中心的地段也几乎快被用完了。 萧居奕看了看四面八方躺着的残躯死尸以及被鲜血染得黑红的地面，淡淡回道：“入土为安。” 这座城，是一座死城。 至于死了多少人，他不知道。 当时他只看到了漫天的火光和燃烧的‘噼啪’声。 撑起真气，无视火焰走入城，他不过走了数十米，身上的血却几乎快凉了…… 死不瞑目的首级。 腰斩的两段尸体。 水缸里漂浮的幼童。 房梁上被火烧干的断肠，散落一地的手脚、器官。 披头散发、浑身赤裸地躺在围栏上的女尸。 褐色亦或黑红的土地板砖，些许被熏黑染红墙壁…… 恐惧、不甘、害怕、愤怒、绝望……残躯死尸上的神色各不相同。 整座城没有半点生机，人具死，火烧了不止一日。 在涂山众妖的帮助下，灭火倒没费多少力气，也算是唯一的好消息。 起码能保住不少尸首。 “他们需要回去，我不需要…呼……” 涂山容容擦了擦汗，也顾不得脏，坐在一旁小口喘着气，面上妖纹在之前就已经被熏的有点黑，看上去略显滑稽。 灭火挖坑，搬了将近一天的尸体，她实在是顶不住了…… 萧居奕怔了怔，轻声说了句‘好’便继续抱起那些残肢放入指定的坑中，黑金色的长袍早已被染成黑红之色。 红是暗红，极其惹眼。 “姑娘你先歇着，贫道来便是。” 萧居奕动作依旧沉稳，给躯体尚存的女子收敛遗容、与身子残缺的他人抱入坑中……气息平缓无比。 涂山容容双手撑地，侧首愣愣地看向远方其中一座坟冢，眯着眼睛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此刻正值太阳高照的晌午。 就在她歇了有半个多时辰，恢复了一些体力和妖力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不时停顿片刻地脚步声。 “踏——踏—踏——” 涂容容抬目望去，一衫蓝色劲袍、手扶青峰的少年阴沉着脸走了过来。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先生。 身上的寒意隔了数丈亦能清晰的感知到。 萧居奕将一只泛白的手臂轻放于地，回首道：“来了？” 顾应看向远方成片的深坑和唯一一个带有姓的坟冢，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嗯’。 而后，他几步出现在那座坟冢的墓碑前，望着木碑上的范姓默然不语。 师兄有一个习惯，不清楚名字的人埋入土里不会书碑，只会竖一无名碑。 半晌， “他叫范闲。” 少年嗓音沙哑：“以一所酒庄供养春楼 ，楼内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女子、小厮。” “甚至一度达到了入不敷出的程度，我记得楼里有好些姑娘倾心于他，即便是做小。 因为她们知道，她们的楼主是一个很善良温暖的人。” “对了，范兄的出身很是卑贱，乃是一妓女所出、生父不详，志学之年母亲便没了。 幸赖他虽没什么修炼天赋，行商却是颇有头脑，创出了点事业。” “为了开这家春楼，他将唯二的产业抛售了一个，之后，到处寻觅可怜的姑娘纳入楼中。” “我曾答应他会回来，想着涂山事了来这帮衬些时间……” 顾应陷入了回忆，“他说这个世界时时刻刻不处在乱世，女儿家最是身不由己……” 闲者，悠游自在、看遍尘世。 范闲，出于淤泥、锁链加身。 且，甘愿如此。 回忆间，他以指为笔，在范下勾勒出一个闲字。 “所以啊……师兄。” 萧居奕‘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顾应先是抚摸了一下木碑，随后摸出酒葫在前方缓缓倒下葫中酒水，轻声道：“好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萧居奕眉头一皱，无心辩驳的他明显语塞了一下，方才道：“……老规矩。” “有消息和位置吗？” 倒的差不多了，顾应举葫与木碑一敬，昂首畅饮。 “没有，不过贫道可以给你开天眼，你喜欢什么款式？” “天眼？跟我们现在做的事有什么关系？”顾应放下酒葫，语气颇为不解，甚至还带着丝丝缕缕的不耐。 他是要屠城之人的消息和位置，而不是所谓的天眼。 即便这应该是萧居奕新开发的招式。 涂山容容走到不远处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萧居奕不语，只是缓步走到他身旁，咬破脏污的拇指将渗血的拇心抬起贴在其眉心上，淡淡道：“别动，等一下你便知道了。” 感觉眉心有点瘙痒的顾应闻言，耐下心来任他施为。 在涂山容容一脸好奇的表情下，一炷香的时间悄然而至。 萧居奕唇边染着黑红的血，俊逸泛白的面庞不由带上一丝邪性。 他收回手，一朵如火的红色纹路出现在顾应眉心，妖艳无比。 顾应有些茫然的摸了摸眉心，“这是什么东西……” 下一刻，萧居奕摸出的残破镜面中，倒映出了一张眉心点有一圣火的面容。 “如何，满意否？” “……满意。”顾应有些无语的说道：“所以这跟我先前问的有什么区别吗？” 挺好看的不是嘛……涂山容容歪着脑袋在心中评价道。 “驱使圣火内真气你就知道了。” 顾应听罢，顺着他的话语去感知眉心的圣火纹路…… 下一秒，他那泛起鎏金的瞳孔骤然紧缩！ 漫天的魂魄游荡在目所能及的每一个角落，尤以那处坟冢的聚集地为最！！ 每一个灵魂身上都掺杂着黑雾，低喃一般的轻语似是怨恨和不甘…… 而他们的怨、恨、嗔等聚集在一起，显化出了一条条黑红的虚线，遥指远方。 第31章 匣中藏剑，养剑之术 夜幕笼罩之下，整座城未有半点亮光、与死一般寂静，全然没了前几日的繁华喧嚣。 星辰明月不显，大地被黑暗覆盖，伸手不见五指。 萧居奕依旧在不知疲倦地为城里收尾，他计划在一周内将城内的人尽数入土为安。 帮忙打下手的涂山容容抱起一具尸体，好奇地看向盘膝坐在碑前，好似在闭目养神的顾应，“顾先生在干嘛？” 至于他们为何不动用真气、法术等手段搬运尸体…… 萧居奕太犟了，死板的认为死者为大、不可亵渎，还说若是不愿尽可离去。 涂山容容能如何？顺着他呗，无非就是快慢的区别。 萧居奕面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抬眸回道：“养剑蓄势。” 自祖师臻至宗师，天地灵气大变以来，武当便以御剑术闻名天下，于剑一道仅弱于华山之剑。 后门内有一先辈翻阅易经六十四卦中的颐卦，在读至匣中藏剑之象，审慎交往之意时悟出匣中藏剑之法。 自此之后，每一位武当弟子都时刻背负剑匣，是藏剑，亦是藏心。 藏心修性，大道无为。 但，顾应并不会武当的匣中藏剑之法，他使的是自己悟出来的养剑蓄势之术。 当时在武当掌门的注视下他仅观摩一遍，便以自己的理解草创出养剑术。 此术名为养剑，实则仅有一剑罢了。 若说匣中藏剑之法走的是涓涓细流之路，那么养剑术便是冲破束缚、足以倾天的瀑布！ 草创之后他欲将此法回赠武当，却是被武当掌门拒绝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们若能悟得那便悟得，不可强求。” 武当掌门缓声朝顾应道。 匣中藏剑说到底不过是一畜养剑气的法门，于杀伐一道自是有不小的提升，但此法的初衷乃是希望武当弟子能够做到藏心修性、不忘本我。 “若是让他们学了这极尽杀伐之道的养剑之术，未必是什么好事。” 师父是这般对他说的…… 回过神来，萧居奕继续着手中未竟之事。 似懂非懂的涂山容容点点头，继续帮忙挖坑推倒建筑。 城中心已经满了，该往外扩张了。 二人辛勤的来回奔走，顾应则是闭眸盘膝，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 有一蓝色发绳绑在中间的凌风剑被连剑带鞘的杵在身旁，发绳微微晃动。 一夜过后，顾应依然没有动静，这次轮到萧居奕诧异了。 他记得师弟以往最长的一次养剑也不过是四个时辰，怎的这次都过去了六个时辰还没动静？ 但他一想到自己都能看见虚无缥缈的灵魂了，也就没再关注。 反倒有些好奇师弟这次能斩出怎样的一剑…… …… 待临近黄昏时，顾应缓缓地睁开眸子。 “呼～” 吐出一口浊气，他将杵在一旁的凌风剑拔出，起身朝远处推倒房屋的萧居奕喊道：“师兄！借镇玄匣一用！” 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给半俯着的涂山容容吓了一激灵，手上的眼珠子掉地上滴溜溜转着。 远处的萧居奕卸下背后剑匣抬手一抛，在些许真气的包裹下呈抛物线飞至顾应举起的手中。 剑匣整体呈黑金之色、中间镶嵌阴阳圆盘，匣中藏有五剑，以及…… “藏剑数载，师弟尽可施为。” 闻言，顾应背负剑匣，感受着眉心圣火中充盈的真气，轻声笑道：“师兄，这次我就一个人去了！” “嗯，一路小心。” 萧居奕头也不回，继续拆除着眼前的违章建筑。 打扰他挖坑埋人，就是违章。 临走前，顾应还不忘与一直注视着他的涂山容容挥手道：“走了。” “嗯嗯，顾先生走好！” 涂山容容目送顾应离去后，转头朝萧居奕问道：“道长，顾先生去干嘛？” 她有点听不太懂二人的对话，有些云里雾里的。 不知何时回过头来，一样目送顾应离去的萧居奕回道：“杀人。” 话音刚落，鬓间发丝莫名由黑化白。 没第一时间发现异状的涂山容容惊讶地开口道：“可是…屠城的明显不止一个人啊……难不成，顾先生要全杀了？” 按着她之前拾到的户籍来看，这座城起码有五万多人，如果算上黑户和流动人口，压根不会少于六万…… 这么多人，有修为的人类自是不少，但就是这种情况下，无一活口。 且，没有大范围的交手波动。 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屠城之人不仅人多，高手也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萧居奕如此说着。 …… 人来人往、即便入了夜晚仍有些许喧嚣之声的城门口，两名道士拉上城防以告知普通人不许出入后，开始了闲聊。 “我们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 其中一人开口就是些许懊悔：“就算搜出了一些妖怪……” “和妖勾结就是和妖勾结，那座城哪有无辜之人？！” 另一人抱着剑嗤笑道：“况且咱们在前线与妖怪浴血厮杀，他们呢？坐享其成就算了，不开城门也算了，但他们竟敢在城内窝藏妖孽！” “这般行径已有取死之道！！” 他上前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揶揄一笑后低声道：“而且大人们都下了命令，这干我们甚事？不过我倒是挺怀念那个娘们，那姿色、那身段……要搁平常，去一次老出血了。” 说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你这么一说，我也挺怀念的……” “对吧你……什么人！” 两人同时警惕地看了过去。 只见漆黑的夜幕中缓缓走出一个提剑负匣，面无表情、微微昂首走来的少年，不知在看什么。 “喂！小子，问你话呢！” 见少年不回话，道士面色一黑，咄咄逼人道：“不知道这时候闲人不许接近吗？赶紧滚开！” 手抚于剑柄，言语间颇有一言不合就拔剑的趋势。 “坋…鈡……城。” 少年垂首，他们方才看见前者眼中的鎏金，不由大惊失色，“金色的眼睛……妖怪！！” “聒噪。” 一道剑光倏地止住了他们的话语和动作。 “噗通！” 少年面无表情，身周带着逼人的寒气，倒提青锋越过尸体径直进入半遮半掩的城门。 走动间带动的劲风吹得衣摆胡乱地拍打着。 在路人诧异的眼神下，少年用眼中森寒的杀意扫视了一圈，低声呢喃：“还真是多啊，不知这次能杀多少……” 第32章 九宫八卦 主城府邸，檀香萦绕的一座偏殿内，一中年男子与一老人相对而坐，品茗聊之。 “你此番做的太过了，一气道盟那边如果追查起来，即便是老夫也很难隐瞒过去。” 老人叹道：“无论如何，也不该满城尽屠，杀个几千万把人就行。” 但，语气中毫无斥责之意，只有浓浓的不满。 “父亲明鉴。” 中年男子捧着茶讪讪一笑，“那群杀胚天天在那跟北山的妖孽玩命，憋了那么久，孩儿也不太管得住他们啊……” “呵，不过是御下不当，老夫当初就不该让你带人去响应道盟的召令，但凡老二……” “父亲明鉴啊！” 中年男子倏地面色一白，忙道：“您应该能看出来，孩儿……” “哐！” 茶盏底部猛地撞击在案桌上，却是没碎。 “御下不当便是御下不当，何须借口！！” 老人随意地拂去衣袖上的茶水，苍朽的面庞上终是浮现出恨铁不成钢之意，“痴儿，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中年男子闻言，羞愧难当地放下茶盏低下头，桌下的手掌缓缓握紧。 经此一事，恐怕日后族中事务再无他的干系了…… “最让为父失望的便是尾巴没处理干净。” 老人一衫精致地灰袍，一头白发披在肩上毫不突兀，寒声道：“还不敢第一时间来与为父商议，怎的？你还想瞒下这件事不成？！” “尾…尾巴……” 中年男子猛地抬起头，惊惧不已地磕巴道：“父亲，那城方圆十里寸草不留，怎么可能会有…尾巴……” 羸弱无比的小城，哪儿会有尾巴活下来？！ 老人起身负手，眸眼沧桑地看窗外，幽幽道：“你瞧，尾巴这不就来了吗。” …… 城门入口处， “这谁啊？这么晚入城？” “不是…你没发现门口的两位道爷不见了吗……” “城中拔剑，好大的胆子啊这少年……” “哎，关我们这些人什么事，离他远点，指不定就是个疯子……”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一人敢上前。 顾应置若未闻般卸下剑匣置于地面，而后，眉心圣火大盛的同时一拍剑匣。 “咔！” 在众人一脸震惊的情况下，剑匣大开，无数淡金色的流光于匣内冲出，宛若长虹，驱散了周边数里的黑暗。 一些围观之人见此不由惊呼道： “法术！” “是道盟的仙长！” 言语间满是敬畏，顺带退了数步不止。 百姓们清楚的知道，无论什么事，一旦牵扯到会法术的大人们都不是小事！！ 顾应眼泛金光，愣愣地抬头望着冲天流光于上方如绽开的花儿一般铺开，慢慢地、缓缓地将方圆数十里笼罩在内。 城内同样抬头的百姓、道人一样发愣。 前者惊叹于少年的手段，后者却是源于未知的迷茫和惊惧。 “这…是什么妖术？” “不，那是法力…是我道盟的哪位高手？” “城主呢？城主呢！！” 不一会儿，流光铺满坋鈡城的上空，闪烁着莹莹金光，若仔细观之，会发现那闪着斑斑点点光芒的具是透明剑气。 且，隐隐组成了一道极为神异的图案。 “九宫…八卦……” 感受着眉心飞速消逝的真气以及开始淡下去的圣火，顾应心念一动，五把无镡青锋倏地飞出剑匣，围绕在身周旋转。 是了，单论剑阵一道，武当方是世间之最，便是华山一开始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当五柄青锋呈扇形静静地漂浮在他身后时，剑匣中的流光也终于停下了下来。 城池上方，一道似九宫、类八卦的阵图高悬而挂，与法力几乎无异的真气极其浓稠，直压得城内的一众道盟高手喘不过气来。 “这法力…非人哉……” 半空中，一道盟高手瞳孔狂震，心下暗自思忖被这蔽日大阵攻击后能活下来的概率…… 瞬息后，他与看过来的好友对视了一眼，尽皆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包死的！ 大妖王来了恐怕都得被这大阵斩了！ 不过好在这大阵够大，覆盖上了整个坋鈡城，他们想跑还是没问题的。 下一刻，他们齐齐转头看向某一处方向，全程鸦雀无声。 那里，有一股瞬间膨胀到极点的剑气，以法力为基，无与伦比的剑势自一少年身上涌现，纯粹到极点的剑意令他们头皮发麻…… 剑意大家都懂，剑势大家也了解，剑气大家或多或少都会使些，但你这…是不是有点超标了？ 还这么年轻？！ 就在他们震惊之余，一声大喝自众人间响起，“快！散开！！” 伴随着少年手腕一转，剑锋自下往上一划拉，一蔚蓝色的剑气转瞬间斩至众人不远处。 感受过其强大的道盟高手们自是不愿硬接，齐齐散开，任由剑气划破长空。 下方，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脚下的少年慢慢地走着，肩上的雄鹰即便屈于下方，依旧桀骜。 “怎么可能！” “这小子什么来路！！” “堪比一方妖王的高手！！” 众高手见状神色不定，手持各色法宝，不知觉间靠在了一起，挤在半空中。 这个小子有古怪！！ 说是道盟高手，实际上众人之中最强的也不过是战胜过小妖王罢了…… 因而，不少人有了怯懦求饶之意。 就在有人想背叛组织求饶的时候，“前辈……” “你们身上，背负了很多冤魂。”少年微微昂首，淡淡地打断道：“弃了法宝，引颈就戮罢。” 但，他的目光并没有放在众人身上，而是看向远方巍峨壮观的坋鈡城主城府邸。 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巧夺天工…… 一切的一切，都无法遮掩其内无数面色狰狞的冤魂。 “狂妄！！”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众高手闻言立时便是顾不得其他，一齐驱使法宝攻杀下去。 都要老子命了！怂汝娘！ 然，面对眼花缭乱的法宝道法，顾应只是神色不变，抬起右手的凌风剑于头顶停顿一瞬，而后，轻描淡写地对空斩出一剑。 “嗡——” “嘣！” “咔！” “砰！！！” 剑鸣过后，一众法宝同时拦腰斩断，断口极为光滑，发出各种响声。 “噗～” “不好！” “我的仙剑……” 法宝被毁，不少道盟高手面色一白，一口老血兀地喷出，凌空漂浮的身子都快维持不住…… 直到此刻，他们终于后悔了。 聚在一起干嘛！不如各自带上家眷财物，趁着大阵还未铺开四散逃去啊…… 不容他们悔恨，少年身后紧紧相随的五柄无镡剑极为利索的寻找目标一剑封喉。 眼中只见一剑光的一众高手像是被屠夫宰杀的鸡，掐住了脖颈后没有哀嚎、没有反抗，死的干净且利落。 最大的动静，便是落地的那一扑通声。 少年难得的垂眸，莫名想笑，“瞧，比之那城中枉死的人，你们的命，一样不值钱。” 此刻，大阵已成。 第33章 一剑 主城府邸最高处，数十名身着道袍，年岁不等的道盟高手站在一灰袍老人身后，小声地交流着： “这是哪来的高手？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那里面有一个小家伙实力还是很不错的，曾胜过一作孽的小妖王，却不成想被一剑斩之…唉……” “哼！无仇无怨滥杀我城内之人，纵是高手又如何？我柳家岂会惧他！！” “老望你冷静点，这大阵都还没弄清楚呢……” “诸位噤声，我等且听族长吩咐便是……” 最前方的老人并没有理会身后众人，而是望着头顶的大阵，心中莫名一紧。 那少年一剑斩了十数名不弱的好手，固然是实力强横，但这大阵……他是真的看不透。 尽是剑气和法力所构，组成的图案也极为神异，似蕴含着深奥真理，令人难以琢磨…… 如少年那一剑，挥剑时他头顶上的大阵也适时亮起璀璨一瞬的金光，仿若加持一般…… 除了老人，其余的族内高手却是看不出内里门道，只以为少年法力高深，剑法通神。 但老人做为柳家掌权者，亦是法力堪比一方妖王的强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可问题在于，他没信心在短时间破了这大阵，若是组成大阵的剑气落下来…… 柳家百年基业，必然毁于一旦！！ “呼～” 老人吐出一口浊气，说：“我儿随老夫去见见这位小友，其余人等在此等候。” “遵命！” 众高手同时拱手应是。 与此同时，少年亦是缓步靠向府邸，路上的行人虽不清楚状况，但面对身后漂浮五剑，倒提无鞘青锋的少年还是老老实实地让开了路。 毕竟，这位明显是法力傍身的大人物，让路就完事了。 “小友如此年轻便有这等法力，真是后生可畏啊。” 顾应闻言，顿住步伐睨向右侧声源处。 声音响起时，本就不多的周遭行人离去的更快。 乱世生存法则之一：大人物的事情少听、少看！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老人背脊微微佝偻，声音苍老沙哑：“不知小友此行有何目的。” 闭口不提死去的那十数人。 顾应用泛金的眸子看了看十数米外老人身后的中年男子，又看了看老人，想了想，轻声道：“把你们杀了，屠城。” 言语间尽是风轻云淡之意。 如果不杀了这些高手，师兄这一次性的九宫八卦剑阵，可远远达不到屠城的效果。 当然，恐怕师兄也没想过他会拿来屠城吧？ 不，师兄应该想过…… 老人身后的中年男子面色一黑，愤声道：“竖子尔敢！你……” “小友此言过于玩笑罢。”老人抬手打断中年男子的话语，失笑道。 他是有些畏惧头顶大阵，但畏惧的原因是：他没有信心保下族内所有人。 论起搏命厮杀，他活了七十载，也是有点心得的。 “哦。” 倒提的青锋一正，顾应手腕一转，一道携着丝缕狂风的剑气划破地面的砖石，径直斩向二人。 “砰！！” 唤出法宝的中年男子第一时间持枪而上，一声巨响后，中年男子颇为狼狈的倒退数米。 老人看着顾应手中的凌风剑，只是惊叹：“不是法宝，仅凭自身法力便几乎接近一方妖王，小友当真是出乎老夫的意料啊。” 人善智而不善力。 若无法宝之体技加持，人类如何能与妖怪拼杀？ “而且，小友身后的那五剑应该就是这大阵的根基了吧？五剑御万剑，不可思议……” 说话间，中年男子再度持枪施法硬抗顾应一剑，心中满是无奈和震惊。 爹啊！您老能不能快点出手？这小子都当着您的面砍我了！ 还有，这小子是什么怪物！完全是漫不经心地状态都能两剑给我砍得无法还手…… “废话挺多。” 顾应抬眸抿唇，身形一动，一道蔽日剑光倏地出现在原地，旋即，快速斩向二人！ “纯粹的剑意，纯粹的剑气，纯粹的…剑招啊……” 老人叹完，抬手唤出一杆银白长枪，浑浊的苍眸一片清明。 法力涌动间，枪鸣剑碎，老人破开剑气后枪头一甩，以枪为棍跃身横击而下，然，却是被一森白的剑身抵住。 “小友还不收手吗？” 枪剑相抵，老人银发狂舞，口中仍在劝说。 即是忌惮，亦是惜才。 顾应如此年纪便拥有堪比一方妖王的实力，假以时日，未免不能问鼎那些能够驾驭天地之力的妖皇。 顾应一剑荡开银枪，淡淡道：“他们还不来？” 他们，指的是府邸上方的一众高手，真正意义上的高手，一拥而上，一方妖王也要饮恨的那种高手。 非是前边那般他用来试阵的废物。 “小友，你还可以回头。” 舍不得斩出最后一剑的顾应无奈，转腕挥剑，一道数丈高的龙卷平地而起，伴随着他的挥剑动作撕裂着周边一切，极其狂暴地冲向老人。 呼呼—— 知晓无法善了的老人不再留手，单手持枪破空刺出，一道偌大的虚影于他身上浮现，同样单手持枪破开龙卷，端的是威风凛凛。 转瞬间，二人同时向前，提剑持枪，夹杂着法力真气的招式不稍片刻便将周身百米夷为平地。 二人可以造成更大范围的破坏，但高手过招，自是会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即便如此，破坏范围也越来越大，狂躁的法力真气犁平一切阻碍，极为瘆人。 退至后方的中年男子见状，杵着枪暗暗咂舌。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竟真的能跟父亲不相上下…… 半晌，候命的众高手眼见二人交手的动静越来越大，终是按耐不住，联诀而至。 就在这时，一直警惕着顾应身后五剑的老人不知怎的，下意识一惊！ 不好！ 只见原本与他缠斗的少年突然以五剑拦住银枪，手中青锋高高举起，眸中金光为之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璀璨如星的眸眼…… 下一刻，好似静止的天地中，亮起了一道极端蔚蓝的光芒…… 城内睁眼者，眼中不可避免地被蓝光以笔墨染之，无法抗拒，无法隔绝…… 第34章 冢坟 嗡嗯嗯——— 城内醒着的、看着的、险些被波及的……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都瞪大了双眼，满脑子都是一个字——跑！！！ 会死的，城主府没了，沿途的居所、睡着的人也没了，都没了…… 绝对会死的！ 跑！跑！跑！！ 他们顾不得被震得几乎失聪的耳膜，顾不得褴褛地衣衫，顾不得因颤抖而几欲失去控制的身体，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所有人一律沉默着抛弃一切身家行李，拉上刚醒着不知情的亲朋好友埋头狂奔，全然没有一丝探究的意思。 一时间，所有人都出奇的默契，除了窸窸窣窣和地面微微颤动的声音，几乎没有一人发声。 便是有不知情者欲发出质问，也会被身旁的人阻止。 除了半数左右刚睡醒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大家都在死一般的沉默和明月带来的微光中肆意狂奔。 但，他们跑不掉。 即便是那些修为法力在身，于空中御器而行的道士，所有人，都跑不掉。 他们甚至连城门都出不了，先不谈如何拥挤，便是挤到最外面，也会被一道能够触摸的空气墙拦住。 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没有一人能出得了城…… 终于，有人绷不住了，顶着眼白清晰可见、死灰的面庞，疯狂的扒开身前之人，宛如濒死的野兽，“你们快让开！让我出去！我不想死啊！！” 就像是打开的水闸、落入潭中的巨石，强压下的恐惧瞬间爆发出来…… “呜呜呜，求你们了，快出去吧……” “为什么要挤在这？！快走啊！” “都给老子滚开！别挡老子的道！！” “死定了…我们全都死定了，哈哈哈……” 整座城瞬间热闹了起来，人声鼎沸…… 谩骂、祈求、绝望、癫狂……以及不明所以的质问、疑惑…… 从上空俯视这座占地数十里、容纳二十余万人居住的城池，会发现四处城门口被一群‘蚂蚁’堵得水泄不通。 而且，还有许多‘蚂蚁’在源源不断的加入其中。 正中央，以往象征着绝对权力、高大巍峨的府邸几乎消失不见，延绵近十里、宽若天堑的裂缝深不见底，淡淡的烟尘弥漫在裂痕周围…… 唔…果然，这老头确实有点东西，不过，我这一剑应该不比师父差吧…应该…… 前提是她老人家不使全力。 顾应剑尖斜指地面，颇有些不出意料地望着不远处独木屹立的身影。 “出乎意料的顺利啊……” 顾应眼中重新泛起金光，呈鎏金之色，眉间圣火不知怎的，随着城池边缘各种道法施展，黯淡了许多。 面前不远处，老人全身淌血，宛如枯木的手掌死死地握住产生些许裂痕的银枪，以便自己不会倒下。 “咳…噗……” 老人咳出一口血，眼神无光，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 “王…权……” 他艰难昂首，用充满死气的苍眸看向那个踱步走来的少年，口中呢喃：“王权……” 行至他跟前的顾应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青锋，不待老人说完，剑光闪过…… 尸首分离的头颅倏地掉在地上，落于几近崩裂的银枪旁。 没有不甘，亦没有恨意，很是坦然。 但，坦然中带着些许不解…… 或许是因为没把话说完吧。 “好了，碍事的处理完了，接下来，这九宫八卦也该动动了……” 自语话落，眉心圣火好似动了起来，如火焰一般摇曳不定，同时，覆压坋鈡城的大阵也跟着金光大盛！ 顾应右手剑置于左手，仰头抬手，掐以剑指。 呈扇状飘在半空的五剑适时直冲云霄，没入高天剑阵。 金光缓缓黯然…… “你们快看！” 有人发现了这一幕，惊惶不定的指着头顶喊道。 一名御剑于半空的道士望着无数指着下方的剑气，面色苍白地喃喃道：“不会吧……” 顾应合上眼，剑指挥下，淡然出声：“斩。” 嗖—— 剑气破空声…… 啊—— 人群惨叫声…… 噗—— 血液飞溅声…… 剑阵中无数剑气落下的那一刻，坋鈡城……已成冢坟。 除了少数实力强横的修士能抗住几道乃至更多的剑气，其余人等，几乎都被一剑贯透胸膛、刺穿颅首…… 可即便你能抗住数十上百道，那么，几百剑气一齐落下呢？ 顾应不知何时立于半空，身周剑光撕破长空飞驰而下，睁开的眸眼闪烁着鎏金，其内，尽是淡漠之色。 “误伤挺多。” 不过，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的前提是，惠不及家人。 无辜便无辜罢，他手上不缺冤魂，更不怕背负所谓的罪孽。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人侠客，只是个好嫖好酒的……浪子？ 罢，坏人就坏人，总得有人做这个更坏的人，前提是他能看见。 顾应把手伸向腰间，犹豫着摸了摸竹子和酒葫，最终还是摸出了有些残破的酒壶。 拧开，眉眼半阖，缓缓地饮着，顺带目睹下方的人们带着不甘、怨恨死去。 无视耳边的一切哭喊求饶、冲天的怒气等…… 不过片刻，城中的哀嚎惨叫便弱了下去，上方的剑阵也随之消耗殆尽。 遍地的尸体、血迹，尤以四处城门口最甚，堪称血流成河…… 少数幸存的人回过神来，嘶声喊叫： “爹！” “娘啊……” “夫人…夫人你醒醒……” “我儿你看看爹，睁开眼，爹求求你了……” “哇啊啊……” 顾应把酒壶别回腰间，摸了摸眉心因淡到极致、已没了焰色的圣火，自语道：“还别说，挺好用的……” 师兄这是真下了血本啊，甚至还不止如此。 望着城下剑气刻意避开的少数人以及窝在其内的些许修士，顾应身形瞬间消失在半空…… 城内百分之九十的房屋或多或少地被刺透屋顶，极多数没了人气，好似一座座死气沉沉的棺礅。 其中一所破屋下，地窖中十数个小身影瑟瑟发抖，小手捂着耳朵紧紧地挤成一团。 上方，一名正值壮年的道士弯着腰、杵着残剑嗬嗬喘气，身上数道血洞不住淌血，地窖口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鲜红的血液…… 眼见上方再无剑气袭来，道士抬起未被划瞎的右眼看向屋顶破裂处，“结束…了吗……” 还好他反应够快，希望这剑气的主人能饶…… “踏…踏……” 谁！！ 道士强打精神，挺腰拔剑，调动所剩不多的法力加持在仙剑上，于屋内闪烁着荧荧微光。 “你，很不错。” 伴着这句毫无感情波动的话语，一名负匣提剑的少年踏入屋内，淡然道：“这都没能杀了你。” 手中青锋剑尖闪着森然的光芒，意味不言而喻。 道士闻言不由呼吸一滞，旋即…… “铛！！” 两剑相撞间，道士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快走！！！” 声音嘶哑有力，径直穿透地窖口入了小家伙们的耳中。 闻言，少年经脉中的真气一滞，竟是愣神了片刻。 道士见状，压榨潜能，舍弃防御一剑斩向少年，以同归于尽之势斩之…… 唰—— 少年避之不及，只来得及侧身一躲，头上的束冠被一剑斩落，成了两半‘叭嗒’一声落在地上。 望着打开的地窖口以及从地窖中爬出的几个小家伙，少年露出了笑容，抽身后撤。 “很不错的一剑。” 说罢，将青锋归于腰间剑鞘，转而解开鞘上的发绳，眼睑低垂，将披散的发丝随意的束起。 早已力竭的道士身子一阵摇晃，手上的仙剑都快握不住了，愣愣地看着少年束发、拂发，竟是没有攻击，十分果断地转身离去…… 心中不解之情溢于言表。 所以，兄弟你既然不是来杀我们的，为什么还要说那种话…怪让人误会的…… 但，他实在是没力气开口询问。 “哥哥，你没事吧……” “哥哥，那个大哥哥好像不是坏人诶……” 你们这群蠢货！……又气又喜的道士一个没顶住，眼前一黑径直往后倒去…… 小家伙们手忙脚乱，合力顶住不让他落地。 第34章 归途 “咕噜噜噜～” 城外，顾应头也不回，背匣仰头一口气把酒壶里面的烈酒喝空。 “哈～” 放下，晃了晃，壶上的裂痕清晰可见，腰间凌风剑一晃一晃的，一如城中隐约可见的悲鸣声。 到头来，这火还是没放成。 “果然，还是人家专业，我这就是业余的，忒不入流了……” 顾应一边嘟囔一边把酒壶别回去，施施然一步步的往外走，准备走累了再御剑回去。 此行过于顺利了，师兄给的镇玄匣以及圣火里的真气太足了，足到能短时间叫板宗师。 他只需挥一剑即可。 话又说回来，论起破坏力，他们这些先天在这是真的加强了好多，全然不似之前，他自己当时都有点震惊，一剑砍得那么狠…… 他都想夸夸自己有宗师之姿了！！ 离远了些，耳边不闻哭嚎。 月辉映在了前路，匣上金光微闪，晚风拂起少年鬓间发丝。 遇事不决，可问春风。 春风不语，即随本心。 所以说，这话是谁说的来着？好像是……那个谁谁谁…… …… 一通酒驾后，晌午前顾应终于看见了辛勤劳作的萧居奕，笑着大喊：“冰块脸，我回来了！！” 喊话间，纵身一跃，同时，脚下踩着的剑气霎时消散在半空。 “嗯。” 萧居奕回头，淡淡地应了声。 “不得不说，你的镇玄匣是真的润！” 走到他面前的顾应舔了舔湿润的嘴唇，依依不舍地卸下背后剑匣递了过去。 “匣中剑气已无。”萧居奕接过，感知了一番，负好，垂眸道。 意味不言而喻：别惦记了，一滴没了。 鬓间些许白发掺在墨黑的发丝，极为惹眼。 半醺的顾应瞳孔一缩，醉意顿无，“……姓萧的，你的头发……” “小事罢了。” 萧居奕不以为然道，说完，转身继续着未竟之事。 少年掩下心中怒涛，抿了抿唇，怔了一会儿后沉默着上前帮忙…… “师兄。” “嗯？” “答应我，那个天眼以后别用了。” “贫道省得。” …… 数日后，道人诵完渡魂经，唤一声‘无量天尊’后起身领着二人对数不尽的坟冢行一道揖。 路上，三人尽皆沉默，除了顾应不时抿上两口小酒，再没其他大的动静。 又行了一段路后，顾应望着某处山上的坟墓开口调侃道：“师兄，到时候你死了想埋在哪，需要我给你带着什么吗？” 萧居奕步伐沉稳，如他的声音一般，沉吟道：“寻一依山傍水之处即可……劳烦师弟费心了。” 闻言，顾应面上的调侃瞬间化开。 是了，他这个师兄不仅清冷，还不惜命。 不惜自己的命。 他甚至怀疑，就算他死了，萧居奕大概率就是给他埋土诵经一条龙服务。 至于眼泪？ 别闹了，认识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萧居奕对他笑。 唯一一次有明显的失落和情绪波动，就是前段时间跑到这个世界，毕竟，这货应该是第一次怀疑人生…吧？ 摇摇头甩去那些莫名其妙地想法，顾应继续吐槽道：“反正你肯定走的比我早，怎么来我说了算！” 到时候指定没你好果汁吃！ 想着，恶狠狠的灌上一口烈酒，口感跟他的动作一样，有一点狠。 落在二人身后些的涂山容容换了一身衣衫，眯着眼静静地跟着二人。 心中虽有诸多困惑，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碍于萧居奕在旁，最终还是决定寻个好的时间问问…… “师弟开心就好……”萧居奕淡淡地回应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待行至一处湖水边时，三人停了下来，准备弄点东西吃。 在涂山容容一脸懵逼的情况下，顾应剑一抛，眼睛放光，撒了欢似的‘扑通’一声跳进湖里沉了进去…… 片刻后，顾应眯着眼冒出头，一手逮着一只极其肥硕、尾巴猛猛乱拍的鱼儿，十分满意地往岸边游。 在看见行至岸边伸出手的萧居奕时，脑子一抽，下意识地问道：“师兄，料呢？” 后者抓住他的小臂，无奈更甚，“你又忘了，小料一直都是谈师姐负责的。” “……哦。”顾应闻言愣了一瞬，而后缓缓收敛神色，顺着他的力道上了岸。 他差点忘了，现在不是三年前，没人会一边跟老母亲似的叨叨、一边给他们准备各种零碎物品。 烧烤的调料、随身的浴物，不间断投喂的小吃…… 全都在大悲和尚的背后装着。 按师姐说的：咱们不能浪费你这么壮的体格…… 想着想着，顾应颇为熟练地用先前砍好的木材架起烧烤架，萧居奕亦是十分熟练地钻木取火，直给一旁蹲伏着的涂山容容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好娴熟的亚子诶…… 不一会儿，一个下方燃火的烧烤架赫然显现。 顾应拔出凌风剑，在萧居奕又摸回几条鱼后，一一剖开鱼肚，随后把剑一丢，也不嫌脏，径直伸手给鱼的内脏清空。 只是，眉眼间没了一开始下水的欢快之意。 那个谈师姐…应该对顾先生很重要吧……被‘冷落’在一旁的涂山容容如是想道。 好在这偏向缄默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待萧居奕把候好火候烤熟鱼，少年鼻翼耸了耸，立马从其手中一把夺过！ 习以为常的萧居奕将另一条鱼递给眼巴巴望着的涂山容容，温声道：“味道可能不太好，还请姑娘将就着些……” “唔…容容快吃……” 顾应满嘴流油地打断道：“甭跟这个姓萧的客气。” “额……好的，麻烦道长了。”涂山容容接过，极其客气地点了点头。 萧居奕睨了他一眼，朝涂山容容道：“无事。” 说完，继续调换烧烤架上鱼的位置继续烘烤。 不远处，清澈的湖水被染得黑红。 显然，有人不讲卫生随意洗漱…… 少年一口鱼一口酒，眼睛死死地盯着道人手中还未熟的鱼，不断催促， “冰块脸你这手艺不行啊，这才几年？你可是我的御用厨师……” 道人不语不睬，十分专注。 “诶诶诶，糊了！！” 绿发狐妖小口吃着鱼，望着眼前的一幕莫名觉得温馨。 他们还真是要好啊…… 第35章 师兄可是我的挚爱亲朋…… 因着没什么急事，三人一路缓行，不时狩猎采果，下河捞鱼…… 可给这一路的动植物霍霍坏了。 可没两天，有人就耐不住了…… 偏野密林中，三人不时绕开阻碍物往前走着。 “嘎嘣～” 顾应咬一口青涩的果子发出清脆的响声，背着剑一脸不耐地朝萧居奕催促道： “咱们能不能快点，这附近都找不到酒，直接飞回去不好吗？这都快到涂山了，嫌不嫌烦啊你……” 说着，顺手折断面前拦路的树干。 不错，他的酒，没了。 除了竹筒里的酒，啥也没了。 这小半天没喝酒比杀了他还难受，饭都没心思吃了。 还有，这果子真他妈涩！ 更何况……他摸了摸腰后鼓鼓的一大包钱袋，舔了舔依旧觉得干裂的唇瓣。 现在有钱了，可不得去约会楼点上两个姑娘…… 嘿嘿嘿…… “师弟若是心急，大可先行离去。” 萧居奕目视前方，一如既往地不急不缓， 不折枝、不断木，活像个徒步炼心的苦行僧。 闻言，顾应翻了个白眼，恨恨地对着果子咬一口大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哼了哼，“……服了你了，所以说我最烦你们这些武当牛鼻子了，没一个能合得来的，就算有，没两年就废了……” 后边儿的涂山容容笑盈盈地看着顾应不断叭叭，暗叹顾先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她轻声安抚道：“顾先生，最多小半日我们就能回到涂山了。” 事实上，再走走，就能看到隶属于涂山境内的城池了。 有城自然有酒。 “咳咳，知道，我就是有点口渴而已。” 顾应丢掉果核抹了抹嘴，一边走着一边百无聊赖地抱着后脑勺抬头望天。 万里无云的天空蔚蓝无比，零零散散的鸟儿飞翔其中，煞是自由自在。 就是周边的树木有点煞景了，这地儿真够偏的……顾应心中腹诽道。 片刻后，一座不大的城池于三人的视线中拔地而起，远远的，能看到不少出入的行人。 “嗨呀，终于出来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伸了个懒腰，而后，后知后觉般转头看向涂山容容，认真道：“我总感觉我们有病！” “啊？”涂山容容略显懵逼。 顾应指着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山林，“不然为啥走了这么久！” 最前头的萧居奕睨了他一眼，淡淡道：“风景好。” 说完，当先打头。 “风景好？全是密林茂草，山川河流，能有什么风景，我看你是有什么大病……” 顾应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果然还是跟着阿白走靠谱，总能看到好的风景，哪像姓萧的，纯纯脑子有病。 其实还好吧……涂山容容不敢回答，因为她觉得自己不该开口说话。 入城后，三人打了些酒弄了点小吃便一起去买衣裳。 两人没有备用的衣裳，现在还穿着带有血迹的黑金衣袍和蓝色劲袍呢。 好在，城内人妖混杂，都是胆大的，没人会害怕理会。 名为‘天上衣’的衣铺内，换上一衫黑袍的少年紧了紧衣袖，余光瞥见一抹白影，“嗯…嗯？！” 少年面色大变！ 褪去玄黑为主、以金缀边，内衬白衫的衣袍后，道人换上一袭如云一般的白衣，袖口下摆绣有精致的山川河流。 金冠卸下，换一玉簪束之，鬓见夹杂着银白的发丝一晃，微微遮住那清冷好看的眉眼，端的是一从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直给顾应和把脑袋伸进来的涂山容容看得一愣一愣的。 好俊啊……（好好看……） 注意到他赤裸裸目光的萧居奕眉头一皱，侧首看向他，语气略带疑惑：“师弟怎么了？” 回过神来的顾应快步走到他身前，而后，围着他绕了一圈，脑子一轴，把脸怼到他脸上，脱口而出：“师兄，要不你去卖吧！咱们指定赚大钱！” 萧居奕这样貌扮相，完全够清倌人变红倌人、红倌人倒贴、富家小姐豪掷千金…… 都怪那身破镇玄衣袍，死气沉沉的不说，还真就镇住了冰块脸的样貌！ 气质有，但衬得冰块脸一点都不俊！ “……师弟休要胡言。”萧居奕面无表情地推开面前踮起脚尖、遮住他视野的大脸。 不远处的涂山容容和揣着手的衣铺老板倒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要是去卖，确实能赚钱。（这要是给我们这做个宣传，不得卖疯了……） 对哦！……衣铺老板眸光大盛，几步走到二人跟前，一脸谄媚道：“不知公子可愿为我这小店铺做个宣传。” 二人同时看向他：“嗯？？！” “当然，费用全免，这店里的衣物公子若是喜欢可随意取用……” 敏锐地嗅到商机的少年眼前一亮，一把搭住衣铺老板的肩膀，嘿嘿一笑：“好说，好说……” 衣铺老板的眼光极其毒辣，自是知道这少年是这公子的至亲好友，于是顺着少年的力道去了角落…… 还未待眉头微皱的萧居奕开口，二人便跑到边边角落低声讨论： “我欲请这位公子为我这小店试上几身衣裳，让外人看看……” “哦～我懂，我是没什么问题，就看你能拿的出来多少酬劳了……” “二位衣物免十套，顺带给这个价的酬劳。”衣铺老板大手一张，比划道。 少年闻言，不由面色一黑，沉声道：“师兄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耳力极好的萧居奕舒展眉心，心中一暖…… 还不等衣铺老板心里一咯噔，少年的话语立马落下：“得加钱！” 萧居奕嘴角一拉，脑袋里铺满了‘？’。 很快，商量好价钱达成交易的二人施施然起身，用力的握了握手，尽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钱真好赚啊！（这人真好忽悠啊！） 涂山容容蹲在不远处的墙沿，托着下巴，微歪着脑袋一脸的好整以暇。 道长好像被顾先生卖了诶～ 被卖的萧居奕脑子刚转过弯来，正欲开口便被少年打断： “你七我三！” 萧居奕抿了抿唇，眸中泛起些许无奈：“黄白之物于贫道无用。” “涂山赔款啊！”顾应眯着眼笑呵呵地说：“到时候师兄你就能早点离开涂山了。” 萧居奕先是一怔，旋即，轻声道：“那…师弟你呢？” “我？” 顾应摆了摆手，笑意更甚：“诶～我随便就行了……” 闻言，前者难得的神色一软，嘴唇张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嗯，这个师弟还是挺好的…… 顾应眯着眼尚且能看到眸中些许神色，但不远处的涂山容容却是眯得极为彻底。 顾先生好像……很开心呢。 笑得比她这只狐狸还像狐狸。 第36章 生活不易 夜晚，衣铺老板收拾好的一所偏房内，一道黑不溜秋的影子蹑手蹑脚地捻起被子，推开窗，冒着细雨出了房门，生怕扰了某人清梦…… “滴…淋淋……” 装潢温馨的云间居，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依靠在窗边，有点困乏地眯着眼，折扇似的的睫毛一张一合，别有一番韵…… 见细雨不断，她打了个哈欠，扬声道：“那个谁！快把大门掩上，这么晚了还下雨，真闹心……” “诶！来了来了！” 被呼唤的小厮‘腾腾腾’下楼，正欲掩上大门，就被一只手拦住。 不等小厮出声，一道带着些许笑意地声音响起： “怎的？夜深了贵楼就不接客了？” 楼上的老鸨闻言一个激灵，起身忙往楼下赶。 在小厮将来人请进来之后，正下楼的老鸨扬着一张笑脸喊道：“诶哟，这么晚了，公子可来得不是时候啊！” 待看清来人的样貌，她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黑袍束发的人儿往那儿一立，一副俊秀少年的模样颇为惹眼。 这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晚来这寻欢……老鸨心中腹诽，面上笑意却是不减分毫：“公子来得不是时候，姑娘们大多睡下了，这都寅时了……” 突然，她闭上了嘴，望着面前少年手里金灿灿的一锭金子陷入了沉思。 这…… “钱不是问题，把你目前能叫的姑娘给我寻来，麻烦鸨儿了。” 少年轻笑着把衣铺老板给的定金塞进老鸨的手里。 老鸨犹豫了片刻后，有些艰难道：“这……我看看还有姑娘醒着没…若是没有的话，可能要劳烦公子白走一趟了。” 老鸨笑容变得谄媚起来，生怕少年不忿，手里的金子紧也不是，松也不是。 然，少年依旧只是轻笑着，毫不在意地说道：“若是没有我明日再来。” “好说好说！快！你带公子去天字号先闲着，我去瞧瞧姑娘们有没有醒着的，谢谢公子啊……” 吩咐小厮带少年去空着阁房的同时，她快步寻到一少女的闺阁，耐着性子轻敲着门。 敲了十来下，见无人开门便沉思了一会儿，而后转身换了一个闺阁。 “叩叩叩～” 没敲两下， “嘎吱～” 一个明媚动人、身着薄纱睡衣的少女打开门，懒懒地看向开门的老鸨：“妈妈怎么了…您还没睡吗……” 配上那略显凌乱的发丝，瞧上去跟刚睡醒的猫儿似的。 “你这死丫头果然没睡！” 老鸨有些开心，压着嗓音笑骂，戳戳她的额头，兴奋道：“来好活儿了，一位顶好看的公子……” 少女虽有些懵逼，但还是快速的梳妆打扮，幸赖她一向睡得晚，作息与其她姐妹不同，倒也算是利索…… 楼上的天字号阁房内，少年怀中抱剑，坐在窗台上，耷着腿饮着酒，半阖眸眼透过细雨望着远方的风景，剑鞘上绑着的发绳打上细雨，染上些许湿意。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请进。”少年回首。 好俊的公子……一青裙绾发，面容姣好的少女先是怔了怔，随后垂下眸子，怀抱琵琶半遮面，温声细语道：“莺，见过公子。” “你叫莺？好名字。” 少年温柔地笑道：“我叫顾应，顾盼回眸的顾，一应俱全的应。” “是，见过顾公子” 莺福身一礼，眼睛不经意间瞥见顾应腰间的白箫，不由问道：“顾公子会箫？” 说着，紧了紧怀里的琵琶。 顾应闻言十分坦诚地亮了亮怀里的剑，“不会，只不过是与这剑配套的。” 不过，门派中有不少师弟会吹箫，按他们说的，这叫有气质！ 但，他觉得很难听，不如师妹们吹得好…… 莺倒也没有惊讶顾应带剑入此，毕竟，世道便是这般。 况且，楼内也有重金请来的高手坐镇，少有意外发生。 想着，她缓步上前，将琵琶放在椅子上轻声道：“那么公子现在……” “先坐。” 少年指了指椅子，轻扬着嘴角打断道：“莺姑娘可否先为我来上一曲？” 顿了顿，“对了，你厌恶酒味吗？” 晃了晃手里的酒葫，眼中没有寻常客人应有的色欲，有的，只是期待…… …… 辰时，顾应为床榻上浅睡的少女盖上薄被，放下银两，压着步子背剑带上房门下了楼梯。 穿过些许打扫卫生的小厮，走到楼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这琵琶确实好，姑娘也好…… 稍稍伸了个懒腰，顾应轻快着脚步赶忙往住宿之处小跑。 嗯……姓萧的应该还没醒…… 悄咪咪的翻窗回到住所后，见萧居奕睡相几乎毫无变化，他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略过前者的床榻…… “师弟又去踩点了？” 不知何时睁开眼的萧居奕淡淡道。 “……师兄你醒这么早吗？”仅怔了一瞬的顾应打着哈哈问道：“这么久没睡不得好好睡睡？” “为何要鬼鬼祟祟？”萧居奕坐起身，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 以往师弟踩点从来没这般过，且，他喊贫道师兄……萧居奕板着脸，心中疑惑更甚。 “这不是怕吵着你嘛。”顾应耸了耸肩，一脸的理所应当，“还有，你都多久没睡了？好不容易睡一次，我这做师弟的怎么能打扰你呢……” “你又砸了一家？” “？” 顾应瞪大了眼睛，沉声道：“我像是那种人？” 道人难得地沉默了一瞬，嘴唇张合。 半晌后，“像。” “……冰块脸，我警告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贫道从不胡诌。” “嘿，我信你？” “贫道无需你信。” “瞧我这破脾气！来来来，论剑吧！” “贫道脑子没坏……” 话题越扯越远…… ～ 晌午时分，‘天上衣’衣铺前，些许人妖围着一张桌子议论纷纷，有男有女。 “这上面写的是真是假？” “天上衣的口碑还是很好的，应是不假。” “围棋……喂，哥们你不是喜欢下吗？不如等下试试？” “嗨，假不假的等下不就知道了？这么多银子……” “话说这老板想干嘛……嘶！” “这这……” 一衫绣云绘山的白衣、身材修长、容貌俊逸、气质清冷飘逸地男子于铺内走出，对着众人施一道揖后在桌前拂袖施施然坐下。 而后，动作不急不缓的用早已备好的茶具沏茶。 褪去镇玄，如山间走出的隐士、画上的公子，眼神淡漠，超脱世俗的清冷气质令人侧目难忘。 桌上有棋盘，最前方右侧则是摆着一个木牌：对弈胜者可获百两白银。 周围静默片刻后，一个女妖擦了擦哈喇子，低声自语：“这是哪来的俊公子，真好看……” 那样貌，那眉眼，那眼神，那气质，那修长的手指，那腰…… “滋溜～我好喜欢……” 虽是虎狼之词，但其她女子（女妖）却是下意识点头附和。 就这卖相，谁看谁不迷糊！ 第37章 卖艺的道人 楼上右侧窗台边，一大一小两个脑袋齐齐望向被围着的白衣男子，一个饮酒，一个眯眼。 “冰块脸还真是受欢迎啊，长的好看是真的能为所欲为，实名制羡慕，嘿嘿嘿……” 听着耳边闻似感慨实则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笑声，涂山容容晃了晃折耳，笑着揶揄道：“顾先生，总感觉你现在很开心呀？” “嗯……” 顾应轻咬着葫口，默了会儿，说：“我这个师兄啊，最不喜热闹，除了与我们旅行的那三年，多的时候几乎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练剑，一个人修道，一个人看景。” “唔？”涂山容容闻言不由一愣。 “喏，你仔细看看。” 顾应挪开酒葫，扬了扬下巴，指着萧居奕那张看似高冷实则有些僵硬的俊脸，调笑道：“是不是棱角分明？” “呃……” 涂山容容无语，你是在夸他吗？ “冰块脸这个人最讨厌这种被人围着的感觉了。” 说完，少年好遐以待地眯着眼，静静喝着酒看着萧居奕给挑战者倒上茶，而后，一通乱杀，不过片刻便伸出手，风轻云淡地请下一位挑战者。 对弈听曲、沏茶品茗、谈道论剑、观星看相、布阵讲经……这货全都是略懂。 “顾先生这是逼着道长去习惯吗？”涂山容容似懂非懂。 “不。” 少年脸上浮现一抹玩味，“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平日里可看不到冰块脸的窘态。” 瞧瞧，板着一张脸，跟棺材一样，但凡不是颜值给力，高地能吓跑人…… 下方，更多的人妖聚了过来，其中的女性几乎都没走。 切，长的好看了不起啊……少年见状，心中腹诽，面色极其不善，直给一旁的涂山容容看得满头问号。 一下调侃，一下幸灾乐祸，一下不开心…顾先生真是善变呢。 涂山容容这么想着。 就这样，萧居奕一口气从晌午赢到黄昏，围观众人也从一开始的淡定一步步变成无以复加地震惊，一个个目瞪口呆。 虽是一下午，但，其中好手却是不少的，其中一位更是城内有名的围棋弈手，可结果却是与其他败者无异…… 不少女子看着萧居奕的脸陷入了花痴，纷纷想道：如果是这位的话，也不是不行…… “别下棋了！” 一名打扮奢荣华贵、明媚动人的女子俏声道，眼中异彩连泛：“我养你啊！” 萧居奕微微抬眸、垂眸，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枚奕子落下，轻声道：“姑娘言重了。” 回完，微微颔首认真对弈。 好俊，好高冷，好温柔……女子面色微红，脑子嗡嗡响。 事实上萧居奕的棋艺并不算最顶尖的那一批，属于略懂的层次，但貌似…这儿并没有胜过他的人。 临近黄昏时，萧居奕放下奕子，轻声道：“天色已晚，诸位还请回吧。” 说完，与对面的人微微颔首，拂袖起身回楼，隐隐将他围住的人群在他路过的时候不自觉让开，似是被轻轻推开了一般。 “这就结束了？”有人懵圈，“真就没一个人能赢他？！” 里边儿，衣铺老板与铺里的伙计正在给那些感兴趣的客人推荐衣物，尤以道人今日穿着的白衣为最。 一张脸笑如菊花，就连萧居奕从一旁走过都不曾发现。 上了楼回到住所，映入眼帘是一个半躺在床上微醺的少年和一个靠在窗沿看风景的狐妖少女。 “哟？冰块脸你回来了？” 少年微红着脸，举起酒葫向他打招呼，“想好了过两天表演什么不？” 依着他对姓萧的理解，这家伙不可能真的一直下棋。 交易内容：萧居奕身穿衣铺提供的衣裳表演才艺五日吸引人们观看，除去固定的保底酬劳，按照客流量支付额外的费用…… 与衣铺老板的交易大抵如此。 总之，稳赚不赔就是，反正不是他去卖艺。 卖艺是不可能卖艺的，只能打打工喝喝酒的亚子。 萧居奕斜睨了他一眼，淡然道：“琴。” 涂山容容闻言，回头轻笑笑，说：“道长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略知一二。”萧居奕道。 顾应拉长了尾音，调侃道：“略懂呗～” 萧居奕好似听不出他的意外话，附和地点点头，“师弟说的倒也不差。” 说完，褪下白靴盘膝坐到床上闭眸打坐。 见状，少年自讨没趣，继续饮酒，少女也无奈笑笑回过头继续看风景。 孤雁齐飞，落霞漫天…… 夜晚，在少年出去寻欢作乐，少女回房间修炼妖力的时候，一衫白衣的道人抱着衣铺老板送来的琴，神色专注地调着琴弦。 铮—咚—— 不时响起的琴声回荡在房内，足有小半个时辰之久。 调好，道人伸出手抚上琴弦，让它安静下来…… 翌日晌午，道人准时到来，换了身天青色款式的衣袍，束冠而坐沏茶，与挑战者倒上茶后微微颔首，默言捻子。 周遭人围的更多了，看热闹的、看棋局的、看道人的…… 毕竟，这等趣事可不常见。 这个世界上除了少许有法力的人类和妖力强横的妖怪，大多还是普通的人和普通的妖，每日为了三两碎银奔波，若有空闲自是愿意看上两眼。 当然，这也有衣铺老板暗戳戳撒了钱宣传了的原因…… 虽没有和意想中那般赚大钱，但也不错了！ 衣铺老板翻了翻昨日和今天的账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法子真行！ 已经得到了些分红的少年趴在楼上窗沿，脑袋搁在小臂上，同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卖艺真赚钱！！ 晚上，道人继续调琴，只不过喊住了吃完饭准备去寻欢的少年。 “冰块脸咋了？”少年回首，一脸不解。 道人瞥了他一眼，轻声道：“笑傲江湖学了吗？”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少年面色倏地一僵，旋即，悻悻然道：“啊哈哈…师兄啊，您也知道小弟不是这块儿料，这箫都是个陪衬品，还是师父她老人家硬塞给我的……” 不等他说完，道人收回目光打断道：“去吧，注意节制。” “诶！谢谢师兄！” 少年如蒙大赦，背着剑一溜烟跑了出去。 道人坐在椅子上继续调着琴弦，背脊微微佝偻。 片刻后，抚平琴弦，就这样抱着琴盘膝坐到床上阖上眸子。 床头处的柜子上，镶有阴阳圆盘的剑匣静静伫立着。 第38章 云间之居，悬赏 云间居， 一少女赤身裸体地躺在少年怀中，在他精壮的胸膛上画着圈圈，“听姐妹们说，天上衣那儿来了个顶好看的俊哥儿，嗯，反正她们说是很俊，我也没见过……” 发丝微微落在眸前的少女把脸贴在他胸前，眉眼轻扬、俏皮地补充道：“当然，我还是觉得顾公子好看些，谁也比不上！” 这倒是真心话，因为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那是我师兄。” 顾应笑着说：“他自是比我好看。” 在整个江湖，萧居奕的相貌也是排得上号的，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梦中人。 在他这儿更是第一！ “哼哼～我不管，公子就是比他好看些！” 眼中含情脉脉地少女固执己见，抬首想亲他一下，却是被其不着痕迹地起身避开。 看出她已经有些动情的少年披上内衫，俯身拍了拍有些低落的小脑袋，温声道：“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 所以说，他是真的不喜欢找这些年纪小的。 我出银两，你出身子，咱们都快乐了，不好吗？ 瞧瞧那些年芳二八的姑娘，不仅会玩，还大多不容易投入，能快乐许久…… 玩什么感情啊你，正经人谁玩那玩意？！ 就在顾应穿好衣裳背上剑，别好一骨碌酒葫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低低地啜泣声。 “公子可是…不喜我……” 顾应动作未停，没去看她，“没有。” “那为何不愿看我！”少女声调拔高，满是伤心。 闻言，顾应无奈地与那双盈满泪水的美眸对视。 少女也终于知道了他为何不愿看她…… “你是个好姑娘，可以的话，离开这儿吧。” 顾应束起发冠，好心地提议道：“这儿出去不难，你应当是攒了不少钱的……” 说着，他的语气慢慢沉了下去。 因为少女已经缩了起来，发丝垂落在身前，明显是不想听他叭叭。 片刻后，当少女再次抬起头，房内已没了他人身影，空荡寂寥，凭白让她感觉很是瘆人，还有些刺骨的冰冷…… 冷风从半掩的窗外轻呼呼地往里吹，将酒气吹散了去。 她有点失神，眼尾的泪都不擦，衣裳也不穿，就这般起身走到窗边欲关上窗。 然，怎么关也关不上…… “嘎～哎哟！！” 进来的老鸨看到这一幕，一声惊呼，忙小跑着拿起衣衫给她披上，骂道：“你这个死丫头干什么！！不要身子了？！是不是妈妈平日里给你宠惯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我花了这么多钱娇养着的姑娘……” 在看见少女失去聚焦的眸子时，火气更甚，口中不住直骂：“死丫头蠢丫头笨丫头……” 一边骂，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妈妈……” 听着少女那细若蚊蝇、好似没了力气的呼唤，老鸨心尖儿一颤，闭嘴了，但，也抱得更紧了。 “是妈妈对不住你，让你这般年纪经历这么多……明天你走，我认识……” “不走！” 少女侧身埋头，颤声道：“我要一直陪着妈妈，您不要赶我走，不要……” “诶…好孩子，好孩子，咱不走，不走，妈妈可舍不得赶你走…好孩子……” 外边儿，刚走没多远的少年留恋地回望一眼云间居，自语轻叹：“好地方啊好地方，真是个梦里才有的好地方，真就是云间之居啊……” 却，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老鸨的房里，静静地摆着一个小包裹，沉甸甸的压在床头，份量很足。 “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先去踩点，明天全买来试试，也不知道红红喜欢吃啥，回去问问容容，至于丫头的话…带酒就行，嗯，我想想……” 幽深的夜幕中，一衫黑袍的少年融入其中，肉眼难觅。 …… 一气道盟， 装扮古朴、气氛沉闷的主殿内左右分坐着众多世家高手，上座则是坐有一鬓发微白的中年男子，不怒自威。 “盟主，已经查到了！” 一走到中间，额生天眼的男子对着中年男子微微一礼。 中年男子倒没意外，只是问道：“可知道他的姓名。” “没有任何消息。”天眼男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顿了顿，“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人是个人类，并且是一位法力极其高深的剑客。” 甚至，能够比肩王权……他心中默念，不敢说出来，虽说大家明眼能看到、知道那处剑痕，可，说与不说，是两码事。 “嗯，呈出来吧。” 男子再次抱拳一礼后，额间天眼闪过一阵光芒，旋即，一天幕缓缓出现在殿内上空。 众人也跟着抬首。 一身蓝色劲袍、长相俊秀、眉间有一圣火纹路的少年背着剑匣，提剑入城，两名守卫一点抵抗都没有，径直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嘶……少年！ 众人瞳孔一缩，心中掀起万丈波澜，面上是掩不住的震惊之色。 “怎么可能！！”其中一人失声道。 不过天幕并没有停下，反而是快速变换。 全程面无表情的少年斩杀拦路道人，朝老人挥出携着狂风的剑气，以及……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天一剑…… 画面定格在少年抬剑落下，天地失色的那一幕。 即便隔着天幕，他们亦能隐隐感觉到这一剑的威势。 天地一剑！！ 所有人都这般想着。 有的人互相对视一眼。 前者：老哥你挡得住吗？ 后者：包残的老弟！ 于是，沉默更甚。 半晌，众人前前后后的把目光投向中年男子，意思明了：给个主意呗…… 如此年轻便能斩出足矣媲美妖皇全力一击的一剑，这……我们很难办啊。 就这在场的，三成包残四成包伤，多的二成勉强能挡下。 伤是重伤。 什么？还有一成？死了。 看完天幕后，中年男子对众人投来的目光颇为不解，疑惑道：“怎么了？” 也不知是真的不解还是假的疑惑。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有人带头道：“盟主，我们接下来……” “自然是发布悬赏，若是知了他的位置便去剿杀。”中年男子说着说着，笑了，“难不成，放任他四处游荡？” “真那般，这偌大的一气道盟也可以散了。” 语气平淡，却也诠释着现状。 下一刻，众人齐齐起身抱拳，声震殿宇，“谨遵盟主之命！！” 第39章 交易结束 踩好点，懒得跑回去的少年就近寻了棵高大的树木，一个起跳落在树冠上，就着酒葫美滋滋饮上一口酒，感慨一声妙哉后闭上眼沉沉的睡去了…… 很快，晌午如约到来，只是不如前两日那般明媚晒人，阴云密布，仿若随时会降下倾盆大雨。 然，衣铺围观的人还是没少多少，甚至更多了。 不稍片刻，道人一衫玄衣，抱着琴略过围观人群，将琴摆在桌子上。 “呀，今天又换了！这衣服好好看！我觉得我穿上应该也不差……” “不，问题不是在于今天换花样了吗？瞅瞅，弹琴呢！” “不知道他琴艺如何，应当是不会太差的吧？” “自信点，肯定不会差！” “就是就是……” 铮—— 伴着道人指尖拨动琴弦，人群中的讨论声静了下来，悠扬地琴音传遍周边，隐隐唤醒了还睡着的少年。 树冠上，少年动了动耳朵，脑袋贴着树干，梦呓般低喃道：“高山流水……老套，俗不可耐……” 低喃完，继续补觉。 衣铺楼上的狐妖少女则是有些好奇顾先生去哪儿了。 但，她实力不济，再加上这城不算小，倒也没有去寻他的意思。 只当顾先生在哪儿寻欢作乐。 待日近黄昏，少年方才幽幽醒转。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探到腰间…… “咕噜～咕噜～～” 喝着喝着，本就不多的酒葫空了，字面意义上的空了。 “唔……” 顾应眼睛一闭一合，定定地看了眼酒葫内部，旋即，又看了看天色，心下暗自庆幸。 还好他醒的早！ 于是，他起身跳下树冠，给周边行人吓了一激灵！下意识骂道： “谁啊！” “神经病吧你！！” “宝宝乖，离他远点……” 没理会他们的顾应晃了晃脑袋，把头上的树叶晃了下来，俯下身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嚼了嚼草根，径直走向酒肆。 打好酒，他又循着踩好点的甜点铺、点心铺买好东西，顺手用空着的手摸了三根糖葫芦。 而后，‘呸’了声吐掉根部被嚼得不成样子的草，一边走一边吃着正中间的糖葫芦，面上满是满足之色。 等他回到衣铺，又看到衣铺老板舔着食指一脸兴奋地翻动账簿，在瞥见他时笑意更甚，打了个招呼：“哟，小哥回来了！” “嗯唔……” 顾应吧唧吧唧地把糖葫芦咽下去，笑着回道：“回来了，生意怎么样？” 闻言，衣铺老板竖起了大拇指，一脸兴奋地赞叹道：“日进斗金！” 当然，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嗯嗯，别忘了我们的那份就成。” 顾应咬下一颗糖葫芦，笑嘻嘻地朝楼上走去。 “小哥你放心！不会少你们一分！”衣铺老板胸脯拍得啪啪响。 上了楼，觅到住处，顾应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房门，扬声道：“我回来了！” 拿着筷子夹着菜的道人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轻点儿，别踹坏了门，贫道没钱赔。” “道长说得对，顾先生你轻点呀。” 狐妖少女附和性点点脑袋，小口微张，把一颗硕大的肉丸子塞嘴里，瞬间，腮帮子鼓了起来。 “赶上趟了！” 顾应将东西放好，糖葫芦立在一旁的柜子上，舔了舔嘴唇搓搓手坐了下来…… “哎哟…你干嘛！！” 手背被打的少年怒目而视！ 道人单手回正筷子，语气平淡，“洗手。” “切……比谈师姐的事儿都多……” 顾应忿忿嘟囔，身子却是老实着的。 吃完饭，顾应兴致勃然地将买好的东西拆开，赫然是三种颜色的糕点！ “容容你快来看看！！” 顾应眯着眼朝涂山容容招呼道：“先生我是不是很有品味！” 涂山容容看着糕点愣怔半晌。 就在顾应忍不住要催促的时候，前者发声了：“顾先生，红豆糕和绿豆糕我都理解，但这个蓝…蓝豆糕是什么情况？！” 她睁开眼看向顾应，好看的绿色眸子里全是懵逼。 欺负她没见过世面？！ “你先别管那么多，你看看。” 顾应指着红豆糕，“红的，配红红。” 指着蓝…蓝豆糕，“蓝的，配丫头。” 最后指了指绿的，“绿的……” “给我？” “嗯！”顾应猛点其头。 “我可以不要吗？” “不行！”顾应不开心了，“这可是先生我的一番心意！” 涂山容容重新眯上眼，嗯声道：“我们应该还要过两天才回去吧，要不……你先吃了？晚点儿再去买一趟？” “我知道，其实是想问你红红和雅雅那丫头喜欢吃什么。” 顾应将还没化的糖葫芦拿过递给她，在其接过后，又对着萧居奕说道：“姓萧的，自己过来拿！” 正在调琴的萧居奕‘嗯’了声，说：“贫道不用。” “……矫情。” 顾应哼了哼，自己拿过剩下的糖葫芦狠狠地咬了口，“咱们继续，他们姐妹俩喜欢吃啥？” 带东西回去肯定要问清楚啊！现成的情报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涂山容容含着糖葫芦沉吟片刻，方才道：“红红姐的话……不知道，雅雅姐的话……你应该知道她喜欢什么。” 大手抚上她的脑袋，“哦，那你喜欢什么？嗨，感觉你的手感不如你的两位姐姐哦～” “顾，先，生！！”涂山容容面色倏地一僵，挣开，恼怒出声。 “哈哈哈，容容你别生气嘛……” 萧居奕抬起头，望着得逞后笑得开怀的少年，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往事。 海边，小小一只、正在埋着头努力干饭的萝莉突然被摸了脑袋，仅愣怔片刻，便抽出背后三十米长的大刀‘呼’地一声劈向伸手之人…… 师弟好像，很喜欢这三姐妹。 萧居奕颔首，继续调琴，为明日做准备。 闹完安抚完，吃完糖葫芦的少年仅看了眼蓝豆糕，就毫不犹豫的抓起红豆糕往嘴里塞，含糊不清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哟？顾先生还会吟诗？”涂山容容面色如常地调侃道。 “那可不，我还能往下吟呢，愿君多采颉……” 很快，交易结束了，非常完美，沉甸甸的一盘子的小钱钱！！ 给少年看得两眼直冒金光！ 第40章 平安扣、画卷，以及……妖怪 伴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少年换回了蓝色劲袍，道人亦是披上黑金长袍，负上剑匣。 见少年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道人从衣袖摸索了片刻，随后，将一枚古朴的白色平安扣抛了过去，用清冷的嗓音喊道：“接着。” 少年腾不出手，只得眼疾手快的张开嘴，啊呜一声咬住平安扣，“狮胸…这是啥……” 道人顿了顿，用附和此方世界的话术沉吟道：“须弥…法宝。” “须弥？！你意思是？？！” 少年眸光大盛！ 外边儿，轻装简行的狐妖少女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背剑负匣的二人走出房门。 涂山容容走到二人身旁，探出脑袋看了看房内，而后看向顾应，“咦？东西呢？” 这东西自然指的是顾应买的一应吃食和美酒。 “嘿，这儿呢！” 顾应摸出被红绳粗略系着的平安扣，炫耀般得意道：“储物法宝！厉害不！我师兄炼的！” 说着，抬起手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 萧居奕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也没反驳。 炼丹锻器这方面他也是略知一二的，不难。 “真的假的？！！”涂山容容一脸震惊，睁开眼打量顾应手里垂着的平安扣。 听说人类正在炼这方面的法宝，但至今没什么成效，毕竟涉及了空间方面的能力…… “我骗你做甚！” 顾应哼哼唧唧地把平安扣系在脖子上，塞进衣裳贴在胸膛，再一拂发丝，完工。 “走了走了，别愣着。”拍了拍涂山容容的脑袋，一马当先朝楼下走去。 在萧居奕跟上后，涂山容容捂着脑袋也跟了上去。 凌晨时分、外面下着细微的晨雨，三人告别了衣铺老板推开大门，却不曾想…… “啊…公子起得这么早吗？” 一作书生打扮、一袭青衫的男子举着油纸伞，收回望天的目光诧异地看向顾应身后的萧居奕。 “有事？”萧居奕眨了眨眼，问。 “额呵呵…昨日听公子一曲，心中困惑已久的事情豁然开朗，但在下身无长物，只会些许丹青……” 男子讪笑着举起另一手，递出一个玄黑色的画筒，一脸诚恳地说道：“公子若是不嫌弃，还请收下在下的一点心意。” 顾应看着男子眉头微皱，在萧居奕与他对视了一会儿，颔首接过时猛地想到了昨日伫立在原地，久久未曾离去的白衣书生。 萧居奕握紧画筒，亦是诚恳的颔首谢道：“多谢。”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 男子笑了笑，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问道：“敢问公子，昨日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凤求凰。” “凤…求凰嘛……凰，凰……” 男子面色倏地一软，旋即，躬身一礼后让开位置，“公子，此番多谢了！” “不必客气。”萧居奕语气平淡，回一道揖。 撑着伞目送三人无视晨雨离去后，男子轻声自语：“凤求凰，凤求凰……” “可我，哪是那个凤啊……” 待男子回到家中，推开家门发现一卷曲谱赫然铺在桌上…… ～ “师兄师兄，打开看看嘛……” 少年靠在道人身旁，死缠烂打，可怜兮兮地喊着：“让我看看嘛！就一下！” 身后的涂山容容捂着嘴，憋住不笑。 终于，道人被他‘说服’了，无奈地将画筒递给他。 少年见状不由大喜，抽出画筒中的画卷，打开，凑近了观看。 天空中的细雨‘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衣上、发上，唯独落不到画卷上。 一如雪如尘、气质清冷的俊公子坐在凳子上，面前则是一张置于桌上的古琴。 修长的手指翻飞于琴弦，一如画中轻扬的发丝，掺杂着丝缕银白，摄人心魄。 后方模糊的楼上，身着黑袍的少年倚坐在窗沿上，举着酒葫喝着酒，半阖着的眸子看向俊公子，闪烁着莹莹星光…… “瞎画！” 画中少年咬牙切齿，指着画朝涂山容容怒道：“容容你说，我什么时候眼睛会有星光？这人什么破技术！！” 后者望着画中少年身旁的一抹绿影，有些颓然，折耳都塌了下去，没了半分精神。 敢情…她只配当个影子？ “确实，没眼光……” “呐呐呐！姓萧的你听！”少年得了支持，底气更甚。 画中的道人夺过画和画筒，卷起来轻轻地塞进去，冷声道：“不看别看。” “嘿！姓萧的你这么玩是吧……” 得不到镜头的涂山容容没理会二人，略显自闭间暗叹那人有眼无珠…… 一路打打闹闹，转眼间，三人走到了一片荒地。 控诉许久的少年闭上嘴，打量了一下四周，抬手拔出背后的凌风剑，冷笑道：“非要跟着，冰块脸你说他们在干嘛……” 见顾应拔剑，涂山容容不明就里，稍显懵逼，“顾先生你在说啥呀？” 她也没感知到附近有人啊。 萧居奕轻摇摇头，回道：“找死。” 下一刻，数十道妖力于四面八方升腾而起，一道道高大魁梧的身影纷至沓来。 同时，十数道由妖力凝化的攻击闪着摄人的光芒飞翔半空，尽皆携着可怖的妖力。 好多，好强……感受到其内妖力的涂山容容一头绿发被狂风吹得呼呼乱飞，小脸不由一白。 人与妖不同，人不仅看法力还看法宝，但妖只凭妖力便能分出三六九等。 所谓小妖大妖不过是妖力强弱之分，而妖力强到一定地步便可称王，即小妖王。 至于为何是小？ 盖因为，一方妖王能随意的以妖力碾杀那些小妖王，故而又有大妖王一说。 这也是妖能肆意杀戮人类的原因。 寿不过数十百余载的人类法力怎可抵得过数百上千年的妖力？！ 而这一切…… 少年将剑举过头顶，在光芒接近三人周边，掀起阵阵强风的时候，猛地虚挥一剑。 唰—— 剑光闪过，所有光芒都被一分为二，后继无力消散在半空。 少年任由余下的强风吹拂衣摆束发，手中的剑锋闪着森然之光。 涂山容容舒出一口气，看向少年手中的剑。 都被人类的法宝给抹平了。 哦对，顾先生和道长是例外，他们俩的法…真气不下于小妖王甚至犹有过之，那剑也不是什么凡物，却也非法宝…… 总之，很厉害就是，空青都说直言自己不是顾先生的对手。 最前方，显露出模样身形、顶着一颗虎首的虎妖用一双虎目来回将少年与手上简陋的桑纸对比。 周围围着的虎妖、狮妖个个膀大腰圆、肌肉虬结，暴戾的兽目死死盯着三人，尤以少年最甚。 好似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就是他！” 第41章 回涂山，共饮酒 “我们认识？”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向出声的虎妖，剑尖斜指地面。 “哈哈哈哈……” 闻言，虎妖哈哈大笑，将腰后的虎头大刀抓住，手上青筋暴起，刀头瞬指少年的头颅，沉声道：“小子，你自是不认识我们，但你还记得你在狮虎断崖杀的那群虎妖狮妖吗？！” 说这段话的时候，咬牙切齿也不为过。 其余的虎妖狮妖同样牢牢地握住兵刃，一个个龇牙咧嘴，锋利兽齿展露无遗。 “没印象，你直接说原因吧。” 少年还是有些好奇这伙实力不弱，为首者更是触摸到先天战力的妖怪们为何要杀他。 不过，他这句话却是刺激到虎妖。 “呵呵…哈哈哈！族内上万人的血债居然没印象！！” 虎妖笑得有些悲呛，继续追问道：“狮虎断崖是一片……” “想起来了。” 少年点点头，肯定了这件事，“是我杀的，然后呢？” 对话的内容有些大，涂山容容听得有些懵。 这伙动辄大妖的妖怪是来……寻仇的？顾先生真杀了他们的族人？ 至于萧居奕则是冷眼旁观，平静无比。 “老子……呃啊……”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少年一甩剑尖鲜血，淡淡道：“废话真多。” 还在那儿蓄势调动妖力呢，纯脑子有病，原来就是个花架子。 “铛啷～” 虎妖手上的大刀率先落地，旋即，他死死捂住脖子，体内的妖力往外迸发，试图止住疯狂往外溢出的鲜血。 但，没有任何作用，妖力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止，根本起不到一丝作用…… 虎妖一双兽目疯狂颤动，不一会儿，就跪倒在地上…… “大哥！” “族长！！” 反应过来的一众虎妖、狮妖目眦欲裂，齐齐挥舞兵刃掠过萧居奕二人快速冲杀向少年，全然不考虑敌我实力差距。 反握凌风剑的少年迟疑了一瞬，就被其中一名狮妖近了身。 倾尽全力一击的狮妖怒吼出声，“死！！” 剑光亮起，尸首分离。 少年正握青锋，口中轻吐‘斩’字，身化流星穿过妖群，于萧居奕二人不远处停下，甩剑归鞘，面上冰冷缓缓化开，“一群垃圾。” 话音刚落，身后被悄无声息腰斩的数十妖怪齐齐一分为二，鲜血随着雨点落下霎那间染红了地面。 众妖死状凄惨无比，身体无意识地抽动，兽目瞪圆，满是愤怒和狰狞之色，可不一会儿，就暗淡了下去…… 看完众妖死状的涂山容容止住起伏的胸口，强行镇定下来，语调轻颤，“……顾先生，他们说的……” “都是真的。” 顾应打头朝涂山的方向走去，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响起：“那座断崖的一万多妖怪都被我杀了，只不过剩了个漏网之鱼。” 萧居奕没有开口，脸上是与平日里别无二般的表情，默默地陪伴在涂山容容身旁，但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就在涂山容容的面色刚惨白下来，顾应的声音继续响起，“对了，我之前去的那一趟，又杀了差不多二十万。” 二…二十……二十万……还是…… 又。 涂山容容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死死地捂着嘴，满是惊骇之色…… 她缓缓转过头，绿色的眸眼中倒映着少年前行的背影，衣摆在细雨中翻飞，毫无半点温度可言。 这样的顾先生，好陌生…… …… 涂山， 已经不知道骂了顾应多少次的涂山雅雅坐在城墙上撑着下巴翘首以盼。 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顾先生真坏！ 嗯，以后不理他了…… 不行不行！他讲故事还是很好听的…… 没人讲故事，姐姐又经常闭关修炼，好无聊啊…… 又一通胡思乱想后，她晃悠着小脚，昂起小脑袋看向天空。 晚上了诶。 今夜的星河璀璨不再，只留下稀落的残星闪烁微光，配上泛起天青色的夜空倒也不失美感。 好好看……涂山雅雅愣神地望着天穹，有些神往。 每过几日，晚上的天空就会有不一样的画卷。 诚然，谁跟她很少看也有一定的关系。 呼～ 凭空升起的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头顶的呆毛左右摇晃。 突然，视野被一个白色的不明物体遮住。 “喏，我在那儿买的好酒，花了不少银子呢，赶紧尝尝。” 少年温和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涂山雅雅先是一怔，旋即，低头，露出小虎牙开心地喊道：“顾先生！” “嗯，先生在。” 顾应背着剑坐在一旁，笑呵呵地应道。 不过，小家伙的开心来得快，去得更快！ 见涂山雅雅面色一变，鼓起腮帮子别过脑袋不理他，顾应讪讪地挠挠头，歉意道：“抱歉哈，走的时候忘了跟你说一声，本来是想着最晚第二天就回来了。 但是嘛，人生总是变化无常的，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然后我就在外面转悠了几天……” 小家伙跟个仓鼠似的，闭着眼睛不看他，主打一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但，山人自有妙计。 酒香味对付仓鼠还是很有效的！ “来来来，整些酒下糕点，别噎着了……” “顾先生，这是啥？蓝色的糕点？” “嗯嗯！我称之为蓝豆糕！怎么样，是不是很符合你的颜色？” “才不是呢！我喜欢红色，我要那个红豆糕！” “不许！这是你姐姐的……” “……顾先生，你吃了对不对……” “我没有！” 小仓鼠跟大仓鼠并肩儿坐着，就着糕点饮酒，好不快哉。 片刻后，涂山雅雅说：“顾先生，给我讲个故事吧。” 顾应将嘴里的红豆糕咽下去，望着夜空嗯了声，悠悠道：“那，先生给你讲个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故事……” 不远处，道人盘膝打坐，目光幽深地眺望远方，莫名其妙的想道：涂山三姐妹，可是很善良的…… 话说回来，我们俩先天在此界到底又是处于什么档次？ 小妖王？ 太弱了。 一方妖王？ 差不多吧…… 总之，不会强过那个能调动天地之力的凤栖就对了。 他侧眸瞥一眼高大无比、散发着似有似无地神圣气息的苦情巨树，漠然的眼中划过一抹惊艳和向往。 那可是…天地之力啊。 第42章 咕咕咕 讲完故事，少年问道：“你姐姐呢？” “姐姐？她在你走没多久就闭关了。” 涂山雅雅挠了挠头，呱唧一口蓝豆糕，指着少年身旁的包裹哼了哼：“怎么？那里面不会全都是红豆糕吧？” “嗯……不告诉你。”少年嘿嘿一笑，趁着她咽下去的时候撸了撸其毛绒绒的脑袋。 “……” 涂山雅雅昂起头，歪着个脑袋，嘴角还有糕点残渣，“无不无聊？” “哎呀，不好玩了……” 少年收回手，凭空变出一把洗干净了的蓝莓，个个散发着明亮的光泽，“来，还有呢，吃点水果……” 待涂山雅雅吃干抹净，把最后一口酒喝完，少年郑重的提起包裹递给她，一脸认真，“别忘了送给你姐姐哈。” “嗯嗯，知道了。” “你别偷吃，就那么多，要是没了就真没了！” “哼！！” 涂山雅雅提着包裹，懒得听少年叭叭，跃下城墙一溜烟回家了去。 “诶！这孩子……明天见！！” 目送前者远去后，顾应抿了口酒望向不远处老僧坐定、微微昂首眺望天际的道人，几步走到其面前，挥了挥手，“冰块脸你干嘛呢？发呆？” 萧居奕瞥了他一眼，抬手推开在面前晃悠的手，喉咙动了动，“嗯。” “啧。”瞧着他一副性冷淡的模样，少年自讨没趣，悻悻然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跑了有一段路、神经大粗的涂山雅雅倏地止住步伐，皱着眉头嘀咕道：“不对！我好像忘了啥…嗯……我想想……” “算了，想不起来……” ～ 很快，晨光乍现，顾应睁开眸子，吐出一口气，瞟一眼依旧闭眼打坐的萧居奕后起身跳了下去。 胸口的平安扣将他的背脊撑得挺挺的。 片刻后，吃上了早点的顾应一脸幸福。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将最后一口早点吞入肚，舔了舔嘴唇喝了口酒润嗓子，把目光投入心心念念之处。 这得快乐到什么时候啊！ 想着白日宣淫不太好，他便随便转悠了一圈。 发现没什么意思的顾应来到茶馆，见有新的说书人顶替了自己的位置，竟然坐在他先前的位置上翻看小本本，口中念念有词…… 饭碗被抢了！！ 少年先是咬牙一惊，旋即，又施施然坐了下来，摸出酒葫惬意地饮着酒。 对哦，我现在是有钱人了，根本不需要讲书赚钱，住上个把月约会楼都没得问题…… 台上的说书人察觉到有人看自己，便循着视线望了过去，隐隐觉得有点熟悉，见对方微微点头便也回以颔首，倒也没细想，埋下头继续默念话术。 就这样，顾应一个人坐在茶馆喝了半个时辰的酒，终于有三三两两的人妖走了进来，有不少人还跟顾应打了个招呼。 “先生你回来了？” “好久不见啊顾先生，不讲书了吗？” “嗯嗯好。”顾应笑着回道：“不讲了不讲了，我有钱了。” “哎哟，阔绰了啊先生！哈哈……” 小半个时辰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说书人收起小本本舒了口气，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喝口茶润润嗓子，一拍惊堂木！ “书接上回……” 难得成为主顾的顾应听得津津有味，还摸出银子与小二来了些花生下酒。 不时抛几粒花生米下肚，‘嘎嘣’声不绝于耳…… 待到黄昏散场，一张俊秀的面庞微微泛红。 喝酒喝的！ 见时辰差不多了，他随手将几两银子丢到台上的桌子上，晃晃悠悠地走出了茶馆，来到了约会楼。 “这日子，神仙也不换呐！” 少年咽了口唾沫，如是感慨道。 很快，他就点上了顺眼且能直接进入主题的姑娘。 姑娘见少年猴急猴急的丢剑脱衣服很是不解，毕竟以前少年都很遵从她们的意愿，但，这并不妨碍她帮忙脱…… 没错！她馋少年的脸和身子，她下贱！ 姑娘晃着狐耳，面色酡红，媚眼如丝，用诱人的身段迎合着少年颠龙倒凤…… 傍晚， 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啥的涂山雅雅来得很早，鼓着腮帮子闷闷不乐。 她问容容，容容也不说，只能早点来这儿等顾先生了。 至于萧居奕……她有点犯怵。 冷冰冰的不说，还一直闭着眼，不好去打扰。 最关键的是：不熟！ 嗯，真不熟…诶？人呢？ 涂山雅雅小爪子揉了揉眼睛，发现城墙上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好厉害！” 殊不知自己即将要被放鸽子的涂山雅雅还在惊讶道人的实力，竟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消失！ 要知道，她如果妖力全开都有信心跟小妖王过过招呢！ 虽然说也打不过就是…… 同时，出现在约会楼门口三丈之外的萧居奕单手负于身后，诵一声‘无量天尊’后，静静地伫立原地。 “这谁啊？”一人小声抱怨着，“挡在这儿做甚，不知道好……” 下一刻，萧居奕不着痕迹地挪到了一旁…… 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看到了一脸恹恹的少年抿着酒走出约会楼。 “师弟。” 闻言，少年面色神色倏地一僵，随后，一脸惊奇，“师兄？！” …… 另一边，暗叹情报如此之快的涂山容容就着烛火打开一份情报及一张画卷。 前方正站着一俯首候命的狐妖。 她那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在看完情报后开始不对劲了起来。 看完，合上情报，她吸了口气，放下，拿过画卷，缓缓展开…… 样貌俊秀的少年提剑负匣朝城外走去，眉间的圣火黯淡无光，两旁则是零零散散倒在地上、趴在门槛上……的尸体。 尽皆一击致命！ 最下方则是有着一气道盟的通告…… 良久，她阖上眸子，收起画卷，呢喃道：“真的有二十万……” 道盟亲自发声通缉，做不了假。 唯一可惜的就是道盟现在把那一片地段给封锁了起来，涂山的情报网不过去。 且，不出意料的话……还有很多很多的妖怪。 她又想起了那日的事。 她的感性告诉她，顾先生不是坏人。 她的理性警告她，离那个少年远点！ 越远越好！！ 涂山容容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朝狐妖问道：“还有别的情报吗？” 狐妖闻言怔了怔，还是恭敬道：“三小姐，还有一份不一定能确认的消息……” “说。” “我们寻着顾先生的踪迹一路探寻，发现……” 涂山容容听罢，轻叹一声后挥退了狐妖。 果然，不下数万嘛…… 第43章 他冲我来了!! 涂山之外的一处溪水旁，少年道人背对背靠着坐在一处草地上，一饮酒，一望月。 但，月光黯淡，厚厚的夜纱罩在二人身上，稀然的星光如珍珠般闪烁，努力地为世界带来一丝微弱的光芒…… 这也使得少年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环境里显得十分突兀，“真要走？” “嗯，贫道此番是为寻道，要独行一段时间。” “走多久？” “不知。” 少年沉默，夜色更浓，让人看不清二人的神色。 就连酒声都微弱了下去，周边愈加寂静。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师兄。” “嗯？” “我五音不全，学不来箫……”少年的语气中带着些微不可察的自责。 按着某人的说法，他的习剑和练气天赋加点几乎点满了，余的，除了少许惊人的灵光，一个比一个不堪…… “贫道省得。” 道人的语气从来都是平静、清冷的，外人听着，只会觉得他在拒人于千里之外。 “师兄。”少年继续喊着。 “嗯。”道人亦不厌其烦地应着。 “我送你一程吧。” “善。” 夜色下，二人并肩而行，但没走多久，其中一人突然调转方向走向一处山谷入口。 另一人虽微怔一瞬，却是没发出任何疑惑，径直跟了上去。 “嘎吱～～叭嗒——” 踩着断枝残石走了一段路，领头人停下了步伐，旋即，一道光芒突然在夜中亮起，伴着其抬手的动作飞向半空，照亮这一亩三分之地。 “潺潺潺……”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不大不小的湖泊。 湖泊上泛着翠绿的荷叶，数不清的的莲花迎月盛开，露出淡黄色的花蕊，动人至极。 粉红、雪青、黄色……以白色为主的莲花们随着流动的湖水轻轻摇曳，最令人惊奇的是，所有的莲花，都染上了点滴地淤泥！ 分外醒目！ 红色的锦鲤们欢快地游于荷内，丝毫未因外人的到来而受到惊吓，反而……有些好奇。 三只锦鲤好似开了灵智，瞪着清澈见底的小眼睛游到岸边，正好跟道人身后的少年对上。 大眼瞪小眼。 觉得不太对劲的少年别开目光，看向正中心唯一淤泥不染的红莲轻笑着夸赞道，“师兄好雅兴。” 反正他是找不来这种地，除非是误打误撞，那种概率太小了。 萧居奕闻言轻摇摇头，走到湖泊旁，俯身用手指点了点一脸懵逼的锦鲤，而后，指着边角处不起眼、被其它莲花压着的蓝色小莲轻声道：“师弟你看。” 顾应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小小一朵，被其它莲花‘欺负’的蓝色莲花，瞳孔微微一缩…… “师弟，那朵蓝莲花没有淤泥。”萧居奕淡然道。 顾应没有回话，只是轻踮脚尖漂飞至蓝色莲花处，掀起一阵波纹。 他探出手轻轻地拂开其它的莲花，仔细打量…… “呵……” 少年笑了，回头道：“师兄！有的！” 果然，蓝色莲花被遮掩之处有点滴淤泥，凭白给它添了几分狼狈。 但萧居奕却只是缓缓摇头，有些倔强地重复道：“没有淤泥。” “有！眼见为实！师兄你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少年据理力争。 呼—— 一阵清风拂过，将淤泥吹散，使群莲起舞，令人来不及阻拦…… “师弟，没有淤泥。”萧居奕认真地说道，目光真切。 “切，净会耍赖的，玩不起就别玩……我不玩了！” 顾应瘪了瘪嘴，指尖几缕真气渡入蓝莲花后，踩着底下的荷叶，轻飘飘飞到前者身旁，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这般，二人静静地看着布满莲花的湖泊，在个头最大的红莲带领下沐浴月光。 若有风，则随着轻涟的湖水起舞。 若无风…… 怎会无风呢？ 接连不断的清风拂起二人发丝，掠过湖面，飞过莲群，驰往明月，无拘无束…… 待光芒散去后，湖水旁已不见二人踪影，若非还有脚印残留，仿佛无人来过…… …… 翌日，少年四肢八叉，仰躺睡在数十丈高的不知名山巅，背在身后的凌风剑置于紧握的右手旁，剑鞘上的发绳染上了些许尘土。 唳——— 一只颇为雄俊的白头雄鹰展开双翅盘旋在山巅之上，发出惊空遏云的叫声，锐利的鹰目死死盯着跟死尸一般的少年。 如果不是它仅剩的直觉不断跟它的脑子说别冲动，它真的很想饱餐一顿…… 不知躺了多久，直到太阳直直照射过来，少年方才艰难的睁开眼，以手遮阳，闪烁金光的眸子眨了眨。 哦，太高了，太阳太大了，真他妈耀眼烦人啊……少年如是想道。 他坐起身来，紧握的右手摊开，一枚小巧的木剑赫然显现。 剑身上的雕纹如蝌蚪一般，但，又像某种神秘地道文。 用看不清神色的眸眼跟傻子一般看了许久后，他舒出一口气，左手取下腰间的酒葫昂首饮了一大口，即将发育完全的喉结上下滚动。 同样跟傻子一样的雄鹰摇了摇头：活的两脚兽，没口福了。 待喝得满足了，少年收起酒葫，将木剑揣进怀中，闭眼吸气，斜睨一眼降下身位、垂头丧气的雄鹰后，一个纵身跃入云间，给后者吓了一跳！ 这两脚兽是脑子有病吗？！ 它智商虽然不高，却也知道两脚兽这么跳下去会摔成肉泥的！ 它见过，味道好极了！ 食物没了，肉泥没法吃……已经开了些灵智的雄鹰怏怏地想着。 呼呜呜呜——— 嘶吼的狂风在少年耳边响起，衣摆上的雄鹰桀骜依然，猎猎作响！ 嗡！！ 剑鸣声响起，一柄带鞘长剑以肉眼难觅的速度飞驰而下，在靠近少年时竟是主动褪去剑鞘落至其下方…… 本该离去的雄鹰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头，待看见御剑冲天的少年时，羽毛瞬间竖起！！ 是那种会飞、很厉害，能喷火、会发光，甚至还能开山的凶残无敌两脚兽！！ 最恐怖的是……他冲我来了！！！ 雄鹰贫瘠的小脑一阵萎缩，四字疯狂回荡：要鹰命啦！！ 番外 旅行:壹 太阳高照、晴空万里之下的江南，有一片立而望不到头的荷湖。 清波荡漾、莲叶漫舞，蜻蜓蝴蝶们扑棱着翅膀飞在半空，恍如梦境…… “吧唧吧唧……” 边上的玉米地里遭了贼，一小、一小小的身影缩在里边儿，动作一致地手捧玉米啃食着，且，齐齐看向不远处的一靠近荷湖的石亭。 亭内，一名皮相颇好的中年男子横躺在里边儿，死死地闭着眼，高高嘟嘴，像是在做什么春梦…… “药还没…吧唧…生效吗……”小小一只的红色身影说道，声音软糯。 “快了应该，他身体还没反应……” “嘴嘟那么高不算反应？” 比她大一些的蓝色身影顿住啃食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犹豫道：“我记得师兄和老女人说的是…嗯…好像是……” 说话间，中年男子的二弟立了……没错，字面意义上的立了。 见此一幕，二人齐齐一愣。 半晌， 红色身影丢掉还没吃完的玉米棒，擦了擦嘴，把缠着小铃铛的手探至身后，一把刀比人高的大刀‘噔’的一声触及地面！ 分量很足，是真货。 旋即，伴着她起身前行走出阵法的动作发出阵阵‘滋滋’响，及一地的火星。 “我去给他剁了。”声音依旧软糯，却不带一点情感和波动。 老女人，你最好保证你的药靠谱，我是真没信心拦下他……蓝色身影起身，赫然是一位背着剑的俊秀小少年。 就在他提步拔剑的时候，前方面无表情走了小半路程的小萝莉突然升空，小腿凌空扑腾了几下后，倏地垂头丧气下来…… “我错了，师姐……” 单手把她拎起来的，是一衫云梦千铃服饰、青丝如瀑、眉目如画的女子。 她笑意嫣然，身周气质优雅知性，就连嗓音都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师妹呀，你这几天的肉食没了哦～” 闻言，小家伙身子一颤，眼眶努力挤出泪水，随后可怜巴巴地转头看过去，继续认错：“……我再也不敢了。” 啧啧啧，阿白命运的后脖颈又被掐住了……小少年继续蹲下啃棒子，一脸的幸灾乐祸。 “小师弟好雅兴……啊呜……” 浑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只不过…… “大悲和尚，记得给钱。” 小少年拍拍衣袖，起身走出玉米地。 被唤作大悲和尚、背着比人高行李的白净和尚看了看一地的玉米棒，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刚咬一口的玉米，陷入了沉思。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小师弟小师妹总能嚯嚯掉他们的银子…… 想罢，他悲愤地啃了一大口，狠狠嚼烂。 嚼的差不多了，他放下行李，摸索半天，摸出…一把铜钱。 顶着个大光头的和尚一边算钱一边算地上的玉米棒子，再三确认对上了市价，方才一脸头疼的分出一半多铜钱搁在地上。 拿过行李顶端的僧笠戴上后犹豫了一瞬，又放下几枚铜钱，起身摘下六根玉米拎上行李乐呵呵地离去。 僧衣下魁梧的身材与白净的样貌带着些许反差…… “老女…师姐，那个采花大盗咋搞？” 女子略带威胁的目光柔和下来，放下小家伙略一思量，温声道：“我认识一些在外办事的锦衣卫，等下就来，带头的是你们华山的……嗯，总之可以让他们帮忙送去教坊司。” “教坊司……” 小少年啃玉米的动作与步子一顿，低着头心下腹诽：姐说的没错，越漂亮的女人越狠毒！ 哦，师父和姐不算。 话说，那个锦衣卫是我华山的弟子？我华山什么时候兼职锦衣卫去了？？ 小少年疑惑地想着，却是怎么想也想不通…… 负手立于一旁，重阳如雪的道人微皱了皱眉头，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 就在众人漫步走到亭外时，一队儿身披飞鱼服、腰跨绣春刀的锦衣卫走了过来。 最前方的百户摆摆手，锦衣卫们立马整齐划一的停下步伐。 “师姐，好久不见！” 在靠近众人时，百户面上的寒意倏地化开，抱拳笑道：“也是赶巧了，这能遇上您。” 观百户相貌年龄，不过刚及冠罢了。 “杨师弟近来安好？快，喊师兄。”女子笑盈盈地福身一礼，与他们说道。 其余人闻言亦抱拳一礼，齐声喊道：“见过师兄！” 至于小少年，他想开口问百户是不是华山的，但被道人阻止了。 ‘此事不宜知晓，待回了华山可去问你师父。’ 向来信任道人的小少年听着耳边的传音，闭上了刚欲张开的嘴。 “好，都好……见过诸位师弟师妹。” 百户笑呵呵地与众人见礼，说着，他看向亭内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问：“师姐可是需要我帮忙……” 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他记忆极好，自是认识这个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还是位能在先天手底下乱跑的轻功高手。 “师弟可以把他送进教坊司吗？” “哦～” 百户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朗声道：“师姐放心！师弟省得了！” 说完，回头朝手底下虚张了张唇。 下一刻，两名锦衣卫掏出钩锁，如狼似虎的冲进石亭…… “啊！……” 惨叫声仅持续了一瞬就焉儿了下去，没了声音。 被拖出来的采花大盗哪还能想不到，他被这个云梦弟子阴了！！ 他堂堂一流高手悄无声息的被阴了！！ 在隐隐看见锦衣卫身后的同伴时，面色比死了还难看…… 女子见中年男子跟死狗一样被拖走，满意地点了点头，朝百户温声细语道：“师弟，我们还要继续游历，以后有时间再聊。” “嗯……”百户语气有些遗憾，“师姐，那…祝你们此番顺利，若有时间可来金陵寻我，师弟定会尽地主之谊……” “嗯，你有时间也可以回去看看。”女子柔柔的说着。 “……我先走了，咳咳，师姐下次聊。”百户眼神闪避，握紧刀柄，转头喝道：“绑紧点！这位可是人送外号‘夜行万里’的轻功大成者，可别让他跑了！！” 窍穴被定，琵琶骨被锁得滋滋冒血的采花大盗瞪大了眼睛：不当人啊！！ 废话真多……小少年见状继续吐槽，躲在道人身后啃着几乎空了的玉米棒。 片刻后， 了解此事的众人循着荷湖一路前行，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小舟，还是无主的！！ 除了有点小，哪哪都好…… “好好好，终于可以游湖了！” 和尚摸了摸额上不存在的汗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想游湖能碰到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还暗戳戳的带着人想采谈师姐的花，这……不是纯找死吗！ “大悲和尚，你晚点上，我们先试试水！”小家伙兴致很高，背着刀第一个往上跳，手腕上的铃铛涔涔作响。 和尚：“……” 贫僧能说贫僧不叫大悲和尚吗？ 这一个个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水位，确定能容纳自己上去后一脸兴奋地跨上去。 嘎吱—— 众人面色瞬间古怪下来，齐齐看向‘整装待发’的和尚，即便是一向温婉的谈姓女子。 这小舟…不会真沉了吧…… 在一道隐于阴影中的身影窜上来之后，小舟开始库库吃水…… “咳咳，大悲师弟你把行李放岸上吧。” 师姐你怎么也喊我大悲啊……和尚有气无力地想着。 女子看向道人，轻笑笑：“劳烦萧师弟了。” “不敢。”道人微微颔首，在和尚解脱一般把行李放岸上后，竖起剑指、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刻，一阴阳阵图凭空出现，覆盖在行李上…… 很快，小舟无筏自动，缓缓游向湖中央。 窝在女子怀里，日常犯困的小家伙没几下便有了困意，在女子抚摸脑袋的动作下，不一会儿就发出了轻酣声。 “呼噜～～” 蓝白色的真气流光萦绕在二人身周，予她美梦。 小少年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顺来的芦苇，怔怔望着合眸使引梦术的女子，一脸的羡慕。 谈师姐的引梦术他很喜欢，嗯……睡觉贼好用！ 突然，肩膀被某人拍了拍。 “诶，师弟，来。” 小少年回头，一翠绿的莲蓬被和尚递了过来，“贫僧试了，熟的。” 小少年有些犹豫，但在看见道人施施然的剥蓬往嘴里塞时，些许犹豫瞬间散去。 “多谢大悲师兄！” 剥开，吐掉芦苇取出一颗径直往嘴里塞…… 和尚见此，露出坏笑，“是不是涩涩的～” 小少年嚼了嚼，面色微微变化。 很好，又被忽悠到了！还是冰块脸一起帮忙忽悠！ 吃的正嗨的道人：“？” “我们到了。” 不知何时睁开眼的女子抬起素白的手指把四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处于湖中心的他们被万紫千红的莲花包围，嗅一嗅，能嗅到莲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莲花旁依着莲蓬和少许芦苇，些许水鸟立于其上，好奇地歪着脑袋看他们。 待舟停下，女子取下腰间的铃铛轻轻摇着。 铃铃铃—— 不一会儿， “唧唧！” “唳——” 鸟儿们像是受到了呼唤，自四面八方而来。 被唤来的百鸟有的盘旋在高空、有的则是俯冲而下，其中一只丹顶鹤甚至飞到女子身前兴高采烈地跳着舞……喜提玉手抚摸服务。 “不愧是谈师姐！引梦术玩出了花啊！” 和尚抚掌而叹，这些鸟，全都是闭着眼的！！ 同样惊艳的小少年收回目光，扫视了一圈莲花，微不可闻地低喃：“没有蓝的……” 在他身旁看景的道人愣了愣，却没说什么…… …… 晚上，荷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燃着摇曳不定的篝火，‘噼啪’作响。 道人坐在树上眺望星空，吃饱喝足的小家伙躺在睡毯上流口水，和尚则是褪去僧衣站在篝火照亮的范围之外热身。 魁梧壮硕、肌肉虬结的上半身直冒热气…… 另一侧刚收剑的小少年见状，百无聊赖地吐槽道：“跟个热水壶似的。” 刚吐槽完，一朵蓝色的莲花就怼到了脸上，伴随而来的还有清雅好闻的体香，“巧了，我也是这么觉得。” 女子的声音总是带着江南之地独有的温柔和清婉，似轻柔的晚风…… 无论是相貌还是声音，都很难想象她已是半老徐娘的年纪。 小少年眸光闪烁，说：“师姐，我不傻，这是染的。” “你这都能……咳咳，你就说是不是蓝莲花吧。”微微躬身的女子仅尴尬了一瞬，晃晃手里的蓝莲花，眉眼弯弯，“喏，喜欢吗？” 美眸中带着些许期待。 这是一朵染上蔚蓝的白莲，为了让它逼真些，可费了她不少力气呢。 小少年沉默半晌，方才伸手接过。 “喜欢。” 第44章 一只傻鸟 少年背着剑，提着一个硕大的木鸟笼踏水而行。 笼内，白头鹰人性化的唉声叹气，悔不当初。 在看到涂山的城墙时，少年猛地滞住身形，面色难看了下来。 “坏了，又忘了……” 又放雅雅鸽子了…… 他看了看城墙的某一处，又看了看鸟笼。 这么晚了，丫头应该回去了……问题不大，遛鸟去！ 心大的少年悠悠然跟守卫打了个招呼，开启了晨时遛鸟。 只不过，这个鸟……有一点大。 “大爷您也遛鸟啊。”顾应笑呵呵地朝路边同样遛鸟的老人打招呼。 遛鸟的老人看了眼少年手里的鸟笼，又看了眼自己小笼子的金丝雀，瞬间感觉不香了，闷头回家大喊：“给老子弄个大鸟！越大越好！” 老人家人：“？” 整上早点，顾应咬着包子，摇了摇鸟笼，“嘿，别睡了，起来蹦蹦。” 笼里的白头鹰早没了精神，看都懒得看…… 忙抓紧笼底，昂头挺胸，漂亮羽毛闪烁着淡淡光泽，煞是威风！ 见此，顾应嘴里噙着包子，满意地收回了伸至背后的手，将包子咽下去，抓住酒葫润润嗓子，一边闲逛一边思忖接下来该去哪。 根本没想过，城墙上某一处还有一气鼓鼓的小狐妖在等他…… “先生早啊，这是……溜鹰？”认识他的妖怪打招呼道。 “嗯嗯早。”顾应笑道：“一样，都是鸟。” 笼里的白头鹰像是长脑子了，竟是附和般的点了点鹰首，一副他说得没错的样子。 可不就是鸟嘛！ “呵呵……先生好雅致。” “一般一般，走了。” “呃……先生走好。” 顾应背着手，老气横秋地提笼走开。 闲聊遛鸟，茶馆听书，酒肆打酒，甚至还看了一出戏…… 转眼间，傍晚已至。 抛完赏钱，顾应拿出价格不菲的饲料透过鸟笼喂鸟。 笼内饿了一天白头鹰见状，一怒之下……吃了饲料。 真香～～ “不错，真乖。” 顾应眯着眼用食指顺了顺它头上的毛，随后，悠哉悠哉地提起来走向约会楼…… 如此循环往复三日，白头鹰已经变成了他的形状。 遛鸟时昂首挺胸，神采奕奕。 不遛时焉儿吧唧，躺着等死。 那不然能怎么办？！这可是凶残级别的两脚兽！ 还别说，那黑黑的食物是真的好吃…… 白头鹰舔了舔鹰喙，莫名有些回味。 约会楼一处阁房内，顾应挣开温香软玉披上衣裳，提起鸟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准备迎着旭日开始以往的作息表。 但，刚走出约会楼…… “姓顾的！” 顾应微微一怔，与笼内的白头鹰一同看向出声之人：一只胸前颇具规模的可爱小狐妖。 然后， 瞬间出现在她跟前的顾应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说：“没规矩，你姐姐没教过你不能乱喊人吗？” “唔……” 涂山雅雅先是有些委屈的捂着头，旋即，咬牙切齿道：“我在那儿等了你四天！” 闻言，顾应一脸懵逼，“我一直在等你啊。” 涂山就这么大，做为涂山三小姐的涂山雅雅随便问问就知道他的固定行程。 有些明白他意思的涂山雅雅小脸一红，愠怒道：“你…我……” “行了行了，生什么气，这次是先生有错在先，说吧，无论是什么先生都答应你。” 顾应轻笑着负手，顿了顿，“无有不允！” 可，涂山雅雅仍有些生气，双手抱胸别过头哼哼着不理他。 顾应眯着眼转身，“不要？那我走？” 果然，她立马急了，扯着他的衣摆，“诶！不是……你等一下！” “嗯嗯，你说。”顾应好脾气的应和着。 已经躺下的白头鹰闭上眼表示：爱咋咋，别扒拉我就成。 “你当时去干嘛了？为什么我问容容她怎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顾应垂下眸子，食指伸进鸟笼戳了戳它的脑袋，没有犹豫，淡淡道：“杀人。” 涂山雅雅一怔，“杀…杀…杀人……” 可怜她活了这么久，别说人了，鸡都没杀过，一时间呆愣在原地。 然，顾应只是语气平淡续道：“也就二十万罢了，哦，之前还杀了一些妖怪，不多，几万应该。” ！！！ 涂山雅雅瞳孔一缩，身上一阵冰冷，血液倒流…… 怎么可能…怎么会…… 这种感觉就像……你发现认识没多久、爱好相投，且他给你的感觉十分舒服，还会给你讲各种故事的朋友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一般…… 心神狂震的同时脑海中满是不敢置信。 她艰难启唇，“你…你真的…” “这么久了，你妹妹应该有相应的情报。”顾应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嗤笑一声后眼睑低垂，拎着鸟笼转身便走。 “去问她吧。” 见顾应渐渐远去，涂山雅雅这才回过神来，只感觉天上的太阳都黯淡下来，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没有一丝温度可言。 于是，她微微颔首，抱着手臂抚了抚试图摩擦出一些温度。 是啊…他们才认识多久，半月？她从未了解过他是什么人，但，她却根本没有设一点心防…… 涂山雅雅死死咬着唇瓣，小脸苍白。 感觉……感觉根本靠不住的啊！！ ‘雅雅小姐，人类是很狡猾且善于伪装自己的一种生物。’ ‘如果出了涂山，千万千万要小心人类。’ 凤栖的谆谆教诲在耳边响起…… …… “啾啾～” 顾应看向笼子里突然暴躁起来的白头鹰有些纳闷，但，心情不算好的他也没心思理会，屈指敲了敲笼杆示意它安静下来。 “唳！！” 可，它竟是完全不理会，长鸣一声后开始用鹰喙猛啄栏杆，鹰目则是焦急地斜望着他，给附近的行人吓了一跳。 “哟，还挺倔，这是想走了？” 顾应无奈笑笑，却也没生气的意思，只是无视周围人的目光打开笼子往天上一抛，朗声道：“那你自由了！” 下一刻，他面上的笑意化作惊愕。 只见挣脱牢笼的白头鹰伸展双翼，一个俯冲直直飞到他的肩膀处，旋即…… “啾～” 用毛绒绒的脑袋轻轻蹭着他的脸。 “你……”顾应敛起笑意，面色复杂地抬手摸了摸它的身子，“是不是有病啊？这都不走？” 你冷静点，你是被我绑架的啊傻鸟！ “啾啾！”白头鹰不理不睬继续蹭他的脸。 感受着面上温软，顾应垂下眸子，轻声道：“真不走？” “啾！” 白头鹰挪开脑袋猛点其头。 包吃它还走啥？！ 其实这个两脚兽对他也还行，顿顿有吃的不说还很厉害，况且…… 它眯着眼抬首蹭了蹭少年的掌心。 他有点伤心…… 单手接住鸟笼的顾应见此，嘴角一扬，把一脸懵逼的白头鹰又塞了进去，“傻鸟……行吧，那就再留几天。” 不是，你关我干嘛！！ 白头鹰怒目而视。 …… 夜幕笼罩涂山后，顾应坐在城墙上一脸肉疼的数着银子，顺带瞥了一眼鹰肚微鼓、坐在笼子里梳理羽毛的白头鹰，喃喃道：“养肥了应该很值钱吧……” 身子莫名一寒的白头鹰瞪着鹰目左顾右盼，而后，继续惬意地抬翅梳羽。 第45章 闲的 “傻鸟，喝酒不？” 白头鹰闻言，抬首看向少年手里的酒壶。 似乎是用的太久了，酒壶上的裂痕清晰可见，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捏碎。 酒？那个味道怪怪的水？ 毛绒绒的鹰首微歪，“啾。” “一声？懂了！” 顾应眯着眼掏出一个瓷杯，倒满，打开笼子搁上去，而后，撑着下巴轻笑着催促道：“快喝快喝！你一定会喜欢的。” 白头鹰低首望着瓷杯沉默了。 我没说我要喝啊！ 但，犹豫了一会儿，它还是尝试性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 这么厉害的两脚兽天天喝，味道应该不会……好辣！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辣味的白头鹰白毛化红，脑袋上腾腾冒蒸汽，扑棱着翅膀在笼子里乱窜，试图寻到水解渴！ 就在它准备闷头冲出笼子的时候，门被关上了…关上了……了…… 顾应关上门，嘀咕道：“好像是有点烈了……” 白头鹰小脑袋挤着栏杆，‘啾啾’乱叫：开门啊！快开门！死鹰啦！！ 见此，顾应脑袋微歪，笑意不减：“出不来吧？傻鸟～”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灵智发展飞快的白头鹰于城墙上唳声长啸…… 小半个时辰后， 白头鹰烂醉如泥地躺笼子里，面上挂着酡红，口中无意识的叫唤着：“啾…啾……” 瓷杯中满满一杯酒尽数化空，进了它的腹中。 还别说，真得劲，真上头！难怪两脚兽天天喝……醉过去的白头鹰如是想道。 坐在墙沿耷拉着腿的顾应收回目光，抿着酒微微笑着，眼神柔和，“我就说吧，一只傻鸟。” …… 还了赔款的少年银两无多，再也没办法去约会楼寻欢作乐了，无奈，只能拎着鸟笼去茶馆白嫖故事。 最关键的是，这傻鸟越来越过分了！ 三日后，茶馆内新来的说书人用稍显嘶哑的嗓音将故事娓娓道来。 台下一偏僻角落，顾应抓着一小把饲料，凝神窥了窥平安扣内的饲料，沉声道：“不吃？” 白头鹰摇头，用翅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桌边的酒和肉。 爷要喝酒吃肉！ 顾应面色一垮，低声道：“……傻鸟我们商量一下，这酒你随便喝，肉的话…要不算了吧？” 白头鹰继续摇头。 顾应左右打量，确认附近没人，继续商量：“喂喂喂你这过了分啊！我也就隔几天吃一次肉，你怎么天天想着吃！这么压榨我，我不要面子了……” 愈发雄俊地雄鹰高高抬首闭眸，懒都懒得理他。 见状，顾应闭上嘴苦笑一声，打开笼子把酒肉放进去，暗自思量是不是自己对它太偏爱太放肆了。 瞧瞧那撕肉喝酒的损样儿，越来越大胆了。 想着，他举起酒壶递到笼子里，说：“来，干一个。” 白头鹰‘咕咚’一声咽下肉，衔起它的瓷杯熟练地与少年碰酒。 这一幕给不远处的茶客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呼长见识了，找饲养的老鹰当酒友了属于是。 吃饱喝足，白头鹰轻轻的‘啾’一声便缩成一团小憩着。 吃饱喝足不想家……哦，它爹娘姊妹早死了，那没事了。 顾应则是看向高台，侧耳倾听说书人的故事。 “据传闻，南国曾有一毒后，乃是毒皇之妻，亦是毒皇化形之后第一个见到的妖。” “互相倾心结为夫妻的二人生下了南国的掌上明珠，南国小公主，只可惜，自古以来红颜薄命……” 故事讲得台下听众昏昏欲睡，甚至有不少人直接起身走出茶馆。 很显然，这个说书人不会编故事，不是一个合格的说书人。 “砰！” 咔嚓—— 一蛇妖突然一巴掌拍烂桌子，愤声道：“讲的什么狗屁玩意！” 说书人顿了顿，没理会他，继续讲着。 蛇妖倒也没闹事，纯粹只是发泄一下，丢下银子转身就走，而跟着他走的人也更多了，不一会儿，茶馆内就剩下寥寥数人。 不过，顾应却是听得很开心。 在说书人明显语气变弱后，他更是摸出了为数不多的小钱钱丢了上去，迎来前者感激的目光。 南国毒皇……顾应小口喝着酒，开始总结从约会楼、茶馆、闲聊等方式得到的情报。 南国有能御使万毒、天地之力的毒皇欢都擎天，生有一女欢都洛兰。 亦是妖皇一词的由来。 北山则是北山之心所化的北山妖帝石宽，同样能御使北山的天地之力，诨号毁灭天君。 据说他有一个转世续缘的恋人公主，也不知道保不保真。 西西域，万沙之皇梵云飞不知所踪，不过他的战绩倒是被他打听到了： 数百年前一个人打上一气道盟，当着诸多高手的面宰了当时执掌天地一剑的王权家主…… 道盟的话……高手是真的多，就他个人感觉，整体实力不下于六大门派，甚至犹有胜之。 就例如之前那座城里的那个老头，是真的强，不是养剑一日的话，对面想跑他根本拦不住。 若只是他一人一剑不蓄势，莫说屠城，便是将城内罪恶滔天之人杀光都做不到。 还得是师兄送他的圣火和剑匣养的剑气给力！ 圣火开天眼、予真气，拔高了他的上限。 剑匣布阵杀伐，一次性攻击更是做到了宗师们才能做到的事！ 因而江湖上有一口口相传之说：别跟武当弟子玩命，特别是那些先天级别的武当高手，因为……你玩不过他们剑匣里藏数年起步的剑气！ 藏剑之法，堪称宗师之下第一式！ 只可惜，唯有武当心法能学。 且，还需要几年起步的时间才能拥有可观的杀伤力，当然，也远远比不上冰块脸这种来此界‘变异’了的情况…… 顾应唯一有些疑惑的就是不知道一气道盟有没有媲美宗师的强者。 应该是……有的吧？ 好歹道盟王权家号称天下第一剑，如果打不过能驾驭天地之力、在一定程度上堪比宗师的妖皇，怎么可能混的这么滋润？ 最后就是涂山了。 南国的天地之力具象化是毒，北山的具象化是山川地脉加身，西西域具象化是漫天尘沙，那么涂山就是…… 顾应眼中划过一丝惊叹。 苦情巨树的情力！ 如果不是他的世界观已经被打碎了，就连冰块脸都自闭过，那么他一定会百般不信！ 这么不正经的东西叫什么天地之力啊喂！！ 不应该是直接赦令天地加身，御使天地的力量吗？！ 怎么又是沙又是毒又是山川地脉还是根本不能理解的情力！！！ 吐槽完，顾应揉了揉眉心往上些、一朵几乎看不见、若隐若现的圣火……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报……闲的！ 第46章 我相信你。 涂山之王，凤栖简朴的住所内， “姐姐，这段时间他们都先后交完赔款了，看样子那个顾应也要走了。” 白衣如雪、银发如瀑的凤栖微微颔首，跟面前汇报的空青轻声道：“本就是大惩小戒，他们便是不交离去也不必理会。” “现在的重点，是红红小姐能否参透苦情树……” 凤栖扶着窗沿，静静地看向涂山的最中央、涂山圣地，苦情巨树。 “不过，她是涂山红红，是从苦情树上降生的第一个孩子，定是能的。” 轻扬的眼尾和嘴角，象征着她的期盼。 却又不知，这期盼到底是在期待什么、盼望什么。 空青默然不语，交手而立，微微颔首闭眸。 …… 城墙上，没了多少银子的少年抚摸着白头鹰的小脑袋，小口喝酒，迎着朝霞眺望远方美景，“不是说就这几天吗？那丫头不会唬我吧。” “啾。” “明白明白，喏，给你。” 当酒壶放倒给瓷杯满上时，壶内便已没了多少，距他请傻鸟大吃大喝也已过去了十日，身上亦没了银钱。 顾应没再喝酒，轻轻放下几乎要裂开的酒壶，伸手抚摸了下埋首的白头鹰，微微一笑，“傻鸟，该走了。” 正在伸着小舌头舔酒的白头鹰羽毛霎时竖起，抬首，鹰目中满是不解，“啾？” 似是在说：为什么要赶我走。 顾应别过头，指着渐渐放明的天穹，低语道：“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白头鹰闻言，扑棱着翅膀猛地转头想钻回鸟笼，却发现本该在它身后的鸟笼早已不见踪影。 ！！！ 呼—— 耳边响起狂风之声、天地变换的白头鹰二度回首，但，已经看不到那个一衫蓝衣、常负凌风剑，近来有些神伤的少年了。 再一次被抛弃的白头鹰伸展双翼稳住身形，于不知何处的九天上激声鸣叫，高亢中带着些许哀呦。 唳！！！！ 离它足有十数里之远的一处山头上，一少年紧紧攥着拳头，收回目光化出剑气，踏于其上快速离去…… …… 不知道是多少次的夜色落下帷幕后，顾应背着剑坐在墙沿，双手撑着，抬头仰望星空。 可，今日没有漂亮的星辰明月，有的只是死沉沉、如黑布一般的夜空。 瘆人，惹人厌恶。 夜风划过，拂起他两鬓的发丝，吹动他腰间悬挂的酒盅，也带来了一阵悦耳动听的铃声和好闻的体香。 “叮铃铃～～” 一道红衣倩影赤足无声，铃音自响，手里提着一坛酒缓缓走到他身边，声音带着一贯的干净清澈，因腹语缘故，空灵更甚。 “顾先生……” 在红衣倩影坐在他身旁，把酒递过来的时候，顾应低下头，眯着眼看向她，笑问道：“闭关结束了？” 少年并没有伸手接过酒。 “嗯，收获很大，花了不少时间。” “那就好。” “……顾先生。” “嗯？” 涂山红红不依不饶地把酒往前稍了稍，有些伤心，“为什么你不要？还有，能不能不要眯着眼，我不喜欢你眯着眼，什么也看不到……” 说到后面，声音都小了许多。 自从容儿开始眯着眼，她就很难看得出前者在想什么，顾先生也这样…她不喜欢。 顾应只是犹豫了一瞬，语气莫名冷了下来，“你…没听容容说我的事？” 顿了顿，“你，不怕我？” 然，涂山红红只是举着酒，绷着一张吹弹可破的绝色容颜认真道：“顾先生很好。” 现在的涂山红红确实已不是他们初见时，她长得很快，无论是心智还是动人的玲玲身段。 不待微怔的顾应开口，她又续道：“我相信顾先生，而且顾先生你也说过，人妖之间互相厮杀本就是常态，怨不得谁。” 回过神来的顾应嗤笑一声，继续抬头看天，冷冷道：“你知道我从几岁开始杀人吗？” 涂山红红不语，只是用一双漂亮的绿眸望着他的侧脸。 “十岁。” 少年回忆过往，眼中不可避免的带起了追忆之色，喃喃自语：“被姐带回华山后，不到三月，就独自一人提剑下山奔赴万里杀了…很多人。” “我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感受了。” “冷漠？害怕？彷徨？总之就记得那个老鸨眼里的恐惧和求饶话语。” “她求我饶她一命……” 涂山红红依旧望着他，不语倾听。 “我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剑斩下了她的头颅，随后把它提起来，拎着它杀其余人，我想看他们绝望的表情，看看他们会不会怕……” “这还多亏了姐给我的剑阵，直接把那一处地方变成了死地，可厉害了，官府的人都进不来，哈哈……” “之后我被朝廷围住，是师父她老人家亲自莅临把我提了回去，多威风啊，一出现，数不清的、实力强大的官府中人赶忙对她老人家行大礼……” “哦，那时我还没拜师，那时候我还得喊她掌门……” “你知道吗，先前我一口气杀了二十万，二十万啊……我发现自己杀了那么多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静静倾听着的涂山红红突然轻笑着柔声道：“顾先生这样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你……”顾应心头一颤，面色倏地一僵，却不敢低头去看她。 一只素手把酒递到了他的眼前，是撑着墙沿半起身的涂山红红。 “顾先生，酒。” 她先前打听过了，顾先生已经好多天没去酒肆了，肯定馋了～ 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露出内里满是疑惑的眸眼，语气不解，“何必如此……” 听着他似如梦呓的自语，已经与他差不多高，甚至还高出一些的涂山红红大半个身子悬在空中，尽力与他对视，面上挂着轻轻的、温柔的笑，“顾先生就是顾先生，我一直都知道，顾先生是一个人很善良、很温柔的人。” “我相信你。” 那双如绿宝石的眸子闪着璀璨的明星，晶莹剔透，映照着无尽的温柔和纯净。 如梦幻般美丽。 晚风一吹，轻舞的金橘色发丝轻轻摆动，不知何时露出的皎光落在她身上，予一衫月纱。 心弦莫名一动的少年忙抓过面前的酒，打开，‘咕噜咕噜’地喝着，恰好能遮住他的面庞。 见状，涂山红红背着手飘在半空、衣摆袖袍与铃铛一齐掀动，笑得很开心。 少年没看到的是，她的笑颜有着微不可察、难以发现的疲惫…… 第47章 辞行 “你请我喝酒，我请你看星辰明月。” 有些暗哑的声音响起后，少年撑着墙沿蹬着墙壁一跃而起，一手提酒一手拔剑，肉眼可见的蓝色流光伴着他抬剑挥剑的动作化作一道蔽月的蓝色剑光！ 嗡嗯—— 被发丝微微遮住眼眸的涂山红红只听耳边一声剑鸣，剑光便倏地将遮住云层的漆黑乌云一分为二，露出其后如画般闪烁的星辰明月，闪烁着淡淡地荧光。 挥完剑的少年持剑飞至一旁，仰首痛饮。 好美……突感疲倦一扫而空的涂山红红怔怔地望着被笔直掀开的黑幕、其内密布星光的天穹，蜷起腿抱着膝盖，下巴搁在上边儿，眼尾轻扬。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自从回来之后愈发严重。 但…… “顾先生。”她转过头轻声呼唤。 饮完一口酒的少年依然悬浮半空，剑未归鞘，拎着酒坛头也不回地应道：“嗯，我在。” “谢谢你。” 涂山红红笑得开怀。 她听容容说了，而且还有各种已经认证的情报，就连顾先生自己也承认了。 可，她诧异之余只觉得有些心疼。 她能感受到以往相处时顾先生有多么温柔，她的直觉亦是与她说：这个对她似如长辈的人类是个很好的人。 送她们回涂山索要报酬，不想让她们多想，她们送礼也来者不拒。 后面他其实不想讲故事了，说是讲书赚不到钱，实则只是不愿讲罢了。 可雅儿想听，她想听，他就会耐下性子来讲…… 起码对她们姐妹是真的好。 因此，她相信他，或许有点傻，证据都摆在面前了，这个少年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可她还是想遵循着自己的内心，她信缘，更信心。 况且……十岁就提剑杀人…… 人类寿不过百载，顾先生他当时…… “不必，小事罢了。”少年嗓音低沉，从始至终都没看她，让外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涂山红红见此，敛起笑意抿了抿唇，眼神闪烁着犹豫道：“那……顾先生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语气中带着些请求的意味。 少年未曾犹豫，轻声道：“无有不允。”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莫名其妙，涂山红红的声音细若蚊蝇：“少杀点人和妖……” “好。” 闻言，尚未说完的涂山红红先是一怔，继而继续看少年予她的景色。 只不过，露出的笑颜愈加轻快。 片刻后，她朝缓缓收剑的少年喊道：“顾先生来坐啊！” 空灵清澈的声音好似天籁，沁人心脾。 涂山红红说完，拍了拍身旁。 “……不用，我吹吹风。” “哦。” 涂山红红的美眸不看景了，看人。 半晌， “顾先生……” “……嗯，来了。” 少年坐在女子三尺之处，惹得后者一阵疑惑，却没细想，只以为他在思考什么。 要求一应得到满足的涂山红红仰望星空，眼中泛起丝丝缕缕的异彩，晃悠套着脚环铃的赤足，心情莫名的好。 一时间，天地间只有少许的饮酒声和被夜风轻拂的铃音声。 …… 第二日，顾应掏空身上所有的银钱，勉强将酒葫打了个大半。 接过酒葫，顾应微微一怔，看向酒肆小二，“嗯？怎么是满的？” 不该啊，就那么碎银几两，怎么可能打满酒，难不成降价了？这才几天？闹呢！ “顾公子您在说什么胡话，您的钱正正好能打满……” 小二咧着嘴，拢着袖子挤眉弄眼，“您说是不？” “呵呵…谢了。” 顾应心领神会，朝他轻笑笑，左手握住腰间的剑柄、右手举起酒葫晃了晃转身走出酒肆。 哟…今儿个太阳真大啊……顾应不自觉的眯着眼，旋即，睁开朝涂山红红的住所走去。 虽然她昨晚只说了一遍，但他记忆挺不错的，能找到。 身为涂山大小姐，涂山红红的住所算不上奢华，却也是极有格调。 不说外边儿守门的强大妖怪，光是一楼琳琅满目的各种摆件就能让他眼馋…… 这能卖多少钱啊…… 咽了口唾沫，顾应转头看向楼梯口扶着倚栏频频走下来朝她微笑的涂山红红，以及……她身后神色莫名、揪着她裙摆的涂山雅雅。 涂山红红先声打招呼：“顾先生。” 顾应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与二人轻笑，单刀直入道：“嗯，我来辞行了。” 闻言，涂山红红笑意顿敛，她身后的涂山雅雅则是有些如释重负。 直到现在，涂山雅雅仍有些不知怎么面对顾应，这样…也挺好…… 她这般想着，微微愣神。 涂山红红轻叹一声，复又强笑道：“我送顾先生。” 在她往前走的时候，涂山雅雅不自觉松开了手。 顾应微皱眉头，别过头抓起腰间酒葫抿了口，拒绝道：“……不用。” 他就是来告个别的，起码不能不辞而别不是？ 涂山红红走上前，背着手看着他，认真道：“不会送太远，可以吗？” 她不可能不送，也做不到。 “……好。” 涂山雅雅轻咬下唇，愣愣的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去，从始至终没能跟顾应说上一句话。 除了一开始顾应的辞行之语…… …… 城外护城河上，一蓝衣少年一红衣女子一前一后踏水而行，圈圈涟漪泛在水面上。 “叮铃铃～” “顾先生为什么急着走？” 涂山红红看着前方少年的背影，温声询问：“是因为雅儿和容儿吗？” 她一出来就听说了，这段时间雅儿和容儿跟顾先生没有半点来往，疏远胜于一面之缘的路人，好比刚刚。 “认真来说，她们并没有错。” 顾应头也不回，鬓发轻扬、嗓音温和，“我本就不是我表现出来的这副模样，她们现在的反应才是应该的。” 在他的世界，‘顾人渣’的外号是因为他当时不懂事整出来的，但以剑为尾的‘浪子剑’却是杀出来的。 一人一剑，以先天之境一日灭了三派六帮、五匪六寨，先天高手不下五十，所灭势力一个不留，路过的狗都给一刀！ 该杀不该杀的，他都杀了。 涂山红红抿了抿唇，折耳微微耷拉。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顾先生，她们…… 可细细一想，顾先生…… 涂山红红有些烦躁了。 顾应率先上岸，扶着剑大步往前走。 乌云遮蔽之下，衣摆上的雄鹰略显黯淡。 紧随其后的涂山红红想起了先前跟涂山雅雅的对话以及现在的情况，本就有些烦躁心情顿时低落下去。 第48章 她看不懂，他想不通 一袭白衣的凤栖躺在苦情树下，白发散落一地，脸上满是愉悦之色。 “不稳定的因素终于走了……” 那两个人类很强，尤其是那个少年，在不借助苦情巨树的情况下她很难胜他，遑论杀之。 一人屠一城的战绩太骇人了，她甚至怀疑这个少年能比肩拥有涂山天地之力加持的她…… 总之，她不喜欢那两个人类，很不喜欢。 阳光透过蔽日树冠零零碎碎地落在她身上，极尽唯美。 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凤栖抬起袖子遮住眼睛，轻扬的嘴角彰示着她的心情…… 还是雅雅小姐和容容小姐懂事呀～ …… 另一边，离涂山足有上百里的一处旷野上，少年女子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走边聊。 “红…红，你这段时间在涂山都跟谁在一起？” 涂山红红不假思索地回道：“凤栖和雅儿她们。” “明白了，小心……罢……” “啊？小心什么？”涂山红红觉得顾先生有些莫名其妙的。 “没什么。”顾应顿下步子，侧眸朝涂山红红转移话题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儿吧。” 且，也该走了。 此处已经看不到涂山，地上的草丛夹杂着花儿，随风摇摆。 涂山红红亦停下步子，恰好停在草丛最茂盛的地方，大腿被花草遮盖，铃铛落于其上，红花点缀。 “顾先生，能问个事吗？”她歪着脑袋问。 顾应怔了怔，回过头背对着她，喉咙动了动，“嗯？” 迈动步子走出草丛到顾应身前，在其风轻云淡地表情中与其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恰逢风起，二人的眸子被各自的鬓发微遮，让人愈发看不出来对方所想。 半晌，涂山红红颔首轻叹，却是没说要问什么，只是送别道：“顾先生一路走好。” “嗯，走了，保重，有缘再见。” 顾应挤出一抹笑，眼睑低垂，扶着剑自她身旁匆匆掠过。 叮—— 在少年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天际时，涂山红红转过身，抬首望去，满脑子都是刚刚顾应那复杂无比的眼神。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可细想又不知道哪儿不对劲…… 她瘪着嘴，心情更不好了…… 她看不懂。 已经走远的少年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脑海中亦浮现涂山红红那略带探究的清澈美眸，漂亮得让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揉了揉胸口舒出气，挺直背脊大步向前。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想不通。 …… 几日后，隶属于一气道盟的一座城外，一蓝衣少年盯着城门上的一张告示陷入了沉思。 守卫见少年一直发呆看通缉令足足半刻钟，不耐烦了，便上前催促道：“诶你干嘛呢！快入夜了，要进赶紧进！” 少年回过神来，扶着剑看了看即将落下帷幕的天色，又看了看通缉令上画的脸，问：“大哥，你看我眼熟不？” 一脸络腮胡的守卫懵了，仔细看了看他，有些无语，“你在说什么废话？” 旋即，面色一黑，语气加重，“你到底进不进？！屁事儿这么多！” 少年脑袋一缩，怏怏笑道：“进进进。” 说着，施施然从守卫身旁走过入了城。 “我眼熟？这小子不会以为自己是某个大人物吧？” 守卫望着少年入城的背影嗤笑一声，而后摸着下巴看了看通缉令，猛地一愣…… “咦？怎么有点像呢……” 但他想起前段时间闹出的各种乐子，便摇了摇头，暗叹自己有些魔怔了。 先不说这通缉令上的人有多么多么穷凶极恶，悬赏有多么多么高，光是疑似堪比妖皇就让他心尖打颤。 那可掌管一方天地，被妖族尊称为妖皇层次的无上强者啊！ 入了城的少年一边走一边嘀咕：“这谁画的，有哪一点像我？明明比我强多了……” 不错，那通缉令上画的样貌加了美颜…… 嘀咕完，他拿着酒葫喝了口酒，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寻找着目标…… 乱走一通后，他拧上没了多少的酒葫，望着面前高高耸立、人来人往的楼阁舔了舔嘴唇。 “找到了～” 小半个时辰后， 一番云雨的少年捧着楼内花魁的脸与她四目相对，惹得后者摩挲双腿、羞涩不已，一双如玉的藕臂径直伸向他的后背。 想要就想要，顾公子还真是…… 然，少年并没有继续的意思。 在轻轻推开有些懵圈的花魁后，少年揉了揉额头，低声自语：“不该啊……” 不是这样啊，这花魁也就比她差了些，不过微乎其微的差距，但为什么…… 花魁疑惑的靠了过来，顾不得裸露在外的春色，剪水秋眸、吐气如兰，“顾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奴……啊！顾公子这就要走了吗？” 走下床榻的少年提起裤子披上衣袍，咬着发绳开始束发，嗯声道：“要走了。” 顿了顿，“等下你赶紧走吧，这里要出事了，久留的话……或许会让你不适。” 说话间已是束好了发提上了剑。 花魁披上薄衫，眼神有点小伤心，“顾公子想走就走，何必说这些。” 少年没理会她，而是握住剑柄在其面露惊惶的情况下拔出些许剑锋。 光洁的剑身上倒映着少年的面庞，不见丝缕先前的温柔。 “那姑娘先歇着吧，在下要做一些事，可能会惊扰到姑娘……” 少年先是回头安抚笑笑，随后不带一丝犹豫的转身离去。 闻言，花魁裹上薄被，点墨眼妆的眸子愣愣望着少年放在床柜上的银子，不见先前的半分羞涩动情。 “真是个怪人……” 不过，既然他不愿，那她也情愿歇着，很累的好伐～ 想着，她小小打了个哈欠，享受着难得的、神似休浴的时光。 毕竟她的费用可是很贵的，还拥有一定的自主选择权。 当睡意渐上眉梢心尖时，她突然扇动了下鼻翼。 嗅嗅～ 等一下，这味道……好熟悉……浓郁的铁锈…… 花魁睁开眼，面色一白，被被子裹着的娇躯有点打颤。 不会吧……难不成那个丑胖道士死了？这儿怎么会有血腥味…… 楼下， 衣摆染血的少年颇为头疼的用一块破布擦了擦剑上的鲜血，眼睛在跟前跪下打战的二人来回打量，“你们俩到底谁该死啊……” 见状，周围幸存的人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不敢发声。 不远处，身材肥胖、被他们视若神明的道士没了头颅，鲜血咕噜噜的往外流。 两三个隐约猜到了少年身份的嫖客小厮恐惧更甚，生怕被少年一剑枭首。 毕竟，他曾屠过一城…… 第49章 雪中的世界 飒飒夜风中，顾应坐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山巅上，脑袋往山石上一垫，举着酒葫饮酒，神色恹恹，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我这是怎么了…… 头疼的少年喝了半宿的酒，直喝得面庞微醺、脸色酡红，晨光乍现时，身上已是没了几两酒。 少年把酒葫别回腰间，默默地自平安扣中掏出了制式酒坛…… 三日后，山巅之上突现一剑阵，在中央小木剑的带领下足足漂浮了数日方才被鬓发凌乱、衣衫不整、面色微白的少年收了回去。 “嘶……我酒量这么差嘛……” “喝多了…喝多了……下次注意……” 顾·酒蒙子·应如是自问自答，却是没有半分以真气驱散酒意的意思。 他睁开有些迷瞪模糊的双眼抬头望天，对于把自己惊醒的最后一梦耿耿于怀…… “不应该啊……” …… 呼呜呜—— 临近北山、温度骤降、已经下起大雪的一处广袤草原上，一个流浪两月之久的蓝衣少年扶着剑漫无目的地行驶其中。 好大的雪，再大点就看不清路了…… 入眼一片洁白的顾应迎着大雪哈一口气，却不成想塞了满嘴的雪…… “呸呸呸！” 拍拍脑袋上的雪，刚想以真气驱散身周的雪花，就被耳边窸窸窣窣的马蹄踏雪声吸引了过去。 “咦？有人？” 这种边荒之地还会有人吗？ 就在他刚欲放开感知一探究竟时，一声洪亮的嗓音于雪中响起， “朋友！需要帮忙吗？” 骑着一匹漆黑如墨的高头骏马，内着白衫外罩长袍，蓄着些许胡须、面容受过风雪沙尘摧残的……短发男子驱马到他身后不远处，翻身下马。 男子嘴角含笑，深邃的眸眼闪烁着星光，好似有一片星空置于其中，分外惹人注目。 “你是？” 顾应眉头一皱，略显疑惑。 不是兄弟，你这么自来熟的吗？ “我叫周磐，住在这附近，先前看见朋友一个人冒着大雪前行，就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周磐挠了挠头，指着后边儿某一处方向说道。 语气真挚且诚恳。 一旁的马儿哼了哼气，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货最喜欢往外边儿捡东西，要不收留要不款待要不送一程，纯纯败家子玩意儿…… 闻言，顾应摇摇头，拍了拍腰间空了的酒葫道：“不用，谢谢了。” 说罢，转身欲走。 眼睛贼亮堂的周磐见此，朗声挽留，“朋友，我那儿有酒！” 顾应步子一顿。 “马奶酒！” ～ 风雪中，一座依山石屋旁围着一个偌大的牧场，牧场被巨大的帆布遮着，勉强能抵御大雪庇护其内的马儿和小羊。 不远处，两人一马顶着风雪前行，步履却是不显艰难。 “朋友，你从哪里来？” “华山。” “华山？没听说过……难不成是在北山地界吗？” “在另一个世界。” 周磐与被他牵着的马儿同时露出懵逼之色，讪讪一笑，“……朋友真爱开玩笑哈……” “没开玩笑。”顾应一脸认真。 周磐无奈，“朋友还真是幽默……” 顿了顿，他指着石屋打开的门，“瞧，我们到了，那是小白！” 一匹皮毛如雪、神俊非凡的白马用脑袋推开石屋的门，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才叫小白！你全家都叫小白！ 下一刻，一只黑白配色、外貌似狼的大狗从它胯下掠过，狂甩着大舌头和尾巴奔向周磐，眼神清澈无比，充满了睿智之色。 “汪！！” 顾应见此，左手扶着剑柄，面色古怪。 好家伙，你一个人类养这么多妖怪的吗？ 周磐伏下身子抱住大狗，与顾应笑着介绍道：“这是二货。” “嗷呜～”大狗眼睛一瞪，爪子疯狂扒拉他的内衫，狗脸上充斥着人性化的不满。 单手拎起二货，周磐拍了拍身旁的马儿，咧着嘴补充道：“对了，还有它，叫乌追。” 感受着它们身上此起彼伏的妖力，以及毫无法力波动的周磐，顾应点点头，心下感慨：还真是热闹啊…… “来来来，朋友，先进屋！外边儿雪大！” 顾应颔首跟着他走了进去。 白马跟黑马蹭了蹭脑袋腻歪了一会儿，也跟着二人一狗走进屋。 一入屋内，暖呼呼的热气扑面而来，身上不多的寒气霎时被融开了去。 与开门一同飞进来的雪花亦融的极快，化作雨水。 一只身形高大威猛的苍鹰衔着柴火往火炉里丢，丢完，满意地抖抖羽毛，慢悠悠地走到一旁的小窝上趴下。 对于陌生人的到来视若无睹，好似司空见惯。 石屋布置温馨简朴，客厅除去桌椅便是两个小窝和一个大窝，左右四个居室，用于起居住行，其中一个居室摆着锅碗瓢盆。 火炉上挂着两把弓，卖相不佳。 周磐放下狗脱下长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朝顾应说一句‘先坐坐’后快步走到厨房开始翻腾。 命运后脖颈得到解放的二货抖了抖身子，左脚踩右脚围着顾应转，也不嫌疼，看得后者一阵惊奇。 就这货智商堪忧的模样，是怎么练出妖力的？ 对二货行为习以为常的白马摇摇脑袋，几步走到自己的大窝上躺下。 不一会儿，周磐提着两个石罐走了出来，朗声道：“朋友，快试试！这马奶酒酿了很久的！包纯！” 蹲下身子，一只手挠着二货肚皮的顾应停下了动作，回首轻笑：“好，麻烦你了。” “嗨，朋友甭跟我客气，随意就好！” 起身接过石罐的顾应愣怔片刻，轻声道：“我叫顾锦，衣锦的锦。” 周磐先是一怔，继而一笑：“我叫周磐，磐石的磐。” …… 一气道盟的主殿内，众多高手再次共聚一堂。 半掩的殿门雪花扑簌簌的往里打，落在靠外的地上久久未曾化去，予殿内寒气。 “涂山？你是说这个人从我们道盟边境一路杀到涂山去了？还杀的都是妖？” “是的盟主，不过他杀到一半突然停手了，甚至还成了涂山二位小姐的救命恩人！”送来情报的道士恭声道。 上座的中年男子翻看着手里的情报，沉吟片刻，继续问：“查到那人叫什么吗？” 殿内众人顿时竖起耳朵。 “回盟主，那人叫做顾应。” 道士说完，顿了顿，有些不自信的补充道：“他说自己来自华山，但这个消息不能确认是否为真……” 毕竟，圈内虽大，但华山还从没听说过，以山为尾，怎么也不可能是那种疙瘩窝不是？ 还出了这等惊世奇才…… 姓顾……众人交换了一下目光。 确认过眼神，不是世家的人。 但看完一手情报的中年男子并没有第一时间把情报传递下去，也没有开口，只是做了个手势挥退了道士。 众人眼见盟主不说话，仍重新翻看情报，也不好开口。 一时间，殿内又静了下来。 良久，中年男子把情报轻轻一抛，落于右侧首座之人手里，嗤笑道：“只闻北山涂山，从未听说过所谓的华山。” 纸上的内容不多，只记载了那人在涂山的经历以及些许边角料情报。 但，看完情报的人面色一个比一个奇怪。 单看骨相，那少年肯定是没及冠的。 然后……酒色全沾。 那人在酒肆和约会楼的消费……不小啊…… 第50章 呼啸风雪、草原男儿 古怪完，众人开始了口诛笔伐， “上梁不正下梁歪，想必把他教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跟妖交媾，这叫做顾应的少年…该杀！” “不是该杀，是必须杀了这个孽畜！” “嗯，情报已经有了，顺着他离开涂山的线索……” 默认完接下来对少年的态度后，这场会议也就结束了。 众人跟少话多看的道盟盟主大概商讨了一下到时候各家各派出多少人，拿多少法宝……就散了。 毕竟那少年能布下剑阵明显是借助了外力，那一剑显然也不过只是一剑，不足为惧。 当然，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少年真的堪比一方妖皇，但那又如何？ 你去打听打听人类这么大地盘是怎么来的，真以为他们道盟是好好先生啊？！ 就算其内偶有不愿者也不会退缩。 无他，大势如此，他们做为道盟高层根本脱不开身，也没想过脱身…… 在其他人全部退去后，道盟盟主坐了一会儿方才负手走到殿门口，屏退守殿者，任由雪花打在身上，抬头看雪。 呼—— 雪花呼呼的吹，比往年来的更快，更急。 柳家……边蛊之祸……边军疑似被控制影响……屠城数万人，无一人生还…… “呵，看样子得加大对南国的戒备和力度了……当真是让人防不防胜防。” “南国……呵呵……” 道盟盟主自说自话，心下暗自盘算该怎么处理这一系列的事情。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个少年，那般年轻便能斩出那般惊艳的一剑，甚至布下屠城的通天剑阵，若是引上正路培养一番…… 他忽的想起了因消息外泄，道盟中愈演愈烈的民愤以及突然勇起来的各大世家，深深叹了口气。 再可惜也得想办法杀了。 不杀，不足以平世家道盟和整个人族的民愤。 ～ 涂山， 数名守卫站在城墙上，用好奇中带有些许警惕的眼神盯着头上盘旋于雪中的白头鹰。 “这开了灵智的妖怪在干嘛？这都几天了？还不走。” 有人提议，“杀了？” 领头人摇头，“不妥，它既然没多余的动作，就由着它……” 突然，一道空灵清澈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你们退下。” 伴随而来的，是耳边响起的涔涔铃音。 大小姐！！………众守卫先是一惊，旋即立马转身朝一袭红衣、发上染雪的涂山红红颔首行礼：“遵命！” 见完礼，见涂山红红不回话，而是看向高空，众守卫忙分成左右匆匆的离开此处。 哎哟喂…大小姐怎么来了……难不成这妖怪认识大小姐！ 众守卫心中不解，却不敢质问出声。 大小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遵从就是！ “叮铃～” 涂山红红走上前，素手一抬……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盘旋的白头鹰立马俯冲而下！ 在即将靠近涂山红红的时候，它‘啾’的一声收拢翅膀轻轻地落在她的手指上，鹰首一歪，目中毫无半分惧怕之意。 这只狐妖给它的感觉很舒服，就像那只两脚兽一样……嗯，起码后面两脚兽给它的感觉很舒服！ 似是尚未预料到这一幕，涂山红红抿了抿唇，空灵干净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疑惑：“你，不怕我？” 她还没得来及用妖力牵引呢，这货就自投罗网了…… 而且，它好瘦啊…… 白头鹰闻言，伸长了脖颈，略略扇动翅膀飞到她面前与她齐平，随后…… “啾～” 眯着眼用毛绒绒的脑袋蹭涂山红红的脸，惹得后者惊诧不已。 片刻后，涂山红红回过神来，一只手抬起当做落点接住白头鹰，一只手轻柔的抚摸它的脑袋，眼中划过一抹柔和。 “你是来找顾先生的？” 白头鹰眨了眨眼，想了想，想起了记忆中他人称呼两脚兽为顾先生，于是它猛点其头，鹰目光芒大盛。 都包吃包住了，那只两脚兽还丢下它！甚是可恶！ 想到这，它很是不忿，满是不开心的小表情。 涂山红红将它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不由想起了顾应那复杂无比，让人看不懂、明不了，似是蕴含了万千思绪的眼神…… “他已经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你，可能等不到他了……” 涂山红红绿眸泛红，身周数尺的风雪顿时被隔绝在外。 饶是如此，风雪之下，窈窕的身段也显得极为单薄。 果然嘛，两脚兽不见了……白头鹰小脑袋一垂，肉眼可见的灰心。 “别难过，或许……” 涂山红红摸了摸它的脑袋，空灵的声音于风雪中久久不散，“他还会回来……” …… “来来来！朋友！试试我的手艺！” 桌上，顾应正襟危坐，腰间的凌风剑负于身后，“麻烦了。” 周磐一手端着一个菜，领着尾巴狂甩的二货走过来，放好，热情笑道：“没什么好菜，朋友见谅。” “怎会……” 一荤一素，荤是牛肉、素是青菜，味道极好。 二人颇有些信奉食不言那味儿，因此饭桌上只是自顾自的进食。 不一会儿，吃完后想帮忙的顾应被拦了下来，说是哪有客人收拾的道理。 听着耳边‘乒乒乓乓’的洗碗声，顾应喝着酒，摸了摸吃着干饭狗的脑袋，近来乏躁的心开始有规律的跳动。 白马去牧场找黑马腻歪了，苍鹰除了时不时衔起小窝旁的木材走到炉边加火，不带动弹一下的，眼皮子始终低垂，像极了他认识的某个人…… 感受着头上的温热，二货脑袋一抬，伸出舌头舔了舔，眼神清澈无比。 见顾应含笑收手、小口饮着酸甜的马奶酒，二货脑袋歪了歪，继续埋头干饭。 “朋友，今晚你就睡那吧，被褥都是洗过晒过的。” 周磐洗好碗筷，用抹布擦着手走了出来，在顾应看过来的时候指引他看向屋内左侧的一所房间。 “嗯，好。”顾应与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朋友……” “嗯？” 周磐咧嘴一笑，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带着些许关切之意：“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睡一觉。” 闻言，顾应擒酒的手猛然一顿，旋即，回以微笑：“好。” 风雪之中的黑夜阴沉沉的，莫说皎辉明月，那是半点星光也看不到…… 脱下衣袍、卸下青锋的少年听着耳边若有若无的风雪呼啸声，坐在床榻上望向紧紧闭合的窗户有些怔神，像是能透过封闭的窗户看到屋外的风雪一般。 良久，他顺着屋内的丝丝暖意舒出一口气，面色柔和了下来，“真好啊……” 还能碰到这么一个热心肠的人……还有…… 顾应眉头微皱，有些苦恼：有那么明显吗？ 周磐应该看出了他的些许心绪……不，就是看出来了。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你们草原的男儿都这样吗……” 只是看到了一个身形寂寥落寞的路人就笑着请他回家，是生怕碰不到恶人吗？ 又是请我喝酒又是请我吃饭，够耿直的…… 忘了，周磐还养了乱七八糟的妖怪，都是没化形的那种。 叹完，他闭上眼，两手一摊往后一倒，陷入了由羊毛织成、柔软得不像话的床榻上。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何时睁开眼的少年转过头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柜上并列排在一起的酒葫和酒壶，眼神闪烁着微光，晦暗不明…… 第51章 吃鱼就完事了! 翌日清晨，风雪渐歇，睡了一宿的顾应被耳边试探性响起的敲门声敲醒。 “哈啊～～” 披头散发的少年睁开惺忪的双眼，下地、穿鞋，没什么精神的上前开门，擦了擦眼角，懒懒道：“周兄早……” “朋友，昨晚睡得怎么样？没被外边的动静吵着吧？”周磐扬着个笑脸问。 “很好。” 顾应用右手按住左肩，活动了一下筋骨，回笑，“房间隔音也很好，外面的动静很助眠。” 入睡时，风雪呼啸声更像是助眠的小曲，不吵不闹，极有韵律。 “那就好，那就好。” 闻言，周磐笑意更甚，“朋友你穿上衣服，吃完早饭我带你去外面转转，今天的雪会停一下。” “哦？” 已经醒了过来的少年侧耳倾听外边的动静，颔首点头，“好，明白了。” 穿上衣裳、束上发冠、背好剑别好箫，顾应施施然走出房门与周磐共进早餐。 吃完收拾好，二人打开大门，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果然，雪小了很多很多，地上洁白一片，天空缓缓地落下轻盈的雪花，昨日吹得尽兴的风儿亦跟着停歇了下来，轻轻吹起二人的衣摆发鬓，恰如轻风拂面。 就在顾应上前两步，有些怀念的打量白雪覆盖的天地时，身旁的周磐并指在唇间，发出一声高昂嘹亮的口哨声。 哔！！—— 下一刻，一黑一白、披鞍带缰的两马自不远处的牧场内马蹄踏雪朝他们这奔驰而来，速度极快，转眼间就跑到了他们跟前。 周磐挠了挠乌追的下巴，踩着马鞍边一个漂亮的动作翻身上马，抓住缰绳朗声笑道：“朋友，会骑马吗？” “自然。” 顾应左手搭在白马的背上，同样动作娴熟地上了马抓住缰绳，行云流水。 本该是领头马之一的白马对陌生人骑上它的背并不抗拒，想来是习惯了，极其配合。 见此，周磐眼中划过一抹疑惑，但旋即又变成了笑意，赞叹道：“漂亮！” 赞完，他一扯缰绳，乌追心有灵犀的转身迈步，开始加速小跑。 “朋友，跟上！” 顾应‘嗯’了声，驱使着白马紧随其后。 马蹄踩入厚厚的雪层发出‘噗噗’声…… 两马的速度很快，不是一般的快，周边风景快速倒退。 入目雪垠、尽是朦胧，跟着周磐无脑走的顾应根本不知道目的，也不知道去哪…… 片刻后，一座斜坡赫然于雪中显现！ “朋友，跟好了！驾！！” 在前者的带领下，二人驭马爬上陡峭地山坡，仅一盏茶的时间，二人便上了山顶…… “吁～” 二人一前一后的勒住马，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一个酒袋，抛给眼前一片迷雾的另一人，“来！” 顾应抬手接住，打开嗅嗅，眼中陡然亮起精光。 度数不低的烈酒！ 见状，周磐又摸出了一个酒袋，爽朗笑着，“哈哈哈！就知道朋友你好这口！” 他鼻子可灵了，昨晚吃饭的时候就嗅到了少年酒葫里若有若无的酒味儿。 “谢了。” 顾应眼睑低垂，举起酒，与他隔空碰了碰，昂首痛饮，给后者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朋友，你这么喝的吗？！ 愣完，他尝试性地学着他……学不了一点儿。 周磐别过头，不着痕迹地咳了咳。 这些有法力傍身的修士就是不一样哈…… 待到少年手里的酒袋干瘪下去，面前的风雪也倏地慢了下来，远方的风景依稀可见。 忽然，响彻云霄的鹰鸣声响起。 唳！！ 一只如天穹王者的苍鹰于他们头顶扑击九天，打散本就不多的风雪…… 与此同时，顾应放下了酒袋。 “朋友，你看。” 顺着周磐的声音，他看向山下不远处。 是……一片美轮美奂的白桦林。 白桦林的树干染着雪，洁白如玉，枝条弯曲曲折，在风中轻轻摇曳…… “朋友，人的一生很漫长……” 周磐抬眼看向更远处，双目如炬、嗓音低沉，“所以，如果遇见了风雪迷茫，请不要停下脚步，想不通就不要想，不知道怎么走就顺着心走，路在脚下，不要停……” 少年看完挺拔昂立、无惧风雪的白桦林，听完耳边的劝导之语，半晌，露出一个淡淡地微笑，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算是应答。 天上，没了翱翔的苍鹰，风雪再度悠悠飘过来，但，这次没能遮住他的眸光视野…… 喝完酒看完景，二人又纵马了一番，而后，趁着天气尚可，灰溜溜跑回了石屋…… 雪又来了！ 周磐不愧是本地人，能够非常精准的计算风雪停歇的时间段，短短十日就带着顾应跑了七八趟。 骑马射箭、冰窟钓鱼、林中狩兔、纵情旷野……如寒风中燃烧的火，有着凛冬无法冰封的温度…… 少年亦是被他感染，燃去了心上的烦躁迷茫，重新恢复了朝气。 唯独苦了头上的苍鹰，跟个保姆似的到处乱飞…… 终于，顾应忍不住了，拿着鱼竿朝一边钓鱼一边烤鱼的周磐问道：“周兄，你说如果看到一个女生会心慌是什么情况？” 周·单身三十有余·磐闻言怔了怔，旋即，语气沉稳有力，“朋友这话是什么意思？能具体说说嘛？我好给你说道说道！” 顾应放下鱼竿，拿起酒葫喝了口酒，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就是……会心慌，还有点……嗯……不敢看她的……” 说着，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周磐从一旁拿过小料往烤鱼上撒，问：“是你认识的女孩？认识了多久？” “认识了……一月？” 顾应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好吧，很短。” 不远处耳鬓厮磨的黑白二马顿住了动作，大眼瞪小眼，随后齐齐看了过来。 坏了，这货不会又乱讲吧！！ 好在，周磐这次没有再不懂装懂，而是非常无赖的一摊手，“我也不知道。” 就这片荒野偏僻之地，哪来的女人？他这几年收留的朋友几乎全是男的！ 无他，这种地方也只会碰到男的。 “唉……” 顾应有些无奈，继续拿起鱼竿钓鱼。 周磐咬了口鱼，也不管熟没熟，盘膝坐着，啊呜的续问道：“那朋友你是怎么想的……” 说话间，翻烤肥美的大鱼。 “嗯……” 顾应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转头朝他笑道：“按你先前说的那么想。” 会心慌就不去想，不敢看就不去看，总之，他之前确实有点失了智了…… “哈哈！朋友你能想通就好！来来来，吃鱼就完事了！” 第52章 道盟开小会、敢说就敢听 “你的意思是，线索断了。” “是……启禀盟主，线索断了，我们只查到了他去了北境边关，而北山……” 道盟殿宇内，众多高层与道盟盟主又双叒叕开起了小会，但无疑，结果让他们很失望。 “行了，退下吧。” 上座，王权一族当代家主兼道盟盟主摆摆手，挥退了禀报之人，旋即，目光扫视了一眼众人，问：“诸位怎么看？” 妖族四大势力，南国和北山他们根本没罗开情报网，更何况还入了冬，风雪之下更难寻觅，完全不确定那个少年是在北境雪原游荡还是入了北山…… “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把北境数万里翻个遍？这不现实啊……” “是极……” “难不成继续拖着……” “不不不，不妥……”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没了主意。 然，没了主意有没了主意的说法，众人再讨论了一会儿，便齐齐看向道盟盟主。 盟主眉头一皱：“……” 不是，你们就不能起点作用吗？！ 好在，不等他开口便有一人提出了一个相当靠谱的提议： “要不，从涂山入手？” 此话一出，不少人瞬间想通了个中脉络，不由眼前一亮！ 对哦！这也是个办法啊！ 盟主亦是舒展眉心看向出声之人，道：“寅老请说。” 一身道袍，座于右侧中段位置的老人站起身，朝他虚虚抱拳后方才道：“既然寻不到他，那么想办法让他来寻我们便是，当然，我们已知的少年羁绊只有一道人和涂山的狐妖……” 顿了顿，“所以，为何不能抓住与他有染的狐妖逼他过来？那少年，并非无牵无挂。” 众人听着，不约而同的颔首赞同这个并不是很靠谱的意见。 无他，你要说抓那个道人……都是人类，太下作了！他们干不出来啊！ 诚然，这也跟那个道人踪迹虚无缥缈有关…… 可如果抓妖怪的话……哼哼！ 他们一气道盟是专业的！ 莫说抓，死在他们手里的大妖王也不止一手之数了！ 道盟盟主先是默了会，似是沉思，旋即，点点头认可了他的办法，“寅老此言有理，不过与少年关系尚好的狐妖，可不多啊……” 他们在涂山的情报网还是很顶的。 少年在涂山的绝大部分经历都扒了个干净，唯一比较难办的就是涂山大小姐和二小姐身份重要，抓了怕是要面对深浅不知的涂山之王…… 像是心有腹稿，寅老语气瞬间拔高了许多，“涂山一直偏居一隅之地，大妖王级别的妖怪更是少之又少，就连她们的王也不一定能调动涂山的天地之力，大家都知道，她根本没完全展示过自己的实力！呵呵……” 话音一转，说到了众人心坎里，“我们抓了便走，根本不需要调动多少战力以免影响大局！” 众人闻言交换了一下眼神，俱是认可！ 目前一气道盟的高端战力绝大部分都在南北二地，此地高层更多的还是代表各世家大族的意见。 自然，如果他们愿意，完全可以把所有高端战力往涂山一撂……分分钟给丫的拆了！ 但没人敢那么做，也没人做得到，道盟盟主也不行！ 首先，涂山虽然羸弱，在四大妖族势力排倒一，可它地方小资源少啊！性价根本不成正比！！ 再加上涂山一直都是未曾与他们道盟正面交恶，偶有冲突也是偏向先退一步的，这就导致他们在东境边关根本没用多少心思！ 至于调动南北二地的高端战力…嗯……那后果…… 众人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寅老头的提议还是很不错的！ 于是乎，在道盟盟主看向众人时， “认可！” “我代表我族赞成此事！” “家中族老尚可提刀。” “我们……” 众人出声的出声，摇人的摇人，再一次意见一致。 见状，道盟盟主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道：“诸位放心，只要那少年敢来，定让他有来无回。” 至于抓了妖人会不会被引来……管他呢！ 你爱来不来！ 最次不过跑一趟的事，他们乐意！正好试试涂山的水！ “好，那么……”道盟盟主望向左侧落座第三人，“劳烦肖兄了。” 被唤作肖兄的中年男子忙起身一礼，眸中精光大盛，“谨遵盟主令！” 殿宇之外，风雪虽扬，却有渐歇之势，想来是吹不到开春之时。 …… 石屋居所内，少年握箫置于唇边，修长的手指放好，稍稍吸了口气，想了想脑海里的曲谱…… 呜——— 跟进来趴地上啃骨头的二货身子一颤，抱住骨头、耳朵一塌，恶狠狠地啃着，尽可能不去听屋内回荡的箫声。 但没一会儿，它受不了了……香香的骨头都不啃，‘嗷呜’一声落荒而逃，直给前者整的嘴角抽了抽。 “这么难听吗……” 少年放下箫，有些颓废的遮住眸子往床上一躺。 五音不全啊五音不全，姓顾的你到底行不行啊…… 门外，周磐浑厚的嗓音响起，“朋友你又在练箫？” 心情略显沮丧的顾应嗯了嗯，右手搭在眼上，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周磐拿着酒走到床边，坐下递给他，“害，人无完人嘛，放宽心，就好像我也唱不来我们这儿的民谣一样，怎么唱怎么不对……” 跟过来的白马见少年被说得快速调整好心情，接过酒喝了起来，鼻孔喷了喷气，转身就走。 它算是看懂了，这两货主打一个你敢说我就敢听，毕竟…… 它慢悠悠的自己给自己上好马鞍。 “小白！好了没！” 瞧，又要出去散心了…… 火炉旁，口里衔着柴火的苍鹰：“……” 得，又要出去干活了…… 广袤无垠的雪原上，两人骑着马迎着不大的风雪悠悠前行。 头顶上上空，苍鹰匿于云间翱翔盘旋，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它的身躯照向下方地面，洒在二人身上。 某一处被冰雪冻住的河面闪烁着微光，然后…… 被冰封的河面微微颤抖，没过两下就被人一拳砸开…… 周磐以拳化掌，眼疾手快的抓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朗声笑着，“朋友，要试试生鱼片不？” 背着剑弓的顾应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生…生的？？” 不是，生的怎么吃啊哥！！ “我从另一个朋友那儿学的，他说撒点小料很有味……” 说着，善于品尝新鲜事物的周磐已经持刀划开了鱼肚，掏空内脏塞进冰水里哐哐一顿洗。 “这……不太好吧？”顾应望着内脏被掏空依然狂甩尾巴，眼珠子乱瞪的鱼儿，分外纠结。 他还真没吃过生的…生的…生的……生的怎么吃啊！ 他嘴唇张合，还是没说出来。 披鞍带缰的两马别过头，亦是没脸看自家小主子。 什么玩意啊，啥都敢试…… 片刻后， “周兄，真吃啊……” “朋友，料已经弄好了……哎哟，这鱼真得劲，这小尾巴……我先来给你做个示范……” “吧唧吧唧……” “……怎么说？” “朋友你信我吗？” “……信…吧……” “张嘴。” 第53章 折中 心情好不容易好转了些的涂山雅雅发现涂山最近多了些生面孔，且还是成队成队的、不惧风雪的入涂山城，皆是做商客打扮。 一进涂山，就跟土包子进城一样伸长了脖颈左看右看，让人忍俊不禁。 当看到坐在墙上撑着下巴、守卫在后的涂山雅雅时，更是一脸惊叹， “这是…折耳狐……涂山的王族？！” “错不了，长见识了……” “对啊对啊，这可是涂山的王族啊……” “行了，别看了，还是赶紧找好住处安顿下来吧，也不知道这趟能赚多少…唉……” “老刘你放心，这次我们几大商家联手探路子，要赚一起赚！要亏一起亏！” “对！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老杨他们已经住下来了，就差我们这几队了……” 涂山雅雅折耳微动，将一众商贾的窃窃私语收入耳中，望着大车小车的货物颇觉新奇。 这还像是涂山第一次来这么多商人诶…… 眼见众人渐渐远去没了看头，她瘪了瘪嘴，抬起手，身后腰杆挺得笔直的守卫忙弯下腰递上酒。 与此同时，涂山容容站在涂山一所楼阁之上，眯着眼静静地眺望远方，像是在等待什么…… 不一会儿，一狐妖微低着头走了过来，福身一礼，恭声道：“见过三小姐。” “嗯，查清楚了吗？” “回三小姐，那些商人身份无误，除了少数法力傍身的人族散修，其余的都是普通人，并且散修实力大多一般。” 这个世道就是只要有钱，完全能雇佣一些只认钱不认人的散修卖命，前提是，钱够多、他不够强。 强大的修士，从来不缺钱。 但，涂山容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细细一想，又觉得很合理…… 涂山以往本就有人类商队来往，只不过这一次规模最大罢了…… 半晌，她沉吟道：“你下去吧，记得派人盯着，若有异动及时来报。” “遵命！” ～ 涂山容容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接连数日，那些商人都在到处推销产品，衣食住行一应俱全，甚至还卖各式各样的法宝！ 当然，法宝只是占少数。 也不得不说，他们的货物是真的足，即便越卖越多也能保持供应。 一所被商队租下的楼铺前，吆喝的小二猛地看见修炼完毕、正百无聊赖闲逛的涂山雅雅，不由眼前一亮，忙上前笑着拦道：“二小姐！要来小店看看吗？我们可以给您打八折！” 莫名其妙被拦住的涂山雅雅眉头一皱，“什么玩意？” 你才是玩…啊呸呸呸……小二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面上笑容不减，热情地介绍道：“小店应有尽有，而且对于您这种用户还有数种折扣优惠……” 听完，本就有心逛逛的涂山雅雅舒开眉头、眨了眨眼，张开小手晃了晃。 “…这…这…”小二磕巴了会儿，咬咬牙，“看在是您的份上，五折就五折！” 说完，涂山雅雅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小二的带领下踏入了楼铺，顺手拍了拍身上和脑袋上的雪。 内里三三两两的人儿在推销奔走，面上满是愉悦。 这里给的工钱是真的高！ “小肖啊，这么努力干嘛，你不会又……”楼内正在敲算盘计算得失、鬓发皆白的胖掌柜无意间瞥见涂山雅雅，话音一顿，眼睛眯得更厉害了。 “咳咳，掌柜的，这不是为了咱的业绩嘛。” 小二朝他使了个眼色，一脸得意。 涂山雅雅没理会他们的互动，走动间扫视了一圈周边后，不太满意地出声道：“掌柜，有没有新奇的东西！” 掌柜放下算盘，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的可惜，“有有有，三小姐楼上请。” 在涂山横行无忌惯了的涂山雅雅跟着他走上了楼，殊不知，这一走，就是一段难忘的旅程…… “噔噔噔～” 上了楼，掌柜突然从袖里拿出一根约三寸多的木钉，笑眯眯的回头问：“来，你瞧瞧，这钉子好不好看？” 跟在他身后的涂山雅雅不悦，“你……” 下一刻，掌柜维持着笑，握着木钉狠狠刺向她的手掌！！ 涂山雅雅瞳孔一缩，忙想抽身后撤，但不知为何，在那根钉子刺出的那一瞬陷入了恍惚…… 早有所料的掌柜大步上前一把按住她的脑袋…… “通！” “噗呲！！” 涂山雅雅被摁在地上，鲜血飞溅，木钉没入她的小手，刺穿掌心。 “嗬……”涂山雅雅回过神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眸艳红无比。 反观掌柜在看到她身上隐隐有妖力升腾的时候，眼中划过一抹震惊，“哦？不过一小妖……罢，老朽这儿多的是。” 说着，一只手按住她的脑袋，一只手慢吞吞的摸出一根又一根钉子，把她的另一只手和双脚尽皆钉住，从始至终，未曾动用分毫法力。 终于，涂山雅雅忍不住了，在最后一根钉子没入脚掌的时候，眸中艳红倏地散去，发出一声惨叫，“啊！！” 可，这二楼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 掌柜起身负手，无视地上流淌的血液，摇头道：“还真是无趣，本来还想多玩一下呢，还有，老李头这手艺不行了啊……” 若非有盟主令，他巴不得在涂山多玩玩，算算钱带带客人多有意思？不比在族内当个吉祥物强？ 也就在二人上楼的同时，唤作小肖的小二走出楼，摸出一个烟花慢悠悠点着，周边人妖见怪不怪，毕竟这些人类是真的有钱，烟花可贵哩…… “啾～～砰！” 伴着飞上天空久久不散的彩色烟花，商队中正在喝茶聊天的三两掌柜纷纷感慨无趣，而后，收拾的收拾，走人的走人…… 片刻后， 一队银月守卫如狼似虎地冲进楼铺，逮住一个小二喝道：“三小姐在哪？！” 被吓了一跳的小二颤颤巍巍地指着楼上：“二…二楼……” 其余银月守卫闻言，忙冲上楼，待看见空无一人的楼层、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以及地上的钉痕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坏了！出事了！！ …… 涂山百里之外的一片飞雪湖泊上，一隶属道盟、足有数十丈长的法宝飞舟静静悬浮其上，隔开空中雪花。 舟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身穿道袍道冠，手握带鞘长剑的道士，最前方，一个额生天眼的老者与道盟盟主坐而对奕。 “盟主，如此大张旗鼓地去抓一个涂山的小狐妖，实在是没必要吧？” 老者捻棋落下，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就算她跟那个少年有些关系，想必也大不到哪儿去，更何况……” 这个馊主意是谁出的啊！还全都赞成了！ 道盟盟主闻言，轻笑了笑，道：“杨老，您有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影响？” 这件事，自然指的是少年屠城之事。 “自然。” 老者一抚长须，叹道：“影响太大了……” 做为人族，却公然屠戮一城人命，不杀，不足以给天下人族一个交代。 “天下之大您我是知晓的，他若一心想躲……太难了。” 道盟盟主落子，轻叹一声，“无论如何，那只妖孽也算一个交代。” 少年寻不到。 灭了与他有关的涂山太难，那就…… 折中！ 你不是跟那个叫涂山雅雅的妖孽接触最多关系最好，还天天晚上一起喝酒聊天吗？ 那就抓呗，还是那句话：你爱来不来！ 至于为什么不顺手抓涂山红红……那妖孽基本不出现在外围，总不能一直等吧？ “……也是，是老夫想岔了。”老者无奈笑笑。 “况且，我们这次也并不算大张旗鼓，只不过是请了您们几位出来散散心聚聚会，不是吗？”道盟盟主的语气中带着些调侃之意。 老者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哈哈哈！盟主所言甚是！” 平日里他们哥几个可聚不到一起啊，这儿要忙那儿要镇场子，哪有空跟今日这般，体验体验商贾的过程，没事一起喝个茶谈个心…… 嗯，还是公费出游，甚妙，甚妙！ 老者回过味来，心情大好，“这么说，我们还得谢谢盟主你了，哈哈。” “不不不，杨老此言差矣，莫要折煞晚辈了。” 第54章 冷漠、玩物、淡漠 叮叮当当—— 飞舟前方，一做掌柜打扮、鬓发皆白的胖老头负手浮空而来，身后一道锁链则是束缚着一只手足被钉、鲜血潺潺而流，垂着脑袋的小狐妖。 肖姓男子踩着飞剑紧随其后，目光若有若无的看向那只小狐妖。 对弈的二人同时瞥了过去。 “嗯？这么快！”道盟盟主语气诧异，“这才几天？肖老他……” 要知道，李老辛辛苦苦练出来的符箓可是能持续一月之久的！ “呵呵，许是他玩够了。”杨老呵呵一笑。 “也行，既然妖已经抓到，那么…晚辈也该动身了。”道盟盟主放下棋子，起身侧首，恰巧与垂首的小狐妖对上眼，不由嗤笑一声，眼神冷漠无比。 愤怒？区区妖孽罢了。 被他冷漠一睨的小狐妖身子一颤，脑袋埋的更低了…… 落在飞舟上的胖道士睁开眯着的眼睛，抱拳笑问：“盟主这就要动身了？” 肖姓男子跟着抱拳颔首，默然不语。 “嗯，晚辈先过去了，二位前辈晚点见。” “盟主且去。” “晚见。” 道盟盟主眉眼轻扬，腾空朝前方飞去。 杨老看了眼肖老身后砸落在地、发出‘当啷’锁链声的小狐妖，啧了一声，旋即，与他招手道：“快快快！续上盟主的这盘棋，那妖孽让小肖拖进去就行，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得了肖老点头示意的肖姓男子抱拳一礼，“是！” 礼毕，俯身上前抓住漂浮在半空的锁链，拖着小狐妖走向飞舟正中央的建筑内。 “他们还要点时间过来。” “废话，赶紧下！” “……急啥，这局不都结束了吗？” “不，如果是盟主我可能下不过，但你的话……” “……又瞧不起我？” 二人就着棋局边下边聊。 不一会儿，远方天际突然被一剑光划破云雾、斩尽风雪，跟着升腾而起的强绝妖力亦是波动了一瞬。 肖老动作一顿，轻声道：“开始了。” 杨老微微一笑，问：“赌不赌？” 肖老立时眼睛一瞪，破口大骂：“赌汝娘！！” “哈哈哈哈……” 伴着杨老爽朗的笑声，一众扮作商客的道盟中人悠悠然飞了过来，远方交手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剑光铺盖天际，璀璨如金，极尽堂皇…… 二老昂头，其中一人道：“这么快？涂山的大妖王没出来拦你们？” 涂山的大妖王还是有那么几个的，真要打生打死，他们还真占不了什么便宜。 “拦了，被我们打退了罢，而且他们貌似……” 领头老者跃下硕大的红葫将其收起，顿了顿，有些疑惑，“不太想跟我们磕到底。” 就很怪，不像他们想象中那般应激，本来还以为有一场大战呢，结果…… 众人齐齐看向金光略占上风的天际，老人们更是一水儿的叹息：“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就他们俩打得最嗨！ 涂山之王还是有点东西的，但，似乎并不多…… 建筑内，肖姓男子拖着锁链加身的涂山雅雅各种绕弯，最终，在掠过两名守在大门的守卫后，进了一处似囚牢的房间，仅有一张石床和地上的干草。 将她丢进去后带上门，望着身体微微起伏的小狐妖，肖姓男子摩挲着指腹，睨一眼后边儿，眼中划过一抹满是兴奋的精光。 确认没人会进来，他上前两步蹲下身子，目光贪婪地打量着她娇小的身躯，尤其是那胸前的伟岸…… 定睛看了片刻，他舔了舔嘴唇，轻笑道：“嘿，还别说，你们这些妖怪到底是怎么长的？一个比一个够味，就是可惜，玩不了两下……” 人类女子可找不到涂山雅雅这般模样的…… 说着，伸出手为她扯下锁链。 妖力被压死，就连控制身体都做不到的涂山雅雅勉力抬首出声，声音微弱无比：“…杂…杂碎…滚……” 肖姓男子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猛地扯断锁链！ “啪！！” 随手丢掉锁链后，他像是来了兴致，拍了拍她的小脸，咽了口唾沫便欲往下探，“还能出声？不错不错，更够味了……” 满腔怒火的涂山雅雅身子一颤，露出锋利的虎牙，一脸凶相，瞳中显现朵朵染血般的梅花，然，却无法阻止他的动作和愈发兴奋的神情…… “确实不错。” 一道清朗的少年声倏地自肖姓男子身后响起，滞住了他的行动和神情。 好事被坏的肖姓男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心绪，随后，回身狰狞大喝：“姓杨的！你不会敲门吗！！” 一衫道袍、额前碎发下天眼微遮的俊少年抱着剑，倚在闭合的门沿上，小指掏了掏耳朵，面无表情道：“我没聋，小声点。” 干汝娘……肖姓男子见状，阴沉着脸起身欲走。 让开身子的俊少年吹了吹小指，敛眉轻声道：“你确定要玩一个可能被玩过的妖怪？” 语气平淡，像是在诠释一个事实，却也让肖姓男子再次顿在了原地。 片刻后，肖姓男子侧首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埋下头，露出一截雪白小腿、与昏暗牢房格格不入的涂山雅雅，一脸的不耐和恶心，“哼！我的事你少操心！” 说完，几步自俊少年身旁掠过，摔门而去。 门外的守卫如同石雕，握着剑目不转睛。 垂着眼睑的俊少年怀中长剑化抱为握，踩着地上的枯草走到涂山雅雅跟前，自说自话，“他应该不会来了，他喜欢玩没开苞的。” “现在他指定回自己房里找那只兔妖了……呵，诡异的癖好。” 说到最后，他发出一声嗤笑。 怒火退去、绝望悔恨涌上心头的小狐妖缄默不语。 不是不想说，而是疼得没了力气，前边儿的抬首和吐出的四字仿佛用尽了她余下的劲。 就在她快陷入昏厥的时候，俊少年蹲下身子，空着的手轻轻掐着她的下巴把她脑袋抬了起来，与她四目相对。 眼中的淡漠一览无遗。 老者看她如看蝼蚁般的冷漠。 肖姓男人看她就像看一个玩物一般。 而这个似与他不合的俊少年则是如寒潭的淡漠…… 一群混蛋……涂山雅雅手指微颤，嘴唇动了动，意识终是蒙昧，无力地阖上双眼…… 最后一刻，她只听到了三个字：真像啊…… 飞舟上，除了几个围在一起对弈观棋的老人，余者尽皆翘首以盼。 终于，他们等来了他们的盟主。 一个残缺着衣袍、手持一柄延绵裂痕长剑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带着独属于胜利的神色。 此战不长，他略胜一筹。 第55章 我叫顾锦!顾应干的事跟我……我…… 涂山护城河上空，几名相貌各异的一方妖王聚在一边。 另一边则是带着些许伤痕、握着小臂、面色阴沉的凤栖和既担忧又愤怒的涂山红红。 凤栖死死地盯着众妖王，微微咬着银牙：呵呵，一群心怀鬼胎的家伙…… 心中冷笑不止。 被她盯着的妖王们有些不自然，然，依旧不带开口一句。 不就是一个王族被抓了吗？多大点事？你的下一任继承人不好好的站在那吗？至于吗？！ 想着想着，众妖王底气更足，甚至敢与她对视，毫无愧色。 “凤栖，我……” 凤栖收回目光，抬手打断道：“红红小姐你先回去，我会想办法救出雅雅小姐的……” 说着，她顿了顿，看着涂山红红语重深长地续道：“红红小姐，不要做傻事。” 小臂上有着一道狰狞的剑伤，缓缓溢血落入下方流动的河水中，添上一抹红蕴。 闻言，涂山红红朱唇一咬，粉拳紧握，颔首沉默了……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一日？两日？三日？亦或是半月？ 陷入混沌不知道多久的涂山雅雅勉强心神回归，能听到外界的动静了。 极其微弱的风声，若有若无的萦绕在耳边。 随之而来的是锥入心骨、一阵痉挛的疼痛，可，养尊处优惯了的她连痛得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姐姐……好痛啊……姐姐…… 这一刻，她宁可自己就这般死去…… 疼死不得的涂山雅雅被折磨了许久后…… “踏踏踏……” 脚步声？！ 涂山雅雅心神一震，强压下蚀骨的疼痛和随时会陷入二次昏厥的情况，将所有的精力用在倾听外界上， “嘎吱～” “踏踏……” 脚步停了，似乎…就停在她跟前。 但，即将抵达临界点的涂山雅雅也跟着恍惚了，再听不清外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说，还十分微小…… “娘的……那只兔……真没劲……” “大不了……不用就……一样……” “你的口味……令人……呕……” “…杨……你到底……嘛……” “…你……管我……” “汝……” 涂山雅雅再度失去了意识…… ～ 庞然巨舟悠悠然前行，穿过云雾长江，飞过城镇山村、百丈高山，风雪不可侵，堪称移动奇观。 “盟主，该你了。” “盟主快点！别磨叽啊！” 被众老催促的道盟盟主眉头微皱，举棋不定，看得一旁喝茶观棋的杨老呵呵直乐，老脸皱成一团。 开玩笑，论下棋，有谁敢说自己比得上老李？ 寻遍天下都……好吧，应该不多，反正盟主肯定不行。 坐在道盟盟主对面，腰间挂着一葫芦的老人见状，微微一笑，“咳咳，盟主，老夫觉得这局不太好，不如和了吧？” 不待众老开口，前者忙道：“前辈说了算！” 说完，松了口气放下棋子。 来不及开口的众老：“……” 好好好，不成想一盟盟主如此无赖，还有这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人！ 众老看向李老的眼神愈发危险…… 然而李老却是淡定自若，朝道盟盟主问道：“盟主，此次召集我等想必不只是为了那小妖孽的事吧？” 杨、李、肖、张、刘、方等六位世家宿老，个个堪比一方妖王，以这事儿的程度，怎么也犯不着盟主本人暗下邀请…… 本就有心询问的众老闻言，齐齐看向老神在在、端起茶盏的道盟盟主。 对啊，这都过半路程了，你就说说呗，让我们猜是个什么事，虽说大家大约都心知肚明…了…… “呲溜～” 道盟盟主饮了口茶，方才幽幽道：“晚辈说只是想让诸位前辈聚聚，诸位前辈信吗？” 众老眼一白，就连涵养最好的李老都有些无语：我信你个鬼！！ “呵呵，诸位前辈不信，那晚辈也没什么办法了。” 道盟盟主语气中带着些笑意，好似真是如此。 但，大家都是人老成精的货，或多或少能猜到几分，无非是试试涂山的水，看看能不能把涂山吃下来，只不过之前苦于没有理由罢了。 毕竟，涂山太怂了，且对人类一直偏向友好的态度，师出无名啊…… 最关键的是，玩心颇重的他们还是近几日才回过味来，就差道盟盟主本人一锤定音了。 总之，有点纳闷…… 眼见气氛不太欢乐，杨老摸出一盘围棋乐呵呵道：“都干嘛呢，来来来，盟主既然这么说，那么便到此为止吧，谁跟我来两把？” “臭棋篓子。”有人默默的吐槽道。 杨老额头青筋暴起，看向那人，“……姓方的，你又在这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某人心里有数，大伙说是不是，啊？” “哈哈哈哈！” 被转移注意力的众老齐笑，就连道盟盟主也跟着笑出了声。 笑完，起身让开位置的道盟盟主心下暗叹：可惜了，涂山目前没法染指，罢，本就没奢望能成，终究不过试试水，涂山还是挺能打的，不像想象中那般孱弱…… 从始至终，没人理会那只待在牢里陷入濒死状态的小狐妖，不过折中给个交代的玩意。 与此同时，这则消息也在众人的示意下四处宣扬：十日后，将在一气道盟将涂山王族之一、人族叛徒顾应的同党涂山雅雅处死，以儆效尤…… 消息内容大致如此。 什么？你说涂山雅雅因为镇妖钉要死了？！ 那就死呗，割下它的脑袋一个样…… 他们还是不太信这个不靠谱的建议能引来那个少年，真要来了……那不成傻子了吗？！ ……… ………… 数日后，覆雪的平原上，一少年负剑骑马，迎着微弱的风雪来到了离住所最近的小镇边缘。 “吁～” 白马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很是配合。 少年翻身下马，抖了抖雪，而后轻拍了拍白马的脑袋，“你且在此等候，我去打点小酒。” “呼嗤～” 白马鼻孔喷出一口热气，融了些许雪花，示意自己知道了。 少年颔首转身，大步走进小镇内。 最近风雪开始好转，小镇内不似先前，有了些许人气，呼和叫卖声不绝于耳。 目标明确的少年直奔当地酒肆，用打猎换来的银钱打了些酒。 打好酒，他小口抿着离开，一脸满足。 哎～这人生啊～多么美妙……不小心喝了一大口的少年舒服地舒出一口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突然，余光瞥见不远处熙熙攘攘围在一起的人群，还伴着不小的惊呼声， “不愧是一气道盟，豪横……” “那可不，什么狗屁王族，不过……” “哈哈，仙师威武……” 很久没见过这般热闹的少年精神一振，呼啦一声往那儿冲过去！ 有瓜吃！！ 身高又抽条了一小截的少年疯狂往里挤，口中直呼‘让让’。 仗着年轻力壮，少年在周边人埋怨的眼神中成功的挤进了前排c位！！ 至于会不会被认出来…… 我叫顾锦！顾应干的事跟我……我……我…… 不知看到了什么，少年面色忽的阴沉了下来，身周不受控制四溢的真气吓得周围的人连连后撤，面色一白，神情中尽是浓浓的畏惧！ “这……这少年是仙师！” “快快！给仙师让开……” “别挤……啊！不是，后边儿的快退啊！那是仙师！” 转瞬间，少年身周空出了一大片地。 然，少年没理会他们，而是死死地盯着那张印有一气道盟印章的通告，汹涌的风暴在眸中翻腾。 很快，化作了深不见底的森寒杀意。 敛起真气，面无表情的少年上前，伸手，‘嘶啦’一声一把扯下纸张，极尽侮辱的辱骂声从喉咙中沉沉响起： “去他妈的一气道盟！！” 第56章 由不得 蔚蓝的流光仿若刺破云霄的利剑，所过之处风雪乌云一扫而空，难得的绚烂日光洒落在地面上，引得下方仰首的众人震撼不已。 待流光飞至九天时一个停顿，笔直的破空而去。 “这就是仙师吗…这…明明是仙人啊……” 从未见过如此一幕的人们三观震颤，有甚者，直接张大了嘴巴跪倒在地…… 这跟那些踩着剑高来高去的一气道盟道士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啊！ 依旧趴在镇外等候的白马被那道流光吓了一个激灵，不过在看见流光转瞬间消失在天际后又放下了心来，继续趴地上耐心等候…… 距小镇千里之外一片雪林， 一个背着箭囊的男子半蹲在草丛里，眼睛死死盯着远处悠然觅食的白鹿。 在确认自己未曾暴露后，深吸一口气，阖眸、睁眼，弯弓满月！ 嘎吱—— 弓身被拉得嘎嘎作响。 下一刻…… “轰！！” 后方响起了一道重物坠地之声，烟雾伴着雪花飘舞，入目尘白一片。 什么鬼！ 男子面色一变、心一慌，手上不受控制的出箭。 嗖—— 箭羽掠过雪白的皮毛，双重受惊下，小鹿大长腿蹬的飞快！ 但，无心在乎它的男子只是僵硬转过头，暗自咽了口唾沫。 这种动静…我不会那么倒霉吧？！ 一道轻风倏地拂散烟尘，内里露出的熟悉身影使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呼～原来是你啊朋友，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瞧瞧，那坑得数尺深了吧？不过…… “朋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右手紧捏成拳、法力傍身却没驱散身周细雪的蓝衣少年闻言，低眉强笑笑，“有吗？” 察觉到少年不对劲的周磐把弓背好，摇摇头走上前，直言道：“朋友你应该是来找我辞行的吧？” “……有那么明显？” “啊～太明显了。” 周磐犹豫了一瞬，还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如果很急的话，朋友你就赶紧出发吧。” 他迎来了很多人，也送走了很多人。 迷失风雪的旅人、徒步炼心的修士、落难带伤的商贾…… 少年抿了抿唇，与他对视一眼后将负于背后的凌风剑抓出、别于腰间，旋即，毅然转身，速度极快。 周磐长袍在外、挺立着腰杆，原地目送他离去。 突然， “朋友！” 已经拔出腰间青锋掷于高空的少年顿了顿。 周磐明亮着眸光，语速极快、高声邀请道：“最多再过两月就要开春了！有时间的话，回来看看！！” “一定！” 少年没有犹豫，纵身一跃踏于剑身，重新化作一道流光转瞬间消失在天际…… 周磐微微昂首呆立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 直到在外等待的乌追靠了过来方才回神。 伸手摸了摸乌追的脑袋，他再度眺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轻叹道：“又走了一个……” 如果经历过寒霜风雪，那么，也请你来看看开春的景色……他心想。 少年不止面色阴沉，身上，还有着淡淡地、难以感知的决然之意，是那种明知此行难回亦要前行的决然。 他看出来了，应当是很重要很重要、还很危险的事，少年是一个不太能瞒得住心事的人。 雪花轻飘飘地打在人和马的身上，寒意远不如月前…… ～ 与此地接壤的北山来了一位贵客，一位站在一方妖王顶点的狐妖。 狐妖伫立于北山用来接待贵客的大殿，左右则是一排排持戈披甲、面色肃穆的守卫。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气息强大的石妖虎步走进大殿，朝看过来的狐妖拱手歉意道：“抱歉，涂山之王，天君说没法插手这件事……” 狐妖默了会儿，问：“我能见见你们天君吗？” 石妖摇头，语气中歉意更甚，“抱歉，天君说不便见您。” 他们北山天天跟人类打死打活的抢地盘，眼下一位一直中立的顶尖高手主动送上门来，请求他们帮忙救自家王族，他们这些下属自是欣然，毕竟这忙一帮，不就是一位战…… 结果天君他老人家根本不理！！ 就在石妖暗叹之余，狐妖说了个‘好’便准备离去了，给他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你真走啊！！ 有心挽留的石妖尝试性抬起手，又落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一袭白衣的狐妖走出殿门，融入雪中。 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没法，北山是天君说了算，天君不开口，他们这帮子下属也没法帮忙啊…… …… 即将抵达一气道盟的飞舟囚牢中，缓了些过来的涂山雅雅脱离了完全蒙昧的状态，意识清醒了许多，身上的力气也回来了不少。 就在她努力地睁开眼缝间，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涂山雅雅心神一怔，旋即，加大了睁眼的力度。 就算是死，也不能迷迷糊糊的死！！ 终于，她眼里又有了光…… 只有一眼有光…… “瞎了一只眼？不应该……” 坐在不远处的俊少年声音清澈透亮，夹杂着些许不解，喃喃道：“寅老给的丹药不可能这么差啊……” 待看见涂山雅雅那只颤抖的左眼和睁不开的右眼时，他也不再纠结，说：“我知道你有力气了，赶紧吃饭吧。” 靠近石床侧方的木桌上，冒着热气的米饭、青菜、蒸鱼、烧肉一应俱全，外加一壶温好的酒，香气四溢。 跟他所说一般，有了些力气的涂山雅雅无视饭菜，用仅有的一只眼看着头顶，没有一丝动作。 她的手脚依旧嵌着木钉，血痂遍布在手脚上。 盘膝坐着的俊少年见她不吃也不恼，而是十分有耐心的候着。 又过了一会儿，确认她确实不吃后，撑着地面便欲起身。 听到动静的涂山雅雅左眼斜睨，嘴唇张合：“傻…窝……” 许是虚弱太久，说出的话口齿不清。 动作怔了一瞬的俊少年眉头一皱，站起身来，“你再说一遍。” “杀…杀我……” 涂山雅雅重复道：“杀了我……” 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但她不想再经历一遍先前了。 至于活下去等姐姐她们来救…… 涂山打不过以一己之力硬刚南北、不落下风的道盟，她知道。 这次听清了的俊少年嗓音一沉，背着剑转身便走，语气平淡：“杀不杀你，由不得我。” 第57章 他来了…… 晌午时分，坐落在人来人往的大城之中、堪称城中城的一气道盟内， 寅老领着麾下弟子和一众迎接的高层早早地站在百丈长宽的广场上，自晨时等到现在。 突然，一人抬手指着天上，喊道：“来了！” 微微抬首的众人顿时精神一震。 不一会儿，高天上遮天蔽日的飞舟缓缓下降，‘轰’的一声落在了早已清空的广场上。 寅老当先腾空，众人紧随其后。 与道盟和众老打了个招呼后，他急不可耐的走进舟中央的建筑，来到了囚牢前。 屏退守卫、倚在门口的俊少年见了来人，抱拳一礼：“见过寅老！” “诶，甭跟我老头子客气……” 寅老摆了摆手，忙推开门看向内里。 略显昏暗的牢房内，一只红白衣裳的小狐妖躺在石床上，微微起伏的胸口让他不由舒了一口气，轻声感慨道：“还是小杨你办事靠谱，那些个老家伙果然没把我说的话放心上。” 瞧瞧那手脚上的钉子，但凡不是他嘱咐了一声，早死了…… 俊少年放下手，在看见寅老大步上前，抓着小狐妖的头发拎起来时眸光一闪，微微颔首，“分内之……” 还没说完，一个瓷丹瓶就被寅老掏出抛来，被其接住。 “诶，这话说的……老头子可不能让你白忙活。” 寅老呵呵一笑，拖着惊呼一声后一脸凶相的小狐妖从他身旁掠过。 待老人远去，俊少年抬眼，看了看未动分毫、没了热气的饭菜，敛下眉头转身就走。 嚓—— ～ 偏殿内、道盟盟主做东的晚宴上，众高层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菜是没怎么动的，酒是没怎么停的。 “老肖！你可不许耍赖！” “哈哈哈！开玩笑！我像是那种人？来！干了！” “干！！” 这一刻，众老虽年迈、气势却不减当年……很快就脸红了。 “盟主，来，小老儿敬你一杯……” 原本置身事外、小口抿酒的道盟盟主嘴角抽了抽，在众老、众多高层一齐举杯的目光中无奈笑笑，举杯道：“来，晚辈敬前辈！敬诸位！” 他是不太喜欢喝酒的…… “好！！” 在道盟盟主一口干完杯中酒后，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与此同时，另一处稍小些的殿宇，寅老坐在一个古朴的炉子前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不能这样练……” “不不不，理论应该是没错的，这药材搭配也是没问题的，这妖孽还没死呢……” 炉下燃着小火，炉内蜷缩着一只被烧得失去意识、面容扭曲的小狐妖，衣衫褴褛间带着点点火星，灼烧着白皙光滑地皮肤。 沉思许久后，寅老望着炉内的小狐妖眼神一凝，“要不给它……” 旋即，他倏地颓然下来，拍了拍脑袋，“不行不行，那样要被盟主骂死…以后也不好说话……” “唉～” 老人沉沉的叹息声回荡在殿内，久久不散。 “难办，算了，过两天再说吧，到时候趁热的再试试另一个法子……” 片刻后，他起身拂袖，灭了炉下燃着的小火，径直离去。 …… 两日后，空荡荡的广场左右站满了人，世家新秀、散修高人、大族代表……粗略看去，不下千人。 “这就是涂山的王族？” “错不了，折耳狐妖，是涂山的王族之一。” “听说她是那叛徒的姘头……”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跟那个叛徒关系匪浅。” “没想到盟主他们直接去涂山硬抓了，不会跟涂山交恶吧？” “怕什么！区区涂山，我道盟无惧一切敌！” 众人三三两两的小声交谈，不时抬头瞟一眼那只遍体鳞伤的小狐妖…… 长长的阶梯平台上，一只半死不活的小狐妖蜷缩于地，被刻有符箓的阵法围住，闪烁着淡淡金光。 再往上，大殿之前，一众高层宿老坐于一脸淡然的道盟盟主左右，尽皆严肃着面色、不怒自威。 若抬首，能看到难得露出了全貌的太阳，暖暖的阳光洒在恢宏的殿宇和一众人身上，方圆数十里不见风雪。 见人齐了，道盟盟主与右侧负责发话的寅老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立时起身走到阶梯前，下方众人见状，慢慢噤声的同时把目光投视过去。 俄倾，寅老扯着嗓子朗声道：“人族叛徒顾应滥杀一城之人，至今未露踪迹，并且还与涂山狐妖交好，众所周知，我人族与妖族势不两立……” 前面讲得有些官方，众人听得昏昏欲睡，主要是涂山的名声在人族还是挺可以的，但…… 寅老加大了音量，沉声道：“谁没个亲朋好友死在妖怪手里！或者有，但绝对不是你们！！” 众人一愣。 “在座的各位谁不是法力傍身之人？即便是未入道盟体系的道友！ 而我们为什么要修法力？不就是为了不再重现上古时期的悲剧？！妖杀人，而反抗不得……” 众人纷纷默然。 “我们修炼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我们若是不站出来，谁能护着他们？指望那些妖怪手下留情……” 众人面色通红。 “可就是这么一个法力高深的年轻人不仅屠了我们应保护的普通百姓，还与……” 寅老语气一顿，低头指着那只小狐妖喝道：“这只妖孽交好！！” 人群中，一名涨红着脸的年轻人高举手中仙剑，厉声大喝道：“杀了它！” 一语落下，千人齐随， “杀了这妖孽！” “灭了妖族！” “那少年必须死！” “涂山又如何？是妖就得杀！！” 如寅老所说，谁家没个亲朋好友死在妖怪手里，特别是他们这些法力在身的修士，大部分人对妖还是仇视态度的！ 至于那少部分人则是缄默不语…… “大家放心！” 全权代表道盟盟主的寅老虚压了压手，“这只妖孽只是……” 突然，一众高层全部面色一变，腾地一声站起身来，给话没说完的寅老吓了一跳，忙回头问道：“盟主，怎么……” 道盟盟主抬手打断他的话语，目光幽深，不复先前的淡然，语气凝重：“他来了……” 他？谁啊……寅老摸不着头脑。 “盟主，继续吧，那孽畜真敢来救这个妖孽啊…不过，我觉得他进不来。” 左侧一匆匆赶来赴会的老人说完，几步走到半空中，手掐法诀。 下一刻， “轰隆……” 众人几乎一脸懵逼，无论是这动静还是盟主他们说的话， “盟主他们怎么了？” “什么情况？” “那是谁？好眼熟啊……” 轰鸣巨响声中，原本就高达十数丈的城墙竟开始慢慢地拔高！ 二十丈… 三十丈…… 四十丈……… “这是……” 一名见识多广的散修高昂着头颅一脸惊叹：“天门……” 城墙外，数百名踩着飞剑的道盟弟子一脸戒备地围绕着一蓝衣少年伴飞，神似护送，给不知情的城中百姓看得一愣一愣的， “谁家少年？莫不是道盟亲子、王权传人？！” “嘶……说不准还真是……这排面……” 然而有些人却不这么想，嗤笑道：“护送？开玩笑，这能叫护送？” 机灵的人已经开始往外跑了。 待少年踩着青锋飞至不断拔高的城墙不远处，脚后跟一磕足下剑身。 噔—— 青锋往上飞着旋转一圈，径直降低。 而失去了托举之物，少年亦是飞速往下坠落，发丝狂舞。 周边道盟弟子面面相觑，无一人敢上。 在即将抵达地面时，少年面无表情地止住坠落的身形。 轻轻落于地面后，抬手，原本朝下的剑尖在靠近他的时候霎时倒转…… 第58章 开天门，问王权 天门咒，属于全点防御的道法神通，无论是妖力、法力都能最大程度的抵挡，削减。 边境上的天门更是由历代天门传人苦心精炼，即便是携着一方天地的妖皇来了也很难破除。 即便是老人的天门咒也不是所谓的大妖王能轻易撼动的…… 但…… 轰！！！！！ 在众人眼中被施加了天门咒，高大无比、难以逾越的城墙被…斩开了…… 伴随着四溢的浓烟墙石，飞在半空的老人亦是喷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神色骇然。 怎么可能……这天下竟还有人能一剑破开我的天门咒……除了那一剑…… 怎么会…怎么会…… 身形都快稳住不住的老人瞪大了眼睛，脑海中满是不可置信。 众老众高层同样懵逼。 其中一老喃喃道：“这可是……天门咒啊……” 除了王权剑，竟还有第二把剑能一剑斩开天门…… “叭嗒～” 轰鸣巨响过后的烟尘中，一蓝衣少年踩着碎石提剑穿过，用冰冷的眸光回视数不尽的、如刀刮般的眼神，缓步前行。 只不过在看向平台上的小狐妖时，少年的神色倏地软了下来，温声自语：“丫头，先生来接你回家了。” 广场上，众人强压下各种情绪，拔剑的拔剑，蓄法的蓄法…… 哪能容你一叛徒如此，这儿……可是一气道盟啊！！ 最上方，道盟盟主低头看着少年孤落落的身影，眼中划过一抹惊叹。 好一个……人族天才啊…… 也就在少年继续前行的时候，一名道盟弟子法力涌动、狰狞着面目飞身上前，大喝道：“杀了他！！” 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漫天剑光和各色各异的道法呼啸而来，目标直指前行着的少年。 然，少年只是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缓缓抬剑，在剑光道法即将近身时，猛地挥下…… 呼呜—— 平地而起的数丈龙卷夹杂着剑痕，将靠得最近的那一批人卷起、绞杀，顷刻间给龙卷增上成片的血红、断肢…… “啊！！” 其内尖锐的惨叫声仅持续一瞬，便没了动静。 少年神色冰冷，提剑走出血色龙卷继续前行，任由身后的染血龙卷缓缓散去，散落一地的血渍残骸，极为瘆人…… 衣摆上的雄鹰迎风招展，张牙舞爪、桀骜异常。 “驭风的法术？不，不是……是以剑气法力为主、添以引风的剑法……”道盟盟主心下一震，眼神凝重地暗想道。 天幕里的内容终究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闻所未闻的剑法…… 眼见上头的众人毫无惧色，各种道法不带停歇，还欲涌向少年，道盟盟主出朗声道：“退下！！” 闻言，众人冷静了些，慢慢的往后退去。 见状，道盟盟主俯视少年，续道：“你是第一个敢一人一剑闯进我一气道盟的人，是胆魄？还是……” 他看向那只半死不活的小狐妖，语气莫名，带着几分叹息，“这个妖孽对你如此重要？！” 他不理解，亦无法理解，如此惊艳的绝世天才为何…… 置若罔闻的少年走到广场中央时停了下来，旋即，紧握空着的手！ “不对！！” 率先反应过来的道盟盟主眼神一凝，迅速将椅子旁边的佩剑拔出、起身挥剑！ 但，剑气的目标却不是广场中身形一阵虚无的少年，而是平台上的小狐妖！！ 轰！！ 转瞬间，剑气斩落在平台上，掀起阵阵碎石烟尘！ 广场上被此一幕整不会的众人回过神来，一脸懵逼的望着中央之地，“人呢！！” 那么大一个人呢！！ 烟尘缓缓散去后，被斩得凹凸不平的平台上，一道蓝光萦绕的护盾死死地护住了其内的小狐妖和单膝跪在她跟前埋下头、青锋杵于一旁的少年。 阵法在青峰入地的那一刻就已被破，没了作用。 见此，道盟盟主为首的道盟高手一个比一个神色凝重、乃至骇然，尤以回到他们身旁，嘴角溢血的老人为甚，不住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瞬间移动？数十丈的距离？这……空间类型的道法？ 不可能！！ 护盾内的少年没理会他们，而是心疼的看了眼小狐妖手足上的木钉，原本冰冷的面庞柔和无比。 确认小狐妖还活着、能挺一段时间，他先是抬手怔了一瞬，而后，非常果断的为她拔去木钉！ 同时，另一只手撕下衣摆的布料，辅以真气为她包扎上…… 被拔出木钉的那只小手动了动，不过，也仅限于此了，淌出的些许暗红之血发出阵阵腥臭味…… 少年的脑袋埋得更低了，根本不敢仔细看她身上的各种伤痕…… 四根木钉入骨处呈暗红色，带着浓浓的、恶臭之味…… 包扎好，少年卸下腰间的酒皿、剑鞘、白箫……脱下衣袍‘呼’地一声为她盖上、包裹，掩住外露的皮肤…… 做完这一切，内衬白衫的少年凭空掏出一件玄黑长袍披上，随后，抓起酒葫、剑鞘、白箫挂在腰间后收起其它酒皿。 最后，动作轻柔地抱起被蓝衣裹起来的小狐妖，轻轻地搂进怀里。 幸赖他又窜了些身高，不显突兀。 然后，少年左手搂紧她，右手反握住一旁的剑柄，缓缓起身，抬头。 面上柔和尽去，化作如凛的寒冬，开口的第一句话同样有着刺骨的寒意、冰冷无比：“我叫顾应，一人做事一人当。” 到底，跟这丫头有什么关系啊…… 说话间，护盾‘砰’的一声碎去，零零星星的碎片飞舞在半空、璀璨夺目。 早已起身、手持各式法宝站在上下台阶将他死死围住的二十余道盟高手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施展各式道法！ 当汝娘呢当！！ 面对远胜之前的各种攻击，顾应抱紧怀里的涂山雅雅，跨步，反握的凌风剑瞬间挥斩而下！ 嗡—— 剑鸣声起，漫天剑光以其为中心朝四面八方疯狂斩落！ 锁链法宝、葫中仙剑、三彩神光…… 目所能及的一切攻击皆被斩破、斩碎…… 之后，顾应手腕一转，站直身子握正剑身，一抖剑尖，仍有富余的剑光划出道道剑痕飞斩出去。 只不过被众高手轻易地抵挡了下来。 蔚蓝色的真气…不，哪儿还是真气啊…早便变成了此界的法力…… 顾应紧了紧手中青峰，眉间燃起圣火，双眸染上鎏金、蔚蓝色的法力呈流光状萦绕在身周，剑指缓步下阶的道盟盟主。 态度鲜明的问剑于他。 圣火内的真气加持下，这二十余好手拦不住他，可这人，他不觉得能够媲美妖皇的一位盟主就这么点手段…… 果然，道盟盟主把佩剑往后一丢，高高抬手、张开，朗声道：“请，王权剑。” 轰隆—— 天空倏地响起闷雷，云层翻滚间隐约可见四道若有若无的身影，最让人侧目的，是一柄缠着雷霆、云雾缭绕间缓缓下落的带鞘长剑……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颈，终于看见了剑镡上的两个字，具一脸震惊！ “王王王……” 顾应脑袋微歪，替他们轻声读了出来：“王权。” 第59章 搏命一剑?不，是…… 左手握住落至身前的剑鞘，道盟盟主明亮着双眼，俯视以剑指他、怀中护妖的少年，眸中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叹息。 可惜了…… 被俯视的顾应鬓发飞扬、面无表情。 当前者拔剑指地、气势法力节节攀升时，围在顾应周边的众人面色一变，忙抽身后撤。 盟主上来就要开大招了！！ 然，少年只是持剑指着，身上的法力响应眉心往上些燃着的圣火，深邃的蔚蓝法力几欲媲美一方妖王，甚至犹有胜之！！ 眼中的淡漠一览无遗，没有半分惧色。 下一刻，道盟盟主一转剑锋，缓缓举剑…… 无人可压王权剑，即便是天地万象！ 以持王权剑者为中心，一点金光于九天亮起，倏地驱散十数里不止的细雪，闷雷微闪的乌云亦是如此…… 金光愈发强盛，亮得刺眼，让人不敢直视，隐隐化作一剑锋…… “这就是…天地一剑……” 广场外，一从未见过王权剑的散修高人瞳孔狂震，颤声道：“如此…霸道……” 不似人类能掌控的力量，但又确实是因道盟盟主而起…… 顾应抬首，淡漠的鎏金眸子染上金光，熠熠生辉、淡漠尽去。 他看到了极致的天地和极致的…剑意…… 不是一人之剑意，而是…数不尽之人的剑意！ “应儿，迟早你会看到剑道的顶点并且攀上它，如为师一般……” 师父，或许我要让您失望了，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往剑道上继续前行……顾应敛眉看了眼怀里的禁闭双眼的涂山雅雅，坦然无比。 道盟盟主斩下一剑，贯连天穹，化作填满所有人视野的璀璨金光…… 面对这极尽磅礴、堂皇、天地加持的倾天一剑，在它面前宛若蝼蚁的顾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旋即……手腕一转，身形一动，毅然睁眸接剑！ 电光石火间，深邃的蔚蓝剑光亮起，与少年一同前行，在众高层不解的眼光中一头栽进那庞然剑光…… 找死…不对！！ 众人瞪圆了眼睛，嘴巴不约而同的张开，仿佛看见了什么三观破碎之事…… 只见明亮无比的蔚蓝刺破金光、将其拦腰斩断一分为二，反客为主的剑光直冲云霄！！ 斩…斩…斩开了…… 莫说广场下的人，便是一众高层亦是心神狂震，望着冲天的蔚蓝剑光神色骇然…… 不会吧…… 反观露出身影的顾应则是伏着身子化作残影，单手挥动不知觉间布满裂痕的剑锋斩向近在咫尺、皱眉举剑的道盟盟主！ 携着一剑之势、冲天剑光随之挥斩而下，顾应身周法力暴躁地转动，眉间圣火熊熊燃烧，抵至绝巅！ 剑光覆压之下始料未及的道盟盟主面色一白，忙抬剑迎之…… 轰隆！！！ 霎那间，璀璨夺目的金蓝二色将天地一分二，方圆数里的天空都分做了半金半蓝，炫彩至极…… 被波及的大殿轰然倒塌、湮灭，因之而起的暴乱罡风似能撕裂一切涉及之物，大地顿陷、声势骇人…… 不敢逗留的众高层快速后撤，与缩到广场边缘的众人挤在一起…… “上来就是全力…盟主和这个孽……叛徒玩这么大嘛……” 一老颤着声音吐槽道。 这两人纯粹就是一剑分高下、决生死啊…… 就连他们也很难插手，当然，他们也不愿意插手，这是十分纯粹的剑道之争 众人默然，只是睁大了有些刺疼的眼睛，不敢错过这一幕。 好吧，就事论事，他们貌似也没法插手，那个少年…太强了…… 就在两剑僵持的时候，一高层流着泪闭上眼，语气坚决的低声道：“我相信盟主！” 还能睁眼的人默默点头。 现在他们能如何？只能赞同咯…… 片刻后，两剑相撞的光芒同时虚弱了下去，天空恢复蔚蓝，重新洒落点点雪花…… 见状，不待狂躁嘶吼的罡风停歇，众高层忙赶上前，生怕道盟盟主会输了这一剑。 不是他们不相信王权剑，而是那个少年……太妖孽了…… 风波散去的废墟之中，远远映入眼帘的是一衣衫半损，胸口有一剑伤，持剑挺立的道盟盟主。 以及……在他身后不远处披散着头发，杵着断剑半跪于地，浑身溢血、死死抱着怀中妖怪、身形一阵虚无的少年…… 在道盟盟主抬眼看过来的时候，众高层不由一喜，悬着心终于放下了。 盟主胜了！ 喜完，他们快速靠过来，皆面色不善的齐齐看向顾应。 “不对！” 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声喊道：“盟主！快拦住他！” 之前顾应就用这一招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到那妖孽身旁，现在还用…明摆了是想跑路啊！ 放在平时，这短短两三百米的距离他们几息便至，可他们怕啊…… 怕这个少年跑了…… 然，事情总是容易朝着不愿的方向发展，道盟盟主没有动手，甚至挺立的身形都开始摇晃…… 显然，他并不是大胜，而是惨胜。 就这样，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消失在原地，一阵后悔。 如果……如果他们速度再快点…… 好在，他们及时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道盟盟主，摸出各种丹药往他嘴里塞，一顿关切， “盟主你怎么样？还好吗？” “盟主来，老夫这药靠谱点……” “盟主……” 面如金纸的道盟盟主紧握手中王权剑，咬碎口中丹药，吞咽下去后缓了口气，方才艰难道：“追…追…他……跑不……了多远……” 如果能跑，那叫做顾应的少年定会第一时间跑路，但他那涉及到空间的法宝或者道法明显不能。 不然也不至于与他比生死之剑寻觅良机，想必是能被打断的…… 闻言，众人精神一振，留下小半收拾残局护佑盟主，其余人则是跑到人群那儿领着人呼啦一声径直往城外去。 大意了……道盟盟主坐在地上，闭上眼，想起先前的搏命一剑，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怎么就忘了那少年只有一剑！ 不…他知道，他记得，是他太自信了，自认为王权剑出…… “似乎…唯有族内记载上的无暮先祖能比肩这少年……” 道盟盟主悔恨的同时心中暗自感慨。 只不过，都很可惜。 一个英年早逝。 一个…… …… 离一气道盟坐落城池数百里外，几乎陷入濒死状态的少年抱住小狐妖依着树干坐下，顾不得伤势和几乎没了知觉的右手，长长松了口气， “呼～～真给我跑了……” 第60章 予我平安 “嘶～～” 一身是血、面色死白的顾应后知后觉的倒吸一口凉气，尝试性地动了动右手，感受着手臂内布满杂乱剑意的情况有些忧愁…… 坏了，不会真废了吧…… 最头疼的是，他的眼睛……左眼确认已经废了，右眼似乎…也快了？ 叹了口气，右眼一阵模糊的顾应小心翼翼地松开怀里皱着眉头失去意识的涂山雅雅，支着脑袋昂起头，把左手伸到干净的内衬里边儿，摸索出一把尚有温度的…… 杂草？ 顾应低下头，一把将草塞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嚼着。 塞完草，他左手终于来了痛感，无力的垂落下去。 腮帮子鼓动的顾应继续尝试，然并卵…一时间他连左手也用不了了。 不是，都歇菜了？ ‘咕咚’一声把药草咽下去，无视其它部位反应的顾应看着与他一般面色的涂山雅雅陷入了沉思。 貌似…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啊。 他无意间用舌头顶了一下腮，动作一顿，眼前倏地一亮！ 用虚弱的心神链接脖子上的平安扣后，他露出沾着血迹的两排门牙，牙中央赫然轻咬着一枚绿得发亮的丹药！ 虽看不到口中丹药，但他仍一阵自得：哼哼！姓萧的你以为藏得深我就翻不到？！太小瞧我了！不过，这家伙好东西还真是多啊…… …… 数日后，荒山野林中，成批的道盟中人隐隐以杨老为首的队伍为主，呈网状往前搜索。 踩着仙剑位于最前方飞行的杨老天眼忽明忽暗，咬着牙心中一阵腹诽，“这小子这么能跑吗？！跟个兔子似的！！” 前边儿又双消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后，少年的定位时有时无，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拖着轻则重伤，重则陷入濒死伤势的小子还在跑！！ 且离他们仅有一段距离，并不算远…… “老夫还就不信你那法宝能带你不间断穿行！！” 杨老眼神一狠，额间天眼陡然亮堂了几分…… 前方，百里之外的一处粼粼湖泊上，一身着玄红衣袍、怀中抱着一小狐妖的少年垂着右臂，睁着一灰一显灰的眸子踏水而行。 上岸，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顾应忙后仰稳住身形，破口大骂：“他妈的！你们是属狗的吗？！” 他妈的一气道盟还在追他！！ “老子又不是点香阁的头牌，至于吗！！”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老子好奇个什么劲！非要带那个傻鸟跑那么远！他妈的！！” 雪花落在身上，一阵刺寒…… 微颤着身子的顾应骂完，唾了口血沫，顺带吐出口中成了碎屑的木剑，一阵反胃后侧过头干呕了几声，方才缓了些过来。 这定位地脉根本不靠谱，冰块脸你这什么破手艺……你们武当还能不能干了！！ 直起身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暗红的血渍和雪花，满满的铁锈味和冰水味儿，不解渴，喉咙还是干着的。 不行了，不能再保留了，得赶紧跑！那个老头的天眼已经定位到我了！啥玩意啊，他妈的……少年吐出一口雾气，不多的法力在伤痕累累的身体内流转，迈步，狂奔！！ 另一边，杨老面色一变：不好！越来越模糊了！！ 旋即，他加快速度，把一众人甩在跟后…… “杨老！” “杨大人您慢点啊……” 他逃，他们追…… …… 夜幕下，簌簌细雪落在圈起的幽秘山谷中，遍地的艳丽鲜花迎雪盛开，透露着不惧风雪的唯美之意…… 突然，山谷斜坡处滑下一只大黑耗子，所过之处，寸花不生！ 最终，落在了一处花团中央…… “嚓！” 风尘仆仆的顾应稳住身形，抬头用灰暗的眸子仰望天空，喃喃道：“现在是晚上了吧……” 只余黑白的世界再加上一路的逃亡，他都不知道过去了几天，五日？十日？半月？ 一朵雪花落进眼中，霎时化去…… 顾应一个哆嗦，牙关抖了抖，“嘶……还在下雪，真烦……” 低下头躬着身子，眼神开始聚焦，左右打量，走了走，寻觅到一处上方凸出的空地。 还有花？正好……顾应走上前，单膝跪地，露出怀中面色红润、神似酣睡的涂山雅雅。 见状，顾应面部柔和了下来，不由失笑自语，“啧，怎么还皱着眉头，睡觉都睡不安稳…真是个傻丫头…好好睡嘛……再过段时间就到家了……” 轻轻放下，小心地替她抚平眉心，随后，转头起身从怀里摸出一把蓝色药草塞进嘴里咀嚼。 嗅嗅～不知道这儿有没有补血的药草…… 自觉眼睛靠不住的顾应耸动着鼻翼，一边嗑药一边循着花香最浓郁的地方走去。 大约走了数十步，顾应顿下步伐，咽草、舔唇、俯身一气呵成。 然后…… 花旁护卫的草儿一把接着一把飞起。 “这个不是…” “这个味道不对劲……” “这个差了点……” 几乎犁平一片花草后，顾应猛地抓住一把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的绿草，露出一丝笑意，咧嘴道：“找到了！！” 也不管草上的积雪和根部的土壤，他张开大嘴‘嗷呜’一声径直往里塞！ 嚼着嚼着，灰色的眸子划过一抹亮光，“唔姆！” 也就在他咽下去的时候，面上竟是诡异的浮现一抹红润！以及…… 蹲着身子的顾应摸一把从鼻中流出的液体，陷入了沉思，“不是……这么补的吗……看样子果然不是一个产物…也对，师姐的话就没完全靠谱过……” 但，能喝酒了！ 顾应随意的用衣袖擦了擦鼻子上的血，急不可耐的摸出腰间的酒葫，咬开葫口，昂起头哐哐一顿…… 噗—— 酒水掺杂着血液喷洒在不远处的花草上，颇为妖艳…… “咳咳！咳咳咳……” 剧烈咳嗽几声，顾应抬起衣袖胡乱擦了下嘴和下巴，佝偻着身子起身，面上红润不再， “补个锤子补，我他妈信了你个邪……” 顾应骂骂咧咧的收起酒葫，犹豫了一瞬，单手脱下衣袍丢地上，起身离去。 染尽鲜血的玄红长袍悠悠然落在群花之上，不一会儿，就被细雪淹没…… …… ……… “哗哗哗……” 一气道盟以东之处，几座飞流瀑布呈品字状相互呼应，布满阴霾的天空落下的渐退冬雪奈它们不得，胆敢接近便是顷刻融入其中！ 最下方的水流处，各色鱼儿游荡在延绵数里的湖中，甚是快活…… 瀑布源头，一衫玄袍的少年脚步虚浮，蹒跚而来。 抬头，模糊黑白的视野已是分不清昼夜…… 他晃了晃脑袋，裤腿没入河流顺势而行，在抵至断水处时强行聚焦，寻觅着目标。 片刻后，负于身后的断剑自行出鞘，悬浮在他跟前，载着他飞向另一处瀑布…… 随着‘噗通’一声，顾应瞬间穿过飞落的瀑流，入了内里的洞穴，湿了衣裳披发。 滴答、滴答—— 湿气好重……顾应鼻头动动，一脸的不满意，然，也没时间找别的地儿了。 御剑划下一块墙壁，修成一张石床，将平安扣里的衣裳全部铺上…… 做好这一切，他把怀里的涂山雅雅轻轻置于其上，想了想，又把手伸到脖子后边儿，解开红绳。 跪下、把红绳与平安扣放床边，顾应把她的小手扯出，一脸认真地睁着灰眸，拿起红绳穿过她的手腕，一圈又一圈…… 半晌，他埋下头，轻咬着另一端，与它绑上两圈。 因他手上沾了水，红绳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些湿意，幸赖，不会影响到她。 顾应抬头，看向涂山雅雅安静的睡颜，柔和的目光慢慢化作不解：冰块脸到底给这药加了多少剂量？！！ 但，他已经没多少力气吐槽了。 不解完，顾应起身叹了口气，定定地看了一眼看不清颜色的平安扣和黑白的恬静睡颜，而后，抓起掉在地上的断剑决然转身离去。 鬣狗要来啦，不能再看了…… 将断剑负于身后，近乎死气缠身的少年闭着眼纵身一跃，顺流而下，不做任何挣扎。 师兄，既予我平安，那……要说到做到啊。 第61章 尾声 顾应走后不过一个时辰，一个又一个道盟中人御剑飞过瀑布，穿过湖泊，粗略看去不下数百人…… 一名踩着仙剑吊在尾、额生天眼的俊少年脱离了队伍，因着他身份尊贵，无人出声询问原由。 等众人远去，俊少年一个拐弯飞到一处瀑布流前，剑指一挥掀起瀑帘，待看到内里躺着的小狐妖，瞳孔骤然紧缩！！！ 盖在她身上的蓝色劲袍衣摆缺了一块，雄鹰折了翼、断了首，再不复往昔的桀骜…… …… 漆黑的夜幕下，踩着断剑、飞得摇摇晃晃的玄衣少年终于是顶不住了，在即将抵达目的地之前，如折翼的鸟儿径直坠地…… “噗通！！” 头朝地啃了一嘴泥的顾应愣了愣，似是没反应过来。 半晌，他单臂撑地站起身来，呸了声，擦了擦嘴角，一脸晦气。 弯下身子捡起剑，前方模糊黑白的世界中，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潭水分外引人注目。 抬首，在看见一棵百年老树半垂而下护着深潭时，心中直呼风水宝地。 大约还需要个几刻钟…真慢啊你们，真就死死咬在我后边儿呗……顾应收起剑，掩嘴咳了咳，每拖着身子走一步，地上就多出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沙沙…… 不过短短几十米的路程，他却走的很慢很慢。 说是走，更像是挪。 风雪暂停的天穹上，露出全貌的月光轻柔地撒在少年身上，覆上一层皎洁薄纱，予淡淡银光…… 挪了半天后，顾应挪到了潭旁，一眼望去见不到底，即使他眼睛几乎瞎了，却依旧能感觉到潭水传来的幽幽寒意，尚有浮冰的水面锥人心骨。 顾应沾着尘土的面庞一软，释然坐下，抓起腰间的酒葫，咬开，晃了晃，酒水打在葫中的声音分外动听。 最后一口酒了……他舔了舔寸寸裂开的嘴唇，闭眼昂首，哐哐一顿灌。 ——咕噜—咕噜—咕噜…… 初时毛孔大开，精神一振，旋即便是喉间上涌的鲜血…… 然，他只是不管不顾的把它们强硬的咽了下去，细细体会着腔中的滋味。 略去血腥，余的，尽是喜爱……前所未有的喜爱。 已然长开的喉结耸动间，葫中不多的酒水便已清空，顾应拿开酒葫，拧上，被柔风轻拂、罕见带着些红晕的面庞满是恹恹之色。 别好酒葫拍了拍，他换了个舒服的动作，伸长左腿，左手搁上边，抬头望天，细想死中求生的那一剑和这段时间的数次追杀…… 想着想着，眼尾轻扬，自夸自乐：我可真厉害！！ 那一剑，他这辈子大抵都挥不出第二次了。 就是苦了凌风剑，跟了他这么个主子。 顾应拍了拍左肩露出的剑柄，喉结动了动，欲自语却说不出声，非常难受…… 难受完，一阵又一阵的疲乏困意伴着蚀骨的疼痛袭来，手脚轻轻地打着摆子，嘴角不住溢出鲜血落在内衫衣袍上，拦都拦不住…… 适时落下的雪花打在他散乱的头发、身上，轻柔的风不再温顺，转而是阵阵凛冽的寒意。 感受着鼻尖处的冰凉，顾应阖下眸子闭上眼，莫名低落…… 他想家了。 想那个看似英姿飒爽、气质孤傲，实则最是耐心、一直谆谆引导他前行的师父…… 想那个在他回来后，总是喜欢抚剑上前，叉着腰打量他一番，旋即问他在外有没有受欺负的姐…… 想那个坐在轮椅上朝他招手，从袖中摸出小酒递给他，一脸温和的风师叔…… 想那个把他拉到后山谈天侃地，请他喝酒、指点他剑法、没事就问问风师叔近况的齐师叔…… 想那些一窝蜂围着他，一脸仰慕地问东问西的小师弟小师妹…… 想那些在他的带领下演完剑，围着他问招的活波少年…… 还有抠门至极，自家饭店店铺不给折扣就算了，还白嫖自家弟子打工的谷师叔…… 想华山的雪、想华山的景、想华山的人、想华山的一草一木，和因谷师叔给力而修葺起来了的三大堂…… 好想好想，前所未有的想。 想着想着，时间过啊过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回忆完的顾应唾一口满腔的鲜血，睁眸，开始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举起颤颤巍巍地左手，面无表情的拔出折了锋芒的凌风剑，心道：你说，我还能再斩一剑吗？ 凌风剑不语，亦不会语，它只是一把冰冷的杀伐之兵，所去所斩皆取决于执剑之人。 也就在他拔剑的时候，身后有一老人的声音缓缓响起，语气中有带着些微不可察的疲惫：“小子，不跑了？” 风尘仆仆的杨老领着同样风尘仆仆、甚至面色还不如他的一众道盟中人自不远处慢慢靠了过来。 见顾应背影高冷、不做应答，一众道盟中人瞬间怒了！ 你搁那装什么？啊？！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情况！！ 强弩之末都不知比你强多少！！ 有人冷笑，“杨老您跟这叛徒废话什么！” “是极，不过将死之人！” “快！杀了这叛徒，提着他的脑袋回去！！” 说话间，众人不等杨老开口，尽皆拔剑快步上前，除了少数杨老麾下的人不做动弹，目光隐隐看向杨老，等候指示。 前边儿，近百法力在身的修士一同拔剑，声势极其骇人！ 杨老见状只是沉默，沉默地看着他们冲杀上前，沉默地看着他们在接近少年时，被突然出现的五柄飞剑杀了个措手不及！ “啊！” “这是什么东西！这叛徒还有余力？！” “这是什么道法！！我挡不住……” “噗呲！” 飞剑闪烁着淡淡的蔚蓝流光，穿梭在一众人中间，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杨老看了眼少年腰间微亮的白箫，额间天眼神光一闪，刹那间碎去了正在屠戮的飞剑，泯灭白箫亮起的微光。 不过片刻，立功心切的百人就死了大半，侥幸存活的人则是一脸惨白，在看见少年的背影时更是恐惧无比，手脚不稳地往杨老的方向退去…… 杨老眯眼默了会儿，轻声问道：“小子，你还有一剑？” 话音刚落，余下的人心里顿时一阵发寒，尤以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为甚。 少年的实力毋庸置疑，与王权比剑略败一筹，仅凭此一点，便足以横行天下！ 左手持剑，杵在地上的少年仍是不答。 “还有，那个妖孽去哪了？被你……” 杨老顿了顿，轻笑道：“藏起来了？” 回过神来的众人也发现了，这一路上少年数次险些被他们追上，却没还手过一次，杨老说：因为他的伤势不允许他还手，更因为他还需要护着那只妖孽。 但…那妖孽不见了！！！ “你…话…很多。” 顾应的声音断断续续、极其微弱，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杨老微微一笑，拔剑上前，摇头道：“老夫会留你全尸。” 这般惊艳的少年，不该死无全尸。 看见顾应持剑起身，杨老神色一凝，剑尖指地，身子一伏，化作残影消失在原地。 ——噗嗤！ 鲜血飞溅。 当啷—— 兵刃落地。 出现在顾应身后的老人半只脚踩在水里，一甩剑尖鲜血缓缓归鞘，斜睨那把失了持剑人、落在地上的断剑，叹道：“小子，你这一剑挥不出来啊……” 待他缓缓转身，完全看清前者的样貌，不由怔了怔，叹气更甚。 双眼失明…骨瘦如柴…气若游丝…面色铁青…… 内衬白衫半边染红，陷进去的面颊上沾着尘土…… 这真的是那个未曾及冠便敢问剑王权却只是输了一筹的…少年吗…… 思绪万千间，胸口又添一狰狞剑伤的少年朝着他动了动嘴唇，而后，用尽了余下的所有力气，跌跌撞撞地掠过杨老栽进水中，入了埋尸地，发出‘噗通’轻响…… 谢谢…… 杨老白眉挑了挑，随意的瞥一眼后方山顶，握紧剑鞘，在众人出声前清喝道：“叛徒已死！回程！！” 说罢，快步带头离开。 众人先是一怔，随后或不甘、或顺从，抱拳应是，跟了上去…… 咕噜噜—— 缓缓沉入潭底，仅存丁点意识的少年仿若回光返照，耳边清晰的响起了许许多多的声音，主人各不相同…… “我就说嘛，我家阿锦最适合蓝色了！姐跟你说，以后就挑蓝色来，别惦记着你那玄黑……” “应儿，恪守本我、莫失剑心，还有……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 “应第！你怎么才回来了！来跟我说说你有没有惹什么风流债？前天来了个富家千金……” “大师兄大师兄！快雪时晴真的要在至冬之时练才好入门吗？有没有……” “大师侄儿！你今天来的有点晚了……对了，你风师叔最近怎么样？给我说说他最近在干嘛，有没有少喝点酒……” “哼！就知道乱花钱！那点香阁的姑娘和你壶里的酒能给咱们华山添一间食堂？哎……我跟你这个败家子说这些做甚…… 去去去，喝你的酒去！” “顾师弟，你要是想娶我云梦的师妹那可得努力了～ 你放心！师姐我看好你～～” “师弟你又要借钱？成，且等一下，贫道去卧室找找……” “小师弟，贫僧跟你说，这屁股大的姑娘才好生养…诶不是！你别乱说！贫僧一心向佛，美色……” 最后的最后，清澈干净、空灵动听的声音做了个结尾，“顾先生……” 番外 旅行:贰 万里无云、旭日高照的南海一孤岛上， 云梦立派以来第一个以二九年华入门的弟子：谈幼心着一袭千铃，腰间挂有明灯，领着一左一右两小只坐在海边，敛眉柔声道： “饿了就下去捉鱼，风暴刚歇没多久，萧师弟他们起码得过个一两天才能找到我们。 当然，如果不想吃鱼的话我们就去岛里面打猎……” 一衫蓝衣的顾应慵懒开口：“师姐，没有调料。” 红衣阿白背着大刀星盘半阖眸子，懒懒续上：“师姐，我不饿，我想睡觉……” 闻言，谈幼心十分自然地张开手臂把她搂进怀里，抚一抚她那毛绒绒的脑袋，温柔笑笑，“好，阿白睡吧。” 阿白用小脑袋蹭了蹭，从心的闭上眼憨憨睡着，不一会儿，就以二人习以为常的速度打起了轻酣。 顾应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扒来的海草，双手枕着后脑勺仰望蓝天，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香味，眯眼嘀咕：“没劲……” 就这破岛，能有什么好看好玩的，没意思…… 突然，一朵模样奇异的红花遮住他大半视野，“没劲的话试试这个？很提神的。” “提神……” 顾应半信半疑的接过，吐掉口中的海草，张嘴，吞下。 嗯…嗯！！！ 红花入口温凉，狠狠地刺激着他的味蕾，同时，加快了体内自主流转的真气速度…… 小少年面色红润、眼睛陡然亮起，闪烁着点点星光！ 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温柔笑着的谈幼心暗暗点头。 嗯……应是提神补血……错不了，不过，似乎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想着，她轻声询问道：“味道怎么样？有何不适？具体是什么感觉？” “很棒！” 精神有些亢奋的顾应坐直身子，两眼放光：“没有任何不适！口感极好！就连我体内的真气运转都快了几分…好东西啊！ 师姐你这是哪来的？还有吗？” 哦？加快了几分……谈幼心怔了一瞬后，弯着眉眼从腰间荷包摸出几朵红花，笑道：“当时落在岛上顺手摘的，我这儿还有，不过嘛……” 顿了顿，笑意更甚，“顾师弟愿意帮师姐一点小小的忙吗？” 接过红花丢嘴里嚼着的顾应猛点其头，扬着脸朗声道：“嗯嗯！师姐尽情吩咐我便是！莫说小忙，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师弟我也义不容辞！” 一脸的朝气……和…… 小半个时辰后， 躲在一颗树干后边儿探出脑袋的小少年颤着身子，目光闪躲：“……师姐，可不可以…不吃啊……” 谈幼心微微一笑，握着一根通黑的竹笋悠悠靠过来，“顾师弟，你前面可是答应了师姐的～” 在看见小少年面色一白，一阵摇头加后撤的动作时，她神色一黯，语气夹杂着些许伤心，暗自垂泪：“罢了，顾师弟既然不愿，师姐我也不能强求你，只怪我自己无用……” 似是想到了先前的豪言壮语，小少年纠结了一瞬，还是咬咬牙上前伸手，“师姐你别说了！我吃就是！！” 而后…… 谈幼心跨步抱住眼一白昏死过去、口吐白沫的顾应，低声呢喃：“竹笋寒凉，此地气候变化太大，可顾师弟这番模样又似是中毒，实是不该……” 自语间，从护腕内摸出一个暗囊，打开，双指捻起一枚丹药放进后者嘴里…… 又是小半个时辰， “师姐，我现在感觉我能一拳打死一个先天！！ 以后试药尽管找我！我觉得我可以！” 窍穴大开，此药材过烈……谈幼心暗暗记下。 “师姐！真的要吃吗？我直觉告诉我这个吃了会有不好的问题……” “没事的～师姐在呢～你难道不相信师姐的医术吗？” “……” 此后数日，顾应正式开启了他的试药之旅，痛并快乐着。 偶尔醒来的阿白见状，十分从心的闭眼找心魔耍去了…… 与此同时，与他们分散足足数日的三人组正驾驶着小破船，在萧居奕的带领下乘风破‘浪’！ “大师！我错了！我求求您了！您就饶我一命吧！！” “佛门不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您…看，我…我放了…啊——” 一艘挂着浪字旗号的贼船上，赤裸上身，头顶僧笠的大悲和尚单手掐着一中年男子的脖子把他提溜起来，一脸慈悲：“阿弥陀佛，原谅你是佛祖他老人家的事，贫僧只负责送你去西天面见如来。” 况且，船舱内惨死的无辜之人也不见得愿意看见你们成佛。 杵在他身后的禅杖上染着殷红的鲜血，坏了它的神圣、破了它的枷锁，罪孽加身。 咔巴—— 中年男子胡乱蹬着的双腿顿时直了。 不远处，将匕首自贼人身上拔出，紫黑衣着打扮、用围巾遮着下半张脸，让人看不清神色的少年甩去匕首上的鲜血。 似是不喜喧嚣嘶啸的海风，他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盖面积更广了。 贼船正前方，一道直径十数丈的旋涡不停旋转，几欲形成能撕裂一切的海卷，令人胆寒…… 船首，发丝狂舞的萧居奕顶着狂风端端坐好，敛眉看向手上的罗盘，在二人一个叹气拾衣，一个正欲隐匿的时候淡淡道：“二位师弟，找到了。” 穿着衣服的大悲和尚看了过去，喜道：“这么快！” 隐匿到一半儿的少年眉头一挑。 他可以见到师姐了！！ “走吧，接下来就用不到那艘小船了，我们直接横渡过去，最好快点。” 萧居奕收起罗盘，两指并齐唤回搅于漩涡中的五把飞剑归匣。 随后，一个纵身，伴随着鹤唳之色驾鹤直冲失了压制、渐起的海上龙卷！ 少年眼神一凝，匕首一抛，跃身轻踩其上，紧随其后…… “飞飞飞，你有我跑得快吗你……” 见此，大悲和尚哼了哼，拧眉背杖，用力一踩地板，于海面上掀起浪花、踏水而行。 让人咋舌的是，他竟是凭借肉身活生生的冲过了还未成型的龙卷…… 岛上山峦间，已经迷恋上试药之感的顾应舔着脸蹲在谈幼心身旁，扯着她的裙摆，可怜兮兮道：“师姐～你就给我吃嘛～～” 小少年本就长得眉清目秀，这一卖，霎时给后者整心软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脸宠溺道：“不给～” 顾应：“……” 一旁的阿白坐在石头上啃着果子晃着腿，腮帮子一鼓一鼓，静静看着顾应吃瘪。 她是不太理解小少年为什么试药能试上瘾，就好像门派里有的师姐炼丹天天炸炉还喜欢炼一样。 美名其曰：失败乃成功之母。 可，师姐你炸的炉加起来够找几十个华山弟子跨域小半个大明、远渡重洋跑他们浮州给扫门派了…… 嗯！有人！……哦，是那个死变态啊…… 摸上刀柄的小手缩了回去。 果然，下一刻，一道熟悉的洪亮嗓门在远方响起，“谈师姐！小师弟！小师妹！贫僧来了！！！” 听着耳边响起的死动静，苦着脸的顾应、把药材别背后的谈幼心、吃瓜的阿白一齐看了过去。 滚滚浓烟中，一白净和尚咧着嘴一路狂奔，漫天尘沙相伴。 与头顶负手驾鹤、面色清冷的道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来的这么……啊！顾师弟别吃！” “吧唧吧唧……咕咚！”趁着谈幼心分神，把手摸到她背后夺过药材塞嘴里，两口咽下去的小少年眨了眨眼睛，俊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无辜。 谈幼心抬起柔荑一顿，随后抚向额间，一脸无语，“完……” 顾应不以为然，“师姐你看，没……” 噗通—— 轻飘飘落在四人跟前的道人先是一怔，随后几步走到倒头就睡的小少年跟前，语气罕见惊奇的喃喃道：“气息不显，有趣……” 第62章 妙手回春啊…大夫…… 少年是不怕死的，自打五岁那年饿殍大灾，亲眼看着娘撕下自己的肉颤颤巍巍地放在铁锅里煮，他就觉得自己该死了。 如果不是表姐寻到了他，他恐怕会缩在坟前活活饿死。 话说回来，但凡不是爹临死前提到过表姐一嘴，且表姐对他一家人如数家珍，他是真的不敢相信他们家还有这么一位了得的远房亲戚。 出了几服的那种。 再然后，就是表姐带他回华山的路上遇见一伙仇家，有点俗套。 表姐一甩手把他丢到安全地儿之后……数日没来接他。 果然，他运气很好！ 好到总能在死之前绝处逢生，虽然他本人没什么直观的感觉就是，呵呵……就比如现在，就算真的有好运，也该用完了。 总之，这辈子值了！ ……也不知道丫头有没有事，除了想家，也就比较担心那个傻乎乎、耿直得不要不要的丫头，只不过，耳边怎么一直有声音啊…… 熟悉的声音…… 好听，爱听…… “顾先生……” 或许是独属于生命的最后一刻顽强，顾应合上的眼睛睁开了一个缝，竟是于黑暗的水中看见了一抹红衣倩影、美得令人心悸…… 咚！！ 几乎停止运转的心猛然跳动一下后…便倏地停歇下去，再没了半分生机，连同他仅剩的意识…… 潭中，一红衣狐妖抱住一具没了半点呼吸和气息波动的尸体往上游，艳红的妖力在水中升腾，速度极快…… …… …… 嗯？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我在哪？ 地狱？ 应该不是，难不成是意识深处？真黑啊…… 唯一算好处的就是，终于他妈不疼了！ 呸呸呸…不能乱开脏口…… 但，这种感觉好难受啊，什么也不能操控，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 “喂！小子，能说话吗？” 他看到了…一抹驱散黑暗的金光。 金光里面的声音辨不清男女，只觉响亮，于心头响起的那种响亮。 于是，他尝试性发出声音：“……” 哦，不行，那么…… 他再次尝试一番，艰难回应：“……能。” “唉…没死就好。” 金光仿佛叹了口气，开始了絮叨：“虽然看你小子挺不爽的，不过你现在还不能死，要是死了我都不知道去哪找这么好的素材，也还好，来的不算迟，外面有人给你治外伤……” “我…没死……吗。” 被打断的金光倒也不恼，自信回道：“放心，你既然能回我的话，就死不了！” 顾应继续问：“我…在哪？” “你意识最深处。” 已经能隐约感受到外界的顾应沉默了一会儿，“谢谢。” 对方似乎真的是在救他，唯二奇怪的就是，这金光既然看他不爽那为什么要救他？素材又是什么意思？ “谢就不必了，我有我的目的。” 金光闪烁一瞬，顿了顿，问他：“能问问一下，你为什么要为涂山雅雅做到这个地步吗？ 据我所知，你们认识的时间很短很短，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以少年展现出来的实力，只要不想死，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难不成…他也…… “我不该对她好吗？” 顾应没有犹豫，想笑，却不知道自己在不在笑，“她既唤我一句先生，我便该做到先生该做的事。” 他从来不后悔落得这般境地，先不说涂山雅雅遭难是因他而起，即便不是，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金光闻言怔了怔，随后低笑道：“呵呵，真是个有意思的天外之人……” “走了，下次再见！” 说罢，不待顾应开口，他便不受控制的开始回归心神。 金光消散，顾应眼前一黑，心中大喊…喂！天外之人是什么意思！！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顾应嗅到了……很好闻、很熟悉、沁人心脾的体香…… 他不太懂香味的区别，只觉喜爱。 感受着脑后枕着的柔软，他竖起耳朵聆听外界若有若无的声音， “…先……怎么……” “…他…不对……不可能……” 慢慢的，声音清晰了起来，陌生的女音惊道：“好了！好了！载体明明这么残破，不应该啊！莫说是人类！便是妖皇也该神魂消散了……” 像是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女音的语气中满是震惊之色！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另一道熟悉的清澈空灵之声长长舒了口气，柔声道：“顾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顾应挣扎了几下，幽幽睁开内里满是灰白的眸子，裂唇微张：“西走…数百里…瀑布…丫头……” 浑圆修长地玉腿被枕着的涂山红红一怔，“雅儿还…还活着？” 眼前一片漆黑的顾应看不见涂山红红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的左手撑地，坐起身循着声源处看向近在咫尺的她，沙哑着声音道： “数百里…瀑布流…落处第三座…里面，道盟之人…大概率没…发现她， 还有，不要跟…她说我…的情况，平安扣…送她了……” 感觉到涂山红红未动分毫，他沉声低喝：“快！” 喝完，捂住嘴，低低咳着。 最后一个快字终于打破了涂山红红的犹豫，她咬了咬唇，美眸带着化不去的担忧，定定看了眼全力治疗下恢复了许多的顾应。 旋即，朝那女子说道：“顾先生就拜托你了！你先带他回涂山！” 见那女子点头应下，她又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的顾应，而后，妖力翻涌，起身破空而去。 暗中相护的凤栖见状，不着痕迹地紧随其后，不敢离涂山红红太远。 目送涂山红红远去后，那女子轻声道：“你好，我叫翠玉灵。” 顾应微抬起头，睁着空洞无神的灰眸看向她，“你好…我叫…顾应……” 闻言，翠玉灵忙摆手道：“你别说话了！你现在还很虚弱！外伤我能完全治好，内伤还是需要慢慢养的！” 摆完手，她才反应过来顾应根本看不到，不由面上一窘。 顾应抓出左肩的剑鞘搁在腿上，待摸到发绳，抬起剑鞘，低头轻轻咬开发绳的结，将其卸下，暗哑着嗓音感谢道：“妙手回春啊…大夫……” 现在的顾应全然不复先前的将死之状，外伤几近全愈、内伤亦得到了极好的压制蕴养，这等医术……妙哉！ 说话间，他闭上眼，单手配以体内丝丝缕缕的法力，用蓝色发绳穿过脑后发丝将眼睛蒙上。 说是发绳，实际上就是姐裁下的一段布料，用以简单的束发。 毕竟，这样省钱。 “还好啦～” 翠玉灵微微一笑，随即，十分凝重的提醒道：“不过你要注意些你右手里的东西，那些……” “我…知道，废了，就跟…我这眼睛…一样。” 顾应蒙上眼，背上鞘，消瘦得看不见几两肉的面庞上满是不以为然。 “……抱歉，医术有限……” 顾应抬手打断，微微抱拳，“不…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已经死了……此恩…在下来日…必报。” 那金光只能挽救他的神伤，而无法治愈他的体伤，但凡二人少一，他必死无疑。 又或许金光懒得废那么大力气？谁知道呢？ 总之现在也算是活过来，即便有些苟延残喘的意思。 光是右手里的剑意就折了他的臂、伤了他的根基，实力十去三四。 突然，微风拂面，翠玉灵问：“对了，这是你的剑吧。” 顾应愣了愣，抬手，前者则是十分配合的把沾了尘土的断剑递过去。 被涂山红红和右臂之事整的心神不宁的顾应用力握紧，感受着剑柄上的冰凉，往事浮现在脑海中： 执剑堂内，少年在众多华山高层的见证下单膝跪地，双手抬起接过其师授下的凌风剑。 授剑之人嘴角轻扬、眼中满是期盼，眉间圣火仿佛在雀跃的跳动着…… “……谢谢。” 第63章 那个送你了 “不许走！！” 翠玉灵张开手拦在负剑蒙眼的瞎少年身前，十分坚决道：“你必须跟我回涂山！！” “对…不起。” 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顾应摇摇头，哑声道：“请…不要…拦我。” 他虽然看不见，但与此同时，其余的感官知觉也放大了很多。 总结，以翠玉灵的实力如果铁了心拦他，他现在的状态还真不好走。 “不行！我答应了红红，要把你带回涂山！” 翠玉灵摇头，寸步不让，体内的妖力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在不伤着他的情况下拦住他！ 就算少年的战绩十分凶悍！ “那…恕在下…无礼了。” 少年说完，左手缓缓抬起，在翠玉灵一脸戒备的情况下，身周亮起淡淡难觅的流光，隐约围绕他形成一个墨黑影子…… 下一刻， 翠玉灵眸中戒备瞬时化去，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不…不见了……” 只见原先还站在他跟前的少年倏地消散，连同气息和人一起，只剩下那道形似神似的影子…… 就连那影子，也在她呢喃之际缓缓消散。 “就他现在的状态，怎么可能……” 数百米外， 背脊微偻、面色惨白的少年捂着嘴，一边咳一边晃悠走着，脑后发丝随发绳一齐轻摆。 丫头，要平安啊…… 至于不好走？ 不好走，自是有不好走的法子…… …… “人类！你够了！你到底让不让开！” 瀑布内， 早已醒来的涂山雅雅寒气升腾、妖力流转，周边岩石坑坑洼洼，饱受摧残。 那双怒目圆睁的眸子艳红无比，口中大骂：“杂碎！赶紧滚开！既然不杀我就别拦路！” 骂完，再度欺身向前，一拳击向拦在出口、握着剑鞘的俊少年，欲迫使他退开！ 后者眼睑低垂，一言不发，用手中的带鞘长剑挡住了前者的进攻。 随后，空着的手一掐法诀，天眼微亮，之前被击碎的金光法阵重新亮起。 恍若天蜇，横在二人中间。 在逼退一脸忌惮的涂山雅雅后，他微低下头，呆呆望着脚下碎开的瓷块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混蛋！混账！” 涂山雅雅微喘了口气，又气又怒，但，她还真就拿俊少年没什么办法。 不过……她是怎么逃出来的？那些人类难不成放过了她？ 不，应该是暗地里处决她？ 意识在那座偏殿便已失去、现在有些精疲力尽的涂山雅雅揉了揉额头，头疼无比。 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盖在她身上的残破衣服和垫在石床上的衣服是什么情况？一气道盟心善？ 不过，那衣服有点眼熟…… 眼见少年不理不睬，只是一昧拦他，就算被打破了数个法阵也不还手，她有点认命了。 叹了口气，坐回铺满衣裳的石床上，摸着手腕上莫名出现、被红绳缠了几圈系着的白玉平安扣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又是咋来的？莫名其妙中的莫名其妙。 抓住红绳，扯断，她闭上眼试图以体内所剩不多的妖力侵入其中，一探究竟…… 阵法前的俊少年见状，俯下身子，剑搁于地上，将碎瓷块儿中的丹药拾起一枚，轻吹吹，拿出一方锦帕放好。 如此往复数次。 拾完，他握剑挺腰，半敛眸子伫立原地，岿然不动。 法阵后，摸索许久的涂山雅雅睁开眼颓然一叹。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叹完，她拍了拍坐下的残缺劲袍，看向俊少年，忿忿道：“喂！人类，你会说话吗？” “难不成是个哑巴？” “你们一气道盟到底想干嘛？！” 想杀就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烦死了！！ 俊少年一开始还欲递给她那个瓶子，她才不傻！ 俊少年仍是不答。 就这样，涂山雅雅说累了，索性双手一摊往后一躺，暗暗思念远在涂山的亲人…… 一时间，二者僵持了下来。 然而还没僵持多久，俊少年动了。 他转身收起法阵，在涂山雅雅一脸懵逼的表情下直接穿过了瀑布流…… 脑子有点转不过弯的涂山雅雅：“？” 瀑布上方，一衫红衣的涂山红红恰巧与俊少年撞上，待看见他身上的衣饰和额间天眼，不由神色一凝，绿眸微红：“你……” 俊少年抬眸看了她一眼，在看见她的折耳和强大的妖力时，说道：“她没事，很好。” 说罢，一个侧身御剑远去。 感受到瀑布内涂山雅雅极其稳定的气息，未曾阻拦他的涂山红红抿了抿唇，美眸中艳红淡去，哪还能看不懂俊少年所为…… 他…在保护雅雅？ 想罢，她飞到瀑布前，袖袍一扬、铃音一响，显露出其内先是一脸茫然、随后满是惊喜的妹妹，不由心下一安，温声道：“雅儿，我来了。” “姐姐！！” 后者丢掉手里的物件，几个跨步，如乳鸟归巢般飞到其怀里，哽咽道：“我…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被涂山红红轻拍着后背的涂山雅雅眼中慢慢蒙上一层水雾，几欲落泪。 然而，涂山红红下一句话给她整不会了， “是顾先生救的你，他已经走了。” 涂山雅雅抬头，面上的表情与眼角划下的泪水颇为不衬。 哈？他？ 想起了那个嗤笑一声后果断离去的冷漠背影，她抹了把脸，心绪复杂无比，喜悦顿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亦或者她能说些什么。 就像是开端恐怖的噩梦，结尾却很是滑稽一般…… “那个人类对你动手了吗？” 闻言，涂山雅雅收敛心绪，语气不忿的摇头道：“没有，我醒来他就在了，一直拦着我，烦死了……” 涂山雅雅默了会儿，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嗯，我明白了，你没事就好……” 说话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孤零零落在蓝衣上的平安扣…… “雅儿，顾先生还送了你一个东西。” “嗯？送我？”涂山雅雅眉头一皱，不解道。 他能有什么东西送我？那个破衣服？哼！谁稀罕！ 最多扯平了！ “对。” 涂山红红抱着她，套着脚环铃的玉足踩在潮湿的岩石上，裙摆轻摇、铃音涔涔作响，指着平安扣柔声道：“他说，那个送你了。” 第64章 最后的风雪 一气道盟， “他真的死了？” 虽恢复了许多，但仍留下一道暗伤的道盟盟主在书房内与杨老相对而坐，面色严肃。 “盟主放心，天眼不会错，老夫也不会看错，他确实死了，断无生还的可能。”杨老自信回道。 “呵，呵呵……真可笑啊……” 道盟盟主闻言，扶着额头似喜非喜，低低笑着。 不知是笑那个少年还是笑自己。 见此，杨老拱了拱手，说：“盟主，老夫留了个全……” “杨老不必多言！” 道盟盟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我都知道，他们已经跟我说了，此次麻烦杨老劳心费力了。” 杨老缓缓摇头，“盟主言过了。” “嗯…明日昭告天下，叛徒已死，至于涂山，罢了，还是按照以往的策略对待他们吧……” 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窸窸窣窣～ 小镇不远处的密林中，一身上挂满了各种树枝杂叶的蒙眼少年用左手扒开横在身前的树干，往前走几步，抓出腰间酒葫、咬开葫口轻抿几口。 细绳吊着葫口在半空摇晃。 少年抿完酒，低低咳了几声后再度咬住葫口，拧上，别好。 “这么…安静，不会…是晚上…了吧？” 面容消瘦的少年自言自语，耷拉着右臂，摸了摸怀中暴揍一伙妖怪后劫来的银钱，心下一定。 真是好人…啊不，好妖啊…… 接近小镇，他耳边终于传来了各种碎碎念一般的杂音。 “诶…你是不是偷吃了？怎么今天这么快不行……” “呼呼…夫人明鉴，且看为夫……” “娘，我饿了……” “开开开……中了！！哈哈哈，给钱给钱！快啊，愣着干嘛……” “美人儿～别害羞……嘶！！你个勾人的小妖精！哈哈哈！” 少年面不改色，径直往前走。 待摸到一处小镇外的粗壮树干时，停了下来。 跃上树冠，摸索一阵后躺下，扒开蒙眼的蓝布。 果然…… 少年眨了眨空洞的灰眸，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惊艳的红衣身影…… 少年叹了口气，蒙上。 吹到面上、身上的风有点凉，起了些鸡皮疙瘩的少年裹紧伤痕累累的黑袍，把脑袋埋在衣领里…… 不知觉间缩成了一团，压得老树‘嘎吱’作响。 剑意…得磨很久了…… 眼睛…… 看着来吧…… 素材，天外之人，神秘的金光…… …… 翌日清晨， 刚开张的酒肆迎来了一个早早缩在门口等候，似是断了一臂、蒙着眼的负剑少年。 “呀！” 身材微胖、面目和蔼、裹得严严实实的酒肆掌柜先是一惊，随后忙低下身子轻拍拍盲少年，轻声呼唤：“小兄弟…小兄弟…醒醒……” 顾应醒来，抬首，蒙着的眼睛看向老板，轻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话间，左手撑地缓缓起身。 昨晚清了一夜剑意，没什么进展不说，也没法小憩了，因而他选择直接循着酒味来酒肆等开张。 不成想，居然半睡着了…… “小兄弟这是什么话！” 掌柜是个热心肠的，家中也有个跟少年差不多大的孩子，瞅少年这般模样，或许是天下父母心作祟，心里莫名有些心疼。 瞧瞧这孩子，多瘦，眼睛还弄坏了…… 于是，拉住他的手招呼道：“小兄弟快进来躲躲风，这雪刚停没几天，莫凉着了！” 感受到前者满腔慈蔼善意的顾应顿了顿，微微颔首，不做抵抗随他入了酒肆。 “小林！小林！” 刚下楼，睡眼惺忪的一个瘦高男子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下楼，“哈～掌柜的怎么了……” 待看清情况，‘哎哟’一声问：“这是咋了？” 掌柜翻了个白眼，拉着顾应坐下，大声嘱咐道：“去后厨让小晴熬碗热汤，早饭多弄点！快去！” 瘦高男子高声应声道：“得嘞！” 嘱咐完，掌柜轻拍了拍顾应的手，温声道：“小兄弟你先歇着，我去给你整件衣服，等着哈。” 说完，不等顾应出声便忙急忙火的‘腾腾腾’上楼。 顾应怔了怔，手指抠了抠桌面，停下，心中自嘲：运气真好…… 半晌， 吃饱喝足，换下衣衫，甚至还穿上了一袭加绒带兜黑袍、腰间挂有酒葫白箫的盲少年施施然走出酒肆。 察觉到掌柜出门目送自己，顾应回首挥手，感激道：“谢…谢，再见！” 揣着手，已然说过一次‘一路小心’的掌柜语气担忧，重复道：“小兄弟，路上小心我！” “嗯。” 顾应点点头，将兜帽戴上，朝掌柜指出的方向前行。 酒肆的钱柜子内，安安静静的躺着数十两银钱…… …… 或许是因为气候地形原因，在其他地区陆陆续续停下雪的时候，北山之地仍有着风雪乌云。 越往北，风雪越大、乌云越黑……问的路人是这么说的。 大意就是：这是独属于北地的最后一场大雪。 他倒是没想到北山还会有人类，明明跟一气道盟打得热火朝天来着…… 不过他瞎了眼，乌云黑不黑他不知道，只知风雪很大，耳边的风雪呼啸声不绝于耳，但凡不是他左手拉着兜帽，立时就能给它掀飞！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半月？一月？ 总之，不短就是了。 略感疲饿的顾应步子一顿，奢侈的撑起法力隔绝风雪，随后，掀开兜帽，拿出备好的干粮盘膝坐下，开始进食。 越靠近北山边境，他内心积压已久、刻意逃避的茫然就越是放大，大到…让他有些恐惧，不敢去面对，就像面对涂山红红，他会莫名心慌一样…… 他寻不到人诉说，即便是冰块脸。 因为这货跑太快了！快到来不及倾诉！ 当然，也有他不敢倾诉的原因，他怕…… 不过他相信，师兄肯定也在找回去的办法，不然也不会炼出那把能循着地脉传送、极不稳定的木剑。 想着，他吃完干粮，摸出酒葫小口滋润喉咙。 唯一不好就是，喝完容易咳，好像是后遗症来着？ 他不知道，他不懂这些，只觉得问题不大。 喝完酒，顾应咂吧咂吧嘴，忍不住轻咳了咳。 咳完，拧上别好，戴上兜帽收起防护继续顶着风雪前行…… 视角拉高， 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上，飞鸟难觅、枯树哀嚎，雪花夹杂着些许冰霜自天穹落下，像是要淹没目之所及的一切…… 再往前百里，是一道宽十数尺、深不见底的天渊，最不可思议的是…… 天渊另一边，居然是与风雪截然相反的漫天沙暴！！ 第65章 斩天渊，入圈外，绝念想 呼呜呜～～ 咕噜—咕噜—咕噜—— 天渊下，狂躁的气流自下而下直冲云霄，仿佛带着某种禁止…… 顾应喝完酒，咬上别好，屈指一敲， “砰砰砰！” 敲完，把手放到嘴边哈了口气…… 有点疼…啊呸，有点硬…… 摘下兜帽，眼覆发绳的脑袋昂起，体内恢复得七七八八的法力开始流动，被风雪冻得微缰的身体舒缓了许多。 顾应抬手卸下发绳，睁开失去了焦点的灰眸，咬住发绳，把披散的头发随意束了束，而后，接过发绳配以法力略略绑了绑。 绑好，甩了甩头，摸上左肩的剑柄…… 数里外，两名负责巡防的大妖王相对而坐，烤着肉闲聊， “你听说没，一气道盟出了个叛徒，年轻得很。” “哦？细说。” “有一个人类少年单人单剑闯进了一气道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救下了涂山的王族，好像叫…涂山…什么雅来着。” 虎妖一拍脑袋，续道：“哦对，涂山雅雅。” 闻言，羊头人身的妖王眼睛一瞪，“……真的假的？” 虎妖眼一白，翻转着烤肉，“真的，我骗你做甚！” 似是怕这憨货不信，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张通缉令递了过去，“喏，你看看。” 羊妖接过细细打量。 “长得……” “很年轻对不对？”虎妖叹了口气，似是庆幸，“据说这人类少年还没二十！就敢跟当代王权执剑人硬碰硬！好在还是死了……” 羊妖舔了舔嘴唇，续道：“还挺好看。” 虎妖：“……” 他把还没烤好的肉径直塞进其嘴中，示意他闭上嘴。 就在羊妖抓住骨架咀嚼的时候，数里外一道摄人的剑光冲天而起，斩散方圆数里的乌云、驱散漫天风雪！！ 二妖望着远方突兀清明的天空先是一惊，随后同时站起身来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法力…剑气……什么情况！！ 哪来的人类修士？还是绝不会弱于他们的那种高手！！ 虎妖一咬牙，沉声道：“走！去看看！” 不去看看也不行啊，今儿轮到他们值班…… 羊妖没有反驳，只是道：“小心行事吧。” 本来常驻这就是因为安全，这下好了，真来砸场子的了…… 虎妖有些无语，当先带头，“……废话，走！” 剑光升腾之处，感觉到面前阻碍仅波动一瞬的顾应垂下剑，额间隐升密汗，有些无奈。 蓄剑的招式目前不太行，他的身体状态也不允许他持续爆发…难办啊…… 缓了一会儿，他转过头，灰眸看向某个方向，口中呢喃：“来…人了。” 既然如此，那就…… 回正脑袋，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左手握着的凌风剑置于垂落的右手掌心。 身周掀起一阵气流狂风，法力噌噌上涨，蓝色的流光萦绕在周围缓缓旋转。 而后，垂落许久的右手缓缓收紧，握住剑柄！ 凌风剑断掉的缺口处亮起微光，凝成锋利的剑锋！ 试试这招吧！！ 左手放开，右手初时握剑的动作有些生疏，然，不过片刻，他便将剑锋倒指身后。 跨步，俯身，低吼：“给…老子……” “开！！！” 恰巧赶来的二妖恰巧看到了……他们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的贯天剑光！ ——嗡嗯。 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穹金光的他们睁大了眼，耳边嗡嗡作响，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立在不远处的半空。 长达数十丈，金中掺蓝的剑光自少年身后凝显，在他狠狠挥剑的那一刻，天地加持，穹光大盛，几欲使天地失色的剑光猛地挥斩而下！ 阻拦在天渊似如屏障的气流一顿，被剑光压塌散去！ 就像是连锁反应，以此点延绵左右十数里不止的气流也跟着散去了…… 咔嚓嚓—— 羊妖瞳孔一缩，脖子一凉，不待那少年做出其他动作便十分从心地往后飘去…… 砰！！！ 本该无形、由大手段筑立的禁制在出现的那一刻瞬间炸开！ 天渊…破了……虎妖张大了嘴巴，瞳孔涣散、魁梧健硕的体型微微颤抖，在看到少年站直身子、持剑斜睨他们时，抖动更甚…… 就在他强行聚焦准备转身跑路的时候，少年眼见他们没有动作，唾了口血沫，持剑于漫天飘零的碎片中踏空而行，目标直指那沙尘都被斩灭一大片的…… 圈外之地！ 出出出…出去了…… 有些维持不住浮空之势的虎妖打着摆子往后飘，在看见离他足有数百米之远的羊妖时，咽了口唾沫，嘶声道：“快走！去找天君！一气道盟的盟主来了！！” 少年模样？扯淡呢！！ 这明明是传说中的天地一剑！只有一气道盟的盟主、当代执剑人能斩出来！ 除了天君他老人家，他不知道还有谁能接下这一剑！ 不，整个北山除了天君，没有任何妖可以！ 羊妖神魂未定，猛点其头，来不及思索，忙附和道：“哦哦…走，走走…” 说完，不待虎妖行动，转身就跑。 虎妖：“……” 眼见羊妖如此胆小，他牙一龇，莫名有些心累。 不是哥们，你是怎么修炼到一方妖王的？ …… 一片荒芜，毫无任何生机，地面呈黑红之色的大地上，一黑袍带兜的少年紧握着右手的断剑、左手抓住兜帽遮挡弱下来了的沙尘，缓步前行。 他看不到的是，无数看不清形状、气息诡谲的生物正对着他流口水。 同时，极少数有理智的生物，正用它们贫瘠的小脑罕见的互相沟通： ‘￡￥?*￥￡?￥……’ ‘*#v?￥￡……’　　顾应步子一顿，在那些生物愣怔一瞬的时候，抬剑，随手斩下。 轰！ 剑光犁平右侧大地，连带那一片地方的生物…… 众生物：‘！！！’ ‘’§￥?！！’ 活下来的生物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一哄而散。 好弱……顾应回正剑身，继续往前走。 每走一步，握剑的手背上便滴落点点血液，落在地上发出微小的‘滴答’声。 少年以不急不缓的速度一路前行。 他看不见路边形状诡异的枯骨，亦看不见洒落在岩石上的紫色血渍，以及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大的各种生物！ 不过，他能感觉到。 在它们聚集在一起时，斩了便是。 走了不知道多久…… 轰隆！！！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咕噜…… 小山上，最强的几只生物和一众随从被一剑光斩杀，整座小山同样一分为二，山石滚落。 “呼……” 顾应喘一口气，摘下兜帽，露出疲惫的灰眸。 旋即，从怀中摸出一把药材塞至口中咀嚼，嚼的差不多了，抓过酒葫一齐咽喝下去…… 咕噜—咕噜—— 喉结滚动间，苍白的面色慢慢红润了起来。 差不多了，他拧上放好，继续前行。 至于那些气息奇怪诡异、发不出一点声音的东西……爱聚聚，差不多了一剑斩之。 数日后， 分不清昼夜的天空中亮起一道金光，予方圆十数里璀璨。 随后，剑光凝结、落下，将一只无比高大、生有五首的巨兽整个湮灭，灰都没给留下一点。 另外几个不弱于巨兽的生物齐齐往后一退，心中腹诽：这家伙哪来的？！！这么猛！！！ “嗬…嗬…嗬……” 顾应保持着挥剑的姿势，面上血汗齐流，大口喘着粗气。 “回…回不…去了…” 事已至此，他哪还能不明白，他，真的回不了了家了。 是啊，早该绝了念想……顾应强撑着身子站直，抬首望天，灰眸隐隐蒙上一层水雾…… 忽然，一只粉嫩嫩的狐状生物出现在不远处，而那些在附近窥伺的生物们在看见狐状生物时尽皆一愣。 随后，一哄而散…… 狐状生物与普通的粉狐狸无异，唯一有区别的，或许就是它额间的独眼。 深邃无比，好似有着某种魔力，令人不自觉的沉迷其中。 他的心…要死了……好复杂的感情，让我看看……他需要…安慰…… 片刻后，狐状生物略一思索，便于鬼魅一般的粉雾中化作…… “叮～” 听着耳边熟悉的铃音，顾应心神一震，随后，缓缓转过…… “顾先生……”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气息。 不知何时，‘涂山红红’莲步走到了他身前，背着手于他三尺之外，堪称绝色的面容上笑意嫣然：“你还好吗？” 铛啷—— 握在满是血迹掌心中的凌风剑，落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要…救我……” 顾应顶着遍布血色、极其狰狞的面庞看向她，像是看到了那一抹惊心倩影。 即便他知道，面前的‘涂山红红’是假的。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就让他那样死在那处埋骨地，多好…… 不知看到了什么，‘涂山红红’突然慌了，手足无措，在看见顾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后，她上前一步也跟着跪在他面前。 犹豫了一会儿，她抬手抚上他的面庞，替他拭去划穿血红的清泪，与曾看过的一幕一般柔声安慰道：“莫哭，莫哭……” 安慰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略掉的步骤，伸手把不做抵抗的少年揽在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 “莫哭，莫哭。” 刚满十八没多久的少年在她怀里哭的很凶很凶、狼狈至极，却唯独没有哭出声音来。 第66章 粉狐狸的自述 ‘涂山红红’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也想起了那些失去的记忆。 蒙昧不知多久的它诞生于两个世界的交界之处，一者压抑阴暗，一者轻松敞亮。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它生而懵懂的意识驱使着它飞向布满了岩峦花草、晴空当照，生机勃勃的世界。 入了世界，一只四足踏雪、皮毛粉嫩、煞是可爱的小狐狸歪着脑袋，用清澈的眼睛看着它。 于是，它也变成了这番模样，直给前者吓得一个激灵，撒腿就跑！ 它不太知道小狐狸为什么要怕它。 用毛绒绒的前爪挠了挠头，它回首看了一眼未曾选择的世界，决然离去。 它很喜欢这个世界！ 没了混沌蒙昧，到处都是漂亮的生物！ 它纵情在色彩斑斓的世界，很是喜爱！ 不过，它要饿死了…… 虽然不知道饿是什么意思，总之，没力气，动不了了，甚至于眼前的世界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最后一刻，它只看到一只生有两足、人立而行的生物把它拎起来一阵打量，眼中直冒精光，“野生的粉狐狸？有口福了！” 之后，它在这个生物的窝中住了下来。 男人似乎想杀它。 杀是什么意思？嗯……按着那个女人的说法，就是会再也看不到这个美丽世界的意思。 它点点小脑袋，有点怕了，衔着嘴里的肉瑟瑟发抖。 “小粉别怕，有我在～” 女人笑得温柔，轻抚着它的皮毛，使它莫名安心。 它也有了自己的名字：小粉！ 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能听到它心声的女人回：“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名字，或自取、或被赠予，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可以后面再改。” 她说，这只是匆忙取的，过渡一下，不然直接叫它小狐狸不太好听，也很不礼貌。 但，它很喜欢这个名字！ 就这般，它住了下来，成了这个小家的一员。 一年后，在女人生下孩子递过来时，它伸爪扒了扒小团子，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给我吃？不好吧…… “噗呲…不是吃的！真没礼貌！” 女人眼一白，嘴角噙笑，“小粉，以后你就是他的姐姐了，他呢，是你弟弟，喜欢吗？” 她似懂非懂，只觉莫名亲近这只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团子。 后来，她经常带着长开的小家伙到处乱跑。 爬树、抓鱼、捕鸟……每次小家伙不愿意回去的时候，它就高高昂起小脑袋，一脸骄傲：我是你姐姐！你必须听我的！ 小家伙这时就会委屈的低下头，呐呐道：“好吧…小粉姐姐……” 听罢，它就会抬起粉嫩嫩的肉垫拍拍他的脑袋，表示弟弟真乖～ 再后来，女人死了，它也很老了，不是样貌的老，而是…垂暮之气缠身的老。 但，同时也能感受到更多。 例如女人心中面对死亡的平静，只不过，平静中夹杂着些许不甘。 不知怎的，它明白了，她想再见一眼那个男人。 随后，它在一团粉色的光芒中慢慢变大、长高，化作男人的模样…… 女人先是一怔，而后泪如雨下，艰难的抬起手想抚摸它的面庞。 见状，它忙俯下身子，好似男人重生，语气一如既往的温煦柔和：“我回来了……” 最后，了无遗憾的女人叮嘱已是少年模样、看似十分镇定的儿子，语气凝重道：“带你小粉姐姐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一定要…照顾……” 少年郑重点头，哑声打断道：“娘，您放心，我会保护好小粉姐姐的！” 女子闻言，胸口最后起伏一下，再没了生息。 在附近猎户邻居的帮助下，他们埋葬了女人，就在男人的不远处。 也就在众人唏嘘散去没多久，少年哭了。 哭的很凶很凶、狼狈至极，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一般。 它能感受到一颗本该充满朝气的心顷刻破碎、布满死气，像是世界崩坏了一样。 于是，它强撑着身子化作女子的模样，把他揽在怀里，学着女子安抚少年小时候一般安慰他， “莫哭，莫哭……” 可少年听着熟悉的声音，感受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怀抱气息，哭的更厉害了，撕心裂肺。 …… 不过半年，因一些原因，少年便自感命不久矣。 少年站在山顶，背着弓，消瘦下来、不再宽厚的肩膀上趴着一只蔫儿吧唧的粉狐狸，眺望远方。 “小粉姐姐，你说山的那尽头还有一个世界？” 少年看似正常，实则早已进入了死亡倒计时。 嗯，是的……粉狐狸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弱弱的，没什么力气。 闻言，少年洒然一笑，伸手把它搂在怀里，“那就去看看吧！” 顿了顿，“小粉姐姐，你说那个世界可以让你活下来吗？” 感知不到少年体内情况的粉狐狸懒懒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当时可以选择那个世界，不过我不喜欢，乌漆麻黑的…… 少年笑笑，不再出声，只是抱着它迈足狂奔，像是要奔赴某个约定。 …… 北地的雪下得很慢、很实，不过半月地上便积起了厚厚的雪堆。 厚到什么程度呢？ 少年蹲在雪堆前，一脸宠溺地看着粉狐狸上半身栽进雪堆，留下扑腾的雪白后足和乱甩的蓬松尾巴。 弟弟救我！！！ 少年无奈笑笑，刨开雪堆敞开怀抱，把瑟瑟发抖的粉狐狸捂在里面取暖，调笑道：“小粉姐姐，里面有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看走了眼的粉狐狸吐了口雪，无精打采。 此时，行走数月的他们已然靠近了北地边缘，少年的病也已到了最后时刻。 “来，小粉姐姐。” 待粉狐狸回温完毕，少年用腾着的手从一旁的人高包裹里摸出油纸，打开，尚有余温的烤鸡赫然显现。 弟弟真好！！ 粉狐狸精神一振，窝在他怀里抱着烤鸡一阵啃，漂亮的狐眸眯成一条缝。 见此，少年笑意更甚，“呵呵，小粉姐姐开心就好……”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一处由大法力者开拓的天渊。 渊底漆黑一片，十数丈外，是入目诡谲的大地和景色，望之不寒而栗。 此地，是北山公认的禁地，无人愿来…… 少年脱下绒服，将浅浅睡着的粉狐狸放在地上，裸着尚且精壮有力的上半身活动了一下。 随后，俯身自单手丢下的包裹内摸出一根重金打造的重箭，箭尾连接着一根两指粗的铁链…… 待粉狐狸幽幽醒转，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把它连衣带狐环在怀里的少年。 它打了个哈欠，恹恹道：弟弟，我们到了吗…… 它是不愿意来的，但架不住少年苦苦祈求。 “我们到了……” 少年面色略显苍白，强笑道：“小粉姐姐，答应我，一定要去那看看，说不定你可以活下来。” 狐狸的寿命不过十余年，而小粉姐姐即便有着神异之处，却依旧是一副垂垂老矣的精神状态，暮气缠身。 即便，它模样未曾变过…… 粉狐狸转头看了看不远处，而后，回头首扒着他的胸膛昂起头，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道：依你依你。 它好像，感受到了某种呼唤……去看看罢，看完就回来，省的弟弟天天在它耳边叨叨。 “好，小粉姐姐，我就在这等你。” 少年放下它，指着不远处横渡天渊、轻轻摇晃的铁链，低声重复道：“慢点走，千万别跌下去，我就在这等你……” 粉狐狸抖了抖身子，轻轻跃出去，哼了哼：姐姐我知道了！你就在这好好等着！看完我们就回家！ “嗯，好。”少年脸上挂着笑，满是温柔和宠溺。 莫名有些心慌的粉狐狸一步三回头，不过最终还是扒上了铁链，横渡天渊…… …… 这就是全部了。 ‘涂山红红’后续的记忆就是……全都忘了。 进了圈外，它好像被那个世界抛弃了，记忆亦被剥夺，浑浑噩噩，除了勉强维持住的狐身，什么都不记得了。 它很讨厌那些生物，非常讨厌，但，它和它们没什么区别。 变强之后它一直在找，疯狂的找，找什么呢？ 以前不知道，现在的话…… 看见持剑而立、一衫黑袍束发的少年，它终于找到了。 与此同时，它看到了少年心中瞬间布满的荒芜，也看到了少年心中无边的思念。 就像是……一面看似完整的盾牌后，是一个早已遍体鳞伤、缩成一团的人…… 事实上从头到尾它都没有感情这一说，即便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它也不觉伤感。 况且，它之幻化，非它，而是所求之人心中最希望见到的人。 只不过，它可以强行控制罢了。 简单来说，就是自那人心中拉出其所求之人，若不干涉，他所求之人只会按照他的记忆来说、来做。 且，真正意义上的一模一样。 这个能力无论是哪个世界，它都持有。 唯一让它疑惑的就是：这个少年心中有许多所求之人，但他最想见到的，是它现在的模样，有点古怪…… 眼见少年哭完，它便顺势让虚弱无比的少年沉沉睡去。 可以的话，它是不太想跟他动手的。 虽说少年没有动手的意思，不过那一剑确实厉害，它都不太敢直撄其锋…… 将少年抱起，它伸出后边儿凭空长出的毛茸茸尾巴，把落在地上、剑身布满裂痕的断剑卷起。 虽然并不伤心，但它还是想去看看那个世界，顺便看看那个记忆中的少年过得怎么样了…… 哦，还可以把这个唤醒它记忆、到达了极限的少年捎过去，它……不太想让它死…… 一道一衫红衣的身影怀抱少年肆无忌惮的横行遍布危机的险恶之地，尾巴上的剑和腰间的铃铛一齐摇晃，尤以铃铛最甚。 叮铃铃铃—— 涔涔铃音响彻‘涂山红红’所过之处，震慑万物！ 第67章 镜花水月 ‘涂山红红’抱着少年来到天渊前，柔荑轻抬，抚摸在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上。 “滋～” 触电一般收回直冒黑烟的手，它低下头，绿眸满满的都是疑惑。 有点疼…好熟悉的感觉。 抬头，歪着脑袋看向另一边风雪化去、绿草三三两两从地里冒出，旭日高升下一片生机的大地，罕见的陷入了沉思。 不能过去，会死的…… 死？ 死是什么感觉？ 女人的声音在它脑海中回荡：‘那就再也看不到这个美丽世界了。’ 它回首看了眼弥漫着诡异的世界，身后的尾巴几欲垂至地面。 可是，这个世界并不美丽，还有…… 它敛眉回头，甩着毛茸茸的尾巴毅然一跃。 滋滋—— 无视穿过屏障的痛苦和浑身上下散发的黑雾，趁着力量尚存，它快速飞过尚且羸弱的气流，瞬息之间，一个趔趄跌在天渊另一边的世界…… “噗通！” 尾巴寸寸消散，断剑‘当啷’落地，因着身上无力，怀里抱着的顾应咕噜噜往前滚到它三尺之外。 它亦是仰躺于地，身上的黑雾渐渐淡去，腰间的铃铛‘叮’地一声砸倒小草，发丝散落一地。 迎春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是要抚平人们心中的伤寒…… 过了一会儿，恢复如初的‘涂山红红’手指动了动，随后，撑着手侧坐起来，昂首望天。 似是太阳太毒了的缘故，它朱唇轻颤，眼尾扑簌簌滑下泪水。 它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它，是有感情的。 那个对它凶巴巴、实则经常会悄咪咪带肉食给它的男人死去时，它是有伤心的，数日不食，给本就伤心的女人担心坏了…… 女人死的时候，少年没哭，它先哭了。 再也没人会把它抱在怀里顺毛，一脸慈爱的摸着它的下巴。 那一刻，世界都没了色彩，像是黑白…… 还有那个少年，它的弟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早没人在等它了…… “唔……” 它想哭，可是太久没哭，嘴里呜呜咽咽的哭不出来，只是一昧的落泪。 泪水打在岩地、裙摆，娇躯轻轻颤抖。 哭着哭着，它顿感大限将至…… “是了，我当年就要死了……” ‘涂山红红’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在附近的妖王们发现前拾起断剑，走到顾应跟前，咬着银牙把他扶起，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拖着他踉跄前行。 这个与她弟弟一般大小的少年不能死，他不能死…… “叮铃…铃…叮……” 力量全无的‘涂山红红’走的很慢，就连以往的狐形都变不回去，算是唯一的遗憾吧。 好消息也有，那些妖王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根本没发现他们。 走着走着，晨时的太阳行至当空，‘涂山红红’拖着顾应来到了一片小湖泊前，放开躺平、俯身蹲下，捧起一把水，闭上眼洗了洗脸。 感受着面上的冰凉，它睁开绿眸，望着水中清澈的倒影，不自觉的眯上了眼，眉目如画，低喃道：“我回来了……” 怔了一会儿，已然恢复了不少力气的它把顾应拖过来，抱在怀里，空着的手沾沾水，低头欲为他洗去脸上的血与泪。 突然，它顿了顿，自语道：“怎么？不好意思？先前可不见得你拒绝……” “我看看……不让看？那就不看嘛…真小气……” “我跟你说欸，他心中所求之人有好几个呢，除了你，个个都是认识了很久的那种。” 它动作轻柔，细心的为怀中少年拭去血渍与泪痕，口中絮叨不断： “不过，他最想见的却是认识还没多久的你，貌似……” ‘涂山红红’狡黠一笑，话音一转，“他喜欢你哦～” 下一刻，‘涂山红红’接触到少年面庞的柔荑猛的缩了回去，脸上也浮现些许红晕，与它眼中的灵动颇为不符。 “哎呀呀～害羞了？那还擦不擦？” 话落，它重新取回了控制权，继续为少年收尾。 很快，少年称得上俊秀的面庞露了出来，只不过，颇为消瘦，平白添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脆弱。 ‘涂山红红’眨了眨眼，抚摸了一下，继续笑道：“你瞧瞧，多好看的一个小家伙，你也不吃亏……” “诶诶诶！你干嘛！我不说了就是……” …… 待至月明星稀、晚风微凉之时，顾应眼皮子动了动，缓缓睁开，在一片黑暗中自讽：我又没死？ 呵呵，这运气…没谁了…… 不对！ 他突然坐起身，捂住渗血的右臂衣袖，看向一旁，哑声道：“你…是谁？” 坐在他身旁不远处，蜷缩着身子微微抬首仰望天空的‘涂山红红’回视灰眸，笑道：“我？我就是涂山红红啊。” 声如银铃，悦耳动听。 “……你…不是。”顾应语气中带着些警惕。 虽然气息没变、声音亦是如记忆中一般干净清澈，可，直觉告诉他这人不是涂山红红！ ‘涂山红红’眨巴眨巴眼，脑袋一歪，“那你先前为啥不反抗啊？” 少年明了，别过头，微红着耳垂厉声道：“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 却，颇有股色厉内荏之意。 那时他明知这人不是涂山红红，可，恍惚间好像真的是她，也不对…… 他迷茫了。 “唔……没意思，反正也没多少时间了，让她跟你说吧。” 在顾应听得一脸懵逼的时候，‘涂山红红’眼睛一睁一闭，像是换了一个人，呼唤声带着些许尾音：“顾先生……” 闻言，顾应心神一震，看向她，完全搞不清是什么情况！ 这种感觉…真的是假的吗……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涂山红红’轻挠了挠头，无奈道：“我的话，应该算是涂山红红吧……” “它说，我是你记忆中的涂山红红，准确的来说，是拉出的一个…片段…是这个样吧？” 最后一句话不是对顾应说，而是问的它。 ‘涂山红红’顿了顿，柔声续道：“差不多就是这样，我的记忆只持续到你要走的那个晚上。” 其实，她也不太能接受自己现在的状态，按着它所说，过了今晚，她们就要一起散去了。 不过，不太差就是。 她望着面色慢慢平静下来的顾应心疼道：至少还看到了那么一面的顾先生，脆弱的像是一碰就要碎了…… 她眉眼一弯，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好在，现在顾先生还好好的坐在这。 自知‘大限将至’的‘涂山红红’像是卸下了心防，一言一举都显明亮艳丽。 反观顾应则是沉默许久，方才道：“……我明白了。” 他还是不太信…… “顾先生，你当时持剑走进来的时候真的很冷漠，我现在都记得……” “你睡觉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乖诶～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放荡……” “还有，眯眼的样子我真的不太喜欢，不好看……” “还有还有……” ‘涂山红红’舒展双足，动了动粉嫩的脚趾，笑意嫣然，“约会楼的姑娘，有我好看吗？” 即便有着涂山和小道士之事，可现在的她，仍只是个少女罢，会跑到顾应那寻求慰籍陪伴，这不是凤栖能给的感觉…… 顾应闻言一声不吭，捂着脸别过头：“……” 坏了！这似乎是真的！ 那他先前那副模样……嘶……好丢人…… 仿佛是打开了某个开关，‘涂山红红’挪到他身旁，吐气如兰：“顾先生，你真的喜欢我吗？是什么时候？嗯？能说说嘛！” 顾应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他？喜欢涂山红红？开什么玩笑！ “我…不…” 明明瞎了眼，可他恍惚间好像能看到女子一脸期盼的模样，于是哽了哽，放下手看向她，尽可能的不磕巴道：“我可能…是…喜欢你的吧？”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不明白喜欢该是什么样子，就是有时候会想她，想看看她，见她…… “噗～” “意思就是可能喜欢我了？” ‘涂山红红’嫣然一笑，绿眸与灰眸四目相对，闪着荧荧微光，煞是动人，“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觉很开心呢？” 或许是意识一转就到了顾先生身前，她第一反应是：这是什么情况？顾先生怎么变成了这样？他的眼睛，他的手…… 这里又是哪！！ 然后，她就看见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顾先生。 不是一个似如长辈的顾先生，而是一个叫做顾应的孤寂少年，满身死气。 极致的悲伤，极致的哀呦…… 在望向她的那一刻，不待她心颤，少年的泪便倾泻而出，止不住的下落。 她想，她应该‘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一幕了，也忘不了那一刻的万般心绪和他眼中的伤心思念…… 顾应捂着右臂，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们才相处多久，涂山红红怎么看待他的他都不知道，况且他心中尚且没有答案，如何作答？ “顾先生。” “…嗯？”顾应低低应着。 “请你不要喜欢我，好吗？” 顾应一怔，埋头紧手，袖袍上已经凝固的血块红了几分。 见状，‘涂山红红’再次挪过来，把手按在他的左手上，与他松开，心疼道：“别这样，会加重伤势的。” 心乱如麻的顾应抿了抿唇，在她收回手的时候把左手抬到发后，解开发绳，欲蒙上眼。 他的眼睛像是见不得强光，刺痛刺痛的。 ‘涂山红红’适时出声，声音温柔似水，“我帮你，好吗？” 顾应愣了愣，闭上眼，道：“……好。” 因着侧身不利，‘涂山红红’索性起身跨到他身前，弯下腰，敞开发绳穿过他的发丝交织在脑后。 鬓见青丝垂落在顾应的鼻翼上，痒痒的，香香的…… ‘涂山红红’一边低头望着他的脸一边打绳，脸上挂着一抹得逞的微笑。 嗯…顾先生真的好好看…趁着我还‘活着’…… 绑好，她微红着脸，蜻蜓点水般颔首吻在他干裂的唇瓣上…… 顾应：“！！！” 一触即分后，‘涂山红红’一个轻跃踩进湖泊水中，发出‘噗通’的响声，背着手轻笑道：“顾先生！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永远不要喜欢上涂山红红！” 涂山红红身上的包裹太重了，以顾先生的性子几乎…不，是不可能与她在一起的！ 若非阴差阳错，她也不会对他有着些…喜欢。 顾先生的细心，顾先生的温柔，顾先生在她面前露出的另一面，顾先生的那一眼……嗯，总之就是有点喜欢！ 她才不管那么多呢！ 小粉说得对，她既然有点喜欢，那就要说出来！ 反正都要死了！ “你…我……”顾应嘴唇张合，心头狂震，不知怎的，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化在腔中，甜甜的，慌慌的。 就连拂在面上，吹起脑后发丝发绳的春风都是暖洋洋的。 ‘涂山红红’颦颦玉立，眼尾轻扬，一脸温柔地看着他。 铃铛青丝跟着春风起舞，连带着蔓延至玉腿处的湖水一起，碧波荡漾。 顾应起身，颤抖着左手迈足想靠近她，同时，小心翼翼地说着：“能…抱抱我吗？” 叮铃铃—— 香风扑鼻间，铃铛轻巧的掀飞，响彻在他的心中。 ‘涂山红红’抱住有着僵硬的少年，俏声道：“顾先生能答应我三件事吗？” “无有…不允。” “不许去找楼里的姑娘，尤其是那些约会楼的！反正我现在不想看见她们！” 长得就那样，还跟顾先生上床，不要脸！ “好。” “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你们人类本来就容易体弱多病。” “…我…会…” ‘涂山红红’松开，食指上前止住了他的话语，瘪瘪嘴，“算了，还是喝吧，少喝点，一定要注意身体。” 顾先生本来就没什么了，再不给他喝酒，还不如……呸呸呸，顾先生不许死！ 顾应用左手轻轻握住她的食指，心头一暖，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最后，不许喜欢涂山红红！” ‘涂山红红’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名有些无奈。 她不知道该怎么让涂山红红喜欢上顾先生，就像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来一样。 “我…我…” 顾应语气慌乱，微微颔首，我了半天说不出话，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利索，思绪几乎一片空白。 ‘涂山红红’见状，凶巴巴道：“就当你默认了！不许说话！” 顾应垂首，有些委屈，“……好。” 呀～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涂山红红’笑着把脸颊贴在顾应的胸膛上倾听他的心跳声，心中已有了答案。 顾应像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脑子疯狂运转，结果就是：俊秀的面庞前所未有的通红。 就这般，二人静静地抱在一起…… 片刻后，‘涂山红红’忽的抽身后撤，纵使有万般不舍。 顾应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伸长了手臂，急声道：“等一下！” “顾先生……” “忘了和你说，我已经没时间了。” ‘涂山红红’轻掂足尖，立于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最后一次笑笑，极尽温柔，“我们…再见了。” 水面上，红衣倩影被一团粉色的光芒包裹，随后，寸寸散去。 宛若镜花水月，一瞬春风。 少年跌跌撞撞的冲进水中，在女子消失的地方胡乱抓着。 水中四溢的血色、面上后知后觉的悔恨…… 活像只才反应过来，正垂死挣扎的野兽…… …… 我…喜欢你…… 第68章 余波 北地上多出了一个断臂盲眼的少年，背着剑垂着头，穿行在春意盎然、一片勃勃生机的大地之上。 他不知昼夜，不分黑白，累了就歇，饿了就觅，偶尔还会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各式药草往嘴里塞。 见过他的人和妖都有些疑惑，不知这个衣衫褴褛、头戴兜帽、眼上缠着蓝布的少年从哪来，往哪去。 除了漠然，也有极其少数的好心人妖见他可怜会向他发出邀请，但他只是摇摇头，嘶哑着声音说‘不用’便径直离去。 自然，有好就有坏，这时，少年便会瞬息拔剑，无论对方是人是妖、实力强弱，皆一剑斩之！ 折了剑锋的凌风剑伤痕累累，每一次挥剑和出鞘都会加重几分剑身上的裂痕。 直到…… “嘣！！” “嗖——！” 铁片划过他苍白的面颊，带着丝缕鲜血飞至身后地面。 “噗通……” 跟前倒下一人三妖、血流一地的顾应抬起剑，‘望着’剑身上嘣飞一块的缺口，面无表情地感受体内肆意流窜的剑意。 他又想起了‘涂山红红’。 初见时，他只觉对方是个好姐姐。 再见时，她又在那儿死死护住涂山容容，纵然眼中满是对生机的迷茫。 回去的路上，她又是最细心体贴的那个人。 她也会跟丫头一般来他这听故事，即便，他的故事讲得并不好。 当时为什么不讲了呢？ 钱少？ 不，是不想讲了。 再然后，他是知道三女会疏远他的，毕竟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心底的戾气一点燃，就变得不分青红皂白。 一旦上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不过，师父她老人家把他教的很好。 可惜，那只是过去式了…… 即便是这样，涂山红红也无条件地选择相信他，那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暖暖痒痒的，有点开心。 总之，这种无条件信任的感觉，他很喜欢很喜欢。 若说异样，那就是莫名有些不敢见她。 自忏自己手上的鲜血？ 自卑自己心中…明了的罪孽？ 谁知道呢，明明他们根本没认识多久，可喜欢就是喜欢，那时他看她会觉得欢喜，后面愈加欢喜，没有理由。 就像大悲师兄说的，两个无意间相识，且刚接触没多久的男女会因为一点事情互相喜爱一般？ 大抵是了。 反正他心中很乱很杂，面对眼中那般美好的涂山红红只想逃避，自惭形秽、下意识压下心中的悸动。 所以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 顾应顺着剑镡抚摸了一下剑身，甩一圈，归于背后剑鞘，继续扯下兜帽前行。 辨不出天空昼夜阴晴的他只觉天气有些刺凉，如果不戴上兜帽，微风刮在脸上，有点生疼…… …… 一气道盟来了一个狂徒。 一个踏鹤负匣、背着手，身后跟着一片蔽日剑林，一袭黑金长袍的清冷道人孤身一人欲闯进一气道盟。 他的身份显而易见：那个人类叛徒的师兄。 高天之上，数不清的飞剑组成了气势磅礴的五行剑阵，近百道盟高手则是手持各式法宝分布四周。 剑阵虽强，可他们人更多！ 在折损数人的情况，道盟高手们活生生凿穿剑阵，隐隐围住御虚而立、剑匣大开、竖起剑指的清冷道人。 而后，大地翻涌，无数岩石自地面冲破束缚飞向高空，待至清冷道人身后时拼接起来…… 在诸多高手和世家族老的围攻下，道人以重伤遁去的代价斩杀二十余道盟高手，有强有弱。 其中还包括了刘、方两位堪比大妖王的世家宿老！ 余者，均是带着深浅不一的伤势。 外围之人最后只看到五把由大地之岩组成的十数丈巨剑插落在一气道盟的里外，令人观之不由望洋兴叹。 一开始就被数名高层拦下养伤的道盟盟主得知后，一脸悔恨的叹息着，眉头皱了数日不止…… 涂山， “道长这么厉害吗？” 书房内，涂山容容放下情报，由衷感慨师兄弟二人的实力。 这两人，一个敢与手持王权的当代执剑人比剑，一个携五行剑林一人独战诸多堪比小妖王和一方妖王的强者…… 结果就是：二人一‘死’一重伤。 顾先生下落不明，道盟说他死了，但姐姐却说顾先生拖着伤走了，不知去了哪，所以…… “根本没有顾先生的踪迹啊……” 涂山容容微微睁眼，埋头整理已有情报。 南国依然是惯有的对峙不动，西西域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北山…… 除了北山妖帝去了趟北山边境，多的也很是正常啊…… 顾先生去哪儿了…… 良久， “唉～” 涂山容容放下最后一份情报，唉声叹气地揉着眉心，脑壳生疼。 与此同时，窝在家中的涂山雅雅终于打开了平安扣！ 她眼前一亮，将里面的东西倾泻而出，一股脑丢到地板上。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涂山雅雅面色略显呆滞。 东西不多。 几套衣物，三两枯草，还有……碎掉的瓶瓶罐罐？ 这都啥呀！ “额……我是不是搞砸了……”坐在床尾晃脚丫子的涂山雅雅动作一顿，眨了眨眼，莫名有些无辜。 随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底气又足了起来，继续探索这平安扣的神异。 他既然说了送她，那里面的东西也是她的了！怕啥嘛！ 然后，她磨了磨小虎牙，发现自己根本用不了！ 在侍女收拾完地上的些许狼藉后，涂山雅雅叹了口气，自语道：“原来就是个装饰品，我还以为能用呢。” 光是需要法力才能催动这一点就给她拦住了，她也不懂这些法宝……总之，完全没用！ “还真是路边摊二两银子买的便宜货……” 叹完，将红绳绕起来缠在平安扣上，起身置于柜中，准备闭关修炼去了。 经此一事，她算是想好了。 涂山雅雅小脸紧绷、步伐坚定，在左右颔首侍女的注视下走向闭关之所。 不到小妖王的实力她就不出涂山中央的这一片儿地！！ 第69章 能叨叨的两人 夏日阳光洒落在翠绿的草地上，与远处的蓝天白云交相辉映，蓝天之下则是成群的牛羊。 兼职的牧犬半阖着眼，懒懒趴在不远处的石块上，嘴角吊着点点晶莹，毛发随风轻摆。 远远望去，仿若一幅唯美的画卷。 突然，牧犬猛地睁开眼，一个激灵蹦起来，伸出大舌头舔了舔，旋即，转身加速，迎风奔向后方扯着兜帽，缓步走来的黑袍少年。 “汪！” 察觉到牧犬跑来的顾应刚掀开兜帽，就被前者抱住大腿，甩着尾巴一阵乱舔！ 顾应俯下身，摸了摸牧犬的脑袋，轻声道：“二货，你…主人呢？” “汪？” 二货闻言，尾巴一顿，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 主人？那是什么东西？ 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顾应不由嗤笑一声，“没事。” “嗷呜～” 二货咬着他的裤脚把他拖到先前趴着的石块儿上，示意他坐下。 顾应没有抵抗，随它坐下。 坐下后，他从腰间悬挂的小包裹里摸出一块肉干，递到二货嘴边。 见此，不挑食的二货眼睛一亮，‘吧唧’加餐。 顾应嗅着旷野之息，感受着手上的瘙痒之感，胸中那颗荒芜的心似乎都开始了焕春…… 等二货吃完，他又摸出一块放地上。 之后，继续摸索，把小包裹里的存货清空了去，仅剩的干粮直接进了口中。 前方牛羊、一人一狗各自干着饭，唯一不同的就是，人有酒可以润喉。 今日天气甚好，夏风微凉不显燥热，毒辣的阳光亦是温柔了许多。 喝完酒，顾应脱下了带绒衣袍，折上搁好，调整好身位便是躺下，直给吃完饭吧唧着嘴的二货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在听到他没一会儿就响起的微酣时，它在石块儿旁一趴，脑袋一抬，眼睛霎时凶狠起来，尽职尽责的为他护卫！ 偶有牛羊靠近，它就起身跑过去给赶开，赶完，继续回石块儿旁趴着。 谁敢打扰它的饭票睡觉那就是打扰它睡觉！！ 转眼间，日落黄昏如时而来，远方也适时响起了马蹄踏草声。 骑在乌追背上的周磐依旧是一副内衫外衣的打扮，也不嫌热，在看见二货护卫睡着的顾应时，眼中满是惊喜之色！ 似是怕惊醒他，周磐勒了勒缰绳，胯下的乌追亦是配合减速，由小跑变为慢走。 待至一人一狗跟前，他‘嘘’一声翻身下马，与二货一同坐在了石块儿旁。 望着少年消瘦的面庞，他摸了摸二货的下巴，轻叹一声后便再没发出任何动静。 当明月高升，牛羊被牧犬赶回去了的时候，周磐依旧坐在一旁，乌追则是跑到不远处与赶过来的小白腻歪。 终于，顾应醒了。 周磐双手撑在背后地上，朗声朝他打招呼道：“嘿，朋友，你来的有点晚啊！” 恰巧，顾应没能赶上开春，错过了一整个三月。 顾应坐起身，看向他，默了会，道：“周兄，好久…不见。” 闻言，周磐怔了怔，笑道：“朋友，好久不见。” 语毕，顾应抬手揉了揉额头，似乎这样能缓解些许疼痛。 待他揉完，周磐犹豫着问道：“朋友，你的眼睛和手……” “手应该…废了。” 顾应单手卸下发绳，睁开灰眸，一脸的无所谓和淡然，“眼睛，应该也…废了。” 周磐先是沉默，随后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摇头笑笑，撑着地面半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地庆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应缠上发绳，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忽然， 哔——！ 嘹亮的口哨声响起，惊醒万物。 不远处腻歪着的二马闻声立马撒蹄子跑过来。 周磐放下置于唇边的右手，朝他伸出左手，笑道：“走吧，外面风大。” 顾应抿了抿唇，交手而起。 二人骑着马，不急不缓的边走边聊。 “过了冬，路倒是好走了不少。” “嗯，确实。” “你知道吗，最近北山跟一气道盟都没怎么打仗了……虽说也跟我们这片地没什么关系就是。” “嗯。” “对了朋友，你吃饭了没？” “……没。” “哈哈！那不巧了嘛，我也没吃！走，我给你下厨子去！” “好。”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多是周磐说，顾应听，偶有回应。 等二人到了屋内，周磐说一句‘先坐’便火急火燎的跑厨房哐哐一顿炒。 顾应坐好后，卸下凌风剑搁在腿上，抽出些许，颔首抚摸剑上几欲裂开的伤痕，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周磐一手端着一盘牛肉，一手提着一壶温酒，走出厨房朝顾应大声道：“来来来！先垫一下，不知道这酒合不合你胃口。” 说着，把酒肉放在桌子上。 顾应握住剑柄缓缓归鞘，抬头轻喊：“周兄。” 周磐把酒肉推过去，‘啊’了一声，“朋友，怎么了？” “可以…住一段…时间吗？可能…会有点长。” 闻言，周磐嘴角缓缓上扬，眼中满是喜色，“朋友这话说的，尽管住，尽管住！” “谢谢……” 但周磐却很是开心，语气欢快，“害！别客气！我一个人也很无聊的，朋友你先吃！饭还没好，我再去炒两个小菜！” 说罢，继续火急火燎的跑进厨房给他加菜。 顾应抓起酒壶放到唇边，鼻翼耸动间微微抬首。 烈的…… …… 朦胧夜色笼罩的南国，一依山傍水之处的茅屋内， 一衫千铃的女子扇着扇子熬着药，因着进入了最后一道疗程，她口中不住絮叨，试图让病人听进耳中： “萧师弟你能不能别那么冲动？” “要知道那些道盟高手几乎全都是堪比先天的高手……” “你这伤势一个没弄好，指不定就得留下什么暗伤……” “你们几个最让我头疼的就是你顾师弟，现在好了，你也没让我省心……” 然而即便是絮叨中带着些指责之意，她的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没什么杀伤力。 被强制要求躺在床上、褪下衣袍仅剩内衫的萧居奕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谈师姐可真能叨叨啊…… 这两月，叨了不下二十次！ 他背后常负着的镇玄匣安安静静的摆在床尾，正中央的阴阳莫名黯淡了几分。 匣内五剑个个带着缺口裂痕，最严重那把的更是几乎拦腰截断…… 等药熬好，女子终于是闭上了嘴。 放下扇子，柔荑自护腕内摸出染尘的暗囊，捻起丹药丢里边儿，嘀咕道：“唔…最后一枚了……” 第70章 寻弟二人组 喂完药，谈幼心坐在床沿，秀眉微皱，叹道：“萧师弟，顾师弟真的没事吗？” 一气道盟直接发出公告说顾应死了…… 她还是有点担忧。 “不会。” 萧居奕披上衣袍淡淡道：“贫道给他留了丹药，师弟精明着呢，死不了。” 他那可是由师父亲手炼制的加强版保命丹药，耗了不少药材，效果非常好！ 末了，他打开剑匣唤出五剑，凝望着伤损最为严重的那把剑，继续宽慰道：“谈师姐放心，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找师弟。 贫道可不认为我们接下来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向来做为主心骨的谈幼心沉吟片刻，柔声道：“往东走，去涂山吧。” 根据现有消息，顾应救下了涂山的那个叫…涂山雅雅的狐妖，定是往涂山走的。 见萧居奕‘嗯’了声摆弄着他的剑，她又问道：“萧师弟，什么时候能修好剑？” 萧居奕默了会儿，剑指一挥收剑入匣，有些犹豫，“两三月…吧，贫道也不知道材料去哪找。” 换句话说，他也没太大把握修好，毕竟世界都换了，修复兵刃的各种材料自然也难找，甚至找不到都有可能…… 闻言，谈幼心长长叹了口气，温声道：“我们走吧，这里没必要再待了，先去附近的城池看看。” 没有兵刃势必会影响萧师弟的战力，而他们接下来的横渡之旅全看萧师弟，这剑，是定然要修的。 不求修好，起码要修到能用的地步。 谁叫他们用不了此界的法宝呢！ 萧居奕负匣束冠，颔首赞同。 …… 北地草原，换了身带兜薄袍的顾应将兜帽压得低低的，遮住阳光，抱胸躺在先前的石块儿上小憩。 这太阳真晒啊…… 不远处牧犬狂奔着驱赶牛羊，让它们去该去的地段进食，别就知道盯着一片地霍霍！ 顾应憩着憩着，偶尔会醒来感知一番，确认一切正常后继续打磨体内的剑意。 原先尽数束缚在右臂的剑意已然蔓延至全身，以他之法力壮大自身，因而他磨了半天也收效甚微…… 半晌，他坐起身，掀开兜帽，摸出酒葫咬开抿了口，低低骂道：“他妈的烦死了……” 磨看样子是很难磨了，若是一开始还是有说法的，可在他主动解开束缚、御使它们的那一刻，就很难办了。 顾应喝着酒，暗自思索：要不…顺着来？ 下一刻，他摇摇头，继续饮酒。 顺着来自是没问题的，但那样他本身的法力剑意等都会被影响，是好是坏，他自己心里都没数。 这等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见…… 剑意剑意，说白了就是持剑之人从练剑之初到大成整出来的玩意。 而历代执剑人均是不弱的王权剑则是如王一般将他们的些许剑意纳入剑内，乃至于……他当时比剑的时候还感觉到别的东西…… 想着，他嗤笑一声，评价道：“很神奇的一把剑。” 即便是他之世界的传世兵刃也不见得有这能力，果然，法宝还是有它们的过人之处的。 不像他们，够硬、够利、够持……啊呸，够承受他们的真气就好。 “算了，还是磨吧，我就不信磨不掉……” 自语罢，他甩甩脑袋，沉下心来持之以恒地…开磨。 这一磨……就是一整天。 牧犬见该回家了他还没动静，于是乎，尾巴一甩，高昂头颅领着牛羊径直回去了。 骑马赶来欲喊他吃饭的周磐见此，留下一壶酒便走了。 待顾应再次回过神来，夜风飒飒，万籁俱寂，空旷的原野上独剩他一人。 他颔首扯下兜帽，活动了一下手指，放到嘴边哈了口气，裹紧衣袍，暗道有点小冷。 唔……他又有点，想她了。 缩着坐着，时间仿若流水一般飞逝而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脚边搁着的酒壶。 拿起，指腹上尚且能感受到丁点温热。 顾应心中一暖，抛开杂乱忧愁的思绪，咬开，饮上几口暖了暖身子后，便放了下来。 已许久未曾领头演剑的顾应莫名想舞一回剑。 他向来是个想到便做的人，于是掀开兜帽，解下发绳将披散的头发束起，而后，睁眼，拔出凌风剑深吸一口气。 趁着风停、月色正好，往前几步，抬起断剑…… …… 半年后，涂山， 涂山雅雅在两名披胄带刀银月守卫的护卫下面见不速之客，听完他们的询问，万千思绪后是一脸的不耐， “问我？哼！我怎么知道他去哪了！” 说完，背着人高的酒葫芦果断转身离去，银月守卫赶忙跟上，寸步不离。 徒留一脸懵逼的谈幼心和无奈的萧居奕。 良久，谈幼心朝萧居奕弱弱道：“萧师弟，你确定这个人…狐跟顾师弟关系很好？” 她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哪里好，就那态度…… “不该啊……”萧居奕陷入了沉思。 他们在涂山的这段时间，师弟跟涂山雅雅关系最好，夜夜厮混，其次就是…涂山红红。 见状，谈幼心抱着灯捂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唯一还算靠谱的萧师弟貌似…也不太靠谱了。 “既然如此，那换个人吧，总得问点消息。”沉思完的萧居奕开口道。 毕竟，此界不比他们那，如果不是运气好，来这儿已有一月多的谈幼心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他。 没什么办法的谈幼心敛眉颔首：“嗯，听你的。” 片刻后， 抿着茶、正头疼着的凤栖听闻萧居奕求见，不做思考，开始沏茶，“请他们进来。” “是。”侍女施施然退下。 不一会儿，二人在侍女的带领下进了小院。 “贫道见过涂山之王。”萧居奕率先行了个道揖。 这只狐妖好强……谈幼心紧随其后，怀灯行礼，温声款款道：“云梦谈幼心，见过涂山之王。” 凤栖抬眸看了眼二人，手上动作不停，笑道：“二位不必客气，请坐。” 二人闻言，默默地坐好等候前者沏茶。 片刻后，凤栖倒好两盏茶往前一推，瞥了一眼坐姿端庄的谈幼心，问：“不知二位此来所为何事？” 二人颔首接茶后，萧居奕淡淡开口道：“贫道此来是为了贫道师弟的踪迹，以及他当时的情况。” 大致知晓他性格的凤栖倒没在意他的语气，沉吟道：“阁下可往北走，或许能寻到他的踪迹，至于情况……” 顿了顿，如实相告，“折了一臂，瞎了一双眼，总之，不太好。” 此话一出，无论是一贯清冷的萧居奕还是优雅品茗的谈幼心都蚌埠住了。 一惊一骇，后者更是面色瞬间惨白，美眸骤缩。 外加闻讯而来，尚未推开院门的涂山红红。 第71章 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半年来，顾应生活得‘颓废’无比的同时，极其规律。 日出而息，日落而作。 别问，问就是眼睛生疼，遮都遮不住的那种。 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不是？起码能分清昼夜了…… 顾应现在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晚上吃完饭，聊完天，跑附近的山顶吹风磨剑，偶尔兴致来了就舞一趟剑或者练一下箫。 即便再怎么练也是鬼哭狼嚎，但他却乐此不疲，纯用来打发时间，边练边磨。 练累了，磨乏了，就近找个舒服地一躺。 自从剑意遍布全身，他便需要大量睡眠来恢复精神，尤其是他选择了磨剑路子的情况下，愈发严重。 十二个时辰能睡上八九个时辰，做不了梦，浑浑噩噩，甚至有一种慢慢堕入深渊的感觉，让他很是不喜。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留不住她，回不去家，他一度认为，不如死了自在……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眼见到点了，他伸指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眼睛，起身饮了口酒，顶着日渐寒冷的风儿下山。 果不其然，一推开门，就嗅到了饭菜的香味和熟悉的招呼声。 “挺准时啊！” 周磐放好早餐，朝他咧嘴一笑。 顾应笑着坐下，掀开兜帽，“呵呵，还好。” 能不准时吗，他可不想被晒。 “你先吃，我出去一趟。” 周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晚上附近的小镇有个活动，到时候我喊你。” “哦？活动？”顾应眉头一挑。 “总之到时候你来就行！” 周磐披上大衣，乐呵呵地出门，不容他拒绝，‘砰’地一声带上大门。 已经被养成废物的顾应闻声抽了抽嘴角，直觉告诉他，晚上的活动可能会有点……坑？ 吃完饭，他回到密不透风、将阳光尽数遮挡在外的房间，脱下衣袍，解开发绳躺床上去。 而后心神沉没，缓缓压制着剑意，过程一如既往地带着丝丝缕缕的刺痛…… …… 待他再次醒来，被压制了不知多少次的剑意同样一如既往的开始反扑！ 顾应喉结动了动，敛眉阖眸，抓过发绳蒙上眼，表示已经习惯了。 屋外，周磐骑在乌追背上给它顺毛，待看见推门的顾应，挥手喊道：“朋友！上马！活动快开始了！咱们快赶趟！” 一旁的白马舔了舔舌头，十分自觉的走到顾应身旁。 路上， 感觉风打在脸上有点冷的顾应戴上兜帽，问：“周兄，能说说活动的…内容吗？” 周磐咧嘴一笑，“朋友放心，你要的美酒佳肴那都有！” 闻言，顾应先是一怔，随后满心期待的点点头。 周磐的手艺不能说好，只能说比他强不少，谁叫他根本没下过厨房呢？ 至多会烤个肉，没了。 且自从失去了视觉，他的味觉就更敏感了，好的更好，坏的更坏，如嗅觉一般。 夜晚的小镇本该如往常一般慢慢寂静下来，然，外边的一片空地上却是人声鼎沸，仿若置身白昼闹市。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摆着桌椅，桌上则是由镇商富甲们友情资助的美食美酒，种类琳琅满目，荤素齐全。 但，从四面八方赶来聚在一起、驱散寒意，多是年轻的人们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中甚至掺杂了不少没了丈夫的寡妇…… 不待顾应竖起耳朵，周磐便指着那儿解释道：“每逢开春和入冬的时候，镇长便会牵头领着人们组织宴会，大家伙有钱出钱，没钱出力。 不管怎么样，都得给他办一晚上！因为这不仅是一场聚会，还是人们一年两度的相亲之所，如果只是单纯的看对眼了，也可以……” 周磐转头朝他挤了挤眉毛，嘿嘿一笑，“你懂的～” 闻言，顾应默默吐槽道：“所以，你早上跑这帮忙了？等一下！” 他皱着眉头，问：“你不会…出钱又出力了吧？” 周磐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去世的家人给他留了不少资产，光是那些牛羊就能卖不少钱…… 周磐背脊一挺，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没错！” 出了不少钱呢！ 没理会顾应兜帽下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一夹马腹当先当头，“走吧朋友，已经开始了。” “来了。” 顾应打马跟上，与他来到一颗大树旁。 放好马，二人缓缓融入宴会人群，寻了一张摆满酒菜的桌子坐了下来。 秋风刺骨，却吹不进这由篝火和热情组建的壁垒，顾应呼了口气，觉得这儿还挺不错。 桌子不大，只能容纳三五人坐在一起，可上面摆着的食物却是丰盛至极，在此地属于难得的佳肴了！ 顾应掀开兜帽，露出因常久未见阳光，有些病态的俊秀面庞，拿起筷子，循着味道夹起羊腿放面前的碗中。 瞬间，吸引了周边各色男女的目光！ 相较人类辖区的其它领域，北地气候可称险恶，也因此……顾应的容貌突然成了顶好看的那一级别！ 很快，将羊腿塞进嘴里的顾应就听到了附近的窃窃私语…啊不，是光明正大的议论声， “这是哪家儿郎？怎的从未见过？是从南边来的？也不知他有没有婚配……” “不，来了这那就说明他没有婚配！” “有婚配也没关系，我就想跟他……” “嘶…不管了！姐妹们，我先上了！” “坏！快，别让她抢了先！” “切，不就是个小白脸吗……” “哟哟哟，瞧瞧你这副酸样儿，难怪我家妮子看不上你……” 差点忘了，这儿是相亲寻情的地方……顾应无语，戴上兜帽放下筷子，衔着羊腿在周磐和众人反应过来前，放下筷子快步离去！ 宴会场地极大，足足数千人，因而顾应很快就融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没了踪迹…… 来不及阻拦的众女子：“……” 下一刻，一脸无辜的周磐就被她们团团围住，个个面色和蔼可亲，张口闭口‘好哥哥’，直给他喊得飘飘然…… 顾应三两口干完羊腿，赞道：“味道真好。” 抹完嘴，他又找到了一桌人少的地儿，埋头干饭！ 他有点喜欢上这里了！ 闷头只为干饭的少年与这儿颇有些格格不入，毕竟，所有人都在找对眼的人…… 然，吃饱了的顾应只是大手一挥，提起两壶酒埋头就跑，根本不带理会一点。 穿过人群，他在两马惊讶的眼神中坐到他们身旁，掀开兜帽，小口抿着酒等待周磐回来。 这一等，就是宴会渐散的后半夜。 周磐面色微醺地自那行来，笑问：“朋友，那么多漂亮姑娘没有看对眼的吗？” 闻言，顾应缓缓摇头，沉默了会儿，摇摇手中没去多少的酒壶，洒然一笑：“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周磐面色一滞，下意识问：“什么时候？” “就在…不久前……” 明明眼前什么都看不到，那时也什么都没看到，但他，仿佛什么都看到了…… …… 深山内，谈幼心倚在树干上小口喘着气，看向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胸口疯狂起伏的萧居奕，弱弱道：“萧师弟，一气道盟的人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们的？我有点晕了……” 说罢，以手抚额，无语至极。 天知道那些一气道盟是怎么知道他们消息，明明他们一直在绕开一气道盟的城池眼线，怎么就…差点被包饺子了？？！ 她不理解！ “不知道……”萧居奕面色惨白，咽了口唾沫，同样无语。 待缓了些过来，谈幼心提议道：“要不…把你这身衣裳换一下吧？太招摇了……” 萧居奕先是默然，旋即颔首赞同：“谈师姐说的在理。” 他这身镇玄确实太有辨识度了点…… 第72章 这一接，就是离别 荒野山林，一只本该为此地之王的斑斓巨虎跟只乖巧的小猫咪一样趴在它的专属青石上，任由一身着白色轻衫、挽着发鬓、气质知性的貌美女子坐在自己背上。 它眨巴着清澈的眼睛，昂起头想舔她以示亲近。 女子右手摊着一件破损的蓝色劲袍，左手放下针线轻拍拍它的大脑袋，笑盈盈的训斥道：“别闹……” 被训斥的斑斓巨虎低低‘嗷呜’一声，垂下脑袋，一脸的不开心。 然，女子只是续拿起针线，满心都是怎么缝补这件劲袍。 上半衣的伤痕不难，毕竟只需要缝补一半就好，可这衣摆处……那鹰是废了，她的针线活说到底还是不算精通…… 想罢，她柔荑捻针，沿着破损处走了走，心下已有了主意…… 就在女子准备动手撕下的时候，一白衣束发、面如冠玉，背后负着一包裹长条的男子走了过来，语气清冷道：“谈师姐，针线找来了。” 说完，走到她面前摊开两只手，琳琅满目的线团赫然显现。 见此，谈幼心弯着眉眼放下针线接过，而后看一眼走到黄昏的天时，瞳孔不着痕迹地一缩一松，旋即，朝萧居奕柔柔笑道：“萧师弟，这两天咱们且在这歇着吧，避避风头。” “嗯。” 萧居奕颔首应是，对朝他露出一脸凶相的斑斓巨虎毫不理会，自顾自的寻了个地盘膝坐下，闭眼。 远方的风穿过溪流山水飞到他们这儿，拂在挑选线团的谈幼心身上，更显柔美温婉…… …… 转眼，北地风雪再起。 在其他地段还在飘零细雪的时候，这儿早已是入眼白茫茫一片。 于是乎，顾应出都懒得出去了，完全进入了冬眠状态，搁几天才吃上一两顿饭，若非知他法力傍身，周磐高地得愁死。 屋内同样慵懒的苍鹰见此，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那个人类只是看似身形消瘦、弱不禁风，可他那恐怖的气息……是它所见之最！ 还好，不是敌人……苍鹰梳理一下羽毛，施施然加柴火。 这天真冷啊……它打了个哆嗦。 还未待它放完柴火回到小窝，便睨见正欲出门的周磐，不由猛地翻了个白眼。 …… “顾先生……” 难得做梦的顾应瞬间清醒，睁开灰眸，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脑袋下滑。 这天真冷啊…… 没有纠结难得的梦，他心神沉没，感知了一番体内的情况，常带郁色的眉心缓缓舒开。 没问题的，再磨个几…十年吧，肯定能磨掉！ 缓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坐起身子，闭眼缠上发绳，拿过周磐特制的带绒带兜大衣披上。 该出去走走了，也不知道周兄在不在…… 顾应穿戴好衣裳，背上断剑推开房门，却没听到丁点动静。 “出去…了吗……” 顾应裹紧衣服，戴上兜帽、压低，缓步走向大门处。 “嘎～” 出门踩进刚积起来的雪没两步，耳边便被风雪呼啸声灌满。 呼呜——！ 风雪打在身上…… 真冷啊……顾应缩了缩脑袋，帽沿几乎遮住了他整张脸。 就这般，他循着苍鹰留下的若有若无妖力顶着风雪前行…… 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顾应身形一顿，兜帽下神情倏地凝重起来。 而后，他驱使体内法力，拔出背后断剑化作残影破开风雪往上飞！ 待至一定的高度，残影顿了一瞬后，疾驰而行！！ 百里外，一座覆上雪的小山被某种余波摧残得不成样子，凭空削去了数丈山高。 山脚下，黑白二马以妖力撑起护盾，死死护着身后陷入昏迷的周磐，布满血丝、睁得溜圆的眼睛一齐盯着不远处的高空。 那儿，一个鹰首人身、手持大戟，实力几近一方妖王的妖怪朝气喘吁吁、模样大变的苍鹰咬牙切齿道：“你好歹也是我同族的妖王，居然给一个卑贱的人类当宠物，呵，真的该死啊……” 双翅一展足有数丈宽的苍鹰不语，只是挥舞双翼，因他们交手而散去的风雪霎那间涌向二人…… 路过的鹰妖唇角挂着一抹不屑，单手拎着手中大戟耍了个戟花，妖力翻涌，破空间出现在苍鹰面前刺出大戟，寒声道：“垂死挣扎！” 已然快精疲力尽的苍鹰躲闪不及，只得聚起所有妖力硬抗…… 下一刻，一道庞然黑影飞速下坠，‘轰’的一声砸入山中，没了动静。 “废物。” 鹰妖高昂鹰首，倒持大戟并未趁胜追击，而是一脸淡漠立于高空，嗤笑道：“同为妖王，亦是有差距的，而你，只是个垃圾！” 说罢，他像是没了兴致，抬起长戟做投掷动作，欲将镶入山中、血染山雪、气息几近熄灭的苍鹰斩了。 然，他却是在二马目眦欲裂的目光中滞在了原地…… 什么情况……二马懵了，面面相觑。 “你…想杀…它？” 少年的声音在碎裂的山巅上响起，很小，小到完全被风雪遮盖。 但在冷汗直流的鹰妖耳中却是声如洪钟，响彻心扉…… 顾应身上的黑色大衣染着雪花，单手持剑，兜帽下的面容毫无表情，踩着山雪一步一步的往前行。 就在他一脚踏入半空，即将坠落的时候，不知何时出现的金光稳稳接住。 一道由璀璨金光铺盖的小道接引着他，使他不御剑、不施法便能行于空中。 仔细观察，会发现那金光像是……剑？ 下方，见此情景的二马张大了嘴巴，对视一眼后纷纷思考自己有没有得罪少年…… 片刻后，它们不约而同的长吁一口气，齐齐后退，贴在周磐身旁抬头观赏。 人类就是不一样，明明法力不如它们的妖力，但一旦有法宝，立马就有了质的变化，真羡慕啊…… 未过一柱香时间，顾应便踩着金光走到了依旧愣住、鹰首苍白的鹰妖面前，轻声道：“可以的…话，我是…真的…不想杀人…杀妖，但……” 说着，他睨一眼下方被余波整晕的周磐和伤势极重的苍鹰，而后，被风吹起兜帽、发绳缠着的眸子望向鹰妖，续道：“说罢…想…怎么死……” 颤抖着身子，仍旧无法动弹开口的鹰妖：“……” 鹰妖有没有回话二马不知道，它们只知道，眼睛要瞎了！！！ 金蓝二色交杂的剑光斩散了一切。 一剑，天地宽！ 一剑过后，以顾应为中心的方圆数里较之其它地方，未有任何风雪、活物，天上的太阳都露出了全貌，撒在一人二马身上。 就连顾应收剑后吐出的血也被衬托得神圣无比…… 翌日，石屋内， 周磐整上了一大桌饭菜，朝对座的顾应一顿叭叭，说昨天碰上了雪暴，差点人没了，还好二马和苍鹰护主给他拖回来了巴拉巴拉…… 自从关系好了之后，二人早就打破了食不言的习惯，毕竟那只是针对关系一般般的人。 不敢待在屋内的二马：“……” 屋内依旧奄奄一息，仿佛随时会咽气的苍鹰闻言，把气儿咽下去，眼一白，直接‘睡’过去了…… 面色病弱苍白的顾应只是微微笑着，小口抿酒不时应和。 风雪中最怡然的事，就是二人一起靠着火炉吃着菜，喝着小酒侃着天。 莫名让他心安。 就这般，顾应继续着自己规律的作息，磨剑、睡觉、磨剑、睡觉、吃饭、磨剑…… 好在开春的时候来的很快，他把衣袍换成薄衣款式后又来了兴致，于屋外当着吃瓜的周磐面演剑。 没有章法、没有剑招，断剑在手中翻飞，剑随身动，灰眸虽无神，可在周磐看来却是闪着微微的亮光。 看错了吧……周磐吃完手上存储的瓜果，一顿鼓掌，连连夸赞，“朋友舞的一手好剑啊！” 顾应站正身子，斜指地面的断剑缓缓归鞘，反驳道：“是…演剑。” 闻言，周磐打了个哈哈，“害，都一个意思！好看就对了！” 事实证明，舞剑的人只要长得好看，那是男是女都不影响外人的观赏感，起码他觉得很赏心悦目！ 顾应沉吟片刻，颔首赞同，“倒也是，一个…意思。” 周磐笑着递上酒，“纠结啥，来，整点暖暖身子。” 顾应接过，这一接，就是离别…… 看不到开春的少年走得悄无声息，只留下了一张纸信、些许银两、此界道法。 周磐在他房间发现后，沉默着打开那张纸信： 周兄，我看不到开春，就不看了，离别伤感，我还是喜欢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些许心意，万望笑纳。 ——顾锦留。 字迹有些潦草不说，上下都不对称，还真是…… “难看。” 周磐埋头摸了摸凑过来的二货，看都没看桌子上的物件。 半晌，他似是自语，“那我就收下了。” 第73章 不错，长本事了 开春化雪后，绿茵茵的草原横亘在天地之间，空旷无比的同时充满了生机勃勃之意。 然，什么也看见的顾应却不这么觉得，他只觉沉寂和荒凉。 兜帽一拉再拉，缓步前行，身形孤落寂寥。 视野上拉，自他为中心，周边数十里渺无人烟、不见牧民。 他又在乱走了，这次是真的毫无目的。 该去往何方？寻什么？ 他不知道。 他想找冰块脸，但根本没法找…… 顾应取下腰间酒葫，小口抿着，衣摆伴随着他行走的动作起起落落。 又是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总之，听到了水声。 或者说他就是循着若有若无的水声寻到了这，一处地形凹陷、融雪形成的湖泊。 他咽了口唾沫，摸索着傍水而坐，掀开兜帽、抬头望天。 “天…黑了……” 顾应呢喃自语，俯下身舀水饮了几口，随后，拍拍腰后填上了剑阵的白箫，往后一躺，左手搁在阖着的眼睛上开始休息…… 与此同时，寻弟二人组终于摸到了他的踪迹！ “顾锦？呵呵，顾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用这个名字啊。” 温柔夜色洒落在身上的谈幼心抬起手，指尖停着一只久久不愿离去的蝴蝶，与一旁的萧居奕轻笑道：“萧师弟，你说顾师弟会往哪走？” 破损不平的山巅上，二人并肩而立，一者微微垂首，一者极目眺望。 萧居奕沉默片刻，指着某一个方向，淡淡道：“那。” 天眼虽无，但来自他秘法所成的纹路却仍有些若有若无的感应。 那个方向，正是顾应离去之处！ 谈幼心弯着眉眼轻轻抚摸一下蝴蝶的小脑袋，低语说道：“乖～走吧～” 听懂了的蝴蝶扇动翅膀，恋恋不舍的往山下飞…… 谈幼心怔怔看了会儿蝴蝶离去的方向，旋即，身周法力涌动，背脊处凝现出一对儿如梦似幻的蝴蝶翅膀。 她一踮脚，扇动着的翅膀便带她飞上天空，“萧师弟，走吧，但愿顾师弟会往那走。” 萧居奕见状纵身一跃，脚下化出一鹤，紧随其后。 好似是因为终于寻到了顾应的踪迹，谈幼心心情甚好，翅膀扇动间温声闲聊道：“萧师弟，你说那人教给顾师弟骂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总感觉莫其名妙的，还…不好听。” 什么他妈、尼玛……听起来就觉得膈应，好在顾师弟也算懂事，很少乱骂。 嗯，才不是她一直在顾应耳边叨叨呢！！ “不知道，不过……” 没回过神来的萧居奕眉头微皱，思考了一会儿，一脸认真地回道：“妈妈泛指鸨母，他妈的意思应该是骂……” 下一秒，回过神来的萧居奕猛地闭上嘴沉默了。 片刻后，他板着脸看向掩嘴偷笑、眼睛弯成漂亮月牙的谈幼心，淡淡道：“谈师姐，你之前问过贫道的。” 他居然又忘了这事儿，这是第几次来着？ 不该啊…… “噗～萧师弟真不经逗。” 萧居奕：“……” “萧师弟可真厉害，居然能炼制出须弥…须弥法宝，这可是宗师才有的手段呢……” “微末伎俩，不过是这个世界允许罢了……” “哦？萧师弟细说……” 月光下，鹤蝶齐飞，尾翼于长空上留下两道亮光，蓝白墨黑二色相互交映…… 一夜过后， 湖泊旁，睡醒了的顾应卸下发绳，舀水洗脸。 哗—— 洗好，他眨了眨灰眸，擦擦，坐起身来甩甩手上的水，而后，转头看向远方，同时摸出酒葫小口饮着。 微风吹起他用发绳束着的发丝，鬓间长发微微遮住了他的灰眸，却无法遮住他面上的喜色。 这都能找到我，不愧是冰块脸……顾应心下感慨道。 不过，还有一道气息……有点熟悉，是谁呢？ 这个感觉难不成是…… 顾应摇摇头，不愿去奢望，他可不想给自己整得空欢喜一场，或许那气息是…… 感受着那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顾应神色一滞，而后嘴唇微微颤动，踉跄着身子站起身来。 片刻后，远方二人伴着初升的晨曦破空飞到他前方高空，散去蝶翼墨鹤径直坠落…… 谈幼心裙摆飞扬、轻盈落在发愣的顾应跟前，旋即，望着他那双无神的灰眸和垂落的右臂怔了怔，垂眸轻笑，轻启朱唇：“不错，三年不见，长本事了。” 曾经那般飞扬跋扈的少年把自己的手眼弄废，可不是长本事了吗？ 说着，两步上前，抬手比了比身高，温柔道：“嗯，终于比我高了，也算长大了。” 顾应放下酒，嘴唇张合半晌，方才颤着声音轻声唤道：“师…师姐……” 像是怕这气息、声音的主人是泡影，他声音很小，小到近乎梦呓。 他亲近之人真的好少好少，少到只有寥寥数人…… 谈幼心看着他病态不已，面色愈发苍白、却也愈发成熟的面庞，以及，那小心翼翼地模样……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唉……” 叹完，张开怀抱踮起脚尖把他抱住，熟悉的药香霎时充盈在顾应的鼻腔中。 她轻拍拍他的后脑勺，语气似如弱水，温柔地安慰道：“嗯呢～师姐在。” 谈幼心轻轻抱着已然长开的少年，不显旖旎，反而满是姐弟的重逢温情…… 一旁的萧居奕单手负于身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对于顾应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很是不解。 论起战力，他肯定是比顾应弱上一筹的，他尚且能拖着重伤的身子突出重围，怎么顾应就…… 还有，他那药难不成失效了？ 不可能啊！ 那可是师父亲手炼制，做不了假！ 并且治疗效果也不会受到世界变换影响……他实验过的！ 良久，谈幼心松开，青葱玉指点在顾应眉心，不过片刻，便连连摇头叹气，直给萧居奕看得心里一咯噔。 坏……师弟伤势有这么重吗？那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谈幼心放下手，朝一脸乖巧，眨巴着灰眸的顾应柔声道：“顾师弟呀～” 后者忙点头回道：“嗯嗯…师姐…我在。” 他的伤势他清楚，很难办，无论是剑意还是暗伤，都很麻烦…… 听着顾应磕巴的声音，谈幼心脸上满是无奈，温声款款的叮嘱：“听师姐的，咱不去嫖了好吗？” 就顾应这又瞎又残说话还磕巴，千疮百孔都算是好词语的身子，他敢嫖，就得真出事儿！ “额……” 顾应怔了怔，讪讪的应了下来：“好。” “酒的话……” 谈幼心话语一顿，瞬间夺过他的酒葫，笑意嫣然的收到萧居奕给她炼制的须弥法宝中，“咱们也少喝～” 顾应左手虚摸了摸腰间，喉咙哽了哽，到底还是没如以往一般反驳她。 只要不是完全喝不了就行。 到了这一刻，他完全没了一开始的喜悦，因为他发现…… 自己是个病患啊！ 还是师姐手里的病患！！ 第74章 我被酒色所伤，竟如此憔悴 北山近涂山边缘的一青山绿水之所，开春的明媚阳光扑簌簌洒落，不显燥热。 绿水前方的树林中，一身姿优雅、仿若梦中才有的神俊白鹿悠然前行，步伐轻盈如诗。 一衫白衣、温婉动人、明眸皓齿的女子侧坐其上，微眯着美眸，抬起白晢的柔荑遮住阳光。 后方，脑袋上顶着一根银针的顾应瘫在棕熊毛茸茸的背脊上，四肢伴随舔着脸、憨厚棕熊的动作摇摇晃晃。 再其后，萧居奕负手紧随，眸眼如他的气质一般清清冷冷、古井无波，好似世间没什么能搅动其内的平静。 突然，脑袋被抚摸、舒服得直阖上眼睛的白鹿停下了动作，发出呦呦鹿鸣。 “就这吧……” 谈幼心呢喃自语，袖子一挥，落在顾应脑袋上的银针凭空拔起，径直飞到她的掌心，轻笑道：“顾师弟，醒醒。” 被打开开关的顾应动了动左手手指，睁开眼，砸吧砸吧嘴，一脸恹恹。 然后……‘噗通’一声被棕熊摔落在地…… “嘶……” 顾应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撑地起身，可还不待他破口大骂，谈幼心便已俯身屈指，敲着快步跑过来邀功的棕熊脑袋，轻斥道：“你干嘛，顾师弟还伤着呢，早知道就不选你了……” 被一顿训斥的棕熊熊脸一垮，伏地委屈地‘呜呜’着，就差哭给她看了。 顾应：“……” 算了，他跟一个畜牲计较什么。 顾应一脸无语，起身拍拍大衣上的尘土，没再跟往常一般第一时间覆眼戴兜，抬头美滋滋想着：这太阳…貌似也没那么刺眼啊…… “别抬头，来……” 不知何时挥退棕熊，走到他跟前的谈幼心摸出一段裁好的白绫，示意他低下脑袋。 顾应闻言，忙低下头让谈幼心为他蒙上眼。 白绫带着淡淡地药香，蒙上后竟是给他的眼睛予了丝丝缕缕的清冷……异常舒适！ 谈幼心踮着脚尖为他绑好白绫，柔声叮嘱道：“这段时间咱们就不要乱跑了，你的伤不是几枚丹药就能治好的……” 顿了顿，续道：“如果你还想要用你的右手和眼。” 顾应连连应下，“嗯嗯！都听师姐的！” 谈幼心把白绫打上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后撤一步，叹道：“其实你体内的那些剑意和创伤才是最麻烦的，我最多辅以各种药材和引梦术为你加快疗程……” 说到这，她朝站立在不远处，负手眺望山水云间、衣摆轻扬的萧居奕温声道：“接下来又要麻烦萧师弟了。” 谁叫萧居奕不仅能打，还能分辨药材大致用途呢？ 对什么都略懂的萧居奕回首走来，伸出手，接过谈幼心一脸笑意递出的纸张。 上面记载了各式各样的药材以及其效果，密密麻麻，却不显杂乱。 萧居奕见此立时心领神会，颔首淡淡道：“谈师姐放心，贫道省得。” “对了。” 谈幼心走到难得乖巧的顾应跟前，抬手在其一脸疑惑的神情中卸下他背后的带鞘长剑，拔出些许，眸中划过一抹惊讶。 这凌风剑乃是华山首徒的象征，先天之力几乎不可能对它造成损伤…… 思绪急转罢，她收起轻抛给萧居奕，轻声询问道：“能修一下吗？” 萧居奕抬手接住，将剑整个拔出，打量片刻，摇摇头，又点点头，道：“贫道只能修个七七八八。” 顾应闻言倒是很看的开，咧嘴笑道：“能用就行，这剑我也用惯了，麻烦师兄了。” “明白，贫道去了。” 萧居奕颔首收剑，提在手上转身离去。 谈幼心抚摸着白鹿垂下来的脑袋，与顾应一同目送前者离去…… 约莫半月后， 沿着绿水平地而起的木屋内，顾应眼中黑白的世界左右摇晃，最终，定格在头顶缓缓漂浮、溢出丝缕流光的莲花上。 半晌，他感慨一叹：“神医啊……” 他似乎…又行了！！ 顾应用手指抠了抠简易制成的木床，掀开被子，嗅着床头莲灯内传出的花药香味，心神俱舒。 小小的木屋极其简陋，仅有一门、一窗、一张木床，和一个置有明灯的木墩而已。 悬浮在木床之上的莲花肆意散发着光芒，柔和明亮。 顾应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到窗边观赏了一下水中跃起的鱼儿和深夜觅食的飞鸟，口中呢喃：“师姐人去哪了……” 呢喃间，他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木墩上放在明灯旁的酒葫，喉结耸动…… 感知眼睛一齐瞟望一番四周后，他摩挲着指腹一步一步地…挪到酒葫前，缓缓伸手…… 不在！！ 顾应的灰眸中划过一抹决然，悍然抓起酒葫，咬开，抬头便灌！ 悄然出现在门口的谈幼心着一衫千铃，眼尾轻扬，捧着一件蓝衣好遐以待地看着他喝酒。 果然， “噗！！” 顾应猛地喷出一口‘酒’，一脸的茫然和怀疑人生，“我嗅觉出问题了？味道明明对上了，为什么……” 谈幼心柔声接上：“为什么全是药味对吧？” 才发现她回来了的顾应身子一僵，默默放下酒葫，而后，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摸着自己的面颊低声自语：“我被酒色所伤，竟如此憔悴……” “噗呲！” 谈幼心被逗笑了，掩嘴呵呵补充道：“那顾师弟是要戒酒还是戒色呢？” 顾应眼神一凝，掷声有地：“自今日起！戒色！！” 啪啪啪—— 谈幼心轻拍着巴掌，对于顾应精神状态恢复得如此之快甚是欣慰，盈盈一笑，“说得好。” 顾应赶忙坐回床上，没皮没脸的笑着：“嘿，我也这么觉得。” “哼，贫嘴。” 谈幼心嘴角噙着笑，轻轻嗤一声后走到床前，把怀里的蓝衣摊开、放好，温声道：“来，试试。” 眼中尚是黑白的顾应一时没认出那件蓝衣，只觉得熟悉。 “衣摆上的雄鹰我缝补不来，所以直接裁了，肩上的鹰也没了，唉…… 不过别处的一些纹路倒是补了个七七八八，嗯…大抵跟你师兄给你修剑一个意思，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儿了……” 那蓝衣赫然是经过经过缝补，除了没鹰、几近如初的蓝色劲袍。 是当年授剑后予下的凌风衫。 顾应看了看劲袍，又抬头看向不住絮叨的谈幼心，忽的笑出了声，眉间的郁色亦是几近散去。 二人头顶的莲花散发出的光芒引得门外的白鹿一阵呦鸣，煞是喜爱…… 第75章 这就是梦想吗 谈幼心抓着顾应右臂，纤细的中指食指顺着他有些泛黑的肌肤往下滑，半晌，满意地点点头，“嗯，好多了。” 她收回手，示意裸露上半身的顾应穿上衣物。 见谈幼心起身走到一旁摸出一张小木桌，顾应披上蓝色劲袍，问：“师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正在小木桌上整理药材的谈幼心闻言怔了怔，轻声道：“半年多前，来了之后没多久就听说了你们的事，也是运气好，能碰到萧师弟。” 说着，她语气中满是感慨。 世界很大，也很小。 大到此界不下于他们那方世界，小到她刚来没多久遇见了重伤的萧居奕，继而寻到了顾应。 顾应抿了抿唇，眉头微皱，犹豫道：“师父她们…还好吗？我们走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谈幼心微低着头让顾应看不见她的神色，然，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在你们消失后，掌门在云台医会期间邀请了各大掌门前来云梦商议你们的事，最终确认，是萧师弟布下的九宫天玄阵造成。” 顿了顿，她叹口气续道：“后续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萧掌门和华掌门同时宣布你们……” 说到这，谈幼心闭上嘴了，继续捣鼓药材，顾应也听懂了，但，他只是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似是释然，顾应舒展眉心，不再去想这方面的事。 虽然天隔两界，不过，起码他还有师姐师兄陪着不是？ 谈幼心收起药材，眯着眼微微笑着，“你就放下心好好养伤吧，六大门派…厉害着呢。” 可不厉害嘛，六大门派加起来光是明面上就有六位宗师，暗地里更是不止这六位 呵呵，厉害着呢…… 不待顾应点头，谈幼心便走到准备好的药炉旁点火…… 顾应见状舔了舔嘴唇，光是看着这一幕口中便已有了苦涩之意。 他是真的不喜欢喝药啊！ 宁可生吃药材也不喜欢喝药！！ 尤其是师姐熬的药！！ “师姐，能加点……” “不能。” 谈幼心头也不回，温声道：“良药苦口。” 闻言，顾应面色一滞，不由想起了当年阿白不愿意喝苦药，师姐直接把苦药整成甜药的事儿…… 这该死的区别对待！！！ 他咬牙切齿，面目狰…… 眼见谈幼心有回头的动作，他忙用手背捂住眼往后一躺，开摆。 他没发现的是，头顶上的莲花有着几瞬的闪烁，只不过恢复的极快，不易察觉。 片刻后，谈幼心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询问道：“你之前是不是杀了很多人？萧师弟是不是又帮你了？” 她一眼就看出了萧居奕体内有些亏空，是本质上的亏空损伤，鬓角的白发极其惹眼。 她问，他只说开了个天眼，耗了些寿命，无伤大雅。 顾应挪开手，躺在床上语气讪讪地不敢看她：“……不算多，一点点。” 谈幼心追问：“一点点是多少？” “二十……” “二十个？我怎么记得是屠了一城？” 说到这，谈幼心难得的面色不善。 她是知道顾应心底那股子藏得极深的戾气的，也正因此，华掌门方才同意让她带走顾应。 “二十…二十万……”顾应声音越说越小，完全没有任何底气。 像是早有所料，谈幼心长长叹了口气，而后，柔声道：“收收你的杀心戾气，华掌门如果知道了，定是不开心的。” 岂止，怕不是这辈子都别想出华山……顾应暗自腹诽。 良久， “说说吧，你之后又去了哪，这个世界的边缘？” 顾应猛地坐起身：“！！” 对他了解甚多的谈幼心语气低沉且平缓：“找回去的路？” 顾应张了张嘴，点点头，“……嗯。” 似乎，太明显了…… 谈幼心抬手把落至眉间的发丝绕至耳后，柔声道：“顾师弟，我们回不去的。” “嗯……” “别不开心了，好好养伤，需要……” 谈幼心沉吟了一会儿，指着药道：“给你加点别的东西吗？” “要！！” …… 涂山， 涂山红红结束了一天的修炼，于月色下依靠着坐在苦情树下垂首闭眼，心中默念顾应当时书写的清心诀，好似这样能给她的内心带来些许平静…… 然而，与凤栖理念上巨大分歧的对话依旧不时在脑海中回荡， ‘红红小姐，您为什么还要抱着那天真的想法！’ ‘凤栖，那人救了我，救了容容，顾先生又救了雅儿……’ ‘救？您别忘了，雅雅小姐就是因为那个人类才被抓走的！！！’ ‘可如果不是顾先生……’ ‘红红小姐！！’ ‘……凤栖。’ 涂山红红倏地紧咬银牙、握紧粉拳，无力的捶了一下地面，随后，睁开眼，美眸中一片黯然。 人杀妖，妖杀人，不分对错，死敌而已…… 那，小道士为什么要救我们？ 两次相救，以命换之。 顾先生，又为什么要救我们？ 哦，是因为小道士给她的白箫。 可……他为什么愿意为了雅儿，一个人如赴死一般闯进一气道盟，即便此事因他而起…… 问题是，他和雅儿才相处多久？事后又为什么要走呢？明明伤的那么重？ 人妖和平，呵呵……多么梦幻的词啊…… 涂山红红突然很向往那样的世界。 什么时候开始向往的呢？ 或许是绝望之际小道士决然离开的那一刻吧…… 以及，成为红线仙后见证了许多续缘… 亦或是……因为顾先生的原因？ “这就是梦想吗……” 涂山红红无奈笑笑，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梦想啊，掺杂了梦字的东西，不都是求而不得的吗？ 最关键的是，她…内心深处真的向往这个梦想吗…… 涂山红红扪心自问，在那件事之前是没有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她就有了。 起码，她现在是向往的，即便分不清这是她的梦想还是…小道士的梦想。 到底是掺杂了多少别的原因呢？她理不清…… 但，她会去做的，会的，会的…… 她抛开杂念，再度闭上眼细细聆听苦情树的声音，感受着树身内庞然的情力…… 番外 大明篇 顾应、萧居奕消失约莫半年后。 身在南海、与世隔绝的谈幼心后知后觉的得到消息，随后在传送阵纷纷失灵的情况下急匆匆赶回云梦试图了解事情真相。 可刚回门派没多久，就收到华山、武当相继宣布二人……身死的消息。 谈幼心瘫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趴在桌子上埋着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他们可是…先天啊…… 怎么会因为一个意外，一个关于传送的意外…… 此外，以六大门派为首的江湖各派在此意外发生后都发现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传送阵，全都失效了！并且无法制造！！ 传送阵的原理很简单，大多以先天真气牵引、循着地脉传送到另一个锚点…… 但现在，除却能够掌握些许空间之道的宗师们，江湖上再没任何人能与以往一般一瞬千里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张真人证道宗师，天地大变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等前所未有、牵扯到所有人的大事！ 没了传送阵，各方各地、各门各派，再不能同以往一般快速来往大明各地了。 …… 占地千里、由大明皇帝亲手提名的‘天庭’军营内，各色旗帜飘扬在营地上空，迎风招展。 与以往懒散的情况不同，所有人齐齐穿戴上甲胄兵刃，三两交谈前往军营最中央的的广场内，找到自家阵营排排站好。 不过片刻，广场上就分成了十数个阵营，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数万人！ 每个阵营最前方都有一执纛者，大秦、羽林、背嵬、陷阵、先登、昭蜀、鬼面、魏武……以及，领头大纛的的天策！ “这次有什么任务？怎么全来了？” “不是，兄弟你不知道吗？皇上下令了，你没看消息……” “嘶！！还真是！” “太好了！有军功拿了！” “诶，兄弟，你哥们今天没来？错过了这次可就没了嗷……” “谁知道呢，我喊他他没反应……” 高耸的点将台上，数十名将领呈月牙状拱卫一面容白俊的金甲将领，尽皆面无表情，神色严肃。 片刻后，金甲将领见人基本齐了，大步上前，气沉丹田道：“噤声！！” 顿时，广场上有些吵闹的声音霎时沉没，小声喧哗的数万人集体噤声，场面极其诡异…… “皇上有令，六大门派……” …… 云梦泽日落黄昏，飞鸟归巢，静谧的风儿扑打在水面上，泛起些许涟漪。 位于云梦泽的云梦谷内，谈幼心洗浴完，穿上衣裳，同看守的师姐打了招呼便径直回房里休息。 见状，看守的云梦弟子同另一名抱着灯的云梦弟子传音道：“谈师妹最近没什么精神啊……” “唉，正常，毕竟她跟那二人……” “也是，世事无常……”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待黄昏渐浓、晚霞铺满天际，汤池到了关闭时间便停下了传音交流，与其她弟子一齐关闭汤池的大阵，各自回了居所。 与此同时，云梦谷百里之外万马奔腾于水泽之上，马上之人尽皆无声肃穆，或持、或负着各式兵戈。 凝聚而起的煞气冲散了天际上的云彩，隐隐形成一片漆黑的乌云伴着下方的人群移动…… 突然，最前方的金甲将领挎剑勒马，同样披着金甲的高头大马马蹄高扬、发出一声高昂的嘶鸣声。 让人咋舌的是，他一停，数万人竟是跟着一齐停了下来！不显丝毫慌乱！ 金甲将领凝目眺望了一会儿远方的云梦谷，旋即，看向一旁，道：“背嵬军何在？” 一旁一面覆铁面的将领驱马而出，马蹄缓缓踏着水泽走向正前方，沉声喝道：“背嵬军出列！” 下一刻，数千人马具甲，负劲驽、持长刀的士卒自阵中走出。 夕阳下，黑甲染霞，覆上一层朦胧金光…… …… 好吵……小憩着的谈幼心秀眉微皱，被外边儿若有若无的动静…… 动静！！！ 谈幼心猛地睁开眼，快速穿上衣裳，将明灯挂在腰间…… “谈师妹！！” 一生有一双丹凤眼的云梦弟子慌忙推开她的房门，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喘着气急声道：“快，快走！” 她的身上、面庞处皆染鲜血，颇显狼狈。 见此，谈幼心瞳孔一缩，忙上前扶住她，问道：“韩师姐，发生了什么！” “朝廷…朝廷来了，先走，去观梦台，路上我再跟你解释了……” 闻言，谈幼心点点头，托着她一同走出房门。 走了没几步，她便敏锐地感知到远处庞然的…煞气！ 抬首望去，纯粹的、由无边煞气组成的阴云盘旋在云梦谷的前半段，几欲覆压而下…… 谈幼心瞳孔狂震，颤着声音续问道：“韩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朝廷的天庭军…他们直接冲破了大阵，杀进来了……” 韩师姐胸脯缓缓起伏，面色煞白，“说是…奉旨剿匪……” 她们云梦…何时成了匪？！ 而且天庭军不是个笑话吗，是大明皇帝兴起而立的东西，这才多少年！ 即便他们达成了所谓的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可，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本就不难…… “他们太多了，太强了……” “瞬间击垮了云梦的所有防线和守卫弟子……” “掌门和祖师出手…拦下了所有宗师……” 足足…十数位宗师级将领…… 轰—— 巨响声打断了她的话语，地面一阵摇晃，云梦谷前半段的建筑有不少受到了波及，顷刻崩塌！ 谈幼心刚稳住身形，就被韩师姐抓住手腕，急声催促着前往观梦台，同时继续诉说刚发生没多久的事： 一刻钟不到，整个云梦谷前半段几近沦陷，那些天庭军的士卒肆意残杀云梦弟子，而且他们的修为几乎没有一个低于二流境界，个个战力强横…… 一路上，一个个云梦弟子板着脸在各处要地守要害，同时，有不少云梦弟子领着小家伙们往观梦台的方向走。 所有人都缄默不语，就连一向活泼的小家伙们也乖巧的闭着嘴跟在师姐、师父们身边。 很快，得知事情全貌的谈幼心就扶着韩师姐来到了观梦台前。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要来这。 观梦台处聚集了不下数千云梦弟子，大多都是尚且年幼的小家伙…… 正在组织云梦弟子携带小家伙们撤离的一温婉女子适时看向二人，朝谈幼心温声道：“你来了。” 看着眼前分发护送人员的这一幕，谈幼心的心沉入了谷底，哑然道：“师父，朝廷…我们，我们可以找人帮……” “没人会来。” 温婉女子似是在笑，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时间了，你与你韩师姐一同带着那几个小家伙往暗河处去吧。” 说着，她对角落处的几名小家伙招招手，把她们唤了过来，柔声叮嘱道：“你们要好好跟着这二位师姐，听她们的话，好吗？” 小家伙们一脸怯怯的点点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而她们不明白，谈幼心这些人却早已明白了。 云梦……要没了。 谈幼心与韩师姐领着小家伙浑浑噩噩的撑起真气入了暗河。 她们刚走没多久，高空上便落下了一道蔽日戟光，将观梦台撤离的数千弟子笼罩在内！ 不过，温婉女子出手同样极快，一拂袖便悄无声息的散去了戟光。 “你们这些大门大派藏得可真深呐，又一个宗师。” 身披金甲、腰胯青峰，手持金戟宛若天神的白俊男子傲立上空，俯视温婉女子，啧啧称奇：“不过竞争掌门之位失败的一个居主……你们云梦到底还有几个宗师啊？够不够我凑齐封国公的军功？呵呵。” 温婉女子敛眉不语，怀抱明灯，步步生莲、唯美至极…… 云梦谷外一水泽处，谈幼心踩在湿润的软土内，身周则是躺着几名黑甲士卒，兵刃沾水，俱无生机。 云梦谷内不知何时升腾起了焰火，火光冲天，与那晚霞一同死死地映在谈幼心灰暗的眸中…… “谈师妹……我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韩师姐嘴角疯狂溢血，每说一句话，血流的就更狠，直给小家伙抬起的手绢染红了去。 谈幼心阖下迷茫无神的美眸，甩甩指尖的血迹，恍惚了一瞬后哑声道：“嗯……我们走……” 她们刚走没多远，一队黑甲士卒倒提长刀策马而来，然而在看见地上同袍的尸体后他们不仅没有悲戚之意，领头之人反而调侃道： “不是，这不是老徐吗？这么拉了？哈哈！” “哟哟哟，还不服气？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菜，就多练！” “行了，死菜比别狗叫，兄弟们我们走！可不能让那些故作清高的婊子跑了！军功不多，先杀先得！” 小队众人举刀相应：“队长你就放心吧，她们跑不掉的！” “封侯拜将就在今天！” “就你，呵呵……” “诶！有点梦想行不行……” 说笑罢，众人神色一凝，勒马朝着谈幼心离去的方向追赶！！ 谷内， 以往如梦境一般的云梦早已变成了地狱，前半段到处都是躺在地上、跌落水中、胸口横亘着一道兵戈伤痕的尸体…… 天庭军下各大营稳步推进，个个面无表情，不惧生死，真气、煞气、杀气形成实质，浑身笼罩在黑雾之中！ 像极了从阎罗地府爬出的鬼将！ 一众阻拦他们的云梦弟子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香消玉殒…… 蝶折翼，树折枝，人折魂…… 自愿被围住的叶澜折指牵云，看了眼不远处面对两名将领完全落入下风的来去祖师后，眼眸泛黑、血丝几近布满眼眶。 下一秒，笼罩在云梦谷上空的乌云霎那间凝聚在一起，化作一朵散发着浓浓毁灭之息的黑色巨莲。 有着难以言喻的美感…… 占据围攻上风的众将领见此，眉头一皱…… …… 侥幸逃脱的谈幼心几人遇见了一伙由两名先天武当弟子牵头的队伍，而后，众人合力将原先处于绝对上风的追兵斩杀！ 一身着镇玄，眼中满是杀气的先天高手看向谈幼心和躲在她身后的小家伙们，眸光缓和了下来，“你们没事吧？” 说着，竖起剑指唤回沾满血色的飞剑归匣。 谈幼心来不及悲伤因断后身死的韩师姐，喘了口气，忙问道：“你们武当华山……” 一名华山弟子攥紧带鞘长剑，沉声道：“华山灭门了。” 一众华山弟子没有反驳，只是默然垂首，眼中满是悲伤之色。 另外几名武当弟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谈幼心愣在原地，不敢置信，“武当难不成也……” 武当也灭门了。 武当掌门与华山掌门因某些原因携同外出，随后未过一日，武当便遭到天庭军围山攻杀，仅用一日，武当山便被血色笼罩…… 受武当掌门嘱咐，自天道盟回到武当坐镇的宗师高手朴道生战死。 隐居武当不知多少年的一位武当宗师战死。 武当山上下无一活口…… 华山紧随其后。 华山前任掌门任幕思战死。 华山还未来得及融化的雪浸成血色，天空似乎都被染红了，同武当一样，无一活口…… 谈幼心闻言脚底发凉，顿感天昏地暗，摇摇欲坠…… ‘没人会来。’ …… 云梦谷被屠未过数日，武当、华山、云梦三大门派灭门的消息不胫而走，慢慢的，天下皆知！ 三大门派掌门尽皆身死，除却些许游荡在外的孤魂，世上再无三大派…… 暗香消息得知最快，反应亦是最快，但仍被天庭的天罗地网围住…… 所有人这才发现，朝廷仍能使用传送阵…… 很快，暗香以大半门人身死、掌门战死的代价逃走小半弟子。 得到消息最慢的沧海门派在经过一番争论后，举派死守浮州，接引外逃的其他四派弟子，誓与朝廷抗争到底！ 而被朝廷留在最后的少林只是沉默半日便一分为二，由少林掌门带头，天岳宗师相随的大半弟子叛出少林，欲前往浮州同沧海联合。 然，少林沧海相隔甚远，他们在路上遇见灭了四派战力未损多少的天庭军……结果不言而喻。 仅存的少林弟子由一位实力强绝、几欲突破宗师之境的扫地僧保了下来。 他向朝廷承诺，少林永不习武，只愿此后避世，常伴青灯古佛。 大明皇帝这才作罢，让上下具都不忿的天庭军去东海剿灭仅存的浮州沧海…… 还别说，他们十多位宗师齐上都打不过那个扫地僧…… …… 谈幼心与死伤惨重的几名武当华山弟子躲在一处暗河岸边，一脸镇定的为他们治伤。 小家伙们看得很仔细，学的亦是认真，直给一名大腿处几乎露出皑皑白骨的华山女弟子看得忍俊不禁，伸手便撸。 “唔……”小家伙没有反抗，一脸享受…… 六大门派，四灭一隐，唯一抵抗的沧海也在近日被朝廷灭门。 他们知道，但他们却没有办法，他们能做的，就是如过街之鼠般苟延残喘。 因朝廷展现出来的实力，江湖上所有门派几乎都在朝廷的命令下追杀六大门派余孽，全然没了往日里的半分慈眉善目…… 六大门派展现出来的底蕴令他们胆寒，但，朝廷的‘天庭’更让他们恐惧！！ 拥有‘天庭’的大明皇帝俨然成了九霄之上的玉皇大帝，口含天宪，一令出，天下从！ ……… 滴滴答答～ 踏踏踏—— “找到了！！” “小心点，他们还有一位先天高手，是武当的余孽！” 锵——剑匣出鞘声。 “走！” 第76章 没了心才好相配 两年后， 已经扩张成豪华木屋附近的一棵老树上，顾应枕着修好的凌风剑，眼覆白绫、叼着杂草，一脸怡然地躺在树干上晒太阳。 衣摆垂落在枝丫间，不时随着轻风舞动。 良久，他悠然摸出腰间的酒葫，吐掉杂草，咬开，嗅嗅，浓郁的药味儿扑鼻而来。 但， “师姐到底掺了多少药啊……成假酒了都。” 吐槽完，顾应还是禁不住上脑的酒虫，小口饮着。 他那张颇显俊秀的面庞早不复先前的模样，已是棱角分明，完全长开了。 让人惆怅的是，身高没长…… 顾应挪开唇边的酒葫，舔了舔嘴，试图从满腔的药味儿里边寻到那丝丝酒味。 半晌，望着手上的酒葫，顾应胃里一阵痉挛，于是他忙拧起别好，坐起身，拍打拍打被发绳束起的发丝，一脸无语，“越来越假了……” 总感觉师姐恨不得把他溺死在药里边儿…… 不，可以把总感觉去掉的，师姐就是想把他溺死在妖里面！！ 就在这时，树下传来一道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嗓音：“什么越来越假了？” 顾应先是一怔，随后一撑树干轻飘飘落在出声之人面前，一脸诚恳：“师姐你应该听错了。” 谈幼心臂弯上挎着一个花篮，瞥了一眼他唇边的酒渍后，摸出手绢上前替他擦拭掉，温声询问道：“顾师弟，你是想要右手能用，还是右手能用？” 闻言，顾应有些不解道：“此话怎讲？” “我之前跟你说过了，手没好眼睛也好不了对吧？” 顾应猛点其头。 都是这破剑意害的！ 谈幼心适时收起手绢，敛眉道：“如果只是治好你的手和眼睛，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你的手使剑，这是一个漫长的疗程，起码得等你磨去你体内的剑意。” 这也是这两年谈幼心没再用改良过的医术、引梦术配以药材给顾应治疗的原因。 顾应感受一番体内磨得只剩充盈右手的剑意，悻悻然出声：“呃…，明白了。” “走吧，今晚想吃什么？” 谈幼心转身抬手，摸了摸颔首靠过来求宠爱的白鹿。 顾应想了想，看了看前边儿不远处的河中流水，沉吟道：“不吃鱼成不？” 这里虽然风景怡然，但，食物种类亦是极少，即便有谈幼心种在木屋旁的些许菜地。 “噗～我还以为什么呢。” 谈幼心眉眼轻扬，自花篮中提起一个花环戴到白鹿脑袋上，后者顿时开心得手舞足蹈。 顾应不屑……嗯…… 他眨了眨眼，嗅着扑面而来的香风，感受着脑袋上的同款花环，沉默了。 谈幼心后撤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呵呵笑着，“不错，挺好看。” “师姐……” 顾应拖长了尾音，满是无奈。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凑齐的蓝色花环，喜欢吗？” 顾应一怔，忙点头：“喜欢！” 谈幼心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得明媚而温柔，“行了，走，今晚吃路边撞死在木桩上的小兔子～” 哪有这么蠢的兔子……顾应歪了歪脑袋，心中腹诽着跟上谈幼心。 ～ 饭桌上，顾应大口一张，‘啊呜’一声把一整个兔腿塞进嘴里，味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谈幼心夹起一片青菜放到他的碗中，柔柔笑着看他狼吞虎咽。 白鹿头顶花环，匍匐在地闭目遐逸。 吃着吃着，顾应咽下肉，在思考许久后出声询问道：“师姐，你说救命之恩该怎么报啊？” “嗯？” 谈幼心脑袋上竖起一个问号，旋即，眨了眨美眸，问：“救命之恩？” 顾应思索片刻，舀了一口饭，点点头，“嗯，还是两次。” 像是想到了什么，谈幼心忽地轻笑道：“如果对方长的难看呢，那就来世做牛做马。” 顾应不假思索，“那如果长得很好看呢！” 谈幼心柳眉动动，抚摸着匍匐在她身边的白鹿脑袋，点了点其上的花环，如实回答：“顾师弟你就以身相许吧。” “哦，这样……” 顾应猛地一顿，白绫下的眸子都动了动，在谈幼心一脸揶揄的表情下轻咳咳，“师姐你憋瞎说，我只是问问，和我没什么关系。” “对对对～” 然，谈幼心直接不走寻常路，柔荑托着光洁的下巴，微笑着图穷匕见：“这两年你在做梦的时候呢喃过两百五十次‘喜欢’或‘我喜欢你’，并且，眉心紧缩、左手虚抓，体内的法力流动……” 顾应越听越沉默…… 见状，谈幼心不再调侃：“不错嘛，藏了两年才愿意跟师姐透露。” “……没这回事，她…不喜欢我。” 谈幼心面色一滞，顿时一头雾水，而后，只见顾应唇角轻扬，似是在笑，低声道：“不过…‘她’喜欢过我，这就够了。” 闻言，谈幼心见顾应不愿多说，沉吟了一会儿后柔声道：“唔……虽然不太明白，不过顾师弟可要加油啊。” “嗯……” 顾应继续埋头干饭。 “嘎吱～” 一袭黑金长袍的萧居奕推开门，头顶花环的人鹿二人组赫然映入眼帘。 贫道似乎来的不是时候……眼见两人一鹿同时看过来，萧居奕敛眉转身…… “萧师弟～” 萧居奕动作一顿，挺直的背脊莫名佝偻了下去。 片刻后，他顶着脑袋上黑白二色的花环，面无表情的干着饭。 ～ 夜晚， 顾应又爬到了树上，小口抿着酒，卸下白绫的眸子灰暗无比，不见丝毫亮光。 抿着抿着，他开始发愣，黑白的世界也跟着发愣，没有一点色彩。 不远的靠水之处，萧居奕不知从哪搬来了一块青石盘坐其上，闭目养神。 突然， “铃铃铃～” 谈幼心用铃铛牵引白鹿而来，步伐轻盈，渐变的裙摆轻轻飘扬。 待行至二人中间时，愣神闭目的二人一齐看了过来，一者疑惑，一者淡然。 但谈幼心却没理会他们，而是侧坐在趴下的白鹿身上眺望明月。 不待顾应开口，她便朱唇微张，歌喉轻启，嗓音柔美动听：“嘲笑谁恃美扬威～” “没了心如何相配～” “盘铃声清脆，帷幕间灯火幽微， 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顾应咬上葫塞，闭眸倾听。 萧居奕亦然，垂眸侧耳。 “没了你才算原罪～” “没了心才好相配……” 唱着，她忽地起身踮足，抬起白晢的柔荑，被缠在腕上的铃铛轻响，迎月起舞，一如曾经的篝火旁…… 第77章 不太平的涂山 涂山最近不是很太平…… 不，应该说已经开始不太平了。 轰隆——！ 涂山千里之外，一涂山附属族群居所的天穹上，一道红衣倩影如流星砸落地面，惊雷平齐起，直把那些入侵此地族群的妖怪吓得一个激灵！ 烟尘散去，涔涔铃音与强绝的艳红妖力自尘土中的红衣倩影身上传出，足下踩着的妖王更是眼一白，有气出、没气进…… 此地族群伤亡惨重的妖怪们见状一喜，纷纷跪地见礼：“见过涂山之王！” 反观那些入侵的妖怪则是面面相觑，一个赛一个的往后退。 涂山红红睨了一眼周边尸横遍地的惨状和那名惨死的族群妖王，抬足，朝入侵妖怪人数最多的方向前进。 翻涌的艳红妖力对于那伙妖怪而言不亚于深渊的低语…… 她每走一步，那伙妖怪就退一步，很快，他们就觉得退无可退。 互相对视一眼后，有些妖怪一咬牙便欲暴起，起码死的不…… 突然，涂山红红顿下步子，唇未动、声先出，冷声道，“滚。” 干净清澈的声音十分平静，只是带着丝缕若有若无的寒意罢了。 入侵的数百妖怪：“？” 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几乎是第一时间埋头狂奔，只有少数心有余弦的妖怪朝涂山红红拜谢一礼方才离去。 没理会此地妖怪全然懵逼的神情，她拂袖转身，收起妖力淡淡道：“在此等候，涂山会有人来。” 闻言，此地妖怪又能如何，只得闷闷应下：“遵命。” 不少妖怪脸上都有着隐约可见的不忿和埋怨…… 察觉到的涂山红红没说什么，垂着眸子掠过那名脑袋镶进地面、不敢动弹的妖王，径直远去。 自三年前凤栖对她行一大礼，将涂山之王的责任正式交托于她后，周边的各个势力尽皆懵逼得不能再懵逼了。 再三确认凤栖确实离开涂山后，不少贪婪的妖王带着麾下妖怪频频犯边。 所求为何？ 不过资源土壤罢了。 人类需要各种资源强大自身，他们妖怪又何尝不需要？！ 不是谁都是如涂山姐妹这般天赋逆天的妖怪，更多的妖怪想要变强，不仅需要天赋，更需要各种资源辅佐。 天生地养的大药、趁手兵刃的矿石、适宜修炼的地盘……都是资源。 没有资源倒也可以，只不过实力增长的速度会慢许多。 而最让涂山红红心寒的是，凤栖刚走没多久，涂山内那些个妖王愈发出工不出力！ 他们本就是因转世续缘外加凤栖的缘故等等原因方才愿意呆在涂山，凤栖一走，他们甚至隐隐有反客为主的意思…… 好在，涂山红红已经能驱使涂山的天地之力，涂山内，一方妖王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但，空青的离开进一步加剧了涂山的空虚，无奈，在涂山容容的提议下，她们放弃了涂山之外掌握的大片领域，收缩势力。 或者说，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 飞在半空的涂山红红正忧愁间，恰好遇上了处理完另一处入侵，并负责北方撤离事宜的一位妖王。 一位对涂山忠心耿耿，出身西西域的一位一方妖王。 一脸苍朽、眸眼混浊的狐妖王颔首行礼，哑声道：“属下见过大当家。” “嗯，辛苦客卿了。”涂山红红淡然点头。 “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一说。” 礼毕，狐妖王禀报道：“大当家，北方万里领域已经全部清空，想来南方也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 他顿了顿，等候涂山红红的指示。 涂山红红闻言，脱口而出：“容…三当家会安排的。” 似是早有所料，狐妖王抱拳应是，目送前者朝他颔首后去往涂山。 半晌，他背着手搂着腰，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新任涂山之王涂山红红还真不好伺候啊，远不如前任涂山之王凤栖，当然，这个远不如是方方面面的远不如。 实力、决策、手腕……都比不上前任，不过，能看出来她也是真心为了涂山好，四处奔波劳累。 最让他头疼的是，他跟这位涂山之王，现任大当家的关系着实一般，主要是，先前他只听从前任涂山之王之命，对于涂山三姐妹也接触甚少…… 要说接触了解，还不如那个一人一剑，闯入一气道盟救下二当家的人类少年呢。 想到那个人类，狐妖王摸了把胡须，感慨万千。 他倒见过那人类少年三两面，但他怎么也感受不到那人强在哪，无非是法力比之其他人类强横些。 也是，人类嘛，有没有法宝完全是两码事，他那常负背后、扶在腰间的剑应该是件顶厉害的仙剑，都能跟王权剑对拼…… 可惜的是，那人类少年还是死在了逃亡路上。 狐妖王一边儿往回赶一边儿胡思乱想，最后，再次闷声自问：她们还只是没两百岁的孩子，真的能扛起涂山的担子吗…… “唉，听天由命罢，最差不过拼了这把老骨头……” …… 距离涂山万里之外的一处小道上，一圆滚滚的食铁兽上载着一个蓝衣负剑的俊秀男子，颠颠儿往前走。 与之截然相反的则是与其并列而行、背上侧坐一貌美女子的白鹿，身姿优雅无比。 “师姐，我觉得我好的差不多了。” “右手能用？” “师姐，别看我眼睛没好还只能用左手，但是我也能……” “右手能用？” “……师姐，能不能别提右手的事？” “哦～” 女子摸出腰间常挂的铃铛，摇了摇，眉眼轻扬，柔声笑道：“眼睛能用？” 不宜直视强光，眼覆白绫的男子：“……” 师姐，你这样会没朋友…哦，师姐朋友很多，那没事了…… 二人上方，一袭黑金道袍、身负剑匣的道人负手驾鹤，将前方的道路等情况尽收眼底，眸光淡然。 掺白的鬓角发丝轻轻飘扬，不时遮住他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却，总是容易让人忽视。 毕竟，这人太冷了，各种意义上的冷…… 冷到他俊逸的相貌都经常被忽视，只会觉得这道人是个不好相与之辈。 第78章 他，完美符合条件!! 谈幼心望着顾应拔剑斩下那妖怪一臂，寒声让它滚的时候，心中莫名想道：顾师弟好像变了…… 但具体哪里变了，她说不上来。 她歪着脑袋看了看他不复丝毫稚嫩、已然弱冠的面庞，续想道：更成熟了？ 顾应随手甩了个剑花，将剑归于左肩斜背着的剑鞘，无视前方慌忙逃离的妖怪们。 历经数年时光，剑鞘已是有些破损，该换了。 “顾师弟。” 刚准备爬上熊猫背的顾应看向谈幼心：“怎么了，师姐？” “嗯……” 谈幼心嗯了嗯，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轻拍拍白鹿的脖颈，示意它可以继续走了。 高空之上看不见萧居奕的影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但二人却是浑不在意，继续前行，一路上多有妖怪拦路，极为频繁。 但，顾应只是拔剑斩了妖力最强者的一臂，道一声‘滚’，拦路者立马乖乖让开道路，再不敢阻拦分毫。 没了萧居奕，多了个法力剑道更进一步的顾应。 很快，他们就穿过了密林，来到了涂山护城河前。 河水缓缓流淌、内里隐现游鱼，风一吹，愈显清澈。 涂山城赫然屹立于护城河中央，即便是在涂山外围频遭侵害的情况下，作为涂山中心的涂山城内依旧繁华，隐约能听到里面的喧嚣之声…… 最惹人注目的，亦然是古木参天、如梦似幻般的苦情巨树。 那是涂山的中心，也是涂山的圣地。 谈幼心昂起脑袋眺望了一会儿，低低呢喃道：“好美……” 河风轻拍在脸上，分外清凉。 顾应唇角轻扬，鬓发拂动，看着涂山的方向颔首赞同：“确实很美。” “嗯……人也很美。” “对，人也……人？！” 顾应来不及皱眉疑惑便倏地呆愣住…… 前方远处的水面上，一身着红衣的佳人赤着纤细如玉、套有银铃的玉足于水面上莲步而来。 发尾、腰间的铃铛起落间发出悠然铃声，悦耳动听。 待至二人身前不远处，她顿下步子，看向眼覆白绫、神色略显呆滞的顾应，难得的笑了笑：“顾先生，好久不见。” 顾应回过神来，手指动动，强扯起一抹微笑，回道：“啊，好久不见……” 涂山红红就是救了顾师弟口中救了他两次的…妖？他不会真的…… 谈幼心心中古怪的思量罢，轻跃下白鹿，腰间挂着的铃铛与涂山红红的铃铛一齐轻鸣，福身一礼、温声道：“云梦谈幼心见过涂山之王。” 不过，不管是什么情况，她都不愿去管，毕竟世间万千之事，唯有情字难解难劝。 经谈幼心这么一说，顾应才反应过来。 现在的涂山红红可不是先前的红红小姐，而是涂山这个势力的王…… 涂山红红微微还礼，“阁下客气了。” 她这个王，当得挺不称职的。 谈幼心抚摸着白鹿低下来的脑袋，笑笑没说什么。 这一幕直给一旁的熊猫看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甩掉背上的瞎子……算了，他太厉害了，还是一口咬死那只颇受‘恩宠’的婊鹿吧！！ 熊猫暗搓搓的龇牙咧嘴，寻思着找个机会…… 涂山红红还礼罢，看向与记忆中相差无几、只不过样貌更成熟了的顾应，“顾先生……” 顾应喉结动了动，吐出一个字：“嗯？” 涂山红红几步上岸，于三尺之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轻快许多：“你没事就好。” 天知道她那是有多担心他，可怎么找也找不到，她也不敢离开涂山太远…… “……嗯，我没事，伤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 涂山红红点点头，问：“顾先生你怎么这时候来涂山了？如果被道盟发现的话……” 顾应轻声打断道：“报恩。” “？” 涂山红红脑袋一歪，狐耳动动，一脸不解：“啊？” 报恩？啥玩意？？ 见此，谈幼心笑着解释道：“字面上的意思。” 涂山红红更懵了。 不等谈幼心继续解释，顾应说道：“你救了我，我得还。” 即便没有那些事和……他也是要来的。 华山弟子有仇必报，有恩自然也当还之。 师父她老人家和师叔他们，都是这般教导他的。 然而，捋清了的涂山红红只是摇头，叹道：“没有的事，顾先生多虑了……” “涂山现在很缺人吧？” 顾应拍拍肩后露出的剑柄，淡淡地诠释一个事实：“我很强。” 剑意磨完后，最多数年他的右手就能恢复如初，届时，眼睛也会好……当然，那是后话。 但，即便是还带着伤的现在，他更进一步的实力也强于现在的涂山红红，不下冰块脸。 待伤势完全恢复，他有信心与那王权剑一较高下。 看看是他王权天下第一剑的剑利，还是他这个剑道第一人的弟子、华山首徒的剑快！ 他有师姐和师兄打探消息的，知道涂山去了不少高端战力，一度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状态，自然，会需要靠得住的高手！ 他，完美符合条件！！ 果然，涂山红红犹豫了。 不提她跟顾先生算得上极好朋友的关系，便是顾先生的实力……她不认为她借助天地之力后能稳胜顾先生。 不过…… 似是看出她的忧虑，顾应轻笑着自嘲道：“你放心，我不出涂山，道盟的眼线现在认不出我，不会真有人觉得一个又残又瞎的人类会是那个人族叛徒吧？” 说完，他心中莫名有些忐忑，生怕涂山红红这都不同意他留在涂山。 那样的话……他强留就是。 良久， 涂山红红抿了抿唇，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漂亮的绿眸中满是无奈，颔首道：“倒不是这个原因…算了，就麻烦顾先生在涂山发生危险的时候出手了。” 顿了顿，又道：“顾先生放心，涂山内的道盟眼线被容儿拔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你还是跟以往一般，没人会发现的。” 事实上，她忧虑的并不是道盟方面，毕竟道盟因为一些事根本没心思理会涂山的眼线消息，她们早就拔除干净了。 而是……她不太想麻烦顾先生，为了雅儿他已经陷入了一次濒死的绝境了。 报恩？ 该是她们涂山报恩才是…… 顾应闻言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脑后的白绫伴随发丝一齐飘扬，轻轻笑着：“嗯，你放心就是，我没有别的长处，只会杀……打架。” 后面全程沉默的谈幼心见状，有些迷糊了…… 在告别眼泪汪汪抱着谈幼心大腿，死死不愿意松开的熊猫后，三人横渡护城河，来到了涂山城门口。 “见过大当家！”守卫城门的数名狐妖怀中抱戈，执礼甚恭。 “不必多礼。” 涂山红红挥挥手，领着步行和牵鹿的二人径直入了缓缓大开的城门。 …… 一处布满莲花的湖泊边，萧居奕抿着唇、皱着眉，蹲在岸边看了一天的莲花。 终于， 在浓厚夜幕落下的那一刻，他站起身，敛眉拂袖而去。 那朵莲花起码还有两百年化形？还真是漫长的岁月…… 他能活到那时候吗？ 内心难得掀起些许波澜和浓重好奇的萧居奕松开皱着的眉头，叹一口气隐没在夜色当中。 第79章 安住、再次交谈 涂山城依旧繁华喧嚣，不似他们路过……好吧，他们一直在赶路，顾应更是没啥心思在乎路上的风景、行人…… 顾应不受控制地把唯一的外界感知放在前方带路之人身上，心绪极其复杂。 好在，他是个瞎子。 涂山红红想带他们到涂山中央一处的地带住下，不过，被二人婉拒了。 涂山纠结了一会儿，终究是在他们的要求下安排了个靠中的地段宅邸。 随后，撂下一句‘我先走了，顾先生有事喊我’便匆匆转身离去，叙旧都来不及叙旧。 二人一齐目送前者远去。 突然，谈幼心轻笑了笑，“怎么？舍不得？” “……没。” 顾应摇摇头，当先带头入了大门。 早在城外相遇的那一刻，他那颗微悬着的心就已经放下来了，谈何舍不舍得？ 见此，谈幼心倒也没再说什么，拍拍白鹿跟了上去。 她可不想插手顾师弟的感情事儿，她自己都是个失败者，谈何资格？ 宅邸不大，但也只是相对的。 对于二人而言，分前后二院、正中大厅居所的地儿已经很大了。 二人合力整理了一下，收拾好各自的卧室后，谈幼心便朝他打了个招呼，悠悠然带着白鹿出去采购了。 他们不缺钱，完全不缺。 这个世界上黑吃黑永远是来钱最快，也只是最一本万利的买卖。 恰巧，初步恢复伤势的顾应很能打，谈幼心本人也不弱，一路上二人收获颇丰…… 在谈幼心走后，顾应摸到后院，俯身拔一根池塘边湿润的杂草衔嘴里，寻了个最高的树跃上去。 树枝嘎吱作响间，顾应舒展了一下筋骨，躺了下来。 嚼着草、想着事，锻炼自己愈发强大的感知能力。 伤势的话……只能慢慢养咯。 还别说，涂山厉害的妖王还是有的，如果一起上，包给他整够呛…… 顾应侧首看向某一处，白绫下的眸子欲睁不开。 而最强的，当属涂山红红那股隔了老远也能依稀感知到的艳红妖力。 很霸道，不太符合她的风格……顾应百无聊赖的自笑。 笑毕，吐掉根部被嚼烂的草，他摸出酒葫，小口小口啜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药味儿一如既往的压倒了酒味儿。 自从谈幼心全权掌管他的喝酒事宜后，他便再也喝不到能让自己微醺欲醉的烈酒了。 说是等他伤势完全好了就放开限制。 他能如何？他就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病患…… 突感倦意袭来的顾应先是一怔，旋即，顺从着把酒葫搭在胸口，沉沉睡了过去…… …… “小子，你胆子真大啊。” 璀璨的金光出现在他的意识最深处，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不再是不辨男女的中性，而是纯粹的男声。 眼见顾应不再如先前一般蒙昧，而是化成蔚蓝的灵魂状态睁开眼，又嗤笑道：“不过我倒是看出来了，你小子是真不怕死，哈哈！” 顾应眨了眨眼，盘膝而坐，理所应当的敛眉道：“死不死的，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师姐师兄来救他，他大抵是要被那伤拖许久了，甚至，可能会死？ 谁知道呢。 他其实挺想去找‘她’的，如果找得到的话…… “别这么灰心嘛，我可是很好看你的！” 察觉到金光异样的顾应抬眸，眼睁睁看着他从一团金光变成……一个金光四射的小金人？ “还是这样舒服～好了。” 小金人伸了个懒腰，旋即，同样盘膝而坐，撑着下巴，眸光大盛：“那么小子，你可以告诉我，你来涂山要干嘛吗？！” 这话的语气浑然不似先前随意，反倒是…带着些咄咄逼人之意！ 先前的圈外就已经是个意外了，现在，这货伤没好还不躲着，反而跑到开始动乱的涂山来……真不想活了？！ 然，顾应可不会被他吓到，只是看着他淡然道：“回答之前，你能解释一下天外之人是什么意思吗？” 小金人不答，顾应亦是不语，二人四目相对，皆看不清对方眼中的神色。 半晌，小金人倏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 小金人扶额大笑，指着他说：“你这个天外之人比之前的那个以及后来的那两个有趣多了，也强多了。” “我越来越好奇，相较之前的那个素材，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不对，话不能这么说，我还没接触后面那两个天外之人呢，但，他们也没什么值得我去接触的。” 说到这，小金人不屑一顾，“一个天生感情缺失，一个用温柔外表遮掩早已千疮百孔的内里，他们早没了攀登更高处的资格。” 听着听着，顾应的眉心缓缓皱在一起。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小金人语气缓和了下来，继续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前的那个天外之人应该是……” 他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十年前吧，十年前出现在西西域，自称少林弟子，应该是你们世界的…少林势力？” 顾应压下心中涌起的澎湃，颔首垂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听他解释。 “可他太让我失望了，我都来不及出手就死在了几只妖怪手里，真是一个没用的观察素材啊……” “素材的意思是，我想看看你们这些天外之人能不能走到更高甚至堪比我的层次，谁叫这些被圈起来的人类妖怪这般……无用呢？ 呵呵……” 顿了顿，小金人继续解释道：“至于天外之人，你去了圈外吧？ 那些鬼东西和你们一样，都来自这个世界之外，但我觉得用圈外之人形容你们不太确切，用天外之人差不多……” 说到这，他撑着下巴，拍拍额头，忽的有些苦恼：“哎～话有点密，行了，我的诚意可是很足的，所以，可以说说你的目的吗？现在的涂山，可不是什么好的养伤地啊……” 顾应深吸一口气，把这些消息记在心中，同时，轻声回道：“报恩。” 闻言，小金人明显愣了一瞬…… 片刻后， 他哑然道：“你认真的？” 顾应一脸认真，“确实如此，我没必要诓你。” 小金人嘴角抽了抽，指着自己，“……那我呢？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尽管开口，力有所及之事，我绝不推诿。” 小金人闭上眼，吸气、吐气，颇为懊恼的挠了挠头，给前者看得一头雾水。 “坏了，我亏了啊……” 顾应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咱们不过对视一下你就把我要的消息全给了，我能咋办呢？ 我不听？ “算了算了，都一样。” 小金人的懊恼来得快，去的更快，不过一息，他便笑着朝顾应道：“我说这么多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顾应一向遵循不懂就问的原则。 “我救了你的命，那我就可以提要求对吧？” 顾应点头，“没错，你说。” “不要死！” 小金人语气凝重：“我要你走到巅峰，进无可进的地步！” 顾应是个不惜命的，他早看出来了。 可他不想让顾应死，他需要用顾应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并且，来到此方世界的天外之人中也唯有顾应最年轻、最有潜力、最强！ 除了早逝的王权无暮，这么多年来，顾应是他所见最接近王权无暮的人类！ 若非被那剑意伤势拖了这么久，他觉得顾应此时该不弱于一域妖皇！ 二十二岁的妖皇…… 更关键的是，他需要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枷锁！！ “就这么……简单？？”顾应傻了，真正意义上的傻了…… 见状，小金人不由嗤笑道：“那不然呢？” 不过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或许对顾应来说很重要，但他可不在乎。 “……虽然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你的意图，但……” 顾应默了会，微微一笑：“我师父收我为徒的时候就跟我说……” “我迟早会看到剑道的顶点并攀上它，如我师父她一般。” “你师父？” 小金人难得的皱了皱眉，疑惑道：“很厉害？” “嗯，剑道第一人，对比此界的话……”顾应回忆了一下他交手的道盟盟主，问：“那道盟盟主实力如何？” “不下一方妖皇。”小金人如实道。 顾应含笑点头，“那我师父大抵比妖皇强一点吧。” “比妖皇强一点的剑道…第一人……” 小金人突然对那个世界生起了好奇心：“有没有更强的？” 顾应看了他一眼，面色古怪，有些诧异：“你没了解过？那位少林的同门没跟你说？” 我能说我一开始根本没兴趣吗？那么弱小的人出身世界能如何厉害？ 能强得过以一己之力屠了圈外的他？ 小金人心中腹诽完，冷冷道：“没兴趣，还是说说有没有更强的高手吧，一定要比你师父高一个档次的，有吗？” 顾应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这小金人的深浅他完全看不出来，绝对比他师父强。 想着，他也如实回道：“有的。” 闻言，小金人顿时来了精神，忙问道：“有多强？！” 自所谓的一方妖皇开始，一个档次的区别，可谓天地之差！！ 而后， 华山史录记载： 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在诸多高手的注视下，负手于武当之巅踏步而出，所过之处，虚空尽碎…… 第80章 待客谈价 谈幼心牵着不知何时系上鹿鞍的细绳，绳尾绑着一个铃铛，鹿颈处亦缚着一个新买的铃铛。 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唯一让白鹿不舒服的就是……它不仅两个鹿角挂着袋子，背上也托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小鹿背脊微塌，垂眸，默不作声的暗叹。 终究还是活成了牛马的样子…… 到了地儿，谈幼心推开院门，美眸扫视一番后，松开绳子，从包裹里取出一瓶酒直奔后院。 来到后院后，她抬眼看了看，心道一声果然便将酒放在镶进地里的石桌上。 而后，施施然转身开始整理添置的东西。 倒也不多，一点点东西罢了。 在谈幼心取下零零散散的东西后，白鹿得了解脱，欢快的‘呦’一声。 见此，谈幼心失笑，抬手拍拍它脑袋，温声道：“声音小点，顾师弟在休息呢。” 隔了这么远他也能听到？ 然，无论心中如何腹诽，表面上它还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点头寻了一处遮阴处趴下休憩。 累死个鹿了～～ 也就在谈幼心整理物件、打扫居所大厅的时候，石桌上的酒瓶不翼而飞。 树上，顾应舔了舔嘴唇，嗅了嗅瓶内溢出的酒香，一脸悔恨的感慨自语：“我真该死啊！我就知道，师姐还是爱我的……” 用脑袋顶开面前碍事的树枝，拧开，昂头就灌！ 片刻后， 顾应跟个死人一样瘫软在树上，落于半空的衣摆有一搭没一搭的舞着，莫名凄凉。 那双不知何时失去束缚的灰眸没有一点光芒，异常符合他盲人的身份。 没爱了…… 已然拾缀好住所的谈幼心擦擦额间不存在的密汗，用刚买好的茶壶沏了杯茶，端起就欲给满嘴药味的顾应送去漱口。 加了糖呢～ 别管是不是正经茶水，你就说甜不甜吧？ 可还不待她走到后院儿便忽的怔住，旋即，看了眼手上端着的茶，轻叹了口气。 这茶可不兴待客啊…… 想着，她复又转身回到大厅处，放下手里的茶，拿出一包上好的茶叶重新沏茶。 如她所想，顾应攥着白绫不请自来，一路上摇摇晃晃，在靠近谈幼心时猛地一头趴坐在她跟前的桌椅上，脸贴桌面闷声道：“师姐，能不能别搞我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嗅到师姐身上的药香味都不好闻了，或许是…天天闻的原因？ 他成药罐子了都…… “顾师弟这话说的。” 谈幼心眉眼弯弯，温声细语道：“良药……” “良药苦口嘛……”顾应有气无力的打断。 “嗯～顾师弟真乖～”谈幼心语气温柔，轻轻地哄着他，手上动作不停。 几息后，门外响起了一道顾应十分熟悉的女声：“顾先生在家吗？” 是涂山现今的三当家：涂山容容。 顾应侧首，脸上还粘着白绫，强扯起嗓子应道：“在，进来吧！” “嘎吱～” 几年过去了，样貌与涂山红红一般丝毫未变的涂山容容推开大门，眯着眼，缓缓走进来。 眼见顾应没有主动的意思，谈幼心瞅了瞅还需沏一会儿的茶，走出大厅将涂山容容迎了进来。 “阁下客气了。” 涂山容容微微笑着随她进来，只不过，在看见摊着一只手，用左手悠悠然缠上白绫的顾应时，笑容顿了一瞬。 打好结，顾应一扬发丝，朝前者朗声笑道：“好久不见。” 全然没了先前的要死不死模样！ “……顾先生，好久不见。” 顾应好似没察觉到她瞬间低落了些的语气，自顾自轻笑道：“我说我这是在圈外弄的，没毛病吧？” 嗯，圈外…呵呵，谜团真多啊……可惜，他懒得管。 对圈外之事有所了解的涂山容容敛起笑容，颔首赞同：“嗯，太大意了……” “确实大意了，哈哈，坐，师姐，快上茶！” 闻言，谈幼心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却是没有反驳，而是在涂山容容坐下后给二人倒上茶。 对道一声‘麻烦了’的涂山容容笑笑后，她也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上，捋捋鬓间青丝，垂眸细品。 顾应牛饮一口茶，朝同样细品茶水的涂山容容问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咱们关系应该还不至于差到……需要客套的地步？” 不动声色间收敛好心绪的涂山容容放下茶，含笑点头：“既然顾先生这么说，那我就不客套了。” 顿了顿，“我这次来，是跟顾先生商量出手相助之事，不知顾先生伤势如何？有什么需要我们涂山帮忙吗？” 说实话，光是看他这情况……她真心不认为顾先生现在有多能打，也不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居然真的同意了，是真的相信她这个妹妹啊…… 不过，也不差，起码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可以照拂…… 可，顾应明显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一脸自信道：“先前一气道盟是什么实力，现在就是什么实力，再过个几年……” 然，听出了涂山容容言外之意的谈幼心颤了颤长长的睫毛，心道一声果然。 她就说为什么那时候涂山红红犹豫一番后还是同意了，原来还存着这个心思，这是得多不相信顾师弟啊？ 想着，她瞥一眼开始调动体内几近睥睨妖王的法力、给涂山容容整不会的顾应，唇角轻扬。 我顾师弟，可是自天地大变以来，天赋最为卓绝的年轻一代啊～ 十岁开始练气习剑，十五岁就问剑先天…… 总之，莫说她们云梦，便是整个天下往前倒数三百年，也寻不到一个能与之匹敌的人！ 送走了恍恍惚惚、不知觉间同意她以药材作为出手报酬的涂山容容后。 谈幼心没理会因报酬从钱变成药，从而垂头丧气的顾应，径直去了刚规划好的花圃。 久住怎么能没花呢～ 后院池塘旁， 谈幼心拿出种子洒在地面，心情甚好。 顾应蹲在一旁把茶当水喝，心情甚差。 五年没见过钱就算了，现在好了，摸都摸不到了！！ 他暗暗磨牙，竟是有那么一瞬间想冲上去把师姐打倒，然后…… “顾师弟，你……” 不知是不是想的入神的原因，顾应脑子一抽，脱口而出：“抢了钱就跑！” 想让他帮忙拿点东西的谈幼心心情顿时不美妙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回过头柔柔笑着，仿若拂过江南的风，轻柔无比：“顾师弟缺钱的话跟师姐说，师姐是那般……” 只不过这一次谈幼心直笑得顾应有些汗流浃背，喉咙发干…… 他听不见谈幼心后续说的话，只是沉下心来将手中的茶饮了下去。 他觉得吧，他这几天别想好受了…… 第81章 一起喝点? 我想起了徐兄说的一句话，是什么话呢？ 如果让我改一改的话，应该这样说： 错误的人，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相遇了…… 那么，总要有一个人沉沦，不是吗？ ……… 顾应的夜晚过得并不美好，晚饭时谈幼心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 ‘问题？我没发现什么问题，如果非要说的话……’ ‘她的记忆貌似被人做过手脚，当然，不是带着恶意和伤害的那种……’ ‘顾师弟你应该也知道，自我来了这，引梦术早就不是先前的引梦术了，师姐我也无能为力……’ ‘你别担心，那些影响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至多让她做一些噩梦……’ ‘缓解，这个好说，师姐这儿法子多着呢……’ 他衣衫齐全的缩在整理好的床铺上，辗转反侧无法闭眼入眠，那双卸去束缚的灰眸闪着微光…… 良久，他猛地抓过床头柜上缠着白绫的凌风剑和白箫，背上别好，打开窗户一溜烟窜了出去！！ 下一刻， 已经窜出去的顾应又跑了回来，拎起遗落的酒葫再度窜出去！ 隔壁的谈幼心早便脱下了衣衫，放好明灯，着一身里衣安安静静地躺在卧室恬睡着～ 万籁俱寂的夜晚，趴在后院池塘旁正睡着的白鹿被吵醒了。 它刚迷迷糊糊的睁眼抬头，就看见一袭蓝衣的顾应。 它正想开口就被其捂上嘴，低声威胁道：“嘘～别叫，不然老子今晚就吃烤鹿肉！” 白鹿瞳孔狂震，哐哐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它啥也没干啊！！ 见此，顾应这才松开手，拍拍它的脑袋表示自己很满意它的表现。 师姐睡着呢，可不能被这憨货打搅了，正好，今晚的风儿很是喧嚣，极适合找处好地方饮酒作乐。 去哪儿呢…… 顾应起落间跳出后院，摸出酒葫小口抿着，一边走一边扫视一圈周边的环境。 黑暗中感知到的和黑白中看到的，真的不一样，哪儿哪儿都不一样。 此时正值深夜，整个涂山几乎都被阴沉沉的阴霾笼罩，他只能隐约看见远方巡夜的守卫。 打着火把、胯刀而行。 顾应饮一口酒，避开守卫，就近找了个最高的阁楼顶处，坐下，闭眼感受扑打在面上的夜风，凉凉的…… 同时，细细感知远方强盛的妖力波动，心中莫名安心。 “不要…喜欢吗……” 他睁开眼眺望明月，饮着酒，从怀里摸出一颗似山参的玩意塞进嘴里咀嚼，眼神异常迷离。 说实话，他也有点不明白自己到底喜欢的是离开涂山时心动、濒死时惊鸿一瞥的涂山红红，还是那个把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他抱在怀里、跟他说有点喜欢他的‘涂山红红’…… 直至来到涂山，涂山红红喊他的那一瞬，他想……大抵是两者皆有？ 哎呀，真成顾人渣了，哈哈…… 只不过，涂山红红大抵是不会喜欢他的，因为‘她’说过不要让他喜欢涂山红红。 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莫过于自己了…… 顾应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拍拍额头把山参咽下去，饮一口酒，自嘲一笑。 想那么多干嘛，她现在还忙着呢，还是不要给她添乱了，护好她，足矣…… 漫漫长夜？顾应不这么觉得。 运转运转法力、喝喝手里的酒、吹吹喧嚣夜风，外加吃一吃师姐的‘惩罚’，一夜，便过去了。 黑暗的夜空被旭日缓缓驱散之时，顾应摇摇空了的酒葫，砸吧砸吧满嘴的药味儿，一如既往的自顾自吐槽：“假酒配药材，神仙也得跪啊……” 说着，他吐了吐舌头，又有些反胃了…… 当然，假酒除了假也是有优点的，例如师姐每次都会把储酒量极大的酒葫打满，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他想起了一件事…… 住所后院， 摸黑早起整理着花圃的谈幼心顿下动作，回首笑盈盈地望着翻墙回来的顾应，温声道：“呀？翻墙进来干嘛？顾师弟你这是去哪儿寻花问柳了？” 语气依旧温温柔柔的，没什么杀伤力。 “没没没！” 顾应忙摆头挥手，悻悻然笑道：“师姐你起这么早啊……” 谈幼心看一眼即将刺破仅存阴霾的太阳，摇头：“不早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顾应一脸乖巧的靠过来，递出酒葫，舔着脸谄媚道：“那个……师姐……” 谈幼心见状怔了怔，旋即，柔柔笑着接过：“不错，有长进啊，午饭的时候再给你，去吧，早膳已经备好了。” “嘿嘿，不是，师姐，是内个……” “怎么？还有事？”谈幼心不解。 待见顾应搓着手指，她怔了怔，懂了，从袖中拿出些许银两递给他，难得的凝声嘱咐道：“不许嫖！酒的话……” 看着顾应有些受伤的小表情，觉得这几年有些严苛了的谈幼心犹豫片刻后，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喝一点点没问题。” 才不是之前无意间答应过他呢！！ 顾应先是滞住，随后，嘴角一咧，“师姐万岁！！” ～ 酒肆处， 一袭蓝衣、以白绫覆眼的男子跟接宝贝似的接过酒坛，舔了舔嘴唇，揭开封存酒坛的桑皮纸，如痴如醉的嗅着。 活像个几年没见过酒的酒鬼！ 直给接过钱的小厮和周围的酒客整不会了，纷纷一脸嫌弃的远离他…… 这一幕正好落在来买酒的涂山雅雅眼中，也跟着整不会了。 人才啊！ 不过，为什么这个人类看起来有点熟悉呢？ 可不待她开口，顾应便单手抱坛，回首朝她一笑：“好久不见。” 即是买酒，也是待友，只是不知道这个友还认不认他。 涂山雅雅望着眼覆白绫、垂落着右臂、不复少年模样的俊秀男子，抿唇埋头，呆愣在了原地，没有回话。 眼见这人类貌似认识二当家且气氛越发不对，小厮和酒客们识趣的手一拢，默不作声的往后退…… 顾应瞥一眼她背后的人高酒葫和她已然不弱于小妖王的实力，喟叹一声，邀请道：“一起喝点？” 但，涂山雅雅仍没出声，顾应倒也没不耐，只是继续用覆着白绫的眸子望着她。 半晌， 涂山雅雅哑声问道：“你的眼睛和手？” 姐姐不是说没事的嘛…… 闻言，顾应眉梢一挑，呵呵一笑，面不改色：“这个啊？圈外弄的，凶险的很…哦，忘了，你应该不知道什么是圈外……” 顿了顿，他认真道：“总之，我非常不建议你去圈外，那儿太危险了！” 这倒是事实，各种意义上的危险，他能回来…呵，运气好而已。 “……嗯。” 涂山雅雅抬头与他对视，可看到的，只有那一抹白影。 伤势没好利索之前，他的眼睛依旧见不得强光，可见，但最好别见。 “你为什么要救我。”涂山雅雅咬着牙，攥着粉拳，问出了困惑她许久的问题。 她之前…那般态度…… 而且，既然救了她，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顾应放下酒坛，寻了个酒杯倒上饮了口，方才淡淡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有区别吗？” 顾应微微一笑：“假话就是，你唤我一句先生，我就该救你。” 涂山雅雅沉默。 够假的…… “真话……” 顾应敛起笑意，轻声叹息道：“我害的你，我要负责，还好你没事，所以……” 说着，继续邀请道：“一起喝点？” 第82章 啊对对对 酒肆外，一众守卫驱散闲杂人等后搁老远站着，不敢去打搅内里正在饮酒的二当家和那个……胆大包天且强得不讲道理的人类强者。 涂山雅雅喝了口酒，问：“你这几年……” 顾应答的极快：“养伤！” 答完，他又一脸苦笑的补充道：“圈外之行伤太重，你也看到了，酒我都不敢喝，被我师姐管着。” “嗯，圈外，是什么…唔……”瞥见他眼睛的涂山雅雅一哽，自知失言，说不出话来。 即便顾应明确说这不是因为她，但她仍有着三分担忧…… 见此，顾应清了清嗓子，打了个哈哈把这话题糊弄过去：“咳咳，都过去了，喝酒喝酒，你多喝，我陪酒，等我伤好了再一醉方休！” “好。” 涂山雅雅与顾应碰坛，豪气的提坛而饮，反观顾应则是十分小家子气的啜酒，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后者看不见涂山雅雅的面色表情，只能听到阵阵‘咕咚’声，频率极高。 “一气道盟撤了对你……的通告，涂山现在很安全，你别…乱跑。” “我省得……” 喝着喝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涂山雅雅便有些醉了， “姓…顾的……下次，你要还是不…不打招呼就走，我可…真不原谅你了……” “啊对对对……” “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啊对对对……” “喂！能不能…别这么…敷衍啊……” “啊对对对。” “真…敷……呼……” 顾应小口抿酒，无奈地点头应和。 他倒是谨记嘱咐少喝酒，可涂山雅雅明显喝上头了。 而且瞧着她分毫未动的位置，想必是那个偌大的酒葫…… 真是个好法宝啊，容量应该很大……顾应心想。 片刻后，待涂山雅雅醉的口齿不清、隐隐开始闭眼打鼾，他转头朝守卫领头者招招手。 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后者先是下意识一惊，旋即忙小跑过来，刻意压着脚步，抱拳一礼，小声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同时，余光扫了扫醉得起不来身的涂山雅雅，心中长叹了口气。 还是三当家让人省心啊…… 顾应抬手轻揉了揉因摄入酒精过多、面色通红，已然半睡着的涂山雅雅，温声道：“丫……把你们二当家送回去吧，小心着点。” “诶，大人放心！” 领头者点头应下，朝后方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两名女性守卫走过来，其中一人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完全醉过去的涂山雅雅。 目送守卫们簇拥着涂山雅雅远去后，他把仅去了半数的酒坛放在一旁，愣了会儿 拎起走出，掠过那些行人，仔细感觉太阳的温度…… 良久， “该回去了。” 顾应抬起酒坛闷了口，循着记忆和感知往住所走。 丫头还是好忽悠的，稍微顺毛捋捋，怨气就消了大半，更何况，她似乎早就消了气……还真是傲娇单纯且善良着呢。 只不过，终究还是难回到以前了？ 顾应想着想着，忽顿住步子，用酒坛敲敲自己的脑壳，暗自唾了口自己。 想那么多干嘛，反正都一个样，没啥区别…… 出门准备找他、正好看见他敲自己脑袋的谈幼心笑了，柔声道：“顾师弟这又是怎么了？” “啊？” 顾应愣了愣，默了会，无语道：“师姐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儿离他们的住所还有大半里路呢。 “没办法，谁叫你是经我全权治疗的病患呢？” 谈幼心微微笑着，上前接过他用来敲过脑袋的酒坛。 几年起步的疗程，顾应早让谈幼心的引梦术变成了她的形状，除非他刻意抵抗、去除个中影响……不过他懒得弄就对了。 谈幼心掂了掂酒坛，试试重量，柔声道：“喝了这么多？” 顾应背脊一挺，底气很足：“就这么多！” 要搁他没伤前，这点都不够开胃的！ 还给你骄傲上了？！……饶是以她的涵养，额间也不受控制的爬上些许黑线，嘴唇张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领头往回走。 眼见气氛不太对的顾应忙跟上，莫名有些心弦。 果然，他的预感是准的…… 饭桌上，顾应抹了抹嘴放下碗筷，接过酒葫下意识的拧开嗅一嗅。 下一刻，他面色一白，颤抖着嘴唇合上，狠狠咽了口唾沫。 这……这已经不是假酒了，这是毒药啊！！ 然，在谈幼心抬眼一瞥后，他立马强挤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没什么意见。 毕竟，之前想尽办法忽悠谈幼心同意他饮上一点酒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这一幕了…… 午饭过后，瘫软在后院树上的顾应抿着药，终于悟了，愤慨自语：“酒色害人呐！！” 说罢，仰头大口灌药！！ 不知何时出现在池塘旁，正俯身放鱼苗的谈幼心闻言收回目光，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对顾师弟的自我检讨很是满意。 暗自盘算要不要今晚给他加个餐什么…… 放好鱼苗，撒好饲料，谈幼心拍拍裙摆，起身摸出一双纯白手套戴上，准备去配置相应的养神药材。 拨动她人记忆，呵呵，这方世界对梦术的造诣恐怕不比她们云梦差多少呀，真是好奇，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接触一下。 哦，他们学不了，至多看看，可惜了，也不知道后续萧师弟能不能想点法子…… 也就在谈幼心施施然走进屋内的时候，树上悄咪咪拉下些白绫，露出一只灰眸、嘴里咬着酒葫的男子也长长吁出一口气。 蒙上白绫，松开酒葫放胸口，枕着树干小憩，坐等谈幼心喊他吃饭。 昨儿吹了一夜的风，都没好好睡下，困死了…… 睡着睡着，他就被一道轻言细语的呼唤声唤醒。 “要吃饭了吗……”顾应强提起精神，单手伸了懒腰、打了个哈欠。 原本搁在他胸口、还未合上的酒葫随着他的动作咕噜噜朝下方滚落，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柔荑稳稳接住、合上。 看着顾应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谈幼心不自禁叹了口气，声道：“吃完饭再睡。” 顾应接过酒葫，一脸厌厌的嗯了嗯，同她进屋开饭。 只不过，没吃几口他就连道‘吃饱了’，放下碗筷就是往自己的房间里跑。 谈幼心不语，满心无奈。 顾师弟越来越嗜睡了，几乎和常人无异，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引梦术现在用以抚慰伤者的精神、灵魂，治疗身体伤势、乃至各种暗伤的时候会不受控制的施加嗜睡效果，这在云梦是根本不存在的…… 只能怪她学艺不精咯…… 他们这等法力在身的人还好，若是常人凡妖，那大概率是一睡不起了…… 谈幼心摸出手绢擦擦嘴，收拾好饭桌，洗好，又跑到花圃处弄了弄种下去的花种，而后方才开始配置药材。 ～ 黄昏后的夜幕正展开时，顾应便醒了。 因为，他感受到有人动了。 穿好衣裳，将床头的白绫拿起绑在剑身上，负好，提起酒葫打开窗户跃身而出。 很快，他便来到了一处最接近护城河的城墙下。 听着耳边因风起舞动、若有若无的清脆铃音，顾应深吸一口气，纵身飞上城墙…… 城墙上，坐在墙沿吹着风的涂山红红适时回首，与一双灰眸的顾应四目相对。 而顾应眼中本该是一片黑白的世界在看见她的那一瞬，莫名有了色彩…… 第83章 她已不似从前，他亦不复少年 阴云驱散之后，唯美月色之下，一袭红衣的佳人仿佛披上了一层银纱，不似凡间女子，耳边悠扬的铃音似如仙乐…… 明明……他眼中无光，却能清晰的倒映出她的身影。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不远处的佳人在朝他笑。 是他那时无论如何挣扎、努力、祈求…都看不见的、极尽温柔的笑。 咚—咚—— 顾应的心跳得很快，只有他自己能听到、感受到的快。 “顾先生……” 眼见顾应发愣出神，涂山红红好奇地出声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顾应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回道：“没什么睡意，就出来逛逛，然后感受到你的气息，就过来了。” 说着，缓步走到其身旁三尺之外，坐下来，眺望远方的风景。 “嗯。” 涂山红红点点头，看着顾应那既熟悉又陌生的侧脸，绿眸中带着些许关心道：“你的伤势现在……” “小问题。” 顾应回的极快，下意识的摸向酒葫，然，动了动手指后没和以往般卸下，收回手，呵呵一笑：“就算没有师姐，我现在也该好了大半。” 看不出他伤势痊愈多少的涂山红红默了会儿，收回目光，声若银铃、空灵清澈：“那就好。” “嗯。” 二人没再交谈，一齐眺望远方的月下风景，心绪各不相同。 白天的河水远景跟夜晚是不一样的，但，顾应区分不出来。 他已经几年没见过独属于阳光的景了。 不过，有她在，倒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他默默想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涂山红红突然开口道：“顾先生……” 顾应看向她，却只看见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侧颜，晶莹剔透，如初夏的晨露。 “那丫头应该没生你的气吧？” 顾应闻言，摇头苦笑：“应是没了，白天我们喝了些酒，她还喝醉了……” 那丫头的性子，记仇是真的记仇，可等她想通了，也就那样。 涂山红红笑笑，眼尾轻扬，“最好不过了。” 可以的话，她是不太想让涂山雅雅讨厌顾先生的。 至于顾先生……她不相信顾先生会讨厌雅儿。 顾应强行把视线拉回正前方，颔首赞同：“嗯。” 而后，二人又没了话题。 但不知怎的，顾应却并不讨厌这种情况，反倒很享受二人独处的氛围。 享受到，浓浓的困意自心头涌现。 于是，他最后偷看一眼身旁之人，蜷起来，脑袋一垂想小憩一会儿，却不成想不知觉间睡了过去…… 良久， “铃！” 悠扬的铃音急促了几下。 悄然间来到顾应跟前的涂山红红俯下身，望着他乖巧睡着、对她靠近没有一丝反应的模样，眼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无奈和难以察觉的晦暗。 这叫没什么睡意？ 还有，顾先生你是真的心大呀，就不怕我直接走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抬起手，青丝拨动间妖力呈透明状撑起，将夜风遮蔽在外，入不了分毫。 做好这一切，她本想起身离去，可起了一半后还是轻叹一声坐了下来。 二人靠得虽不是极近，却只差了几寸的距离。 虽然只是短短五年，可，就这短短的五年，她已不似从前，他亦不复少年。 涂山红红同样蜷缩了起来，抱着双腿，脑袋搁在上边儿，愣愣出神。 不待她出神多久，一股不弱且正在靠近的气息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那个道士。 涂山红红抬首侧眸，一背负剑匣、身着黑金长袍、两鬓泛白的清冷道人施施然自黑暗中走来。 在看见二人靠得如此之近，并且男子还那般毫无警惕地睡着，他一向平静的眸子里难得的泛起波澜。 师弟他…真睡了？ 不等萧居奕陷入自我怀疑状态，涂山红红便起身走出妖力笼罩范围，想了想，抱拳一礼：“别来无恙，道长。” 见此，萧居奕亦微微颔首抱拳回礼，淡淡道：“涂山之王多礼了。” 很强，若是加上所谓的天地之力，绝对强过贫道…… 对于涂山红红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小妖王跨越到这般层次，纵然是萧居奕，也是有点不理解的。 他这几年基本在到处乱跑，可太清楚一个妖怪想要变强有多难了。 诚然，人类走心之道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实力增长极快，但，人类寿命短啊！ 而妖怪呢？ 一旦开智化形，个个起步数百年乃至上千年…… 真的很吓人，即便是他也被吓到了。 天地大变之前，一朝寿命难过三百，而妖呢？ 轻轻松松活过数朝时间，更甚者，还有万年大寿的南国毒皇，远超他那世界的王朝起源…… 萧居奕敛眉，心中古怪更甚。 当然，也没多少能打的就是。 例如他们那儿卡死在一流不知多少年，已然做到了一流无敌，被称为半步宗师的高手，来这儿恐怕同样能做到妖皇下无敌…… “不知道长来我涂山所为何事。” 涂山红红打断了萧居奕少有的胡思乱想，睨一眼身后的顾应，问：“是为了顾先生吗？” 萧居奕收敛心绪，颔首道：“善。” “善？”涂山红红不解。 “……” 萧居奕顿了顿，解释道：“是的意思。” “哦。” 涂山红红没纠结这个，她只是单纯问问前者的目的，毕竟，萧居奕半夜跑来涂山，还来了这儿，不问…过不去啊。 眼见萧居奕再次抱拳走到远处的城墙上盘膝坐下，她也没了交谈的心思。 回首看了看仍睡着的顾应后，果断转身跃下城墙，消失在渐浓的夜色当中…… 她撑起的那股妖力，足够支撑到夜风结束了。 翌日， 顾应被太阳‘叫’醒了。 即便只是初升，并不刺眼，但他的眼睛还是下意识的抗拒，给他发出了警告。 什么破太阳……不对！我怎么睡着了！ 原本惺忪的灰眸瞬间瞪大，一阵左顾右盼后，心中莫名失落…… 啊，走了啊…… 他撑着地，晃晃悠悠的起身，同时，摸出绑在剑柄上的白绫闭眼缠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熟悉的清冷声音：“醒了？” 失落后便感知到萧居奕存在的顾应哼了哼，缠好白绫，一脸的不忿和理直气壮：“你就不会帮我挡一下太阳吗？！” 闻言，站在他身后的萧居奕面无表情道：“你睡了四个时辰。” 言下之意，该醒了。 但，顾应是什么人，直接就是嚷嚷着开始控诉：“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师兄的！” 他转身指指点点，“你等着，回去了我就跟师姐说……” 萧居奕敛眉不语，表示并自己不想听他叭叭。 …… ps：一书一次的换书名来咯～ 如果有还在看的兄弟给点书名，这书的名字是我上本书完结前取的，且已经写了几章，总感觉不对味儿，毕竟大纲写着写着都变了…… 好吧，单纯的就是想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听的书名！ 别怕～让我康康ヽ(*￣▽￣*)ノ～～ 咳咳…… 你们放这，我过两天挑(●′w`●) 如果没有的话就当我没说，反正我脸皮厚(?w?) 第84章 无聊且乏味的1章 二人来到住所外时，与萧居奕并肩而行的顾应猛地顿下步子，成功引来了前者的目光。 “来客人了。”顾应说。 “嗯，还是个妖。”萧居奕颔首，问：“但这跟师弟你停下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 顾应面色古怪，哼了哼，道：“那人也是医者，我还欠了她一个恩情。” 问题是翠玉灵为什么来这儿了？难不成，是涂山红红喊的？ 我可谢谢你嗷…… 闻言，萧居奕摇摇头，淡然道：“师弟你欠下的恩情真多。” 他可不记得顾应在以前欠过谁恩情，这下好，不仅欠了两，还都是妖怪。 似是已经猜到了后面要发生的事，顾应背脊一塌，突然有气无力了起来，长叹一口气，“走吧走吧，都说了没什么事她还不信，这是得都不相信师姐的医术啊，数百年的口碑诶……” 说着，当先上前推开大门，领头走向大厅待客处。 果不其然，二女相对而坐，饮着茶，谈笑嫣然，不时启唇问答颔首。 待二女看见走进来、挥手打了个招呼后便寻了一旁椅子坐下的顾应时，其中一者用审视的眼光与他上下打量。 打量完毕后，黝黑清澈的美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好厉害，这等伤势居然能做到数年内几近根除，完全不下于我…… 治人和治妖于她而言完全是两码事！ 人类体质羸弱不堪，如果让她来，天晓得要怎么治，她可从没治过人类的这等内伤！ 总之，让她来的话，只能选择最为温吞的法子，手和眼睛…还不一定包好，毕竟那不是简单的内伤。 安全不像治妖怪，怎么粗暴怎么来，死不掉就成…… 一时间，翠玉灵对谈幼心那与此界截然不同的医术产生了浓重的好奇心。 见此，懒懒瘫坐在椅子上的顾应呵呵一笑，“大夫，看得怎么样了？不会你也要掺和上一手吧？” 不出意外的话…… “我觉得可以哦～”谈幼心一旦笑起来，一双美眸就显得极其柔和，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她像是在对你温温柔柔的笑着。 宛若催生万物的春风，和煦无比…… 可顾应并不这么觉得！ 他闭上嘴，抬头望天，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师姐就是这样，喜欢探究各种医术和药材的作用，为此，她甚至能跟一群玩纸人的隐世门派混一起去…… 坐在谈幼心对面的翠玉灵见状，轻掩着嘴笑笑，轻声道：“哎呀，谈姐姐客气了，多大点事，我就不麻烦顾先生了～” 哟…姐姐都喊上……不对！ 顾应回过神来，一个激灵坐直身子，浑然没了先前的懒散样！ 同时，暗自感慨翠玉灵真是个好妖。 他其实挺讨厌治伤的，况且，蛐蛐内伤何足挂齿，不过是修养几年就好一半儿的事…… 什么？你说另外一半儿怎么办？ 等死呗…… “话不能这么说。” 谈幼心给翠玉灵倒上茶，垂眸温声道：“无论是医术还是攻伐之术都有其相似之处，妹妹如果能……” “谈姐姐说的在理……” 眼见二女在交谈得愈发起劲，没自己的事儿，谈幼心更是没准备早饭，顾应便悄无声息的起了身，悄咪咪的摸到门外。 看完前院风景，准备进大厅见见客人的萧居奕正好撞见了溜出来的顾应，“师……” 后者忙抬起手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师姐跟她交流心得呢，咱别打扰她们。” 萧居奕扒开他的手，默然颔首。 随后，他敛下眉、冷着脸，任由顾应在他身上扒拉…… 结果就是，他身上的几两碎银全没了…… 萧居奕睨一眼揣好银子乐呵呵走开的顾应，面无表情。 ～ 街上，顾应抛着手里的银子逛街，口中呢喃：“就这几个钱，够谁花啊……” 而后，他嗅着食物的香味儿，先是去小摊点了一碗面食下肚，又跑到卖包子的地儿整了几个肉包……整个人吃的不亦乐乎。 抹了抹嘴，掂量了一下剩下的银子，他拿起两根糖葫芦，找了钱，循着记忆来到了…… “呀～大人您怎么来得这么晚？可让奴家好等……” “恕罪恕罪，美人儿莫怪……” 约会楼前依旧熙攘，即便是晨时也有不少客人前来，只不过相较最繁华的时间段差了许久就是。 垂臂盲眼的男子单手拿着两根糖葫芦，嘴里一阵咀嚼，一边自我安慰一边缓步朝着里边儿走。 没事的，就听听小曲喝喝花酒，师姐绝对不会发现的…… 片刻后， 顾应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手里的糖葫芦已然干掉了大半。 寻了处阴地儿，他扒下一点白绫，灰眸半阖着扫一眼曾刻入骨子里的喜爱之地，不解自语：“就喝点花酒听下小曲，也不嫖啊，为什么，不喜欢了呢……” 半晌，他闭眼黯然的灰眸，扯上白绫，咬下一颗糖葫芦果断转身离去。 无鹰的衣摆高高扬起，不染尘埃。 是了，他答应过‘她’，他一直记着呢…… 没什么去处的顾应随意找了棵树冠茂密的树木，无视周边人诧异的眼神跃于其上，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咬下咀嚼，丢掉木签，枕着脑子细细品味。 酸，很酸，甚至有点苦，他是有什么大病吗？ 顾应眉头微皱，却舍不得吐，只为了那一丝丝甜意…… 终于，他咽了下去，咂巴着嘴摸出酒葫饮了口药，喟叹一声。 他想找人一起喝酒聊天都找不到，那丫头没怎么动，红红更是窝在靠近苦情树的那一片地儿，两者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真是…… 顾应别起酒葫，用臂膀遮住自己那覆上白绫的眸子。 无聊且乏味的一天呐～ …… 与此同时，南国边境处， 早辞去了涂山之王位置的凤栖竟是自边境之外挥袖驱散毒障走了进来！！ 进来后，她用带着丝缕黑雾的眸子看一眼远处若隐若现的巫皇山，莫名想笑。 笑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可能是在笑那巫皇山里面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在笑自己，如此愚蠢，被一棵破树耍的团团转！！ 凤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名为愤怒的心绪，收回目光飞起，待至九天时极目眺望天际，似是能透过层叠的洁白云朵看到某一处地方。 “凤栖啊凤栖，你不要急，千万不要急，再等两三年，不要急，不要急……” 她拢袖攥拳，低声自语，不住的劝告自己不要急。 第85章 我已经，不再弱小了 涂山最靠近苦情树的一座雕梁建筑内， 涂山容容提笔埋首，坐在一块儿案桌上勾勒笔画，早被沏好的茶挣扎着升腾热气，不甘凉凉。 前方，一名负责情报方面的狐妖供手执礼，对坐在一旁抱葫灌酒的涂山雅雅很是头疼，一脸无奈的表情。 她是真的不知道关于顾应在一气道盟离去后发生的事。 所知无非就是顾应提剑开天门，在一众道盟高手的围攻观视中救下二当家，而后与王权一同斩出非皇难阻、百里可见的惊天一剑！ 过程很短，结局也很简略。 道盟盟主受伤，伤势不知轻重。 顾应则是带着二当家在众目睽睽之下隐匿遁逃，之后则是千里追杀…… 随后，道盟宣布叛徒已死的消息，对二当家被救走之事只字不提。 就像是……毫不在乎她的存亡一般。 然事实就是顾应没死，且活着呢。 多的她一概不知。 但二当家非要她说个中细节！她去哪儿找啊！ 她最多也就查探到顾应当时确实受了伤…… 狐妖苦恼的想着，目光不时瞥向平静无比、眯着眼批改事务的三当家，心中长叹了口气。 三当家您倒是管管呐…… 似是听到了她的内心诉求，涂山容容头也不抬，说：“你退下吧。” 狐妖顿时如蒙大赦，朝二女行了一礼，忙退出书房，顺手还带上了房门。 涂山雅雅放下偌大的酒葫，擦擦嘴，冷眼旁观。 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那时伤得那么重，怎么醒来就好了！顾应又为什么一声不吭的跑了……绝对有猫腻！ 于是，她又双看向涂山容容，眼神锐利，势必要让她给个具体情况！ 然，涂山容容完全无视了她，依旧自顾自的忙着手上的事儿，让涂山雅雅一时不好开口，只得闷闷的发呆、喝酒。 那就耗呗，反正她时间多的是！ 一段时间后，涂山雅雅都喝的有些微醺，涂山容容方才放下笔，微睁开眸子望向前者。 见此，涂山雅雅精神一振，甩甩脑袋把座下椅子往她那边儿挪了挪，问道：“忙完了吗忙完了吗！” 涂山容容含笑点头，“嗯，姐姐你问吧，妹妹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好好。”涂山雅雅猛点其头，张口就问：“姓顾的那时候到底伤得多重？” 只是，涂山容容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起身走到身后的书架处开始翻找，给涂山雅雅看得直挠头。 涂山容容瞥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稍等的眼神后取出一本书，打开看看，摇头，放进去，轻声道：“姐姐，你知道圈外吗？” “圈外……” 有些不明觉厉的涂山雅雅眉头一皱，想了想，如实道：“不知道，不过姓顾的说他在圈外受伤了，伤得……” 一想到顾应的模样，涂山雅雅语气便低沉了些：“很重。” 好歹救了她一命，她涂山雅雅可不是那种不辨是非之人！ “姐姐你等下……”涂山容容踮起脚，指尖点着排排坐落于架上的书籍，忽然，白晢的指尖停了下来，“找到了。” 闻言，涂山雅雅起身靠过来，一脸好奇：“找到了什么？” 涂山容容拿下书，垂首将厚厚的书籍翻到最后一页，递给她看，眯上眼沉声道：“圈内的地图。” “圈内……” 涂山雅雅眉头未舒，怔怔的望着那划分东南西北、四大妖族和人类势力，以及无垠海域的地图。 半晌，她抬首，小脸上满是疑惑，同时，心中掀起阵阵海涛般的波澜：“圈…到底是什么……” 圈内圈外，难不成，她们居所的地方被…… 涂山容容不语，伸出食指在那图上画了一圈方才抿嘴而笑，爆出了一个秘闻：“不错，被人圈起来了。” 涂山雅雅面色一变：“！！！！” 她愣愣看向嘴角噙笑的妹妹，磕巴道：“开开…开玩笑的吧。” 她们身处的世界，被圈起来了…… 涂山雅雅莫名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场景：牧羊人怕自家的羊乱跑，便花了点时间建起了一个牧圈…… 涂山容容好似很满意涂山雅雅的反应，认真的回道：“姐姐，我没有开玩笑，这都是真的。” 虽然不知道画这个圈的人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并非天地自然所成，定是人为！ 眼见涂山雅雅面色愈发惨白，她忙补充道：“姐姐放心，那人没有恶意，这圈……” 顿了顿，敛笑叹息：“已经存在很久很久了……” 久到，她们根本查不清具体的生成时间。 万年？ 远远不止…… 闻听此言，涂山雅雅濒临死机的脑子开始了转动，面色也好看多了许多。 是哦，如果那人真的把世界当成牧场，那么不可能这么久没动作…… 想到这，心悸窒息之感骤降，不过…… 涂山雅雅扶着案桌捂着胸口，怔怔的望着地图，若有若无的恐惧仍萦绕心头，久久未曾散去…… 这种事情，太离谱了吧！！ 难不成，是妖皇之上的存在？？！ 见状，涂山容容不着痕迹地阖上露缝的眸子，为她递上桌边半凉的茶水压惊。 …… 苦情巨树遮天的树冠之下，一袭惯着红衣的涂山红红昂首倚靠树身，抬起袖袍遮着眼似是小憩。 铃铛衣摆散落一地，与不知何时铺满身周的苦情树花一起。 诡异的是，树花有意的避开了她，只落在她身旁。 过了不知道多久，只知撩人夜色洒落人间、树花已然围绕她叠起小小一层的时候，花中的佳人方才放下袖袍，睁开带着些许水雾的迷离美眸。 夜风袭来，拨动她的发丝，于她眸眼半遮，带着一股折人心弦的美…… 良久，涂山红红垂首抬爪，手指白皙而修长，每一个指节都仿佛经过精心雕刻，展现出一种优雅而自然的美感。 她半阖绿眸之时，爪成拳，庞然无比的艳红妖力霎那间驱散身周的花瓣，掀起阵阵铃音传向远方！ 叮铃铃铃—— 苦情树被她这番动作牵引，树枝摇曳、花瓣扑簌簌的落下，月光透过花瓣映在树下之人的身上，风景不殊、目酐神醉。 涂山红红呼出一口气，再度睁开美眸，那形成实质，几欲冲天的艳红色妖力倏地消散，化作星星点点的红芒与花伴舞。 她微歪着脑袋，绿眸化红，最深处的内里还掺杂着若有若无的黑芒…… 力量……越来越强…… 我已经，不再弱小了！！ 第86章 授艺不拜师 大当家（涂山之王）又突破了！ 居住在涂山的一众妖王和一方妖王们动作一致，齐齐望向苦情树的方向，暗暗咋舌惊叹。 不是……你讲不讲道理啊喂！ 他们累死累活的积攒修炼妖力不知道多少年才抵达这个境界，可涂山红红呢？ 这都快走到一方妖王的绝巅了，再配上涂山的天地之力…… 众一方妖王面面相觑，纷纷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几名不愿意留在涂山的一方妖王已经在收拾行李准备跑路了。 他们之前得罪涂山红红不轻啊…… 日子没盼头了，该跑跑，该续缘……老老实实走流程吧。 既然我都走流程了，那留不留在这儿受她差遣就有很大的区别了。 留？留汝娘！！ 涂山为数不多的几名大妖王离开速度很快，快到只有寥寥二三人知晓。 三人居住的宅邸内， 顾应‘偷’出昨日剩下的酒倚躺在树枝交错处，灰眸静静地注视那几名大妖王离去的方向。 半晌，抿了口酒，自顾自的吐槽：“这几人，有点……莫名其妙，那个凤栖是怎么把他们找来的？” 他不知道的是，涂山本土的一方妖王强者仅有一二人，那几个一方妖王或是慑服于凤栖的实力、或是转世续缘，或是别的原因方才愿意留在涂山当个客卿…… 想不明白他也就没再继续想，无他，不过几个废物罢了。 轻跃下树，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屋，放好酒，而后，跟只偷腥的老鼠似的回了房。 直给另一边儿揭开门缝、把他作为全程看在眼里的谈幼心整得一脸无奈。 事实上，顾应的伤差不多了，莫说喝酒，就是去寻欢作乐也无甚要事，不过嘛…… “多喝两口药总是好的……”她呢喃着关上门，回床上歇下了。 是药三分毒？ 不好意思，她完全可以无视。 ～ 第二日，与谈幼心有约的翠玉灵如约而至，还带了一个极为腼腆、容貌姣好，看起来颇为小家碧玉的姑娘过来。 刚睡醒没多久的顾应倚在大厅口，手里拿着早餐包子，睡眼惺忪的嚼啊嚼，对于余的早饭不予理会。 第三只眼……又给我开眼界了…… 翠玉灵入了门，看见顾应后笑着朝他打了招呼：“顾先生早上好。” “嗯，大夫早上好。” 满足了好奇心的顾应笑笑回罢，包子往嘴里一塞，转身便欲回房补个回笼觉。 翠玉灵身后的腼腆姑娘眨巴眨巴清澈的大眼睛，小声问：“顾先生…是那个顾应顾先生吗……” 翠玉灵宠溺着摸摸她的脑袋，回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顾应。” 姑娘怔了怔，嗫喏道：“好厉害啊……” 翠玉灵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确实厉害，走吧，谈姐姐应该在等我们了。” “嗯嗯。” 很快，日上晌午， 睡得足足的顾应长长伸了个懒腰，取下白绫覆眼，披上衣袍负剑推开房门。 然，刚走出房门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家里多了人！ 是早上那个跟在翠玉灵身后、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姑娘！ 是翠玉灵的妹妹还是孩子？总不能是姐姐吧？ 顾应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 待他走到后院，坐在池塘旁的谈幼心恰好捏出一朵莲花置于水中，将那些鱼儿尽数引了过来…… 蹲伏在她身旁的姑娘看得很认真，束起来的发辫入水而不自知。 见此，顾应先是面色一滞，旋即倒吸一口凉气，一脸骇然。 嘶……师姐在教她……引梦术！！ 于是， “你叫什么？” 翠玉鸣鸾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下意识循声望去，待看见同样蹲伏在不远处看过来的顾应时，差点吓了一跳。 不过她还是反应了过来，轻声细语道：“我叫翠玉鸣鸾。” “好名字！” 顾应欣然颔首，面色和蔼，在同样看过来的谈幼心视线中温声道：“来，喊师叔。” “啊？”翠玉鸣鸾杏仁儿一滞，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呆呆萌萌的。 就在这时，手上逗弄着鱼儿的谈幼心开口了：“顾师弟。” “诶，师姐怎么了？”顾应看也不看的回道。 谈幼心垂着眸子，语气难得的带着些严肃之意，“我们只是授艺关系，不牵扯拜师。” “啊？！” 这下轮到顾应傻了。 哪有授艺不拜师的啊！ 恢复正常的翠玉鸣鸾点点脑袋，附和道：“嗯，老师说得对。” 她是想拜师的，可谈幼心不允，只说喊她一声老师便可。 顾应沉默着摸出酒葫抿了口，“……师姐，你这是在搞哪门子东……咳咳，没事了，那个今天午饭呢？” 谈幼心收回目光，柔声笑道：“萧师弟给你的钱不够用了吗？” 顾应：“！” 前院儿，青石上盘膝坐着一清冷道人，闭眸沐日，岁月静好。 ～ 另一边，送妹拜艺的翠玉灵在书房外守卫的默允下乐呵呵找到了‘处理事务’的涂山红红。 “醒醒……” 桌上趴着的人儿晃了晃折耳，艰难的睁开眼，抬眸，待看到一脸笑意的翠玉灵后又趴菜了，闷闷发出腹语声：“有事？” “哎呀～别睡了，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翠玉灵把文件叠放起来清空桌面，掏出几包药材，献宝似的放好，口中叨叨：“谈姐姐真的是人美心善，不仅医术好，性子也是顶好顶温柔的，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类……” 涂山红红闻言终于来了精神，坐起身，一脸恹恹的清冷样，几缕发丝还沾在上边儿：“哦？这么说顾先生伤好得差不多了？” “肯定的，谈姐姐的医术比我强多了！” 说到这，翠玉灵眼中泛起光芒，连连夸赞：“如果让我来，绝计不可能把顾先生治成那样，只可惜我学不了谈姐姐的那个引梦术，有点定型了，听说……” 只不过，确认顾应确实没事儿后涂山红红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撑着下巴眼皮打颤，欲睡难眠…… 见状，翠玉灵打开一包药材，“对了，你不是近来都睡得不怎么好吗？这药我找谈姐姐要的，你可以试一下，不是一般的药材……” 鼻腔中瞬间被一股清香药味儿溢满的涂山红红呆呆的眨了眨美眸，精神上的困乏疲惫顿去…… 第87章 收剑之鞘，梦游仙术 这段时间涂山红红睡得很好。 不过，反观越想越不对味儿的涂山雅雅则不怎么好了。 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可当她再问涂山容容的时候，后者的回答仍用四字总结：‘圈外伤的。’ 于是，她试图在与顾应一起小聚饮酒的时候套话…… 酒肆内， 当家老板坐在柜台后，埋着头‘噼里啪啦’打算盘。 前方不远处的桌椅上，顾应小口抿着酒，与哐哐灌酒的涂山雅雅形成了鲜明得不能再鲜明的对比。 谈幼心应允了他偶尔小聚饮酒，前提是，不能多饮，如果…她是说如果，被她发现饮多了…… 想起她那温柔似水、轻轻扬起眼尾的漂亮眸子，顾应不经意间打了个冷战，忙小酌一杯压压惊。 慌锤子慌，大不了少喝点嘛…… “姓顾的。” 顾应应声望去，灰眸已是有了些光芒：“诶？又怎么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似是微红的小脸，虽还稚嫩，却不难看出她长开后必将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 是个顶好的美人胚子。 涂山雅雅仰头灌了口酒，溢出的酒水顺着她白皙的下巴往下淌。 她放下酒葫，醉眼迷离道：“你们…能不能别搪塞我啊……” 又喝醉了……顾应有些无语，他这段时间每次摇涂山雅雅出来，她都得把自己喝个全醉半醉，酒量是真的差…… 算了，少喊她出来喝酒吧，大不了少过点酒瘾。 想罢，顾应不着痕迹地瘪了瘪嘴，温声道：“非是搪塞，而是事实。” 事实就是：他确实跑圈外去了，也确实受伤了……你就说伤没伤吧？！ 强行驱使那股剑意可是很要命的！他妈的疼死了…… 想起那时的莽撞失智，顾应莫名有些后怕。 得亏他身板儿硬，不然真要被那剑意给嚯嚯了。 闻言，涂山雅雅面色不快，‘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拍着桌子大声道：“又是这样！” 顾应怔了怔，坐在柜台后的当家老板更是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二当家为什么生气。 半晌，待涂山雅雅平静下来，顾应方才摇头说道：“没，是你想多了。” 说着，举起酒杯，笑道：“听我一句劝，别想多了，来，干一杯？” 见此，涂山雅雅眼睑一垂、面色一冷，拧上酒葫背好，转身便走。 在外颔首候着的一众守卫见自家二当家出来了，忙挺直腰板紧随其后。 独留保持着举杯动作的顾应和摸不着头脑的酒肆老板。 二当家这是怎么了，生气了？上次也没见她生气啊…… “唉～好奇心这么重干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顾应低低呢喃，自顾自的一口闷完杯中酒，而后，提起酒壶续上。 剑柄上缠着的白绫被门外的轻风拂起，连带着他束发的发绳一起。 就在他调整好心情继续饮酒间，一名狐妖自外而来，朝其行了一礼…… ～ 数日后，书房内， 涂山容容放下笔墨，侧耳倾听狐妖的禀告：“三当家，那伙自北而来，由一名一方妖王带头的势力已经被顾先生逼退了。” “顾先生几剑斩断那一方妖王的右臂，其他想遁逃的妖王同样被顾先生削去一臂……” 涂山容容托着下巴，颔首问道：“一个没死？” 狐妖垂首摇头。 “顾先生说了要什么药材吗？” 狐妖继续摇头，恭声道：“顾先生没要药材，要了……我们涂山的梦游仙术。” 涂山容容淡淡道：“你们给了？” 狐妖点点头，有些不明觉厉，“大当家说过，顾先生但有所求尽皆满足……” “行了。”涂山容容出声打断，转变姿势，托着香腮若有所思。 见状，狐妖垂首闭嘴，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片刻后，只听涂山容容轻声道：“我明白了，退下吧。” 闻言，狐妖躬身行礼告退，顺手带上房门。 姐姐，我们似乎…完全低估了顾先生的实力呢。 本以为顾先生顶了天也就跟现在的姐姐差不多，却不成想……哪是差不多，恐怕…… 所谓的伤势痊愈后，能直面妖皇。 涂山容容莫名有些庆幸，自己等人与顾先生不是敌人，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实力……非人哉。 而且， 涂山容容睁开些许眸眼，满是思索之意，喃喃道：“顾先生杀心没那么重了。” 一气道盟一行之前，死在顾应手下的人妖数不胜数，光是查到的，就不下二十之数。 可，他在来涂山的这一路上也碰到了不少阻拦，但奇怪的是那些妖怪一个都没死，只不过折了一臂罢了。 忽的，她低低笑了声，阖上眼，起身伸了个懒腰离开案桌。 “顾先生，是有人成了你的剑鞘吗？” “会是谁呢？那个叫做谈幼心的人类？” 至于梦游仙术？ 给便给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想必顾先生是为那叫谈幼心的人类女子要的。 …… 宅邸住所内，明媚的阳光直直洒落，略显燥热 。 池塘前，谈幼心挥袖撒手，水中长开了些的鱼苗们霎那间拥过来，浮出水面张开嘴接受投喂。 小尾巴甩的水面扑扑响。 待喂的差不多了，她收起饲料，转头柔声呼唤道：“小锦～” 不远树上躺着，白绫覆眼、似是假寐的顾应一个哆嗦，转了个身，继续小憩。 而另一处窝在初开花丛的白鹿则是瞬间跃出花丛，颠颠儿小跑过去。 脖颈上挂着的铃铛‘叮铃’作响。 谈幼心弯着眉眼抚摸凑过来的脑袋，随后在其乖巧伏身时侧坐上去，裙摆轻轻落于鹿背上。 “我出去采点药，鸣鸾如果来了，跟她说札记在我房内。” 仍在树上的顾应举起手，有气无力的摆了摆，示意自己听到了。 “回来给你带吃的。”谈幼心轻笑着续道。 顾应精神一振，舔了舔嘴唇，朗声回道：“一份烤鸭！特辣！” “嗯～知道了～” 谈幼心哭笑不得，轻拍拍白鹿的脑袋，后者得了命令，悠悠然迈开蹄子行走起来。 出了大门，谈幼心抬首眯眼，看了下高天上的阳光，旋即，垂首摸出一面纱戴上，心情甚好。 “梦游仙术，呵呵，真有意思……” 第88章 未尽的心愿 人和妖差距真的好大…… 为什么这么说？ 三年的时间，也就够妖怪们闭个关、寻个事儿…… 可对于人类而言呢？ 足够立下一三年之约，鱼跃龙门了。 那个人好像叫……萧什么来着……他只记得跟师兄一个姓。 解开禁酒令的顾应小口抿着不复药味儿的烈酒，灰眸半阖，小半个太阳透过茂密树冠映在他的眼中，显得分外刺眼。 可顾应却不这么觉得，他只会感慨天地间久违的五颜六色，不似以往，黑白分明掺杂着一抹红。 就连耳边‘小锦’的呼唤声都不能乱他道……啊？！ 顾应猛地睁开眼，侧身，把不多的烈酒哐哐一顿灌。 很快，葫中的烈酒见底了。 在树下白鹿起身、出声之人靠近前，他咽了口唾沫，着急忙慌的摸出一壶清酒，颤着右手往酒葫里倒…… 嗅嗅～ 出声之人耸动一下鼻翼，而后，抬手摸了摸白鹿蹭过来的脑袋，头也不抬的柔声道：“顾师弟，少喝点烈酒，伤身～” 树上的顾应身形一顿，收起清酒，悻悻然开口：“啊哈哈……师姐说的是……” 他想雄起，说：“我伤都好了！怎么就喝不得了！！” 可，他是真怕师姐又给他整什么幺蛾子…… 良久， 待谈幼心骑着白鹿出了门，顾应方才一脸厌厌的举起没什么味儿的清酒继续饮着。 小小一壶酒的量，他愣是从晨时喝到了晌午，等到了轻敲大门的翠玉鸣鸾。 顾应晃了晃脑袋，把酒葫别回腰间，跃下，左肩负剑，漫步行至前院大门开门，露出一个笑脸，“师侄儿你来啦。” 门外的翠玉鸣鸾闻言，一如既往的微红着脸蚊声‘嗯嗯’。 也没去纠正顾应的语病。 “去吧，札记放师姐房里，老地方。” “嗯嗯，麻烦顾先生了……”翠玉鸣鸾微低着头，小声应下。 见此，顾应让开身位，目送翠玉鸣鸾入了屋。 也不知道师姐在想什么，教的时间还不如写札记的时间多，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如果让他教……好吧，他不会收徒，那没事了。 送走怀抱札记告别的翠玉鸣鸾后，顾应也跟着出门觅食去了。 心情甚好的顾应走在大街上，看谁都觉得顺眼，即便那妖怪丑不拉几他也觉得丑的有特色。 不由多看了两眼。 让他心情更好的是…… 街边面铺内，抄起筷子嗦面的顾应转头向东，微歪着脑袋，眸中划过一抹惊讶之色。 片刻后，他回过头来，埋头把面嗦干净，丢下面钱，摸出酒壶小口抿着。 红红又变强了。 太快太快了，快到他无法理解！ 如果是人类的话，这很正常，可红红是妖！！ 顾应习惯性的左手握壶，口中喃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忽的，他想起了涂山三姐妹的来历：于苦情树上降生…… 于是他抬头把目光投向那棵远看神圣无比的巨树，笑了。 嗤笑的笑，夹杂着微不可闻的自语：“要说没你的事，我是不信的……” 笑罢，他昂首长饮一口酒，拂袖离去。 …… 涂山之外，黄昏日落时，金灿灿的光芒洒落人间，就连那流淌在山林之间的溪流都闪烁着微光…… 嗒嗒嗒—— 铃～～ 一只白鹿载着一裙摆飘扬、侧坐其上的貌美女子，自林间悠悠行来，身姿优雅。 待至溪流旁，白鹿蹄子一顿，俯下身子好让女子脚尖触地，灵性无比。 女子轻笑着拍拍它的脑袋，而后，两步走到溪流边，蹲伏下来，腰间悬架的明灯伴着她的动作摇晃两下。 她伸出手，舀起一捧水，敛眉垂首…… 在一旁等候的白鹿不知怎的，扇动耳朵、眼睛一瞪，莫名躁动了起来。 然，女子只说一字便让它安静了下来，“乖～” 女子唇角挂红，美眸不复以往的明澈，密密麻麻的血丝布满整个眼眶，甚是骇人…… 白鹿眼神空洞，对女子眼中的异常视若无睹。 好半会儿，女子长舒一口气，抬起柔荑抹去嘴角的殷红。 她仰望着布满晚霞、予她轻纱的天穹，眼睛一闭一睁，霎时恢复如初，不复先前的异状。 …… 涂山红红喜欢看晚上的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觉得夜晚的星空深邃动人。 如果夜景正好的话，一抬手，漫天的星光仿佛都入了她的掌中。 她坐在墙沿，闭着眼，惬意享受着闭关结束后的微凉夜风。 突然，她睁眼回首，金橘色的发丝轻轻飘舞，轻声开口道：“顾先生……”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两壶酒的顾应闻言，强笑道：“没事，一晚上不睡而已，这不是见你闭关结束，找你喝两杯吗？” 说着，挥了挥左手提着的酒壶。 三年过去了，顾应的样貌依旧没什么变化，似是定格了一般。 而对于涂山红红来说，三年，很短，他们二人上次交谈都还历历在目。 涂山红红并没有第一时间起身去接，而是望向他的右手，随后与他四目相对，看着他那双带光的灰眸，语气关切：“你的伤？” “啊？伤？小伤，早好利索了。”顾应满是不以为然，心里却是莫名雀跃了一下。 闻言，涂山红红眨眨眼，收回目光轻笑了笑，温声道：“那就好。” 说完，伸出手摊开。 见状，顾应快步上前，把酒递给她。 涂山红红说了句‘谢谢’，修长的手指一划口子，屈指一弹，昂首饮了口。 坐在她身旁，同样两腿悬空的顾应收回不受控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眼神莫名晦暗下来…… “顾先生，那只鹰你还记得吗？” 不待顾应回神开口，涂山红红便擦擦唇角的酒渍，诉说道：“一年间，它一共来了涂山三次，很准时，都是来找你的。” 顾应先是一愣，随后开壶饮了口，“呵…傻鸟……” “它死了。” 顾应瞳孔一滞，没了其他动作。 “当时等了小半年等不来它，我就去找，最后只找到了……杀它之人。” 这时，轻缓的夜风忽地急促起来，掀起二人的发丝、衣摆和悬挂在涂山红红腰间发尾的铃铛。 叮铃铃—— 铃音在一时万籁俱寂的夜空中分外响彻心扉。 涂山红红把酒壶搁在身边，没再说什么。 片刻后，只听顾应自嘲一笑，“不过相处几日，确实是个傻鸟……” 涂山红红想了想，附和点头，“确实傻。” 虽然顾先生和那白头鹰相处的时间很短，而且还是前者溜后者的关系……但她能听出顾先生话中的伤感之意。 果然， “它葬在哪？” 涂山红红笑笑：“尸骨无存。” 顾应沉默了。 半晌，他才低声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不知道它还有没有未尽的心愿。” 第89章 约定 “想必是没有的。” 涂山红红眺望远方，说：“它未曾化形，应是埋怨你的不辞而别，想再见见你。” “嗯。” 顾应默了默，抿口酒，倏地笑望向她，轻声道：“那你呢，你又有什么心愿？” 涂山红红被问的猝不及防，转头指着自己：“我？” “昂。”顾应颔首。 “我的话……”涂山红红仔细思考了会儿，认真道：“保护好涂山和雅儿她们。” “没了？” “梦想算吗？” 顾应看着她握起酒壶饮酒，‘嗯’声道：“算。” 涂山红红眼睑一垂，低声道：“人妖和平。” 她还是，挺向往那个世界的。 似是早知道她会这么说，顾应笑了，酒壶往前一凑，朗声道：“我们立一个约定吧。” “约定？”涂山红红不解。 “我欠你一个救命的恩情，我帮你实现这个梦想，我们……” 顿了顿，顾应声音低沉了下去：“两不相欠。” 涂山红红侧首看着他那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表情，随后，举起手中酒壶和他碰了碰，出声应下：“好。” 她其实想说，顾先生你不欠我什么，更何况你还被道盟通缉过。 即便现在撤去了，但如果你敢露头，一气道盟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还有…… “顾先生……” 涂山红红收回酒壶，看着那双痴痴望她而不自知的灰眸，脑袋一歪，轻声道：“你，到底在透过我看谁啊？” 太明显了。 闻言，顾应心神一震，瞳孔猛然一缩…… 见状，涂山红红回首饮酒，淡淡道：“她跟我很像吗？上次也是这般。” 顾应敛眉不语，同样回首饮酒，只不过，脸上再不见一丝认真和笑意。 “应该是你在离开涂山和一气道盟这段时间认识的吧？她是人，还是妖呢？” 背脊不知何时弯下来的顾应依旧不语，灰眸无光，似是失去了视物的能力。 涂山红红见此没再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顾应方才强行挺直腰板，哑声道：“她是妖，同你一般的狐妖。” “那不巧了吗？”涂山红红放下没了多少的酒壶，自顾自的将漫天星河盛入眸中。 “她说她有点喜欢我，可我那时……”顾应说话的声音很小，小到近乎梦呓的程度。 不过涂山红红耳力极好，于是她问道：“她在哪儿？” “死了。”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顾应很平静。 不懂如何安慰人的涂山红红抿了抿唇，叹了口气，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不了了之。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 “顾先生……” “我不是她。” …… 太阳高照时的宅邸住所内， 常年在外的萧居奕于饭桌前正微襟坐、目不斜视，然而在远远睨见满身酒味的顾应推开门回来时，眉头不由微皱了皱。 “冰块脸你回来了……” 像是才发现他的顾应半阖着眼打了招呼，举起酒葫饮一口，随后，跟一摊水一样瘫软在椅子上继续饮着。 萧居奕舒眉颔首，没说什么。 片刻后，谈幼心一手端着一个菜自厨房内走出。 放好菜，她关切的看了一眼不断饮酒、面色酡红的顾应，柔声劝道：“别喝了，缓一缓，吃完饭好好休息一下。” 闻言，顾应怔了怔，放下酒葫搁在桌子上轻声应了下来。 还算大的空间弥漫着浓重的酒气，有点呛鼻，但二人俱都没有任何抱怨。 在饭菜全上后，谈幼心先是倒了一杯茶，待顾应一口灌下后又给他盛好饭…… 谈幼心望着埋头干饭的酒鬼，心中长叹了口气。 顾师弟是个笨蛋，无可救药的笨蛋。 毋庸置疑，他喜欢涂山红红，可本质上他和她是同一类人。 都是那种外表坦然内心无比敏感的人。 总之，不靠谱就是了…… 谈幼心又望向脸上似乎写满了‘靠谱’、静静进食、气质清冷的萧居奕，继续心叹。 这货也没多靠谱，师兄弟一个样儿。 …… 半月后， 因无所事事而堵在书房的涂山雅雅趴在案桌上，鼓脸盯着认真处理事务的涂山容容，好似能在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而涂山容容表面平静，心里则是叫苦不迭。 那个姓杨的人类来了，还指名道姓要见姐姐。 但，也没什么区别，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尽管她已经很努力的转移或隐瞒了…… 却架不住姐姐决意要知道个前因后果。 想着，她突然轻叹一声，顿下手上的动作，面色无奈，直给发呆的涂山雅雅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还在想要不要近期出去一趟呢。 有风险，但是以她现在的实力来说，风险不算…… “姐姐，有人要见你。” 涂山容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轻声道：“那人已经等了好几日了。” “啊？人？人类？”涂山雅雅后知后觉的问。 涂山容容点头，“嗯，还是你认识的人类。” “不见，我能有什么认识的人类！” 对绝大多数人类，涂山雅雅持讨厌、甚至是厌恶的态度。 姓顾的肯定除外，毕竟他虽然混账了点，但说到底……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段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涂山容容说：“他是见证者之一。” 原本不快的涂山雅雅面色一滞，旋即便是化作不解：“哦，意思就是你们不打算瞒着我咯？那你直接说嘛，我去他干嘛，浪费时间。” “……姐姐，他已经等很久了。” 涂山雅雅瘪瘪嘴，嘀咕道：“切，才几天而已……” 确实，只是几天而已。 但对于在招待处住了几天的俊美男子来说，很漫长。 他抱剑敛眉，倚在门口，一倚就是一整天。 不远处的护卫都傻了：哥们，你是护卫还是我是护卫啊？！ 这额生天眼的人类除了吃饭、睡觉，余的时间全靠在这儿垂首发呆，跟个石雕似的…… 终于，时隔数日，俊美男子抬头了。 没有和以往一般转身回屋，深邃的眸眼望向护卫恭声行礼唤‘三当家’的来人。 自远处走来的涂山雅雅迈着步子、背着酒葫，朝护卫摆了摆手，叉腰看向一袭道袍的俊美男子。 打量一番后语气中带着些诧异道：“是你……” 这人类赫然是那个道盟俊少年，只不过，不再少年…… 后者凝望了一下她的眉眼，而后，深吸一口气，站正身子抱剑行礼：“杨家杨无悔，见过涂山三当家。” “行行行，别整那些虚的，我这不兴那些。” 杨无悔点头，直入主题道：“在下此来是为了求一件事……” 涂山雅雅看了看一旁的护卫，又看了看天上正热着的太阳，脑袋一歪，“进去说吧。” 杨无悔再次颔首，同她一同入了屋内坐下。 坐下后，涂山雅雅率先开口道：“你有什么事我先不管，我来这也是有事儿要问你的。” 不然她可懒得跑这一趟。 杨无悔为她倒上茶，扫一下她的眉眼，语气莫名温和下来：“自无不可，前提是在下知道。” 没察觉到前者异常之处的涂山雅雅忙问：“当时在一气道盟，姓顾…顾应到底伤得怎么样？” 闻言，杨无悔眉头一皱，一脸疑惑：“他？不是死了吗？” 他爷爷的天眼不是假的，那叫做顾应的狂妄少年早就死了，难不成…… 涂山雅雅被呛了一下，“……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想知道，好歹他救了我。” 杨无悔被她这反应整的怔了一瞬，旋即，他沉吟道：“那还请三当家先答应在下的请求。” “……行吧，你说。”涂山雅雅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 “在下答应了母亲，为她带一幅画回去……” “等会儿！” 涂山雅雅一脸懵逼，抬手打断道：“画？啥意思？！” “你和在下妹妹很像。”杨无悔说这话的时候似是想起了什么，面容温煦无比，满是柔和。 特别是那双眉眼，世间难有这般相像…… “意思就是，让你照着我画一幅画咯？”涂山雅雅嘴角抽了抽，表示根本不能理解。 杨无悔收敛心绪，语气诚恳，“是，在下知道此举甚是冒昧，还请三当家原谅。”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涂山雅雅点点头，一托下巴，“成，那你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吗？” 即便知道此行大概率会成功……不成功他就想别的办法成功！ 但当涂山雅雅答应的那一刻，杨无悔还是抑制不住的心中一喜。 他的妹妹，早在他小时候便死了，死在妖怪的手里，还是在他面前…… 他甚至已经开始渐渐忘却了妹妹的模样，直到，看见涂山雅雅…… 他答应了母亲，要为她带去一幅妹妹的画像。 第90章 努力，愧疚? 顾师弟向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即便有，他也会死死地压在心里不让外人知晓。 所有即便是她，很多时候也猜不到顾师弟心中的想法…… 且，顾师弟最近很努力，比以往都努力的那种努力！ 努力什么呢？ 准备出门的谈幼心瞥一眼待在屋内修炼、打磨法力的顾应，对他这般异常有些不解。 他们来到此界后，真气会慢慢被同化为此界的法力，要说区别也有，那就是他们的法力更加强大、浑厚，呈实质展现在外。 同化完成后，他们亦能学习此界的道法神通…… 哦，忘了说，他们还是用不了法宝。 同化的过程有长有短，她很短，师弟他们比她长。 所以……剑道更进一步，现在实力不知深浅的顾师弟这么努力干嘛？完全不像以前的他。 以前的顾应，天赋异禀形容他都不够，毕竟，他在练气方面是个妖孽级别的天才。 华掌门在他们临走前还特意嘱咐顾师弟过犹不及，要细细打磨每一个境界…… 然后顾师弟就在那一战突破先天了。 先天之后，顾师弟就开始惫懒下来，专精剑道直到现在…… 谈幼心走到后院，漫不经心的打理五颜六色的花圃。 总之一句话形容：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有没有妖萧居奕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很头疼。 他刚从外边儿回来还没一刻钟，顾应便结束修炼凑了过来，要问他学…… 萧居奕坐在椅子上饮着茶，淡淡道，“道常无名。” “揽雀尾？你整好了？不对……不学不学。”坐在他对面的顾应摇头。 “致虚极守静笃。”萧居奕继续道。 “不学不学。”顾应摇头。 “遂朝玉虚上，冠剑班列真。” “不学不学。” “万物负阴而抱阳……” “不学不学。” 虽然惊讶萧居奕把招式研了个遍，但，他不感兴趣。 见状，萧居奕眼睑一垂，道：“既然如此，贫道教你天道利而不害，圣人为而不争，如何？” 闻言，顾应先是一怔，随后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冰块脸你疯了？这你都教？！” “没什么教不得，早不是先前那般模样了。”萧居奕依旧淡然，语气平静。 然，顾应只是收敛心绪，继续摇头：“不学。” 萧居奕递到唇边的茶一顿，定定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贫道不会教你的。” 那双经常冷着、极容易让人忽视的桃花眼半垂了下来，再没睁开的意思。 “别嘛师兄～你就教我好不好，你放心，师弟我学完绝对不会乱用……” “就一个小招式，没什么影响的，我们这么多年交情……” “好师兄……” 萧居奕不语不应，鬓间夹杂着的白丝很是刺眼。 眼见前者这般，顾应急了，‘砰’地一声一拍桌子，起身咬牙瞪眉：“嘿！姓萧的！我警告你，你不要敬酒不吃……” 就在这时，一道轻柔如风、纯净似水的嗓音适时响起：“顾师弟火气这么大吗？” 下一刻，顾应就跟打了霜的茄子般蔫儿了下去，趴在桌子上没了动静。 “今天你们随便出去吃点，我晚上应该不回来了……” 谈幼心莲步而来，自袖中摸出些银子放在桌上，顺手摸了摸顾应的脑袋，柔笑着叮嘱道：“少喝点酒，酒醉伤身，千万记得吃饭，啊～” “……知道了。”懒得反抗的顾应闷声应了下来。 待她同白鹿离开后，萧居奕也跑了，生怕顾应死搅蛮缠。 良久， 顾应一把抓住桌上的几两碎银，猛然起身，“出来混，没一个讲义气的！！” 酒肆内， 顾应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酒，终于，时隔数年后第一次把酒葫打了半满！ 吃饭？ 顾应走出酒肆，昂首灌一口酒嗤笑一声，“两顿不吃饿不死，一天不喝不如死。” 但很快他就笑不起来了。 因为…… 不知何时俏立在不远处，面覆轻纱的貌美女子朝他这缓缓走过来，举止翩若游龙、心情甚好。 她伸出柔荑，不待呆愣住的顾应反应过来，便拿过了他手中的酒葫，颔首敛眉，嗅嗅。 柔和的面容虽未冷下来，却也是爬上了些许无奈，轻声自语道：“顾师弟又没听话。” 烈酒，纯度很高的烈酒。 她抬头招手，身上挂着零零碎碎玩意儿的白鹿便颠颠儿小跑过来。 脖子上的铃铛涔涔作响。 顾应咽了口唾沫，‘嘎吱嘎吱’转过头，待看见谈幼心取下些许草药模样的东西，两指碾碎往酒葫里放时，目眦欲裂…… …… 在自己房中缩了小半月的涂山雅雅终于走出了闺房。 一张小脸不复以往的红润，反倒是带着些许苍白，半垂着的眼眸更是带着丝丝缕缕的血丝……一看就没休息好。 微锁的眉心和身上驱散不去的酒味儿给不远处候着的侍女看得一愣一愣的。 三当家这是怎么了……她微低着头，心中疑惑。 就这样，她目送涂山雅雅离开此地，随后，一溜烟禀告涂山容容去了！ 书房内埋头工作的涂山容容听完侍女的汇报，‘嗯’了声便让她退下。 放下笔墨，她揉了揉手腕，面上不经意间浮现出一抹苦涩之意。 姐姐应是不会想太多的……吧？ 饶是她都有点摸不准了，谁叫顾先生做的那些事她也不是全头全尾的清楚，那人类知晓多少她也一概不知。 最关键的是， “做为妹妹，我没办法一直瞒着姐姐……” “叮铃～” 隐没在黑暗中的涂山红红走了出来，有些心疼的摸了摸涂山容容的脑袋，温声安慰道：“雅儿迟早会知道这些的，况且，顾先生伤好得差不多了，也该让她知道了。” “嗯，我只是，有点担心……”涂山容容还是第一次见她的雅雅姐这般，即便未能见到，但多多少少能猜到些许涂山雅雅的心思。 涂山雅雅定是带有些许愧疚的，这一点，无需多言…… 涂山红红闻言，弯着眉眼，如诗如画，“我的妹妹，自是最棒的。” 像是清风明月，在涂山容容耳边萦绕，“无论是你，还是雅儿，都是最棒的……” …… ps：书名就先不改了，几位兄弟给的名字不是太文青就是太直白，感觉…跟我一个吊样，就这样吧，能用就好。 要食言拉～ 反正我脸皮厚0.o 第91章 破冰佳人来 “咚咚咚～” 被逼着吃饱‘喝’足，这段时间难得休息一下，懒散躺在树上的顾应扒开盖在眼上的白绫。 听着前院儿若有若无的敲门声，厌厌睁眼。 谁啊……自眼睛好了，他都懒得开感知，那个只能感觉到气息的世界，换谁都不喜欢。 顾应把白绫单手缠到负于背后的剑柄上，落于地面。 待走到屋内，他顿了顿步子，旋即，继续前行。 是她呀…… “嘎吱～” 打开大门，顾应低头朝抿唇抬首的涂山雅雅笑笑：“稀客啊～” 说着，让开身位伸手请道：“进来喝杯茶？” 涂山雅雅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点点头，率先入了屋内。 顾应紧随其后。 额…凉了的茶待客是不是不太好？ 待涂山雅雅坐下后，他将倒好的茶放在她面前，讪讪一笑：“咳咳，将就着喝吧，要不你等下，我给你去买酒？” 涂山雅雅摇摇头，举起茶盏一饮而尽。 见此，顾应等她喝完后问道：“你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他跟涂山雅雅现在顶了天也就是半个酒友关系。 嗯…没招，涂山雅雅之前找他就是纯喝酒。 涂山雅雅抿了抿唇，眼神飘忽着卸下背后的酒葫，给一旁空着的茶盏倒满。 而后，伸手推到一脸惊奇的顾应面前，小声说：“请你喝酒。” 顾应挑了挑眉，看看她又看看盏中的酒，思索她这是个什么意思…… 真要请他喝酒的话，不如直接给他整一整坛来呢！ 想归想，他无意间垂眸瞥见自己腰上的酒葫，还是果断举盏饮下。 不喝白不喝！他身上没一分钱！ “吨吨吨～” 不待一口闷下的顾应细细回味，涂山雅雅便俯身上前夺过空了的茶盏给他续上。 顾应先是一怔，随后，来者不拒！ 虽然不知道涂山雅雅到底想干嘛，但，有酒不喝，是大罪！ 片刻后， ‘腾腾腾’跑到厨房顺出大碗，不停续杯的涂山雅雅望着面色几无变化的顾应，心中叫苦：失算了，姓顾的好能喝啊…… 也就在她下意识准备续上时，顾应抬手打断：“行了，就这样吧，再喝真要醉了。” 闻言，涂山雅雅脑袋一歪，暗自想道：就是要把你喝醉啊…… “成了，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我寻思着……”顾应洒然一笑：“我们生分也不至于生分到这般程度吧？” 可，涂山雅雅很别扭，肉眼可见的别扭。 顾应不懂她的别扭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于是他摸出了自己的‘酒’葫，拧开，放桌子上推到她面前，轻笑了笑，温煦无比：“我喝了你的酒，那也该请你喝喝我的酒。” 涂山雅雅一怔，眸中倒映着他那张带笑的俊秀面庞，清晰无比…… 他好像…从没怪过她…… 末了，只听他又补了一句：“很补。” 心绪杂乱的涂山雅雅敛眉接过顾应的酒葫，有些慌忙的抬起饮之。 见状，顾应有点儿懵圈。 不是…直接对葫吹了？你不倒的嘛？！ “咕噜～咕噜～～” 刚喝了没两口的涂山雅雅突然眼睛一瞪，鼓起腮帮子，挪开酒葫就差吐出来…… 不知何时起身走到她身边的顾应贴心给她拍拍背，以学之谈幼心的小招式给她顺气，暗叹真是个傻丫头。 半晌，涂山雅雅强忍着浓重的苦药味儿把药酒‘咕咚’一声强咽了下去，吐吐小舌头，拧巴着脸诉苦：“好苦……” 这哪是酒，这明明是把药榨成汁的药水，关键是，开葫的时候溢出的酒味儿给她骗惨了…… “哈哈哈！谁叫你这丫头这么憨，我只是想让你试试，谁知道你直接提葫灌了。” 顾应笑得开怀，把她面前的酒葫挪开，碗酒放好，轻声道：“来，润润嗓子。” 涂山雅雅舒开眉头，眨巴眨巴眼与那双满是柔和的灰眸对视，“顾先生……” “昂，我在。”顾应大笑化轻笑。 她从他眼中看不到丝毫责怪，有的只是温柔。 “我都知道了。” 顾应先是一怔，随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单手提起偌大的酒葫给自己倒上一碗酒，“嗯？知道什么？” “你杀那些人，是因为那些人很多都该死。” 涂山容容早在涂山的情报机构成型时便开始打探这件事。 是涂山红红要求的。 结果就是，那城中约有小半非是无辜之辈，个个手上沾满了鲜血，其余的也有不少都受到了福泽…… 更甚，屠城不止一次…… 涂山雅雅第一次知道，人类内部是这般……残忍…… 还有脸说她们妖？呵呵…… “啊？该死？” 有些不明觉厉的顾应反应了过来，‘哦’声道：“他们是该死。” 在涂山雅雅颔首赞同的时候，顾应又无所谓地笑道：“我也该死。” 语气很轻松，却也很认真。 涂山雅雅霎时不赞同了，她刚想反驳就被顾应起身抬手摸了摸脑袋，把话语摁了下去。 “我手上沾了很多血，无辜的，该死的，殃及之人的……我自己都没数过。” 毛绒绒的，挺顺手…… 顾应笑得温柔，那双含笑的、带着点点星光的灰眸在涂山雅雅眼中格外刺眼。 为什么刺眼呢？因为忘不掉，根本忘不掉…… 顾应的嗓音低沉温润，轻笑着叮嘱道：“所以，答应我，不要杀人，也不要杀妖，别让罪孽找到你身上，好吗？” 不像是叮嘱，更像是…祈求和期盼。 他喜欢‘涂山红红’，但同时，也很喜欢涂山红红和涂山雅雅，因而，他不想让这丫头与他一般。 至于涂山容容……嗯……太理性了，他反倒不怎么担心她。 涂山雅雅埋着头，让收回手的顾应看不清她的神色。 可他却不急，只是静静地等候她的回答。 良久，涂山雅雅开口了， “好。” …… 涂山之外佳人来，可这佳人，却是携恶意而至…… 对涂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凤栖表示：回家了。 她站在一片半枯半盛的草地上眺望涂山，那颗似能通天的冠牧分外惹眼。 她一挥手，半盛掺杂花儿的草地就萎了下去。 凤栖无声无息地望着那正要盛开的花儿死命挣扎，却，还是难逃一死。 “真碍眼呐……” 第92章 下雪了 月光下，吃完晚饭的顾应倚在树干上，埋首编织着什么，神情认真…… 待乏了，他便小心翼翼地把那物件揣进怀里，饮一口药酒，轻身跃下回屋内修炼。 他刚入屋内没多久，天上便落下细碎的雪花，轻轻缓缓不显急躁。 回了屋，发觉这一幕的顾应打开窗户坐于窗沿上，抬首眺望明月高空。 细小的雪花轻如柳絮、纯洁无瑕，不似人间应有之物。 在雪花即将落进眼眶的时候，顾应闭上眼，静静感受着打在面上的微凉，倾听雪声放空心神。 过了许久，他睁开略显迷离的灰眸，任由那雪砸落眼中。 没一会儿，他就感受到阵阵刺痛。 “嘶～” 顾应后知后觉的倒吸一口凉气，忙抬起左手捂住眼。 缓了一下后，方才轻舒一口气翻身下窗，将其关上。 自他求学不成，冰块脸就没了踪影。 不出意外，现在肯定还在外边儿游荡着…… 找定是找不到的，况且他也没打算找，来日方长嘛。 闺房内， 同样倚在窗沿的谈幼心两指捻起一朵似花儿的药材伸出窗，不知何时溜到窗口的白鹿见状张嘴吞下，一顿咀嚼。 雪月之下，身姿优雅的白鹿好似真成了仙鹿。 眼见白鹿‘呦呦’着还要，谈幼心不由轻笑一声，素白柔荑落在它的脑袋上揉了揉，“小馋猫～” 说罢，收回手起身为它去取吃的。 这场雪，下的很美呀…… ～ 涂山红红的住所内， 扒在窗口的涂山雅雅朝绷着一张脸看事务的涂山红红喊道：“姐姐，下雪了！” 语气欢快无比。 或是因着靠近东海的缘故，涂山雪下的极少，数十年也不见得能下一两回，因而这缓落的雪花在涂山雅雅眼中显得极其动人、唯美。 她伸出小手接住几朵雪花凑到眼底下，而后，‘呼呼’吹了吹。 那雪得了助力，立马飞走…… 与此同时，涂山红红亦走了过来，发尾腰间的铃铛‘叮铃’响着。 雅儿又长高了些，妖力也变强了……她面色柔和着摸摸前者的脑袋，一双绿眸将漫天飞舞的雪花收入其内。 “很美。”涂山红红轻声评价。 “对呀，好美啊～” 涂山雅雅猛点其头，面上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 涂山内外对于这场雪的到来也很是欢迎。 即便是夜已深了，都有不少人妖在轻声惊呼： “哎哟喂，下雪了下雪了……” “这雪下的真好看呐……” “可不是嘛！哈哈！” “距离上次下雪是什么时候？唉…老了，记不清了……” 有睡不着的稚童伸长了脖颈，清澈且不染尘埃的大眼睛一下接着一下眨巴。 无论是人还是妖，都很满意这场久来一次的雪。 而这雪同样没辜负他们的期盼。 夜深时，雪由缓变急，像是要给涂山的人妖一幅画，一幅，银装素裹的涂山雪景。 ～ 翌日，整个涂山都蒙上了一层雪，不深不浅，正正好能覆上的程度。 涂山中央那棵通天的伟岸巨木也换上了新衣，花染雪，美如画。 雪仍在下，却不再急了。 宅邸住所内， 谈幼心腰间挂着明灯，做好早饭后唤出房内的顾应一同用饭。 吃完，她收拾好碗筷，予好饭钱便带着白鹿出门去了。 师姐天天早出晚归干嘛呢…… 顾应心中吐槽了一下，而后收起饭钱，踩着浅浅的雪来到后院，往树上一躺，闭目假寐。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小脑袋扒着院墙探出，左右看看，确认某人不在后‘嗖’地一声窜进来，几步跑到树下，仰起小脸：“顾先生醒醒，系我，雅雅啊……” 顾应无语，睁眼看过去，苦笑道：“至于吗？” 自从二人关系破冰和好，涂山雅雅便隔三差五的跑来他家找他喝酒聊天。 他当然很开心。 但问题来了…… 一开始涂山雅雅都是登门拜访的形式，自然，谈幼心以礼相待，在看到二人饮酒也只是柔柔笑着。 然后，顾应就惨了…… 闻言，涂山雅雅挠挠头笑道：“嘿嘿，这不是怕你的酒变得更假嘛……” 顾应下树把她迎到石凳上，拂开上面的雪示意她坐下，长叹了一口气：“确实，太假了。” 师姐口口声声说不管他喝酒，实际上…天天给他的酒葫掺假！ 最关键的是，他发现不了！！ 想着，他坐在其对面，脖子一伸，压低嗓音问：“货带来了吗？” 闻听此言，涂山雅雅甩甩脑袋把头顶上的雪花甩掉一些，也跟着压低声音，像是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放心，这货很正宗……” 有多正宗？ 猫在屋内，将二人作为尽收眼底的谈幼心敛眉轻叹，满心无奈。 望着小只摸出两坛酒，大只急不可耐的揭开与她对饮，谈幼心抿唇皱眉，心想自己近年来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顾师弟如果想喝，就让他喝呗？？ ……不妥，还是得想办法让他戒了，即便戒不了，也得少喝或者掺药喝。 那伤是好了，可说到底还是留下了影响，多喝说不定…说不准……可能就会伤了身子…… 谈幼心阖眼吸气，平复心绪，随后，揉了揉眉心。 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 落雪未过半月，涂山周边又双乱了起来。 数十伙实力不弱的妖王乃至一方妖王莫名其妙的率领麾下妖怪进犯涂山本就不多的领土。 北山的妖王，南国的妖王，称霸一地的一方妖王…… 在他们的影响下，不少妖怪都加入其中，毕竟，瘦死的骆驼不一定比马大，但绝对有肉就是！ 先前众妖偃旗息鼓皆因顾应和涂山红红几次出手，没了妖王愿意打头阵方才退却了去。 而这次又有妖王乃至一方妖王带头，甚至一方妖王级别的高手都有数名，这……不趁火打劫才是傻子！！ 一时间，没什么防备涂山又双被打劫了…… 失去了不少领地、附庸、资源，逃往涂山的妖怪们一阵诉苦，祈求涂山之王为他们做主。 但，察觉到阴谋气息的涂山容容劝住了欲要出手的姐姐，只是吩咐以狐妖王为首的二三大妖王率领其余妖王去迎战和夺回应有的领地资源。 忠于涂山的狐妖王等欣然领命。 原本在他们出动后，那些掺和的妖怪都起了退却心思，然…… 不过月余，隶属于涂山的十数名妖王尽皆战死！ 以狐妖王为首的三位大妖王亦是三去其二，只剩前者拖着重伤之躯蹒跚逃回涂山…… 涂山的天，仿佛都跟着裂开了一道口子，风雪不再怡人，而是变得刺骨了起来。 第93章 二女的应对之策 当看到一身是伤、气息颓靡的狐妖王被银月守卫们搀扶回来时，涂山容容只感觉脑子突然嗡了一下…… 随后，她捂着额头，强行镇定下来，动身迎了上去。 刚发生没多久…刚发生没多久…… 涂山容容颤着唇开口：“客卿，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么多小妖王，外加三位实力强大的大妖王，即便分开了，但除非妖皇亲临或者数位一方妖王围攻…… 可这天下，大妖王又有多少？ 明面上无非数十位罢了，且大多都归属各大势力。 一开始入侵的那几名一方妖王她查了啊，不过五人，俱都是称霸一地、偏安一隅的大妖王，即使后续又来了两位大妖王，也就七人…… 所以，怎么会呢？ 站都站不住，半张脸都凹进去的老朽狐妖王一张嘴，血便顺着口子溢了出来。 “三…三当家……” 狐妖王挣扎着抬起手，制止涂山容容开始使用的治疗法术，低声道：“别…别治了，老夫…心里有数。” 伤势虽重，不算致命，能养。 闻言，涂山容容动作一顿。 然而，狐妖王下一句话却是晴天霹雳：“凤…凤栖那个叛徒……” 涂山容容真的傻了，字面意义上的傻了。 只听狐妖王断断续续道： “我们…原本听从…您的命令……” “一直……互相照应……” “结果那些……大妖王在……凤栖的带领下……” 涂山容容沉默着听完，沉默着让银月守卫护送狐妖王下去养伤，顺便，找到刚得了消息，正朝她这儿赶来的涂山红红。 昏黄的夜色透着晶莹的雪，看上去很美。 有多美？ 顾应举着酒葫抬眼望去，根本无法用语言描绘出来。 学堂里面翘过课，华山学渣有着他，属于是历代华山首徒之耻了。 谁家大师兄带头闹事啊喂！！ 顾应躺在树上，抿着酒融入静谧的夜色当中。 少数穿过树冠的雪飘飘然落在他身上，没一会儿便化开了去。 也就在他睡意渐浓，翻身下树准备回房时，忽地滞住身形，侧望身后。 那儿，一袭红衣的佳人坐在院墙上淋着雪，一头金橘色的发丝轻轻晃动，铃音悠远动人。 她就那样双手杵在墙上，美眸静静地望着他。 在顾应看过来时唇未动，声先出：“顾先生……” “晚上好。” 顾应敛眉走到石桌旁，挥挥手扫开一张石凳上的雪，轻声邀请：“坐。” 院墙上的佳人从善如流，轻身跃下，如诗如画。 叮铃—— 顾应不知道从哪掏出零零碎碎的茶盏，给二人放好，又掏出一瓶果酒倒上。 涂山红红道一声‘谢’，举起与顾应隔空对碰。 “有什么事吗？”顾应一口饮尽，轻声问道。 涂山红红喝完，犹豫了会儿，“可能，要麻烦顾先生出手一下。” 顾先生颔首，淡淡道：“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说完，又补充道：“毕竟我要收钱的。” 闻言，涂山红红突然笑了，“不知道先生要什么价位。” 当她笑的时候，那双绿色的眼睛如翡翠般晶莹剔透，像是一抹深绿融入了无尽的星空，纯净而明亮，动人心弦…… 顾应强行收敛心绪，垂眸一笑：“我师姐最近需要一些涂山的法术和药材，不知道你们能给多少。” “但凡是涂山有的，顾先生尽可取之。”涂山红红没有犹豫，果断应了下来。 “那就好，需要我现在动身吗？是驱妖，还是退人？” “顾先生先休息，明天……” 二人就这事儿交谈了几句，便各自散去了。 顾应先开的口，说是乏了。 而后，一者回房，一者几步消失在院内，不见踪影。 离开前，涂山红红最后看了一眼那屋，深深叹了口气。 顾先生很强。 上次见面就觉得他很强，现在，更强了，她总感觉，自己尽拿涂山的天地之力也不是顾先生的对手，简直……非人哉。 在外等候许久的涂山容容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姐姐，顾先生答应了吗？” “嗯。”涂山红红点头，沉吟道：“你说，凤栖真的会来吗？” 在得知凤栖带头围剿涂山妖王时，涂山红红不敢置信，而涂山容容在冷静下来后则是果断说出：‘声东击西’。 无他，太明显了，甚至凤栖那动作的意思就是明摆了说：要不丢掉涂山所有领域，要不就让涂山红红出来清理他们…… 可，凤栖似乎并不知道，她们还有顾先生这样一把杀手锏…不，她应该知道，所以才这般作为。 无论如何，她们的最优解就是：拜托顾先生把那批以近十名大妖王为首的妖怪打退，涂山红红则坐镇涂山。 涂山红红再如何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也并不妨碍涂山容容定下决策，她没得选，为了涂山，她也只能相信涂山容容。 “姐姐，会来的，凤栖想必也是有所求的东西……” 说着，二女的目光齐齐看向那棵独属于涂山的苦情巨树。 所求？ 涂山她又有什么所求之物呢？ …… 翌日天未亮，顾应便早早起来翻腾倒柜，找了半天，终于满意地拿着一件带兜大衣站直身子。 是周兄送他的衣物，一件纯黑带兜帽的大衣，款式一般，兜帽很大，戴上能完全遮住他的脸。 是周兄特意跑去镇上给他订制的。 师姐帮他收拾的很好，又洗又晒，宛如新衣。 穿衣负剑，别好久未使用的白箫，他早早来到饭桌前坐下，给正准备着早餐的谈幼心看得一愣一愣的。 顾师弟这是咋了？ 她伸长了脖颈看一眼窗外的天色，而后，转头与那双闪着微光的灰眸对视。 半晌，她又上下打量他一番，温声道：“顾师弟，你这是要干嘛？” 事出反常…… “出去办事。” 那没事了。 谈幼心眨了眨眼，继续准备早餐。 即便有些疑惑顾师弟为啥办事儿还要换衣物，可谈幼心本就一直由着他来，不过问问罢了。 白粥配咸菜，味道虽一般，但，能管饱。 吃完，谈幼心一如既往的收拾碗筷，顾应朝她说一句‘我先走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 ps：最近有点事，更新无法稳定，望诸位朋友见谅╥﹏╥… 第94章 此路，不通 同样准备出门的谈幼心像是发现了什么，几步走到顾应的房里，轻轻拿起他几乎随身不离的酒葫，“咦？顾师弟酒葫没拿？” 她眨眨美眸，想了想，倏地柔柔一笑，从袖口摸出一些草药…… 直给门口等候的白鹿看得身子莫名一颤。 颤完，它调用自己贫瘠的小脑思考自己为什么要颤。 不是，我在怕什么啊…… 也就在它思考的时候，一只白晢的柔荑抚上了它的脑袋，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声音：“小锦，走了～” 闻言，白鹿立马放弃思考，半伏身子驮起面前似水的人儿，高昂头颅迈蹄离去。 顾应房间屹立在床头柜的酒，更假了…… …… 距涂山万里之外的一片空地，以足足九名大妖王、上百小妖王为首的数万妖怪排排驻扎在原地休息。 一眼望去看不见头！ 更甚者，因数量凝聚的妖力隐隐铺满天际，原本纷飞的大雪都被完全驱散！ 阴沉天幕下，两名后面入伙的大妖王凑在一起吃着酒肉，眼睛一阵乱瞟。 确认无有外人后，开始交换各自探听到的消息： “那几个家伙被控制了……” “上百妖王也有不少极其僵硬者，只会干架无法沟通……” “前任涂山之王凤栖不对劲……” 最后，二人碰了碰杯，俱眼神笃定：除了他们哥俩，这伙子妖怪没几个对劲的！！ “怎么说，直接跑？”熊首人身的妖王提议道。 “不妥。”狈首人身的妖王摸了摸下巴，摇头否决，叹道：“兄长别看那凤栖走了，但那些家伙却是实打实地看着我们啊。” 熊妖王憨憨挠头，撕咬着血淋淋的生肉，瓮声问：“……那咋办？” 他们就两个，对面足足有七个，咋打？ 当然，打不过也是能跑的。 可是那凤栖展露出来的实力…… “咕咚！”熊妖王恶狠狠的咽了口唾沫，脸上的伤疤霎时没了狰狞之色。 一想到凤栖单手碾杀涂山大妖王的手段，饶是熊妖王这分量足足的身子都不由一颤。 他现在光是看着凤栖的背影都有些熊腿打战…… “唉～” 狈妖王又是一叹，无力道：“跑是跑不掉了，老老实实跟着他们走吧。” 顿了顿，话音一转，“况且现任涂山之王实力也不弱，等她们两任涂山之王打起来……” 狈妖王‘桀桀’低笑：“说不准咱们还能跟着捞些汤水喝！” 经他这么一说，脑子慢一拍的熊妖王顿时不慌了，反倒一脸喜色的拍着狈妖王的肩膀，连说‘好兄弟’。 憨货……被拍着的狈妖王满心无奈。 他没跟这拜把子兄长说的是，他现在完全是按着好的方向去想的，如果坏的…… 大概率是让他们跟着那几个大妖王去涂山打头阵，面对新任涂山之王了。 那新任涂山之王涂山红红，可不是易与之辈啊…… 但世事总是无常的，好的灵不灵狈妖王不知道，这坏的已经来了！ “凤栖大人有令，着命二位妖王随我等率军杀赴涂山！” 一完全化形、黑袍白面的大妖王拿着一张染墨的文书大声诵读，眼神空洞无比。 左右各三名大妖王也好不到哪儿去，与他一般模样。 来了……狈妖王心下一沉，不等自家易爆的兄长开口就扯着他当先喊道：“属下领命！” 熊妖王‘呼哧’喘了口气，纠结一瞬还是顺着狈妖王接口道：“老熊领命！” 数里外，堪称白衣绝世的凤栖拂袖转身，一双深邃动人、仿若能让人一眼万年的眸子望向隔了不知多远的涂山，唇角扬起一抹笑容。 红红小姐，您，准备好了吗？ 片刻后，阴沉化黑的天幕动了。 所过之处，晴空染墨、旭日不见、飘雪瞬融！ …… 涂山， 一袭染雪红衣的涂山红红闭目垂首，跪拜在苦情树下，似祷告、如祈求。 漫天的花瓣自树冠上不断掉落，与飞雪齐舞，再如何急躁的雪碰见了它们，也得温顺下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当空旭日接近天际，明媚的阳光成了夕阳的晚霞。 霞光披洒在树下佳人身上，如梦似幻…… 突然，一道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红红小姐，您求它不如求自己。” 远方，凤栖拢袖而来，气质怡然。 她抬头看了看那树，又低头看了看那人，掩嘴轻笑，眉如弯月：“它可不会在乎您的生死，它只在乎自己。” 说着，语气感慨万千：“您信不信，如果您对它的作用不如另一个妖怪，它立马就能给您换掉。” 未曾抬首睁眼，动作分毫未变的涂山红红开口了：“凤栖……” 闻言，凤栖步子一顿，愣在原地。 但下一刻，她又走动了起来，说：“红红小姐，您……” 缓缓睁眼起身的涂山红红轻声打断道：“为什么要背叛涂山。” 话语被打断的凤栖听到这句话倒也不恼，只是呵呵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背叛？” “我何时背叛过涂山？您若说我背叛了苦情巨树，我是认的，可涂山？我哪会背叛涂山啊？” “这苦情巨树，又如何代表得了我们涂山？” 涂山红红转身，眼尾泛红，绿眸无神的望着那亲昵如母的人儿，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我。 看着眼前从顽皮稚童长成现如今风华绝世的涂山红红，凤栖嘴唇张合，心绪复杂，竟是没再言语，沉默了下去。 二人一者立于树冠横斜的巨木之下，一者立于残阳如血的天穹之下，泾河分明…… 与此同时， 一袭带兜大衣的顾应抬头看了眼天空翻滚的漆黑天幕，沉思片刻后单手解下剑柄上的白绫，闭眼缠上。 绑好后，他戴上兜帽，一步踏出消失在原地。 而那铺天盖地前行的妖群也跟着停了下来。 无他…… 嗡——！！ 一声剑鸣响彻天地时，妖群前行的方向‘轰’地一声出现一道延绵数里的沟壑，神似苍天以指所造！ 最前方的大妖王们淡定抬首，循着衣诀翻飞的‘扑扑’声望过去。 当然，神志清晰的熊狈二妖完全淡定不了。 他们瞪大了眼睛望着悬浮半空、左手持剑斜指地面、右手掀起兜帽的盲眼剑客，面色跟死了亲娘一样难看！ 在盲眼剑客一抖剑身，蔚蓝为主、金光夹杂其中的法力冲破云霄时，不约而同的往后连退数步。 我滴个亲娘嘞，强过大妖王的法力！这哪来的通天强者！！！ 盲眼剑客先是以覆着白绫的眸子扫视一圈，而后，淡淡道：“此路，不通。” 番外:随笔一写，不喜随喷 酷热的盛夏下，不止有‘美景’，还有融化在‘美景’中的人。 哐哐哐——— 无垠旷野之上，毒辣的太阳直直落在地面，那在固定轨道上不断前行的火车撞开了夕阳、驱散了炎夏，倏地冲入前方幽深不见尽头的隧道…… 火车内，一灰短袖、黑薄裤，戴着黑框眼镜、身形瘦弱，面容憔悴的俊秀男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百无聊赖的滑动手中的手机。 几缕碎发打在镜眶上，碎发后，是上火长成的痘痘。 手机视频内，有人与烈日河川共舞，有人在海边仰天长啸，亦有数不尽的女子卖力地赚取流量…… 然而男子却并不感兴趣，只是一昧地略过。 突然，男子停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 息了屏幕，他转头看了眼漆黑的窗外，默默摘下一侧耳机，摸出烟火起身前往抽烟处。 “哇啊——” 一个小家伙不知什么原因，红着眼一阵大哭。 “哎哟，大妈，管管你家孩子，我女朋友在睡觉呢。”情侣中的男生轻轻捂住女友的耳朵，提醒那抱着孩子的大妈。 他就是欠的，干嘛不买个耳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半睡半醒的大妈猛然醒来，一边道歉一边安慰孩子。 “多大点事儿，孩子哭嘛，拦不住的……”有人善意的调侃。 男子睨一眼，收回目光，来到空无一人的抽烟处，‘吧嗒’一声点上烟，眯着眼吸了口，眼神迷离。 慢慢的，火车驶出了隧道，男子眼前也随之一亮。 先是漫山丛生的杂草，而后，是各种房屋和停在路边的车辆。 男子弹弹烟灰，把见底的烟蒂丢进吸烟处放置的盒子里。 不知道老弟和琪琪怎么样了……男子莫名想道，旋即，自顾自笑笑。 耳边循环的歌声不断响起，‘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也就在男子准备回座位的时候，窗外又黑了。 他摘下眼镜摸了把脸，走到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接一捧水洗了洗，镜子中清晰的倒映出一双剑眉。 男子洗好，照了照镜子，想起网上的‘剑眉星目’段子，自嘲一笑。 “剑眉配星目？不好意思，在下没有。” 他自语吐槽了一下，甩甩水，把眼镜戴上，原本模糊的世界再次清晰起来。 这是他毕业后的第一个年头，也是他称得上‘流浪’的第一个年头。 没有任何天赋，亦没有所谓的坚持毅力、热爱，一事无成，辗转各地的一年。 虽然他本人没什么直观的感受就是，即便他的面容实在算不上健康，反倒带着些蜡黄，有点难看。 嗯，亚健康说的就是他！ 他是去赴约的，一个因着三年感情，在时隔数年一口应下的约定。 他不知道对方对他还有几分感情，但，他一直一如既往，除了样貌身高有了些变化，脾气更好，性子从没变过。 随妈的性子，有点单纯。 他这几年的经历告诉他，人，都是会变的。 或许是半月，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两年，又或是，数年。 再好的兄弟，再好的朋友，都会变的。 可，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没变呢？ 还是跟少年时一般容易上头，因为一个约定奔赴千里，去赴一场不一定能得到结局，甚至不知对方用了几分真心的约定。 凭着感觉，凭着隔了屏幕的话语…… 是了，他一直都是这样，顶着锦字的期盼，做着名字的事情。 男子坐回位置上，无视耳边嘈杂声，打开手机，闭眸沉浸在歌声中。 起码爸妈弟妹没变就是…… 憩着憩着，他抬手摁住耳机，把歌关掉，睁开眼，摸出手机打开。 划伤严重的镜片上闪过一抹反光，上面写着‘杨东伟’的备注三字。 ‘锦哥儿，你又在乱跑？’ 男子看完有些无语，敲着屏幕回道：‘乱跑的事怎么能叫乱跑。’ ‘啊对对对，这叫游历。’ ‘就你机灵……’ 男子无语更甚，问：‘我家老弟最近怎么样？一次网恋不至于让他走不出来吧？’ ‘你说阿名？还没呢，搁那暗自神伤，游戏也不怎么上线，不是孤独上分就是上课睡觉，滋润着呢。’ 男子越听越不对劲，谁家暗自神伤又上分又睡觉的，最关键的是，居然不带他上分！！ 男子咬牙切齿一阵控诉，屏幕对面的人亦是一阵附和。 聊完这个话题，二人便草草结了尾，手机那头的人忙着上课，手机这头的人打开音乐。 只不过，没再闭眼小憩，而是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发呆。 夕阳很美？ 他不这么觉得，他只觉得心情有些低落，莫名其妙的低落。 他从来自诩乐观，但事实上，他比谁都在乎曾经的事，曾经的感情。 他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兄弟、朋友，却，总是不愿意主动去联系他们。 按他自己的想法：都过这么惨了，就别打搅别人了，更别打搅，前途无量的曾经兄弟。 想起爸妈在耳边的叨叨，男子低声嘀咕：“玩一个月就走吧，就一个月，几年没见了，玩一个月怎么了……” 恰逢此时，一只孤傲的白头鹰掠过窗外，罕见且诡异的低空驰行，速度之快，一时间与火车不相上下！ 引来火车内的乘客阵阵惊呼，纷纷拿出手机把这千载难逢的一幕拍下来。 有些呆愣的男子也反应了过来，但不知怎的，他居然感觉那只灵巧避开树木、神骏无比的白头鹰在看他！！ 甚至，他还看出了一股安慰的意味…… 下一刻，白头鹰扇动翅膀，身形一转，直入天穹，给那些扒着窗户眼睛瞪老高的乘客整不会了。 它在安慰我……男子自娱自乐地想着，收敛心绪垂首翻找歌曲。 他不需要安慰，他只要认定了一件事，无论结局如何，都会走下去。 他对朋友的祝福也从来都是，希望他们能跟着自己心的方向走，即便那个方向大概率是不靠谱乃至完全错误的方向。 但，人生很短，短到眨眼间他就从稚童长成了少年、男子…… 一寸光阴一寸金从来都只是那些成功人士的回望感慨。 他们这等人，莫说寸金，一百都不值哩～ 所以，做一些想做的事吧，就算做这件事的时候，你自己心里都没底！ 彷徨失措、内心迷茫谁都会有，如果能有人陪伴自是最好。 出门在外莫出事，且随心行度余生。 一直都在迷茫随心着前行的男子翻了半天，还是翻出自己最喜爱的歌曲开始循环，顺便评论吐槽最近玩的一款游戏。 ‘内容很棒、剧情辣鸡，凭什么玩家不能开局就选六大门派？’ ‘朝廷鹰犬，人人得而诛之！’ 很快，他就悲催了，直接被乱骂…… 于是，他默默退出游戏论坛，更改签名；“嘿，我弟跟我一样网恋失败，这算不算是有其兄必有其弟？” 备注‘老弟’的人在签名上默默点了个赞。 第95章 您太急了 然而面对这显而易见、开打必然会有不少妖怪身死的差距，众妖王俱都与顾应一般面无表情。 当然，这并不妨碍那些跟随的妖怪一个接一个后撤，明明他们占尽了数量优势，便是除去一众几名大妖王，面对一方妖王亦可拖死！ 可，这一剑真的是人类能斩出来的吗？！ 拖死他我们要死多少妖怪？ 难道，是王权家的当代执剑人？！！！ 问题是，当代执剑人不是已经死了嘛！ 那些妖怪怎么想的顾应不知道，察觉到这些妖王不对劲的顾应只想问：你们是真的不怕死吗？ 甚至，那上百小妖王还以七大妖王为首，升腾妖力的同时飞上高空欲与他一战…… 眼见那些妖王不理会自己二人，狈妖王忙拉起熊妖王粗壮的臂膀低喝道：“兄长，趁现在，快走！！” 这般强者拦路凤栖都不出现，定是被某些事情缠了身。 最让人开心的是，那些大妖王没逼他们先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然，看起来憨憨厚厚的熊妖王却下意识地猛猛摇头，甚至面上的些许恐惧褪去得极快，转而化作了坚毅。 见此，狈妖王傻了，不自觉松开手往后退，喃喃道：“兄长……” 只见熊妖王深吸一口气，熊腰一挺，气沉丹田…… 下一刻，在那些妖王即将杀到顾应跟前的时候，熊妖王的声音在所有妖怪耳边响起：“小的们！想走的赶紧走，老熊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喊完，他一俯身，双掌抓地，伴着阵阵‘轰隆’声，他一咬牙一用力，一道数丈长、丈余宽的石柱被他硬生生从地面拔起！ 察觉到那些原本要杀向顾应的小妖王滞身回首，目光齐刷刷看向熊妖王的狈妖王先是一怔，旋即，同样一咬牙一跺脚，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不可能打得过的，那个通天的人类强者再如何强，面对七位一方妖王也得饮恨！ 对，你的法力是隐隐强过大妖王，可你的法宝呢？就那么一把破剑，开什么玩笑？！ 人类有没有法宝可是天差地别的啊！ 还有，你能打的过两个、三个，能打的过七个？！！ 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 除了妖皇和持有王权剑的当代执剑人，没有任何人妖能做到同为一方妖王之境以一敌七！ 况且，那凤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是让这七位一方妖王在保证战力的情况下完全被其驱使操控。 就像七台不要命的杀戮机器一般，实力更上一层楼…… 还有，他们的情报错了！妖王，全被控制了…… 而他呢？实力一直都是一方妖王中垫底的存在，他不想死，他想活…… 然而，面对狈妖王的临阵脱逃和上百妖王率领数不尽妖怪围过来的必死局势，熊妖王只是自顾自的将石柱扛在肩头，豪气干云地大笑：“哈哈哈！兄弟走好！老熊我为你殿后！” 而后，又抬头朝独对七妖的顾应喊道：“好兄弟，你可要顶住了啊！” 他哪还能不明白，除了他们兄弟二人，所有妖王都被控制了。 那些大妖小妖因他的举动倒是跑了不少，可慑于妖王们余威留下来的，加上那些妖王，足够弄死他了。 眼见顾应冷面不语，熊妖王瘪瘪嘴收回目光，随后，闭眼深吸了两口气平复心绪。 在一名妖王率先进攻的时候，他猛地睁眼，双脚踩着的地面下陷三分，抱住石柱‘呼’地一声砸过去！ 轰！！！ 整个大地仿佛都在震颤，那名妖王亦是被砸的吐血倒飞，连手上的兵刃都拿不稳。 如果是单对单，毫无疑问，熊妖王几招便能砸死他。 可惜，对方人多势众…… “来啊！就让你们看看，何为一方妖王！”熊妖王狞笑着踏碎本就下陷的地面，宛若孤勇的雄狮面对群狼，虽寡无惧！ 上空被七大妖王围住的顾应睨一眼下方反水鏖战万妖的熊妖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提醒他顶住？ 顾应随手舞了个剑花，锐利的剑意透体而出，几近形成晶蓝色的实质剑光。 该顶住的，不应该是他们吗？ …… 涂山苦情树下， 缓步前行的涂山红红一挥袖，整个涂山的天地之力便犹如觐见无上王者的朝臣，虔诚而真挚…… 她红着眼尾红着眸，气息妖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攀升！ 原本涂山红红是弱了凤栖不少的，但很快，她那一身艳红的妖力便呈现铺天盖地之势，高空天际似乎都被染红…… 面对这一幕，凤栖不慌不忙，甚至嘴角还不受控制的轻轻扬起。 在旁人眼中，此时的涂山红红已然无限接近妖皇的实力，恐怖如斯都不足以形容当下的她！ 而凤栖眼中，涂山红红眸眼深处的黑芒愈发浓墨…… 于是，她轻启红唇，语气温柔着轻声道：“红红小姐，您太急了，力量虽然重要，却不是这么来的。” 果然，走了一小半路程的涂山红红停了下来，气势陡然一滞，刹那间陷入了回忆。 她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如果允许的话，她甚至想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跟妹妹们玩耍，窝在凤栖怀里蹭她，然后撒着娇说自己不想修炼。 一身素白、气质怡然的凤栖这时就会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轻笑着说‘好，听您的’。 她发呆胡思乱想不知夜的时候，凤栖会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陪伴她…… 但下一刻涂山红红立马回过神来，粉拳一握，携着强大的妖力转瞬间消失在原地！ 她在拖延时间！！ 出现在凤栖面前一拳挥下的涂山红红面色冰冷无比，若不是眼尾仍有着些许泛红，很难想象她拳下的女子会是她养母般的存在…… 凤栖见状，身后浮现数条虚幻的狐尾，双手撑起屏障，一身妖力终于浮现水面！ 然而， “嘎擦——” “砰！” 一道人影伴着屏障破碎声被击飞，轻盈落在地上的涂山红红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就那般俏立原地，目视凤栖在半空稳住身形。 “好强……” 明明首次交手就落下下风的凤栖不怒反喜，夸赞道：“我当时说的没错，红红小姐您就该是这涂山的主人。” 闻言，涂山红红抿了抿唇，道：“凤栖，束手就擒吧。” 凤栖先是怔了一瞬，旋即摇摇头，咧嘴一笑，莫名说着：“红红小姐，时间到了。” 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涂山红红很是失望，同时，失望中夹杂着浓浓的不舍。 她迈动步子，套在玉足上的脚环铃‘铃铃’轻响。 “凤栖，你…啊！” 突然，涂山红红身子一颤，瞳孔一缩，眸中艳红倏地化开，眼眶被密密麻麻的黑丝从边缘瞬间蔓延至瞳中心！！ 一个摇晃，‘扑通’一声瘫软在地的涂山红红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自然，那染天的妖力也随之散去，露出渐浓的夜色……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连开口都做不到，仰躺在地面的涂山红红花了极长的时间艰难侧首…… “红红小姐，我说过，您太急了。” 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凤栖伏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抚摸她那一头柔顺的金橘色发丝，动作温柔。 就连对视那双布满黑丝、略显诡异的绿眸，也亦是柔和着眉眼，带着些许宠溺和无奈。 她不顾涂山红红眼中的反对和挣扎不解，将她拦腰抱起，望向苦情巨树，狡黠一笑。 我赢了！ 第96章 顾师弟可稀罕你了 “红红小姐，好好睡一觉吧。” 凤栖搂着涂山红红，不急不缓的走向枝丫摇曳、树花‘扑簌簌’洒落的苦情巨树。 “待您醒来，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听着耳边的声音，涂山红红眼皮一沉，意识一晃，没一会便闭上了眼…… 走到树下的凤栖眼见怀里的人儿睡了过去，抬眸，不屑冷笑， 苦情巨树？ 呵，玩笑罢了。 不过略施手段，红红小姐便任她拿捏，毕竟，它可是把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负面影响分了不少给红红小姐。 凤栖跪坐下来，望着那张略带不甘的睡颜喟然一叹：“强大无比，几乎看不见上限的力量，真让人羡慕啊，不过……” 顿了顿，她指尖拂过睡颜眼尾的一抹红，试图拭去，“很快就属于我了。” 话音未落，她一双狐耳猛地攀上墨黑，原本在背后轻摇的狐尾瞬间长至九尾！ 且，俱是通体漆黑的黑尾！！ 也就在她眼眸化黑的时候，涂山红红身上适时响应，如蛛丝一般的黑色丝线从她的额头、胸口、臂膀、大腿……透体而出！ 凤栖轻张开嘴，得了牵引的黑色丝线立马动身，入她口中…… 伴着她吸收得越来越多的丝线，她的面色竟是缓缓褪去了象征着健康的红润，转而慢慢的化作苍白。 与此同时，涂山红红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知觉间痛苦皱起的眉心我见犹怜。 饶是如此，她还是没有醒来，即便二女头顶的苦情巨树对此一幕一直持反对意见…… 然，不过一刻钟，凤栖就突然停下了动作，漆黑的眸眼倏地一凝！ 不好！！ 在她松手起身的那一刻，一道剑光恰好划过她原先待着的位置，将二女径直分开！！ 剑光犁出一道沟壑，直到接近苦情巨树的树根方才停了下来…… 凤栖几个起跃远离树下，怔怔地望着剑光消失后出现在她先前位置，伸出右手环抱即将头着地面的涂山红红，面上满是担忧的盲眼剑客。 “怎么会……” 计划虽简，但确实没什么问题，顾应被引出去，那儿就算除去两个来不及控制的大妖王，也有七名一方妖王啊！ 加上那么多的妖王和妖怪，这才多久？！ 凤栖已经陷入了迷茫，她有点无法理解顾应的强大了，难不成…这货已经能匹敌……匹敌……敌…… 呼呜——！！ 尖利的呼啸声平地而起，天，蓝了！ 整片天空都被蓝色的流光染上了色，细细观之，能看到蓝中还夹杂着些许鎏金之色，有一种奇特的美感…… 穿着黑色带兜大衣，发丝发绳、白绫一齐轻舞的男子似乎是想把一袭红衣的睡美人放树上倚着，但在停顿一瞬后还是没舍得放。 他单膝跪地，将手中的剑杵在地面，左右手轮换抱住她，脱下大衣铺好，方才将她轻轻放下。 整个过程他都动作轻柔，紧绷着脸，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悒。 做完这一切，着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最后不舍的看一眼她，拔剑转身。 “你对她做了什么？” 顾应的声音很冷，冷到凤栖有点心底发寒。 没有王权，他没有王权，为什么会这么强…… 她错估了一件事，顾应在那一战之后‘更进一步’了！ 她想走，不做冒险无把握之事，毕竟来日方长，她已经得了红红小姐一部分力量，虽然不多，但完全够后续潜入。 可，她能感觉到，她若敢转头逃跑，那天上闪烁的流光绝对会砸下来的！！ 没错，天空早在蓝色的流光铺满天际时，便形成一个巨大的五芒星阵，每一芒，都是一柄利剑！！ 于是她只得无奈回道：“我不会害她……” 她，确实不想害红红小姐。 顾应笑了，俊秀的面庞看上去有些狰狞，就连身周流动的法力都显得格外张牙舞爪、择人而噬，语气森寒：“算了，不过是个找死的妖怪，杀了就是。” 无论是人还是妖，只要想害红红，那就要做好直面他之剑锋的准备！！ 语毕，他不等凤栖开口，一步跨出，狂风顿起！ “该死，这人类有点疯啊，红红小姐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凤栖暗暗咬牙，跃身腾空，狐尾狂舞，妖力节节攀升…… 问题不大，她本就与苦情巨树有着联系，现在还得了红红小姐一部分力量为引子，只要能快速牵引苦情巨树之力，便是妖皇，她亦不惧！ 事实证明，她或许敌不过顾应，但也绝非不堪一击之辈，完全能撑到入侵拿捏苦情巨树力量的时候！ 然后……她被一阵乱砍…… 骤然而起的狂风龙卷内，凤栖身形狼狈，九尾都被断去了六尾，面色死白。 但最令人咋舌的是，即便被砍成这样，她依然顽强的撑了下来，甚至……反攻！ 已经能感觉到苦情巨树之力，将其牵引入体的凤栖放下悬着的心，呵呵一笑，全然不复小半个时辰前的窘迫之色，“不过如此。” 说着，本就慢慢停歇下来的狂风被她生生撕开！ 不待露出猖狂得意的表情，她便面色一滞…… 只因站在她跟前不远处的顾应面无表情，竖起剑指挥下，天穹之上得了命令的剑阵霎那间降下万千流光，以五剑为首，直直落下！ 感受到些许窒息之意的凤栖深吸了口气，调动自己能调用的所有力量迎难而上！ 由些许天地之力加持的狂躁妖力与万千流光悍然碰撞在一起，除去百米之外固若磐石的苦情巨树，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受到了波及摧残。 “轰！！！” 巨响声中，大地凹陷、房屋崩塌、云层翻滚…… 若不是涂山容容早就驱散了苦情巨树周边数里的人妖，怕是不得不遭受这飞来横祸…… 十数里外的一处耸立阁楼处，涂山雅雅遥望远方惊天动地的交手之处，眼神黯然。 待她后知后觉感受到那两股气息中并没有自家姐姐，而是一陌生、一熟悉时，心神一震！ “姐姐！！！” 她眼眸化红，翻身而下，来不及阻止她的涂山容容死死抿着唇，目光呆滞…… 出事了…… …… 不知何处、不知何时、不知何境…… 涂山红红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浮舟，飘荡在浩瀚无垠的海域，无有船帆，身不由己…… 发生了什么？ 对了，她好像被凤栖暗算了，是因为……她自苦情巨树那儿得到的力量？ 好累，好困…… 不行，不能睡，醒一醒啊涂山红红！ 你是王，涂山的王！ 你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 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认输…… 意志力极其顽强的涂山红红挣扎着睁开眼…… 然而入眼所见的却让她不自觉的噤若寒蝉。 黑暗，深不见底、令人窒息的黑暗！ 好一会儿，她方才上下颤动着眼皮，抬起手，又惊讶地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呈透明的金色状…… “我这是…怎么了……” “是灵魂哦～” 一温柔似水的嗓音于她身侧响起。 也就在这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撑不住了，闭上了眼，再次陷入了蒙昧混沌，意识全无的状态…… “唔…怎么感觉你跟顾师弟一样呢……” “笨笨的，犟犟的……” “嗯，见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你跟我顾师弟有些地方莫名相像诶～” 一长着一对儿蝴蝶翅膀，看不清模样的蓝白流光围绕在涂山红红身周飞舞。 它扇动翅膀的时候，晶晶点点的荧光洒落在见不得任何光芒的黑暗中，予其明亮救赎。 “你不能死，也不能被这些东西拖累。” 见涂山红红的灵魂如此虚弱，它便自言自语道：“顾师弟可稀罕你了，稀罕得不能再稀罕了。” “我不过是没用好引梦术，就让他把梦里的事儿说了大半……” “我这样可是违背了门规，要是让掌门师父她们知道，可是会被驱出门派的，好苦恼啊好苦恼～” “嘻嘻，虽说你不稀罕他就是了～真可怜呐顾师弟～” 流光自语完，分出几道光芒化作如梦似幻的蝶儿飞到她身上停下来，一对儿晶莹剔透的翅膀缓缓起伏，乖巧无比。 她身边的黑暗也随之被驱散了去，透明状的金色灵魂也跟着凝实了些许…… 见此，流光很是满意，哼着歌扇动翅膀飞向周边的黑暗，歌声优美动听，宛若天籁。 同时，流光的形状也显露了出来。 是一只舞姿优美，犹如精灵一般洒下点点星光的蝴蝶。 它叫谈幼，没有心的谈幼。 第97章 试剑招，伤敌自损 苦情树上方云层翻滚，在下方战斗进入白热化状态的时候更是被搅成旋涡，似能吞没一切，恍若天罚…… 抬首望去，一整个天空压抑无比，死沉沉的天幕配上不知从何而起、从而何终的呼啸狂风，颇为瘆人。 不能再靠近了，会死的……距离那一片战场足有两里之地的涂山雅雅顶着狂风，踩着寸寸分裂的土地，胸口起伏、面色苍白无比。 她抬起双手遮住半阖的红眸，紧咬牙关。 显然，她也到极限了，根本无法前进分毫。 到底……发了什么！！ 她心下怒吼，对于之前没有逼问涂山容容，而是直接心急跑过来十分悔恨。 容容肯定知道点什么！！ 思及至此，她缓缓挪动脚腕准备回撤，毕竟，那儿的战斗早已不是她能观战掺和的层次。 那是……妖皇级别的强者在交手，一个是顾应，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 如果一开始她还不确认，那么，那瞬间斩开云层、短暂露出月光的一剑便已证实了其中一人的身份。 可，顾先生不是去处理那一伙妖怪去了吗？！ 战场中， 面对不断汲取涂山天地之力的凤栖，眸光森寒的顾应提着三尺青锋不断进攻，一直隐成着压制之势。 在对方反扑之时，他抬剑蓄势，在对方一脸懵逼的情况下摄取天地之力，一剑斩得她不得不避其锋芒！ 然，并未完全躲过这一剑，伴随着‘噗呲’一声，整条臂膀被连根削断的凤栖哀嚎道：“你怎会天地一剑！！” 说话间，她颤抖着身子以黑雾自断臂处冒出、延伸，组成一条漆黑的臂膀……脸色极其难看。 顾应不语，左手持之指下的剑锋一转，凤栖便惊恐的发现，来自于涂山苦情巨树的天地之力便被截胡了…… 虽然截胡的并不多，只有十之三四，可，这种东西还能截胡的吗？！ 不等她怀疑人生，顾应猛地回正剑身，身形闪烁间横跨数十米出现在她跟前不远处，一剑斩下！ 是远胜之前的剑招！！ 速度之快，令凤栖根本来不及反应，后者眼中霎那间被蓝为主、金为辅的剑光填满一整个视野。 轰——！！ 伴着一声巨响，漫天烟尘自地面升起，一条由璀璨剑光斩出的沟壑静静地横戈地面，彰显其一剑之威。 顾应拂袖驱散欲靠近自己的滚滚浓烟，覆有白绫的眸眼缓缓看向另一侧。 明明空无一人，甚至他眼前亦是一片漆黑，可他的眸眼就是死死地盯着那一片空间。 眼见她还不肯出来，顾应随手一剑光斩向天际，直冲那骇人的旋涡。 与之相比，剑光无疑极其渺小，但，剑光硬是生生将其撕碎，露出皎洁无比的月光，连带着呼啸不止的狂风也跟着慢慢停歇下来。 “咳咳……你为什么能……” “在没有王权剑的情况下驱使天地之力。” 凤栖的声音凭空响起，却是显得中气不足，有些虚弱。 说完，自知藏不住的她索性显露身形，极其诡异、半数身体由黑雾组成的身体。 那小半张幸存的脸上，满是惊惧和凶戾之色。 “死人的话，都这么多吗？”顾应迈动步子，难得的淡淡问道。 下一刻，好像看到了什么的凤栖先是愣了愣，旋即，笑得得意而放肆，“哈哈…哈哈哈哈！” 不明白她笑什么的顾应步子一顿、眉头一皱，而后，抬手拭去白绫遮不住、顺着缝隙往下流的鲜血。 他随手擦擦，心想：不够完善，使的不对吗？ 这剑招是他以养剑之术为主，配以从道盟盟主那窥得的三分剑术，近来草创的剑招。 甚至他以这三分剑术逆推之后还顺带学会了所谓的天地一剑。 然后他发现，天地一剑最强的地方在于那一剑：王权剑！ 这是一配套的剑招，王权剑加天地一剑才叫真正的天地一剑，若无王权剑，天地一剑未必会比其它剑招强多少。 总之，这剑招…… “还需要完善……” 顾应自语罢，在敛笑懵圈的凤栖眼中再次微微抬起不知何时已有裂痕的凌风剑，继续迈动步伐。 这次，他要把所有天地之力都截胡了！！！ 感受到他要干嘛的凤栖心尖一颤，不由破口大骂，“疯子，你这个疯子！！” 这种杀敌自损、截胡天地之力的剑招你用就用，还连着用，什么玩意儿啊！ 骂完，她强硬地与其争抢天地之力，在发现完全争不过、甚至对方行进途中剑势已成，整个天地仿佛都在响应他手中之剑的时候…… 果断转头跑路！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如果她取走了红红小姐的全部力量还有说法。 什么？你说现在？ 不跑就等死啊！！ 凤栖疯狂驱使着体内的妖力，埋着头一路狂奔，顷刻间飞奔至数里之外…… 然，不待她跑远，那一熠熠生辉、几欲使天地臣服的剑光便划破虚空，覆压一切而来！ 最终，她被剑光吞没，没了气息…… 斩出这一剑后，顾应手中的剑终是裂开了。 字面意义上的寸寸分裂，最大的碎片连一寸都达不到。 他没理会眼前化红的白绫，更没理会那飞翔至无垠天际的贯天一剑。 只是稍稍以法力维持住剑身上的碎片，持之飞向苦情树的方向。 那妖死没死他不知道，他懒得浪费时间去追查，若是没死…… 没死便没死罢，这一剑保底也给她来个重伤，翻不起什么风浪。 况且，就算她后续养好了伤，变得更强…… 他自习剑练气开始，败于他剑下之人，从无一人能胜他。 他其实，是有几分自傲的。 在靠近苦情树的时候顾应落下身形，踩在地上，右手解下覆于眼前的染血白绫，睁开眸眼。 其内血丝攀爬、瞳孔泛红，导致他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不清，好在，还能用。 眼见涂山红红仍没醒来，他眉头一皱，快步上前走到她面前。 俯下身子，将剑搁在一旁，他把手放在她的皓腕上，仔细感知一番后长长舒了口气，面色也柔和了下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赶忙用袖口擦擦自己看起来因染血而有些骇人的眸眼。 一旁，再次受到摧残的剑身碎片上，零星拼凑出一佝偻背脊，忙慌拭血的背影。 第98章 心魔 察觉到战斗结束的涂山雅雅一脸匆忙地跑向苦情树的方向，迫切的想确认自家姐姐和顾应的安危。 她几个起落间掠过满目疮痍的地面，没一会儿便来到苦情树不远处，在遥遥望见安然无恙的二人后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可不待她露出喜色呼唤二人，面色便陡然一滞。 她看见了什么？ 姓顾的抱起了姐姐，他的口型说得好像是…… 顾应半俯着身子抱起如睡美人一般的涂山红红，单手将大衣叠成枕头状，好让后者睡得舒适些。 “我喜欢你……” 如果涂山雅雅能看到，如果涂山红红能醒来，那么她们会发现，顾应虽对涂山红红说着我喜欢你，眼中亦满眼是她…… 可，他根本就是在透过眼前之人去看另一个人儿！！ 就连他的语气，也满是愧疚、悔恋之意…… 没有如果。 此时的顾应根本没发现呆立原地许久，随后失魂落魄离去的涂山雅雅…… …… 确认战斗结束，且由顾应胜出的涂山容容派出妖怪大致修复周边的环境，该填填，该平平，她本人也跑过来确认了一下二人的安危。 那些妖怪在一身戎装、数尾摇晃的高阶禁卫注视下一边干活、一边不时瞥向苦情树下的二人，满腔好奇无处问。 当然，他们也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所以都很老实，干活卖力无比。 三当家给了银钱的！ 一直干到晨曦乍现，众妖方才收工，将饱受摧残的地面修了个七七八八，后续再撒点种子催生一下就成。 也就在高阶禁卫遣散众妖，准备回到岗位的时候，阵阵铃音自远方而来。 一名高阶禁卫统领狐耳一动，面具下脸色一绷，带领两名禁卫迎了过去。 是一侧坐鹿背，气质优雅知性、眉目柔和的蓝白衫裙女子。 “人类，这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禁卫统领拦在前方，沉声喝道。 涂山苦情树周遭上千米乃是禁区！ 除了续缘者和少数涂山高层，余者若敢在未得应允的情况随意踏入，轻则监牢、重则驱出涂山，永世不得入内！ 这一次也算是开了先河，三当家发话她们才让这些善修地形的妖怪来这儿，换作以往，有一个算一个全得丢牢里去！ 她身后，两名禁卫扶着佩刀，看似身形单薄，实则俱是近妖王级别的高手。 涂山高阶禁卫，数量稀少，乃是守卫涂山的最后力量，轻易不得出动，随便一个丢到僻野之地都是称霸一地的大妖！ “抱歉抱歉，实在是寻人心切～”来人轻拍拍胯下白鹿的脑袋示意它停下来，道了声抱歉，而后温声细语地询问：“请问我该怎么进去？” 在禁卫统领准备继续驱赶时，她指着远处树下的男子，续道：“那是我师弟，我来找他的。” 这句话直接给三人硬控住了！ 师弟？？！ 良久，其中一人‘嘎吱嘎吱’转过头，望向树下找三当家要过几坛酒，正拎着一坛小口饮酒的顾应，咽了口唾沫。 那人…可是能媲美大当家的妖皇级强者啊！ 然，禁卫统领的态度依旧强硬，只不过语气缓了许多：“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无法放……” “让她过来。”一道平静的男声在众人耳边响起，追其根源…… 被两名禁卫和一脸笑意女子望着的禁卫统领纠结片刻，颔首侧身让开道路，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麻烦了。”女子温柔笑笑，驱使白鹿自三人中间走过，一直行至苦情树周边方才轻身跃下。 顾应饮一口酒，把目光收回看向来人，笑着招招手：“师姐。” 谈幼心背着手走过来，点点头上下打量他一番，在察觉他受了点伤后少有的面露不悦，柔声轻斥：“不该受伤啊……” 昨晚的战斗她大致看了看，那妖怪在借助天地之力后勉强抵至宗师实力，是很强。 可，她的顾师弟已经宗师了诶！ 怎么可能面对一个借助外力的妖皇还受了伤？！ 难不成…… “没打多久她就跑了，这小伤主要是试剑招试的。”顾应不以为然的解释，在谈幼心逐渐危险的表情下再次饮了一口酒。 直到她伸手托住坛底才反应过来…… 大意了……顾应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好师姐收起所有酒，掏出一枚丹药塞他嘴里的同时顺便往他怀里揣一白瓶。 随后， “你回去歇着吧，这儿交给我。” 闻言，顾应嘴角抽了抽，起身唤回碎碎平安的凌风剑归剑入鞘，嚼着糖豆，恋恋不舍地看一眼睡着的涂山红红后便颔首离去了。 师姐来了红红就没事儿了，他心中如此笃信道。 因为师姐从没让他失望过，尤其在治病救人这一块，堪称神医！ 前提是还有一口气…… 嚼完嘴里的糖豆，他舔舔嘴唇摸出白瓶打开，倒出丹药继续咀嚼。 这次是甜的，不苦，师姐懂我啊！ 另一边， 目送顾应离去的谈幼心一拂裙摆坐在涂山红红身边，素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叹了口气，满心无奈。 “这哪是伤啊，这明明是，心病……” 换作他们的世界，用心魔来形容或许更贴切点？ 不，还是不够贴切，这是一种比之心魔更为严重的心病，已经到了精神灵魂的层次。 涉及到精神灵魂……云梦上下，或许也只有掌门和师父能治。 无奈，她也只能用心魔来形容涂山红红的情况了。 例如阿白，她的心魔能用引梦之术安抚引导，而涂山红红呢？ 如果不是她先前察觉到了些异常，辅以药引以师父教的法子入她心中，那昨晚就根本来不及救治…… “该怎么治呢……” 谈幼心望着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睡颜，抿着唇无比烦躁。 她改良过的‘引梦术’貌似并不能有效的根除，那些心魔…在不断滋长，来源的话…… 沧海一派多生心魔，可到底是由自我之心所生，而涂山红红却不止是自我之心，还有…… 她若有所思的抬头，皱着的眉心一舒，眼尾轻扬，笑得明媚温柔。 “真美啊～” 树美，人也美，难怪顾师弟会被拿下。 她垂首敛眉，一脸笑意地用指尖戳戳涂山红红的脸蛋，温声款款地自语着：“连我一介女子都觉得嫉妒了呢～” 说是嫉妒，语气却没一丁儿嫉妒，更多的还是感慨羡慕之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顾师弟，这次师姐可能要让你了失望了。 根治根本行不通，除非把这树铲平了……想来涂山也不乐意就是。 不过呢，她还有一个法子…… 谈幼心收回手，敛笑垂眸，蜷缩着身子抱着腿，把脑袋埋在里边儿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初升的晨曦透过顶上的树冠斑斑点点落在她身上，犹如透过水面的阳光，虽是亮堂，却无丁点儿温度可言。 零零星星的花瓣自冠上洒落，飘到睡美人的面颊上，撒在谈幼心的青丝中。 遥遥望去，白鹿、美人儿、花树……几成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令人沉醉。 第99章 灼灼烈日下 “砰！” 顾应将带鞘长剑拍在桌子上，阴沉着脸道：“一句话，姓萧的你到底能不能修！” 坐在对面淡定抿茶的道人敛眉不语，似是沉思。 剑身全碎不说，前边儿这剑本身就属于修了个七七八八，材料都是勉强拼凑起来的…… 就在前者准备开骂的时候，萧居奕率先开口建议道：“师弟，要不换一把剑？贫道对于铸剑方面略懂一……” “不换！”顾应不假思索。 萧居奕嘴唇张合，微微颔首，放下茶盏，接过剑掂了掂，淡然道：“罢，贫道尽力而为。” 闻言，顾应立马舔着脸给他续茶，各种诸如‘不愧是我的好师兄’‘我就知道师兄你不会袖手旁观’之类的话连珠炮般往外说。 刚到家还没一刻就被他拉来询问修剑一事的萧居奕：“……” 又要去找材料了，他还想好好歇歇，吃吃谈师姐做的饭菜呢…… 而后，他提起剑在顾应‘师兄一路走好’的话语中头也不回的去了。 顾应擦了擦没有汗水的额间，一甩，收回目光喃喃自语：“呼～师兄，全看你的了。” 虽然这样挺为难萧居奕，但，他真的舍不得老伙计…… 想着，他顺过萧居奕尚未喝完的茶水一饮而尽。 饮完，他下意识摸到腰间，舔了舔嘴唇，望向自己的房间，瘪瘪嘴，“坏事儿咯～” 晚上， 顾应抿着药酒窝在树上调养伤势，蓝白二色的发绳绸绫缠在一起束着，鬓间发丝因他半躺的动作打在脸上，一脸恹恹欲睡的模样。 突然，他伸手推开挡在鼻尖的枝丫绿叶，精神陡然一震！ 回来了！ 顾应翻身下树，颠颠儿来到前院打开大门候着，一脸殷勤。 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远远朝着白鹿上的人儿打招呼：“师姐，情况怎么样！” 谈幼心侧坐于白鹿背上，柔和的面色中带着些许苍白，然，前者像是没发现一般，只是凑过来自顾自问涂山红红的情况。 “区区心魔，你还不相信师姐的梦术？” 谈幼心好笑地伸手轻戳戳他脑门，嗓音温和、动作轻柔，“过两天我再去一趟，可能需要多走几遍，总之已经跟她讲好了，你放心便是。” 被下了保证的顾应闻言放下心来，在谈幼心轻跃下鹿背后，他在白鹿一脸懵逼的表情中抓住它的鹿角，嘿嘿笑道：“嘿嘿，我怎么会不相信师姐呢，师姐出马，那定是药到病除……” “行了，别贫嘴，还有，把手松开，小锦的角要断了。”谈幼心有些无奈。 “哦哦……” 顾应松开了手，白鹿松了口气，同时一脸警惕地躲到谈幼心身后。 顾应：“……” 成精了的玩意……顾应翻了个白眼，跟在一人一鹿后边儿入了大门，顺带报了报菜名。 嗯，然后被塞钱买菜去了。 ……… 另一边，早已醒转过来的涂山红红窝在自己的闺房，面色不复在外人面前的平静，而是显得有些惊惶，活像了一只遇见强敌后勉强逃脱的小鹿…… 她无法接受，她会被凤栖如此轻易击败的事实！ 对外，她甚至不敢说这件事…… 这几乎导致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在苦战之后方才败于来袭之人的手中。 因为，涂山红红很强，这是涂山上下的公知，起码是十分接近妖皇级的实力！ 况且，顾应与来袭之人交手的时间很短，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击退来袭之人…… 总之在涂山容容有意为之的引导下，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性来了。 她本人也不询问个中过程，确认自家姐姐无事便去接待来投的两名大妖王。 好半晌，涂山红红方才平静下来，不复惊惶之色。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面上虽无惊惶，眼神却有些黯然空洞。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点害怕了…… 害怕什么？ 明明…… 她感受了一下体内依旧强大、全部释放足以改天换地的妖力，眸眼微弱无光。 我已经不再弱小了…… 夜光欲透过窗边悬挂的帷幕照射进来，却，进而不得。 干净简洁的闺房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弥漫着一股沉沉的颓靡之气，即便矗立在门口端着饭菜的涂山容容都隐约感觉到了。 于是，她思索片刻，弯腰放下饭菜长叹一口气便转身离去。 两个姐姐怎么都成这样了，个顶个的露不出一丝笑颜，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半分模样。 涂山容容很烦，可再烦她也得负责涂山日常的运转…… 好消息是，在翠玉鸣鸾和谈幼心相继而来后没多久，红红姐便恢复如初，可她看在眼里只觉得姐姐是在强撑，令她担忧不已。 好在，顾先生常伴在姐姐左右……字面意义上的左右。 只要姐姐稍稍离开自己的住所，就一定能看到一身蓝衣的人类男子远远吊在附近，一双异于常人的灰眸分外惹眼。 隐隐猜到他心思的涂山容容只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只不过，姐姐貌似并没有发现顾先生经常跟着她？ 虽心有疑惑，但涂山容容却并不想追问个中原由，她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 书房内的涂山容容挥洒完笔墨，放下，起身拢袖走出书房，发鬓上吊着的挂饰伴随她行进的动作轻轻摇晃。 今天的太阳有点大，门口颔首候着的侍女见三当家出来了，忙撑开怀里的伞递过去。 微微抬首的涂山容容眯着眼点头接过，不算大的伞霎那间蔽去了阳光。 顾先生永远不会伤害姐姐。 这一点，毋庸置疑…… …… 灼灼烈日下，瞧见有冷饮卖的顾应精神一振，一个闪身来到摊位前，从怀里摸出铜钱买了几根冰棍。 心中不住感慨这个世界天杀的天气…… 明明前边儿还没这么热，怎的就太阳一大、温度一高，几欲能热死个人呢？ 这不扯犊子吗？！！ 与此同时，涂山红红无视灼热到晒人的阳光坐在城墙上，半阖着美眸眺望远方，像是在期冀于远方的清风。 可，这种天气哪会有清风拂来除去人们心头的焦躁？巴不得晒死街道上的每一个人。 缠在她腰间的铃铛顺着墙壁直直垂落，被太阳晒得直冒热气，想来是很烫手的…… 饶是如此，严严实实穿着一身红衣白袖，只露出两条光洁长腿的涂山红红也没冒一滴汗水。 她就如雕像一般坐在这儿，从早到午。 忽的，感受到来人的涂山红红睁眼侧首，冰凉升腾的寒意在炎热的阳光下格外显眼。 “来，天热，整一根？” 面前模样俊秀的男子半蹲着身子，左手递出一根冰棍，右手则是拿着一根冰棍儿噙嘴里。 看着那双含笑的眉眼，涂山红红犹豫了会儿，伸手接过。 “谢谢。” ……… ps：祝大家中秋节快乐，有什么烦心事先抛一边去，要烦留着明天烦^-^～～ 第100章 多事之秋 涂山红红指尖挑开落在眼前的发丝，低着头小口咬着冰棍儿，胸口久淤的忧愁仿佛都跟着腔中的冰凉一齐化开了去。 黯淡无光的美眸亮了亮，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几天的天气貌似很不正常。 “哪有刚下完雪就……”她口中偏向自言的话语在瞥向一旁时沉了下去。 顾先生……这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一声？ 涂山红红呆呆的侧首含冰，好半会儿，化开的冰水才让她回过神来。 真的是，一点也不礼貌…… 她弯着眉眼舔舐冰棍，直直垂落的玉腿轻轻晃漾，划出一个令人挪不开眼的弧度…… 另一边，急匆匆跑开的顾应寻到一处无人角落，一口咬碎冰棍儿，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你说这天怪不怪？前脚下雪后脚放阳，温度跟不要命似的往上升，热死个人了。” 说话间，仅剩的冰棍也入了他的腹中，独留一根小小的木棍衔在嘴里，当成了杂草，“这卖冰棍儿的妖怪也是人才，活该他赚大钱……” 突然，一道声音凭空响起，打断道：“怎么？你还会缺钱吗？” 顾应闻言，狠狠咬了口木棍留下牙印，微微抬首，语气忿忿道：“缺的不能再缺了！” 自从师姐来了，他身上就再没过多的余钱，梦回旅行了属于是！ “你要是真缺钱的话大可以跑去附近抢一点，我想，这对你应该不难吧？” “抢钱？！” 顾应怒了，对着半空开始指指点点：“你在说什么胡话啊！我可是名门正派出身，还是当代大弟子！江湖上谁见了我不得唤一声大侠！这种腌臜事我可不会干！！” 端的是大义凛然了。 “名门正派？呵……杀人不眨眼的名门正派么？”那声音满是戏谑，差点被前者这话逗笑了。 “你可以说我杀人不眨眼，但我师门可是正儿八经的江湖正道……” “对对对，正道，正道教出来的刽子手是吧？” “……咱们换个话题？”顾应后脑勺往墙上一靠，扶额望天。 “也行，你说。” 一道不起眼的金光在直射的阳光中缓缓形成，与倚于墙影内的顾应泾渭分明。 顾应挪开手，‘呸’的一声吐掉口中木棍，抱胸望天，问：“这天象是你做的手脚吧？” “昂，怎么了？”金光内的声音有些疑惑，似乎连着数日不止的改变天象只是他随手可为的事儿一般。 顾应眼一白，直接挑明主题：“……算了，你来涂山找我干嘛，有事直说。” 他可不觉得这个神秘强大、视他为素材的小金人会没事消遣他，毕竟，这货可是宗师之上的绝世强者啊…… 但……他失算了。 “我就来逛逛。” 顾应面色一滞，就差脑袋上顶个问号了。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金光笑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是来逛逛，只不过恰巧遇见了你跟那狐妖对砍，就来看戏了，还别说，你们这出戏演的挺好，除了演的时间少，哪哪都好。” “还有，我不太喜欢飘雪的冬天，所以就把它驱散了去，不过挥挥手的事罢。” 顾应点点头，“原来如此……” 个鬼啊！ 谁会信这种明显乱扯的理由啊混蛋！！ “你爱信不信。” 二人就着这个话题掰扯几句后，金光突然话音一转，表示自己很满意顾应的情况。 顾应嘴角抽了抽，摸出药酒抿了口，笑问：“怎么个满意法？” “很满意就是！” “哈哈，那就好，希望能早日还了你的恩情。”顾应朝金光举着酒葫，一脸认真。 金光不屑，“呵，我可不在乎这个……” 顾应笑而不语，猫在阴影里饮着药酒，一脸欣然。 …… 几日后，处理完日常事务、看了许久情报的涂山容容轻舒出一口气，体内妖力运转一周除去些许疲乏。 放下起身，迎着骤降近冬的温度出了书房。 天上的太阳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看不真切，与前两日的横戈当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搓了搓小手哈了口气，眯着眼朝门口颔首候着的侍女道：“二位客卿都安排好了吗？” 侍女恭声道：“三当家放心，二位客卿已经安排好了。” 二位客卿自然是折服于顾应的熊妖王和逃而复返、跟着躺赢的狈妖王。 顾应只用了七剑，七名大妖王全残，余下的妖王也在他的贯天一剑下尽皆断去一臂，没了战力…… 于是在熊妖王的提议下，二妖带着愿意跟随自己的属下‘一致决定’投靠涂山！ 毕竟涂山不仅有一位堪比妖皇的年轻强者，还有着一位未来可期的涂山之王，再加上他们兄弟二人的雪中送炭…… 根本不敢想未来有多么滋润！ 然，涂山容容可不信这些，即便猜到了她也不敢重用二妖，只是给了个客卿的名头，把二妖安排在涂山外围负责基本的安全。 当然，二妖对于涂山容容的安排也没有丝毫意见，直言一切由三当家说了算！ 想罢，涂山容容吐了口气化作水雾，问：“对了，二当家最近怎么样？” …… 一耸立阁楼顶端，向来爱学自家姐姐打扮的涂山雅雅坐在上边儿，通红着脸、迷离着眼，右手拿的无尽酒壶都有些举不稳了。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涂山容容回望伺候自家二姐的侍从，“二当家这几日都是如此？” 侍从有些惶恐，磕磕巴巴道：“回禀三当家，二当家……日日如此。” 苦情树那场战斗结束后，涂山容容就着手封锁消息。 过程很顺利，谁叫苦情树这场战斗一开始就被她隔开了呢？ 现在最让天下哗然的莫过于原本要进侵涂山的万妖退走之事。 最恐怖的是，他只是一个用剑的瞎子，一个……能单剑斩妖王，拥有者妖皇实力的人类强者！！ 先不谈另外三大妖族势力，只说得了消息、俱都傻了的一气道盟，道盟上下表示自己怎么从没听说过人族有这般强者？！ 连带着隐约兴起的内斗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想搞清楚这个剑客是谁…… 眼见涂山雅雅摇摇晃晃地起身飞下去，涂山容容微微睁眼，长长叹了口气，微不可闻地自语着：“多事之秋……” 第101章 内乱道盟，话说无为 一气道盟， 大殿殿宇内，各大世家大族的代表零星坐好，与以往不同的是，最上首代表盟主之位的椅子上……是空的。 这个会议也没往年的热闹，反倒有些死寂。 先入座的人不说话，后入座的人不开口，看向彼此的眼神毫无波动，很是平静。 不是撑着扶手发呆就是小口抿着茶，没一个愿意开口。 整个大殿一时间只有饮茶之声、入座之声和落在地面的脚步声。 很快，随着该来之人都来了，饮茶声便占据了上风，气氛颇显诡异。 一刻钟，两刻钟…… “唉……” 伴着早早落于右侧首座、额间生有一天眼老者的叹息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望了过去。 杨老用不知何时颤巍起来的干枯手掌撑着扶手起身，微驮着背走到正中央，一双因岁月侵蚀而显得浑浊不已的朽目扫视了一圈众人。 得到的大多都是没什么波动的眼神回应，除去少数几个闪避和同他一般无奈的眸眼。 一气道盟，这是…怎么了…… 身子大半截入土的杨老不愿多想，他额间天眼仅是闪烁一瞬，头顶便浮现一天幕。 其内，万妖横行，声势震天，即便隔了一个时空，亦有不少人因这一幕皱起了眉头。 放出天幕后，杨老突然剧烈的咳嗽几声，不待旁人老友做出动作，他便摆摆手，蹒跚着步子回到位置上。 见此，那几道关切担心的目光方才接连收回，望向天幕。 天幕中，那一袭黑色大衣，左手持剑的盲眼剑客于半空中好似戏耍一般与一众妖王交手。 众人心想：闲庭信步、信手拈花不过如此。 他们甚至有一种错觉，换他们上去，同样能把那些个妖王玩弄于股掌之间。 过了片刻，剑客似乎是腻了，在一道灌满妖力、呼啸阵阵的攻击穿过他之残影后，左手抬剑高举。 下一秒，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更甚者面露惊惶之色，嘴唇上下颤动！ 一道仿佛能照耀瀚宇的光芒从那剑客头顶亮了起来！！ 蓝金色的光芒倒映在众人眸中，刺眼无比…… 殿宇内愈发死寂，直到天幕中的剑客几剑斩断那些个妖王的臂膀、致使他们失去战力，方才有一声音响起：“那那…那是……” 那声音的主人乃是一族族长，堪比大妖王的强者，见识多广自不必多说，然而这一刻却是说话都说不完整，面色骇然，表情都有些失去管理。 纵然如此，也不妨碍起到一石惊起千层浪的效果。 “是天地一剑！” “我不会看错，那就是王权一族的天地一剑！” “这人实力恐怕不弱各地妖皇……” “怎么可能……” “他到底是谁！！” 不管有没有仇怨，现下又有何利益冲突，起码在这一刻，众人的喧哗交谈声几欲掀起穹顶。 可很快，众人在杨老一脸果然如此的落寞神情中又沉默了下去。 无他，众人暂时不想去招惹他。 除非他们愿意合力压上所有族中高手法宝，加上王权当代家主成长起来方有胜机。 有必要吗？ 分歧冲突多矣的众人这数年来第一次如此一致地暗想：完全没必要！ 杨老见状，望着最后一缕波纹缓缓消散在空中的天幕，想起了盟主临终前的嘱托，面容苦涩。 盟主，一气道盟……似乎真的要完了。 没多久，这会议便散了，杨老的面子也用完了。 眼见偌大的殿宇只剩自己一人，杨老倏地瘫软在椅子上，沉沉的暮气萦绕身周，久久不曾散去…… 是无力，更是无奈。 除了三两老友小辈所在的世家大族，余的，不是明面上互相争斗就是暗地里使绊子，虽说目前还没完全撕破脸皮就是。 但愿，看完这天幕能让他们消停一会儿吧。 嗯，总之他们肯定会搞清楚状况先，肯定会消停一会儿…… 想着，杨老长长叹了口气，满是沧桑垂暮之感。 突然，他想到了盟主之子，那个尚是少年、天赋亦是卓绝少有的孩子。 “孩子，快成长起来吧……道盟太需要一位顶梁柱了……”他喃喃自语，心中的阴霾都跟着淡去了些许。 不过，那个盲眼剑客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 数月后，涂山， 顾应着一袭蓝衣，在外寻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躺着，灰眸顶着烈日愣愣眺望苦情树的方向。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摸出药酒饮了口，收回目光瞥向另一边。 那儿，一只背着大葫芦的狐妖颠颠儿朝这跑来。 “顾先生我来啦！！”涂山雅雅嘴一咧，小小的虎牙煞是可爱。 顾应看了看树下跑来的她，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药酒，果断将其收起，“带酒了没？” 小跑到树下，一个起跳跃至树干上发出‘簌簌’声的涂山雅雅扒开面前的树枝，将一坛酒递到顾应面前，脸上粘着几片叶子笑得没心没肺：“怎么可能没带哩！” 而后，她感受着触碰自己脸颊的温暖指腹，不动声色的怔了怔，笑容灿烂自若。 顾应帮她把树叶弄干净，接过酒坛揭开嗅嗅，一脸满足：“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涂山雅雅笑容一敛，端端盘膝坐好，与他仅有三尺之遥。 “都可以。” 闻言，顾应饮一口酒，想了想，将一段关于劈山救母的故事娓娓道来。 “话说……” ～ 涂山外， 萧居奕坐在一溪流旁，面无表情地以手掌轻抚剑身布满裂痕的三尺青锋，任由溪流浸泡散落水中的衣摆。 水中的鱼儿在游过这一段的时候，全都颤着身子尾巴远离他…… 太冷了……一只神智初开的鲤鱼眼珠子瞄一眼颔首抚剑的道人，只觉路过那一段溪水时如坠冰窟。 它抖抖身子，甩动尾巴头也不回的往前边游。 少顷，萧居奕停下了抚剑地动作，垂下眼睑思索接下来是继续寻材料尝试还是就这般回去…… 这一思索，就是夕阳落幕、晚霞漫天，窸窣明星隐隐闪烁天际。 他适时抬头望天，继续沉思，直到月夜降临、繁星满天，方才自语呢喃四字，“上善无为。” 萧居奕握剑站起身，浸满水的衣摆一个甩尾，水珠载着星光明月洒向四周…… 第102章 小锦真厉害～ 宅邸住所内， 谈幼心迎着月光披着薄纱坐在床上，怀抱膝盖，透过撑起地窗户傻傻看自己种的花。 未挽的青丝如盛花般铺在床榻上，配上她那双向来含水掺柔的美眸，月光轻洒、我见犹怜。 小小地窗台上空无一物，窗台下则是趴着一只入睡的白鹿，模样乖巧温顺。 花，谢了。 是什么时候谢的呢？ “咳咳……” 谈幼心垂眸轻轻咳嗽两下，窗外立时探出一鹿头，耳朵一塌一立，然而这并不影响它眼中的疑惑和二三担忧。 见此，前者眼尾轻扬，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呀，这都能发现吗？小锦真厉害～” 也是，这小家伙通了些灵性，还日日陪伴在她身边，怎会看不出异常。 “你怎么这么乖呢小锦，太单纯可不行呀，不过有顾师弟在，想来是能再顾着你一段时间……” 说话间，伸出素白的柔荑抚摸在它的脑袋上，不等白鹿做出别的动作，便‘噗通’一声倒头就睡，一脸安详。 谈幼心趴在窗台上，青丝垂落间轻轻笑着，半垂的眼眸中满是宠溺和温柔。 …… 涂山之王所住之居所门口，两名人高马大、腰胯兵刃的守卫板着脸，完全无视了正值晌午的阳光和里边儿依稀传来的声音。 “大当家，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后续还是要注意……” “我明白，麻烦你了……” 待里面的声音小了下来，没过一会儿，二人便能嗅到空气中清雅好闻的药香儿…沁人心脾。 药也能这么香吗……二人心想。 涂山红红一路将谈幼心送至门口，轻声道：“阁下慢走。” 后者回以一笑，福身一礼，“大当家留步。” 待她出门上鹿离去后，涂山红红轻舒一口气，同样掠过门口朝她抱拳行礼的守卫出了门，携着铃音直直走向涂山容容的办公处。 书房内， 正眯着眼小憩的涂山容容见自家姐姐来了，微微睁眼迎了上去，语气中带着些许关心，“姐姐，你怎么来了？今日的疗程结束了吗？” 若不是谈幼心与她说过，她是怎么都看不出自家姐姐受伤了伤，还是……难以捉摸的心魂之伤。 她一度怀疑这种伤真能治吗？ 老实说，若不是自家姐姐愈发精神，她还真就不信了。 “嗯。” 涂山红红牵起她的手走到一旁椅子上一齐坐下，松开手，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柔声道：“没什么大事，你别操心这些，先跟我说说涂山最近的情况吧。” 这段时间她不是在房中接受谈幼心提灯引梦、药草入口的疗程，就是修炼和去苦情树那儿拔除凤栖在苦情树内留下的东西……也就是她秒跪的原因。 至于毫无防备的敞开心神任谈幼心施为会不会有问题这件事…… 首先，她对自己有信心。 她是涂山红红，亦是涂山的王，纵然没有谈幼心，她也一定会迈过这道坎！ 其次，谈幼心没理由也确实没有害她。 经过谈幼心数月的治疗引梦，她能感觉自己的内心平和了许多，不似以往。 更甚者，原先会不时出现的噩梦也跟着消散了去。 唯一让她疑惑的就是为什么要吃药，她总感觉……这一步可以省略掉。 她之伤病本就不在自身看似柔弱实则强悍的体质，而是内里。 那药就算很珍贵，有的生食可生血肉、促灵气入体，却也跟内里搭不了边吧？ 不过，医者说了算，她对于谈幼心还是有着不少信任的。 无论是谈幼心给她的感觉还是她与顾先生的关系。 她略微分神思忖间，涂山容容说了声‘好’，而后一边给她倒茶一边开始了汇报：“最近倒没什么大事，客卿伤势好转，那两妖王也有两位客卿看着，接下来就是看他们是否有诚心……” 说着，她话音一转，“若说有的话……姐姐你还记得两月前我跟你说的事吗？” 正端起茶盏饮一口的涂山红红脑袋一歪，收敛心绪想了想，说：“一气道盟的事？” “不错。” 涂山容容含笑道：“他们似乎知道了顾先生还活着的事。” 眼见自家姐姐面色不复先前的柔和，转而化作凝重，她又道：“姐姐你放心，我早让人将他们隔开了，顾先生平日里两点一线，不是与雅雅姐喝酒聊天就是窝在自己房间修炼，哪会遇见他们。” 自从谈幼心完全接手姐姐后，顾先生便没再跟先前那般，反而有些……摆烂？ 差不多就这意思吧。 涂山红红闻言方才松了口气。 顾先生在一气道盟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他现在很强，强到堪比妖皇，但她是真不觉得一气道盟豁出去会弄不死顾先生。 人族能在圈内占领偌大的一片地盘，曾经巅峰时更是将北山化作自家牧场，自是有着不可言说的底蕴手段！ 或是法宝、或是强者，又或是足以让其它势力心动的事和物…… 即便这二、三百年来一气道盟有些没落，却也不是她们涂山能独自抗衡的。 没招，谁叫她离了涂山，来几个大妖王就能给她压着打，居住在苦情树附近的大妖王们也是出工不出力呢…… 突然，涂山红红像是想起了什么，捧着茶盏一脸认真道：“对了，你跟顾先生说了这件事吗？” 早知道她会有此一问的涂山容容笑道：“姐姐放心，我一早便去顾先生那与他说了这事……” …… 宅邸住所内，如一条濒死鱼儿躺在树上的顾应白绫覆眼、搂着带鞘长剑，打着轻鼾做着梦。 于旁人而言这天气有些闷热，于顾应而言：想睡就睡。 但，很快他就睡不好了。 “咦？二当家又来找我家顾师弟啦～” “嘿嘿，谈姐姐你别叫我二当家，叫我雅雅就好……” “呵呵……” 好梦被搅的顾应伸手扒开眼前用以遮阳的白绫，慢慢睁开双眼后，嘴一张，长长打了个哈欠。 “哈～～” 把白绫跟发绳绑在一起，他揉了揉眼睛，摸出酒葫饮了口润润嗓子，又大致理了理衣领，背好剑，拍拍身上衣摆的树叶方才纵身一跃。 很好，后院儿很干净！！ 顾应扫视一圈，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间，屋内看似空着手的涂山雅雅蹦跳走来。 在看见他的时候更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煞是可爱。 再往里，谈幼心面色柔和而无奈的望着她走向后院。 这小妮子，是真觉得她发现不了吗？ 天天给顾师弟带酒！ “唉～真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喝的。” 第103章 心拔凉拔凉的 岁月更迭、时光荏苒间又是一个初夏， 沉迷于修炼饮酒、偶尔耍一手剑花舞剑，几乎不如何外出的顾应埋头屈指，敲了敲桌上的浑圆西瓜，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后，以掌化刀，‘啪叽’一声给它劈成两半。 顾应看都没仔细看，捧起一半儿咬一口便评价道：“还挺甜……” 不远处争芳斗艳的花丛旁，小小的瓜田被嚯嚯了大半，仅剩三两带滕小瓜。 突然，他吃瓜的动作一顿，抬首看向空无一人的屋内，眸光闪烁。 师姐…有点不对劲…… 气息正常，法力正常，外表正常，性格正常，习惯正常，一切正常。 可，他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具体说吧…… 顾应啃一口瓜，眉头微皱。 说不上来。 思索中，半大儿的西瓜尽数下肚。 顾应擦擦嘴，舔舔唇，把袖口拍干净后若有所思地捧着剩下的西瓜起身往屋内走。 屋内，支开了白鹿，没什么要紧事，难得清闲下来的谈幼心坐在饭桌上摆弄着几株鲜艳药草。 鬓间青丝垂落半空，面容专注柔和，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淡淡的微光。 踏踏踏—— 听着后边儿传来的熟悉脚步声，谈幼心青葱玉指一动，将一株药草顺进袖口。 “师姐，瓜熟了。” 闻言，谈幼心侧首伸手，笑着接过顾应递来的半圆西瓜，柔声问道：“就剩半个了？” 顾应眨眨眼，想了想，说：“还有几个营养不良的小瓜。” 谈幼心腾出一片地放好西瓜，食指虚划，温声款款地续问道：“给她们送去了吗？” 顾应又想了想原本兴致盎然抱起三个大瓜，后又瘪着嘴蔫儿吧唧的涂山雅雅，果断点头，“师姐放心，那丫头早上来过了！” 拢共就五个大瓜呢，他给出去了三！ “那就好。” 谈幼心将瓜切成十数瓣，微微颔首小口吃着一瓣，发鬓上的流苏发簪轻轻摇晃，是类苦情树花的款式，按着谈幼心的要求，白里透粉，煞是好看。 眼见自家师姐吃了，先前没吃过瘾的顾应小手极不干净，坐下来尚没一刻便摸了一瓣塞嘴里。 自然，谈幼心只是轻轻笑着，吃完手中那瓣西瓜就没别的动作，而是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两口一瓣。 片刻后， “师姐，我准备出去一趟，可能要个半年一年来着。” 闻言，谈幼心先是怔了怔，旋即欣然颔首，言笑晏然：“静极思动，在家待了这么久，是该出去走走了。” “那师姐你呢？”顾应吃干抹净，与她四目相对。 只不过，语气有些强硬，明显带着些言外之外。 然而，谈幼心那双向来含着春风柔意的秋水明眸依旧平静，柔声答：“自是待在这涂山，反正也无甚去处。” 说完，她轻轻笑了笑，“怎了？你出门还要师姐我陪着吗？” 眼见谈幼心如此，顾应悻悻然摆手，“没没，师姐，怎么会呢……不过，我可以问师姐一件事吗？” “顾师弟还跟师姐我见外？”谈幼心笑意不减，一副无有不允的模样。 见状，顾应话音一转，压着嗓音沉声道：“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说话间，双手交叉置于桌面，顺带把脑袋搁在上面，脸上见不到丝毫笑容，满是凝重之意，似是笃定谈幼心绝对…… 傍晚， 顾应着蓝衣覆白绫，背剑挂葫，一脸颓然的出了城。 走到一半儿时，他顿步回首一瞬，敛起胡思乱想的心绪。 大抵是他想多了吧…… 顾应深吸一口气抛开杂念，在城门口守卫的注视下越行越远，直至逐渐消失在夜幕当中。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尝试呢。 …… 两月后， 一看似山清水秀，实则空中周围布满毒瘴之气的露天谷涧内散布着近千妖怪，个个都是南国各地有头有脸的大妖。 一鱼妖支起的地摊前，面色纠结的猫妖指着一瓶丹药问道：“诶，兄弟你这丹药怎么卖？” “好说好说……这个数。”鱼妖笑嘻嘻的举起手掌。 猫妖愣了愣，瞳仁儿一瞪破口大骂：“汝娘玩意！你怎么不去抢！！” “我这不就是在抢吗……”鱼妖不以为然，吃定了他不敢动手。 最后，不了了之。 傍水之所，几个妖怪相对而坐，掏出各种美酒对饮， “石兄实力更进一步，想必离妖王之境不远了吧？” “哈哈哈，还好还好，应该也就这百来年的事！” “好好好，来，碰一杯！以后成了妖王可不能忘了哥几个啊！” “诸位兄弟放心！” 嘣——！ 几妖高举酒杯对碰，面上俱是欣喜。 作为交心过命的朋友兄弟，他们自然是希望对方变得越强越好，这样自己也能跟着沾点光。 饮完手中这杯酒后，其中一妖眼珠子一转，神神秘秘道：“听说道盟那已经打出狗脑子了，世家大族甚至出动了底牌法宝对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应是真的，要知道北山趁此机会收回了不少失地，要我说，毒皇他老人家为什么……”一柳树化形的大妖满脸不忿。 不等他说完，几妖纷纷面色一变，下意识打量左右看有没有外人在附近！ “柳兄慎言！” 其中一妖怪更是忙把杯中酒往柳妖口中灌，压低声音道：“这是千息谷，你不要命了！！” 回过神来的柳妖心虚不已，“咳咳，是我孟浪了，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不远处，一名妖力浑厚、气势摄人的豹妖拎着几件染着血、似是法宝的物件一路走向正中央。 所过之处，妖怪尽皆退避。 谷涧正中央伫立一精致仅有的木桌，桌前坐着的熊猫埋头敲打着算盘，看都没看那停在三尺之外的豹妖一眼。 然，即便遭受这般态度，豹妖亦是没有丝毫急躁的意思，而是十分耐心地等候着。 好半晌，那熊猫方才放下算盘，面色大变…… 啊？大变？？ 豹妖挠了挠头，不解地顺着熊猫的视线看向北方入口。 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傻了。 不，应该说所有妖都傻了。 本就算寂静的谷涧一时间仅有水流‘哗哗’和靴子踩在草地上、淌过涧水的声音。 是一个……一袭蓝衣、眼覆白绫的盲眼剑客，还是个左撇子剑客，最关键的是…… 这里怎么会出现人类啊喂！！ 有反应快的妖怪反应了过来，眼珠子挑起看向半空，心神俱颤。 由一方妖王布下的毒障……没了！！ 明明是太阳当空的天气，但这一刻，无论是众大妖还是几位强大的妖王，都不自觉的噤若寒蝉、如坠冰窟。 特别是在，那个人类举剑的时候，心拔凉拔凉的…… 第104章 询问 “滋！” 伴着生火烤鱼烧出的滋滋声，水灵灵跪成几排的妖怪齐齐打了个冷战，低下的头埋得更深了。 没有任何一个妖敢抬头把目光看向那个一脸淡然烤着鱼的人类，除了蹲在他身旁不停叽叽喳喳、颐指气使让他们跪齐的……妖王级狐妖！！ 哪儿来的狐妖啊！！！ “嗯…有点苦，不好喝，换一个。” “唔……好难喝呀……” 狐妖吐了吐小舌头，朝男子喊道：“姓顾的，烤好了没！我饿了！” “快了，等一下。”男子翻转火架上的鱼儿，神情认真。 “这什么酒…真难喝……”涂山雅雅小脸一苦，把唇边的酒随手往后一抛，‘砰’的一声给那几个聚友的妖怪吓了一跳，脑袋埋得更低了，一个赛一个的面色苍白。 至于他们为何如此？ 自然不是这只对几百两起步好酒满脸嫌弃的妖王狐妖，若论妖王，那只驻扎于此的熊猫可是打遍妖王境无敌手的佼佼者！ 而是……周边被一剑削平的山头。 就那么一剑，剑鸣声响后山体拦腰截断、轰然倒塌，原本流动的水流都被山头堵住了大半！ 令妖胆寒的是，他们根本看不清那男子手中的剑何时挥动，那几座高耸的山头倒塌时本身亦没有溅起多少灰尘，断头平整…… 快，太快了！ 强，太强了！ 这一剑落身上……不不不，包尸体都成灰的！ 非人哉！！ 于是乎，在那熊猫的带头下，众妖全给跪了。 同时，所有妖怪都开始了头脑风暴，猜测这强得不像人的人类他是谁、从哪来、要做甚。 待他们稍稍冷静下来，这人类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盲眼、左手剑客、堪比妖皇，除了衣服是蓝色，这不就是去年那个随手斩了一方妖王们的涂山强者吗！！ 那可是，一方妖王啊！可不是他们这些个妖王能碰瓷的…… 更何况是这位神秘且强大，几乎不比妖皇弱的绝世强者！ “好了。”顾应将烤好的鱼递出，被投喂的对象立时眯起眼睛‘啊呜’张开嘴，引得前者忍俊不禁，却也只是惯着她。 只不过在后者哐哐啃完两条鱼的时候，他续烤上两鱼，问：“对了，你姐姐知道你跑出来吗？” 他一路走走停停，经常修炼喝酒发呆，走的慢了些，又没甚注意，出了涂山数千里方才后知后觉的逮住小尾巴。 顾应无奈，在涂山雅雅‘死缠烂打’下很快就败下阵来，将她带上。 他可不放心不过先天妖王的涂山雅雅一个人在外面乱跑，这个世界，强者还是多的。 就她这小体格，面前这群跪地请安的妖怪们应该都打不过，应该吧…… 涂山雅雅闻言愣了愣，神情一敛哼哼道：“说了，姐姐说让我跟紧你！” 涂山红红听自家妹妹说要跟着顾先生出去，自是没有意见，毕竟顾先生可是很厉害的，雅儿跟着他能有什么事。 眼见顾应颔首烤鱼，一手一个，她盘着腿挪动身子往他身边靠，一边儿盯着加了料滋滋冒油的鱼一边儿追问：“话说姓顾的你来南国干嘛呀？还来这种地方。” 顾应没答，而是问她吃饱了没。 因着一气道盟的原因，现在的顾应虽不惧他，却也不想惹上麻烦，于是特地叮嘱涂山雅雅唤他顾锦。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然后涂山雅雅选择喊他姓顾的，前者揉揉她的脑袋，笑而应允。 见涂山雅雅点头，他便放缓手上的动作，看向众妖淡淡道：“你们谁是管事的？” 下一秒，熊猫身旁的妖怪们下意识指向他，动作迅捷一致，毫不拖泥带水。 被指着的熊猫嘴角抽了抽，心里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后头也不抬的恭声道：“小的负责此地秩序，勉强算得上一个管事，还请大人吩咐……” 顾应默默地看了会儿数尺外跪地俯首的熊猫，手上动作不停。 涂山雅雅则是一脸好奇的看了看那只毛茸茸的熊猫，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顾应，莫名心里挠痒。 好在，顾应没让她久等。 “你这的情报齐全吗？” 熊猫懵了，那一地的妖怪懵了，涂山雅雅也懵了。 这是……什么问题啊？！ 求生欲极强的熊猫很快就反应过来，赶忙说道：“此地是交流购易之所，若说情报消息，小的所知不多，不知大人想知道哪些的情报，小的知无不言！” 黑压压一片的妖怪们不敢附和，生怕自己所知情报不是顾应所需‘情报’，然后‘唰’地一声给自己……哦，恐怕他们听不到声响妖就没了。 顾应微皱着眉头向熊猫询问了几件事，但，问完他就沉默了，这也导致他的鱼…… “糊了糊了！” 在涂山雅雅的呼喊声中，顾应非常淡定的将鱼拿开，轻轻扯下烤糊的部分。 粗枝大叶的涂山雅雅表示自己听不懂顾应问的那些问题，都是询问是否有滥杀无辜之妖，她已经被这鱼迷住了双眼，在后者烤好做出投喂的动作时快速接过。 就这般，问完问题的顾应面带笑意地望着她进食，不再询问。 一时间，愈加浓厚的阴云压在众妖心中，他们可是清楚的知道这位大爷有多‘心善’。 不杀妖，只斩臂，说大不大，说小……臂都没了，怎么也算不上小吧？！ 除了那次万妖入侵涂山，这位爷没斩妖一臂，但这次可不是那时候啊…… 万幸，这位爷投喂完那只来自涂山狐妖就走了。 在顾应饮着酒起身的那一刻，所有妖怪同时屏息，肌肉紧绷。 “走吧，这里没有我要的东西。” “啊咧？你是要消息吗？可以去找容容要啊。”涂山雅雅昂歪脑袋，一脸不解。 “嗯……不一样的，我们走吧，先送你回涂山。” “哼！大不了我自己跑出来，姐姐才不会拦我呢！”涂山雅雅跟着起身，语气颇为不忿。 顾应失笑，说：“罢了，随你。” “嘿嘿……” 涂山雅雅蹦蹦跳跳的跟上，颇为得意。 伴着二人边聊边走，很快，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众妖视野当中。 片刻后， “走了没……”有妖不敢抬头，小声询问好友。 “应该走了吧，我没感觉到他们的气息。” “走了！他们走了！”有妖抬头，欣喜若狂呐喊。 妖怪们纷纷抬头长舒一口气，有不少瘫坐在地，脸上满是不经意间落下的汗珠，“呼，手保住了……” 这破地方，他们是再也不敢来了！ 以后离带有情报消息的地段远点，不然指不定就会遇上这煞星……不少妖怪心想。 熊猫跑得飞快，转瞬间便没了影子，想来是去禀告南国高了。 第105章 名号 南国一类青楼之所，顾应摸出银钱，无视周边或疑惑不解、或虎视眈眈的目光，径直寻到这的负责人，道：“有没有空着的雅间？” 负责人涵养极好，接过银钱笑眯眯的将顾应引上二楼，丝毫不在意顾应人类的身份。 各大妖族势力或多或少有着一些人类，只不过，大多活得并不是很好就是。 奴隶、下人、口食……大抵如此。 当然，涂山是唯一的例外，相较于北山不允许随意杀戮人类的规矩，涂山，把人当人。 待顾应踏上阶梯上了二楼，众妖中冷不丁的响起了一声冷哼，“呵，哪来的人类，身上居然还有银两。” “他身上法力波动很微弱，背后的剑还是凡铁一件，想必是外出……” “说不定就是偷的呢，呵呵……” “废话真多，直接动手便是！”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打断了众人的窃窃私语，但，没人敢应。 无他，这楼的主人乃是盘踞一地的妖王，谁敢动手就要做好与一位妖王作对的下场！ 出声的猪怪搂着一背生蝶翼、面容娇小的女妖，桀桀笑道：“怎的，只敢嘴上说说不敢出手？一群废物！” 废话二字落下，一股强绝憾人的妖力自他体内迸发，靠得近些妖怪不由面色一白、呼吸一窒。 嘶……妖王！！ 被猪妖搂着的蝶妖小手抚在他宽阔雄壮的胸膛上，漂亮的杏仁儿里是止不住的震撼和瞬间生成的倾慕。 就在众妖吞咽口水，眼巴巴看着猪妖松开怀里娇嫩动情的蝶妖起身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女声自门外响起：“哦？这么说你很勇咯？” 敛起扬威妖力，刚迈出步子的猪妖顿了顿，循声望去。 待看见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葫比人高酒葫的狐妖时不由失笑道：“小丫头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超勇的好不好！” 而后不耐烦的挥挥手，“赶紧走开，念在同族的份上老子不跟你这小丫头计较。” 闻言，狐妖侧身拧开酒葫…… 片刻后，一楼平静得不成样子，给顾应送好姑娘关上房门的负责人定睛一看，眼皮狂跳。 只见涂山雅雅擦擦唇边的酒渍，微微酡红着面庞扛起酒葫，一脚踩在猪妖身上走了过去，套在脚踝上的脚环铃‘叮叮’乱响，身后数条狐妖轻轻摇摆，所过之处寒气顿生。 地上凭空凝成的冰霜、延绵十数尺不止的裂痕无不彰显着涂山雅雅的实力之强。 甚至，她似乎还未使出全力…… 一路上，众妖动作一致的半躬身子让开路，看都不敢看没了动静的猪妖一眼。 妖王有强弱，他们晓得。 可你这一拳干趴一位妖王…… 这么厉害的人物来我们这种破落地做甚啊！！ 楼上雅间内， 顾应卸下白绫饮着酒，靠坐在床榻上睁开灰眸，愣愣看左手握着的纸信。 床榻正前方，一貌美女妖挽着青丝，着一袭薄纱轻抚古琴，青葱玉指翩然起舞，乐动听、人更美。 眼尾化好的妆容衬得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愈发动人，鬓发两边的白绒狐耳更添几分楚楚…… “哐！” 伴着大门被一脚踹开的声音，女妖弹琴的动作不由顿了顿，乐声一滞。 小脸微醺的涂山雅雅歪着脑袋看了眼继续弹琴、身姿单薄可人的女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抬头，语气莫名：“嘁。” 她收回目光走到床榻前，把酒葫往柜头一丢，坐下来朝近在咫尺的顾应问道：“姓顾的，有酒没，还有……” 涂山雅雅睨向女妖，冷声道：“别弹了，赶紧滚！” 女妖动作一顿，杏仁儿微滞，似是不理解前者是什么意思。 她是顾应喊来的，凭什么听你这个黄毛丫头…… “退下吧。” 顾应放下酒葫，从怀里摸出一锭金灿灿的金子抛过去，精准落入女妖怀中。 后者先是一愣，旋即收起金子怀抱古琴敛眉退出房间。 “来，喝酒。” 顾应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壶酒递给涂山雅雅，目光自始自终没离开手中的纸信。 涂山雅雅接过酒壶，一脸好奇的凑了过去。 床榻上二人本就靠得近，涂山雅雅这一凑，更显亲昵。 “一些拼凑的情报。” 顾应收回目光，笑着将纸张递给眨巴着大眼睛的涂山雅雅，道：“南国没必要待了，过两日我们往北山走吧。” 如果北山西西域乃至道盟都找不到的话……那他或许要花不少时间自己培养了。 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该是能的。 顾应啜一口酒，垂着眼睑眺望窗外的远景。 很快，看完纸信内容的涂山雅雅便一脸惊奇道：“绝剑？这称号还可以呀！” 她跟着顾应乱跑，自是得不到涂山早已先人一步的情报，却也知道，实力强大的妖怪或多或少都有着外号。 当然，大多是根据其作为、所处地域势力来称呼的。 前提是，你得够强，起码得做到纵横妖王再干出一番事迹方才能得到外人的认可。 例如南国太保、北山鸡爷这等称号，前者妖王近断层、后者亦是一方妖王…… 外加，以自家地域来取称号的各大妖皇。 毒皇、北帝莫不如此。 顾应闻言微微摇头，有些无奈：“这名号是好，可却与我那世界的一位前辈重合了，况且……” 他抿了抿唇，沉吟道：“我有名号的。” 他有名号，虽不算好听，却也是有的。 涂山雅雅哇哦一声以示认可，而后问道：“那顾先生你的名号叫啥？” 顾应微微一笑，“浪子剑。” 嗯，他现在的处境跟这名号完全对上了，怪不得有人曾说：名字有叫错的，名号号没有起错的。 “不好听。” 顾应：“……” 好吧，确实不是很好听…… …… 自顾应离开涂山后，谈幼心时常去找涂山红红，也不做甚，就是陪她聊天。 涂山红红虽不解谈幼心为何时常寻她，却也乐得与谈幼心谈天侃地，毕竟谈幼心这般温柔知性的性子，换作是谁也很难厌恶疏远得起来。 更别提，谈幼心本身给她的感觉就算不上差，在尝试过谈幼心的饭食手艺后更是直接折服，只可惜，她学不会。 怎么学也学不会的那种。 期间偶尔也会遇见翠玉灵，谈幼心这时便会问翠玉鸣鸾近来如何，教她的东西可曾温习…… 总之，一反常态。 涂山容容坐在自家后院荡着秋千，晃呀晃，藤蔓上的花儿一颤一颤，鲜艳明媚、富有活力。 突然，她睁开些眯起的眼睛，抬起手掩在额间仰望天空，摇曳的秋千没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发愣一会儿后，涂山容容放下手眯上眼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这位谈姐姐到底想干嘛，总感觉……” 不怀好意？ 涂山容容闭口摇头，莫名纠结。 不不不，这不可能。 可，谈幼心到底想干嘛呢？她是真的想不通…… …… 宅邸住所内，谈幼心如往常一般将二位师弟的房间打扫一番，确认近日无雨后一一开窗透风。 做好这一切，她又来到后院喂鱼赏花，神情怡然。 她想干嘛？ 自是……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嗯，力所能及。 把掌中最后些许饲料鱼饵抛下，谈幼心轻拍拍裙摆，食指指腹划走白袜上染着的尘埃，敛眉起身。 一年了，也不知道顾师弟近来如何，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成天把修炼当成入眠来办，会很伤……心神的。 莲步走到俯卧于地、昏昏欲睡的白鹿身旁，她伸出手弯下腰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嘴角微微上扬，一脸柔和。 涂山红红那儿基本快完工了，今天再去一趟就成。 白鹿眯着眼与她亲昵一会儿之后，很快便褪去了一身的负面状态。 抖抖身子驮起侧坐在自己背上的谈幼心，高昂头颅走向门外。 嗯，不需要谈幼心开口，它就知道要去哪！ 无非就是找那个很厉害很厉害的狐妖！ 涂山红红住所门口，守卫将骑着白鹿的谈幼心拦了下来，恭声道：“谈姑娘，大当家出去了，她说如果您来了……” 第106章 涂山寻梦、南国之论 谈幼心骑着鹿来到拱卫涂山的高大城墙下，不过略略扫几眼便确认了方向。 而后，轻拍拍白鹿的脑袋，跃身而下，在一股淡淡的蓝白法力托举中轻盈飞上高墙。 果不其然，屏退附近守卫的涂山红红就坐在墙沿，一双波澜不惊的美眸眺望远方，似是沉思。 “大当家。” 谈幼心轻声呼唤，缓步走到她身旁温声笑道：“怎么又一个人坐在这？” “你来啦。” 涂山容容笑而回首，竟是让谈幼心愣怔片刻。 旋即，轻拂裙摆眉眼弯弯地坐在她身旁，柔声问道：“大当家是有什么心事吗？可否与我说说？” 闻言，涂山红红面上的轻笑瞬间滞住。 若是那一战之前，谈幼心问她这种问题那她定然是不予回答，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 “算是吧……”涂山红红敛起笑意，眼睑下垂的同时语气也跟着低了许多。 然后，回正臻首继续看景。 见此，谈幼心不再多问，而是举起细长柔美的纤指，翻转掌心至下，食指一抬，阵阵凝现的流光将涂山红红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不过片刻，那蓝白流光便化作数只如梦似幻般瑰美的蝴蝶。 它们一诞生便扇动翅膀扑腾，围绕着谈幼心的手掌不断盘旋。 所过之处洒下点点荧光，让莫名觉得它们亲切的涂山红红不自觉沉醉其中。 “我们云梦上下有喜鹿的弟子，亦有好猫的居主，不过若是说什么动物最得众人喜爱……” 谈幼心嗓音温和，自有一股春风拂面之感，“便是这些破茧而出的蝴蝶了。” 涂山红红回过神来，愣愣点头。 “它们象征寓意皆是极好，长得也很漂亮，不是吗？” 谈幼心将指尖停留的蝴蝶凑到前者跟前，另外几只蝴蝶赶忙扇动翅膀跟上，像是有了神智一般。 看着递到面前的蝴蝶和那张眸眼带笑、唇角轻扬，眉宇间满是温柔知性之色的谈幼心，涂山红红没有纠结，伸出手慢慢地靠近那只停留在谈幼心指尖的漂亮蝶儿。 此时天色正好，是一个暖人而不晒人的天气，涂山红红指尖尚未与前者的指尖对碰，那蝴蝶便领着一众‘小弟’飞到涂山红红的手上。 明明是蓝白二色调成的蝴蝶染上了艳红，愈发美丽。 感受着指尖上轻轻痒痒的触感，涂山红红的眼神慢慢柔和了下来，喃喃道：“好漂亮……” 另外几只蝴蝶没有停留，而是围绕在她身周不停飞舞，点点荧光扑簌簌的落下，数量一多，便凭空生出了蝴蝶！ 很快，她整个人便被数十只漫天飞舞的蝴蝶围了起来，蓝白掺红的流光随着它们的舞动缠绕在涂山红红身周，予她仙绸。 只不过，涂山红红那双被蓝白之色替代的绿眸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呐呐呐～” 得逞的谈幼心突然靠近涂山红红，伸出手轻轻抚摸已经变成了‘自己形状’的涂山红红，青葱玉指划过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 动作轻柔得像羽毛轻拂，细腻温柔。 谈幼心面上是温柔似水的笑，眼中是狡黠灵动的光，对立却不显突兀。 “活了比我都长，却是这般单纯，不怪顾师弟能看上你，真是可爱呢～～” 自语间，她忍不住抬手捏了捏涂山红红的耳朵，情不自禁的露出舒适地表情。 真软～～ 待摸够了，她收回手，在涂山红红落下手惊走蝴蝶，缓缓闭眼似是要倒下的时候一把将其搂住，突然没了力气一般地低声自语：“顾师弟，师姐我呀，尽力了呢……” 她那双半阖的眸子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线，配上眼尾、唇角一同溢出划落的血迹分外瘆人。 猛然苍白下来的面庞使她看上去全然没了以往的温柔知性之感，活像只刚复苏不久的女鬼…… 勤劳的蝴蝶依旧在飞，飞累了，就身形涣散化作流光飞入谈幼心怀中的涂山红红体内，像是乳燕归巢，又像是寻家的浪子，没有一丝停顿犹豫。 当蝴蝶几乎全部入了涂山红红体内时，她的眉心不经意间皱了起来，好似噩梦缠身…… “允山风，一抹缥色，拂绿青衫袖上新荷～” “渺层云，独行千万里，舟中吾且作远来客……” 悦耳的歌声自涂山城墙上响起，从一开始的动听到嘶哑，用的时间极短，纵然如此，歌声依旧不曾停歇。 涂山红红皱起的眉心亦跟着这歌声缓缓舒展开来…… “行尽处，双鹤穿云过，也许只在诗行停过……” “微澜泛波，循着幻梦却等它陨落～其实若寻不到又如何～” “我再次围着篝火曼舞欢歌，呐喊所有想说不能说～” “临别时刻～蓦然回首……” “我应是泸沽烟水里的过客～孑然弹铗划天地开阖～” “邂逅过的，梦醒之余～却忘了该如何洒脱……” “叮铃～” “铃～～” 二女身上的铃铛与歌伴奏，同它一起飞向不知目的的远方，只是，飞不了多远，就散去了…… …… “写出这歌的先生……定是…与我师父一般温柔的人儿，只可惜……我寻不到呢……” ……… 南国， 一座奢华至极、极近堂皇的殿宇之内，身形矮小、面容苍老，颔下胡须扎成辫儿，口中衔着一烟枪的老者靠坐在那代表南国至高的椅子上，吞云吐雾间依稀能看到他一身紫红之色的衣着打扮。 “那绝剑走了？”老者声音嘶哑，语气却是颇显慵懒随意，“对了，把他这段时间的行程说一下。” “是！” 殿宇之下，一熊猫模样、乃是南国一把手的大长老半跪于下方，低头汇报：“自千息谷后，那绝剑几乎走了我南国大半的情报势力，所问之事，全都是附近是否有滥杀无辜的妖怪……” 老者默默听完后，挪开烟枪，轻吐一口雾气，淡淡道：“撤回看守他的人，该回哪回哪去，那三大家族和和南蛮王可比绝剑不老实多了……” 下方的大长老闻言精神一振，急忙应了下来，“老臣领命！” 三大家族和南蛮王虽慑于毒皇之威，从不在表面上违抗毒皇之令，但暗地里……还是干了不少阳奉阴违之事的。 况且，那疑似叫做顾应的绝剑也没在南国大开杀戒，确实没必要花力气去看着他。 大长老暗想罢，起身恭敬退下。 过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独自坐在椅子上毒皇低低笑了声，吧唧一口烟枪，自言自语道：“这绝剑倒是个妙人，呵呵……” 那般年轻且疑似堪比妖皇的角色，想必早就发现了他安排人去盯着他，他还想着对方动手他便直接动身去给他镇压了呢。 “没有天地之力也能击退败了涂山之王的强者，嗯，似乎还是前任涂山之王凤栖……” “呼～” 毒皇吐出一口浓稠雾气，眼神一凝。 他其实挺想去见见这绝剑的，但是…走不开也不敢走啊…… 突然，孤寂的殿宇之外传来一声呼唤，使他那张枯如朽木的老脸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就连口中略显苦涩的烟味儿仿佛都都甜腻了起来。 “父皇！！！” 第107章 出南国 涂山红红做了个好梦，字面意义上的好梦。 不知过了多久，她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如同即将振翅的蝴蝶。 终于，她睁开眼，一双宛若绿宝石的眼眸掺杂着一层淡淡水雾，像极了一只刚睡醒的猫儿…… 耀眼太阳填满眼眶，衬得那美眸愈发澄澈动人。 “！！” 感受到自己趴在某人腿上的涂山红红倏地一怔，旋即，快速起身！！ “醒啦？” 谈幼心侧首一笑，眉眼轻扬，那股涂山红红颇为喜欢的温柔知性之感扑面而来。 涂山红红面色微红，瞥一眼谈幼心那裹着白袜、修长纤细的玉腿后，抬手将视线中的青丝捋顺，有些不好意思地呐呐道：“……麻烦了。” 还挺软诶…… “不会。” 谈幼心收回目光，仍笑着轻声道：“不知我这引梦术大当家是否满意？” 冷静下来的涂山红红化掌为拳置于唇边，咳了咳：“满意。” “大当家满意就好。” 谈幼心轻盈起身，将缠在皓腕上的铃铛挂回腰间，温声道：“大当家你相信我吗？” 涂山红红看了看初升的晨曦，又看了看前者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眸中的温柔笑意，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自是信的，比起顾先生也就差了些的信任。 见此，谈幼心眼中笑意更甚。 “大当家，你以后不会再做噩梦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极尽温柔，如和风拂面，轻抚人心，是那种使人内心平静的温柔…… 涂山红红眨了眨眼，回以一笑。 “嗯。” …… ……… 南国边境处， 一蓝衣剑客单手抓着马缰，怀抱一小狐妖骑在皮毛漆黑如墨的高头大马上悠然前行。 小狐妖心情愉悦，翘着嘴角眯着眼，不时侧首望一眼颔首观纸的顾应。 略显微凉的清风吹起马鬓，小狐妖的发丝不时打在他胸前、纸上，顾应偶尔松开马缰拂开，看得极其认真。 ‘妖王毒蝰，极其痛恨人类，花费大量财力资源购买人类以为奴仆折磨……’ ‘以一名妖王为首的小型家族常年垄断南云山区域，过往妖怪多受……’ ‘数名妖王隶属不同家族，因某些原因大打出手，波及的妖怪人类已达数万……’ 哒哒哒～～ 马儿在顾应的分神驱使下不急不缓的行走，马蹄与地面的碰撞声格外清晰…… 各势力边境之处都有各自人马驻扎，普通人妖莫说是过，便是过来看一眼都会被警告责骂。 若是偷渡的话，最好期冀自己别遇见驻扎于边境的人马…… 自然，这不包括顾应二人。 日常巡防的妖怪们早得了命令、看了画卷，远远瞧见蓝衣跨马、怀抱一小狐妖的身影就默不作声的让开道路。 要多远有多远。 同时心中腹诽道：“您老来的时候没让我们瞧着，怎么走的时候这么大摇大摆、毫不避讳啊！” 绝剑，近年来声名鹊起的人类强者，之所以为绝，盖因为其法力强绝无比，古往今来从未见过的那种强绝！！ 还提着一柄没有任何法力波动的凡铁给一方妖王们斩了一臂，当真是恐怖如斯！！ 于是，由一大妖带头的队伍排排站好，皆面容严肃，不敢露出任何怠慢之色。 尽管隔了那人那马上千米不止…… “顾先生，那纸上就是我们这段时间的收获？” 顾应将叠放的纸张收起，双手抓起马缰眺望远方，灰眸平静淡然。 “嗯。” 不是这段时间，是近一年。 虽说大多时候都在修炼罢了。 “哦哦。” 被他怀抱在怀里的涂山雅雅没问顾应要这些干嘛，而是说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回涂山。” 涂山雅雅闻言脸色一垮，直接炸毛！ “不回去！！” 不等顾应皱起眉头，她便颇为气愤的控诉出声：“姓顾的，你之前说了随我，现在又要……” 一只大手按上了她的脑袋，轻轻地给她顺毛。 “你会错意了，我的意思是回一趟涂山，到时候你若愿意就继续跟着我走。”顾应语气温和，很快便把怀里处于炸毛状态的小狐妖安抚了下来。 小孩子嘛，哄着就行，他虽然没带过，但师姐有经验，他可是见过很多次哩！！ 待顺过毛的涂山雅雅冷静下来，突觉有点囧意。 貌似是她会错意了哈…… 不等她纠结，顾应抓过挂在马背侧的无尽酒壶放她面前，“喏，你先喝着，我酒葫里没酒了。” “喔……” 顾应挺直背脊，尽可能的腾开空间让涂山雅雅喝酒，脑子想的是却是： “也不知道师姐最近在干嘛，师兄有没有回去看望一下孤寡一人、可怜兮兮的师姐…好吧，就师姐那性子，可怜兮兮是他们还差不多……” 嗯，实话实说，年余不见，还是有些怀念师姐的手艺。 眼见涂山雅雅整够，顾应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瓣，毫不客气的一把夺过，在其一脸无奈地表情中饮上几口解馋。 话说，他们已经多久没过个年了？ 哦，不是师兄不在就是他们懒得过，师姐也没张罗过，毕竟，这个世界没有过年一说，不似他们那儿，一到过年就各种拉横幅、贴门联、挂彩灯，烟花漫天中跑到师叔们那儿讨压岁钱。 讨了钱，难得阔绰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便会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喝酒侃天，兴致来了便拔出鞘中青锋比剑。 每到这个例行环节，一场小的下注总是少不了的。 下注赢了的喝彩，输了的也只会感慨压岁钱又少了一笔、亦或者输方的师兄师姐们恨铁不成钢，直接上前拔出剑教他该如何出剑、如何破招…… 然后被闻着味跑过来的执剑堂弟子当场逮捕…… 嗯，很热闹就是了。 抬头看着顾应不经意间露出的笑意，涂山雅雅愣怔片刻后戳了戳他的手臂。 “顾先生，酒要没了，给我留点呗。” 顾应低头又抬头，晃了晃，吧唧吧唧嘴递给她，“……你这无尽酒壶，不太行啊。” 接过酒葫的涂山雅雅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 酒葫酒水生成要时间的好嘛，况且两人酒量颇大，路上又走的慢，买来的酒根本不够喝，纯靠她这无尽酒壶顶着呢…… 还有…… 涂山雅雅瘪瘪嘴，把酒葫挂在小腿前无语控诉道：“你那几口顶得上我二三十口了。” 顾应：“……” 真小气。 第108章 根本不伤心似的 “容儿，谈姑娘往哪去了？！” 刚处理完事务，正惬意饮着小茶的涂山容容抬头看向神色慌忙的涂山红红，满心不解地回道：“啊？她昨日便出了城，我记得是自西而去……怎么，姐姐你找她有事吗？” “明白了！” 涂山红红攥紧粉拳，随口回一句后立马转身，妖力翻涌间转瞬消失在原地，留下的些许艳红之色给涂山容容看得一愣一愣的，手上的茶都忘了喝。 “姐姐这……如此匆忙，发生什么事情了？” 待回过神来，她细想了想，赶忙唤来外边候着的侍女…… 此时此刻，距涂山数千里之外的一处芳菲花海里，一神俊白鹿驮着瘫软在它背上的貌美女子缓步前行，步伐轻盈沉稳，如往常一般优雅无二。 它背上的女子好似很受蝴蝶的欢迎，方圆百里的蝴蝶们早在白鹿踏入花海时便扇动翅膀飞靠过来。 阳光照射之下，五彩缤纷的蝶翼煞是好看，白鹿身周三尺之外俱是欢舞飞腾的蝶儿，几近遮蔽此地的阳光。 然，白鹿面对此景只是自顾自垂着眼睑前行，所过之处蝶群自觉让开一条通道，却，无蝶愿意离去。 仔细观之会发现它们在看向那女子时尽皆半垂头颅，似是朝圣，虔诚而真挚…… “你们……是来送我的吗……” 白鹿背上的女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清澈明净，稍稍施以粉黛的眉目凭空添了几分楚楚，惹人怜爱。 她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撑在白鹿脖颈上，起身侧坐，腕间铃铛‘叮铃’作响。 望着眼前数不尽的蝴蝶，她心中莫名一颤，点唇过的红润朱唇轻轻张开：“谢谢……” 这些蝴蝶没有一只是妖，它们，几乎都是破茧没多久的蝶儿…… 呦…… 白鹿停下步子回头蹭她，眼中满是化不开的伤心和盈满眼眶的泪水。 女子见此噗呲一笑，语气宠溺而温柔：“呵呵，小锦…辛苦了～” 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白鹿终是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洒落在蹄边儿的花草上。 “嗯……不是离开，是去…另一个地方，一个，你暂时去…去不了的地方。” 女子强撑着身子跃下，在白鹿低头时颔首将光洁的前额与它贴在一起，芊芊玉指轻轻抚摸白鹿的脖颈，吐气如兰。 “小锦听话……” “小锦……最乖了……” 身周蝶群飞舞的动作不停，且，不断增加！ 待涂山红红循着气息赶来时，入眼所见的这一幕令她都不由怔了一瞬。 铺天盖地、数以万计的蝴蝶群将花海那一片地团团围住，除却少数有妖气的蝴蝶，余的，俱是普通的破茧蝶儿。 突然，感受到女子气息几近熄灭的涂山红红神色一凝，大声呼喊道：“谈姑娘！” 她体内那股足以改天换地的妖力‘轰’地一声自她体内震散开来，天地似乎都为之惊颤，不约而同染上了浓郁的艳红之色。 即便没有天地之力，她亦能睥睨一方妖王！！ 可，那些蝴蝶疯了…… 它们居然活生生靠数量拦住了未动杀心的涂山红红片刻。 待她终于破开这由万千蝴蝶组成的大阵，大踏步跨进其内时，见到的，是一个没了丝毫气息、侧躺于地的…尸体…… 白鹿围着那失去了气息的尸体团团打转，哀呦鹿鸣不绝于耳，眼里是化之不去的浓浓悲切和不断落下的泪水…… “谈…姑娘……” 不愿相信这一幕的涂山红红指尖轻颤，那握在掌中的薄薄一张书信像是重逾千钧，活生生将她滞在了原地。 昨日…昨日不还是好好的吗？ 昨日，她还……好好的…… 怎么会…… 这是，涂山红红第一次亲眼目睹相交的好友死在她面前，她有点，没法接受…… …… “呼～” 顾应轻舒一口气，左手牵着马缰，右手提着打满的酒葫小酌，颇显怡然自得。 然而不等他续饮上几口解解口腹之欲，马背上的涂山雅雅就不断挥舞小手，醉眼朦胧地咕哝道：“酒…姓顾的，我要喝…你手里的酒……” 这丫头是真能喝啊…… 顾应用酒葫敲敲额头，满心不愿，然，架不住涂山雅雅一直叨叨，便随她去了。 反正都是些清酒，伤不了身子。 很快，二人便靠近了涂山那颇具辨别度的护城河，河水流动间浪花朵朵，甚是湍急。 顾应头也没回，随手朝后一伸，接住呈自由落体状的酒葫别回腰间，一脸感慨：“回来了。” 有段时间没见师姐了，怪想念的。 嗯，留几月吧，明年再去人类道盟那看看……不行，还是晚些再去…… 顾应思肘间松开手上的马缰，而后转身卸下马匹身上的马鞍丢置于地，抬手将酩酊大醉的涂山雅雅一把搂住抱下来。 单手解下无尽酒壶后望着怀里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的小家伙忽而低声失笑道：“真是个小酒鬼……” 顾应一手抱紧涂山雅雅，一手拎着酒壶置于身后，也没理会原地打转的马儿，纵身一跃跃至水面上踏浪而行，速度不急不缓，满脑子都是等下回去要师姐整几个硬菜…… 但很快，隐约察觉到前方有人于岸边等候的顾应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什么人？ 等下！那领头之人好像是……容容？！ 她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总不可能一直派人蹲守吧？这不现实啊…… 怀揣着满心疑惑，顾应几个闪身出现在岸边众人跟前。 不等他开口，随意瞥一眼他怀中涂山雅雅的涂山容容率先出声道：“顾先生……” …… 不过短短数日，花海便由外及内开始凋零枯萎，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一般。 花海往里些，数不尽的蝴蝶静卧于花草之上，全然没了数日前漫天飞舞的活力…… 正中央处，涂山红红跪坐于地，一张被折叠过的书信平摊在大腿上，信角不时随风轻曳。 正前方，往日里向来温柔知性、恬静雅然的谈幼心侧躺于地，白鹿趴在她身上，用自己柔软的腹部继续暖谈幼心那暖了不知多久、依旧冰凉的小手…… 沙沙—— 远远地、只感受到涂山红红和白鹿气息的顾应速度飞快，待遥遥望见躺在地上、没有一丝气息波动的谈幼心时，身形猛然一滞。 躺地上的谈幼心似是精心打扮过，描眉画笔、口脂水粉一应俱全，饶是过了数日，她的样貌依旧望之楚楚、明媚动人。 踏，踏，踏…… 听着耳边由远及近走过来和压倒花草的脚步声，涂山红红适时回首，却，没看见崩溃伤心等表情，而是，一双无比平静的晦暗灰眸和一张分外镇定的俊秀面庞。 顾先生好像……根本不伤心似的…… 番外 谈幼与谈幼心 轰隆！！ 啊——— 深夜、雷鸣、豪宅灯火、妇人生产的呐喊，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将门外踱步颔首、一脸紧张的中年男子急得来回打转。 整整数个时辰，从黄昏到日落，他无时无刻不紧绷着神经，一心心系屋内的妻儿安危。 当屋内声音趋于平静的时候，中年男子眼前一黑一明，耳边嗡嗡作响，生怕出现一尸两命的情况…… “嘎吱～” “老爷！生了，夫人没事，是个……” 中年男子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抱着孩子、把脸盘子凑过来的产婆，几步冲到床边后第一时间确认自家妻子的安危。 好在天遂人愿，吾妻无事矣。 中年男子这时才有心情伸手擦拭淌满额间的汗水，连妻子生的是男是女都没确认。 “噗～” 原本没了丝毫力气的妻子见状不由笑出了声，蚊声安慰道：“我没事…快看看我们的孩子……” “对对！我们的孩子！” 中年男子小半个屁股坐在床边，朝后边儿咧嘴大笑，喊道：“快！把我的孩子抱过来！” 被冷落的产婆闻言没有一丝不快，快步走来将皱巴巴一只、裹成一团的小家伙轻轻递给中年男子，低声道：“老爷，是个女娃儿。” 然而中年男子并没有露出产婆意料中的不喜之色，反倒很是开心，眉眼皆笑，朗声道：“女娃好！女娃好啊！哈哈哈！” 被他这一惊，小家伙嘴一张，哇哇大哭。 眼见孩子哭出声，妻子反而松了口气，轻声道：“老爷…给女儿…取个名吧。” “谈幼。” 中年男子没有丝毫犹豫，笑道：“小名儿我都想好了，就唤作幼娘，夫人觉得如何？” “全听，老爷的……” 轰隆隆—— 深夜的雷突然急得很，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昭示着某种不明的意义，但，天雷终究会有熄灭的时候…… ……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私塾内，数十个稚童排排坐好，齐声朗诵千字文，惊走了枝头鸟雀。 面容古板的教书先生背着手来回巡视，完全没发现不远处墙壁上不停张望的小脑袋…… 可他没发现，坐在最后边儿的一个小家伙却发现了。 小家伙长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一双漆黑明亮的眸眼滴溜溜乱转。 她想悄眯眯开溜，却碍于教书先生的威严不敢动弹，也因此，口里诵读的声音弱了下来。 她这一弱，身旁的小孩儿不自觉受到了影响…… 教书先生耳朵一动，身形一滞，舌绽春雷，“谈幼！！” 诵读之声瞬间停了下来，不少小家伙都好奇的看向被教书先生唤作谈幼的女童，暗想这是谈幼第几次被先生点名了…… 面对一众小伙伴的目光，女童不由拉起一张苦脸，也不装了，书一丢，非常自觉的起身往外走。 见状，看过来的教书先生气得胡须倒立，哼哼道：“孺子不可教也！” 旋即，恶狠狠看向其他小家伙，“停下来干嘛！继续！”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门外的女童回头确认教书先生没跟来，一个挪步躲在墙后，蹲在地上静静等待某人。 果然，一比女童约莫大上三两岁，亦高上她些的小孩儿鬼鬼祟祟靠过来，压着声音喊道：“谈妹妹！” 知晓女童不敢走开的小孩儿小跑过来，咧着嘴递出一包吃食，挠着头嘿嘿笑道：“饿了没，我来给你送吃的了，是我娘蒸的糕点。” 女童搓着小手，甜甜谢道：“谢谢瑾哥哥！” 小孩儿唤作周瑾，其父为一秀才，与谈父乃是至交，二人曾约定指腹为亲，当然，若是两男两女也无甚关系，亦可结为兄弟姐妹。 眼见女童把剩下糕点塞嘴里，鼓起腮帮，小孩儿呵呵一笑，从腰间卸下一个水袋递给她，颇为宠溺道：“谈妹妹慢点吃，别噎着了。” “嗯嗯……” 就这般，小孩儿呆呆的望着女童吃干抹净，‘咕噜噜’灌水，眸光柔和。 突然，教书先生的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谈幼，快进来！” 女童被这一喊，差点呛到。 小孩儿倒是很有经验，小手轻拍着给她顺气后接过水袋，轻声道：“先生喊你了，我先走，晚上我再去你家找你。” “嗯嗯，好。” 女童猛点其头，目送其远去，心里甜滋滋的，就像刚进了嘴里的糕点一样。 …… 数年后， “哈哈，老弟客气做甚，来来来，这茶是刚到的……” “兄长赐，不敢辞。” “我家姑娘成天乱跑，真是费了你家孩子不少心思……” “怎么会呢，幼娘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跟自家女儿一样……” 前厅内，谈父周父、谈母周母两两凑队，相谈甚欢。 不想待在双方双亲面前挨叨叨的谈幼果断拉着周瑾往小院儿跑，后者从小便随着她来，自是一脸欣然，顺从无比。 谈父在小院里掘了一条小溪，为了美观，又花一笔钱请人修了一座小桥，桥的两边栽满了鲜花…… 是近几日完工的。 “呐，瑾哥哥你看！” 韵光流转，少女初绽芳华，着白裙红衣、轻挽青丝，如晨曦微露，婉约动人。 松开周瑾的手，谈幼迈着小碎步小跑到桥上，白裙飘扬，笑容明媚动人：“这儿是不是很好看呢？” “嗯，很美。” 青衫在身、丰润如玉，自有一股书香气的少年颔首一笑，眼里满满当当的装着那两小无猜的少女。 屋内， “我看瑾哥儿和幼娘也不小了，不如这两年就把婚期提上日程……” “哈哈哈！亲家公说的是！！” 如果……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两年后，君十八、妾十五，拜天地父母，于满堂宾客面前交心，入了洞房的二人应是如正常家庭一般美好圆满…… 但没有如果。 …… 城内最大的销金窟，亦是最大的风流之地内，衣着华丽的人群来来去去，川流不息。 纵然夜已深，也没对此地造成多少影响。 “黄兄今日得了空闲？家中……” “咳咳，这都被你认出来了？低调，低调……” “还请大人赏小的一个面子……” “你小子，哈哈哈……” 明明是一处说大不大，说高不高的‘风雅’之地，但人生百态在这却总能窥得个一二三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阿谀奉承、好友相会、逢场作戏…… 三楼凭杆处，一披着红色薄衫、香肩半露，青丝披散的貌美女子懒懒倚在那，眼神一如往常一般黯淡无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这梦，可真让人作呕啊～” 送走客人后，她做了个梦。 梦里，那个天杀的负心汉不顾她怀里未出生的孩子，把她卖到这破落地…… 还真是厉害呀，连官府都不管，她拼着深夜跳楼报官，却是换来了一趟欺凌和满身伤痕。 她爹娘？ 早死了。 两年前就死了，那时她怀上了他的孩子，满怀期待憧憬，正欲把这好消息讲与他听…… 哦，人家攀上了高枝，成了凤凰，要将她和她爹娘置于死地呢～～ “周瑾，周大人！求求您，老夫这条贱命不值钱，您随意处置，只求您网开一面，看上以往的情面上，饶了我家幼娘吧……” 家财尽散的谈父顾不得其他，丢下一切颜面跪求面前器宇轩昂、身披赐服的男子。 所以，他真是个狠心的人呐，也怪她，瞎了眼，自以为真情寻到了归宿，其实不过是两小无猜给的错觉罢了。 当那面色凶悍、膀大腰圆的妇女给她灌下汤药时，她真的好想去死，好想好想…… 所以，她拖着这破落身子在这苟延残喘图什么呢？ 谈幼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她有些累了，裹紧薄衫，垂下眼睑，转身入了自己的闺房。 嗯，千人骑、万人跨的闺房，也是闺房不是。 坐在梳妆镜台前，她卸下妆容，神色平静淡然。 被她压在床角的信封内写着一行字，火急潦草的同时依稀能辨别出这是谈父的字迹：‘幼娘，活下去，不要觅死，算为父求你了……’ 早已不知哭为何物的谈幼打理好自己，褪下薄衫裸露着完全长开的酮体走到床前，无骨一般躺下，死气沉沉。 因着她这般不会笑、不会说，只会任君采颉的姿态，没少挨骂。 但，她长得确实好看，客人们不约而同的选择释放自己，少有打骂于她的事情发生。 纵然有，也舍不得下重手。 很快，夜色深得沉，人也睡得沉，那些个寻欢的人也早睡下了…… 然而这边得了休浴的谈幼刚入眠没多久，便被耳边的风声吵醒。 她缓缓睁开眼，半坐着起身望去，眉头一皱。 窗户…怎么开了？ 嗯？ 嗯！！！ 谈幼那张几近僵化的面庞泛起些许波动。 那……是谁。 只见窗户旁静静躺着一身着蓝白衫裙的女子，缕空的假领搭配暗纹和渐变的裙摆，加上女子那不下于她甚至稍有胜之的容貌，月色映照之下，仿若坠落月宫的仙娥…… 如果这仙娥不是与她有些相像就好了。 还有，即便这女子看似闭眼昏迷了过去，但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温柔知性气质……让她生不出任何敌意。 反倒莫名亲切。 她面色好苍白，是受伤了吗？ 想着，她披上薄衫，赤足行走于地缓缓靠近那女子…… 翌日， 被谈幼藏在衣柜里，昏睡不知时间的女子听着耳边的淫靡之音，指尖微动。 唔…看来暂时是安全了呢。 女子暗想间慢慢睁开眼，几息过后，便完全接手了身体的控制权和五感。 她轻舒一口气，感知一番体内不再枯竭的真气，心里瞬间有了底气。 嗯，起码是够自尽了。 还有……外边儿是什么动静啊，好像是…… 女子即便没有仔细倾听外边儿的动静，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苍白的面颊上不自觉浮现一抹红晕。 呸，下流！ 她暗暗啐一口，闭上眼沉下心神恢复真气，想着等他们完事儿了便告辞离去。 既然这屋内的主人把她藏了起来，想必是没有歹意的…… 送走客人后，谈幼收拾好一地狼籍，掐算一下时间，走到衣柜口轻声道：“醒了吗？” 嘎—— 柜门被里面的人推开，两双有着三分相似的美眸倏地一对望，竟是让二女都愣怔片刻。 良久，谈幼率先开口道：“你……饿了吗？” 里面儿的女子犹豫了会儿，轻轻点头。 被清空的桌椅处，二女相对而坐。 “你先拿这点心垫一垫，等我送完今天的客人再给你觅一些热食。” “谢谢。” 女子柔声谢道，嗓音温柔，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春水，无声无息地滋润谈幼那已然干枯死寂的心田。 她自身浑然不知的那种。 二女似是心有灵犀，很多时候不需要多说便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双方对彼此都有种……莫名的亲切好感。 夜晚， 女子靠坐在窗台上，朝谈幼温声笑道：“总感觉姑娘像是我那素未谋面的妹妹。” 坐在梳妆镜台前卸妆的谈幼眨了眨眼，竟是少有露出一丝笑意。 “我也这么觉得。” 她放下梳子看向女子，“对了，还不知姐姐叫什么，我叫谈幼，谈笑风生的谈，幼心常在的幼。” 坐在窗台上的女子闻言忽地一愣，而后低声一笑，那样的温柔，像是一片轻拂的云，又像乍现的迎春微风…… “我叫谈幼心，谈笑风生的谈，幼心常在的幼心。” 唤作谈幼心的女子将落在眼尾的发丝绕至耳后，面上仍带着化不开的柔和与笑意，沁人心脾。 谈幼朱唇微张，有些不敢相信…… 仔细观之会发现，她和她，不仅只差了一字，就连那眉眼样貌都像了三分，活像是……一对儿异父异母的姐妹。 此后数日，在谈幼心施了些手段，随手打发走那些寻欢的客人后，二人常同坐于榻上促膝长谈。 只是大多时候都是谈幼心说，谈幼听。 说华山凌冽的风雪，讲武当巍峨的山巅，道少林千年的古刹…… 谈幼自己都没发现，她脸上重新有了笑，从僵硬到自然，最后发自内心，笑得煞是好看，逐渐有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和朝气。 尤其谈幼心兴致来了，褪下鞋袜踮足走到床榻前轻抬玉臂、和歌而舞的时候…… 将她眼中艳羡尽收眼底的谈幼心会邀请她一起，耐心教她。 “云梦习武的不少，习舞的却是不多，毕竟门派也没这项，呵呵。” “当然，这并不影响师姐师妹们自己学……” 谈幼心作怀抱状搂着谈幼，温声笑道：“妹妹若是感兴趣，可以随姐姐去云梦，有一些师姐经常教人呢～” 窝在她怀里的谈幼闻言，面色莫名一黯，“我这样的人……” “妹妹你知道吗，你一直缺了一样东西。”谈幼心柔声打断，高抬手臂一个垫步转身与她四目相对，眸眼温柔似水。 不知为何，谈幼突然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似是有些自惭形秽，“我……我缺了一样东西？” 和谈幼心相处越久，她就越是……自卑。 特别是在她整个人都在逐渐化冬入春的时候，分外明显。 “嗯呢。” 谈幼心眼尾一扬，青葱玉指戳至她之心口，语气宠溺而温柔，“你缺了一颗心呀～” …… 这个世界上总会存在一个知你懂你、容你谅你之人…… “吧嗒—吧嗒——轰隆！！！” 裹着衣裙，面如死灰的谈幼回望一眼于熊熊烈火中倒塌的楼宇，双目无神。 那张牙舞爪地火焰近在咫尺，却，全然近不了她的身。 这是谈幼心予她的护体真气，除了这，她还把自己的‘心’给了她。 “妹妹，去云梦吧，你一定可以在那寻到你丢失的心，虽然不是最初的，但……姐姐我还是希望你去找寻一下。” 谈幼心素手一挥，在敌人来袭前将她推飞出窗户，声音掺杂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化不开的春水。 更别提，那个知我懂我、容我谅我，不因我之肮脏的人儿，还愿意把她的名字给我…… “还有，妹妹你以后就叫…谈幼心好吗？当是做个告别。” 耳边的轻语是她最后的告别…… …… 一月后， 云梦一实力深不可测的居主突然带领居内数名半步宗师、近百先天和数百弟子横渡云梦泽，架势骇人无比。 在这个宗师不出、半步宗师少有的年代，这股实力足以平推天下九成势力！ 她们在短短两月内走遍大半个大明山河，所过之处，隶属于万圣阁的势力无不血流成河…… 番外 旅行:叁 一处渺无人烟，飞禽难见的旷野上，长成少年模样的顾应盘膝坐在地上，一手一块大饼吃得不亦乐乎。 直接无视了寒凛刺骨的冬风。 “顾锦，五日前横杀一县县令于街头上，其身穿蓝衣、腰间跨剑、相貌俊秀，大抵十五左右……” 大马金刀坐在顾应正前方一块凸起岩石上的女子诵读手上的通缉令，嗓音干净利落…… 虽然用这样的词形容有点不太恰当，但顾应总觉得这个内着红衣、外罩大红文武袖、扎着一头高马尾，不施粉黛的女子完全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 “悬赏……一千两。” 女子抬头看了看顾应，挑眉抿唇，忽地一笑，“不错不错，还知道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没给我们华山丢份儿。” 她的样貌并不娇艳，却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气息，犀利如剑的审视目光看得顾应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于是他恶狠狠的咬一口大饼，含糊不清道：“师叔说笑了……” 不错，这年纪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女子其实早已过了不惑的年纪，是与他师父一个辈分的人！ 女子似是不喜，将手里的通缉令随手一抛，加重语调：“叫姐姐！” “好的姐姐！”顾应非常从心，直给周边数人看乐了，作冷峻状的重阳道人都扬起了眼尾，唇角轻扬。 “月姐姐，小师弟胆子小，你别吓着他。”壮硕躯体几欲撑爆单薄僧袍、相貌憨厚的和尚笑呵呵开口。 与阿白一般打扮的小家伙脑袋一歪，声音软糯道：“胆子小？可他都杀了县令诶。” 和尚撇撇嘴，微不可闻地自语：“就你贯会顶嘴……” 长的娇俏可人，腰间别着两把匕首的紫衣女子凑到顾应跟前，轻声询问：“师弟吃饱了吗？没吃饱师姐这还……” “没吃饱让他饿着！” 红衣女子扶着腰间长剑，哼哼道，“等你家师兄师姐过来了再说！一个人干出这等事，是真不怕死啊！” 我怕啥，不就是三两个一流……眼见红衣女子反握腰间青峰，他估摸了一下时间，决定赶紧干完手里的大饼。 吃完两张饼的顾应一脸的意犹未尽，指着后方不远处，语气无辜：“可他们已经来了呀……” 闻言，红衣女子循声望去，待看见隐约出现在视线中的谈幼心后不由眸光大盛，猛咽一口唾沫。 我的菜！！！ 很快，谈幼心一行人便走了过来，虽知道顾应实力强横，可在没见到他安全之前总归是有点担心的。 呼，没事就好……谈幼心快步靠向唯一坐着的红衣女子，福身一礼，柔声道：“舍弟劳烦师姐了。” “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嘿嘿……” 红衣女子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就是虎狼之词，“妹妹尚未婚嫁吧？” “啊？！”谈幼心惊了，看着红衣女子抬手擦哈喇子的动作不自觉皱眉后撤一步，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回道：“没……” “婚嫁了也没事，嘿嘿嘿……”红衣女子三步作两步快速逼近。 嘶……不对劲！ 谈幼心一行人都来不及跟红衣女子一行人打招呼，俱都被惊的倒吸一口凉气，就连稳定发挥的萧居奕都皱了皱眉头。 一脸吃瓜表情的顾应除外。 反观红衣女子一行人则是尽皆抚额长叹，脸上满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还请……这位师姐自重。” “诶嘿嘿……咳咳，嗯，好，自重，自重，妹妹说的是……” 谈幼心继续后撤，红衣女子继续……被人高马大、背着一坨行李的大悲和尚挡住了。 “阿弥陀佛，这位师姐，贫僧有礼了。”大悲和尚咧着个大嘴，半护住了退至他身后的谈幼心。 红衣女子咳了咳，眼珠子一转，神色瞬间恢复如初，“咳咳，师弟好。” 在红衣女子的热情邀请下，谈幼心一行人‘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同行一程的建议。 除了离红衣女子远远的谈幼心有些惊疑不定，其他人都相谈甚欢……大抵如此。 在顾应脚底抹油溜到谈幼心身边一通解释后，谈幼心的表情从疑惑到了然，最后变成了懵圈的可爱表情。 华月儿，华山教书先生养女，不厌男、好女，尤好各大门派出身的女儿家…… 当然，这都无法掩盖她追云逐月、飒沓流星的实力，曾先天悬山，有乃父之风…… 要遭！ 谈幼心听完心下叫苦，不远处宛如饿狼的眼神直看得她起了一身疙瘩…… 夜晚， 众人架起帐篷、燃起篝火，一路上没被华月儿再度‘骚扰’的谈幼心逐渐放下了警惕心，毕竟，都是自家人不是？ “千千，你出来多久了？” “一，二，三，四，五……唔……一年吧……” 两个小家伙凑一起取暖闲聊。 “师弟这步棋走的却是差了点。” “呵呵，萧师兄教导的是。” 同披重阳的道人捻子对弈，一神色平静淡然，一表情略显凝重。 显然，后者落了下风。 紫衣女子早早找上了谈幼心，倒也没说别的，只聊前两年去云梦所见所闻，也算投机。 和尚嘛…… 营地远方，两个人形凶兽不断碰撞，基情四射！ “吼～师兄来！不要停！！”大悲和尚喘一口气，大喝道。 “师弟小心，为兄来了！” 突然，一剑鸣声响彻在二人耳中，堪称振聋发聩。 嗡—— 滋——！ 两个和尚同时扭头，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道似是要逐月而去的流星从地上划飞过去，冷汗狂流…… “吵死了。” 坐在帐篷前的华月儿随手挽了个剑花，反握青峰归于腰间剑鞘。 至于顾应…… 在华月儿瞥向他的时候就屁颠屁颠小跑过来。 “师…师姐有何吩咐。”顾应嘿嘿笑着，语气略显谄媚。 自家长辈嘛，让着呗…… 他这般姿态倒是让华月儿很是受用，问道：“师弟，我家老头子近来如何，身体可还好？” 似是猜到了她会问这个，顾应回的极快，“华先生他老人家身体好着呢，天天来回跑，不是聊老夫发少年狂……” “剑倒山岳，江河为倾是吧？”华月儿突然续上，面色颇为古怪。 “额呵呵…师姐明鉴。” 顾应讪讪一笑。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家老头子哪哪都不好，脾气差、爱动手，还没事儿就爱……嗯……” 她说着说着，竟是有些语塞，把自己给说不会了！ 但，顾应却是笑着说道：“华先生是很合格的先生，真的，非常合格。” 虽然华先生确实喜欢训人，还经常嚷嚷着诸如： ‘知道为什么老夫是先生吗？不是年龄大，是老夫拳头大！’ ‘怎么，是不是有的人觉得自己天赋好？呵，老夫要你知道一件事，没成长起来的天才狗屁不是！’ ‘朝闻道，夕死可矣？莫名其妙，什么死不死的！你们要记住，只要你们拳头大，所谓的道就是你们说了算……’ 当然，面对年龄小些的学堂又是另一副嘴脸，堪称慈眉善目的典范…… “也是，某些方面还算合格。” 华月儿微微一笑，低喃道：“算了，明年回去看看他吧……” 突然，她话音一顿，歪着脑袋看向某一处方向，“咦？有一只小猫咪？” “小…小猫咪？” 顾应懵了，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等下……不会是…… 华月儿右手轻拔出腰间长剑，手腕一转拿正，左手并指摩挲剑身，一脸揶揄，“那个小猫咪叫什么？藏的还挺好。” 还在她眼皮底子藏着呢，不错，非常不错。 闻言，顾应身子一颤，忙回道：“诸葛瑾！师姐，他叫诸葛瑾！” 不是哥们，你藏就藏好了，这突然…… “小舟扁，荷灯引随。 抱泽畔，草木郁郁垂。 正缱绻，梦里搅碎一枕云水。 醒时何似旧时归～” 悦耳歌声自篝火旁响起，一身姿窈窕、举止雅然的貌美女子翩然起舞，被解下腰间缠于腕上的铃铛涔涔作响，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叮铃铃～～ “方待煎，斜挂荆扉。 医者言，生死泯是非， 济人间，却难济得太平年岁～～” 她的舞步轻盈自如，仿佛蝴蝶翩翩起舞，充满了灵性和魅力…… “容貌上等，身姿上等，但就这气质舞姿和歌喉……上上等极品呐……” 华月儿眼冒绿光，舔着大舌头低声碎碎念，就连垂落至下巴处的发丝舔入口中都毫不自知…… 给回过神来听见的顾应整不会了。 心下大呼：师叔你要干什么啊喂！！！ 但华月儿都懒得理会他，满眼都是那舞姿惊鸿的谈幼心…… 谅他一个小辈也不敢干嘛！ 良久，舞毕歌停，众人一阵叫好后围着谈幼心各种夸赞。 “师姐你跳的真好，能教教我嘛……” “师姐唱的是什么歌，我还是一次听诶……” “阿弥陀佛，这舞，贫僧怎的从未见过……” “无量天尊，贫道见过，乃是一奇人所创，舞名惊鸿……” 以往在谈幼心舞完后都会凑过去的顾应却是没动，而是缩成一团悄眯眯瞥向收敛神色、面带笑意的华月儿，心想：今晚该是不太平了…… 夜深之时，众人纷纷入了营帐休息，待篝火停歇，这周边便再无一点光亮，唯漫天繁星独耀。 就在这静谧的夜晚，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悄然响起…… 褪去大红文武袖，着一衫红衣的华月儿猫着步子溜至谈幼心的营帐…… “姐妹，你好香～～” 守在附近、及时反应过来的诸葛瑾一口咬住围脖，眼神凶狠地拔出双匕，颇有一股择人而噬之意。 就等着…… 等着…… 不是！ 片刻后，诸葛瑾半俯身子保持着进攻姿势，眼神呆滞黯然。 师姐你为什么不喊啊！ 这一夜，有一少年的心，‘砰’的碎掉了…… 翌日清晨，华月儿提了提裤腰带，束起长发走出营帐，一脸恹恹之色。 在她身后，满满都是破碎感的谈幼心轻咬唇瓣，微红着脸坐在帐内梳理一头青丝…… 早早起来，‘恰巧’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几人沉默了。 华月儿一行人倒不意外，谈幼心一行人则是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还有，师姐（谈师姐）你那眼神是认真的吗？貌似都…… 饶是脾性温顺如谈幼心，在察觉到众人目光后也有些不好意思地闭上帐门。 她又没干嘛，不就…摸了一下女孩儿家的私密处……又亲了一下她的…脸嘛…… 才不是反抗不了呢！！ 此时，一完全懒得隐匿身形、眼神空洞的少年躺在不远处，任由心爱的匕首滑落至地面。 顾应收回目光，一路小走到诸葛瑾跟前蹲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唉，兄弟节哀啊。” …… 转眼已是月余，正月初一悄然来临。 本就繁华喧嚣的县城愈发热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之说全然就是为此地此景量身打造！ “来一来，看一看呐！上好的豚肉，买回去过个好年！” “姑娘，来瞧瞧吧，这水粉是近两日来的，上等货色！！” “掌柜的，把这些菜都包起来，喏……” “嘿，谁家的小孩儿，看着点，别让人牙子拐了去……” 决定在此城中年后分别的众人三两成群，或各自采买，或寻一些城里的新鲜玩意…… 总之，夜来的快，但城中的喧闹却依旧不减。 暂时盘下的小院内，名唤千千的小家伙死死盯着‘咕噜咕噜’冒热气的火锅，与她一般的，还有一心如死灰的少年诸葛。 前者在等菜，后者在安慰。 自我安慰。 可不管怎么安慰，似乎都没有用。 我的师姐被糟蹋了，被糟蹋了…… “阿白你别跑！把酒壶还我！那是师姐给我买的！！” 阿白闪转腾挪躲避到后院，让顾应一时抓不到她。 “一口，你就让我喝一口嘛！” 阿白一边跑一边喊，然而在顾应的追堵下根本来不及开壶饮一口。 岂料她这么一说，顾应面色大变，速度猛然加快，大喊道：“师姐会杀了我的！！” 屋内的诸葛瑾随意瞥一眼打打闹闹的二人，只觉得吵闹。 终于，顾应抓住了阿白。 “呼～呼～呼～～” 他拎着别过头的阿白猛喘几口，将抢回来的酒壶挂至腰后，正欲指指点点时…… “嗯，都在。” 一贯温柔的嗓音在从屋内传出，是属于听着就能让人心情舒适的那种声音。 谈幼心款款而来，自一脸讪讪的顾应手上抱过小家伙，而后，单手从腰间掏出一个分量极足的红包柔柔笑着递给阿白。 “谢谢师姐！”阿白大喜接过，忙不迭拆开看里面塞了多少钱钱。 “来，师弟你也有。” 看着递至眼前的红包，顾应倏地咧嘴一笑，“谢谢师姐。” 里面，大悲和尚扯开嗓子朝这儿喊：“菜来了！小师弟小师妹快进来呀！” 屋内，众人放菜的放菜，放小玩意的放小玩意，只有华月儿如同屋内主人一般笑眯眯地坐在那看他们忙活，眼底带着些许微不可察的宠溺。 与此同时，城内上空传来数不尽的烟花飞天之声。 “嗖——” “砰！！！” 烟花绽放的瞬间，似乎将整个世界都照亮了。 烟花如同一朵朵绚烂的花朵在夜空中绽放，色彩斑斓的烟花与繁星点点相互映衬，仿若一幅唯美至极的画卷。 半只脚踏入屋内的顾应抬首一顿，漫天烟花映在他眸中，久久不散…… 第109章 滚!! ‘大当家启： 自从有了传送阵，距上次写信已然不知过了多少年，想来这封信应是大当家先看到的吧？ 呵呵，毕竟也没别人会在我无故消失后来寻我。 大当家如果看到了这封信，不必寻我，我还是更愿意寻一处僻静安谧之地躺着，静静迎接最后一刻的到来…… 其实，早在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得了伤，伤及根本、仙丹难挽的伤，跟其他事情自是搭不上边。 怪只怪，我藏得好，无论是心思缜密的萧师弟还是实力强大的顾师弟，亦或是身居一方天地、几欲堪比宗师，也就是妖皇的大当家都看不出来呢～ 我不太喜欢生死离别的场景…不，是很不喜欢，所以，大当家，千万别来找我，好吗……’ 顾应瘫坐在谈幼心身旁，愣愣地看着信上娟秀的字迹，仿佛看见了端端坐在桌前拧眉执笔的谈幼心，只是，纵然旁有烛火，他依旧看不见她的神情…… 他看到的，只有地上那闭着眼，全然一副看淡生死的恬静美丽面容。 ‘如果顾师弟或者萧师弟回来了，还请大当家把这信的前半段内容撕下，勿要让他们看了去，至于为何……因为这是说与你听的，而不是说与他们听的。’ 有留白，是谈幼心特地留的。 顾应灰眸平静淡然，垂着眼睑继续往下看： ‘二位师弟亲启： 等你们看到这信时，我大抵已经死了，虽然我很不喜欢死这个字，但人嘛，终有一死。 我在涂山这段时间看过不少续缘的妖怪，他们为了一个执念、一份痴想，觅那一世之缘来回奔波，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折人损已罢了。 他们这儿的转世我其实研究过，说它靠谱呢，有点不靠谱，可硬要说不靠谱嘛…也不见得，你们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 嗯……我想说的是，不要伤心，忘了师姐也无甚关系，不必为了一个逝去之人伤感，你还有你萧师兄，他看似清冷，实则最是关心你……’ 写这一段的时候，字迹不再工整。 ‘尤其是顾师弟你最是重情重义……师姐怕你沉沦两载，好比那段时间，经常发愣出神，若不是引了你的梦，师姐我都不知道你为何这般…… 少喝点酒，听师姐的话，以后也要听你萧师兄的话，乖一点，好吗？’ 到这，握住那笔的纤纤玉手明显停了会儿， ‘至于萧师弟，你最是令我省心，我没什么要对你说的，非要说的话，那就试着笑一笑吧。 还有，照顾好你顾师弟，莫要痴念执着于道，我知晓他人之道不容旁人轻说，可，我唯独对此放心不下。 只不过到底是到了临终之际，虽有千言万语，却终是再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所以多的师姐也就不多说了，你若愿意，把小锦带上，我予它一梦、渐散其忆，莫要让它再待在涂山了。 最后，唯祈愿我的顾师弟和萧师弟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谈幼心，绝笔。’ 顾应看的很慢，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看，待看到绝笔二字后，他垂下头，灰眸倏地倒映出谈幼心的模样。 是，灰暗灰暗的模样。 白鹿不久前便起来了，眼神茫然，像是忘了许多东西，但不知为什么，地上这躺着的雌性两脚兽却令它莫名亲近…… “嗖！” “噗通！！” 顾应收回剑指，看都没看倒头就睡的白鹿，束发的白绫发绳不知何时荡到了他眼前，一晃一晃，在外人看来或许很碍眼。 可，顾应并没有捋开它们，而是任由它们晃荡，本就灰暗的眸子更是令人看不出其内神色。 他就这样保持着垂首静望的姿势，像是要把地上人儿的样貌铭刻心中一般…… 良久，心里有些伤心的涂山红红开口了，语气担忧：“顾先生……” “你先回去。” 顾应头也不抬，轻声道：“我陪陪师姐。” 闻言，涂山红红皱了皱眉头，轻叹一声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直到夕阳落幕，明月高升、繁星漫天，再到旭日东升，日夜轮转一程，三人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变化。 一躺、一低头、一颔首跪坐。 顾应在想什么涂山红红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该陪一下他，即便这样有点傻，她也想这样做。 不知道过了几日，期间顾应除了把白鹿丢到不远处的谷狭内，再没任何动作。 那儿有草，饿不死它。 而涂山红红的目光也在他起身、瞬移、回来的时候随之而去…… 又过了几日，依旧是无雨的夜晚，顾应悄然摸出了那杆不知被遗忘多久的白箫，垂着眸子轻轻抚摸。 涂山红红的眸光亦被吸引过来。 顾应横箫于唇边，吐气奏响。 “呜呜～～” 在夜晚的寂静中，箫声如一抹轻云，悄悄地涌现，如同远方传来的天籁之音，逐渐弥漫在夜空中。 与恰如其时升起的星辰相互辉映，令人听之难忘。 是涂山红红听不懂的乐，还带着一股，莫名的意味…… 哀愁伤心吗？她听不出来。 涂山红红走了，在顾应奏完没多久，因为涂山有些事需要她处理。 顾应收起白箫，在其即将消失在夜色边际时猛然抬首望去。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呢？ 灰暗灰暗的，没有生气、空洞无比，却因着天上繁星又有点点光亮…… 而繁星带来的不仅有光亮，还有翌日阴沉翻滚的云层、逐渐湿润的空气，和平地而起的劲风。 依旧在看谈幼心的顾应高抬左手，轻抚于剑柄上，鬓发衣摆伴着风轻轻飘扬，有些脏污的蓝衣被风吹的‘呼呼’轻响。 他那稍稍有点干裂的唇边仿佛都染上了湿意，没那么难看了。 呼呜—— 很快，劲风化狂风，奏响大雨前奏！ 轰隆——轰隆隆！！！ 随风而来雷声急促有力，于九天上肆意嘶吼，彰显天威！ 在前者加持之下，雨淅淅沥沥地自天穹而落，甚是迅捷。 笼罩在雷雨下的不少人妖都发出了哀叹声，任谁能看不出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呢？ 按着这季节，这雨可不是什么好天气啊，该很冷了……那些普通人妖不约而同的想着。 可就在大雨即将落地，砸在谈幼心身上时，顾应背后的剑，出鞘了…… “滚！！” 顾应喉结耸动，似是低沉的咆哮，却极力压制着声音，布满血丝的灰眸煞是骇人…… 下一刻，云雷散去、天雨尽倾，原本弥漫近千里不止、甚至还在扩散的云层以顾应那一点为中心，伴着一声轰鸣巨响不断消散…… 第110章 入葬 涂山待客大厅内，涂山红红高坐主位，神色冰冷地垂眸阅读手中来信，是……毒皇亲笔。 旁边，涂山容容交手于腹立于右侧，笑眯眯地盯着下方的南国大长老，其左右，高大的熊妖王和瘦弱的狈妖王侍立而站。 嗯，混了这么久，总算让他们在涂山混了点模样出来了，嘿嘿…… “毒皇的事，有点多了。” 涂山红红抬眸，唇未动、音色清冷淡然，手里的信被她随手递给涂山容容。 内容倒也不算多，总结下来就一段话：管管你家的妹妹和那个叫绝剑的人类，那般明目张胆的打探情报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通俗易懂。 看完之后涂山容容颔首赞同，表示姐姐说得对。 顾先生的身份，想必不少人都看出来了，但问题是，你找顾先生去啊，找我们干嘛？ 这算什么？警告？试探？ 想着，涂山容容的眼神莫名危险起来。 这是，欺她们涂山软弱？！ 然，不等她开口，亦不等南国大长老开口，涂山红红便眼眸一红，寒声道：“滚！！” 呼—— 明明没有妖力外泄，但下方三妖却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势欺压而来，竟是令三妖一时半会喘不过气来！ 纵然熊狈二妖只是被波及。 这是熊妖王和狈妖王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直视妖皇之威，便是先前的凤栖也没给他们这种感觉，这种一方天地都在隐隐排斥自己的感觉…… 可以动手，但冥冥之中的直觉无一不在说：动手包死的！！ 也就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妖王和一方妖王，以及一方妖王和妖皇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赚大发了！ 熊狈二妖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喜之色，同时身躯微微颤抖。 这是全然放弃了抵抗的表现。 反观南国大长老倒是平静许多，只是那自入门便昂着直视涂山红红的头颅不自觉低了下来，轻声道：“还请……涂山之王息怒……” 她那握有竹竿的手在微微颤抖。 妖皇！真正意义上的妖皇！ 这可不是能靠数量堆死的一方妖王啊，是……一域妖皇啊！ 此时，她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个耳光，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啊，你好不好奇，都无法改变人家保底强于一方妖王实力的事实啊！ 更何况，这位还是比前任涂山之王强上许多的妖皇级强者！ 不错，前任涂山之王凤栖是公认的最弱妖皇，甚至南北二妖皇都不屑称其为皇。 无他，其没有天地之力加持的表现，太差了。 连不执掌王权剑的道盟盟主都打不过，忒丢份了…… “滚，懂？” 涂山红红抬眼看向门外高空，那双艳红的眸子愈发瑰美，摄人心魄。 南国大长老正欲继续道歉，立于她左右、恭敬抱完拳的熊狈二妖便架着她往外丢！ 就在二妖走出大厅，一脸得意地将南国大长老用力一抛时，天空翻滚的云层内闪烁着刺眼亮光、轰鸣阵阵，雷声急促有力。 眼见南国大长老来不及收拾染尘的衣衫慌忙离开，狈妖王心下好笑。 蛐蛐南国大长老，不过如此！ 旋即，小心的瞥一眼后方大厅，抬头吐槽道：“这天气可真够差的。” 熊妖王点头附和，“俺也这么……啊？什么鬼！” 怎么……散了？不是，真散了？！！ 轰隆——！！！ 在一声来自远方的轰鸣巨响后，二妖俱都目瞪口呆，傻傻地望着九天之上逐渐消散的骤散雷雨，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等级别的天象……”已经跑出一段路的南国大长老抬头喃喃道：“妖皇，是妖皇，除了妖皇……” 就只有执掌王权剑的执剑人能做到了。 可……这方圆万里不止的涂山地域不就涂山红红一个皇吗？难不成是…… 南国大长老本就难看的面色又苍白了许多。 那个叫顾应的人类！！ 大厅内，涂山红红收回目光轻声道：“雅儿呢？” …… 几乎没受到任何影响的花海内，先前还被持之倾天的凌风剑随意杵地，剑身上隐约浮现着裂痕。 它现在，貌似不太配得上它的主人了。 而它的主人则是单膝跪地，双手不停地挖掘地面刨坑，浑然不顾掀飞的泥土脏了自己的劲袍。 他没用任何法力，纯以手掌挖开地面。 很快，他便挖出了一个小小坑洞，代价是鲜血淋漓的十指。 纵然法力强绝于世、几欲堪比一域妖皇，可他终归只是个人类，不使法力加持护体，一身本事全在剑上，体质又能强得到哪儿去呢？ 所以他停下了动作，举起不断渗血的双手放至眼前，眸眼略显呆滞。 良久，他摇晃着身子起身走到凌风剑前方…… 片刻后，有了刨坑利器加持的顾应挖出了一个正正方方的深坑，坑周附近遍布泥土，却，没惊扰数丈外的谈幼心分毫。 扒着深坑边缘，顾应艰难爬上来，抛开剑一步一步地走到谈幼心跟前半跪下，似是有些疲惫。 那双早已褪去血丝和空洞的灰眸深深地注视着谈幼心的容颜，一只手欲伸又缩，反复数次。 师姐大抵是困了，还没睡醒……他动了动唇瓣，脱下衣袍，以内里干净的部分擦拭双手，暗暗想着。 擦干净了，他又有些后悔，慌忙披上…… 随后闭眼，深吸一口气。 “呼～” 吐完气，他睁开眼，前倾将谈幼心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搂在怀里，动作轻柔。 谈幼心虽闭眼许久，可初一入怀，那股好闻的药香味和一如往昔的温柔感却依旧不变。 顾应微低着头，鬓间发丝半遮住他的面容。 站起身，一步、两步、三步…… 突然，顾应一个趔趄跌在地上，就像是一个熬了数天数夜的普通人，极易恍惚、精神极差，对自己的身体都失去了一定程度的控制权。 只不过，他怀里静静闭眼的谈幼心仍没受到影响。 主动散去法力下意识加持的顾应咬咬牙，再度起身，继续前行。 只不过这次不太一样，原本或隐匿消散、或躲在花海中蝴蝶们一溜烟出现，扑棱棱扇着翅膀往顾应这儿靠。 嗯？！ 顾应只是斜睨一眼，蝴蝶们齐齐一滞。 尤以那些妖力在身蝴蝶为最。 毕竟，先前那一幕它们都看着哩…… 但也就是一滞罢了，它们依旧不知死活的靠，甚至有不少胆大的蝴蝶停在顾应的肩上、头上，和……谈幼心的手上、腿上。 顾应垂下眼睑，没理会它们，保持着节奏迈步，全然不顾簇拥飞舞于半空、把把紧密围住的蝴蝶。 终于，他来到了坑前。 第111章 师姐，我饿了…… 人迹罕见、飞鸟难觅的山巅之上，一行六人顺着红衣小团子的星盘指引爬了上来。 无他，这儿看着就是晚上好看景的地。 小小一个团子如是说着。 她倒也没说错，九天之上倒悬星河银纱，美得动人心弦。 少年坐在篝火旁，笑着朝道人说道：‘师兄你看，我都说了阿白的星盘靠谱点，你还不信？’ 正襟危坐的道人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算是认可的意思。 哈哈哈哈—— 少年爽朗的笑声传得很远，满是这个年龄段独有的朝气。 就地解决迟了些的晚饭后，众人或依偎、或端坐的抬头看景。 与其它地方不同，这儿只要你一抬手张开，漫天星辰仿佛瞬间入了你的心中，更别提阿白口中的流星了…… 兴致来了的少年突然将手抚于腰间的剑柄上，撑地起身走到正前方，而后，‘苍啷’一声拔剑出鞘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少年有时兴致来了会舞剑，算是一个小癖好，他们都知道，次数屈指可数。 于是他们也不看景了，毕竟按着小团子所说还需要等一会儿才来，俱都饶有兴致的观看抬起青峰，舒展眉眼抖动剑身，五岳为倾起手的少年。 华山剑招极多，主流便有十数式，式式不同、剑剑有异，除了最为基础的鸣剑诀，大多数普通弟子只会专精三两剑招。 少年自不会那般，他不仅全会，还能在剑招舞动且尚未结束的期间无缝衔接下一剑。 他身上真气不显，剑随身动，时而疾跑、时而腾跃，剑光闪烁间观赏性极高…… 顾应从这幅会动地画面里看到了一贯清冷的道人师兄、白白净净的大悲和尚、躲躲藏藏的诸葛瑾，却……唯独看不见那个抱着一只红色小团子，似是在温柔笑着的女子。 很模糊，只记得，她当时递给了自己一支莲花，那莲花，是传说中象征寓意皆是极好的蓝莲花。 哦，还有一股清雅好闻，总是带着淡淡药香味的体香…… …… 不高的坟堆前，跪坐于地不知时间的顾应抬了抬眼皮，盯着刺眼的阳光打开眼，内里满是疲乏之色。 感受了一番于体内不断周转循环、若持剑时似可开天的法力，他心想着：这个世界有法力，有妖怪，还有传说中的转世，会不会…… 然后，他又闭上了眼，莫名颓然下来。 那个实力几乎达到了宗师之上的人都做不到，他，如何能做到。 生死离别，是这世间亘古不变的定律，纵然是涂山所谓的转世续缘……转世…… 真的靠谱吗？ 突然，耳边一声熟悉的、带着几分急促的呼唤倏地在他身后响起，“顾先生……” 顾应恍惚一瞬，侧首望去，强笑了笑：“是丫头啊，你怎么来了。” 涂山雅雅背着无尽酒壶小口喘气，面色微红，想来这一路上是没怎么歇息。 “来，坐，歇一下。” 因着太久没开口、未进水，顾应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嘶哑。 涂山雅雅看着他那略显苍白和稍稍消瘦了些的面庞，心下担忧，面上却是强行保持着平静，点头走过来坐在他身旁。 眼见顾应继续看着坟堆发呆愣神，涂山雅雅嘴唇张合，憋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顾先生，回去休息一下吧，如果她……” 顿了顿，“她还活着，定是不愿看见你这般模样的。” 她与谈幼心接触不多，却也不少，知这是一个极尽阐述温柔知性四字的女子，不气、不燥、不怒，娴静温婉。 更别提，她还是顾先生的师姐，这突然一走…… “好。” “不走也……啊？”涂山雅雅懵了。 顾应撑着地面缓缓起身，挥手召回凌风剑，归于背后剑鞘，轻声道：“我们走吧。” 反应过来的涂山雅雅怔了怔，赶忙起身跟上，“哦哦！” 寻回自给自足的白鹿后，顾应携着一狐一鹿慢慢走向涂山。 与自家姐姐一样不懂怎么安慰人的涂山雅雅抿了抿唇，紧紧跟在他身后。 因着白鹿要觅食，一人一妖一鹿走走停停，路上顾应从未开口，只会在涂山雅雅说话时附和一两声，数日后方才回到涂山。 挑眉看一眼涂山高耸的城门城墙，顾应摸了摸白鹿的脑袋，朝涂山雅雅沙哑道：“这几日能麻烦你帮我看看小锦吗？” 后者闻言愣了愣，望着那双黯淡无光的灰眸颔首应下，“嗯嗯好，顾先生你放心把它交给我，快回去休息吧！” “麻烦了。” 顾应笑笑，微低着头朝家…宅邸住所的方向走。 “其实……没必要强颜欢笑的。” 涂山雅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能说出口，转而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白鹿。 …… 不大的宅邸内即便已有月余未曾住人，但灰尘却没多少，寥寥几件的家具摆在那，屋角还有几盆花，有些干瘪，却不难看出摆放之人的用心。 若它们尚且鲜艳，定然会给这屋带来几分生气温馨…… “嘎吱～～” 顾应推开门，定在原地打量屋内。 好半晌，他方才抬起脚入了屋。 随后第一件事就是卸下带鞘长剑、白箫、酒葫放置于宽广的桌子上，褪下劲袍清洗，将一个整盆水染上了一层尘土之色。 洗好晾晒，他停顿在原地许久，仿佛是在出神。 待回过神来，他走到谈幼心的闺房前抬起手，指尖几乎贴在门上边儿。 “呼～” 吐出一口气，他推开闺房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不同其她女儿家，谈幼心的房间干净简洁，除了窗台上放着几盆花，和床头柜上摆放的明灯，也没其他……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顾应眼神一凝，刚走没两下的步子猛然顿住，旋即，加快步伐靠近那梳妆台！ 是……一张纸。 ‘抽屉里边儿放着银子，二位师弟省着点花～’ 还有！ 顾应下意识想道。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轻风，穿梭在屋内各个角度…… ‘下面囤着些干粮肉干，加了料，二位师弟如果不想出去可以将就吃着’ ‘后面的花花草草有时间清理一下，放久了总归是不太好的’ ‘塘里的鱼我卖了大半，还有几只配好了对，你们没事可以抓上来烤着吃～’ ‘调料、烧烤架在这儿哦～～’ ‘让顾师弟戒色我信，戒酒就算了，这箱子里面放好了药材，专门配酒的，如果是萧师弟先来记得给他’ ‘这些材料是……’ 顾应把那些纸条一张一张的找出来，清空桌面，整整齐齐的放好，动作小心。 观其上字迹，不过是……至多一月半写下的…… 他，就来晚了几天啊！！ …… 深夜， 把头埋在桌子上，趴了大半天的顾应低声呢喃着什么，如梦呓一般。 “师姐，我饿了……” 第112章 寻一场好梦，觅一场大醉 数日后，迟来的大雨倾盆而至，无有雷声，却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冰雹，天顶上的天穹变得灰暗而凶狠，抬头望去，一股压抑之感扑面而来。 “鬼天气……” 一处花园内，涂山雅雅神色恹恹地拍拍进食的白鹿，“小锦走了。” “呦～” 白鹿微抬起头，眯着眼蹭蹭她的小手，随后很是乖巧的随她入了屋，踮着蹄子走到自己的专属绒毯上爬着，一脸乖巧。 也不知道顾先生有没有缓过来……涂山雅雅倚在窗口撑着下巴、垂着眼眸，全然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 悄无声息入了屋的涂山红红见状，红唇微张，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 “这雨还是来了。” 同样倚靠在窗口的顾应昂起头，驱使体内法力护化作一道闪烁着淡淡蓝光的护盾，将不远处的花儿尽数护住。 若是以往，该是师姐来做的…… “啪啪啪——” “滴嗒嗒——” 倾听望了一会儿窗外，着一衫里衣的顾应垂下眼睑转身收起晾晒好的蓝色劲袍穿上，而后，入了房间走到自己的衣柜前。 一个吊着的纸张上书：‘天冷了，师弟记得加件衣裳。’ 顾应神色不变，伸手自衣物不多的柜内取出那件加绒带兜黑袍沉默着披上。 收回目光，他关上衣柜戴上兜帽走到后院。 略略扫视一圈，他顶着愈发急促的大雨和冰雹，学着谈幼心从一旁的杂物间取出零碎杂物，在一阵摸索后顺利的给那些花儿罩上一层棚，将它们护住。 做好这一切，他再度入了屋，背上剑、别上白箫和酒葫…… ～ “顾先生出去了？” 正在睁眸看雨的涂山容容头也不回的问道。 “是，刚刚出去。”侍女恭声道。 “姐姐那通知……算了，你退下吧。” 闭上眼的涂山容容仍没想明白，谈幼心是如何…… 死的。 …… 顾应顶着瓢盆大雨，对于体内日渐消逝、却不断影响自身，来自谈幼心那股力量视若无睹。 即便它好像在……临死前的挣扎？ 想尽办法‘侵蚀’自己的身体？ 很熟悉的感觉，困困的…… 顾应眉头一皱，以手抚额揉了揉。 待缓了一会儿，困意愈演愈烈。 难不成是……心下了然的顾应晃晃脑袋，拔出背后凌风，手腕一动抛至半空后纵身一跃踏于其上。 很快，已呈蓝为主、金为辅的法力自顾应体内散发而出。 轰——！！ 伴着一声爆鸣震开身周大雨，长虹转瞬间消逝于天际，难觅难寻…… 这个世界谁都可能会害他，唯独师姐和师兄不会。 …… “噼里啪啦……” 硕大的雨滴和冰雹争先恐后的砸落在孤零零的坟堆上，那些做护卫状的花草更是早早被砸得瘫软在地，神似徒做无劳之功。 “嗖——” 突然，那雨停歇了一瞬，天上亦斜落下一个人形状的东西，‘噗通’一声溅起一地水泥后咕噜噜滚到坟堆前方才停下。 仰躺于地的顾应艰难抬头想看一眼前方，却…… …… ……… 一剑眉星目、样貌清秀、皮肤黝黑的男子着一衫黑衣，坐在凳子上捧着书卷津津有味地品读。 不时空出手拿起茶杯饮一口润嗓子，神态怡然。 “爹，你又躲在这看书！” 突然，他肩头一顿，稚嫩的童音自耳边响起。 男子哭笑不得，合起书卷一把给后边儿虎头虎脑、眉眼与他极其相似的小家伙抱怀里，食指一戳他脑门，笑骂道：“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躲呢？况且为父都干完活，怎的不能偷一会儿闲？” “哎哟～”小家伙小手揉揉脑袋，哼哼道：“我不管！就是躲！” “哈哈，好好好，吾儿说得对，今天想听什么故事？书接上回？” 得逞的小家伙猛点其头！ 他就好这一口！ “嗯嗯！我要听二郎神跟孙悟空的那段！” “咳咳，好。” 男子清了清嗓子，宠溺一笑，“话说那二郎神见……” 男子身后不远处，一俊美女子望着这一幕，掩嘴轻笑，眼底的宠溺和幸福怎么化都化不开…… …… 一艘游船慢悠悠的行驶在湖上，倾洒的太阳映得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煞是好看。 游船中层一屋内，猫在女子怀里的小家伙小手扒在窗口眨巴眼，恨不得把脑袋伸出去。 突然，他眼睛一亮，压着声音雀跃道：“姐姐你看！那鱼好大啊！” 将他整个抱住的女子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暖暖地阳光打在她的脸上，那化了淡淡妆容的侧颜愈发朦胧柔和。 “嗯，赶明儿我让玉姐买两条。”她轻轻笑着。 湖面上的风景虽美，却也容易让人产生疲乏，于是小家伙把目光投向岸边高耸的青翠山峦，喃喃道：“姐姐你说，山的那边是什么啊？” 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从未出过远门。 “我也不知道。” 女子把下巴搁在小家伙的脑袋上，笑得开怀，嗓音干净柔腻：“不过，再过几年姐姐就攒够了钱，那时，我们姐弟俩一起去看看，好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面上不自觉浮现一抹憧憬，与小家伙如出一辙。 “好！！” …… 唳——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几只雄鹰展翅高飞，居于九天之上傲世天穹之下，端的是神俊无比！ 一傍水之所，支起的帐篷和不远处成群的战马为这空旷寂寥的草原点缀几抹别样的风采…… 只是，其内不时传出的哀嚎和惨叫破坏了这一意境。 这是一支刚劫掠完，足足上千人不止的草原铁骑！ 若是千骑围杀、煞气升腾，先天之下几乎是必死无疑！！ “冰块脸，有说法吗？” 一袭蓝衣的少年半蹲在地，遥遥望着那营帐和守卫在外的几名铁骑舔了舔嘴唇，身周真气隐隐闪烁，眼神冰冷无比。 站在他身旁的道人眼神淡漠，语气亦是淡然：“贫道皆可。” “大悲师兄你呢？”少年回首。 后边儿的和尚打一佛揖，唱一句‘阿弥陀佛’后慈悲一笑道：“那些施主既不愿倾听佛法……贫僧略懂一些拳脚。” “好，那么二位师兄……” 少年起身，压下澎湃心潮和愤怒后右手握之于剑柄上，强敛起心绪面无表情道：“上了！！” 话音刚落，他一身未显的真气尽归体内，如箭矢一般飞掠而出！ 再之后，道人和和尚同样唤出飞剑、倒提禅杖跟上。 “什么人！” 望见三人的守卫怒喝道。 有一守卫认了出来三人装束，拔出弯刀狞笑道：“这速度和装扮……是自诩正派的中原江湖人士！” “快快快！上马，千万别分散！” 不过片刻，大半骑兵便集结上马并组成军阵，速度迅捷如风！ 饶是如此，三道人影依旧义无反顾的冲向掀起漫天煞气的上千骑兵…… …… 金陵， 以往繁华喧嚣的街道上寂静无声，明明对峙的双方人马早已破千，可除了些许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再无其它声音。 最令人咋舌的是，不过千人，里面竟是有着上百先天高手！其余的最差都是二流级别的好手，甚至还有……半步宗师级别的一方擎柱！ 随着人数越聚越多，暗地里的传音愈发混乱，相同的，肃杀之气亦是愈发浓厚…… 而就是这种场面的正中央，一身凌风装扮的少年倒提染血青峰，面无表情地望着对面被团团围住的华冠丽服男子，眼底是如冰窟一般的刺寒。 他之身周，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数具尸体，不乏先天高手。 他就那样死死顶着男子，纵然护住那男子的，是一位声名远扬的半步宗师？ 呵…… “把他交出来吧，我家师侄的证据……可是很足的哦～” 少年身后，一身着素衣、眉目温和，且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左手怀揣明灯，右手一抛，将厚厚一叠、罄竹难书的罪证飘飞到那一伙人面前。 那半步宗师抬手随意接住一张略略一扫，脸色就阴沉的不成样子。 以六大门派三位半步宗师为首的人群见状，底气更足！ 到底是金陵，有证据自是最好，没有证据……那就摇人杀出去！ 中年女子眼睛一眯，领着一左一右两位半步宗师唇角轻扬。 他们可不是吃素的！ “世子，您看……” 那半步宗师深吸一口气，不过刚回首开口，男子便腿一软，厉声打断道：“你们敢！” 他朝身周隐隐散开的人群和那半步宗师歇斯底里道：“我爹是鲁王，当今圣上是……” “家师华山当代掌门，家姐砺剑堂堂主，我亦是华山当代大弟子，如何？” 少年同样打断他的话语，语气淡漠，开始迈步前行。 而那男子听罢竟是神色一滞，颤着嘴唇怔在了原地，好似被前者的背景吓到了…… 衣摆上的雄鹰伴着少年行走的动作起起落落，张牙舞爪、桀骜异常！ 少年的步子很轻，却步步踩在男子的心头，在那半步宗师让开身位后，活像是阎王索命，无人能留…… 远处的楼阁之上，一气质清冷高雅、身穿白色束袖上衣、下着深蓝长裙、身后披着一袭羽饰披风，眉间点缀圣火的女子双掌杵剑遥遥望着这一幕，眉眼欣然。 …… “顾先生……” “顾先生！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 …… 熟悉的声音，一如往昔一般温柔，是轻柔的微风，助春枝抽芽，拂过水面不起波澜。 ‘顾师弟，寻一场好梦，觅一场大醉，再来找我，可好？’ 第113章 他真的好像一只狗诶 “铃铃～” 涂山红红与涂山雅雅二女各自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一前一后，尽皆赤着玉足缓缓迈动步子，面色都算不上好看。 “噼啪——” 失去了冰雹的雨稍稍缓了些，打在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坐在墓前被雨水浸透了衣袍，发丝湿答答贴在脸上，不断饮酒的顾应适时回首，下意识看向前方身姿高挑、容貌绝美的狐耳女子，呆滞了一瞬。 他迷离着眼神，苍白的面庞透着些红，想来是醉了。 以他为中心，周边零零散散滚落一地空的酒坛、酒壶，将他团团围住…… 粗略数数，不下五十。 到底是有着三两分清明，便是许久未醉，顾应也只是一个恍惚，便把目光从涂山红红身上收回。 垂眸昂首。 他清楚的知道，那个喜欢着他的、他喜欢着的姑娘已经不在了，和师姐一样，不在了…… “咕噜咕噜……哈……” 顾应放下手里的酒壶吐出一口气，嘶哑着声音：“你们怎么来了……” 因着雨幕，他面上的神情让人看不清、道不明，只能看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二女闻言停下了动作，前者叹息，后者忧心。 “顾先生……” 涂山红红顿了顿，续叹一口气，温声道：“雨大，注意点身体。” 干净清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穿过雨幕，入了他耳。 她自是能看出来，顾应完全放开了一切防护手段，包括下意识的法力护体，这般饮酒淋雨……若是常人，早就出事了。 她挑眉看一眼天空，在想要不要给这天气换掉，但……没来由的，总感觉自己不该这样做。 “回去吧，我没事。”顾应将手里酒壶就地一丢，又摸出一坛酒揭开续饮。 涂山红红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姐姐你先回去吧。” 涂山雅雅突然出声，紧了紧手里的伞，越过前者慢慢靠近那个被雨淋得不太像话、有些落魄的人儿。 涂山红红见状，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在涂山雅雅走到顾应身旁抬手为他撑伞时终是下定决心转身离去。 有雅儿陪着他，也行…… 走了一段路，她睨一眼在侧方乖乖候着的熊狈二妖，嘱咐道：“看好这片地，莫让闲杂人等打扰他们。” 没敢使妖力隔雨的二妖慌不迭点头，齐齐抱拳颔首，执礼甚恭：“属下遵命！” 目送涂山红红消失在厚厚的雨幕当中，二妖动作一致的瞅向看不清具体情况的墓前二人，旋即，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嗯……所以说，到底是个啥情况啊…… 他们是什么情况顾应不知道，顾应只知，有人似乎愿意陪自己喝酒。 甚好。 “来一点？” 他摸出一坛酒抬手递给为自己撑伞的涂山雅雅，指节苍白僵硬，很是难看。 涂山雅雅怔了怔，将伞往旁一掷，从喉中吐出一个‘嗯’字，接过倚着他坐下，几近贴在一起。 就这般，二人没多的言语交流，淋着雨一同畅饮，不时对碰，眼神一触即分。 多是那狐妖避开。 她见不得顾应那无神亦无光，分外空洞，且细看能看到三两苍凉之感的眸子。 很讨厌……却也无能为力。 涂山雅雅埋下头舔犊一口酒，暗想：若是姐姐来陪他，或许会好很多？ 自那日后，她把顾应跟……她们姐妹三人的相处过了一遍，而后清晰的发现，顾应对姐姐的，明显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呢？ 应是他口中说出的‘我喜欢你……’ 可，他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说、不追呢？ 还用着以前的相处方式…… 涂山雅雅歪着脑袋看向自顾自饮酒的顾应，蚊声道：“姓顾的，你很惹人讨厌你知道吗？” 真的很让人讨厌！ 一只大手顶着愈发急促的大雨抚上她的脑袋，语气柔和，“那你讨厌我吗？” 涂山雅雅果断摇头。 “那不就行了，来。” 早已是半醉状态的顾应竟是笑了，把酒坛递到她面前，眼里有了一丝光。 砰—— 另一边， “刷刷刷——” 闲来无事的狈妖王‘咦’一声，一脸好奇的把脑袋昂高凑到熊妖王跟前，“兄弟你在做甚。” 对于熊妖王掏出纸笔屏开大雨写写画画的动作很是不解。 就这他这憨憨大哥，会画画？ 闹呢……呢呢呢…… “嘶！！” 狈妖王倒吸一口凉气，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不是，你真会啊！！ 就是…… “俺刚学没多久，你看，还行吧？” 熊妖王收起笔，瓮声瓮气地把画本展开给前者看。 勾勒大雨的画上，一只背后负有一剑的……落魄大狗？！！ 狈妖王看了看画上那与顾应身后极其相似的剑，又看了看远处的顾应，张大了嘴巴。 回过神来，他一把夺过，忙急忙慌地揣兜里，压着声音骂道：“兄长你疯了！！” 那等人物，跟狗扯得上什么关系！ 更别提，那靠在他身边的还是一只狐……咳咳，堂堂涂山二当家，怎么就成一只猫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该如此逾越的熊妖王挠挠头，悻悻然道：“可是，他真的……” 他瞥一眼醉倒瘫在顾应怀里的涂山雅雅，以及…… 脱下黑袍与她披上，拔剑朝天挥砍，斩散这一方天地云雨、露出其后稀落明星后垂剑垂首的顾应，狠狠咽了口唾沫。 生怕熊妖王张口就来的狈妖王跳起来捂住他的嘴，“兄长，噤声！” 汝娘的，这还是人类嘛，他刚刚没动用法力是吧？！ 非人哉…… “可是他真的好像一只狗诶。” 熊妖王眨了眨眼，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 主要是，他想起了自己尚未突破小妖，只是拥有些神智时候的事儿。 一只，被人抛弃，孤零零蹲在雨中埋着头，不知站了多久的金毛大狗。 它躲在远处，足足看了一刻钟方才看见一只蓝白色的乖巧猫儿从房檐上轻巧跃下，凑到大狗身边蹭它…… 蹭着蹭着，就跳到大狗怀里去了。 那一幕场景，与那边的一人一妖何其神似。 第114章 她有一个计划 “啾啾啾～～” 尚未被寒风吹散的花海上空，成群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自此南迁…… 应是在南迁吧？ 太阳有点大，顾应低下头，把盖在怀里小家伙身上的黑袍往上稍稍，然后，他发现有点盖不住，小脚有点漏风…… 小家伙脸蛋仍带着些红晕，挺可爱的就是。 嗯……长大了，之前他一只手就能给她环住的。 顾应心下欣然，眉眼不自觉温和下来，抬手以指尖抚平小家伙微皱的眉心。 这丫头想来是睡得不太好吧…… 只是，宿醉之后到底还是脑壳痛。 他收回手在怀里摸索，摸出一些草药放鼻尖嗅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一阵胡吃海塞。 吃完，他精神状态似乎都好了些。 旋即，又掏出些，自其中分出能提神解乏的草药握在手中，静静等待怀里的小家伙苏醒。 晨时的风有点冷，吹到身上时满是刺骨的寒意，顾应身子一颤，下意识埋头搂紧小家伙。 幸好他先前以法力给黑袍烘干了，不然指不定就得冻着她。 远处缩成一团凑在一起烤火的二妖眼见大佬醒了，对视一眼后继续搓着手烤火，顺带着警戒外来人员……虽说这种地儿也不会有什么外来人员就是，颇具喜感。 很快，日上三竿，同样宿醉的涂山雅雅感受着温暖的怀抱，眼皮动动，小脸蹭蹭顾应的胸膛，还欲顺着睡意睡睡，然后…… 她就醒了。 墓前，顾应一脸平静地看着旁边的小家伙狠狠咬草，搞不太明白她在想什么。 还有，这是药草，你这么个吃法……颇有吾之风范啊！ “有点苦。”涂山雅雅吐了吐舌尖如是评价道，与先前的顾应如出一辙。 “起码有用不是？”顾应轻笑笑，眼底有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柔和。 话落，他拎着黑袍起身披上，俯身取剑归于背后鞘中，道：“走了丫头，该回去了。” “来了来了。” 涂山雅雅抹抹嘴，小苦着脸赶忙跟上。 见大佬要走，二妖‘嗖’地一声站直身子，熊妖王还不忘一脚踩灭篝火，同狈妖王一起微微颔首，恭敬地目送二人悠悠远去。 片刻后， “要…收拾一下不？”熊妖王望着墓前的一地狼藉挠挠头，不解且犹豫着。 大佬这是……啥意思啊…… “别说话，走！” 狈妖王明显比他更果断，几步跑到墓前开始拾掇场地了。 还不忘对着那墓拜上两拜。 这位大人莫怪，莫怪哈…… …… “嘀嗒～” 明明周边是一片虚无、空旷寂静，如深渊一般的黑暗仿佛能吞没同化一切…… 但涂山红红却被一潭清水托着，头顶上悬挂一月，熠熠生辉地驱散着黑暗。 再之上，看不清、瞧不明的天穹不时落下几滴水珠，融入她脚下的水潭中。 涂山红红发现自己动开不了口，双足亦动弹不得，被困在这一隅之地。 可，奇怪的是她并不慌乱，即便什么也做不了，反而莫名心安…… 昂起头，她感受着滴落在身上的水珠，抬手想接住。 下一刻，伴随着‘呼’地一声，天上、脚下的水化作一匹匹缎锦围绕在她身周旋转，似是保护，又像是……隔绝一些不可言状的东西？ 这熟悉的感觉和气息，是……苦情巨树在保护她？ 大抵是了…… …… 涂山，苦情树布满绚烂光华和充满生机枝条的底部， 一袭红衣的涂山红红望着眼前被树枝束缚住双手双脚，连带着锁住体内妖力、嘴角噙笑与她四目相对的凤栖，心绪百感交集。 她撑着伞，才刚回到涂山外的护城河前，就遇见了等候已久的凤栖。 不过三两句，话不投机的二人便大打出手。 只是这次跟上次不同，涂山红红本身更进一步的实力、对天地之力的掌握、再加上身上有着不明加护，凤栖败的很惨。 在上一次手段完全失效的情况下，二人连动静都没闹多大，便被红着眼的前者几拳干趴。 而后，涂山红红将凤栖押到苦情树下镇压。 甚至都没闹出多大动静，涂山上下几乎无人知晓前任与现任两位涂山之王再次交手…… “红红小姐，您还没看懂吗？” 凤栖咳了咳，有些虚弱地说道：“它一直都在将您当做一个……” “闭嘴！” 涂山红红粉拳一紧，面色阴沉地低喝着。 喝罢，她狐耳微微下塌，拂袖转身，携着涔涔铃音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凤栖见此眼神一黯，喃喃道：“红红小姐……” 待这一方布满粗壮根枝、宛若囚笼的空间只剩下凤栖一人时，她笑了，笑得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走着，唯一的变数就是红红小姐碾压性地将她击败，不过，这也很正常不是？ 毕竟红红小姐的天赋潜力几乎不弱于雅雅小姐，纵然她受了苦情树这一方天地的‘加持’，她也从没怀疑过红红小姐未来的成就。 她们姐妹得天独厚，根本无需任何外物，注定会成为那天上地下少有的绝世强者！！ 只是…… 体、心同修的情况下能将心之一道走到这般地步，还能于红红小姐体内设下这般防护…… 凤栖癫狂的神色一敛，垂眸无奈一笑。 你这是在害她啊…… 她同当时一样，试着给涂山红红上压力，却没成想，看到了一只堪称庞然大物的巨蝶护住了涂山红红的灵魂内心！ 纯粹、神圣、温柔……用这些词语形容巨蝶毫不为过。 巨蝶每一次扇动翅膀，莹莹蓝白、宛若梦境之中方可见到的光芒便强盛一分。 她看不清巨蝶的模样，只能看见蝶翼上唯美动人的鳞片不断掉落，闪烁间化作清澈的水珠洒下…… 无垠的黑暗寸步不得进，被死死地抵御于外，且，这一切都是在后者完全没发现的情况下！ 所以，你真的死了吗？ 凤栖有些好奇，能跨越实力沟渠和红红小姐自我感知和保护的情况下布置如此防护的谈幼心，真的就这般潦草落幕了吗？ 况且，她既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就不该不明白，不该看不出这样做只是治标不治本！ 她不知道谈幼心使了什么手段和法力，那充满了纯粹清净气息的庞然巨蝶又能能撑多久？ 十年？二十年？ 撑死了就三十来年的样子！ 届时红红小姐一样会被苦情树污染！！！ “呵，迟早把你给推了！” 凤栖扫视一圈，感知着自身与苦情巨树仅有、涂山红红不曾察觉的联系，冷笑不止。 她有一个计划，现在，已然走出了第一步…… 第115章 师兄弟夜谈 养老生活貌似已经来了，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自那日后，将白鹿接回的顾应每天都极有规律。 早上草草吃点早饭，唤醒睡眼惺忪的白鹿去外边儿遛，遛完便回去抱着册子蹲在花圃旁照看花草，顺带给鱼儿们上饲料。 中午则是背着手到处走走吃吃，吃完了，就跑到涂山之外、师姐墓前饮酒发呆。 发的差不多了，拍拍衣摆起身回去，吃饭、修炼。 偶尔也会买点食材尝试自己做饭，只是……大多时候都不太如意。 例如， 饭桌前，顾应双手撑在桌面上，灰眸死死盯着一口菜、十几口饭，隐隐露出微表情的涂山雅雅，询问道：“我是不是多放了什么？” 后者闻言，框框扒饭的动作一顿，猛猛摇头：“没…唔…咕噜……没什么问题……” 腮帮子稍稍鼓起，艰难咽下的动作很是狼狈。 “是吗……” 顾应敛眉提筷，在涂山雅雅阻拦前夹起菜塞嘴里，只不过嚼了两下，他便面无表情地吐掉。 而后，起身将那一盘菜丢了…… “走，我带你下馆子。”顾应轻拍拍她脑袋，强笑道。 涂山雅雅下意识端碗进食一口饭，闷声应下：“哦……” 其实，这次只是多放了盐，比上次好多了……涂山雅雅暗想。 出了门，二人径直走向常去的一家餐馆，狂点一桌漱了漱口…… 吃饱喝足的顾应睨一眼窗外的天，又看了看仍干着饭的涂山雅雅，起身说道：“我走了，你先吃着。” 涂山雅雅怔了怔，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继续干饭。 待顾应付完钱出了门，不知何时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涂山雅雅脑袋一歪，泱泱想道：已经过去了一年，姓顾的还没放下吗…… 这一年多来，与顾应关系愈发好的涂山雅雅时常同他一起在那墓前一起发呆、对饮，总想着，时间一长，顾应便会想开放下。 可，他完全不像放下了的样子。 相较以前，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不爱笑，就连身上也开始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儿……喝掺药的酒喝的！ 每天活得跟个性格木讷的人儿一般，全然没了先前的模样。 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天天找他，他能闷死在家里和墓前这两处地。 …… 未曾装饰、就放了些花的土堆前摆着一盏明灯……不，灯芯之处早便没了光芒，在没有任何独属于三人的法力注入之下，它不过就是一盏比较好看的灯罢了。 一如往常，顾应坐在前方小口饮着酒，遥望天际，仿佛是在观察那天际之云的动向。 饮了几口他便开始发呆，当空的太阳也缓慢移动，要不了多久就要坠入边际，迎来晚霞和黑夜。 他聆听着耳边轻吟的夕风、注视着铺满天际的夕阳，眼中倏地划过一道残影画面！ 他下意识地伸出空着的手去抓，而后，置身于一幅天地悲鸣、雷云滚滚，狂风肆意嘶吼，宛若末日即将降临的天穹之上！！ 这是……哪里？？ 顾应抬起手，发现自己好似一缕孤魂，无形无质，只能看，不能动。 他再往远方一扫，看到了遥遥缀在远方的人群，看不清模样，有人、有妖……以及，下方则是有看不清模样、相互对峙的两道身影。 一男一女，哦，还有一个被丢到女子面前躺地上，不知生死的人儿。 他只看见，那男子着一身劲袍、腰后悬挂五剑，右手亦提着一青锋指地，呈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气质如三月寒冬，瘆人无比。 更令人惊诧的是，他身后半空漂浮着数不尽的三尺长剑，隐隐以他为尊…… 轰——！！ 顾应猛地睁开眼，手上握着的酒葫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的清冷道人一般。 顾应舒一口气，再抬头，夜已深，不见明月稀星，压抑无比。 “卜未来？” “不错，看到了什么？”道人淡淡问道。 顾应颔首拾起酒葫，别好，轻声道：“一个杀胚。” 杀得天地震怒，万物俱悲的杀胚。 “还有呢？” “没了。” 顾应望向萧居奕，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后者点点头，说：“不靠谱。” 顾应被逗乐了，好笑道：“确实不靠谱。” 那画面，很莫名其妙，也看不懂。 他家师兄所学甚杂，刚刚他所见就是武当的卜问未来之法，难以施展不说且仅有一次，还特不靠谱，你永远也不知道那是你还是和你有关的人。 忘了说，这法子自研发出来到现在，一百次不一定能中一次，且，时间跨度和内容差异极大…… 总结：不靠谱。 “对了，信，师兄你看看。” 萧居奕‘嗯’了声，伸手接过。 顾应开始挪到墓前，埋头摆弄明灯，没一会儿，点点光亮自灯芯之处亮起。 做完这一切，他回首望去，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和冲击人生价值观的一幕…… 回过神来，他咽了口唾沫，嘴角狂抽，“……师兄，别笑了，收一收……” 咧起嘴露出一口白牙、皮笑肉不笑，端是难看的萧居奕闻言怔了怔，敛笑递信给他。 你长再好看，这样笑也不行啊……望着从袖口不断掏出各种药材、稀罕物往墓前放的箫居奕，心中默默吐槽的顾应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问道：“师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寻道吗？” 萧居奕放下几颗拳头大的明珠，淡淡道：“差不多。” 顿了顿，看向顾应，“剑给贫道。” 顾应从善如流，连鞘带剑送至他面前。 “师兄，再过两年我就离开涂山，不回这里了，你要跟我一起吗？” 拔出剑，并指摩挲剑身检查着的萧居奕轻摇摇头，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转而道：“贫道寻到了不少锻兵之物，过几年再给你。” “嗯。” 顾应随意应下，瞥他一眼，有些无奈。 师兄还是那个师兄，万事万物难有几样可让他上心。 不过，到底是笑了，呵呵……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轻松的开口道：“对了师兄，我也想寻道。” “何道？” 萧居奕有些诧异。 寻道便寻道，与他说做甚。 如谈师姐所说，他人之道不容旁人轻说，况且，他们在这儿，无需入道亦可达到匹敌宗师的实力，算是……唯一的好处吧。 当然，只是匹敌，他能看出来，顾应似乎已经快到了尽头，进无可进的尽头，各种意义上的。 何为宗师？入道即可。 此道可为剑，亦可为其它…… “师兄你定是能看出来的。” 顾应抬手张开，而后，缓缓握住，是持剑之姿。 “我想试试问道天地于一剑。” 他那儿不知道有没有人成功，也从未听说过，但他想试试。 他想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毕竟无论想干嘛，都需要强绝无比的实力支撑，最好是…… 宗师之上！！ “挺好。” 萧居奕语气中夹杂着一如既往的清冷，没有怀疑，没有认可，活像是个莫得感情的倾听机械。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加油？” “……算了，师兄你闭嘴吧。” 第116章 日常、送信? 萧居奕突然起身回望一眼，道：“有人来找你。” “知道了。”顾应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顾应没有犹豫，抬手搭上那手的腕儿借力起身。 临走了，他朝那墓轻声道：“走了师姐，明天再来看你。” 萧居奕收回手，倒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颔首行了个道揖。 “姓顾的……” 远方传来熟悉的呼唤，纵然漆黑一片，顾应也能看到小家伙那稍稍有些担忧的神情。 这是怕他睡外边儿了不成？ 顾应心下一暖，忽地有点想笑。 还真是个可爱的丫头啊…… “师兄，回去吧，住一段时间再走。”他朝道人邀请道。 “善。” …… 鱼塘旁，涂山雅雅背着酒壶蹲在一边儿，双手托着下巴，望着萧居奕的眼神隐隐闪烁着不善之意。 师兄弟二人坐在小凳子上人手一根鱼竿，也没上饵，尽皆闭着眼、吹着小风儿，神似姜太公钓鱼。 其实这个清冷道人来了是挺好，姓顾的都有了几分生气。 但你们天天腻歪在一起，就不好了！ 尤其是没事儿扯一些她完全听不懂的话。 “师弟，你听到了吗？”萧居奕淡淡出声。 “嗯……” 顾应鬓发轻扬，语调悠长，“风中传来了人生百态之声，爱恨离别苦、贪嗔痴怨难……” “如何？” “甚好……” 涂山雅雅闭眼，折耳晃晃，睁眼，鼓起腮帮子，眼神愈发不善。 听听，这都啥玩意儿，姓顾的都快变成神棍了！ 这才几天呐！！ 在二人同时睁眼的那一刻，她取下酒壶饮酒，让人瞧不见她的神情。 “走吧师兄，下一局棋，吃完去师姐那了。”顾应放下鱼竿轻笑道。 “善。”萧居奕欣然应允。 前者瞥见哐哐灌酒的涂山雅雅，眉头一皱，起身伸手夺过，待看见其微微泛红的脸蛋时，语气中满是无奈：“饿了？” 涂山雅雅摇头，然后就看见顾应摸出一个酒壶递给她。 “我挑了些新的药材掺进去，你试试味。” “哦哦。” 涂山雅雅接过，亦步亦随的跟着顾应二人入了屋。 萧居奕翻找出一副围棋摆好，坐白让黑。 坐在顾应身后的涂山雅雅舔了舔嘴唇，小抿一口，眉眼顿舒。 有点甜诶…… 就这样，她一边喝着酒一边凑在顾应身边看他下棋，莫名想指指点点一番。 可惜，她完全不会…… 反倒是顾应，不过短短几日便从一个新人成了老手，只不过，该输一样输就是了。 很快，平静接受完几局败北的顾应翻掌扣在棋罐上，看一眼天色，道：“好了，吃饭吧，师兄丫头你们想吃什么？” 涂山雅雅与萧居奕闻言，难得的心有灵犀对视一眼。 而后，一个放下指中奕子走到门口、负手而立眺望远方，一个小声嘟囔着说想吃外边儿的某个菜品…… 也算是二人为数不多的默契。 餐馆饭桌上，顾应朝萧居奕说道：“师兄，给我锻一把剑，够硬就行。” 凌风剑被萧居奕收起来了，说是最好别使，要坏掉了…… 萧居奕夹菜的动作一顿，沉思片刻，点点头，“嗯。” 谈师姐留下了不少好东西，正巧，有一块儿铁很硬，各种意义上的硬。 吃完饭，三人联诀至涂山外的墓前。 与以往不同的是，顾应掏出了些种子，是花种。 面对萧居奕审视而来的目光，顾应轻笑笑：“学了点，这地上的花都长不出来了。” 刚葬下时的花海像是为了迎接某个人，自她入眠，再没开过，浸没在泥土里。 那蝶儿也是同理。 “给贫道一些。”萧居奕伸手，眼眸平静，语气淡然。 顾应种子往怀里一稍，一脸质疑的小表情，“你会吗？” “略知一二。”萧居奕轻声道。 “行吧……喏，尽量别出问题，我整了很久的，都是好种……” 见此，跟在他们身后的涂山雅雅颠颠儿凑了上来，帮顾应一起种。 “姓顾的，给我也来点！” 这丫头，愈发没礼貌了……顾应好笑，还是宠溺着递了些许给她，顺带手把手指导她流程。 …… 晨时的微风拂过后院，带来一丝清新的凉意，院内树枝上的绿叶沙沙作响，让人听着不由心旷神怡。 门槛上，顾应披散着发丝，换上一身左袖绣有山岳、右袖绣有水泽，衣摆勾勒银线的蓝色长袍，和涂山雅雅排排坐好，抱着一个盛满温酒、冒着热气的茶盏小口抿着。 二人的目光尽皆投向前方，那儿，一袭万年不变衣袍的萧居奕背着剑匣蹲下身，与趴在地上的白鹿大眼瞪小眼，后者更是满满的不服气。 无他，眼前这个两脚兽说要带自己走…… 怎么可能！！ 它才不走呢！ 这儿不仅有吃有喝，还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温馨之感。 总之它才不走，就趴在这，你能拿我怎么滴！ 不得不说，它拿捏住了萧居奕。 毕竟，他总不能用强的不是？ 于是就延展成了这个模样，每天早上他都跑到这，也不打坐下棋钓鱼了，颇有一股磨得它服气那味儿…… “他不累吗？这都半月了……”涂山雅雅低声吐槽道。 “呼～” 顾应吹吹，呡一口酒，敛眉道：“师兄的坚持，你无法想象，你就瞧好了吧，包给这憨货整服气的。” 涂山雅雅小口饮酒，不置可否。 眼瞅着自家师兄又要跟往常一般死死跟着白鹿耗耐心，顾应几口喝完，腾出手提起搁在门槛上、萧居奕锻好的带鞘长剑，转身入了屋。 将茶盏青锋放好，他从怀里摸出发绳白绫略略束好发，拿着两根鱼竿又走了过来。 “钓鱼去？” 涂山雅雅看着没有鱼饵的鱼竿，心中一阵腹诽：这叫钓鱼？发呆还差不多吧……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拒绝，随顾应一同到了鱼塘前，搬好小凳子，坐下甩竿一气呵成，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了。 微风如诗，阳光如画，早晨的风很温柔，仿佛在耳边低语，鱼塘不时溅起波纹，也不知风吹的，还是鱼跃的。 涂山雅雅小心的看一眼开始闭眸的俊秀侧脸，倏地想道：姓顾的真的好好看诶。 换了一身衣裳，他的身上少了一分凌冽，多了一分和煦，眉眼不经意间柔和了许多…… 萧居奕仍面无表情地在‘驯’鹿，气质愈发平和宁静的顾应仍在阖眸钓鱼，发呆的涂山雅雅则是在想中午吃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越发平静，如涂山外一条不急不潺的溪流，缓缓游过长满青葱绿草、茂盛木林的两岸。 吧嗒——！ 飞溅的溪水上掠过三道人影，速度极快，彼此间压低着声音交流。 “家主这是什么意思，就非得让我们去送这个信？他难道不知我们一气道盟跟涂山的间隙吗？关键是，咱们就一封信，啥也没有啊！” “我哪知道！还有，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你要记住，我们现在是以杨家的身份，而不是一气道盟的身份，懂了没？” “说的也是……” 突然，最前方的人影猛地一顿停在原地，低声喝道：“噤声！” 二人心神一凛，忙跟着停下闭嘴。 这是怎么…… 轰隆！！ 一道巨物以肉眼难觅的速度自半空坠至他们身前，溅起一地灰尘袭来。 二人扇扇衣袖，下意识拿出法宝，调动体内法力，一脸警戒。 待烟尘散去，那巨物的模样赫然显现，乃是一根巨大的石柱！ “你们这些人类，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一身披甲胄、双拳抱胸，满脸凶煞之意的熊妖傲立于石柱之上俯视他们。 他那肆意释放、堪称骇人的庞然妖力席卷而来，顿时摄得三人面色苍白，停下了体内开始调动的法力。 无他，这可是一位……大妖王啊！！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这位……” 领头之人一只手朝后压压示意他们冷静，随后想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请问您是涂山麾下的大…一方妖王吗？” 涂山大妖王挺多，但听涂山的话，貌似就三四个，里面貌似有一个熊妖来着…… “不错！”熊妖王‘呼哧’喷一口热气，承认了下来。 他话音刚落，十数名涂山守卫便从四面八方冲来，一脸不善地将他们围住。 心里有底的领头之人见状，忙慌不迭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喊道：“我们是来送信的！” “送信？” 第117章 先生该做的事 “铮——” 后院石桌上，萧居奕手抚古琴，垂眸拨动琴弦。 其身后，一袭蓝衣的顾应横白箫于唇边，闭眸吹奏与他应和。 琴箫合奏，节奏快而鲜明，明明是一荡气回肠之曲，可在二人勉强算是默契的配合下，却是少了几分豪迈，多了几分轻快。 涂山雅雅听着乐曲微摇着头，初时觉得好听，可后边儿越听越不对劲。 那萧貌似……跟不上琴。 也就在她产生这一想法的时候，萧居奕忽地顿住动作，十指抚于琴弦之上。 顾应也跟着停下，有些无奈。 他是真不擅长啊…… 只听萧居奕淡淡道：“世间万物皆有其缺陷，师弟你也不例外。” 顿了顿，“贫道亦是如此。” 他似是想笑，可刚强咧起嘴角就垂了下来，回首望去，一脸认真道：“到此为止吧师弟，贫道今天很开心。” 闻言，顾应愣愣，眼一白，收起白箫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可眉宇间隐隐露出的笑意却做不得假。 “没了？”涂山雅雅傻了。 “想听什么，贫道可以给你弹奏一曲。”萧居奕朝前者道，语气难得的温和些许。 “算了算了。” 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的涂山雅雅摆手，她才不想听这个道人弹琴呢！ “砰砰砰！！” 突然，前院大门被敲响，同时传来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小心翼翼喊着：“大人您在家吗？系我，小熊啊……” 耳力极好的三人：“……” 顾应深吸一口气，“呼～我去。” 他一拂衣袖，大步穿过屋内走到门前，开门，昂首看向纵使弯下腰也与门楣齐高，一憨厚笑着的熊妖王。 “有事？”顾应冷声道。 这么个敲门法，不说出个所以然，他高地给他松松皮！ “大人，二当家在您这不？” 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的熊妖王挠挠头，让开身位露出被他整个挡住的人类，续道“这个人类是来给二当家送信的。” 顾应眉头一皱，打量了一下一袭常服、朝他颔首抱拳的杨家子弟，问：“给丫头送信？” 他怎么不知道涂山雅雅跟除他们之外的人类认识？ “绝剑大人，是家主让属下来这送信的。” 态度恭敬的杨家子弟从怀里掏出信，双手递出。 “家主？” “人族杨家。”杨家子弟忙解释道。 杨家子弟的意思很明显，这信只是以私下的家族身份，而非一气道盟杨家。 毕竟，现在一气道盟跟涂山的关系，真说不上好。 南国北山且先不提，涂山红红不带人过去打他们，他们那些个世家大族乃至整个道盟就得烧高香了。 毕竟就先前和现在的内乱……嗯，还没稳定呢，不过已经接近尾声了。 顾应看了眼信，又看了眼这人，沉默了会儿，舒展眉眼，接过。 “你走吧。” 一度怀着必死之心而来的杨家子弟闻言心下一喜，再次一礼，“多谢大人！” “大人，俺送他？”熊妖王憨憨笑着，在顾应点头时便开始趾高气昂地赶人了，“走走走，赶紧走！” 顾应关上门，转头朝屋内走来的涂山雅雅扬声道：“丫头，你的信！” 说着，举起挥挥那信。 “我的信？谁送的？”涂山雅雅懵了。 “杨家家主。” 顾应话音刚落，前者便一个闪身窜到他面前抬手一把夺过，直给他整不会了。 涂山雅雅刷刷打开，几眼扫完便揉成团丢掉，不算慌张，但，装出来的不在乎终究是装的。 已然将涂山雅雅看做妹妹的顾应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他摸摸那毛绒绒的脑袋，含笑道：“好了，今天想吃什么？” 涂山雅雅没推开他的手，欲言又止，在顾应收手转身时还是开口道：“你……不好奇吗？” “我觉得，我不是那种喜欢窥探他人隐私的人。”顾应头也没回。 闻言，涂山雅雅皱眉，纠结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拔高音调：“我都知道了！” “一气道盟的事情！！” …… ‘华先生年轻时，曾以先天之身，单人单剑赴往一场因煽风点火而引起的近万人战场！ 能来这的，无一不是修为傍身的江湖中人。 眼花缭乱的真气和招式呼啸乱飞，这一片地域几乎化作死地。 若是无人阻拦，成为死地也就是时间的问题…… 但，恰年少时意气风发的华先生来了，他无视那些个先天高手的警告，毅然拔剑，倒山岳以隔开战场、倾江河以斩断其锋。 在场的先天高手俱都瞠目结舌，同其他人一般停下攻伐的动作，呆若木鸡，似是不敢相信有人能在先天走到这种地步……’ ‘此战过后，华先生之名天下皆知，他俨然已在先天之路上走到了顶点！ 那时，他尚未满而立。 华山上下亦欣喜若狂，所有人都认定华先生必成宗师，华山的又一擎天脊柱，有了！’ ‘但，这一切都在一次意外后变了。’ ‘彼时的华先生已经担任了华山的教书先生一职，无他，华山穷，很穷…… 门派上下十数万人加起来难凑出百万银两，反倒欠下了不少债务，毕竟，谁叫他们华山是出了名的路见不平和仗义疏财！ 六大门派中，华山不仅是出了名的穷，还是出了名的死伤率高，当然，这只是相对其他六大门派而言…… 饶是如此，华山上下也甘之若饴，因而他们是能抠搜就抠搜。 请教书先生不要花钱？！ 入华山前便已是举人的华先生如是说道。 他不但教万卷书，还经常一个人带门派里的小家伙们行万里路，时任华山掌门的任幕思并没有说什么，她相信华先生的实力。’ ‘这份信任，最终酿成了一个悲剧……’ 道人曾用的青石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于其上沐浴阳光，温暖的余晖轻轻洒在二人心头。 笃笃笃—— 停顿话语的顾应左手捧着药臼，右手拿着杵臼颔首轻轻捣着，一股似酒的香味自臼内传出。 涂山雅雅耸耸鼻子，压下对那药臼之物的好奇追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她还是想先听完故事！ “然后……” ‘华先生领着数百个小家伙和十数名华山弟子出了门派，原以为这是一次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踏春……’ ‘他们被埋伏了，且，还是早有谋划的埋伏！’ ‘当门中高手察觉到不对，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气若游丝的华先生杵着断剑半跪于地，身周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和被摧断的山峦树木……还有一地的鲜血。 有他的，但大多是敌人的。’ ‘气海枯竭，丹田近碎，饶是众人迅速将华先生送至云梦请云梦掌门医治，却也为时已晚。’ ‘华先生一身修为十去七八……好消息是，小家伙们和那十数弟子在他的搏命之举下未曾伤亡，因为，他们本就是冲着华先生来的！！’ ‘不少人惋惜哀叹于华先生之事，毕竟，他原先有着宗师之姿，可白发丛生的华先生只是轻松笑道：他们既唤我一句先生，我便该做到先生该做的事。’ ‘羽翼未丰的雏鸟本就该得到庇护，更何况，他是他们的先生。’ ‘再之后，养好伤的华先生仍会带着他的学生出门，只是在出门的前一天华山上下总能看到一位一身灰袍的男子来回奔波。’ ‘而这一奔波，于他而言就是少年奔波至晚年的一生。’ 第118章 离去和消息 曾经因枯萎而融于泥土的花海在某些人的施为之下再次绽放，色彩斑斓的花朵在夕阳之下闪烁，配上远方拂来的微风和跋涉而至的蝴蝶…… 从高天之上向下望去，整个就是一幅如诗如画般唯美的画卷，令人流连忘返。 铛——！ 花海之外，两道身影持着青峰碰撞交锋，闪转腾挪、剑光交错间互相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如萧居奕一般，无视鬓发打在面上的顾应冷着脸，握剑的手腕一转，终是找到了前者的破绽。 手上力道陡增，步步紧逼。 处于下风且被压制着的萧居奕面色不变，明明身形不断后撤，却气质闲然，镇定舞剑应对。 不远处，盘腿坐在花丛中的涂山雅雅‘啊呜’一口咬下半块糕点，目光死死盯着比剑的二人。 在看见顾应占据上风的时候，她就知道胜负已定，道人还从未赢过，输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从一开始的小半个时辰到现在的一刻钟，从未赢过一次！ 果不其然，伴随着‘嗡’地一声剑鸣，顾应一个提步侧身，剑尖指至萧居奕喉间，而后者手中的剑则是被他施施然躲过。 近半年来，每到此时，师兄弟二人便会各自持剑进行切磋比剑。 抛开法力，以纯粹的剑招比试。 顾应反手收剑，归于背后鞘中，神情缓缓柔和下来，复归平静，“第一百五十六次。” 屡败屡战的萧居奕不以为然，手中剑随手往后一抛，它便灵巧地飞至大开的剑匣内。 他拍拍衣袖，淡淡道：“师弟，天色已晚。” 说罢，带头回程。 顾应点头，朝仍坐在地上吃着点心、跟个仓鼠似的涂山雅雅喊道：“丫头走了。” “来咯来咯。”涂山雅雅两口吃完，起身小跑跟上。 三人的身影被夕阳拉的极长，几近落在那簇拥着坟堆的花海中，竟是莫名显得寂寥萧瑟…… 路上，萧居奕向顾应表达了离去之意，他已经‘说服’了白鹿，可以出发了。 自来了这世界，道人便从没停歇过。 为何不停？ 道人心里或许有答案？又或许没有？ 亦或者，只是单纯的不愿停下。 顾应闻言先是怔了怔，旋即了然应下。 他或许寻不到道人，但道人总能寻到他，单论这一点，顾应远不如他。 已非少年的顾应自是不会因此伤感，但，终究免不了三两分的失落。 他还是很喜欢当下的生活，下下棋、钓钓鱼、比比剑，就连刚明了几分的道路都下意识忘却了去。 师兄这一走，就只剩偶尔闹腾的丫头了…… 可他清楚的明白，道人有道人的路需要走，他也有他的路需要走，这路，他也才刚刚踏上罢了。 是夜，顾应敲开萧居奕的房门，二人于床上盘膝对坐，彻夜长谈。 聊了什么、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知那一身蓝衣的男子走出门时一脸满足，像极了得偿所愿的模样。 …… 铃铃—— 披着清晨晖光、伴着涔涔铃音，闭眸俏立于苦情树下的涂山红红有些苦恼。 为何苦恼？ 说到底还是凤栖的事。 她总感觉被镇压在苦情树下的凤栖在搞事，且已有了些许预兆。 例如：最近涂山的红线仙们续缘成功率骤降近两成，并且统计的还是经验老道的高级红线仙！ 要知道，能成为高级红线仙的无一不是红线仙中的佼佼者，强大的妖力、丰厚的经验等缺一不可…… 而这一切，恰恰是凤栖被她镇压到苦情树下没多久便开始发生的事！ 她不傻，或者说太明显了，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端倪，何况是她！ 想着想着，涂山红红骤然睁开不知何时染上了艳红的美眸，心中突现一念：要不杀了她，一劳永逸！！ 然而这暴戾且不正常的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她压了下去，忙默默告诫自己她不是别人，她是凤栖…… 涂山红红抬起手，红眸中满是迷茫，似是不敢相信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凤栖可是……百余年来一手养大她的养母啊…… 她之内心，那巨蝶扇动着硕大的蝶翼，坚定执行自己的任务，不知疲倦地驱散那些因着它而逐渐疯狂的黑暗…… 软的不行，它们貌似想来硬的！！ “姐姐！” 听着耳边传来的呼唤，涂山红红恍惚一瞬，眸中艳红倏地黯淡褪去，连同那诡谲的想法一起，仿佛从未发生过。 “怎么了？” 涂山红红没回头，握爪成拳，皱起的眉心亦未曾舒展。 她这是……怎么了？ “顾先生的师兄走了。”涂山容容缓步行来，语气平和地开口说道。 “那个道人？”背对着涂山容容的涂山红红轻声道。 “嗯。” 涂山红红舒眉松拳，放下，回首望去，眸眼已然复归平静，没了先前的诡异，“还有别的事吧？” 闻言，涂山容容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苦情树底。 凤栖被姐姐镇压在那儿她是知道的，作为涂山红红的妹妹、各种意义上的涂山二把手，后者怎会不与她说？ 可……罢了，还是让姐姐看着来吧，大不了她现在开始准备后手就是。 一念至此，她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眯上眼禀明道：“还有关于一气道盟的事情。” “一气道盟？” 不明白涂山容容什么意思的涂山红红有点懵了，一气道盟如何，干她们涂山何事？ “对，一气道盟的内乱已经平息了下来，他们也选出了新一任的道盟盟主，是王权一族的当代执剑人，叫……王权守拙。”涂山容容解释道。 表面上，一气道盟依旧是乱的，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各个世家大族依旧会互相攻伐，直到现在，也没人清楚一气道盟内部为何会发生这等事情，一直持续了数年…… 可实际上，他们已经在谈判桌上说好了，这个消息大抵是晚了个把月，但，还不算太晚。 “没了？” 涂山红红面露不解，乃至疑惑。 还是那句话，一气道盟如何，关她们涂山什么干系？ 涂山容容见状掩嘴笑道：“嗯……只是觉得应该跟姐姐说一下。” 姐姐毕竟作为一域妖皇、涂山之主，这等关乎其他势力的大事件还是得知道的。 涂山红红闻言怔了怔，良久方才回过味来，脑袋一歪，几缕青丝垂落在她眼前。 “噢，明白了。” 第119章 要一起吗? “姐姐，你有没有发现，雅雅姐跟顾先生走的有点……近。” 说到顾应，早已冷静下来的涂山红红眼前便隐隐浮现一双灰眸，盛着她的模样，却，透过她在看另一人…… “嗯，这是好事。”涂山红红垂下眼睑淡淡道。 可是……涂山容容张口欲言，最终还是闭上嘴了，没再说些什么。 …… 打有印象开始，我便跟着姐姐，姐姐总能照顾好我跟容容。 姐姐很厉害，非常厉害，学什么都比她们快、比她们好，因而打小她便憧憬仰慕乃至依赖姐姐。 那时候，天上总是挂着适人暖阳、空中吹着凉爽微风，她和容容被姐姐牵着、领着，肆意在涂山各地…… 姐姐是无所不能的！！ 在她的心里，姐姐的身影高大无比，无人可以撼动！ 嗯，凤栖也比不上姐姐！ 她如此坚定的认为。 可是后来她发现，那么厉害的姐姐原来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这个世界，也有冷漠的一面。 她原以为是姐姐带人将她救了回来，虽然那段经历很…不愿去回想，可她并不软弱，这不可能、也不会成为她的阴影！ 于是她开始了高强度的闭关修炼，却终究还是止步于妖王，难再进一步。 凤栖说她天赋很好，不下于姐姐…… 骗人的！ 她自己都背叛了涂山！！ 叛徒！！ 后来，她隐约发觉得救一事不对劲，可姐姐和容容都不说，涂山上下又无人知晓，她都动了下山的念头呢，直到，那姓杨的人类来涂山…… 她只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提着剑来救她，且，不顾生死…… 所以她看到那长开的少年抱着姐姐说…喜欢她的时候，是失落吧？ 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即便他与她说，她是因着他的原因遭此一难，外加她唤他一句先生，他怎么也不会无动于衷，定是要去救她的，就跟华先生以命相护一般…… 所以…… 皎洁的月光倾洒大地，若是抬头，便能看见数不尽的繁星闪烁，与那难得明亮的月光互相交映。 屋顶上，顾应埋着头‘笃笃笃’捣药，势必要整出一个有酒味儿的药材！ 他之身旁，昂起脑袋出神许久的涂山雅雅眨了眨眼，思绪尽归。 “顾先生。” 顾应食指沾了点药，往嘴里送，平静的面容忽地一抽，而后，艰难应道：“嗯？” 嘶……不对不对，再放点再放点，我记得有一味药材是可以的…… 顾应一心二用，头也不抬。 涂山雅雅望着他的侧脸闷闷问道：“你说什么是喜欢啊？” “喜欢？” 顾应动作一顿，变黄的舌苔使他感到一阵苦涩，饶是他早就习惯了千奇百怪的味儿…… 想了想，他抬头看向远方，灰眸中满是平静和淡然，“喜欢是风吧。” “瞬间的心动，飘忽不定……大抵如此。” “这样嘛……” 顾应看向那颗低下来的小脑袋，宠溺抬手揉揉，温声道：“你还小，以后会懂的。” 其实……他也不懂喜欢，男女之事还是他人领他入门，他也只是，贪恋那肉身之欢罢了，呵呵，他真的搞不懂喜欢。 他只知道，他喜欢‘她’，不是一时的风，是愿意永生常伴在‘她’身旁的风，此生不渝…… 涂山雅雅没回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她方才开口道：“那顾先生你喜欢……诶？人呢？！” 恍然发觉顾应消失、只留下一个药臼的涂山雅雅猛地一愣，而后左顾右盼，起身呼喊道：“顾先生！顾先生……” 声音在静谧的夜色中传得极远，甚至将一些睡着的人妖直接喊醒。 ‘汝娘的！大半夜鬼叫什么！不知道要睡觉啊！’ ‘有病是吧！’ ‘烦死了！啊啊啊啊！！！’ ‘你们也别吵了，都什么时辰了？不用睡觉了？！’ 此起彼伏的埋怨声不断响起， 然而涂山雅雅没理会他们，仍欲继续呼唤。 “别喊了，我在这。” 下方的鱼塘内，伴着‘咕噜噜’的动静，顾应一脸淡然地从里边儿冒出来。 脑袋上还蹦哒着一条鱼。 “额……”涂山雅雅一脸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空间……地脉……难怪师兄不曾继续精研，原来根本行不通…… 头发湿答答塌下的顾应作沉思状，扒拉下鱼往旁一丢，施施然拖着一身水上岸，滴滴答答溅了一地。 “丫头，我洗个澡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 闻言，屋顶上的涂山雅雅挠挠头，颔首应下。 “那我先回去了。” “晚安。” 目送前者一个纵身跃至前院，和远方逐渐平歇的动静后，顾应扯下发绳白绫，披散着发丝入了屋。 只不过在半只脚踏进屋内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一下，昂首以灰眸正对明月，繁星闪烁其中…… …… 两年后， 以一墓为中心，抬首望去，是看不见尽头、肆意摇曳的花朵。 不少蝴蝶或驻足于花上、或飞舞半空，使这片本就如梦境一般的花海愈发充满了令人流连忘返。 墓前，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那，前者愣愣盯着墓上开着的花，后者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 轻风拂过时，男子束起的发丝起起落落，几近落在他身旁小家伙的肩膀上。 时间的长河仿佛并不能在顾应身上留下痕迹，除去身周那愈发平和、浑然不似年少时的气质，他与数年前刚来涂山时毫无区别。 ‘顾先生明明是喜欢姐姐的，为什么不愿意说呢，还有，他这两年居然都不去找姐姐了诶……’ 涂山雅雅正日常胡思乱想加头脑风暴着。 无他，除了吃饭下棋钓鱼，顾应越发沉默寡言，她不主动开口，他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更多的时候是盯着某样事物发呆。 例如朝阳明月、树木鱼塘、花丛鸟蝶，乃至于一根青竹，一片土壤，甚至是一缕拂过他耳边鬓角的清风…… 她虽无奈和偶尔会恼怒几下，但更多的时候还是随着他。 咋？她乐意不行！！ “我要走了。” 忽然，顾应如此说道，语气温和平淡。 涂山雅雅先是一怔，旋即抿了抿唇，“那我……” “要一起吗？” 她怔然望去，只看见一张朝她浅笑着的俊秀面庞，与风轻扬的发丝遮不住他那双灰眸中闪烁着的淡淡光芒。 以及他那似是邀请，实则是通知的话语…… “要！！！” 第120章 好一幅锦绣涂山 书房内正处理着事务的涂山容容有些懵。 各种意义上的懵。 这得是……多少钱啊？ 就这摆在地上满满当当的银两…… 都不止十万了吧？！ “你的意思是，顾先生把这些当成了……维护费交给我们？”涂山容容皱着眉头问那守卫。 “启禀三当家，那位大人是这么说的。”守卫恭声回道。 他也觉得有点多，可那位大人都用那种眼神看他了……他哪敢不收啊！ 涂山容容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道：“成。” “顾先生现在在哪？” …… 后院内，被照养得极好的花儿开的明媚，就连那鱼塘里的鱼都一个塞一个肥硕，唯一不同的是，前者已经冲出了花圃，后者却是始终填不满那不算大的鱼塘。 石桌上摆着数个瓶瓶罐罐，顾应坐于其前，拿着药杵不停捣鼓，时不时加点料。 那臼中的味道如酒香一般诱人，可若食之配之，总是尝不出酒味儿，苦涩居多…… 令人意外的是，以往除了入夜，几近时刻都陪伴在顾应身侧的涂山雅雅今日却不在这，明明，阳光正好来着。 突然，顾应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树下，温声道：“好久不见。” 悄无声息出现于树冠下、几缕青丝贴在脸侧的涂山红红愣了愣，唇未动、声先起。 “好久不见。” 恰此时，风起云舒，二人的发丝衣裙轻轻晃动，连带着涂山红红腰间发尾的铃铛一起。 “铃铃～” 叮叮铃铃的铃音不显突兀，反而格外悦耳。 “来送我？” 闻言，涂山红红走出树冠下，沐浴着阳光微微颔首。 守卫能去涂山容容那，自然也会将此事禀告于她，因而她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敛藏起眼底的疲惫匆匆赶来。 “不必了。” 一袭蓝袍的顾应语气平和，眼尾虽未扬起，可一看去，就能看出他脸上隐隐露出的笑意，“不是什么大事，你忙你的吧。” 涂山红红摇摇头，垂下眼睑，没再说什么。 见她这副模样，顾应话音一转，不顾她那半垂的眸眼，定定与她四目相对，“我知道你有放不下的人和事，无论是涂山，还是一些…别的事。” 他倏地一笑，灰眸中清晰的倒映着一抹红色倩影，语气轻松，“可我已经放下了。” 涂山红红抿了抿唇，眼帘上挑，直直的回望那双灰暗的眸子，喃喃道：“放下了……吗……” 她能听懂顾先生的意思，他貌似已经放下了那个似她的、他喜欢着的姑娘。 且，她确实没再从顾先生眼中看到……把她当成那人…… 她唇角轻扬，脸上有了笑，虽浅，却难掩这一笑的明媚风情：“那就好。” “回去吧，我会照顾好丫头的。”顾应轻笑道。 “好。” 涂山红红颔首，“顾先生一路走好。” 二人相隔数米，尽皆披着旭日之光，也尽皆面上挂笑，绿眸与灰眸交合相汇，不过短短几句的告别，对于二人来说，却也是够了…… 片刻后，顾应独自走入空荡的屋内，不多的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毫无生气。 明明是喧嚣的午时，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静谧的气息。 恍然察觉到这一幕的顾应灰眸一黯，嘴角不自觉下拉。 丫头不在，好空旷啊…… 良久，脚步声响起， 踏踏踏—— 摆在桌上的剑入了鞘，鞘首镶有一系带，在顾应张手抓起，往右肩一稍时顺手系至鞘尾，至此，萧居奕所锻之剑稳当负于背后。 这剑模样与平常的凡铁铸就之剑毫无区别，除了够硬够利，能承受足量的剑意剑气和法力，几乎仅次于他先前所配之剑。 顾应敛下上挑看剑的眉眼，颇有点不自在那味。 习惯了左手使剑，现在又换回右手……怪难受的。 将酒葫和白箫别好，顾应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神失焦涣散，像是出神，更像是在发呆，纯粹的发呆。 好久好久，久到前院大门被人推开，同时传来一声呼唤：“姓顾的我来了！” 他方才重新聚焦回神，迈动步子。 嘎吱～ 屋门，关上了。 ～ 出了城门、跨过长河，衣诀翻飞间跃至岸上的顾应滞住身形、回首一望，将涂山那有着苦情巨树的美景尽收眼中。 “怎么了？”涂山雅雅疑惑道。 “你看。” 顾应抬起头，遥指着苦情巨树，有感而发：“那儿可真美啊。” 树下似乎站着一个人影，当然，是似乎…… 背着无尽酒壶的涂山雅雅看了看他指的方向，又看了看他，挠挠头。 对于从小在涂山长大的涂山雅雅而言，涂山的一切她早已司空见惯，难以共情。 “呵呵，好一幅锦绣涂山。” 顾应不以为然笑笑，转身道：“走吧。” 锦绣涂山…确实算是锦绣吧？ 等下，锦绣是这个意思吗？ 涂山雅雅皱着眉头思绪乱转，直至前方的身影停下等她时方敛起来，急忙跟上。 二人的速度极快，令人咋舌的是顾应即便没调动体内法力也拥有不下于涂山雅雅的速度，要知道她可是妖，而顾应是人！ 呼——！ 涂山雅雅腾挪穿越复杂的地形，即便未曾动用妖力亦能破开阻拦的罡风，迅捷如飞。 饶是如此，顾应仍能紧紧伴在她身侧。 “顾先生你怎么这么快啊！”涂山雅雅速度不减，话刚说出口就被风吹散。 沙沙—— 闲庭信步般避开树枝、纵身跟上她的顾应轻声道：“修为有了些进展，算是……初窥了些道。” “啊？道？” “宗师之道，是我那的……” 二人虽谈着话，速度却是未减分毫，很快，他们便来到了熟悉的花海前。 这儿离涂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当然，也只是对于有修为傍身、小有所成的人妖而言。 黄昏未至，阳光慵懒洒在轻曳的花朵上，为它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那被花海簇拥、前方摆置一明灯的墓前也来了两个人。 顾应伸手捋了捋被风吹得略显凌乱的发丝，几步走到墓前，耸动喉结似是想开口，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 最终，化作了廖廖一句， “师姐，师弟要走了。” 第121章 不急，陪我坐坐 “啪！！” “干快点！快挖！” “快快快！若是石精跑了，你们全得埋骨在这片戈壁！！” “太冷了？老子都没说冷，你还敢说冷！！” “噼——！” 北山边缘，一处本该是渺无人烟的戈壁山脉内，足足数万被抓来的妖怪在数千监工下卖力苦干，手上的锄头铁锹未曾停过一刻。 一眼望去见不到头。 近秋的寒风刺骨无比，尤其是入了夜，肆意打拍在密密麻麻的妖怪监工们身上，愈发凛冽…… 山上山下，乃至陡峭无比的戈壁上，无不遍布着一名名身披甲胄、手持兵戈，神色冰冷肃杀的守卫。 而那些实力稍弱，仅有小妖修为的监工则是挥舞着长鞭催促干活，并且不允许他们释放外溢一点妖力，但凡违反，立时便会人头落地！ 只是，这般高强度的体力劳作，纵使是一些大妖都快吃不消了，遑论那些小妖乃至妖力稀薄的妖怪…… 至于活活累死的…… 自有负责这一方面的监工得令跑来给抬走，丢进准备好的坑，便不理会了。 总之，只要还能喘气，就不许停！！ 这一幕场景几近惨无人寰，毫无妖性可言，不过月余，死去的妖怪便已然破万。 累死、斩首、镇压、暴动……无一妖可以存活。 但，即便夜已经深了，远方仍有不少数量的妖怪在往这片戈壁山脉靠，多的数百，少的数十…… “唉，也不知道那石精跑了没……” “难说，只怕……” 此一地第二高的山顶上，二十多名妖王围篝火而坐，烤着肉、喝着酒，却是个个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一月前，他们还是威风凛凛、雄踞一地，麾下大几百上千小弟的妖王头头，那是喝着美酒抱着美人，小日子过得有模有样，滋润得很！ 毕竟，他们几乎到头了，也大多知足，然后…… 然后他们就被‘逮’过来了。 下方如蚂蚁一般的妖怪是苦工，他们又何尝不是‘苦工’？ 那可炼上好法宝、对妖力法力极其敏感的石精若是跑了……不说那些妖怪，他们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应该是没跑的。” 一妖王咬一口肉，半边腮帮子稍稍鼓起，说：“石精虽能藏，速度却是不快，只要不受刺激，该是能给它挖出来的。” “唉……但愿如此。” “难……” 此起彼伏的叹气声不绝于耳，吃酒喝肉都阻不住的那种。 他们那本就秋瑟荒凉的风，更扎心了。 突然，众妖王停下了动作，齐齐扭头看向山下某处，一脸无奈。 “又来了一个妖王，还挺强……”一妖王啜一口酒，喃喃道。 不过，他们闹这么大动静，也确实少不了这几遭。 嗯，已经劝退和打退数名妖王了…… “还是我来吧。” 那化一人首、容貌刚毅的妖王将酒瓶一丢，起身舒展强健有力的四肢，“来几个兄弟跟我一起去活动活动筋骨，莫让他入了这片地。” “成。” “算我一个。” “我也来……” 数名妖王随他动身，纯凭肉身自数十丈高的山巅跃下。 轰——！ 碎石飞溅、烟尘四起间，妖王们穿过劳作监工的妖怪，直奔某一处方向…… 此一地边缘处，一名背着偌大酒葫的狐妖几拳揍趴监工，赤足踩着一大妖朝那些劳工妖怪们喊道：“赶紧走！别碍眼！” 那些反应过来的劳工如蒙大赦，丢下锄镐跪地一拜，灰暗的面容上满是激动之色，有的更是泣不成声， “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小的…谢过大人……” “呜呜呜…能走了……” 狐妖闻言晃晃狐耳，小腰一插，极其不耐烦的哼哼道：“废话真多，要走赶紧走。” “是是是……” “大人您小心啊，此地的妖王不计其数……” 劳工们又是一顿跪拜后方慌忙离去，往日里不敢动用分毫的妖力不要命似的调动，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很快，那几名妖王来了。 看清狐妖的模样体格后，为首的妖王深深一叹，正欲开口便被狐妖先声夺人，一脸不善，“你们为什么要抓他们！” 妖王无奈笑笑，补充道：“还罔顾他们性命？” “哼！” 狐妖指着他娇嗔道：“把他们全放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小友可是来自涂山？” 眼见狐妖不愿开口，妖王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再次一叹，“小友也看到了，我等只是一届妖王，这数万妖怪……” “废话真多！” 不同于先前，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狐妖明显怒了，完全懒得听他们叭叭，背后的酒壶‘咚’一声往地上一放，妖力全开！！ 好强！！ 几名妖王下意识一惊，旋即，同样拉满妖力！ “小友得罪了！”为首妖王大喊，当先冲锋！ “无尽酒壶，满上！！” …… 另一边，剩下的妖王们齐齐坐在山顶边缘，吃着手里的东西遥遥看戏。 夜幕渐浓下，那五颜六色的妖力异常吸睛，绚烂无比。 “寒冰系的妖力，用的却是蛮力招式……怪哉。” 一妖王眉头一皱，满脸不解。 “你管她怪不怪！” 另一妖王冷笑道：“这小娘皮妖力之强远胜一般妖王，你就看着吧，他们哥几个输定了。” 虽冷笑，凝重却不少分毫。 那为首妖王实力虽不如他，可到底还是成名已久的老牌妖王，但单就妖力而言…… 更关键的是，这还是一只狐妖……折耳……等等，不对劲…… 妖王们尽皆沉思，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没抓住一样。 不等他们思考完毕，山下的狐妖便以一己之力压着数名妖王打，隐现胜势！ “嘶～～” 见此一幕，有妖王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看向好友。 附近啥时候出了这么一号妖王强者啊！ “走，咱们再不动身，他们就要被打死了！” 一狮首人身的妖王一拂衣袖便欲下山，然而…… “不急。” 一男声自众妖身后响起，语气平和淡然，“陪我坐坐。” ！！！！ 闻言，众妖王不约而同的面色一白，瞳孔骤缩，脚下的步子像是被套上了一道重愈千钧的枷锁，连带他们的身形也给滞住…… 什么时候…… 被随脚踩灭的篝火不知何时又燃了起来，‘噼里啪啦’地声响在众妖王耳中格外惊悚…… 一内着白襟、外披蓝袍，手边儿搁着一带鞘长剑的男子坐在篝火前，将信纸轻轻放置于火苗上，以助火势。 妖王们僵硬侧首，待看清楚男子的模样时，不约而同地汗流浃背、噤若寒蝉…… 微弱的火光下，他的脸色忽明忽暗，让人看不真切。 最惹眼的，当属出现在他肩膀上蹦蹦跳跳、如小精灵一般的土黄色小人儿。 “你倒是乖觉。” 男子侧眸轻声说罢，右手反握剑柄，‘锵’地一声拔出正持，而后，随手朝后一挥！ 砰！！！！ 第122章 戈壁、海岸 啊———！！！ 巨响声尚未平息，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便倏地响起，如冰冷的利刃刺破夜空，直把那些正劳作、监督的妖怪们吓了一跳。 离此地足有数十里、被斩出一道沟壑的山巅，缺了半个身子、仍惨叫着的人影落入其中。 凄厉的惨叫声来得快去得也快，落了个生死不明的下场…… “噗通！！” 那先前冷笑的妖王第一个下跪，五体投地，速度之快堪称此世之最，溅起的碎石飞了一地。 他这么一带头，众妖王瞬间反应过来，磕头认罪的动作一个比一个快……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汝娘这不是涂山的绝剑嘛！！ 那个小狐妖不就是涂山的二当家涂山雅雅嘛！！ 最令妖惊恐的是，你没用法力是吧？！ 没用法力，就那么斩了一道剑气，就给那个一方妖王砍了小半个身子？！！ 这还是人类吗？！不会是活了上万年的老不死吧…… 众妖神色苍白，思绪一个比一个乱，亦一个赛一个惶恐…… 不过一想到顾应近年来从不杀人妖的事迹，只斩一臂，他们又心安了些。 丢臂就丢臂吧，总比丢命好…… 顾应手中剑锋一转，反握归鞘，侧眸以食指逗弄那个用脑袋蹭他的小人儿，眼神平静且淡然。 天生地养的小家伙灵智不高，却能分辨得出善恶之意。 “去吧，以后小心点。” …… “呼～呼～～” 涂山雅雅随脚踹开倒地拦路的妖王，拎着酒壶红着小脸往顾应和众妖王所在的山顶走。 至于顾应那一剑斩出的动静则是被她无视了。 基本操作罢～ 此地妖王是很多，她能感觉到，就那山顶上就不下十位，如果所有妖王一起上的话…… 五五……开……吧？ 涂山雅雅抹一把下巴处染着的血，背起酒壶，在一众妖怪让出身位后稍稍加快步伐，来到山脚下时几个纵身便攀爬至山顶边缘。 “嘿咻～” 小手一扒一使劲，飘飘然满分落地的涂山雅雅只一眼就看到那在山下便能隐隐看见、极其惹眼的一团篝火。 以及被谄媚妖王们拱卫的……烤药材之人？ “额……姓顾的你这是？” 顾应将那烤得差不多的药材收回，拧眉咬一口，轻声道，“新法子。” “让开让开。” 涂山雅雅轰开众妖王，凑到顾应跟前一脸认真地问道：“药这种东西也能烤吗？” 因着饮了不少酒，她精致的小脸在火光的映照下白里透红，配上那认真的小表情煞是可爱。 “我也不知道。” 顾应伸出一指帮她把脸颊边儿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自来了这第一次露出笑意，眸眼柔和，“反正又不是我的。” 被‘拿’走药材的妖王：“……” “唔……”涂山雅雅先是舒服的动动折耳，旋即，猛地拍开他的手，微微炸毛，“不许摸！” “呵呵，成。” 顾应不以为然地收回手，将药材整个丢入火内，抬眸看向众妖王，语气陡然一冷：“他为他做的事付出了代价，而你们……” 他那闪着些许森寒的眸光看向谁，谁就下意识一颤…… “需要我跟你们说怎么做？”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应语气仿佛缓和了些，但，众妖王却是汗毛竖起，慌不迭起身抱拳行礼。 “小的遵命！” “大人放心，在下知道怎么做！” “大人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小人明白！” 待众妖王离去后，顾应右手抓起剑，起身以左手拍拍衣摆，伸向涂山雅雅，温声道：“走了，丫头。” “啊咧？” 后者脑袋一歪，抬手疑惑道：“直接走吗？” 顾应抓住她的小手把她牵起来，松开一笑：“他们不敢。” 是的，他们敢的话，那缺了小半个身子、失血过多且命不久矣的大妖王就是他们的下场。 他只是尽可能避免杀戮，而不是，心慈手软…… “嗷嗷。” 乘着夜色，二人没再理会此间之事，径直跨越这荒凉的戈壁山脉…… “顾先生，我们接下来往哪走啊……” “再往前走一段，就往南，去见一个朋友……” “朋友？” “嗯，相信我，你会喜欢他的……他性子极好。” “切……我才不会……” …… 轰—— 嗷——！！ 近岸的礁石被海水吞没，急促的浪潮冲向岸边，发出沉闷而连续的轰鸣声，大海被夜色染得漆黑，远方传来的巨兽嚎叫声听得人脊背发凉…… 一艘不算小的帆船满载着货物，顶着海浪在舵手的操控下使劲地想往岸边靠。 可强劲的海风仿佛并不想让他们过去，任他们如何努力都无可奈何。 “老大！靠不过去啊！” 立于船头、背着一柄重剑的男子任由强风拍打他的发丝面庞。 过了几息，他方才回首望向自家兄弟，面色极其难看。 “三弟，你听到了吗？” 嗷吼——！！！ 那身形消瘦、被他唤作三弟的人咽了口唾沫，眼珠子轻轻颤抖着。 “听…早听到了……” “看样子，我们是走不掉了。” 男子叹了口气，将背后重剑拔出杵地，眸眼看向漆黑一片的大海和隐隐显露出庞然身形的巨物，没有一丝高光和生气。 浓郁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妖气…… 除非一气道盟内堪比大妖王的高手在此，不然…… “走吧！”三弟突然喊道，手舞足蹈：“大哥你可以走的！那妖怪还没来，大哥有法力……” “闭嘴！” 男子猛地回头大喝，眸眼通红，隐有死志，“老子做事不需要你指手画脚！快回去稳住船向！” 但他那以往唯命是从的三弟这次并没有转头，而是…… “大大大……大哥……” 三弟瞪圆了眼睛，手指他身后上空，尖声提醒说道：“你看你后边儿！” 后边儿？ 男子皱眉回首、昂头，瞳孔骤缩！ “观五行，窥逍遥，抱朴守一……” 飘渺男声响彻天地，似是莹白的法力自船前一里之地弥漫铺展，缓缓驱散黑暗…… “求道、问道、寻道……” 一袭黑金长袍、立于半空，只能看见其背影的道人左手负于身后，右手以剑指比划阴阳太极，在那数十丈高、显露出身形的巨龟释放出狂暴的妖力袭来时，轻声吐出二字： “悟道。” 砰！！ 他之身周隐现一剑影的同时，一圈水墨涟漪凭空而生，缓缓旋转。 道人动作不停，阴阳太极一成便挥下剑指。 身后背负的剑匣应动作开合，五道流光飞至天穹之上，搅乱了云层，勾列出一道阴阳状的神秘巨图。 “吼！！！” 巨龟昂首嘶吼，偌大的眸眼里满是暴戾嗜杀和混乱之意。 它欲动身前行，可那铺盖近一里之余的阴阳却将它禁锢在原地。 下一秒，无穷无尽的光芒自海面闪烁，旋即，化作一柄柄纯水之剑飞至高天之上的阴阳图内！ 这一幕于那船上诸人眼中，不亚于…… “这是……” 一人自船舱内走出，睁大了眼睛跪倒在地，不敢置信地喃喃道：“神迹嘛……” 能破开万千罡风，亦能掀起滔天巨浪的巨龟面对那阴阳图中逐渐成型的剑锋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传千里！ 吼嗷——！！！！！ 一时间，船舱内外的众人被震得身形乱晃，丝丝缕缕的血丝自他们的耳鼻爬出…… 饶是法力在身的男子也有点顶不住，干嗓着喉咙，心下惶惶。 他都不知道自己先前哪来的勇气，他于巨龟，无疑是萤火比之皓月…… 可，这世间总会有‘萤火’能释放出不下皓月的光辉！ 伴着巨兽眼中宛若蝼蚁一般的人儿拂袖，其头顶的阴阳太极压塌海域，成型巨剑亦随之悍然下坠！！ 第123章 大雪、迎春 呼～～ 簌簌簌—— 北方的雪总是来的早且急，每年骤降的温度都让居住地人儿叫苦不迭。 幸赖，他们早便习惯了，也做好了保暖措施和过冬吃食。 一座被覆上雪的小镇内走出了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大的披一身蓝色带绒兜长袍，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他的大半面庞。 小的则是被前者强制披上一衫绒袍，同样带着有绒毛的兜帽，半遮住她那张面露不忿的小脸。 这儿的风雪对她来说很好看，也不冷，所以她是真真儿搞不懂姓顾的为什么非要给她穿这件破衣服！ 关键是，还花她的钱！ “不对。” 突然，走在前方的顾应停下步子，回首一望打量涂山雅雅，帽沿下的眸眼中满是沉思之色。 “什么不对？” 涂山雅雅褪下兜帽，摇摇头，用力呼吸一口凉爽的空气，郁闷的心情都好转了三两转，而后…… 一只大手全然不理睬她的想法，给她把兜帽戴上，温声道：“风大。” 涂山雅雅：“……” 顾应继续打量她，却怎么也看不出哪里不对，于是只得无奈道：“罢了，先走吧。” 涂山雅雅眼一白，无力吐槽了。 谁懂啊！ 他根本就不理会本姑娘的意见！！ 涂山雅雅哼哼跟上，摸出温好的酒呡上几口，愈发郁闷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些许。 没多久，涂山雅雅就有点不耐烦了。 这雪景是很不错，纷乱飘舞，初见时只觉得极美，可，很容易看腻啊！ 就算她目力再好，在不动用妖力加持的情况下，稍微远一点就是白茫茫一片…… “好无聊啊……” 涂山雅雅几步快跑，凑到顾应身旁，闷声抱怨道。 闻言，顾应指着一处小山洞问道：“先歇歇？正好吃点东西。” 先前在小镇里光顾着给丫头挑绒袍了，竟是忘了带她吃点东西…… 嗯，绝对不是因为掏了丫头的小金库而心虚的原因…… “听你的。” 山洞内， 顾应卸下兜帽，将带鞘长剑搁在一旁，生起篝火加热干粮，翻转一会儿之后便递给往地上一坐、搓着小手，准备用来下酒的涂山雅雅。 她身后摆放的无尽酒壶无端衬得她娇小了几分。 “你先吃，酒不够还……” 顾应刚垂下眸子便倏地一怔。 咬着干粮喝着小酒的涂山雅雅见前者埋头，于是也跟着低头，发现对方在…… 她晃晃带着脚环铃的赤足，动动脚趾，脑袋一歪，一脸疑惑。 看我的脚干嘛？ 直到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脚…… “！！！” 涂山雅雅折耳猛地竖起，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起来。 你你你…… 感受着脚上传来的温热，看着那俯下身子、手掌似是作怪却又一脸认真的人儿，阵阵酥麻之感袭来的涂山雅雅颤着眼眸，嘴唇张合说不出话来…… “嗯……行了。” 没注意到前者变化的顾应松开手，呼出一口气，起身戴上兜帽，柔声叮嘱道：“你在这等我，我去买点东西。” 说罢，径直转身出了山洞，不过片刻便融入在茫茫风雪之中。 片刻后，回过神来的涂山雅雅手上干粮跟酒‘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小脸通红，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许久过后，她方才缓了些过来。 缩起身子，抖手拾起酒壶饮上一口后压着声音自语咒骂：“笨蛋……” 这篝火温度好高，烫人的紧…… 不过小半个时辰，那道离去的身影便迎着风雪归来。 他站在洞外拍掉身上的雪花，卸下兜帽披散发丝，不知从哪掏出一双蓝色小靴，款式精致、靴口有着一圈绒毛，属于是看起来就暖和的那种！ 涂山雅雅抱着酒壶适时抬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恼羞在看到那身影时又窜了出来！ 尤其是在前者快步走来，俯下身子自顾自抓过她的脚，动作轻柔地为她穿上靴子的时候…… “大了一点……” 顾应不太满意的拧着眉心，抬头询问：“丫头你感觉……” 待看见涨红了脸，直直竖起折耳，在他抬头后别过头的涂山雅雅时不由关切道：“怎么了这是？” “啊哈哈……太热了……” 涂山雅雅缩回脚往后挪了挪，两只小手框框一顿扇，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很热……吗？”顾应看一眼那火，不足三尺之距的热度扑面而来，将他身上的寒意瞬间驱散…… “好像，是有点？” “就是就是！”涂山雅雅大声附和！ “嗯……”顾应缓缓舒展眉心，摸出蓝白发绳，咬住，开始束发。 “你哪来的钱？”涂山雅雅先发制人。 顾应面色微变。 她蜷起腿抱着，脚趾头动了动，很暖和，虽说她并不需要就是了…… 本就没怎么多想的顾应咳了咳，语气尽可能的平静道：“碰到了一个好心人。” 说着，一拂束好的发丝，披散肩背。 “打劫？”面色恢复如初的涂山雅雅坏笑。 “劫富济贫的事，怎么能叫打劫呢！” 顾应盘膝坐下，一脸认真的解释道：“况且我又不是不还，这叫做借！” 实际上，他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来着，后面肯定得还回去的…… 涂山雅雅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手里即将见底的酒壶，“哦哦，那我们接下来的吃食怎么解决啊？” “这……”顾应沉默了。 如果是他一个人还好，饿了随便找点吃的，酒可有可无，毕竟他现在正试着剖析悟道，辟谷能力大大提升，可丫头…… 他可舍不得让她馋着！ 见此，小算盘成功的涂山雅雅唇角轻扬，心下莫名愉悦。 她突然发现，姓顾的有时候好呆啊～ …… 今年北地的天气很奇怪，寒冬之雪竟没持续多久，月余时间便开始失了后劲，还没过两月呢，就在南方袭来的暖流下开始了化雪流程。 也因此，春枝抽芽来得比往年都要早，那翠绿盎然的枝丫轻轻摇摆，配上冒头的春草，端的是生机勃勃…… 雪化七分、在此地也当得上一方势力的山峦内，数名妖王坐在屋里推杯换盏，一边儿闲聊，一边儿看十数名穿着清凉、面色惨白却是强装镇定的妖娆女子献舞。 舞姿略显僵硬…… “今年是个好天气啊～”有妖王感慨。 “那可不！” 一妖王哈哈大笑，饮酒眯眼看一女子裸露出的雪白肌肤，起身迈步，莫名火热贪婪，“外边儿的太阳有点白……” 另外几妖王翻了个白眼，却也没说什么。 那妖王刚把一脸惊恐的女妖拦腰抱起，座于首位、一脸笑意的妖王便倏地一愣，旋即敛笑低喝道：“别火热了！” “？？？” 众妖王同时看向他。 咋了这是？这不是正常的吃吃睡睡吗？难不成老大看上了这个人类女子…… “有人来砸场子了！” 山下， 涂山雅雅背着酒壶叉着腰，一副大姐大姿态的回头问道：“就是这儿？” 她之身后，一比她矮了小半个头、衣衫褴褛、小脸交错几道伤疤的小家伙看了看周边将她们团团围住的妖怪，不自觉低下头，嗫喏出声：“嗯……” 第124章 名字很好听 下一刻，一道中气十足的大喝声响起：“谁敢在我山下闹事！” 几名驰扬强大妖力的身影自高空之上坠下，周边的妖怪们见状忙让开身位一阵后撤。 “轰！！” “咳咳……” 溅起的烟尘入了小家伙的口鼻，呛人的紧。 饶是如此，她也不敢松开抓住涂山雅雅袖口的小手。 即便，她是妖…… “切，实力不强，架势不小呀。” 涂山雅雅眸眼一红，呈蓝色状的妖力升腾而起驱散烟尘、护住身后的小家伙，冷笑一声：“就是不知道你们干的事儿能不能让你们留下一命了。” 显露出身形的妖王们闻言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对眼前这小狐妖如此大的口气颇感不悦。 不过，她的妖力…… 领头的老大深吸一口气，迈出两步立于众妖王前方，随手抱一抱拳，尽可能的客气道：“阁下实力不俗，不知来我山中有何贵干？” 他们妖怪不比修心的人类，孰强孰弱，亮出妖力大抵便能分辨出来，而这个狐妖，无疑在妖王一境走的极远，恐怕要不了多少年就能进阶至一方妖王了…… 总结：他们哥几个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砸场子就砸场子吧，能说开最好…… 然，他给面子，对方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把你们的话事人喊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涂山雅雅语气强硬，染上艳红的眸子更是没直视众妖王一眼，反而隐隐上挑，投向山峦半腰处。 见状，被无视的众妖王当即就不乐意了， “大哥你跟她废什么话！” “对，她妖力强又如何？咱们大几号人还能打不过她一个小丫头？！！” “不错，还话事人？就一个黄毛丫头，我家大王是她配见的吗！” “她不是要护住身后的人类小崽子吗？我就不信她能一边跟我们打一边护住！” “不错，等下就当着她的面吃了，这么嫩……哈哈哈！” “嘿，我看这黄毛丫头也不错啊……” 横行霸道惯了的妖王们磨拳擦脚，欲与颔首同意的领头妖王一起动手。 毕竟，不好打有不好打的打法，真以为他们哥几个抱团是白抱的？！ 再不济，他们也是有后台的！ 小家伙被吓坏了，死死缩在涂山雅雅身后，面色惨白。 如他们所言，真要打起来，涂山雅雅还真护不住这小女孩儿，但…… 后者眸眼一垂，双手呈喇叭状置于唇边，深吸一口气，在众妖王一脸惊愕的表情中大声喊道：“顾先生———！！” 砰——！！ 一道被剑光斩出的沟壑倏地出现在众妖王面前，连带着那两个出言不逊的妖王喉间溢出鲜红的血丝，双手下意识捂住，瞪大了眼睛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贵为妖王，竟是被一剑封喉…… 小家伙被惊呆了，小嘴张的老大，左顾右盼想找到出剑之人。 涂山雅雅斜睨身后，眸眼恢复如初，抱拳哼哼道：“咋了？研究完了？” 之前看雪看了一个月，后面又看一场小雨看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走了一段路，只不过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罕见的惊云，又双说有事跑不见了！ 气死妖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手持剑身隐现惊云的青峰，披一衫蓝袍、束双色发绳的顾应无奈笑笑，语气宠溺着说道：“你唤我，总是要来的。” 闻言，小半月不见他，都做好了顾应不来，拎起小家伙跑路的涂山雅雅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只是面上仍带着些许不满。 顾应抬步走到二女身边，不顾涂山雅雅一脸不忿的表情摸摸她的脑袋以做安抚，旋即，灰眸平静地看向紧绷着身子、瞳孔骤缩的众妖王。 以及…… “呼！！” 伴随着一阵劲风，一道流光自山峦半腰处飞驰而来，只是落地的姿势…… “大人饶命啊！！” 赤面红须、身材高大、裸露出上半身虬结肌肉的一方妖王十分从心地以头抢地，极尽恭敬地同时语速甚快： “在下在这山中修行，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莫说吃人了，就算滥杀之事都几乎未曾做过……” 从他这一连串的话语可以看出他不仅知道顾应的身份，更对顾应厌恶之事极其清楚，所以他选择果断卖掉手下，“收留这几个孽畜非是在下本意，在下也不知他们所做之事……” 顾应抖手散去剑身异象，看了眼那‘噗通’瘫跪在地的妖王们和这求生欲极强的一方妖王，敛眉打断道，“闭嘴。” 至于那些多余的妖怪……在顾应一剑封喉时便给跪了。 不是我方没骨气，实在是对方实力太恐怖了…… “怎么处理？杀还是留？”他看向涂山雅雅和缩在她身后的小家伙，寻求二女意见。 “看你，我都行。”前者随意道。 “大大……大人说…” 小家伙没想到自己能一言决断往日里高不可攀之妖的生死，因而磕巴得严重，小脸苍白无措：“说了算……” 闻言，顾应沉吟不语，随后，少有的放开感知将这山中情况尽收眼底。 片刻后，他随手甩了个剑花将青峰归鞘，吐出六字：“放人断臂，可活。” …… “大人一路走好！” 没了一条手臂、刚止住血没两下的一方妖王远远送别三人，脸上没有丝毫怨恨，反而一脸谄媚，满是劫后余生的喜色。 传闻不假，丢掉一条臂就行了，但……他总感觉那绝剑做了手脚，明明只是断了一臂，可……竟然恢复不了了！ 并且实力受损有点严重，要花许久才能恢复过来…… 待三人消失在视线当中，他忽地咬牙切齿，大踏步回身伸手抓起一位妖王的脑袋，将其高高举起！！ “蠢货！” 不顾这妖王的惨叫声和脸上的惊恐，他呼哧喘一口气，小臂暴起青筋，面色狰狞！ “啪！” 那妖王的脑袋仿若被徒手掐烂的西瓜，脑浆血液胡乱飞溅，与那些断肢一般洒落一地…… “呸！废物！！” 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幸存的几名妖王脑袋死死贴在地上，任由断臂之处不断溢出鲜血…… …… “你叫什么？” “晚……” 脏兮兮的小家伙小心翼翼看向望过来的淡漠眸眼，怀着满腔敬畏怯懦出声：“晚晚……” 顾应明显怔了怔，旋即，喃喃自语道：“绾……绾？” “夜晚的晚。”听出些许不对劲的小家伙蚊声补充道。 “晚晚……” 顾应嚼了嚼二字，忽地低笑一声，道：“名字很好听。” 他看向小家伙的眸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不复先前的清冷。 涂山雅雅：“？？！” 第125章 死了，都死了 小家伙的遭遇挺惨。 自出生以来便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就连名字也是村里的瞎子给取的。 然后遇见了那山中妖怪抓人，村里跑的跑、死的死、抓的抓，她自然也没能逃过，跟一众玩伴们被抓到这山中。 但她运气挺不错，碰到了一个心善的妖怪，据说还跟一个人类女子生下了一个孩子，也是人类，还是个女孩儿。 人和妖结合虽罕见，可到底还是有的，就是极难诞生子嗣罢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幸运？ 只可惜，妖怪们哪能接受一个妖跟一个人育有子嗣？ 若是妖便罢了，可生下的是个人类女孩！！ 纵然他藏的再好，他的妻子和女儿还是下了锅，他亦被施罚重伤，差点没了性命…… 也因此，那妖怪待她极好。 …… 一傍水树下，坐在枝叶遮盖边缘的顾应将干粮水袋递给晚晚，轻声询问道：“他死了？” “嗯。” 后者双手接过，继续缩在涂山雅雅身旁，神色悲戚地哽咽道：“狼爹为掩护我……逃下山，死在了巡山妖怪刀下……” 那妖怪是狼，他让晚晚叫他狼爹…… 涂山雅雅抬手轻拍拍女孩儿的脑袋，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都过去了。” 似是累了，小家伙吃了没两口就开始犯困，涂山雅雅见状，解下绒袍与她披上。 刚开春没多久呢，天气还凉着。 “谢谢姐姐……” 小家伙极为亲昵地蹭蹭她的肩膀、在后者伸手时顺势把脑袋靠过去。 大抵是累极了，她抱着剩下的吃食，不稍片刻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其身上的衣着是用上好料子制的，就连小脸上的伤痕也是近来新添，不瘦，甚至还有点肉感…… 那狼妖，当真将她照顾的极好…… 涂山雅雅抱着小家伙，有些心疼。 自跟着顾应出了涂山，这种事她遇见了好多次。 妖杀人、吃人，乃至奴役同族…… 一时间，她心下竟是生了几分戾气，连带她那双褐色的眸子也在不经意间染上一抹略显暴虐的艳红…… 顾应拿出药酒，拧开抿上一口，柔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她的名字很好听吗？” 涂山雅雅抬头望去，眸眼逐渐褪去艳红之色。 自从他们出了涂山，顾应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灰眸少有光芒，也就会对她笑笑。 先前也不是没救过人妖，嗯……所以她确实很好奇的嘞！！ 要不是要安抚惊惶如小兔一般、且极粘着她的小家伙，一早便问了！ “我有一个姐姐，她救了我。” 顾应咬了咬酒葫口，松开，近来平静淡然的眸眼中难得升起一抹回忆之色：“她没有名字，只有一个艺名，叫做绾绾。” “一绾青丝发鬓成的绾。” 都是，一个读音呢…… “这样吗。”涂山雅雅明了地哦了一声，续问：“那她……” “死了。” 顾应敛起回忆笑笑，入口的药酒有些苦涩，“我十岁那年，就死了。” 涂山雅雅嘴唇张合，动了动手指，“对……” “完了！” 顾应忽地懊恼出声，一拍脑袋：“我们忘拿钱了！！” 涂山雅雅眨眨眼，也愣住了。 好像……是哦。 之前拿的钱都被他们散给救出来的人妖，这次之所以没散，纯粹是因为身上没钱，外加她当时一腔好奇、顾应陷入回忆…… 知顾应不愿多说的涂山雅雅很轻易就被他转移话题。 “问题不大。” 顾应从怀里摸出一壶酒，感受了一下，起身将其递给涂山雅雅，“喏，温的，你也暖暖身子，我们离我朋友那不远，这几天就能到，到时候蹭吃蹭喝去，他颇有几分家资，呵呵。” 春风尚未停歇，拂起二人发丝的同时不可避免的带来些许寒意。 涂山雅雅从善如流的接过，抿上一口，温热的酒水度数不高，却很暖胃。 顾应从一旁拾起准备好的柴火，屈膝蹲下、拔剑劈开，而后以剑身轻轻摩擦内里露出的纤维…… “滋滋～啪啦～～” 本就近月未睡一下的涂山雅雅被这火一烘，乏意不可避免的涌上心头。 顾应见状，柔声道：“睡一下吧丫头，这段时间奔波……辛苦你了。” 说着，凑到她跟前揉揉她的脑袋，动作温柔无比。 “唔……嗯。” 涂山雅雅没有反抗，顺着这股乏意眯上眼，保证好姿势让晚晚靠着，脑袋往树根一稍，渐渐入睡。 她确实累了，这段时间顾应‘发呆’她都看护着，事了又经常因为一些事儿乱跑…… 眼见涂山雅雅开始入睡，顾应收回手和眸光，拨弄着剑继续加大火势，好让两女睡个好觉。 不算大的风儿像是受了赦令，明明没有受到法力妖力之影响，却非常乖巧的绕开这棵树，吹向更远方…… 良久，顾应收回剑身微红的长剑，伸出食指轻触触，面容眸光忽地黯淡下来。 剑眉之下的灰眸蒙上了一层阴霾，愈发难看。 “为什么呢……” 他喃喃自语，食指自剑身中心往剑尖抚摸，指腹被烫的略略生疼。 “是因为……” 顾应屈指抬眸，发丝半掩的灰瞳看向晴空万里、不见白云的穹天，“我吗？” 那儿，一柄只有他能看见、只有一段剑身的虚幻利剑悬浮半空，颇为神异。 其上，篆刻飞雪清风、雕琢山峦惊云，一轮大日若隐若现，瞧不真切…… 过了许久，顾应收回目光，颔首继续摆弄篝火，往里边儿添柴，增助火势。 …… 周磐死了。 死在了什么时候呢……大概是一年前吧。 怎么死的没人知道，顾应追查一番后，只找到两座碑墓，一刻周磐，一刻周磐之宠。 是的，那鹰和马儿们，乃至那条看起来憨傻无比的二货都死了。 据知情人士所说，他当时只看到一具缺胳膊断腿的残尸和躺在他周围、同样缺斤少两的一鹰二马。 以及，一只半趴在地，朝他呜咽叫着、腹部不断渗出鲜血的牧犬儿。 若不是鹰马牧犬在那，他是怎么也认不出这脑袋都缺了大半、几缕破布挂在身上的尸体是那个待人真诚热情的周家小子。 安抚好牧犬，他急忙喊来帮手将他们下葬，不至于暴尸野外。 原先看着尚有几分生气的牧犬目视众人忙活完后，悄无声息的躺下了。 脑袋埋在地上，乖乖巧巧，没发出一点动静…… 好不容易忙完完的众人根本来不及带它去抢救一番。 所以， 落幕的夕阳将霞光铺满天际，将云层烧得火红火红的，像极了顾应初见周磐时…… 如火一般热情，却不灼人。 墓前，一只指节苍白的手攥紧一瓶马奶酒轻轻搁地上，手的主人垂下眼睑轻轻吐出一口气，松手。 用细微的、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死了。” “都死了。” 他，有些不安了呢…… 第126章 小小的争论 蒙在伤感上的，是不安，且，愈发浓郁。 他忽地怀疑，自己是否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许久，他摸出酒葫抿上一口，起身回神，定定地看一眼墓碑，摇摇头。 大抵不是吧。 如果是的话，那他的师父和一众师叔、师弟师妹、师姐师兄们，早该遭劫了。 饮几口药酒后他有理有据的自我安慰，顺带将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法抛去。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欲悟宗师之道的路子定是有问题的。 问题不在他，而在…… 想起丫头异状的顾应抬起头，耀眼的阳光灼眼无比，饶是他都不自觉眯上了眼。 这个世界？ 顾应拧着眉，颔首收起酒葫，继而深叹一口气，朝那墓轻叹道：“周兄，一路走好。” 说罢，又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墓，“你们……也一路走好。” 春风吹得稍显萧瑟，顾应紧紧衣裳，有点后悔把厚衣换下了。 …… 小镇的一处酒楼内，用幻术遮去狐耳的涂山雅雅牵着换上翠绿新衣、纵然脸上挂有几道浅痕，也难掩其娇俏的晚晚小家伙走了进来。 “掌柜的，上菜！” 缩着手，老神在在眯着眼的掌柜闻言瞬间睁开眼，忙起身望了过去，那张微胖的大脸更是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哟哟哟，二位小姐回来了，还是老样子？” “嗯。”涂山雅雅无视旁人异样的目光，大咧咧牵着晚晚坐下，豪气干云喊道：“再添两壶好酒！” “诶！小姐稍等。” 掌柜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几近谄媚，抱起算盘亲自小跑向后厨。 这可是财神爷，就这短短几日消费近百两银子，万不能懈怠了！ “姐姐……” 坐在涂山雅雅身边儿的晚晚扯扯她衣袖，小声道：“我们好像没钱了。” 因着添了一个小家伙，这段时间的吃住涂山雅雅格外在意，也因此，本就不多的银钱见底了…… 涂山雅雅脑袋一歪，手往怀里摸索一番，将一小袋银子丢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不是还有吗？” 这好像是我们今晚的住宿钱吧……晚晚张了张嘴，暗暗想道。 最终，还是由她了。 片刻后，涂山雅雅如往常一般给小家伙添菜，烧好的鱼、清蒸的虾、刚宰的牛、去腥的羊……不带一点素食！ “多吃点多吃点，你还在长身体呢！” “嗯嗯…姐姐你也齿……” 涂山雅雅点头不语，一只手提酒小酌，一只手拿着筷子，也不动菜，眼里满是姐姐对妹妹的宠爱。 自从容容长大了些，开始接手涂山的繁琐事务，她便许久未曾体会到被妹妹依赖的感觉了…… 小家伙吃得很卖力，腮帮子稍稍鼓起，就没扁下来过。 待晚晚进食的速度慢下来些，她方才开始动筷，食用前者刻意留的肉食。 哈？你要问为什么没顾应的份？ 谁叫他这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呢！ 哼哼！饿死他去！ 吃干抹净、喝完小酒，涂山雅雅招来小二付钱，荷包霎时间接近清空…… 负剑而来的顾应还没进门呢，就看见自家傻丫头花光‘大半积蓄’，不由轻叹一声。 得想办法搞钱了……他迈步进门，走到涂山雅雅的椅子旁，朝眼睛一亮、凑过来点头哈腰的小二淡淡道：“来两盘花生。” 说着，一边坐下一边从袖口摸出十数枚铜板，递了过去。 小二眼里的光淡了，却没失了礼数，双手接过，说了句‘客官稍等’便退了下去。 啧，今儿这位爷怎么这么小气呢，以往都是一两银子起步呢…… “顾大哥好。”晚晚喊的极甜，乖巧无比。 “嗯。”顾应轻声应下，将背后的剑解下，搁在椅边儿。 “诶？” 涂山雅雅看了看顾应的袖口，又看了看远去的小二，懵了，“你还有私房钱？！”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劲？”顾应无语道。 “不对劲吗？”涂山雅雅挠头。 顾应失笑，抽出一双筷子，手腕一转，以尾轻敲敲她的脑袋，“傻丫头。” 前者以手捂头，忿忿道：“不许敲！” “呵呵，行，不敲。” “对了，你吃饭了没？没吃再点点。” “不饿，等下陪我喝两杯就行。” “……不喝药酒行不？” “你说呢？” 看着二人拌嘴，莫名想笑的晚晚忍住了，心下一阵温馨。 我运气当真极好哩……她心想。 那时有狼爹护着，现在又有姐姐和顾大哥…… 很快，小二端着两盘冒有热气的花生走来，顺便带人把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了一番。 顾应要了两个酒杯，提葫满上，将其中一杯挪过去。 只是，观涂山雅雅一脸不愿的模样，他倏地一笑，温声道：“试试，我添了一味新的药材，味道好了许多。” “真的假的？” 涂山雅雅眉头一皱，半信半疑地举起杯子凑到鼻间嗅嗅。 药味儿……几乎没了？？ 她饮上一口，温凉且掺着酒味儿之感在腔中翻涌，不复先前的药酒之味。 见她舒展眉心，顾应含笑道：“没骗你吧？” 说罢，举杯往前，“来。” “叮！” 过了会儿，二人嚼着花生碰着杯，在目送晚晚上楼后，涂山雅雅收回眸光，率先开口道：“找到你朋友没？” 顾应朋友极少，所以，她是真真想见见他口中的朋友，要不是需要照顾小家伙，她定然是要随他一起去的。 “他……” 顾应舌尖顶了顶上颚，话音一顿，回道：“搬走了。” “哈？” 涂山雅雅先是怔了怔，旋即，一口闷干杯中酒，提葫续上，一脸诧异：“找不到吗？” “嗯，一年前就走了，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吧，很匆忙，什么都没留下。” “哦，那挺可惜的。” 说这话的时候，涂山雅雅语气中满是遗憾。 顾应面色不变，用筷子夹起花生塞嘴里，叹道：“不管他了，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安顿晚晚。” 被他牵着走的涂山雅雅面露不悦，“咋？咱们带着不好吗？” “不是。” 顾应摇头，“我们这般居无定所，让她一个孩子跟着……总归是不太好的，毕竟她还小，不是吗？” 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涂山雅雅默了会儿，小虎牙一露，“我不管！姓顾的，反正我要带着她！你也说了，她就是个孩子！” “那……我们回返一趟把她送到涂山？”顾应问。 “不行！” 涂山雅雅‘滋溜’饮完酒，续上，凶巴着脸，语调徒然拔高：“你别说你看不出来她对我有多依赖，起码现在不行……” 争论争论着，顾应忽地停下吃酒的动作，脸色微变。 反观涂山雅雅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猛然苦着脸吐出整个变黄的小舌头，下意识看向杯中之酒！ 下一秒， “我就不该信你！！” 第127章 大圣…… 本就惯着自家丫头的顾应经这一茬，终究还是随了她的意思。 亦或说，即便是涂山雅雅，她个人也是很尊重小家伙意见的。 后面到底如何，还是得看晚晚自己，最次也要让她先度过这段极其依赖自己的时间段再说。 商讨好、吃完剩余的花生小酒，二人同时放下筷子起身上楼。 一进房间，他们便看到晚晚乖乖巧巧的坐在桌前看书识字，口里念念有词。 只不过极其生疏吃力罢了。 “姐姐……” 她抬起头，眼里有些委屈的看向涂山雅雅，指着书可怜巴巴道：“这个字…我不会读……” 涂山雅雅不由心头一软，腾腾腾踩着靴子走到她身边，耷拉在靴沿的脚环铃‘叮叮’响着，悦耳无比。 见状，顾应难掩眼底的宠溺，抱着剑走到未开的窗口，打开靠坐下，飞舞着鬓间发丝静望一教一学的姐妹二人。 只觉，此景甚好。 好半晌，搁挡住窗外之风的顾应垂眸暗想：今晚去搞点钱吧，顺带…… 想想接下来该去哪。 此时，天色尚未近夜，伤感亦未入心，便悄然化开了去。 他想，自己当真变得有些冷血了，不似昔年…… 此后数日，顾应一大早便会提起剑早出晚归，‘觅食养家’。 回来的时候，总会带一些小东西送给姐妹二人。 吃的、喝的，野味碎银，还有三两本启蒙读物…… 除此之外，这方圆万里的一众妖王和堪比妖王的人类高手皆遭了不同程度的灾祸。 杀的杀，断的断，放的放，再开杀孽的顾应表现极为平静，像是碾死路边的蝼蚁，眼神淡漠，无悲无喜…… 唯独在路过迎春招展的鲜花和波光粼粼的湖边时，会驻足片刻。 约莫一月后，三人方才离开这个小镇，朝原定的路线出发。 “不过多护着一个人罢了。” 顾应是这样想的。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得往西边走走，去看看那的景色，好好的体会一番。 走的时候，掌柜携小二盈着泪水一路相送。 舍不得，是真的舍不得！ “财神爷一路走好啊！” 掌柜扯着嗓子嚎道：“有空常来！常来啊！” …… 半年后，入目所及皆是漫天黄沙和荒芜戈漠的大地上，有着一处被剑锋切开的山洞。 洞口，一道并不算高大的身影挺着背脊、将出鞘长剑置于盘着的腿上，灰眸正视前方的遮天尘沙，任由其随意拍打，岿然不动。 洞内，同样闭眸盘膝的涂山雅雅被隐约升腾的妖力包裹，星星点点的冰霜散布身周。 可，她那本就强绝妖王的妖力，却是怎么也再进不得一步…… 片刻后，她敛起外溢的妖力，睁开眸子，抬起手，拍拍不知何时涨红的小脸吐出一口气。 沮丧倒不至于，她们妖本就不比人类修心短命，主打一个积少成多外加活得长。 再里边儿，捡回一只西西域特产沙狐的晚晚脱下遮风衣给它盖上，蹲在那儿单手撑着下巴，不时伸手抚摸它光滑的皮毛。 对，捡的！ “冷吗？” 听着耳边响起的声音，晚晚回首摇头，朝靠过来的涂山雅雅道：“姐姐，我不冷，不过狗狗好像有点冷。” 只见那趴在地上的沙狐隔三差五抽搐一下，从早上捡到它到现在就没睁开过一下眼睛。 如果不是它还会喘气，涂山雅雅高地给它拎着丢出去，免得把晦气染晚晚身上。 涂山雅雅想罢，跟着蹲下，撸撸小家伙的头，沉吟道：“没事儿，应该死不了。” 感受着洞外透过人影拂来的尘风，她回头高声道：“顾先生！风有点大！” 顾应动作不变，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嗯’字。 瞬间，想灌注洞中的风停了，连带扬起在这山洞周边数十米的尘沙，也跟着落在地上。 涂山雅雅见状，放心地看向丑萌丑萌的沙狐，吐槽道：“这土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这都大半天了，也没死啊……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土狗。” 顾应开口了，语气平和淡然。 “哈？” 涂山雅雅拧眉，用食指戳戳沙狐的脑袋，引得晚晚一阵不满，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于是她悻悻然收回手，再度回头，问道：“这不就是一只要死不死的土狗吗？” 顾应回以眸光，倏地摇头笑笑，温声解释道：“这是一只封了皇、承了天地的土狗。” 说话间，几粒尘沙轻飘飘落在剑身上，像是要融入其中一般。 “不是……” 涂山雅雅拎起沙狐命运的后脖颈，上下打量后翻了个白眼，随手摆了摆跟死狗一样的沙狐，一脸嫌弃，“一只普通的西西域沙狐而已，顶了天有点妖力在身，大妖都不是……” 不怪她如此，实在是这沙狐……太弱太弱了。 气息孱微、妖气虚弱不说，若不是晚晚眼尖给它从沙堆里刨出来，指不定就死在了哪个疙瘩角落呢。 “姐姐姐姐！别这样！放下呀，这样对狗狗不好……” 小家伙手舞足蹈，又蹦又跳。 涂山雅雅闻言，讪讪一笑将手里的沙狐放地上后，立马被前者抱在怀里。 顾应屈指一弹剑身，‘叮’地脆响声中，尘埃落地、剑鞘升起，将其缓缓纳了进去。 “丫头，你生一下火、看好晚晚，我有点事出去一趟，莫忘了教晚晚念书，该宠宠，该学学。”他提起剑，起身拍拍身上的尘沙叮嘱道。 抱着沙狐的小家伙顿时苦起脸来，却是不敢反驳。 “知道了知道了～” 涂山雅雅拉长了尾音，抱起一早便摆置好的柴火堆起，忿忿道：“又要去悟你的破道是吧？” “呵呵。” 顾应宠溺一笑，也不做回答，摆摆手径直出去了。 这次倒不是悟道，而是…… 离此地足有数里之距的戈壁上，一道散发着金光、披戴甲胄的人影盘膝坐下，以手抵颚眺望远方。 闪烁耀眼金光的翎羽与披挂随风飘拂，平白与他添了几分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沙沙沙～” 披风驱沙，脚踩黄土而来的顾应忽地停下脚步。 远远的、愣愣的看着那道莫名熟悉的身影，嘴巴微张，束发的发绳被风吹到他眼前，几近遮住他的灰眸。 然而，却无论如何，都遮不住他眸中的惊愕恍惚，脑海中亦不自觉浮现二字…… “大圣……” 第128章 下次见 “看不懂的路子。” 小金人叹了口气，把手搁下，转头朝顾应道：“这就是你们那方世界的心之道吗？” 理论上来讲，心之一道的上限很高，不下于他，但……没人能攀爬抵达到顶峰，最强的，也不过就堪堪以法宝匹敌妖皇。 唯一一个有望在心之道……唉。 而顾应呢？ 纯靠他那自异界自带且不讲道理的……真气？ 哦，现在是法力了，还有不同于此界的剑法活生生达到比肩妖皇的程度。 更遑论，他现在还走上了一条自己完全看不懂的路，迥同妖皇纳天地之力的路子。 外人或许看不出顾应有什么变化，可他能看出来。 这货，一念可动天地！ 早已敛起眸中异色的顾应闻言，提着剑一边走一边回道：“宗师之道，见自我、见天地、见众生，以无为化有为，铸已道问宗师。” “某种意义上来讲，跟心之道还是有一些……” 几步跨越数十米，离小金人不过数尺之距的顾应顿了顿，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说着：“相似之处？” 主要是，他没研究过这个世界的心之道，所以不敢妄下定论。 小金人听完作苦恼状‘嘶’一声，而后，不带思考地连连摆手，“算了算了，听不懂，我今天来见你也不是想听你长篇大论的。” 说罢，拍拍身旁，与他招手道：“来，坐坐。” 顾应先是一怔，旋即并没有拒绝，一步跨上这并不算高、也并不算平的戈壁上，拂袖坐在他身旁。 也就在他坐下的那一刻，本就被隔绝在这一方之地外的尘沙离二人愈发的远了。 想来，是小金人出的手。 悄无声息，让人难以琢磨…… “那个一身黑的…嗯，叫什么，什么来着……” 小金人继续看向远方，犹豫了片刻，方才道：“萧……” “萧居奕。”顾应补充道。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 小金人呵呵一笑，揉了揉眉心，续道：“先前我是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你们是关系极好的师兄弟，现在嘛。” 他放下手瞥一眼顾应，点点头，“倒是像了几分。” 想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顾应颔首轻抽出一段剑锋，搁在腿上摸出一块儿布细细擦拭，头也不抬，“哪里像了。” “气质吧。” 小金人有些不太确定，语气犹豫着说：“总感觉你没先前有活力了，嗯……差不多，不太说的上来。” 顾应擦剑的动作一顿，毫不自知，“有吗？” “你不懂。” 小金人竖起食指，振振有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欲与他辩驳的顾应：“……那就有吧。”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定了定神，抬头问道：“对了，你曾说过我师姐……她……” “昂？这个啊？” 小金人晃了晃头上的翎羽，咧嘴一笑，“她伤势很重！不是吗？” 顾应抿唇不语，眸光黯然。 “对了，我当时可以救她。” 闻言，顾应瞳孔骤缩、高光顿失！ 擦剑擦着擦着，指腹划过锋利的剑刃，瞬间破开一道口子…… 见此，小金人不再开口，而是饶有趣味的摸摸下巴，那满是金光的面庞竟是露出了些许揶揄之色。 “嘀嗒～” 良久，顾应回过神来，脸色如常的用布擦拭指上的鲜血，点点梅花浸没开来…… “怎么？不说些什么？”小金人问。 顾应摇头，盯着那反光的剑身轻声道：“生死有命。” 现在想来，小金人那时已经提醒他了，只怪，他自己没听出来。 况且，人家也没义务救人。 素未相识，如何谈得上相救？ 更别提，他与小金人也不是什么朋友，只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罢。 “无趣，你这反应不够啊。” 小金人抬头望天，语调悠长，“其实，她那伤势主要是在于叠加而成，她来这儿之前就受了极重的创伤，貌似除了我，没人能看出来。” “随后，又受了一次伤，想来是……” 他想了想，续道：“穿梭两界造成的，她不似你们师兄弟和那个和尚，来时无伤，所以……” 小金人呼地朝天吹出一口气，不轻不重，却将二人头顶飞舞的朦胧尘沙尽数吹散，露出其后正好的阳光。 本就由金光组成的人儿披着一身璀璨更加的甲胄披挂，越发惹人注目、刺眼无比。 “没人能救得了她，包括我，也不行。” 话音落下，氛围一时变得极其寂静，只余周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卖力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良久，顾应‘锵’地一声收起剑，平静道：“说说正事吧，关于……那个土狗。” “行行行，说正事。” 自感无趣的小金人‘啧’一声道：“人家不叫土狗，人家可是万沙之主，西西域之皇呢！” “我知道，他能牵动无意识的这一方天地，除了妖皇也没人能做到。” 纵然是他，在悟道之前也不过是凭着剑招和感悟争抢一二，远远谈不上自然。 即便如此，顾应依旧一脸淡然，“不还是一只土狗吗。” 关键是，与他有什么干系？ “这就没意思了啊小子！” 小金人眉头一皱，不悦道：“不管怎么说，梵云飞都是目前最有希望再走一步的绝世强者，若多走几步，未必不能触及到我的境界，你怎么能张口闭口说人土狗呢！” 就算人家原型确实……丑了点，可……喊土狗很掉价的啊喂！ 顾应微微一怔，哑然道：“那土狗……有这么强？” 小金人这话的含金量有点高了，饶是他实力更进一步却还是看不透前者的深浅，这等强者都对其赞赏有加…… “很强。” 很满意顾应反应的小金人笑道：“所以接下来要将它托付给你一段时间了，不多，也就几年，别让它死了就成。” “明白。” 虽不清楚小金人为何让自己一个外人来做这种事，但，他貌似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想着，他问道：“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吗？” 说着，目光不自觉瞟向小金人的翎羽披挂上。 真像啊…… “看一看你的进度，顺便让你办点事，怎么……”小金人笑着拍拍肩甲上的浅痕，道：“你还想多办一点？” 顾应收回目光，摇头不语。 见状，小金人耸了耸肩，起身伸了个懒腰，扭扭脖子，把手抬起揉揉，朗声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吧！” 他低头，看一眼顾应腿上的剑和他那双径直投来的灰眸，嘴角一扬，翎羽轻摇、披挂猎猎作响，光芒大盛！ “下次见！” 话落，不等顾应回话，瞬间化作一道贯虹金光纵地而起，直冲云霄，转眼便消失在其视野当中…… 第129章 受人所托 我这是在哪，好黑啊…… 那道金光，是什么…… 似曾相识，为什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神智逐渐回归的沙狐只觉脑子里全是浆糊，乱的一批！ 在终于能够控制身体后，它立马睁开眼，而后，与晚晚那双担忧的清澈眸子直直对上。 “狗狗你醒啦！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唔……” 发现自己被人家抱在怀里的沙狐眨眨眼，甩甩尾巴，一个纵身跃下，小声叫着：“嗷～～” 没事儿…… 叫完，它开始观察现下情况。 在洞里，一个人类小崽子，一个涂山狐妖？折耳……王族！ 呼，看来是没什么危险…… 众所周知，他们西西域跟涂山关系一向挺好的…… “呀？这么有精神吗？没事就好。” 晚晚先是一惊，旋即放下心来，低头续问道：“你饿了吗？” 闻言，昂起脑袋打量完周边环境的沙狐刚准备摇摇头，就在肚子的‘咕咕’催促中下意识点点脑袋。 饿了！ 小家伙见状一喜，忙回头喊道：“姐姐！狗狗饿了！” 这才发现晚晚一口一个狗狗的沙狐脸一瘫，尾巴不自觉垂了下来，活像在怀疑人生。 我什么时候……成狗狗了？？ 在一块干粮飞到它面前，咕噜噜停下的时候，怀疑更甚。 它抬抬软趴趴的爪子，看看，又闭上眼试图牵引妖力…… 没了！！ 沙狐的小眼睛瞪得溜圆，耳朵更是直直竖起！ 还有，它怎么这么虚了！！ 以前就算有半天没法动用妖力，可它是谁啊！纵然是一方妖王把它摁地上暴打，顶多也就吐几口血的事儿，但现在…… 它好像成了一只普通的沙狐！！ 真的假的？？！ 望着陷入自我震惊、东西也不吃的沙狐，小家伙戳了戳它的脑袋，关切道：“姐姐，狗狗好像不喜欢吃干粮诶……” 坐在篝火前烤肉撒料的，动作稍显生疏的涂山雅雅撇撇嘴，“肉就这么多，我们都不一定够吃几顿，难不成……” 最终，在晚晚的不懈坚持下，仍处于懵逼且自我检测状态的沙狐成功‘上桌’，一块烤得有些糊的肉被递到它鼻根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 为什么香？因为饿了…… 于是乎，沙狐一边儿干饭一边儿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很快，咽下糊肉的它眼睛一眯，察觉到了不对之处。 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封了起来？？！！！ 是谁！ 那道金光？？ 就在沙狐持续怀疑人生的时候，顾应回来了。 “回来的这么早？”涂山雅雅惊了，面上的错愕无比显眼。 搁往日，不应该失踪了一二三天的？ 顾应在洞口拍干净身上的尘沙，轻声道：“很意外？” “昂，是挺意外的。” 涂山雅雅点头，表示她看不太懂。 顾应走到篝火旁，放下手里提着的剑，坐下，笑笑，“烤糊了，还得练练。” 说着，接过前者手里还没来得及烤的肉，翻转烘烤，动作熟练。 “切，这不是没整几次嘛……” 涂山雅雅底气不足的嘀咕。 毕竟，她已经上手了数十次，可次次都把握不好火候。 实际上这次就算烤糊一些，也是超常发挥了…… 就这一点，抱着丑萌沙狐的晚晚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天知道她当时是怎么咽下去的！ 涂山雅雅撑着下巴，看了会儿顾应满是认真的侧脸，忽地出声道：“姓顾的，这只土狗咱们要不先养着吧？” 正在观察顾应，且察觉到他极其危险，并确认他毫无恶意的沙狐：“？” 啥玩意？它堂堂一域妖皇、万沙之主成宠物了？！ “好。”顾应撒撒料，同意了。 不是！你们是真不把我放眼里啊！ 沙狐凌空扑腾前爪，嗷呜抗议，一脸不愿。 “不愿意？” 顾应将烤得外焦里嫩的肉送至涂山雅雅嘴边，看都不带看沙狐一眼，语气淡漠：“依你现在的状况，你确定吗？” 就沙狐现在这封了了全部力量、只能调动些许天地之力自保的状态……只需碰到一位看得出他深浅的妖王，便足以杀他！ 秒懂的沙狐闻言立马垂下脑袋，也不闹腾了。 抱着它的晚晚听不懂顾应说什么，她只知道狗狗貌似很沮丧，于是不停抚摸它的脑袋安抚它，“没事的，狗狗，别难过……” 反观接受着投喂的涂山雅雅倒是听出味儿来了，这么说…… 她眯着眼睛瞅一下沙狐，吧唧吧唧嘴，转头问道：“这土狗是一位妖王？” “不出意外的话，这沙狐应该是那位传说中的西西域第一高手，梵云飞。” 刚沮丧着的沙狐瞬间来了精神，嗷呜赞同。 没错没错！ 它就说嘛，这么一位感觉不到法力强度、却让他本能觉得危险的人类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身份！ 快快快，送我回去！！ 然， “你觉得我很傻吗？就他？” 涂山雅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立时给沙狐打击得体无完肤。 顾应宠溺笑笑，没再说什么，而是继续给她烤下一块肉，顺带掏出备好的温酒。 “好好好，不是，先吃饭，喏。” ～ 是夜，风沙渐歇，涂山雅雅与晚晚脱下靴鞋坐在铺好的柔软床垫上，开始了日常教学。 一个轻轻的指，一个小声的念，有模有样。 守在洞口的顾应刚收回投去目光，涂山雅雅便悄眯眯的摸出一册话本，夹起来，跟晚晚一起看…… 眺望远方黄沙和昏黑下来的蒙蒙夜色，知二女在干嘛的顾应压低了声音道：“你想回去？” 说完，拾起剑搁在腿上，颔首抽出，用一白布仔细擦拭。 剑身上，隐现风沙之景…… 趴在他身旁，同样看向远方的沙狐猛点其头。 回去！必须回去！ 不回去干嘛？闹呢…… “我受人所托，需要看护你一段时间。” “呜？” 沙狐抬头，脑袋一歪，小眼睛瞬间被疑惑填满。 啥意思？受人所托？ “他之名讳我也不知，总之，先跟着我们，饿不着你。” 顾应继续擦着剑，语气虽是平淡，可话里行间，满是不由拒绝之意。 “起码，等你破了体内的封印。” 沙狐脑袋一埋、尾巴垂落在地，没再出声反驳。 跟着就跟着吧，有这么一位没有恶意的高手看着也没啥，至于小丽……嗯，西西域内的妖王只要不是傻子，没人会动她。 应该……没那种傻子…吧？ …… 与此同时，离顾应等人足有千里之距的一片黄沙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四足落地，迎着月光玩命狂奔！ 她之身后，一名满脸凶厉、妖气直逼妖王的沙蛇张开血腥大口，逐渐逼近！！ “殿下救命啊！！！！” 第130章 龙妖之祸 多一张嘴对于三人来说并无影响，毕竟，沙狐胃口不算大，而且这货对西西域很是熟悉，完全能充当引导的角色！ 好歹不用跟之前一样闷头窜来窜去，寻不到个像样的城镇和绿洲。 但…… 褪去靴子赤着足，有点受不了此地昼夜温差、顶着灼热炎日的涂山雅雅吐着粉嫩小舌呼呼出气，抱怨道：“喂，土狗，这个方向靠不靠谱！这太阳都出来了，我怎么还没看到一点人气啊！” 扯着她袖子、亦步亦随的晚晚附和点头。 紧紧贴在她身旁的顾应在袖口疯狂摸索，好半天才摸出一把红色的纸伞，撑开，为二女遮阳，眼底的些许调笑不为外人所见。 这丫头怎么还怕热了呢？ 话说，他们来西西域多久了？半月？还是一月？ 之前不知为何，白天的太阳远没有这般晒人，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的风沙？ 小跑在前边儿的沙狐面无表情，只是一昧的带路。 意思明确：跟着我。 “姓顾的，我想吃肉了。” 被遮在伞下的涂山雅雅敛眉眯眼，语气漠然：“狗肉最好……” 顾应失笑，却是没有拒绝，“好，今晚我去找找。” 眼见沙狐仍带着路、面无表情，活生生一面瘫狐，涂山雅雅一瘪嘴，心情愈发不愉快了，低声道：“傻狗，最好来个沙蝎什么的一口闷了……” 莫名被咒的沙狐稳定发挥，内心毫无波澜。 别听顾应说它不行，实际上只要身处西西域，蛐蛐妖王，翻爪镇压！ 不会真以为它手无缚妖之力吧？！ 三人一狐的足印拉得极长，恰逢无风，纵高天往下探望，延绵数里…… 突然， “有了！” 半边腮帮子鼓起的晚晚眼睛倏地一亮，拿着面包、微昂起脑袋朝涂山雅雅雀跃道：“姐姐，前面有城镇了诶！” 不远处，一座围绕绿洲建立、大多以岩砖打造房屋的小镇静静矗立在那，外围竖起的一道木栏能有效阻挡风沙侵袭。 “咕噜～咕噜～～” 涂山雅雅喝完水，将水壶往上一稍，顾应立马接过，晃晃，塞进袖口中，说：“正好，水不多了，我们走吧。” 在沙狐一马当先的领头下，三人穿过大开的木门入了镇内，刹那间，些许嘈杂声灌入耳中。 “诶，老板，你这鱼怎么卖啊……”摊位前，一人面色纠结的询问价格。 “我跟你们说，那的镇里来了龙妖！他们直接大开杀戒……”茶馆里，妖怪们正在吹水。 “略略略，追不上追不上……”几个稚童小妖互相追赶、打闹。 最中心，一滩直径数十米的生命之源轻轻荡漾，与水旁的胡杨红柳一起滋养着这一方土地。 看了眼掠过前方，逐渐远去的小妖怪们，顾应收起伞，同二女一狐走进最近的饭馆，准备开饭。 已经好久没吃上一顿热乎饭食的涂山雅雅搓着小手，一口气点了好几道菜！ 坐在她对面的顾应卸下背后之剑，默默掏出银钱放在桌上，示意过来的小二看着拿。 “小晚你还要点什么？”涂山雅雅望向晃荡小脚的晚晚，顺带薅开搭菜单上的爪子。 “我都可以。”小家伙眨眨眼，回道。 “就这样吧。” 顾应接过菜单，递给小二，浑然不顾沙狐的司马脸。 “客官稍等！”后者笑着接过退下。 就在众人等菜期间，旁桌的几名妖怪正聊的火热，不时唉声叹气， “侯兄，你先前说的可是真的？那百里外的胡杨镇里来了传说中的龙妖？” 被唤做侯兄的蛇妖牛饮一杯茶，深深叹了口气，嘶声道：“不错！我亲眼所见，就是销声匿迹许久的龙妖，足足有十多个！个个都是大妖实力！” 莫要小看大妖，普通的、没什么天赋跟脚的妖怪修成小妖便是不易，更别提再之上的大妖之境…… 说到这，他一阵后怕，心有余悸道：“若不是刚好有一位心善的妖王大人路过，将它们尽数斩杀，我恐怕也跑不到这儿来了！！” “嘶……这么说……” 龙妖？ 顾应眉头一皱，同一样好奇着的涂山雅雅对上眼，问：“丫头，你知道龙妖吗？” 涂山雅雅挠挠脸，想了想，摇头，“没听说过。” 顾应闻言，忽地有些好奇那蛇妖口中的龙妖了。 毕竟跟龙沾上了关系，要知道在他那世界，虽有数量极其稀少且堪比半步宗师的鲲鹏蛟龙，却，从没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的真龙呢…… 不对！ 顾应猛地看向那只脑袋瞥向旁桌的沙狐，屈指敲敲桌面将它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嗷？” 沙狐回头发出声音，眼带疑惑。 “你知道龙妖吗？” 沙狐点头，“呜～” “你是说，你就是来追查龙妖的？” “嗷嗷！” “懂了。” 顾应了然，舒展眉心，“难怪你会出现在这等边缘之地，这就说的通了。” 他们虽走了不少路程，但西西域所占面积何其之大，到现在他们也没接近西西域真正的繁华之所…… “不是！” 涂山雅雅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顾应，又看了看四爪落在椅子上的沙狐，一脸懵逼，“姓顾的你怎么能听到这土狗的话？它不就嗷嗷叫几声吗？！” 沙狐仍摆着面瘫脸，目光呆滞，心下腹诽：这小狐妖真没礼貌…… 顾应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天上，温声道：“它们告诉我的。” 他是听不懂沙狐的叫声，可天地自会与他解说，不难。 完全听不懂的晚晚安安静静坐着，也不出声，乖巧的很。 “……行叭。” 涂山雅雅瘪瘪嘴，“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要过去看看？” 沙狐眼睛一睁，耳朵一竖，瞬间来了精神！ 虽说就算顾应不去，它怎么也是得去的，但，有这么一位不知深浅、战绩辉煌的高手跟着，莫名让狐心安哩…… “真聪明。” 顾应轻声赞叹，在看见小二端着一盘菜饭过来时拿起筷子，从袖口摸出一块儿干净的布擦擦，递到她面前，“先吃饭，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再出发。” “好～～” 涂山雅雅接过筷子，转头递给晚晚，示意她拿着。 被无视的沙狐垂着尾巴，没有什么想表达的，如果不是小家伙不时会看看摸摸，活像个透明狐。 见此，顾应继续帮涂山雅雅擦拭新的筷子…… 众人殊不知，百里之外的胡杨镇上，一场血腥无比的杀戮正在展开，方圆数里的人妖哀嚎惨叫之声直破天际！ 实力最为强横、能轻易碾杀十数大妖之境龙妖的沙狐妖王亦被数名龙妖摁在地上摩擦，莫说腾出手救助，他胸腔中的绝望不比他们少上分毫。 不过片刻，沙狐妖王便被扯断四肢、废掉妖力，沦为…… “嘎吱！”一龙妖咬住他的断臂，发出惊悚的咀嚼声。 血食！！ 第131章 铸剑 “呵，天真的妖王。” 被血色杀戮铺满大地的上方，一只看不清形状，由扭曲黑雾组成的生物喃喃自语、音色混淆：“不过，这等偏远之地为何会出现妖王，还是沙狐一族的妖王……” “这可不行，我现在，还没积蓄足够的力量，若是把别处的至强者吸引过来……” “*￥#*?不太妙啊……”　　说不定还会引出那道金光…… 想到这，它不自觉耸动一下身躯，还有着些许颤抖。 显然，它怕极了小金人，仅仅只是想想，就开始慌了。 但它可不想把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放过，要知道进圈内的机会是多少圈外生物求而不得的！ 这里可是……遍地是变强的机会啊！！ 例如现在，在掌控这些龙妖的情况下，它吸取了数不尽的恐惧和杀戮，实力完全是呈指数性上升！ 只需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届时无论是逃还是留都不在话下！ 也就在它自言自语加暗自思忖的时候，地上的沙狐妖王早已被分食干净，眼中满是惊恐的头颅亦被敲碎，没了全尸。 遑论，少数依旧在挣扎、哀嚎，被虐杀的人妖。 于是，它发出尖锐的喊叫声，“你们这群废物！速度快点！” 令人惊奇的是，明显有着神智的龙妖们十分听从它的话语。 他们不再拖拉，而是快速的拧下幸存人妖的脑袋、吞食躯体，鲜血淋淋洒落一地…… 爽！！！ 圈外生物感受着那些绝望恐惧带来的力量，以及这场杀戮所产生的各种负面情绪，只觉此生巅峰不过如此！ 哪怕回不去圈外、死在这儿也值了！！ 它，不想再弱小的如路边的蝼蚁！ 谁都能踩上一脚！！ “接下来，该换个地儿了……” 它带着如臂挥使，让往东绝不往西、让抓鸡绝不撵狗的龙妖们继续寻找下一个猎场，同时尽可能的避开拥有强大妖王坐镇之地。 圈外生物虽懂得韬光养晦，但…… “它是怎么进来的？” 一道虚幻得不能再虚幻的人影盘坐于九天之上，将下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语气意外着喃喃道：“我可没允许你进来啊……” 尾随？ 不不不，看样子这圈外生物吃得很饱，力量几近妖皇，想来是吃了一段时间了。 不得不说它藏的很好，他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 最让他费解的是……它是怎么进来的呢？他有点想不通，他的圈儿出了纰漏？？ 最让人头疼的是，他一时半会还真腾不出手去收拾他，起码就这个把月，不行！ 所以…… “小子，交给你了……” 本就虚幻的人影消散得极快，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 翌日，众人补给完毕，朝先前蛇妖口中出现过龙妖的胡杨镇出发。 只是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原先老神在在跟在晚晚脚边的沙狐面色忽地一滞，动作一顿，愣在了原地。 发现沙狐没跟上的晚晚扯扯涂山雅雅的手，歪着脑袋回头，俏声道：“狗狗你怎么了？” 闻言，顾应与涂山雅雅也跟着停下，望了过去。 回过神来沙狐看向顾应，‘嗷呜’一声，神色略显凝重。 能听懂它话语的顾应眉头一皱，面色难看了几分。 听不懂它话语的涂山雅雅左看右看，问：“姓顾的，它在说什么呀？” 同样好奇的晚晚眨着大眼睛，静待顾应解说。 “嗷嗷～” “呜呜～～” 沙狐继续叫唤，顾应的面色也愈发难看。 忽地，他抬手摸摸涂山雅雅的脑袋，不等其鼓起脸露出不忿的表情便温声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啊？” 说罢，抬起手在涂山雅雅不解的神情中牵引体内沉寂已久的法力，整个人化作一道贯虹蓝光，转瞬间消失在二人一狐面前！ “啥情况这是？” 傻了一秒的涂山雅雅摇摇头，眼神坚定，立马把顾应的话抛之脑后，“不行！我得跟上！” 她来不及多想，一手抱起懵逼树上的晚晚，一手薅起沙狐的尾巴，眸眼化红，身后隐现数尾！ 轰——！！ 嗷————！！！ 霎那间，烟尘四起、沙土飞溅！ 片刻后，复归平静的此地只余一双小巧足印证明有人来过这儿…… 一片废墟、满地都是断肢残骸的胡杨镇上空，顾应拔出背后的青峰，脸色阴沉的同时伴着阵阵纠结犹豫之意。 尤其是在看到那一二死不瞑目、脑袋都得不齐全的头颅时更甚。 他不太想让丫头看到这一幕，毕竟，他实是不懂如何驱散安抚丫头体内凭空生出的戾气。 就连他自己，也是在师父、师姐等人潜移默化的教导、影响下方才消弭心中的戾气，在突破先天之后能够做到不受影响…… 可，这些人的残躯何其无辜啊！！ 顾应握紧剑柄，又松开剑柄，陷入了天人两难之中。 很快，他下定决心，口中轻吐‘抱歉’，高抬剑尖。 只一瞬，天地变色！！ 原先还晴空万里着的天空猛然压上了一块瞧不真切的深蓝之布，让人见不得太阳、窥不得白云，就连大地都受了牵连！ 无数星光自地面凭空闪烁、升腾…… 正火速朝顾应这边赶、怀里抱着晚晚的涂山雅雅同样被覆盖在异象之中。 在看到这一幕时艳红色的瞳孔骤然一缩，惊愕呢喃：“发生了什么……” 纵然如此，她亦不曾停下步伐，反倒是提起一口气，甩动身后狐尾继续加速！ 姓顾的不会出事了吧！！ 在半空胡乱飞舞的沙狐也好不到哪儿去，它瞪大了眼睛，对于自身失去天地之力权柄这件事极其不解且震惊！ 不是……除了他谁能调动西西域的天地之力啊！ 还是这等辐射百里不止的抢夺调用！ 是那个叫顾应的人类是吧？！ 你要知道你是在抢！抢你知道伐……嗷嗷嗷……涂山狐妖你轻点啊…… 沙狐失去表情管理，整只狐活像块烂布飞舞半空…… 另一边， “铸剑！” 伴着顾应一声低喝，大变的天地陡然清明，而他上空亦凝现一道宽数丈、高达数十丈、呈白芒之状的森寒剑锋！ 这是以他之剑道、此方天地共聚而起的一剑，也算是，一次小小的尝试。 顾应闭眸凝神，似在体会…… 下一刻，剑锋破开云雾、带着一股无可阻拦之意直直斩下！ 那剑身不过刚触地，却在顷刻间，消融一切！ 残存的各种建筑、残骸，曾有着人气、如今却布满暗红的街道…… 唉…… 顾应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睁开眼，又垂下不知何时涌现鎏金的灰眸，甩手收剑。 第132章 没事儿，没事儿…… 这一剑的动静极小，小到，像是一匹布轻飘飘的自天上落下，而后，悄然抹去地上的一切。 唯独留下那一泊生命之湖和围绕它而生的些许胡杨树。 顾应落下身形，左手握着入鞘之剑，就这般静静地站在湖水旁、树冠下，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敛起眸中的鎏金和出神的思绪，回头望去。 正正好看见抱人拎狐，宛若一阵狂风奔袭而来的涂山雅雅！ 呼——！ 不过几息时间，涂山雅雅便冲到他面前不远处，一个急刹，脑后的发丝呼呼往前飞，把她那张还未长开的小脸蛋遮去大半。 见状，顾应几步上前，把剑背至身后，张臂把她怀里的晚晚抱下，又顺手接过那只眼冒金星的沙狐，搁地上。 “你看你，急什么呢？” 顾应扯起嘴角调笑道，轻轻摸了摸她毛绒绒的脑袋。 涂山雅雅散去身后的狐尾，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露出小虎牙凶巴巴道：“那你急什么！” 她眼里的艳红仍未散去，因着妖力调动过度，呼吸略显急促。 “出了点意外，已经……” 顾应顿了顿，语气平静，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处理好了。” 涂山雅雅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脑袋一歪，“不能跟我讲？” “还有，我们不是要去那个胡杨镇吗？现在这里是……” 说着说着，她突然直愣愣的看向顾应身后的湖面，放慢了语调，一双漂亮的红眸猛地呆滞一瞬。 察觉到不对劲的顾应心里一咯噔，随后，顺着她的视野缓缓转头…… 犹如一面水镜的湖面上漂浮着一段模糊的、能看个大概的画面。 画面里，一团诡谲的黑雾悬浮半空，饶是搁着一层湖水，却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喜的气息。 下方，一只只面色狰狞凶狠，身上有龙尾、龙爪、龙鳞……的妖怪扑杀或反抗、或挣扎、或求饶、或哭嚎的人妖…… 湖面染上了血，在漆黑夜色的覆压之下，呈暗红状。 除去涂山，西西域的边缘之地亦有不少地方有着人妖混居，而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的、没甚法力的人类。 妖，也好不到哪儿去。 龙妖们扯断他们的四肢、斩断他们的头颅、刨开他们的胸膛，沐浴鲜血，进食血肉，一个个的浑然不似妖怪，反而，像极了厉鬼！ 这一幕对于顾应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于涂山雅雅和瑟瑟发抖的晚晚来说…… 顾应面色难看地回头。 果不其然，涂山雅雅握紧拳头，粉面含煞，那双艳红眸眼亦爬上几分戾气，一身妖力几近失去控制，凭空使周边的温度骤降数十度不止…… 见状，他心绪一乱，失神片刻，“丫头……” 画面持续的时间很短，结束之后，湖底竟是涌出几抹暗红血色，正巧应上了画面中杀戮产出的鲜血…… 顾应那一剑，漏了这儿。 “他们，跑哪儿去了？！！” 涂山雅雅的声音极冷，脚下地面凝结成霜，令心神俱颤的晚晚不自觉想远离她。 可，她还是咬着牙靠近涂山雅雅，小手扯着她的衣袖，面色惨白。 早已缓了过来、趴在不远处的沙狐叹着气，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这真是龙妖？ 怎么看怎么不像，它印象里的龙妖……可不是这样的啊…… 顾应漠然片刻、灰眸黯淡。 涂山雅雅倔犟昂首直视他的眸子，眼里的戾气使前者愈发沉默。 好半晌，等到晚晚几乎快冻晕过去的时候，顾应忽地俯下身子张开双手，轻轻的把一整只涂山雅雅抱进怀里，发丝打落在她身上，温声道：“不知道……不过，你若是想杀他们，我们便追。” “我不觉得，他们能在一晚上跑多远，对吧？” 他一边悄无声息的以法力安抚涂山雅雅开始混乱暴走的妖力，一边动作轻柔地抚摸她的脑袋，极尽温柔。 见此场景，晚晚福灵心至的松手、后撤，然后靠向趴地上揣手手的沙狐，一把抱住取暖。 冷死人了……那画面里的，是真的吗？ 望着被顾大姐抱住的姐姐，晚晚用袖子擦擦脸，抽了抽鼻，贪婪地享受沙狐毛绒绒毛发上传来的体温。 良久， “姓顾的……” 感受着顾应温暖的怀抱，恢复平静的涂山雅雅褪去眸中艳红与戾气，同身周躁动的妖力一起，低声道：“我这是怎么了……” 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没事儿，没事儿……” 顾应扬着眼尾，语气柔和宠溺：“我在这。” …… ……… “咔嚓……咔嚓……咔嚓……” 华山管辖区域边境，一荒山上，几名约莫十岁左右，身形瘦弱、衣着单薄的小女孩儿挤在一起，如小鹿一般的眸眼望向前方，随她们的身体，一齐轻颤。 飒飒夜风实在是冻人的紧。 那儿，一与她们差不多大、一身蓝衣的小孩儿右手提着一柄三尺长剑，左手攥着……一个脑袋。 剑锋朝脖颈处一起一落，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 在月光的映照下，飞溅的血液胡乱飞舞。 落在他的剑上、身上、脸上…… 再周边些，两具被割喉断颈和数具遍体伤痕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所持兵刃纵然缺了不少口子，却依旧散发出森森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小女孩儿们像是哑了，即便害怕的不成样子，她们也不敢出声，只是一味的挤在一起发抖，好似这样能给她们带来些许安全感一般。 那些尸体，是押送她们去目的地的人牙子，更是……传说中的江湖高人。 只是，很凶。 不仅毒哑她们，还把她们当成一个个摆具…… 在她们眼中，真气早已枯竭的小孩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如此凶残…… “嘣！” 在一声沉闷的断骨声中，小孩儿终于是把这颗死不瞑目、惊恐万分的上好头颅砍下！ 与此同时， “找到了！” 伴着一阵劲风和一道呼喊，几名手持青峰、身着蓝白震岳的华山弟子眨眼间出现在她们身旁。 其中一名模样娇俏的华山女弟子把剑悬于背后，摸出一张毛毯给其中一个女孩儿裹上，语气和煦轻柔：“你们没事了。” 说罢，她略显警惕的走到众女和众弟子前方，朝那个身着华山门派服饰，疑似是自家门派的小孩儿唤道：“你是谁家弟子？” 她可不记得，华山这般幼小且实力不俗的孩童，若是练了邪功的……反倒能说得过去！ 剩余几名华山弟子一半儿给女孩儿保暖，一半儿拔出长剑立于华山女弟子身后，神色肃穆的眺望四周。 不会有埋伏吧……众人心想。 毕竟，他们最次都是二流之境，领头的华山女弟子更是一流好手，而那手段残忍的小孩儿只不过三流之境……总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小孩儿微抬起头，面无表情的半张脸沾着血，看都不看他们这一眼，反而死死盯着前方，倏地淡漠出声：“你是来杀我的？” 明明只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儿，可他眼里像是结着一层薄薄的、无法融化的冰层，其后，满是暴虐戾气！ 下一秒，一清冷高雅、身穿白袖上衣，下着深蓝长裙，身后披一袭羽饰披风，眉心点缀圣火的貌美女子应声出现，踏月而来…… 不错，她一出现，天上月像是得了令的臣子散发出明亮的月光，将此地照得亮如白昼，犹以她身周为甚！ 所谓凄冷夜风，也刹那停歇，天地之变，皆在她一念之间！ 原先警惕的华山众弟子在看见女子时慌不迭收起剑，像是怕自己失了礼，而后，齐齐抱拳颔首，执礼甚恭，“弟子拜见掌门！” 被他们护住的女孩儿们不明觉厉，眨巴着眼睛，只觉那姐姐长得好看，像是天上的仙儿一样…… 女子瞥一眼他们，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旋即，继续缓步上前靠近那个提颅抓剑，眼里无光且冰冷一片的小孩儿。 “你是来杀我的？” 他继续重复，手上淌血的剑尖被他斜指上方，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在这亮如白昼的夜幕中格外醒眼。 能感知到小孩儿无礼行为的众弟子心中不由升起一团怒火。 那是谁？ 他们的掌门！华山的天！这等人……啊？ 只见他们的天并指拨剑弯腰，动作温柔地用空着的手为小孩儿擦去脸上鲜血，没有一丝要动怒的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 女子轻启朱唇、扬起眼尾，语气柔和似哄，带着一股子宠溺的意味：“为师在。” 石化的众弟子：啊？！掌门什么时候收弟子了！！！ 被她这么一哄，小孩儿眼里的冰层融去三分，被迷茫补上。 他歪头，任由女子蹲在他面前一脸认真的为他拭去面上的血，语调有了波动：“你不杀我？” 是疑惑。 他突然发现他这个便宜师父好香诶……味道好好闻，有点熟悉…… 还有，他这样的行为，这个所谓的、刚拜了没几天的师父能容他？ 华山，能容他？ 可女子却被他这话逗笑了，她本就长得极其好看，这一笑，在小孩儿眼里更是……如冬末春初盛开的梅花。 美得……几近化去了他眼中的冰层，露出其后逐渐稀薄的戾气。 哦对了，那香味像极了梅花的味儿，清香幽雅的紧…… 女子笑罢，解下肩上的披风为他披上，张开玉臂把他一整只抱进怀里，语气温柔着说：“跟为师回家，好吗？” 家…… 小孩儿眼中戾气全褪、冰层融没，水雾冲散迷茫…… “噗通～” “当啷！” 旁人眼中，滑落头颅青峰、不复先前冷漠的小孩儿把脑袋埋在女子怀中，哭的哀恸不已…… 第133章 中招 发现众人尾随的圈外生物第一反应是：就一个妖王？他们怎么敢的啊！ 它大手一挥，便欲指挥龙妖做掉众人，然后…… “至强者？” 远远瞧见天地之力被牵引的圈外生物沉思片刻，决定跑路。 虽说这个至强者似乎失去了一定的力量，且它本身就拥有不下至强者的实力，但…… 万事求稳不是？ 更何况，他们既然敢循着它的踪迹追来，肯定是有什么倚仗。 毕竟，对方可是敢循着他们留下的踪迹直直硬追啊！！ 不管是西西域高耸的戈壁还是骤然万变的天气都拦不住他们的步伐…… 关键追的还是它的路线，而不是龙妖们的！！ 于是，决定跑路的圈外生物扭动一下躯体，数团黑雾自体内冲出裹住手下……开跑！！ 呼呼——沙沙沙——！！ 漫天黄沙搭配骤然而起的狂风席卷八方，放眼望去，极难看见数米之外的景色…… 这是独属于西西域的恶景，根本无法提前预知。 飞在半空的顾应眼中掺杂鎏金，只略略一挥袖，面前风沙便乖巧的让开一条道，任由他与身旁并肩而行、背着无尽酒壶的涂山雅雅通过。 二人身后，沙狐亦裹起一圈黄沙不紧不慢地尾随着。 躲在沙狐下方、被其护着的晚晚一脸新奇，不时伸出手去触碰无害的沙尘。 “它发现我们了，可它还在跑，甚至加快了速度。” 顾应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朝身旁一脸阴沉的涂山雅雅轻声道：“它在怕我们。” 这不应该，他不认为那疑似圈外生物的东西能看出自己的深浅，他，可没像沙狐一般肆意调动一方天地，更没拉高体内法力，所以…… 它在怕什么？？ 闻言，稍稍落后他半个身位的涂山雅雅单手扯住他的衣袖，微红着眸眼哑声道：“你带我吧，我们直接追。” 清楚顾应有多强的涂山雅雅明白，如果不是照顾自己，他用不了多久便能追上…… “好。” 顾应没有拒绝，张开右臂一把搂住涂山雅雅的细腰，为她隔开狂风沙尘后猛然加速，霎时间将大眼瞪小眼的沙狐远远甩在身后。 “嗷！！” 等我啊！ 怕跟丢顾应的沙狐急了，急匆匆加速，却只能瞧见二人的尾气…… 于是，一场圈外生物逃，众人追的好戏拉开帷幕。 可以的话，前者宁可不入这场好戏！！ “还在追！！” 被追了整整半天，旭日西落、夜色渐浓，飞了不知多远的圈外生物有些麻木了…… 它不辨方向闷头乱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完全脱离了原定的进食路线，可就算这样，还是甩不掉后面吊着的四人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虽咬的紧，却追不上它，距离一直保持在数十里的范畴内。 “我就不信你们能一直追！” 不愿与至强者对上导致徒生意外的圈外生物卯足了劲，继续跑！ 能发育谁跟你干不一定赢的架啊！ 但，远远缀在它后边儿的顾应表示：法力这东西他真不缺。 况且这么一来，对方也没空去霍霍无辜的人妖，正中下怀。 唯独苦了沙狐，它本就被封了力量，之所以现在还能勉强跟上，全都得益于体内浮现的一颗漆黑如墨、上刻龙纹的珠子在源源不断的供给力量。 哦，还有天地之力的加成…… 只是它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研究，见珠子无害有益，便猛猛造就完事了，毕竟它可不想跟丢顾应和那怪物。 沙狐调动尘沙护好身下的小家伙，小眼睛一眯，神情一敛，也跟着加快速度。 有点跟不上，不过也不至于跟丢。 这本就……它的应尽之责啊！ 就这般，日升月落足足三轮，涂山雅雅从一开始的眸眼含红带杀到褪色化褐不耐。 顾应见状安抚性地摸摸她的脑袋，身周法力一涨一涌、尽显无遗！ 他柔和的眉眼亦是一凛，速度陡然再快一分。 “还加速！” 熬鹰的圈外生物骂骂咧咧：“这是哪来的急先锋，你后边儿的至强者都不急，你个人类急什么！！” 话说，人类的法力会外现来着？它在圈内蛰伏这么久都没见过，特例？ 而且这法力也忒夸张了，几乎快跟上至强者级别了…… 这也是它不敢停下的原因之一。 可最后，它还是停了…… 圈外生物看了一眼吞没金乌、夜色覆盖天际的景色，欲哭无泪。 无他，对方追上来了。 顾应护好身后的涂山雅雅，手持青峰、破开罡风，终是，衔至它身后一里之距！ 既然跑不掉了，那就…… 圈外生物身躯扭动，将数十名懵圈着的龙妖朝地上一丢，露出一双清明无比、全然不似圈外生物的眸眼。 顾应二人距它已不足半里，双方隐约可见对方模样。 也就在这一刻，黑雾如鲸吞万物般瞬息扩大至数百丈！ 刹那间，覆盖至二人上空把他们包裹在内！ 顾应眉头一皱，停下身形微昂起头，手一抬，下意识把涂山雅雅护在身后。 这是什么？有点熟悉的感觉…… “杀了它！” 漂亮眸眼猩红如血的涂山雅雅露出小虎牙，没了以往的娇俏可爱，反而满是杀意！ “丫头，你冷静点。” 顾应踏空往前一步，便欲出剑，而后……瞬间没了踪影…… 被这一幕整懵的涂山雅雅抬起手，“喂！姓顾的！” 可强如顾应都被影响，她自然也免不了这一遭。 原来黑雾铺开的时候，他们便已在不知觉间中了圈外生物的手段！ “桀桀桀，不过如此……” 圈外生物笑得得意无比，“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实力，敢这样追我，既然￡?，都留下来吧！！” 尤其是这个人类，想必能给它提供不少养分，若是借此再进一步，后面仍往这赶的至强者未必不可杀！ 十分轻易拿捏住二人的圈外生物继续扩张雾层，开始施展手段，心绪振奋无比。 怂归怂，真莽起来，它在圈外也排得上号的啊！ 下方，数十龙妖零散躺在沙地上，闭着眼瑟瑟发抖，像是经历着什么十分痛苦的事情，却醒而不得。 上方，本该诡异的黑雾自扩散伊始，便没了诡异之状。 反倒是，同夜幕琴瑟和鸣，绘出一幅点缀星光、观之沁人心脾的美景…… 旁人若抬头见了，也只会叹息一声赞个美字。 第134章 你们不要……再打了…… “姓顾的！” “姓顾的！！” 一匹点缀星光、如唯美水镜的大道上，神色慌乱、没了先前杀意的涂山雅雅单手拎着酒壶，赤足行于其上，高声呼唤。 “听得到吗？顾—先—生！！” 此刻，她体内的妖力竟是无法调动分毫，像是被一方墨色砚台死死压住一般。 脚下镜面清晰倒映出她的模样，些许苍白无措的侧脸、白皙的脚底，红为主、白为辅的衣裳…… 她每走一步，地上便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像极了走在水面上。 怦怦—怦怦——！ 涂山雅雅心跳的有点快，小脸含凶、猛地迈动双腿卷起一阵劲风奔跑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眸被一泼红墨填满。 没了妖力不代表她手无缚鸡之力，起码一拳打爆一块巨石没什么问题！ 满心戒备跑了一段路程的涂山雅雅忽地有些泄气沮丧。 她停下步伐，喘几口气，抬头，入眼一片星光倒影。 以及，一点红光。 你到底……去哪儿了…… 她紧了紧握住酒壶的手，突然有些没了主意。 那团黑雾有这么强吗？ 顾应的实力她是见过了，一人屠城、剑问王权……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绝对不下自家姐姐，甚至犹有胜之也说不定…… 突然，低下头无意间扫到前方的涂山雅雅怔住了，原先警惕紧绷着的面容神经一齐松了下来，漂亮的眸子也褪去了艳红，化为常态的褐色。 那儿，一团篝火‘噼里啪啦’烧着，下方倒影呈现一蓝衣抱剑、以两色发绳束着披肩长发、样貌俊秀的男子。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男子收回看向火光的灰眸望了过去。 在看见她时眼尾一扬，倏地一笑，喃喃道：“丫头……”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气息，是姓顾的没错了！ “姓顾的，你还好吧！” 不等涂山雅雅露出喜色，天地大变！ 星光倏地大盛，令人无法直视。 她脚下水镜一般的地面‘砰’地一声碎开！！ 而这造成的结果就是，以她为中心，身周十数米尽皆塌陷碎裂，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像是一头张开大嘴的狰狞巨兽，欲一口将她吞噬。 没了妖力傍身、身形开始下坠的涂山雅雅松开无尽酒壶，抬手下意识朝那道篝火前的身影呼救：“顾……” 呼呜——！！ 也就在耳边的风声响起、星光逐渐远去之时，她终于是落入了一个宽厚温暖、极其熟悉的怀抱中…… 早就预料到的涂山雅雅不由一喜，昂起脑袋开口道：“你怎么这么慢……” 嘀嗒——！ 涂山雅雅白嫩的面庞染上了一抹血色，瞳孔骤缩。 脸上有一道爪伤的顾应将她轻轻放下，抬手抹一把鲜血甩甩，旋即，竟是没再看她一眼，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去！ “喂！” 回过神来的涂山雅雅忙大步上前，喊道：“姓顾的！你怎么了！脸上的伤哪来的！” 可，明明她跑得极快，却根本追不上那道背着剑不断前行的身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在哪儿？那家伙对我们做了什么！” 涂山雅雅一边跑，一边大喊，心中满是疑惑，浑然不觉骤变的天空和缓缓浮现岩石的地面。 轰隆！！ 惊雷声起，红光乍现！ 叮—铃铃！！ 急促铃音入耳的那一刻，涂山雅雅再也奔跑不动，完全愣在了原地。 前方百米开外，绿眸红衣、环铃束尾，美得令人窒息的狐耳女子眼神淡漠地望着顾应。 “姐……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已数年未见涂山红红，这见了，本该是欢喜的。 但她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反倒是惊恐万分！ 只因，那一袭红衣的绝美身影飞身向前一拳打飞拔剑格挡的顾应。 磅礴妖力伴着她的红眸直冲云霄，直接冲散了欲响起震世惊雷的云层！ 在看见稳住身形，吐出一口血的顾应后，涂山雅雅大喊道：“姐姐你在干什么！” 可一向疼爱她的涂山红红完全是一副充耳不闻的状态，以拳化爪，一个瞬身出现在顾应跟前，挥出一道血色爪光！ 躲闪不及的顾应小臂被抓，鲜血淋淋地往外冒。 见状，涂山雅雅心一揪，小脸一白，急了，“姐姐，那是姓顾的！不是敌人，你在干嘛啊！” 她想上前阻拦，但涂山红红到底是入了妖皇之境，光是动手引起的妖力便足以形成潮汐，将周边一切尽数撕碎！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们是亲的不能再亲的姐妹，那妖力潮汐不会伤她，却也让她行进不得，禁锢在原地。 其后升起的蔚蓝色法力硬撼妖力潮汐，虽不能匹敌，却也勉强能占得一隅之地。 “姐姐，是我，雅雅啊！” 被潮汐吹得发丝狂舞的涂山雅雅咬着牙继续呼喊，“姐姐，你别打了！那不是别人，是顾先生啊……” 前方，涂山红红朝持防守姿态的顾应疯狂进攻，汇聚了狂暴妖力的拳脚打得后者不断后撤。 奇怪的是，他手上剑锋自始至终没指向涂山红红。 很快，涂山雅雅就被地上裂开的岩层推开，飞溅的碎石如细雨般打在她身上，不疼，就是逼的她不得不后退。 此刻，她离交战的二人由原先的数十米变为了二三百米，这一搞，她也逐渐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听不到我的声音！” 只有这个可能！ 所以…… 涂山雅雅呆滞地望着那儿，口中干涩无比。 涂山红红的每一次攻击都能引起阵阵轰鸣巨响，令人胆战的妖力张牙舞爪、升腾不歇！ 反观持剑的顾应则是被打得节节败退，伤势愈添愈多。 一开始能勉强平分秋色的蔚蓝色法力亦跟着渐渐沉没…… “顾应，你还手啊！” 涂山雅雅推开面前遮挡她视野的岩石，带着哭腔大喊！ 嗡！！ 下一秒，狂风龙卷伴着剑鸣声一起撕开艳红如血的妖力，四散的透骨剑意轻易割裂大地、破开岩层，当的是骇人无比！ 熠熠剑光亮起之时，涂山雅雅原本就是苍白的面色更是惨白的不成样子。 面对顾应一反先前颓势，一剑斩开仅剩潮汐，砍得涂山红红鲜血飞溅之景，她身子一瘫，口中绝望呢喃：“你们不要……” “再打了……” 眼见顾应反手握剑、跨步挥下，冷面红眸的涂山红红随手抹一把脸上的剑痕，毫不在意地轻轻一甩。 而后，一脚踩碎裸露在外的红色岩层，青丝狂舞、握紧粉拳，于阵阵铃音中一式驱魔悍然直面那漫天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