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痒》 第一卷 第1章 热身 这几日,许在一直重复着同一个梦。 梦里,只有一双眼睛。 深邃淡漠,看似寡凉薄幸,可又偏偏是双看谁都含着浓情的丹凤眼。 让被捕捉到的猎物深陷其中,而它却优雅地、漫不经心地,享受猎物苦苦挣扎的哀嚎。 就像此刻她身前男人拥有的眼睛。 “斯衡,八点了,怎么还不出来吃早饭?”一道沉稳的中年女声在门外响起。 没有得到立即回复,穿着浅灰色西服,胸口别着红色国家徽章的中年女子,再次屈指叩门,纳闷道:“今天是怎么了?在在也不起床……” 正疑惑着,门背后传出细微的呛咳声。 “斯衡?” 咳嗽声突然止住,随后是男子低沉嘶哑的嗓音。 “我马上出来。” 陆斯衡母亲刘清麦没再催促,低头看了眼没有亮灯的门缝,转身下楼。 许在赶到饭厅的时候,刘阿姨和陆斯衡已经在大理石餐桌前坐定,两名保姆正在上餐。 中式西式,每顿早餐主食必须有八样,不包括鲜榨橙汁和牛奶。 这是刘清麦定下的规矩。 陆斯衡背对她坐着,黑色西服,背脊挺拔周正,完全看不出五分钟前,在单人沙发上放纵不羁的样子。 “刘阿姨。” 许在规矩地站在自己座位前。 刘清麦抬眸看她,犀利目光带着审视:“在在,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嘴唇也肿了?” 许在下意识用手背贴了下脸颊。 和火烧过似的。 在刘清麦面前从不敢撒谎的她,嚅动嘴唇,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昨晚的拌菜里有一点花生酱。”男人的声音四平八稳。 刘清麦看向保姆,语气严厉:“不知道在在花生过敏,沾一点就会出人命的。” 保姆战战兢兢:“夫人,家里新来的厨子还没来得及沟通,下次一定……” “下次?!”刘清麦声音渐高。 心虚的许在赶紧把责任拦在自己身上:“刘阿姨,是我自己没注意。不怪他们。” 刘清麦在这个家是绝对的权威。 陆斯衡伸手拉开许在身前的椅子。 “坐。” 许在看刘清麦眼色。 “斯衡,老爷子昨天来电话。”刘清麦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应该知道什么事。” 许在坐下,侧目看向陆斯衡。 他慢条斯理地剥着水煮蛋的壳,手没停送到她碗里,缓缓问:“什么时候?” 刘清麦皱眉:“你不想知道是哪家小姐?” “你们安排就好。” 陆斯衡又接过保姆递来的牛奶,顺手放到许在面前。 正当刘清麦说道:“黄教授和我汇报了你的身体状况,说最近状态不理想。你相亲前,再去医院检查一下。” 响起一道干呕声。 许在看着乳白色的牛奶,口腔内不断渗出唾液。 她出门出得急,只漱了下口,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海水咸腥味,让她吞下异物的胃,一抽一抽的难受。 陆斯衡侧目看她,鼻梁上金丝边眼镜反着窗外的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在在,你过敏症状挺严重的。”刘清麦放柔了语气,转而对陆斯衡道,“你顺道带在在去医院配点药。” “好。” 时钟刚过八点半,刘清麦的秘书便来请她:“刘市长,车到了。” 刘清麦放下筷子,对桌的陆斯衡与许在同时站起身送她。 直到听见汽车发动机声远去,许在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把牛奶喝完再走,长长个。” 许在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着靠在手边牛奶杯,咬了咬唇。 她都多大的人了,还长什么个! 喝完牛奶,陆斯衡在车边等她。 一辆价值三四十万的黑色大奔,与陆家南方第一财阀的地位并不相符。 但由于刘清麦的特殊身份,他们在北方行事非常低调。 陆斯衡反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车。 车子开出一座隐秘的中式合院。 男人单手打着方向盘,因为用力显出浅浅的筋骨,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超五位数的手表。 许在兼职给学生补课攒下的钱,送他的生日礼物。 许是陆斯衡私人物品里没有比这更寒碜的,他一直佩戴着。 正当她盯着发愣,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和我去趟总医院。” 虽然她不是真过敏,但她知道医院必须跑一趟。 整个a市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刘清麦。 许在轻轻“嗯”了一声。 “去口腔科磨磨你的犬齿。” 许在一愣,意识到他看着自己的嘴。 赶紧合上。 她从小就不是很聪明,教的事一遍两遍学不会。 以为是在调侃自己,许在红着脸没答他话。 陆斯衡注视前方,唇角几不可查地翘了翘。 到了总医院的地下停车库,两人分道扬镳。 拿完抗过敏药,许在去找陆斯衡。 路过预检台时,听见两个小护士蛐蛐。 “哎哎,大楼后vip专用电梯又开了,听说是个年轻的大人物,专门来找我们泌尿外科主任黄教授。” “啧啧,一定是玩太多,把身体搞垮了。” “这有老婆有孩子就算了。要还没结婚,谁愿意嫁这样的残废。” “这用得着你操心,这年头有钱有权,就是太监也有人嫁。” “嘿嘿嘿……你好坏!” 许在握着塑料袋的手蜷紧。 陆斯衡左侧大腿上有块牵扯到腹股沟的烧伤疤痕。 十五年前,陆斯衡为救她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 虽然在米国顶尖的梅奥医学中心接受了将近七年的治疗,但并没有恢复全部的功能。 至今仍需要定期检查与治疗。 许在到达医院顶楼,安保最严密的地方。 她不是第一次陪陆斯衡看病,这里的工作人员认识她,自动给她放行。 黄教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许在从门缝看见隐私帘后男人虚虚的轮廓。 黄教授刚给他检查完,走出帘子,边脱手套边问:“陆公子,最近谈朋友了?” 第一卷 第2章 刺激 男人在隐私帘后整理衣裤,模糊回了声:“没有。” 黄教授像是明白什么,隐晦地说道:“虽然没有流血,但表皮破损唾液里的病毒会加重您的病情,一定要是信得过的人。” 陆斯衡走出隐私帘的时候,正好对上许在的眼睛:“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口腔科看了吗?” 许在抿紧嘴唇。 原来不是调侃,是她真伤了它。 “口腔科全是病人,没有预约,今天看不上。” 黄教授接她的话:“我帮许小姐加个口腔科主任的号。” 别人当真,许在不好推托:“谢谢黄教授。” 黄教授请他俩坐,打开厚厚的病历本,慎重问道:“还是没有反应?” 陆斯衡侧目扫了眼一旁坐着的许在:“没有。” 许在微讶。 明明早上他反应那么大,她都来不及躲开,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还不算有反应? “很难。”陆斯衡面不改色,“很多时候,怎么刺激都没有用。” 许在收回目光。 他说得没错,从早上七点被叫进他屋,折腾了一个小时,进展缓慢,还差点被刘阿姨抓个正着。 黄教授写在病历卡上,给出意见前,他看了眼许在。 “黄教授,您有话可以直说,我妹妹也是学医的,不用避讳。” 话虽这么说,但人人都知道刘市长家的这位小姐和他们并非亲戚,只是已故陆教授副手的女儿。 当事人不介意,作为医生也没什么好避讳,直言道:“亲密接触的确能在恢复功能上起到很大作用,但从齿痕来看,对方缺少经验。陆公子您可以试着换一个,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陆斯衡无意看向许在。 她埋着头。 男人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我会敦促她学习。” 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拳。 离开前,黄教授又开了些口服药和涂抹的药膏,晚些时候医院会派人专程送去。 出了诊室门,许在的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 【今天是医院见习的第一天,别迟到了。】 还没来得及回答,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男朋友?” 陆斯衡一八八的身高,比她高了一个头。 她仰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他偷瞄的视线。 许在转开手机屏幕:“同学。” 陆斯衡没再追问:“我送你去。” “我在北大第一医院见习。” 话里的意思他们不顺路。 “正好,我也去那。” 男人宽大有力的手突然搭上她的后脖颈,推着她往贵宾电梯走。 以前许在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两人相差六岁,她又个子矮,从小陆斯衡就喜欢这么带着她走路。 可今天早上他依旧用这个方式摁着她的后脑勺。 自己怎么扑腾都挣脱不开。 看她从自己手里逃脱,陆斯衡讪讪然收回手,揣进西裤兜里。 两人先后进入电梯轿厢。 许在下意识钻在角落,抬眸紧盯着电子屏幕上不断向下跳动的数字。 “这个给你。” 下巴碰到硬质冰凉的物体,许在低头看去。 一张黑金卡。 见她不说话,陆斯衡补充道:“多少都可以刷,没有上限和时效。” 所以这是她“服务”的价码。 许在推开卡片,看着他:“这么多年我爸的治疗费,我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刘阿姨出的。我不能再要你们的钱了。” 当年他们两家人一起出游,半路被绑匪劫持,她的母亲和陆斯衡的父亲不幸遇难,而她的父亲许承脑部重伤成了植物人,至今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一直是陆家负担了所有的医药费。 就算她成为医生,干一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当陆斯衡酒后第一次向她提出需求时,她无法拒绝。 陆斯衡不勉强:“想要了,和我说。”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进第一医院的停车场,熄火。 看着许在匆匆忙忙跑进急诊大楼,正准备下车,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刘女士】。 陆斯衡迅速接通。 电话那头没有寒暄,直言道:“城东出了重大交通事故,有十几名重伤病员送往第一医院。你组织人手全力抢救,不容有失。” 不等他回答,电话被挂断。 …… 许在赶到见习医生更衣间时,大家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唯独给她发消息的杨文俊还在等她。 杨文俊小跑到她面前,把更衣箱的钥匙和胸牌交给她:“许在,大家都去会议厅集合了。第一天院长要致辞。” 许在小声谢谢。 放了双肩包,换上白大褂,对着不大的镜子挽起长发,别上胸牌。 【北大医学院见习医生——许在。】 整装完毕,许在扫了圈四周,问道:“程晨呢?怎么没等我。” 她们俩同班同寝室,关系特别好。 医院见习又是与杨文俊三人一组,没见到她人,许在很奇怪。 杨文俊为难地挠挠头皮:“她没来,手机也联系不上。” 许在正要说什么,医院广播突然响起—— 【请各部门注意,没有任务的医务人员速往急诊大厅待命。重复一遍,没有任务的所有医务人员速往急诊大厅待命。】 许在没想到见习一天会碰上如此紧急残酷的场面。 急诊大楼外救护车的蓝色警报灯连成一条灯带。 平板担架源源不断地推入抢救室。 很快,大厅走廊挤满了伤员家属、医生护士和警察。 许在杨文俊和另一名女同学跟着急诊值班的医生,接诊一位断肢伤员。 抢救室内。 救护车随车医生报告道:“伤者男性30岁左右,车祸头部撞击伤,左下肢断离。” 他说话的同时,急诊值班医生指挥在场工作人员将伤者从担架搬上抢救床。 “你过来,把腿拿好。” 随车医生顺手抓着了人。 体重一百六十斤成年男性小腿差不多在二十斤左右,加上保存断肢的冰块,虽然只是简单用塑料袋装着,但总重量将近三十斤。 被这么一扔,许在差点没站住。 随之凉意透过薄薄的塑料袋将她的手指冻僵。 “1、2、3,搬!撤掉固定。” “先生,我是医生,能回答问题吗?” 伤者含糊地应了声。 急诊医生用手电筒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有对光反应。 “病人昏迷指数8,剪开衣服,再开一条静脉通道……” “通知骨科、显微镜外科、创伤外科和手术室,准备断肢再植手术。” 护士刚记下,抢救室外又有重伤员被送来。 急诊医生边换手套边和他们仨交代:“你们三个看好病人,等会会有手术室的护士来接人,把病人和断肢安全无误地送到手术室。” 人离开后,杨文俊从许在手里接过断肢:“我来抱一会,你的手该冻僵了吧。” 许在动了动红彤彤的手指,僵得无法握拳,嘴上却说着:“没事……” 话没说完,一道刺耳的仪器警报声乍响。 第一卷 第3章 院长 留守的护士看了眼心电监护仪的显示屏:“心率55,血压75/50。” 报完数值,护士看向三人,女同学却说了句:“快叫医生。” 三人一没有毕业,二没有行医执照,这是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一名护士跑出去找人。 前脚刚走,剩下的护士又叫:“心率40。” 许在拿起治疗车上的手电筒,翻开病人眼皮:“双侧瞳孔孔径大小不同,右眼瞳孔扩大,应该是颅内压升高造成的。” 女同学提议道:“去做脑部ct?” 许在否定:“来不及,做的途中病人可能就会死。” 杨文俊想了想:“上甘露醇吧!” 他们三人左一言右一句,谁都拿不定主意。 这时一名五十好几的中年妇人牵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神情慌乱地在人群中寻找自己亲人。 走过抢救室门口,只一眼便认出熟悉的衣服。 她带着孩子冲进抢救室,发现面无血色的儿子一动不动地躺在抢救床上,左腿牛仔裤膝盖以下空荡荡的。 小女孩摇着男人的胳膊大叫:“爸爸,醒一醒,爸爸……” “扑通”一声,膝盖硬生生砸在大理石地砖上。 老人双手拽着许在白大褂的衣摆,仰头痛哭哀求道:“医生快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 许在抿紧嘴唇。 老人拉小女孩一起跪下:“孩子才六岁,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再没有爸爸。” 这句话直接击中了许在的神经。 女同学向老人解释:“对不起,我们只是刚来的见习医生,不具备单独行医的能力。护士已经去找医生了。” 护士突然高声喊道:“心率40以下了。” 许在僵硬回头看监护仪屏幕。 杨文俊喃喃道:“四十以下,病人随时会心脏骤停。” 老人浑身一软,瘫在了地上。 “奶奶,奶奶……” 小女孩的哽咽声让深藏在许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翻涌出来。 被白布盖着脸的母亲,浑身是血的父亲,和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那个秋天,充斥了整整一季的消毒水味。 许在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血肿引发脑疝,而且右边血肿一直在增大,必须立即开颅降压。” 护士询问:“是送去手术室吗?” “没时间去手术室了。” 听她这么说,女同学突然瞪大眼睛:“许在你是说在这里开颅?” 许在郑重点头。 “你疯了!我们只是见习,况且这里不具备手术条件,出了人命是要吃官司的。” 杨文俊也担心:“要不我们再等等?” 北大医学院,东国的no.1,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考进。 见习期间没有带教老师陪同,私自接诊病人,是要被开除学籍,前途尽毁的。 望着奄奄一息的老人和即将成为孤儿的女孩,许在一咬牙道:“我一力承担,与你们无关。” 女同学没再说话,双手环胸退到角落,与她划清界限。 许在问护士:“这里有没有穿孔设备?” 发懵的护士没来得及回答,杨文俊拿着颅钻递到许在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她可以。 “谢谢。” 拿起颅钻,到了关键时刻,许在发现自己的手指根本无法蜷紧。 她这才意识到冻伤让她的手灵活度下降,连稳定钻头都做不到,谈何开颅。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做赌注,却是碰见不可预计的阻碍。 谁不绝望。 室内气氛一度陷入沉寂,只剩下刺耳的蜂鸣声。 就在生命在她面前一点点流失时,一只骨节分明覆着薄茧的手,从她背后夺走她手里的钻头。 错愕间,许在抬头。 一名身形消瘦高挑,穿了件深灰色运动连帽衫男人站在她身旁。 帽檐下棕色卷发挡住了他的眼眉,不等她发问,嗓音严厉道:“不想她死,就压住她的头。” 许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听个陌生人的话。 只是他一张口,便觉得熟悉。 “压稳了。我们只有两分钟的时间。” 话音刚落,电钻的马达声“滋滋”响起。 他右手的手势又快又稳。 不到一分钟就在病人右侧颞骨钻开了一个小孔。 “手术刀。” 看得目瞪口呆的杨文俊,傻傻递给他。 取出颅骨的瞬间,带着压力的血液喷溅而出。 毫无准备的许在感受到脸上一阵温热。 但她压着病人头的手始终一动不动。 男人没有提醒也没有抱歉,甚至动作也没停一下,只掀了下眼皮继续道:“吸引器。” 吸出颅内部分血液,暂时缓解了颅内压,病人心率回升。 杨文俊关心许在:“你没事吧?” 许在站起身,来不及擦拭脸上的血渍,回头看向墙上的电子时钟。 一共耗时一分五十秒。 这个人,绝对是顶尖的脑外科专家。 “干的不错。” 许在没听清他夸谁,只是再回头的时候,男人已经离开。 接触了血液污染物,按照院感流程,许在必须去感染科抽血化验,等待结果才能继续工作。 护士抽好血嘱咐她:“摁五分钟,别揉针眼。所有结果24小时内出来。” 坐在治疗床上的许在,食指抵住棉球:“好,谢谢。” 护士收拾完用具正准备离开,治疗室的门突然打开。 她愣了下,反应过来来人是谁,立即打招呼:“院长。” 许在顺着她的声音看过去。 黑皮鞋,白大褂,金丝边眼镜。 陆斯衡沉着脸,略略颔首,而后大步向她走过来。 护士把门带上,只听室内传出男人冷峻的低喝。 “许在,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第一卷 第4章 要你 许在被男人的气势吓懵了,光张着嘴发不出声。 陆斯衡伸手拉过一张椅子,解了白大褂的扣子,坐在她身前。 犀利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 上面还残留着未完全擦拭干净的血痂。 许在的视线落在他的胸牌上,职务一栏写着—— 【行政院长,陆斯衡。】 陆斯衡的父亲陆丙杭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心外科专家,他的心脏移植手术从未失过手。 但在陆伯伯过世后,刘阿姨死活不同意陆斯衡学医继承陆伯伯的衣钵。 陆斯衡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米国的沃顿商学院学习金融,回国后成为陆氏集团下私人高端医疗机构的负责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公立医院,许在不知道,或许是刘阿姨的意思。 有了公立医院的履历,能让他更快地步入仕途。 而行政院长不需要有医学背景,他的职责是医院运行管理,招揽优秀人才,打响医院名气。 所以他生自己气理所应当。 许在低着头,认错道:“对不起院长,我知道今天是我冲动了,没有考虑到病人感染的问题。 若是因此造成医疗事故,家属要追究责任,我愿意一力承担,绝不给院长和医院添麻烦。” “你叫我什么?”陆斯衡皱眉。 许在不确定他问这话的意思,小声嗫嚅:“院、院长?” 像是不满她的话,陆斯衡扣住她的下巴抬起,顺势拿起治疗车上的纱布,擦拭她干涸的血渍。 许在吃痛地眯起眼,听见他怒气冲冲道:“救人你也该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血就这么溅脸上。 你的院感防护知识被狗吃了吗?” 陆斯衡很少这么凶她,许在有点委屈:“我有戴口罩和护目镜。” “那脸上怎么还会有血!” 陆斯衡把手上的纱布拿给她看。 粉粉的一滩,不算多,但足够感染致命的病毒。 她抿了抿唇解释道:“手术室已经为那病人抽血送检化验,结果很快出来。” 陆斯衡没说话,她心虚地又补了句,“应该没问题。” “空窗期呢?”陆斯衡被她气的眉心直跳,“他要是处在空窗期呢?你应该知道hiv空窗期也具有传染性。” 她是学医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说不害怕是假的。 小时候她只要害怕紧张就讲不出话,在她母亲去世父亲生死不明的那一年,她成了“失语者”。 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陆斯衡用拇指缓缓摩挲她紧绷发白的嘴唇,缓解她情绪。 两人视线交错。 许在却看不透眼镜片后的人。 其实陆斯衡的视力很好,读到博士毕业也只有五十度的近视。 可他一直戴着眼镜,与人保持着绝对的距离感。 就像此刻,明明两人的状态很亲密,却有一层无形的隔阂。 或许因为他们是医生和病人,债主和债务人的关系。 就算自己年少无知时喜欢过他,现在也应该明白,梦该醒了。 他们永远不可能。 “斯衡哥你放心,不管验血结果怎么样,我都会先吃阻断药。” 顿了下,推开他的手,“我们最近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陆斯衡冷不丁地问她:“你说的是哪种接触?” 许在一愣,等反应过来,小脸通红,结巴道:“虽、虽说唾液不具传染性,但我的技……技术真的很差,万、万一伤了……。” 眼镜片遮住了男人眼底的情绪,唯有他的嗓音又冷又低:“老爷子这些年催婚催得紧,在在你不愿帮哥哥,是想让哥哥被人笑话是‘废物’吗?” 许在被他的话噎住。 他第一次向她提要求,就是用这句话。 而后就堵的她哑口无言。 “黄教授说该换一个。” 收起的目光无意落在她挽起袖口的左手手腕上。 那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时间长了,曾经的狰狞变成了粉色的凸起。 她无所谓自己和谁。 陆斯衡突然站起身,低沉冷冽的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我说两件事,一,你不准乱吃药,我会把那伤者的血标本送到陆氏旗下的医药研发中心,那里有最先进的检测仪器,不用检测抗体可以直接检测病毒载量。 第二,你少想其他的事,我又不是做鸭的,随便什么女人都可以。” 顿了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我只要你。” 说完转身离开。 来开门的时候,他的助理等在门口。 “院长,刘市长的车马上到。” 陆斯衡吩咐道:“一定要确保那个断肢再植病人手术的成功。并且安抚好病人家属。” 顿了下,“去把那个真正开颅的人找到。万一出了什么事,绝不能让我院的医生担责,就是见习医生也不行。” 听见他这么说,许在知道陆斯衡是为了保护她。 但也不应该由那个人承担责任。 要是没有他,伤者连上手术台的机会都没有。 治疗室里枯坐了一会,许在起身在医院内随意走走。 icu前。 有人掩面痛哭。 有人念诵佛经。 有人跪地双手合十。 医院的墙壁比教堂的忏悔室听过更多虔诚的祈祷。 手术专用电梯打开,一名医生两名护士推着才手术完的伤员进入icu。 老妇人牵着小女孩,看见许在,激动地迎了上来。 “宝宝,快谢谢你爸爸的救命恩人。” “谢谢医生。” 小女孩要跪,许在急忙扶住她,蹲下身与她平视:“不是我救了你爸爸。该谢的不是我。”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那该谢谁?” 谢谁? 正当许在不知该如何向小女孩说,一道深灰色人影在走廊尽头掠过。 她赶紧站起身追了过去。 那人手里拎着杯珍珠奶茶。 步子很快,许在怎么也追不上。 “先生请等一下。先生——” 她明明叫的很大声,周围也没其他人,他就是不回头。 一转眼,便消失在拐角处。 许在望着空荡荡的走廊。 会是他吗? * 所有检验结果在行政院长的过问下,以最快的速度交到许在手上。 确认没有问题后,她再次投入到车祸伤员的救治当中。 在急诊没日没夜待了三天,情势终于趋于平稳。 医院让见习生放假回去休息。 到这时候许在才想起同一见习小组的程晨,这三天都没有出现。 电话也联系不上。 由于这几天医院因为救治车祸伤员,医政处顾不上他们这些见习生。 倒也没有发现她不在。 可若是她再不出现,被记上旷工,可能会取消她本博连读的资格。 想到这么多年学医的辛苦,许在脱了白大褂,赶紧赶回学校宿舍。 原以为她是病了,到了宿舍,依旧是漆黑一片。 程晨的老家离a市隔了一千多公里,难道回家了? 可回家也不至于不接电话吧。 许在左思右想,目光扫过程晨干净的床铺,发现有张名片落在角落。 伸手捡起,简洁的样式背面印着三个字——新东泰和电话号码。 许在拨过去。 对面女人娇柔的声音。 “喂?” “请问程晨在您那吗?” 对面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才回答:“是她的小姐妹吧,过来吧。” 第一卷 第5章 愿意 挂断电话,许在直奔新东泰。 程晨家境不好,属于靠读书改变命运的农村金凤凰。 家里父母务农,上头有个哥哥,下面有个弟弟,她是爹不疼娘不爱的老二。 家里不给学费,生活费也得靠自己赚,幸好有助学贷款和贫困生补助,才勉强维持基本生存。 但她家里人却认为考上顶尖医学院,做上医生就能发大财,便不断问她要钱。 要知道想发财学金融,不缺钱的富人才学医。 往常程晨会利用课余时间勤工俭学,所以许在看见“新东泰”三个字,以为她是在饭店里打工。 直到抬头看见霓虹闪烁的招牌才知道,新东泰是家娱乐会所。 “你到底进不进?” 拉门的服务生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马尾辫,白衬衫,牛仔裤,双肩包。 这样的女生他见多了,只不过眼前这个长得漂亮又乖巧。 许在从打开的门缝往里望。 靡靡的灯光下,是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最多的是低胸短裙装扮艳丽的年轻。 她咽了咽口水:“我来找人。” “知道。”服务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跟我走吧。” 想是程晨和同事打过招呼,许在跟在他身后进去。 没去前台夜场,而是一间看似办公室的地方。 里面浓妆艳抹的女人,手指间夹了支女士烟,从许在进门后,覆着夸张美瞳的眼珠子就粘着她身上。 女人踩着恨天高,围着她绕圈,像是在挑选货品,评头论足。 “a4腰。”边说边动手,装饰着美甲的手对着许在腰上的软肉一拧。 许在堪堪躲过,没想下一个遭殃的是被牛仔裤包裹的完美弧线。 女人用力一拍:“微笑臀。” 许在一惊,差点跳起来,女人又转到她身前,用夹着烟的手挑起她小巧的下巴。 “这身材配上这张清纯的脸,啧啧啧,只要你愿意,绝对能让男人死在你身上。” 许在被烟熏的眯起了眼,重申道:“我是来找人的。” 女人收回手抽了口烟:“我知道,cherry嘛。” “程晨。”许在确认道。 女人点头。 终于找到她了。 许在表明目的:“我是她同学,我想见她。” “北医大的?” 那是北大医学院的旧称,至今大家都喜欢这么称呼。 许在轻轻“嗯”了一声。 女人似乎对她更满意了,名牌女大学生的噱头,王权富贵最喜欢的类型。 清纯干净好摆弄。 她抬手指向许在的背后:“去挑件裙子换上,我带你去见她。” 许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去。 小隔间里,成排的高定礼服。 这时许在才意识到对方误会了,赶忙解释:“我不是来应聘的,我就是来找程晨。她一直没有去医院见习,也不接我电话……” “不是来应聘的?” 女人原本笑嘻嘻的脸一下冷了下来,“不来应聘,你来捣什么乱?我的时间是按分钟收费的,你给的起吗?” 不给她说辞的机会,女人喝道,“小李,把她丢出去。” 带她进来了的服务生听见女人吩咐,二话不说抓住许在的胳膊就往外拖。 许在挣扎不过,眼见着就要被拖出房门,她双手紧紧抓住门框,大喊道:“是不是我换了衣服就能见到程晨?” 女人挑眉:“当然。” 许在没犹豫,甩开男人的手,进入隔间。 不是她蠢,想不到那女人的意图。 可她要亲口问程晨,是她自愿的还是被人强迫的。 若是自愿,那为什么。 若是强迫,自己必须去救她。 不是没想过找人帮忙,可大家都是同学,要是被人向学校检举是要记过处分的。 不能一个还没救出来,又拖一个下水。 其实她有一个人可以求—— 陆斯衡。 但陆斯衡出现在这种地方,对刘阿姨的名誉会有损害。 她绝不能做伤害他们俩的事。 许在挑了件黑金礼服,抹胸一字领正好藏手机,紧要时刻可以报警。 一切准备完毕,她走出隔间,顿时引来女人的口哨声。 许在身高不高,但胜在比例完美。 高跟鞋加大开叉,视觉上胸以下全是腿。 比起她乖巧温柔挂的长相,她的语气镇定许多:“现在可以去见程晨了吗?” 女人丢给素颜的她一支口红:“叫我lily姐。” 许在被带进一间包房。 室内乌烟瘴气,酒池肉林,房间中央吊着的激光球灯散出蓝紫光线,打在人脸上让妖孽原形毕露。 “秦少,我给你带来个新人。” lily的话暂停了所有人的醉生梦死。 欢场上谁不知a市地产大亨独子秦少就喜欢新鲜追求刺激。 左拥右抱的秦少眼珠子已经迫不及待地盯着新来女孩白花花的大腿。 毫不掩饰地吞咽口水。 “lily姐怎么还藏着掖着,把人拉出来瞧瞧。” 许在倒也大方,她的目的是找到程晨,懒得和他们演戏。 看见站在包房中央的女孩,秦少猛吸了口气,边鼓掌边夸赞道:“极品,真是极品!” 许在才不在乎他们什么反应,扫视了一圈众人,在角落一头发现一个瘦弱的身影。 身影在她的注视下错愕站起。 “美女……” 许在自顾自地从秦少面前走过,视若无睹。 停在同样穿着礼服画着浓妆的女孩面前,情绪有些激动地质问:“为什么要待在这做这种事?为什么不去医院见习?为什么不联系我?” 程晨被她气势汹汹的三连问,堵的一时接不上话。 许在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跟我回去。” 没走两步,许在胸前横了一只手,差点撞上。 秦少拦住她的去路,嬉皮笑脸地问:“这就走了?” 第一卷 第6章 盛怒 程晨怕秦少为难许在,立马打圆场:“秦少,她是我朋友,不是这里的小姐。” “什么不是这里的人?lily都说了她是新来的。”秦少本来就是横行霸道惯的,才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地糊弄过去。 许在看着身材娇小,平时说话轻声细语。 她不惹事,但不代表她怕事。 “来着工作就卖身给你们了吗?这位先生,您再阻拦我们离开,我就报警,告你限制人生自由。” 说着从胸口掏出手机,拇指摁在紧急拨号上。 秦少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xp也特别,但用武力对付美女是最下三滥的手段,他不屑。 他摸了摸下巴,给一旁lily递眼色。 lily会意,替他出面:“你走没问题,但她得留下。” 他们知道她不会一个人走。 “凭什么?”许在反问。 lily拿出手机,点开相册,伸到她面前,冷笑道:“凭她的确卖身给了会所。” 许在拧眉盯着闪烁的手机屏幕。 二十万的大写数字和程晨的亲笔签名,在白底的纸上那么刺目。 “钱呢?还给他们。” 程晨摇头:“弟弟网贷欠了五十万,被人逼得要跳河。钱已经还债了。” “跳就让他跳了,他欠的钱他跳河,关你什么事。”许在气的口不择言。 程晨欲哭无泪:“一周前他们来学校里闹,说做医生怎么可能没钱。要是给不出钱,书也不让我读了,要带我回老家嫁人换彩礼。” 程晨弟弟是她爸妈老来得子,宠的不得了,可她父母又是没本事的,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压榨唯一的女儿。 许在恨的牙痒痒。 可惜当时自己不在场,不然教他们做人。 “你报警可以,但她的身份证学生证可都压在我这。我不过损失二十万,她可是要被学校开除的。” 拿捏她们两个象牙塔里的学生妹,对于识人无数的lily来说分分钟的事。 投鼠忌器。 被掐到软肋的许在,只能放缓语气:“给我点时间,她的钱我来还。” 许在的家庭背景程晨不是不知道。 母亲早逝,父亲病重,学费还靠着助学贷款交的,她哪来那么多钱。 “在在,这是陷阱,签了字就永远陷在这。”程晨推她出去,“你别管我,我就该活在烂泥里。” “晨晨,说好一起毕业一起当医生的。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那之前的努力算什么!” “我……” “好啊,好一个姐妹情深。”秦少缓缓鼓掌,假惺惺道,“感动的我眼泪都要出来了。我秦少不缺这二十万。” 许在还没摸清他什么套路前,他话锋一转:“喝完它,我们两清。” 两人顺着他的手,视线集中在一瓶还未开封的xo马爹利上。 家里出事后,许在一直和刘清麦一起生活。 刘市长规矩大又强势,平日里她根本接触不到这些危害健康的东西。 只一次,去陆家老宅过年,陆家二叔开了一瓶,她闻了一下就头晕的厉害。 而程晨比她更无知,抓起酒瓶,想这么一了百了。 许在摁住她的手:“晨晨,不能喝,太多了会醉的。” 秦少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道:“既然是好姐妹,她要喝不下你替她喝。你们俩谁喝都无所谓,只要喝完,账清走人。” 他的话看似在给她们降低游戏难度,但许在心里清楚在娱乐场所酒吧喝醉,就等着被捡尸。 可她一个没注意,程晨仰头就灌。 包厢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嘘声起哄。 “给cherry加加油!一瓶二十万,这是我们新东泰开业以来最高的开瓶费。” “我赌她喝一半就倒。” “我出一万,赌她能喝完。” “……” “晨晨,别喝了,晨晨……”许在要阻止她。 lily暗中给自己的手下使眼色,拦着她不让动。 灯红酒绿下,妖孽丛生的人间百态。 有人纸醉金迷,有人却苦苦挣扎。 许在看着程晨一口口艰难的吞咽,双眸通红。 不到酒瓶一半,咽不下去的酒呛进气管,引发剧烈的咳嗽。 女孩狼狈地跪倒在地。 秦少一个眼疾,从她手中接过酒瓶。 见状,许在用力一挣,跑向程晨,蹲下捞她入怀。 “晨晨,你没事吧?” 程晨回答不了话,眸光涣散,双颊酡红,典型的酒精不耐受症状。 不致命但会让人很难受。 来不及思考,冰凉坚硬的酒瓶便贴在她的脸颊上。 秦少弯腰俯身,色眯眯的眼睛盯着她干净脸蛋上那抹诱人品尝的红唇。 “看来她是喝不完了,该你了。喝完,她的二十万我还,我再给你三十万。” 许在眼睫颤了下。 看出她没有原先那么抗拒,lily掏出两张卡片,夹在指尖:“她的身份证和学生证就在这。你想清楚了,喝了还你。报警,她的前途尽毁。” 许在很清楚这些人说的选择,从来不是选择。 只要她喝下这些酒,这个秦少绝不会放过自己。 但她还是接过了酒瓶。 秦少得意地后退一步。 “晨晨,你再坚持一会。” 许在轻声安慰她,而后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清澈的眸色渐渐变得犀利,“你们确定吗?” “确定。我秦骆一言九鼎。”秦少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想象着等会欲仙欲死的酥爽。 众目睽睽下,许在闭上双眼,右手举起酒瓶,贴上红唇。 背在身后的左手悄悄拨号报警电话。 刚刚他们威逼利诱的话,她已经全程录了音。 就算被通报学校,程晨也只能算是误入歧途。 求求情,说不定得个留校观察的处分。 好过她们两个人都折在这。 就在舌尖品尝到辛辣苦涩的瞬间,包厢门外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lily姐,警察临检,已经到大门口了。” lily一愣:“警局里的人怎么没提前通知?” 许在将吞进嘴里的酒,赶紧吐出来。 她也纳闷,拨号键还没来得及摁,警察怎么就到了? “找几个人先拦一拦警察。通知各包厢,带客人从后门离开。” lily紧张,倒不是她会所有非法行为。只是来她这的大人物最忌讳隐私被曝光。 一条娱乐热搜,至少花费千万才能压下去。 秦骆也不例外。 近几年房地产势微,很多大佬已经老实做人。 他家造的烂尾楼都被业主拉横幅好几年了,若是他在会所一掷千金的事上了热搜,怕是公司股价得一落千丈。 “快带我离开。” 秦骆完全顾不上她们两人,推着lily出门。 混乱中lily手腕一疼,等她反应过来,程晨的身份证和学生证已经被许在夺走。 虽然生气,但现在不是和她计较的时候,lily放下狠话。 “我记住你了。” 随着人潮褪去,包厢里只剩下她和程晨。 很快门再次被推开,许在以为是警察,正想解释自己不是这里的小姐。 眼前一花,对上一双盛着盛怒的黑眸。 第一卷 第7章 几次 “斯、斯衡哥?”许在不可置信,“你怎么在这?” “许在!该我问你为什么会在会所?” 男人的嗓音压抑到极致。 一时讲不清,她只担心等会警察进来,事情捅到刘清麦那里去无法收场。 “斯衡哥,有警察,你不能待这。” 她的精神像是拉满弦的弓,焦急慌乱的目光来回在门与陆斯衡身上移动。 许是她害怕的模样,让男人软了语气:“警察是我安排的。” 许在:“……” 他怎么知道会所里发生的事? 难道他跟踪自己? 来不及想明白,她的手腕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拽着往前。 “斯衡哥等等。”许在用另一手推男人骨骼与肌肉都非常强壮的手臂,“我不可以留下晨晨一个人。” 陆斯衡没停下脚步:“我的助理会送她去医院接受检查。” 走出会所后门,许在被强势塞进副驾驶座。 车门毫不留情地,“砰”的一声被关上。 许在的安全带插扣还没完全扣紧,陆斯衡一脚地板油,许在手紧张地抓着车门把手。 “慢、慢点。” 陆斯衡从来没这么开过车。 他是刘清麦最得意的杰作,循规蹈矩温良有礼,完美的政坛继承人。 男人置若罔闻。 又是一脚急刹,车子停在了路边。 许在的魂差点飞出去。 平复了好一会,准备把今晚的事和盘托出,未想耳畔低沉的质问比她快一步。 “你既然缺钱,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卡?” 许在侧头,四目相对。 一道极具侵略性的视线,从她的红唇,到起伏不定的前胸,最后落在了开叉在腿根的裙裾上。 陆斯衡滚了滚喉结。 真勾人。 他的目光像是有火,烫的她的肌肤发热。 许在想把两侧的裙摆合上,越是想这么做越是欲盖弥彰。 “没有。我只是要带我同学离开。” “带你同学离开?”陆斯衡收回视线,冷笑,“就不接我电话?还穿成女公关的样子?” 许在愣住。 低头看向手中的手机。 三个未接电话。 才想起自己为了不暴露,摁了静音。 她赶紧解释:“我是第一次去那,lily姐说我不换衣服,就不带我去见程晨。” 男人眸色愈发的暗沉。 “许在你还想去几次?” “我……” “lily姐?你连妈妈桑的名字都叫的那么亲切。” “不、不是的。” 许在摆头摇手,意识到自己越描越黑,赶紧播放手机录音。 【您再阻拦我们离开,我就报警告你限制人生自由。】 …… 【你想清楚了,喝了还你。报警,她的前途尽毁。】 …… 【你们确定吗?】 …… 陆斯衡并没有因为她自证清白而变好脸色,而是眉头皱的更紧。 “要是我没叫来警察,你知道你醉酒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许在讷讷点头:“知道。” “知道!” 陆斯衡抬手取下眼镜,轻轻压住自己狂跳的眉心,“知道你还喝。为了救朋友你连自己的安全都不顾了? 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们陆家!” 许在知道今天她是怎么解释,陆斯衡都不会信她。 干脆闭上了嘴。 车厢内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压抑的气氛。 陆斯衡看了眼手机,下车接电话。 “知道了,马上回。” 许在局促地坐在车内,见陆斯衡接完电话并没有马上上车,而是离开朝马路对面走,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十分钟后,陆斯衡拎了个袋子回来,扔在她身上。 “换了它,我们回家。” 所以说刚刚是刘阿姨的电话。 许在看了眼四周,没有可换衣服的地方。 陆斯衡指了指后排。 虽然车窗是单向透视贴膜,但这里人来人往,旁边看不见,前面也能看见。 像是猜透她的想法,稍稍消气的陆斯衡沉声道:“我开到附近公园停车场,那边没人。” 不等她回应,陆斯衡径直朝着公园的方向开去。 空旷昏暗的停车场。 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面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许在在想他为什么不出去。 但又不敢问。 陆斯衡摆正眼镜从后视镜看她,催促道:“快点换。” 许在硬着头皮,双手背到身后拉开礼服的拉链。 陆斯衡头靠着椅枕,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挡风玻璃上。 车里没开灯,黑暗放大了所有的声音。 包括呼吸声。 厚重绵长。 许在换的极快,和心跳一个速度。 坐回副驾驶座,陆斯衡没有立即发动车,而是又下了车,把她换下的裙子与高跟鞋扔进垃圾桶。 橘黄光线的路灯下,男人身型颀长挺拔,投下修长黑影渐渐爬上许在这边的车窗。 车门被打开。 陆斯衡俯身探进。 许在瞳孔里的光被男人全部占据,方寸间,全是他身上微带苦涩的木质香。 不奢华也不廉价,独特无法复制。 他的嗓音哑的一塌糊涂:“这个颜色不适合你。” 许在莫名。 愣怔间,是毫不怜惜地揉搓。 粗暴激烈,像是某种情绪的发泄。 她只能默默忍受。 口红有没有擦掉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嘴唇皮就快被搓没了。 看着她的嘴唇露出原本的颜色,陆斯衡才发车启程。 回到别墅,刘清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面100英寸的电视机正在播放几天前,刘市长慰问车祸伤员的新闻报道。 民众对政府能第一时间响应,并调度医院全力救治非常满意。 电视上,穿着白大褂的陆斯衡陪在刘清麦身边。 不像母子,更像上下级。 刘清麦看见两人进来,站起身:“斯衡,跟我进书房,我有事问你。” 看刘清麦面色不虞,许在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快就发现了? 陆斯衡倒是面不改色地跟了进去。 第一卷 第8章 私奔 进入书房,刘清麦开门见山:“去哪了?” 陆斯衡垂手立在书桌前,淡淡道:“听从您的安排,与南大校长的千金相亲。” “相亲!”刘清麦声音渐高,“相亲,你吃饭吃一半,丢下人家去会所找小姐?” 陆斯衡眸色一凛:“她告诉您的?” 刘清麦拍出一张照片:“谁告诉我的重要吗?你做出的事怎么解释?” 照片上他牵着一名衣着暴露女人的手,从新东泰的后门走出。 没拍到女人的脸,但陆斯衡不得不说,拍的挺好的。 霓虹灯下,湿润的柏油马路,黑色西裤与红色高跟鞋交错。 有股子港风私奔的味。 “是她吗?”刘清麦突然发问。 书房门外端着燕窝烤梨许在心脏猛地一跳。 听见动静的刘清麦,问:“谁?” 许在深吸一口气,镇定回道:“刘阿姨,您的私人医生说您肺气不足,厨房特地备了燕窝烤梨。” 边说着边走了进来。 她就是担心自己的事给陆斯衡带来麻烦。 许在把补品放置在书桌上,余光偷偷扫过照片。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刘市长。 “刘阿姨,我先出去了。” 转身刚要走,刘清麦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在在,你等一下。” 许在的心脏直接跳到了嗓子眼。 难道她认出自己来了? 许在屏气转过身,低眉顺眼,等候她的审问。 刘清麦坐下:“上一次你们去黄教授那检查的怎么样?” 许在如实回答:“还是老样子。配了口服药和涂抹的药膏。” 说完,刘清麦没有立即接口。 沉默让许在想不透刘清麦,忽然,砰的一声。 手拍在桌面上,隔在甜品盘上的小汤匙也跟着跳了跳。 “你还帮着他隐瞒。黄教授都和我汇报了,说他在外面有女人。今天你们一起回来,你是不是在帮他打掩护?” 许在咬紧嘴唇,紧张地不敢接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 刘清麦把照片推到她面前,看着陆斯衡却是对许在问道:“斯衡是不是和她在一起了?认识吗?” “我……” 许在手心直冒冷汗。 “您别再逼她了。”陆斯衡拿起照片,顺手插入自己西服内侧口袋,“在在什么都不知道。” 许在感激地看着他。 “既然黄教授和您汇报过,您应该知道了,她的存在对我的病情有好处。” 顿了下,陆斯衡的目光无意扫过许在,“您放心,人我调查过,很干净。而且她以后也不会再出入那种场所了。” 这种事男人是要面子的。 他相亲对象的家里都是非富即贵,要知道他不行,她刘清麦的颜面尽失就算了,怕他从此一蹶不振。 要不是身体原因,他也不会和谈来多年的白家千金分手。 刘清麦缓和了口气:“既然是这样,你自己做的再当心点,以后结婚了,一定要断干净。” 顿了顿,突然语气严肃,“记住这样身份的女人,千万别动真感情。” “我明白。”陆斯衡颔首。 虽然清楚刘清麦并不知道照片里的女人是自己,可当听到陆斯衡答应下,许在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断重复那句话—— 【这种身份的女人,千万别动真感情。】 她和陆斯衡,许家和陆家,差的何止两个阶级。 所以不该有的妄想不要有。 她的目标是成为能治好父亲的脑外科医生。 两人正要离开,又听刘清麦说:“你扔下人家跑了,又被人看见进出娱乐场所,好好和人家解释一下。” 陆斯衡看着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眼底却划过一道阴戾。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女孩纤弱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陆斯衡淡漠的眸子冰凉如水。 客厅落地窗旁,长指拨弄下,打火机发出“啪嗒啪嗒”有节奏的声响。 男人另一手手持电话,映射在玻璃上的薄唇一张一合。 “两件事。一,去找找南大校长的千金有什么黑料,我不想她再出现在刘女士身边。” 只见过一次面,就敢和母亲打小报告,这种人留不得。 “第二,把秦骆在新东泰豪掷千金的视频寄给银监会,让他们好好查查恒辉地产。” 交代完收线,陆斯衡抬头朝别墅二楼看去。 许在的房门敞着一条缝,黑皮鞋踩在门缝里散出的橘黄温暖的光线上。 刚冲完澡的许在穿了件毛茸茸的粉色居家服,连衫帽上坠两只长耳朵,像极了兔子。 尤其她看见坐在她书桌前的人时,那微微敞开的红唇,和呆萌吃草的兔子简直一模一样。 许在下意识往门的方向看,依旧是留条缝的样子。 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来我房间?” 坐在粉色人体工学椅上的陆斯衡转动椅子,面朝她。 与她粉色系的室内装潢不同,陆斯衡略带骨感的下颌线,和他金属质地的金丝边眼镜,让他淡漠的气质中隐藏着危险的攻击性。 脱了黑西服的男人,肩宽且直,双肘架在扶手上,绷得白衬衫在胸肌前裂开了条缝隙。 衬衫薄质的布料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在腰腹处收窄。 陆斯衡十指交叉在胸前,勾唇反问她:“哥哥不能来吗?” 许在有些急,他是明知故问:“刘阿姨还没有睡。” 陆斯衡并不在意:“在在,你忘了吗?我教过你,金融学上风险与收益并存。” 说完,勾了勾食指,“过来。” 虽然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许在知道他还在为今晚的事生气,尤其被刘阿姨发现训斥了一顿。 男人压力大的时候需要发泄。 今晚是她做错事,自然需要她来补偿。 和居家服同款拖鞋迈着极小的步伐,就像此刻她内心的挣扎。 陆斯衡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享受着这一刻猎物绝望带给他的快感。 走到他身前,许在双膝缓缓向下。 倏尔男人轻懒的取笑声响起:“在在你想什么呢?” 许在:“……” 不等反应,陆斯衡宽厚有力的手掌擒住她的双臂,把她提了起来。 发懵间,两人位置互换。 她被摁坐在椅子上,陆斯衡拿过一本《医学专业英语》,翻到其中一页,放在她面前。 “叫你过来学习。” 又不由分说,在她右耳里塞入一个蓝牙耳机。 温热的手指推着耳机塞入她的耳道,耳廓连着脖颈,像是触动到某条神经,迅速泛红。 陆斯衡滚了滚喉结。 许在以为会是什么英语短文,在听见声音的瞬间,要不是陆斯衡手压着,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男男女女咿呀咿呀的声音,通过耳道钻入她的大脑,让她浑身的神经瞬间蜷起。 第一卷 第9章 教你 陆斯衡的手机叠放在英语书上,屏幕里播放着大尺度画面,耳机内是源源不断的哼唧声。 许在想逃,可男人宽厚的肩膀像是一张网,将她牢牢困在身下。 微凉的薄唇贴着她的耳垂,说话时滚烫的气息喷进她另一侧没有耳机的耳道内。 “好好学,下次别再伤到它了。” 许在被他刻意的蛊惑,激得说不出话来。 摆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握拳。 想闭眼又不敢。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画面,连身体都起了奇怪的反应。 许在没有打耳洞,无暇如玉的耳朵上只要耳垂尖尖的地方沁着一颗小小的血痣。 随着她呼吸,在男人晦暗无光的瞳孔中来回摇摆。 像是在邀请他品尝。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一口含住,舌尖舔过红痣,仿若真能品尝到少女沐浴后的丝丝甜味。 “别……” 女孩的声音脆弱破碎,完全起不到阻止的作用,反而加剧了男人对这块软肉的蹂躏。 还冠冕堂皇地说:“在教你呢。” 陆斯衡白衬衫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大截肤色白皙肌骨匀称的前臂和修长白净的手。 压在她的手背上。 手指强势地插入她的指缝,迫使她握着的拳张开。 “放松。集中注意力。” 说话的同时,两人身后一道黑影迅速接近。 “你们俩在干什么?” 陆斯衡直起腰,回头对上刘清麦质疑的目光,脸不红气不喘地回道:“在在正在写本科阶段的毕业论文,有些外国文献看不懂,请教我些专业英语词汇。” 许在不知道,这么一个人前正人君子,竟可以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翻面压在桌上的手机里,小视频还在播放,他就可以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理由很正当,但刘清麦不买账:“在在都是多大的女孩子了。又不是小时候,你做哥哥的要有分寸。 将来让她嫂子看见,误会了怎么办?” “是是是,刘女士,我现在就出去。” 陆斯衡高举双手,摆出无辜的样子,离开前又刻意提醒她,“好好学习,功课我三天后检查。” 陆斯衡走了,刘清麦并没有走。 许在局促不安地立在原地。 刘清麦看了她一眼,径直朝书桌走去。 的确是在学英语。 她拍拍许在搭在桌沿的手背,似关心道:“要有什么学不懂的,告诉阿姨。阿姨请院系里的教授给你补习。” 虽说儿子留学国外多年,教个英语不在话下,但她不能让一丁点有损她儿子名誉的事发生。 尽管知道他们俩不可能,但有些事还是防患于未然。 许在红着脸,也不全是面对刘清麦的紧张害怕,而是耳朵里的耳机依旧在响。 耳机的蓝牙范围不超过十米,说明陆斯衡就在门外。 “不麻烦刘阿姨了。教授给我补习英语太浪费。” 刘清麦摇头:“我把你当女儿有什么浪不浪费的。等医院见习结束,就给你安排。” 许在知道刘清麦决定的事,谁都不能反驳。 “谢谢刘阿姨。” “那你继续温书。” 刘清麦离开后,蓝牙耳机彻底断线。 许在取出耳机,双腿软的站不住,更要命的是明明是身上出的汗,裤子却是湿的。 息屏的手机在她眼皮子底下闪了闪。 一条来自陆斯衡的新消息。 点击只有金丝边眼镜的微信头像,他发来一条视频。 不用点开,许在就知道全部内容。 她已经看过一遍了。 紧接着又收到六个字。 【收藏好,温习用。】 许在:“……” …… 第二天一早,许在就在医院里碰见了程晨。 她神神秘秘地拉许在进角落里。 “在在,昨晚是谁救了我们?” 酒醒后,程晨发现自己躺在急诊观察室。 护士说,有位先生送她来的医院,所有费用都已经支付,包括一对一的护工。 心想肯定不是会所里的人良心发现。 奈何自己手机掉了,联系不了她,干脆直奔见习医院。 许在双肩包里掏出她的身份证和学生证,慎重交到她的手里:“晨晨,昨晚是我们运气好,碰上了警察临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以后有什么事和我先商量,别一个人自己扛。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 听她的话,程晨眼眶发红:“嗯,我听你的。” “说什么悄悄话呢!”杨文俊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许在怪他走路没有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女孩子私事。” 杨文俊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得罪了系花,挠挠头皮,尴尬道:“院长致辞马上要开始了,我是来叫你们的。” 听到“院长”两个字,许在突然不自在了起来。 程晨看她表情有点僵,关心道:“在在,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她心虚掩饰。 会议厅内,座无缺席。 这次见面会除了新来报到的北医大见习生,还有医院的所有工作人员。 因为要向大家介绍新任的行政院长。 原来陆斯衡也就比她早来一周。 原本三天前就要开大会的,被突发的重大交通事故也耽搁了,那就干脆表彰大会一起开。 陆斯衡入场时,坐在最后一排的见习生直接站了起来。 从没见过哪个人能把巨丑无比的白大褂穿成t台走秀的高定款。 陆斯衡做到了。 随着他步入现场响起来热烈的掌声,和小女生压抑的尖叫声。 整一个明星见面会。 “听说新院长是市里二把手的儿子,怪不得这么艰巨的任务会交到我们医院。” “那难怪他那么年轻就当上了院长。” “果然会投胎比努力更重要。” “……” 在刘清麦面前,所有的努力都终化为一句市长的儿子。 很多时候许在会为他鸣不平,可惜都无疾而终。 世人的偏见很难改变。 台上的发言正在继续,会议厅靠近主席台的大门突然大开。 一个身披白大褂。 对,白大褂像风衣一样披着的女人,踩着八厘米高的大红色细跟皮鞋,白大褂下是布灵布灵的亮片夜店裙。 直发红唇,既干练又妩媚,全程目中无人地步入会场。 一道激动的声音在许在不远处响起。 “女皇驾到。” 第一卷 第10章 偷情 “女皇?” 杨文俊和许在分享他打探来的消息。 “西门川,北一脑外科绝对的女皇。科室内一年五百例手术,她主刀的占三百,没有一例失败。” 若是她主刀,被米国梅奥医学中心顶尖脑外科专家判了死刑的父亲,是不是有救了? “但听说她不是所有的手术都接的。” 程晨不解:“医生还能挑病人吗?” 杨文俊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大医生总有些怪脾气吧!” 许在伸长了脖子,看着西门川大咧咧地坐到了大外科主任的身旁。 大外科主任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恨恨地将被她压住的会议记录本,抽了出来:“西门主任,你又迟到了。” 西门川的椅子往后半仰着,高跟鞋跟点地,斜眼睨着秃顶老头,语气轻佻:“迟到又不是不到,开会这种无聊的事,你们这些无聊的人做就好了。” 大外科主任竖眉:“你……” 隔了三个人的陆斯衡轻挑眉梢看向这边。 大外科主任收了声。 陆斯衡颔首向西门川致意,女人昂了昂下巴。 小插曲没有影响到陆斯衡的致辞,说到最后,他突然提到:“关于医疗安全问题,我要再次重申,谁都不允许做超过职责范围以外的事。” 顿了下,冷厉严肃的目光投向最后一排,“尤其是新来的见习医生。” 被点名的见习生顿时炸开了锅。 “陆院长是在说谁啊?” “你们没听说,三班有人竟然趁带教老师不在,私自给伤员开颅降压。” “你的消息准不准确啊!院里怎么没发文通告批评?” …… 程晨问许在:“你和小杨参加了那次紧急救治,有没有看见或是听说是谁干的?” 许在与杨文俊对视一眼,两人讳莫如深。 散会后业务院长和陆斯衡一同慰问北医大见习生。 两位院长没有职务大小,只有分工不同。 女学生们排着队和陆院长握手,更有大胆的,直接报出自己的名字院系班级和学号。 就为了能一步登天。 陆斯衡俊朗的脸上始终挂着不冷不热的笑容,在许在看来是伪善的面具。 独处时他有多衣冠禽兽,那现在他就有多彬彬有礼。 天生的政治家。 胡思乱想间,昨晚还与她交握纠缠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程晨推了下发愣的她。 男人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这位同学是有什么想法吗?” 随着他的问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在的身上。 许在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无奈伸手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他的手指。 刚想撤回,下一秒便被对方牢牢抓在手心里。 这还不算,暗中男人故意用拇指摩挲她的手背。 如同偷情一般。 许在霎时红了脸,不是羞涩是气愤。 在她翻脸前,陆斯衡放了手。 有人糊涂,有人装糊涂。 能跟着领导做事的人,眼尖的很,也聪明的很。 陪同来的临床系主任向陆斯衡介绍道:“她叫许在,是我们医学院临床医学本博连读专业的。 当年入学考她还是我们院系总分第一的学生。” 陆斯衡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夸赞道:“北大医学院总分第一名,许同学一定很聪明。” 被顶在杠头的许在不得不顺势说下去:“陆院长夸错了,我是复读生,幸好遇到了位好老师,才有幸考上了北医大。” 陆斯衡饶有兴趣地问:“什么老师那么厉害?” 许在顺口回道:“高中学长。” 镜片后的黑眸一暗。 话题没有继续下去,陆斯衡找了个借口离开会议厅。 许在讷讷地站在原地。 他在生气? * 医院见习为期两个月,内外妇儿急诊康复icu手术室,每个科室轮转一周,三人一组一个带教老师。 由于急诊许在他们也算是待过三天,干脆继续直到本周结束。 他们的带教老师还是那个差点被许在搞没年终奖的值班医生。 唐佳佳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什么狗屎运,这么大的医疗事故,院里连个屁声都没有,但她也不敢因此掉以轻心,恨不得再长出两只眼睛盯在她身上。 “谁推病人去放射科拍个片?” 病人是走路走着崴了脚,也没个家属陪同,唐佳佳开完检查单随口一问。 “我去。” 唐佳佳掀起眼皮看去。 梳着马尾辫笑容明媚的女孩高举着手。 唐佳佳递出病历本的手一抖,推给了一旁的程晨:“你去。” 看着程晨推病人出门,许在悻悻然收回了手。 虽然开颅不是她动的手,但她也是犯了临床上的大忌,唐医生避着她无可厚非。 连杨文俊都给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病人一茬接着一茬,程晨始终没有回来。 很快外面传来阵阵的骚动声,护士顶着头盔跑进来,边跑边叫:“唐医生,急诊大门外有医闹!” 等许在回头朝唐佳佳的办公桌看去,她已经躲到了办公桌底下,还伸手招呼他们俩:“你们俩愣着干什么?不要命了!快找地方躲起来。” 新闻上常听说,但许在和杨文俊毕竟没经历过,有点懵。 许在突然想到程晨送病人去拍片有一会了,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回来了,而且一定会经过正门。 她赶紧拿出手机联系她。 拨号声响了很久,直到电话里传来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 许在心里咯噔一下,抢了护士戴好的头盔冲了出去。 “诶——,你不要命了!” 急诊玻璃大门外,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 “一定是医院的问题,不然人家能全家一千多公里大老远跑来?” “这就是家黑心医院,一个小感冒看了我两千块钱,一堆检查。人家米国看病全是免费的。” “打的好,就该给他们点教训,长长记性,别以为自己是朝南坐,了不起了!” “……” 虽然院里的保安来了,但光维持秩序都已经人手不够,哪还顾得上救那可怜的小医生。 穿着白大褂的女孩被个一脸横肉的中年妇女拽着头发往外拖,嘴里骂骂咧咧:“你个死丫头,胆子肥了还敢回嘴,你要给不出三十万,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第一卷 第11章 打人 说着妇女抡起胳膊就要朝程晨脸扇去。 程晨由于早年营养不良,身体瘦弱,而对方身宽体胖五大三粗,一看就是常年干农活的。 她哪是胖女人的对手,只能闭眼等死。 “啊——”一声惨叫。 痛没有疼在她身上。 睁开眼看去。 阳光下,马尾辫女孩逆着光,手里攥着头盔,气势汹汹:“这里是法治社会,容不得你们胡作非为。” 被抡了一头盔倒在地上的中年妇女,鼻子流血,恨的急跳脚:“我是她妈,打她怎么了?我就是打死她,也没人敢管。” 一听不是医闹,大部分人散去,该看病的看病,该救命的救命。 留下一小撮人继续指指点点。 原来是程晨那三个吸血鬼家人,许在正愁不能替她出头,他们就送上门来了。 许在边扶着程晨,边呵斥道:“谁说没人管!警察很快就到了,监控录像,人证物证,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她的话说的很有气势,但对方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嗤之以鼻。 程母叫嚣道:“你去报呀!老子教育孩子,不算犯法。” “这死丫头报过多少次警,你问问她,有一次成功的吗?倒是你打人。” 程母指了指自己肿起的半张脸,“等着赔钱吧!” 说起钱,活脱脱像瘾君子的程晨弟弟,眼睛大亮,帮腔道:“赔钱!赔钱!小姐姐长那么漂亮,一定有很多男人养你给你钱花吧! 你是我二姐的朋友,她欠家里钱,你是不是该帮忙还!” 狗屁逻辑! 许在气的牙根发痒,恨不得也给他的臭嘴来一抡头盔。 可程晨拽住她的衣袖,无奈摇头:“没用的在在,警察真的管不了家暴。你不必为了我惹上他们。” 多少次报警,她就挨过多少次更猛烈的教训。 “这边,警察,打人的人就在这。”杨文俊领着两名警察赶过来。 可正如程晨所说,这属于家庭内部矛盾,警察不予立案,但也没让他们一家三口继续胡闹。 尤其他们吵着要把许在抓起来赔钱。 “她打人,就这么算了?警察同志,你们不能欺负老实人。医生就没坏人了?我看我女儿就是被她带坏的。” 程母撒泼耍无赖,“我看就是她怂恿我女儿偷拿家里三十万。不行,我现在就要带我女儿回家!” 说着猪蹄就伸了过来,幸好杨文俊挡在两个女孩面前。 听说不是医闹,医学院的同学也来围观。 “许同学平日里看着挺柔弱的,打起人来竟然毫不手软。” “没钱读什么医学院,我们当医生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现在可好,都被这两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诶诶!你们听说没,就是她擅自给病人开颅,差点闹出人命。也不知道和哪个院领导睡了,把这事摆平了。” “……” 程晨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许在什么都没做错,却受了她的牵连。 警察见程家不肯善罢甘休,秉着公事公办的原则:“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你们要是不同意和解,大家就去派出所谈,别影响就医秩序。” 说起进局子,一直保持沉默的程父,忽地向其余两人使了使眼色。 程家母子顿时收敛,但程母临走前,依旧不甘心,放狠话:“老二你最好乖乖来找我们,不让我们天天来医院里‘看’你。” 许在明显感到,手心里程晨的肩膀在抖。 三人离开,出了医院大门右拐进一个小胡同。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正等着,没见到想见的人,面目顿时狰狞起来:“人呢?” * 许在换药室替程晨处理伤口,没想一个转身她人不见了。 她和杨文俊兵分两路去找,很快杨文俊来电话:“许在,你快来天台。程晨要跳楼。” 许在拿手机的手一滑,手机应声掉在地上,随后是飞奔的脚步声。 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女孩身上穿着的白大褂猎猎作响。 二十层楼,偌大的天地间,她像是快要凋零的落叶随时要随风而去。 早一步发现程晨的杨文俊劝不动她,连忙跑向许在:“许在,你快去劝劝她,我说什么她都不肯下来。” “好,我先稳住她,你快去报警叫消防车,做好准备。” 许在冷静吩咐,而后朝程晨缓缓走去,“程晨你先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反身站在护栏边的程晨满脸泪水,眼泪流过她被打肿的嘴角:“没用的,只要我活着一天,他们就不会放过我。” 许在继续前进:“怎么没用,有警察有法律,不会让无辜的人受伤害的。” 这话像是突然触动到了程晨的某条神经,她突然大叫:“你别过来!警察能抓坏人,但对付不了无赖!他们不是家人,他们是吸血鬼。我只是他们换钱的工具。 只要我不给钱,他们会来医院闹,去学校闹……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程晨越说越激动,情绪濒临崩溃,直接爬上了栏杆。 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她却在笑。 许在吓得一动不敢动:“晨晨你冷静,你还有我。钱你不用担心,我替你还。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还有美好的未来,你内科我外科,你看病我手术。 不要因为人渣就放弃自己的幸福。” 许在是程晨在世上最后的温暖。 女孩哭着在笑:“在在,认识你真好。可是梦想永远实现不了了……” 说完的下一秒,她身体向后一仰。 楼下发出惨烈的尖叫声。 许在不顾一切地奔过去,探出身体,伸出手,却只碰到她冰凉的指尖。 “晨晨——”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求救。 一只骨节分明强劲有力的手,越过她的肩膀,超过她的手指,抓住了即将坠落的女孩。 第一卷 第12章 求饶 许在分明感受到她腰上的另一只手紧紧束着她。 耳边男人的声音,因为用力过度有些变音:“愣着干什么,帮忙把她拉上来。” 听见的一瞬间,许在特别安心,带着哭腔轻轻“嗯”了一声。 出了那么大的事,许在以为作为领导的至少安慰两句,但她低估了事件的严肃性。 他们三人在院长办公室排排站。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揉着手腕一声不吭,周身气压极低。 而他每转一下手腕,许在的心脏就猛跳一下。 因为刚刚经历过惊心动魄的事,程晨身体状态很差,禁不起这么长时间的站立,许在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陆院长,程晨她身体……” “你给我闭嘴,你的问题等会处理。” 男人又低又冷的嗓音强势打断她求饶的话,而后抬手指向三个当中唯一的男生,“你……” 整件事中最无辜的就是杨文俊,为了她俩的事忙前跑后,要是因此得了处分,许在过意不去。 正准备冒死出头,只听杨文俊辩解道:“院长,整件事和我没关系,我是无辜路人,不过就是打了报警电话,给您指了方向,其余的事一概没有参与。” 许在杏眼囫囵地瞪着他。 杨文俊缩着脖子苟着肩膀,用眼神向许在求宽恕。 平时他讲义气,但绝不是用在这个时候。 谁考上北大医学院都不容易。 他家境不错,但也仅是个中产,家里花了百万才培养出一个医学生,再喜欢女同学,也不能拿父母的血汗开玩笑。 许在倒也不是怪他。 陆斯衡面前,不选择保命的是傻子。 陆斯衡轻挑眉梢,似满意地点点头,狭长的丹凤眼转向许在另一侧,官腔十足:“程同学,你的问题院里已经知道了。” 他的手指点在两张出警回执单上,“经院内讨论,你此番影响医院声誉的事不予追究,但请你处理好个人问题后再复工。” 知道这已经是身为院长的陆斯衡最大的让步,但许在还是被他的无情给惊到。 明明程晨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为那些人渣承担责任。 心里有股气:“陆院长,这就是你们对待未来职工的方式?” 此言一出,杨文俊和程晨同时惊掉下巴。 她疯了吗? 不知道院长对他们的前途有生杀大权? “陆院长,您不要和她计较。我愿意服从院内安排,我还要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其实跳下去后就像死过一回,程晨什么都想明白了。 有那么多人拼了命地想要她活,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眼镜上金属框架,随着他的头部移动,有一瞬,反射了窗外夕阳的光。 他声音平静:“出去。” 三人刚转身,又听他道:“我让你走了吗?” 许在身子一僵,其余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眼看着厚重的院长办公室大门在她面前合上,她怂了。 以为迎接她的会是劈头盖脸的骂,没想却是男人低沉带着几许暧昧的嗓音。 “三天了,功课温习的怎么样?” 如果他仅仅是以院长的身份问见习医生学习情况,她才不会如此的局促不安。 正因为清楚知道他在问什么,许在的脚趾恨不得将院长办公室的木地板上,抠出一个洞来。 家里是哥哥和妹妹。 外面是院长和医生。 没有一种关系该问这个问题。 许在抿了抿唇,声音细若蚊蚋:“没……” 其实那晚后,小视频就被她加密隐藏,别说再看一遍,光是回想就让她羞臊不已。 人家吃是享受,她做却是像上刑。 也不知道上面是演的成分多,还是真有人喜欢这个味。 “过来点,你说什么我听不见。”男人的声音明显有点不耐烦。 许在想起另一桩事,大着胆子凑上前:“我说斯衡哥能不能借我三十万?” 从小只要她不想回答,就会选择逃避。 一开口陆斯衡便知道她肚子里的小九九。 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从一款老钱风的黑色钱夹里,取出那张许在熟悉的黑金卡。 皙白修长的手指压着硬质卡片,缓缓推动到她面前。 许在正想收起卡片,手突然被摁在男人的掌心与办公桌之间,听他语气欠欠:“有事了叫我斯衡哥,没事我就是陆院长。” “对不起哥,刚刚是我气过头了。” 骂人快,求饶更快。 看她一副不得不低头的模样,陆斯衡直接被气笑了:“气过头了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替人出头,连命都不要地去救跳楼的人?” 她的举动在陆斯衡他们那个阶级圈子里是无法被理解与接受。 她不期待他能感同身受,至少不该这么凶她。 许是程母的无端诬陷、同学们的冷嘲热讽,程晨最后绝望的眼神…… 许在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夏天,胸口像是塞了团发霉的棉花,又闷又恶,所有情绪瞬间破防。 低头不语。 只是一句问话,陆斯衡不知道她怎么就受不起了。 真是越大越矫情。 陆斯衡身高手长,压着她的手依旧可以绕过办公桌走到她面前。 压低身子,从下往上看她,低声哄慰:“说不得小姐,是哥哥口气不好。你今天是见义勇为的大英雄,需不需要我去给你申请个人民英雄奖,嗯?” 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可许在却憋不住,破涕为笑。 陆斯衡不是她的亲哥哥,但从小像对亲妹妹一样待她。 护着她,迁就她。 好吃的她先吃,好用的她先用。 到现在为止依旧如此。 想着想着,许在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好吃的…… 见气氛缓和下来,陆斯衡直言道:“三十万一次性取不出来,我会先和银行给你打好招呼。” “谢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听他问,“需要我出面吗?” 她同学的事已经有人向他汇报。 程晨家里什么情况有些什么东西,陆斯衡一清二楚。 “不需要。我们能自己解决,不用麻烦斯衡哥了。” 她的拒绝在陆斯衡的意料之中。 陆院长出面亲自解决实习生的家庭问题,用什么借口呢? 别说其余人,就是程晨,她都解释不清。 陆斯衡点点头。 谈话似乎结束,她可以撤了。 “陆院长,没什么其他事,我先回去上班。” 刚转身,还握着她手的男人,稍稍用力,她便重心不稳地倒进他怀里。 头顶传来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这就走了?” 第一卷 第13章 交易 许在抬头,眨眨长睫毛。 这句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 男人果然一个德行。 可是就算要还人情,也不能在这里。 院长和女医生。 单独在一个房间。 钱色交易。 纪委督导组的工作本好写上几页纸。 陆斯衡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搂着她腰的胳膊越收越紧,许在双手抵在他胸膛,“好意”提醒他:“陆院长,这里是医院。” 可她的这声称呼没起到原本该有的作用,反而像是激发了男人眼底兴奋的光。 冰凉的眼镜边框贴上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 “陆院长?” 尾音上扬,带着慵懒的散漫,嗓音低低缠上来,撩得许在的耳尖又酥又热。 “陆院,我有急事汇报。” 就在这时,门外总护士长不由分说地推门进来。 “林主任,陆院长正在和人谈事。” 陆斯衡助理想拦没拦住。 “哪有人?” 总护士长望向办公室,别说其他人,就是陆斯衡也不在。 助理愣了愣。 许小姐刚刚还在,人呢? “林主任,您找我有什么事?”办公室一侧的仿古屏风后响起声音。 两人看向屏风,底下镂空的地方露出男人的手工定制皮鞋和一截黑西裤。 以为他是在换衣服,总护士长不好意思道:“我先出去,等陆院好了再进来。” “不用,有事您说。” 屏风后,许在居高临下惊诧地瞪着陆斯衡。 他双手托着她的臀部,而她像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 许在不明白,两人好好在办公室“谈公事”,为什么一定要躲? 这下要叫人看见,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明天护理质控中心专项督导组抽检到我们医院,需要所有科室配合检查。去年我们就没有合格,被上级部门通报批评,今年还请陆院协调各部门……” 总护士长她说她的,陆斯衡他说他的。 “搂紧了。” 不等许在反应,托着她臀的手突然收回一只,许在下意识用腿夹紧他的腰,防止自己掉落。 感到束缚力的陆斯衡,低头看了眼两人贴紧的部位,勾唇浅笑:“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许在羞红了脸,可又不敢松开,只能干瞪着他。 陆斯衡像是故意般,磨磨蹭蹭地从西服里掏出一张酒店房卡。 一端挑开她白大褂胸前的口袋,嗓音淡哑:“明晚检查功课。” 许在:“……” 这种情况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但总觉得他有乘人之危的嫌疑。 “陆院?”总护士长说了一大堆,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回应。 安静下来,像是能听见他与人小声交谈的声音,而且还是很暧昧的语气。 在和女朋友通电话? * 虽然她拒绝了陆斯衡的出面帮助,但陆斯衡还是派了陆氏北方分公司的集团律师,陪同她们。 在和程家约定见面的咖啡厅里,程晨与许在同排而坐,律师坐在另外一桌。 程晨看了眼用环保袋装的整整齐齐的三十万现金,又看了眼衣冠楚楚的律师,不安地问道:“在在,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是那个人给的吗?” 就说幸好只是律师出面,要真是陆斯衡来,还不知道会被她想成什么样。 可一旦收了那张卡,好像也就是那种关系了。 许在扯出一个笑容安抚她:“钱是正经途径来的,律师也是正规律师。程晨你不用担心。” 程晨信她:“那利息多少?一个月连本带利要还多少钱?” 许在:“……” 这个真算不清,三十万不过是她欠陆家最小一部分的钱。 恰巧此时程晨的手机铃声响起,解了她的围。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尖锐的嗓音:“晨晨,你爸爸生病了,今天我们来不了了。” 程晨不置可否,与许在对视一眼:“……那就改日再约时间吧。” 对面一听急了:“老二,他可是你亲爸爸,生病了你也不过来看一眼?这样让村里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生了个白眼狼。” 白眼狼就白眼狼,比他们吸血鬼强! 这话许在心里想想,忍住没出口成脏。 毕竟替程晨摆脱他们的纠缠更重要。 她抬头看向走过来的律师,征求他的意见。 律师点头,示意可以去见。 解决问题前不能落人口实。 程家不是a市人,来后暂时居住在城中村中,一家农民自建房改建的小旅馆。 那里鱼龙混杂,脏乱不堪。 一室一厅的房间内,光线昏暗充满霉味。 程晨习以为常,倒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后又被刘清麦娇养的许在,有些不自在。 尤其在她进房间后,程晨那个一脸瘾君子相的弟弟色眯眯的眼珠子,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晨晨,昨天是妈妈错了,不该打你。” 昨天还一脸凶相,恨不得将自己女儿吃肉喝血的程母,突然慈眉善目起来。 但对她的变脸,程晨无动于衷。 程母见状,一把抓过身旁的小儿子,装模作样地捶了他一下:“妈妈是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才犯糊涂。 洋洋,快和你二姐道歉,要不是有你姐先还了二十万,那些人早就打死你了。” 程洋依旧吊儿郎当,敷衍道:“谢二姐。” 不管他们说什么,程晨一句不回。 感觉被冷待的程母脸上渐渐露出不耐烦。 许在看向律师。 律师会意,从西服中掏出名片递到程母面前:“我是程小姐的代表律师,关于你们骚扰程小姐工作学习生活的问题,我当事人要与你们签订相关协议。” 法律上,亲生的血缘关系是无法断绝的。 所以只能用协议保障程晨最大的权益,不至于每次因为“家暴”问题而无法立案。 一听是准备和他们算昨天的账,程母登时恢复了原样,食指点着程晨的鼻头,嘴里骂骂咧咧:“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是不是傍上大款想甩了我们……” 凄厉的尖叫声突然熄火,程母和程洋不大的眼睛,在看见许在放置在破木桌上的环保袋时,瞪的比铜铃还大,只差没从眼眶里掉出来。 许在:“这里是三十万。” 第一卷 第14章 变脸 律师紧接着递上文件:“这是协议。” 又拿出钢笔递到两人面前,公式化道:“钱是程小姐对你们未来赡养费的一次性结清。以后一切因家庭其他成员产生的债务纠纷都与她无关。 若是你们再因此骚扰程小姐,她将申请法庭禁止令。” “禁止令?”程母不懂。 许在解释:“禁止你们靠近晨晨直径两百米的范围内。否则涉嫌违法,可以拘留判刑。” “什么!我还不能靠近我自己女儿了?” 程母刚要发作,许在话锋一转:“签了字,钱就是你们的。” 【钱就是你们的。】 这句话效果非常好,比起赔钱货,显然真金白银更有价值。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 “妈,签了。姐以后嫁了人,钱全是别人家的。你别再想拿到一分钱。” 说时程洋还不停地挤眉弄眼。 程母属于农村半文盲,程洋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街头混,两人在一起也凑不齐一个签名。 律师丢出一个红色印泥,干脆让他们摁手印。 整个过程还录了像。 “还差一个。” 程晨的弟弟签不签字不重要,但她的父母必须签全。 程母见到钱,差点把老头子忘了:“晨晨,你爸因为昨天的事着急上火,高血压犯了,你进去看一眼?” 话说到这份上,作为医生的女儿不去看生病的父亲,道义上说不过去。 许在看出她的两难,拉着她的手:“没关系,有我在,他是你爸总要见的。” 程晨点头。 进到里屋,一股子厚重的霉味直冲脑门。 房间很小,一个床脚外八字的钢丝床就差不多占了全部空间。 又秃又老的男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只在看见自己女儿的时候有点反应,满是褶子的眼角竟挤出了眼泪:“晨晨,爸爸对不住你啊!你读个大学不容易,是爸爸没用,要是能多赚点钱,也不用苦着你……咳咳咳……” “老头子,你不要激动,一激动血压要爆的。”程母假模假样地跑去拍程父的背。 在程晨眼里,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非要排出个稍微不那么坏的,父亲勉强算一个。 比起母亲,他很少打骂自己,与其说不打骂,其实是漠不关心。 老旧的床头柜上摆了两瓶药。 程晨终是个心善的姑娘,虽然语气生硬,但还是忍不住关心:“既然病了,就好好吃药。” 律师把协议送到程父面前,程父看了眼,却是拒绝签字:“晨晨,你告诉爸爸,你哪来那么多钱?这钱我们不能要。” 程母一愣:“老头子,你疯了吗?这是钱,三十万呢!” 平日里一声不吭的程父突然来了倔脾气:“我说不要就是不要,我只要我女儿。” 程母急了:“你这死老头子,是病傻了吗?今天你不签也得签。” 说罢摁着他的手就在协议上画押。 许在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总觉得有种戏剧的荒诞。 昨天还是仇人,今天就一副悔恨不已的模样。 人会变得这么快吗? 律师收拾好所有文件,三人正准备走,程母又出幺蛾子。 “晨晨,能不能再待会,陪陪你爸?我们明天就要回老家了。” 程晨犹豫。 程母卖惨:“你看你爸都病成这样。” “我陪你……” 话没说完,许在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瞥了一眼,迅速将来电摁死。 “在在,有事你先走。他们毕竟是我家人。” 律师也赞同地点点头。 签字的时候,他好一顿忽悠恐吓,把母子俩吓得一愣一愣。 但凡有点脑子,就该知道后果很严重。 临走前,许在再三嘱咐她:“有事立即打我电话。” “好。” 与律师在村头分别后,许在赶紧掏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回过去。 不等那边发话,她先开口:“对不起斯衡哥。” 娇娇软软的声音带着波浪号。 电话那头正酝酿什么,但似乎被这一声直接破防。 生冷的语气急转直上:“都办妥了?” “嗯,谢谢哥。” 借钱借人,虽然明白只是交易,但许在还是很感激他。 电话里沉默了片刻,忽地男人声音传来。 “那你该来交作业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他说,尤其他醇厚的嗓音掺着丝丝电流感还异常的性感。 许在的脸突然红了:“知、知道了。” 正当她注意力都在手机上时,马路对面奔来一个人,直往她身上撞,散了一地的药。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生病我着急赶路。” “没关系,我帮你。” 许在蹲下身,帮忙捡散落的药,手指触及一个白色药瓶时,她脑中像是触电般闪过一个画面。 程晨父亲床头摆的药,有一瓶写着—— 地西泮。 用于催眠抗焦虑。 临床上它与降血压药不可以同时服用。 所以,不是程晨父亲吃的。 而程晨母亲和她弟弟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焦虑的人。 那么…… 许在被脑中的想法吓得一阵恶寒。 “对不起斯衡哥,你再等我一会。” 不等陆斯衡说什么,她直接挂断了电话,拨了程晨的手机号。 关机! 或许仅仅是没电了,但许在想要回去确认一下。 她掉头就跑,原本十几分钟的路,只用了五分钟。 到了门前,用力拍打。 “晨晨,开门。” 许在拍了快有十几秒,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赶紧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就在这时,木门打开,露出程洋吊儿郎当的脸:“小姐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晨晨呢?”许在开门见山。 “不在。” “去哪了?” “和我妈去逛街买东西了。” 他找任何理由,或许许在还会信一两分。 说程晨和那个从不把她当女儿的母亲一起去逛街买东西。 简直天方夜谭。 “你让开。”许在推开他,跑进屋里查看。 程洋跟在她身后,懒懒开口:“都说不在了。” “你们把她弄去哪了?” 许在就是不信。 “她自己有腿,我还管得着……”程洋的话没说完,关死的里屋门后传出咕咚一声。 许在没有犹豫,撞开房门。 “那里面是我爸。”程洋来不及阻止。 哪里是他爸! 眼前,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正把昏迷的程晨摁在那张快散架的钢丝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