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每天被反派大佬惦记》 第一章:情灭 初春三月,料峭的寒冬虽然快要过去,但前日里下的雪才开始融化,温度仍然很低。 齐王府内每个主子的屋里都将火炉烧的旺旺的,烘得整个房子很暖。 只悠心阁内除外,不仅没有碳火,甚至连油灯都没有点。 偌大的大殿内,徒留一张木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一个女人被绑在木床上,形容枯槁。脸上一片脏污,发丝干枯且凝结着许多秽物,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骨瘦如柴,浑身上下除了一张皮包裹着之外,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小腹处却高高耸起,显然已经怀孕多时。 隆起的肚子和枯瘦的身躯两相对比,在幽暗的雪光映照下,显得愈发阴森而诡异。 女人的眼眶中空无一物,眼珠竟是被人挖去了,只眼角还残留着干涸发黑的血迹,称得她的面容可怖极了。 只是即便没有眼珠,狰狞的面目也将她的怨气和恨意显露无疑,让她看起来如同从地狱深渊中爬出来的厉鬼。 “齐思远,我以穆家世代忠烈之魂起誓,今生今世你将不得好死,永无安宁之日!” “你我本为结发夫妻,你却宠妾灭妻!是非不分,恩怨不明,挖我双眼,断我经脉!” “我恨你!我恨你!” 女人凄厉地咒骂着,尖锐的哭喊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宫殿中,让人不寒而栗。 大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锦衣女子被簇拥着走了进来。 她边拿出手帕捂着鼻子,边娇笑着说道:“姐姐真是中气十足,全然不像数日未曾进食的模样。” “谢婉言!你来作甚?你没有中毒?”穆悠宁激动道。 她因为被陷害给谢婉言下毒,才被齐思远挖去双眼,折断经脉,可谢婉言竟是没有中毒! “我自然没有中毒。姐姐躺了这么多天,也该躺累了。来人啊,扶姐姐起来。”谢婉言厌弃的挥了挥帕子。 站在旁边的侍卫互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走向穆悠宁,尚未接触到人,就已经闻到一股强烈的排泄物的味道。 两人忍着要作呕的冲动,憋住气,及其粗鲁的将人架了起来。 谢婉言看着穆悠宁被人如此厌恶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痛快。 出身高贵又怎样,皇上亲封的将军又怎样,如今不过是个连侍卫都嫌弃的废人罢了。 谢婉言走向她,轻轻一笑,声音清脆,却淬了毒,“姐姐还不明白么?挖你双眼的是王爷,废你武艺断你经脉的是王爷,而我中不中毒自然也是王爷说了算。你以为,这齐王府,有什么东西能逃过他的眼睛么?” “从头到尾,都不是我要你死,是王爷……想你死啊。” “不!不可能!”穆悠宁想要用力挣扎,却又害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只能用尽全力大吼:“齐思远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你骗我,你骗我!” “何必自欺欺人呢,姐姐,你早就知道不是么?你可是威震朝野的罗刹将军,岂会看不出来。”谢婉言轻描淡写的拆穿她,直扎进她心里,“对了,姐姐,告诉你个好消息。” “这些年,你一心替王爷铺路,甚至不惜威胁穆老将军。恭喜你,你的目的成了!今儿个,就是王爷入主东宫的日子。只可惜啊,太子妃的位置你没命坐上去了。” “姐姐可知王爷做了何事,让陛下龙心大悦?”说到这里,谢婉言掩唇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是他亲手断了自己一臂,给陛下送上了穆家通敌卖国的证据,解除了陛下这一心头大患。方才……” 穆悠宁突然心生不安,呼吸都急促起来。 谢婉言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却犹觉得不够,继续说道,“啧,陛下雷霆震怒,当庭宣布穆家抄家处斩,由王爷亲自监斩,这会早已经人头落地了。” “所以妹妹我来啊,是来给姐姐送礼的,希望姐姐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穆家帮了他这么多,他怎么可能对穆家出手,我不信!你在骗我!”穆悠宁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谢婉言冷眼看着她,只觉得心底痛快极了。 “姐姐若是不相信,那便看着就是。”谢婉言冷哼一声,拍了拍手。 一队侍卫抬着几个木箱子走了进来,箱子底部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还在不断的往下滴血。 侍卫将箱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霎时间,鲜血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大殿。 数个头颅从箱子里滚了出来,头颅之上,皆是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其中一个恰巧滚到了穆悠宁脚下。 穆悠宁虽看不见,但她自小在战场长大,最是熟悉血腥味。 她身形晃悠了下,若不是被人架住,只怕早就摔倒了地上。 “松开王妃。” 穆悠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她颤抖着双手,捡起脚边的头颅。 她抖着手摸了上去,直到摸到额角的一个疤痕,她突然痛叫出声。 “啊!!!” 这是她的父亲,镇国大将军穆峰! 那疤痕是战场上穆峰为救她留下的。 凄然又苍凉的悲鸣,让一旁的侍卫都不忍再看。 穆悠宁心中绝望至极,只恨不得和谢婉言同归于尽! 她将手中的头颅小心的放在地上,从身旁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刀,用力一跃,笔直的朝着谢婉言冲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穆悠宁手中的刀尖已经接近谢婉言的心口。 就在此时,一把匕首凭空出现,刺穿了穆悠宁的手腕,直接将她钉在了地上。 是齐思远! “殿下,刚刚吓死臣妾了。”谢婉言脸色发白,赶忙扑进齐思远怀里,娇躯微微颤抖着。 搂着佳人,齐思远脸上的冷寒之意消散许多,轻轻的安抚着。 穆悠宁躺在地上,身体上的疼痛已经麻木,心中的恨意却如浪潮般翻涌。 想她穆家世代忠烈,竟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如今更是连尸骨都没人收敛。 而她心心念念的,用性命去护着的男人,不仅杀她全家,此时还在她面前,抱着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她怎能不恨!她如何不恨! “齐思远,我同你三年夫妻,替你出谋划策,上阵杀敌。你说时候未到,不要孩子,我连着打掉两个孩子。你说谢家的支持至关重要,我亲自替你纳妾,准备彩礼。” “可不过短短半年,就为了这个女人,你挖我双眼,断我经脉,如今还杀我全家!齐思远,你可有心!你可有心!!” “够了!穆悠宁,我从始至终爱的都是婉言,娶你不过是为了得到穆家相助。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如今何必来怨我。留你一条命,我已经是仁至义尽。”齐思远不耐的皱眉道。 谢婉言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她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穆悠宁去死,怎么可能留她的命。 “殿下,殿下,臣妾头好痛!”谢婉言捂住额头突然说道,一边朝着婢女青萝使了个眼色。 青萝会意,语气焦急的道:“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娘娘中了毒还未根治,现在只怕是毒发了啊。” “快,宣太医!”齐思远抱起谢婉言,急忙说道。 “太子殿下,太医之前说过解法,只是……”青萝一边说着,还一边晦涩的看了眼穆悠宁。 “说!” “需……需要王妃娘娘的心头血!” 齐思远愣了下,看了眼地上的穆悠宁。 随即他将谢婉言交给青萝,从腰间抽出了匕首。 “不要,不要!!王爷,我的孩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了。求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等我生下孩子,我的心挖出来给她都行。”穆悠宁挣扎着想要逃开,却因为手被牢牢的钉在地上而动弹不得,她浑身颤抖着,嘴里不停的求饶。 “这是你欠婉言的。”齐思远抿唇说道。 “不要!齐思远,你杀我满门,夺我双眼,如今连自己的亲子都不放过吗,虎毒不食子啊!” 齐思远无视她的挣扎,看了眼她的腹部,将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插进了她的心口。 穆悠宁浑身颤抖起来,死死的拉住他的衣袍,面露哀求:“把孩子剖出来,求……求你!” “王爷!”青萝突然急切的喊道。 齐思远回过神来,赶忙将接好的血递给青萝,自己抱起谢婉言走了。 穆悠宁空洞洞的眼眶盯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始终捂着肚子的手,终于掉落了下去。 齐思远,谢婉言!若有来世,我定要你二人不得好死,以报今日的血海深仇! 第二章:浴血重生 距离麒麟国万里之外的南海上,星宿室内。 一名身着星宿长袍的老者抚着长须盯着窗外的星辰变化,突然老者拿着浮尘的手抖动了几分,惊喜的高呼:“少主,玄武星动了!圣女即将临世。” “在何处?”被称作少主的白衣男子快步走了过来,赶忙问道。 “在西方,麒麟!” …… “香茗姐姐,小姐怎的还没醒?明日便是董妃娘娘的赏花宴!谁不知道这赏花宴只是个名头,实际上是齐王殿下的选妃宴。小姐这般喜爱殿下,若是错过了,岂不是会抱憾终生。” “青柳,不许乱议小姐的事。” 香茗轻声呵斥了青柳一声,也不禁转头看向床上的女子,眼底有着担忧。 安置在床边的帷幔被放了下来,白色的纱幔遮掩住了床上人的模样,直到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将纱幔吹起一些,才让人终于窥探到里面的景象。 只见一女子平卧在床中央,双眼紧闭,肌肤白皙,鼻梁高挺,朱唇不点而红。黝黑的发丝散落在她的脸颊两边,微微遮住一点真容。 可即便是只窥到这么一角,也不难想象出女子的倾世容貌,让人不禁想要猜测,究竟要怎样一双眸子才能配得上这般的样貌。 只是她看起来似乎睡的并不安稳,呼吸略微急促,额角开始微微发起薄汗,整个人看起来很是不安。 “穆家泄露我麒麟国的边防图,通敌卖国的罪证确凿。陛下下令穆家抄家,全家七十二口尽数处斩,由本王亲自监斩。” 齐思远高坐在监斩台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法场上的众人,眼神最终定格在为首那人的身上:“午时快到了,穆将军可有遗言?” 穆峰脊背挺得笔直,闻言豪放一笑:“穆峰便祝齐王大志得成,穆家上下七十二口亡魂,在地府恭候齐王殿下大驾。” 齐思远轻蔑一笑,将手中的火签令扔了下去。 令出必行! “午时已到,即刻行刑!”太监尖细的声音,刺耳又清晰的传进众人的耳朵里,让人不寒而栗。 刽子手扬起钢刀,溅起的血花瞬间染红了整个法场。 “不!!”穆悠宁瞳孔猛地扩大,那满目的鲜红刺痛了她的眼。可不论她再怎么挣扎呐喊都于事无补,那漫天的血雾仿若诅咒般刻进了她的骨髓,让她的世界只剩下那一片猩红。 突然,眼前的腥红消失不见,黑暗伴随着冷意蔓延了过来。 穆悠宁捂着高耸的肚子,拼命的挣扎,却依旧躲不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匕首精准的刺破她的心脏。 她那已经成型的婴儿从她的腹部爬出,满是血污的脸憎恶的看着她,厉声质问她为何不救他。 “爹爹,血,好多血!” “孩子,我的孩子!!” 几声重重的喘息声后,穆悠宁猛然睁开了眼睛。额角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进她的眼角,带来几分刺痛,让她的神志快速的清明了起来。 房内守着的香茗和青柳二人,听到动静赶忙走了进来。 见穆悠宁醒了,青柳有些激动地说道:“小姐,你终于醒了,你都昏睡三日了,让奴婢好生担心。” 香茗瞧了一眼穆悠宁之后,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再进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水盆和脸帕。 “香茗,青柳?”穆悠宁睁大了双眼,双手情不自禁的纠紧了身下的被单,声音嘶哑而颤抖。 香茗和青柳早在她嫁进齐王府的第二年,就被齐思远寻了个由头打杀了,怎会…… 难道……她竟是重生了? “小姐先擦下脸吧。”香茗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将帕子递了过去,有些担忧地问道:“小姐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 穆悠宁摇摇头,只道,“香茗,如今是何年月?” “小姐许是躺了几天还没反应过来,今日是麒麟十五年二月十四。”香茗回道。 “对呀小姐,再过一日十五便是董妃娘娘的赏花宴呢。”青柳也跟着说道,边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怨愤起来:“小姐你不知道,你昏睡的这三日,二小姐都要上天了!不但诅咒你,说你醒不来了,还说赏花宴上,齐王妃的位置定然是她的。” 原本有些愣神的穆悠宁,猛地抬起头来,眼底的冷光几乎要化成实质性的尖刀:“赏花宴?” 她声音有些沙哑,语气里的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青柳被她的眼神吓到,微微一愣,又快速的回过神来:“是呀,小姐你忘了吗?明日就是董妃娘娘的赏花宴。” “嗯。”穆悠宁心不在焉地应声,被子里的手狠狠握了起来。尖锐的指甲刺进掌心,带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感。 她不仅重生了! 还重生到了三年前,彼时她尚且还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罗刹将军,随父出征边疆,被敌军所诱,身陷险境。 齐思远一袭白衣,手执长剑,从天而降,带着侍从将她救了出来。 仅一眼,她便丢了心。 违背自己血洒边疆,马革裹尸的初心,央着父亲求陛下赐了婚。 却不知这是她一生悲剧的开端。 穆悠宁还记得自己穿着嫁衣,被抬进齐王府时候的期待和欣喜。 皇帝董妃亲自到场替他们证婚,洛东城十里红妆,大庆三日。 当初的婚礼有多盛大,最后的结局就有多讽刺。 最终竟是落得个一尸两命,满门抄斩的下场。 或许老天也怜惜她前世过于悲惨,所以才愿意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穆悠宁悲怆的想到。 她松开纠紧被子的手,抚上小腹。 这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她的孩子,明明已经成型,却被人生生的害死。 那被刺破心脏的痛楚,被挖去双眼折断经脉的痛楚,感受着自己的孩儿活生生被夺去生命的痛楚,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齐思远,谢婉言,她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穆悠宁垂眸,遮盖掉眼底的恨意。既然老天爷给了她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今生,她决不会再把自己的心放在别人手上! 第三章:二小姐穆悠然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款款步入房中,是将军府二小姐穆悠然。 穆家在麒麟国是百年世家,族内根系庞大,错综复杂。 大房这边的关系倒是相对简单,除却穆悠宁的亡母,穆峰如今只有一个正妻,两个妾室。 膝下五个子女,大女儿穆悠宁是亡妻所出,二女儿和小公子是现在的正室王熙染所出,另外一儿一女则是两个妾室所出。 穆悠然生的芙蓉之貌,弱柳之姿,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话语却有几分刻薄。“听闻大姐醒了,小妹特地前来探望。” “只是大姐醒的好生及时,正好赶在赏花宴前一日。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姐是装病,想要博取齐王殿下的同情呢。毕竟大姐心仪齐王已久众人皆知,会用点手段也是正常的。” “二小姐,你明知道我家小姐大病一场刚醒,这么说岂不是坏我家小姐的名声。”青柳怒声道。 “本小姐说的不过是事实,你个小小的丫鬟也敢这么跟我说话,来人,掌……” 穆悠然话还没说完,贴身婢女若梅拉住她,轻声道,“小姐,别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 穆悠然轻咳一声,转了话头,“今儿大姐刚病愈,本小姐就不与你多计较。” 话落,她轻笑一声看向穆悠宁,“大姐,听说你前些日子让人做了一套行头,你大病初愈想必也不适合穿戴,不若给妹妹我吧。” “小姐!你可就准备了一套,可不能给二小姐。”青柳赶忙道。 她们家小姐上阵杀敌虽勇猛无比,但却对亲人及其重视,也是为了不让老爷难做,对二小姐一向忍让。前段时间,连夫人的遗物被二小姐偷拿走了,小姐都没有追究。 她和香茗说过多次,还被训斥不懂规矩。 如今这套行头,小姐花了数月的时间。亲自画图设计,请工匠和绣娘,可见其用心。若是给了二小姐,赏花宴上,小姐还怎么引起齐王的关注。 “小姐,如果再重新准备的话,怕是会来不及。”香茗也皱了皱眉说道。 “哼。”穆悠然冷哼一声,下巴微扬,对香茗和青柳的话不屑一顾,半点不担心穆悠宁会拒绝自己。毕竟以往她要什么,穆悠宁都会给。 几人的眼光纷纷投向穆悠宁。 穆悠宁自是知道香茗二人的苦心,以往她多有忍让,不过是因为自己长居边疆,也不常回府,实在不想因为自己弄得家宅不宁,也让父亲不快。 重活一世她才明白,一味地忍让是没有用的,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你不过是继室所生的女儿,论长幼尊卑,我是你的嫡长姐。我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用!”穆悠宁在几人的注视中,厉声开口。 “还不快拿来……”穆悠然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的看向穆悠宁,“穆悠宁!” 香茗和青柳也愣住了,听到穆悠然的话,赶忙回过神来。 “二小姐没听到我家小姐的话么?还有,二小姐怎可直呼我家小姐的名讳。”青柳扬起头,怼了回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不过是个贱丫头!来人,给我掌嘴!”穆悠然气急,纠紧了手里的帕子,大声道。 穆悠宁披上外袍,由香茗扶着下了床,眼神清冷的朝着门外的侍卫看去。 侍卫们犹豫了下,赶忙又退了出去。 穆悠然见没人敢动,更是大怒,连忙指使身边的侍女去抓青柳,今天若是不教训这个贱丫头,往后她的脸往哪搁。 “我看谁敢动!”穆悠宁环视一圈,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将众人镇住,一时竟惴惴犹豫起来。 穆悠宁收回目光,面色平静的走向穆悠然。 她毫不客气直接抬手扇了过去,“这一巴掌打你不敬长姐,以下犯上!” 话落,又抬手扇了上去,“这一巴掌打你言语不忌,败坏我的名声,给将军府招来话柄!” “这一巴掌打你偷拿我母亲遗物,目无尊长,不孝无义!” 穆悠宁丝毫没有留手,她自小练武,如今即便是身体不适,不留手的力道仍然不可小觑。 三巴掌下来,穆悠然双颊已经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流出一抹血丝。 穆悠然捂着肿胀的双颊,被穆悠宁眼底的冷意骇得不禁退后了两步。她看向穆悠宁的目光里满是恐惧和不可思议,却仍是昂着头犟嘴:“穆悠宁,你居然敢打我!我要告诉爹爹!” “我平日里对你几番忍让,是念在你我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你终究是我妹妹,也不愿让爹爹为了姐妹间的小事操心。却没想到,会把你惯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是连我娘的遗物都敢据为己有!今日我便要替父亲给你正正规矩,免得你日后出了将军府,还如此言辞不当,给将军府招来祸端!” 穆悠宁由香茗扶着,身体虽尚有些虚弱,但却站的笔直,多年疆场驰骋杀敌的血气显露无疑,竟是逼得穆悠然不敢直视她。 “来人,把二小姐关进佛堂,抄满一卷佛经再放出来,好好养一养她的性子。” 门外候着的侍卫左右看了看,尚在犹豫不决。 大小姐深受将军宠爱,二小姐的母亲又是后宅的女主人,得罪了哪一个,吃罪的都是他们自己。 就在此时,若梅领着一个婆子急急的走了过来。 婆子朝着穆悠宁敷衍一礼,也不开口询问前因后果,便直言道:“不知二小姐做错了什么,竟让大小姐不顾姐妹情分,私自处置嫡妹?大小姐今日若是给不出一个理由,夫人那里怪责下来,婆子只怕担当不起。” 穆悠然听到穆悠宁的话,本有些慌乱无措,如今这婆子一来,她却是不怕了,“刘嬷嬷,我不过是听说大姐醒了,过来问候一下。是大姐她不分青红皂白,无故说我不敬长姐,还打我。明日便是董妃娘娘的赏花宴,我这样子赴宴,岂不是给将军府丢脸。” “二小姐所言婆子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夫人,大小姐若是不想叨扰老爷,还是先跟二小姐道歉,这事或许会有转圜的余地。”刘嬷嬷昂着头,高傲的看着穆悠宁,一点没把穆悠宁放在眼里。 第四章:父亲 刘嬷嬷是穆峰的奶娘,穆峰念在幼时的情分对她颇为敬重,所以她在府里也算是半个主子,穆悠宁以往对她也很是尊敬。只是她贪心不足,早就搭上了王熙然。以至于如今她对自己的身份如此认不清。 穆悠宁冷眼看着二人一唱一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刘嬷嬷要跟母亲说什么?就凭二妹妹的一面之词,你就认定我是无故惩罚二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府是刘嬷嬷的一言堂,你的话就是事实呢。”穆悠宁示意香茗扶着她坐下,端起青柳奉上的茶喝了口,才悠悠的说道。 这散漫悠然的态度惹得刘嬷嬷眼底冷光更甚。 一个没娘的丫头,即便是嫡长女又怎样,如今坐镇将军府的可是穆悠然的母亲,不照样得被王熙染捏在手里。 “大小姐这话可是折煞老婆子了,老婆子不过是将军府的家奴,承蒙峰儿念旧,才让老婆子在这后宅能说上两句话。”刘嬷嬷冷声道。 穆悠宁嗤笑一声,一边说着自己是家奴,一边又提起穆峰的情分,让她忌惮。 当真是好个家奴! 她眼底冷芒扎现,就待发作,突然,她的耳朵动了动,随即眼底划过一丝幽深之色。 穆悠宁脸上的冷意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她撑着香茗的手站起身,缓步走到刘嬷嬷跟前,边走还偶尔咳嗽两声,看起来虚弱极了。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中气十足不把婆子放在眼里吗,这会怎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刘嬷嬷冷哼一声,自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话,让她忌惮了,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穆悠宁垂着头,不回话,看起来无辜又可怜极了。 刘嬷嬷眼底划过轻蔑,皇帝亲封的将军又怎样,还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唬住的毛丫头,“看来大小姐是知错了,既然如此,就请大小姐跟二小姐道歉吧。” “我不要她道歉,我要打回去!”穆悠宁这会子对穆悠然的惧意也过去了,瞪着眼睛说道。 刘嬷嬷沉咛了会,对着一旁的侍卫挥了挥手:“拦住那两个丫头。”随后又转头跟穆悠然说道:“二小姐动手可得注意分寸。” “知道了。”穆悠然不在意的挥了挥帕子,冷笑着看着穆悠宁。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打过她,穆悠宁敢打她三个耳光,她就要双倍还回去! “小姐!二小姐不要!”香茗和青柳两人被制住,连忙焦急的呼喊道。 听着香茗二人无力的呼喊,穆悠然越发得意,此时她虽双颊赤红肿起,眼底的怨毒和得意却让她看起来不显得可怜,反倒丑陋无比。 她缓缓抬起了手,狠狠的冲着穆悠宁的脸扇了过去。 只要想到这张让她厌恶的脸,变得跟个猪头一样,穆悠然就止不住的兴奋,脸毁了,她看穆悠宁明天还怎么勾引齐王。 穆悠然似乎已经看到了穆悠宁被人嘲笑的模样,本来民间就传闻穆家大小姐丑陋如猪,身材魁梧,不通笔墨。如今这样,也算是给她正名,不算是冤枉她。 一边想着,穆悠然越发的激动,连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住手!穆悠然你在做什么!” 洪若钟鼓,声若惊鸿,言若游龙。即便未见其人,先闻齐声,也可见得此人气场逼人,非征战杀敌的能者不可及。 来人便是将军府的主人,穆峰。 只见他双眉倒竖,双目圆瞪,一道疤痕从额角穿过眉心没入耳后,身高八尺,器宇轩昂。身着官袍,大步行走之间,扬起的衣袍被风吹得炸炸作响。 穆峰身后跟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锦衣女子。 便是将军府夫人王熙染。 穆悠宁听到穆峰的声音,眼底的冷光消逝,原本紧握的手也不动声色的松了开来,她自是不可能任由穆悠然打。 只是穆峰颇为敬重刘嬷嬷,对她很是信任,若是她当真与刘嬷嬷争执,只怕会惹得穆峰不满,反倒伤害他们二人的父女情分。倒不如暂时隐忍,让穆峰亲眼见到这二人的真面目,杀敌于悄无声息之中,方才是上上之策。 “怎么回事?悠宁大病初愈怎么能吹风,都站在这作甚?”穆峰步伐匆匆,显然是下了朝就直接赶了过来。 “爹爹。”穆悠宁看着穆峰额角那道疤痕,双手紧握,她还记得前世摸到它的时候那种窒息感。她眼眶一热,竟是有了几分泪意。 穆峰上前两步,亲自将她扶住,笑着说道:“这是怎么了,谁把我的娇娇女儿惹哭了。” 穆悠宁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在梦里亲眼见过穆峰被斩首的情景,这会见他好好的,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醒了就好,明日就是赏花宴,错过了就可惜了。悠宁之前长居在边疆,现在回来了,总归是要跟洛东城里的贵女们打打交道的。”王熙染也笑着说道:“正好,前些日子你让人定做的衣裙,绣坊的人今儿给送过来了,待会我便让人给你送房里来。” 穆悠宁偏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生身母亲生她时难产去了,父亲就带她去了边疆。家中之事她知晓的并不多,前世直到出嫁之前在府中待过一段时间,才与家中之人有了些接触。 王熙染是在她娘亲死后被扶正的,是吏部侍郎家的庶女,当初也是洛东城小有名气的才女。 前世,她回洛东之后王熙染倒是没有薄待她,所以穆悠宁也愿意给她尊重。 只是她似乎记得那场噩梦里,这个女人和她的儿女并没有跟穆家人一起出现在法场上。 穆悠宁想要去回忆一下,却发现她的记忆里,除了穆峰那张脸清晰可见之外,其他人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客气的道谢:“多谢母亲。” “老爷,先进屋去吧。悠宁刚醒,身子虚弱,只怕是见不得风。”王熙染拉过穆悠宁的手,亲昵的拍了拍,一副慈母的模样让穆峰点了点头。 穆峰转身进了屋,不曾见到身后的王熙染,看着穆悠然红肿的脸而微微凝起的眉。 “说吧,刚刚是怎么回事,穆悠然你是想打你的长姐吗?”穆峰高坐在主位上,看向穆悠然厉声问道。 第五章:小试牛刀 “爹爹,是大姐先打我,你看我的脸。”穆悠染急忙说道,扬起红肿的脸,眼底蓄满了泪珠,倒是有几分可怜之态。 穆峰看着她的脸也讶异了下,没立刻发作,只是看向穆悠宁,等着她的说法。 穆悠宁从小养在他身边,他自是知道她的性子,不触到她的底线,她是不会对穆悠然动手的。 “老爷,是二小姐先对我们小姐不敬。二小姐一来就说我家小姐故意装病,想招来齐王殿下的同情,还拿走了夫人留给小姐的流心碧玉簪,那可是夫人留给小姐唯一的遗物啊。我家小姐也是气急,才对二小姐动了手。”青柳赶忙说道。 这话一出,王熙染和刘嬷嬷暗道一声不好。这些小辈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们跟在穆峰身边多年,却清楚,穆悠宁的娘柳絮是穆峰一辈子的心结,碰不得。 曾经府中有个姨娘,听说穆峰钟情柳絮,特地学了她的穿着打扮和性情,意图争宠。穆峰见了却是大怒,不顾她已经有孕,硬是将人赶出了府。 自此之后,柳絮这二字将军府内谁也不敢去碰。 穆悠然竟然敢偷她的遗物,王熙染手不禁颤抖了下,眼前发黑。 她咬牙,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毫不留情:“孽畜,夫人的东西你也敢偷拿,还不快还给你长姐!” 穆悠然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娘,“娘,你竟然打我,你为了穆悠宁这个贱人竟然打我!不过是个死人的东西,我拿了又怎么样!” 王熙染听着这话心底拔凉拔凉的,又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你还顶嘴,夫人的东西你怎么配拿!” “来人啊,把二小姐送回梅园,不反省不要放她出来。” 两个婆子很快把穆悠然押走了。 王熙染看着人被送走,才松了口气。 她连忙转身跪在穆峰面前:“老爷,是妾身教女无方,才会让悠然放下这等大错。只是悠然定然是不知道流心碧玉簪是夫人的遗物,否则她断不敢拿。” 边说着,还边给刘嬷嬷递了个眼色。 刘嬷嬷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老爷,二小姐素来与大小姐关系和睦,姐妹相亲,想来此事应当另有隐情。以往大小姐也经常给二小姐送东西,许是二小姐见流心碧玉簪很是漂亮,以为是大小姐的,所以才想借用一下,定然不是偷拿的。” 穆峰自听闻青柳的话之后,便不置一词,只是冷眼瞧着王熙染处理穆悠然。此时听到刘嬷嬷的话,他方才开口问道:“今日嬷嬷不在竹园呆着,怎会在悠宁在?” 刘嬷嬷嘴角艰难的勾了勾,她不过是听说穆悠宁要处置穆悠然,想着帮穆悠然一把,好在王熙染面前再长长脸。她若是知道穆悠然不知死活偷拿柳絮的东西,她是决计不可能趟这趟浑水的。 “我听闻悠宁醒了,方才来探望。只是未曾想到,我到的时候,听到他们姐妹两在争执,便想着调停一下。毕竟老夫人常说,家和万事兴。” 穆悠宁勾唇,这老婆子真是口齿伶俐,不动声色的搬出老太太。 她曾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做了穆峰的乳母之后,和老太太之间关系更是亲密。穆峰又是孝子,保不齐为了顾及老太太,今日的事还真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岂非枉费她的一番作为。 青柳跟了她许久,关键时刻从不掉线:“嬷嬷这张嘴可真是厉害,黑的也能说成白的。老爷,刚刚刘嬷嬷可不是这么说的,她一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我家小姐不顾姐妹情分,私自处置二小姐,还让人将我和香茗拦住,任由二小姐打我家小姐!” 刘嬷嬷冷冷的看了眼青柳,不再说话。 穆峰没有说话,厅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穆悠宁沉咛片刻,上前两步。 大病一场之后,她本就瘦弱的身姿更显薄弱,不过是走了两步,便又是咳嗽了几声,全身大部分的力气都靠香茗撑着。 她因身体不适,眼底泪光盈盈,看起来甚是较弱可怜,让人不禁想要摘下这朵清水芙蓉,好好的珍藏起来。 穆悠宁柔声开口,平素里飒爽冷然清脆的声音,因着病弱,也柔和了许多:“爹爹,请听女儿一言。祖母常说,家和万事兴,着实不必为了我们姐妹间的小事大动干戈。” “流心碧玉簪虽是娘的遗物,但是娘一直在女儿心里,女儿对她的敬重并非是靠这件死物,二妹妹若是喜欢,便给她吧。” “嬷嬷方才的作为也不过是希望家宅安宁,不希望这种小事打扰到爹爹,毕竟朝堂之事已经够爹爹烦忧了。且嬷嬷也算是悠宁的长辈,长辈要罚,自是悠宁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爹爹不必过于忧心,就小事化了吧。” “悠宁长居边疆,未曾时时在家尽孝,本就是悠宁的不是,若是再因为悠宁惹得父亲不快,悠宁实在是惶恐。” 这番话看似在给穆悠然和刘嬷嬷求情,实际上是肯定了青柳的话,默认了穆悠宁和刘嬷嬷的罪过,处处扎到穆峰的痛处。 “嘭!” 原本还有两分心软的穆峰大怒,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到王熙染的脚边,王熙染瑟缩了下,头垂得更低了:“你确实教女无方,悠宁本是个洒脱性子,回府后却对穆悠然处处忍让,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如今穆悠然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柳絮身上,当真是不知所谓!” “穆悠然不敬长姐,不孝嫡母,禁足两月,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去看她。” “夫人教女无方,管理家宅不利,恐怕没有能力再执掌中馈。即日起,掌家之权便交由大小姐……” 穆峰话还未说完,穆悠宁打断道:“爹爹,女儿一届闺阁女子,不会掌家,不若给秦姨娘吧。她本就出生商贾世家,想来应当能够擅任。” 穆峰瞧了她一眼,转了话头。“即日起,掌家之权便交由秦姨娘掌管。” 话落,他看向刘嬷嬷,“嬷嬷是我的乳母,也是老太太跟前的人。我素来对嬷嬷多有信任,今日之事,我很是失望。明日起,嬷嬷便去老太太跟前伺候着,不必待在这后宅。” 刘嬷嬷脸上泛白,点了点头。 将人处置完,穆峰叮嘱了下穆悠宁注意身体,便也离开了,显然心情不佳。 第六章:半夜鬼影 穆悠宁将穆峰送走后,松开了搀扶着香茗的手,她脸上虽有些苍白,但那种娇弱无力的表情已然消散的一干二净。 她转身进屋,走到美人榻前坐下。 身后青柳高兴极了:“小姐,这次之后,看二小姐还怎么欺负你。” “老爷真疼小姐,连刘嬷嬷和夫人都处理了。” 穆悠宁瞧了她一眼,只道这丫头天性单纯,如此倒也好,前世里终是她辜负了他们,今生,她只愿青柳一直能这么单纯。 香茗却是心细许多,她微微皱眉,小声道:“小姐,只怕老爷不高兴了。” 穆悠宁不置可否。 看上去她一计功成,大获全胜。 可穆峰是什么人物,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意图,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去做了,一来是真的心疼她,二来也是要消一消王熙染的气焰。 穆悠宁心想若非今天的事,穆峰可能都不知道,刘嬷嬷何时与王熙染勾结了起来。这后宅若是变成一个人的天下,只怕他就成了睁眼瞎子。万一哪天王熙染起了异心,那会是将军府的劫难。 只是被自己女儿逼着去处理自己的妻女乳母,他多少心里都是不快的。 “香茗,通知厨房,我要给父亲煲汤。” …… 穆悠宁端着自己熬了两个时辰的汤来到穆峰的书房前。 “父亲可在?”她看着门外的侍卫询问道。 侍卫见她来了,赶忙行礼:“大小姐,将军在里面。” 那殷勤的态度,全然没有以往的敷衍。 显然今儿上午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穆悠宁面色不变,点了点头,便推门进去了。 穆峰埋首于文案前,双眉紧蹙,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也没有抬头。 “父亲,深更露重,我煲了鸡汤,您喝了暖暖身子。”穆悠宁轻声道。 “嗯,悠宁有心了。”穆峰这才抬起头来,接过鸡汤,喝了口。 穆悠宁见他喝了几口,方才开口道:“父亲,今日之事你可怪我?” 穆峰放下碗,抿唇不语。 穆悠宁看了眼溅到桌上的鸡汤,神色不变,继续说道:“父亲,如今陛下年事已高,立储之事迫在眉睫。我穆家百年世家,父亲更是两朝元老,自是身处旋涡不可避免。 “我知父亲不愿参与其中,但是父亲。一旦闸门开启,没有一条鱼能独善其身,我穆家也不过是这洪流中的一条鱼罢了。只看父亲是愿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 “虽不必过早站位,但各方的视线早已经对准了我穆家。此时若是不谨言慎行,一旦被人抓到把柄,一句居功至伟,战功赫赫,就很可能是我穆家的灭门之灾!” “更何况,四国割据而立已有数年,休养生息的时候早就过去了。各国皇帝何不都是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四国,功载千史。即便明面上安然无恙,可背地里的筹谋谁又知道,奸细防不胜防。” “母亲置家或许手段果断,但对二妹却过于溺爱。且穆家的后宅是父亲的后宅,不是王家的后宅。说句诛心的话,若是哪天当真进了奸细,只怕穆家亡矣。” 穆悠宁字字句句诛心泣血,扎到穆峰的痛处。 可她话虽难听,难以入耳,穆峰却明白她的话句句真心。 何况穆悠宁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前世那满腔的血腥味,那带着疤痕的头颅,她虽看不见,可气味和触感却刻进了她的灵魂。 今生她绝不会再让那一幕发生。 穆峰沉咛片刻,端着那碗鸡汤一饮而尽,“悠宁用心良苦,为父自是明白。” 穆悠宁莞尔一笑。 “父亲刚刚在看什么,如此苦恼的模样,可是鹿鸣边境又来犯?” 穆峰摇摇头:“非也,如今边境倒是一片宁静,省了为父不少心。” 穆悠宁沉思,只怕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你且看看,宛城县令刘成一夜之间毙命,仵作几番查探,却不知死因为何。”穆峰将手里的信笺递给穆悠宁。 穆悠宁皱皱眉:“这信笺为何不提交御史台处理,怎的交到父亲这来了?” “宛城县令昔日里是我的下属,与我穆家有些渊源。”穆峰道。 穆悠宁点点头,接过信笺,快速浏览了下,这信已经是两天前的了。 只见信上写着:前日里,刘大人收到一封信件之后,脸色大变,随后把自己关进书房一整天,仆人多次询问不见回音。刘夫人害怕出问题,方才让侍卫强行开了门,却见刘大人伏在案桌上,似是睡着了。刘夫人上前推了他下,才发现人已经死亡。 仵作验尸后发现,大人全身上下没有伤痕,只双目瞪大,似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且尸体被发现时,门窗紧闭,都从里面锁住了。 仵作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死因,只说可能是被吓死的。 更可怕的是,当天晚上,有侍女经过书房的时候,竟是看到了鬼影。 以至于宛城上下都在传,刘成是被人杀害,死不瞑目。 如今入夜之后,宛城上下都是一片寂静,无人敢在外走动,即便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也是几人相伴而行。 实在是刘成的死因太过蹊跷,所以刘夫人才让人将信传到了穆峰这里,想要他帮忙查清楚缘由,毕竟御史台也不会对一个小小的县令的死太过上心。 “父亲怎么看?”穆悠宁重新将信件折好,递给穆峰,边问道。 “此事颇为蹊跷,为父已经让人跟御史台打了招呼,宁儿怎么看?” 穆悠宁沉咛了下,方才说道:“父亲是知道的,悠宁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说完,穆悠宁沉默了下,她想起了自己,她不知道她自己的情况算是鬼还是神。 她回过神,继续说道:“此事还得看了尸体才知晓。” 穆峰点点头,很是满意她的稳重。 他时常惋惜,穆悠宁是个女子,她若是个男子,他穆家只怕还能再上一层楼。 “天色晚了,宁儿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赴宴。” 穆悠宁点点头,却没动身,只是说道:“父亲,悠然作为穆家嫡女,明日若是不出现在董妃娘娘的赏花宴上,只怕会引来多方猜忌。” 穆峰愣了下,点了点头,看着穆悠宁的目光更是多了两分疼惜,“还是悠宁想的周到,明日便放她出来。赏花宴之后便再将她关着,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只是委屈我的娇娇了。” “有父亲疼,悠宁不委屈。”穆悠宁笑笑,软声说道:“父亲早些休息,悠宁回去了。” 穆悠宁出了书房,脸上的笑意便收了起来。明日穆悠然定然要被放出来的,她不若亲自给穆峰个台阶下,这样还能让他念着她这个女儿的好。 第七章:踏月公子 翌日一早,穆悠宁便起了,按照她往日的习惯练武。 她的院落跟旁的官家小姐的院子不一样,没有精巧的亭台楼阁和繁花锦簇,反倒是有个小型的演武场,摆放着她常用的兵器。 穆悠宁拿起一把长剑,盯着自己的手腕有些怔楞。那种经脉被割断的疼痛似乎还在。 穆悠宁收回视线,眼神更冷了几分。她手腕快速的翻转了几下,划出漂亮的剑花,身形一闪,在院内舞了起来。 忽然,她动作顿了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手腕翻动,将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匕首朝着后方的树上射了过去。 树梢翻动了下,一个男子落在地上,两指稳稳的夹着那柄匕首。 男子一袭白衣,手执羽扇,眉目俊朗。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勾起,眼波流转间含情脉脉。鼻梁高挺,身形如松,真真一个俊俏美男子。 美男子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把玩着匕首,手腕翻转间,便将之收了起来。 随即,他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朝着穆悠宁冲了过去。 穆悠宁眉目间皆是冷然之色,冷哼一声,也迎了上去。 两人快速的过了十多招。 穆悠宁闪身躲开他的一脚,却不料他虚晃一招,抬手摘下了她插在发髻上的发簪,当着穆悠宁的面放在鼻尖闻了一下,坏笑道,“真香。” 发簪被拔掉,原本挽起的发丝,顺着穆悠宁的脸颊滑落下来,慢慢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穆悠宁缓缓抬起头,清晨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给她镀了一层光膜。微风缓缓吹过,将她的发丝吹得飘然,仙气和美艳此时在她身上矛盾又和谐的展示着。 白衣男子把玩着发簪的动作顿了顿,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惊艳。 穆悠宁看向男子的眼底已然有了杀意。“你该死。” “死在美女的剑下,是本公子的荣幸。”白衣男子挑挑眉,“本公子耳闻穆家大小姐战场英姿神勇,长相却魁梧粗壮,对穆小姐好奇多时。近日听闻穆小姐回了洛城,特意来一睹芳容,却不曾想今日一见穆大小姐,才知传言不可信。穆大小姐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哪有传言的半点粗鄙之处。至于这信物……” 话落,他看了眼手里的发簪,唇角勾起一抹痞笑,将其拢入袖中,“至于这信物在下便先替穆小姐保管,随时恭候小姐来取。” 穆悠宁不置可否:“阁下躲得过我将军府的守卫,又身着白衣,手执琉璃扇,面冠如玉,想必是有着天下第一剑之称的踏月公子白玉锦。传言确实不可信,毕竟本姑娘也想不到这名满天下的踏月公子,竟是个擅闯女儿家闺房的登徒子。” 白玉锦挑挑眉,含情的桃花眼眨了眨,似乎有些惊讶。 “呀,身份被发现了。穆小姐,今日本公子便不陪你玩了,后会有期。” 话落,他脚尖轻点,整个人朝着府外掠去。 穆悠宁眼底一寒,冷哼一声,想走,没那么容易! 她手腕翻动,几根绣花针冲着白玉锦的背影而去。 白玉锦眉间微皱,叹了口气:“好狠的女人,处处冲着本公子的死穴。” 他不得已停在屋顶上,身体快速向后倒去,几乎贴到了屋顶的瓦片。躲过了那几根绣花针,随即身形不停,很快便消失在了穆悠宁的眼前。 穆悠宁冷冷的收回目光,练剑的兴致被打断,她情绪不太好的回到了房内。 这边,白玉锦在离开穆府之后便停下了身形。拿出一把纸扇扇着,慢悠悠的走在街上,嘴里还嘟囔着,“心仪本公子的人这么多,还是不要泄露身份的好,就先拿这把纸扇玩玩吧,名声太大了也挺烦恼呀。” 可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脸色一下子难看极了。 他皱着眉,快速掠进一条巷子,双膝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口中有鲜血流了出来。 “少主!”就在此时,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担心地叫道:“少主,你中毒了。” 黑衣人拿出解毒丸,递给白玉锦。 “恩。”白玉锦接过,眼底有冷意,“是我大意了,这穆悠宁不简单。” “白枫,带我去聚仙谷。” “是,少主。” …… 穆悠宁回到院子不久,院子里便传来一阵骚动,管家穆青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大小姐,这几个是绣坊和倚翠阁的人,来给您送衣服和首饰。” 他对身后的人摆摆手,几个小厮快步走进屋,站成一排。 穆悠宁点点头,客气道:“劳烦穆叔了。” 她走上前去,一一看了过去。这些东西都是她花了极大的心血亲自设计的,而不论是衣裙亦或是头面的成品,无疑都是极美的。 只是她的眼底却是冷的,因为这些东西在昭示着她当初的愚蠢。 穆悠宁垂眸,收回目光,看向穆青说道:“穆叔,东西我很满意,只是我大病初愈,实在不适合穿这般鲜艳。” 说到这里,穆悠宁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想请穆叔帮个忙。” “大小姐请说。”穆青不动声色地回到。 “请穆叔帮我,将这套行头送给丞相府的三小姐谢婉言。不以我本人或者将军府的名义。”穆悠宁眼底冷光一闪,淡淡的说。 穆青一愣,大小姐何时与丞相府的庶出小姐有联系?只是这般东西悄悄送给一个庶出的小姐……岂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大小姐的用心…… “大小姐放心。”穆青收回心思,恭敬的说到。 “穆叔稍等片刻。” 穆悠宁朝着穆青点点头,转身回了屋内,跟身旁的香茗说道:“准备笔墨纸砚。” 身后的香茗和青柳一愣,小姐不是最讨厌写字了么? 穆悠宁没听到两人的回答,皱着眉看了二人一眼。 香茗回过神来:“好的,小姐。” 很快,笔墨纸砚便给穆悠宁铺好了。 也不管香茗和青柳二人奇怪的目光,她快速的写了几个字。 待墨干之后穆悠宁便将信折了起来,让香茗夹在打包好的衣物里边。 第八章:琉璃脆 看着穆青拿走了包裹,青柳有些郁闷:“小姐,那些东西你花了许久的时间和心思才弄出来的,现在给别人了,明日赏花宴如何是好?” “不用担心,我另有准备。”萧楚楚如是道。 青柳撇撇嘴,他们每日跟穆悠宁在一起,自然知道她只准备了这一套行头。 穆悠宁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她确实没有准备,因为她根本没打算去争齐王妃这个位置。 她踱步向窗边走去,抬眼看了眼天空,无风无云,一片平静的模样像极了她身死那天。 只不过,这天,该变一变了。 那套行头是她亲自设计的,请的是麒麟最有名的巧匠和手艺最好的绣娘,用的是最精巧的材料,全麒麟仅此一套,独一无二。 她给它命名,琉璃脆。 佳人若琉璃,美艳却易碎。 将它给了谢婉言虽有些浪费,但拿了她的东西,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丞相府可不像穆府这般平静。 丞相光妻妾就有十多个,子女自然也多。 可不论庶出的子女多么优秀或者是妾室多么受宠,正室的地位却稳如磐石。因为丞相娶的是定远侯的独女,而定远侯是如今朝堂上仅有的几个握有实权的侯爷之一。 更何况,丞相府的那几个嫡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般的宝物若是穿在那几个嫡女身上,旁人虽心底嫉妒,面上也只能艳羡的道声恭喜。 可若它出现在一个小小的庶女身上,虽会让谢婉言出尽风头,却也会拉尽仇恨。 穆悠宁知道,谢婉言自然也明白。 是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去娶别人为妃,还是抓住机会更深的扎进齐思远心里? 穆悠宁相信谢婉言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择。 即便谢婉言怀疑这是个陷阱,也只能往里面跳,她无法拒绝这份诱惑。 丞相府一个小小的庶女却抢了所有贵女的风头,想来那场面定然十分精彩。 毕竟那些贵女们可不会顾忌一个小小庶女的面子。 心上人被针对孤立,齐思远,你是怒发冲冠为红颜,还是委曲求全保权势? 穆悠宁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谢婉言,齐思远,这是我送你们的第一份大礼,满意否? 香茗和青柳站在她身后,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似乎自从小姐大病一场醒了后,就变了许多。 明明还是那个人,身上那种血气却更明显了,只是他们很乐意看到这种变化。 以往小姐对外虽然不留情面,但对身边的人太过心软,明明在战场上是叱咤风云的将军,杀敌不眨眼,在家却心软瞻前顾后,连丫鬟侍卫都多有敷衍,如今却是很好。 香茗回过神来,上前轻声提醒道:“小姐,时辰不早,该洗漱装扮了。” “恩。”穆悠宁点头,任由她给自己装扮。 妆毕,穆悠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淡妆轻抹,青山远黛眉,杏眼含情。眉间一朵素梅,鲜红耀眼,唇红而不艳。一袭青色苏绣红梅百褶裙,白色素锦腰带,将她的艳色压下去几分,又添了几抹仙气,真真是美人如画。 “小姐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貌,就是这裙子会不会太素了。”青柳赞叹道。 穆悠宁神情恍惚了下,当初是谁挑起了她的喜帕,修长的指尖勾起她的下巴,笑意深深的看着她,“吾妻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貌,为夫甚是欢喜。” “小姐,该出发了。”香茗轻声提醒道。 “恩。”穆悠宁收回目光,带着青柳和香茗走了出去。 府门口,管家已经备好了三辆马车候着。 穆悠宁的是打头的那一辆,后边的分别是二小姐穆悠然和四小姐穆悠晗。 穆悠宁出来时,穆悠然和和穆悠晗已经在等着了。 见到穆悠宁出来,穆悠然看着她不怎么起眼的衣裙,有点讶异,又有些高兴。 即便再不愿意,她也得承认,穆悠宁着实艳色倾城。 穆悠然双颊处已然看不出痕迹,昨日一事后,她看向穆悠宁的眼神多了几分惧意,本不愿与她多交谈。却又想到自己被打还被禁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冷哼一声,“大姐果然有大姐风范,让小妹们好等。” 穆悠宁目不斜视,并不理会她,只是看了眼站在旁边的穆悠晗。 穆悠晗被看的一愣,瑟缩了下,赶忙向穆悠宁行礼:“大姐。” “恩。”穆悠宁点点头,嘴角微微勾起。 这个妹妹可不像表面上这么懦弱无害,虽然表现的害怕,但她眼底却没有丝毫惧色。 “许久没见四妹,秦姨娘可好?” 穆悠晗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反应过来赶忙垂头道:“多谢大姐关心,都好。姨娘说本来昨日就要去给大姐道谢,感谢大姐抬举。只是惦念大姐昨日刚醒,还是要多休息,方才没去打扰。” “秦姨娘太客气了,不过是父亲知她出生商贾世家,本就精通掌家之事,才让秦姨娘掌家,与我何干。” 穆悠晗闻言笑道:“不管怎么样,我与姨娘还是很感激大姐,。” “有些东西既然握在手里了,就当好好抓紧了才是,切勿又被人抢了去。”穆悠宁言语晦涩,却意有所指。 穆悠晗怔愣了下,恭敬道:“多谢大姐指点。” “嗯。”穆悠宁轻声应道,便径自带着香茗和青柳上了马车。 穆悠然被忽视了个彻底,暗暗咬牙,对着穆悠晗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得意的,父亲再看重她娘,也不过是妾,她冷哼一声,转身上了车。 穆悠晗最后看了眼穆悠宁的马车,掩盖掉眼底的神色,随即也上了马车。 穆悠宁撩开车帘,街面上热闹、嘈杂又富有生机的气息传来,才让穆悠宁感觉到自己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她有些贪恋的看了许久,才将车帘放下,将那热闹隔绝了开来。 “小姐,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晚宴上定是吃不了多少的。”香茗一边将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摆在案几上,一边说到。 “嗯。”穆悠宁点点头,却没有动。她并没有胃口,只随意拿了本诗集看着,思绪飘的有些远。 第九章:董妃娘娘 穆悠宁没注意到二人的神色,她在回忆前世里赏花宴上发生的事情,但她仔细去搜寻记忆的时候,却发现前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 只隐约的记得,赏花宴上自己出了大丑。 她自小只爱骑射和棋画,对女工和琴书一窍不通。 但她听闻齐王喜好举止大方,心灵手巧的淑女,便在回城后找了师傅来学。 赏花宴前,不过堪堪学了一月罢了。 而别的贵女学习琴棋书画和女工都是自小学起,她自然是比不过。 前世赏花宴上,董妃点人共奏一曲《阳春白雪》,穆悠然顺势将她推了出去。 她气性高,学不来委婉虚假,更想把自己的用心展示给心上人看,便应了下来。 与她一同合奏的另一个官家小姐,是有着麒麟第一才女之称的丞相家的嫡女谢婉兮。 可想而知,她被衬托的有多么糟糕。 在她尚未回城之时,关于穆家大小姐无才还长相粗狂的谣言便甚嚣尘上。 原本赏花宴次日,她穆悠宁更是应该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但似乎并没有,有一件事,压过了她无才的丑闻。但是究竟是什么事,她却想不起来。 穆悠宁皱起眉,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关于前世的记忆似乎随着她灵魂的慢慢融合变得越来越模糊。 “小姐,到了。”青柳轻声提醒道。 青柳虽然平日里在府里有些活泼过头,但正式场合却敛得下性子,这也是穆攸宁愿意带着她来的原因。 穆悠宁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被香茗搀扶着下了马车。 这里是德轩门的侧门,他们这些官家小姐是不能乘车进去的,所以必须下车步行。 宴会的地点在御花园,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先去德妃的寝宫德懿宫,给德妃请安。 他们刚下车,守在城门口的德懿宫的小太监就迎了上来,朝着几人行礼:“奴才见过穆大小姐,穆二小姐,穆四小姐。奴才是德懿宫的小李子,奉董妃娘娘之命,带几位去前往德懿宫。” “有劳李公公。”穆悠宁客气道,对着香茗摆摆手。 香茗会意,上前几步给小李子塞了个荷包。 小李子不动声色的掂了掂,面上更热情了些,暗道这穆大小姐出手倒是大方。 几人行路大致一刻钟,才看到德懿宫。 穆攸宁抬眸看了下眼前这巍峨辉煌的宫殿,阳光照进她的眼底,明明是暖的,却驱散不了她眼底的冷意。 前世,董妃打着替自己求子的名头,将她拉去兰若寺,导致香茗和青柳被打杀,罪名是所谓的盗取侧妃谢婉言御赐的如意。 她深知香茗和青柳的为人,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等肮脏事,只求给两人一个清白名声。 府内她求助无门,便求到董妃处。 她此生都不会忘,当时董妃含着轻蔑和冷意的目光,讽刺的笑着,“王妃可是说我儿是非不分,乱杀无辜,残暴成性吗?区区两个婢子,打杀了便打杀了,王妃可得分清轻重,好好维护夫妻关系,别让本宫这一趟兰若寺白走。” 前头带路的小李子突然停了下来,随手招来一个小太监,转头对着穆悠宁说道:“奴才带大小姐和二小姐先去正殿觐见董妃娘娘。” 话落,小李子又对着穆悠晗说道:“四小姐,烦劳您跟小德子先去偏殿。” 穆悠宁垂眸,掩盖掉眼底的神色,听了小李子的话点了点头,和穆悠然一起跟着小李子去了正殿。 许是董妃早有旨意,几人未经通报,便直接入了正殿。 还未至前厅,厅内女子的娇笑声便传了出来。 穆悠宁脚步顿了顿,才踱步走了进去。 只见这前厅内已经坐着十多位女子,想来都是各个大臣家的嫡女,穆悠宁不动声色的一一扫过去。 她收回目光,目不斜视的跪了下去,恭敬行礼道:“臣女穆悠宁,见过董妃娘娘。” 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她眼底的冷意却几乎要溢满,仇人就坐在上方,她却必须隐忍恨意,还要对她卑躬屈膝。 若非她深知时候未到,只怕董妃早已身首异处。 众人看向行礼的穆悠宁,眼底皆是惊诧之色。 穆悠宁自十二岁起随父出征,十三岁时独自带兵剿匪,一招声东击西,不损一兵一卒直接击毙匪首,立下战功。 皇帝大喜,亲封她为五品宁远将军。 朝堂上,年仅十三岁的宁远将军穆悠宁,一脸傲然,拱手抱拳,道了谢。 有谏官怒斥她不懂礼数,不下跪。 穆悠宁并不动怒,稚气的脸上满是正色,“为将看的是带兵打仗的能力,并非这些虚礼。” “哈哈哈哈。”金殿上的皇帝大笑,“好,朕准了。” 皇帝免了她的跪礼,她自然不用对任何人下跪。 现在不仅跪了……竟然礼仪还如此的标准。 董妃眼底划过一丝什么,随即道,“快起。毓锦,给悠宁和悠然看座。” 穆悠宁回过神来,收起眼底的神色。“谢董妃娘娘。” 她站起身来,由着小丫鬟把她引到自己的座位。 看清坐次后,她眉头轻挑了下,面不改色的坐了下去。 其他的官家小姐却是脸色变了变。 只见,她坐在董妃的右下首的位置,她的正对面是丞相家的大小姐,谢安然。 众人都知道,董妃出身礼部尚书府,也是谢安然的表姨。 虽然安排的坐次,都是在董妃的下首,可她在右座,却是隐隐压了谢安然一头。 而穆悠然则跟她隔了几个位置,坐在了中间。 穆悠宁垂眸,暗自揣测董妃的用意。 前世她也是坐在这个位置,只是当时她未曾意识到这其中的深意,毕竟她从不在意什么规矩,只觉得董妃可能看她亲切,所以才将她放在下首的位置。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立储迫在眉睫。 七个皇子中,除了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外,就只有董妃所生的四皇子齐思远,和德妃所生的五皇子有一争东宫之位的实力。 德妃出身丞相府,是丞相的嫡亲妹妹,比起董妃,她与丞相府之间的关系自然更加亲近。 第十章: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 即便是齐思远娶了谢安然,丞相府也不会站在齐思远这边。 麒麟虽民风较为开放,但是也注重礼节,女子的名声更是重要。 她穆悠宁不像别的贵女养在深闺,在洛东的名声并不好,而且不尊礼数,肆意不羁惯了。 这般的名声,即便有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加持,也很难被受宠的皇子选为皇妃才对。 毕竟将军府的嫡女不止她一个,要想拉拢将军府,娶她和娶穆悠然是一样的。 穆峰虽然看着一直将她带着身边,实际上对几个孩子,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何况将军府一向立场中正,从不参与立储之争。 穆家忠于的是麒麟国,并非皇族。 穆峰也并不会因为穆悠宁嫁过去,就站边齐思远。 穆悠宁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嘴角勾起抹笑意,只是这笑意始终不达眼底。 董妃的目的,只怕不单单是因为将军府这么简单。 “悠宁,本宫听闻你此次回京,便不打算再回边疆,可是如此?”董妃微微倾身,笑意盈盈的看向穆悠宁问道。 穆悠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勾唇一笑,“臣女身负官职,享国家俸禄,自是要替陛下分忧。况守护边疆,驰骋疆场是臣女平生所愿,自是要回战场的。” 董妃嘴角的笑意僵了下,“果然是虎父无犬女!不愧是我麒麟战神的后裔。” “战神之名穆家愧不敢当,是众将士众志成城,心护家国。穆家不过是替将士们领了这虚名罢了。” 穆悠宁不疾不徐的说道,竟是将董妃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自坐上妃位之后,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不接她的话。 董妃的脸色僵了下,有些难看起来,厅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此时,德懿宫的管事太监曹公公走了进来,对着董妃耳语了两句。 等她点头之后,曹公公便对着众位小姐说道,“请小姐们移步御花园。” 待董妃先离开之后,诸位小姐们才开始动身。 “大姐真是好威风,小心祸从口出,连累将军府。”穆悠然走到穆悠宁旁边,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 她刚刚真是有些被吓到了,穆悠宁胆子也太大了。 穆悠宁挑挑眉,轻笑一声,“我拒绝了董妃不好么?说不定齐王妃的位置真的是妹妹你的。” 话落,她也不管穆悠然的表情,带着香茗和青柳走了出去。 穆悠然眼睛亮了亮,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刚想说点什么,却只看到穆悠宁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她一揪帕子,轻哼一声,跟了上去。 此时正值春季,偌大的御花园,当真是百花齐放,各种花儿争奇斗艳,花香飘扬十里可闻。 穆悠宁到的时候,园内已经颇为热闹。 女子们为这盛景而赞叹不已,男子们则索性开始了题词诗会。 饶是穆悠宁历经两世,心性颇为淡定,这会眼底也不禁闪过一丝惊艳之色,心绪也好了几分。 “小姐,这御花园好美啊。”青柳自入了皇宫,便一直少言,此时也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恩。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确实颇为惬意。”穆悠宁轻笑回道。 青柳“嘿嘿”笑了两声,虽不知道小姐是什么意思,但听着却很舒服。 “走吧。”穆悠宁轻声说道,跟着小太监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青柳回过神来,赶忙跟了上去。 这御花园内虽未曾设置屏风,却别出心裁的将男子和女子用餐之处,用一条人造的花渠隔绝了开来。 穆悠宁缓步跟在小太监身后,面上一片轻松惬意,眼底却始终留着一分谨慎,不动声色的将周围的环境扫视了个遍。 “穆大小姐,这便是您的座次。”小太监停下步伐,恭敬的行礼之后便离开了。 穆悠宁看着那座次挑挑眉。 只见她的座次仍然是最靠近主位的右下首第一个。 呵,有趣。 她垂眸,轻笑一声,坐了下去。 现在想来,她上辈子死的倒不冤,过得如此糊涂。 自以为的深情厚谊,原来不过是人家的笼中鸟,掌中蛙。 穆悠宁坐下没有多久,就有侍女上来奉菜,赏花的众女也陆续开始就坐。 “董妃娘娘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一个锦衣女子被簇拥着缓步走了进来。 穆悠宁跟着众人站起行礼。 董妃走到主位上坐下,才对着众人一挥手,“起来吧。” “谢娘娘。” 穆悠宁抬起头,看到董妃左手边陪着的白衣男子愣了下。 男子显然也看到了她,颇为调皮的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无言的说,“又见面了。” 穆悠宁挑挑眉,收回视线,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她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白玉锦。 看来这个踏月公子不单单是个江湖剑客那么简单。 其他人显然也看到了白玉锦,俊俏的面容,加上那把特质的羽扇,引来小姐们的一阵惊呼。 “娘娘旁边的是踏月公子白玉锦吧,不愧是四公子之首,气质卓绝,面冠如玉。” “听闻天下第一美人宣武国益清公主对他一往情深,还曾公然对他示爱。” “他没答应吗?” “白公子说娇花虽美,但他不能舍弃花园。”女子掩唇一笑。 “啊?后来呢?那公主就放弃了? “未曾放弃。后来公主想要强留白公子在宣武,但在靠近他的时候,突然昏迷,倒地不醒,太医也查不出病因。宣武陛下亲自来请他救的人,还承诺公主往后见到他绕道走,这才将公主救了过来。” 穆悠宁听着周围人的讨论,挑了挑眉,嗤笑一声,一时不防对上了齐思远的的视线。 穆悠宁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是笑着点了点头。 隐藏在外袍下的手微微用力一握,原本握在手中的酒杯,已然成了粉末。 她收回视线,眼底的冷色更添了几分,轻哼一声,松开了紧握的手。 手中的粉末顺着她的指尖掉落在地上,旋即消散在这满园的春风之中,徒留一抹冷寒之意。 穆悠宁微微低头,抽出腰间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自己的手指。 第十一章:高山流水觅知音 “今儿临近满月,御花园又值百花共放之际,实乃不可辜负之盛景。本宫便邀诸君共赏。”董妃接过侍女手中的酒,执杯说道。 “谢娘娘。”众人连忙举杯道谢。 “娘娘,诸位佳人才子齐聚一堂,若只喝酒赏花未免有些单调,不如玩些游戏来助助兴?”大宫女毓锦笑着建议。 “哦?毓锦言之有理,你可有何提议?”董妃微微扬眉,似是有些疑惑的道。 “姨母,不若诸位公子们酒曲流觞,小姐们便表演才艺来替公子们助兴?”谢婉兮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就由姨母、表哥和白公子做评委,姨母觉得此法可好?” 董妃慈爱的看着她,笑言,“此法甚好。” “娘娘,既是有评判,那必然得有彩头才行。”白玉锦“唰”的一下将手中的折扇收了起来,挑眉道。 “那是自然。” 话落,董妃拍拍手,两个侍女端上来两样东西。 只见其中一个盘子里装着火红之物,长得像是棵小树苗,看起来甚是亮眼。 另一个盘子里则放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即便是在这颇为明亮的地方仍然散发着微微的蓝光。 “此物名为火珊瑚,乃是南湖国上供之物,今日本宫便将此物作为对诗的彩头。”董妃指了指侍女盘中那火红之物说道。 说完,董妃又指了指另一个盘子。 “另外一物乃是产自南海的夜明珠,同样是南湖国的上供之物,便作为才艺展示的彩头。” 在座的都是见过诸多宝物的官家贵族后代,可即便如此,见到这两样物什依然有些惊艳。 特别是那棵硕大的夜明珠。 夜明珠基本大家都见过,但是如此大的确是第一次见。 唯有穆悠宁和白玉锦神色不动。 “这彩头,本公子都颇为心动。”白玉锦眨眨眼,悠然的晃着羽扇,嘴里说着心动,可实际上他眼底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董妃满意的轻笑一声,“既如此,便请诸位公子以‘花’为题作诗。” 侍女们早已经做好准备,将酒樽放置在由荷叶做成的小船上,顺着花渠顺流而下。 公子们沿着花渠坐好,当酒樽划过自己眼前的时候,就得拿起酒杯饮下,随即作出一首关于“花”的诗句。 酒曲流觞本就是文人才子们的日常活动,随着第一人的开始,很快便热闹了起来。 贵女们这边也开始跃跃欲试,争那夜明珠倒是其次,主要是为了争齐王的青眼。 即便得不来齐王的青眼,在场这么多的贵公子,得来别人的欣赏也是不亏的。 “姨母,婉兮不才,便替诸位小姐们抛砖引玉。”谢婉兮站起身来,巧笑妍妍的说道。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贵女们脸色稍微变了变,谁不知道谢婉兮号称麒麟第一才女。 若是跟她表演的项目不一样就罢了,可若是撞上了,岂不是…… 董妃扫视了下众女的表情,笑着问道,“婉兮准备的是何种才艺?” “今日有酒曲流觞,有才子佳人,有知己满堂。”谢婉兮顿了顿,继续说道,“婉兮便送上一曲《高山流水》,献丑了,请诸位鉴赏。” “既是《高山流水》,必然得有知己来和。这《高山流水》,单人独奏,似是有些孤寂。”白玉锦似是不经意看了眼穆悠宁,“娘娘,您意下如何?” “母妃,既是有评比,自然是有对比为好。”齐思远也应声道。 “所言甚是。”董妃点点头,“不知可有人愿与婉兮合奏一曲?” 古琴本就是谢婉兮的拿手绝活,众女相互看了眼,没人愿意做这垫脚石。 穆悠宁白玉般的手指,执着酒杯轻轻摇晃,偶尔喝上一口,自有一番惬然自得。 听到这番对话,连眉头都没动,似是与她无关一般。 她虽怡然自得,并不在意,但董妃的器重也让她成了众人的焦点,只是众女顾忌着将军府的威名,到底有几分忌惮。 穆悠然却没有这种忌惮,她记恨着昨日的仇,哪里还管得了将军府出不出仇,只想穆悠宁出丑,被众人耻笑才好。 她站起身来,朝着董妃一礼,“董妃娘娘,家姐悠宁近来苦练琴艺。虽没有谢小姐那般技艺精湛,但连教琴的师傅都言,家姐在琴艺方面甚是有天赋。臣女想她若与谢小姐合作,这一曲定然是天籁之音。” 说完,穆悠然还挑衅地看了眼穆悠宁。 穆悠宁把玩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刻了些,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看来有些人还没受够教训。 穆悠然此话一说,周围皆是轻笑声,谁不知道穆家大小姐根本不通琴艺,即便是学了一月,定然是连谱子都不识的。 但众女乐意看到这一幕,一来出丑的不是他们,二来也能拉低谢婉兮的表演。 谢婉兮的脸色也变了,她倒不是高兴,而是有些难看,她自是也乐意看到穆悠宁出丑,可若这丑会连累到自己,就另当别论了。 若是旁的贵女,她有足够的信心能碾压她们,可以保证节目好看的同时还能展露自己的实力。 可若是穆悠然这种根本不通琴艺的人,即便她弹的再好,但总体效果太差,谁又愿意真的去听? 董妃看着穆悠然,眼底闪过一丝流光,望向穆悠宁说道,“悠宁,你可愿与婉兮合奏?” 穆悠宁轻笑一声,轻轻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身来,眼底一片平静,“能为娘娘助兴,臣女很乐意。” 话落,她转头看向谢婉兮,似是没看到她难看的脸色,轻笑道,“能与谢小姐合作是我的荣幸,只是我学艺不精,还望谢小姐多担待。” 谢婉兮嘴角抽了下,扯出个笑,“慕大小姐言重了,不过是一场助兴表演,大家开心最重要。” 穆悠宁勾唇点头,谢婉兮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过是助兴,不代表我往常的水平。 呵。 “小姐,你当真要跟谢小姐合奏吗?”青柳有些担忧的问道,虽然小姐看起来变了不少,平日里不通诗书文墨,如今却出口成章,可平日里却没见她练琴。 第十二章:好琴当配美人 穆悠宁斜睨她一眼,“自然,我已经答应董妃了。” “可小姐,我们连琴都没有。”香茗也担忧道。 “无事。”穆悠宁淡淡说道,她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但是既然这些人都想看她出丑,她不满足一下怎么能行。 “娘娘,可否借一把琴?”穆悠宁看向董妃说道。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穆悠宁连琴都没有,也敢答应,当真是不怕丢脸。” “可不是,即便是谢婉兮被人称为古琴第一人,也不敢随意用旁人的琴,称不称手,琴的好坏可都会影响音质。” “这位穆家小姐不是一向这么洒脱不羁吗,你们还大惊小怪。” 穆悠宁听着这些议论,面上一片平静,似乎那被议论的人不是她一般。 “母妃,便让穆小姐用我的倾城。” 董妃点点头。 齐思远拍拍手,很快就有人将古琴给穆悠宁摆好了。 “多谢殿下。” 穆悠宁看了眼不远处的倾城,双手紧握,思绪有些乱。 新婚三日,是谁执着她的手,带她抚琴,赞她貌可倾城。 “此琴名为倾城,是为夫多年钟爱之物。好琴当配美人,夫人如此样貌,才当的起倾城二字,今日为夫便将倾城赠与夫人。” “小姐,小姐。” 耳边传来香茗的轻声呼唤,穆悠宁回过神来,才发现谢婉兮已经坐好了。 一袭玫红金缕牡丹百褶裙,朦胧的光晕打在谢婉兮的身上,确实是美的。 她恍然间听到了众人吸气的赞叹声。 “恩。”穆悠宁应声,缓步走了过去。 一步一步,月光洒在她如瀑般的黑发上,和素色的衣裙相互映衬,腰间的白色素锦腰带更是将她腰间的曲线勾勒得完美无疑,称得她整个人恍若云中天仙。 原本颇为热闹的场面竟是突然静了一瞬。 所有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管琴艺如何,人却是极美的。 直到一声清脆的琴音响起,才让众人回过神来。 原来穆悠宁已经在古琴前坐下了。 谢婉兮也不客套,当先动了手。 她的琴艺确实精湛,贵女们脸色不禁白了些,又庆幸好在跟她合奏的不是自己,否则不得被她压得死死的。 她们又转头看向穆悠宁,原本的庆幸又变成了得意,还有几分高兴,虽然自己的琴艺比不上谢婉兮,但是总比这才学了一月,连谱子都不识的人好上太多。 只是见她半天没有动静,心道果然是蠢材,连动手都不敢。 却突然见穆悠宁的双手抬了起来。 穆悠宁静静了听了一会,才缓缓抬起了手。 谢婉兮弹得确实不错,只是缺了灵魂,她的琴音里没有情感。 贵女们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逐渐转移到她的身上,期待她赶快拿出她的“水平”,破坏掉些婉兮的表演。 连谢婉兮都看了过来,只是她的目光里满是怨念。 穆悠宁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丝毫不在意。 穆悠宁闭上眼,拨动了第一个音。 所有人都以为她不熟悉这把琴,却没有人知道,这把琴她曾经抚弄了三年,日日夜夜。 没有人比她更懂它。 此时,它便是她的知己。 随着第一个音出来,后面的更是顺畅无比。 在谢婉兮手里只有技巧的一首歌,现在仿佛有了灵魂。 让人不禁沉溺进去,想起自己曾经的挚友。 或是同生共死的伙伴。 或是情感上的知己。 谢婉兮脸色苍白,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输给传闻中粗鄙不堪的穆悠宁。 她咬牙,心思一乱,手里的琴音就乱了。 她原本就有些跟不上穆悠宁的速度,此时更是跟不上,最后竟是就这么放弃了,浑身冰凉的坐在原地。 底下的贵女也没有好多少,他们刚刚还在想着看她的消化,却没想到人家的琴艺比之被称为第一的谢婉兮还要好。 众女只觉得被人在脸上打了两耳光,不疼但是火辣辣的。 高台上的白玉锦和齐思远更是惊叹的站了起来,穆悠宁竟有如此琴艺! 一曲毕,现场一片安静。 大家左右看了眼,眼底的神色复杂极了。 直到白玉锦带头鼓起了掌。 如雷般的掌声才响了起来。 众女看向穆悠宁的眼神已经变了,又是忌惮又是庆幸更多的嫉恨,本来以为只是个空有身份的庸人,却没想到她竟还是个才女,董妃本就有意她,这下子只怕齐王妃的位置非她莫属了。 这般琴艺,甚至可以比拟那位传说中的琴圣白琉璃。 穆悠宁神色平静的站起身来,冲着众人点头致意,便回了自己座位。 谢婉兮揪紧了帕子,不甘又怨恨的看了穆悠宁一眼,也被侍女扶着下去了。 “本宫没想到,悠宁的琴艺如此精湛。”董妃也惊叹的说道。 “娘娘谬赞,多亏了谢小姐带我。”穆悠宁轻笑。 刚刚一场琴艺比拼,都知道谢婉兮落了下风,谁也不会把这话放在心上。 董妃看了眼谢婉兮,知道她受的打击多大,她笑了声道,“悠宁和婉兮各有千秋,给大家带来了一场听觉盛宴,该赏!” 说完,她看了眼身旁的毓敏。 毓敏点点头,朝着旁边的小丫鬟挥了挥手。 “董妃娘娘赏穆大小姐,谢小姐各玉如意一柄。” 穆悠宁和谢婉兮行礼谢恩,分别让自己的丫鬟接了过去。 现场的气氛好了起来。 毓敏笑着对董妃说道,“娘娘,听说下一个节目是王爷亲自安排的,专门为娘娘今日的宴会准备的。” “哦?”董妃偏头瞧了齐思远一眼,眼底濡暮之意拳拳,“远儿有心了。” 齐思远愣了下,眉心微蹙,他何时让人备过歌舞。 还没等他开口,只见舞台之上,一群身着粉裙的女子手执桃花开始翩翩起舞。 突然,舞女们围成了一个圆圈,身体向后倒去,躺在了舞台之上。 就在此时,一个柔美的女声从空中飘来。 穆悠宁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好戏终于开场了。 一个锦衣女子,手执牡丹,缓缓从空中落下。 站在舞女围成的圆圈内。 第十三章:春日月色图 毓敏笑着对董妃说道,“娘娘,听说下一个节目是王爷亲自安排的,专门为娘娘今日的宴会准备的。” “哦?”董妃偏头瞧了齐思远一眼,眼底濡暮之意拳拳,“远儿有心了。” 齐思远愣了下,眉心微蹙,他何时让人备过歌舞。 还没等他开口,只见舞台之上,一群身着粉裙的女子手执桃花开始翩翩起舞。 突然,舞女们围成了一个圆圈,身体向后倒去,躺在了舞台之上。 就在此时,一个柔美的女声从空中飘来。 穆悠宁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好戏终于开场了。 一个锦衣女子,手执牡丹,缓缓从空中落下。 站在舞女围成的圆圈内。 台下的众人见着台上的女子,眼神之中皆是惊艳之色。 只见女子身着妃色织锦曳地望仙裙,外着银纹蝉纱丝衣,头戴金海棠珠花步摇,脚踩乳烟缎攒珠绣鞋。 红的衣,白的人,艳的花,当真是天香国色。 谢婉言也确实有些真功夫,一套掌上舞清逸缠绵,韵味十足,引人入胜。 穆悠宁端起酒杯,看了眼她对面的谢婉兮。 只见谢婉兮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此时更黑了几分,被穆悠宁打脸就算了,一个卑贱的庶女居然也敢这般出彩。 穆悠宁勾唇,不动声色的看向齐思远,见他眼底果然满是惊艳之色,冷嗤一声,觉得颇为讽刺。 她前世究竟心有多盲,才看不出这个男人眼里一直都没有她的存在。 一舞毕。 董妃带头鼓了掌,“台下是谁家的小姐?倒是有几分赵妃当年的气韵,这掌上舞跳的不错。” 齐思远从谢婉言刚刚的舞姿中回过神来,听到董妃的问话,脸色微微一变。 “回董妃娘娘,臣女乃谢家谢婉言。”谢婉言上前行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倒是有几分大气。 众女闻言,本有些忌惮的表情变得不屑起来,不过是个庶女罢了,但随即又变成怨愤,一个小小的庶女竟也敢抢了他们的风头! 董妃不经意的看向毓敏,毓敏赶忙附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原来是丞相家的三小姐。”董妃似是对她很满意,转头看向齐思远道,“只是远儿怎可麻烦谢三小姐。” 齐思远回过神来,“那日我与老师说过此事,想要给母妃一个惊喜。老师知母妃甚是喜欢掌上舞,只是此舞难度极高,恰巧三小姐精通此舞,便有了今日的安排。” “娘娘,都是齐王的一片孝心罢了。”毓敏也宽慰道。 “恩,谢三小姐的掌上舞确实有几分赵妃当年的风采。”董妃闻言笑了,看着谢婉言的眼神似是和善了两分。 “娘娘,诸位小姐们还有精心准备的才艺。”毓敏也点点头,笑着说道。 她的话说完,穆悠然就站了起来,“娘娘,悠然准备了一段才艺,献丑了。” 穆悠然对着侍女挥挥手,很快就有人把她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是一块巨大的画布。 “哦?悠然这是要作画?”董妃笑言。 “是的,娘娘。”穆悠然回道。 她抬步走到画布前顿住,忽然想起什么,冲着穆悠宁笑了笑。 “大姐可否给我配个乐?” 穆悠然笃定她不会拒绝,不是口口声声姐妹情谊,将军府颜面么,她就要穆悠宁给她当乐师,哼! 穆悠宁挑挑眉,嗤笑一声,这穆悠然倒是会顺杆子爬,断定了她不会在这种场合做手脚。 她站起身来,笑道,“乐意之极。” 这次没等齐王开口,就有人帮穆悠宁将倾城摆好了。 她走上前坐下,素手拨弄了下琴弦。 跟之前有些激昂的《高山流水》不同,这次穆悠宁选择了一首颇为舒缓的音乐。 琴声出来,穆悠然松了口气,对穆悠宁的不满减轻了两分。 她执起画笔,一边翩然起舞,一边开始画画。 舞艺虽比不上谢婉言的掌上舞,但是在琴声、月光和画布的渲染下,倒也极为美好。 随着穆悠然的停笔,穆悠宁的琴声也缓缓停了下来。 穆悠然微微喘息着,看着众人的反应,眼底有着几分得意之色。 做好的画作,已经有侍女给承了上来。 是一副春日月色图。 穆悠宁回到自己的座次上,看了眼,确实画的不错,看的出来穆悠然是下了功夫的。 穆悠然嘴角微微翘起,有些傲然的说道,“一副《春日月色图》送给娘娘,望娘娘如春日的月色一般,永远如初,青春永驻。” 穆悠然这话有些讨巧,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驻颜益寿,特别是后宫的女人。 “好!”董妃显然很是高兴,对穆悠然的话很满意,“穆二小姐画艺出神入化,将一副月下图画的栩栩如生,赏!” “谢娘娘。”穆悠然激动的道谢。 “小姐,二小姐对你不好,你为何还帮她。”青柳看见穆悠然那得意高兴的样子,有些幽怨的道。 “青柳,不论在府内我和穆悠然的关系怎样,出了将军府,我和她便是一体的,代表的是将军府,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穆悠宁颇为严肃的看向她说道。 “我若是像她那般,明日谏官就能谈弹劾爹爹教女无方。” 青柳浑身一颤,明白了穆悠宁的用意,有些惭愧的咬唇,“是青柳错了。” 穆悠宁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香茗看着青柳轻叹口气,青柳的性子还得再磨一磨,否则定会给小姐带来隐患。 接下来的才艺,虽然单拎出来都不错,但有了穆悠宁他们在前头打样,也只能沦为平庸。 “娘娘,诸位小姐们都表演完了,还请您和王爷,白公子选个胜者。”毓敏笑道。 曲水流觞的诗会早就分出了胜负,彩头也由号称麒麟第一才子的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拿走了。 “恩。”董妃点点头。 毓敏拍拍手,便有侍女给三人送上笔墨纸砚,竟是不需要讨论,而是要各自写上自己认为的最佳。 此法倒是颇为公平公正,也能服众。 很快三人便写完了,侍女将写好名字的宣纸送到毓敏的手上。 毓敏看了下,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第十四章:悠然见南山 又让侍女将三张宣纸拿给白玉锦和齐思远看了下。 这两人面色倒是波澜不惊,显然早就预料到了。 最后给到了董妃。 董妃翻了下,嘴角微微勾起,点了点头,“本宫倒是没想到,白公子、远儿与本宫选的是同一人。此人便是穆家大小姐,悠宁。” 此话一出,现场静了一瞬,众人反应过来,却又觉得实至名归。 那两曲确实令人如痴如醉,身临其境。 穆悠宁谦虚的笑了笑,道了谢。 “悠宁第二首曲子叫何名,本宫似是未曾听过。”董妃问道。 “不过是闲暇时自己谱的曲,希望没有污了娘娘的耳朵。”穆悠宁道。 一阵抽气声,众人看着穆悠宁更是多了几分郑重。 “哦?”董妃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要知道谱曲非大师不可为,何况那曲子虽然平缓舒适,但是却极为流畅,舒缓人心。 让人恍若身处百花从中,云雾之间,深林之处,惬意悠然的很。 “此曲为何名?”白玉锦也有些惊讶,他拿着羽扇的手顿了顿,赶忙问道。 天下人皆知,踏月公子不仅是天下第一剑客,还是一个乐痴。 穆悠宁看了他一眼,“此曲名为《悠然见南山》。” “悠然见南山,好名,好曲!”白玉锦眼睛发亮,嘴里呢喃道。 “母妃,本王也想添点彩头。”齐思远突然说道。“穆大小姐绝色倾城,才艺俱佳,琴艺又如此高超。只有这般懂音律的女子,才能匹配倾城二字,本王便将倾城赠与穆大小姐。” “远儿所言极是。”董妃笑道。 穆悠宁垂眸,不曾想,她的无意之举竟让倾城竟阴差阳错又回到了她手上。 她道谢,让青柳将倾城带了过来。 穆悠宁抚着琴身,眼底有几分柔意。 倾城是她最绝望的那段日子里,唯一的陪伴。 可惜最后它还是被谢婉言毁了。 想到这里,穆悠宁抚着琴弦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冷色。 “今日本宫除了请诸位过来一聚之外,还有件事要宣布,我儿思远已到娶妃的年纪,他也早已有心中之人,本宫便替他向陛下求了道圣旨。”董妃话落,看了下自己下首的方向。 穆悠宁心底一沉,难道还是躲不过赐婚么? “悠宁,上前来接旨。”董妃笑着对穆悠宁说道。 齐思远也看向了她。 穆悠宁没动,她心底一阵一阵的发寒,仿佛那剜心之痛,窒息绝望的感觉又席卷了过来。 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有一瞬间的呼吸困难。 不! 她不能接旨! 她绝对不要重返前世的悲剧! 她穆悠宁这辈子绝对不会做齐王手里的棋子! “小姐?”香茗有些担忧的看向穆悠宁,轻声提醒道。 穆悠宁回过神来,松开了紧握的手,没人看到,她手上斑驳的指甲印。 她站起身来,正准备要拒绝。 “小姐!”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惨叫声传来。 现场一下子慌乱了起来,穆悠宁站在原地,眼神深邃悠远。 一些杂乱的记忆冲刷着她的脑海。 她想起来了。 前世赏花宴上,有人被杀害。 也像现在这般,破坏了齐王的赐婚。 甚至没到公布圣旨这一步。 “小姐。”香茗和青柳赶忙围住她,嗓音有些抖,他们何时见过这种场面。 “怎么回事!”董妃让人将圣旨收了起来,站起来喝道。 “娘娘,我家小姐是锦州吴刺史家的大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丫鬟听到她的声音,赶忙跪下瑟瑟发抖的说道。 小姐如果死在了这里,她这条命也没了。 “毓敏,宣太医。”董妃一边吩咐人去请太医,一边让人搀扶着向出事的地方走去。 原本坐在吴家小姐旁边的贵女们早就躲在了一旁,周围空出来一片空地。 各位贵女们皆是脸色苍白,紧紧的攥住自家的婢子。 董妃过来,众人赶忙让开了一条路。 董妃瞧了一眼,只见吴家小姐浑身不停的抽搐着,七孔流血。她微微偏过头,心知此女八成没救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人若是在她的赏花宴上出事,明日她等到的就是皇帝的责问,甚至会影响自己儿子在皇帝心中的印象。 这人必须救活,就算救不活,也必须找到凶手。 董妃狠狠喘息了下,显然是气狠了,“给本宫查!” 齐思远和白玉锦也走了过来,看到这个情景,脸色也变了变。 “听闻白兄医承聚仙谷,还请白兄出手相救。”齐思远脸色肃然,朝着白玉锦拱手道。 白玉锦挥了挥手里的折扇,“齐兄客气。” 说完,他从腰间抽出一双银丝手套。 戴好之后,才在吴小姐身前蹲下。 “还请公子救救我们小姐。”丫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慌了神地求救。 白玉锦没说话,只是先让人把小丫鬟带走了。 他将手附上吴小姐的手腕,翻了翻她的瞳孔,随即站起身道,“是鹤顶红。下毒之人要她必死,下的剂量很大,而且毒发有一段时间了,即便是神医李瘸子也不可能救活。” 此话一出,齐思远和董妃心底一沉。 这会太医也被拎了过来。 太医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宴会上竟然会发生这种事。赶忙上前查看,得出的结论却跟白玉锦一样。 “给本宫查!”董妃手一挥,一队御林军很快将御花园包围了起来,竟是让人将这里的所有人都给扣下了。 “母妃。”齐思远皱了皱眉,在这里的都是朝中大臣的儿女,这般行事,未免有些偏激。 董妃挥了挥手。 齐思远便不再说什么。 穆悠宁看着围起来的御林军,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气绝的吴小姐。 忽然,她拉住了一个路过她的丫鬟。 “慕大小姐。”那丫鬟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拉住自己,惊了下。 “恩。”穆悠宁点点头,指了指她手中的托盘,“这酒水食物是否是吴小姐所用?” “回慕大小姐,是的。毓敏姑姑让奴婢送去太医院检查。”小丫鬟说道。 穆悠宁盯着酒杯,眼神之中有些深意。 第十五章:日月,阴阳,太极 在小丫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穆悠宁将酒杯端了起来。 “小姐!”香茗和青柳紧张的叫道。 要知道,那吴小姐可是被毒死的,她用过的东西很可能就是毒源。 “穆大小姐,您……”小丫鬟也紧张的说道。 “无事。”穆悠宁淡淡的说道,打断了她的话。 穆悠宁将酒杯放在她的鼻尖闻了下,突然,一阵过电般的感觉席卷了她。 她看到了一个画面。 画面里,一双手在一个酒壶里洒了什么东西,随后这双手的主人给许多人倒了酒。 直到给吴家小姐倒酒的时候,那双手在酒壶上按了下什么东西。 吴家小姐显然没有看到,她端起酒杯喝了口。 还时不时的和身边的小丫鬟说着什么。 但是很快的,她端着酒杯的动作顿了顿,眼眶里,嘴里开始流出鲜血。 甚至没有来得及尖叫挣扎,瞳孔就开始涣散。 最终,香消玉殒。 “小姐,小姐。” 香茗焦急的轻呼声传来,拉回了萧楚楚的神思。 她将酒杯放回,淡然的收回手:“去吧。” 小丫鬟点头,端着托盘离开了。 “小姐,你刚刚怎么了?吓死奴婢了。”香茗有些后怕的道。 萧楚楚抿唇不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看了眼自己的手,眼中闪过深思。 刚刚她看到的无疑是吴家小姐死前的画面。 可她为何能看到别人临死前的画面,这是偶然,还是往后都会这样? 触发的条件是什么? 萧楚楚不清楚,至少现在她还不清楚。 她唯一肯定的是,定然是因为她的重生,方才改变了她的某些能力。 “无妨,只是想到了些事情。”萧楚楚淡淡道。 却不曾注意到,有人盯着她的背影神色诡异。 董妃脸色阴沉的回到主位上,皱眉环视着了下众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御花园内一时之间,一片寂静。 低气压悬挂在众人的头顶,大家纷纷对视一眼,又各自警惕的移走眼神。 直到小丫鬟领着太医院院判走过来。 院判一撩衣袍,跪地道:“微臣太医院院判李通参见董妃娘娘,我等检查了吴家小姐所用的水酒食物,确定那毒下在了吴小姐的酒中。” 董妃点点头:“李大人请起。” 李通遂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董妃递了个眼神给毓敏,毓敏点头,对着一旁的侍从耳语了几句。 很快,就有羽林卫带上来一个丫鬟。 “娘娘,这是今日负责给吴小姐他们倒酒的婢子小荷。”毓敏轻声道。 董妃微微颔首,“吴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何在?” 站在一旁抽泣的小丫鬟闻言赶忙站了出来:“娘娘,奴婢是我家小姐的贴身婢女红鸾。” “嗯。”董妃抬眼瞧了她一眼,“你且看看,给你家小姐倒酒的可是这个婢子?” 红鸾擦开眼泪,走到丫鬟的面前,仔细的看了眼。 “回娘娘,是她!”红鸾突然瞪大了眼睛,厉声道! 董妃挥挥手,便让人将红鸾带了下去。 董妃慢条斯理的接过毓敏递过来的茶喝了口,随后才瞥向跪在下方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她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开口的声音却平淡:“可是你在吴家小姐的酒中下了毒?” “娘娘明鉴,奴婢冤枉啊。”小荷抖着声音,不停地磕头,“奴婢给吴小姐和其他小姐都是用的同一个酒壶倒酒,为何单单是吴小姐中毒,别的小姐却无事?娘娘明察,定是有人在奴婢倒酒之后,方才将毒洒到吴小姐的杯中的!” 小荷说着,猛然抬起头来,肯定道:“对,定然是这样!还请娘娘明察!” 董妃眉心微皱,看了眼身旁的毓敏。 毓敏凑过身来,在她耳旁轻声道:“娘娘,她说的确实如此。” “在这婢子倒酒之后,可有人在接近过你家小姐?”董妃眼神闪过厉色,看向一旁的红鸾。 红鸾微微愣了下,回忆了会,摇了摇头。 董妃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去:“将这婢子倒酒的酒壶拿来。” 很快就有人将酒壶呈上。 “李院判,你看看这酒可有问题?” 李通微微躬身行礼,方才端起酒壶,倒了一杯出来,他从袖中拿出一根银针,插进杯中。 再拿出时,却未曾见到银针变黑。 “娘娘,此酒无毒。”李通便拱手道。 董妃眉间紧蹙,线索竟是就这么断了。 原本安静站在一旁的白玉锦突然收起手中的折扇,微微勾唇,朗声道:“本公子听闻,西域有一奇商,曾经创造过一奇宝,名为日月壶。听闻此壶奉行阴阳太极之道,壶中分两处通道,一为阳,一为阴,存于一体,却又互不干涉。一次只能打开一个通道,本公子有幸曾经见过这个玩意,到与这个酒壶颇为相似。” “快,将酒壶呈上来,给白公子瞧瞧。”董妃立刻明白了白玉锦的意思,赶忙说道。 便有侍女将酒壶呈到白玉锦身前。 白玉锦对她温润一笑,侍女脸色不禁微红,羞涩的低头,不敢再看。 内心只觉白公子当真不愧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称号。 白玉锦执起酒壶仔细看了眼,方才拿过两个酒杯,将酒倒了下去,直到将两个酒杯倒满,他放下酒壶,一甩衣袖,回了自己坐位。 李通极其有眼见的拿出了银针,先放进了第一个杯子。 拿出的时候,银针还是像之前一样,并没有变化。 他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只是碍于董妃和齐王的面子,方才一再实验。 李通抬起手,将手中的银针又放到另一个酒杯中。 过了几息时间,他将银针从杯中取出。 将手微微举起,保证台上的人能够看清楚银针的变化。 却不曾想,原本银白的针头,竟真的变成了黑色! 李通一愣,赶忙拱手道:“娘娘,此酒确实有毒!” “砰!”董妃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说,是谁指使你在本宫的宴会上杀害吴家小姐!” 丫鬟见白玉锦识破了酒壶的秘密,脸上一片煞白,“娘娘,奴婢真的不知,奴婢是冤枉的啊,娘娘!” 董妃见她这般油盐不进,不识趣,冷冷道:“给本宫狠狠的打!” 第十六章: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旁边走出两个侍卫,将小荷押到长凳上,手中的长棍高高扬起,重重落下,打在小荷的身上。 只一下,小荷原本白色的衣裙就变得猩红。 贵女们见了,不禁轻呼,用手帕掩着唇角,微微偏过头去。 小荷抓着身下的长凳,死死的咬着嘴唇。 侍卫见了手下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几分。 十棍下去,小荷已经是奄奄一息,脸色苍白,脸上布满冷汗。 董妃冷眼瞧着,对那两侍卫挥挥手。 侍卫便收起长棍,将小荷给扯了起来。 小荷被迫仰起头,已然是呼吸微弱,被汗水和泪水迷蒙着的眼睛微微睁开,看着高坐在主位上的女子,眼底满是恐惧。 “是何人指使你毒害吴家小姐?”董妃对她眼底的恐惧很是满意,冷冷勾唇。 小荷哭着摇头,突然看向一旁的穆悠宁,艰难的说道:“穆大小姐,求求你救救奴婢,你给奴婢日月壶的时候,说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如今你要冷眼瞧着奴婢去死吗!” 此话一出,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穆悠宁身上。 穆悠宁执杯的动作顿了顿,眉心微微蹙起,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出对方竟是冲着她来的。 还是她背后的将军府? 这般想着,她神色不动,将酒杯放下。 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小荷身前。 她轻轻抬起小荷的下颌,见她满面汗水,从腰间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底似是闪过一丝可惜,“我想你刚刚是被汗水迷了眼,你且好好看看,给你日月壶的可是我?” 小荷本因为她的动作有些愣神,闻言却是回过神来:“穆大小姐,你这般说是要送奴婢去死啊,既然如此,奴婢也不用给你保守秘密。” 说完,她转过头看向董妃:“娘娘,穆小姐给奴婢日月壶的时候,只说吴小姐素爱青梅酒,所以她专门给吴小姐准备了青梅酒,让我给吴小姐倒酒的时候,按下日月壶的开关,奴婢当真不知那是毒酒啊,奴婢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同意的,求娘娘明鉴。” 董妃闻言不语,她沉咛了会,方才看向穆悠宁:“悠宁,这婢子所言可是属实?” 穆悠宁朝她一礼,神情平静,不卑不亢:“娘娘,臣女并不认识这个婢子,更没有给过她日月壶。” 董妃点点头,还未等她开口,谢婉兮的婢女突然开口道:“娘娘,方才宫中的姑姑去太医院送吴小姐所用的用具的时候,奴婢也瞧见穆大小姐拦住了那位姑姑,还拿起了吴小姐的酒杯。吴小姐乃是中毒而亡,众人皆看到了,她的用具,寻常人都是避之不及,只有穆大小姐反其道而行之,不仅不避开,反而还仔细的瞧了许久。” 这婢子说着,还欲语还休般看了眼穆悠宁:“莫不是……穆小姐心虚,想要借此毁尸灭迹?” “秀禾,不要乱说话。”谢婉兮待秀禾讲完后,双眉微皱,轻声喝道,随即她又转身笑着看向董妃:“姨母,我这婢子在家野管了,还请姨母不要怪罪。” “无妨。”董妃挥挥手,“悠宁,可有此事?” “臣女确实拿过吴小姐的杯子,并不是像谢小姐的婢子所言,是为了毁尸灭迹。只是臣女觉得吴小姐的死因有些奇怪之处,方才看了下她的东西。”穆悠宁淡淡道:“且不说我若是要毁尸灭迹,太医院怎可能还能查出毒源,即便当真如此,我也不会选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毁尸灭迹。” 她说着,瞧了眼谢婉兮:“谢小姐名声一向很好,温良谦恭,才德兼备,只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不明是非真相,就纵着自己的侍女污蔑他人,实在是有违你的声名。” 这话一出,谢婉兮就感觉到别人幸灾乐祸,厌恶和疑虑的目光,她甚至看到齐思远眼底闪过的不喜。 谢婉兮霎时间眼眶通红,她咬牙反手一巴掌打在秀禾脸上,憋着气道:“是我治下不严,回去定然好好惩罚她。” 穆悠宁只淡淡瞥了眼,就收回了视线。 惹了她,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今日,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好了。”董妃蹙眉,冷喝一声:“你刚刚说,吴小姐的死因奇怪,有何奇怪之处?” “臣女怀疑吴家小姐并非中毒而亡。”穆悠宁掷地有声的说道,这态度可不像只是怀疑,而是笃定。 “不可能,本官与白公子共同看过吴小姐的尸身,她七窍流血,口舌发青,这是典型的中毒的征兆!”先前给吴小姐把脉的老太医肯定道。 白玉锦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收了起来,却没有直接反驳穆悠宁的看法,他抿唇思考片刻,方才道:“穆大小姐何处此言?” 穆悠宁看了他一眼,对他更警惕了两分,此人外表不羁风流,行事夸张,实际上见多识广,谨慎细致。 “其一:鹤顶红虽是剧毒,却断没有喝下酒就立刻致命的道理,既然如此,为何从未有人听到过吴小姐的呼救挣扎,而要等她已经气绝方才被发现。” “其二:我方才看了眼,她的指甲是红润的,若是中毒之人,手指尖应当是像她的嘴唇一样,青黑色的。”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是死后被灌入毒药的,所以毒药不能顺着血液流向五脏六腑,方才能解释这两个现象。” 白玉锦瞳孔微缩,大步走到吴小姐的尸体旁。 他先执起了她的手,看了眼,果然见她的之间颜色正常,并没有青黑。 遂他又拿出一根银针,朝着她的胃部插了下去。 拔出时,银针依然亮白,并未发黑。 说明胃部确实没有毒素。 他站起身来,正色道:“吴小姐确实是死后被下毒。” “啊!” 惊呼声此起彼伏,谁也没想到,他们眼睁睁看着吴家小姐七窍流血,到头来死因竟不是中毒。 董妃也站起身来,由齐思远扶着走了过来。 她脸上一片冷凝之色,微微发沉。 吴家小姐若是中毒而亡,即便日月壶不是穆悠宁给的,也有小荷这条线索,如今线索到这里却是断了,甚至连死因都不知道。 她眼底神色几经变幻,不知想些什么。 “连白公子和太医都未曾发现吴小姐不是中毒而亡,穆大小姐为何知道的这般清楚?莫非……” 第十七章:凶手不是我 穆悠宁顺着声音看过去,却不曾发现发声之人。 此人欲语还休,未尽之语更显深意,充分给人遐想的空间。 显然此人的目的达到了。 那人话落之后,便有人接着道: “是的呀,白公子师承聚仙谷,而聚仙谷号称医毒双绝,能活死人肉白骨,乃是当世华佗,即便我等闺阁女子也听过聚仙谷的大名,可见其在医药领域的名声。穆大小姐虽战场杀敌勇猛无比,可我等却从未听闻穆小姐懂这黄岐之术。” “除非穆大小姐本就知道吴家小姐的死因,方才这般笃定吧。” “若是如此,为何家姐要多次一举再下一次毒,还亲自揭穿吴小姐真正的死因?”穆悠晗皱眉,站起身来,条理分明的说道。 穆悠宁诧异的挑挑眉,倒是不曾想到,这个四妹竟还有如此胆量和思考,不愧是她穆家的儿女。 “下毒自然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死因,至于揭穿吴小姐不是死于毒杀,难道不是因为小荷不愿再与她同流合污,说破了真相,穆大小姐方才被迫说出真正的死因,好洗脱自己的嫌疑吗?”谢婉兮眼底闪过冷芒,语带寒气道。 谢婉兮冷眼瞧着穆悠宁,眼中杀意尽显,穆悠宁让她当众出了大丑,她是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你所说的都是推断,如今有何证据证明家姐才是凶手。” “呵,小荷是人证,日月壶是物证,人证物证具在,穆四小姐还说没有证据,是不是太偏袒穆大小姐了。” “仅凭小荷一人之言,就断定她说的是真的,未免太过果断?除了小荷之外,可有其他人见过家姐将日月壶交给她?那照谢大小姐这般说法,我是不是也可以说小荷是故意嫁祸给家姐?”穆悠晗神色不动,并不慌张。 谢婉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穆家人果然个个难缠的很:“穆四小姐别忘了,如今杀害吴小姐的嫌疑人,只有穆大小姐一个。按照本朝律法,疑罪自论,应该是穆大小姐自己洗脱嫌疑,而非我等旁人来探讨事实真相。” 穆悠晗还待开口,却不妨此时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远远的便见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两人身着明黄色的宫装,显然是麒麟国当朝皇帝和皇后。 董妃一愣,脸上一沉,赶忙带着齐思远迎了上去。 她带领众人行礼道:“臣妾(臣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帝转了转手中的佛珠,扬了扬手,边走边道:“都起来吧。” “陛下怎么来了?深更露重的。”董妃坐在皇帝的下首,新加的座位上,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柔声问道。 “董妃这里好生热闹,本宫和陛下在乾清宫都听到了。本宫着实好奇,便让陛下陪本宫过来了。”皇帝还没说话,皇后便笑道:“只是未曾想到,妹妹你这似乎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董妃嘴角抽了抽,赶忙跪地道:“陛下恕罪,吴家小姐在臣妾的晚宴上被杀害,是臣妾监管失察,还望陛下恕罪。” 皇后眼底精光一闪,好整以暇的端着茶杯喝了口。 戏已经开场,她好好看便是。 皇帝良久不语,只是手中的佛珠不禁转的更快了些,突然他将佛珠狠狠砸在旁边的案几上。 御花园内一时间无人敢说话,连呼吸声都不禁放轻了许多。 皇帝方才开口:“你确实有罪,藐视皇恩的宵小之辈更是罪无可赦,皇宫重地竟是出了这等阴毒之事,这是视麒麟的律法于不顾,置朕的颜面于不顾。” 说着他顿了顿,看向跪着的董妃:“可有找到凶手?” 董妃脸上难看了一瞬,似是有些犹豫纠结。 “董妃,你有话就直说,你当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后见状道,还不动声色的瞧了眼穆悠宁。 她自是早就清楚了情况,她更知道董妃中意穆悠宁做齐王妃,若是齐王府和将军府联姻,再加上董妃背后的尚书府,很有可能威胁到东宫之位,她不能让董妃如愿。 董妃脸色几经变幻,方才道:“回陛下,穆家大小姐被指认是凶手。”说道这里,她又连忙补充:“但是尚且没有确切的证据。” “穆大小姐?”皇帝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可是穆峰将军之女穆悠宁?” “陛下,正是。”皇后轻声道,知他心意,朗声道“穆悠宁在何处,且上前来。” 穆悠宁闻言,上前几步,行礼道:“臣女穆悠宁见过陛下、娘娘。” “抬起头给朕看看。” 穆悠宁微微抬头。 皇帝点点头:“朕上次见你还是个小丫头,胆子却是不小,如今这礼行的倒是规矩,出落的亭亭玉立了。此事是怎么回事,你且给朕说说看。” 穆悠宁遂站起身来,不卑不亢道:“吴小姐突然暴毙,七窍流血,太医检查后发现是鹤顶红之毒所致。而毒是下在了吴小姐的酒杯当中” “给吴小姐倒酒的婢子小荷,私自用日月壶代替宫中的碧玉琉璃壶,将毒酒从日月壶的阴之通道倒入吴小姐的酒杯之中。” “白公子将她用日月壶的手法点破,她便狗急跳墙,说是日月壶是臣女给的。” “随后臣女观吴小姐的尸身发现,她并非中毒而亡,而是死后才被灌入毒药,真正的死因暂时还不知。这一点白公子和太医都确认了。” “事情经过便是这样,臣女从未见过婢女小荷,毒药也不是臣女所下。至于真正导致吴小姐死亡的凶手……”说着穆悠宁顿了顿,方才继续:“如今连死因都不知,如何能凭借一面之词就将臣女定为凶手?陛下神武非凡,宽宏大量,定然能英明裁决。” 这话一出,满堂惊讶,虽然听过穆大小姐胆大无畏,却不曾想竟敢触天子的胡须。 就在大家都屏住呼吸,紧张以待的时候,皇帝却是大笑出声,“哈哈哈。朕见你如今行事乖巧,还以为性子收了些,不曾想原来只是更内化了。” “既然你觉得朕英明神武,此事朕就给你一个自证的机会。七日之内,找到杀害吴小姐的真凶,做不到,你就是凶手。穆悠宁,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第十八章:是福不是祸 穆悠宁微微勾唇,拱手道:“陛下英明,臣定然不负陛下嘱托,七日之内将杀害吴小姐的凶手缉拿归案。” “好,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的。”皇帝高声道。 听到穆悠宁的自称,众女方才想到,同她比起来,自己不过是没有封号的庶民,穆悠宁却是朝廷官员。 “陛下。”白玉锦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皇帝面前,行礼道,“吴家小姐的死因在下也很是好奇,不知可否同穆大小姐一同参与调查。” “在下师承聚仙谷,也略懂一些验尸之法,想来应该对穆小姐有些帮助。” 皇帝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白公子被称为天下第一公子,文武双绝,若是有白公子相助,定然能助悠宁更快破案。” “多谢陛下。陛下谬赞了,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白玉锦微微勾唇,淡淡道谢,对皇帝的褒奖淡然处之,不卑不亢。 皇帝看着他眼底的神色更深了两分。 此人三年前在江湖横空出世,单挑八派五十六人,履战履捷。 一时之间声明鹊起,江湖之中无人能及。 更是与玄武、神月的皇室人员颇为熟悉,连皇帝都愿意给他几分面子。 出世不过一月,在笔录堂的烽烟先生所书的公子榜上,他就打败了原本位列第一的云梦公子,坐上了公子榜的榜首。 烽烟先生取其花容月貌,踏雪寻梅之意,为他定号:踏月公子。 而自他登上公子榜的榜首,此后三年,也无人取代。 不是没有人想要取而代之,而是去找他的人,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世间。 这么一来,天下第一公子踏月公子之名更是声名显赫,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此人的背景似是讳莫如深,至今没有人知道他师从何处,出自何门派。 就连聚仙谷弟子之名,也是白玉锦在登上天下第一公子之位后,方才入了聚仙谷的。 而他出世的事情,无人知道。 他似乎是三年前凭空出现的一般,没有过往。 只有一种可能,若非此人的身份本就是假的,或者他背后的势力极其强大。 不论是哪一种,都值得他忌惮。 这般想着,皇帝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好了,董妃,今日之事便交给穆悠宁和白公子。时辰也不早了,散了吧。” 等他说完,皇后极其有眼色的站起身来,随着皇帝一起,离开了。 今日一事,虽然没有破坏掉穆家和齐思远的联姻,但皇帝还是恼了董妃,只怕这两月都不会去她宫里,连带着齐思远也讨不了好。 这般想着,皇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皇后想到何事,笑的这般开心?也说与朕听听。”皇帝转着佛珠,眼底深邃一片,嘴角却带着笑意。 皇后闻言,带着慈爱的目光看了眼皇帝:“臣妾是见着这么多年轻的孩子,想到臣妾当初嫁给皇上的时候,也是这般年轻,只是如今却是老了。” 皇帝闻言,眼底多出来两分柔情,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宛如不老,宛如还是跟当初一样貌美,是朕老了。” 皇后娇嗔一笑:“臣妾与陛下相识于幼时,陛下不过比臣妾大几岁,若是陛下这般说,岂不是也在说臣妾。” “哈哈哈。”皇帝对她这般娇俏的模样很是受用,他与皇后到底同其他的嫔妃不同,他们青梅竹马,少时夫妻。只是立后之后,她需礼仪大方,母仪天下,早已看不到当初少时的模样,如今倒是又有了几分。 “陛下,回乾清宫吗?”大太监安德海很有眼见得问道。 “去皇后宫里。”皇帝拉着皇后的手,笑道。 “诶,摆驾延禧宫!” 这厢,董妃送走帝后,看着两人的背影暗暗咬牙,手中的帕子被她紧紧的拽在手里。 “娘娘。”毓敏轻声提醒。 董妃回过神来,看向穆悠宁,眼底适时的透露出几分关切:“悠宁,本宫相信你不是凶手,此事定然会真相大白的。” 说着,她往身后撇了下毓敏:“毓敏,若是穆小姐和白公子有什么需要,无条件配合。” “是,娘娘。” “多谢娘娘。”穆悠宁点点头。 董妃揉揉额头,露出一抹疲惫之色:“既然陛下有了旨意,就都散了吧,本宫也乏了。” “是,恭送董妃娘娘。” 穆悠宁目送董妃和齐思远离开,方才站起身来,打算去太医院看下尸体。 宫中没有亦庄,吴家小姐的尸体只有暂时放在太医院,待明日等吴家的人接回去。 “大姐。”穆悠晗见她要离开,赶忙走了过来。 穆悠然也扭扭捏捏的跟在她身后,走了过来。 穆悠宁瞧见她们,停住了步子,“你们先行回府,若是爹爹问起,实话实说便是。” 穆悠晗点点头:“大姐可有把握,陛下只给了七天的时间。” 穆悠宁摇摇头,“没有把握,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你倒是淡然,若是你真的找不到凶手,可是要连累将军府的。”穆悠然冷哼一声道。 穆悠宁看她一眼:“不会。” 穆悠然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不会连累他们。 她嘴角嗫诺了下,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大姐万事小心,我和二姐先回去了。” “嗯。”穆悠宁点头,转身朝太医院走去。 太医院离御花园颇有一段距离,萧楚楚在宫女的指引下,花了半个时辰方才到。 甫一进去,就见到了李通。 “李大人,吴家小姐的尸身放在何处?”穆悠宁礼貌道。 李通见了是她,直接道:“在内厅,穆将军自己进去吧。” 穆悠宁点点头,径自走了进去。 刚一进内厅,她才发现,有人比她先来了一步。 “来啦。”仔细观察尸体的人并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道。 “嗯。”穆悠宁淡淡道:“白公子可有发现?” 白玉锦这才抬起头来,对着她招招手:“你来。” 穆悠宁挑挑眉,这是有发现? 她脚步快了几分,走到白玉锦的对面。 白玉锦将吴家小姐的头微微转过去,剥开她脖颈后面的头发,露出耳后的肌肤,只见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有一个细微的红点。 第十九章:蛊 穆悠宁讶异的微张开嘴。 白玉锦见她这般表情,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穆悠宁当真知道。 他笑道:“看穆将军这模样,应当是知晓了吴家小姐的死因了。” 穆悠宁直起身子,摇了摇头:“我前两年同父亲在边塞,曾经亲眼见过一个西域的客商,中蛊而亡,所以印象比较深刻,只是我并不知道吴小姐中的何种蛊。” 她说着,朝着白玉锦勾唇一笑:“若非白公子在她耳后发现了蛊虫的入口,只怕吴小姐的死因就要被掩盖在真相之下了。” 白玉锦唇角微弯,勾起一抹痞笑,“如今本公子与你算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自当尽力。” 穆悠宁不置可否,只是问道:“白公子对蛊毒可了解?可知道吴家小姐是中了何种蛊?” 白玉锦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些,正色道:“百年前,轩辕一朝,国师擅蛊,遂民间也蛊毒盛行,其中高等蛊师皆是国师的门徒。彼时蛊毒不但不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毒物,反而是人人趋之若鹜的本事。 因为蛊不仅能害人,还能救人,更能助一些求之不得的人得偿所愿。 只是后来,国师利用蛊毒帮助轩辕大帝残害异己的消息暴露。 各个世家纷纷抱团,随后,轩辕帝国被推翻。 分裂成宣武、神月、鹿鸣、麒麟四国。 四国皇帝深知蛊的威力,更怕国师之党卷土重来,便联合起来,将蛊毒列为禁术,会蛊之人都被追杀。 就此,除了少数人逃脱之外,大部人都被残杀。 蛊毒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消失在了世间。 直到百年过去,我曾经听闻西域有一苗族部落,其族人各个擅蛊。 因为常年与各类毒虫相伴,苗人通常长相可怖,二十岁的人长着四十岁的样貌,所以他们都是避世而居。 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在麒麟的皇宫里看到蛊毒。” 穆悠宁微微蹙眉,突然觉得此人很是可怕。 消失百年的事情,竟也知道的这般清楚。 她自问有两辈子的记忆,算得上博闻强记,可是跟白玉锦比起来,却算不了什么。 而且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上辈子根本不曾听过关于蛊毒之事。 “嗤。”白玉锦见她神色不定,知道自己这番话引来了她的忌惮,他轻笑一声:“穆将军想必听过聚仙谷,知聚仙谷擅医亦擅毒,但穆将军可能不知,聚仙谷立谷之本并非高等的医师医术,而是其中的藏书阁。简单来说,只要是与医毒有关的事件,聚仙谷的藏书阁之中就不会有缺失。” 说着,他顿了顿:“穆将军可知本公子为何要入聚仙谷。” 穆悠宁摇摇头,她确实不知,世人只知白玉锦入聚仙谷是因为一个赌约,可这赌约赌的是什么,胜负如何,却从未有人知晓。 “世人都传本公子是因为打赌输了,才加入聚仙谷。”白玉锦说着,突然挑眉一笑,露出些许的傲然来:“其实并非如此,明明是本公子赢了。” “那日本公子偶尔得到一种奇毒,同聚仙谷谷主。”提到此人,白玉锦眼睛不自在的眨了眨,轻咳一声:“就那冰山云亭笙打赌,说我二人谁先解了毒,谁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白玉锦撩了撩鬓边的长发,继续说道:“结果,本公子比他早了三分钟,他却愣是抵赖,说本公子输了。” “他肯定是不服气公子榜本公子第一,他第二,所以才耍赖的。” 穆悠宁挑挑眉,不置可否,显然真相不会是白玉锦说的这样。 云梦公子云亭笙她虽未曾见过,却听闻他医者仁心,醉心医术,这等人物怎会在意公子榜的排名。 白玉锦眼皮翻了翻,无奈道:“本公子不过是在他的茶杯里下了点巴豆,那呆子每次一投入进去,就完全不在意别的。若是被有心人有机可乘,只怕早就没命了,也得亏他从来不出聚仙谷。” “所以,那次赌约,本公子同他算是打了个平手。” “我答应他以长老的身份加入聚仙谷,他则同意我入藏书阁。” 说道这,白玉锦脸色肃然起来:“有关蛊毒的记载我便是在聚仙谷的藏书阁看到的。” 穆悠宁这才了然,“我听闻,蛊毒并不会突然致人死,更多的是用来折磨人的手段,为何吴家小姐,会那么刚好的在宫里暴毙?” “而且,下毒之人与下蛊之人是同一个人么?或者同一拨人么?” 白玉锦闻言回道:“若是有催发之物的话,便可以。” 话落,白玉锦同穆悠宁的眼睛同时亮了亮,异口同声道:“是酒!” “没错了,吴家小姐喜青梅酒,对方定然也知道这个消息,只要准备一壶青梅酒,就笃定她会喝。即便没有青梅酒,宴会上众人定然会给董妃敬酒,所以这酒是她一定会食用的东西。”穆悠宁快速道。 “嗯。” “这么说来,很有可能下毒之人与下蛊之人并非同一拨人,不然对方若是知道她必死,定然不会多此一举。悄无声息的让她死于蛊毒,不仅查不出凶手,只怕连死因都查不出来,再下毒,显然与此人的想法相悖。” “可区区一个刺史的女儿,竟然引得几波人让她非死不可。” 说着,穆悠宁将目光移到吴小姐身上,“她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白玉锦眼神变了变,没有说话。 穆悠宁回过头来,“白公子可知道她中的是何种蛊?” 白玉锦摇摇头:“要验尸才知道,且酒作为蛊的崔发物,也只是我们的推断,都要验尸之后才能验证。” 穆悠宁皱眉,“只怕吴家人不会允许。” 白玉锦瞧了眼床上的人,虽不是什么倾国倾城之貌,却也清秀有余,小家碧玉,只可惜如此年纪便香消玉殒,甚至可能连尸身都无法保存完整:“嗯,世上只怕没有哪对父母愿意让子女死无全尸。” “但是我想,她可能更愿意死而无憾。” 穆悠宁抿唇不语,若是她的话,是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把害自己的人拉下地狱! 第二十章:树叶 “她身上可还有其他的伤口?”穆悠宁抬眸问道。 白玉锦瞧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是复杂,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欲语还休。 穆悠宁微微蹙眉,他这眼神,竟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言语不忌的登徒子。 “白公子这是什么眼神。”穆悠宁有些不悦。 白玉锦用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两遍,用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语气说:“本公子只是未曾想到穆小姐这般……” 他略微思索了下,方才接上:“奔放。” “本公子是男子,更是君子,怎可能随意翻动女子的身体,即便是尸体也不行,岂不是会毁了本公子的清誉。” 白玉锦说着,拿出他的羽扇摇了两下,一副风度翩翩,不进女色的模样。 穆悠宁额角满是黑线,若非身份不允许,她甚至想翻白眼。 本朝虽然民风较为开放,也有女仵作和女大夫,但到底是极少数。 何况医者眼中本就无性别差异,在者此事事关此案的真相,时间紧迫,断没有如此扭捏的道理。 “那就请白公子先出去,我来检查一下吴小姐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 白玉锦闻言笑道:“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本公子背过身去就好了。” 说完,他当真就背过了身。 穆悠宁待他转过身后,开始解吴小姐的衣衫。 不曾想,白玉锦又转了过来,这人见了她的动作,极其夸张的惊呼一声,捂住眼睛,又赶忙转过去了:“咳,本公子是想说,穆将军若是找到什么线索,记得跟本公子说。” 穆悠宁淡淡的应了,完全无视他做作的动作。 她将吴小姐的外衫扯开,突见她腰带处有什么东西飘了出来。 穆悠宁赶忙接住,原来是一片落叶。 只见这片树叶约她半个手掌那么大,呈皇冠状,绿中带点微黄,叶茎纤细且细长, 她从未见过这种树叶,应该不是京城的树。 她从腰间抽出帕子,将树叶小心的包裹好,放入自己袖口中。 据她所知,吴家小姐虽家在锦州,但进来两月都在京都的外祖家。 她身在京城,腰间却落着不是京城所生长的树目的树叶,只能说明吴小姐近日去过别的地方。 这或许是个线索。 穆悠宁收回心神,将她的里衣也掀了开来,仔仔细细的瞧着。 她能感觉到手下的肌肤温热,柔软,并不像一具尸体。 只是再过几个时辰,这具身体就即将变得僵硬,冰凉,最后化成一团灰。 消散在这个世间。 自此以后,一生的荣辱、悲喜、离合,都会随着死亡而被人慢慢淡忘,最终再不被提起。 所谓生死,不过如此罢了。 “白公子,你转过身来吧。”穆悠宁替吴家小姐穿好衣衫,轻声道。 “如何,可有发现?”白玉锦缓步上前,边走边问道。 穆悠宁摇摇头:“除了耳后的伤口外,她的身上并无其他伤口” 她又接着道:“白公子,你可了解如何给别人种蛊?” 没有伤口,说明吴小姐是在无意识且不曾被强迫的情况下中蛊的。 白玉锦点点头:“有两种方式,其一是口服,将蛊虫吃下去;其二蛊虫在体外通过人的伤口进入血管内。” “大部分蛊虫都极其细小,体型就跟蚊子差不多,即便是感觉到了被叮咬的感觉,旁人也只会以为自己是被虫子咬了。” “蛊虫进入人体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潜伏期,在此期间,作为饲主的人体不会有任何的不适感,蛊虫也会借此机会大量的产卵。等卵成熟了,一旦子蛊受到母蛊的召应,便会在宿主体内肆虐。直到饲主死亡,体内的蛊虫失去营养供养,方才会随之死去。” “吴家小姐的情况,显然是第二种。” “可有条件?”穆悠宁闻言问道。 “母蛊不能离子蛊方圆一公里。”白玉锦淡淡道。 穆悠宁道:“也就是说,此人接近过吴家小姐,甚至很可能知道她的行踪。”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毕竟吴家小姐一个闺阁姑娘,整日处在深闺之中,接触的人应该也是固定的。” 穆悠宁想到自己袖口中那枚树叶,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如今戌时已过,宫门只怕已经下钥,你我二人不如就在太医院中凑活一宿。”穆悠宁瞧了瞧桌上的漏刻道。 白玉锦挑挑眉:“穆将军当真是洒脱,也不怕本公子连累你的清誉。” 穆悠宁似是想到什么,眼底多了些冷意:“确实,毕竟白公子是个喜欢擅闯女儿家闺房的登徒子。” 白玉锦抬手摸摸鼻子,难得有些理亏:“多亏穆姑娘当日手下留情,否则白某只怕早已入了地狱。不过,本公子若是说,那日只是个意外你可相信?” 穆悠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这么冷冷的盯着他。 “若是白公子帮我找出了此案的真凶,当日之事我便当从未发生过。” 白玉锦嘴角微弯:“一言为定。” 说着,他走向外间,将里间留给穆悠宁。 穆悠宁确实不担心白玉锦会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她深知,此人虽然表面上风流不羁,但实际上却从不让人近身。 她也不在意尸体。 她自小见过的尸体多了,血海中趟过,什么模样的尸体没有见过。 她合衣在吴小姐旁边的一张小榻上躺下,闭上了眼睛。 不曾看到,门帘之后那一抹白衣,一闪而过。 第二日,卯时刚过不久,穆悠宁便被一阵喧哗的声音吵醒。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从榻上爬了起来,走了出去。 便看到,太医院门口,几个穿着官服的太医围着一个同样穿着官服的人,正说着什么。 白玉锦懒懒的坐在凳子上,手中的纸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看到穆悠宁,他抬了抬手中的纸扇,轻声道:“早啊。” 门口那几人,似是才发现太医院内有人。 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院判李通领着个人,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这是锦州刺史吴大人和他的夫人。”李通介绍道:“这两位是奉皇命调查吴小姐一案的大人,穆将军和李公子。” 吴夫人闻言,大步上前抓住穆悠宁的手:“穆将军,我女儿现在在哪?” 穆悠宁忽略掉手上的疼痛,淡淡道:“夫人跟我来。” 几人便一同跟了进去。 “吴小姐真正的死因我们已经查清楚了,她并非中毒,而是中蛊!” 第二十一章:引蛊(一) 吴夫人一见到吴小姐的尸首,便松开了穆悠宁的手,朝着吴小姐的尸身扑了过去,怆然涕下。 吴大人就站在她身后,也悄悄的抹泪。 一时间,屋内除了抽泣声,无人再说话。 直到穆悠宁突然开口。 李通和吴大人的脸色霎时间就变了,眼神游移不定。 李通皱着眉问道:“中蛊?你们可确定?” “八九不离十。”答话的是白玉锦。 李通等人对他颇为忌惮,毕竟连皇帝都要给他几分颜面,他们只不过是臣子罢了。 “有白公子这话,那定然错不了。”李通应和道:“只是我听闻蛊术已经消失了近百年,怎么又突然现世?” “白某怎么知道?”白玉锦瞥了他一眼,似是有些无语。 李通脸上一阵青白交加,尬笑一声,赶忙逃开了去。 吴夫人突然走了过来,站在白玉锦身前,双眼赤红道:“不管我女儿的死因是什么,妾身只希望白公子能替小女找到凶手。吴家上下定然感激不尽,日后白公子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吴家定然鼎力相助。” 白玉锦抬手摸摸鼻子,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些:“吴夫人严重了,本公子不过是个协助办案的,这位穆将军方才是主要经手人。” 吴夫人闻言神色不动:“昨日董妃娘娘赏花宴之事,妾身已经听闻,穆将军是不是凶手还得两说。只是陛下命她彻查此事,给她自证的机会,妾身也就相信陛下盛明。只是凶手一日未曾归案,穆将军的嫌疑便一日不可解脱。还望白公子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妾身实在无法全身心的信任穆将军。” 白玉锦皱了皱眉,还待说什么。 穆悠宁却开口道:“吴夫人放心,替吴小姐找出真凶,亦是替我自己洗刷冤屈,我定然会全力以赴的。” 吴夫人面色缓和了些:“希望穆将军不要食言。” “你们方才说的中蛊是怎么回事?”吴夫人接着问道。 “既然吴夫人您对昨晚之事已经大致知晓,就应该知道,令爱并非中毒而死,而是在死亡之后才被人下了毒。” “而令爱真正的死因,是她中了蛊。” “所谓蛊,是用多种毒虫养殖出来的一种虫子,所用的毒虫不同,所产生的效应也就不同。” “想要查明令爱的死亡的真相,就必须要找到她中的是何种蛊。”白玉锦淡淡解释道。 吴夫人面色沉痛无比,她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心狠手辣之人,方才要这般对她的女儿。 她这女儿虽然没有大才,可为人也谦卑懂事,善良仁爱。 怎么会连死都死的不安心,先是中蛊,再是中毒。 她自问这辈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她的女儿要遭这般毒手。 “白公子便直说,妾身要如何做?” “最好的办法是验尸。”白玉锦沉默了会,才说道。 吴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穆悠宁赶忙走过去,扶着她在一旁坐下。 “此事绝对不行!”吴大人沉声道:“我没有保住我女儿的命,却绝对不能让她死后连尸首都不全!” 白玉锦抿唇不语。 “白公子,一定要如此吗?可还有别的办法?”吴夫人此时缓过来了些,有些虚弱的问道。 白玉锦沉咛了会,方才道:“有。” 吴夫人眼睛亮了亮:“什么办法?” “需要用新鲜的人血辅以人参,当归,白芷等药材,将吴小姐体内的蛊虫给引出来。”白玉锦轻声道。 穆悠宁微微蹙眉,朝他走过去,轻声道:“你昨日怎么没说?” 白玉锦挑挑眉,嘴角微弯:“穆将军袖口中的东西不是也没有告诉本公子?” 穆悠宁愣了下,看了他一眼,方才道:“我只是担心隔墙有耳。” 白玉锦笑了:“穆将军想到的,本公子同样也想到了。” “若我将方法告知你,只怕昨晚你我二人不会过得这般风平浪静。” “而且,这个方法成功率并不高,我们只能靠赌。” 穆悠宁闻言,点点头,退开了去。 吴夫人赶忙道:“可以,用妾身的血。” 穆悠宁微微皱眉,正想说用她的,却被白玉锦扯了下衣袖,她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 白玉锦从腰间抽出一支匕首,递到吴大人面前,笑道:“大人,作为男人怎好让夫人受伤呢?” 吴大人嘴角抽出了下,接过小太监送来的碗。 “不可啊,老爷。”吴夫人却是担忧道。 “好了,不过是放点血,本官还受的起,这也是我的女儿。”吴大人挥了挥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吴夫人只好点点头,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带他放完血之后,赶忙让太医给他包扎起来,还开了许多补血的药材。 白玉锦将煎好的草药倒入血液中。 走到吴小姐尸身旁。 他抬起她的手,在她手腕上划了一刀。 由于死亡时间过长,身体已经微微僵硬,血液也不再流通,所以她手上只留了一点血,便很快止住了。 “白公子,这是?”吴夫人见了,赶忙问道。 白玉锦没有说话,只是将准备好的血液放在吴小姐的伤口下。 众人见他神色凝重,都屏息凝神,不敢再说话,连呼吸都不禁放轻了些。 直到白玉锦感觉到手中的琉璃碗已经没了温度,他方才皱着眉拿开。 “吴大人的血资质太差,蛊虫不喜欢。”白玉锦解释道。 吴刺史脸上一黑,想到他的身份,却又不敢发作。 只好气哼哼的坐在那里。 “用我的吧。”吴夫人赶忙道。 “这是自然,本公子身份尊贵,不能随便受伤。”白玉锦点点头,理所当然道。 吴夫人面色僵了下,随后还是扯出一抹笑:“白公子所言极是。” 她接过白玉锦递过来的匕首,眼也不眨的对着手腕划了下去。 这便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够了,夫人。”白玉锦淡淡道,接过碗,唤来太医给她包扎。 和之前一样的步骤,他将同样的汤药倒入血液里。 只是倒完之后,他又走到穆悠宁身前:“穆将军,可否借你几滴血,几滴就够了。” 第二十二章:引蛊(二) 穆悠宁愣了下,方才道:“自然。” 她利落的割破手指,将自己血液滴进了碗里。 白玉锦这才重新将碗放在吴小姐手腕之下。 众人皆屏息凝神,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手中的碗。 药材的作用,不仅是吸引毒虫,更重要的是催发血腥气。 吴小姐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五个时辰,此时肚中的子蛊早已经饥肠辘辘,失去了能量来源。 即将死亡。 白玉锦选择此时才将这个方法告知,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再加上她的血…… 白玉锦这般想着,眼底闪过一丝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众人都露出失望的表情时。 吴小姐的手臂之上,突然呈现出一种黑色的鼓起。 白玉锦神色不动,等着蛊虫一点点从她的手臂爬到伤口处。 直到掉进碗里。 在蛊虫掉进碗里的瞬间,白玉锦赶忙拿出一个瓷瓶,将其装了进去。 “刚刚的……便是蛊虫?”吴夫人轻声问道。 白玉锦点点头,“至少如今可以证明,吴小姐并非中毒而亡,确实是死于中蛊。” “是何种蛊虫?”穆悠宁也问道。 “是癫蛊。癫蛊通常取毒蛇、蜈蚣、蜥蜴、蜘蛛和毒蝎子五种毒物,将其放置在同一处,任其自生自灭,待三月后,所形成的的菌便是蛊虫的原型。” “大量的蛊虫中,再培养出一只母蛊,和数只子蛊。” “这种蛊虫遇酒而发,所以你我之前的判断没错,酒确实是催发物。”白玉锦淡淡道。 “如今令爱的死因疑点已解,给人种蛊需让母蛊不离开子蛊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而令爱中蛊的时间至少也是一月以上。” “子蛊在她体内大量繁殖,所以对方才能一击致命。” “否则不至于,一次发作,令爱便暴毙而亡。” “据我所知,穆将军一月之前还在从边疆回京都的路上,所以凶手绝不可能是她。” “白公子所言,妾身自是相信的,穆将军确实不是给小女爱琴种蛊之人,只是下毒一事她还未曾摆脱嫌疑。”吴夫人也道。 “此事既有人证,有又物证在,便好办许多。”白玉锦轻笑一声,并无压力。 “那就劳烦二位了。”吴夫人微微行礼。 “小女的尸身妾身可以接走了吗?” “请便。”白玉锦做出个请的手势,一边往旁边退开了些。 两人便一同出了太医院。 “白公子现在往哪走?”穆悠宁挑眉看向他。 “穆将军又打哪去?”白玉锦也勾唇一笑。 “自然是刑部!”两人异口同声道。 说完,两人一同愣了下,随后相视一笑。 穆悠宁突然觉得此人或许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她虽一开始并不愿意招惹他,但如今看来,白玉锦似乎是个可以相交的朋友。 白玉锦却心道,这穆悠宁笑的这么好看干嘛,难不成是看上自己了?这么想着他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两人各怀心思,却又心有灵犀。 昨日赏花宴之后,婢女小荷就被关押到了天牢,日月壶作为证物也被移交到了刑部。 两人出了宫门,都不禁长吸一口气。 还是宫外舒服,连空气似乎都比宫里清新许多。 至少没有那股子压抑和血气。 “大小姐。”在此等候多时的穆府家丁,见了她,赶忙走了上来,“大小姐,奴才奉老爷的命令给您送马。” 穆悠宁颔首,眼底闪过笑意,爹爹当真是了解她。 她拉过缰绳,翻身上马。 高坐在马上,她俯视着白玉锦,笑道:“白公子,你怎么去?可需要本将军载你一程?” 白玉锦挑挑眉:“不必劳烦穆将军。” 话落,他抬手放在唇边,吹了个口哨。 很快,一阵马蹄声便从街道另一头传来。 不过一会,一匹红色的骏马就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 待到了身前,马儿高高扬起前蹄,长鸣一声,在白玉锦身前停了下来。 穆悠宁看着马儿眼底闪过一丝火热之色,惊喜道:“这是赤兔!” “不错。”白玉锦微微勾唇,“穆将军识货。” 他轻笑一声,一跃而起,稳稳的落在马儿身上。 “赤兔乃是玄武国赫赫有名的战马,身姿高大强壮,能日行千里,在战场上更是雄风凌凌,可惜产量太少,即便是宣武,举国上下也不过千匹,想不到我能在这看到赤兔马。”穆悠宁有些艳羡的看了眼。 白玉锦见她这般模样有些新奇,“穆将军倒是极其爱马。” “每个上过战场的人,都会爱马的。”穆悠宁如是道。 白玉锦点头,心中了然:“我们走吧。” 穆悠宁颔首,同那小厮道:“我去趟刑部,你且先回穆峰同父亲交差。” 说完,她便扬起马鞭,身下马儿长鸣一声,朝着前方奔跑而去。 白玉锦也扬鞭跟了上去。 两人骑马大约半个时辰,便到了刑部门口。 刑部向来是防御重地,其大牢内关押着诸多的大犯人。 所以看守相当严密。 两人翻身下马,相互对视一眼,还没等他们上前,就马上有两个穿着绛红色捕快服的人将他们拦住。 “刑部重地,闲人免入。” “家父乃镇国将军穆峰。”穆悠宁拱手道:“这位是踏月公子白玉锦,我们二人奉皇命来调查昨日吴家小姐一案,还请两位大哥通传。” 两个捕快对视一眼,便有一人朝着内门跑了过去。 “还请二位稍等。”留下的捕快轻声道,态度倒比之前好上不少。 穆悠宁颔首,也不着急。 不过一刻钟,原先进去的那个捕快,便领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人走了出来。 “郑大人。”穆悠宁见了,赶忙拱手道。 来人正是刑部尚书郑其昌。 “穆将军多礼了。”郑其昌微微一抬手,随后他看向白玉锦,“这位便是白公子吧。” 白玉锦微微颔首。 “皇上早就叮嘱过,若是你们二人来刑部,本官定要全力配合。”郑其昌笑道。 他边说着,边将人往内门领进去。 “穆将军和白公子是来瞧那小荷的吧。” “嗯。还请郑大人带我二人去见见她。”穆悠宁道。 “这是自然。”郑其昌点头,一边唤来一个捕快:“你去将婢女小荷提审出来。” 第二十三章:无患子 “两位这边请。”郑其昌转头对二人笑道。 三人便朝着大牢的方向走去。 三人到的时候,小荷已经被提了出来,人被绑在架子上。 她受了几大板子,又未曾医治,过了一晚,只觉得疼痛更加难以忍受,脸上一片煞白,呼吸开始发热,垂着头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她的周围放着各种刑具,前方放着三张凳子。 几人走过去坐下。 “白公子,你先请?”郑其昌客气道。 白玉锦懒懒一笑,径自走到一旁的凳子坐了下来,将中间的椅子留给了郑其昌。 “郑大人莫怪,这是郑大人的地方,自然是郑大人为主。”穆悠宁笑道。 郑其昌原本被甩了面子,有些难堪,闻言便顺着她的话道:“既如此,本官也就不推辞了。” “郑大人,你们这两日可提审过她?”待坐下之后,穆悠宁问道。 “尚未。”郑其昌答。 “可有人见过她?”穆悠宁点头,继续问道。 郑其昌摇摇头:“未曾。” 穆悠宁颔首:“请郑大人先容我问她几个问题。” 郑其昌点头:“穆将军请。” 穆悠宁便站起身来,走到小荷身前,抬手勾起她的下颌。 小荷方才半睁开眼睛,瞧清眼前的人,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你想作甚,你是不是想杀人灭口!”她激动的道。 穆悠宁面色不变,摇摇头,将她的脸转向前方:“你放心,今天审你的不止我一个人,何况,我为何要杀了你,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活着我才能将真相找出来。” 小荷方才平静了下来,又恢复成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之前只是回光返照。 穆悠宁眼底流光闪过,她勾唇一笑,问道:“我问你,你可记得我是在何时何地给将日月壶给你的?” “自然记得,在御花园旁边的假山里,就在昨晚开宴之前,你趁着众人都在赏花,娘娘也没到,便将日月壶给了我。”小荷轻声道,语气微弱,却不慌乱。 穆悠宁颔首:“很好,我再问你,宫里这么多婢女,我是如何找上你的,又为何要找你帮忙?” 小荷眼神慌乱了下,快速道:“你知道我是负责上酒的婢女,方才找到我的。” 穆悠宁不置可否:“那么我请你帮忙可有给你什么东西?” 小荷见她不反驳,又暗自镇定了下来:“自然,你给了我银子。” 穆悠宁点点头,接着问道:“多少两?” 小荷没有犹豫,直接道:“一百两。” 穆悠宁挑眉:“一百两是银票还是银两?” “银两啊。”小荷渐渐放下警惕心,对答如流。 “日月壶中的毒是什么毒?”穆悠宁继续问道。 “鹤顶红!”小荷回答。 “哦?你如何知道是鹤顶红?吴家小姐中的是鹤顶红的毒,只有我,白公子,太医和董妃娘娘知晓,你又如何知晓?”穆悠宁并未激动,只是淡声问:“你说我将日月壶给你并未告知你酒中有毒,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那毒便是鹤顶红?” 小荷闻言瞪大了眼睛,突然反应过来,她前面的问题都只是再让她放松警惕,好一击即中。 她眼神开始慌乱起来:“因为……因为……我是后面听到的,具体听谁说的我忘记了。” “这样啊。”穆悠宁轻笑一声:“好吧。” 她说完,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一个捕快将她要的东西送了过来。 “你可认识这个东西?”穆悠宁拿着东西问道。 小荷警惕的看着她,仔细瞧了瞧才说:“认识,这是你给我的那个日月壶。” 穆悠宁点点头:“那你可知,整片轩辕大陆,只有西域能产这种壶,输入到麒麟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有实力销售日月壶的商家,整个麒麟只有一家,便是顾家钱庄。” “顾家钱庄每一个卖出的日月壶,都会有他自己的生产标记。” “我只要拿着这个壶去顾家钱庄问一下,便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怎么,你背后的人没告诉你,只要你用了这个壶,就绝对不可能诬陷到我头上。” “说吧,事到如今,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小荷摇摇头,眼底微红,觉依旧道:“不,我不知道,穆将军,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自己要污蔑你的。” 穆悠宁皱眉,“你不用担心,你的亲人我早就让将军府的人盯着了。” 小荷闻言,愣了下,她咬了咬唇,眼底满是纠结。 就在此时,小荷突然眼睛瞪大,嘴角抽搐,脑袋一歪,没了声息。 穆悠宁赶忙抬起她的头,正准备将手放在她的鼻尖。 一直未曾出声的白玉锦突然道:“别动。” 他站起身来,皱着眉瞧了眼小荷,“她是中了蛊,她的血液里面很有可能含有蛊虫,你若是碰了,很可能会转移到你的体内。” 郑其昌也赶忙走了过来,闻言大骇:“那这尸首该如何是好?” “若是放在刑部,会不会感染其他的犯人?” 白玉锦摇摇头:“不会,十二个时辰之后,她体内的蛊虫就会自动消亡。” “郑大人,今日的问询你都听到了,还望你如实转告给麒麟陛下。” 郑其昌点点头,“这是自然,穆将军的青白也算是洗清了。” “有劳大人了。”穆悠宁客气道。 她的脸色并不好,虽然她的嫌疑是洗清了,但是线索又断了。 既然人已经死了,穆悠宁和白玉锦便也告辞离开了。 白玉锦见她这般模样,笑道:“穆将军可是在忧心?” “白公子倒是半点不担心,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穆悠宁挑眉道。 “穆将军难道忘了你从吴家小姐那里拿到的东西吗?”白玉锦提醒道。 穆悠宁愣了下,赶忙将袖口中的帕子取出,将里面的树叶拿出来递给白玉锦:“白公子且看看,这是何种树的树叶,似乎并非是京都的树。” 白玉锦皆过瞧了眼,道:“此树名为无患子,乃时宛城特有的树。” 穆悠宁闻言,接着道:“吴家和宛城县令刘成是姻亲。” 两人对视一眼,白玉锦笑道:“穆将军,看来,你我二人要走一趟宛城了。” 第二十四章:监察使穆大人 次日一早,穆悠宁两人便同郑其昌一同去了御书房觐见皇帝。 待三人将事情交代清楚之后,皇帝点了点头:“既如此,悠宁也算是洗脱了嫌疑,你便与此事再无瓜葛。” 穆悠宁闻言上前一步道:“多亏皇上盛明,悠宁方才有自证的机会。” 皇帝挑了挑眉,指着她大笑道:“哈哈哈,你们瞧她,如今倒是口齿越发伶俐了。” 郑其昌赶忙道:“穆将军武能征战沙场,文能断案查案,当真是人才。” “嗯。”皇帝点点头:“此时穆卿确实做得不错,你这宁远将军的职位也可以升一升了。” 穆悠宁闻言,一撩衣袍,跪了下去道:“陛下,此事的真凶尚未找出来,悠宁不过是洗脱了自己的嫌疑,实在没什么功劳。” “且前几日曾听闻家父说,宛城县令刘成刘大人离奇死亡,死因至今都未曾被查出来。” “臣同白公子商量之后,皆认为,刘大人很可能同样是中了蛊毒,当地的仵作并不识得蛊,方才没办法找出真正的死因。” “且臣在吴家小姐身上找到了一片无患子的树叶,此树乃是宛城境内特有的树木,并非京城所有。” “而吴家和刘家本就是姻亲关系,昨日臣也询问了吴小姐的婢女红鸾,得知在一月之前,吴小姐确实曾到过刘家探亲望刘大人的夫人,也就是她的姨母。” “所以,微臣有理由怀疑,吴小姐中蛊一案和刘大人离奇死亡一案有关联,吴小姐很可能是在宛城中的蛊。” “陛下,蛊毒的危害人人皆知,若是那让持蛊之人肆意杀害我麒麟的百姓,只怕后患无穷啊。” 皇帝闻言瞧了她一眼:“穆卿想如何?” “此案我与白公子从头到尾都参与,且白公子医术高明,博闻强记,我二人自请查明此案,将此人绳之以法。”穆悠宁抬头看向皇帝,正色道。 此事她既然管了,就断没有在半路就放弃的道理。 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两件事的背后只怕牵扯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甚至同她穆家上辈子家破人亡有关。 一个无辜的官家女子,为何会引来多方动手杀害,她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 一个小小的县令,又为何突然暴毙在家中,他死前收到的书信究竟写了什么? 而这两个案子却又牵扯出消失百年的禁术---巫蛊之术。 那下毒之人又为何将目标突然对准她? 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穆悠宁垂眸,遮盖掉眼底的思索。 皇帝把玩着手里的佛珠,沉咛了会,方才道:“准了,即日起,封宁远将军穆悠宁为监察使,着三月内,查明案情。” “是,多谢皇上。” “嗯,下去吧,朕累了。”皇帝朝众人挥挥手。 “臣等告退。” 三人便退出了御书房。 “恭喜穆大人啊,等这两个案子一了,穆大人前途无量啊。”郑其昌边走,便朝着穆悠宁拱手道。 “郑大人客气,此事还多亏郑大人帮忙。”穆悠宁回礼。 郑其昌嘴角微弯,“不过是举手之劳。” …… 白玉锦挑挑眉,懒洋洋的道:“穆大人啊,这都出宫了,咱们还得赶去宛城,再聊下去可就天黑了。” 郑其昌原本还待再说几句,此时却不好再说,他只好告别离开了。 穆悠宁勾唇一笑,翻身上马:“我要先回府见一下父亲,今晚戌时在城门口见。” 说完,她便打马离开了去。 白玉锦瞧着她的背影,勾唇一笑。 他身体往后一倒,仰躺在马背上,双腿交叠着放在马脖子上,将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个口哨。 身下的赤兔便调转方向,朝着郊外慢慢走了过去。 夕阳西下,有马有歌有微风,倒是自有一番惬意自在啊。 白玉锦刚出城门,一个着黑衣的人一闪,便单膝跪地在他面前:“少主。” 白玉锦坐起身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如何?” “星宿大人说,确实是她。”白枫赶忙回道,眼中似有喜色。 白玉锦淡淡的应了声,眼底暗色汹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且先回聚仙谷。” “是,少主。” 说完,黑衣人身形一闪,几个起落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这厢,穆悠宁别了白玉锦之后,便径直回了将军府。 她甫一进府,就被告知,穆峰在书房等她。 她便将手中的马儿交给下人之后,就匆匆去了书房。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她来了,赶忙恭敬的打开了门:“大小姐,老爷吩咐,您来了直接进去就好,不必通传。” 穆悠宁点头,劲直走了进去,在书桌前站定。 “爹爹,悠宁回来了。”她恭敬道。 穆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见她浑身没有伤痕,方才松了口气:“回来就好。” “爹爹听闻,你找皇上接下了刘成的案子?” “嗯。”穆悠宁点点头。 穆峰脸色一沉:“糊涂啊你!我明日会去回禀陛下,就说你年幼无知,不能担此重任。” 穆悠宁一愣:“爹爹,这是为何?” “你可知道那蛊毒是轩辕大陆人人避之不及的禁术?”穆峰背着手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百年前,轩辕大陆血流成河,多少蛊师的血染红了这片大地,如今这些人卷土重来,他们身上背负着祖祖辈辈无数人的鲜血,他们憎恨四国的人,只怕这其中定然是个大阴谋啊。” “爹爹实在不愿意你卷入其中,你可知道?” 穆悠宁心口一暖:“爹爹怕悠宁受伤,悠宁自是明白。可爹爹从小教育我,战场杀敌,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胆字,胆字之外的才是谋。” “我若是知道它危险便畏惧,如何当爹爹的女儿,如何对得起爹爹多年的教导。” 穆峰闻言一愣,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罢了,你当自己好好保重。” 穆悠宁勾唇一笑:“悠宁知道。” 穆峰点点头,让她退下了。 他看着穆悠宁的背影,摇了摇头,走到窗前,看着头顶的月亮,轻声道:“或许这一切本就是悠宁的命数吧。” 第二十五章:又见齐思远 翌日一早,穆悠宁便穿着一身男装,牵着马匹,打算去城郊和白玉锦会和。 青柳和香茗两人将她送到府门口。 “小姐,你一个人在外面,可得万事小心呀。”青柳将手中的包袱递给穆悠宁,一边叮嘱道。 身旁的香茗也点点头。 穆悠宁接过笑包袱,将其挂在马背上,抬手勾了勾她两的鼻子,笑道:“放心吧,你家小姐可是叱咤疆场的将军,不要担心我。” 青柳点点头,眼角微红,看着穆悠宁的目光里满是不舍。 香茗素来稳重,懂得影藏自己的情绪,如今也不禁有些鼻子发酸。 他们二人本就不是穆家的家生子,还是当初在边塞之时,被穆悠宁所救,便一直跟在她身边。 穆悠宁对她二人极好,不仅给他们安稳的住处,还教了他们一些拳脚功夫。 因为即便是不用上战场,但是身处边疆那种地方,也需要又自保的能力。 所以两人自被穆悠宁救了之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 她在战场杀敌,他们便在后方帮助大夫打下手,做后勤。 她回了将军府,他们便跟在身边做贴身丫鬟。 十年来,一直如此。 她们早已没了家,没了家人,是穆悠宁给了他们家。 穆悠宁就是他们的家人。 这还是二人第一次不跟在穆悠宁身边,所以情绪难免激动了些。 “好了,不过是几月功夫,我就回来了,哭哭啼啼的可是堕了我宁远将军的威名。”穆悠宁哭笑不得的道。 青柳嘴巴一扁,“我舍不得小姐。” 看着她这个模样,原本还伤感的香茗,突然笑了,“小姐,你快走吧,从京都到宛城赶路也得一天一夜,青柳的情绪我来安慰就好了。” 穆悠宁点点头,不再耽搁,毕竟白玉锦可不是个愿意等人的性子。 她朝着二人一点头,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姐,青柳在府里等你回来。” 身后青柳呼天抢地的声音传来,让穆悠宁摇摇头,冷俊不禁。 穆悠宁本想一路直往郊外而去,不曾想恰好在街道上,碰到了刚刚下了早朝的齐思远。 她本不想理会,可耐不住有些人赶着来找她。 “穆大人。”齐思远一拉马匹,同穆悠宁相对而立,“穆大人可是赶去宛城?” 穆悠宁只好拉住缰绳,朝着齐思远拱了拱手,“是的,王爷。” “父皇很器重大人,果然是虎父无犬女,穆大人前途无量。”齐思远勾唇一笑,轻声道。 “王爷谬赞,只是悠宁现在赶时间,不方便与王爷畅谈。”穆悠宁神色不动,但言语之中的劝客之意明显。 齐思远挑了挑眉,也不动怒,只是道:“悠宁似乎对我有一种天生的敌意和防范,本王自问并未得罪过你,不知这是为何?” 穆悠宁抬头瞧了瞧天色,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王爷错了,悠宁只是见王爷天潢贵胄,气势逼人,不敢直视罢了。” 齐思远轻笑一声:“哦?是吗?今日悠宁既然有事远行,待你回京之后,本王再来向你讨个答案。” “告辞。”穆悠宁随意的点头,朝着他拱了拱手,便打马离开了去。 至于到时候……答案,她会给他个满意的答案的。 齐思远调转马头,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眼底似是平淡,可仔细看,却瞧见你们暗色翻涌,不知在想写什么。 他朝一旁的侍从招招手:“找个暗卫跟着穆小姐,将她在宛城的一举一动都禀告给本王。” “是,王爷。” 穆悠宁离开后,脸上的笑意便隐了下来,死死抓着缰绳的手放才松开了些许。 徒留下掌心内一个个带血的月牙印。 她本以为她已经做好准备,在见齐思远。 却没想到,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那种痛彻心扉的恨意,几乎要将她湮灭。 她松开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眼底恨意滔天。 她垂眸遮盖下眼底的神色,现在尚且不是时候,她等得了。 再抬眸时,她眼底已然恢复了一片清明。 她高扬马鞭,加快速度朝着郊外而去。 只可惜她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在辰时到。 等她到城门口时,已然空无一人。 穆悠宁叹口气,左右瞧了瞧。 发现确实没有人之后,只好踏着马自己往宛城去。 就在此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只见白玉锦坐在马背上,今日手上倒是没拿他那把标志性的扇子,而是拿着一个酒壶。 “穆大人,你迟到了。”白玉锦瞧了她一眼,言语只见平淡无奇,但穆悠宁莫名觉得这人此时不高兴。 她难得的被噎了下,有些心虚,“路上碰到了齐王,说了两句话,便耽搁了。” 白玉锦闻言,拿着酒壶的手顿了顿,“既如此,也算是情有可原,那便算了吧。” 说着,他转头看向穆悠宁:“穆大人还是第一个让本公子等了这么久,还活着的人。” “那我当真是荣幸。”穆悠宁闻言挑了挑眉,突然从包袱里抽出一个饼丢给他:“然后顺便担心白公子来的早,没吃早膳,给你买了个葱油饼。” 白玉锦接过葱油饼,愣了愣,突然将手里的酒壶一扔,拿着饼啃了起来。 慢慢让赤兔走到穆悠宁的马旁边。 穆悠宁勾唇一笑,看着前方,轻喝一声:“驾。” 白玉锦便双腿微微用力,身下的赤兔便也跟着跑了起来。 因为刘成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好几日,穆悠宁和白玉锦担心证据和尸身被破坏,便一直不停的赶路。 直到天黑,方才赶到宁城,两人一路奔波疲惫,便决定在宁城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出发赶往宛城。 穆悠宁和白玉锦牵着马匹进了宁城,在一间名为“雅彤客栈”的店面前停了下来。 “就这家吧,整个宁城,也就这间客栈还不错。”白玉锦冲穆悠宁说道。 穆悠宁点点头,同白玉锦将马匹拴在马柱上,便一同走进了客栈。 只是,两人甫一进去,便察觉到这家客栈有一丝不对劲。 第二十六章:雅彤客栈 “两位客观,打尖还是住店?”小二见两人衣着贵气,气质不凡,赶忙殷勤的迎了上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童子,正咿咿呀呀的朝着两人笑着比划着什么。 穆悠宁同白玉锦对视一眼,道:“住店,两间上房。” “诶。”小二点头应声,便引着穆悠宁二人往楼上走去。 白玉锦站在一旁,似是无意的问道:“这童子不会说话吗?” 小二先是小心的瞧了眼收银台的方向,方才轻声道:“这是店家的儿子,他呀,是个哑巴。” 白玉锦眼底流光一闪,点了点头。 一边跟着小二朝楼梯方向走去,一边不动声色的将大厅内的情况打量了一遍,如今宵禁时分已过,除了巡逻、打更的和往来的商户之外,按理来说寻常人此时早已关上家门,享受天伦之乐。 可这客栈内却还坐着两桌客,共十人。 都是布衣打扮,可白玉锦从他们的紧绷的身子,警惕的姿态,以及手上的老茧便可以看出来,这些人都会武艺。 显然不是什么寻常普通人。 深夜在这候着,也不知他们的目标是别人还是自己。 白玉锦这边在打量对方,对方同样也紧紧盯着他们两人不放。 一攻一守之间,两方各自收回了视线。 “公子,您请。”小二将房门推开,对着穆悠宁做了个请的姿势。 随后又对白玉锦道:“这位公子,您的房间就是旁边这一间,天子二号房。” 穆悠宁点点头,从腰间拿出一粒碎银递给小二,“劳烦小二哥帮我们准备一点吃食。” 小二赶忙接过银子:“好勒,客观您稍后,菜马上就来。” 说完,便离开了去。 穆悠宁目送他离开,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白玉锦挑了挑眉,也跟了进去。 穆悠宁微楞了下:“白公子,你的房间在隔壁。” 白玉锦忽然脸上勾起一抹痞笑,手腕一番,那把羽扇又拿在了手中。 他一步步朝着穆悠宁逼近,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邪恶。 穆悠宁神色不变,任由他用扇子勾起她的下颌。 “怎么,你不怕吗?孤男寡女的,穆姑娘又这般天香国色,本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白玉锦故意压低了声音,凑近她的耳旁,却不妨一阵清香蹿进他的鼻尖。 那香味不是脂粉香,不浓烈,相反很寡淡,似是初秋的桂花。 着实好闻,一向厌恶香味的白玉锦,心中这般想到。 “白公子亦是姝色无双,我也不亏。”穆悠宁眉头都没有动,反而忽然勾唇一笑道。 白玉锦愣了下,突然笑了。 他转身松开她:“穆姑娘果然……不同寻常,真叫本公子惊喜。” “白公子也挺让我惊喜的。”穆悠宁随意道,将话题引回到正事上:“你跟我进来,可是也觉察到这客栈有问题?” 白玉锦也收起嬉笑的神色,点点头:“我一年前曾经住过这个客栈,所以有点了解。” “这个客栈名字叫“雅彤”客栈,是因为老板是个老婆婆,而她的儿子是个哑巴。” “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我看了眼收银台的店家,听见他和厨房的人说话。而店小二虽然看似热情殷勤,实际上处处透着生疏,身后还跟着一个不会说话的童子。” “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穆悠宁点点头,她常年待在边疆,即便回京也是在将军府,并不曾到过此地,所以并不知道其中的情况。 只是虽然她不知道这间客栈那里有问题,却也一眼就看出这间客栈不对劲。 “而且,那两桌客人,也并非布衣,只怕各个武功高强。”穆悠宁补充道。 “只是不知我们是误入其中的迷途之羊,还是对方的目标本就是我们。” 白玉锦轻声道:“很快你就能知道了。”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敲响,门外响起店小二的声音:“客观,您的饭菜好了。” “进来吧。”穆悠宁应道。 话落,房门便被人推了开来。 店小二麻利的将饭菜给两人放好,“客观,您慢用。” 说完,他便笑着出去了。 白玉锦同穆悠宁对视一眼,他夹起一筷子菜闻了闻,拿过一个酒杯,在里面倒上水,将菜放了进去。 又端起杯子闻了闻。 随后又将酒壶上的盖子揭开,放在鼻尖闻了下 方才道:“酒没有问题,菜里面下了蒙汗药。” “这些人还算谨慎,知道如果在酒里面下蒙汗药,只要是有一点医学基础的人,便能闻出来。而下在菜里面却不一定,因为各种调味料会极大的稀释和掩盖掉蒙汗药的味道。” “看来,对方是冲着我们来的。”穆悠宁闻言挑挑眉:“我要去宛城查案一事,在朝堂内并不是秘密,知道的人不少,如今也不能推断出下手的人是谁。” “只是,如此便能看出,刘成的案子果然和吴家小姐的案子,有关联。” 白玉锦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房顶:“看来今晚注定不能好眠了。” 穆悠宁面色不动,手却紧紧的按在腰间的长剑之上。 白玉锦抬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眼底极其快速的闪过一抹杀意,忽然,他抬手一挥,手中的酒便好似利剑一般,直接将纱窗击了个粉碎。 外头传来一声惨叫,和重物坠地的声音,随后又恢复了安静。 只是很快的,两人头顶的瓦块猛地一下碎裂出一个洞。 几个身穿黑衣的人,便从洞中从天而降。 穆悠宁眼底划过一道银光,长剑出鞘,身形一闪,便当先冲了过去。 与几个黑衣人交起手来。 白玉锦则好整以暇的坐着,姿势都没有变过一下。 只是很快,他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手一扬,手中的羽扇便飞了出去,撞到房门的瞬间,直接将房门炸开。 原本躲在房门后边的人,瞬间被气力波及,撞飞出去。 从他们衣着可以看出来,便是之前在大厅坐着的那两桌人。 羽扇在撞到房门之后,便又回旋而来,回到白玉锦手中。 第二十七章:丞相谢闽 白玉锦拿着扇子扇了扇,眼底闪过一丝趣味,很显然,房中的黑衣人和这些身着布衣的人,显然是两拨人。 若说他原本只是为了穆悠宁,方才缴进这宗案子,如今却是对这宗案子有了两分兴趣。 原本被震飞的布衣人,纷纷爬起来,脸上闪过狠辣之色,为首一人大喝道:“上,给我杀了他。” 白玉锦眸光一闪,身形一跃而出,站在他们面前:“里面也太小了,还是留给他们吧,诸位就委屈一下,在走廊里杀我吧。” 布衣头领冷哼一声,哪里都一样,今日不是他死,就是他们亡。 “上!” 白玉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只是这抹笑意未曾达到眼底,他脚下移动,身影快速闪出。 没人看到他是怎么动作的,那头领方话音方落,还没来得及动作,便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捂住脖子的手中流出了鲜血。 他们之中,唯有一人还站着。 仔细一瞧,原来是之前那个店小二。 白玉锦站在他身旁,手中的羽扇贴着他的脖子,店小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 仿佛站在他身前的不是人,而是那索命的恶鬼。 只不过,对他来说,白玉锦也确实是个恶鬼,毕竟对方只用了不过半招,便杀了他们十多个人。 店小二这般想着,身子不住的发抖,喉中因为过于恐惧而发出“嗬嗬”的声音。 白玉锦颇有性质的瞧着他的模样,似乎他的恐惧,让他很开心。 “你抖什么,我又没杀你。”白玉锦轻声道。 店小二眼睛都不敢转,只一个劲的瞧着前方,根本不敢看白玉锦。 白玉锦忽然觉得无趣,他将羽扇收起来,淡淡的问道:“说吧,是谁指使你来杀我们的?” 店小二心中防线已然崩溃,听到他问话,赶忙开口道:“是……是……嗬嗬” 只可惜,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便突然瞪大了眼睛,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 就在白玉锦眼前化成了一滩血水。 白玉锦见到他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想要点他的哑穴。 可是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 他脸色难看的看着地上的这摊血水。 毫无疑问,又是蛊毒。 这批人早就被人种了蛊,只要他们一旦起了将幕后之人说出来的想法,便会暴毙而亡。 当真是好狠绝的心思。 这一头,穆悠宁长剑一挑,荡开压在身前的剑,长腿猛然上抬,狠狠将眼前一人踹了出去。 趁着对方的空挡,以极其扭曲不可能的姿态,向后一倒,仰躺在身后之人的背上,同时,手腕翻转,手中银光一闪,割开了对方的喉咙。 至此,五个黑衣人,已然有三人躺在了地上。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道:“走。” 穆悠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现在想走,只怕是晚了。” 她指尖一勾,两根银针飞快的刺入对方的脖颈处。 两人一惊,瞬间动弹不得。 白玉锦进来便瞧见这一幕,他轻轻拍了拍手,笑道:“穆将军好功夫。” “一手银针刺穴炉火纯青。” 白玉锦说着,突然身形一闪,便到了两个黑衣人身边,他抬手宁住两人的下颌,用力一掰,卸了下来。 “专业的死士,嘴里藏了毒。”他淡淡的解释道。 穆悠宁点点头。 从桌上拿过两根筷子递给白玉锦。 白玉锦不解的看向她。 穆悠宁瞧了瞧黑衣人,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白玉锦瞳孔微微放大,抽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让本公子……” 穆悠宁瞧见他这般模样,勾唇一笑点点头:“嗯。” “你知不知道,本公子这双手多值钱?”白玉锦道。 穆悠宁看着他眨了眨眼睛:“难不成让我来吗?” 白玉锦看着她,眼底的意思明晃晃的--当然啊。 穆悠宁冷笑一声,“葱油饼还我。” 白玉锦噎了下,吃人的嘴软,他只好将不爽都泄愤在两个黑衣人身上。 他抬手扯下两人的面巾,狠狠掰开他们的嘴。 将筷子戳进去,把里面的毒馕取了出来。 完事,还要将筷子在人家嘴里搅几下。 “白玉锦,你还真是恶趣味。” 白玉锦愣了下,轻嗤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扔掉,用力一掰,将黑衣人的下巴接了回去。 “说吧,是谁指使你们来的,本公子现在心情不好,你们自己看着办。”白玉锦说着,便拿出一条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黑衣人闻言,冷哼一声。 白玉锦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瓷瓶里倒出两颗黑色的药丸。 他将药丸放在两人面前晃悠了下,道:“这是本公子精心研制的毒药,名叫半步断肠散。” “服用下去的人,先是会觉得浑身奇痒无比,随后会觉得腹中似万根针扎一样的痒痛,再之后五脏六腑开始扭曲,只觉得被万虫啃噬之痛。” “哦,你们别以为只是幻觉,并不是,因为这刻药丸,就是用虫卵所致,到你体内之后,便会在你的血肉滋养之下,活过来,然后大量繁殖。” “最后将你的血肉啃噬的一干二净。” “虽然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内里的血肉却被掏空。” “怎么样,想体验一下吗?” 穆悠宁听着他的话,一边仔细的观察这两人的表情。 只见随着白玉锦说的越多,两人的表情就越难看,眼底开始微微泛着恐惧。 对死士来说,死并不可怕,但是在死之前还要受尽痛楚,甚至连五脏六腑被啃食的痛,都要一一尝过。 这不是谁都能受的了的。 她虽然不知道白玉锦所言是真是假,却知道他描述的,很像是蛊虫。 若是这两人知道蛊虫的消息,并不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是这两人眼底除了恐惧就是惊讶。 可见他们并不知道蛊毒的事情。 “怎么,想不想体验一下?”白玉锦笑眯眯的道。 黑衣人首领虽然脸色难看,却并没有说话。 另一个黑衣人却突然道:“是……是丞相大人。” 第二十八章:一箭三雕的计划 穆悠宁愣了下,丞相谢闽? 黑衣人首领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怒和杀意让穆悠宁和白玉锦明白,这个黑衣人没有说谎。 可谢闽堂堂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下门人众多,在朝堂之上也唯有穆峰能与之抗衡。 若说他是冲着穆家来的,完全没必要在此时派人来杀自己,毕竟现在朝堂上的都知道她穆悠宁来宛城是为了查吴家和刘成的案子,这案子还涉及到了失踪百年的禁术。 若是此时动手,谢闽难免不会将自己卷进这两件案子里面。 虽说他谢闽身为皇帝的太傅,深受皇上信任,但百年的血流成河的巫蛊之术,更让皇帝忌惮,因为杀一个穆悠宁,而引来皇帝怀疑,对于谢闽来说,完全不值当。 如果是因为白玉锦,那应当更不可能。 白玉锦的背景连四大皇室都搞不清楚,更别说他并未在哪国入朝为官,即便名声再响亮,也不过是个江湖中人罢了。 实在不值得谢闽派死士前来刺杀他。 若说不是为了她和白玉锦,那就只能说明,谢闽本就与吴家甚至是刘成的案子有关。 前几日赏花宴吴爱琴中毒一事,对方显然不知她已经中了蛊,毒药下的计量又很大,显然是要一击致命,不给吴爱琴任何生存的机会。 对方这样做,无非一来是真的想要吴爱琴的命,二来是为了打击董妃和齐思远,三来顺便陷害她穆悠宁,既祸水东引又能打击穆家。 而随着皇帝年事渐高,立储之事便被摆到了台面上。 当今圣上子嗣并不丰满,总共八个皇子,除去年幼的十皇子和十三皇子之外,也就只有皇后所生的二皇、德妃所生的五皇子和董妃所生的四皇子有一争东宫的实力。 这样一个一箭三雕的计划,如今看来,确实对谢家和董妃最有好处。 若说之前穆悠宁还怀疑对方在吴爱琴的酒中下毒,有可能只是随意选择的目标,但今日这一番的刺杀,却让她明白,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吴爱琴。 只是谢闽为何要动手杀一个小小刺史的女儿,甚至还不惜派人来杀自己和白玉锦。 穆悠宁这般想着,同白玉锦对视一眼。 忽然,她指尖微动,手中便多了两根银针。 她抬手将银针刺进两个刺客的耳旁。 两个刺客便脑袋一歪,昏睡了过去。 “我点了他们的睡穴。”说着,穆悠宁转身坐回桌前,白玉锦闻言挑挑眉,也跟着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穆悠宁看着他问道:“这两人如何处置,白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他们现在孤身在外,虽然可以将这两人交给宁城知府,但是难保此人不是谢闽的鹰爪。 但两人又急着赶往宛城,显然将人带上或者把人送去刑部,都是不现实的。 “杀了?”白玉锦将羽扇抵住下巴,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穆悠宁皱皱眉:“不行,这两人是证人。” 白玉锦好整以暇的从腰间抽出一个葫芦,喝了一口,递给穆悠宁道:“穆将军心知肚明,凭这两人根本不可能扳倒谢闽,到时候他只要说自己并不认识此人,事后将人暗杀在大牢,到时候死无对证,皇上也不可能仅凭你我之言,就怀疑一个股肱之臣。” 他顿了顿,看了眼穆悠宁,方才道:“特别是皇帝还忌惮穆家,对皇帝来说,朝堂上必须要有一个谢闽存在,跟穆家抗衡。不管怎么样,你都无法动摇他,至少现在不行。” “不单单是因为动不了,更是为了穆家的安危。” 穆悠宁眼神闪了闪,接过酒葫芦喝了口。 她自是明白白玉锦所说的话,就连此次皇帝这么轻易的答应她接手这个案子,也是想要把她从军中剥离出来,削弱她穆家的军权。 名为升官,实际是贬。 一个毫无实权的监察使,此案一过,她就是个闲官。 “你说的对,但这两人也不能杀,现在虽然不能扳倒谢闽,总有一天可以的。”穆悠宁眼底闪过一抹流光:“毕竟他的目标可不止是我穆家,当他把刀尖对准对方的时候,也就同样成了对方的靶子。” 白玉锦勾唇一笑,忽然道:“穆小姐若是信得过我,就将这两人交给我如何?” 穆悠宁闻言愣了下,忽然笑了:“有何不可!” “虽然我不知你的背景,来历,但你我如今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战友,在战场上,对战友都是可以把后背交出去的。” 白玉锦被她的笑晃了下神,他眼神闪了闪,抬头喝下一口酒:“穆小姐一直这般轻易相信别人吗?” 闻言,穆悠宁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缓缓摇了摇头,她转身走到窗户旁,脚尖轻点窗台,整个人便一跃上了房顶。 白玉锦抬眼瞧了瞧窗外,握着酒壶的手紧了紧,跟了上去。 他站在房顶上,便见穆悠宁躺在上边,头顶是星星,脚下是灯火万千。 那一瞬间,竟让他有一丝平静。 他无言的走过去,在她身旁躺下。 两人便看着星星,一直无言。 直到穆悠宁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并非轻信,只是不知为何,你让我想要相信。”她这般说道:“我曾经确实轻信过他人,下场很是凄惨。” 白玉锦转头,一不小心便撞进了她的眼眸里。 此时她眸中无星辰,只有自己,他却觉得,此刻她的眼眸中,承载着万千的星空。 就在此时,远处不知何方,燃起了一阵烟花。 冲天的烟花发出“砰”的巨响,点亮了天空大地的同时,也点醒了白玉锦。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穆悠宁已经站起来了。 她站在不远处。 迎风而立,目视着远处的烟火。 侧颜温柔如水,眼眸中万般星火绽放。 忽然,穆悠宁转头冲他勾唇一笑,微风扬起她的长发,这一刻的笑容竟比那流光溢彩的烟花还要美上万倍。 “白玉锦,我觉得活着很好。” 白玉锦愣了下,方才垂头轻笑一声:“嗯。” 是啊,活着很好,所以为了活下去,太多人身不由己,因为他们身上承载着更多人的期望。 第二十九章:抵达宛城 翌日一早,穆悠宁便发现昨晚的两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连房内的尸体也不见了。 她也没有过问,既然同意了将人交给白玉锦处理,那么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简单收拾了下只后,穆悠宁便和白玉锦一起将客栈搜索了一下,最后在柴房里找到了真正的老板。 果然如白玉锦所说,是一对母子,儿子约三十来岁,是个哑巴。 客栈老板对两人好一通感谢,甚是热情的邀请两人多住几天。 穆悠宁同白玉锦对视一眼,赶忙拒绝了。 好容易从客栈脱身,两人便不再耽搁,一路往宛城赶去。 两人这次为了少生枝节,便不再走官道,而是一路抄小道往南去。 终于在离开宁城后第二天的中午,抵达了宛城。 不成想,宛城并非边关重镇,也并非要塞险地,白日里竟也封着城。 想要入城的必须经过严格的检查,方才可以进入。 穆悠宁两人远远的便看到了城门口排着的长队。 二人相看一眼,心中明了定是因为刘成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方才开始戒严。 两人打马上去,在队伍后方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安静的排队。 站在穆悠宁身前的一个大哥,许是嫌排队的时间太过枯燥无趣,忽然转过头来,神秘兮兮的道:“公子,你们听说了么?这宛城的县太爷死了,冤死的,现在冤魂就留在城内不肯离开啊,城里好多人都看到过县太爷的冤魂。” 穆悠宁愣了下,不动声色的摇摇头:“我们是外地人,刚到宛城,并不清楚,难道是因为县太爷死了城内才戒严的吗?” “正是如此啊。” 旁边的一个大哥许是听见了,便也凑过来道:“哎哟喂,听说那县太爷死装可惨了,浑身没有伤痕,眼珠子瞪的老大,就像是要瞪出来一样啊。”这人说着,忽然凑近,左右瞧了瞧方才轻声道:“像是活活吓死的。” “别说了,太瘆人了,仵作至今连死因都没有检查出来,只怕啊,不是人为的。”站在穆悠宁身前的这位大哥身子瑟缩了下,情不自禁的错了错两个手臂。 “兄弟,你很快就不用怕了,听说今天县太爷夫人请了宝华寺的宏远大师来做法。”旁边那位大哥笑笑,有些得意的说出了自己最新的线索。 “是吗?那这戒严的日子应该快过了,宝华寺宏远大师的名号,我等小民也是如雷贯耳啊,不过区区县太爷的夫人怎么能情动宏远大师呢?” “可不是,听说县太爷和京都的镇国将军有些交情,这宏远大师啊,就是镇国将军请来的。” “哦哦,原来如此。” 穆悠宁愣了下,宝华寺乃是国寺,主持宏远更是德高望重的高僧,据说当年陛下刚出生那会,他便断言此子将来定然贵不可言。 后来西南干旱,也是宏远一场法事,当真求来了雨。 宏远在民间深得民心,连皇帝也对他甚是信任。 不是国师,甚是国师。 此等人物,竟原因为了一个小小的县丞,来走着一趟。 虽说是借了穆峰的名义,可穆悠宁直觉,此事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更何况,若是宏远当真这般厉害,那她的身份…… 这般想着,穆悠宁握着长剑的手不禁紧了紧。 …… “你们两,打哪来,来宛城作甚?” 突如其来的声音拉回了穆悠宁的心神,她抬眸看去,才发现原本冗长的队伍不见了,再过几个人,就该轮到她了。 城门的看守一脸疲倦,却没有丝毫的懈怠,很显然刘成治下严明。 不愧是在穆峰手下待过的人。 穆悠宁这般想着。 这位看守很快到了她眼前。 “穆悠宁,打京城来,奉皇命调查县丞刘成被杀一案。”穆悠宁说着,将自己的官任状拿了出来。 看守愣了下,接过官任状看了眼,当即就要下跪叩拜,被穆悠宁拦住了:“不必张扬。” “是,穆大人。” “嗯。”穆悠宁淡淡的点头,又指了指身后的白玉锦:“这位是白玉锦,白公子,协助本官办案的。” “白公子。”看守赶忙拱手道。 “找个人带我们去刘大人的府邸,见见刘夫人。”穆悠宁道。 “是。”看守很快找了个巡逻的侍从,代替自己守城门,然后道:“穆大人,我带你们去吧。” 穆悠宁点点头:“有劳了。” “大人客气。”看守受宠若惊的道。 “你叫什么名字?”穆悠宁瞧着他毕恭毕敬的样子,有意想要让他放松一些。 “小人名叫刘富贵。”看守赶忙回道。 “嗯,刘富贵,你不必紧张。”穆悠宁安抚了一句:“本官方才听到有民众说,今日宝华寺的宏远大师会来做法事?” “正是,宏远大师昨日已经到了刘大人府上,今日便会为刘大人做法,让大人早日转世超生。” “嗯,刘大人的尸身如今在何处,可有下葬?” “在刘府,未曾下葬。原本之前府里闹鬼,夫人为了安抚众人想要将刘大人的尸身下葬。可是后来听说穆大人要来调查,圣上那边下了圣旨,说是让大人先检查过尸身之后,方才可以下葬。”刘富贵边带路边道。 原本穆悠宁还待再问些其他的,就见刘富贵停了下来,朝着她拱手道:“大人,我们到了。” 穆悠宁抬头瞧了瞧,果然瞧见前方就是刘府。 门口扎着白幡,挂着白灯笼和白色的布。 门口的街道上一片萧条,渺无人烟,刘府也是大门紧闭,一派凄凉沉湎之色。 “大人,我先去通报一下,您请稍后。”刘富贵见穆悠宁点了头,方才快速跑过去,敲了敲刘府的大门。 大门打开后,他同里面的人说了两句话,便又跑了回来。 “大人,我们进去吧,刘夫人已经在前厅等你了。” “嗯。” 一行三人便入了刘府。 一进刘府,穆悠宁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只见前厅的院落里,摆放着香烛纸钱,祭台等工具,四处飘洒着符箓和铜钱。 只是如今祭台上并没有人,想来应当是还没有到时候。 第三十章:宏远 “妾身参见穆大人。” 穆悠宁刚进前厅,早早等在此处的刘夫人赶忙上前行礼道。 穆悠宁微微颔首,亲自将人扶了起来:“刘夫人不必多礼。” “穆大人不远千里赶来宛城,一路奔波辛苦了。妾身本该让大人好生休息两日,再来与大人商谈老爷的事情。可是老爷他过世已然十日,尸身还未下葬,妾身实在是不忍他连死了都这般不安心。所以妾身只能斗胆,请穆大人尽快查验老爷的尸身,好让他入土为安。”刘夫人不起,言辞恳切的道,说道痛处,更是泣不成声。 穆悠宁轻叹口气:“夫人的担忧,我们自然明白,所以悠宁方才拒绝了仪仗队的随行,与白公子二人一路快马赶来宛城。”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待宏远大师做完法事,我便去给刘大人检查尸身,好让他早日入土为安。” 刘夫人这才站起身来,“多谢大人体恤。” “夫人不必客气,刘大人本是我穆家的门人,也曾在我父亲手下待过,也算是我穆家人,我自当尽力。”穆悠宁淡淡道。 刘夫人点点头:“多亏穆大将军请来宏远法师,妾身方才稳住了城内的百姓和府中众人,若有机会,妾身定当上京亲自向慕大将军道谢。” 穆悠宁不置可否,“宏远大师现在在何处?” “在西厢房休息。”刘夫人道。 “嗯,劳烦夫人带路,我去见见宏远大师。”穆悠宁道。 她必须要去探探此人的虚实,若他并无传说那般神通广大,那她日后也不必心惊胆战,而若是宏远当真名不虚传,那她也当试探他的态度。 毕竟若是其他人说她借尸还魂,或许没有人会信。 但是此人,他的话确是被世人尊为神旨。 他的一句话,就可能让她和穆家面临灭顶之灾。 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如是他当真要与她为敌,那她也只能先下手为强。 穆悠宁这般想着,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厉色。 “可宏远大师吩咐了不让人打扰。”刘夫人有些为难道。 “无妨,我只是去问候一下,既然宏远大师答应家父走这一趟,定然与我穆家有些渊源,想来大师也是不会在意的。”穆悠宁淡淡道。 刘夫人点点头:“大人所言甚是。” “嗯。”穆悠宁微微颔首:“还请夫人带路。” “大人这边请。” 穆悠宁没动,她转头看向白玉锦:“白公子,劳烦你在这里等我下。” 白玉锦自入了刘府便安分的紧,只是一脸懒散百无聊赖的跟在穆悠宁身后,仿若成了穆悠宁的属下。 如今听了穆悠宁的话,他也没什么反应,顺应的点点头,就自顾自的找了个椅子坐了下去,好整以暇的看着穆悠宁二人的背景。 交代好白玉锦后,穆悠宁方才跟着刘夫人前往西厢房。 “同大人一起来的那位公子是?”刘夫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她原本以为,白玉锦一直跟在穆悠宁身后,但是瞧他的模样和气质又不像是穆悠宁的下属,便猜想他可能是穆悠宁雇的武林高手,来保护穆悠宁的。 现在却瞧穆悠宁对他的态度虽不说恭敬,但也是非同等闲,想来此人的身份不会比穆悠宁低。 穆悠宁瞧了她一眼,“不过是我的一个朋友,来协助我查案的。” 刘夫人知她不愿说,便识趣的不再问。 两人一路无言,很快便到了西厢房门口。 只见西厢房外站着两个穿着僧衣的和尚,双手合十,一脸平静的站在门口。 穆悠宁轻扫了一眼,见两人下盘盈实,手臂强壮,目光坚毅,便知这两人武艺不凡。 刘夫人走上前去,轻声道:“两位小师傅,这位是监察使穆悠宁穆大人,奉皇上之命来查办老爷的案子。穆大人听闻宏远大师在府上,便想来见一见大师,还望小师傅通传一下。” 两个小和尚瞧了穆悠宁一眼,朝她一礼,开口道:“主持早就交代了,若是穆家小姐来了,不必通传,直接进去便是。” 穆悠宁心中一惊,却又暗自镇定下来,毕竟她要来宛城一事并非秘密,知道的人不少,且从她抵达城门到她来到刘府,其中的时间并不短,若是宏远有心想要知道自己要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刘夫人却是直接惊道:“大师早知道穆大人要来拜访?” “阿弥陀佛,是的,主持交代了让穆小姐一个人进去,刘施主还是快些离开吧。”小和尚不卑不亢的道。 刘夫人对宏远的敬意又多了几分,闻言,赶忙跟穆悠宁告辞退下去了。 穆悠宁目送她离开。 小沙弥便将院门打开:“施主请。” 穆悠宁点点头,踱步走了进去。 甫一进去,她便瞧见,宏远坐在树下,身前摆着一个棋盘,他正执着白子在思索。 穆悠宁见状挑了挑眉,悄无声息的走上前去。 却见他竟然在解玲珑棋局。 穆悠宁也不出声,就站在一旁,见他下棋。 只是宏远手中的那颗白子始终没有落下去。 良久,他轻叹口气,摇了摇头,将白子放回到旗盒中。 “大师何必叹气,佛家讲究缘法,今日大师未解出这玲珑棋局,不过是缘分未到,若因此生了执念,便不美了。”穆悠宁开口道。 宏远顿了顿,抬起头来瞧了眼穆悠宁:“施主所言甚是,是老衲当局者迷了。” “大师佛法高深,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穆悠宁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 “施主此言差矣,你佛缘深厚。”宏远摇摇头道。“否则也不可能已转世之魂重生。” 穆悠宁闻言一愣,眼底快速的闪过一丝杀意,她没有想到,这宏远竟然一眼就看破了她的身份! 宏远无视她身上的杀意,只是平静道:“老衲一生静修佛法,从不参与世俗争端,今日同施主相见,也不过是顺应天命而已。” 穆悠宁眼底变幻不定,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 第三十一章:验尸 宏远却朝她慈善一笑,“生老病死,轮回泯灭,皆是定数。施主有此机缘,本就是天道,老衲又岂敢逆天而为。只是施主前世造的杀孽太重,今生又煞气深重,只怕即便是重来一遍,也是命途多舛。好在施主始终心中善念尚存,或许能抵消掉你的杀孽,阿弥陀佛。” 穆悠宁面色却淡然:“宏远大师眼光如炬,佛法高深,一眼便堪破了悠宁的秘密。前世悠宁被奸人所害,方才家破人亡,身死道消。只是既已重生,我的命途便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即便是天道不容,我便逆天而为,可若是人力不公,我自会拼尽全力,哪怕被世人所不容,也定要替自己讨个公道!” 宏远面色不改,“阿弥陀佛,自施主重生之日,你的命格便不在天地之间,往后的路要如何走,皆凭施主。老衲只有一个建议,便是不论何时,施主切勿被仇恨蒙蔽双眼,心中善念留存,便无愧亦无惧。其他的,施主凭心意施为便可。” 穆悠宁眼神微动,“多谢大师指点,悠宁自会谨记在心,也望大师记住今日所言。” 宏远淡淡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 “既如此,悠宁便不打扰大师清修了,悠宁告退。” 话落,穆悠宁便离开了去。 宏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阿弥陀佛,万法皆空,因果不空。缘聚缘散缘如水,妄法生念了成空。” …… “大人。”等在院中的刘夫人见穆悠宁出来了,赶忙迎了上去。 穆悠宁颔首,“夫人且带我去看下刘大人的尸身吧。” 刘夫人微鄂:“大人不等宏远大师做法之后再看吗?” “不必了,宏远大师佛法高深,心怀仁善大爱,他能安抚众人的心,解众生之苦,却解不了刘夫人心中所惑。何况,此事宜早不宜迟,你且带我去便是。”穆悠宁如是道。 刘夫人点点头:“好的,大人,可需叫上那位白公子?” “嗯,劳烦夫人将他一道青来。” 刘夫人便一边差人去请白玉锦,一边带着穆悠宁往灵堂走去。 两人行至灵堂前,只见灵堂门口守卫森严,却不见披麻戴孝的家属。 “老爷停灵的时间太长,所以家眷们妾身便让他们都先回去了。”刘夫人赶忙解释道。 萧楚楚并不在意他们的家事,是以只是问:“这些日子,可有人靠近过刘大人的尸身?” “未曾,除了每日固定给老爷擦洗身子的婢女之外,那婢子是家生子,自小在刘府长大,应当是不会有异心的。”刘夫人道。 穆悠宁不置可否。 两人快步进了灵堂,穆悠宁也不含糊,直接道:“劳烦夫人让人将刘大人的尸身取出来吧。” “这……”刘夫人有些犹豫。 毕竟死者已入棺,若是将尸身取出,只怕是会扰了他死后的安宁。 “刘大人前半生驰骋沙场,见过多少生死,尚且不惧。况且我相信大人定然是也是想查明真相,找出杀害自己的真凶。”穆悠宁见她犹疑不定,劝慰道。 “好吧,便依大人所言。”刘夫人心中权衡片刻,点头了下来。 好在还未封棺,如今即便是取出尸身也不算什么大不敬。 她这般想着,便唤人将刘成的尸身从棺椁里取了出来,放在一旁的竹榻之上。 恰在这时,白玉锦也随之而来。 “你来啦。”穆悠宁见他来了,点头道。 “嗯。” “白公子,你且看看刘大人死因究竟为何。”穆悠宁道。 白玉锦点点头,从腰间拿出金丝手套带上,方才开始检查刘成的尸身。 他翻过刘成的脑袋,露出耳后的肌肤,果然瞧见一个红点,他便朝着穆悠宁招手道:“穆大人,你过来看看。” 穆悠宁赶忙走过去,凑近瞧了眼。 “果然是蛊虫。” “只是可惜,如今二十四小时早已经过去,蛊虫早已经死去。如果不验尸,就没有办法知道刘成中的何种蛊。”白玉锦边说着,边继续查看别的地方。 只是穆悠宁同白玉锦都知道,只怕刘夫人不会愿意让自己的相公身死还留不得全尸,是以二人并未提,毕竟只要知道刘成是中了蛊,就说明刘成一案和吴爱琴一案果然有关系。 一刻钟过后,白玉锦方才收起金丝手套,道:“他是中了蛊,浑身没有其他的伤口。” “中蛊?这是何种东西?”刘夫人惊道。 “这是一种能致人于死地的毒物,刘大人的致命伤就是在耳后的那个红点。蛊毒之术消失在世间上百年,加上伤口甚小,所以仵作一时间也检查不出死因。”穆悠宁解释道。 “是何人?究竟是何人要用如此狠毒之术杀害老爷?”刘夫人眼眸通红,哽咽道。 穆悠宁轻叹口气,“不仅是刘大人,就连锦州刺史吴家小姐也是中了蛊毒而死。我询问过她的侍女红鸾,得知吴小姐曾经来过宛城探亲,所以便想她的死或许和刘大人的死有关系。” “爱琴!爱琴竟也?”刘夫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拿着帕子的手有些抖:“她一月前确实曾来探望过我,难道她竟是在这里中的蛊?” 穆悠宁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刘夫人,我曾在家父那里看过你呈上去的书信,你信中说,刘大人是收到一封书信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内,一日未出,随后是夫人让人破开房门,方才发现刘大人已经遭遇不幸。” 刘夫人流着泪点头:“正是如此。” “刘大人收到的那封书信,夫人可曾见过?那封信只怕是此案最关键的证据。”穆悠宁接着问道。 未曾想刘夫人却摇了摇头:“未曾见过。当日妾身带着侍卫破开老爷的房门之后,就见老爷俯于案几之上,妾身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可唤了他却没反应。妾身心中不安,赶忙上前瞧了下,这才发现老爷出了事。” “妾身当时心系老爷,所以未曾顾及书信之事,后来想到再去寻的时候,那封书信却是不见了踪影。” 第三十二章 探书房 穆悠宁皱了皱眉,“如此,便请夫人带我二人去刘大人的书房一探。” 刘夫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泪。 她闻言点点头,又看了眼刘成的尸身,犹疑道:“两位大人,老爷的尸身可否入棺了?” 白玉锦净了净手,“既然已经检查过尸身,自然可以。” 刘夫人赶忙道:“多谢大人。” 说完,她对身旁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便立刻有侍卫将刘成的尸身放回了棺内。 “两位大人这边请。” 刘夫人边说着,边给二人引路。 几人穿过前厅,走向后院。 路到花园的时候,白玉锦忽然停下了步子,似是欣赏道:“刘夫人这花园倒是赏心悦目的紧,我看比之御花园也不差。你说是吧,穆大人?” 刘夫人愣了下,轻笑声道:“公子过誉了,江南人家都喜花草,怎么能与宫里的御花园相比。” 穆悠宁也停下脚步,瞧了过去,看到某处时,她眼神微微凝住。 这段时间同白玉锦相处,她猜想以白玉锦的行事风格,应当不会说无用的话。 “方才没注意,白公子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刘大人家的花园确实别具一格。特别是那一束蓝色的花,花枝娇俏,花朵娇艳却不媚俗,迎着烈日而绽,在这一片姹紫嫣红之中倒是格外的与众不同。只是我在京都似乎从未见过,也不知这是何种花木?” 穆悠宁指着花园中的一处说道。 刘夫人顺着穆悠宁的视线看过去,犹疑了下,方才摇摇头道:“这花木妾身也未曾见过,想来是花匠移植过来的新品,可是这花有问题?妾身让人招花匠来问一问?” 穆悠宁没说话,看了眼白玉锦。 白玉锦却忽然勾唇一笑,看向刘夫人道:“夫人不必劳烦了,本公子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还是查案要紧,还请夫人带路。” 刘夫人呆滞了下,闻言点点头,带着二人继续往前走,心中却暗暗记下,待空了找花匠询问一番。 这次,一行人一路不再停留,直到刘夫人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 房门前站着两个守卫,见刘夫人来了,赶忙行礼道:“夫人。” 刘夫人挥挥手:“把门打开吧。” “是。” 侍卫拱手,侧身将门推开。 霎时间,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 白玉锦在门打开的瞬间,手腕一动,手上便多了个帕子。 仔细瞧,帕子的角落似乎还绣了个“穆”字。 穆悠宁被这刺鼻的气味熏的皱了皱眉,她抬手在鼻子前挥了挥,将手摸向腰间。 摸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她蹙着眉往腰间瞧了眼,却见自己别在腰带里的帕子不知何时竟是不见了。 她愣了下,还不待她思考自己是在哪掉了帕子。 就见一抹白影在她眼前一晃,她定睛看去,那白影不是她的帕子是什么。 待她抬眼瞧去,便见白玉锦正拿着她的帕子,捂着口鼻,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她无语的看了眼嘚瑟的白玉锦,嘴角略微抽搐了下,只好抬手捏住鼻子。 刘夫人也拿了块帕子在鼻尖挥了挥。 一边解释道:“自从上次有个婢女声称在这见过鬼魂之后,妾身便让人将书房给封起来了,所以也不曾打扫。” 穆悠宁颔首,问道:“那个侍女现在在何处?还有,你们是如何得知她是在此处见到鬼魂的呢?” 刘夫人叹口气:“那侍女当时便是在书房门口吓昏了过去,第二日被侍卫发现,醒来的时候,她就一脸惊恐的指着书房大叫着有鬼,随后便……疯了。” “疯了?”穆悠宁皱眉,怎么会这么巧合? 发现尸体的当天,晚上便有侍女在书房看到鬼魂,随后将这个消息传达出去之后,就疯了。 一切看上去似乎合乎常理,但穆悠宁却觉得极为巧合。 一具连仵作反复验尸都查不出死因的尸体,突然出现的鬼魂,恰好看到鬼魂之后疯掉的婢女。 对方如此费尽心思,无非是想要把刘成的死因引向鬼神之说,从而隐藏他真正的死因。 仔细想一想,若非吴爱琴在赏花宴上突然死亡,此事牵连到穆悠宁,白玉锦在场又知晓巫蛊之术。 只怕刘成的死早就被草草盖过去,宛城也会引来新的县令,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模样。 只除了死掉的人,和还记得他们的生者…… 穆悠宁收回心思,踱步走进房内,视线逡巡一圈。 此间书房与大多数人的书房一般,大同小异。 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大的书案,上面摆满了卷宗,桌子旁放了几张小的案几,上边放置着书本和竹简。 正对着门的一侧开了两扇大小一致的木窗,窗户上都糊了窗纸。 只是都未曾打开,穆悠宁走上前去,检查了下,发现窗纸也完好无损。 她转身看向刘夫人问道: “刘大人被害当日,书房内的门窗可也是这般紧闭的?” 刘夫人没有急着回答,她略微思索了下,方才点了点头。 “夫人可确定?”穆悠宁追问道。 刘夫人这次没有犹疑,肯定的点点头。 “那日妾身带着人闯进书房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腥臭味道,所以进去的时候,还数落了下人几句,是以印象深刻。” 穆悠宁闻言和白玉锦对视一眼。 白玉锦终于舍得松开他被帕子捂住的金贵的鼻子,皱着眉在房间内嗅了嗅,只觉得在那积灰和尸腐味道之下,确实有一丝浅淡的若有似无的腥气。 只是那味道,隔了数日,中间书房又经过打扫,遗留下的已然很是浅淡。 他一时间也无法判断是何种物质产生的腥气。 “确实有一丝腥气,不过味道太过浅淡,本公子也判断不出。”白玉锦朝着穆悠宁摇摇头道。 穆悠宁微微颔首,她本也没指望白玉锦真的还能闻出什么,只是想着他既医毒之术通达,或许嗅觉会比较灵敏。毕竟她自己并未进房许久,都未曾闻到过腥气,只是此人当真闻出来了,还是让她心底微微一震。 对白玉锦的实力认知又加深一分。 第三十三章:信笺 既然没有结果,穆悠宁就暂时将气味一事丢至一旁。 虽不十分确定,但穆悠宁心中明了,这种气味很有可能是蛊虫的味道。 她曾经听穆峰说过,蛊虫因为取自毒虫,所以不论何种蛊毒,蛊虫死后都会留下一股腥味。 他们之所以没有在吴家小姐身上闻到,不过是因为他们在蛊虫死亡之前就已经将其移出了她的体内。 穆悠宁回首,看向一旁的书案,踱步走了过去。 书案上整齐的摆放着笔墨纸砚,几卷竹简和一些奏折。 一眼看过去,平静的完全看不出,就在不久前此间主人在此伏案而亡。 穆悠宁垂下眼,随手拿起桌上垒起来的奏折看了眼,其中一片空白。 显然这些应当都是空奏折。 她将空的奏折放回原处,一撩衣摆,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在她坐定那一瞬,原本萦绕在穆悠宁身上的冷意和血腥之气忽然消失殆尽,整个人就像是融入了空气之中,空间之中,成了这片空间的一部分,而非闯入者。 让人霎时间忽略掉了她的存在,只有乍然瞧见了她,才会恍然,原来此处还坐着一个人。 穆悠宁的视线缓缓扫过整个书房。 “大人这是?”刘夫人一愣,喃喃道。 白玉锦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兴味,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间,笑着对刘夫人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自己则好整以暇的斜靠在墙边,勾着唇看着穆悠宁。 刘夫人呆愣了下,也学着他的模样,站到了一旁,尽可能的不遮挡穆悠宁的视野。 穆悠宁并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的互动,彼时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意识里。 从一开始她就断定,书房一定会有刘成留下的线索。 根据刘夫人的描述,刘成是在收到一封信之后,神色匆忙的将自己锁在了书房里。 直到第三天刘夫人闯进去为止,刘成在这期间从未离开过书房。 换言之,刘成很可能预见到了自己的结果。 所以在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死的情况下,一定会尽可能的留下线索。 以刘成的心智和胆识,怕是也早就预料到,府中极有可能有内应,如此方才方便在他身死之后来拿走证据。 既然如此,他一方面要遮掩掉对方的视线,一方面还要留下线索。 那么……线索会在何在哪呢? 穆悠宁脑中快速思索着各种可能性,直到她的视线重新回到书案上,她忽然眼神微微一凝。 她猛然掀开摊开在书案上的宣纸。 只见漆黑的书案边缘隐隐有一丝暗红。 她心中微微一动,拿过一旁笔架上的一只未曾沾染过墨水的鹅绒笔,朝着刘夫人道:“劳烦给我一杯清水。” 刘夫人一惊,心知她很可能找到了线索,赶忙让丫鬟端了杯清水过去。 穆悠宁接过茶杯,将手中的笔在杯中缴了缴,待毛笔彻底湿透之后,她甩了甩笔尖多余的水,轻轻的拿着毛笔在那暗红的地方扫了扫,很快,原本洁白的鼻尖就沾上了红。 穆悠宁捻了捻鼻尖,随后将手指在鼻尖闻了闻。 浅淡的锈味传进她的鼻腔,果然是血! 很有可能是丫鬟收拾书房的时候,心中害怕,所以并没有擦拭的太过仔细,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给穆悠宁留下了线索。 她放下笔,推开凳子,蹲了下去,双手朝着书案底的另一面摸了过去。 摸了良久,却什么都没有摸到,穆悠宁皱了皱眉。 她索性整个人钻到了书桌下,却见果然书案下面空无一物。 她凝了凝眉,心底微微一沉,难不成对方先一步发现了刘成留下的证据? 她有些不甘心,又重新朝着那点血迹看了过去。 却见血迹并非如她所想,是滴落状的,而是连接成了一条直线。 穆悠宁心口一跳,顺着血迹的方向看了过去。 她忽然站起身来,朝着右侧稍矮的几张案几走了过去。 几张案几上都放着一些书和竹简,看起来很是整齐,并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穆悠宁环视了下,最终在第一张案几处停下,她蹲下身,伸手朝着案几下探去。 直到她眼神微微一动,整个人僵了一下。 一旁的白玉锦眼底一凝,站直了身体,轻声问道:“穆将军可是找到刘大人留下的证据了?” 穆悠宁微微挑眉,并不讶异白玉锦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将手从桌底抽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张纸。 一旁的刘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睛,眼底满是不可思议,就要惊呼出声。 却被白玉锦制止:“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刘夫人心中一凛,点了点头,轻声道:“大人怎知老爷将信放在那里的?” 穆悠宁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刘大人早就留好了线索。” 刘夫人闻言,识趣的不再多问。 穆悠宁便打开了手中的纸张,只一眼,她眉间的褶皱不仅没有被抚平,反而加深了许多。 白玉锦见了挑挑眉,开口道:“刘大人写了什么?” 穆悠宁不语,将手里的信笺递了过去。 白玉锦将其展开,只见上面只有一句话: “他回来了,我们一个都逃不了。” 信笺上的字书写潦草,多处落笔处的墨迹很深,可以看出执笔人的慌张和惊恐。 从这信中可以看出,刘成显然是知道这个“他”是何人,只是刘成为何不明说出来,而要留下这么一封似是而非的书信? 莫非是他有何顾虑,方才不敢直呼其名姓? 可是一个人连命都要没了,为何还会如此顾忌? 白玉锦眼神微闪,将信件重新折起来,还给了穆悠宁。 穆悠宁接过将其收起,看向刘夫人道:“夫人可知大人信中所提之人是何人?” 方才白玉锦看的时候,也没有避讳着刘夫人,所以她也就看见了信的内容。 刘夫人蹙了蹙眉,缓缓摇了摇头,“妾身不知。” 穆悠宁点点头,并不意外。 只是案件走到这里,似乎又进了死胡同。 虽说他们找到了刘成留下的线索,可这线索并没有任何实际上的作用。 究竟是谁给刘成和吴爱琴下的蛊,他们还是无从得知。 第三十四章:迷雾渐散 穆悠宁轻叹口气,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 白玉锦忽然轻声道:“今日便到此吧,劳烦带我二人去休息的地方,宏远大师那里夫人想必也要去看看。” 刘夫人反应过来,赶忙招来一个丫鬟,“凝露,带二位大人去春晖阁。” “是。”凝露朝着二人微微福身,“二位大人请跟我来。” 穆悠宁颔首,跟在凝露的身后,声音中略带着点疲惫之意,恍若闲聊般,悄无声息的让人对她放下防备。 “你叫凝露是吗?绿茵湖畔天鹅戏,凝露娇荷人欲痴。当真是个好名字。” 凝露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大人谬赞,奴婢的名字乃是夫人所赐。” “夫人文采斐然,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穆悠宁赞叹一声, “我家夫人不是官宦小姐,是老爷有次带兵剿匪,救回来的民间女子。不过夫人虽非世家小姐,却知书达理,琴棋书画皆通。” “如此倒也是缘分。”穆悠宁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随即话音一转:“凝露姑娘在府中呆了多久了?” “回大人,奴婢是刘府的家生子,自小便长在府中,如今已是十六年。”凝露恭敬回道。 “原来如此。本官瞧刘夫人憔悴的模样,想来夫人和刘大人的感情定然很好,只是为何不见家中的小辈?”穆悠宁微微蹙眉,似是有些不解。 凝露轻轻一笑,“正如大人所说,夫人同老爷之间扶持相爱,从未有过龃龉。” 说到这里,她忽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轻叹一声道:“只可惜夫人身子不好,一直未曾有孕。” 穆悠宁闻言一愣,原先被桎梏的瓶颈忽然“咔哒”一声破碎开去,一束曙光从缝隙中透过来,驱散了她眼前的迷雾。 “那朵蓝色的花生的当真是好,只是本公子眼拙,竟一时不知这花是何品种,不知凝露姑娘可为我解惑?” 只见一行人又回到了花园中,白玉锦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亮的有些灼人,那双长而挑的眸子中恰到好处的呈了一湾清水,橙色的光照耀下去,激起一点涟漪。 如今他便这般笑着温柔的看着凝露。 疏离中带着致命的诱惑。 凝露不禁被他蛊惑,她顺着白玉锦的目光看过去,痴痴的答道:“那是炽兰,前些日子夫人命人移植过来的。” 白玉锦二人交谈的的声音惊醒了穆悠宁,她心中不可抑制的一动。 到此为止,这件案子的迷雾已然散了大半。 只是她却不知那人的动机为何。 穆悠宁心中不解,沉默的跟着凝露走着。 直到凝露停了下来,朝他二人恭敬道:“二位大人,这里便是春晖阁。” 穆悠宁闻言抬眼望去,只见眼前是一处清幽的院落,正厅的大门上挂着门匾,上边写着“春晖阁”三字。 院落内还有几个正在洒扫的婢子,听见凝露的声音,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恭敬的站在院落内。 凝露冲着几人交代了下,方才跟二人告退了离去。 二人见凝露离去,随即跟着婢女进了各自的房间。 房内。 穆悠宁解下腰间的长剑,放在圆桌上,坐了下来,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她手握着茶杯,思绪却慢慢远去。 “咚咚咚。” 房门忽然被敲响,穆悠宁浑身一震,手中的茶杯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下,杯中的茶水顺着抖动洒在她的腕间。 穆悠宁不甚在意的随手甩了甩,起身开了门。 白玉锦的视线在她的腕间和圆桌上一扫,便明白了,他眉间一挑,径自挑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下。 穆悠宁习惯了他的自在,也不在意,她关上门,绕过方才打了茶水的地方,在白玉锦旁边坐下。 “穆将军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白玉锦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随即略带嫌弃的皱了皱眉,将手中的茶杯推远了去。 穆悠宁瞧着,没回答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白公子倒是讲究。” 白玉锦也不在意,眼尾一挑,带起一抹撩人之态,“本公子素来宁肯讲究,必不将就。” 穆悠宁失语,轻咳一声,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他的歪理有些道理。 “穆将军可是为了刘夫人一事心神不定?”白玉锦将正题拉了回来。 穆悠宁颔首,“我只是有些地方还想不明白。” 白玉锦不置可否,只是道:“第一次路过后花园的时候,我便觉得那束蓝色的花有些奇怪。它周围三米之内,无一株草木,我本以为是花匠为了突出它刻意所为。却意外瞧见它周围并非空无一物,只而是原来的草木都被它给吸食殆尽,徒留下枯萎的根部。这种强横会吸食其他草木生机的花木,唯有用来催化蛊毒的炽兰。” “刘夫人亲口对我们说她不曾见过炽兰,凝露却道炽兰花是刘夫人亲自命人移植过来的。” “这两人必定有一人在说谎,而这个人更大可能是刘夫人。” “只是此前她明明可以带我们绕过花园,也不必让知根知底的凝露来给我们带路,倒像是刻意暴露了自己。穆将军至今按兵不动,可是因为想不通这一点?” 穆悠宁不语,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排除刘夫人的嫌疑。 书房门窗紧闭,窗纸也没有破损的痕迹,门口还有人把手,也就是说,从刘成进入书房到刘夫人带人闯入这段时间内,书房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密室。 但是那封致刘成于死地的密信却在这间密室之中不翼而飞。 这期间对方能够回收信函的机会,唯有尸体被发现那一日,和婢女打扫那一日。 而那个洒扫的婢女却疯了。 显然不可能是她。 也就是说,对方只有可能是在发现尸体的时候,就将那封信函悄无声息的拿走了。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刘夫人一人。 只是正如白玉锦所说,对方已经主动将证据递到了她面前,她确实想不通。 因为刘夫人的做法处处都在自相矛盾。 她带自己去书房找线索,姑且可以认为她是想借助自己的手找到刘成留下的证据。 可又为何一边弄出鬼怪的传闻,一边传信给穆峰求助。 一边费尽心机遮掩事实真相,一边又主动暴露。 第三十五章:真相 穆悠宁不得不怀疑刘夫人是另有目的,以至于她一时间竟有些忌惮。 还有便是刘成信中指名的却是“他”,而非“她”。 “穆将军何必纠结,不管动机如何,事实便是事实。”白玉锦见她眉间隐有戾气,淡然道。 穆悠宁哑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说的不错,不管动机如何,事实便是事实。 她勾唇一笑:“白公子所言甚是,待明日一早,我便寻刘夫人来问问。” “嗯。”白玉锦也勾勾唇。 他施施然站起身,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带着惊恐和焦急的声音道:“大人,不好了,夫人没了!” 穆悠宁倏的一下站起身来。 这厢白玉锦已经先一步打开了房门,门外是他们白日里见过的凝露。 凝露此时一脸煞白,双眼无神,见他开门,眼睛微微一亮:“大人……” 还未待她说话,穆悠宁便冷静道:“先带我们过去,你边走边说。” 许是穆悠宁太过冷静的声音让她捡回了几分理智,凝露微微镇定下来,赶忙带着人往后院走去。 一边走一边道:“夫人送走宏远大师之后,便独自回了房间,一直未曾出门。奴婢见晚膳时间到了,前去叫她,不曾想一直没听到夫人回应,便推门走了进去……” 说道这里,她声音不可抑制的抖了抖,瞳孔也瞪大了几分,显然是见到了让她惊恐万分的事情,以至于如今回忆起来仍然觉得可怖。 她哆哆嗦嗦的道:“便见……夫……夫人……悬梁自尽了。” 穆悠宁的脚步微微一顿。 “奴婢吓坏了,赶忙让人将夫人放了下来,请了大夫,只是……终究是太晚了。” 穆悠宁默然。 只是刘夫人的死究竟是畏罪自杀,还是杀人灭口? 她暂时不知情,却有些希冀,她的命是由她自己做主的,而非旁人。 穆悠宁踱步走进房间,便见房内跪了一地的丫鬟侍从,正暗自抽泣着。 刘夫人的尸身被放在床榻上,看起来竟是十分安详,若非脖颈间那刺目的红痕,她甚至以为刘夫人只是熟睡了。 丫鬟们见着二人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徒留下一个凝露在一旁辅助。 白玉锦不用穆悠宁多说,已经很自觉的将他的银丝手套戴上,仔细的查看起刘夫人的尸身。 穆悠宁在房间内逡巡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人闯入和打斗的痕迹。 她转头走向中间的圆桌,却见茶壶下方似有些泛白,她抿了抿唇,将茶壶拿开。 原本被折叠的纸张因为没有了重力压制,自动弹了起来。 穆悠宁眸光微闪,将那张纸拿了起来。 她将其展开。 是一封遗书。 上面仔细的交代了她如何给刘成下蛊,如何将那封信送到刘成手上,如何策划了……他的死亡。 而吴爱琴,不过是一场意外,她意外看到了刘夫人房中的蛊虫。 她迫不得已给吴爱琴下了癫蛊。 此蛊若是在母蛊活的好好的且不催动子蛊的情况下,只能让吴爱琴说不出她养蛊一事。 只是没想到,吴爱琴意外喝了酒,意外被催动了子蛊,死在了赏花宴了,成了别人埋好的一颗棋子。 一切似乎到这里,就有了终结。 她和白玉锦带着这封信足以交差。 只是刘夫人却并没有说,她给刘成写的那封信上到底写的是什么,让刘成这么忌惮。 她在刘府十数年,为何如今才动手要了刘成的命。 还有,刘成那封似是而非的信上说的“他”又究竟是谁。 甚至连刘夫人的身份,他们都不知道。 似乎府中所有人也并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姓甚名谁,唯有冠着夫家的姓氏,被人称一声夫人。 她亲手杀了给自己冠以名姓的人,却又在交代真相之后随他而去。 这一瞬间,遮掩在穆悠宁眼前的迷雾终于通通散去。 原来,不过是因为,她除了恨还有了爱罢了。 那头,白玉锦收起自己的银丝手套,朝着穆悠宁走来,轻声道:“是自尽。” 穆悠宁抬眼瞧他,无声的点了点头。 案件既然已经查清楚,穆悠宁二人也没有多留,将闹鬼的流言处理完之后,次日便打算离开了。 …… 穆悠宁高坐在马背上,最后看了一眼刘府。 比起他们来时,这座府邸更添了几分寂寥,原先的白幡尚未摘下,便又加上了新的,大门紧闭,连门口的侍卫也不曾留下,恍若一座空宅。 短短数天之内,男女主人依次身亡。 而在不久后,这座宅子和这个城池也将迎来新的主人。 曾经的那些过往,终将被新的人和物所取代。 而它们那时候,也将焕发出新的生机。 只可惜,逝者如斯。 穆悠宁收回视线,朝着白玉锦微微一笑:“白公子,我们走吧。” 白玉锦颔首。 “驾!” 两人高扬马鞭,朝着京都的方向疾驰而去。 …… 他们来时花了三天的时间,回去却整整花了五天。 一路上,穆悠宁总算知道白大公子是如何讲究的。 客栈要最好的,茶水要喝甘泉水泡的,茶具要用特质的琉璃杯…… 若非穆悠宁深知自己的性别,甚至以为他们二人互换了身体,跟白大公子比起来,她简直是一个半分都不精致的糙汉子。 相比起来时那一路,她方才知道,白大公子为了赶路牺牲了多少,可惜她并不觉得感动。 两人一路慢慢悠悠的到了宫门口,穆悠宁才后知后觉的察觉,自己还是头一次一路奔波之后不觉得疲惫。 忽而就对白公子的矫情有了几分体谅。 两人方才入了宫,便一路畅通无阻的被大太监领到了御书房。 穆悠宁简单的汇报了下自己的成果,隐去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 诸如刘成留下的那封信。 白玉锦便站在一旁,眼底含着一丝兴味。 穆悠宁并不理他,面上一片恭敬之色。 在皇帝表达了慰问和赏赐之后,她便同白玉锦一同退了出去。 一路走到宫门口,两人也并未提起方才大殿上的事。 穆悠宁心中定了定,看向白玉锦:“白公子打算去哪?” 白玉锦一撩衣袍,翻身上马,高坐在马背上看着她,勾唇一笑,“天下之大,四海为家,穆将军,来日再见。” 第三十六章 童谣 初夏时节,空气中还带着点凉意,浓重的夜色悄悄袭来,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光明,最后,徒留下浓墨重彩的黑暗和冷意。 人们裹紧了衣衫,步履匆匆的进了屋。 很快地,热闹的街道便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的庭院里,亮着几盏灯火。 就在此时,一个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 “咔哒,咔哒。” 这个人走的很慢,一步一步,踩的很是踏实,却又显得有些虚浮。 似乎他的双腿无法承受住他的重量。 直到她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露出了她的样貌,原来竟是个弯腰驼背的老人。 老人肩膀上挂着跟绳子,地上拖着麻布袋,看起来十分的沉重,以至于她走了几步便要停下来歇一歇。 忽然间,她抬起了头! 那双布满了褶皱,本该慈眉善目的眼睛里,却蕴满了黑。 一望无际,看不到底的黑暗。 她勾唇一笑,张开了嘴,充满了沧桑的嗓音回荡在夜空里,诡异无比: “从前我有个幸福的家, 家里有爹爹娘亲和哥哥呀, 一天哥哥背我去河边, 我笑着去却哭着回家, 哥哥啊哥哥, 你怎么回不了家? 从前我有个幸福的家, 家里有爹爹和娘亲呀……” 老人低哑而又苍然的声音在空荡的街边回响,渐渐的渐渐的远了去。 不远处的一栋宅子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悲鸣。 而与此同时,老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 大雄宝殿上,大太监德成接过圣旨,视线扫过恭敬垂头的诸位官员,最后在一抹绛红色官服身上留下。 他眯起眼笑笑,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穆悠宁查案有功,短短半月之内查清两件命案,其才不可泯。故特封其为大理寺卿,着即日起前往大理寺入职,钦此!” 穆悠宁朝前两步,一撩一摆,恭敬的跪下,沉声道:“穆悠宁接旨,谢主隆恩。” 大太监亲自将圣旨送到穆悠宁手里,眼底带着点刻意的讨好之意:“恭喜穆大人。” 穆悠宁接过圣旨,不卑不亢:“多谢德公公。” 德成对她的看重更增加两分,不过及笄之龄,便有此等心性,此女不可小觑。 只可惜是个女子,虽说本朝不反对女子为官,但女子终究要嫁人生子,前途自是比不得男子。 穆悠宁仿若没有看见他眼底的惋惜,一脸平静的站回自己的位置。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随即在太监尖利的嗓门中,穆悠宁随着众人退了出去。 出了金銮殿,与穆家交好的官员纷纷上来道喜。 穆悠宁跟在穆峰身边,静静的听着。 视线穿过去,一眼就瞧着,谢闽等人便在旁边。 旁边人见了他,赶忙让开了路。 谢丞相抚着他的长胡子,朝着穆悠宁颇有些和蔼的笑笑,看向穆峰道:“穆将军教女有方,虎父无犬女。” 穆峰虽不喜文人的那番做派,但也明白官场之道,他笑着拱拱手:“小女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多亏了陛下赏识。”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恭维了一番。 穆悠宁看着谢闽,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吴爱琴中毒一事,跟这个老狐狸脱不了干系,当初她和白玉锦在雅彤客栈被伏,其中一批人便是谢闽派去的死士。 虽说留下了一个活口,但是单凭这个人的口供,显然不足以推翻谢闽,甚至很有可能被他倒打一耙。 是以,穆悠宁并没有将此事上禀皇帝,只言婢女小荷畏罪自杀,且吴爱琴的死因也并非是因为中毒,此事便未再追究下去。 想要扳倒谢家,还不到时候,她……可以忍。 穆悠宁收回心神,跟着穆峰上了自家的马车。 她看向穆峰,轻声道:“爹爹,吴爱琴中毒一事与谢丞相有关,但证据不足,我并未上禀陛下。女儿担心他恐怕是冲着我穆家来的。” 穆峰看着她,和蔼的笑笑:“此事你做的很好,若是不能将敌人一击击倒,便暗自匍匐,静待时机。”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眼底闪过冷芒:“如今麒麟外戚专权,谢家枝繁叶茂,深根于朝堂,行事是越来越嚣张了。” “索性皇帝虽忌惮我穆家,但你父亲兄长皆驻守边疆,我穆家对他而言还动不了,他也需要一个人平衡谢家,谢家在我穆家到多了一分安稳。” 说着,他摸摸穆悠宁的头:“宁儿你如今也算是入了朝堂这波浑水,当时刻小心谨慎,看清形势,切勿操之过急。” 穆悠宁眼底沉沉,“我明白的,爹爹。” 穆峰满意的点点头,眼中满是欣慰,又有两分惋惜:“宁儿志勇双绝,可惜是女子,若是男子,爹爹便可以将穆家交到你手上。” “你自小跟着爹在孤寒之地长大,如今还要卷进这浑水之中,从未享受过女儿家的乐趣,你可怨爹爹?” 穆悠宁眼底多了两分温情和柔意,她笑着摇摇头:“自是不会,爹爹,我是穆家的孩子。” 穆峰一怔,随即笑了。 穆悠宁垂眸,若她只是个普通女子,如何复仇。 她此生定要颠覆谢家,让齐思远生不如死。 她不遗憾,甚至庆幸,她骨子里属于穆家儿郎的坚毅和不屈! …… 穆悠宁一下马车,守在门口的香茗和青柳便赶忙迎了上来。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这一路奔波劳累,小姐都瘦了。”青柳叽叽喳喳的像只喜鹊般不停的说着。 香茗则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眼眶微微泛红。 穆悠宁眼底浮现出一丝暖意,也没有打断青柳,直到她自己停了下来,她方才道:“回绣楼再说。” 香茗二人才反应过来,三人还站在府门口,先行的穆峰早已不见了踪影。 赶忙跟着穆悠宁回了绣楼。 几人回院落后不久,管家穆青就寻了过来。 穆悠宁将人请了进来。 穆青瞧了眼穆悠宁,只觉得大小姐出门数日,似乎整个人有些变化。 若说她原先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如今却将原先的锋芒收敛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平和沉静,但却让人隐隐察觉到危险。 他眼底闪了闪,恭敬道:“大小姐,老爷让您今晚去前厅参加家宴。” 第三十七章:家宴 穆悠宁一愣,穆家以往初一十五便有一次家宴。 家宴日,妾氏也可上桌,其他时间,不论嫡庶都在自己的院落中用膳。 不同的是,妾氏和庶出的孩子的院落里没有小厨房,只能从大厨房中去领取。 只是今日并非初一也不是十五。 穆青似是明白她所想,“老爷说一来是为了给大小姐接风洗尘,二来也是恭贺大小姐入职大理寺。” 穆悠宁恍然,“知道了,多谢穆叔。” 穆青拱拱手,便退了去。 穆悠宁目送他离开,揉了揉额角,想起今晚的家宴,不免有些头疼。 香茗见了,赶忙走了过来,接替了穆悠宁的手,替她轻柔的按着。 “小姐可是累了?” “嗯。”穆悠宁闭着眼睛,轻哼一声。 “小姐不若先休息一会。” “嗯,香茗,早点叫我。”穆悠宁遂放松心神,悄然睡去。 香茗见她呼吸平稳,俨然已经熟睡,便轻手轻脚的拿来绒毯,给她盖上,方才关上门,去了外间。 …… “从前我有个幸福的家, 家里有爹爹娘亲和哥哥呀, 一天哥哥背我去河边, 我笑着去却哭着回家, 哥哥啊哥哥, 你怎么回不了家? 从前我有个幸福的家, 家里有爹爹和娘亲呀……” 婴儿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从一开始的空灵悠远,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穆悠宁缓缓睁开眼睛,不料眼前一片黑暗。 唯有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随即“咚”的一声! 停止了下来。 这声音像是重物撞击着水面,深沉,而又富有冲击力。 眼前的黑暗在这瞬间便消散了去。 一抹刺眼的白光映入眼底,穆悠宁眯着眼睛,抬手挡了挡。 适应了之后,方才放下手来。 却见此处竟是一座挂满了白布的灵堂,灵堂正中间摆放着一具棺椁。 她皱了皱眉,尝试着走过去,却发现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但似乎身体并没有感到危险。 还未等她想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滴答滴答”细微却又无比清楚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回荡着。 随即,一个人渐渐从棺椁中坐了起来。 他面目浮肿,脸色惨白。 明明穆悠宁离他并不远,却始终看不清他的模样。 她微眯着眼,仔细瞧去。 尸体却在此时,猛然间又倒回了棺材内。 随即,一束冲天的火光代替了眼前的亮白,原本的灵堂不知何时,已然不见。 穆悠宁伫立在火光之上,俯视着下方。 这是一个书房,书案前一个人双手颤抖的捧着一封信,随即大笑出声:“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穆悠宁心中一凛,有心想要去看看这人手上的信笺。 身体却在此时急速的往后退去。 “小姐,小姐,醒醒,该去参加家宴了。” 香茗温柔的声音在穆悠宁耳旁响起,她猛然睁开眼睛,眼底似有火光闪过。 香茗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柔声道:“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穆悠宁缓缓回过神来,揉了揉胀痛的额角。 原来是梦…… 方才那人的说的话……和刘成所说之人,会不会是同一人? 虽然梦中出现的两个人,她都未曾看清楚他们的样貌,却直觉此人并非她所认识。 她为何会突然梦到这二人? 穆悠宁轻呼口气,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只好将其放在一边。 “小姐,洗漱一下吧。” 青柳端着洗漱用具站在一旁提醒道。 穆悠宁点头,接了过去,简单的洗漱了下,换了衣衫,便领着二人往前厅而去。 幸而她似乎来的还算早,穆峰和王熙染还没有入席,穆悠然也不在。 她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原本坐着的几个姨娘和庶妹,纷纷起来行礼。 “大小姐安。” 穆悠宁颔首,“姨娘不必客气。” “多谢大小姐。” 她随意的看了看,视线在穆悠晗和秦姨娘身上停留了下,明明已经握着掌家之权,她二人的衣着打扮却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不由得对两人高看了两分。 要知道本分二字说的容易,做到却不易,特别是在诱惑面前。 以往他们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诱惑,如今却是实权在手,却依然谨守本分,这等心性和隐忍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秦姨娘瞧着面色红润,可是有喜事。”穆悠宁说着,轻笑一声看向穆悠晗:“莫非是四妹的婚事有了着落?四妹也快及笄,确实也该许人家了。” 穆家不比一般的世家,家中子女的婚嫁并不怎么讲究长幼顺序,穆悠晗也不过比穆悠宁小几个月,及笄之后便该准备婚事了。 穆悠晗脸上一红,娇嗔道:“长姐别打趣我。” 桌上其他姨娘见了二人的互动,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眼底的心惊。 何时大小姐和四小姐的关系如此亲密了? 秦姨娘也笑笑,正待说什么,便听到有人朗声道:“在说什么,如此开心,也让我听听。” 一桌人见穆峰和王熙染来了,赶忙站起来行礼:“老爷,夫人。” 穆悠宁站在一旁,待二人走近了方才道:“爹爹,母亲。” 两个称呼,便将亲疏远近展示的明明白白。 穆峰抬头摸了摸她的头,方才坐下。 “悠宁方才说什么了?” “我在同四妹打趣呢。”穆悠宁笑道:“怎的不见二妹?” 此话一出,桌上安静了一瞬。 王熙染环视一圈,笑了笑道:“悠然不敬长姐,赏花宴上多次出言不逊,母亲做主,将她送到庄子去了。” 穆悠宁闻言挑挑眉,讽刺一笑。 看似罚的重,实际上再过一月,穆悠然就要及笄。届时,不论如何,穆峰也会把人带回来。 不过是把女儿放出去几天,还能躲避掉穆峰的怒火,当真是一举两得。 穆悠宁如此想着,面上却是不显:“母亲罚的重了,悠然当初的行事,也有我这个长姐看管不力之过。” “悠然做事太过冲动,罚她几天也好,此事不必再提。”穆峰一锤定音,直接将一个月缩短到几天。 穆悠宁不为所动,目光瞧过去,果然见王熙染眼底一闪而过的喜色。 第三十八章:喜事 穆悠宁嘲讽一笑,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轻笑出声,见穆峰瞧过来的眼神,她眼尾一挑,高兴道:“爹爹方才不是问我在同秦姨娘说什么吗?我是瞧着秦姨娘面色红润,似是有喜事发生。” “哦?”穆峰挑眉,朝秦姨娘看去。 果然见秦姨娘白净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晕,朝他看过来的眸子里,盛满了柔情,与其平日里的端庄大相径庭,竟多了两分媚色。 他心底一动,不禁柔声问道:“贞儿可如悠宁所说,有何喜事?” 秦姨娘,本名秦贞。也是官宦世家出身,虽娘家不过是小小的七品县令,但她自小父母相亲,相互敬重,对她也是极为爱护。是以她性子平和,但该有的才气并不比王熙染少。 秦姨娘羞怯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妾身有了身孕。” 饶是穆峰不显山不露水的心性,也呆愣了下。他膝下的子嗣并不丰厚,不过三女两子,比起其他的世家,当真可以说是少的可怜。 虽说谢家多有纨绔,但谢闽子嗣丰厚,却也出了几个堪当大任的子孙。 而他膝下的两个儿子--王熙染所出的穆谨和李氏所出的穆恒,虽不是纨绔世家子,但也只是平庸资质。 几个子女中,唯有穆悠宁最合他的心意,可惜她却是个女子。 穆峰虽一直未言明,却也着实担心自己后继无人。 如今秦氏有孕,若是能生个儿子,他穆家说不定还有寄托。 虽是庶子,但好生教养,定能成为穆谨的左膀右臂。 “好!好!好!”穆峰反应过来,三个好字表达了自己的激动之情,“今日当真是三喜临门,来人,将秦氏的位置搬到本将军旁边。” 穆悠宁乖觉的起身,莞尔一笑:“恭喜爹爹,恭喜姨娘,想必悠宁很快便会多个弟弟。秦姨娘孕育子嗣有功,理当坐到爹爹身边。不必让他们搬位置了,我与姨娘换下便是。” 秦姨娘赶忙道:“大小姐才是今日的主角,怎可为妾身让位。” “姨娘不必多言,没什么比我穆家的子嗣更重要。”穆悠宁说完,看向穆峰。 穆峰沉咛了会,颔首:“便按悠宁所说。” 秦姨娘无奈应了下来,两人互换位置之后,穆悠宁的旁边便是穆悠晗。 “长姐。” 穆悠宁颔首,“四妹近来可好?” “有长姐庇护,自是好。”穆悠晗温言道。 “我未曾做什么。”穆悠宁自顾自的倒了杯酒,淡淡道。 她执杯轻抿,抬眼看向主位,轻轻一笑。 王熙染还没从穆悠然即将回府的高兴中回过神来,乍然又被这个消息打入深渊。 是以,何人能知晓命运的走向,福与祸从来都是相依相伴罢了。 若是穆悠然安安分分,她本不想与穆悠然母女计较。只可惜穆悠然向来不知好歹,赏花宴上不顾姐妹情谊,一心想要她死,她自然不会再忍让。 穆家人丁稀少,她愿意看在穆峰的面子上对他们多加忍让,但不代表他们可以肆意妄为。 穆悠宁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她早前见到秦贞的脸色,便想起来前世正是这个时候,秦贞有了身孕。 那会她刚嫁去齐王府,与家中联系紧密,得知消息后也很是高兴。 而她与那人尚在新婚期,彼时那人对她也算爱护,那些耳鬓厮磨的画面交织着,曾经的甜蜜,如今却变成了一把刀,深深的刺进她的心口。 恨意几乎不可抑制的要喷涌而出。 穆悠宁手中的酒杯“咔哒”一声,破碎了去,杯中的酒水沾满了她的掌心。 “小姐。”香茗见了赶忙拉过她的手瞧了眼,见并未受伤,她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破碎的酒杯清理了去。 “长姐可有伤到?”一旁的穆悠晗也吓了一跳,关怀的问道。 穆悠晗收回手,敛下眼中的恨意,淡淡道:“无妨。” 穆悠晗收回视线,似有所思,她总觉得此次回京,长姐似乎与以往不同了些。 “恭喜父亲,今日本非圆月之日,却得大喜,此乃我穆家之福。”穆悠宁敛下心神,重新拿过酒杯,站起身来,遥敬穆峰道。 “哈哈哈,好。”穆峰大笑出声,也端起酒同她一饮而尽。 穆悠宁微微一笑,放下酒杯,话锋一转:“穆家已多年未添新丁,如今秦姨娘有了身孕,各方的视线只怕又会集中在我穆家身上,此时还是要谨慎为上。” 她此话一出,王熙染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果然,她的不安很快就应验了。 穆峰闻言,对她摆摆手,沉咛片刻,点头道:“宁儿所言有理。” 说着,他转头看向旁边的王熙染:“王氏教女无方,此次若非皇上开恩,宁儿只怕凶多吉少,穆悠然回府一事,待她知错反省了再议。” 王熙染眼前一黑,强撑着勾了勾嘴角,温顺道:“自是应该如此。” 穆峰点点头,很满意她的懂事。 想起她这些年的温顺,心中不禁软了下,刚想好好安慰她一下,另一边的秦姨娘便端了茶水要敬他,穆峰只得先顾着她。 王熙染看了眼两人的郎情妾意的画面,一向温婉的面上闪过狠意,让她看起来面目狰狞。 “老爷,秦氏既然有孕,切不可过于劳累,掌家之事不若还是让妾身来吧。” 穆悠宁闻言挑挑眉,她没想到,不过一番小手段,就让王熙染失了分寸,竟当着众人的面,抢夺起掌家之权来。 虽说她说的好听,但此时提出来,何人不知她的意图。 穆峰不但不会相信她的好心,只会看到她急不可耐的夺权。 穆峰果然眉间蹙了蹙,虽然他本来就有此想法,但是秦氏方才怀孕,转身就被夺了权,他日在府中她要如何立足? 王氏一向懂分寸,他让她做正室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不想今日竟然这般不知进退起来。 不过他到底顾着这些年的夫妻情分,没拂了她的面子,只淡淡道。 “此事以后再议。” 王熙染闻言心中一凛,回过神来,这才有些后怕,她竟一时慌了神,失了分寸。 赶忙道:“是。” 第三十九章:云邵 一场家宴下来,穆悠宁抬举了秦氏母女,保住了秦氏的掌家权,不着痕迹的打压了王熙染,还打消了穆峰接穆悠宁回府的念头,一举多得。 其余几个妾氏不禁对视一眼,皆暗暗心惊。 大小姐这般手段,当真是了得。 往后定要处处留神,切不可得罪了她。 穆悠宁无视众人的眼神,自斟自酌,待到意识有些模糊了,她隐约间听到有人说:“香茗,你家小姐喝醉了,把她扶回房间吧。” …… 第一缕晨光如同开天辟地的巨剑,从触及不到的天边轰然而下,劈开了黑夜。 随即无数缕光从缺口突破,悄无声息的融入这片大陆的每一寸土地之中,将暗夜彻底驱散了去。 身着靛蓝色衣裙的女子,悄声推开房门,随即将木窗也打了开来。 早早等在外的微风一溜烟的穿过女子的身旁,无声无息的闯进了房内。 挂在床顶的楠木八角风铃,被吹的叮当作响,好似孩童在嬉戏。 层层叠叠的帷幔内,穿着白色里衣的女子,眉间蹙了蹙,似是有些恼意。 随即她轻叹一声,睁开了眸子。 宿醉过后的双眸,眼尾处带着些许的红,眼眶中也含了水意,让平日里看着铁面无私的人,此时多了分娇软和魅色。 穆悠宁抬手揉了揉额角,有些胀痛,实在是难受的紧。 她透过帷幔看过去,开口唤道,“香茗。” 她声音娇软又沙哑,带着点疲惫。 忙着收拾的香茗听见她的声音,赶忙将帷幔收好,服侍她穿衣洗漱。 “小姐且忍耐一下,青柳已经去熬解酒汤了。”香茗瞧她的模样,温声安慰道。 穆悠宁颔首,接过帕子敷在脸上,温热的气息舒展着毛孔,让她不禁舒服的闷哼出声,连宿醉的疲惫都去了两分。 恰好此时,青柳端着解酒汤和早膳走了进来。 见她醒了,便将早膳放在圆桌上,自己则端了醒酒汤递给穆悠宁:“小姐。” 穆悠宁接过,一口饮下,那胀痛的感觉总算是消散了去。 “小姐,用点早膳吧,会舒服一些,马匹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青柳接过空碗,边说道。 穆悠宁颔首,随意用了些早膳,便朝院外走去。 大理寺少卿不同于一般的文职,不需要日日上朝,只需定期上禀。是以,她无须入宫。 她今日起的有些迟,本以为穆峰早已去上朝,不曾想,他竟还未离开。 穆悠宁诧异了下:“爹爹怎还未去上朝?” 穆峰笑笑:“为父本该昨夜便找你谈谈,只是你喝的太多,只得作罢。” 穆悠宁罕见的羞怯了下,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尖。 随即心底涌上来一股暖意,心中明白穆峰是为了等她,不放心她,方才没有走。 “宁儿,大理寺脱离于六部之外,由陛下直接管辖,算是陛下的心腹。我穆家立族百年,从未有子弟入过大理寺,而你是第一个。” “皇上看似只给了你一个从五品的官位,但于我穆家的意义却远远不止。” “你身上带着穆家的烙印,在其中的一举一动定然会被多方关注,所以你要切记,时刻警惕。” “但不论何时,一切都以你的安危为重。虽需多加谨慎,却也不必畏首畏尾,任人欺压。你当记住,穆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穆峰欣慰又郑重的看着的她,一字一句的道。 穆悠宁眼底一酸,心中火热,重重的点头。 穆峰笑笑,摸摸她的头:“去吧。” 穆悠宁点点头,不再迟疑,长腿跨上马背,朝着大理寺而去。 …… 大理寺设立之初,本属刑部管辖,用以分管特大刑事案件。 前朝时,武帝大肆集权,将大理寺从刑部脱离出来。自此大理寺便成为皇帝手中的利器,由皇帝直接统领管辖,不再受六部约束。 是以,大理寺在朝中地位颇为超然,上斩奸佞,下管万民。 而为了避免世家专权,大理寺的官职历来由寒门子弟任职。 到了本朝,更是如此。 所以穆悠宁不单单是穆家入得大理寺第一人,更是世家子弟第一人。 皇帝此举看似是宠幸,但同时也将穆家至于刀锋之上,再加上秦氏有孕,穆家如今更是多方视线的中心,行事必得谨慎万分。 “吁”。 穆悠宁拉住缰绳,翻身下马,看着眼前庄.严恢弘的大殿,转瞬间心思已然百转千回。 早就等在一旁的常青赶忙走了过来,恭敬道:“穆大人。” 穆悠宁瞧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你是?” “在下大理寺丞常青,奉都使之命,在此迎接大人。”常青站直身体:“大人,都使大人已经在等您了。” 穆悠宁扔下手中的缰绳,“常大人久等了,劳烦你前方带路。” “是,大人。” 两人一路匆匆,步入大理寺内。 宁远将军穆悠宁赐封大理寺卿的消息昨日里已传遍大理寺,大理寺内多寒门子弟,其中大多都对世家子颇为不屑。 是以,穆悠宁甫一进去,众人的目光便自动的停留在她身上,大家都想看看,让陛下破例加封之人,究竟有何等本事。 这些人多是抱着或是看戏或是打量的心态,远远的便见常大人带着人匆匆走过来。 只见那人一袭青色赤虎服,腰间别着大理寺专用的绣鸾刀,脚踩飞鱼纹云头底靴。长发高高束起,眉目间英气暗藏,一双水眸之中皆是冷然之色。竟让人不禁有些望而生畏。 众人见之暗暗心惊,一时间心中的不屑和不满去了大半。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这般想。 这不,有人脚下微动,行至二人跟前,拦住了穆悠宁的去处。 “哟,哪里来的小娘子,怎的来了我大理寺,可是有冤情要诉?” 此话不仅不见任何尊重之意,更是充满了调侃和不屑。 穆悠宁顿住,并未动怒,只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常青。 常青垂眸道:“此人名为云邵。” 穆悠宁略一思索,在脑海中调出云邵的消息。 云邵,大理寺少卿,出生百花谷,武艺高强,一手暗器出神入化,擅机关之术。 她心中有了计较,这才看向云邵:“原来是云少卿。” 第四十章:辽城命案 穆悠宁打量着眼前的人,恍若没听见他之前的羞辱之言。 云邵此人乍一看去,五官颇为寡淡,不显山不露水,是那种丢到人群里,也找不到的长相。 偏生生了一双挑花眼,眼尾上挑而狭长。连双眉都映衬这双眼,生的纤细,不染青黛足以撩动人心。 如今被她言语惊愕住,那双狡黠的眸子里,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情绪,竟硬生生的让这张寡淡的脸生动了起来,惊艳动人。 云邵并非正经寒门子弟,亦非官家子弟,而是出自江湖门派百花谷。 百花谷声名在外,却又极其隐蔽,外人至今也不知道其坐落于何处。 是以云邵行事总透着邪气,非黑非白。 跟大理寺内正经八百的面貌不同,他嘴角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手段也层出不穷,说话做事全凭喜好,看似吊儿郎当,实际却是处处暗含深意。 云邵此时心情有些复杂,脸微微抽搐了下,此等滋味实在难以言说。 他本意是想激怒穆悠宁,最好两人动手较量一番,好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也让她明白,大理寺不是他们世家子想进就进的地方,没有实力,即便有穆家做后盾,一样不值得他们尊重。 未曾想到,穆悠宁连眉梢都未动,他的一番羞辱,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 在对方这般理智大气的表现下,反倒让自己落了下成,他就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 不过云邵到底是云邵,不过瞬间便调整过来,“方才本少卿远远瞧见常青领来一娘子,不想竟是慕少卿,失礼了。” 说着,虚虚的朝她拱了拱手。 “无妨。”穆悠宁淡淡的瞧他一眼,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我听闻云少卿暗器使的出神入化,对机关之术更是了解深刻,只不过……” 说道此处,她顿了顿,方才继续道:“有言道,传言不可尽信。以云少卿这般的视力,实在是让我对这个说法存疑呀。” 说完,她也不去看云邵的反应,直接绕开他,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常青见了,也赶忙跟了上去。 云邵站在原地没动,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穆悠宁的背影,光从他背后打过来,将他的脸埋在阴影处,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旁的下属见了,犹豫了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少卿,您没事吧?” 云邵不答,随即转头看向他,不知何时他的眼底已经晕染了浓厚的墨迹,从中心化开,往外延展而去。他嘴角微微一勾,舌尖舔过干燥的嘴唇,轻声呢喃:“有意思。” 随即,一摆手,转身离开了去。 徒留下一脸惊悚的下属。 这厢,穆悠宁随着常青踏入房内。 此处是大理寺卿庄巡处理公务的地方,穆悠宁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 只见房内靠右侧墙壁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柜,柜子的每一格里都放着许多用布袋装好的卷宗,想来应当是以往大理寺处置过的案件。 除此之外,木柜前方放置着一张书案,庄巡正坐在书案后翻看着卷宗。 “大人,穆少卿到了。” 庄巡闻言,放下手中的卷宗,抬起了头。 穆悠宁上前一步,拱手道:“下官穆悠宁,见过庄大人。” “嗯。穆少卿不必多礼。”话落,庄巡看向一旁的常青:“常青,你先下去吧。” “是。” 待常青走后,庄巡继续道:“听说穆大人接连破了刘成和吴爱琴的案子,如此年纪,当真是后生可畏。” “大人客气了,能破案并非悠宁一人之功。”穆悠宁平静道。 庄巡点点头,“不错,不好大喜功,不卑不亢,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性,不愧是穆家女儿。” “我方才看了两个案件的卷宗,刘成和吴爱琴皆是死于蛊毒,凶手是刘夫人?”庄巡问道。 穆悠宁点头。 “虽然凶手最后畏罪自杀,也算是给死者讨了个公道。只是此案疑点颇多,刘夫人的杀人动机未明,身份未明,如今随着她的死,这些事我们也无从得知。你在办案的过程中,可有注意到什么线索?” 穆悠宁摇摇头,“刘夫人行事太过果决,还未等我查出审问,多加查探,便自尽了。” 说着,她犹疑了下,方才道:“大人是疑心蛊毒?” 庄巡颔首:“巫蛊之术百年未曾出世,若刘夫人是因为机缘才习得巫蛊之术,那便罢了。可若非如此……只怕有一番腥风血雨啊。” 穆悠宁抿唇。 “罢了,如今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庄巡轻叹口气。 “大人不必过于忧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穆悠宁宽慰道。 庄巡点点头:“正是如此,我们的线索有限,也只能从刘夫人身上着手。听闻她本是平民女,被刘成所救,后方才结发为夫妻。” “你可知刘成是在何处救的她?” 穆悠宁点点头道:“下官曾听刘夫人的婢女凝露说过,刘大人是在辽城中一个名为沽南县的地方救下刘夫人的。” “辽城……”庄巡闻言挑挑眉,从书案上拿出一卷卷宗,递给穆悠宁:“正好,辽城最近有个案子,你去办一下,顺便去沽南县查探一番。” 穆悠宁接过卷宗,将其展开看了下。 “呈禀庄大人: 下官辽城太守齐敦,近日,富商史年家中接二连三有发生命案,仵作验尸后却发现几个死者死因各异。 下官派人追查多日,却一无所获。 甚至昨日,下官抽调了半数捕快守住史府,其小儿却依旧离奇遇害。 如今城中百姓皆心惊胆战,惴惴不安。 望庄大人秉承下情。 齐敦敬上。” 穆悠宁重新将卷宗收好,朝庄巡拱手道:“是,大人。” “嗯。这案子案情复杂,你一个人或许有些艰难,就让常……”庄巡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 云邵径自走了进来,暧昧的朝穆悠宁眨眨眼,嘴角一勾:“大人,我陪她去吧。” 庄巡诧异的挑挑眉。 云邵一向独来独往,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同人搭档。 庄巡没说话,看向穆悠宁。 穆悠宁嘴角微弯,朗声道:“好。” 第四十一章:齐敦 “慕少卿似乎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两人从庄巡处出来,同行片刻,云邵罕见的有些沉默,就在穆悠宁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云邵突然开了口,语气中没了一贯吊儿郎当的戏谑之意,似乎只是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 “哦?”穆悠宁淡淡应了声,看了他一眼:“如何不同?” 云邵没说话,背过身面对着穆悠宁,目光放肆的在她脸上逡巡一圈,似乎是在思考她的问题。 穆悠宁面色不动,任他打量,平静的直视着他。 云邵轻嗤一声,眼底带着点他独有的轻佻和戏谑,他抬手摸了摸下颌,微微勾起的嘴角含着讽刺意味,“嗯~不像那些世家子弟,身无长物,却自负至极。” 穆悠宁停下脚步,看向他:“云少卿似乎对世家子弟有所偏见。” 云邵眼神微闪,又将身子转回去,站在穆悠宁旁边,双手枕在后脑勺上,随意道:“穆少卿多虑了,并非是我对他们有偏见,而是他们本来就是如此。” 此话已然是将穆悠宁同他口中的“世家子弟”分割了开来,算是认可了她。 穆悠宁心中明了,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穆少卿打算何时启程去辽城?”云邵无意再继续这个话头,遂道。 “现在。” “穆少卿若是急的话,且容我休整一番,便可出发,最好是明日……”云邵自顾自的说着,说到此处才反应过来穆悠宁说的什么,他瞳孔微张,不由惊讶:“啊?啊!” 穆悠宁不顾他的惊讶,重复道:“云少卿没有听错,现在。” 云邵:…… 搭档太过敬业怎么破? “这案子颇为复杂,且凶手行凶时间不定,入史府如入无人之境,若是不早日行动,只怕很快就会有新的死者。”穆悠宁见云邵久久无言,解释道。 云邵摸摸鼻子,他行事虽一向雷厉风行,却喜欢一开始便做好万全准备。他本想着以穆悠宁这种身份,定然是要跟穆家好生交代一番,不曾想…… 云邵眼神闪了闪,对穆悠宁的好感又增加两分。果断不拘泥,是他喜欢的性子。 想到此,他正色道:“便依穆少卿所言。” 穆悠宁莞尔,随即也面色肃然的朝着云邵拱手道:“此行便劳烦云少卿了。” 云邵瞧着眼前躬身弯腰之人,心中多了分敬意。穆悠宁此人行事果决,毫不拖泥带水,看起来刚毅坚强,却又处处体察他人的心迹,随即不动声色的给与关照和回应。既如此,给她当回马前卒又何妨。 恰在此时,前方走来一人,是方才见过的大理寺丞常青。 常青见着两人不由得愣了下,似乎才一会不见,他们二人之间就有了某种默契。 他心中暗惊,面上却不显露半分,他朝着二人拱拱手:“二位大人的马匹已备好,可随时出发。” 两人颔首道谢,不再耽搁,大步往外走去。 常青看着二人的背影,眼中闪过深思。 …… 辽城位于麒麟国的西北方,与京都晏城之间隔着太城遥遥相望,它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山水相互映衬之下,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天险,忠实的守护着这片土地。 穆悠宁二人乘快马一路西行,风餐露宿,终于在第五日抵达了辽城内。 太守府坐落于整个辽城的中心,由此为中点,街道向外辐射而去。 是以太守府通达南北,连接东西,是辽城最热闹繁华的地带。 穆悠宁同云邵刚抵达城门口,便有早早等候在此的太守府侍从迎了上来,一路牵引着两人往太守府而去。 穆悠宁四处打量了下,只见城内各处热闹非凡,除了各种小摊贩外,还偶有街头卖艺的江湖中人或者杂技团混杂其中。 几人行路大致两刻钟,便瞧见一座恢弘大气的府邸,从穆悠宁的角度看去。 府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红墙绿瓦点缀其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生辉。 围墙边偶有花木的枝叶露出一角,尚未干涸的露水缀于其上,又渐渐凝结低落而下。恰逢一只鸟儿展翅飞过,鸟儿微微张开喙,便将露水接了过去,随即朝远处飞去。 给人的印象雅致却不奢靡。 “在下齐祥,是齐府的管家,见过二位少卿大人。两位少卿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家大人已经备好了酒菜替二位接风洗尘,待用过膳之后,大人会亲自带二位少卿去史家查探。”早早的等在府门口的管家齐祥迎上来,不疾不徐的道。 穆悠宁同云邵对视一眼,点点头,跟着齐祥入了太守府。 根据齐敦上禀的书函,辽城内近日命案多发,可从方才他们在街上看到的情况来看,辽城百姓却似乎并不惊慌。 城门处守卫严明,无一守卫滥用职权收受贿赂,或者敷衍了事,皆面目平和,行事严谨。 如今入了府内,穆悠宁便见太守府中的下人皆是训练有素。 穆悠宁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在心中落下结论。 齐敦此人治下严明,心系百姓,是个好官。 一行三人步入前厅,正厅中间的圆桌的主位上已经有人落座。 想必便是太守府的主人,齐敦。 穆悠宁不动声色的瞧过去,粗粗的打量了他一番。 只见他气质儒雅,一袭素色便装,素雅不失礼数,只是眉目间隐约泛着点忧思。 “穆悠宁(云邵)见过齐大人。” 齐敦起身亲自将二人扶了起来,“两位少卿不必多礼。” 随即看向齐祥道:“齐祥,去让人上菜吧。” 待齐祥领命下去之后,齐敦便道: “两位少卿远道而来,本该让你们好好休养一日,只是史家情况堪忧,实在耽搁不起,失礼的地方还望见谅。” 穆悠宁二人对视一眼,“齐大人不必客气,大人如此安排正合我二人的心意。我与云少卿来辽城本就是为了查案,能早些去史府看看自然是再好不过。” 云邵不甚在意的耸耸肩,他向来不在意这些虚礼客套的假模假式。 所以便也就无不可。 第四十二章:史年 席间,齐敦心中忧虑史家之事,穆悠宁也想尽快去史家看看情况,两人皆有些心不在焉。 一顿饭下来,只有云邵吃的颇为舒坦。 他没想到,辽城虽地处偏远,不过是个不扎眼的小城,但是本地的特色食物倒是不错。 云邵琢磨着,离开辽城的时候,定然要好生吃上一番再回晏城。 …… 史年乃是辽城境内富有盛名的富绅,关于他的发家史一直是街头巷尾的饭后谈资。 据说他并非本地人,而是十年前带着妻儿搬迁过来的,听闻当时史年虽颇有些财富,但也不过只是小有余钱,堪堪够一家人在辽城置办家业。 待他们一家人安定之后,史年开始着手做买卖生意。不过短短两年,他就已经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也不知是天赋还是他眼光当真是独具,凡是他看中的生意店铺,几乎是稳赚不赔。 百姓们都说他是前辈子积了德的大善人,天生福星,所以连财神爷都处处关照。 更难得的是,他富起来之后,一心关注慈善,救济穷困、贫苦之人。 是以,不论他前世是否是大善人,今生,百姓们都称他一声史大善人。 只是如今史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坊间也开始有了不好的谣言。 史年就从前世积德的大善人成了犯了大错的大恶人,所以如今才报应在儿孙身上。 至于做的善事,不过是心虚害怕报应罢了。 好在史年的为人有目共睹,大部分的民众还是比较理智,只猜想史年可能是遭小人所祸,才有此一劫。 总而言之,不论言论好坏,大善人如今倒成了讽刺。 或许是随了主人的性子,史府没有同一般的富绅府邸一般居于闹市,反倒是别出心裁的取了一片幽静的郊外。 伴山依水,远远望去,就见凹地之中有一宅院,四周皆是连绵起伏一片翠绿的青山,云雾袅袅环绕在山间,偶有飞鸟经过,惊起一片鸟鸣。 而宅院前方,一条河流从山间汇流而下,经过史府门口,又往下流奔腾而去。 若非知晓这是商户的住处,外人见之,只怕以为到了蓬莱仙境。 纵然间便生出“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空云卷云舒”的闲适淡然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潇洒随意。 饶是以穆悠宁的心性和云邵的见识,两人都不禁惊艳了下。 “这位史官人当真是与众不同。”穆悠宁叹道:“不知他是何方人士,大人可知晓?” “听闻是从京都晏城而来。”齐敦回道。 他倒是理解穆悠宁和云邵的心情,他第一次来史府的时候,大概也跟他们一样惊讶。 “哦?”云邵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底闪过兴味之色:“我对这位史官人倒是有些兴趣了。” 要知道,晏城乃是麒麟最繁华的城池,以史年的手段和心性,若是当真在帝都待过,就绝非是无名之辈。 更重要的是,此人明明见识过花天锦地,九衢三市。如今依旧家财万贯,却选择在此处定居,远离繁花似锦,避世隐居。 倒真是个人物。 几人说话之间,已然到了史府门口。 一锦衣男子见了他们,赶忙迎了上来,此人面目普通至极,身材矮小瘦弱,胡须和头发部分已经泛白,一张脸却并不显露年龄,若非他泛白的头发,旁人只怕难以猜测他的年纪。 “齐大人。”他朝着齐敦见礼,随即看向穆悠宁和云邵:“这两位是?” “史官人不必多礼。”齐敦将他扶起,笑道:“这两位是大理寺少卿。” 他指了指穆悠宁:“这位是穆悠宁,穆少卿,乃是振国将军穆峰的女儿。” 又指了指云邵:“这位是云邵,云少卿,是百花谷的高徒。” 随后向穆悠宁二人介绍道:“这位便是史年,史官人。” 史年闻言微动,眼神微微在穆悠宁身上打了个转,“原来是大理寺少卿。史年见过穆少卿,云少卿。” 穆悠宁微微颔首。“史官人不必多礼,此次我与云少卿二人来此,就是为了查明史家一案,劳烦史官人详细同我二人说说案子的情况。” “这是自然,几位大人里面请。”史年点点头道。 一踏进史府,穆悠宁才发现史府内暗藏乾坤,穿过府邸大门,便有一条三尺宽的青石板路,将竹林分隔开来。 穆悠宁踏上石板路的瞬间,心底微微一动,她眉间微微凝起,朝着两旁的竹林瞧去。 从外面看,史府的前院并非很大,如今瞧去,穆悠宁眼中却只有一片绿绿葱葱,似乎望不到头一般。 她心底泛过一丝怪异之感,不动声色的同身旁的云邵对视一眼。 云邵同她略略一点头。 证实了她的想法,竹林里有机关! 这竹林显然不可能是最近才种植的,应当是史年定居在这里的时候,便策划了的。 史年为何要在自己的府邸安装大量的机关,他在防备什么? 还有,凶手又是怎么突破史年的重重机关,在史府内来去自由,甚至行凶的? 而且史家上下为何没有挂起白幡? 穆悠宁暗自思索,有没有可能凶手就是史府内的人? 她暗暗留心,声色不动。 穿过竹林,便到了史府的前厅,穆悠宁这才看到,原来史家虽然没有挂起白幡,但是设置了灵堂。 灵堂内并排整齐的摆放着三具棺椁。 一女子正跪坐在灵堂前,烧着纸钱。 史年走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 “澜儿,你先下去休息吧。” 女子抬袖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同穆悠宁几人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这是我的小女儿,史澜。”说到这里,史年轻叹一声:“如今我也就只剩下她一个孩子了。” “二姑娘我瞧着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齐敦宽慰道。 史年点点头,请求道:“但愿吧。几位大人,我只求能保住澜儿,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付出。” “史官人不必激动,我们定会尽力。” “多谢大人。” “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官人不必多礼。”穆悠宁点点头,视线转向几幅棺椁,问道:“不知我可否查看下尸体?” 第四十三章:史家诡事(一) 三具同等大小的棺椁中,躺着一男两女,其中一位女子梳着妇人稽,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想来应当是史年的妻子。 而另外一具女尸,年纪较轻,约莫双十年华。 男子的尸身从面目上看约莫总角之龄。 应当是史年的大女儿和小儿子。 几人容貌皆经过修整,如此看去,并不能看出死因。 穆悠宁将视线在尸体上转了一圈,问道:“不知我可否再仔细查看下尸体?” 史年犹疑了下:“仵作之前已经验过尸身,如今他们皆已入棺,老夫实在是不愿意再打扰他们的清净,还望大人见量。” 穆悠宁略一思索了下,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道:“如此,便先听听仵作的判断。” 史年点点头:“多谢穆少卿体恤。” 穆悠宁不置可否,她不坚持要验尸是因为她和云邵都并不擅长验尸之法,既如此倒不如先弄清楚案情,再做打算。 经过刘成和吴爱琴一案,穆悠宁明白活人是会说谎的,不论这人与死者多么亲近。相反死者却不会,因为死者留下来的话是客观存在的,并非存在主观更改的可能。 只是没了懂验尸之法的人,查起案子来难免束手束脚。 穆悠宁不可抑制的想到了某人,虽然那人喜欢穷讲究,但是难得的跟她有了默契。 她不禁摸了摸腰间的竹哨,这是白玉锦离开时留给她用来联系的,她至今还没用过。 穆悠宁轻抚着竹哨,眼中闪过犹疑。 白玉锦此人神出鬼没,心机深重,深不可测,接近自己也是另有所图,给她的感觉很是危险。 若非必要,她实在不太愿意再跟他扯上什么联系。 只是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除了白玉锦还有何人可以求助。 穆悠宁轻叹口气,罢了,若是白玉锦真的对她有所图,即便自己不去找他,他也定然不会就此放过她的。 如此,倒不如将此人放在她眼皮底下。 云邵见她面上罕见的有犹疑之色,视线在她抚摸着竹哨的手上转了一转,挑挑眉道:“穆少卿这是在思念情郎?” 穆悠宁斜睨他一眼,“与其关注我,云少卿不如多把心思放在案情上。” 云邵勾唇:“穆少卿不必动气,本少卿一向敬业,自然会好好办案。” 穆悠宁不再搭理他。 云邵兴味一笑,无所谓的耸耸肩。 似乎有些可惜没见到她恼羞成怒的模样。 啧。 他真的很想看这人打破面上这一副淡然无畏的模样后,底下会是什么模样。 应当很是诱人吧。 云邵如此想着,不禁舔了舔嘴唇。 “史官人还是给我们讲讲案子的经过吧。”穆悠宁淡淡道。 史年颔首,目光渐渐飘远,似是在回忆。他眼中闪过痛色,缓缓开口道:“事情是从十天前开始的。那日天空有些发沉,乌云漫顶,不停的翻滚着。这种天气坊间有传言是有恶鬼出逃,最好不要出门,否则就会遭遇不测。 我原本也以为这只是一个传闻,只是不曾想,它竟成了真。 我那小儿子史桐便是在那一日没了的。” 说道这里,史年声音不禁哽咽起来,他缓了缓,端起茶杯喝了口,似乎茶的暖意能驱散他心中的恐惧和悲哀。 他接着道:“那日史桐同他的贴身丫鬟说,妹妹来找他玩了,他要带她去河边看鱼。” 穆悠宁听到这里,眉间微微蹙起:“等等,史桐少爷不是史家最小的的孩子吗?他还有个妹妹?” 史年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下,“问题就在这里,史桐……没有妹妹。” 穆悠宁一愣。 没有妹妹? 她方才看过史桐的尸身,他虽年纪轻,但也不是不知事的年纪,怎会说出这般糊涂的话? “那丫鬟当时也是心中一惊,还以为史桐认识了哪家的小姐,想出去私会,只是当时天色不适,便劝了劝。想着先劝住他,再去告知夫人。不曾想,她一个转身的功夫,史桐就不见了人影。” “她当时只以为是史年贪玩,自己偷跑了出去。可是直到午膳之前,史年还未回家,天空的黑云也翻滚的更快,甚至隐隐能看到其中的闪电。她便慌了神,报告了夫人……再之后,我们便在河边找到了他的尸身。” “甚至……他面上毫无痛苦之色,还微微带着笑容。当时见了的人皆是心中一凛。所有人都知道溺水而亡多么痛苦,可是偏偏史桐的脸上却带了笑。我虽有意压制这个消息,奈何当时看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便传了出去。接着府中的侍卫婢女当日见到尸体的,三日内都发了热。很快就有人熬不住,像我请辞。” 穆悠宁恍然,她之前就察觉到史府内的侍卫和婢女很少,原来是这个原因。 云邵思索了下,问道:“仵作验尸后如何说,死因当真是溺水么?” 史年点头:“正是如此。” “尊夫人和小姐,死亡的时候,脸上也是一样带着笑的吗?”穆悠宁忽然问道。 史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穆悠宁颔首,她方才看尸身的时候边发现几具尸体都微微带笑,因为未曾仔细看,还以为是妆后的效果,如今方才恍然那原来竟是真的表情。 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让人在痛苦中死亡而后还面带微笑? “事情发生之后,我们找遍了沿河方圆五里之内,也没有发现史桐所说的妹妹的尸身。”说道这里,史年顿了顿, “连河岸边的脚印,都只有史桐一人的。” “此事确实颇为离奇。”穆悠宁皱眉道,她一时之间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当时也是惊异不已,慌乱之中只好将史桐的死因归咎于那坊间传闻,还请了法师来给史桐超度。只是我同夫人当时都没有想到,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就在史年出事之后的第三天。” “夫人将自己关进房内,我本以为她是因为史桐的事情伤心,遂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可是,不过两个时辰,她的房中忽然起了一阵烟雾,待下人灭火之后,却发现她早已气绝身亡。” 第四十四章:史家诡事(二) “更诡异的是。”史年说道这里,喉咙滚动了下,艰难道: “房中无一处火烧的痕迹,就连夫人她……也只有身上被烧伤,脸上却是半分灼烧痕迹都没有。” “稍等,你的意思是说,尊夫人身上被烧,但房中并未起火,脸也并无烧伤?那烟雾是如何来的?”穆悠宁突然出声道。 “根据在场的下人描述,只看到夫人房中冒出一股烟雾,并未看到火苗。” “至于那烟雾……他们进屋后发现是从夫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穆悠宁微微皱眉,这史家的案子一个个的当真是诡异无比。 云邵倒不惊讶,他在大理寺多年,案子办的多,再诡异的也见过,最后真相揭开,不过都是凶手装神弄鬼罢了。 “仵作如何说,尊夫人死因为何?”云邵问道。 史年沉默了下,方才道:“烧死的。” 云邵挑眉。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辽城这一趟他本只想了解下这位穆少卿,未曾想史家的案子竟这般离奇,到让他有了几分兴趣。 “大小姐呢?” “珂儿……她是五日前没了的。” “那日用完晚膳,她声称腹痛去了净房,她的丫鬟见她去了许久还未回房,便去净房寻。” “未曾想……婢女一进去,便见珂儿倒在地上,身下一片血肉模糊。” 史年顿了顿,接过丫鬟新换的热茶,待掌心重新感受到暖意,方才道:“丫鬟发现,珂儿她的身体……从腰间整齐断开了。” 穆悠宁心中一凛。 “杀人不过头点地,手段如此残忍,便是在江湖中有如此嗜好的人也是甚少……” “不。”史年打断她,他艰难道:“并非刀剑之力。” 穆悠宁一愣,“史官人的意思是?” “仵作验尸后发现珂儿是中了毒。” 此话一出,穆悠宁和云邵都默了一默。 “不知仵作可有说是何种毒?” 史年摇摇头:“不知。” 她看向云邵问道:“云少卿见多识广,可知道何种毒如此厉害,能将人截成两断?” 云邵一噎,他对毒了解并不深,他擅长的是机关之术和暗器。 若是江湖之事,也算灵通。 只是史大小姐之事两处不沾,且处处透着诡异,他一时也没有什么好想法。 不过他还是按照自己多年的见闻,思虑了下道:“我虽未曾见过有何种毒药能将人拦腰截断,但我听闻有种毒可以腐蚀掉人的脏腑,此毒名为噬心散。传言只要粘上一点噬心散,便能直接腐蚀掉人的皮肤。” “噬心散?”穆悠宁愣了愣:“我听闻噬心散乃是百花谷所制,普天之下,除了百花谷外,无一人懂其配方。” “噬心散确实是百花谷所制,但噬心散在百花谷并非绝密配方,想要得到虽非易事,却也并非不可能。”云邵摸摸鼻子。“且百花谷三年便会举办一次交流会,往往此时,不论有无名气的药师都会前往,其中表现突出的将有机会在百花谷学习一年。” 云邵虽然没有明说,穆悠然却懂了他想说什么。 噬心散虽然是百花谷的配方,但是并非只有百花谷中人才有配方。 甚至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不过噬心散虽也有腐蚀人的脏腑皮肤的效果,但要让人断成两截,只怕还有西难度。”云邵补充道。 穆悠宁脸上一黑,感情这家伙根本不确定! “咳。”云邵瞧着她的模样,心虚的咳了声,手指不自觉的摩擦了下:“若是能请来百花谷中之人,便能知晓史大小姐是否是死于噬心散之下。而且我听闻,每个药师的风格都不一样,说不定这就是改良版的噬心散,好歹也算是个方向。” 穆悠宁不语,但她心底是认可云邵的说法的,不论如何,这都是个方向。 若是对方用的是噬心散,至少能极大的缩小他们的判断范围。 而且……她偏头看向棺椁,必须要重新验尸! 如今倒是不得不联系白玉锦。 穆悠宁摸摸腰间的竹哨,下了决心。 云邵见穆悠宁不再纠结,赶忙转移话题道:“除此之外,不知史官人可还有其他的线索?” 开玩笑,想他云邵英明一世,绝对不可以在这里毁了形象。 他们目前已知的只有死因,且是真是假具体情况尚且还不能确定,线索很是有限。 “从我们目前已知的消息来看,对方行凶手法不一,行凶时间不定,甚至连嗜好都没有。若非死者都是史家之人,恐怕我们都很难将这三件案子放在一起调查。所以若是史大人还有别的线索,还请告知我二人。” 穆悠宁也补充道。 史年思考了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有些游移不定。 “史官人可是想到了什么?”穆悠宁见之赶忙问道。 “唔。”史年沉咛了会,道:“夫人遇害之前,守在房门口的侍卫曾经说过一件事,不知算不算是线索。” 穆悠宁不敬挺了挺腰,“史官人但说无妨。” 史年点点头:“那侍卫曾说,夫人出事之前在房中唱过一首童谣,和平常的童谣不一样,听来很是诡异。” 穆悠宁瞳孔微微泛大,她不禁想到了她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她猛然转头看向灵堂,她如今才发现,这个灵堂竟然同她梦里的灵堂极其相似。 不同的不过是,当初她的梦里,只有一个棺椁,而这里有三个。 除此之外,灵堂的布置和摆设几乎和她梦中的一模一样。 她赶忙追问道:“是什么样的童谣?” 史年摇摇头:“老夫不太记得了,大人若是需要,可以将那侍卫招来询问一番。” 穆悠宁闻言点头:“有劳了。” 史年摆摆手,招来一个丫鬟,对其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丫鬟便领命下去了。 云邵有些迷茫的看了眼穆悠宁,难不成这首童谣是什么重要线索,竟让她这么激动。 他眼底闪过深思之色,从接到这个案子到如今,他一直跟穆悠宁在一起,她为何会有自己不知道的线索? 他并不认为穆悠宁查到了线索会故意隐瞒自己,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也很是惊讶。 云邵的视线悄无声息的在穆悠宁身上转了转,穆悠宁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实在是让他越来越好奇了。 第四十五章:史家诡事(三) 就在云邵思索之间,那婢子带着几人走了过来。 “见过老爷和各位大人。” “这两位是大理寺的大人,你等且好生回话。” 他们摆摆手,朝着穆悠宁他们绍道:“这是桐儿的婢女,梓琪。她旁边的是珂儿的婢女,梓宁。她二人是姐妹。另外一位是夫人的侍从,史万。他们都是家生子。” 穆悠宁了然,家生子基本一家老小的卖身契都在史年手中,方才至今还留在史府。 云邵打量了几人一番,忽然道:“史官人可有妾氏,我们进府至今,似乎只看到过二小姐。” 一旁的齐敦闻言笑笑:“史官人只有夫人一个妻子,二人感情甚笃,在辽城也算是一段佳话。” 云邵挑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穆悠宁却注意到,齐敦说话的时候,史年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她似是无意道:“史官人如此深情,想必尊夫人定然十分幸福。”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我看就连史几个孩子似乎与官人不太像,不过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夫人所生。” 史年面上抽搐了下,不自在的笑笑:“孩子们都随母亲。” 穆悠宁不置可否,虽说孩子生下来全然不同父亲相像的情况也是有的,只是三个孩子都同他半点不像,这当真是巧合吗?穆悠宁无法肯定。 她暂且将此事放下,看向眼前的几人,她目光转了转,最后在侍卫史万身上停留了下来。 “史万,你可还记得夫人唱的童谣的内容?” 史万朝她一拱手,恭敬的回到:“回大人的话,属下记得。” “哦?一曲童谣而已,为何你记忆如此深刻?”穆悠宁挑眉追问道。 史万闻言面上闪过惊恐之色,身体竟是不自然的抖了抖,显然此事对他来说很是不愿意去回想,他抖着嗓子道:“回大人的话,因为夫人她唱了不止一次。而且就在属下发现夫人房中异样,看见烟雾之时,夫人还在唱着这首童谣。” 说到这里,史万顿了顿,面上狰狞了下,五官因为恐惧挤在一起,“仵作验尸之后却道,夫人在那之前已经死亡一个时辰了。” 云邵原本懒懒的靠坐在椅子上,闻言不禁坐直了身子,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人已经死了,但是你还听到了她在唱着童谣?” “正是如此。”史万点头。 “你肯定你听到的声音是史夫人的?”穆悠宁追问道。 “肯定是的,我不可能听错的!”史万突然激动道。 “史万!”史年赶忙皱眉道。 “对不起,大人,只是夫人过世之后,我一直难以接受。”史万垂头到:“可是我真的听到了,千真万确。” 他说着,突然抬起头来,神经质的双手朝天举起:“一定是报应,是报应,这不是人会有的手段,只有鬼魂才能做到!!” “什么报应?”穆悠宁问道。 “是报应,是夫人害死小少爷的报应!”史万突然大笑了下,随即又戛然而止,指着史年道:“小少爷并非夫人亲生,她恨自己没给你生个男孩,你却在她生下二小姐不久,带回来一个儿子,她即害怕又恨,所以她害死了小少爷。否则小少爷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跑出府!如今她自己也死了,这都是报应,报应啊。” 众人心中一凛! “来人,来人啊,把史年给我压下去!”史年瞪大了眼睛,指着史万大声道,他胸口急速的起伏着,不停的喘着气,显然是被气急了。 穆悠宁拦住他:“史官人……” 史年却拱手道:“都是老夫的错,史万自从夫人去世之后就神志不清,经常胡言乱语,惊扰了各位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他态度极其坚定。 穆悠宁竟在一瞬间被他怔住,她眼神闪了闪,这史年绝不像表面上这么无害。 不曾想,史家的事情竟越来越复杂了。 只是史年这个态度,实在是不好硬来,是以,穆悠宁默认了他的做法。 很快,史万就被压下去了。 在他被压下去的那刻,穆悠宁竟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释然。 这样的眼神……此人当真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穆悠宁深深的看了眼史万的身影。 厅内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不知还有其他人听过史万所说的那首童谣?”云邵眼珠转了转,平静道,似乎之前的事都是错觉。 他说完,端起茶杯喝了口,还颇为欣赏的赞扬了泡茶的侍女的手艺。 史年愣了愣,眼底微闪,知道云邵这是给了他台阶下。 他想了想,还未开口,便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声道:“我知道,我当时也听到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纷纷转移到此女身上。 “你是梓宁?”云邵嘴角勾了勾,狭长的眼尾微微一挑,似是含情脉脉:“哕哕其冥.君子攸宁,好名字。” 边说着,还边朝着穆悠宁的方向看了眼。 穆悠宁心中冷笑,这人倒是省事,夸别人,带着连她一起夸了。 梓宁被他眼中的风流惊得红了脸,呐呐道:“大人过誉了。” 穆悠宁警告的斜了云邵一眼,这人简直就是风骚的狐狸,一不小心就要露出尾巴,过路招摇。 云邵太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更致命的是,他全然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魅力。 这人明明一眼看去普普通通,但你若是因此小看他,只怕会被啃食殆尽,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云邵似笑非笑的回视,无所谓的耸耸肩。 穆悠宁这才收回视线:“麻烦你复述一下童谣的内容。” 梓宁赶忙点头:“好的,大人。” “从前我有个幸福的家, 家里有爹爹娘亲和哥哥呀, 一天哥哥背我去河边, 我笑着去却哭着回家, 哥哥啊哥哥, 你怎么回不了家? 从前我有个幸福的家, 家里有爹爹和娘亲呀。 可是一场大火呀, 夺走了我的娘亲。 我笑着去找娘却哭着回家。 娘亲啊娘亲, 你怎么再也不抱我了?” 梓宁的话到此便戛然而止,众人不禁沉默了下来。 第四十六章:史家诡事(四) 在梓宁开口的第一句,穆悠宁便明白了,这就是她在梦中听过的那首童谣。 她还发现,梓宁口中的童谣,补足了她未曾听全的一部分。 云邵思索了下,忽然道:“你们可曾发现,史夫人和史少爷的死因同童谣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穆悠宁不语。 齐敦愣了下,反应过来道:“你的意思的是对方是根据童谣中所描述的方式来杀人的?” 说到此,他看向梓宁:“这首童谣可还有后续?” 若是当真如此,那么很有这首童谣并不止梓宁所述的这部分内容,应该还有更多,比如史珂的死法,甚至更多的…… 一旦能确定这个方向和思路,他们也算是有了先机,不至于之后还像之前一般无从下手。 不料梓宁却摇摇头:“奴婢不知。” 齐敦摆摆手,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做好了接受这个结果的心理准备。 对方既然刻意将童谣这个线索露出来,必然是留有后手。 一方面刻意将引导他们,将调查方向转为鬼神诅咒。 另一方面,更是让他们心惊胆战。 穆悠宁忽然看向最靠近自己的那个棺椁,那是史家小少爷,史桐的棺椁。 她直直的看着,似乎想要将它看穿。 隐约之间,她似乎又回到了梦中,那个原本该躺在棺椁中的少年,缓缓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他那尚且稚嫩的脸上布满了死气,瞳孔泛白却仿若有着活人的情绪,就这么直愣愣的看向穆悠宁的双眼。 穆悠宁仔细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面上的每一个细节和神态。 若说之前她还不明白当初那个梦的含义,如今却知晓梦中的每一个细节怕都是线索。 她缓缓闭上眼睛,将自己重新置于那个梦境之中。 随即她感觉身体一轻,接着她缓缓睁开了眼。 她的灵魂仿佛出窍,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她转过头,就见自己的身体尚且躺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 而她跟前是一个灵堂,灵堂中间放着一具棺椁,棺椁里的史桐正坐在棺材里,泛白的瞳孔,一顺不顺的盯着她。 穆悠宁皱了皱眉,走上前去,仔仔细细的看着。 她本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 史桐似乎也是如此。 他看着穆悠宁走进,身体靠在棺材上时,猛然转过头凑近她。 穆悠宁心中一惊,一抬眸便看见一双布满了死气的眸子,灰白死寂,隐隐含着不甘。 就这么直直的盯着她。 饶是以穆悠宁的心性,也不禁愣了愣。 随即反应过来,看向他的双眼。 她细细的看了会,突然穆悠宁瞳孔微微放大,她看到史桐的眼瞳之上,有着点点红斑。 若非如此靠近,若非史桐有意引导她看向他的眼,怕是无人能发现。 穆悠宁虽不知这种红斑是如何造成的,却有一种直觉,这很可能就是史桐一案的关键证据。 史桐是溺死的,这是没有疑问的。 从他泛白的皮肤和肺部微微涨大的情况都可以看出来。 死因无可怀疑,那么最大的疑点便是。 史桐为何会凭空想象出一个妹妹? 莫非这就是他神志不清出现幻觉的原因所在? 穆悠宁暗称,还待再仔细查看别的地方,突然身体快速的后退,眼前的景象也如铜镜般碎裂开去。 “穆少卿,穆少卿!”云邵带着点担忧的声音传来。 穆悠宁缓缓睁开眼,看向他。 云邵一愣,穆悠宁眼底漆黑一片,如被墨色浸染一般,他在她眼中竟看到了死气。 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没事吧?” 穆悠宁摇摇头,不欲多说。 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似乎能在梦中预知一些事情,甚至能将梦的记忆封存,随时存取。 想到这里,穆悠宁忽然顿了顿,她想到了赏花宴上,她触碰了吴爱琴生前用过的酒杯,随后看到了她生前最后的画面。 似乎随着她的死而复活,她多了些跟亡人有关的能力。 就像是她成了一个能链接死者和生着的桥梁。 她不知这是一时的还是永久的,甚至无法知晓这种能力于她而言是福是祸,甚至无法对他人言语。 她能做的不过是,尽她所能,帮死者声冤,还他们一个公道。 云邵眉间却蹙的更深,明明这人就在眼前,为何他却觉得她身上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穆悠宁知晓云邵的怀疑,只是她目前尚且没有证据,更无法将事实说出,她只能当做不知晓。 重新验尸一事必须尽快了。她这般想着,忽然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梓琪。 梓琪和梓宁虽说是姐妹,但是两人似乎性子全然不同。 而且长得也并非很相似,只有眉眼之间隐约可以看出一点。 梓琪比起她妹妹梓宁,要沉稳许多。 她虽然一直没有开口,但是面上一直平静,即便听了许多诡异之事,除了眼中偶尔闪过惊讶和恐惧之外,并无多余的表情。 细心,踏实,她会是个很省心的侍女。 穆悠宁忽然开口道:“梓琪,史桐出事之前,可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地方?或者接触过陌生的可疑之人?” 梓琪乍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道:“回禀大人,未曾。”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道:“若非要所的话,少爷出事前一月,突然喜欢上了听戏。” 穆悠宁愣了下,“听戏?在何处听,是何种戏?” “宛芳阁。”梓琪抬眸看着穆悠宁缓缓道。 “是十年前曾经火遍麒麟的那个戏班子,宛芳阁?”云邵蹙眉问道。 齐敦也愣了愣,“当年宛芳阁的头牌死在戏台上,一天后整个宛芳阁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自此宛芳阁便消失在了江湖上,他们何时竟来了辽城,还重新开班了?” 穆悠宁抿唇,连她自小未在京都长大的人,也曾听过宛芳阁的大名。 当初宛芳阁的票可以说是一票难求,甚至许多人一掷千金,就为了听头牌宛絮的一曲。 若真是当年那个宛芳阁,为何要偷偷来到辽城,偷偷重新开园? 难道史家之事与当年宛絮的死有关? 第四十七章:宛芳阁旧事 “梓琪,你可知道宛芳阁所在?”穆悠宁问道。 另外几人闻言一愣,他们本先入为主的以为梓琪既然知道宛芳阁的存在,应当也知晓它的具体位置。 听穆悠宁的意思,似乎她却不是这么想的。 穆悠宁确实不认为梓琪能知晓宛芳阁的位置,毕竟从她目前已知的线索来看,对方形式看似狂妄自大,甚至敢自爆线索,可是实际上对方极其谨慎,所谓的线索不过都只是对方想要他们知晓的一部分罢了。 所以,穆悠宁不认为以凶手的谨慎小心,会将宛芳阁的位置透露给他们。 甚至,她猜想,对方之所以将宛芳阁抛出来,恐怕目的不简单。 试想,若是他们将史家之事同宛芳阁联系起来,必然会想到当年在宛芳阁发生的血案,从而很可能改变现有的侦查方向,转而进一步的去查探宛芳阁当年之事。 甚至可有可能宛芳阁不过是个障眼法,对方不过是想借此将当年的事大白于天下。 不论对方是想要故意误导他们,还是想趁机将宛芳阁当年之事公布于总,对方都占据着主动方,而穆悠宁他们别无选择。 果然,那个一直表现沉稳大气的女子,忽然抿了抿唇,面上闪过歉疚之色:“宛芳阁有规矩,看客的车轿要在倚翠阁之前停下,随后会有人蒙上看客们的双眼,重新坐上他们的车轿,到达戏园之内放才能摘掉蒙住眼睛的布。” 倚翠阁乃是麒麟最大的饰品商铺,全国都有分号。 将车轿停在倚翠阁前究竟是对方刻意为之,还是掩人耳目? 云邵忽然轻笑出声,他清朗的声音在寂静无比的灵堂内回荡,莫名让人感觉到一丝诡异。 他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这件事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不是吗?区区一个商贾的案子,竟然牵扯了宛芳阁和倚翠阁。”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向穆悠宁,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穆少卿可知倚翠阁背后的主子是何人?” 穆悠宁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如此看来,云少卿必然知晓?” 云邵一愣,同她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明镜似的,忽然他勾了勾唇:“若此事真跟倚翠阁有关,穆少卿可是要大义灭亲?” 穆悠宁闻言,一向淡漠的眸子里划过讽刺,她嘲讽一笑:“云少卿此话何意,我穆悠宁可没有姓齐的亲人。” 云邵挑眉,眼中兴味更浓,他一直很想打破这人平静的面具,看看她内里的模样,不曾想生动起来的穆悠宁竟这般诱人。 只是她当真与那姓齐的毫无关联? 既如此,她为何这般轻易就起了情绪? 云邵想到这里,深深的看了穆悠宁一眼,随后慵懒一笑,重新靠向椅背:“是本少卿说错了,穆少卿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穆悠宁倒是并未动气,不过是每每想到那人,她便压抑不住自己的恨意。 她随意的摆摆手:“云少卿多虑了。” 她确实知晓倚翠阁幕后的主子便是齐思远,她曾经也算是齐思远的左膀右臂,掌管着齐思远诸多的业务。 她原本以为齐思远对她信任万分,没有秘密,所以才愿意将许多背后的事交给她做。 如今她才明白,齐思远不过是想要一把刀,帮他披荆斩棘,而她恰好是最听话又好用的一把罢了。 而真正核心的机密,他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 事到如今,她就连当初齐思远为何定要置穆家置她于死地的目的都不知晓。 穆悠宁想到此,严重划过狠意,今生她定会好好守护穆家,绝不会再给他半分伤害穆家的机会! 一旁的齐敦和史年心中微惊,虽说云邵同穆悠宁并没有明说倚翠阁背后之人的身份,但穆悠宁的话他们却听清楚了。 “齐”在麒麟乃是国姓,唯有皇家可用。 也就是说倚翠阁背后有皇室之人撑腰,很可能此人还是个皇子! 云邵瞧见他二人的眼神,平静道:“放心吧,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且倚翠阁与此事有关关联尚且无法确定。” 史年点点头,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显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云邵见此,也不再劝。 毕竟他们办案讲究的是证据,如今一切不过只是推测。 穆悠宁重新将视线放回梓琪身上,问道:“进到戏园之后呢?你可曾见过其他的客人?” 梓琪点点头:“有的,奴婢有听到过其他人的声音。” 穆悠宁却轻皱起眉:“只是声音?可见到人?” 梓琪忽然顿住,有些慌乱起来,面上微微泛白,放在腰间的双手不禁啾紧了衣裙:“不……不曾看到人,可奴婢真的听到了有其他客人的声音。” “穆少卿当真是粗鲁,半分不怜香惜玉。瞧瞧,好好一个美人儿,被你吓成什么样了。”云邵痞痞一笑,安慰梓琪到:“美人儿,你不用紧张,穆大人只是面上冷。” 梓琪朝他感激一笑。 穆悠宁看着两人眉来眼去,满脸黑线,很想把云邵打包仍会大理寺去。 她眉眼泛上冷意,语气却和缓了些:“说说你看到的。” “摘下眼罩后,奴婢就发现,我和少爷在一个包间里面,房中备好了糕点茶水,包间正对着戏台。不,应该说,我们只能看到戏台。”说到这里,梓琪瞪大了眼睛,也反应了过来,正常的戏园,便是包间,也不可能做到全然遮挡掉视线,而宛芳阁中那台戏,似乎是唱给他们一人听的! “大……大人。”梓琪有些颤抖的道:“他们是特意替我们唱的戏码?” 穆悠宁瞧了她一眼,“嗯。想来应当是如此。” 她忽然勾了勾嘴角:“特地排了一出戏,就为了唱个你家小少爷听。” “如今看来,这宛芳阁确实是冲着史家来的。” 她说着冷笑一声,又问道:“梓琪,你说你们在倚翠阁换了马车之后,大致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你可记得大致的方向?” 梓琪茫然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穆悠宁也不勉强,她毕竟是没有受过训练的人。 “史官人,贵府上可有辽城的地图?” 第四十八章:推测 史年愣了愣,反应过来赶忙道:“有,我马上让人去拿。” 穆悠宁点点头:“多谢。”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史官人,我们暂时查问完了,让她二人先下去吧。” 史年颔首,朝梓琪二人挥挥手。 梓琪二人刚刚离开,便有侍从拿着地图递给了史年。 史年朝他挥挥手道:“给穆少卿吧。” 穆悠宁接过,起身走向一旁的桌案,将地图展开铺平在上面。 其他几人也赶忙跟了过来,云邵懒懒的一抬手,舒展了下身体,舒服的轻哼一声,方才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跟了过去。 这般模样,若是手中再拿着一把折扇或者提留个鸟笼,那就是个正统的纨绔公子样。 这人心中对纨绔很是不屑,这做派又纨绔的很,偏生他做来又不做作,反倒有种浑然天成的意味,让人当真不知该说他形乱神不散,还是惺惺作态了。 穆悠宁不经意转头便瞧见他这般模样,实在是对那传说中的百花谷起了些好奇心,究竟是怎么样一个门派,能培养出这等人才。一个江湖人忌惮不已的隐世门派,难道其中都是如云邵这般性子的人? 许是穆悠宁的视线太过专注,云邵忽然偏头看向她,扎了眨眼,“穆少卿为何一直盯着我,难不成……” 穆悠宁嘴角微微抽搐了下,冷淡的偏开头去,“云少卿当真是想象力丰富。” 云邵忽然偏过头凑近她的耳边,他微微低头,甚至看到了她脖间细细的绒毛。云邵暧昧一笑,轻声道:“都怪穆少卿方才认真看着我的表情实在是……美不胜收,让人情不自禁想多想。” 温热的呼吸打在穆悠宁的耳旁,让她浑身情不自禁的起了鸡皮疙瘩,她眉心微皱,略微不适,抬手覆上他的额头,冷冷的将人推了开去:“说话就说话,不要靠这么近。” 云大少卿难得的吃了一次瘪,他敛起笑,视线认真的在穆悠宁脸上逡巡了几圈,这女人到底是什么物种,居然让他云大少爷,大理寺少卿,在短短的几日之内就吃了两次瘪。 而他居然还生气,甚至还对她更加欣赏了。 要知道换做别人,敢让他难堪,下不来台,早就不死也得重伤了。 史年和齐敦两人暗暗对视一眼,随即安静的站在一旁……看戏。 穆悠宁不再理云邵,转头看了眼地图,眉梢轻佻,她发现这张地图甚是详尽,上面标注不仅有山脉河流城池,甚至连辽城内略微有名的地方,譬如酒肆歌院之类的地方都被一一标注的在上面。 穆悠宁心中暗称,这图只怕比齐敦这个辽城太守手中的疆域图还要详尽。 这般想着,她不动声色的朝齐敦看去。 果然看到他脸上僵硬了一瞬。 随即齐敦偏头看了眼史年,眼中似有忌惮和深思。 云邵则剑眉清扬,轻笑一声,“哟,这地图好生详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守府的疆域图。” 穆悠宁没有说话,默认了云邵的询问。 史年恍然,似是这才明白过来,解释道:“这地图乃是老夫当初初来辽城时,拜托了几个商队花了近一年的功夫才绘制而成的,大人也知道,史家做生意做得杂,这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要了解一个地方的地理人文,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众人这才恍然,如此倒也说得通。 穆悠宁将视线重新拉回到地图上,她指向地图中倚翠阁的位置,以倚翠阁为中心,在它周围方圆五公里内的地方画了个圆。 “根据梓琪所说,她与史桐二人在倚翠阁换了马车之后,行进了大致十分钟,那么大致便是这个范围。” 倚翠阁地处闹市之内,它的方圆五公里几乎涵盖了辽城内所有的酒肆青楼客栈,几乎处处可以作为宛芳阁的藏身之处。 齐敦皱了皱眉:“范围太大了,可否能缩小范围?” 穆悠宁摇摇头:“目前已知的线索不足以支撑缩小范围。” “不对,至少可以排除西方。”云邵忽然开口道:“你们看,这里有条河。” 几人看向他指尖所指的地方,果然见倚翠阁往西一公里外,有一条河。 云邵瞧了一会,忽然哂笑一声,语气暧昧道:“想来是青楼妓馆用来揽客的地方,寄情山水之间,也算是妙不可言。” 几人愣了下,这才看到,周围各种青楼绕水而建。 不过既如此,根据梓琪的描述,他们一直乘坐的是马车,中途并未坐船,是以西方确实可以排除掉。 “是我疏漏了。确实如云少卿所说,西方可以排除。”穆悠宁道,她有些太依赖眼前的证据,忘记了基本的推断。 她这般想着,眉间蹙了蹙:“其实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测。” 这话一出,几人纷纷将目光转向她。 云邵忽然懒懒一笑,原本指在河流的手指微微滑动了下,转向倚翠阁:“你是想说,你觉得他们根本没有走出过倚翠阁吧。” 穆悠宁点点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始终认为,倚翠阁成为他们的中转站,不是没有缘由的,而且……换马车,蒙眼,这种招数,实在是太像用来故意模糊视线的手段。” 云邵抬手摸了摸下巴,颔首:“穆少卿所言不无道理。” “如此看来,对方如此处心积虑,野心不可谓不小啊。” 说到这,他突然转头看向史年,眼神凌厉如刀剑,口中却喃喃道,仿若自言自语:“所以,对方为什么选择你史家做那只溃堤的蝼蚁?” 史年眼中闪了闪,忽然他胸口大幅度起伏了几下,随即眼睛毫无预兆的闭上,眼看着整个人就要向后倒去。 站在他身旁的云邵好整以暇的双手环胸,连嘴角边的笑意都没有变过一点,半分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 齐敦倒是想去接,奈何他不过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实在是有心也无力。 穆悠宁离史年最远,她本想冲过去,却见突然齐敦身后冲出来一个人,稳稳的接住了史年。 第四十九章:清风苑 众人愣了愣,齐敦反应过来介绍道:“这是沈捕头沈极。” 穆悠宁颔首,“快让沈捕头将史官人送回房吧。” 沈极扛起史年,朝一旁的慌了神的丫鬟道:“麻烦带个路。” 丫鬟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引着他往外走,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几人眼前。 齐敦看向穆悠宁和云邵道:“太守府还有要事,既然史官人身体不适,本官就先行回太守府,史府就交给两位少卿了。” 穆悠宁和云邵同他一拱手,“大人事务繁忙,我们明白。” 齐敦点点头,“沈极我便让他留下来协助两位,他虽看似憨厚老实,实际上武艺高强,对各路武功路数也算是如数家珍,应当能帮助穆少卿和云少卿一二。” “那便多谢大人了。” 齐敦颔首,带着太守府的人离开了去。 待齐敦走后,一直守在一旁的给穆悠宁同云邵二人奉茶的侍女走上前来,道:“二位少卿大人,奴婢带二位去住处吧。” 云邵轻笑一声,声音微压,带着似有似无的魅惑:“那便麻烦清荷姑娘了。” “不知姑娘芳名?” 婢女脸颊微红,垂头低声道:“奴婢素荷。” “清丽而不艳俗,耀眼却不夺目,好一朵素荷!”云邵眉眼微杨,轻声道。 他原本清朗的声音此时就似醇厚的女儿红,让人闻之只觉深长而意犹未尽。 素荷猛然抬头,呆愣的看着他,眼底闪过惊艳和崇拜之色。 “大人过奖了,素荷从不知自己的名字竟如此好听。” 云邵凑近她,轻轻一笑:“你不必妄自菲薄,每个女子都有她独一无二的美。” “公子。”素荷激动的唤道,眼中竟似有泪光闪烁。 “云少卿。” 穆悠宁清冷淡然的嗓音唤回了清荷的神志,她似乎才想起来,此处并非只有她与云邵两人。 云邵无所谓的耸耸肩,站直身子,淡淡道:“清荷姑娘,你不是要带我们去住所?” 他的声音骤然间冷淡下来,仿若火山喷发后留下的灰烬,灼烫的人发疼。 清荷垂下眸子,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垂头道:“两位大人这边请。” 一行三人走了不久,就恰好碰上了送完史年赶回来的沈极。 沈极见了他二人,停下了脚步,朝着二人行礼道:“穆少卿,云少卿。” 穆悠宁这才仔细的瞧了瞧他。 只见沈极此人身高八尺有余,横眉纵目,眉眼间隐约可见戾气萦绕,身材高大雄壮,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座小山,浑厚有力。 更难得的是此人看似四肢发达,却断然不像是头脑简单之辈,相反他还较为细心。 就连云邵这般自负的人也不禁对他另眼相待。 “沈捕头不必多礼。”穆悠宁淡淡颔首:“齐大人因为太守府中之事,已经先行回了府,让你留下来协助我二人,便有劳沈捕头了。” 沈极不卑不亢道:“大人客气了,卑职职责所在。” 穆悠宁心中更高看他一分,不说他的武艺,就论他这般心性,她便觉得此人是个可用之人。 “既如此,沈捕头便同我二人一起先去住处吧。” “是。” 几人跟在清荷身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史府。 只见史府并不像其他的府邸一般,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木嵌入其中,反而府中多种树木。数目高大的树冠将小院都遮住,可见度极小,连道路看起来也没有半分的规律可寻,若是不熟悉的人来此,只怕会迷路。 穆悠宁心中疑虑,只觉得这般布置虽然映衬了此处的景色,却总让人有几分怪异之感。 还未等她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违和,就听见清荷轻声道:“老爷吩咐,大人们入住清风苑。” 穆悠宁收起心神,抬眼看去,只见此处两面环树,一条青石板路连接着清风苑和史府中其他的地方,另外一面竟是个一个桃林,且看的分外的灿烂。 明明此时已经过了赏桃花的季节,但此处竟然还桃花盛开不败。 “此处的桃花倒是开的灿烂无比,只是如今这时节,其他地方的桃花早就卸了,可是史府中的这个桃林有特殊之处?”云邵忽然轻笑道。 清荷眼神闪了闪,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只是清风苑的桃林中的桃树一直开到五月方才会卸。” 话落,清荷朝着沈极和穆悠宁行了个礼,“既然大人已经到了清风苑,奴婢便先回去了,老爷还需奴婢奉茶。” “嗯,你去吧。”穆悠宁看了云邵一眼才道。 云邵抬头看天,摸了摸鼻子,啧,玩脱了啊。 几人往院中走去,穆悠宁意有所指道:“云少卿还是收敛收敛你无法释放的魅力,否则误了正事就不好了。” 云邵自知理亏,只轻嗤一声,“穆少卿说的是,云某日后定当注意。” “嗯。”穆悠宁也不知信不信,随意应了声,一甩衣袖进了屋。 啧,这脾气。 云邵摇摇头,也跟了进去。 沈极看着二人的互动,有些觉得自己多余,一时间倒是有些愣住了。 云邵转头看他一眼,桃花眼微微一挑,“沈捕头还不跟上?” 沈极被他眼底的风流惊到,这才发现云邵远不似面上这般普通。 他知晓江湖中有很精巧的易容之术,可以改变人的容貌,让人看不出来。 沈极眼底略略深思,实在是沈极的脸同那双眸子很是不配,让他不得不怀疑。 他抬眼看向云邵,跟了上去。 云邵轻嗤一声,当先进了屋。 穆悠宁将之前的地图展开在中间的圆桌之上,看向沈极道:“沈捕头,要麻烦你跑一趟了。” 沈极之前一直都跟在齐敦的身后,也知道他们的讨论。 他略略一思索,便知道穆悠宁所说之意:“大人是想让我去探一探倚翠阁?” 穆悠宁点点头,“正是。” “是,卑职这就去。” “沈捕头,切记切勿打草惊蛇。”穆悠宁提醒道。 沈极点点头,朝着两人一拱手,便先行离开了去。 第五十章:桃花阵 穆悠宁看向云邵:“云少卿先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今天晚上你我还有重任。” 云邵挑挑眉,有些兴味道:“你是想夜探史府?” 穆悠宁颔首:“史府中的秘密不少。” “怕是有些难度。”云邵轻笑道。 “为何?”穆悠宁问道。 “因为史府内……布满了阵法。”云邵说着,眼中快速的闪过一抹流光。 “这清风苑同样被布了阵法,若是破不了阵,你我连清风苑的门都出不去。” 穆悠宁心中一惊,脑海中快速闪过什么,心底那原本一直挥之不出的不适感和违和感终于有了解释,是了,想来史府的每一株树木没一栋亭台院落都是倚阵而建。 云邵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接着道:“史府中每一处的布置都有深意,每一处院落自成一个一个小的阵法,最后整个史府联动起来,形成一个大阵。其中更是布满了各种机关之术,替史府布阵之人必然是个绝世高手,如此缜密机巧的阵法,整个轩辕大陆能做出来的屈指可数。” “这史府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你我二人想要夜探只怕是天方夜谭。” “照云少卿这般说法,既如此,为何凶手入史府如入无人之境?”穆悠宁凝眉。 云邵垂头轻笑一声,眼底却快速的闪过一丝冷意:“那必然是因为凶手相当熟悉史家的阵法,说不定……正是那布阵之人,亦或是……。” “亦或是史家之人。”穆悠宁补充道。 “正是如此。”云邵耸耸肩。 穆悠宁看了看他,这人嘴上将史府的阵法说的这般厉害,面上却并无半分的苦恼之意,只怕是早就有了破阵之法。 她直接问道:“云少卿如此淡定自然,怕是早已有了破阵之法。” 不料云邵竟笑着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暂时没有。” 穆悠宁皱眉,眼中似有怀疑之色。 云邵摸摸鼻尖:“确实没有,我不过是随意看了眼,尚且不知布的的何种阵法,更何况史府中的阵法如此庞大,还得费点心神才能一一摸索清楚。” 话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我虽不知史府其他地方布置的是何种阵法,但对清风苑的阵法倒是有所了解。” 穆悠宁看向他,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云邵也不卖关子,接着淡淡道:“清风苑中的阵法应当是桃花阵,以桃林为阵眼,分别在巽位,垦位和离位以树木为阵点,交相呼应,将整个清风苑笼入其中。” “此阵危险性不大,更多的是用来防守,若是你我夜晚时当真擅闯出去,只怕会被整晚被困在阵中转圈圈。” “所以你之前问清荷关于桃林一事便是在验证猜想?”穆悠宁问道。 “自然,本少卿向来尽忠职守。若当真是桃花阵,那么清风苑内的桃林久久不凋谢便有了合合理的解释,桃林作为阵眼,吸收着阵点处的精气,自然比外头的桃花开得更长久。”云邵解释完,看着穆悠宁挑挑眉,坏笑道:“穆少卿可是觉得错怪了我,心中内疚不已?不过穆少卿不必太过介怀,本公子一向宽宏大量,只要穆少卿唤一声我的名字,我便原谅穆少卿了。” 穆悠宁看向他,眼中压根没有半分的愧疚和悔意,“云少卿想多了,若非你之前一番作为,只怕我们能从清荷处得到的消息也不止如此。” 云邵一噎,心中一虚,口中便落了下风:“啧,君子不与小女子计较。” 穆悠宁不置可否,虽然她觉得自己并非他口中的小女子,只是此人能闭嘴便是好的,“既然云少卿已经知晓清风苑中的阵法,可有破阵之法?” 云邵耸耸肩,“大概。” 穆悠宁凝眉,不是很满意他这个答案,不过此人向来说话留几分,他如此说来,应当是有把握。 “不过,我虽然有一定的把握,但我认为今晚并不是夜探史府的良机。” “为何?” “其一:我们不知其他处的阵法,很大可能会打草惊蛇。其二:即便史府中的阵法恰好我都知晓,破阵也需要一段时间。其三:阵中很可能机关重重,贸然闯入只怕会有危险。其四:我需要明日再准备一些东西破阵。”云邵淡淡道。 穆悠宁心中暗称,同意了云邵的说法,虽然史家之事宜早不宜迟,迟恐生变,可若凶手当真是史府之人,恐怕会打草惊蛇,倒不如引蛇出洞。 “不过,沈捕头今夜应当可以体验体验桃花镇的威力。”云邵忽然想到了什么,严重流光闪过,轻笑出声。 穆悠宁一愣,有些无语:“你为何不提醒他。” “等他明日出了阵,我们便有了现有的素材不是吗?”云邵朝着穆悠宁眨眨眼。 穆悠宁这才发现这个人有个小虎牙,在他咧着嘴的笑的时候,莫名的让人觉得乖巧。 可惜她早已经看清楚了云邵此人就是颗红豆馅的糯米丸子,外表纯洁无瑕,实际上腹黑无比。 她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既如此,云少卿便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们再来商讨。” 云邵见她眼底的疲惫之意,知趣道:“既如此,云某便告辞了,穆少卿好生休息。” “嗯。” 送走云邵,穆悠宁在圆桌前坐下,看向桌上摆着的地图,抬手在倚翠阁上点了点,眼中神色不定。 随即她收回手,将地图收了起来。 拿出别在腰间的竹哨,轻轻抚了抚,放在唇间轻轻将其吹响。 很快,她的窗户外边有了轻微的响声。 穆悠宁站起身来,走过去,将窗户打了开来。 只见一只黑色的雏鹰,正傲然的站在窗横之上,脚上绑着竹筒,一双漆黑的眼睛毫不畏惧的对上了穆悠宁的眼。 穆悠宁讶然的挑挑眉,心中有些欢喜。 她喜欢这个小家伙。 穆悠宁想了想,转身在桌上拿了牛肉干递到雏鹰的嘴边,“小家伙,吃吧。” 雏鹰垂头看了眼,似是衡量了下,方才将牛肉干吃下。 吃完之后,明显对穆悠宁的亲近了许多。 穆悠宁微微一笑,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信件放进它腿间的竹筒内,她轻抚它的脑袋:“去吧,麻烦你了。” 第五十一章:聚仙谷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放眼整个轩辕大陆,能称得上这句诗句所言的地方,不过廖廖几处。 聚仙谷便是其中之一。 不仅因为聚仙谷所在之地仿若世外桃源,风景优美,四季如春,更有百鸟盘踞,四季不散。山谷周围更是布满各种奇异花草,珍贵药草数不胜数。 更因为其在江湖中超然的地位,聚仙谷虽身处江湖之中,但其从不参与江湖争斗,党派之争。正所谓处江湖而远江湖,便是对其最好的形容。 且江湖受聚仙谷恩惠之人多入过江之鲫,诸多武艺高强之辈自愿做其幕僚客卿。 是以聚仙谷中之人虽不擅长武艺,在江湖中却十分受人尊敬。 所以即便想要拉拢垂涎之人众多,但从未有人敢真正动手。 是江湖中少有的平静之地。 白玉锦当初选择接受云亭笙的邀请,入聚仙谷当客卿,不仅是因为和云亭笙赌约,更是因为聚仙谷本身的影响力。 对他来说,无意是一个很好的转移视线的目标。 彼时他初出江湖便锋芒毕露,引来多方的探究,更是仇家不断。 许多人心中犹疑于他的身份,不敢动手,背地里查探的却不是少数。 与其放任自流,不如一了百了。 事情也确实如了他的愿,他出生聚仙谷客卿身份一公布,那些查探的视线便一一退开了去。 如今聚仙谷到是成了他常呆的地方。 实在是聚仙谷的弟子一个个的都跟谷主云亭笙一个样,各个都是药痴,整天沉迷制毒炼药,谷中安静的很。 白玉锦辞别穆悠宁回到聚仙谷的时候,云亭笙恰巧闭关去了,听说是新得了一种稀奇草药,想要研究一种新的毒。 他便顺势回来后也闭门不出,对外声称闭关。 他从吴爱琴那取出来的蛊虫一直还没来得及好好研究一番,他想看看从这只颠蛊身上能不能摸索到一点养蛊的方法。 白玉锦带着银丝手套,解开药鼎的盖子,果然不出意外,里面的毒虫又死了个干净。 他轻叹口气,对着口无一人的房中轻声道:“白芷,处理掉吧。” 他话音刚落,一抹黑色的影子如鬼魅般的出现在他跟前,“是,主子。” 白芷拿起药鼎,转瞬间人又不见了踪影。 不过很快的,又一抹黑色的凭空而现,原是之前在穆府出现过的白枫。 他单膝跪地,低垂着头。 白玉锦双手背在身后,背对着白枫,如玉的脸上无一丝的表情,黑眸幽深如海,一眼望不到尽头,仔细看,眼底深处似有似无的泛着一抹微红,他淡淡道:“如何?” “禀主子,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另外,穆大小姐现在正在辽城史府,史家之事那些人也动手了。”白枫垂头恭敬道。 白玉锦眉梢轻佻:“看来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借刀杀人。” 他眼中黑芒一闪,“既如此,我们不如把水搅的更浑一些。” 说着,他转身看向白枫:“白枫,让我们的人助穆将军一臂之力。” “是,公子。”白枫点头,领命下去了。 白玉锦负手而立,抬头看了眼晴空万里的天空,低声道:“这天终于要变了。” 他收起心神,忽然看向远处眼神微凝。 忽而又低低的笑了声。 只见一个黑影远远的朝他而来,慢慢逼近,这才看到原来是一只黑色的雏鹰。 雏鹰在上空盘旋一圈,最终在白玉锦的窗台上落下。 白玉锦轻轻的抚了抚它的头,雏鹰乖顺的让他抚摸,还亲昵的蹭了蹭白玉锦的掌心,这待遇同穆悠宁简直是天差地别。 一人一宠物享受了片刻的安宁。 白玉锦看向它的腿间,轻笑道:“你竟这般乖顺的替她传信,你倒是挺喜欢她。” 这鹰尚且还年幼,虽通人性,但也只能简单的分辨亲疏好坏,断然听不懂白玉锦这般似笑非笑似喜非喜的语气。 是以,它抬着头,豆大的眼睛懵懵懂懂的看着白玉锦。 白玉锦笑着摇摇头,将它腿间的信件拿了下来,转身去了里间。 在他离开的刹那,便有一个黑衣暗卫将雏鹰取下喂食去了。 白玉锦拿着小小的信纸在手中把玩了会,才将其展了开来。 “见字如面。 自上次京都与君一别,多日不见,白公子安好。 吴爱琴同刘成这两个案子,悠宁能顺利破案,全仰赖白公子的帮助。 如今我身在辽城史府,史家十天之内,夫人,少爷,小姐接连身亡,死因各异,且诡异至极。 其中史大小姐的死因似乎与聚仙谷的噬心散有关,我本朝堂中人,又多居于边疆,认识的聚仙谷之人只有白公子一个。 是以,还望白公子前往辽城相助。 此间事了,穆悠宁愿以穆家名义替白公子在皇上面前举荐。 穆悠宁敬上。” 穆悠宁的字如其人,看似端庄温婉,实际上锋芒内敛。 这是一柄入了鞘的剑。 白玉锦收起信件,嗤笑一声,抬手拿下油灯的琉璃罩,将信纸扔了进去。 偷偷闯入其中的风调皮的拨弄着灯火,烛火微微摇晃,将白玉锦的脸笼罩在明明暗暗的灯光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待信纸烧了个干净,他轻声唤道:“白枫。” 一阵微风略过,白枫已经跪在了白玉锦脚下:“主子,辽城之事已经安排妥当。” “嗯,去准备,我亲自去一趟辽城。” “是,主子。” …… 翌日一早,穆悠宁打开房门,就看到了院中站着的一脸憔悴疲惫的沈极。 她脸抽了抽,有些心虚愧疚之意。 沈极瞧见她,勉强打起精神,“穆少卿早。” 天知道他昨日夜探倚翠阁回来,走到清风苑门口的时候,突然眼前的景象一变,他竟然找不到路了,就这么硬生生的在阵中困了一夜。 如果只是单纯被困住就算了,其中竟还夹杂着许多的机关。 他一边躲避机关,一边找出路,最后精疲力尽。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光明,穆悠宁脸色红润的从房中走了出来,一看就是昨晚休息的很好。 穆悠宁竟然在他的语气里找到了一丝委屈,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沈捕头先去休息把,昨夜之事晚点再说。” 沈极也不推脱,他实在是累及,朝着穆悠宁一拱手,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就去见周公去了。 第五十二章:离魂之术 “瞧着沈极的模样,昨夜在阵中他应当是吃了些苦头。” 男子的嗓音还带着点晨起的倦赖,低哑如滚沸的茶水,隽永浓烈,从穆悠宁身后传来。 穆悠宁不置可否,她转头看向云邵。 只见他面色红润,眼底不见半分的青色,显然昨夜休息的不错。 “想来云少卿昨夜休息的不错,眉清目朗,比平日里多了分慵懒之意。”穆悠宁淡淡的道。 云邵挑眉,笑道:“嗯,还不错,本公子向来都是他人受罪之时,就睡的格外的好。” 穆悠宁嘴角抽了抽,这人当真是恶劣的幼稚。 “云少卿即休息好了,便与我一同去看看史官人吧。” “如此甚好。”云邵眼角微挑,乖顺一笑。 就在此时,两人正待一同前去找史年,就见一个粉色衣裙的姑娘神色匆匆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穆悠宁定睛一看,原来是昨日里的清荷姑娘。 清荷满脸煞白,仿若见了及其可怕的事情。 穆悠宁同云邵对视一眼,两人皆心中一惊。 见着穆悠宁二人,她方才镇定了些,抖着声音道:“大……大人,二……二小姐她……出事了!” 穆悠宁闻言心中凛然,安抚着清荷问道:“清荷姑娘你先别急,事情是怎么回事,你且边走边说。” 清荷听见她的声音,原本丢了的两魂又找了回来,仿若有了主心骨,慢慢镇定了下来。 “大人请跟我来。” 穆悠宁点头,同云邵跟在她身后。 清荷边走,边垂头低声道:“事情是这样的,奴婢本是老爷身边的丫头,但是近来府中事多,老爷担心二小姐的安危,便将奴婢调给了二小姐。 今日,二小姐本该早起去灵堂守灵,但辰时已过,都不见二小姐起床。奴婢便去她的房中唤她,却发现,二小姐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明明还有呼吸,身上也没有伤痕,但是似乎与外界隔绝了起来,无论奴婢怎么唤她,她都没有反应。” “老爷得知此事之后,便让奴婢来唤二位大人前去。” 穆悠宁抿唇,“找大夫了吗?” 清荷点头:“找了,大夫也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穆悠宁颔首:“云少卿有何见解?” “抽魂断魄,活亦若死。无伤痕,无中毒迹象,人明明活着,却无法醒来,就好似被抽掉了魂魄。”云邵轻声道:“这种手段,似乎有点像聚仙谷的离魂之术。” 穆悠宁闻言皱了皱眉,又是聚仙谷:“我听闻聚仙谷中之人并不擅长武艺。” 云邵偏头瞧她一眼:“穆大人似乎对聚仙谷很有好感,史家之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牵扯到聚仙谷,不论凶手是否是谷中之人,聚仙谷与此事都脱不了干系。” 穆悠宁淡淡回应道:“我知道,云少卿在担心什么?我与江湖中人接触甚少,同聚仙谷更是只闻其声。” 云邵轻笑一声,“穆少卿不必如此严肃,我只是提醒穆少卿罢了。” 说着,他画风一转,“聚仙谷确实不擅武艺,只是这个不擅得看同何人想比。若是与顶尖高手想比,自是一般,但对付一般人,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且。这离魂之术,与其说是一种武艺,倒不如说是一种术法,即便是聚仙谷中,也是非长老和谷主之外不可修炼。 传闻这离魂之术需辅以一味秘药,此秘药的药方唯有历任谷主可得。 江湖中人从来无人见过聚仙谷中之人施术。 是以,这种术法鲜为人知。 而中离魂之术的人,会如同傀儡一般会听从施术之人的命令。” “即鲜为人知,云少卿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穆悠宁看向云邵。 云邵轻嗤一声:“穆少卿忘了我师承何处吗?” 穆悠宁恍然,心中却暗惊,那比聚仙谷还要神秘百倍的百花谷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竟连这种新密都知道。 她沉咛了下,问道:“云少卿的意思是,史澜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施术之人不让她清醒?” “嗯。”云邵轻哼出声。 “既然如此,若是意志坚定之人,那这离魂之术岂非无用?” “此事,云某并不知晓,但百花谷中得到的消息,凡是中了离魂之术的人,无一不是对施术之人听之任之,从无意外。”云邵淡淡道。“除非施术之人亲手将术法解除,否则无人可解。” “如今的聚仙谷谷主云亭笙,我虽未曾见过他,但听闻他是个药痴。”穆悠宁声音微沉,并不太相信云亭笙会与此事有关。 但按照云邵的说法,若史澜真的中的是离魂之术,那么云亭笙只怕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云邵也不反驳,他勾唇一笑:“穆少卿何必挂怀,如今的一切不过是我们的推论,是否是离魂之术,都尚未可知。” 他忽然凑近穆悠宁耳边,用只有她二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况且,穆少卿昨日不是已经通知聚仙谷中之人前来一叙了吗?” 穆悠宁闻言猛然抬头看向他,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杀意,“你监视我?” 云邵倒是镇定自若,他轻笑:“大人多虑。我不过是猜测罢了,大人与踏月公子白玉锦一同前往宛城办案之事,知道的人不少。如今史府之事又与聚仙谷有关,若我没有记错的话,白公子应当就是聚仙谷的客卿,穆少卿常常年不在京都,能认识的江湖中人不多,是以,稍加猜测便能得知一二” “只不过,如今看来此事倒是事实。” 天下第一公子白玉锦,云某对他颇为好奇,倒是多谢穆少卿给了个机会。” 穆悠宁仔细的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才移开,她平静道:“你说的没错,我虽联系了他,他却不一定会来。” 云邵随意一笑:“不,我觉得这位白公子,他……会来的。” 穆悠宁不置可否。 她与白玉锦不过点头之交,她虽刻意点明此事与聚仙谷有关,但白玉锦不过是聚仙谷中的客卿。 按他所说,这身份怕还是被迫承认的。 他大可以不必理会她的求助。 只不过,即便白玉锦不来,他们到时候怕也是要去一趟聚仙谷。 第五十三章:史年的真实身份 “两位大人来啦。”史年听到动静,转头轻声道。 他面上有些苍白,神色却颇为淡定。只是比起昨日穆悠宁他们看到的模样,史年的眉目之间多了许多的疲惫之感,似乎只是一夜未见,他的鬓边就已经生出了许多的华发,看起来要老上许多。 穆悠宁顿了顿,关怀道:“史官人身体可无恙了?史府还需要史官人撑着,二小姐也未必有事,史官人要多加保重身体才是。” 云邵同他点点头,也道,只是他的话永远都不那么好听:“穆少卿所言甚是,如今史府就剩下史官人和二小姐,如今二小姐危在旦夕,史官人可要好好保重才是。” 穆悠宁斜睨他一眼,这人还真是会往人身上戳刀子。 史年的情绪倒是没有多大的起伏波动,他似是被抽干了生命力,那贫瘠的灵魂再也无法支撑这具身体的形态,他疲惫的点点头:“多谢两位的关心。” 穆悠宁颔首,“我们先去看看二小姐。” 史年点头:“请。” 本来即便麒麟的民风颇为开放,但是未出阁的女子闺阁男子也是不允许进入的,便是瞧病也是要隔着纱幔。 只是如今史澜生命垂危,危在旦夕,便也顾不得如此多的礼教规矩。 云邵也就一同跟着进了里间。 只见重重的纱幔之后,床榻之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旁边有丫鬟寸步不离的守在史澜的身边,唯恐她出现什么状况。 穆悠宁同云邵对视一眼,两人掀开纱幔走了进去。 如拨开云雾般,这才看到史澜此时的模样。 只见她双眸紧闭,呼吸均匀流畅,面色甚至是红润的,全然看不出来她中了术法,仿若不过是睡着了一般。 那守在旁边的丫鬟见着两人赶忙行礼:“奴婢见过二位大人。” 穆悠宁同她挥挥手,“起来吧,不必多礼。” 随后便将视线重新放回到史澜身上。 “云少卿,如何?”穆悠宁看向云邵,轻声问道。 云邵轻抿着唇,没有说话,他突然一撩衣袍坐在了床榻之上。 一旁的丫鬟一惊,想要说什么。 却被后面跟过来的史年制止了。 穆悠宁见史年同意,便也随他去了。 云邵抬手,掀开了史澜的眼皮。 随后站起身来,朝着穆悠宁点点头。 穆悠宁心中有了数,微微蹙眉,此事越来越复杂了。 先是牵扯出宛芳阁十年前的血案,再是将倚翠阁牵扯了进去,如今又与聚仙谷有了关联。 此事的背后定然不可能只是一方的手笔,究竟是有人想要浑水摸鱼,还是当真如此凑巧的一起动了手? 穆悠宁眼中深思。 史家或者说史年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竟然能引来多方的动手。 妻子儿女纷纷被害,史年又为何至今都不愿意交代他的身份, 史年看了眼两人的互动,问道:“两位大人,可是知道小女的病因?” 云邵抬眼看了他一眼,“嗯,令爱中了离魂之术。” “离魂之术?”史年一愣,眼中闪过茫然。 “离魂之术乃是聚仙谷的秘法,史官人不知也情有可原。”云邵轻笑一声,很是贴心的道。 “大人即知这术法,定然有法可解把。”史年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有些激动的问道。 “还请大人救救小女,老夫如今就这么一个女儿了。” 说着,他忽然朝着云邵屈膝跪下。 云邵挑眉,身子一闪,躲开了他的一跪,“史官人,你求错人了,本少卿并不会解咒,那是人家聚仙谷的秘法,我与聚仙谷毫无瓜葛,如何会他们的秘法。” 史年一愣,似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就这么跪坐在了地上。 穆悠宁眉心微蹙:“史官人,还请先起来吧。” 一旁的丫鬟赶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只不过,若是史官人真的担心令爱,便将你的来历跟我们说道说道。”云邵微微一笑,忽然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话锋尖锐道:“你虽然伪装的很好,但是我在大理寺呆了多年,大理寺奇奇怪怪的人多,其中有一个及其迷恋易容之术,他的术法可以称的上是无懈可击。我看的多了,真真假假的戴面具的人在我面前,基本都逃不过去。” “所以史官人,虽然你贴了胡子,弄哑了嗓子,甚至娶了妻子,有了儿女。” “但是……这都不能掩饰你不能人道,是个太监的事实。”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连穆悠宁都楞了下,她下意识的朝着史年看过去。 相比较起来,他的皮肤比一般的男子更白一些,除此之外,她并不能看出其他的。 云邵说的那人,她倒是也有所耳闻。 早就听说大理寺内有一个精通易容的男子,无人知道其真实姓名,同样也无人知道他真实的脸是什么模样,因为你永远无法肯定,他脸上的这幅面孔,究竟是不是真的。 此人便是在江湖之中都赫赫有名的千面。 穆悠宁对他也很是好奇,只可惜她进大理寺的时候,千面恰好外出出任务去了,是以没有见上。 史年闻言先是惊愕,但是很快的又平静了下来,他轻叹口气,对着丫鬟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待房中只剩下他们几人之后,史年才缓缓开口道:“终究是瞒不住了吗?” 他转头看向云邵,“云少卿果然如传闻一般,年少有为,个性凛然。只是不知云少卿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本来我只是怀疑,毕竟皮相可以伪装,但是你有妻有子,所以一开始,我也只以为是我看错了。” “直到侍卫史万的那番话,我才肯定。”云邵挑挑眉,回道。 “虽然史官人说他是因为受惊过度所以神志不清,但是……”云邵勾唇一笑,继续道:“我见过太多真正神志不清的人,所以是真是假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更重要的是,他说的不过是推论,但史官人的态度却耐人寻味。” ’史年闻言一愣,轻叹口气:“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大理寺如今倒是人才辈出。” 第五十四章:离魂之术 穆悠宁同云邵对视一眼。 云邵终于正色起来,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史年轻笑一声,“年轻人本事不小,就是耐不住气,这点云少卿要跟穆少卿学学才是,太过急躁可是会要命的。” 云邵眼底一沉,却并不出言反驳,只是冷冷的盯着史年。 史年慈爱一笑,就像是看一个淘气冲动的晚辈。 他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慢慢扯了下来,放在手中轻轻抚摸着,眼中明明灭灭,似是恨意又似是怀念,最终都化作一声叹然。 他缓缓道:“这面具我带了十年,整整十年了。一开始我痛恨变成另一个人,前半生我都在学习怎么伺候人,怎么做一个太监,早已经忘了真正的男子是什么样子的。如今这个面具却让我又要重新开始学习怎么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刻意毁掉嗓子,学着别人的一举一动。渐渐地面具带的久了,久到我几乎都要忘了我本来的身份,久到我以为这辈子就要这么下去的时候,老天爷总会让我明白,做过的事,即便过了多久,该来的报应都会应验的。” “只是我的妻女何其无辜,他们不过是当初我逃离燕都时救下的难民,我们相依为命,他们为我遮掩,我给他们一个家,相互取暖罢了。若真的老天有眼,真的有报应,为何不报应在我身上,要报应在他们身上!” 史年说着,泪流满面,穆悠宁他们二人来史府这几日,从未见他情绪这般波动,即便是对着妻子儿女的棺椁,即便是面对昏迷不醒的女儿,史年都是冷静自持的。现在这般,就像是揭下了他的面具,同时也揭下了他假装的坚强。 云邵却眼底冷色更深,他冷然的开口:“你是魏然!” 穆悠宁一愣,当年静妃宫内的掌事太监魏然? 可魏然不是死了吗? “当年静妃生下死胎,自己也难产而死,静妃的娴静宫更是一夜之内被大火烧了个干净,宫内所有的侍女太监无一生还。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又为何死盾之后要跑到离燕都千里之外的辽城隐姓埋名?当年静妃一案究竟有什么内情,竟然连大理寺都查不到一二?”云邵冷声问道。 史年已经平复了过来,又恢复了他冷静自持的模样,听见云邵这般疾言厉色的质问,只是淡淡一笑:“想不到十年过去了,竟还有人认得杂家。” “只是为了两位的安全着想,此事两位不必再去深究。” “当年的静妃之事,就让它随着静妃和静娴宫中整整二十二条亡魂,一起埋在地里吧。” “至于史家之事,断然与当年的静妃之事无关,两位少卿大人,还是将心神都放在史家的案子上吧。” 云邵眉间一皱,眼底闪过不耐,就待发作。 穆悠宁忽然拉住他,随即朝着史年微微勾唇:“史官人所言甚是,眼下最重要的是二小姐。我已经让人联系了聚仙谷之人,想必不日就会来此。” 史年颔首:“那就多谢穆少卿了。” “职责所在,史官人不必客气。待沈捕头醒了,我便让他过来看着二小姐,绝不再让她有半分的差池。我与云少卿便先行一步,去调查其他的事情。”穆悠宁缓缓道。 “有劳。” 史年说着将他们送到门口,穆悠宁顿住,“史官人留步。” 史年朝她拱手,“慢走。” 辞别了史年,穆悠宁和云邵两人往清风苑走去,打算去同沈极商量下接下来的行动。 待离史澜的院子有些距离了,云邵忽然道:“穆少卿方才为何要阻止我继续追问?” 穆悠宁闻言,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云邵:“史年分明不想说,一个人守了十年的秘密,只能说明此事对他很是重要,你问了他便会回答你吗?” 云邵眼中冷芒一闪而过:“我自有办法让他说。” 穆悠宁挑眉:“我不是怀疑你的手段,我只是觉得史年这样的人,不是会轻易松口的人。” “更何况,如今更重要的是查清史家之事,从静妃这根线下手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但却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云邵淡淡补充。 穆悠宁微微一愣:“你说的不错。只是且不说史年会不会开口,即便他开口,当年静妃宫中的人皆死在了静娴宫,谁能证明他的话是真是假?更何况如果对方真的是冲着静妃一案来的,我们此时也不该打草惊蛇。” 云邵沉默下来,默认了穆悠宁的说法。 “云邵,你今日似乎有些急躁了。”穆悠宁如是说道。 云邵微微一愣,直视着她的目光,眼神闪了闪,忽然他勾了勾嘴角:“穆大人,这是你第一次唤我的名字。” 重点是这个? 穆悠宁眉心微皱,还想说什么,云邵却先说道:“到了,穆少卿。” 她回过神,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清风苑。 穆悠宁只好压心底的疑虑,同云邵一起走到沈极的房门口。 云邵抬手敲了敲门,语气懒洋洋道:“沈捕头,可休息好了?” 话落,二人等了一会,半晌没听到房内的动静。 云邵挑挑眉,又抬手敲了敲。 这下力道放重了些。 “门外可是两位少卿大人?”过了会,沈极沙哑带着点餍足的声音响起。 “嗯。”云少懒懒的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的双手环胸,轻轻的应了声。 里面稍微静了一瞬,很快便有人从里面将房门打了开来。 沈极的眼底还略带一丝疲惫,但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两位大人请进。” “不了,我来找沈捕头是有事求助。史府二小姐昨日里中了离魂之术,如今正昏迷不醒,还请沈捕头前去照看一二,切勿让人再伤了史二小姐。我同云少卿要去倚翠阁一探。”穆悠宁淡淡道。 沈极微微惊愕:“是聚仙谷的离魂之术?” 穆悠宁同云邵对视一眼,不曾想到沈极竟也知道离魂之术。 她心中微惊,面上不显:“正是。” 沈极眉心微蹙,沉声道:“沈极定不负少卿大人所托。” 第五十五章:拍卖会 穆悠宁同云邵正待离开,身后的沈极忽然道:“对了大人,我听闻倚翠阁今日将举行三月一次的拍卖会。” 穆悠宁脚步顿住,微微颔首:“有劳沈捕头告知。” 辞别了沈极,两人便不再停留,一路往倚翠阁而去。 倚翠阁乃是麒麟国境内最大的珠宝饰品商,自五年前倚翠阁落户燕都,凭借其独一无二的饰品设计很快就在燕都声名鹊起,一时间城中的小姐贵妇皆以能佩戴倚翠阁中的首饰为荣,到后来,倚翠阁中的饰品几乎是千金难求。 很快的,随着首战凯旋,倚翠阁迅速的向国内其他地方扩张,短短五年之内,便将分铺开遍了麒麟的大江南北,但凡是大一点的城池,必定会有倚翠阁的身影。 近两年,便是其他的三国也陆续开始入驻。 而发展到如今,倚翠阁为了满足大部分的客人的需求,将店内所得的饰品按照价值的高低分为高等,中等和次等不同的等级。 高等的饰品是独一无二的,全天下只此一件,价格也甚是昂贵,但是即便如此,仍然有不少的贵女愿意为了其一掷千金。 是以,为了达到价值最大化,同时不得罪客户,倚翠阁便开始了三月一次的拍卖会。 拍卖会上不仅仅有倚翠阁内高等的饰品,还会有一些其他的有价无市的珍宝。 都是其他客人放在倚翠阁内寄卖的,如果宝物卖出,倚翠阁还能从中得到一部分的分成。 随着估价的不同,收取的费用也不同。 即便如此,也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将宝物放在倚翠阁寄卖。 一来倚翠阁会严格保护客户的隐私,有些杀人越货来的东西,也同样招收无妨,于己方无害。二来也只有倚翠阁能将宝物卖出最大的价值。 穆悠宁一边在脑海中翻找出关于倚翠阁的信息,一边拉住缰绳翻身下马,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的楼阁,倚翠阁三个字嚣张又显眼。 辽城的倚翠阁坐落在辽城的中心地带,距离太守府不过五公里。 与一般的铺子不同,倚翠阁规格宏大,一憧三层高的楼宇大咧咧的坐落在街道中间,便连旁边的铺子也一一被占了下来,用来供客户休息,停放马车和马匹,及其强势的占据着近乎半条街的范围。 如今街上的场景更是热闹非凡。 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人众多,但一切竟还井然有序,半分不显得拥挤。 穆悠宁放眼望去,只见旁边的院落里已经停满了马车,其中不乏华丽无比的。 一旁的马厩内也是停了许多马匹。 她原本以为这般热闹的情况,倚翠阁的人应当顾忌不到她二人。 未曾想到,她这厢刚下马,很快的,就有等在一旁的小厮帮她牵着马到马厩去了。 穆悠宁心中微鄂,暗道她原本以为倚翠阁能发展的这么快速,都是因为齐思远保驾护航,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这时又有一个小厮这递上来一个竹简,熟练的跟穆悠宁二人套近乎道:“二位客人似乎并非辽城中人。” 穆悠宁从善如流,“哦?何以见得?” “二位客人生的这般标志,若是辽城中人,小的定然会记得。”小厮笑道,拍了个不轻不重的马屁。 云邵懒懒抬眸,“你倒是有眼光。” 小厮附和的笑着,眼中却极其真诚,让人恍惚的不自觉的想相信他说的话:“二位公子这等人物,有眼睛的人自然都看得出来。” 穆悠宁为了方便行事,在辽城一直是男装示人。 云邵不置可否,问道:“我二人要去拍卖会,给我们准备个包间。” 说着,他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小厮。 小厮赶忙接住,眼底的笑意更真诚了些。 “二位是外地人,可能不知晓我们倚翠阁的包间,需要提前预定……” 他话还没有说完,云邵不耐的皱了皱眉,又掏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去找便是,银子少不了你的。” 小厮赶忙道:“诶,二位公子里面请,我想起来今儿正好有位大爷预定了座位,却临时来不了了。” “嗯。”云邵应声,同穆悠宁一起,跟着他进去了。 看他这般熟练的模样,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倚翠阁。 小厮带着穆悠宁二人并未从正门走,而是走的侧门,他边走便解释道:“这是我们专门为贵人们准备的通道,有些贵人不希望自己被人识出来。” 穆悠宁心中明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人取了他人的心中宝,自有人想要夺宝。 三人进入长廊之后,小厮拿出两个面具,递给穆悠宁和云邵。 “二位公子可以自己选择戴或者不戴。” 穆悠宁挑挑眉,倒是周到。 她没有犹豫,直接接过来带上了。 云邵看着那两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嫌弃无比,却还是戴上了。 带上面具后,穆悠宁三人便一路经过长廊,随后上了楼梯,到了二楼。 刚到楼梯口,穆悠宁就看到了几个同样带着面具的人。 这些人神色紧张,各自警惕,行色匆匆,很快就入了包间,再也看不到身影。 穆悠宁略略一顿,才继续往前走。 上了走廊后,一个长廊连接着数个包间。 每个包间旁边都挂有一张铭牌,有些上面写着“有人勿扰”,有些则是“无人可进。” 穆悠宁微微扫了一眼,果然看见尚有一小部分的房间挂着的还是无人的牌子。 除此之外,门上面还贴着包间名字。 小厮一路领着穆悠宁和云邵朝着长廊深处走去,最后在贴着“牡丹”二字的包间前停了下来。 小厮推开包间门,对着穆悠宁二人道:“这里便是二位的包间。” 随后,他将手中一直拿着的竹简递给穆悠宁:“这是今日里要拍卖的宝物的名单。” 穆悠宁接了过去:“多谢。” 云邵懒懒一耸肩,又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扔给小厮,淡淡道,“下去吧。” 小厮赶忙接过,高兴道:“多谢客观,祝愿客观今日得偿所愿。” “嗯。”云邵轻哼一声,算是回答,随即同穆悠宁进了包间,关上了门。 第五十六章:拍卖会(二) 两人入了门之后,包间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倚翠阁的包间约莫一间亭台大小,正对着门框的地方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窗户,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置着一张圆桌,上面妥帖的摆放着一些点心和茶点。 除此之外,圆桌旁边还放置了一张案几,上面有一个翡翠琉璃瓶,瓶中放着一株牡丹,正合了这门上的牡丹之名。 花瓶有一个八角玲珑木兰雕花熏香炉正熏着香,炉上云雾缭绕,香烟袅袅。 包间中的摆设虽说较为简单,但穆悠宁一瞧便看出,此处的用具皆是精品。 譬如那圆桌和案几用的乃是百两一寸的黑檀木,而桌上用来盛放点心的碟碗,皆是垚瓷,乃是上好的瓷器,比之进贡的青瓷也不遑多让。 茶具亦是如此。 香炉中的熏香更是百银一两的伽南香,以杜衡,月麟香,甘松、苏合等多种植物提取制作而成。 有提神静气之效。 处处可见其精巧雅致。 穆悠宁同云邵刚刚踏进包间,迦南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两人不禁心神一凛,清晨的混沌之感已然全部消散而去。 “倚翠阁当真是大手笔,难怪即便倚翠阁的报价高的可怕,那些富家子弟仍然愿意往倚翠阁跑,不得不说,此处确实颇为让人舒心。”穆悠宁淡淡道。 “穆少卿这话对也不对,毕竟商家重利,倚翠阁经营之人显然颇有手段和想法,更深知那西富家子弟所需要的是什么,他所做的不过把那些人想要的提供出来罢了,这些东西对于旁人来说贵重无比,于倚翠阁而言,不过是拉拢人心的手段,毕竟一个长久的客人可以为他创造的利益远远不是这些东西的可以比拟的,更何况,那些人身上可有比银子更重要的价值。”云邵“刷”的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的说道。 穆悠宁微微一愣,不知他何时竟搞来了一把扇子。 这把扇子再加上云邵的做派,当真是像极了他口中的所说的纨绔子弟。 见穆悠宁不语的盯着他,云邵笑笑,扇了两下扇子:“如何?这扇子是不是很称本公子。” 穆悠宁嘴角扯了扯,不愿意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她已经见过手执羽扇,最风流的人物,云邵虽也不错,但论姿彩风流,还是不敌那人。 她走到窗前,看了看。 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台下便是拍卖场,而拍卖场的四周这是如他们所在的包间,四栋格局一样的三层小楼将拍卖场围在中心。 而拍卖场的大殿内,设了一个高台,正对着高台的,还有一排排的座位。 如今大部分的凳子上已经坐了人。 只有少部分的位子还空着。 而且还不断地有人从外间进来。 很快的,那空着的座位就也被坐满了。 一时间,大殿里座无虚席,甚至还有些人站在一旁。 穆悠宁淡淡的在下方扫了眼,随即将视线转向前方,就见到对面正对着他们包间的包间同样有人站在窗口张望着,脸上也带了面具。 那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朝着她看了过来,礼貌的点了点头。 穆悠宁也回了回礼,随即淡淡的收回视线,将视线转向左右两边。 只见几乎大部分的包间内有人,正和她一样,站在窗口往下观望着。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会,方才收回视线。 正打算回到圆桌前坐下,忽然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原来不知何时,云邵竟站到了他旁边。 她微微挑眉,轻声问道:“云少卿在笑什么?” 云邵耸耸肩,随意到:“只是许久未曾见到这般盛景,有些感慨罢了。” 穆悠宁:…… 她心中不以为然,却也并没有多问。 毕竟若是有关案情的事,云邵自会与他说。 他即不愿意说,那便说明,这是他的私事。 如此,她便管不着。 穆悠宁淡淡应声:“如此。” 说着,她转身回到圆桌前坐下,自顾自的拿着茶壶倒了杯茶水,她端起茶杯,放在鼻尖嗅了嗅,“是上好的碧螺春。” 云邵斜椅在窗旁,闻言问道:“穆少卿还懂茶道?” 穆悠宁没有回头,只答道:“不算懂,不过是了解一些罢了。” 云邵挑挑眉,闻一下便知是何种茶,这种程度不仅仅是了解一下把? 不过对方谦虚,他也没必要自讨没趣的恭维。 随即他懒懒一笑,“穆少卿看看今日拍卖的都是何物把。” “我听闻辽城的倚翠阁最近得了一件上等的玉器,应当会在此次的拍卖品中,皇后的诞辰要到了,穆少卿或许就可以拍下来作为皇后的寿礼。” “或者给穆老太夫人作礼,不然你我来此一趟,总归得有点收获才是。” 穆悠宁不置可否,皇后的生辰礼暂且不提,她家祖母外出礼佛三月,确实也快回了,若是有不错的东西,倒是可以拍下。 “云少卿也一同看看吧。” 本是一句礼数之话,穆悠宁说了许久,却未等到云邵的回复。 她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正待询问,身后的人,忽然自嘲般的讽刺一笑,“我便不必了,无人可送。” 穆悠宁一愣,直言想问他,你不是出身百花谷吗?师傅呢?师兄弟呢? 但到底没有说出来,她二人也不过相识数日,虽说可以称得上不打不相识,却也没有到可以坦诚交心的地步。 她沉默了下,转移了话题:“为何拍卖会还不开始?” 云邵从善如流,也不再提方才的话题,他朝下方看了眼,只见一个圆滚滚的掌柜正朝着高台上走:“快了。” “嗯。” 穆悠宁应了声,拿着方才小厮给的竹简看了眼,上面列明了十数项宝物,甚至材质工匠都有详细的介绍,以便客人了解他们的价值。 但她很快的发现,列在竹简上的,虽说都是珍宝,但称不上稀有难求。 而云邵所说的那块玉也并未在上面。 如此看来,真正有价值的宝贝,倚翠阁并没有将其列在上面。 就在此时,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听,便知此人内力深厚,武功高深, “诸位客观久等了,今日的拍卖会正式开始。” 第五十七章:鸳鸯流光银簪 穆悠宁今日同云邵来此,一来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找到宛芳阁相关的线索,二来则是想趁着拍卖会人多之时,找机会探探倚翠阁的虚实。 只是入了倚翠阁之后,穆悠宁才发现倚翠阁内设计机巧,暗中更是布满了眼线,若是不能对其了如指掌,或者没有地图,几乎很难在躲过暗影。 他二人只好放弃原计划,按兵不动。 以待时机。 穆悠宁听到胖掌柜的声音,盯着竹简的眼神顿了顿,正待起身,收起竹简之时,她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随后目光在其中一行字上面停了下来。 只见上面写着:鸳鸯流光银簪。 这簪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银簪,不外乎是工匠手艺奇巧无比,是以价值不同于其他的银簪。 只不过让穆悠宁在意的并非它的价值,而是后面备注的一行小字,写着:‘鸳鸯啼血,婉转动人。’ 在穆悠宁得知史家之事与当年宛芳阁一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之时,她便早早的将大理寺内所有有关宛芳阁一案的卷宗八百里加急让人送了过来,这些天又不间断的查看,是以,她对其中的细节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据大理寺卷宗记载,当年宛絮死亡之时,头上就带着一只鸳鸯银簪,更重要的是,她明明除了口中吐了鲜血之外,身上并无血迹,但这只本该是锃亮荧光的簪子,却如被血浸染一般,成了鲜红。 更有甚者,当年在场听戏的人说,他曾经目睹了全过程,是宛絮头上的银簪先变红,随后人才死亡的。 是以,坊间也流传,是这只银簪不祥,本就是污秽之物,所以才害得宛絮送了命。 之后,宛芳阁当时唱戏的酒肆的老板,因为接管了宛芳阁留下的所有东西,其中就有这只银簪。 宛絮当年红极一时,想要听他唱戏的人多不胜数,其中更不乏深度迷恋之人。 随后,便有传言说,有戏迷买下了这只厄运的银簪。 再之后,这只银簪就随着宛芳阁的退隐,宛絮的死亡,也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后有诗人曾赠言,“鸳鸯啼血,婉转动人。” 便是说的这只颇有传奇色彩的鸳鸯流光银簪。 穆悠宁心中微动,不禁深思了起来。 是巧合还是别有安排? 她和云邵前来倚翠阁就是为了找宛芳阁的线索,未曾想到竟然这般轻易线索就送到了他们眼前。 太过顺利,反而让穆悠宁越发警惕起来。 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 云邵百无聊赖的看着台下的竞拍,懒懒的收回视线,转向穆悠宁,却见她眉间深锁,似在深思,云邵眼睛微微眯起,问道:“穆少卿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穆悠宁回过神来,淡淡的应了声:“嗯。” 云邵微微一惊,再也顾不得他的顾影自怜,大步走了过去。 穆悠宁感觉到眼前微微一暗,头顶传来淡淡的压迫感,她略微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只是将竹简推到云邵眼前,指着她方才一直盯着的地方到:“云少卿请看。” 云邵顺着她的目光瞧了过去,微微一愣,“这是?” “是宛絮的遗物。”穆悠宁如似乎说道。 云邵眼中快速闪过什么,似笑非笑道:“有意思。” 穆悠宁不置可否,她手指摩擦着竹简周边,眼中明明灭灭。 确实有意思,就是不知道这意思,是好是坏。 “云少卿如何看?” 云邵直起身子,一撩衣摆在她旁边坐下,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让人心中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他懒懒的笑了笑,随意道:“无非两种可能。是敌人或者是朋友。不过我以为,大概率是后者。” “如果是敌人的话,对方一开始就对宛芳阁的信息遮遮掩掩,又刻意用尽手段摆脱倚翠阁的嫌疑,此时送上这么一份礼,实在是与他们的一开始的目的不符。” “若是朋友,此人恐怕比背后的凶手更可怕,能悄无声息的将宛絮的遗物送进倚翠阁,还能给你我传消息,这等手段不可小觑。” “更重要的是,我们对他一无所知,无从得知对方的目的,也就无从判断,对方相助的原因,以及能否合作。” 穆悠宁闻言,忽而勾唇一笑,眸中星光点点,她看向云邵,意味深长的道:“云少卿,看来我们务必要将鸳鸯流光银簪给拍下来了。” 云邵被她看的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自在的瞥开了视线,手指无意识的把玩着扇柄。闻言轻声应道:“穆少卿所言甚是。” 穆悠宁听他这么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她一改往日里淡然的语气,少见的多了些女儿家的娇软,“方才瞧见云少卿那般大方的打赏小厮,想必云少卿定是带够了银子,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云少卿了。” 云邵被她突如其来的改变晃了晃神,下意识道: “额,好……” 下一秒,他便反应了过来,额间一片黑线,嘴角不禁抽搐了下,想不到他云邵还有被美人计所惑的一天。 他虽有时候形式太过不羁,但应承的事定然一诺千金。 只是无故被坑,心中到底咽不下这口气,云邵想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想不到穆家百年世家,穆家大小姐竟连一根银簪都买不起。” 穆悠宁刚刚坑了他一把,听他这么说,也没多生气,只是笑着反问道:“难不成云少卿要我这个女儿家出银子?” 云邵一噎,他如何做不出?这天底下有什么他云邵不敢做的事?可如今被穆悠宁反将一军,他若是再说岂不是显得他云邵小气? 看着穆悠宁那张精致的挑不出毛病,就连男装也遮掩不了她的美貌的脸,脑海中不禁想起了他那个短命师傅说的话。 漂亮的女人不可信,他们惯会用自己的脸把男人迷得七荤八素的,然后狠狠坑害一番。 他想起他师傅老了那副晚景凄凉,穷的叮当响,堂堂一代传奇大侠,竟然为了吃一只鸡噎死了。 他如今才明白,他师傅定是被女人坑害成那个样子的! 第五十八章:北方有佳人 云邵想起他那短命师傅遇到他时,衣衫褴褛,身上的衣服不知穿了多久,都结了一层污垢,打满了补丁,脚上的布鞋对称的一边破了个大洞,脚指头就那般大咧咧的袒露在阳光。 不过他虽然穿的不甚得体,看着也面黄肌瘦,但即便这般境地也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并不显得蓬头垢面。 他手中拿着跟木棍,脚下摆着个破碗,做足了行乞的准备,却又不像其他的乞丐一般上前叨扰祈求,反而自有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般的悠然惬意,似乎他不是在行乞,而是在做什么优雅之事。 许是这点不同让云邵一眼就瞧到了他,脑子抽了般发了次善心,在那干净的能透出影子来的破碗里扔下了十两银子。 倒是不曾想十两银子,反倒让这人缠上了自己,非要给自己当师傅。 只是后来…… 他生来是个弃子,背负着所谓的宿命和责任,从小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透彻心扉。 又有谁能想到,他此生感受到的所谓的家的温暖,竟是这个十两银子买来的师傅给的。 云邵轻轻抿唇,眼中痛色一闪而过。 穆悠宁见他许久未曾说话,朝他瞧去,无意中看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黯然。 她愣了愣,看过这人嬉皮笑脸,似笑非笑,乖顺讨巧,淡然自若的模样,倒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穆悠宁微鄂,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看到了这人冰山一角的真面目。 只是还未等她仔细瞧瞧,云邵已经快速的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看着穆悠宁盯着自己的目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身子忽然朝旁边移了一个位子。 穆悠宁嘴角抽了抽。 原本关心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人有天若死了,定是被自己作死的。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云邵,嘲讽道:“云少卿这是何意?难不成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你这般避之不及?” 云邵似是心虚的笑了笑,摸摸自己的鼻子:“只是忽然明白了我师父的话。” “哦?不知令师尊说了什么?”穆悠宁挑挑眉,从善如流的问道。 云邵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往窗户边上靠,直到离开了穆悠宁的视线,方才道:“我师父说漂亮女人都不可信,他们若是对你温柔小意,都不过是有事相求。” 穆悠宁闻言猛然转过身去,面无表情的看着云邵。 云邵被她看的心慌,悄悄看向窗外,心里想着如果自己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穆悠宁瞧着他面上镇定,眼睛却不断的乱飘,终于不再逗他,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将穆悠宁的一直以来的沉稳淡然打的破碎,从这张面具底下露出一些独属于少女的青春气和娇憨来,便连鬓角的碎发也合了心意,调皮的从耳后冒了出来,柔柔的称在她的脸旁,眉眼弯弯生动的可爱,真真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所描述的便是如此美人吧。 云邵微微一愣,霎时间脑中一片空白,连自己被耍了都没有意识到。 直到看到穆悠宁眼底的调侃,他才恍然,轻嗤一声,耳尖却悄悄泛了红。 “那还得多谢云少卿夸我漂亮。”穆悠宁轻笑着调侃道。 云邵还待说什么,穆悠宁却忽然收敛了神色,走到他旁边,淡淡道:“拍卖会开始了。” 两人的一番互动都在分秒之间。 云邵也面色一收,同穆悠宁一样,朝着台下拍卖场看去。 只见一个身貌姣好,身着轻纱的女子,手中捧着托盘缓缓朝着胖掌柜走去,随着她的走动,一双细白的长腿在薄纱的掩盖下若隐若现,霎时间场内一片抽气声,更有甚者甚至双眼通红,若非还有一丝清醒,只怕早就恨不得冲上去扑倒女子。 好好疼爱一番。 穆悠宁瞧这情况眉间微蹙,心中不喜,忽而视线看向一旁的云邵,见他直视过来的眼睛里,一片清明,方才松了口气。 “这女人用了媚术。”云邵解释道:“这是倚翠阁的一种手段,不得不说很是成功。倚翠阁的奉宝侍女从来只奉宝,不会接客。曾经谢相国家的庶子扬言愿意出千金与其一叙,却被拒绝了,那谢公子不甘心,让人大闹倚翠阁,却被人打断了手脚扔了出去。 此事众人皆以为倚翠阁得罪了相国,很快就要被报复,没想到谢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反倒是那个庶子据说被剥去了谢姓,名字也从谢家祠堂踢除了。 此事一出,坊间才恍然,这倚翠阁的背景只怕比谢家还大。 是以即便垂涎奉宝侍女的人众多,却没有人再敢放肆。 偏偏就是这样,反倒激起了他们的劣根性,更是被勾的心痒痒,所以,倚翠阁每次的拍卖会几乎都座无虚席,这些人中并非所有人都是冲着宝物来的,大部分的都是冲着奉宝侍女来的。” 穆悠宁恍然,“云少卿为何不会被其所惑?” “不过是低等媚术,能魅惑的都是些心术不正的人,本公子行的正坐得端,自然不会被其所惑,而且……”说到这里,他轻笑了下:“而且最美的就在本公子身边,又岂会再被那些庸脂俗粉所惑。” 穆悠宁闻言,偏头打量了下他,勾唇道:“可惜云少卿不是我见过的最俊的公子。” 云邵:…… 这一局是他输了。 穆悠宁说完,便不再搭理他,重新将视线拉回到楼下。 那女子嘴角勾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娉娉袅袅的站在胖掌柜旁边,双手恭敬的举着托盘。 以穆悠宁的目力,看到托盘上有一个册子,还有一个雕花礼盒。 胖掌柜拿起册子看了眼:“第一件拍品乃是一颗夜明珠。” 他话还未说完,台下便有人唱衰道:“夜明珠有什么稀奇的,倚翠阁如今已经堕落到这等地步了吗?” 胖掌柜笑眯眯的看着这人,也不反驳,安静的等他说完之后,才道:“这位客人何不听我把话说完?” “第一件拍品乃是一颗夜明珠,而且是世所罕见的深蓝夜明珠!” 第五十九章:鲛珠 胖掌柜的此话一出,全场静默了一瞬,他那双小的似乎时刻都是眯起来的眸子,满意的看着台下众人的表现,接着解释道:“传闻深蓝夜明珠乃是鲛人的泪珠凝结而成。鲛人通常是人身鱼尾,每条鲛人的外貌都是惊艳绝伦,是以深蓝夜明珠也被叫做鲛珠或者美人泪。将鲛珠磨成粉末,辅以百年人参入药有使失明者复明的效果,亦可使快要殒命者吊命,有此珠,几乎等同于多了一条性命。” 说到这里,他适时的停了下来,给众人以反应的时间,这东西对于那些世家子弟或许没有多大的效用,但是对行走江湖的侠士而言,就是绝无仅有的金丹神药。 这不,很快就有人耐不住性子,站起身来大声问道:“不知起拍价是多少?” 没人质疑其真实性,一来倚翠阁名声甚好,从未出过假物,二来倚翠阁的背景及其神秘,有谢家做前例,没人敢随便挑战倚翠阁的威名。 穆悠宁朝着那人看过去,只见那人一身黑色锦袍,续着虎须,手中拿着柄长刀,浑身气质内敛浑厚,双目圆睁如虎,整个人看起来就似乎是一只蓄势勃发的狮子, 偏生眸中又带了似憨意。 云邵顺着穆悠宁的目光看过去,介绍道:“此人名叫胡罕,是青云门的二当家,也是青云门武艺最高强的。这胡罕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平生最大的兴趣就是练武,若不是他对管理门派没有兴趣,论武艺,大当家他本该是当仁不让。” “此人也不喜什么财宝,今日会来拍卖会,想来是因为青云门大当家生辰在即。” 穆悠宁恍然,难怪此人眸中一片坦荡,一身雄厚的内力却又看着颇为憨气。 云邵轻笑出声:“穆少卿似乎对那鲛珠没有兴趣,这等珍宝,我也是第一次听闻。像我们这种时时刻刻走到刀尖上的人,此物若当真如他所言这般神奇,倒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了。你说是吗,穆少卿?” 穆悠宁不置可否,“我曾经有幸见过一颗,是以并不以其为奇。此物的效用确实神奇,但有了此物,难免会心生惰意,处处为自己找借口。 且依赖外物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从来相信我的命只掌握在自己手中,与其把自己的命托付给一颗珠子,不如强大自己。将自己强大到无人能随意取你性命之时,这才是一劳永逸之法,不是吗?” 云邵微微一愣,看着穆悠宁的眼光颇为复杂,似乎相处短短数日,她就已经数次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穆悠宁偏头看向他,坦荡的眸光撞进他的眼底,语气平淡的道:“倒是云少卿,从相识以来,处处试探我,是为何意?” 云邵微微偏头,避开她的视线,也平静道:“穆少卿是穆家女,穆峰将军在军中积威慎重,军中多数将领都是穆将军的部下,以至于穆峰在军中几乎是一呼百应。你该知道,穆峰将军就是悬在皇帝头上的一把刀,需时时刻刻提防他会不会掉下来,若非如今边疆动荡不断,朝中又有谢家牵制,穆家……” 云邵说道这里,不再继续,而是道:“而大理寺则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利剑,皇帝把你放到大理寺,一来是测试穆峰的态度,二来也是给穆家最后一个机会,三来……” “三来若是穆家有任何动静,我便是那试刀石。” 穆悠宁平静的接道。 她转过头,平静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提醒我,但是,谢谢。” 云邵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恢复了嬉笑:“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毕竟这些穆少卿早已心中有数。” “何况,说起来穆峰将军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云邵说着,眼中微闪。 穆悠宁微楞。 云邵耸耸肩,解释道:“我幼时被父亲遗弃,是穆将军救了我。” 云邵没有详说,但往往越简单的话越有力,只是穆悠宁心中却始终觉得有些维和。 “云少卿与我穆家竟还有此渊源。”穆悠宁淡淡的应和了下,重新将视线放回台下。 云邵只是轻笑下,也不在多说。 那胖掌柜显然也认识胡罕,闻言笑道:“胡二当家的稍安勿躁,这美人泪,起拍价一百金。” 江湖门派不比吃官家粮的世家子弟,钱财并不算是十分丰盈,通常门派会选择庇护一方百姓,从而享受其供奉,有些则通过护镖或者给当地富绅做客卿,来供养门派。 胡罕闻言脸色微微难看了些,他此次就是冲着深蓝夜明珠来的,他放弃了半年精进武术的机会,接了两个大活,才赚了不到两百金。但美人泪的起拍价就要一百金,如果有人和他抢拍的话,那他很有可能拍不到美人泪。 果然,胖掌柜的话刚说完,便有人喊道。 “一百五十金。” 穆悠宁朝着台下逡巡一圈,却并未看到发声的人,才恍然此人并非坐在大厅之中,而是不知是哪个包间内的人叫的价。 只是此人语气调侃随意,并不像真心想要拍,反而像是故意看热闹。 胡罕脸被憋得通红,显然也是知晓此人的目的,偏偏他对此物志在必得,只得一边恶狠狠的瞪圆了双目,一边高喊道:“两百金。” 云邵忽而“噗嗤”笑出了声,有些趣味的道:“这人还真是如传言一般实在,两百金应当是他所有的银两了,哪有人一开始就把底牌出了个干净的。” “无趣,倚翠阁还是这么些手段,那叫价之人明显是故意安排。” “这呆子估计是要空手而归了,趁着还没到咱们的戏份,不如我们先去探一探,穆少卿意下如何?” 他话音刚落,果然便又有几个人跟拍起来,穆悠宁视线最后在胡罕愤然离场的背影上停留了下,随后才收了回来,看向云邵点点头。 云邵拉开包间门,一脸淡然的踱步走了出去,穆悠宁拿起书简跟着他身后。 走廊里站着几个小厮,以防包间里的贵客有什么需求。 见他二人出来,一个小厮赶忙迎了上去,“二位公子有事可以吩咐小的。” 云邵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我同我兄弟要去茅房放水,你也要帮我?” 第六十章:折意柳 小厮面色微红,尴尬了一瞬,赶忙道:“二位公子,茅房在后院,下楼之后往后走,再右转经过花园就到了。” 云邵颔首,摆摆手道:“多谢小哥。” 随后他从腰间拿出一粒碎银扔了过去。 方才的尴尬瞬间转化成了狂喜,小厮赶忙接过,不动声色的放进袖口,略带讨好道:“公子客气,要不小的领二位去吧?” 云邵挑眉看他一眼,“不必,看你模样眼生的很,是新来的吧,难怪不懂本公子的规矩。本公子又不是第一次来你们这,你且在这等着,我们待会就回来。” “公子眼真尖,小的确实是刚来的,那公子您请,小的就在这儿候着。”小厮便说着,边朝旁边让了让。 云邵似是很满意他的懂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有机会本公子定要在你家掌柜的面前好好为你美言一番。” 小厮更是大喜望外,赶忙道:“那多谢公子了。” “不必,对了,本公子交给你个差事,若是此事办好了,这锭银子也是你的。”云邵摊开手心,不知何时他的手里竟出现了一锭银子。 小厮眼睛发亮,赶忙点头到:“公子请说。” “若是待会轮到此物拍卖的时候,你便来寻一下我二人。”云邵从穆悠宁手里拿过竹简,指着鸳鸯流光银簪道。 小厮赶忙点头,拍着胸口道:“好的公子,您就放心吧。” 云邵勾着嘴角,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勾着穆悠宁的肩膀,大摇大摆的下了楼。 等过了转角,楼上再也无法看到之后,穆悠宁肩膀微动,将云邵的手抖落了下去。 云邵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胳膊,耸了耸肩,将手收了回去,调笑道:“穆少卿当真是用完就扔,毫不留情。” 穆悠宁懒得搭理他,眼神看似平静的凝视着前方,实际身体一直紧绷着,五感也提升了极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 面上却半分不显紧张,口中似是随意道:“你如何知道那小厮是新来的?” 云邵懒懒的看她一眼,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自己的掌心,顺着她的话回道:“看出来的呀。但凡是在倚翠阁待过半月以上的小厮,都会经过培训,断然不会像他这般喜形于色,区区一粒碎银脸上的笑意就遮都遮不住,只有刚来不久的新人,才会如此。” “嗯。”穆悠宁淡淡的应了声。 脚步顿了顿,他们方才从楼梯下楼后,便沿着之前进来的通道一直往后走,如今嘴上闲谈几句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底,旁边右侧有一扇门,如今被虚虚的掩上了,通往的应该就是那小厮所说的后院。 穆悠宁同云邵对视一眼。 云邵轻笑一声,大咧咧的走上前,折扇轻点,便将那扇门给打了开来。 只见引入眼帘的是一个花园,花园里竟假山花木交错,中间有一条青石板路,而花木后面,隐隐可以看见一个庭院。 二人对视一眼,一同踏上了青石板路。 云邵走在前面,脸上始终带着点笑意,一边走着,一边还用折扇勾着一旁的花木闻了闻,仿佛只是个误入藕花深处的赏花之人。 整个人闲散又惬意。 两人走了没多久,果然就看到了小厮所说的茅房,只是此处寂静的很,看着更是很是干净,显然来人很少。 两人不约而同的瞥了眼茅房便收回了视线,似乎没有看见一般,继续朝前走着,只是脚步更急切了一些。 似乎就像是急需解决生理问题,但是始终找不到茅房的客人。 穆悠宁还感觉到,自从她二人踏进这个花园开始,那些隐藏在暗中的眼线就集中在了他二人身上。 只是不知道为何,竟一直没有出手。 或许是他们尚且还没有过激的行动,穆悠宁这般想着。 忽然感觉眼前的视线开阔了起来,她抬眼看去,只见二人已经站在了路口,正对着两人的是一栋小院。 从屋外的摆设和隐隐传来的熏香,看起来此处住的应当是女子。 不过,倚翠阁本就养着的供奉侍女,便是女子的居所也不奇怪。 “瞧此处的应当是女子所居,正所谓男女授受不清,如此便有劳穆少卿了。”云邵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穆悠宁做了个“请”的手势。 穆悠宁眼皮跳了跳,嘲讽道:“想不到云少卿心中还顾念着男女之防。” 云邵也不怒,眨巴眨巴眼睛道:“穆少卿是同僚,自然不必顾忌,外人还是要顾及的。” 呵呵。 穆悠宁心中冷笑一声,不再说什么,大步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等了会,却并未听见有人应声。 穆悠宁眉心微蹙,继续抬手敲了敲。 同样的一片寂静。 她凝神听了听,随后看向云邵道:“应当是没人。” 云邵也敛起了笑意,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先回去吧。” 穆悠宁点点头,两人便又沿着放才的来路往回走。 只是尚未走多远,忽而一个女子唱戏的声音在花园中响起。 那声音婉转哀然,如泣如诉,似是从远方飘来,又似乎近在迟尺。 穆悠宁一惊,悚然道:“她唱的是折意柳!” 云邵心中也一惊,当机立断道:“我们回去!” 只是就在此时,一道破空声从穆悠宁身后传来。 穆悠宁心中一凛,身形快速后仰,与其堪堪擦过。 云邵手中折扇一杨,手腕翻转,折扇便在他手中挽了个漂亮的手花。 待穆悠宁重新直起身,云邵也将折扇摊了开来。 只见上面躺着一个飞镖,飞镖的边缘在阳光下泛着荧光,显然上面涂了毒。 云邵嘴角勾起一抹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反而冷的渗人:“穆少卿,看来这是对我们的警告。” 穆悠宁也心底一沉,眼中冷光一闪而过。 清风从他二人旁边擦肩而过,带起一阵树叶摩擦微响。 花园中,紧张的气氛愈演愈烈。 一触即发,身后的唱戏声似乎是感受到这边的热火朝天,也越来越急促起来。 就在此时,方才那收了云邵银子的小厮,突然闯了进来,笑道:“公子,原来你们在此,拍卖开始了。” 那唱戏声忽而,也在此时戛然而止。 第六十一章:变故 一场疾风骤雨就在此时化作清风悄然间飘散而去。 云邵手腕轻转,不动声色的将折扇合了起来,穆悠宁淡淡的收回视线,若非她的耳旁一缕青丝飘落而下,让人感觉似乎方才的一切几乎都只是一场错觉。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那小厮转眼已经到了跟前,谄媚的笑道:“公子,那银簪的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您二位的急事可处理好了?” 云邵嘴角微勾,折扇轻点他的肩膀,似是满意的道:“做的好,银子是你的了。” 说着,他便从腰间拿出一锭银子扔给了小厮。 小厮接着,嘴角的笑意真诚了些,他来了倚翠阁三天,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大方的客人,今日赚的银两够去几次百花楼了。 “多谢公子赏赐。” “不用谢,都是你应得的。”云邵意味深长的道。 穆悠宁适时的道:“既然拍卖要开始了,那便走吧。” “诶诶。”小厮赶忙将银子放进腰封,笑道:“公子请。” 穆悠宁颔首,当先往前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周围,根据方才那飞镖射过来的方向,她其实大致已经判断出对方的藏身之地。只是麻烦的是,对方的人至少不少于十个,而且个个都是好手,一个后院而已,若当真没有猫腻,只是侍女小厮住的地方,何必盯的这般严实? 只是敌众我寡,若是当真动起手来,今日他二人能不能走出这倚翠阁还是个未知之数。 这也是为什么穆悠宁和云邵收手了的原因。 何况,他们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想到这里,穆悠宁眼底快速的划过一抹流光。 一行三人,一路不曾停留,很快便回到了包厢外。 “小的就提前祝二位公子得偿所愿,我就在门口候着,若是二位公子有任何吩咐,可以随时叫我。”小厮殷勤的替穆悠宁二人推开包间门,笑着道。 穆悠宁点点头,当先走了进去。 云邵看着她的背影轻叹口气,任命的朝着小厮笑笑:“会的,你且好好候着吧。” “诶,爷,您之前答应的……”小厮见他要进去了,赶忙道。 云邵挑挑眉,似是才想起来般,惊呼一声:“哦。放心,我一定会在你们掌柜的面前,好好替你美言几句的。” “诶,那就先多谢爷了。”小厮连忙一通作揖,将云邵请了进去。 没有听到他说的那句:可惜了,可惜我并不认识什么掌柜的,那就……只好食言罗。 穆悠宁闻言嘴角抽了抽,“比起女人,云少卿的骗人能力也是不遑多让。” 云邵轻叹一声,以手扶额,眼中委屈和不忍交织,“我也不愿,都是为了任务。” 穆悠宁扶额,是她输了,她的脸皮远远没有这个戏精厚。 就在此时,楼下的胖掌柜的声音传了过来:“现在进行下一个拍品的拍卖。” 穆悠宁二人对视一眼,皆敛了神色,一瞬不瞬的盯着楼下。 只见一个奉宝侍女端着托盘正站在胖掌柜旁边,胖掌柜伸手从上面拿过册子,边展开,口中边高声道:“下一件拍品乃是……” 可话到这里,胖掌柜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声音忽然戛然而止,瞳孔猛然放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口中小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穆悠宁同云邵对视一眼,心知这宝盒里装的就是被人偷偷掉过包的鸳鸯流光银簪。 其他人却不知真相,有人心生不耐,大声道:“掌柜的,下一个到底究竟是何物?” “是啊,究竟是何物,竟让掌柜的你这般惶恐不可置信?” “莫非此物是什么绝世珍宝?” “绝世珍宝?掌柜的,既然上了拍卖会,那可都是拍品,还是快快将宝物报出来,让大家伙开开眼界吧。” “就是就是。难不成倚翠阁的掌柜要带头毁了规矩不成?” 霎时间,原本还算寂静的拍卖场里,一片喧闹。 胖掌柜已经从方才的惊讶里缓过神来,他将手中的折子叠起,重新放回了托盘里,不卑不亢道:“抱歉了各位,这里面的东西不在今日的拍卖清单上,应当是下面的人搞错了,待拍卖会结束,我定当好好查问一番。” 比起之前刻意收敛起来的气息,此次胖掌柜没有再可以收敛,蓬勃的内力倾然而出,便是楼上的穆悠宁也感到了一丝压力。 原本还想要反驳的人,一下子都聂诺了下,不敢再说。 “云少卿,此人的武功比之你如何?”穆悠宁忽然问道。 云邵眼神微闪,淡淡道:“我不及他。” 穆悠宁颔首,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楼下又恢复了一片肃静,胖掌柜满意的一笑,又道:“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今日大家的入场费都会在拍卖会结束之后,还给大家。”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不满的人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没事,既然是下人搞错了,倚翠阁下次多多核查便是。” 有会来事的高声道,聪明的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很快便有人附和起来。 “正是如此。” 胖掌柜眯起眼微微一笑,“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开始下一件宝物的拍卖吧。” 他说着,对旁边的奉宝侍女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先下去了。 奉宝侍女微微躬身行礼,端着托盘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穆悠宁忽然看到她头顶红光一闪,还不待她看清楚,那侍女忽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嘴角处微微渗出了血液。 穆悠宁瞳孔微缩,脱口而出:“她头上的鸳鸯流光银簪。” 云邵一惊,定睛看去。 但还不等他看清楚,一阵浓雾不知从何处蔓延了过来,瞬间就将整个拍卖场包裹在其中。 原本因为奉宝侍女突然暴毙而愣住的人们,此时清醒了过来。 就着微微的可见度,纷纷争着往门口跑去。 模模糊糊中,云邵感觉到穆悠宁抓住了他的手,耳旁传来她果断的声音:“云少卿,我们下去。” 第六十二章:密室 穆悠宁二人面上带着白纱,趁着浓雾的遮掩之下,从窗户上跳了下去,悄无声息的朝拍卖台摸索而去。 拍卖台上,胖掌柜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穿着粉丝纱衣的奉宝侍女还躺在地上,想来是事发突然,胖掌柜还来不及处理。 也不知那纱衣是何材质,一眼看过去,竟隐隐泛着微光。 穆悠宁轻轻跳上台,走到侍女的尸首旁蹲下。 云邵也在她身边蹲下,警惕着周围。 拍卖场里的人似乎已经都走了个干净,此时空荡荡的大殿里,除了她二人的声音,再无其他人的声音。 就连倚翠阁的人也好像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但定会有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人,想要趁此机会夺宝或者出于其他目的,从而隐藏了起来。 看似平静万分,实际却暗潮涌动。 穆悠宁刚想查看一下尸体,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略微犹豫了下,才伸手去碰尸体。 在她的手指触碰到尸体的瞬间,一阵过电般的感觉席卷而来,瞬间卷走了她的神志。 唯有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睁着。 很快,她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画面里,有一个锦盒,锦盒里放着一根鸳鸯雕花的银簪。 这只银簪看上去并没有多华丽富贵,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宝物。 唯有簪头的那只鸳鸯雕刻的栩栩如生,更特别的是,那只鸳鸯的眼睛不知用的什么宝石,竟是艳红色。只是这红色似乎又与寻常的红不一样,见之不让人感觉到热烈,反而只觉得诡异无比,就好似……好似血液一般,下一秒就要红的滴出血来! 美丽又危险的东西,往往看上去都及其诱人。 眼睛的主人,似乎被惊艳到了,不自觉的道:“好漂亮。” 随后就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将其从锦盒中拿了出来,大拇指在鸳鸯的眼睛处轻轻的摩擦着。 “穆少卿!” “穆少卿!” 云邵的声音就在此时传了进来,画面也随之戛然而止。 穆悠宁回过神来,身体微颤,面上却好似无事发生般。 她恍若未觉,用手沾了点女尸嘴角边的血迹,放在鼻尖嗅了嗅,轻声道:“她是中毒。” 云邵皱了皱眉,“方才是怎么回事,我唤了你好几遍你都没有反应。” 穆悠宁笑笑,似是不甚在意:“多谢云少卿关心,我方才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所以失神了。” 云邵凝眉,直觉告诉他没有这么简单,但他到底没有再问下去,而是道:“可知她中的是何种毒?” “不知。”穆悠宁摇摇头:“能见度有限,无法仔细查看尸身。” 她停了下,又继续道:“不过她头上的鸳鸯流光银簪不见了。” “嗯。”云邵轻轻应声,拿过一旁掉在地上的托盘和镜盒,他将托盘打开,毫无意外的看见里面空无一物。 他将锦盒放回原处,站起身来,轻声道:“穆少卿走吧,我们去探一探这倚翠阁。” 穆悠宁颔首,口中却道:“稍等。” 她说着,轻轻松松的将地上的尸身背在背上,随即脚下微微一用力,身子腾空而起,同时袖口中一根长鞭呼啸而出,快速的缠住对面的窗柩,随着她手微微一用力,整个人便准确的窜进了方才的包间里。 再回到拍卖台上时,她背上的尸体已经没有了。 云邵微微勾唇,赞叹一声:“穆少卿好身手,想不到穆少卿连长鞭也用的这般出神入化。” “云少卿谬赞。” 穆悠宁淡淡的回了句,当先朝着拍卖台的后方走去。 方才在包间的时候,她便已经将楼下的情况记了个大概。 大厅分为两个区域,分别是拍卖台和坐席。 两者相对而立,坐席大致的大小大致是拍卖台的两倍。 坐席两边分别是两条过道,供人经过。 这两条过道恰好对准倚翠阁的两个出口。 而拍卖台这一边,一侧靠墙,另一侧很有可能通往藏宝阁或者是鉴定中心,奉宝侍女便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现在穆悠宁他们要去的便是那里。 大殿内的雾气此时越发浓烈了起来,原本还算勉强能看清现在几乎连身旁的人都看不清楚。 穆悠宁心中微沉,当机立断,拿出自己的长鞭,将另一端递给云邵道:“云少卿,以防万一。” 云邵微微一愣,默不作声的接过去,绑在自己的手上。 两人靠着墙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下了拍卖台后走了一会,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划过她的脸,她微微一惊,连忙抬手去抓,才发现原来是缀着的绸缎。 她将其掀开,很快便摸到了一扇门。 她试着推了下,被虚掩住的门发出轻微“咯吱”的响声,她眸中微沉,将房门慢慢推了开来。 在推开门的刹那,原本被浓雾遮挡的视线终于又恢复了过来,房内因为关着门的原因,虽然有些雾气,但是并不影响视力。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闪身进去,随后又将房门重新关了。 与穆悠宁想象的不一样的是,此间房并非鉴宝室或者藏宝阁,反而像是一间密室,房间范围不过一间暖房大小,是以房内所有的东西几乎一目了然。 只见正中央简简单单的摆放着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摞起来的托盘,每个托盘上面都盖着他们之前见过的红绸缎。 托盘旁边则放着一个茶壶,看起来像是供这些奉宝侍女喝茶的。 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云邵走上前,随意翻看了下摆放着的托盘,只是上面一无所有。 穆悠宁则查看起了墙壁。 在奉茶侍女倒下的之后,她可以肯定自己看到了胖掌柜走向了此处。 包括之前的那些奉宝侍女,以及还没来得及上场的奉宝侍女,应该都会呆在此处,可如今这里却是一片空荡荡。 一群大活人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是以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此处有机关! 可她将两旁的墙壁敲了个遍,并没有发现有空心的地方。 正待她想不通的时候,云邵忽然道:“穆少卿不必敲了,墙壁上我方才瞧过了,并没有机关的痕迹。反而是此处,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吗?” 穆悠宁一楞,脑中快速闪过什么,瞳孔微缩,沉声道:“是茶壶!” 第六十三章:珏林道人 云邵勾唇一笑:“正是,既然有茶壶,为何没有茶杯?” 他边说着,手触上茶壶,轻轻抬了下,果然不出他所料,茶壶并不能拿起来。他眼底快速的闪过一丝冷芒,手微微一动,转变方向,将茶壶轻轻向右转去。 就在此时,房内传来一阵“咔嚓”的响声。 还没等两人看清楚是何处传来的声音,离云邵一尺外的穆悠宁只觉得脚下忽然一空! 穆悠宁垂头望去,只见脚下的地板悄然移了开来,她此时现在正悬空的站在上方。 而地板下方一片漆黑,全然看不清半分场景,还不待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直直的往下坠去。 因着手上缠着长鞭,连带着不远处的云邵也被她拽着朝着洞口坠去。 这一切皆在瞬息之间。 穆悠宁在下坠的瞬间很快反应过来,她手中荧光一闪,一把匕首凭空出现,随即深深的插入旁边的墙壁之中,她下坠的速度在这刹那缓了一秒钟,她趁着这一秒种脚尖微点墙壁,整个人旋转一圈,缓缓落了地。 落地后,她手腕微动,控制着长鞭,将云邵也稳稳的拉到了地上。 待云邵站稳之后,穆悠宁轻扯长鞭,绑在云邵手上的鞭子便有意识般自动滑落下来。 她将长鞭重新卷起,又收回到了袖子中。 手中换成了原本别在腰间的长剑。 云邵的折扇也拿在了手里。 两人警惕的打量着周围。 只见方才他们落下的那个洞口处,原来别着用绳索绑成的阶梯,只是穆悠宁比较倒霉,恰好站在了机关上方,所以两人才来不及反应,方才就这么掉了下来。 而下了洞口之后,就是一个长长的走廊,长廊上铺着地板,地板颜色黑白相间,呈现出一个个黑色和白色的方格,黑色与白色之前间隔分明,似是水火不容,又隐隐有种和谐之感。 一眼看过去,幽深漫长,昏暗无比,虽然廊壁上挂着的油灯照亮,只是人目视而去,只觉得远处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 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只待猎物走进便张开它的獠牙,将其撕扯吞噬干净。 云邵眼神微闪,从腰封中拿出一锭碎银子,轻轻的抛了过去。 就在银子落地的瞬间,墙壁周围忽然射出密密麻麻的箭雨,只是很快的又停息了下来,若非地上残留着的满地的羽箭,和那颗掉落在银子,只怕会让人恍然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穆悠宁二人见之,皆是脸色微沉。 如此密集的箭雨,即便是穆悠宁和云邵,也不敢说他们二人能安然无恙的走过这个长廊。 “如此密集的箭雨,想要毫发无伤的走过去,简直是天方夜谭,倚翠阁的人是怎么避免触发机关的?”穆悠宁眉头微蹙,轻声道。 “有两种可能,其一就是机关的两端皆有可控制机关的开关;其二控制机关的并非是机巧,而是阵法。” 云邵黝黑的眸子悄然的打量了下周围,边如是说道,“这里的机关,我更偏向于第二种。” “目视过去,我们能看到充当机关阀门的唯有廊壁上挂着的油灯。可如果是这样,那破解这个机关实在是太简单了。做一个如此危险的机关,显然是为了防止有人闯入,但控制机关的阀门却如此明显,岂非失去了制作机关的人原本的目的。” 说道这里,云邵顿了顿,才继续道:“除非此人技艺不精,可如果技艺不精,又能做出这般精巧的机关,似乎有些矛盾。” “所以……”他忽而勾唇一笑:“看来我们需要破阵了。” 穆悠宁也随着他的话打量而去,果然见此间便如竟云邵所说,目之所及之处,除了挂在廊壁上的油灯之外,并没有他物。 她对机关和阵法之术虽没有云邵那般精通,但也算是略知一二。 她在边疆战场上的时候,穆峰身边就有一个擅长阵法的奇人,曾经用一个大型的阵法,困住敌方五千人,兵不血刃将敌方驱赶了出去。 她那会对阵法很是好奇,便跟那人身边粗略的学过一些。 只可惜还没等她学会,那奇人就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一封书信,上书:孩子,你心性坚定,断然没有那些女子的娇气,骨骼也上佳,是个好苗子。只是老道我有不得不要去做的事情,若你我有缘再见,到时你便替我老道传承衣钵吧。 在她心中,她二人虽没有师徒的名义,但却有师徒的情分,知遇之恩不可忘,她早已认他为师。 只是她甚至还不及知道他的名姓,他便已经离开。 徒留下信函上的落款:珏林道人。 穆悠宁心中微动,忽然问道:“云少卿可知珏林道人?” 云邵微楞,眼神微闪,回道:“不知。听法号应该是个道长,可是青云观的道长?” 穆悠宁眼中划过一抹失望,摇摇头:“不知,珏林道长是个在阵法方面有很深造诣的高人,我曾经有幸随着他学习过几日,道长于我,算是有一段知遇之恩,师徒之义。” “既然连云少卿都不曾听闻,想必道长应当是个隐士的高人。” “若有缘,自会相见,不必强求。”云邵淡淡道。 “云少卿所言甚是。”穆悠宁颔首,收回心神,手腕微扬,许多粉末随着劲力向前飘落,很快便将前方的几排地板覆盖了起来。 “这是尸骨粉,以动物的骨头磨成粉末再配合蜈蚣等毒虫的粉末混合而成,能够感应油脂。人的脚容易出汗,汗打湿了鞋,就会在鞋底留下分泌的油脂,踩在地板上就会留下印记。所以我们只要知道对方走的方格,就能知道这个是什么阵法,从而寻找破解之法。”穆悠宁解释道。 “穆少卿既然有这等好东西,我们哪里还用得着破阵,直接跟着他们的脚印走过去就可以了。”云邵黑眸微眯,笑道。 穆悠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只有一瓶,方才已经用掉了。” 云邵:…… “呵……呵,那当我没说。” 第六十四章:小七巧阵 两人说话之间,粉尘已经悄然落地,在地上泛着微微的荧光,渐渐的显示出一些类似脚印的印记,有些地板格子上的脚印较深,而有的则浅淡的几乎看不出来。 显然印记较深的便是经常有人走的。 两人定睛看去,异口同声道:“乾二,坎五,离四……是小七巧阵!” 话落,两人的眉梢皆拧了起来。 “小七巧阵多作为辅助类阵法,以变化无端著名,是以小七巧阵一般会和其他阵法结合起来使用。”云邵皱着眉道。 穆悠宁沉咛了会,冷静道:“无妨,我记得能与小七巧阵结合起来使用的阵法只有五个,分别是八方铜铃阵,万里留香阵,七芒阵,五方阵以及四象阵法。” “八方铜铃和万里留香需要借助外力和熏香,所以并不是这两个。至于剩下的三个……七芒阵以北斗七星的方位做阵眼,内含星辰之力;五方阵则是以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做阵眼,内含万象之力;四象阵法与五方阵类似,只是四象阵法是以东南、西北、东北、西南四个方位做阵眼。” 云邵颔首,“话虽如此,即便能排除掉八方铜铃和万里留香,也还有三个阵法。若是七芒阵的话,倒是还好说。若不是……五方阵和四象阵法太过类似,但生门却全然不同,少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看来,我们要赌一把。”穆悠宁看向云邵,微微勾唇:“云少卿可敢?” 云邵挑挑眉,不屑道:“这天下还没有我云邵不敢的事情。” 穆悠宁没有反驳,反而笑意更深:“既如此,我们赌一把便是。” 她说着,当先踏上了显示着脚印的那个方格。 不出她所料,一片风平浪静,说明他们的是正确的。 她心中波澜不惊,又跨向另一块方格。 云邵便跟着她身后,站在她方才站的那块方格之上。 穆悠宁脚步不停,跨上第三个方格,这里也是尸骨粉覆盖的最后一个方格。 她身子略微顿了顿,身后的云邵适时道:“右三,左四,前一,中二。” “前为小七巧,中含变化,后恢复七巧,如此方才是一个完成的小七巧阵。小七巧阵以七为极数,含七种摆阵之法,七种变化,幸而我们确认了前三步,示意随后的四步便也得知了。 穆悠宁略略颔首,按着他的话踏过去。 在第七步之后,重新停了下来,她开口道:“七芒阵以北斗七星为坐标,我只需要找到方位,进行测试,便能确定这中间的阵法是否是七芒阵。而我所站的位置乃是坎位,坎为西,坤为北。若此阵为七芒阵,那么第一个阵眼就在我的右手边,右三的位置。” 云邵轻笑一声:“正是如此。” “既如此,便试试吧。”穆悠宁话音刚落,身形向右一闪,稳稳的右三的位置落了下来。 两人屏息了一瞬,周围一片寂静无声。 就在穆悠宁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忽而她的耳垂微动,她身旁的墙壁露出一个个的箭孔,随之密密麻麻的箭雨朝着两人射了过来。 她心中一凛,却极为冷静。 长剑瞬间出鞘,铁铸的箭头敲击在宝剑上,发出刺耳的划拉声。 穆悠宁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既然破阵失败,再返回已然是不可能,便只能是硬闯。 她绷紧了身体,一边快速的挽着剑花,一边身形不断的变化,躲避着箭雨,一边试着往前方冲去。 但是箭雨过于密集,她忙于防御,几乎寸步难移。 就在穆悠宁打算放弃防御硬闯的时候,忽而腰间被人揽住,有什么东西遮挡了她的视线,同时也遮挡掉了箭雨。 身体被人带着以极快的速度往前掠去。 不过数秒钟,两人就已经略过机关区。 随后掩盖在她头顶上的东西被人拿开了去。 她这才看清楚,原来云邵拿着的是一把伞,只是伞面用的不是油纸,而是刀枪不入的金蚕丝。 伞柱和伞柄用的也并非是木质,而是钢铁所铸。 伞面的一角还绣了个云字。 云邵撑着伞,吊着眼尾,满意的看着穆悠宁的眼神从茫然到惊艳到欣喜。 随后,施施然的将其收了起来。 穆悠宁又发现,这把伞做的还不止表面上这般机巧。 伞轴竟是成段成段拼接起来的,所以收起来的时候,不过小臂长短,即便是收进袖口也很是方便,难怪她之前并没有在云邵身上看到过这把伞。 “设计出此伞的定然是个机关之术的天才。”穆悠宁赞叹道。 云邵嘴角微杨,以手握锤在嘴边掩着轻咳一声,“如此,便多谢穆少卿的赞扬了,此伞名为青光。” 穆悠宁眼睛一亮。 这是云邵自与她相处以来,穆悠宁最为喜形于色的一次。 云邵轻晒,没想到这位穆大小姐,竟还有颗如此赤城之心。 “云少卿果然非一般人。”穆悠宁如是道。 她往常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亮起了星光,就这么认真的直直的盯着云邵。 云邵只觉得她眼底的光似是微微发烫,直接透过他的眼睛烫到了他心里。 “若是穆少卿想喜欢的话,我便将青光赠与穆少卿。”云邵似是被蛊惑般,脱口而出道。 话说出口的瞬间,云邵愣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很快又坚定下来。 并非是不舍得青光,而是他不应该同穆悠宁有太过亲密的情感,贴身武器赠人,往往是非常亲密的友人才能有如此亲近的行为。 穆悠宁微惊,摇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看青光的情况,显然云少卿对其颇为爱护。” 云邵也不意外,轻笑一声,将青光收进袖口,懒懒道:“本公子十年一次的好心,既然穆少卿看不上,那便算了。” 穆悠宁知他只是调侃,也不在意,而是道:“多谢云少卿好意,既然已经破阵,我们便赶紧出去吧。” 云邵颔首:“自然。” 穆悠宁方才便已经大打量了下这周围,他们如今站在长廊的最尾端,除了墙壁,旁边空无一物,似乎是个死胡同。 只是穆悠宁二人心中都清楚,既然对方设了如此精巧的阵法,此处定然不可能空无一物。 这里一定有别的出口! 第六十五章:黑衣人 云邵朝前两步,敲了敲前面的墙壁,他附耳过去,清晰的听见“咚咚”沉闷的响声。 这是实心的墙壁。 他心中了然,转向右边,抬手在右侧的墙壁上敲了敲。 忽而他身子顿了顿,开口道:“这里是空心的,出口在这里,至于机关……” 他似乎早已胸有成竹,脚尖轻点,身子腾空而起,转动了右侧廊壁上最后一个油灯。 果然,长廊内传来轻却清晰的闷响。 在云邵落地的瞬间,这间密室的门也打了开来。 阳光争先恐后的从门外照射进来,驱散了长廊内的幽暗诡异。 因为较长时间处于昏暗的室内,骤然见到这么强烈的光,两人都皆有些不适。 穆悠宁抬起手,挡在眼前,缓了缓,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见前方不远处花团锦簇,一座假山倚在花草旁边,看起来应该是他们之前来过的后院。 穆悠宁同云邵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穆悠宁能感觉到之前隐藏在这里的暗线大多都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因为前厅的慌乱,所以紧急将人抽调了过去。 而这里余下的不过两三人,应当是为了以防万一。 还不等她确定具体的人数,一股杀气凛然而至,草木都随之飘摇,随即穆悠宁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三个身穿夜行衣,带着面纱的人变悬立在假山之上,冷冷的看着他们二人。 为首的男子似是有所顾忌,是以没有直接动手,只是给了个警告。 双方相对而立,谁也没有说话,都在相互的试探对方的底线。 为首的黑衣人忽然朝着穆悠宁二人拱手,客气道:“二位爷,此处乃是倚翠阁后院,供侍女小厮居住,乃是不对外开放的,也恐污了二位爷的身份。” “想来是因为前厅混乱,一时走错了路,二位爷若是要出阁,往右走便是。” “二位爷请。” 穆悠宁挑了挑眉,此人做暗卫当真是屈了才,一番话即在情在理,又给了双方楼梯下,软硬不失,若她当真是走错的客人,只怕会心中歉疚,同时愈发好感倚翠阁。 只可惜,他们本来就别有所图! 云邵闻言嘴角微弯,不知道何时又拿出了他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到真是像极了那纨绔公子样。 “虽然你说的在情在理,但是……可惜了。”云邵轻叹一声,似乎真的在惋惜。 黑衣人首领表情不变,语气却已经沉了下来,暗含杀意:“公子这是何意?” 云邵眉梢轻佻,手腕微微用力,手中的折扇便直直的冲着黑衣人而去,“这个意思。” 他说着,脚下微微用力,身形追着折扇快速往前掠去。 黑衣人首领抬手轻扬,身后的两个黑衣人便身形一闪,迎了上去,冷声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便留下来把。” 两方人各自腾空而起,立于树尖之上,遥遥相望。 云邵的折扇早已去而复返,又被他拿在手中,装模作样的扇着。 穆悠宁手中的长剑也早早出鞘,遥指黑衣人首领。 她开口淡淡道:“你的对手是我!” 黑衣人首领冷冷的看着她,脚下跨出一步,从假山上跳了下来。 也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剑。 穆悠宁面色平静,眼中战意盎然,当先持剑冲了过去。 下一秒,短兵相接,发出铿锵的脆响。 两人皆是试探一招,随后长剑触之即退。 黑衣人首领惊讶道:“穆家剑法,你是穆家人?” “穆家只有二子,穆老三穆恒如今在鹿鸣边境守着。而穆家老五穆瑾如今在太学院进修,都不可能在此处。除了这两人,穆家有资格习得穆家剑法的只有大小姐穆悠宁,你便是穆悠宁!” “听说穆家大小姐穆悠宁入了大理寺,今日你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为了史家的案子而来。” “而那位冠间一抹红飘带,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少卿,云邵。” “既然如此,今儿,你们二人都得留下来。” 穆悠宁眉心微蹙,不曾想廖城内一个小小的暗卫竟然对穆家家事知道的如此清楚,她心底微微泛冷,眼底快速的闪过一抹杀意,若是之前她还存了放了他们的心,如今却是不可能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是谁与阁下无关。今日,你不会放过我,而我亦然。”穆悠宁执剑直指黑衣人首领,冷冷的道。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话落,两人身影同时一动,消失在原地,长剑重新碰撞在一起。 几个呼吸之间,两人已经快速的过了十多招。 真正交手之后,穆悠宁没有想到,黑衣人首领的武功比她估计的还要高。 她心中了然,虽然眼下看似他们二人势均力敌,但是她却清楚,再有五十招,她必落于下风。 穆悠宁不过微微失神半秒钟,对方的长剑便寻到了空子,长剑直指她的后心。 穆悠宁赶忙后撤,脚下一用力,借力腾空而起,随即长剑狠狠的朝着对方的头顶劈了下去。 借着对方回击之力,穆悠宁顺着惯性退后了几步,她抬眼朝着对方看去,却见那人只堪堪退了半步。 几乎没动。 穆悠宁心底一沉,此人的内力远比她深厚,她如今能同他打个不相上下,不过是借着身法灵活,加上穆家剑法她烂熟于心,几乎可以说是人剑合一,出神入化的地步,甚至已经领略到了剑气。 但是即便如此,若是久战下去,她必输无疑。 越是如此,她越是冷静。 她边持剑挡住对方的长剑,脑中边快速的运转着。 忽而,她身形一闪,改变了她原本的防御角度,流出了一个明显的破绽。 她见状,面上快速的闪过一抹惊愕。 她赶忙朝后方掠去,以此拉开双方的距离。 只是对方早就在等她露出破绽,如今破绽以现,他又如何会放过机会。 黑衣人首领脚下微动,便捷住了穆悠宁的退路,随即长剑朝着她的胸口刺了过去! 第六十六章:侠剑刘涛 黑衣人首领脚下微动,彻底捷住了穆悠宁的退路,手中长剑直直的朝着她的胸口刺了过去! 就在此时,穆悠宁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她扔掉佩剑,不退反进,变掌为抓,右手朝着黑衣人首领的剑抓了过去,附着在剑身上的隐隐的剑气,不过瞬间就让穆悠宁的手皮开肉绽。 穆悠宁面色不变,狠狠抓了上去,将所有的内力在霎时间内集中在手上,让黑衣人首领的剑一时之间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她身形极快的向后转去,左手银光微闪,一把匕首就刺进了黑衣人首领的心口。 穆悠宁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狠意,手腕又用力一分,原本还露在外边的一截匕首便全部插进了黑衣人的心口。 不留余地。 一击即中! 两人这一瞬间隔得很近,近到穆悠宁清晰的看清了黑衣人首领眼底闪过错愕,对方虽然一开始就没有留手,但是此人的态度始终有隐隐的傲气,居高临下之感。 他从来没将穆悠宁放在眼底,也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命丧在她手里。 他并非输在武艺和计谋,而是输在了自己的高傲自大之上。 “看来,你们今日留不下我了。”穆悠宁淡淡的说着,眼中一片平静。 黑衣人首领心底闪过一丝寒意,忽然察觉到自己看轻她,是犯了多大的错误,此等心性,此女绝非常人! 他嘴角聂诺了下,似是想说什么,只是话还没有出口,一口血便先喷了出来。 穆悠宁狠狠将匕首拔了出口,黑衣人首领胸口的血液毫无预兆的喷溅而出,沾染在穆悠宁的脸上,素白的锦缎也被染成了一片片的鲜红。 黑衣人首领脚下踉跄一下,整个人朝着地上倒去,被穆悠宁握在手中的长剑此时也掉落下去。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升至了最高,明晃晃的在头顶挂着,刺眼的光突破云层打在穆悠宁的身上,此时的她浑身浴血,看起来就如斩杀了万千小鬼从地狱归来的罗刹。 她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尸体,浑身染血的粘腻之感和血腥气让她很是不适,如此浓烈的味道,不可抑制的让她想到那个暗无天日的,绝望无助的充满着血腥气的场景。 穆悠宁的气息一时更清冷几分,便是在如此烈日之下,都让人在她身上感受不到半分的暖意。 她的右手无意识的狠狠的握住,受伤的手心中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找回了一些神志。 她收起神色,又恢复到平常那个冷静自持的自己,她捡起自己的长剑,走到黑衣人尸体旁边,挑开了他的面纱。 方才听此人说话,她便觉得隐隐有些熟悉,心中便有一个人选。 如今一看,果然与她所料一致。 “侠剑刘涛,果然是他!” 身后忽然传来云邵的声音,穆悠宁转头看去,就见这人身上依旧是一尘不染,连个褶皱都没有,脸上更是没有半分的伤痕,而不远处则多了两具尸体,看来这人比她赢的轻松多了。 “嗯。”穆悠宁淡淡的应声。 “此人成名已有十载,因为人仗义,常常劫富济贫,是以江湖中人赠侠剑的称号,后来还创办了朗月山庄,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只是三年前朗月山庄被血洗之后,庄主刘涛就失去了踪影,想不到竟是成了皇家的走狗。”云邵讽刺道。 穆悠宁重新将视线拉回到刘涛身上,她认识他,是因为前世她与此人有过短暂的交集,刘涛是齐思远豢养的暗卫队长之一,他们二人曾联手对付过太子。 她当时也很好奇明明是江湖中有名的剑客,且江湖庙堂往往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刘涛为何自愿成为一个影子。 后来她从齐思远口中得知,是他手里握着有刘涛想要的东西。如今想来,很有可能是朗月山庄被灭门的重要线索。 难怪此人并不像自小培养的暗卫一般死板。 穆悠宁一时之间心中有些复杂,从刘涛口中得知齐思远对穆家的掌控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入的多。前世被剜心头血,胎死腹中,全家灭门的情景不受控制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一时之间控制不住内心的恨意,下了杀手。 如今想来,刘涛或许罪不至死。 滴答…… 清脆的响声吸引了云邵的注意,他这才看到,穆悠宁的手上竟然一直在流血。 地上的草木甚至已经被染红了一片。 云邵眼底一沉,扯过她的手,将她死死握住的掌心用力掰了开来。 “云少卿若是想死,我可以帮你,血流而死可太慢了。” 穆悠宁转过头来,呆愣楞的看着被他抓着的手,呐呐道:“谢谢。” “这人早就不是什么侠剑了,自从他放弃心中的侠义,一心被仇恨蒙蔽成为一个影子的时候,他便不配被称为侠剑了。” “这些年,他替那位处理的肮脏事不少,早已不算无辜,今日死在你手上,反倒算是全了他的名声。” 云邵边说着,边从腰间拿出帕子轻柔的替她处理伤口。 这人一改平时的风流不羁,此时脸上竟吐露出一丝柔情来。 穆悠宁看着他专注的脸呆愣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随意拿着帕子包扎了下,口中却真诚道:“多谢云兄。” 云邵也不甚在意,他笑着收回自己的手,闻言有些讶然:“悠宁既以将我视为朋友,又何必言谢。” “要的。”穆悠宁向来不是多说会解释之人,别人对她的好,她时刻记着,来日有机会定要加倍偿还回去。 云邵笑笑,这些日子对她的性子也有了些了解,知道穆悠宁的执着倔强。 他从腰间抽出帕子递过去:“脸上也擦擦吧。” 穆悠宁看了眼他的手,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去,擦了擦脸:“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云邵笑着说好。 收拾好尸体之后,两人轻车熟路的沿着青石板路,绕过假山,往前方走去。 就在两人又一次抵达路口看到那座小院的时候,那女声又响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真真假假假亦真 “郎君啊,你何时才能回来……” 穆悠宁同云邵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朝着那座小院快步走去。 边走,穆悠宁边快速说道:“果然是折意柳,听闻这首戏曲是宛絮的成名作,曾经名满轩辕,甚至她身前最后一场戏也是在唱这首戏曲。” “而且,听闻折意柳的词曲皆是宛絮亲自所做,她身故后,曲子便失传了,她似乎也没有收徒,所以应该没有人在会这折戏曲才是。” 她话落之间,两人已经到了小院门口。 云邵稍微打量了这个院落,这才发现原来围栏的门旁,有个小小的木质的牌匾,上面似乎写了几个字,只是被庭院内垂下的杨柳枝遮住,看不分明。 他抬脚走了过去,弗开杨柳枝,就见着牌匾上面写着:宛芳阁三个字。 跟在他身后的穆悠宁微微一惊:“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竟当真在此。” 云邵颔首,放下杨柳枝,抬手敲了敲院门。 就在此刻,原本若隐若现的唱戏声突然强烈了起来。 穆悠宁眼皮突然快速的跳动了几下。 她心中一阵悸动,平白的感觉到了不安。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忽然看到云邵抬手将院门打了开来。 穆悠宁微鄂,这一霎,心底的那些不安竟似乎被磨平了般,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但她不但没有感觉到放松,反而精神更紧绷了些。 她受伤的手紧紧的抓住佩剑,随着云邵一起走进了小院。 在踏进去的瞬间,那唱戏声忽然便从耳边消失了去。 眼前这院内竟有些荒凉,院落里种着几颗杨柳和香樟树,树上挂着几个八角风铃,一阵清风吹过,传来清脆的叮铃铃的响声。 靠着门口的树下放着一张石桌,石桌旁边摆放着几个石凳。 石桌上面摆了一个茶壶。 上面落满了树叶,似乎已经许久未曾有人落座过。 穆悠宁走过去,拿起茶壶看了眼,只见里面的茶叶已经干了,茶壶的杯壁也被茶叶染得泛黄。 她皱了皱眉,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过。 既然如此,方才的歌声难道不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她收回心神,看向云邵:“云兄,我们进去看下吧。” 云邵颔首。 两人便一同经过院落,进了前厅。 入了前厅,穆悠宁才发现里面竟别有洞天。 这里竟然是一个小型的戏楼。 只是此时不论是戏台上还是台下都是空无一人,以他们二人的目力看过去,甚至能看到那戏台上的红木隐隐被虫蛀的地方。 显然这里已经荒芜了许久。 他们二人站在门口互相对视了眼,这才一同踱步进去。 就在他们踏进去的瞬间,就好似触到了什么开关一般,这个死寂一般的戏园在一瞬间竟活了过来。 唱戏的,看戏的,走场的,叫卖的。 一副活生生的画卷就在两人眼前慢慢展开。 他们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的笑意。 穆悠宁心中一惊,赶忙闭上了眼睛,又睁开来,但眼前的一切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消失。 她抿了抿唇。 看着眼前的景象,眼底快速划过一抹流光,忽而就镇定了下来。 她轻嗤一声,若这些当真是鬼,她或许还算是他们的同类。 既如此,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自嘲一笑,淡淡道:“云兄可能看见?” 云邵一时没有回应,穆悠宁一愣,朝他看去,突然发现,云邵正盯着门框两侧在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门框上贴着一副对联。 “是是非非非亦是,真真假假假亦真。” 她轻声念到,突然福至心灵,似是想到了什么,可还没等她抓住,那抹灵感又很快的消失了去。 穆悠宁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 “铿锵。” 一声铜锣声惊醒了她,穆悠宁同云邵转过头去,就见原来空无一人的戏台上的已经站满了人。 看来这出戏要开始了。 穆悠宁看着台上,又问道:“云少卿可能看到?” 云邵颔首:“嗯,能看到。” “这是幻像?” 云邵摇摇头:“不知,我从未见过如此真实的幻像。” “既然已经来了,我们不如就看一场戏。” 穆悠宁闻言勾唇一笑:“有何不可。” 两人走上前去,一个叫卖的老婆婆从他们面前走过,竟似乎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 穆悠宁想到什么,看向其他看客,果然,所有人都在一瞬不瞬的盯着戏台,所有人都似乎都看不到他们。 “他们似乎看不到我们。” 云邵颔首:“嗯,似乎是这样。” 他说着,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男子从他的身上穿了过去。 他又道:“确实看不见,还摸不着。” 穆悠宁轻笑一声,调侃道:“被人穿过去的感觉怎么样?” 云邵偏头朝她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他耸耸肩:“其实没有感觉。” 两人说话之间,穆悠宁也体验了下被人穿过身体的味道。 嗯……果然没有什么感觉。 两人遂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开始看戏。 戏台上各种锣鼓已经响起,角儿却还没出来,就在此时,一个女声悠悠的响起。 哀婉又凄然的唱着:“郎君啊,你何时才能回来……” 穆悠宁瞳孔微缩,果然是折意柳。 也就是说着唱戏的很有可能是…… 就在此时,一个画着花脸的旦角掀开帷幕,走了上来。 咿咿呀呀的唱着。 穆悠宁死死的盯着她头上的那只银簪。 那只银簪她前不久才在奉宝侍女的瞳孔里看到过,是鸳鸯流光银簪! 这人果然是宛絮! 只是这只簪子此时还没有泛红,只有鸳鸯的眼珠部分嵌着红色的宝石。 若此人当真是宛絮,此时她带着鸳鸯流光银簪,唱着折意柳。 那很可能这一幕就是宛絮死之前! 穆悠宁这般想着,死死的盯着那只簪子,很快她就看到宛絮头上的银簪竟开始泣血,从那红色宝石里流出了红色液体,就好似血泪一般。 很快就染红了整只簪子。 而下一秒,那咿咿呀呀的宛絮就毫无预兆的倒在了戏台上,口中流出鲜血。 第六十八章:幻境(一) 一时间,整个戏楼内一阵惊呼,看客们纷纷站起身来。 穆悠宁虽然心中早已准备,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她愣了一瞬。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赶忙站起身来,当先跨上了戏台。 想要查看一下尸体。 只是还没等她碰到尸首,下一秒,宛絮的尸体便在她眼前消失不见了。 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吹拉弹唱的手艺人和台下的看客。 热闹了一瞬的戏楼又在瞬间变回了之前的荒凉的模样。 仿若一场欢闹后的散场,余下的只有空寂和悲凉。 穆悠宁微微一愣,拧着眉站起身来,“方才我们所看到的应该就是当年宛絮死之前的那一幕。” 云邵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她旁边,闻言颔首:“想不到她死的果真如传闻一般诡异,受了诅咒的银簪,毫无征兆的死亡,难怪当初她的死震惊了整个了麒麟。” “可惜,一代名伶,就这么香消玉殒。” “只是或许连宛絮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的死在十年后仍然这么轰动,不知道她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有些欣慰。” 云邵说着,自己先轻嗤一声,嘲讽一笑。 “听说当年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的人都出手了,若不是宛芳阁突然一夜之间被烧了个干净,连带着将宛絮一案的知情人和证据也烧了个干净,否则这案子或许早就破了。”穆悠宁淡淡道:“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欣慰,但是我想她定然不愿意自己白白死了。” 云邵微微一楞,忽而笑了:“正是如此。” “嗯。”穆悠宁轻轻应道,她转头看向云邵,正色道:“看起来她应该是中毒而亡,很有可能她的死因和那根簪子脱不了干系。方才你我都看到了,那只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泣血,然后宛絮便倒地而亡。” “想要搞清楚当年的真相,我们还得从那根银簪下手。” 云邵点点头,“这跟簪子如今应该就在倚翠阁的手里,方才前厅大乱,胖掌柜的是唯一有时间和机会拿走那根簪子的人,我们若是能够找到他……” 他说到这里,穆悠宁忽然扬起了手,打断了他的话,她拧着眉,冷声道:“云兄,你听。” 云邵微微一愣,闭眼屏息听了听。 似乎有一个女声隐隐约约的,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咿咿呀呀的唱着戏,一开始声音很是微弱,忽大忽小。 随后渐渐的变大,就好似这个唱戏的人越来越越来越靠近他们。 云邵猛然张开眼,沉声道。 “又是折意柳!” 恰在此时,唱戏声忽然戛然而止,随后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同那唱戏的女声一样,风铃声一开始也是忽远忽近,忽大忽小,随后就开始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大。 随着风铃声的变大,穆悠宁同云邵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一片眩晕,就好似整个空间都在不停的颠倒旋转。 穆悠宁二人不得不将自己的佩剑拿出来,撑住身子,微微摇晃着脑袋,以期保证清醒。 但是随即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砰! 毫无预兆的,两人手中力气一松,佩剑随着整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风铃声也在这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穆悠宁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身子不由自主的打着寒颤。 她心中疑惑,现在是初夏,为何会这般寒冷。 她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好似又千斤重,直到她动用了内力,方才挣脱开这种负重感。 穆悠宁缓缓睁开眸子,一阵刺眼的白光就直直的射进她的眼底。 她微眯着眼,抬手挡住光,过了会,方才适应了过来。 待看清眼前的情景,她却是愣住了。 只见她入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白色的冰川,阳光打在冰川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不远处有连绵不绝的雪山,雪山上还有皑皑的白雪。 整个世界,似乎除了白色,再没有其他的色彩。 这似乎是一个冰雪的世界。 她则穿着轻薄的衣衫正躺在冰川上,透过厚厚的冰川还能看到下方流动的海水。 她的右手还紧紧的握着佩剑。 只是穆悠宁环视一圈,却没有看到云邵的踪影。 她皱了皱眉,她记得,昏迷之前,她还同云邵一起在戏楼里,两人一起看到了宛絮死前的景象,随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她既然是同和云邵一起消失的,想来两人应该都在同一个空间里。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个方位,这里除了冰川就是冰川,入目之处一片空旷,便是连方向都很难把握。 穆悠宁想着,忽然身体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下,一阵冷风裹挟着凛冽的寒意朝她侵袭而来。 穆悠宁不得不暂时先收起心思。 她不知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但身体中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之感让她明白时间显然不短。 穆悠宁抿了抿冷到发紫的唇,僵着手拿着佩剑盘腿坐下,开始运行内力。 半个时辰后,她睁开眼睛,眼底一抹白光一闪而过,口中吐出一口白色的寒气。 整个人再没有方才虚弱苍白之感。 运功驱除掉寒气之后,穆悠宁赶忙拿着佩剑站起身来,纵目远眺而去。 此处极寒,而她衣衫单薄,凭借她的内力顶多在这里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若是找不到破阵的法子,她怕是就会成为一座冰雕。 所以,她必须要快。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云邵。 若说之前在宛芳阁内还能解释是海市蜃楼的话,如今的情况却让她明白,他们二人身在别人布置的阵法中。 她对于阵法虽略通一二,但远没有云邵那般精通。 如此想着,穆悠宁闭上眼睛,将内力灌注到眼睛里。 她再睁开时,眼前的一切都要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便连远处雪山上厚厚的雪层下露出的一抹绿色,她都看的清清楚楚。 在这样的空旷之地,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分清楚方位。 她抬头看向天空,看太阳现在的方位,如今应该刚过午时。 那她身后便是北方。 穆悠宁抿了抿唇,拔出玉苍然,在地上划了两剑。 做好记号,她将剑收回剑鞘,朝着身后的方向走去。 第六十九章:幻境(二) 穆悠宁不知道自己走了过久,她已经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处,唯有一个不停向前的信念。 太阳还挂在天空,还在之前的位置,似乎连半分都未曾移动过。她眼前能看到的依旧是一片冷白,就好似天地间其他的色彩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这一抹冷白。 她微微低头看去,清透的冰川上映出她的轮廓, 苍白的脸,紫红的唇,以及布满了冰霜的青丝和睫毛。显然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看着倒映出来的脸疑惑了下,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半晌才想了起来。 她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失了焦距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她抬眸看向前方,一阵寒风裹着冰霜毫不留情的从她身上穿刺而过。她被迫眯了眯眼睛,目之所及,唯有那一抹清冷的白。 她忽然顿住了身子,神志恍惚了下。 恍然觉得天地多么的广阔无垠,当周围人事物都消失,世界只余下这一抹冷白之后,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的渺小。 不过沧海一粟,世界一蜉蝣罢了。 她的存在于天地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价值和意义。 她打哪来?又要去往何处? 天地之大,又有何处是她的容身之所? 既然不知来路也没有归途,她这般挣扎痛苦又是为了什么? 如此想着,穆悠宁的眼底闪过一抹茫然之色。 像是陷入了思维的泥沼,穆悠宁忽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底的神色开始渐渐涣散,失去焦距。 就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如千刀刺骨一般的寒意侵袭而来,瞬间席卷她的五脏六腑。 她那已经钝住的思绪迟钝的突然想到:她是要死了吗? 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她只觉得心底忽然产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和不甘。 有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 醒来!穆悠宁,醒过来! 你的使命没有完成,你的仇恨还没报,你不能死在这! 醒来!醒来! 这声音带着强烈的不甘和怨愤,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急切…… 就在此时!穆悠宁猛地睁开了眸子,眼底的茫然尽数退去,眼底恢复了一片清明。 她心底难免一阵后怕,方才她不过是一时不查,竟然就差点着了道,命丧在这环境之中。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庆幸逃过一死,眼前的情况就让她瞳孔猛然缩小,手情不自禁的握紧了佩剑。 只见离她一里外的地方,一阵飓风从她的东面拔地而起,将周围冰霜和冷风包裹起来,渐渐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飓风过境之地,除了光洁的冰面之外,将周围所有的东西都吞噬了去。 更糟糕的是,这个飓风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穆悠宁的方向侵袭而来。 穆悠宁珉紧了唇,脑子快速的运转,按照飓风的速度,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就要到达她的跟前。 最重要的是,这里一片荒凉,不说避风的屋子,就连一个小的山丘都没有。 也就是说,她无处可逃! 穆悠宁眼底闪过一抹讽刺,难不成,她今日当真要命丧此地? 不! 她眼底快速闪过一抹狠色,她经历千难万难从地狱里爬出来,绝对绝对不要就这么死在这里! 有什么方法,一定有什么方法…… 穆悠宁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飓风,吹过来的余风甚至要将她薄弱的身子吹起来,她面色不变,玉苍然出鞘,狠狠扎进冰川中,稳住自己身形。 与此同时,她的脑子却越转越快,她的神志反而越来越冷静。 忽然,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拔出玉苍然,身子偏离一开始往北走的路线,开始朝着东方跑去! 她竟是冲着飓风的来路冲了上去! 穆悠宁的想法很简单,此处一片空旷,飓风失去了阻挡物,只会越来越壮大,短时间内不会减弱或者是消散。 即便她现在能跑,但她也没有那么多体力跟它捉迷藏。 到时候她终究是一死。 既然如此,不如搏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穆悠宁眼底一片冷然坚定之色,一开始她还能稳住身子,但很快,就是佩剑也没有办法帮她把身子固定在冰面上。 她不可避免的被吹了起来,且越来越靠近飓风的中心。 穆悠宁面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白霜,但是她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有一片坚定和信心。 她整个身子被卷在空中,越来越高,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热量和体力才在快速的消退,寒冷几乎要麻痹掉她的神经,她紧紧的咬着唇,竭力保证最后一丝清醒。 忽然,飓风一直向东的方向开始转变。 穆悠宁眼底们猛然迸射出一抹光。 就是现在! 她心底冷声道。 她袖口中一道荧光一闪,一个铁索勾借着避风的方向,稳稳的扎进冰川里。 飓风就在此时忽然彻底转了方向,穆悠宁借着铁索勾和飓风产生的反作用力,身体腾的一下脱离了飓风的控制。 狠狠的撞向地面。 穆悠宁只觉得眼前黑了一瞬,浑身上下传来剧痛,但很快的又被寒意掩盖住。 她猛然一咬舌尖,勉强清醒过来。 她撑着玉苍然站起身来,将冰川里铁索勾重新收了起来。 掌心处被包扎好的伤口,早已经裂了开来。 染红了白色的帕子。 穆悠宁看着自己的手苦笑一声,真狼狈啊。 若是再不及时处理,只怕自己这只手就算是废了。 她轻叹口气,扯开已经被染成了红色的帕子,从腰间重新抽出一条。 等拿到手里后,看到帕子脚上的那个云字,她顿了顿。 不知道云邵在哪?情况会不会比自己好一些? 穆悠宁敛下眸子,想到。 她重新包好了手,抬眸看向周围。 待看清之后,她却愣了愣。 只见她似乎被飓风远远的带离了方才的地方,这里虽然还是一片冷白,但与之前的地方又有些不同。 在她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一颗树。 这棵树的根深深扎在冰川里,树枝上挂着一个八角风铃,还有几条红绸布。 最重要的是,树底下站着一个人! 第七十章:幻境(三) 万里无云的晴空忽而开始飘雪,原本就极寒的天气更冷了两分。 不过是一瞬间,穆悠宁身上就被白雪覆盖满了,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伫立在冰川之上的雪人。 但离奇的是,离穆悠宁一里之外那颗树覆盖的地方,却依旧是晴空万里,不见半点风雪。 忽然,一阵寒风裹着霜雪而来,穆悠宁还来不及看清楚树下之人究竟是谁,就被寒风眯了眼。 她只好微眯着眼睛,费力的看过去。 只见那人一身白衣,腰间系着一根靛蓝色的腰带,腰带上似乎有个字。 她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却始终都看不清楚。 只隐隐觉得那人的这身打扮似乎有些熟悉。 恰在此时,挂在树上的八角风铃响了响,清脆又寂寥。 在这漫天的飞雪之下,树下那人似乎才察觉到穆悠宁的存在,慢慢的转过身来。 待看清楚她的模样,穆悠宁愣了楞。 那人,竟然跟她长的一模一样! 她这才想起来,那是她今日的所穿的衣衫。 而那条靛蓝色的腰带上的字是个穆字。 树下的穆悠宁的右手同样拿着一把佩剑,同样是玉苍然。 那个穆悠宁似乎看到了她,朝她微微一笑。 随后缓缓踱步而来。 穆悠宁心中一紧,直觉感觉到危险。 她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玉苍然。 那个穆悠宁看似明明走的不快,但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穆悠宁眼底更是一沉,是和她一样的身法,踏雪成风。 她面上不动声色,冷声道:“你是谁?” 站在她对面的穆悠宁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就是你,我是穆悠宁。” “不,你不是,我才是穆悠宁。”穆悠宁眼底闪过一抹冷光,手中的玉苍然已微微出鞘,只待主子一声令下,就要一冲而出。 树下的穆悠宁淡淡的撇过她的佩剑,摇了摇头:“你看,我与你长的一模一样,便是连你的武功路数,佩剑,都如出一辙。我不是你,我又是谁呢?” 她的嗓音明明和穆悠宁一模一样,但是却全然没有她的淡然和沉稳,反而多了一丝魅惑,隐隐见透露出一种诱惑之意。 穆悠宁闻言茫然了一瞬,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她快速的拔箭而立,剑尖直指那个假的自己。 假穆悠宁面色不变,只是淡淡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杀了我就是杀了你自己。” 穆悠宁讽刺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一字一顿道:“那我便杀了你试试。” “简直是不知好歹!” 假穆悠宁脸上狰狞了一瞬,那一霎那,让她看起来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鬼。 穆悠宁面不改色,当先冲了过去。 长剑直取她的命门而去。 假穆悠宁似乎被激怒了,身体快速的后撤,躲开穆悠宁这致命的一剑。 冷声道:“愚蠢的东西,杀了我,你就要永远的留在这!” 穆悠宁闻言,身子顿了顿。 假穆悠宁面上闪过喜色,以为她被自己唬住了。 但还没等她高兴多久。 穆悠宁忽而脚下为微动,下一瞬就消失在了假穆悠宁眼前。 假穆悠宁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 一把长剑就从她的后心直接穿过胸膛。 她瞳孔猛地放大,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冷风中。 穆悠宁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冷声道:“你伪装的确实很像,但是你眼底的贪婪和惧意却掩盖不了,杀了你才是破阵关键这个事实。” 话落,她收起长剑。 随后,她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随后她就发现,自己已经破除了方才的幻境。 只见此处和方才的那处的环境一模一样,一样的冰雪漫天,冰川满地。 一里外同样有着一棵树。 属下同样有一个人。 但那个人却不再是幻象。 因为那人是……云邵。 穆悠宁虽然心中明白,但眼底始终留着一分警惕。 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第三层幻境。 她这般想着,却还是快速的朝着那颗熟悉的树下走去。 很快,穆悠宁站在树外,与云邵相隔一米远。 她握紧了手中的玉苍然,面上不显,淡淡道:“云少卿在此处多久了?” 她等了会,却没有听到云邵的回复。 穆悠宁心中一惊,这才发现云邵的异样,只见他靠着大树席地而坐,双眸紧闭,浑身紧绷,额间在不停的冒汗。 穆悠宁眼底微沉,赶忙走了过去。 在踏进树下的瞬间,穆悠宁就感到浑身的寒意忽然就散去了。 似乎这里是有着一个边界。 树内和树外是两个世界。 一个冰霜漫天,一个四季如春。 穆悠宁身子顿了顿,眼底闪过思索。 但她很快就收起心思。 她蹲下身,拍了拍云邵的肩膀,唤道:“云兄。” 只可惜云邵依旧一动不动,似乎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穆悠宁不知道他在这里多久了,也不知道他被困在自己的幻境里多久了,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时间一定不短。 云邵既然在这里入的幻境,说明他早就已经找到了这个地方。 也就说明,他的幻境,很是棘手! 穆悠宁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担忧,重生后第一次有了无力之感。 她没有办法去干预他的幻境,因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导致他被幻境反噬。 穆悠宁只能在他对面坐下,替他护法。 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云邵,以防他出现意外。 很快,穆悠宁担心的事情就出现了。 只见,云邵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嘴角也微微渗出鲜血。 穆悠宁瞳孔微缩,赶忙稳住云邵的身子。 便是她用上了内力,他的身子也还是不停的颤抖着。 穆悠宁心底一沉,心知云邵的情况很不乐观。 她咬紧了唇,那漫天血雾的场景又出现在她眼前,那种绝望无力的感觉,几乎是瞬间就要吞噬了她。 穆悠宁狠狠一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不能也绝不会在让自己在意的人死在她眼前,她早已经把云邵当成了朋友,决不允许,他就这么死在她面前。 穆悠宁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第七十一章:幻境(四) “阵法所构建的幻境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依靠外物例如香味或者视觉刺激之类的来给人制造感官上的错觉,这一种类型的幻境一般多见于防御性困守型的阵法。” “而另一种这是基于人的心魔而存在的幻境,这一类的幻境是真正的杀器,因为没有人能逃离自己的心魔。若想要破除幻境,能靠的只有自己,打破心魔,绝地重生,方能破除。”珏林看着眼前尚且还年幼的穆悠宁,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强烈的求知欲,他轻笑一声,讲解道。 “道长,那若是进入幻境的人没有办法突破心魔,外人只能看着他去死吗?如此岂非太过残忍。”年幼的穆悠宁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问道。 珏林道长抚着胡须轻轻一笑,“你所言没错,阵法本就是借天地之力,天地又何来的仁慈和善意。” 年幼的穆悠宁茫然了一瞬:“可是天地最是公平不过,为何不是仁慈?” 珏林道长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还小,你不明白,所谓的公平便是最大的不仁。” 穆悠宁摇了摇头,面上带着疑惑,却没有再问,而是道:“道长,那便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有。”珏林微眯着眼,眼角的皱纹带着天然的慈悲和无尽的包容,他视线远眺而去,声音里充满了阅尽万物的沧桑:“你方才说的没错,天道是最为公平不过的,若想要解救被心魔幻境所困住的人,施救之人必须经脉逆行,以内力灌注全身上下十二跟经脉,冲击被困之人的天门和怀古穴位,那人方才有一线生机。” 珏林转过头来看向穆悠宁,“只是,如此而为,施救之人很可能经脉尽断,气血逆流而亡。” “以一命换一命,这便是天道的公平。” 穆悠宁感受到掌心下云邵颤抖的越来越频繁的身子,她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抹苦笑,喃喃道:“以一命换一命,这才是所谓的公平。” “罢了,我穆悠宁竟然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断然不会因此在葬送在这里。” 她眼底的自嘲尽数收起,只余下坚定和果决。 她猛然转过云邵的身子,让他背对着她而坐,而她自己则坐在他的身后。 穆悠宁抬手快速的在自己手臂上的两大穴位处点了一下,几乎似乎瞬间,她的身子不可抑制的剧烈颤抖了下。一股钻心的疼痛就席卷了她的神经,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如纸片。她闷哼一声,嘴角流出鲜血。 她竟是没忍住,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要知道这才不过封了两条经脉。 她忽然意识到,以她现在的状态,都不一定能熬到封住十二根经脉。 穆悠宁狠狠一咬牙,但她没有退路! 穆悠宁缓了缓,随后没有犹豫的又抬起了手……、 就在此时,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随后快速的替她解开了她封住的两条经脉。 云邵低哑又略带虚弱的声音传来:“穆少卿这般不相信我妈?我云邵岂是如此短命之人,区区一个心魔如何能奈何的了我。” 穆悠宁一愣,眼中闪过喜色。 “你可还好?” 云邵点点头,松开握住她的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 看上去似乎除了虚弱了点,他的状态比起狼狈至极的穆悠宁还要好上不少。 “穆少卿这一路,似乎很是艰难?” 语气中带着穆悠宁熟悉的幸灾乐祸。 穆悠宁冷笑一声,就这狗嘴,她真的是脑子抽了才会想到要舍命就他。 她站起身来,离云邵一尺远,斜靠着树站着。 “看云少卿这模样,果然是安然无恙,既然如此,就有劳云少卿快快把阵破了。” 云邵挑挑眉,有些意外。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穆悠宁这般针锋相对的模样。 他嘴角勾起一抹兴味,施施然的站起身来:“果然美人就是美人,便是发怒,也是极美的。” 穆悠宁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 她同这人定然是孽缘,是冤家。 待回了燕京,她定要同他分道扬镳。 云邵知道再逗就要过火了,他轻笑一声,敛起神色,正色道:“自宛芳阁内晕倒之后,我醒来便躺在冰川上,我找了一圈,没有见到穆少卿,便猜测你我很可能在同一幻境的不同空间。” 穆悠宁皱了皱眉:“何谓同一环幻境的不同空间?” “简单来讲,就是你我二人同处一个幻境之中,但这幻境内有多个不相通的空间,唯有破除掉第一层幻境,达到阵眼,这些空间方才重合在一起。” “例如你我同样在冰川之上醒来,双方未曾看到对方,并非你我二人处在不同的位置,而是很有可能你就在我旁边,但是你我相互看不见。” “这就是所谓的同一幻境的不同空间。” 云邵淡淡的解释道。 穆悠宁颔首,“如此说来,第一层幻境的阵眼在何方?” 云邵讶然的看了她一眼:“在飓风的中心。” 他还以为穆悠宁是破了阵眼方才到了这里,想不到竟然是靠的硬闯。 穆悠宁默然,“然后呢?” “我破了第一层幻境的阵眼之后,便到了此处,本想在这里等穆少卿,未曾想一不小心被它趁虚而入,便入了幻阵之中。”云邵摸摸鼻子,淡淡道。 穆悠宁看他一眼,跟她猜的差不多:“云少卿可有想到破解之法?我方才便察觉这棵树与整个空间充满了一种违和感,而且树下和树外似乎是两个世界,这棵树是不是就是破阵的关键?” 云邵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这棵树只是阵眼的一部分。” “我一开始也以为这棵树就是阵眼,之前也尝试着破阵,但是最后不仅没有破阵,反而差点将自己折了进去。” 说到这里,他看向穆悠宁:“穆少卿可还记得自我们入宛芳阁开始,有一个东西就一直在我们旁边?” 穆悠宁闻言愣了愣,脑中快速的查找着记忆,忽然,她瞳孔猛然瞪大! 第七十二章:破阵 “是八角风铃!” 穆悠宁脱口而出道。 云邵颔首,冷冷一笑:“没错,八角风铃才是最关键的阵眼。” 他偏头看向穆悠宁,眼底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语含深意的道“穆少卿以为我们是何时开始入了这阵法之中的?” 穆悠宁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是在宛芳阁的小院门口才的入的阵?” “可我记得,我们听到第一声风铃响便是你我踏出青石板路,站在宛芳阁小院门口的时候。” 云邵不置可否,只道:“穆少卿且好好想想,你我当真是在那宛芳阁门口,方才看到八角风铃的吗?” 穆悠宁微鄂,注意到云邵说的是“看”而非“听”。 她心中一惊,不禁闭上眼睛,一帧一帧的翻看着自己的记忆。 她自重生之后,就发现自己似乎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 便是她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只要她看到的,就会像卷踪一样,存档在她的脑海里。 等着她需要的时候去翻看。 忽而,她身子顿了顿,记忆在一个画面上停留了下来。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人,他的衣服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翠”字,显然是倚翠阁的小厮。 更重要的是,他的腰间挂着一个小型的风铃。 竟是和穆悠宁他们在小院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顺着衣衫视线往上…… “第一次看到风铃,是我们在倚翠阁门口,那个前来招待的小厮身上!” 她猛地睁开眼睛沉声道。 云邵点头:“从我们踏进倚翠阁的范围内时,我们就已经在他人的掌控之中。” “我们自以为伪装的很好,神不知鬼不觉,未曾想早已经被对方看得透彻。” “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对方想要我们看到的罢了。” “而且我记得倚翠阁拍卖会三月一次,而辽城一个月之前就已经举办过拍卖会,穆少卿可还记得关于拍卖会沈捕头是如何说的?” 穆悠宁点点头,沉声道:“沈捕头说,“对了,大人,听闻倚翠阁明日有拍卖会。”说完,他又接了一句“真是奇怪。”” 是的,她若是当时心细一些,就能察觉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看来对方早就已经挖好了坑,就等着他们上门。 这么想着,穆悠宁忽然心中一凛,第一次觉得史家之事甚是棘手,对方如此深不可测。 她本以为此事定然与齐思远脱不了干系,但越是追查她却越否定了这个答案,以她对齐思远的了解,他绝不会白费力气在除了夺嫡一事以外的事情上,而且这一桩桩一件件绝非齐思远身边的人做到的。 她从一开始此事扯上怡翠阁的时候,就觉得怪异无比。 虽说史年的身份与宫中之人有些联系,但此人改头换面已经十年,再加上静妃和她所生之子早就已经归于尘土。 实在是不值得齐思远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铲除一个十年前的太监。 况且就算是齐思远想要除掉史年,也断然不会将事情闹到如此大的地步,早已经偷偷解决掉了。 但是史家一事的幕后之人,却一心想要将史家之事闹大。 先是史家妻子死因离奇,引得辽城人人自危,太守齐敦不得不上报大理寺。 再是在她和云邵的追查之下,发现此事的背后竟又牵扯进了倚翠阁,宛芳阁旧事,当年静娴宫的惨案,还有聚仙谷。 可以看出背后之人似乎要将此事闹得举国皆知。 而他们调查良久,至今都不知对方的底细。 甚至连目的不知道。 牵扯进来的这些人事里面,又有哪些是幕后之人真正想要的? 穆悠宁只觉得一团又一团的迷雾围绕在她眼前,她有时好像拨开了一些,但很快又被另一团给糊住。 她敛起神色,将疑惑都收起来,当务之急是要破阵。 “这里既是阵眼所在,是不是只要打破这个风铃,这个幻阵就破了?” 云邵颔首:“嗯,正是。” “这些家伙费尽心思和人力,似乎并不是想要杀了我们,他们既然认识你我二人,就应该知道以我和穆少卿的实力,区区一个幻阵,还不足杀死我们。” 云邵忽然这般说道。 穆悠宁微微一愣,脑中快速的闪过什么,那一直被她忽略的东西终于想了起来。 她瞳孔猛然缩小,咬牙道:“他们的目的是史年!先是史澜出事,他们料定我们会让沈极去守着她,再用幻阵困住你我二人,好一招声东击西!” 穆悠宁忽然想到她在来辽城之前做的那个梦,梦里的棺材她已经见过了,还有一个被火烧死的人。 那个人定然就是史年。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 那是个男人,史家唯一的男性就只剩下史年了! “快,云兄,我们出去。” 云邵在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将一把精致秀气的小刀拿在了手里。 他手腕微微一用力,飞刀顺着力道准确的割断了挂着风铃的那根细丝,随后在空中打了个转,又回到了云邵的手上。 失了线的八角风铃,垂直的掉落在地上,砸了个七零八碎。 就在它破碎的瞬间。 穆悠宁只觉得眼前恍惚了一下。 再恢复清明之时,她已经没在那个满目冰霜的世界了。 脚下的冰川被踏实的红木所取代,远处的雪山也被一排排的长凳所取代。 旁边一具已经凉透了的侍女尸首。 显然是拍卖台! 还是空无一人。 穆悠宁微微蹙眉,她记得自己把尸体放回了包间,想来那时便已经是在幻境之中。 云邵正站在她旁边,一脸深思的看着脚下的尸首。 “看来浓雾之前我们所见所闻应当不是幻觉,有人搅了他们的计划,至少眼前这具尸体和那根不该出现的银簪,并不在他们的计划当中。” “如此看来,对方应该是投鼠忌器,方才没有要了我们的命。” “我们倒是要好好感谢这个搅局的人,否则,你我二人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穆悠宁不置可否,将视线从尸首上收回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 至于那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她想他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第七十三章:史年出事 穆悠宁和云邵二人刚回到史府门口,便有一个侍卫迎了上来,神色慌张到:“两位大人可回来了,奴才奉沈捕头的命令在此等候二位大人。” 穆悠宁心底一沉,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侍卫连忙道:“是老爷,老爷的书房着火了……” 穆悠宁二人对视一眼,镇定道:“带我们过去,边走边说。” “是,大人。” 穆悠宁二人跟在侍卫身后,快步的朝着史年书房的方向而去,她边走着边问道: “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史官人可在书房之中?人可救出来了?目前情况如何?” “今日待二位大人离开二小姐的闺房之后,老爷爷很快就离开去了书房。老爷进了书房没多久,突然吩咐今日对外称病,概不见客,也不让任何人靠近书房。” “便是午膳也没有用。” “随后,就在一盏茶前,书房里忽然一阵浓烟起,随后就是滔天的大火。” “事发的第一时间,守在侧厅的清荷姐姐便让人去找来沈捕头,一边组织人救火。” “随后我便被沈捕头吩咐在府门口等二位大人了。” 穆悠宁蹙了蹙眉,问道:“事发之时,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侍卫先是愣了愣,随后点头道:“有,就在大火烧起的一瞬间,救火的弟兄们,还依稀从窗户后面看到了坐在书桌后的老爷,老爷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看着,面对着这滚滚的火焰,没有半点的惧意,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道:“对了,老爷还说了一句话,他说:他果然回来了,我们一个都逃不了!” 穆悠宁闻言脚步一顿,瞳孔猛地扩大。 她的脑海里快速的闪过,刘成留下的那封书信上,写着的那句似是而非的话,还有她梦中的那个葬身在火海里的人所说的话。 如今看来,火海中的那人定然是史年。 刘成和史年都说过: “他回来了。” 而且都指向十年前。 是巧合吗? 还是他们所说的是同一个人? 十年前,他们二人一个是掌一主殿的掌事太监,一个是穆峰手下的小将。 这两人究竟能有何接触? 那个他指的是谁? 连接着两人背后的那根线究竟是什么? 穆悠宁脑海快速的转动着,尝试着将刘成一案和史府之事,再重新梳理一遍,看看是不是有哪里遗漏掉了。 从现有的线索看来,史年和十年前关联起来的只有当年静娴宫的惨案。 而且从他讳莫如深的态度上看,很有可能当年静娴宫中之事有内情。 想来也是,堂堂皇宫之中,一座宫殿失火竟然没有救出一个人。 事后竟也没有一个人受罚。 一场涉及到数十条人命的案子就这么草草了结,归咎于意外。 此后此事更是成了宫中的忌讳。 便是她,在史家一案之前,她都并不知晓此事。 若非云邵提起,她刻意去翻找了一下有关的资料,她竟是对此事没有半分的印象。 而且她记得便是在大理寺的结案卷宗上,关于失火原因也只写了系婢女用火不当导致,此女已死在了火灾中。 至于所谓的婢女是谁,所谓的用火不当指的是什么,以及有关的救援行动。 半点没有记载。 整件事都透着诡异和违和。 宫中禁卫军侍卫太监诸多,断然不可能连一个人都救不下来。 除非是有人故意让它失火,阻止了及时的救援。 莫非…… 穆悠宁想着,眼底闪过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若是如此的话,能够让整个皇宫装聋作哑的只有那一位。 穆悠宁抿了抿唇,垂眸敛下眼底的神色。 当年之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年,很多证据已经没办法找到,她也只是猜测,更何况,史年虽然能指向静妃一案。 但是刘成却与静妃并没有交集。 她晃了晃脑袋,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如此看来,想要搞清楚这背后之事,还得从史年和刘成的关系查起。 “大人,到了。” 侍卫的声音传进穆悠宁的耳朵里,她回过神来。 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沈极。 以及他背上背着的史年。 她鼻尖微微皱了皱,这会不在走神,一股浓烈的烧焦味窜进她的鼻孔,让她有些不适。 她看向眼前的书房,只见,书房看着一大半已经成了焦黑。 只有一小部分还能看出原来的颜色。 如此模样,可以想象火势之大。 她收回视线,赶忙朝着沈极走了过去。 “大人。” 沈极见着他们轻声唤道。 穆悠宁颔首,“史官人如何?” 不出她所料,沈极摇摇头:“进去的时候,人就已经没气了。” 他这话一落,由几个婢子婆子打头,低泣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穆悠宁默了默,这些人都是史家的家生子,两代人都生活在史府,如今史年一死,他们的靠山也就倒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灰色袍子的人形色匆匆的走了过来,听见一片抽泣声,呵斥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们是想老爷走都走的不安心吗?” 此人看着约不惑的年纪,一来便板起脸,面上的忧虑和伤心不比这些人少,但是却还能保持理智沉稳。 是个可以当重任之人。 那人呵斥完婢子们,便赶忙朝着穆悠宁他们见礼道:“二位少卿大人,沈捕头。” 沈极对他摆摆手,显然认识此人。 他转头看向穆悠宁二人,介绍道:“此人名叫史唐,是史府的管家,负责管理史家的店铺生意,平日里多不在府上。如今应该是听闻史官人的噩耗,方才赶回来的。” 穆悠宁恍然,难怪他们一直没有见过史家的管家。 “今日史府突遭大难,在下恐没法同几位大人久谈,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少卿大人见谅。待处理好老爷的身后事,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史唐朝着几人拱手,恭敬道。 穆悠宁摆摆手,“无妨。” “多谢大人体恤。”史唐拱拱手,接着道。 “另外,门外有位公子自称是穆少卿的友人,来此寻少卿大人。” 第七十四章:白玉锦来了! 穆悠宁先是一愣,还没来得及疑惑,脑海里快速的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她赶忙道:“快请进来。”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不必了,我已经不请自来了。” 穆悠宁赶忙转过身去,只见白玉锦一袭白衣,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手中拿着一把纸扇,嘴角嗜着笑。 缓缓朝着众人走了过来。 就在他出现的刹那,穆悠宁察觉到整个空间都寂静了一瞬。 如此风流人物,当真不愧天下第一公子之称。 “白公子,别来无恙。”穆悠宁收回心神,笑着道。 白玉锦悄然的朝她眨巴眨巴眼睛,“游山玩水,不亦乐乎。” 穆悠宁挑挑眉,“当真是让人艳羡。” 两人客套了几句,穆悠宁便指着云邵等人打算一一介绍过去。 不料还没等她开口,白玉锦便道:“穆少卿不必一一介绍,这里的人我都略有耳闻。” 穆悠宁微微一愣,还不待她说话,一旁的云邵忽然轻笑一声,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他似乎对白玉锦有着敌意:“悠宁,想必这位便是踏月公子白玉锦吧。” 此话一出,周围传来一阵抽气声。 众人震惊过后,又觉得理由当然。 大概只有这般人物,方才配得上第一公子的称号。 穆悠宁颔首,“正是。” 云邵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道:“白公子果然如传闻所言一般风流倜傥,迷倒万千少女。” 白玉锦对他明褒暗讽的话,眉梢都没有动一下,只道:“多谢云少卿的夸赞。” 说到这,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只是不知道令师尊泉下有知,知道云少卿还是走上了如今这条路,会有何感想。” 云邵脸色猛然一白,凌厉的目光似要把他千刀万剐般充满了杀意。 但却似乎又碍于什么,终究没有动手。 穆悠宁皱了皱眉,白玉锦所言究竟是何意,竟让云邵的脸色如此难看。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云邵的情绪如此外露。 更别说,这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不动声色的移了移脚步,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她看着白玉锦道:“白公子,史家之事牵扯到了聚仙谷,所以我才想请你来助我一臂之力。” 白玉锦顺从的颔首。 穆悠宁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赶忙将现在的情况简单介绍道:“如今史府一家子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一个小女儿还活着,但她也于今日一早中了离魂之术。” “而史年史官人就是在不久前被人烧死在房中的。” “便是你眼前这个书房。” 白玉锦顺着她的话看了眼被烧成了黑色的书房,很快又将视线拉了回来,直到看到某处时,他眸光顿了顿,轻蹙了下眉道:“你受伤了。” 穆悠宁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意识到他说道的是她的手。 她随意的摆了摆手,“小伤,不碍事。” 白玉锦不说话,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瓷瓶扔给她:“这是我特质的金疮药,效果很好,而且不会留疤。” 穆悠宁顿了顿,将其收了起来,“多谢。” “嗯。”白玉锦应声,这才将视线看向不远处,正在的忙活的史唐。 他正在安排人收敛史年的尸身。 “等等。”白玉锦见状开口道:“尸体暂且留下。” 史唐闻言,对着忙活的侍卫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停下来,然后转身看向白玉锦:“白公子,可否等在下将老爷的尸首收敛进棺材再验尸?” 白玉锦一边拿出他那双银丝手套带上,一边不慌不忙道:“趁着尸体还热乎,便是验尸的最好时机,等你将尸体敛棺了,说不定有些线索可就没了。” 史唐顿了顿,瞬间了悟了他语中的深意:“如此,便有劳白公子了。” 他说完,便让人将尸体抬到白玉锦跟前。 “嗯。”白玉锦淡淡应声,很是满意他的眼力见。 他在尸体旁蹲下。 只见尸体的大部分皮肤因为高温而皱在一起,体内的水分和油脂被蒸发掉,看起来就如一句干尸。 唯有面部还算清楚,能看出来,此人便是史年。 白玉锦先是看了下史年的眼睛,然后从腰间拿出一根银针,插进了史年的鼻孔。 他用银针在史年的鼻腔内搅了搅,随后才拿了出来。 只见银针上方还是光亮如初。 白玉锦挑了挑眉,又掰开史年的嘴巴看了眼。 从里面挑出了什么东西,站在一旁的人还没看清楚,就被他用帕子给包起来了。 他又检查了下史年的头部,手部和颈部。 这才站起身来道:“他是死后才被烧死的。”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有个侍卫瞪大了眼睛道:“不可能,失火之时,我们在火里都看到了老爷坐在书桌后,还听到了他说话。” “是啊,是啊,却是听到了。” “老爷还笑了。” “对,我也听到了,那笑声真是让人听来毛骨悚然。” 史唐也蹙了蹙眉,试探的道:“白公子,为何如此笃定,老爷是死后才被烧死的呢?” 白玉锦面色不动,拿出他方才的用过的那根银针:“其一,若此人是死于火势,那么他的鼻腔内一定充满了灰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鼻孔外侧有灰尘,而鼻腔内部却干干净净。” “其二:我检查了他的指甲,若他当真死于火灾,不论是自杀或者是谋杀,人在死亡面前,都会本能的求生,而他的指甲里一如他的鼻腔一样干干净净。” “其三,我在他的而后发现了一个小的伤口,虽然已经被熏得乌黑,但我猜测这是中蛊时留下的。” “所以,我检查了他的口腔,果然在他的嘴里发现了蛊虫的尸体。” “他真正的死因乃是中蛊。” “只要是生物,就会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蛊虫怕火怕热,为了活命,就会想办法脱离宿主。” 他说着,拿出那条帕子,将其展开。 果然一条被白色的虫尸躺在上面,一如宿主的尸体一样,这具蛊虫的尸体也成了一句干尸。 众人闻言,静默了一瞬。 随后有个声音喊道。 “既如此,如何解释我们看到的?” 第七十五章:试探 “既如此,如何解释我们看到的?” 白玉锦面色不变:“没有调查的事情我不会断言,尸检结果却不可能作假,旁的东西都有可能是凶手故弄玄虚故意为之,但死人是不会说谎的。” “至于你们所看到的现象,并不能说明什么,有太多可以造成视觉错乱的手段。” “至于是哪一种,我暂时还无法判断。” 说到这里,白玉锦眼底划过一抹流光,“甚至于你们看到的很可能是真的,只是你们的记忆除了差错。” 众人闻言,感觉似懂非懂,皆是一头雾水。 但还是没有人再发问了。 白玉锦也不再解释,他看向一旁一直杵着的穆悠宁,皱了皱眉:“穆少卿,你的手若是再不好好处理,怕是就要废了。” 穆悠宁还在想他方才的话,乍然间听到这句话,楞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的整个右手已经趋近麻木。 她的右手先是被划破了掌心,再是极寒之下伤了经脉,又自封了手上的两条的经脉。 之后也没有及时处理,使得伤势越发严重。 她虽一心想着查案,但也深知此事急不得,更何况,她可不想做麒麟第一独臂女神探。 史唐适时的站出来道:“在下回来的时候,顺便将大夫也带回来了,现下大夫正在前厅,可以马上为穆少卿就诊。” 穆悠宁颔首,“史管家思虑周到,既如此,我便先去处理伤口。另外,这位白公子出身聚仙谷,而二小姐所中的正是聚仙谷的秘术,还要劳烦史管家差人带白公子去一下二小姐的闺房。” 史唐点头:“如此,在下明白了。” 穆悠宁交代完,看向白玉锦和云邵:“白公子刚来不清楚具体情况,有劳云兄一同前去。” 云邵双手环胸,长长的眼尾轻佻,算是应了:“既是穆少卿的吩咐,本公子便走一趟。” 自从白玉锦出现之后,他那把平日里时常拿在手中的折扇就在不知何时收了起来。 穆悠宁心中了然,看破不说破。 “如此,便有劳云少卿了。”白玉锦“唰”的一下收起折扇,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云邵。 待几人离开之后,此处便只剩下几个负责整理书房的侍卫,穆悠宁还有沈极。 她收回视线,看向沈极:“沈捕头,倚翠阁发生了命案,还要劳烦沈捕头带人跑一趟。” 她话虽然没有说的十分明白,但沈极闻言眼底闪了闪,显然明白她的意思。 “是,大人。” 目送着沈极离开,穆悠宁这才往前厅走去。 …… 这厢,白玉锦二人走了没有多久,云邵就找借口遣走了带路的侍女。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嘴角甚至带着笑意,但出口的话却是杀气十足:“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邵此前从未见过白玉锦,虽有耳闻此人十分厉害,连各国的皇室都对他礼让几分,多少有些觉得名不副实。 如今一番接触,他才发现白玉锦此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简单的一句话,竟就像是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 这人若要与他为敌,他便是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此人斩杀于此。 否则……他一旦脱身,来日必将成为心腹大患。 白玉锦似是没察觉到云邵语气中的杀意般,好整以暇的扇了扇扇子,淡淡道:“我对你要做的事情不感兴趣。” “我如何相信你?”云邵不打算轻易松口。 白玉锦嘴角轻扬,眼里却没有笑意:“如若我要插手,方才我就可以将你的身份告知穆少卿。在者,我不过是个江湖中人,没有兴趣趟这趟浑水。” 说到这里,他语气陡然一沉,带着点讽刺道:“更何况,云兄,你只能相信我。” 云邵心底一沉,抿了抿唇,他行走于江湖庙堂之中这么些年,白玉锦是第一个让他瞧不清深浅的人。 他眼底的神色几番变幻,随后那股子试探和杀意最终烟消云散。 云邵似是重新放松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痞笑,吊儿郎当道:“白兄既然说了,我便信。” 他说着,抬起一条胳膊,只是还没等碰到白玉锦的肩膀,那人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眼,身子一侧,避了开去。 云邵默默鼻子,默然的收回手,径自一笑:“打从我第一眼看到白兄起,就知道白兄是个腾龙潜渊的高人,哈哈哈,就像我一样,所以我与白兄简直是一见如故。” 饶是以白玉锦的心性,眼角都不禁抽搐了下。 这云邵当真是个人物。 不过他也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的。 白玉锦“唰”的一下收起折扇,笑着看向云邵:“我与云少卿的感觉倒是恰好相反,我觉得云少卿这般聒噪的性子,若与云少卿称兄道弟,实在是不符合本公子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号。” 云邵:…… 凑,遇到高人了。 云邵嘴角抽了抽,一时还没想好如何反应,忽然余光一闪,“诶,我们到了,此处就是史家二小姐史澜的闺房。” 白玉锦也见好就收,两人收了音,一前一后的进了小院。 史澜的卧房门口站着两个捕快,云邵见了,暗赞一声沈极的细心。 如今史府人员混杂,让史家的侍卫守着显然不能让人放心。 想来应该是沈极早就调了几个人过来。 那两个捕快见了他二人便将房门打开,边赶忙见礼:“见过二位大人。” 两人略微颔首,踱步走了进去。 史澜的房间同早晨时,云邵所见的并没有不同,看着床上的史澜轻微起伏的胸口,他微微放下心来。 白玉锦也没耽搁,照例带上他的银丝手套,翻了翻史澜的眼皮。 见她两个瞳孔的深处都有一个红色的斑点,就好似一坛墨水中突然滴进去的血液,十分的诡异。 他站起身来,便将手套摘下,边道:“她确实中的是离魂之术。” 穆悠宁刚推开门,听到的便是这句话。 “果然。” 屋内的两人闻言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白玉锦颔首,“嗯。” “如此,可有法子解?” 第七十六章:尸体不见了! 穆悠宁朝着他二人走过去,看了眼床上的史澜,“你可有法子解了她的离魂之术?” “有,下术之人显然学艺未精,只学了个皮毛,解咒倒是容易的很。”白玉锦如是道:“只是现下她躺着或许比她醒着更好。” 云邵也道:“白公子所言甚是,如此一来,既可以降低对方的戒心,也能保她一命。” 穆悠宁沉咛了会,点点头。 她的视线在他二人之间打量了下,为何一会不见,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变了。 “二位如今倒是颇有相见恨晚的意味。” 云邵面色不变,嘴角微扬,“近朱者赤,人以群分。” 穆悠宁:…… 她嘴角抽搐了下,不得不感慨这人当真是时刻能刷新他的下限。 白玉锦倒像是适应良好,闻言没有半点不适,甚至还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一股诡异的静谧在房间里流窜开来。 好在很快就被人打破。 屋外突然有人敲门大喊:“几位大人,不好了,老爷还有夫人他们的尸首都不见了!” 穆悠宁闻言瞳孔微缩,赶忙打开了门,沉声道:“怎么回事!” “大人,小的奉史管家的命令来请几位大人。”小厮见了她,赶忙见礼道。 穆悠宁摆手:“不必多礼,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人请跟我来,边走我边说与大人听。”小斯边说着,边在前方给几人带路。 穆悠宁颔首。 云邵则跟在她身后。 白玉锦走在最后,他关上房门,视线打量了一下周围,眼底似有深意。 他很快又将视线收了回来,看向站在门口的捕快,轻声道:“好生看住这位史二小姐。” “是。” 交代完,白玉锦才拿出折扇扇了扇,跟了上去。 …… “事情究竟如何,你且细细说来。” “是。”小厮整理了下思路,缓缓开口道:“史管家同几位大人分开之后,便让我等将老爷的尸首用红木装好,同夫人他们的一同放在灵堂,只待大人们验尸之后,就下葬。” “因着书房失火严重,史管家唯恐房屋会倒塌,所以便将府中大部分的侍卫小厮都调去处理书房,灵堂只留了一个小厮看着。” “但万万没想到,这前后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灵堂里的四具尸首竟就都不见了踪影。” “史管家也慌了神,便马上命小的来请几位大人前去看看。” “老爷他们一家已经是家破人亡,如今竟是连尸首都不见了,究竟是何人,让老爷连死后都不能安息。” 小厮说着,眼眶微微泛红,他偷偷拿袖子擦了擦眼睛,缓了缓自己的情绪道:“小的失态了,还望大人见谅。” “小的自幼便在史府长大,不论是夫人还是老爷都是大大的好人,从来不苛待下人。” 穆悠宁微微叹口气,“无妨。” 身后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玉锦突然开口道:“这段时间内,史管家人在哪?” 小厮先是一愣,“史管家一直在书房帮忙。” “大人可是怀疑史管家?”他说着,自己先反驳了:“断然不可能的,史府谁都有可能背叛老爷,史管家却是不可能的。” “史管家是老爷在来辽城的路上救下的流民,在老爷身边的时间最长,老爷爷甚是信任他,便连库房和史家的生意大部分都是交到史管家手上的。” 白玉锦不置可否:“嗯,我并非怀疑他,只是问问罢了,你不必在意。” 小厮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他挠挠头,似是有些愧疚:“小的只是觉得史管家是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毕竟这么多年,他对史家的忠心我们都看到了。” 白玉锦勾唇一笑,淡淡道:“无妨。” 他目光微微一转,愣了愣,开口道:“云少卿方才从史二小姐的房中出来之后,就一直在逡巡四周,可是有什么发现?” 云邵闻言,收回视线,眼中闪过深思:“史府的阵法似乎换了,若说之前史府内的大阵好似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如今就是虚有其表的狐狸,看似吓人,但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穆悠宁闻言一愣,也朝着四周打量了去,这才发现周围果然有些轻微的变化。 早晨来的时候,明明她对面的那座假山明明与旁边的树相隔五米,如今却只有了一米的间隔。 若非她过目不忘,天生直觉强烈一些,否则也不可能发现。 她的思绪一直沉浸在案子里,再加上旁边的人的表情都太过自然,若非云邵早已熟悉了史府的阵法,否则只怕他们也会被骗过去。 是谁悄然把阵法换了? 目的又是什么? “你可知,史府的阵法除了史官人知晓之外,还有其他人知晓吗?”穆悠宁偏头看向小厮问道。 小厮眼中闪过茫然:“小的不知大人说的什么阵法。” 说完,他又补充道: “若是史府私密的话,除了老爷,应当就只有史管家知晓了。” 一旁的白玉锦看着迎上来的人,忽然笑道。“穆少卿想知道答案,直接询问一番便知。” 原来几人谈话之间,已然到了前厅。 前厅同穆悠宁他们前几日所见并无不同,挂着的白幡擅未拆除,只是厅内摆着的棺椁倒是又多了一具。 守在前厅的史唐赶忙走了过来,“大人,想必这小厮已经将事情经过说与了大人,在下就不再赘述了。” 史唐说着,将几人引向棺椁。 果然棺椁内空无一物。 穆悠宁眼神闪了闪,问道:“此事史管家如何看?” “我家老爷因为身份特殊又天性谨慎,所以当初才选了此地做府邸,又在府中请了几个高人摆下防御阵法,也是为了保护家人安全。” “如今老爷一家已经……”史唐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道:“史府也是要解散了去,我又担心府中的阵法妨碍了大人们调查,所以便将阵法给关闭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竟被恶人钻了可乘之机。” “哎,都是我的错。” 穆悠宁沉默了瞬,如此倒也解释的通。 第七十七章:密道 “史管家不必过于自责,便是没有关掉阵法,恐怕也拦不住对方,毕竟对方在史府行凶如入无人之境。” 穆悠宁询问之间,白玉锦和云邵已经分开查看了起来。 白玉锦查看棺椁,云邵则查探周围其他地方。 穆悠宁瞧了他两一眼,又问道:“我听方才那个小厮说,灵堂里尚且有一侍卫守着,不知是哪位?” “自然可以,我已经让他在门口等着了。”说着,史唐朝着外面喊道:“你进来吧。” “小的刘能,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穆悠宁摆摆手,“听史管家说你方才一直在灵堂。” “是的,大人。”刘能点点头。 “具体是在何处?是灵堂内还是院外?”穆悠宁追问。 “回大人,小的一直在灵堂外。”刘能指了指灵堂门口,他方才站的位置。 穆悠宁颔首:“既如此,期间你可有听到灵堂内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看到了什么怪异的事情?” 刘能挠了挠头,仔细想了想后摇头道:“回大人,没有。小的一直就在灵堂外,在史管家来之前,期间没有人进出过灵堂,也未曾听到奇怪的声响。” “那你在此期间,可有离开的时候?”穆悠宁道。 刘能闻言点了点头:“小的之前闹肚子,去了一趟茅房,除此之外就没有离开过了。” “嗯,那你去茅房大概去了多久?” “大致两炷香的时间。”刘能想了想道。 “从你上完茅房回来到史管家发现尸体失踪,这期间大约有多长的时间?”穆悠宁又道。 刘能犹疑了下,方才道:“大致两炷香。” “嗯。”穆悠宁颔首,随后看向史唐:“我问完了,史管家让他先下去吧。” 史唐颔首,对着刘能挥挥手。 “你且先行下去吧。” “是。” 目送刘能离开,穆悠宁又道:“史管家可知史府内有什么密室或者密道之类的?” 她说着,又解释了句:“根据刘能的描述,凶手很可能是在他去茅房的那段时间,偷走了尸首。而从尸首被盗到史管家发现,期间同样不过两炷香的时间。” “不论对方人数几何,对方定然是十分了解史府的结构。” “而且,对方带着四具尸体定然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就从史府离开,还不惊动任何人。” “所以,对方定然还在史府!” “而且极有可能还在灵堂内,当然若是有密道的话就另说。” 史唐眼神微闪,摇摇头道:“史府内虽然设置了诸多的机关,但那不过是老爷担心有贼人会伤害到夫人他们,至于密道在下却从未听闻。” 穆悠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史府断然不可能没有密道。 而且不论是机关还是密道,都是为了谋生的手段。 既然史年已经花了如此大的力气摆设了一个如此庞大的阵法,却不给自己设置一条另外的生路? 这显然不符合他谨慎的性格。 而且这史唐明明就知晓密道的存在,为什么要选择说谎。 他到底想要隐藏什么? 另外,对方为何要偷走几具尸首? 从对方凶残的手段来看,他对史家的人很明显是报复。 甚至为了转移视线,还将倚翠阁,宛芳阁和聚仙谷都拉了进来。 等等! 穆悠宁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 凶手从一开始似乎就是为了将史家之事闹大,从而牵出宛芳阁的事情。 但穆悠宁查遍了资料,始终没有发现史年和宛芳阁有什么联系。 史年作为静娴宫的掌事太监,在诈死之前,几乎没有出过宫门。 而静妃也并不爱听戏。 她一直以为凶手是宛芳阁的旧人,而史年或者说当年静娴宫与宛芳阁的惨案有关。 所以才实施报复。 但是这一个思路一直缺了一个关键性的证据。 那就是史年同宛芳阁来往的证据。 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幕后之人为了掩人耳目的手段呢。 如果没了这个逻辑前提。 不论是什么宛芳阁,倚翠阁或者聚仙谷。 都只是对方用来遮掩的。 那对方到底想要掩盖的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穆悠宁只觉得脑海中一道流光闪过,原先被困住的思路,一下子被打通了许多。 迷雾也逐渐散去了许多。 只是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最核心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 穆悠宁拧着眉,脑子不停的快速的旋转着。 将所有的证据删选,重组。 试图在凶手布置好的重重迷雾里,找到他真正想要掩藏的东西。 但她始终找不到最关键的那根线。 “史管家,书房那边出了点事故,捕快让人请您过去一趟。”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穆悠宁。 史唐皱了皱眉,对着穆悠宁几人拱了拱手道:“在下有点事情,就先行告退了,老爷夫人的尸首就拜托各位大人了。” “去吧。”穆悠宁点头道。 待史唐离开之后,灵堂内便只剩下了穆悠宁三人。 她收回思绪,看向另外的两人,问道:“方才的话你们应该也听到了,可有什么见解?” “此地一定有密道,那位史管家很明显知道,但是不知为何,他撒谎了。”白玉锦斜椅在一旁,淡淡道。 “我也如此认为。”穆悠宁赞同道。 “嗯,你们说的没错。”云邵忽然勾唇一笑。 穆悠宁愣了愣,刚想开口说什么。 就见云邵摇了摇头,无声到:“小心隔墙有耳。” 白玉锦嗤笑一声,手中银光一闪,站在门口的小厮刘能就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 穆悠宁一愣。 “不用担心,只不过是会让他睡一觉。”白玉锦淡淡道。 穆悠宁颔首,这才开口道::“难不成云少卿已经找到了密道的入口?” 云邵点点头,“嗯,在你见那个刘能的时候,我便发现了。” “诺。”他对着正中间的一具棺木呶呶嘴,“便在这棺木之下。” 他说着,走上前,踢了踢棺木的一侧。 “咔嚓。” 轻微的声响在灵堂内响起。 穆悠宁和白玉锦走上前去,就见棺木里,竟敞开了一个入口。 第七十八章:密道(二) 穆悠宁同白玉锦对视一眼。 “传闻大理寺的云少卿及其通晓机关阵法之术,果然是名不虚传。”白玉锦轻声赞道。 “白公子过奖了,本公子不过是略通罢了。”云邵口中说着谦虚的话,嘴角的挂起的笑却显然昭示着他不是这么想的。 白玉锦不置可否。 穆悠宁适时道:“既如此,我们便下去一探究竟。” 她说着,又顿了顿,“云少卿不若留在此处,我同白公子下去就好,以防万一。毕竟史唐既然知道密道的存在,我们三人若是不在,恐怕不太好。” 白玉锦摇摇头,提议道: “无妨,一来既是史唐让我们来灵堂,那么他必然做好了密道被发现的准备,届时不论云少卿是否留下来与他周旋,他定然都能猜到你我二人的去处,还会让云少卿陷于险境。在者你我三人之中云少卿最是懂机关阵法之术,若有他在,也是一道保障。” 云邵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穆悠宁:“我都可以,若是穆少卿想同白兄单独相处,我留下也是可以的。” 穆悠宁粗了蹙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邵耸耸肩。 不再说话。 “既如此,便一同下去吧。” 穆悠宁说着,当先抬脚跨进棺材。 她走进了看,才发现原来这个入口里有楼梯,入口很是狭窄,只能供一个人经过。 方才因为光线太过暗淡,他们站在外面才没有发现。 她不再停顿,踏上楼梯,一步步的往下走去。 这楼梯并没有很长,也就一层楼的高度。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的脚已经踩在了地上。 她站稳后,身后的两人也很快站到了她后面。 云邵和白玉锦没有像她那样,慢慢走楼梯下来,而是直接一跃而下。 这密道同入口一样狭窄,仅容一人站着,遂他们三人站在了一排。 三人站成一排,穆悠宁站在最前方,白玉锦在最后,云邵在中间。 云邵察觉到这个站位,倒也没推辞,反倒调侃道:“那便有劳二位保护在下了。” “云少卿不必客气。” 穆悠宁没理他,她看着前方微微蹙眉。 这条密道一眼看过去看不到尽头,只有墙壁上挂着油灯,散发出微微的光,让几人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但是这光线也仅仅让他们不至于什么也看不清,但却没办法支撑他们寻找线索。 对方定然是从密道内,将史家几人的尸首带走的。 如此狭窄逼仄的地方,定然会留下诸多的线索。 只是如今,这点光线,他们几乎跟瞎子没什么区别。 何况,此处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蛰伏着。 比起对方及其了解史府的构造,他们显然是一无所知。 这种情况,对他们处境极为不利。 就在穆悠宁正懊恼的时候,突然一阵亮光在密道内亮起。 穆悠宁愣了愣,眼底快速的划过一抹喜色。 她转过身去,就看到白玉锦手上拿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这颗夜明珠将他们方圆三丈之内照的恍若白日。 更稀奇的是,这颗夜明珠竟是深蓝色的。 即便它此刻正因为深处黑暗里,而散发着白色的光,依旧没有办法遮挡掉它原本的色彩。 “这是那颗鲛珠?”穆悠宁愣了愣道,“竟是被你拍了去。” “既然拍卖会你在场,那鸳鸯流光银簪和浓雾恐怕也是白公子的手笔吧。”云邵忽然道。 白玉锦既然拿出了鲛珠,自然就没打算隐瞒他们:“正是。” “前几日,收到穆将军的来信之后,我便将相关的事情查探了一番,所以才能在及时帮个小忙。” “白公子可太客气了,哪里是小忙,若非白公子的手笔,我们二人只怕是要折在倚翠阁了。”云邵冷笑道,“毕竟人家一开始可只打算困住我们,若非白公子一番操作,我同穆少卿也不会被困在幻境里。” “还差点命丧其中。” 云邵的语气丝毫没有留情,确实如他所说,对方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困住他们,好对史年下手,若不是白玉锦的鸳鸯流光银簪打草惊蛇,否则他们也不会入了杀阵。 险些丧命。 他想到自己在幻境中的所见所闻,身上的冷意更甚。 甚至,即便白玉锦提醒了他们,但是他们也没有救回史年。 白玉锦沉默了瞬:“此事却是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察觉到对方的计划,才害的你们深入险境。” “好了,现在不是说此事的时候,再说,我们也没事。”穆悠宁皱着眉道,“过去的就让她过去把,不必再提了。” 身后的两人沉默了一瞬。 同时道:“嗯。” 一时之间,密道里一片寂静。 白玉锦刚想把手里的鲛珠递给穆悠宁,突然眼底一顿,他手的方向一改。 脑子里快速的闪过什么。 他快速的拿着手里的鲛珠在四周看了看。 “如何,可是发现了什么?”穆悠宁察觉到眼前的光一闪,赶忙转过身来,就见白玉锦的动作,问道。 “我只是在想,此处如此狭窄,高不足六尺,宽不足三尺,几乎仅容一人通过,对方是如何扛着人,而不在周围留下半点痕迹的?”白玉锦如是道:“你们看。” 他说着,将手里的鲛珠将左右两边照了照,“上面没有半点的痕迹。” 说着,他又把鲛珠放在头顶。 他个子高,几乎要顶到密道的顶部,自然是没有办法将鲛珠放到头顶的:“即便凶手的个子都不高大,即便史家夫人儿子和小姐都身形娇小,但史年却几乎与我同等高度,不论对方轻功如何高超,都不可能扛着史年的尸体,不在周围留下半点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我听闻史家大小姐乃是腰部断裂而亡,虽说人死后不会在流血,但那时在静止的情况下,便是棺材里,我都发现了有轻微的血迹,但是在此处却没有发现。” “你们不觉得此事很是奇怪,不合常理吗。” 白玉锦此话一出,穆悠宁微微一愣,之前那种违和感又回来了。 第七十九章:违和 是的,史家的案子,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处处违和,但是始终找不到违和的点在哪里。 听完白玉锦的话,她脑子里快速的闪过什么,她猛地睁大眼睛。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子里快速的成型。 她自己都觉得荒唐极了,但是这个想法一出来,之前没办法解释的,一直困扰着她的,都迎刃而解。 她抿着唇,脑子快速的转着,试着重新推理。 看看有没有哪里是解释不通的。 但是,她的思路竟然意外的通畅。 她眼底微闪。 有人曾经说过,但排除了所有的可能,剩下的结果即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所以,这就是真相! 她开口道:“我想明白了。” 云邵和白玉锦闻言一愣。 “你是说,你想通了史家事情的始末?”白玉锦反应过来道。 穆悠宁点点头:“嗯。” “还差一个关键性的证据,不过我们很快就要找到这个证据了。”穆悠宁眼底流光一闪,如是说道。 白玉锦同云邵对视一眼。 眼底竟都没有怀疑,他们相信她! 相信她说的就是真相! “好了,我们快走吧,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我们的证据就在前方。” 穆悠宁说着,当先朝着前方快速走去。 身后的云邵皱了皱眉,拉住她的手:“不必如此着急,担心有机关。” 不料穆悠宁勾唇一笑:“云少卿放心,我猜此处定然没有机关。” 云邵愣了愣,放开了拉住她的手。 笑道:“既如此,便走吧。” 这下子轮到穆悠宁愣住了:“你相信我?” “自然,同穆少卿共事的这段时间,我心知穆少卿若非有万分的把握,不会将同伴置于险地。”云邵朝她勾唇一笑,轻声却坚定的道。 穆悠宁心底一暖,心道幻境里倒也没算是救错人呢。 只是这人要是一直这么说人话,就更好了。 也不知道如果云邵知道她心底的想法,还会不会这么相信她。 不过,他也不知道就是了。 几人便不再交流,沿着密室快速的前进。 走了大致一炷香的功夫,几人果然也没有遇到什么机关。 只是这密道倒是真的长的很。 几人又走了半个时辰,这才看到了一闪石门。 穆悠宁四处看了眼,也没等身后的云邵出马,就看到石门旁边有个凹槽,凹槽内有个按钮的东西。 她没有犹疑,直接按了下去。 果然,“轰隆隆”的声音传来,石门缓缓的在几人的眼前打了开来。 刺眼的光照了进来。 穆悠宁不适的抬起手挡住,适应了会,方才缓了过来。 穆悠宁同身后的云邵对视一眼。 当先走了出去。 刚一出石门,穆悠宁就愣了愣。 因为这地方,她来过,还算是熟悉。 毕竟几个时辰前,她就在此。 身后出来的云邵也愣了愣。 “竟是这里。” 他喃喃道。 只见他们此时正站在一条青石板路上,旁边是一个小型的花园。 对面还有一个茅房。 而他们方才出来的这是一座假山。 原来竟是倚翠阁的后院。 穆悠宁朝着假山一旁看过去,那几个黑衣人的尸首他们之前便是放在此地, 此时尸首虽然不见了,但是穆悠宁还是看到了留在上面的血迹。 所以他们果然是在怡翠阁的后院。 她朝着前方看去,果然瞧见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座小院。 正是他们中幻境的小院。 当初她和云邵以为那里就是宛芳阁,现在想来不过都只是幻觉罢了。 她抿了抿唇:“走吧。” 云邵和白玉锦点点头。 几人朝着那个小院走了过去。 出了青石板路,穆悠宁又站在这个十字路口,心底有些感慨。 更多是平静。 她没有敲门,而是走上前去。 那里似乎还是他们之前看到的模样,院子里垂下来的杨柳遮住了门牌。 她将杨柳枝弗开,果然后面是一个门牌。 但上面写的并非“宛芳阁”,而是“史院。” 云邵和白玉锦也跟了过来。 两人愣了下,却快速的明白了过过来。 “果然如此。”白玉锦“唰的”一下打开扇子,勾唇笑道。 “原来如此。”云邵瞳孔微缩,喃喃道。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显然都是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穆悠宁抿了抿唇,放下手里的垂柳。 敲了敲门。 与之前一直没有回应不同的是,她敲门之后,很快门后就传来一个女声。 听来应该是一个中年女性。 “是谁?”女人似乎很是谨慎,并没有直接打开门。 穆悠宁眼底微微闪了闪,压低了声音道:“是掌柜的让我来给史官人送点东西。” 身后的人顿了顿,随后将门打了开来。 穆悠宁看着眼前的人,心底最后那点子疑虑终于烟消云散。 眼前之人她虽然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却早早的见过了。 只见她眼前的同她说话之人,赫然是她在棺材里看过的史夫人! “史夫人。” 穆悠宁如此唤道。 史夫人看了看他们三人,心中一惊。 赶忙要将门关上,嘴里有些慌张的道:“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她的声音很大,显然是在刻意提醒院子里的人。 很快有个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夫人,是谁啊。” 男子说着,看清楚人之后,忽然顿住了。 “史官人,好久不见。”穆悠宁嘴角微勾,眼底却闪过冷意。 史年嘴角艰难的勾了勾,对着史夫人摆摆手,“夫人,让他们进来吧。” “老爷……”史夫人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却被史年打住了。 “这几位是大理寺来的,不必再挣扎了。” 闻言,史夫人脸色惨白。 许是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身后的屋内又走出来两人, 赫然是史家大小姐和史家少爷。 原本应该死去的一家人,现在都活的好好的,站在穆悠宁眼前。 “爹,娘,这几个是谁?” 两个孩子警惕的问道。 看着穆悠宁等人的眼底充满了不善。 “你们且进屋去吧。”史年没有回答,而是如此道。 待两个孩子进屋之后,史年又看向穆悠宁他们:“大人,也请先进来吧。” 第八十章:再见史年 话落,史年又看向穆悠宁道:“想必沈捕头也快到了把。” 穆悠宁不置可否。 和云邵白玉锦一同走了进去。 刚走进院子,她身子突然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似的,眼底快速闪过什么。 随后她从腰间拿出一根信号弹。 在众人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放了。 史年脸上难看了一瞬,很快又调整过来:“大人这是作甚,我们一家老弱妇孺,也不是大人的对手。” 穆悠宁嘴角勾起一抹笑:“史官人不要误会,我只是习惯凡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且不轻敌,并不是针对你们。” 史年笑笑,手微微动了动。 “如此,到是我误会大人了。” 穆悠宁没有落下他的动作,也不进去了,直接到:“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同史官人绕圈子,请几位收拾东西,跟我去一趟衙门。” 说着她又道:“不对,是去一趟史府,毕竟还有个史家二小姐。” “大人当真是好手段,居然能找到次出来,是我大意了。”史年轻叹口气,“我史年此生从未做愧对他人之事,我所行之事不过是想要保全家人,也未曾伤害他人,大人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穆悠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从你试图利用齐敦太守,利用大理寺的替你做假死的伪证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被我识破的计划的准备。” “你或许没有伤害他人,但你造成了辽城内百姓的恐慌,甚至差点让我和云少卿命丧此处。” “何谈无辜?” “人可以为了保护家人用尽手段,但前提是不伤害无辜之人。” “希望史官人明白。” “我听闻史官人为辽城的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善有善报,说不定齐敦大人会念在此轻判,还望史官人想明白再行事。” “若是反抗,且不说你会不会成功,就算你们今日成功逃离了。” “你的妻子你的儿女都要成为通缉犯,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 “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史年沉默了,他忽然勾唇一笑:“你不愧是穆家人,还是一样的冷血又会抓人的七寸。” 穆悠宁闻言眼底冷光一闪。 史年似乎没有看到她的警告,自顾自的道: “你说的没错,他们是我的软肋,我没办法让他们一辈子躲躲藏藏,像我当初一样,变成一条丧家之狗。”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史夫人,眼底柔情万分。 “夫人,让他们准备一下,我们回家!” 史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点了点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是生是死又有何妨。” 穆悠宁心中微微一动。 他们明明是一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不过是为了掩盖世人的目光,所以给彼此攥以最亲近的称呼。 但其中的情感,却断然不比真正的血缘薄情多少。 “嗯,夫人且去吧,史官人留在此便好。”穆悠宁淡淡的道。 史夫人闻言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穆悠宁面色不变。 手中的长剑出鞘,直接抵在史年的脖子上。 史夫人身子抖了抖,抿了抿唇,赶忙进屋去了。 很快,她就带着史家公子和史家小姐出来了。 三人手中皆拿着收拾好的包裹。 穆悠宁的眼神在他们包裹上凝了凝。 显然,要不是他们来的快,这一家人就打算远走高飞了。 届时,没有史家活生生的人做证据,史家之事的真相就要石沉大海了。 史公子看见穆悠宁搭在史年脖子上的剑,眼底闪过怒意,冲了上来,史夫人连忙将人拦住了,方才没让他冲过来:“你放开我爹爹。” 穆悠宁看了他一眼,不跟小孩子计较。 她收回玉苍然,轻声道:“抱歉了,史官人,若非出此下策,只怕要生波澜。” 史年面色不动,从穆悠宁他们几人现身之后,他就一直很是淡然。 并没有计划被打断的怒气和恨意。 似乎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按照他的计划,穆悠宁的他们不该如此快就发现事情的真相。 其中一定出了什么纰漏。 只是他想了许久,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下事情已定,他看了看天,叹了口气。 罢了,这么多年躲躲藏藏,他也受够了。 他隐姓埋名,天天扮演着不知道是何人的人物。 如今,竟是有了一分释然。 毕竟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们史府的私事。 罪不至死。 便是那人找上了他,也断然不会伤害他的家人。 “无妨。” 一行七人不再停留,径直出了倚翠阁。 刚到门口,就看到沈极翻身下马。 连齐敦都来了。 “齐大人,”穆少卿拱手道。 齐敦的目光先在白玉锦身上转了转,眼底闪过惊艳和打量。 随后看向史年一家,瞳孔猛然一缩。 “这是……?”齐敦指着史年他们问道。 “大人,史府之事的前因后果,下官已经想明白了,待回了史府,下官再一一讲给大人听,此处不是谈话的好地方。”穆悠宁淡淡道。 齐敦到底是为官多年,见过大场面的人,闻言收敛了情绪,点点头:“既如此,便依穆少卿所言。” “这位小友眼生的很,不知是?”他看向白玉锦问道。 “哦,大人,这位是聚仙谷的客卿长老,踏月公子白玉锦。”穆悠宁介绍道。 齐敦瞳孔微缩:“小友果然是不同凡响,竟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公子。” “齐大人过奖了,在下不过是一介布衣,江湖中人,天下第一公子的称号,不过是江湖朋友给面子,随口称呼的。”白玉锦淡淡道。 齐敦当然没有把他自谦的话当真,毕竟这位天下第一公子,可是连齐王都要拉拢,皇帝都要礼让的人。 他不过一介小小的一城太守。 “白公子不必过谦,小友的大名,便是我等也是如雷贯耳。” 白玉锦笑笑,不再说什么。 云邵站在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嘴角嗜着一抹笑意,只是眼底却是嘲讽。 沈极适时的站出来道:“大人,我们还是先回史府再说吧。” 第八十一章:重回史府 “好,瞧我,一时激动。”齐敦一拍手掌,赶忙道:“小友请,跟我同乘一辆马车把。” “大人,白公子他们都有骑马来。”沈极轻声提醒道。 “如此,那边算了,哈哈哈哈。”齐敦点点头,“那便先回史府把。” 说着,他同穆悠宁几人交代了下,先行上了马车。 好在沈极思虑周详,准备了两辆马车,齐敦一辆,史家人一辆。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回了史府。 穆悠宁这厢翻身下马,守在门外的史管家就迎了上来。 “大人。” 他说着,看了眼穆悠宁身后的马车。 眼神闪了闪。 穆悠宁看向他,这位史管家半点都不惊讶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里,甚至一早就知道,早早的在此等候。 所以他果然知道灵堂内的密道。 如今想来,他完全可以等史家人逃走之后,再告诉他们尸体不见了的事情。 若非他告知的及时,他们也不可能在史年他们准备离开之前,将人截住。 “不必多礼。”穆悠宁略一思索,脑子里已经转过千转百回。 身后的齐敦和史家人也下了马车。 穆悠宁一直看着史唐的表情,果然他看到史年他们并没有半分的惊讶。 此人果然什么都知道。 “齐大人。”史唐走上前向齐敦见礼,又看向身后的史年他们:“老爷,夫人。” 史年看着史唐,眼底很是复杂。 以他的心思,看到史唐的一刻,自然什么都想明白了。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背叛自己的人竟是他最信任的人。 果然是家贼难防。 “这位是史家的管家,史唐。”沈极轻声伏在齐敦的耳旁道。 齐敦颔首,“起来吧。” 一行人在史唐的带领下,到了灵堂。 灵堂里还是原来的模样。 只是史唐让人多搬了许多的凳子来。 齐敦在首位坐下,看向穆悠宁道:“如今,穆少卿可以将史府之事,一一道来了吗?” 穆悠宁站起身来,笑着摇摇头:“回大人,暂时还不行,我们还缺了一个人。” “哦?是何人?”齐敦问道。 “史家二小姐,史澜。”穆悠宁道。 齐敦闻言看了眼一旁的沈极:“我听沈极说,此女中了什么离魂之术,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 “确实如此。”穆悠宁点头:“但咒早已经解了。” “哦?”齐敦愣了愣,视线在场内逡巡一圈,最终在白玉锦身上停留了下来:“可是白公子解的?” 毕竟他听说这离魂之术,可是聚仙谷的秘术,在场的人呢,只有白玉锦是聚仙谷中之人。 而且是长老,也只有白玉锦有资格接触此等秘术。 穆悠宁却摇了摇头;“并非是白公子所解,是对方一早就设计好了。” “当初我让白公子去给史澜做检查的时候,白公子当时说了一句,“这个下手之人显然只懂了皮毛,下的咒很是粗糙。” 我便问他,可是有什么问题? 白公子回道:“此咒不需要解,效用只有五个时辰。”” “也就是说,五个时辰之后,史澜身上的咒术就自然解了。” “从今日早晨史官人派人来通知,到如今,看似尚未有五个时辰。” “但我们所获悉的信息都来自于史府之人,更准确点,都是来自史年史大官人。”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从史官人通知我等起,便只留下了两个时辰。” “换句话说,就是史澜早就醒了!” “甚至,史澜的房间现在定然是空无一人。” 齐敦一愣,“她跑了?” 穆悠宁笑着摇摇头:“她一个女子,自是不可能一个人逃跑,我更倾向于,她躲起来了。” “不过大人不必担心,一切尽在我的计划之中,大人且稍后,我这就将史澜带过来。” 齐敦颔首:“如此,便有劳穆少卿了。” “大人客气了。”穆悠宁拱拱手。 “云少卿,劳烦你陪我跑一趟。”她又看向云邵道。 云邵勾了勾唇,还偏头看了眼白玉锦,眼尾挑起,语气暧昧道:“荣幸之至。” 穆悠宁:…… 两人便携手离开了去。 …… “穆少卿为何让我陪同,而非是白公子?”两人出了前厅,云邵便问道。 “你通晓机关之术,定然是带你。”穆悠宁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解释道。 云邵眼底微凝,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说着,他自嘲一笑。 “怎么了?” 穆悠宁看向他问道。 云邵嘴角微杨,“无妨,是我自己意会错了。” 穆悠宁:这货又发什么疯。 他们两人顾及到前厅一大堆的人等着他们,遂脚步极快,说话之间,已经到了史澜的院门口。 那两个捕快还在。 见了两人赶忙见礼道:“大人。” “嗯。”穆悠宁颔首,问道:“里面可有什么动静?可有人进去过?” 那两个捕快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自从几位大人离开之后,就没有人再进去过了。” “而且里面那位不是睡着吗,怎么会有什么动静,大人是在笑话我等吗?” 穆悠宁颔首,没有解释什么:“辛苦了。” “大人客气,这是我等的职责所在。”两个捕快赶忙道。 穆悠宁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云邵跟在她后面。 穆悠宁进房之后,径直走向床边。 她撩开帷幔,果然见床上空无一人。 “大人,我等真没有听到有人进来,这人怎么不见了?”身后跟进来的捕快瞳孔猛地缩小,赶忙道。 “是的,大人,我等一直守在门外,从未有过空挡的时候。”另一个捕快也道。 穆悠宁摆摆手,“不必担心,不是你们的问题。” 两捕快对视一眼,各自看清了各自眼底的疑惑。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看大人的样子,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穆悠宁状若没有听到二人的悄悄话,径自道:“你们二人先出去吧。此事与你们二人无关,且放心,我不会告知沈捕头的。” “多谢大人。”两个捕快大喜,赶忙关上门出去了。 他们说话之间,云邵已经径自看了起来。 第八十一章:房中密室 “如何,云少卿可有何发现?”穆悠宁问道。 云少卿闻言,看向她,眨巴眨巴眼睛道:“自然。” 他说着,手在床边不知道哪里按了一下。 然后拉着穆悠宁退了几步。 “擦咔” 一阵“咔嚓”声响起。 整个床板就这么翻了过来。 露出一个只能躺下一个人的密室。 里面躺着的正是他们正在找的史澜。 史澜看到他们先是惊愕了一下,然后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若不是她不停颤抖的眼皮,穆悠宁也以为她很是镇定。 她缓缓从里面站起身来。 手里快速的拿出一把弩箭,对准穆悠宁。 穆悠宁嘴角抽出了下,竟有些不平,“史澜小姐为何只把弩箭对准我,我旁边还一个人呢?” 云邵闻言嘴角也抽了抽:“穆少卿,死贫道不死道友,当真是好样的。” “当然,毕竟云兄是男士,我一个弱女子,说不定,被射中一箭,就凉凉了。” “云兄还有一线希望,我这是为了任务着想。” 穆悠宁看向云邵,挑挑眉道。 “诶,穆少卿这话可不对,男子女子都一样,怎么能在这时候,讲什么男女之防,性命可都是等价的。”云邵似是不服气,怒声道。 穆悠宁嗤笑一声,“如今老说什么等价,怎么女子不可入朝为官,女子不可抛头露面的时候,怎么就不讲性命是等价的啦?” “你……”云邵怒视着她,似乎是气急,但是又不知从何反驳,“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云少卿何必如此动怒,自古女子想要做什么,就得付出比男子多十倍甚至是百倍的努力。”穆悠宁也不甘示弱。 两人竟是就这么就“女子男子的价值”进行了一番讨论。 似乎已经忘记了,现在是生死之危。 的时候。 史澜眼底渐渐的茫然了起来,随后心底涌出一股子怒意,“你们够了没。” 手里的弩箭也随着情绪开始不停的抖。 云邵眼底一闪,就是此时! 他身形快速的移动,在史澜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弩箭就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史澜愣了愣,根本没有看到云邵是怎么动的。 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手里的弩箭已经到了穆悠宁的手里。 她终于反应过来,方才不过是他们两在她面前演的一出戏,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 她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他们。 “当真是无耻!两个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穆悠宁摸摸鼻子,“我们是怕史小姐心情太激动,然后手里的弩箭一不小心伤了自己。” “正是如此。”云邵也笑着道。 边说着还从穆悠宁手里拿过弩箭,放在自己手里把玩着。 史澜胸口大幅度的起伏着,显然是气急了,但她一个闺中女子,平日里学的都是琴棋书画,这个弩箭也是史年为了以防万一,给她防身用的。 此前她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如今只觉得心里气急了,想要骂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怎么骂。 最后只好憋出一句:“混蛋!无耻之徒!” 穆悠宁同云邵对视一眼。 “你还别说,闺阁女子,虽不如穆少卿这般英姿飒爽,也是有可爱之处的,至少词汇量少。”云邵勾勾唇角,颇为意味的道。 穆悠宁:…… “你够了。”她无奈的叹口气。 对于云邵她实在是不想多说。 史澜闻言瞪了眼云邵,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听着好像是夸她,但是她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 “好了,既如此,就请史二姑娘陪我们走一趟把,你爹爹他们可在等你。”穆悠宁敛起神色,正色道。 史澜闻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一个人也就罢了,你们为什么如此狠毒,爹爹他从未做过错事,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愿意给我们史家一条活路。” 边说着,她边开始抽泣。 穆悠宁叹口气,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史澜侧过身子,避开了去:“不用你假好心。不过不是你们,爹爹他们走就已经走了。” 穆悠宁将手帕收了回去:“你知道的,即便有机会离开,你爹娘不等到你,是不可能离开的,不是吗?” “你们一家人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彼此的羁绊,却是血缘都比拟不了的。” 史澜顿了顿,她抬起头,红彤彤的眸子恶狠狠的盯着穆悠宁:“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们穆家人,若不是你们这些手握大权的人,我爹爹怎么可能落到如此境地。” 穆悠宁闻言眉间微蹙,“你此话是何意?” 史澜脸色变了变,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扯着自己的袖子随意擦了擦眼泪,沉沉的道:“没什么,你们不是要带我走吗?走吧。” 穆悠宁抿了抿唇,手微微握紧又松了开来,看向云邵道。 “走吧。” 云邵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嗯。” 穆悠宁打开门,抓着史澜的手走在前面,云邵则跟在身后。 他看着穆悠宁的背景。 不知为何,竟有点一家三口的感觉。 云邵嘴角轻扯了下。 “大人。”守在门口的捕快听见动静,赶忙行礼道,随后看到穆悠宁旁边的人,瞪大了眼睛: “这是……史二小姐?” “嗯。”穆悠宁淡淡点头。 “她不是不见了吗?”捕快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她躲起来了?” 穆悠宁嘴角勾了勾:“嗯,正是如此。” “不必守在这里了,跟我们一起去前厅把。” “是,大人。” 穆悠宁颔首,将手里的小屁孩交给他们。 这个史二小姐,初见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未曾想竟是个血性之人。 穆悠宁想着,摇摇头笑了。 一行五人快步朝着前厅而去。 …… “穆少卿和云少卿去了快半个时辰了,这怎么还没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齐敦皱眉问道。 沈极闻言,站了出来,问道: “大人,可是需要我前去看看?” 齐敦没有说话,他犹豫了下,看向一旁的白玉锦:“白公子以为如何?” 白玉锦笑笑,“大人不必着急,我想他们应该快了。” 第八十二章:真相(一) 就在白玉锦话落之间。 穆悠宁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大人不必让沈捕头过去了,我们回来了。” 说话之间,穆悠宁五人已经踱步进了灵堂。 “大人,这位便是史家二小姐,当初我们也是在此处有过一面之缘。”穆悠宁朝着齐敦行礼,又指着史澜道。 史澜并没有看主位的齐敦,而是看着一旁的史年几人。 本来就泛红的眼睛,又开始泛泪。 齐敦看着她,摆摆手:“穆少卿不必多礼。” 说着,他视线在场内逡巡一圈,“如今人都到齐了,穆少卿可以讲讲这事情究竟是如何了吧。” 穆悠宁笑笑,“大人稍等,还有一个关键人物。” 她说着,看向站在齐敦身后的沈极。 沈极同她点点头:“少卿大人放心,我已经让人把他请来了。” 就在他话落之间,门外便有侍卫来报,“沈捕头,人押来了。” “带进来把。”沈极看了眼齐敦,得到他眼神肯定之后,方才道。 很快,就有两个捕快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不是……倚翠阁的钱掌柜吗。”齐敦看了眼穆悠宁,惊疑的道。 “正是他。”穆悠宁笑笑。 “是我让沈捕头将钱掌柜请来的。” “大人不必担心,倚翠阁内发生了命案,钱掌柜跑这一趟也是应该的。”沈极轻声道。 齐敦这才点点头。 他可是知道倚翠阁背后是谁,而且倚翠阁是辽城内执掌半边经济命脉的一方大将,每年给朝廷交的赋税就占了辽城的一半。 若非要是,他定然是不愿意招惹他们的。 这个钱掌柜更不是省油的灯,听说是燕都钱家的人。 不是他个小小的太守惹得起的。 “如今人到齐了吗?穆少卿?” “回大人,到齐了。”穆悠宁回道。 “那便开始吧。”齐敦摆摆手道。 “是。” 穆悠宁拱拱手。 随后让人将钱掌柜带到一边。 “史家之事离奇就离奇在死因上,所以我便从死因开始讲起。” “史家第一个死亡的是史家少爷。” “根据他的贴身丫鬟所说,他是在雷雨天,先是史少爷告知他的丫鬟,说有个妹妹来找他玩,忽然在府中离奇失踪,然后人就死在了河边,死因仵作验证为是溺毙。” “这里面最离奇的便是,我们都知道史少爷乃是史家最小的孩子,并不存在什么妹妹。” “更何况,这个妹妹除了史少爷,根本没有其他人见过他。” “在者,便是他失踪的时机,辽城一直有传闻,雷雨天内,那便是有鬼怪出世,若是在这种天气出门,就会遭来鬼怪的袭击。” “所以,他的死亡,才被众人以为是鬼怪在作怪。” “确实是这样。”齐敦闻言点点头:“那依穆少卿所言,此事应当是史家小少爷故意策划的?” 穆悠宁闻言颔首:“确实如此。” “大人可还记得一个关键的点。” “哦?是什么?”齐敦蹙眉想了想,问道。 “那便是,这所有的一切,那个所谓的妹妹,都不过是出自史少爷一个人的口中,而这个人究竟存不存在,也只有他一人知晓。” “他不过是借用了辽城原本有的那个传说,再加上虚构出一个诡异的人物,就将大家的视线转移到了鬼怪的身上。” “不知道大人还记不记得,当初史年史官人说,当初在河边发现史少爷的尸首的似乎,根本没有找到另外一个人的脚印,也就是说,所谓的小女孩根本就不存在。”穆悠宁勾唇笑道。 自信飒然的模样,让她身上简直就像是被踱了一层光幕,耀眼极了。 “既如此,也能解释得通,但是当时我等都是看了尸体的,若是史家少爷是假死,仵作怎么可能检验不出来?”齐敦又问道。 穆悠宁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流光,“因为尸体真的存在。” 齐敦一愣:“你是所,尸体真的存在,但是并不是史家小少爷,而是另有其人。” 穆悠宁点头:“只有如此,才能瞒过大家,也算是为史家这个计划,成功的打响了第一枪。” “那如今尸体在何处?”齐敦赶忙问道。 若是真有尸体,这尸体还不是史家人,那就说明很可能史家为了诈死逃走,杀了其他人,此事的性质与现在仅仅只是诈死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杀人得偿命! 穆悠宁笑笑:“大人且等等,待我将他们的死因,一一的讲明白,再告知大人尸体在何处。” “因为,尸体并不止这一具。” 齐敦沉咛了会,点了点头:“既如此,便依你的。” “多谢大人。”穆悠宁拱拱手:“其二便是史夫人。” “史夫人的死因更是离奇,她同史官人一样,都本该死于火灾之中。” “但是守在门口的侍卫,发现她的房间内失火之后,还听到了她的声音,最后证明那时史夫人竟然早已经死亡了。” “死后歌声。” “果然够离奇。” “更离奇的是,她留下的那段歌谣。” “当然,最离奇的还是她的死因,明明是死于火灾,她的尸体被烧焦,但是房间内却没有半分被火烧的痕迹。” “所以,侍卫们听到的歌声从何处来的?” “既然房内没有起火,那么烟雾从何而来?” “最后,尸体死于火灾,为何房内却没有半点被烧毁的痕迹?” “还有,她的那首歌谣,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几个问题,就是这个案子存在的疑点。” “现在,我们就一个个来解答。” “首先是尸体。” “同史少爷的案子一样,这具尸首一定是真实存在,且真的是死于火葬。” “但是这具尸体并不是史夫人。” “其二,死后歌声。” “童谣确实是史夫人所唱。” “其三:烟雾从何而来?” “这个最简单了,前几日,我曾经去史夫人的房中查探过一番,在她房内的圆桌底下,发现了这个。” 穆悠宁说着,从腰间抽出一块帕子。 立马便有个捕快,接过去,呈给了齐敦。 第八十三章:真相(二) 齐敦沉咛了下,将其展了开来。 只见里面竟是一块被烧毁的布料。 从上面还能看出这是一块麻布料。 “没错,我在史夫人的圆桌下面,发现了这块擅未烧尽的麻布料。” “所以,当时史夫人的房内确实有人在烧火,不过是刻意而为之,当然并不是故意的放火,我猜应该是放在盆里烧的把。” “所以我就在史夫人的院子里找了找,果然在花园里找到了个瓷盆。” “盆内已经被烧的发黑。” “证明我的猜想没有错。” “解释了这几个关键的地方,我便将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讲与大家听,重现一下当初的现场。” “首先史官人不知道从何处找来一句烧焦的尸首,将其藏进史夫人的房中。” “随后,史夫人称病在房内大半天不出。” “一边布置着现场,一边准备。” “等到一切都条件都成熟了的时候。” “她就将早已藏在自己房里的女尸拿出来,然后一边在自己的房内烧衣物,一边唱着童谣。” “一切就绪之后,在侍卫们赶进来之前,她快速的处理好火盆,然后躲起来。” “甚至不需要密室。” “因为当侍卫们,救火冲进来之后,发现“她”的尸首,便会惊愕的忘记掉其他的东西。” “也正是冲着这个心理,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把火盆和烧掉的灰烬处理干净。” “史夫人一案的真相便是如此。” 齐敦闻言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史家大小姐呢?她可是腰部断裂中毒而死。” “是的。史家小姐的案子看起来最为正常,因为她的案子里没有什么诡异的事情,不过是中毒而死罢了。” “用的毒药还是聚仙谷的噬心散。” “也是因为她的案子,让我一开始也没有想清楚。” “直到白公子检查了史家大小姐的尸首。” “当然不是现在这个真正的史家大小姐,而是那个死掉的“史家大小姐”。” “白公子验尸之后发现,她在中噬心散之前就已经死了。” “死因是窒息。” “并不是中毒。” “也是她的尸首,让我猜测,史官人找来的尸首,应该本来就是尸体,并没有杀人。” “毕竟,如果他需要杀人的话,就不会让本来就是尸体的尸体,死两次。” 齐敦颔首。 “最后一个便是史年史大官人的案子。” “也是唯一一个,算是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发生的。” “所以也是破绽最多的案子。” “史官人同他的夫人一样,本该葬身火场。” “这次甚至连书房都烧了。” “他的案子,同样有一定的诡异的色彩。” “白公子验尸之后发现,他的死因并不是火灾,而是中蛊。” “但是,救火的侍卫们都说,他们明明在救火的时候看到了史官人还活着。” “此事,白公子当时便有了猜测,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所以没有当场说出来。” “随后,我们便一同去重新探了一下书房及其周围。” “果然在书房里发现了一种尚未烧干净白色的粉末。” “这种粉末名叫致幻,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它的效果就是让人产生幻觉。” “只是这种粉末,在被火烧之下,才能产生效果。” “我猜,这也是为什么史年选择火遁的原因。” 穆悠宁看了眼史年,淡淡道。 “你的意思是,当时那些人所见都是幻觉?”齐敦想了一会,问道。 “正是如此。”穆悠宁颔首。 穆悠宁没说的是,为什么史年选择的尸首,不是其他的什么死因,偏偏是中蛊? 或者说是刻意让他看起来像是中蛊而死? 毕竟那具尸首已经烧的不成样子,根本没办法找到真正的死因。 所以是否是中蛊并不能真正的肯定。 这也是白玉锦后来跟她说的。 只是白玉锦那会就已经怀疑此事有问题,所以才故意说是中蛊罢了。 但就是史年这个行为,让穆悠宁明白,他果然同刘成有关联。 而想要他们死的幕后之人,定然与蛊毒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穆悠宁至今也没有找到证据,可以证明刘成和史年有关联的证据。 史年虽然没有死,但是他宁愿带着一家人死盾,估计也不会愿意说出背后之人。 而且,史年已经隐姓埋名十年了,为何突然选择此时死盾? 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穆悠宁猜测,很可能跟刘成一样。 是收到了什么东西。 所以她询问了史府中的人。 果然得知,史年在前不久,曾经收到过一封不明来历的信件。 也就是收到这封信件不久,史家就开始发生怪事了。 “既然死因都解释清楚了,穆少卿可以说说,那几句真正的尸首,在何处了吧?” 齐敦的声音,拉回了穆悠宁的神志。 她笑笑,“自然。”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云邵。 云邵自回到灵堂之后,就随意找了个凳子坐着。 好整以暇的看着穆悠宁的表演。 那慵懒的样子就像是餍足的猫。 此时对上穆悠宁的目光,他愣了愣,随后狭长的眼尾微挑,带上一抹笑意。 “云少卿,有劳了。” “穆少卿客气了,我的荣幸。”云邵施施然的站起身来,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充满了无形的诱惑。 穆悠宁目不改色的点了点头。 云邵无趣的撇撇嘴,终于收敛了起来。 他敛起神色,一脸正色的走向那几句棺椁。 “云少卿这是?”齐敦看着他,有些疑惑的问:“难不成,那尸体还在棺椁之中?” 云邵没有回答。 他走向棺椁前面的放着供果的灵台。 将上面的放置的一个不知道是何方菩萨的神像转动了下。 “咔哒。” 清脆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很快,众人就看到,那几句棺椁,除了中间原本放着史年尸体的那具之外,竟是一一移了开来。 齐敦一愣,赶忙站起身来。 走了过去。 原来,这些棺椁下面,还有一层空心的。 三具棺椁里,摆放着四具尸体。 果然是之前他们以为的史家几人。 第八十四章:真相(三) 他们身上穿的衣物同史家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甚至连脸都一模一样。 “这……”齐敦看了看棺椁,又看了看史家人。 “大人不必惊慌,不过是人皮面具罢了。”云邵笑笑道。 他说着,在其中一句尸体的脸上摸索了一阵,随后将他脸上的一层面具扯了下来。 露出了尸体面具下的真容。 是一张及其普通的脸,放在人群里也不会被人注意的脸。 “这才是他的真容。”云邵淡淡道。 “大人放心,史家人并没有丧心病狂杀了四个人,这些人都是本来就已经死亡了。” “我想史官人应该是在亦庄里买来的。” “我在想到史官人的计划之后,就拆人去了乱葬岗亦庄等地。” “听守着亦庄的老刘说过,曾经有人跟他买过几句尸体。” “性别,年龄,数量都能跟史府的这几句对上。” “所以这几句尸体,应该就是史官人在亦庄购买的,” “放在亦庄的尸体,大多都是家里人不愿意下葬,或者是没有银钱下葬,或者是没有人认领的尸体。” “虽说有些打扰亡者,但是对于活人来说,却是好事。” “既能接了家中的忧,同样还能让家人下葬,入土为安。” “所以,史官人确实不负善人的名号。” 穆悠宁看了眼史年,同齐敦解释道。 齐敦沉咛了会,点了点头:“此事虽没有伤害到他人,但是史家人浪费朝廷资源,另外还惹得辽城内人心惶惶,”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便罚你,开仓放粮,另外三年内加收一城的赋税,以作警示。” 他说着,看了眼棺椁内的尸体:“把这几句尸首也好好安葬了吧。” 史年眼底并没有什么喜色,但还是行礼谢恩:“多谢大人网开一面。” “嗯。你且好自为之,在不可多生事端,否则便是本官也护不住你。”齐敦语重心长的提点道。 史年搬来辽城这十年,不论如何,却是是替辽城做了许多时事。 也让百姓的生活更好了些。 所以,若不是真的犯了律法的大罪,齐敦愿意捞他一把。 他说完,又看向穆悠宁:“穆少卿,依你所言,似乎史家的事情,与钱掌柜并没有关系,请他来不知是为何?” 穆悠宁笑笑,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很是安静的钱掌柜。 “钱掌柜,哦不,或许我应该叫你,万华。” “万华?”齐敦一愣:“当年宛芳阁和宛絮齐名的小生万华?” “正是他。”穆悠宁颔首。 “我请他来,并不是因为史家之事,虽说史家之事,他也有参与,不过只是帮了个小忙。” “更重要的是,当年宛芳阁的案子。” “一开始我就疑惑,为何凶手要封费尽心思,把视线转移到当年的宛芳阁的案子。” “毕竟,据我所知,史年和宛絮并没有什么关系。” “后来,是白公子告知,倚翠阁的钱掌柜,便是当年风华万千的万华。” “那么,如此,就不难解释,为何对方一直想要把我们的视线转移到宛芳阁。” “当年宛絮的案子之后,宛芳阁就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有几个人活了下来,而万华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我听闻当年活下来的几个人,脸都被烧坏了,所以,钱掌柜,你如今这张脸,也是面具把。” “你会帮史家,恐怕一来是想让我们查明当年宛絮的案子,二来也是因为史年曾经帮过你,给过你一张新的脸。” “一个新的身份,让你重生。” 穆悠宁看着钱掌柜,一字一顿的道。 钱掌柜这才看向穆悠宁,他站起身来,突然鼓起掌来,“不愧是穆家人,不愧是大理寺。” “没错,我就是万华。” 说着,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脸。 摸到了什么东西,将脸上的皮扯了下来。 就在他脸上的面具扯下来的瞬间,灵堂里一阵抽气声响起。 “好丑。” 一直没有说话的史家小少爷突然轻声道。 万华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情绪。 只见他的半张脸被烧成了一块一块凝起来的疤痕。 看起来就像是糊了半边的墨水在脸上。 穆悠宁面色不变,不过是一张被烧毁的脸。 她见过的尸首都数不胜数。 “那么,穆少卿,你可查到了当年的真相?”万华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穆悠宁,问道。 穆悠宁一时没有说话,良久,才点头道:“查到了。” “哦?凶手是谁?”万华挑挑眉,问道。 “是你。”穆悠宁如是道。 万华勾唇一笑,眼底却是一片淡然:“是我。” 齐敦皱了皱眉,身后的沈极赶忙对一旁的两个捕快摆摆手。 万华也比挣扎,任由两个捕快将自己绑起来。 “是你杀了宛絮,也是你一把火烧了宛芳阁。” “当然,你或许本想跟他们一起死,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活了下来。” 穆悠宁眼神复杂的看着万华,缓缓道。 万华抬起眸子,讽刺的看着她,“你说得对,确实是我杀了宛絮,也是我烧了宛芳阁。” “但是我根本没想跟他们一起死,我是想烧死他们,烧掉宛芳阁,苟且偷生。”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像是想起了什么,渐渐的又沉默了起来。 穆悠宁抿唇:“我翻遍了宛芳阁一案的所有卷宗,也让人去走访了当年的听众,也找了曾经在火灾里的幸存者。” “可惜他们都死了,这十年里,当年那一场惨案里,活下来的三个人,另外两个都死了。” “只有你,改头换面,还活的好好的。” 万华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她。 “他们死了?哈哈哈哈,他们竟然死了。”笑着笑着,万华眼底的泪就这么留了出来,他恶狠狠的盯着穆悠宁,咬牙道:“死得好,他们该死!” “如果不是他们,我不会杀了宛絮。” “我怎么会杀了宛絮,若不是他们。” 他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是一时间陷入了魔怔。 穆悠宁面无表情,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伪装,“即便没有他们,你也会杀了宛絮。” 第八十五章:真相(四) “你们是搭档,你们本该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存在,但是你羡慕她,你又嫉妒他,悲哀的是你更清楚离不开他。”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或许你还能压抑住你肮脏的想法。” “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 “但是你没有想到,她居然要抛弃你,抛弃做戏子,想要回归平静的家庭。” “你感觉到了背叛,你更觉得不甘和委屈、” “你甘心居于她下,所有人提到宛芳阁,都只想到宛絮,而不会想到你万华。” “你可以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因为你更在意她。” “因为你更明白,如果没有宛絮,你就什么都不是。” “是他们两个告诉你,宛絮要离开宛芳阁,跟一个粉面油头的少爷私奔。” “你心里笑话她,笑话她,竟然宁愿放弃这光芒万丈众人瞩目,心甘情愿为了个男人洗手作羹汤。” “你更嫉妒那个男的,凭什么,你都没有拥有她,其他人有什么资格拥有、” “因为你知道,除了你。这世上没有人配得上她。如果一定要有个人站在她身边,没有人比你有资格。” “你去问了宛絮,没有想到,她竟笑着回答你,那眼里的幸福刺痛了你。”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把。” “你心里有个魔鬼一直在呼喊,让你毁掉她。” “你纠结你痛苦,你更不舍,直到你亲眼看到她像个小女人一样扑进那个男的的怀里。” “你出离了愤怒。” “但是你还有一丝的良心。” “所以你让她死在了戏台上,让她的死都成了一个传奇、” “她宛絮也就成了永远的遗憾和传说。” 穆悠宁看着万华,语气平静,但是却直接戳进他的心底:“是你,是你杀了宛絮。” “你知道的,即便没有他人的挑拨,终有一天,你会杀了她。” “因为你知道,她永远不可能属于你。” “而你,也不会甘心永远趋于她之下。” 万华闻言,脸色霎时间变得一片惨白,好似心中深藏的肮脏的想法被穆悠宁毫不留情的就这么袒露在众人面前。 他一瞬间就好似被泄了气的皮球。 眼底再没有半分的神采,面上除了戚戚然,没有半分的表情。 他嘴角抽搐了下,艰难的开口道:“你说的没错,即便没有他们的挑拨,宛絮与我也终究只能活一个。” “一山怎能融二虎。” “即有了我万华,又何须她宛絮。” “真是讽刺,我与她本该是最亲密的存在,我们认识了十年,自小一起长大。” “小时候学着唱戏,师傅很是严格。” “我同她是搭档,只要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出错,就会两个人一起受罚。” “但我们两人从来没有怨恨过对方。” “因为我们知道,我们只有彼此,我们是彼此唯一能够相信相互依偎的存在。” “如今想来,那段时间,却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候。” “我还记得,初出江湖,我同宛絮,皆是胸有大志,立志要成为麒麟最火的角儿。” “要让全国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名字,要让所有人都来听我们唱戏。” 说到这里,万华的嘴角微微勾起,眼底也微微泛起暖意。 “明明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孩,但那时我们都无比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达成所愿,一定会站在顶端相见。” “然后,我们真的做到了。” “我同宛絮,当真是天生的舞台王者,天生就该是站在戏台上的。” “她也很是有才,她经常能写出很优秀的戏折子。” “更幸运的是,第一场我们用她自己所做的戏折子,就一炮而红。” “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们宛芳阁。” “知道了她宛絮和我万华。” “但是……” 说到这里,万华眼底的光一点点的熄灭了。 穆悠宁抿了抿唇,接着道:“但是,她的光芒渐渐的盖过了你。” “她还是如以往一般赤城,初心不改,创作出许多天才的戏折子。” “但你,见过了这个世界的诱惑与丑恶。” “初偿了嫉妒的滋味,渐渐的,你甚至开始怨恨她,怨恨她不再属于你一个人,怨恨她的出彩。” “所以,你用尽所有的力气,写出了那折折意柳。” “她惊艳你的才华,不知这是你亲自为她披上的死亡的嫁衣,还乐呵呵的亲自给你加戏曲。” “最终,一曲折意柳,丧了命。” “到死,她都不知道,她的青梅竹马,最最亲近信任的人,背叛了她。” “到死,都这么相信你。” 不知那句话刺激到了他,万华突然激动起来,“明明是她!” “是她先背叛我的!” 穆悠宁不置可否,“如果你认为她追逐自己的幸福就是背叛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是她,是她自己说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陪我唱一辈子戏,但是她居然为了那个小子,要抛弃我,要背叛我们的誓言。都是她,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模样。”万华红着眼,狠狠的道。 穆悠宁定定的看着他:“万华,难道不是你自己先拒绝了她吗?她给过你机会的不是吗?是你自己先拒绝了。” 万华就好似一下子被人掐住了脖子,脸憋的通红。 是的,是他先拒绝的。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他说,宛絮,你说什么呢,咱们现在这么火,赶忙要一辈子唱戏。 穆悠宁怜悯的看他一眼:“那你为何要烧掉宛芳阁,宛絮死了,你就是宛芳阁说一不二的存在。”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又为何亲自把它给毁了?” 万华忽然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因为他们都该死。” 说完,他又平静了下来。 “宛絮死后,我以为我会高兴,但是事实上并没有,我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每天都能梦到她。” “那时我才知道,她早已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割舍掉,受伤的是我自己。” “以至于我上台的时候,经常不在状态。” 第八十六章:终章 “他们那些人表面上宽慰我,但是背地里,一个个的都在嘲讽我。” 说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有一日,我下了戏台,偶然听到他们在说,看万华唱的那个样子,果然没有了宛絮,万华也不过如此。” “这样倒也就罢了。” “毕竟,便是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说着,他脸色暗淡了一瞬,但是又很快的激动起来:“但是他们后来竟然说,当初我所看的那一幕,不过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事实是那个油头粉面的少爷,不过是在追求宛絮,但是宛絮拒绝了。” “对方就买通了宛芳阁内的几人,让他们故意放出消息,说宛絮要离开宛芳阁,同那个少爷远走高飞。” “然后又引我看到那一幕。” “其实,那不过是宛絮被强迫的。” “并不是她自愿的、” “但我竟然信了,哈哈哈哈,我竟然信了,我还杀了她。” “你说的没错,是我,是我杀了她!” 他边说边大笑,只是笑着笑着,眼底的眼泪却越来越多。 “是我杀了宛絮,我也杀了自己。” “所以,我要让他们都死。” “我也要让我自己不得好死。” “十年了,我恕罪也赎够了,现在去黄泉路上,应该不会碰到她了。” “想必,她早已经走了吧。” 穆悠宁神色不变,“所以你故意引我们调查宛芳阁的事,就是为了自投罗网?” 万华看着她:“我该死,我认罪。” 穆悠宁不置可否:“你是有罪,但恐怕你太过自负,你自以为的赎罪不过是逃避的借口罢了。” 说完,她不再看万华。 转头看向齐敦道:“大人。事实已经很清晰了。” “当年宛絮一案,以及宛芳阁的惨案,都是万华一人所为。” “他即身在辽城,就请齐大人秉公处理把。” 齐敦点点头,对着沈极招招手:“让人将他押到大牢里去,三日后会审。” “是,大人。” 待将万华押走之后,齐敦看向穆悠宁几人,眼底带着点诚意道: “既然此间事情了了,本官也就回去整理整理案卷,好早日呈上刑部。” “此事,还多亏几位少卿相助,齐敦在此谢过了。” 穆悠宁赶忙扶住他:“大人过奖了,我等不过是分内之事,谈不上帮忙。” 齐敦也没推辞,他抚了抚长须,笑着道:“穆少卿小小年纪,此等心性,不愧是穆家女。” 穆悠宁也笑笑:“听齐大人的意思,似乎与家父也有些渊源?” 齐敦颔首:“我曾经在穆将军手下待过一段时间。” “如此。”穆悠宁闻言微惊讶。 齐敦笑笑,“穆少卿,云少卿,白小友,几位便在辽城多待几日,好好领会咱们辽城的风采。” “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本该如此,只是我与云少卿尚且有公务在身,不宜久留,实在是抱歉。” 穆悠宁拒绝道。 齐敦轻叹口气,倒也洒脱:“既然如此,便依穆少卿的,下次有机会,在好好尽一尽这地主之谊。” 穆悠宁笑笑:“如此,甚好。” 云邵也跟着道:“辽城的美食与燕都全然不同,我才吃过那么几样,定然会找机会回来的,届时就要有劳大人多多介绍了。” “哈哈哈哈。”齐敦边笑着,边指着云邵:“看不出来,云少卿倒是个喜欢吃的。” “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口热饭,一口气罢了。” “自然能要好好的品尝。”云邵笑笑,如是道。 “正是如此。”齐敦点点头。 “云少卿放心,关于吃,本官还真能说上一说。” “既如此,倒是甚好。”云邵挑眉道。 就在此时,齐敦刚打算走,突然传来史夫人的尖叫。 “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穆悠宁几人一惊,赶忙跟了过去。 就见史年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白玉锦见状,将银丝手套带上,走了上去, 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史年的颈部,摇摇头道:“没救了。” 一时间,全场寂静了一瞬。 然后,很快的,史家人的哭声就响彻了整个史府。 “死因呢?”穆悠宁蹙眉问道。 刚刚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下子竟然就躺在了这里。 竟然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史年悄无声息的死了。 她的视线在在场的众人上逡巡了一圈。 到底是谁? 白玉锦翻开他的耳垂,果然在耳后发现了一个红色的斑点。 “中了蛊毒。” “看这个伤口的模样,至少一个月以上了。” 白玉锦淡淡道。 穆悠宁心底一沉,也就是说,史年中蛊的时间和刘成中蛊的时间是一样的。 她猜的没错,果然被他们背后有关联。 看来,她必须要尽快去沽南县查探一番了。 齐敦沉声问道:“一个月了?那凶手岂非早已经跑的没影了?” 穆悠宁闻言,忽然站起身来,拿出自己的腰牌,“齐大人,此事涉及到大理寺的机密,史年的案子,大理寺接管了。” 齐敦一愣,但还是点点头:“既如此,本官就先行回太守府。” 说着,他又看了眼穆悠宁:“穆少卿若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本官。” “多谢大人。” 穆悠宁目送着他们离开。 “大理寺的机密?我如何不知道?”云邵挑挑眉,轻声问道。 穆悠宁转头看向他:“云少卿,史家一案,已经结案。接下来我要去沽南县,回城复命一事就交给你了。” 云邵闻言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什么,笑道,“我记得沽南县就在辽城,既然如此,我再陪穆少卿跑一趟就是。” 穆悠宁愣了愣,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她又看向白玉锦:“白公子呢,接下来可有计划?” 白玉锦先了下云邵,才回道:“没有,不知穆少卿可愿意收留我?” 穆悠宁闻言笑了:“乐意至极。” 交代了史府之事后,几人打算一同去沽南县,史府门外,史管家早已经让人给他们备好了快马。 穆悠宁翻身上马,看了眼左右两边的云邵和白玉锦。 高扬马鞭,当先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身后的云邵和白玉锦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三人三马的背影在阳光下拉的老长老长,将这一霎那定格成了永恒。 少年鲜衣怒马,志在四方。 愿你永远不忘初心,不负少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