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悍妇》 第1章许昭楠 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之际,可上河村却是赶上件晦气事儿,许老头过世了。 “哎我说,这许老头是被气死的吧?” 一个村里头,遇见出殡这种事儿总得来送送,离着那棺材远的便有低声八卦起来的。 “可不是么,我听柱子家的说了,那天吵的凶得狠,当天晚上人就不行了。吕大夫过来瞧,说的啥,急怒攻心!” “啧啧,又是为了分家的事儿吧?出了周氏这么个媳妇儿,咱整个上河村都跟着没脸。” “谁说不是呢,许老头这大儿媳可是个主意大的,闹腾多少回了,这么些年都没消停。” …… 原本也就是两个妇人在窃窃私语,几句话的功夫,走在后头的大姑娘小媳妇就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交换着各自的信息。 一群人说的正热闹的时候,突然不知谁惊呼了声,接着所有人就全都住了嘴,待那疾行之人走到最前头的时候,才又有讷讷开口的。 “那,那个是不是昭楠啊,不是说病的起不来炕了吗……” 许昭楠快步到了坟前时,两边人已经吵起来了。她略略分辨了下,便走到一个麻衣妇人并个小胖娃身边。 她这一到场,坟前高声着的众人俱是一静声,片刻后才有个倒八字眉的汉子开了口。 “那啥,昭楠啊,你咋来了?” 许昭楠不知道他是谁,便继续面无表情的不吭声,直把对方瞧的擦着额头的汗往后退了两步。 “楠儿,你要是再不来,娘和你妹妹就要被他们老许家的人欺负死了!” 周氏总算是见着靠山了,眼泪再忍不住,巴住长女的胳膊就哭了起来。三岁大的许昭棉也抱住了大姐的腿,呜呜噫噫的掉金豆子。 许昭楠眉头一皱,瞧了瞧对面那堆人,淡淡开了口,“娘你说的不对。” 周氏脸色一僵,正想开口,便又听许昭楠接着道: “我们一家才是许家人。爷爷过世了,继奶奶个外人带来的儿孙,算得上什么许家人。” 这一句话可叫对面炸了锅,首先便是许昭楠口中的“继奶奶”蔡氏,她抖着手指着许昭楠,“好你个小蹄子,当着你爷的面儿就敢说这么丧天良的话啊!我……我不活啦!老头子啊,你死的早啊!你怎么不把我直接带走!让我还得活着受这不孝儿孙的气呦!” 她拍着大腿直接坐在了地上,震天响的嚎哭声叫周边乡亲看的都有些不忍。 倒八字眉汉子硬是把眉毛提的更高,粗着声冲一直没吭声、跪在坟头前的人喝道:“大哥!你媳妇儿气死了爹,如今你闺女还想气死娘,你就还打算干看着吗?!” 许昭楠听了他的话,侧头看了看她爹,认了认脸,语调仍是没什么起伏的说了句话,“爷爷是被谁气死的谁心里有数。” 这话再次起了神效,蔡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其他人也全是一愣,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见蔡氏从地上一跃而起,灵活的全不像个近五十的人,冲着跪在地上的许大郎便撞了过去。 “我不活了!老头子!我这就找你去!” 许大郎被撞的一个跟头,蔡氏也滚到了地上,村人们见这情形立刻上前想要搀人,一时间坟前乱成了一团…… 许昭楠第一时间便抱起了奶娃,另一手还拉着周氏往旁边退了好几步,免得她们被人流给推搡了。 周氏在怔愣过后就想冲进去找许大郎,叫许昭楠一把给拽住了。 “楠儿!你爹在里头呢!” “……能有什么事儿,他不是心疼爷爷么。”许昭楠侧目看她一眼,平淡说道。 这态度表情叫周氏起了疑,她本就挺大的眼睛又睁了睁,“楠儿,你这是……这是咋了?那可是你爹啊!” 有些尖利的声音似乎是叫许昭楠回了神,她松开拉着周氏的手,转而覆在自己的眼睛处揉了揉。 周氏见她不对劲,一时也顾不上许大郎了,忙又问,“你哪里不舒坦?叫你今个儿别出门,怎么就不听话呢!” “娘,我没事儿。” 略微调整了情绪,许昭楠的声音沉稳了不少,她抬头看了看那聚集着的人群,又扭头对着周氏说,“这么些人,咱们进去也捞不着好……至于爹,爹与咱们生了误会,又怪着他自个儿呢。您就算进去了,也未必能把人拉出来。” 周氏一听这话,刚止住的眼泪就忍不住又流了出来,她嘴唇抿了抿,同样看着坟头的方向,恨恨道: “我知道他怨我!他不就是以为是我把他爹给气死的吗!他这是一心要当孝子呢,媳妇儿孩子都顾不上了!” 这话,许昭楠没接,她也没法儿接,她如今还是懵着的…… 方才她一睁眼是在个小破屋子里,还没等思考发生了什么,脑子就好像被重拳击打了似的,又疼又晕的叫她接连出了好几身的冷汗,等那股劲儿过去,她脱力的趴在炕上的时候,才知道—— 自己大概是……穿书了…… 穿书小说她也看过不少,看的时候爽的很,可轮到自个儿,她就懵逼了。 这玩意儿不是人瞎编出来的吗???科学道理在哪里啊??? 许昭楠也就来得及感慨这么两句,然后就急忙忙的爬起来往这坟头赶了。 按照那书中所说,她穿来的这姑娘要开始倒霉了,起因就在于她亲娘被扣上了气死公公的屎盆子。 她爹休了妻,自己个没多久积郁成疾没了;她妹个奶娃娃一场风寒也没了;她娘知道了这事儿投了河……最后剩下她,在众人口中就成了命硬克人的,直接被赶出了村子…… 后头那些个事儿没时间多想,许昭楠琢磨着还赶得及先把屎盆子给躲开,于是才顾不得身上难受,跑了过来。 方才她也不敢多说话,就怕叫人瞧出她跟原主的不同来。 这会儿虽然还没解决具体问题,但至少暂时是把剧情扰乱了,总算是没让蔡氏他们钉死了是周氏气死了许老头。 至于后面要如何做,得让她有个清净时候,仔细梳理梳理才行。 许昭楠的这番思量不过几瞬息时间,周氏见她沉默不语,只当她也被伤了心,一时倒是被激起了怒火来。 她伸手拍了拍两个女儿,接着就转身,踮脚往远处眺望。 待到坟前那糟乱之声渐渐平息之时,周氏也低喝了一声,“你姥爷他们来了!我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娘仨!” 第2章起冲突 顺着她的视线,许昭楠就瞧见一架驴车晃晃悠悠的冲着这头过来,有两个汉子已经跳下了车,正大步往这头跑着。 跟兴奋的周氏不同,许昭楠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周氏有底气几次提分家,最大的依仗便是自己娘家。 按照书中所说,周家三个儿子,全都是身强体壮、一拳就能把人打个半死的人物。而周氏作为年纪最小的妹妹,三个哥哥都十分照顾她。 这本身是个好事,但坏就坏在,周家人包括周氏在内都是头脑简单的设定。 于是许昭楠这三个孔武有力的舅舅,最后全都死在了“逞凶斗狠”上…… 来不及细想这其中过程,如今得先把人给稳住了,万万不能在这地方出现武斗冲突。 许昭楠做好决定,就将手臂里的奶娃递给了周氏,“娘你护好妹妹,这儿人太多了,别叫她被碰着了。舅舅们我来招呼。”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周氏往更空旷处推过去,又反过来嘱咐奶娃看住周氏,然后才转身冲着那面色不善的两个舅舅走去。 周家二郎、三郎气势汹汹的模样吓的村人们急急的往后退,愣是给让出一条通畅的路来。 许昭楠迎面而上,直接拦在了两人的面前。 “楠儿,你放心,二舅三舅来了!”周二郎拍了拍胸脯,抬腿就想绕过她往前走。 许昭楠伸手一拉,“不急,两位舅舅跟姥爷还是先回家里去,我有别的事儿比这边重要。” “哎,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周家俩舅舅懵了,怕伤到外甥女,也不敢使劲儿挣脱。 许昭楠挺感慨,这原主还真是天生神力,就这么轻松松的推走两个成年汉子,怪道上河村人都怕她呢。 三人与迎头过来的驴车对上了,许昭楠见车上的老者与俩舅舅并母亲都有些相似,心道大约是自己姥爷了,不过她还是谨慎的没叫人,只是微躬了躬身,接着又推了推舅舅们。 “舅舅信我,你们先去家里,这儿有我,绝不会叫娘和妹妹受委屈。” “咳……便听……楠儿的吧。” 说话人的声音有些虚弱,许昭楠一愣,微微侧头,这才注意到驴车上竟是另有一青年男子。 他脸色苍白,似是疾病在身,但身形却并不瘦弱,长相也堪称俊美——乌发墨眉、目中含星、鼻梁高挺,右眼眼尾处有颗小痣,显出不同于一般男儿的精致来。 此时,这人手掌正覆在唇上轻咳着,这般动作竟是都带着些优雅之感,一看便绝不是出身乡野之人。 许昭楠不知道他是谁,更奇怪他为何如此亲密的称呼自己,因此微微皱起了眉。 男子的咳止住后,手掌放下,便露出了略薄的嘴唇。 他是笑着的,看着许昭楠又轻轻说了句,“我便在家里等你。” 在那不知名男子的帮助下,许昭楠把姥爷与舅舅们都顺利劝走了。 此时坟前的混乱已经停息,蔡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许大郎则仍旧跪着,只不过这回却是冲着蔡氏跪的。 周氏抱着小闺女,脸上神情极其难看,好在是没往前凑,就站在先前许昭楠叫她站着的地方。 在她身边围了不少村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许昭楠回转,众人看到她的时候仍旧如方才一般并不敢吱声,一个个的全都闭上了嘴。 “各位叔伯,若无其他事情,咱们这便各归各家吧。” 许昭楠看了看其他村人,微微点了点头,“也劳烦各位乡亲来送我爷爷一程,多谢。” 她这话就好似方才的闹剧全未发生过,除了她自己,莫说是村人们,便连周氏都露出副傻愣愣的表情来。 蔡氏自觉丢了大丑,方才她被许昭楠的一句话吓住,转而撞向许大郎就显得心虚了,这会儿要是不掰扯清楚,以后再想拿捏住大房一家,那可就困难了。 想到此处,她也不哭了,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住许大郎喝问: “老大!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那天的事儿你敢不敢当着你爹的面说出来!” “奶奶。”许昭楠赶在许大郎开口前先叫了人,“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奶奶,这是看在爷爷的份儿上。你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可是立了誓的,说是一定会善待我爹。 可这么些年,整个村里都知道…… 我爹腿瘸了,是你硬逼他冬日下水给你捕鱼弄的。我爹身子骨弱,伺候几亩田都费劲,是你常年给饿出来的。至于我如今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样,不也是你说我爹娘注定一辈子没儿子,这才激的他们把我当男孩儿养成的吗。” 她不疾不徐,语调也没多少高低起伏,可这些话却全都听到了在场人的耳朵里。 蔡氏,准确点儿该叫小蔡氏,原是许老头的妻妹,也就是他的小姨子。 这俩人的事儿,当年在村里可是被议论了好一阵,龌龊不龌龊的这么些年也过去了,倒也没人再说什么。 没成想,今天这样的场合,竟叫个晚辈给掀起了这羞布,那些个岁数大点儿的村人耳朵都支棱起来了,巴不得许昭楠能再多说几句。 这猜了十来年的许家二郎、三郎的血脉问题,是不是今个儿就能得着个准话头了?! “许昭楠!对着长辈大放厥词、不知所谓,是谁教给你的?” 许家三郎是个秀才,唤做许厚海,时年二十有三,在村中素有威望,他一开口,村人们不由都端正了颜色。 他看向许大郎,“昭楠不懂事,大哥也不懂事么?还是说,这些个浑话就是大哥大嫂日常教的?在爹的坟前,大哥就是这般诬陷娘的?” 蔡氏配合地一声哭嚎,“老头子啊,你快起来看看啊,他们逼死了你还要再逼死我啊!” “我爷说,他后悔娶你进门,叫你们一堆外人欺负他的亲生儿子。” 许昭楠仍旧不慌不忙,她不是原主,对这些所谓的家人没有顾忌。反正书里头背景交代的清楚,蔡氏他们要是非得胡搅蛮缠,她就干脆把真相都说出来。 许老头跟这小蔡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年轻那会儿俩人就在背地里勾搭,待到双方一个死了妻,一个被休回了家,便直接凑成了堆。 而许老头会被气死,其实是因为终于知道小蔡氏骗了他—— 第3章劝和离 那许二郎、许三郎虽是在他们当年苟且时候生下的,但却是小蔡氏原来夫家的孩子。 也就是说,许老头以为自己有仨儿子,实际上只有一个大郎是他的血脉。而这么些年,大郎早就毁了身体,又基本与他离了心,于是,气死了。 许昭楠觉得,许老头这种烂人,没受罪就直接死了,算他占了大便宜。 如今小蔡氏还想闹腾,那大不了就把这茬儿说出来,上河村的人会帮她才奇了怪了。 宗族社会,讲究的是血脉传承,如今许家包括村人愿意帮着蔡氏,不过是因为都猜测甚至暗暗认定许家二郎、三郎都是许家的种罢了。 蔡氏看着许昭楠平淡冷静的神色,脑子里头乱糟糟。 她本以为刚才许昭楠所说的“谁气死的谁心里清楚”是胡乱说的,可这会再听她强调一遍“外人”,不禁也猜疑起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心里一慌,她下意识抬头去看许厚海。 许昭楠看她这动作,心里便明白,看来许厚海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倒也是,书里许厚海是改了姓,回到了郑家的。 许昭楠的话中深意并不十分明显,因此旁人只当她是真的听了许老头说了什么,这会儿便有人唏嘘着来打圆场的。 “哎,算啦算啦。总归人已经没了,你们一家子正该好好相处才是。兄弟三个互相帮扶着,这日子才能红火呢。” “是这么个理儿,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来,昭楠也别总说那些外人内人的,都家去吧。” …… 许厚海面色沉沉,待到许家其他长辈也开口劝的时候,才点了头,“叔伯们说的是,方才我见昭楠过于无礼,这才忍不住说了两句,叫各位见笑了。” 他十分有礼的模样,给周围人躬身致歉。 许昭楠冷眼旁观,也没再说什么,依着劝与周氏和胖娃一起要往家返。 “楠儿,你爹……” 哦,忘了。 许昭楠面色不变的抱回了已经有些犯困的胖娃妹妹,“您去扶一把吧,爷过世,最难过的便是爹了,跪了这么些时候,怕是回家又要病一场。” 刚被个秀才鞠躬给迷晕了眼的村人们听了这话,脚步就是一顿,扭头又看了看仍旧跪在坟前的许大郎。 哎……许老头也就养了这么个好儿子,可惜啊,活着的时候没把好儿子当人看。 许家没分家,周家一众人便在大门口,仍坐在驴车上等着人。 蔡氏一行先回了来,见到他们自然是没好脸色,但碍于周家俩舅舅的武力值,倒也不敢干什么。只有许厚海,看到那青年男子有些奇怪,因此上前冲着周家姥爷拱手问好。 “劳烦您老过来一趟,进屋里喝杯茶歇息歇息吧。” 周家庄与上河村距离颇远,许老头是暴毙,按照规矩得三日内下葬,周家人赶路匆忙,这会儿脸上都带着倦色。 累是真挺累,可听了许厚海的邀请却是谁都没动。 周姥爷顾念着闺女,还是给了许厚海几分面子,回了句再等等。 许厚海于是转而又冲关缙说道:“这位公子似乎是身体有恙,不若就先进去,可需大夫?乡野地方虽——” “姥爷、舅舅,怎么在外头待着,进院啊。” 许昭楠抱着胖娃快到近前了,眼瞅着许厚海在那儿不知道嘀咕什么,干脆就扬声喊了这么一句。 有她这话谁还听许厚海絮叨,周家人并关缙全都露出个笑容,接着就下了驴车往院子里走。 许昭楠快走几步,路过许厚海的时候,与他对视了一眼,就见这位三叔面色严肃,眼神中带着几分责怪,竟是端出的长辈态度。 她冷哼了一声,掉头又招呼周氏叫她快些,自己则先进了院门。 周家在村里算得上富裕,前几年才翻盖的房子,可好事儿自然是落不到大房头上,所以他们住的西厢仍旧是茅草和泥的土坯房,低矮潮湿采光还不好。 若只有周家人来,就该直接进西厢,可这会儿有个关缙在,周姥爷略想了想,便想朝着堂间走,关缙却是抬手一拦,“老爷子不必顾虑我。” 许昭楠在后头正听见了这一句,再次感到疑惑,这人怎么好像很熟悉周家的样子,他到底是谁?但此时并不方便问话,于是她只是也跟着说道: “姥爷,去西厢屋里吧。” 周氏并许大郎没多久也到了家,许大郎身体本就不好,再加上这几日忙前忙后,脸色更是苍白难看。坟前闹腾成那样他都没说过话,这会儿也仍然木讷讷的。 周家人看他这样自然也不想难为他,便叫周氏先将人带下去休息。 许昭楠将睡熟了的妹妹也安置好,才又回到了屋里。 “楠儿,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儿?”周姥爷笑眯眯的开口问着。 方才这话不过是许昭楠的借口,可这会儿却是正巧想到件极要紧的事情,只是她刚想开口却意识到这屋里还有外人,于是便先问道:“姥爷,这位公子是?” 关缙掩嘴轻咳了一声,自我介绍道: “我叫关缙,我家与你家算得上世交。咳,想来我比你痴长几岁,你便唤我声哥哥也就使得了。” 您哪位啊,上来就哥哥妹妹的…… 许昭楠醒来之后的难受劲儿过去的差不多了,这会儿人一放松,脑子也活跃了,心里吐槽着,或许脸上也带出了一些,瞧的关缙忍不住的笑。 “楠儿不得无礼。” 周姥爷轻斥了一声,接着说道:“关公子这话谦虚了。原是他祖父曾救过你姥爷我的命,他因要休养身体,所以盘下了你们村口那处宅子,大约会住上一段时间。这回我邀他一块儿过来,是想叫他来认认门,若是有个差遣,也能寻得到人。” 办丧事的当头叫人一块儿过来认门,她这个姥爷也是挺有想法的…… 许昭楠轻点了头,“晓得了,您且放心吧,但凡这位关公子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必将鞍前马后随时效劳。如此可好?” 周姥爷自然是说好,关缙不满意称呼,但这会儿也不好掰扯,便笑了笑没吭声。 话题跑的有点儿远,许昭楠见自家姥爷是真没有让人回避的想法,便捡了点儿不那么重要的事情说道:“若是我爹一心向着继奶奶,我想劝娘与他和离。” 第4章表诚心 “什么和离?” 周氏正巧推门进来,听到这话愣在了原地,下意识便反问了一句。 许昭楠抿抿嘴,突然意识到她这话是有些不合时宜甚至是耸人听闻的。 按照书中设定,这时代虽然女子有一定地位,和离也能再嫁,但大体来说还是讲究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 她这为人子女的,劝爹娘和离,一个离经叛道的名头是肯定跑不了。 周氏反手关好了门,脸上有几分难堪,“楠儿,虽说,虽说你爹……但他对我、对你和棉儿都是极好的,你莫要怪他。” “娘,我不是怪爹。” 许昭楠有些为难,她总不能说书里头他们一家都死绝了吧,和离说不定能救所有人的命。 周姥爷在一旁听着,这会儿开口了,“你娘说的对,你爹本性纯良,是个好人。如今家里出了事儿,万万不能在这时抛开了他。只是……” 他又看向周氏,“待过了这个坎儿,若你无法劝得大郎心意回转,和离便和离吧。” 周氏脸色瞬间变得白惨惨,嘴唇哆嗦了两下没吭声。 许昭楠瞧她这模样心中有些讪讪,毕竟这话是她起的头。她原本的家庭彼此间感情淡漠,也因此导致她看待问题很少会去考虑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如今既换了个地方,思维方式也还是需要变一变。 “爷爷去世了,爹在这家里最亲的便该是我们三个。继奶奶也好,二叔三叔也好,从来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若是爹在这时还顾念着他们,女儿心里真的难受,更担心咱们今后的日子……” 许昭楠看着周氏,尽量摸索着做人闺女的方式说道:“即便是真的走到和离的地步,我也会奉养爹爹,叫他衣食无忧,必然不会就直接抛下他。” “不……” 房门再一次被推开,这回进来的竟然是许大郎。 他脸色比周氏还要难看几分,说话的气息都不稳,可眼神却是坚定。 周氏立刻就从凳子上站起,忙忙走过去搀他,“你怎么就起来了,我……呜……” 说着说着,竟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许昭楠头皮发麻,瞬间觉得自己是棒打了鸳鸯的王母,更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抓了个正着的羞耻感。 她抬手搔了搔脸颊,微一歪头,正看到关缙似是瞧她笑话般的冲着她笑。 许昭楠没忍住,赏了他一个白眼…… 许大郎进屋来先是要给周姥爷跪下,当下便让周姥爷叫了停。 “好了,你这身子都这样了,便别折腾了。” 周姥爷是喜欢这个女婿的,可再喜欢也抵不过女儿和外孙女们,所以才会有刚才的一番言论。这会儿见女婿这般表现,到底心里不忍,叹了口气推心置腹的说道: “当年你娘还在世,敏儿嫁过来我是极放心的。后来小蔡氏进了门,眼瞅着你们这一房日子就难过了。哎,你向着敏儿,我是知道的。这么些年来,你由着她吵闹着分家,到如今没个儿子也不怨怪她,这些我都清楚着呢。” 周氏已经哭的伏在了许大郎的肩上。 “我们周家不是那没良心的。” 周姥爷继续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先前顾忌着你爹,你为难,我们都晓得,所以能帮衬的就帮衬,从没多说过什么。 这会儿说出和离这话,是怕你还一门心思的想要继续奉养小蔡氏……哎,大郎啊,小蔡氏不慈,我害怕啊,害怕我这闺女和两个外孙女都被磋磨了啊。” “我懂!” 许大郎瘦弱的身板挺的直直的,“这些个事儿我都晓得,岳父只管放心,这家必是要分的,我的妻女,我都能护得住。” 许昭楠在旁看的直愣,书里头对于许大郎的描写,基本就是愚孝加懦弱,唯一的好处也就是如周氏所言,心里的确是更偏向着妻女。 许家大房的悲剧,其主要原因当然是蔡氏他们的陷害,但许大郎轻易相信了蔡氏的话,进而休妻的举动同样也是悲剧的重要一环。 可就看现在许大郎的表现,瞧着也不像那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的啊…… 周姥爷对自己这个女婿似乎是真的十分有信心,“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要你能拿定主意,小蔡氏那里便轻易为难不了你们。” 许大郎与周氏听了这话都是连连点头,脸上一同露出笑意来,接着又一起扭头看向许昭楠…… 许昭楠再次头皮一麻,连忙低头道歉:“是女儿的错,女儿说了浑话,求爹娘勿怪。” “不怪,不怪。我……” 许大郎舔了舔嘴唇,又伸伸手,似乎是想要去扶鞠躬的闺女,又不知道怎么下手。 “爹晓得,是爹做的不对。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可……楠儿,你儿时我虽说给你起了乳名‘招男’,那……那其实是为了安抚你爷。 爹、我、你出生时,爹真的高兴的很,从没觉得你是个女娃便有何不好。这些年你为了养家,跟那些个男娃一同进山出山,甚至比那些男娃都要厉害的多,爹不知有多骄傲,也、也心疼的很。是爹,爹连累了你。” 他语气不稳,或许是因为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在场的人全都沉默了。 周氏再次泪水涟涟,周家另外三人也是满脸的唏嘘,而当事人的许昭楠及外人关缙则都是面无表情…… 许昭楠的面无表情并非是不感动,而是该听到这话的原主已经没了。 先前周氏再次提出要分家,正赶上许老头怀疑家里俩儿子不是自己的种,当下迁怒,抄起了棍字往周氏的身上扔。原主为她娘挡了,那棍字就落在了原主的脑袋上。 大约是打的太寸,原主的头部并没见伤,可人躺在床上最终还是没了。 许昭楠刚醒时的头疼应该就是那一棍的后遗症,待到刚才好转之后,原主自身的一些记忆便也回来了。 等有了这些记忆,知道了原主是那般一个好姑娘,许昭楠再看这周围人的时候,就很难不为她抱不平。 不过,想来原主听到亲爹的这番话,是会高兴的吧…… 许昭楠心中叹了口气,开口说道:“爹这话说的外道,我是您闺女,您不怪我就已经是我的福气了。不说这个,我瞧着您身子还是不太好,还是叫娘扶您去休息吧?” “无事,我无事。”许大郎讨好似的对她笑了笑,“你姥爷与舅舅们难得来一趟,我该在这儿陪着的。” 许昭楠同样回了个笑,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第5章紧要事 今天周家大舅没过来,正是因为这个,许昭楠才会想起有关他的一件要命的紧要事。 这会儿旁的事儿都说完了,见姥爷还是没有让那关公子离开的意思,许昭楠便有些犹豫,接下来要不要开口。 她这一犹豫,也不知是叫周氏想到了什么,只见她脸色一变,惶急道: “你可别听你奶——你继奶奶他们胡说的,什么叫不男不女,这都是哪来的屁话!咱们北地女子,在家能相夫教子,在外就该能提刀射箭,不比那男儿差才是。娘也就是吃不得苦,这才耽误了,你瞧瞧这村里,哪个不怕你,哪个敢在你面前放肆?!” “什——” 许昭楠一愣,下意识反问,刚张嘴却是被关缙截了胡,“伯母所言不错,北地女子就该有你这般飒爽之姿。” 他这话一落,屋里另外几人竟是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许昭楠赶紧调出来脑子里的记忆,倒的确有北地女子彪悍,南方女子婉约的说法,可彪悍是这么解释的吗…… 见她不说话,周氏有点儿慌,就怕是这几年为了带小闺女忽略了老大,导致她被人给忽悠了。 “你信娘的。咱村里想要来求娶你的都有四五家了,全叫你继奶奶给挡了。娘也觉得那些人家配不上你,所以才没管。你可别叫人给骗了,为着什么亲事就要学那些南女的扭捏做派。” “就是,楠儿莫要忧心婚事。不说别的,你那些表哥随便你挑,你挑中哪个二舅就叫哪个娶你。”周二舅拍着胸脯保证道。 关缙握着帕子的手一抖,当下就掩住嘴咳了起来。 他这一打岔,立刻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周姥爷眉头都皱了起来,担心之色十分明显。 “没事儿,大概是有些累着了。”关缙咳了半天,终于停下后哑着声音说道。 “这屋里潮湿,怕是待着不舒坦。” 周姥爷看向俩儿子,“去把驴车收拾收拾,先送关公子去村口宅子吧。” 他说完又看向许昭楠,“听你娘的,别想些有的没的。行啦,就你留下陪陪姥爷,叫你爹娘都去休息会儿,这白事办的累人着呢。” 大约是看出来许昭楠不方便说话,周姥爷便干脆叫大家都分开,打算单独再跟外孙女说说话。 西厢房这头称得上和乐,正房里小蔡氏一行人却是各个阴沉着脸。 “小贱蹄子,生下来就该扔河里溺死了!” 小蔡氏喝了口水,嘴一抹就恨恨地低声骂了起来。 许二郎的媳妇儿王氏刚生产完,为避冲撞没去送殡。这时进了屋正听见这声骂,没反应过来,开口问道:“娘说的是哪个?” “还能是哪个!可不就是大房那许昭楠!不男不女的浪荡货,也敢指摘起我来了?!怎早没看出来她是个嘴毒心黑的!”小蔡氏啐了一口。 王氏一双小眼睛,眉毛杂乱,跟她丈夫一样脸带凶相。她见小蔡氏气的厉害,便不敢再吭声,而是走到许二郎旁边,拿手捅了他胳膊一下。 许二郎撇了下嘴,拧着倒八字眉,闷声闷气的开口,“娘,你说昭楠是不是真知道点儿什么?” “二哥。”许厚海警告的喝了一声,“咱家哪有什么不能叫人知道的事儿,大嫂气死了爹,昭楠小孩一个,大概就是胡说罢了。” 胡不胡说的,除了王氏外,其他三人心里都有数。 许二郎自知失言,又素来怕这个弟弟,立时便讪讪的闭了嘴。 就连小蔡氏脸上都露出点儿心虚忐忑来,眼睛一下下的觑着许厚海。 沉吟片刻,许厚海再开口,“昭楠也十六了,村里如她这般年纪的姑娘便是没出嫁也该定亲了。” 小蔡氏不高兴的撇嘴,“她那么个模样,哪家愿意要?再说,咱本是想叫他们净身出户,这会儿说哪门子的亲!” 许厚海当没听到他娘的后半句话,略沉吟会儿,又说道: “我有个同窗,人品端方,颇有家财。虽年纪大了些,但也正因此,并不忌讳世俗眼光。待我去探听一二,若他有意,侄女的亲事便算有着落了。” 许昭楠可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叫人惦记上了,待其他人都走了,她便故意对着周姥爷竖起大拇指拍马屁,“姥爷英明!” “你这丫头,鬼灵精的很!说吧,到底要干什么?” “姥爷。”许昭棉压低了声音,“表姐的婆家是不是闹妖儿呢?” 这“表姐”指的是周大舅的闺女,比许昭楠大了四岁。 表姐是高嫁,寻的青龙镇上一赵姓富户。嫁人三年无所出,夫家便想要纳妾。 这事儿要是碰着寻常人家,便是心里不乐意,怕也是要劝劝闺女的。 可周家向来是阳盛阴衰,昭楠这一辈儿,也就她、表姐和胖娃妹妹三个女孩儿,自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 于是,周大舅一家全都去了青龙镇给自家闺女撑腰去了,这才没能跟姥爷一块儿过来。 许昭楠想到这儿,心中不由叹气。 他们这一房,并外家周家人,可真是炮灰的不能再炮灰了。 周家毕竟是农户,家里和睦,偶尔闹个矛盾全都是嘴皮子上的,哪里知道想要磋磨一个人本就不需要太费周章。 这腰当时是撑住了,可不过一月功夫,周表姐便过世了。 周家自是不肯善罢甘休,几番折腾都没查出问题来,最后是周姥爷寻了旧友,这才得知了周表姐的真正死因——房事上故意致死,极其痛苦而亡。 结果一出来,本就精神恍惚的大舅母直接提刀捅死了昔日的女婿,这仇是报了,可自己也赔进去了。 周家自此事起,便渐渐走上了死路。 许昭楠看书的时候倒是能理解,谁让女主是二房的姑娘,她的亲堂妹呢!要矛盾冲突,可不就得紧着“亲戚们”薅羊毛吗…… 可等她进了原主的壳子,理解?!是,她更希望按着别人的狗头,让他们多来理解理解! “你怎么知道的?”周姥爷奇怪的问了一句。 许昭楠抹了把脸,振奋了下精神,“我好些兄弟呢,您忘了?他们给我送的信儿。那赵富户可不是仁义人家,我寻思着,既然他们有了这心思,不如叫表姐跟他和离归家,咱家也不是养不起表姐。” 周姥爷失笑,“你这娃,今儿是说和离说上瘾了?!” 见姥爷明显没当回事儿,许昭楠赶忙又说: “姥爷,我大舅他们能在赵家待几天?我表姐又要在赵家待多久?这赵家人表面上服软了,等大舅他们一走,那不是想怎么磋磨表姐都行?” 第6章见女主 “你这娃,操些没必要的心……好了好了,且放心,待我返家,定会叫你大舅母定时去看你表姐,这般总行了吧。” 周姥爷没办法的妥协着,见外孙女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便又加了一句。 “咱周家可不是好欺负的,否则也不会叫你表姐结这门亲。” 这话说的似乎有些深意,可看姥爷明显不欲多言,许昭楠就只好闭了嘴,只将此事放在心上,计划着家里要是稳当点儿了,还是去见一回表姐才好。 周家二舅、三舅不多会儿便回来了,周姥爷带着二人给许老头上了香,又将奠仪给了蔡氏,这便算是全了礼节,总归叫外人挑不出错来。 等到晚间,关缙那里派了仆人将周家三父子接走过去住,许昭楠则是哄睡了胖娃妹妹,这才有时间梳理自己的思绪。 她穿的这本书,名叫《反派们的掌心宠》,讲述的是女主遇见各类型反派男,从一个小农女成长为当朝皇后的故事。 笑面虎丞相、痴心世子、邪气土匪、阴鸷厂公…… 许昭楠望着窗外隐隐的月色发呆,心里拿不定主意。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会直接搬家远离这些书中人,但她占了原主的身份,拖家带口的自然不能这么干脆利落。 胖娃妹妹突然哼唧了一声,许昭楠偏头去看,就见她握着小拳头正往自己嘴里塞,也不知是不是梦见了好吃的。 许昭楠忍不住勾起嘴角笑,轻轻拉开妹妹的小手,心里那些烦恼似乎是轻了些,琢磨着还是等见到“女主”再说吧,总归她是自己的亲堂妹,想来很快就会见面的。 这人就是不禁叨咕,待到第二日,周家父子三个离开没多久,许静淑一行人便回来了。 许昭楠见到这个堂妹的第一眼,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她是女主,这人实在是长得太漂亮了! 即便是以现代人的眼光,这堂妹的美仍然能震撼人心。尤其是那通身的气质,典雅大气又兼具少女的活泼俏皮,光看皮相就是个十分招人喜欢的姑娘。 便是许昭楠因着自己的身份已对她心存偏见,这会儿都忍不住晃神想要上前接近一二。 “姐,你怎来门口接我?”许静淑笑盈盈的开了口。 “啊,没什么,先进屋吧。” 其实不仅是许昭楠出来了,便是许二郎和王氏也都出来了,可许静淑对自己的爹娘却只是轻点了下头,反倒不似对着许昭楠那般客气。 许昭楠走在最后,看着前面几人不由心头纳罕——以许二夫妻的样貌,到底是怎么生出这般美貌的女儿的…… 没有随他们去正堂,她中途拐进了西厢,想要跟自家娘问问情况。 周氏斜了闺女一眼,颇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倒是大度,不记得她是怎么欺负你的了?那丫头啊,也就是长了张好脸,心眼儿可不是个良善的,离她远点儿!” 这话许昭楠有印象,是周氏常对原主说的。 “你爷出事儿的前两天,她不是叫她大姨母给接走了么,我听老二家的说好似是要去渠县地界参加个什么花会。这不,走的倒是洒脱,你爷没了,想去寻她都不知道去哪儿寻。” “啧啧,那小蔡氏还总说咱家没孝心,怎么不瞧瞧她最疼的这个孙女呢!” 周氏拿牙咬断针线,不满的低声嘀咕了这么句。 许昭楠将剪刀递到她娘跟前,接着又问,“堂妹这是娇养的好,模样好的人总是吃香些。我听娘的,以后离她远点儿,便是我不如人家,娘也别生这个气了。” “破孩子!”周氏轻拧了她胳膊一把,“谁说你不如她,你瞧她那做派,哪里有咱们北人的气概,扭扭捏捏倒像个南人!” 七年前大夏国以汉河为界,南北分而治之,后来是本朝皇帝几次南征才统一了国土。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南北方人之间的隔阂仍旧没有完全消弭。 北人觉得南人娇弱做作,南人觉得北人粗鲁无知,明面上看似和平,私下里却仍旧势同水火。 许昭楠虽说知道这书中的基本世界观设定,但如今听到周氏的言论,还是加深了几分真实感。 她略点点头,想起之后原主的遭遇,不由皱眉。 原书中,原主被赶出了村子之后获救,于是便爱上了“救命恩人”,而这个恩人正是淮南王世子,曾经南王的孙子,更是宠爱女主的反派之一。 跟女主抢男配那也是不可以的,所以原主的命运自然好不起来。 为了心爱之人抛却北人身份,学成了不伦不类的南人模样,最终无论南北都没她的立锥之地,更是被那世子反复折辱以取悦女主…… 这也太倒霉催了! 许昭楠狠狠叹气,刚叹了一半便被周氏轻拍了下背,训她小孩儿家家的干嘛叹气…… “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 许昭楠顺势倒在了炕上,扁着嘴想要打滚发泄。 偏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了,伴随着门的“吱呦”声,是许静淑关切的问询。 “姐可是有难事?缺银子了?” 许昭楠僵了下,立刻从炕上弹了起来,双手快速的整理好衣服,端出笑来回道: “没有的事儿。” “她啊,跟我撒娇呢!叫静儿你笑话啦,快坐。”周氏变脸还挺快,半点儿看不出来对许静淑的不喜。 许静淑也没在意,对着周氏也跟自己爹娘那般仅点了下头,是带着些倨傲和疏离的感觉。 许昭楠有点儿不高兴,伸手拉过周氏叫她坐好。 “娘,你继续做针线,我跟堂妹说话就成。” 周氏眼珠转了下,道了声好,果然就垂头又拿起了刚才绣的帕子。 许静淑看了周氏一眼,“姐,我同你有些私密话说,不若叫大伯母回避一二?” “这是我娘的屋,她回避什么?而且,我的事儿我娘都能知道,你开口说就是了。”许昭楠怼了她一句。 许静淑多少年没被这么对待过了,脸色没控制住,一瞬便阴沉了下来。只是可能要说的事儿真的很重要,所以她静默了片刻,便再次开了口。 只这回那股子客气亲热劲儿便没了,反而显得霸道刻薄起来。 “姐,你不是有个莲花样的玉佩么,那玉佩我想要,你卖予我吧。” 第7章要玉佩 许昭楠惊讶了下,这个时间点,堂妹不该知道莲花玉佩的事情才对…… 那玉佩本是原主救人所得,而救的正是后来反救她的淮南王世子,因着那世子相貌英俊,原主不免生了几分少女心思,因此得他赠了玉佩之后便一直妥善珍藏着。 按照书中所说,这玉佩头回被人看见,是在许老头过世一月之后。 小蔡氏用周氏气死许老头做把柄,想叫大房净身出户,两边争斗之间,这玉佩才从原主身上掉落了出来。 那么,如今的许静淑怎么会开口就要玉佩呢?! 许昭楠几乎是瞬间就想到,面前这堂妹是不是也是穿越,或者是重生?! ……总归是有些问题的。 那玉佩是许静淑的金手指,可开启一方种什么活什么的空间。 许昭楠昨天回屋时就将玉佩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好几遍,并没发现任何异样。几番思量后,还是狠心寻了块石头把玉佩砸成了碎渣,并那条特殊的绳结一起扔进了灶洞里。 原本她的想法是叫这东西干脆别出现,可这会儿被问起来了…… “莲花玉佩?我要是有那种东西不早卖了换钱用,还留着干嘛,不当吃不当穿的。”许昭楠疑惑的笑说了这么句话。 “姐,你别在这儿糊弄我。你我一家姐妹,我又是愿意花钱跟你买的,怎就这般小气,竟是骗我没有玉佩?”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玉佩了?在正堂里头屁股都没坐热呢吧,着急忙慌的跑过来跟我要东西。知道的你是要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抢! 你倒是跟我说说,那是什么精贵东西,要叫咱家的‘二小姐’巴巴的念叨着!” 原主的性格秉性与许昭楠几乎没有区别,也就是因为家人的关系,原主对待小蔡氏他们会相对隐忍些。 从记忆中得知这一点的许昭楠还挺奇怪,但更重要的是觉得放心和方便——不至于穿帮,不怕被人当妖魔鬼怪给“处理”了。 所以,这会儿面对许静淑的颠倒是非,许昭楠也不惯着她,直接就开口讽刺了起来。 许静淑腾地站起了身,小脸通红被气的够呛。 她嘴唇蠕动了好几下,最终恨恨的跺了跺脚,“你!你好!我叫奶来跟你说!” 看着放完狠话,转身跑出去的许静淑,许昭楠脸上的神色慢慢淡了下来,她扭头看向周氏,“娘,您说的对,这还真不是个好东西。” 许静淑气呼呼的出了房门,扭身就去了小蔡氏屋里,正瞧见许厚海也在。 面对这位三叔,许静淑的气焰竟是瞬时便收了起来,她僵硬着身子,讷讷的叫了人,“三,三叔,您也在这儿呢。” 许厚海有点儿奇怪,这侄女原本十分亲近她,这会儿怎么瞧着像是害怕他似的。 “这是怎么了?不认识三叔了?过来。” 本是很普通的一句话,许静淑的脸色却是控制不住的发白。 她也不知为何会重生一世,只是既然重生了,又为什么叫她生在这个时候?! 若是三年后该多好,那时她意气风发,地位卓然,身边围绕着众多出色的男人,无数人为博她一笑而使劲浑身解数。 也是那时,这些拖她后腿的所谓亲人们,可都已经死绝了。 只除了这位三叔…… 想起上一世许厚海的手段,许静淑只觉后背一阵阵发凉。 但她又突然想到,或许老天让她这时候回来,便是叫她想办法把三叔这个后患提前除掉…… 想是这般想,可在听到许厚海再一声招呼时,许静淑仍然是没有胆子的咬了咬唇。 小碎步的上前行礼,“三叔,今日您怎有空在家?” 许厚海轻轻牵了下嘴角,“你爷过世了,此事你知道的吧。” “自、自然。这、是侄女儿说错话了。” 知道当然是知道,可许静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因此才会问了那么句话出口。 许厚海也不知信没信她,一向偏爱她的小蔡氏倒是赶紧打着圆场。 “好了,静儿最是孝顺,这不是刚到家就过来了么。静儿啊,待会儿去上柱香也就是了,你这舟车劳顿的,要早些去休息才是。” 面对小蔡氏,许静淑便又自在许多,也终于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了。 “奶,我姐那儿有块玉佩,我喜欢的紧,想与她买,可她不愿。您帮我去说说呗。” 小蔡氏一拧眉,“呸,什么破东西还值当花钱,叫她拿给你就是了。不懂尊老不说,连妹妹也不知道爱护些,这昭楠啊,心肠可是狠着呢!” “我怎没瞧见她还有玉佩?大房的情况,若真有这东西还不早就卖了换钱了?” 许厚海竟是说出了跟许昭楠一样的话来。 上辈子那玉佩就是许厚海得着了之后给她的,因此许静淑也没犹豫,半真半假的编道: “是姐有一回拿给我看的,样子精致的很,还说是救了个富贵男子,人家给的谢礼。可能是有些想头儿吧,所以她便一直随身带着,没有变卖。” “这个死蹄子!我就知道她是个浪荡的,呸!我怎没早没瞧出来她这骚性!不行,不能叫她留着那东西!这要是叫人知道了,咱家静儿的名声都得叫她带累了!” 小蔡氏又是狠狠啐了一口,巴掌一拍,抬腿就冲了出去。 许静淑跟在小蔡氏的后头,许厚海则是微微眯了眯眼,略想了想,出了家门。 周氏屋里,母女两个人正有说有笑的。 周氏挺高兴闺女的转变,往常都只见闺女对着外人威风的很,对着许家人却总是缩着头。她教训了多少回都不好使,这次许老头过世,似乎是刺激到了闺女,总算是知道厉害起来了。 这会儿,周氏正在询问坟头上的事儿,就是许昭楠她爷说的那个话。 外人听不出来,可周氏却是知道的,什么叫后悔娶了小蔡氏,这肯定是有事儿啊! 可惜的是,许昭楠还没想现在就把事情说出来,因此几次三番的岔开话题,只反复引着周氏说家里头的人和事,用来给记忆查缺补漏,争取绝对的“不露馅儿”。 就在这时,小蔡氏到了。 “啪”的一声,房门被狠狠推开。 “你个浪蹄子,咱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第8章好消息 在听见门动静的时候,许昭楠就利落的拿起了扫炕用的小笤帚,扬手朝着房门方向扔了过去。 小蔡氏那话刚骂出口,迎头便见一个黑影过来,吓得她“娘哎”一声便往侧边躲。 可她身后还紧跟着许静淑呢,这般祖孙俩便撞在一起,竟是一同跌倒在了地上。 “哎呦,这是怎么的,婆婆可小心点儿。”周氏先喊了句话,然后才状似着急的上前想要搀扶小蔡氏。 “滚一边去,没良心的东西!” 小蔡氏顺着周氏的手站起身,接着就是一甩胳膊又是骂人。 周氏被推开,许昭楠扶住她娘,不悦道: “对不住了,这身手好就是麻烦些。方才吓了我一跳,便下意识拿东西砸过去了,没伤着您吧!” 这句话叫小蔡氏并许静淑都是一凛,俩人都想起许昭楠的厉害了。 原主虽说习惯对许家人忍让,可要真把她惹急了,却也是个说动手就动手的脾气。要论起来,整个上河村都没有不怕她发狠的。 小蔡氏与许静淑自然也不例外。 “……那什么,你妹妹想要、买你那个啥子玉佩,你便卖给她又如何。” 要是直接就走了,那可太伤面子了,小蔡氏压下心中翻腾,把来意说了。 玉佩的事儿,方才许昭楠便跟周氏商量过,于是这会儿周氏开了口。 “并非是楠儿不懂事,实在是我们拿不出来。那东西在昨个儿就叫棉儿给摔了,我给直接收拾扔灶洞里头了。就剩下个绑玉佩的绳结,喏,就这个,瞧着样子倒也新鲜,若是静儿想要,便拿这个吧,钱就别提了,自然是不能要的。” 这绳结是刚才许昭楠编的。 书中虽然设定绳结的编法特殊,但其实就是比较复杂,当时作者还专门出了个教程,许昭楠觉得有趣,是专门按照教程学过的。 因为许静淑一口咬定要玉佩,许昭楠明白说没有怕是很难让她相信,于是在发现自家正巧有些材料的时候,便干脆动手给她编了这绳结。 原主的玉佩被要走,手里留下的就是这么个绳结,那世子也就是凭着绳结确定的她的身份。 这个缘由原来的许静淑是知道,至于现在这个许静淑嘛…… “什么!摔碎了?!” “你要不信,自己去灶间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点儿碎渣。” 许昭楠摆出个请的动作,又从周氏那里拿过绳结,“这玩意儿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可就扔了。” “要要要。”许静淑急忙抢了过来。 她自然是不想相信玉佩已经毁了的,可看许昭楠那笃定的样子,又担心是真的,毕竟这会儿大房还过的好好的,这就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想到此处,许静淑的后颈不由冷汗直渗,隐隐的有些害怕,又不知具体是怕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绳结。 小蔡氏见许静淑神情恍惚,不长记性的又想骂人时,后身响起了许大郎的疑问声。 “娘,静儿,怎在门口站着,不进屋?” 许大郎一手还牵着许昭棉,他们二人是去送周姥爷一行的,也不知怎么的,这么大半天才回来。 不过,见许大郎红光满面的高兴模样,应该也没遇见难为事儿。 小蔡氏见是他回来,瞬间底气就足了,音调高了好些的喊道: “也就你还知道我是你娘,你屋里啊,我可不敢进去,说不得就死在里头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对着许大郎踢了下脚边的扫炕笤帚。 那小臂长的笤帚打到了许大郎腿上,疼得他嘴里嘶嘶着,身子不由的一晃。 许昭楠猛地沉下脸,抬步往外跨,半边肩膀擦着小蔡氏走过,竟是把小蔡氏带的又是一跟头。 “呵,继、奶、奶,不好意思啊,我着急看我爹呢,没注意你站在这儿哈。” 一个称呼叫许昭楠念的一顿顿的,故意带出十足的阴阳怪气来。 “你这娃,哎,没事儿,挺好。”许大郎可能还是想斥责一声的,但话到嘴边了却是夸了一句。 许昭楠没忍住弯了弯嘴角,“爹你身子不好,先回屋歇着吧,这里我来处理。” 她将人交到周氏手上,又把胖妹妹也抱进屋里,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小蔡氏慌的不行,这会儿家里没别人,就她跟许静淑,要真是许昭楠要发疯,她俩可是挡不住的。 许昭楠倒是想发疯,可无论如何都要顾及着爹娘和妹妹。 以及,她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堂妹是重生的了,下一步要怎么走,她还没有完全想好,这会儿便不好跟许家撕破脸。 “继奶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昨天坟头那儿,我要说什么你该知道。要想让我闭嘴,那至少在家里你不能给我添堵。” 许昭楠蹲下身,笑意盈盈的,“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许静淑不知道昨天的事儿,但眼前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堂姐,叫她看不清楚。 就像许昭楠会第一时间想到许静淑是穿越或重生的一样,许静淑在此时也禁不住想,这堂姐难道也是重活一回的?如果也是,那…… 不行!绝对不行! 许昭楠留意到了许静淑的神情,心下暗暗记住了,主要精力却还是放在小蔡氏身上。 小蔡氏倒是还想硬撑,可许昭楠突然又把那扫炕笤帚拿在了手里。 “继奶奶,我听说把棉被裹在人身上,无论怎么打,那人的身上都不会留下痕迹。我没这么干过,你想让我试试吗?” “你……你……我、我回去了,你好好照顾着你爹娘。” 小蔡氏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远离了许昭楠。她还记得许昭楠才六七岁的时候,那会儿周氏生了病,她不愿意出钱请大夫,那么大点儿的丫头便敢冲进灶房拿着菜刀砍了她的箱子。 小蔡氏不敢赌,她怕许昭楠真敢杀人放火…… “堂妹?怎么,还想要玉佩?”许昭楠轻笑了声,“去灶洞翻翻看吧。” 她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起身进了屋。 屋里头周氏与许大郎状似在聊天,只有胖娃妹妹傻愣愣的站在门边,见她进屋,还装出副没有偷听的模样,扭身往炕边跑。 “咳,楠儿啊,快,过来。你爹有个好消息哩。” 周氏只当无事发生,招手叫许昭楠,不待她走近,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昨天那位关公子的府宅,请了你爹去修缮呢!” 第9章见关缙 许大郎自小就拜师学手艺,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好木匠。 小到锅碗瓢盆,中到箱笼桌柜,便连颇为讲究的造房雕窗他都了解一二。 可自从小蔡氏嫁到许家之后,许大郎便渐渐不接大活计了。 一来是他身体越来越不好,二来便是所有银钱全交公中,周氏瞧不过眼,便不许他干了。 所以这会儿,周氏兴奋的说完了关缙要请许大郎去修缮宅子之后,扭头便又对自己相公说道: “这回的银钱可是万万不能再交出去了,咱家里这么些年,拢共都没存下十两银子,楠儿马上要说亲,没银钱可不行。” “是是,我同关公子说好了。”许大郎讨好的点头,“工钱待修完了宅子,便都拿去先给岳父收着,等到要用钱时,咱们再去取就是了。” 周氏眼睛一亮,赞许道:“难为你还能想出这办法来。” 说完,俩人就对着笑了起来。 许昭楠在一旁,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夫妻俩感情可真是好,想想昨个儿自己竟然还建议人家和离,真是……没被揍一顿,也是爹娘好脾气了。 把胖妹妹抱在怀里,揉着她肚子上的软肉肉,许昭楠叫醒了还在傻笑的爹娘。 “娘先前不是想分家吗,待分了家,也就不用藏着掖着的赚钱了。” 周氏回过神,脸上的笑意没了。 “哪那么简单,毕竟你爷人都没了,这会儿要还提分家的事儿,你娘我就要被吐沫星子淹死了。” 百善孝为先,周氏这几年为了分家着实闹腾过几回,在上河村的名声算不上好,她自己虽然不在意,但也并不想破罐子破摔,任其恶化下去。 许昭楠垂下头,她是无论如何都想要远离许静淑的。原书节奏非常快,女主的际遇是一个连一个,相对的,炮灰们的霉运那也是一个连一个。 如今的许静淑又是重生的,看这人的秉性,怕是还会主动想要加快故事节奏…… 联想到书中的时间节点,许昭楠估摸着,许静淑马上就要结识反派之一,未来的笑面虎丞相——郑良京了。 郑良京出身没落的书香世家,年轻时孤傲不通世故,常被人排挤欺压。因着落魄时许静淑送了他一朵花,便自此情根深种。 这结识的缘由听起来挺美,可许昭楠记得书中描写的非常清楚,郑良京因为环境所致,心性狭隘,睚眦必报,是个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性子。 除了女主。 看书的时候,这人物设定是觉得还挺带感,挺浪漫。 可如今许昭楠是女主之外的“其他人”,这感受就不美妙了。至少她心里会害怕,许静淑万一跟郑良京叨咕几句我堂姐欺负人什么的,自己和家人就要被惦记上了…… 因此她又想了想,再次劝道: “若是不分家,咱们先离开村里怎么样?” “离开?” 许大郎与周氏异口同声,便连棉棉都张着小嘴啊了一声。 “嗯。” 许昭楠一边整理思绪,一边慢慢说:“爷奶都不在了,咱们与继奶奶他们本就没法儿再做一家人。” 这话在坟头上争执的时候,她就说过,虽然是为了打压小蔡氏的气焰,但实际情况却也的确如此。 许大郎与周氏面面相觑了片刻,许大郎才讷讷开口问: “可是,咱们离开这儿,能去哪儿?” “姥爷那边就不错,若是不合适,咱们便去镇上也使得,正好请大夫给爹好好调养下身子。” 说到调养身体,周氏有些意动,“楠儿这话说的对,若是去镇上,瞧病也方便。可……要不,我去和爹开口,咱们先借些银钱用用?” 许大郎忙按住周氏的手,“不好叫岳父操心。便是要走,也不急于一时,关公子的宅子想要修缮好总要些时日。我看还是把这活计做完,到时咱们便有钱了。” “对了,关公子还同我说,想叫楠儿帮他跑跑腿,说是每天都得去镇上一趟,岳父当时在场,答应了。楠儿你看呢?” 这关缙身边的仆人奴婢还不够用的?!未免太金贵了…… 许昭楠内心吐槽了句,嘴上没说什么,点头应了,只当是为姥爷还人情了。 反正原身本就是村里镇上两头跑,并没有为难的地方。 “爹你几时开工?到时我同你一块儿过去,便问仔细要做的事儿还有工钱吧。” 就这般,一家人算是暂时商量妥当了。待又过了两日,许大郎和许昭楠一同去了村口的“关宅”。 “这宅子里原来住的,好像是个贪官的家里人吧?” 许昭楠仍旧和原主一般,梳着类似男人的马尾辫子,微一晃头,长辫子便轻轻甩动,她自己觉得可帅气了。 许大郎眼神倒是有些复杂,不过还是回道: “不好这样说,到底贪没贪的,外人谁知道。反正,七姑人可好了。” “七姑?” 许昭楠愣了一下,这是和自家有亲戚关系?原主脑子里可没这个信息。 许大郎点了点头,“你得叫七姑奶,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是你爷的堂妹,虽说已经算是远亲了,可因着住在一个村,关系好着呢。后来她家出了事儿……” 话没往下说,不过许昭楠也明白了。 “我晓得了,爹放心,我以后不会乱说话了。” 父女两个聊了两句天的功夫,便到了关宅。 许大郎自是去查看要修缮的地方,而许昭楠则是被个小丫鬟带着径直去见了关缙。 关缙还是如上次见面那般,病恹恹的有些苍白,时不时的要咳两声。要跑腿的事儿也是跟他这身体有关,是叫许昭楠去镇上的李家医馆拿药回来。 这一去一回便给她一两银子的工钱,每日。 送钱也没这般送的,许昭楠愣是听笑了。 “怎么?可是太少了?那便——” “不是不是。”许昭楠忙忙摆手,“关公子,知道你是想帮帮我家里,可也没有这样让你吃亏的道理。上河村到毛镇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药钱你还另外出,工钱一两太多了。” 关缙皱了下眉,“要一个时辰?你是想走着去?太累了,我叫人送你过去。” 许昭楠:…… “那什么,关公子啊,你既然都让人去镇上了,又何必非得让我去买药呢?!这工钱是不是花的有点儿冤枉?” 岂止是花的冤枉,这人看着挺精明,不会是个傻的吧,或者是看上原主的皮相了?! 说到原主的长相,要搁现代便是那种又a又飒的御姐类型。 她整个面部线条比之一般女子要凌厉些,眉骨高眼窝深,大大的双眼皮,高挺的鼻梁。这些搭配起来,叫她温柔时自带一股深情劲儿,面无表情就是手拿四十米大刀的王霸气场。 再加上北方女子常见的高个头,还有她力大无穷又会武的高配置,也怪不得上河村人见人怕了。 总之,虽然原主的长相因为这年代的关系,很多人欣赏不来,但这种独特的韵味,有人喜欢也并不奇怪啊。 许昭楠心里头腹诽着,又小心打量对面坐着的关缙,不像傻的,也不像觊觎她的美貌啊…… 关缙有点儿尴尬,许昭楠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总之她心中想的那些事儿,叫他瞧出了几分意思。 他因着某个原因而对许昭楠很是熟悉,对她也有非同一般的感情,但现阶段也主要是想对她好,叫她活的更肆意一些罢了。 至于其他,他还没有思量清楚。 “姥爷叫我照顾你,我想着,你现在最需要的便是银钱了,这东西我有的是。” 叫谁姥爷呢,还挺会攀关系…… 有钱什么的,就算你本意是想帮我,这话听起来也很叫人生气啊…… 一时之间,许昭楠都不知道要发哪条弹幕了! 好一会儿,她才抚着胸口缓过来,“我正常帮你去拿药,你便一次给我一百文吧。不许说话!你知不知道,就你这个活儿,放上河村,一次十个铜板都有人干,我要的已经够多了!” 关缙扁了下嘴,很无可奈何的道:“那行吧。” 你还委屈?!许昭楠的暴脾气差点儿就要上来! “行就行了,我走啦,就这样吧。” 怕自己真会控制不住双手,许昭楠急忙忙站起身,不待人留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关缙拿着帕子捂嘴轻咳了两声,一个中年男人从后堂走了进来。 “主子,能确定是她吗?她能救您的命?” 关缙一扬手,“我的命自有我来定,以后不许再说这个话。” 许昭楠可不知道她离开后竟然还有番狗血对话,只搓着胳膊一路小跑,连她爹都没等就往家里赶。 这关缙也太肉麻了些,好好的一个成年男人装啥小屁孩啊。 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许昭楠回到家的时候,正瞧见真正的小屁孩许昭棉胖娃。 “哎呦我的小宝贝儿,想姐姐没?” 许昭楠自来喜欢小孩子,穿来之后最先熟悉的便是自己这个小妹妹,几乎是走哪儿抱哪儿,导致这么几天的工夫,棉棉便与她黏糊的不得了。 “想,想姐姐。” 棉棉把肉肉的小脸蛋主动贴到姐姐脸上蹭了蹭,乐的许昭楠一双大眼都快笑没了。 俩人正热乎的时候,灶间里头,许二郎的媳妇王氏走出来了。 “呦,咱家大小姐回来了,还真是赶巧了,你的好事儿啊,也来了!” 第10章谈亲事 许昭楠对王氏的话不置可否,仍旧只是逗着自家妹妹。 王氏见她这模样,攥紧了手里头的柴火,心里一如继往的咒骂起来。 大房二房的恩怨由来已久,许大郎与许二郎只差两岁,因着许老头跟小蔡氏做了半路夫妻,王氏与周氏这原本并不搭嘎的两个人便成了妯娌。 王氏样样比不过周氏,自来是存着气的,也就是头胎生的儿子叫她觉得强过对方一头。 可偏偏许昭楠越长越是有本事,虽说嘴上贬低着对方,可瞧人家一个姑娘都能上山下水,外头混的也是颇有名声,王氏还是怪嫉妒的。 就因为这点儿嫉妒,今儿一开年,儿子许靖成就让她给送到姐姐家跟着跑商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她这头又生了个儿子,周氏却仍旧只有两个丫头片子,长得还没自家的闺女好,王氏的心气儿就顺了不少。 可就在刚才,小叔子许厚海竟是带回个同窗来,那意思是上门来相看许昭楠的。 王氏当然瞧不上那个同窗,可她心里又觉得这样的人说给许昭楠,是许昭楠占了便宜,心里头就又别扭上了。 于是方才听见门外的动静,她赶紧跑出来,故意不阴不阳的说上句话,就是想恶心恶心许昭楠,奈何人家不搭她的茬儿。 “楠儿啊,你这岁数也到了,想必早就着急了吧?哎,你爹娘也是,咋都不知道多给你瞧瞧……咳,好在啊……赶紧着,去堂屋吧,你奶和你小叔都在呢。” 王氏还是恨恨的补了句话,说的含糊不清,可大概意思倒也清楚。 许昭楠有了猜测,可只是点了下头,算是招呼了声,抱着妹妹就想往西厢房去。 她脚步刚一动,堂屋里头许厚海便走了出来,“昭楠,去拿壶热水进来。” 许昭楠轻拍着妹妹的背脊,也没拒绝,只是不疾不徐的道:“小叔稍等,我先把棉棉送回屋里。” 王氏还想嘲讽两句,却见许厚海看了过来,想起丈夫让她不要招惹老三的交代,最终还是跺了跺脚,转身回了灶间。 周氏本是在屋里做绣活的,因着王氏嗓门高,这才注意到外头的动静,正想出门看看情况的时候,便听到了许厚海与闺女的对话。 许昭楠抱着妹妹进屋时,看到的就是一脸焦急的周氏。 “娘,没事儿,我去看看。” 对于许厚海,许昭楠的态度十分谨慎,这几天都是避免和对方有直接接触的。 因着在书中,许厚海是许静淑活下来的唯一的一个亲人,受封异姓王,喜乐富贵而终,结局算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因着自身的生活经历,凡是这种既得利益者,尤其还要牵扯上“唯一”,许昭楠都会格外的留心。更何况当初《反派》这篇文连载的时候,就有不少读者讨论过许厚海这个人物的奇特之处的。 就比如,许厚海是有过一个未婚妻的,未婚妻是个独生女,家资颇丰,两家原本约定好了,待许厚海考过童生试便成亲。 许厚海考过了,接着未婚妻病逝了,没过多长时间,未来的岳父岳母也没了,因着他们并没有别的亲属,留下的家财便都给了许厚海…… 这事儿当然极可能是巧合,许厚海还因此大病一场,更是立下誓言,三年内绝不娶妻,怎么看都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可当年的秋闱许厚海没过,想想三年后,也就是今年再战秋闱…… 许昭楠脑中想的挺多,动作仍然利索,将妹妹放到炕上,起身就想往外走。 “你在屋里待着,我去看看。”周氏抬手拦她。 “娘,我……” “没有让未出嫁的姑娘待客的道理,你放心,有娘呢!” 说完,不待许昭楠反应,周氏气势汹汹的出了门。 许昭楠怔愣着,直到棉棉拉着她的衣襟,“姐姐不怕,棉棉也能保护你。” “噗,你个小豆丁,能保……” 眼眶有些热,话便说不下去了。 她与原主性格相似,但感情这种东西却很难装的出来,那夫妻两人在迁就甚至讨好她,她当然也有感觉,可却不知要怎么去回馈。 而刚才周氏那短短的一句话,也不知为何突然便戳中了她,叫她心中有些酸胀的温暖。 许昭楠将下巴抵在妹妹头顶上,听着妹妹憨乎乎的笑声,心道,挺好的,这般就挺好的。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外头又有了动静。 许昭楠已经收拾好情绪,走到窗户边听着外面的说话声,似乎是那客人道别要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周氏回来了,不同于方才出去,现在她脸上是带着喜色的。 “你这小叔啊,倒是个好的。” 一听这话,许昭楠便暗道不妙。 果然,周氏拉过了她的手,“今日过来的是你小叔的一个同窗,也是个秀才呢。因着专心读书耽误了婚事,所以年纪是大了些,已二十有二了。娘瞧他长的周正,说话也妥帖。” 先是将人夸了夸,周氏掩嘴笑了几声,然后才接着道: “说来还是有些缘分,你往日不是常去镇上吗,是不是有一回帮着狗儿打跑了欺负他的人?那回正好叫这郑秀才瞧见了,于是啊……” 周氏挤挤眼,意思很明显了。 原来如此。 许昭楠明白了,要是旁的理由,周氏还真未必对人有多少好感。可要是对方就喜欢自己的泼辣或说粗鲁,周氏是一定会心动的。 这几年虽说是南北人关系仍旧紧张,可在很多方面也是有所融合的。 像是北地便有不少人会觉得,女人就该温柔小意,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原主后来不就是这种想法的受害者吗! 周氏当然觉得自家闺女好,但同时也会害怕别人觉得不好,如此碰到个郑秀才说是瞧见许昭楠打人才想来求娶的,那自然就会有好感。 “娘没有答应什么吧?” “那是,总要你觉得好才行,也得叫你爹瞧瞧才合适。” 周氏见闺女不像高兴的样子,兴奋的心情便也回落了些,“楠儿,你瞧不上那郑秀才?” 许昭楠失笑摇头,“我都不认识这人。娘没许诺就好,待我先去探听些消息再说。” 穿书这么多天,许昭楠基本就是宅在家里,但原主的关系网,她却也差不多摸了个清楚。 主要也是原主的小弟们实在讲义气的很,知道她家出了事儿,又得知她伤了脑袋,便结帮拉伙的过来瞧她,还不忘送东西。 所以她说探听消息,倒也容易的很,等稍晚会儿看是谁过来,吩咐下去也就是了。 想到此处,许昭楠便想叹气,原主这真是叫“炮灰女配”的身份给拖累了,否则根本解释不了怎么会混的这么惨。 她那些个小弟,不学无术的有,可有才有财,有貌有武的也数的出来。能叫这么些人都甘愿跟着她,靠的可全是个人魅力,就这!还能落魄到被赶出村?还是倒霉到要靠什么破世子救?! 许昭楠坐在自家门口的大石头上,边挠着脑袋回想书里头的操蛋情节,边等她可爱的小弟们!让她看看今儿是谁过来! “楠姐,你能出门了?” 远远的一道声音传来,伴随着的是“啪啪”的马蹄声。 能骑的起马的,巧了,是她娘刚才说到的狗儿。 狗儿自然是乳名,原本也是上河村人,跟许昭楠算是一块儿长大的。他自小,便生的瘦弱,这个样子自然是会受欺负的,直到认识了许昭楠。 许昭楠扔掉手里头捏了半天的小草,背着手等狗儿过来。 狗儿身形早就健壮了起来,只头发比一般人要枯黄。 “今儿就你过来?” 狗儿也不管马,缰绳扔一边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许昭楠身边。 “昨个儿您不是说不叫人来么,我是正巧得着味好药,想着干脆拿来给您老补补。” 这人小时候跟个小姑娘似的唯唯诺诺,大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嘴皮子油滑了不少。 许昭楠有点儿不适应,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下,“我交代你个事儿去查查。” 将那郑秀才的情况一说,狗儿立刻应了声,“这人我晓得,名声是的确不错。不过,这么大年岁都不找老婆,呵呵,除了许三叔之外,我可没听说过有正常的。” 嘴里说着暗示性的荤段子,狗儿嘴里叫着“楠姐”,可根本没把许昭楠当女人看。 许昭楠还觉得挺好,点点头,“你让人小心着点儿,查的越快越好。另外,从明天起,我会每天往镇上去一趟,要是镇上兄弟有事儿,便让人在巳时左右到李家医馆找我。” 狗儿自然应是,俩人又聊了几句家常,狗儿将东西留下,便骑着马又急忙忙的跑了。 郑秀才的事儿,到了晚间许大郎回家,便自然也是知晓了的。 他比之周氏对待许昭楠更要小心,因此完全没有发表意见,只说一切听他们母女俩的。 这也在许昭楠的意料之中,只是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等到明日关缙会不会也晓得这事儿呢?! 一闪而过的念头许昭楠也没记在心上,待到第二日起来,许昭楠收拾利索又亲了两口妹妹,这便往镇上去了。 虽然有记忆,可毛镇对于许昭楠来说当然是陌生又新奇的,她一路走走停停,待到了李家医馆后,却是先见到了跟个男子正在说话的许静淑。 第11章郑良京 许静淑穿着身青绿色的袄裙,肩上披着件雪白的毛斗篷,在这春日阳光下显得俏丽极了,她手中拿着枝花,似乎是想要递给对面的男子。 这架势,那男的应该就是郑良京了?! 出于好奇,许昭楠微微前倾身体,想要看的更仔细点儿,却是正好碰上了郑良京不耐烦的目光投射过来。 不耐烦? 许昭楠只略一想便明白了,按照书中所写,他们两人相遇之时郑良京正是一身狼狈,而许静淑也正巧是捧花捧的累了,顺手便给了对方。这样漫不经心的举动,才让一肚子心眼的郑良京动了心。 可这会儿,即便是只看到许静淑的侧脸,昭楠都能感受到她的迫切,直面她的郑良京更不可能错过了。 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先前她担忧堂妹在反派面前给自己上眼药,可这会儿见了郑良京她也就想起来,如今的郑良京还只是个秀才呢,要等明年春闱高中状元才能正式走入官场。 总归,便是对方想要对她如何,也还远着呢。 许昭楠进了医馆,拿出份药方来,斜倚在柜台前等着药童去拿药,视线便落在了外面街上。 其实如她一般似男子打扮的女儿家并不稀少。 毛镇隶属辽县管辖,是大夏国北方重镇之一,早年间可说是全民皆兵,便是女人孩子也随时能够拿起刀棍抵御外敌。 正因如此,此地对于女性的束缚比之其他地方要小的多,曾经还出现过女户多于男户的情况。 了解到这些的时候,许昭楠是切切实实的松了口气,这要是让她被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憋不死也要烦死了。 药童的动作很快,没多大会儿便配好了药递给了许昭楠。 许昭楠提了药,瞧着天色还早,便想干脆去自己那买卖铺子瞧瞧去。 这铺子也是过完年刚弄起来的,说是铺子,可卖的东西也不过一两样。 北边儿多山,大部分村镇都是依山而建,上河村当然也不例外。 原主自小便是从山里头摸爬滚打出来的,攒了许久的钱,又在狗儿的大力支持下,才赁下个小铺面,打算卖些山上的野物皮毛。 许昭楠边翻记忆边往外走,琢磨着那铺子要是再不开张要怎么办,继续经营还是赁给别人收租…… 她刚跨出医馆的门槛儿,便听见一个压抑着的怒喝声: “这位姑娘,你到底为何要纠缠郑某?” 那俩人还没走?! 许昭楠下意识的往旁偏头去瞧,得,这回被许静淑看了个正着。 “许昭楠!你怎会在此?” 许静淑本就羞愤,她想不明白,不过是早了些时间见面,郑良京的反应怎么就和上辈子截然不同。而就在她努力想要唤起对方对自己的喜爱时,许昭楠竟一脸看笑话的模样出现了。 因着许静淑的这声喊,郑良京也回过了头,他显然是叫许静淑缠的没了办法,此时又的确是着急的很,于是竟直接对着许昭楠拱手道: “这位姑娘可是与她认识,可否帮郑某劝说一二,某还有重要事情要办,实在是不想在此与她纠缠。” 这话一出,许静淑的脸就刷红一片,泪水都开始在眼眶中打转,瞧着郑良京的表情就好似在瞅什么负心薄幸的渣男! 郑良京被她骇的连退两步,对着围拢过来瞧热闹的路人连连摆手,“我并不认识这位姑娘,是她突然当街拦我,我……” 这种说辞在毛镇还真是不少人相信的,毕竟那女子彪悍些的,当街抢男人回家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于是好些个指指点点便都落在了许静淑的身上,直让她晃了两下身子,竟是又恶狠狠的瞪了眼许昭楠。 许昭楠:…… 我好尼玛冤枉啊,跟我有啥关系啊! 内心虽然疯狂弹幕吐槽,但许昭楠面上仍然稳得住。就这么一稳的瞬间,倒是让她突然想了起来。 书里头的郑良京好像是为了个什么事儿叫人打了一顿,打到连路都走不了的时候,被扔到了城墙边,接着才是遇到了许静淑。 那个“什么事儿”到底是啥来着…… 啊! “想起来了!”许昭楠一声自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尴尬笑笑,摇了摇手中的药包,“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妹子脑子不太好,我这抓药的工夫她就在外头惹事儿了。公子您别见怪,不是有急事儿吗,您快走吧。” 许昭楠几步跑到许静淑身边,没拿药的手抓住了她胳膊。先是跟路人们赔了不是,又扭头叫郑良京赶紧走。 郑良京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因着事关重大,咬咬牙,合手躬身道谢,转身就小跑着离开了。 路人们没了热闹看,自然也都散开了。 到此时,许静淑才反应过来,猛地甩了下胳膊,“许昭楠!你要干什么!” “我哪里敢干什么?反正我是不敢当街拦男人的。” 许昭楠轻刺了她一句,晃了晃手中的药包,也不管许静淑,抬腿竟是也走了。 只留下许静淑在原地,又气又急的把手中无辜的花枝扔在了地上。 许昭楠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往铺子方向晃悠。 路上行人有认出她的,离着挺远便绕路走。 她瞧着还挺有趣。 原主记忆里,这些情况也是有的,但从原主这里得到的并不是愉快的反馈。大约对于原主来说不知道别人为什么怕她,也不想别人怕她。 但许昭楠就不同了,在现代她就是个嚣张跋扈的主,脾气不好,为人霸道,那话怎么说来着——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于是,越是有人恐惧她,越是有人对着她嘀嘀咕咕,她就越是能昂着头垂着眼,一副老娘就是diao的模样。 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到了铺子前,许昭楠心头的一点儿愉悦劲儿就瞬乎没了。 “不是,咱连个招牌都没有?!” 柜台后头一男一女,年纪不大,长得特别像,是一对儿双胞胎姐弟,都撑着脑袋打着瞌睡。 猛地来这么一声,姐姐陆青儿顿时便醒了,抬眼看见是许昭楠,先是大叫了声“楠姐”,接着便捅醒了自家弟弟陆檀。 姐弟两个往外跑,站定后跟着许昭楠一块儿抬头往光秃秃的门楣上看。 “楠姐,你咋来了?” 许昭楠拍拍两孩子的脑袋,“再不来,咱这铺子就该关门大吉了。” 陆檀嘿嘿傻笑,俊秀的小脸立时显出几分憨气来,“苟哥说,天热了,所以咱这皮子卖不出正常。” 狗儿姓苟,比他年龄小的也就许昭楠还能叫他声狗儿,旁的人都得尊称声苟哥了。 “听他胡咧咧。”许昭楠嗤笑了一声,“咱这地界儿便是进了五月都有人穿毛皮,哪里就卖不出去了。” 毛镇得名便是因为一到冷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翻出来毛衣裳穿,走在街上一片毛绒绒,也算得上一景了。要是不穿?那天儿冻得人根本就出不了门。 他们这铺子是二月二开的,如今过了一个多月却连一件皮子都没卖出去,这可是要黄摊子的节奏啊。 陆青儿是女娃,还特细心的安慰许昭楠,“楠姐,你别担心。干不了就干不了呗,咱去山上,去城外庙里头,都能待。” “傻丫头。”许昭楠掐了她脸颊一下。 要说原主能干,还有一大帮子小弟,可仍旧过的苦哈哈,原因也就在陆青儿陆檀这样的孩子身上了。 辽县因着地理位置的关系,曾多年战争不断。如许大郎、周氏那辈人没了父母的并不少见,到了许昭楠这辈儿人,情况就好了不少,但十户人家有那么一户失了长辈也是有的。 而辽县下辖的六个镇中,毛镇因着偏南的关系,算是被战争波及的小的,也因此,会有不少别的村镇人跑来讨生活。 陆家姐弟就是这般情况。 跟着原主的,同龄人如狗儿一般,大多有自己的生活,虽然有心想要帮扶一把,但原主并不接受,倒是谁家有个难事儿了,她总会跑在前头。 而年龄小的这些孩子们,原主是不叫他们做事的,她自己从能赚银子便开始贴补,这一年年的,眼瞅着孩子们年岁渐长,银钱就要不够用了,也要为这他们找条路子,所以才跟其他人商量,弄了这么个铺子。 大约也是因为原主这样仗义肯担当的性格,狗儿那些成年人也好,陆青儿这些孩子们也好,是都把原主当自己老大马首是瞻的。 许昭楠佩服原主,所以也希望按照她的想法尽量把她想做的事情做好。 “成吧,你们先看店,我继续去溜溜弯。” 许昭楠没多待,问了问姐弟俩及其他孩子们的情况,便继续拿着药包出了门。只这回她脚步快了许多,打算着花点儿时间看看镇上的商家,希望能想出办法改善铺子的经营状况。 这一溜达便到了午时,许昭楠心里有了些想法,也不好再耽搁关缙的药,因此就往城门外走去。 待到了城墙边,呃…… 躺地上的是不是郑良京?许静淑呢?她要上前去吗? 第12章想办法 许昭楠犹豫了一下。 她想避免跟主角团接触,可此处地方人流不多,许静淑还不知道会不会来,就这样把个受伤的人放这儿,总觉得有些不忍。 脑中思绪转了一圈,许昭楠还是抬步往前走。 正这时候,她身后突然有人跑动的声音,口中还喊着“楠姐”,竟然是狗儿来了。 “楠姐,好在赶上你了。你——” “等会儿再说话,先过去那边看看,好像是有人伤了。” 许昭楠打断狗儿,抬手往郑良京的方向指,只当做不认识对方。 狗儿应声,利利索索的往前头跑。 郑良京伤的挺重,紧闭着眼睛忍耐着疼痛,耳朵里却也听到了身边的动静,待到自己被人有些粗鲁的扶起来,才紧喘几口气睁眼看人。 “哎?这不是郑秀才么,这是叫谁给打的?” 郑秀才三字一出,许昭楠就是一愣,这人不会是小叔的朋友吧,那个要相看自己的? 不对啊,听娘那意思,相看的郑秀才应该是认识自己的,而方才郑良京明显是跟她头回见面…… 难道只是同姓?! 满腹疑惑的许昭楠对着看过来的郑良京点点头,接着便对狗儿道:“先寻个地方叫他休息下吧。” “成,先出巷子,外头就有个茶摊。” 狗儿边说边架着郑良京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直疼的郑良京脸色又白上了几分。一旁的许昭楠便只好伸手帮上一把,免得叫这人伤上加伤。 原本狗儿既然过来了,许昭楠正好想将这救人的活儿丢出去,可因为那声“郑秀才”又不能走了,干脆一起跟着到了茶摊上。 几杯热茶下肚,郑良京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些许。 “多谢二位相救,以后若有需要郑某的地方,必当竭尽全力。” 狗儿嘿嘿笑着,拿茶碗磕了下桌子,“这哪还用以后,先前我不是问你那个大侄子的事儿来着,郑秀才便跟我说说如何?” “这……” 郑良京为难似的皱起了眉。 许昭楠这会儿明白了,心头也是一松,好在两个郑不是同个人。 她见狗儿做出副逼问的架势,忙伸手拦在他身前,自己对着郑良京低声道:“不瞒这位公子,那位郑秀才是我想要打听的。家里人似是想要我与他做亲,我便想要了解下此人的为人秉性,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做亲!”郑良京的眉头皱的更深。 “若是要做亲,那郑某便要劝姑娘一句,我那侄儿并非良配。” “公子可否告知其中详情,或是愿意为我指条明路也是行的。”许昭楠做出个为难的表情来,“我在外头虽然也算得上威风,可毕竟是女子,家里头若真是要一意孤行,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总要拿出像样的理由说服他们才行。” 郑良京抬眼与许昭楠对视,片刻后才开口道: “姑娘可叫人去青衣巷瞧瞧。” 他说完这话,又叹了口气,“并非郑某不愿多说,只是,郑楚家也曾与我有恩……” 许昭楠为他斟了碗茶,“已经够了,多谢您。再劝一声公子,这人活世上,恩恩怨怨总不可避免,不违本心无愧天地也就是了。” 她这话说的有点儿大,又是个年轻的姑娘家,不免是要引人发笑的。可许昭楠却是考虑到郑良京的心性而不得不说,若对方听的进去,也算是为自己的将来埋下点儿善因了。 郑良京低着头,拿着茶碗的手略僵了僵,也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 话题到此为止,狗儿见他俩都不吭声了,便转身对着许昭楠说话。 “楠姐,你都到铺子里头了,怎不让陆小弟去喊我一声。” 许昭楠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叫你做什么,你家那铺面就不用你看着了?” 苟家老爹是个能干的,年轻那会儿跟人学着打算盘,后来在毛镇的金银铺子里头当账房,如今已是有房有马的富贵人家了。 狗儿是他家唯一的孩子,家里的买卖自然是要时刻盯着的,平日里也是忙的很。 “哪里就用得着我了,那铺子又不长脚。再说我爹这两天都在铺子里头待着,有他在呢。” 许昭楠点点头,看时间实在是有点儿晚了,便想开口道别离开。 而郑良京却是在这会儿突然插了句话,“苟掌柜这些天都在福贵楼?没去衙门吗?” “衙门?去衙门干什么?”狗儿奇怪的瞥他。 郑良京没说话,只是露出一种沉重又气愤的神情来。 许昭楠心里一咯噔,真是没想到剧情事件竟是跟狗儿家有关系的。 先前在医馆门口,许昭楠就想起了今个儿让郑良京十分着急的事情。那是因为他无意间发现了本应加固的毛镇西侧城墙竟是有坍塌的风险,几日前他便将此事禀告给了毛镇衙门,衙门里头也传出信儿来说是慎重对待。 可几天过去,无论是衙门还是西城墙都没有任何的动静,于是郑良京急了。 近几年虽说没有战事,可因着地理位置的关系,周边游牧族们闲着来“串门”的情况也是发生过的。郑良京这人不说心性如何,但却绝对是个心系百姓,想要为国家做贡献的那种设定。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衙门出手。 今天这顿打便是衙门不堪其扰而动的手。 郑良京会问苟老爹的行踪,大约是因为衙门说过会找城中大户们筹钱修筑城墙。这会儿听到狗儿的说法,他自然是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被敷衍了。 许昭楠担心,这人会把被敷衍的恼恨算上苟家一份…… 书中这段剧情没有详细写,但城墙应该是没有修成的,因着不久之后的确就又小股游牧族过来抢掠,只是当时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因着正赶上了哪个高官过来,甚至郑良京因着这个事情得了高官的青眼,由此才开始了顺风顺水的生活。 这是作者给郑良京安排的际遇来着。 因为没有危害,又是人家主角团的高光时刻,所以许昭楠在想到此事时,并没有要插手的想法。 但此时关系到自家小弟,许昭楠为了避免对方被记恨,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苟老爹可是奉公守法的很,年年税银都不少,平日里头还总记挂着城外的孩子们,这两年更是给孩子们请了位先生,专门为他们启蒙呢。” 城外的孩子指的就是如陆家姐弟那般无父无母,只能流浪的。 毛镇人对孩子们未必欢迎,但总归都是有几分同情的,因此肯为他们花钱,那必然是要被人赞叹一声好人的。 郑良京“嗯”了一声,仍旧是瞧不出是怎么想的。 许昭楠也是无奈了,干脆拉起了狗儿,“行啦,我出来太久了,这便要回村了,你也赶紧归家吧,别叫苟老爹担心了。” 推了推狗儿,她又看向郑良京,“郑公子的伤还是要多加注意,去趟医馆瞧瞧吧,莫要耽搁了。” 如此,三人便就分开了。 许昭楠到了村子,自然是直接去到了关缙的宅子,将药拿给对方,正想要告辞的时候,却是被关缙留下了。 “是不是连饭都没舍得吃?我这会儿正想吃锅子,你便一起吧。” 许昭楠的步子迈不开了…… 火锅啊,口水都要出来了! 许家不穷,可小蔡氏管钱,想吃口肉那可太难了。 许昭楠看着仆人们开始往屋里走,陆陆续续的摆放的那些个盘子,等回过神儿来时,便已经坐到桌子旁并拿起了筷子。 这会儿的火锅类似后世的铜锅,一个大圆盘,中间有个桶状的空心区域用来放木炭。 这锅子该是准备了好一会儿了,端上来的时候就冒着热气,待许昭楠坐下,那锅中水就有些沸了。 关缙夹了一筷子薄薄的肉片下去,“快吃,尝尝这味道如何。” 还如何?!眼睛都看出好吃来了! 坐都坐下了,许昭楠也就不客气了,干脆扔掉脸皮吃他个痛快! …… “啊呀,好吃。” 许昭楠满足的感叹一声,眼睛笑弯起来,也有空跟关缙聊聊天了。 她先是说了说今个儿去医馆的事情,又谈到吃了几杯茶才回来晚了,然后单手倚着头说起有关铺子的烦恼来。 “……咱这边大部分皮子都不稀奇,太好的得往深山里头去,危险不值当。这普通的吧,人家都爱去老铺子头买。所以我们那个铺子到今个儿都还没开张。” 关缙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或者应和一声,听了这话,他思索了下,试探性的问道: “不然我都买了?” 许昭楠瞪他一眼,“这跟你直接给我银子有区别吗?得得,你别开口,不想听。” 关缙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那模样竟是又似委屈一般,看的许昭楠又想搓胳膊了。 “那什么,是这样。我是想着,搞点儿新鲜样式,干脆做成成衣,是不是就有人买了呢?” 毛镇人穿皮子,讲究些的大多是做披风,粗糙些的便是弄出袖子,用条绳子在腰间一扎便是了。前者不方便,后者不好看。 因着这个,许昭楠才想到了做成衣的办法。 第13章一百文 说是想出了办法,可许昭楠仍旧是偏着头,一副有些苦恼的模样。 她本身不会制衣,能想到提供样子,不过是占了穿越的便宜。但具体到怎么制作,怎么改良到适合古人,却是没有思路的。 再则,可能是因为北地的风格比较粗犷,原主记忆中,这边的女子日常缝补虽然不在话下,但细致活儿做的好的不多。 所以许昭楠觉得,她未必能找到合适的人来帮忙,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毛镇人会喜欢新样式的衣裳。 关缙好似终于聪明了一回,他往后招了下手,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走上前来,“公子有何吩咐?” “咱们这回过来,可带了绣娘?” 兰雀声音脆脆的,“带了的,您的衣裳都是咱自家做的,若是不带人来,那公子岂不是没衣裳穿了。” 许昭楠听她还敢打趣主家,忍不住笑了声。 关缙见她笑了,便也勾了勾唇角,叫许昭楠看的很是稀奇。 “我这绣娘借你,去研究研究你那边的衣裳要怎么改。” “啊?” 虽然有点儿猜到,但听关缙真这么说了,许昭楠还挺不好意思。 姥爷还嘱咐她照顾对方呢,可现在来看,人家是处处想照顾她啊…… 许昭楠抬手在自己脸颊上滑动了几下,觉得有点儿热的慌。 “那……那倒是也不用,这多麻烦你。那、那个就是我画个样子出来,能麻烦你这边给我看看,做不做的出来也就是了。” 关缙笑容明显了些,没搭她这个话茬儿,而是继续冲着兰雀摆了摆手。 兰雀丫头鬼灵精怪的,屈膝答应完往外走,偏要故意冲着许昭楠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弄得许昭楠莫名有几分尴尬。 “咳咳,那什么,吃我也吃完了,那个,我就先家去了哈,明天,明天我再去给你拿药。走了哈。” 她边说着边起身往外跑,竟是跟上回一样“落荒而逃”。 关缙同样没拦,他只是盯着许昭楠离开的方向,仿似出神一般。 有一会儿,才突然笑出了声,又猛地拿帕子捂住嘴,压抑的咳了起来。 这次许昭楠没能一口气跑回家,实在是吃的太多,稍微走快点儿都撑得慌。 摸着肚子,她这时也才反应过来,自个儿在关缙那里吃了顿大餐,倒是把家里人给忘了,娘和妹妹先不说,她爹可就在关宅呢,怎么也没想起来?! 吃了独食儿的许昭楠默默愧疚了下,心道等回家了就拿上弓箭上山去,希望山上的陷阱里头能有点儿野物,这样就能给家里人加顿餐…… 胡思乱想间回了家,还没进门呢,就听见里头好像是有人在哭。 虽然应该不是周氏,可许昭楠还是加快了速度,忙忙进了正堂。 堂间坐在上首位置的是小蔡氏,挨她比较近站着的则是抱着孩子的王氏,周氏也在,站的倒是离堂间的一对好似母女的两人更近些。 对于许昭楠来说是陌生人,但对原主来说就不一定了,所以她没有轻易开口,而是走到了周氏身旁站定。 见她进屋,小蔡氏还是有压力的,但看她没说话,便也就瞪了一眼,复又抬起下巴对着中间那妇人道: “四柱家的,也不是我不想帮你。可你家四柱腿伤了,这没几个月怕是下不了地,你跟你闺女这模样,啧啧,太阳一晒得躺家里头歇半天,就这还想继续租地,等到年尾的时候你们拿什么交租子?” 许家地多,家里头劳动力不够,便把耕地租出去了一些。 可乡里乡亲的,贫富差距有限,基本没人摆出地主老财的架势。即便是小蔡氏,许老头在世时,最多就是刻薄了些,也没曾对人用过这种态度啊。 许昭楠翻了翻记忆,确定自己没搞错,感觉到身边娘亲似乎是气的够呛,再仔细看了中间站着的那母女两个,有了猜测。 周氏在上河村名声不太好,不过倒也有一家关系不错的。因着那家妇人是南边逃难过来的,在村里日常被人排斥,俩人境况相似,住的也不远,便渐渐有了话聊。 对了,周氏的女红在村里乃至毛镇都算的上不错,便是这位南边来的妇人教的。 许昭楠握拳敲了下自己的大腿,自家娘和娘的朋友就是制衣刺绣的好手,至少在这片地方算得上好手,她怎么就没想到回家求娘帮帮忙呢,竟是还欠了关缙的人情! 她这动作有点儿大,小蔡氏也不知是不是一直在留意她,竟是在椅子上弹跳了下,好像怕她要握拳打过来一般。 “昭、昭楠,你是要干嘛?” 许昭楠眨眨眼,露出个纯良的笑来,“您说什么呢继奶奶,我什么都没想干啊。” 小蔡氏被她笑的头皮发麻,咽了几口口水,也不敢多耽搁了,对着四柱家母女两个不耐烦道:“反正这地我是不能租你们家了,你也别在这儿磨蹭了,走走走,赶紧走。” 她说完这话,嘴里还吐了个词,但音调太低没发出多大声音,看着像是“南猪”这么个口型。 这口型不光许昭楠看到了,周氏与那母女两个也全看到了。 “娘,四柱家租咱那地可已经租了两年了,如今说不租就不租了,这不合适吧?” 周氏冷着脸,话扔的应邦邦。 她这一开口,王氏便也按捺不住了,拖着长长的尾音,“呦,我说大嫂,你这倒是热心肠,为个南女顶撞咱娘。我倒是想问问,她这是给你撒了什么谜魂药!” “娘,咱、咱走吧,回家。” 许昭楠突然听见那女儿低声央求着说话,应该是叫做李小柳? 周氏与王氏已经吵了起来,间或夹杂几句小蔡氏的冷嘲热讽,王氏怀里那小娃娃也被吵醒,冷不丁的哭嚎出声。 总之,就在许昭楠观察李小柳的片刻功夫,堂间就乱成了一团。 “行了。”许昭楠伸脚踢了下身旁的凳子,叫停了屋里的声音。 小娃娃还在哭,许昭楠伸手点点王氏,“二婶还是多看顾些小堂弟吧。” 接着她又转向周氏,“娘带婶子她们一同到西厢去吧,我正巧有事儿想说,租地的事情就先放放。” 周氏扁了下嘴,还是怪气闷的,不过仍旧是拉过了那母女两个,扭身就出去了。 许昭楠落后一步,对着小蔡氏客客气气的笑了笑,“继奶奶您先歇着吧,我也走了。” 这种别人闹的翻天覆地,她却是云淡风轻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已经不是头一回了,偏偏小蔡氏拿她没办法,只能每次等人走了才气的又是跳脚又是骂。 许昭楠可不觉得自己气人,出了堂屋就不理那里头的动静了。待进了西厢,她也当是没看到落泪的娟子婶,开口就把自己想寻人帮忙制成衣的想法说了出来。 “……现下我是没多少银钱的,所以咱这衣裳按件提成,额,就是说我一件衣服要是卖一两银子,便拿一百文给你,这样你愿意吗?” 一两银也就是一千文钱,十分之一的提成,这比例可说是非常高了。 娟子婶不知有没有算明白,但李小柳似乎是明白了。 小柳的长相随了母亲,五官单个看并不出彩,但组合在一起便有股子婉约温柔的味道。叫许昭楠形容的话,大约就是那种江南女子带着水汽氤氲的感觉。 怪不得记忆里头这母女两个在村子里主要是受女性排斥,似乎男人们并没多大恶感。 也怪不得书里头描写,有那么一段时间,大量北地女子效南,大约是因着男人们喜欢?! 许昭楠也不知自己猜的对不对,这猜测让她不太愉快,于是脑子一过,便扔在了一边。 虽是闪了下神,但小柳说话慢,倒是也没落下内容。 “……要做几个时辰?若是卖、卖不……那,又怎么办呢?” 许昭楠对这小美女还挺有好感,虽然看着是个懦弱的,但其实已经努力在克服了。 她压低了嗓音,叫自己的声音柔和些。 “我问了行家,大概有九成把握能卖出去的。若是卖不出去,那便全算是我收了,每月做了几件,月底时我便将银钱结给你们。只是要真出现这情况,我这活计也便长久不了,约莫也就只能做上一两月。” 许昭楠把关缙当做“行家”,人行家敢借人给自己,那就说明看好自己的想法……吧…… 娟子婶儿放在膝上的手,猛地就是一紧,慌张张的去看女儿。 小柳面色倒没什么变化,只是略想了想,便又问:“楠姐是想用这个事儿,叫、叫我家,不、不租地吗?” 许昭楠仰起头摸了摸下巴。 “那倒也不是。只是吧,我继奶奶那意思你们也该明白,毕竟她是长辈,不租地这事儿她要是坚持,我也好,我爹娘也罢,都拿她没办法。” 看娟子婶儿的眼眶又红了,许昭楠加快了语速,“我给你们拖个一两月,到那会儿若是买卖成了,这地便是不租也总还有个进项。若是买卖不成,也已经是四五月了,她要是还想收地,你们就跟四柱叔去村长家哭去吧。” 第14章卖衣裳 这主意有点儿无赖的意思,娟子婶与小柳听的面面相觑。 许昭楠倒是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有时候啊,人就是太要脸,所以才容易被欺负。 如今都三月底了,虽然因为天寒,上河村还没正式开始春耕,可勤快些的人家也已经开始伺候家里的土地了。 堂屋里周氏和王氏吵嘴的时候,许昭楠便听了一耳朵,这四柱叔家就是勤快的那一波。 再者说,即便不谈使的力气,也没有开春才告诉别人不租地的,这是诚心断人的生计。 周氏在旁边帮腔,“楠儿这话说的在理,总比现在硬扛在这儿强。” 娟子婶讷讷点头,小柳也咬着唇瓣答应了下来。 待送走了这两人,许昭楠才又细致的问了问这家人的情况。 “哎,就前两天的事儿。你爷走的急,家里没备棺材,现打自是来不及,便只好去镇上买。那日是你四柱叔陪着你爹出的门,回到家你爹便说跟人起了冲突,四柱被打伤了腿。 先前还以为没事儿,哪晓得今个儿娟子过来,我才知道四柱的腿伤的很重,寻了大夫,说是怎么也得修养上一两月,这话正巧叫你二婶听见了。” 王氏听见了再一告诉小蔡氏,便有了方才那番场景。 “为了给爷买棺材伤的腿,继奶奶竟然还想收地?” 周氏恨恨的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呢,这事儿要说出去,管叫她没脸!她啊,就是为了恶心我,恶心咱家呢!是咱家连累了娟子他们。” 许昭楠点头,接着又问道:“那娟子婶是为了借钱来的?” “嗯。” 听到这话,周氏脸上露出几分心虚来,“四柱那腿还得继续看大夫,我、我借了五两银子出去。” “娘做的对。娘和爹的钱,想怎么使便怎么使。” 可能是因为先前周氏说过,要攒银子给她说亲事,所以这会儿提到把银子借出去了才会这般不自在。但许昭楠是完全不在意的,因此便笑着肯定了一句。 如此,毛镇铺子那头算是暂时有了个方向。 许昭楠按照现代的衣裳样子画了几张图出来,给周氏与娟子婶看过,待她们俩挑选又确定了能改能做之后,便找到关缙拒绝了他要给绣娘的好意。 关缙倒是挺遗憾没帮上忙,但也算是知道她的性情,因此并没有再劝,只是叫她有需要的地方随时找兰雀。 许昭楠又是感谢又是不好意思,便连着两天上山,竟是猎到只大雁,便赶紧送给了关缙,这才自觉对得住人家了。 只是关缙收下大雁的时候,脸色有些怪怪的…… 在周氏两人赶制衣裳的时候,许昭楠并自家小弟们也终于把铺子的名字给定下了,唤做“好物堂”。 原本因着要卖成衣,也有人建议要不要叫某某衣裳店之类的,都被许昭楠给否了。 她现在打算卖卖成衣不过是权宜之计,毕竟自家没资源没手艺,真说做个布坊、成衣铺什么的并不合适,仍然需要再考虑这铺子的经营内容。 唤做“好物堂”便方便多了,卖的都是好东西,您就进来瞧吧。 除了这层原因外,也是因着这铺子太小了。 原主做铺子的时候想的是给兄弟们找条路子,赚了银子也能更好的养活城外的孩子们。 可许昭楠观察来看,成年的兄弟们大多过的还算可以,可想养孩子们,靠一个没啥本钱能投入的铺子恐怕有些困难。 因此,这赚钱的路子,许昭楠想再好好琢磨琢磨,只是先用成衣来过渡一下。 许昭楠的生活挺规律,到镇上买药顺便逛一逛,回村了到山上再逛一逛,直到周氏与娟子婶做出第一批成衣来,才打破了这个规律。 这一批成衣男女款式各三套,分别是类似现代的风衣、夹克、坎肩。 风衣配了腰带,夹克与坎肩都配的盘扣。皮子是常见的,但用绒毛和刺绣进行了装饰,即便是叫许昭楠看都觉得挺时尚,要放在现代,大概还能用上个“中国风”的名头。 这六套衣服往提前制作的人形衣架上一搭,竟是出乎意料的还挺受欢迎。 许昭楠早早便来了铺子,随着一笔笔写下订单,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也放下了稍许,甚至有点儿膨胀的觉得可以靠制衣赚到不少银钱…… “楠姐,咋样,有人订衣裳吗?” 狗儿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店门,凑到许昭楠身边问着。 许昭楠弯着眉眼,甩了甩自己手中的册子,“三个了!” 狗儿一巴掌拍柜台上,“还是楠姐厉害,这一出手就是不一样!” “行了。”许昭楠抵挡住他的糖衣炮弹,“不是说今个儿过不来?你这怎么来了?” 狗儿脸色一正,声音压低,“查到那姓郑的王八的事儿了。” 直接骂人王八?看来这消息有点儿坏。 许昭楠招手叫来长着双桃花眼的方凌,“你先看会儿店,我跟狗儿到后头去说句话。” 方凌叹口气,“成吧,自来只闻新人笑,又谁听到旧人哭。” “胡说八道什么呢!好好干活!”许昭楠黑线的拍了他肩膀一巴掌。 这原主也是奇怪,成年的小弟们,无论男女似乎性格都有些缺陷似的…… 狗儿便不说了,这方凌好好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爱说些不着调的酸话呢?!要不是看他长得好,有利于拉动好物堂的销量,许昭楠才不想带他出来…… 心里腹诽着,许昭楠与狗儿便一起去了后院。 这处铺子小归小,但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后院里头同样不大,不过仍有两间屋子,一个可以让人休憩,一个能用来待客。 俩人便去了那间待客的屋子。 “先头郑良京不是说叫咱去青衣巷瞧瞧么,我便寻了几个手脚利索的,轮流盯着那里。就刚才才有人给我传了信儿回来,嘿,那个郑王八可真不是个玩意儿! 他身上应该是染了病,这消息本是瞒的好,也不知怎么的前些日子就有些流言,他这才着急想要寻个人成亲呢。” “染了病?”许昭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狗儿翻了个白眼,“花柳。” 许昭楠:…… 嗯,成吧。 “……逛窑子得的?”问出口之后,许昭楠便觉得不对,要是这人日常逛窑子,那也就不会难查了。 这会儿狗儿的神情便有些躲闪了,大概是有些难以启齿的,可话听了一半没结果那多难受,于是许昭楠便又催促了两遍。 “那什么,当你是兄弟才告诉你的哈。” 狗儿清清嗓子,身体前探,“这郑王八有点儿癖好,专门爱跟妇人,有夫之妇那种妇人交往。据说是沾了不少人呢,这什么一多,那不就染上了么。” 你可真当我是兄弟…… 许昭楠也想翻白眼了,不过倒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咱现代女性,啥没见过! “这消息你们从哪儿得着的,准不准啊?” 狗儿又开始躲闪了,闹的许昭楠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两巴掌,“有话你就说话,腻腻歪歪的哪像个爷们。” “这、这我不是怕你打我么……就,那个,盯梢的兄弟也勾搭了一个……就套出话来了——哎呀,别打别打,咱兄弟跟郑王八能一样么,咱是真心、真心的!” 狗儿已经抱着脑袋跳起来绕着桌子跑了,边跑边赶紧解释,就怕被他楠姐给打傻了。 许昭楠听了这话,动作倒是也停了,只是抿紧了嘴唇,面带煞气的看着狗儿。 “真的,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楠姐,你说的,咱不祸害人,咱要过人过的日子,我们都记着的。” 这话是原主说的,如今听在耳里,许昭楠心头立时软了几分。 原主把自己当这些人的老大,拿他们当亲人般的护着、照顾着,许昭楠也是个爱操心爱当家的性格,于是没有任何挣扎的就接下了原主的责任。 正因如此,刚才听说自家兄弟去,嗯,勾搭人,咳咳,才火冒三丈了。 许昭楠站了片刻,转身又坐回椅子上,“……回头,你把人给我叫来,我问问。” “行行,那自然没问题,这要成亲的话,可不得给您过过眼吗。”狗儿连连点头,见她脸色不那么严肃了,便赶紧转回话题,“楠姐,那你看,咱们怎么整治那郑王八?” 这还真是要好好想一想,尤其这里面还牵扯到许厚海。 想到许厚海,许昭楠看向狗儿,“我小叔,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嗯?那自然是个好的,学问好,人品好,没得说啊!”狗儿竖起了大拇指。 许昭楠拿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心下叹了口气。 “行,你跟兄弟们都别动了,要是方便就帮我再盯着点儿郑……王八。能拿住些实在的把柄是最好的,不过不要犯险,自身安全最重要。” 那郑王八倒也不是有多大的家世,只是许昭楠这些兄弟们基本都是人们眼中的“混子”,要是跟读书人起了冲突,自然更容易吃亏。 狗儿一一应了,确定她没别的吩咐了,也不敢多留,怕再被打。 许昭楠在屋里又坐了会儿,大概对处理郑王八这事儿有了些思路,然后才起身又往铺子前头去,买卖还是得继续看着的,这才刚过午,万一再来几个订单呢。 她这心里念叨着呢,送单子的人便到了。 关缙穿着身月白衫子,正站在铺子当中,指着那个男款的风衣,唤方凌给他拿下来。 第15章扒拉我 “这位公子,我们这衣服只是展出,不卖的。” 方凌对着外人说话内容就挺正常,只是语气不太好,透着点儿无奈和不耐烦。 许昭楠一听这哪成,就算来的不是关缙,只是个普通顾客也不能这样对待啊。 她扬起笑来,几步上前,正想开口叫人,便听关缙道: “既是都挂出来了,怎么会——” “嘤,楠姐你可来了,可难为死我了。”方凌眼角余光看到许昭楠,像个兔子似的蹦到了她身边,开口就变成了嘤嘤怪。 许昭楠都没顾得上打他,因着关缙也转过了身子,把接下去的话说完了。 “怎么会——卖呢,我当然也是晓得的。只是瞧这衣裳好看,想让你拿下来让我仔细瞧一瞧罢了。” 他刚才是想说“怎么会不卖”吧,是吧是吧…… 许昭楠心道,没看出来你这浓眉大眼的,竟然还有两副面孔啊! 抬手给了方凌后脑勺一巴掌,她这动作也是越来越熟练了。 “这位关公子可是位贵客,你就别哼哼唧唧的了,赶紧着,去取衣服啊。关公子,您是要看哪一套?” 关缙拿帕子掩着嘴,轻声咳了下,许昭楠下意识的去扶了他一把,他摇着头,露出笑来。 “本不知道这就是你说的那铺子,既知道了哪还需要看衣裳,便按照这样子,给我订上,嗯,二十套吧。” 许昭楠手一僵,脸上的笑都差点儿没挂住,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道: “二十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你想穿到什么时候去?就算是想要个替换的,两套也尽够了!” “这你便不知了,我一天就能换一套的,二十套说不得还不够穿,过几日还要找你来订呢。” 关缙说的真诚极了,从许昭楠的角度看过去,他眼角那颗小痣似乎都闪烁着有钱的光芒。 努力咧出个假笑来,许昭楠没自觉的,声音都低沉了,“就卖你两套,你要是不要?” 关缙沉默,关缙委屈,关缙点头。 “去吧,给关公子记上,要两套。”许昭楠推了把方凌,叫他差点儿跌个跟头的那种推法儿。 方凌:…… 行吧,别地儿受了委屈,就得欺负他这个小可怜儿呗。 干完正事儿,也不能放着人不管,许昭楠只好绞尽脑汁的想话题。 “你自个儿出来的?” 这人身体不好,上河村到毛镇的距离并不近,总不会没人跟着吧。 关缙垂下了手,微低头看着许昭楠,莫名显出几分乖顺来,“叫他们去别地了,只我过来你这边坐坐,无需担心。” 许昭楠挑了下眉,冷不丁的抓住了他话中漏洞,“你不是说不知道这是我的店吗,还怎么来坐坐?” 一时语塞,关缙眼神左右飘忽了下,缓缓抬起拿帕子的右手。 “行了行了,别咳了,坐坐就坐坐吧,那去后院?” 把他的胳膊压回原位,许昭楠也不追究了,人家是病人,人家说了算。 刚想引着人去后院,一个精炼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许昭楠也见过,应该是关宅的管家,她记得是姓杜的。 “公子,都准备好了,您该过去了。” 这一听是叫关缙走,许昭楠的笑容都真切了几分。 她倒不是对关缙有什么意见,只是摸不清这人的想法,加之他表达善意的做法实在是有些夸张,因此相处时就免不了有些拘谨。 关缙瞧着她有些外露的情绪,心里是失落的。只是他自己也没想的多清楚,所以也就没有立场来表达不满。 “那我就先走了,楠儿别忘了我的衣裳。” 许昭楠听他喊自己的名字,强忍着才没打寒颤,同样强忍着才没伸手给出一巴掌…… 行吧,名字而已,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嘛! 自我安慰了一番,好歹是顺顺利利的把关缙送出了门。 毛镇最大的酒楼也不过是两层,名字一如毛镇简单明了——“客来多”。 关缙抬头看到酒楼牌匾时,嫌弃的半眯了下眼,杜管家在旁边瞧见了,忍不住的心底吐槽,难道“好物堂”这名字就精致了?先前您怎么还猛夸了一通! 他主仆两个一同在酒楼门口停了停,又一同走了进去。 二楼有几间厢房,其中一间是杜管家已定下来的,如今正有两个青年男子站在门口守卫着。 那俩青年见关缙过来,齐齐抱拳喊了声“主子”,推开门将两人让了进去。 门内已有个长衫书生在站立等候,正是前些天许昭楠碰到过的郑良京。 郑良京的脸上还有些青紫的印记,人却不显狼狈。 他一见关缙进来,便双手抱拳,深鞠一躬。 “公子大义,多谢您代为引荐周旋,毛镇的百姓们都该感激您的恩德。” 却原来每日许昭楠的行程,关缙都是交代了人跟着的。那天许昭楠与郑良京的相遇自然便落在了他的眼中,关缙只让人稍一打听,便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郑良京正忧愁没有门路,关缙的人却能直接带他走进衙门,又见连县令老爷对个侍卫都毕恭毕敬时,郑良京心中便有了成算。 他的确不是个圆滑人,但并非是真的只会耿直,不过是日常碰见的那些人不值得他多费心思罢了。 如今天上掉下个如关缙这般有权势、有仁心的大人物,郑良京自然就变得“懂事”了许多。 关缙微摆手,请他就坐,脸上带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郑秀才是在明理书院读书?打算参加今年的秋闱?” 毛镇书院不多,最好的便是明理书院,不仅郑良京在这儿读书,许厚海并那个郑王八也是在这儿。 郑良京挺直腰背,恭敬答道:“学生便是在此读书,也打算参加明年的秋闱。公子不是本地人吧,明理书院虽说不大,但老师却都是极好的,光今年要去秋闱的便有三十余人,在整个辽县都小有名气。” 关缙扭头看向杜管家,“郑苹是不是也是明理书院出来的?” 杜管家答了声是,又道:“也是姓郑,说不得与郑秀才有些关系?” 郑良京放在桌下的手轻握成拳,语气平静道:“的确是有些关系,要论起来,该算是我本家堂叔。” “你们郑家倒是毛镇大户。”关缙感叹了一句,没再往下说。 郑良京也乖觉的没有再问,要是许昭楠在这儿怕是忍不住要拍掌赞一句“正是”——只这么几日工夫,便碰到三个姓郑的了,还都是有些亲戚关系的,不是毛镇小而是姓郑的真的多! “好好准备秋闱,郑秀才前途无量。” 关缙做了结语,笑着喝了口茶。 一天下来,除了关缙那两套衣裳外,总共还收到了六个订单,到了晚间许昭楠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周氏与娟子婶时,俩人都高兴坏了。 便连腼腆的小柳都露出个小小的笑来。 “我收了订金,便先给婶儿你结算一半的银钱,好叫你心头踏实些,等咱们这活计做熟了,可就没这好事儿了。” 这是许昭楠早就想好的,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子来,直接交到了娟子婶手中。 “这、这……”娟子婶没主意,一会儿看看小柳,一会儿看看周氏。 周氏笑眯眯的,将她的手合上,“拿着吧,家里处处要用钱,跟我们就别客气了。” 娟子婶眼泪汪汪,眼看着又要哭,许昭楠忙拽了把小柳,随口道:“我记得你的绣活儿也好的很?” “我,嗯,对,我绣活儿好着呢,我、我也能干!” 小柳吓了一跳,却是马上挺起胸脯表决心。 许昭楠愣了下,“噗嗤”一声笑了。 她一开始没想起来,后来才记起,书里头原主临死前的一段时间,其实是有人帮过的。 那会儿因着她北女效南的关系,无论哪边都不讨好,但有个姑娘在她重病之时照顾过她,那姑娘正是小柳。 书中没多写,只带了一笔是年少时的好友。 原主的记忆里跟小柳并没有多少交集,却不妨碍许昭楠带着份感恩的心情去看待眼前的小姑娘。 “好,那我下回再想到好样子了,你便一起来挑挑,如何?” 许昭楠实在是不懂这些,便没有胡乱许诺。心中倒是想着有机会的话,看能不能将小柳带到关缙那里,跟他家的绣娘比量一下。 几人正高兴的说着话,突然就听见了外头孩子的哭声。 许昭楠眉头皱起,抬腿就走了出去,正瞧见自家胖娃妹妹趴地上哇哇大哭。 “这是怎的了?摔倒了?” “姐、姐……哇……”棉棉使劲儿憋出俩字喊了人,接着就又哭了起来。 许昭楠没办法,只好拍着她的背,轻轻颠着她哄,好一会儿胖娃才喘着气道: “二婶、二婶扒拉我!” 王氏蹭地从厨间蹿了出来,仿佛就等着棉棉这句话呢。 “放屁,谁扒拉你了?!个小崽子,嘴里半句实话没有,还学会说瞎话了!” 许昭楠一记眼刀过去,立时就叫王氏收了声。 “告诉姐,二婶干嘛要扒拉你?” 棉棉开始打哭嗝,“她,嗝,她蹲咱家窗户底下,踩,嗝,踩着了我的小,嗝,小石头。我叫她,嗝,叫她别踩,嗝,踩小石头,她、她扒拉我!” 第16章兰雀到 看来这王氏是见娟子婶她们过来,便又趴窗户边听墙角了。 许昭楠皱紧了眉,她自穿越而来,除了头一天跟小蔡氏一行在坟头起了冲突外,平常时候算得上隐忍。 一来当然是因为还在适应,二来也是觉得耍嘴皮子没多少意思。 上辈子这种事儿她见识的也不少,一开始被人气的连报社的心都有了,待到后来跟人吵架对骂的经验也是有的,不过最好用的,还是一力降十会,直接掐弱点给上一巴掌,世界就安静了。 王氏要是只搬弄个是非,许昭楠烦归烦,倒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总归,她是要带着爹娘妹妹离开这个家的。 可王氏会伤害棉棉,这问题就大了。 村里养孩子不精细,棉棉每天都有一半时间是跟其他小孩子出去玩,或者是自己蹲院子里玩的,这要王氏真存了坏心,那可真不好防。 许昭楠心里这么想着,身上的气质便慢慢变的可怕起来。 王氏腿肚子都有点儿打颤,她刚出月子没多久,身上的浮肿还没完全消下去,这一颤起来就特别明显。 许昭楠故意打量她的胳膊腿,吓得她猛的高喊出声:“你、许昭楠你、你想干嘛?我可是你二婶!” 许二郎还没回家,她闺女这几天也总外跑,现在能帮她的也就是小蔡氏了,可她小儿子的哭声都响起来了,也不见小蔡氏出门。 反倒是周氏走了出来,王氏眼睛一亮,刚想说话,便见周氏接过了小闺女,扭身又回屋去了。 “二婶该知道,我性子不太好。” 许昭楠活动活动胳膊,开了口。 “这,这是什么话?二婶也算见你长大的,可好着呢,是谁嚼舌根了?告诉二嫂,二嫂帮你去骂她!” 王氏小眼睛一眯,识时务的不行。 她说着话,身体不自然的蜷缩着,似乎是想让许昭楠少看她一点儿。 不耐烦跟她啰嗦,许昭楠抬手指了指窗户边,“棉棉说你踩着了她的小石头,那就麻烦二婶把那小石头找出来给棉棉吧。” 没法儿真把人打一顿,可她家棉棉的委屈也不能白受了。 许昭楠自认做的不过分,找个好看点儿的小石头,或是等会儿棉棉不哭了,哄着棉棉一块儿来找,并不算太困难的事情,无非是吓唬王氏,叫她知道不能去招惹棉棉罢了。 但王氏却不这么认为,她可不记得自己踩到过什么石头,这会儿让她找,那不是大海捞针!这许昭楠就是故意要折辱她! 王氏脑子一热,膝盖一弯便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嚎哭起来。 “我的天老爷啊,许家大姑娘要打死她二婶啦,我这命咋这么苦啊,刚生了孩子就伺候着一大家子啊,做饭洗衣裳收拾家里头,没人念个好儿哇!打死人啦,许昭楠要打死人啦!” 这王氏跟小蔡氏不像婆媳倒似亲母女,哭闹本事祖传的一般。 四邻八舍早就有听热闹的,这会儿见闹大了,便有人出门来瞧。 许昭楠也不紧张,双手抱臂垂着眼,就看着王氏一会儿拍地一会儿蹬腿。 这场景要是换成别人家,早就有人来劝了,轮到许昭楠,村人们也就只敢交头接耳一番,并没人敢上来触她霉头。 王氏喊了好半天,却是连个上来扶她的人都没有,自己心虚着,这股子气儿就有些散了。 “那……那个,大家评评理啊,评评理啊!你们上河村,就这么欺负外嫁女吗?” 这话说的有点儿大,周围议论的嗡嗡声就多响了几分,可仍然没人动作。 周氏在屋里,王氏刚往地上坐的时候,她就想出门,却是被小柳给拉住了。 到这时,她是怎么都坐不住了,自家姑娘可还没出嫁呢,哪能就这么在外头让人指指点点的?! 她将棉棉交到娟子婶怀里,站起身就又想出门。 “婶儿,你不能去。”小柳又是一把拉住她,“你要是出去了,王婶儿准得掉转头骂你,那楠姐就更为难了。” 这话也不错,因着小蔡氏和周氏都没出现,王氏就只能逮着许昭楠引话头,村人们惧怕许昭楠不敢插嘴。可一旦小蔡氏或者周氏出现,场面怕就要混乱起来了。 可知道是知道,这当娘的哪能看着自家闺女受难,周氏攥紧胸口的衣裳,气愤道: “王氏一直瞧不上我,觉得我嫁的好、生的好,还当谁看不出来她这点儿心思呢。她推棉棉那下,指不定安的什么心!我就不能惯着她!” 话音一落,她就想往外冲,却是听见围观的村人中突然有人喊,“哎,是许二姑娘吧,给她让让,给她让让。” 听见是许静淑回来,周氏倒犹豫了。 因着先前玉佩那事儿的时候,许昭楠便叮嘱过她,叫她尽量避免跟许静淑接触,尤其是起冲突的话,让她一定要躲开…… 虽然不明白闺女为什么对待许静淑的态度大变,但家里本就隐隐是许昭楠做主,公公去世之后,许昭楠眼见着更稳重了,周氏就很听她的话。 她这犹豫片刻,许静淑就已经进了院。 自打遇见郑良京,许静淑几乎每天都会跑一趟毛镇,只为了跟郑良京培养感情。 可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感情是培养起来了,可却是彼此互相厌恶的感情…… 郑良京没有对她的天真纯粹表现出赞赏,也不接受她银钱上的资助。而她印象中那个儒雅内秀的郑良京,也变得刻薄冷漠,要不是名字长相都一样,她简直要怀疑是找错了人! 尤其是今天她竟然听到郑良京在劝自己侄子远离郑苹郑知府! 郑苹可是郑良京的伯乐,要不是郑苹,郑良京怕是今年的秋闱都过不了! 怎么会这样?! 许静淑想不通,浑浑噩噩间便回了家。 而等她到了家,便见着她亲娘正在地上打滚,比之外头的乞儿也都差不多的模样。 为什么他们会是我的亲生父母?! 猛地想起上辈子因为爹娘而遭受的耻辱,许静淑只觉得怒火中烧,再端不住日常温柔高贵的模样,气势汹汹的就进了家门。 “静儿静儿,你可回来了,你娘要被许昭楠这蹄子给磋磨死了呦!” 王氏可算是等来了个救星,连拍了几下胸脯,眼泪真下来了。 可许静淑却是并未如王氏所想的一般为她撑腰,反是走到她身边低喝,“快起来,像什么样子!” 许静淑音调不高,但临近的也有村人听到了她这话,不免齐齐拉了拉嘴角。 当初坟头上,周氏对着许昭楠可说过类似的话,许昭楠是怎么干的,大家伙都知道。这时有了对比,便是心里不喜欢许昭楠那般强势的,也会觉得她要比许静淑好不少。 王氏同样这么觉得,她是没去送葬,可当时发生的事儿,后来也打听的清楚。 她当着外人面骂许昭楠霸道不知礼、只懂护短,这会儿却是巴不得自己闺女也能护短上一回。 一时悲从中来,王氏哭的更厉害了。 许静淑没明白这其中关节,只以为是王氏违抗她,火气立时又升了两分,伸手就去扯她的胳膊,竟是将胖墩墩的王氏一把给拉了起来。 “哎你们瞧,这静丫头的力气也不小啊,他们老许家是不是都这样?” “说啥呢你,许二许三可不是老许头的种,跟老许家有啥关系?” “哎,对,那啥,那就是跟蔡家有关系?姐妹俩呗……” 许昭楠听见周围人的讨论声,憋着没笑。 她是天生的力气大没错,许静淑嘛,大概是一时气大了,小宇宙爆发吧,没见这会儿手都在抖了吗。 瞧了个“笑话”,许昭楠心情好不少,决定放过王氏。 看看天色,要是抓紧点儿,还能再上趟山。棉棉一直想要只小兔子,干脆去给她找找,看能弄回来一只不。 许昭楠这般想着,扭身就回房拿了弓箭出来。 她的举动本就被所有人关注着,这一看她竟是拿出了武器,登时叫不少人吓了一跳。 平日里有爱管事儿的妇人就有劝的了,“昭楠啊,这是干啥?不至于不至于,一家子有啥话不能好好说的,可不能动手啊。” “对对,好好说话,你二婶不对的地方,那你当小辈儿的,就让让呗。” “等你二叔回来,叫你二叔管教管教她也就是了,闺女家的,可不兴这么大的脾气。” …… 王氏是叫人来看热闹,也是想叫人指责许昭楠,可如今这些个话怎么听着让人那么不顺耳呢?! 感情就认定了是她的错?! 许静淑的脸色也愈加难看起来,只是还不待她们母女俩反应过来,许家便又来了人,是兰雀。 兰雀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看就是个爱瞧热闹的姑娘。 不过她也有分寸,见着许昭楠了,便提了提手里头的笼子,快步走了过去。 “楠姑娘,这是给您的兔子。” 先前给关缙送药的时候,许昭楠随口提过家里妹妹想养只小兔子,是因着这个送来的?! 许昭楠心里猜测着,但这会儿人多,也不好问。想来兰雀也是因此并没多话,就只说了那么一句便不吭声了。 只是兰雀也不走,许昭楠琢磨着应该还是有话要与自己说的,便抬头看向村人们。 “我这是想上山去,并不是要打人。而且,我平日里也没有随便打过人。” 她简单说了这么一句,方才劝话的有那脸皮薄点儿的,不由便羞臊着低头往后躲。 “大家都散了吧,做饭时候了,都该歇了。” 许昭楠又挥挥手,声调高了些,接着不管其他人反应,提着笼子带着兰雀回了屋。 第17章有交情 西厢这头一共三间屋子,昭楠自己也算是有间闺房。 她将兰雀带进屋,把笼子放在桌案上,又倒了杯水递给她,“坐下,喝口水吧。” “楠姑娘客气了。”兰雀接过杯子,脆生生的道了谢。 “那兔子是给棉姑娘养着玩儿的,先前公子还说要送上十只八只呢,全赖我给拦着了!” 兰雀歪着头,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把许昭楠给逗笑了。 “如此,真是多谢兰雀了,我家可没那么多地方养兔子。” 兰雀喝光了水,很是豪迈的拿袖子抹了下嘴,“公子是头回讨好人,什么都不懂,哎,可不就得我们做奴婢的多精心点儿么!” 打趣到自己身上,许昭楠就有些笑不出来,赶紧扯开话题,“咳,是不是还有旁的事儿?这天儿不早了,你个姑娘家,不好太晚还在外面走动。” “有的有的。” 这兰雀看着机灵,但好像还挺好糊弄…… “公子说,楠姑娘的生意瞧着兴旺,人手怕是要不够吧?家里头的绣娘本就没多少活计,还是跟着给您帮帮忙的好。” 刚才许昭楠还想着叫小柳跟关宅的绣娘比量比量呢,这关缙就直接把人给送来了! 想到对方还挺贴心,许昭楠就又有些不自在。 她抿着嘴,勾出个小小的笑来,“这要多谢关公子了。” 妹妹的兔子有了,那就抽空上山再给关缙淘点儿东西吧,一只大雁可不够谢人家的。 “嘻嘻。” 兰雀捂着嘴,笑声莫名……猥琐?! 许昭楠没忍住瞧了几眼对面的小姑娘。 “那,话我带到啦,这就走啦。楠姑娘你明天别忘了到关宅啊,我家公子每天都伸长脖子等着你呢!” 兰雀说着又“嘻嘻”笑了两声,也没用许昭楠送,自己就开门往外走了。 许昭楠:……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听着咋这别扭?! 没细想,许昭楠手指抠了下桌子的边缘,起身提起装兔子的笼子,打算去哄自己胖妹妹。 许昭棉是个心大的娃娃,见到兔子,高兴的连连蹦了好几下,委屈什么的瞬时便抛诸脑后了。 娟子婶脸上有些愁容,“你二婶那里……” “随她。”许昭楠不在意的摇摇头,又将关宅绣娘的事情说了下。 “……小柳要不要跟我一同去?这些东西我是不懂的,你要是不方便,那便让我娘先过去,之后你们自己聊便是了。” “我去!”小柳说的着急,双手都握成了拳头。 许昭楠笑了,拍了拍她肩膀,“行,那明个儿你、算了,还是我去寻你吧。关公子是个有来历的,想来他家的绣娘技艺不会太差,正好你帮着我判断判断。” 城外的孩子们算上陆青儿有四个女娃,要是也能跟着学学制衣刺绣,还正经是不错。 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教,许昭楠就想着先让小柳去探探路。 说完了这事儿,许昭楠又问了问四柱叔的伤情。 这些时日许大郎一直很愧疚,若是回来早了,便总要去李四柱家瞧一瞧。为了叫他安心,周氏与许昭楠便也一同多关注着。 “这……”娟子婶听了这问题,竟是没回出话来。 “怎么回事儿?” 周氏在旁叹气,“还不是你继奶奶,今个儿过去闹了。” 她说完这句,却是马上“噗嗤”一笑,指了指娟子婶道:“还是小柳厉害。你啊,吃亏就吃亏在要脸上,好在闺女是个识大体的。” 就没听说过这么夸人的,许昭楠心头好笑,倒是把紧张放下了。 小柳脸上更红了,“我、是楠姐教的好。” 听着也不像好话啊…… 许昭楠有点儿哭笑不得,开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教什么了?” “你不是说关键时候就得厉害点儿么,小柳直接晕在她家门口了,给你继奶奶吓得,一蹦三尺高跑回来的。”周氏往窗口看了看,小小声的解释。 也、也行吧。 许昭楠按了按自己的鼻梁。 倒是没想到小蔡氏会去找小柳家的麻烦。 原本她以为小蔡氏想收地的行为不过是故意为难,依她的性子,要是碰着人了贬损几句才是正常,这直接找上门去…… 难道是家里缺钱了?! 许厚海读书,这是一项大支出,可他自己有前未婚妻家的银钱,这笔钱是没往家里拿过的,只用来给他读书。 除了他之外,家里就没有大花用了。 一时想不到问题所在,可关系到许厚海,许昭楠还是下意识的有些担心。 等送走了娟子婶与小柳,她便跟周氏又商量了商量,叫周氏多注意些家里头,好进一步确认小蔡氏到底是要干什么。 许昭楠想着小蔡氏,小蔡氏那屋里也在聊他们。 如娟子婶预想的那般,王氏把偷听着的话正给小蔡氏说着。 “你真听着了?昭楠那小蹄子一出手就给了四柱家的一袋钱?” 王氏抱着孩子晃悠,嘴里恶狠狠的,“可不么!我听的真真儿的,那铜钱搁袋子里撞来撞去的声儿,那得多少钱!要不是棉棉那胖娃过来,说不得我还能再仔细听听。” “这贱丫头!赚了钱不知道给家里头,竟是去贴补个南女!她跟她爹娘就一个样,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蔡氏的手“啪啪”的拍着大腿,时不时还要抬起胳膊用力的挥出个巴掌。 王氏的小儿子被惊了一跳,又开始哇哇大哭。王氏连连哄着,不由想起方才的许静淑,又想起自己在外受着屈辱,小蔡氏却连个面儿都不露,这眼泪就又上来了。 “哭哭哭,哭个屁的哭!家里头的好运气,就是被你这个丧货哭走的!” 小蔡氏心里头憋着事儿,加上刚才得着的消息,火气大的很,一见王氏这模样,那巴掌顺手便扇在了她身上。 王氏被打了这巴掌,心里恨的够呛,但面上却是不敢再哭了,只抱着孩子扭过身去哄。 小蔡氏鼻孔喷出股气来,发泄了一下后,倒是觉得脑子清明了不少。 待到小孙子的哭声渐渐歇了,小蔡氏才又喊了王氏一声,“你说,那蹄子在镇上赁了个铺子?那这赁铺子的钱哪儿来的?是不是从我这儿偷的?” 王氏都被问傻了,磕磕巴巴道:“这、这、不,不能、能吧?” “怎么不能?”小蔡氏拧了她胳膊一下,阴着脸,“她个姑娘家哪里来的银钱,要是她爹娘给的,那不就是公中的么!” 胳膊疼的酥酥的,王氏张了嘴也不敢吭声。 许昭楠手里是肯定有钱的,从她能上山开始,哪次不带点儿东西回来,那些东西不都能换成钱?她年纪小那会儿还会把东西啊银钱啥的交给小蔡氏,年岁稍大点可就不往外拿了。 再说,她还有不少兄弟呢,就那个从他们村出去的狗儿家,如今都是毛镇上的富户了。 这些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不仅王氏知道,上河村人多多少少都了解点儿,小蔡氏就更清楚了。 可如今她要睁眼说瞎话,那王氏也就只能配合着,甚至暗自琢磨,要是事成了,说不准还能捞点儿好处。 想到好处,王氏这精神头就又上来了,捧着小蔡氏道她说的对,眼见着她出门了,才美滋滋的回了自己屋。 屋里头,许静淑正在等她。 瞧见闺女,王氏这脸就又拉了下来。 “呦,看看这是谁啊?!许家二小姐不是,这是咋了,咋还来我这破屋子了?” 谁也不是个傻子,王氏瞧得出来许静淑看不上她。以往,王氏也都是忍了的。毕竟不管怎么看不上,这都是自己闺女,她出息了还能不照顾亲爹娘吗? 可今天这事儿,王氏是真觉得被伤了心。 她生了一儿一女,旁人家里谁不更看重儿子?可她敢摸着良心说,从小到大,她都是把闺女捧手心里宠爱的。否则也不会隔三差五的叫闺女去姐姐家,儿子则是实在安排不了了,才给送出去。 这么扒肝扒肺的对闺女好,换来了什么?换来了闺女一句叫她别丢人。 许静淑可没感受到自家娘的百转千肠,甚至对她那句嘲讽的话也都无动于衷,只是若有所思的问: “刚才过来送兔子的那人是谁?” 王氏不吭声,抱着小儿子往炕上一坐,甚至唱起了哄睡的小调。 “问你呢!”许静淑拧着眉头,锤了下桌子。 “呵,怎么着?外头受了气,跟你老娘耍威风呢?” 王氏不知道她这些天出门干什么去了,可她每天回来心情都不好,那是看在眼里的。 许静淑被这话气的够呛,站起身就逼到了王氏跟前,“你不是老盼着我嫁个富贵人家,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么。怎么的,现在是不这么想了?” “这……这是什么话?”王氏心头一虚,被许静淑的气势也压的够呛,便干脆说道: “那应该是关宅的丫头,你看她那衣裳,哪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啧啧,这大户人家啊,连个奴婢过的日子都比咱们平头百姓好。” 许静淑没理她后面的唠叨,“关宅?关……那宅子的主子叫什么?” “这我可不知道,要问啊,你得去问许昭楠,她才是跟那宅子里的人有交情呢。” 第18章心气顺 第二日,许昭楠并小柳一块儿到了关宅时,大门口竟是瞧见了许静淑。 许昭楠的心情一下子就不明媚了。 这可是书里的女主啊,有点儿成就的男人要么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要么就死了…… 许昭楠不记得书里有“关缙”这个名字,原想着这应该是个路人甲或者是被世界自动补全的无关人物,可许静淑主动来了,这说明什么?! 很大可能,关缙是存在于书中的,只是她不知道。 “楠姑娘!” 守门的小厮高喊了一声,那腔调仿佛是见到了救星似的。 许静淑心里一突,面上却是端出了笑来,扭身挺惊喜的唤道:“姐,你来的正好!奶奶叫我送东西给大伯,可这人偏是不信,不放我进去呢。” “这位姑娘,都与您说过了,我们这宅子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您又何必为难我?” 小厮急了,答了一句又对着许昭楠解释,“楠姑娘,不是我故意刁难,实在是宅子就是这般规矩。” 许昭楠点点头,管它规矩不规矩的,反正她心气儿顺了。 “什么东西?给我,我给捎进去。” 许静淑目光落到小柳身上,“我跟姐一块儿进去吧,姐能带个不相关的人进宅子,我是你亲妹妹自然也进得去。” “哦,那可不行,你想差了。” 许昭楠随意敷衍她,也不惦记她嘴里说的那个东西了,抬步就要往宅子里头走。 “许昭楠!” 许静淑猛地拉了她一把,凑到她耳边低喝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 来历?呵! “这话留着威胁别人去吧。” 许昭楠把对方的手轻松拨开,带着小柳继续往前走。 等进了大门,小柳回了下头,正瞧见许静淑面色不善的盯着她们这方向。 她快走两步,待到拐了个弯,才把这情况告诉许昭楠。 “随她。” 许昭楠不欲多说,她爹这活计多则两月一定能做完,届时她们全家搬出许家,距离一拉开,她那堂妹的心思就不方便用到她头上了。 小柳被直接带去见绣娘们,许昭楠本也想跟去,却是被兰雀中途拦了,带着她去见关缙。 今个儿她过来的早,正赶上关缙用早饭,于是被招呼着一起又吃了一回。 许昭楠这肚子里也是缺食儿,嘴上把持不住,吃完又不好马上撂筷子走人,便只好闲话起家常来。 首先谈的自然是铺子里头的买卖,她也没藏着掖着,说到制衣这活儿只能过渡用,还要找个长远的生计时,关缙竟是给了建议。 “你想不想跑商?” 毛镇这边干这个的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就比如王氏的姐姐家里便也算得上跑商,只不过做的不大,也就是周围几个临近的村镇跑动。 可关缙这时候提出的,明显不是指这种层面的。 关缙眼眸暗沉沉的,许昭楠莫名觉得对方似乎在透过她看着别人…… 这种感觉并不算好,所以许昭楠屈指敲了敲桌,提醒对方继续说话。 “毛镇的地理位置其实很不错,据我所知,城外偶尔会有阿斯商人路过,他们带来的货物在大夏十分受欢迎。” 这个“阿斯商人”类似于花国历史上的大食人,属于跨国贸易人才。 许昭楠再怎么都没想到关缙说的跑商是这种跑,好半晌才睁大了眼反问道: “我就一平头老百姓,还是村里的,让我跟阿斯商人做生意?!” 关缙笑了,“自然,你就是能。” 他这信心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可简单的一句肯定,听在许昭楠耳朵里也叫她颇受鼓舞,认真的考虑了下,她撑着自己的下巴,慢慢开口。 “……光有想法儿可不成。我一没本钱,二没路子,不好搞。” “我出本钱,我出路子。毛镇这头你先出人来接下这事儿。” 听了关缙的这句话,许昭楠是真有些惊了,她双眼上下打量这个男人,最终还是把那个早就有的疑问问出了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关缙没说话,眼神甚至是有一瞬的迷茫,接着便拿起帕子咳了起来。 “行了行了,我不问了。可这事儿太大,我得好好想想。” 许昭楠忙倒了杯水递给他,带着些许烦躁的自己把问题吞了回去。 等到了好物堂,许昭楠的眉头都没松开,关缙那模样是明显有事儿,可他不说,她就没办法。或许先搞清楚对方的身份?看来要尽快抽时间去趟姥爷家…… 也只好这么办了,许昭楠做了决定便先将此事放开,专心照顾起自家生意来。 过了正午不久,狗儿来了。 “楠姐,那王八的事儿有进展了。” 俩人一块儿又去了后院,狗儿将情况细细讲了出来。 “这王八可真是王八,自个儿染了病竟是瞒着还跟人家好。呸!”狗儿啐了一口,接着道,“可真是祸害死人了,咱知道的倒了霉的妇人有三个,两个都把自己个儿吊死了。剩下这个怕是也活不下去,撑着口气想拉郑王八一块儿玩完,这才跟兄弟们说了实话。” 许昭楠脸色难看至极,上回听狗儿说郑王八染了花柳,她还有些怀疑是谣传,毕竟要真是得了这种病,谁还能有心思要面子相亲啊,先求活命才是最要紧的。 她哪里知道还真就有这种人呢! “那妇人那里,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吗?叫她放心,别出面,只管看郑王八的下场就是,定不会叫她久等的。” 许昭楠双手手指交叉,一下一下轻轻的敲打在桌子上。她背对着窗子,眉骨阴影下的双眼显出一片寒意来,狗儿瞧了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讷讷的开口劝,“楠姐,咱们,那啥,咱可不能真脏了手。” “我晓得。” 许昭楠笑了笑,“你去找红姐帮我个忙……” 她倾身向前,细细嘱咐狗儿。 狗儿边听边笑,到最后甚至揉起了肚子,“好好好!这王八,就该让他吃吃苦头!” 他好容易停了笑,兴冲冲的站起身就打算往外跑,脚步一迈却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来,“对了,郑秀才这回立了大功,听我爹说,他发现西城墙坍塌报到了衙门,衙门正抢修的时候,正巧挡住了一小股鞑子。哎,这都是郑家人,做人的差距可真大!” 这倒是个好消息,许昭楠顺口问道:“他是怎么进的衙门?哪位大人引荐的?” “嘿,谁引荐的我是不知道。不过听我爹说,前两天有个也是姓郑的知府过来,刮了我家不少银子。我爹还瞧见那姓郑的指着郑秀才的鼻子骂,啧,估摸着跟郑王八一样,不是个好东西!” 嗯?? 许昭楠懵了,她不记得那个提携郑良京的大官到底叫啥了,但这个时间点儿应该就是这个郑知府?可……听起来又不像…… 搞不明白。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想了,脑壳疼。 狗儿一走,方凌又来了,许昭楠正好想找他,便将人叫了进来。 许昭楠的小弟们,一些是如狗儿这般的发小,基本都过的不错。还有一些就是如方凌这般,是大了之后遇着事儿了,才走到一块的。 就比如方凌,因着长了张漂亮脸蛋儿,从小又是混迹在女人堆里长大的,过日子就靠吃软饭。原主跟他头回见面,是他被人家女眷亲属追着打,被原主顺手给救了,然后就被黏上了。 原主想要给兄弟们寻生计,主要指的就是方凌这波人。 关于跑商这事儿,许昭楠觉得是适合方凌的。 “……就是这样。关公子这人你是见过的,过几日我再去我姥爷那里探探口风,你就好好琢磨琢磨这事儿能干不?等我确定了,要是人可靠,你又觉得跑得了这个商,那咱就动手干。” 因为是说正经事儿,方凌的态度也很端正。 “楠姐是想让我牵头,带着大冬、毛子他们一起?” “是有这么个想法。” 方凌嘴里那俩人,一个在赌场给人看场子,一个靠红姐接济在窑馆当打手,其他没提到的还不如他俩呢。 “行吧,楠姐吩咐,凌儿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办到。” “你好好说话!”许昭楠搓了搓胳膊,对这个正经不过一刻钟的方凌有些无奈。 方凌笑着,没再说话。 在好物堂待到下晌,许昭楠提着药包往上河村走。 她把药包来回晃了晃,心头只觉好笑,这些个药也不晓得到底是会去哪里。那每日的工钱,好像是雇她去跟关缙说说话似的…… 等进了村,还没到关宅,许昭楠却是被许二郎带人给拦住了。 “昭楠,你啊……哎……跟二叔走一趟吧,待会儿啊,你可要老实说话,不能再撒谎了。” 许二郎的凶脸上愣是做出副慈祥表情,插着手说出了这番话来。 小蔡氏动手倒是快。 昭楠心里大概有所猜测,也没耽搁,只是路过关宅时停了停,将药包交给了守门的小厮,接着就跟几个大汉一块儿去了村长家。 “四柱叔也来了?继奶奶,四柱叔可是为了给爷找棺材才伤的腿,我爷走了这才几日,你就这么折腾咱家的恩人?” 第19章想要钱 在场的当然不仅是李四柱,许大郎与周氏,娟子婶与小柳,也都被叫了过来。算上周围主动过来瞧热闹的村人们,又是乌泱泱的一群人。 他们家这些日子怕是成了村里的娱乐节目了,许昭楠好笑的想。 主位上坐着的里正也姓许,算一算许昭楠得唤他一声小爷爷。 上河村是杂姓村,不过几代下来,大姓也是有的,就比如许家。这会儿除了里正之外,另外还有目前许家辈分最高的那位也在上首坐着。 许里正这人喜欢和稀泥,算不得威严,大约是这个原因,小蔡氏才另请了人来吧。 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李四柱,许昭楠说道:“先叫四柱叔坐下吧,他那腿伤的严重。” “就你会心疼人?!瞎显摆!长辈们都在这儿呢,怎不见你问个好,倒是对着个外人嘘寒问暖!白眼狼!”人一多小蔡氏就胆气壮,指着许昭楠开骂了。 许昭楠都懒得理她,只抬头看向许里正。 里正面子薄,赶忙叫人搬了个凳子出来,先让李四柱坐下了。 这大多数人都站着,就他先一步坐了,李四柱就觉得自己腚下头好像长刺了一般,不踏实的很,拧着眉头继续解释先前的事儿。 “先头蔡小婶的问话可真是冤枉我家了,我这腿伤了,那是东家凑西家借的银子,可没叫您家掏过钱。至于我婆娘和闺女能赚银子,那是实打实的出活儿了,但凡能看着点儿天光,这手里头的针线活就没断过。” “放屁!” 小蔡氏跳脚道:“你那赚的什么银子!啊?那分明就是昭楠那蹄子舍给你们的!她哪来的钱?那都是我们老许家的钱!你们也敢拿,怎么不把你爪子烫掉了!” 许昭楠心里的猜测被证实,还真是昨天王氏去高密,小蔡氏想弄钱了。 她看了看李四柱,倒是没想到这位叔叔长了张憨厚的脸,说话倒是挺圆滑,想的也周到。这会儿没把自家借银子给他的事儿说出来,那就能少掰扯一些。 许昭楠来时在别人家柴火堆上随手抽了根树枝,小臂粗细,成人腿那么长。 这会儿她把树枝拿到身前,慢条斯理的徒手掰着小树杈。 她这举动叫好些人都吓了一跳,周围离得近的都往后退了好几步。 许二郎早就躲挺远了,这时便喊道:“她路上就拿着这棍字了,我叫她扔她还不听!” “我说二叔,我这一天天的总往外跑,再怎么说我都是个女的,拿点儿东西防身不过分吧。” 许昭楠这话还真没啥问题,可偏偏这会儿拿出这东西来,在场人就没不害怕的…… 害怕还不敢说啥…… 许里正敲了敲桌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昭楠啊,那啥,你先把棍字放下,总不能在小爷爷这儿还要防身吧?先来说说你奶提的事儿。” “您说。” “你奶说,你偷了家里的银子,跑镇上去开了间铺子?” 小蔡氏的胆气来的快去的更快,这会儿插嘴的音调都低了不少,“就是,你、你,毛镇上一个铺子多少钱,你个闺女哪来的钱?你说清楚咯!” “我哪来的钱?山头打猎得的,小弟们孝敬的,这有什么稀奇的?” 许昭楠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怎么着?你想要这个钱?” “那、那就应该给我!”小蔡氏的眼神左顾右盼,到底这个话还是出口了。 许里正皱起了眉,刚想说话,许家的族老却是抢先一步。 “你这娃,不讲究的很。你家可没分家,这无论是怎么得着的银钱,都该给家里头的长辈拿着,哪有你个娃娃乱花用的道理。” 完全是因为活得年纪够大所以才成为了“族老”的老人,开口就是副倚老卖老的架势。这种打个喷嚏都可能有危险的人儿,就只能让着吗?! 许昭楠端出张恭敬的笑脸来,“曾爷爷,您家曾孙子在哪儿呢?我外头干事儿正好缺人,带上他一块儿啊。” 老人我动不了,孩子还不能动吗?你敢瞎逼逼,我就敢揍你曾孙子! 这人老成精,许族老就是再端着也能明白许昭楠这内里的意思,更何况许昭楠根本就没多少掩饰,她还重新拿起了放到一边的棍字,就差现场直接演示了。 “我、我可不去啊,曾爷爷,我回家啦。” 人群里传出个孩子的高喊声,接着就见一个男娃蹿了出去。 许族老的面子挂不住,这么大年纪了还伸手使劲儿往桌上拍了两下。 许昭楠是不在乎,许里正给吓够呛,忙招呼几个人,先把老人家给请走了。 要不说一力降十会呢,真要路袖子干仗,那嘴炮的也就怂了。 许昭楠心里感慨完,这才走到她爹娘身边。 “娘,来了多久了?妹妹呢?爹啥时候回来的?今天咋这么早归家?” 真是无论经历多少回,周氏都不太适应她家闺女这从战斗到日常的转换速度。 “啊……那个、你妹妹托给隔壁王婶儿给照顾呢。你爹是你二叔从关宅里头给叫回来的。” 许大郎倒能跟上闺女的脑回路,搓着手挺懊恼,“你说这整的,我那头活儿还没干完,着急忙慌的给我叫回来,也不知道要干啥。就在这儿站大半天,你说哪有这样的,主家要生气的。” “那不能……” “是吗……” 周氏眼瞅着这父女两个就叽叽咕咕的说起了话来,她茫茫然的抬头往周围看,就见近前的几人也是跟自己同个表情,甚至还有人抬头看了看天,大概在想——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周氏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笑了一下,急忙拽了拽那两父女,低声训斥道: “好好的,这什么场合啊,你俩就唠上嗑了?!这是里正家!” 许里正正好把族老安顿完,从周氏身边经过,听到这话就重重“哼”了一声。 小蔡氏是想过自己弄不过许昭楠的,可她都把族老给请来了,就琢磨着能逼出些钱来就成,哪想到人来了几句话的工夫就让她的准备全都白费了。 想到老三说的那个事儿,小蔡氏咬了咬牙,还是又站了出来。 “许昭楠,你别在那儿扯犊子。我就问你,你是不是老许家的人,你赚的钱是不是该往公中交!你拿着一袋子钱给那个南女,我是不是得要回来!” 许二郎与王氏在一旁帮腔,一个喊着叫里正做主,一个叫着让乡亲们评理,这气氛还真叫他们给煽动了起来。 许大郎急了,闺女的事儿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李四柱这儿他是要护到底的。 “娘你这话不对,四柱的腿伤本就该咱家出银子,如今连银子都不出,人家媳妇孩子卖力气赚了钱,那怎么能不给工钱?” “呸!你想出银子你出啊!你拿着公中的银子出算哪门子的本事!亏你还是个男人,克扣你老娘的钱去贴补自个儿的亏空,这话你也说的出口!” 小蔡氏可是真有几分胡搅蛮缠的功力,伤成了许大郎自己的欠债,钱却直接成了公中的钱。 这种一片乱糟糟、当事人还头脑法热的时候,真是容易让她糊弄过去。 许昭楠手里棍字一提一扬,没打着人,可又吓了不少人一跳。 便连许大郎与周氏都被骇着了,愣了下就要过来拦她。 摇摇手,许昭楠说道:“莫慌,里正小爷爷在呢,我哪敢动手?就是大家伙说话声儿太大,叫我没办法回答继奶奶话了。” 她面向小蔡氏,“下面的话,我在我爷的坟头就说过,这会儿我再说一遍,希望您能记住,以后莫要再问了。我是许家人,我爹我娘都是许家人。继奶奶,你不是,你那两个儿子都不是。 钱当然要交公中,可我要交也是交在我娘那儿。您想要,得管你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要。 至于我家的钱怎么花用,那也是用不着继奶奶费心的。” 许昭楠顿了顿,没理会四周围的倒抽气声,只继续盯着小蔡氏,“听懂了吗?还需要我说的更明白吗?” “这是在干什么?” 就在这气氛压抑的时刻,门外却是突然响起了一个男声,众人闻声望去,是许厚海过来了。 休沐的日子还没到啊,他怎么回来了?! 许昭楠心里疑惑,也有点儿可惜,要是他再晚进来会儿,说不得就能把小蔡氏那些破烂事抖露出来了,如今嘛…… 看看村人们互相间惊疑探寻的表情,还有低低的私语声,也算有点儿效果吧。 “娘,这是在干什么?” 许厚海走到小蔡氏身边,又问了一句。 小蔡氏肉眼可见的缩了缩脖子,看来今天这事儿许厚海应该是不知情的。 旁边许二郎与王氏也走了过去,七嘴八舌的说了下情况,他俩脸上表情都挺兴奋,时不时的还要瞪一眼许昭楠这头,看来是想要许厚海出马。 不过,许昭楠心道,许厚海还真不一定会站你们那边。 果然,事情说完,许厚海的脸色已经乌沉沉了。 他双手抱拳对着里正一鞠躬,又走几步到了许大郎身前,“大哥,这事儿是叫侄女受委屈了,咱们回家说吧。” 在许昭楠眼中,她爹就是个真的傻白甜,除了护着妻女的时候有点儿狠劲儿,旁的时候都好说话的很。 于是,小蔡氏搞出的这个事儿,雷声大雨点小的就算是结束了。 只许里正的脸色很不好看,估摸着后头还有许厚海要道的歉呢…… 一行人分了两拨往回走,许大郎一家在前,说笑间便到了家,还没推开大门,竟是撞上了从他们屋里出来的许静淑。 第20章去周家 “我、我就是进来看看,什么都没干!” 许静淑这话就太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了,许昭楠与爹娘就这么在她对面站着,谁都没接茬儿,直到小蔡氏一行也进了院子。 “这又是怎么了?”许厚海的语气失了温和。 许昭楠侧过身体,伸手摆出个请看的姿势来。 “这问题,得请静儿给小叔解释解释。让她说说看,为什么会从我的屋里跑出来?” 许静淑从没有如此刻这般难堪过,便是上辈子也没有! 她嗫嚅半晌,只觉脑袋一片空白,竟是连个借口都想不出。 小蔡氏不愿见孙女这般窘迫,暗地里推了王氏一把。 “啊、那啥,进就进了,多大点儿事儿。你那屋里多金贵似的……不是,你们姐妹两个,自来感情又不错,昭楠又何必这么小气?” 王氏对着自己闺女使了使眼色。 “对对,我、我就是想来寻个东西,那个,那天我过来你这儿,我、我掉了个耳坠儿,我来寻耳坠儿的。” 有王氏帮忙,许静淑也终于是想出个正经的理由来了。 许昭楠笑了笑,也不在乎。 这人必然是来找玉佩的,先前她还见着许静淑去翻灶洞,后来再没动静,还以为这人是相信玉佩碎了,认命了。现在看来倒是未必…… 只是前几天没见她动作,怎么今个儿却是突然着急了?他们屋里可是经常会有没人的时候。 又看了看小蔡氏,许昭楠心里隐隐有了点儿猜测。 在书中,许静淑开启玉佩空间后,解决的第一个麻烦便是自己的婚事。 难道是这婚事要来了? 她还记得,剧情好像就是因为家里缺钱,为了钱就要给许静淑定亲…… 那缺钱的原因并没细写,这会儿看来,根源该是在许厚海身上吧。 越想越是在理,许昭楠急于验证,便没为难许静淑,摆摆手就放了对方,拉着爹娘回屋去了。 晚上,许昭楠哄睡了妹妹,正想去找周氏说话,周氏却是静悄悄的进了她这屋。 “你继奶奶那儿啊,真是缺钱了。” “您听着了?” 许昭楠把门窗关严,拉着周氏坐上炕,俩人开始小声说话。 “白天我听着老二家的在骂人,听那意思你奶托人给静丫头也说了门亲,王氏不乐意,觉得那人家门户太低了些。她也是骂的太大声,叫你奶听着了,俩人就吵吵了几句。 啧,你奶说啊,家里急用钱,得要几百两银子呢!就算把地都卖了也凑不上,可那想聘静丫头的人家愿意出这份儿钱。” 周氏说到这儿,脸上露出几分恼恨来,“我听到这话的时候还觉得老二家的也挺可怜,可她接茬儿就说叫你嫁过去!呸,不是东西!活该她们狗咬狗!” 一说完这话,周氏忙在自己嘴上拍了两下,继而讪讪的看向许昭楠,“娘这嘴没把门的,你可别学。” 许昭楠握了下她娘的手,“嗯,我听娘的。那娘还听着了别的不,这几百两银子是要干什么使得?” “这倒没听见,不过我琢磨着,八成跟你小叔有关。咱们村户人,哪里用得着这般多的钱,你爹和你二叔也没啥用钱的地儿。再说,王氏那个不乐意劲儿,应该跟她关系不大。” 周氏都是这般推断的,可见这事儿还真是八九不离十。 可许厚海需要用钱的地方…… 许昭楠心里不稳当,开口道:“娘,他们那头太乱了,许静淑今个儿还直接跑我屋里翻腾,我住着实在是不舒服。你看,能不能跟爹再商量商量,我去趟姥爷家借点儿银子,咱尽快搬镇上去。爹不是说他做工的工钱直接交到姥爷那里么,咱就不要了,少了的部分咱之后再补,行不?” “我也有这个意思。” 周氏赞同点头,“别的我倒是不怕,可上回你小叔就想给你说亲,这会儿静淑这事儿,我担心再连累你了……” 她顿了顿,有点儿遗憾又似庆幸的继续说道:“好在上回我没答应,你小叔也没再提,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 这事儿怕是过不去。 郑王八那事儿没了动静,许昭楠之前还以为是许厚海去了书院,不方便动作了。现在来看却是未必,更可能是被这用钱的地方给绊住了脚。 几百两银子啊,这不可能是小事儿。 心头有了计较,许昭楠安抚了周氏几句,又叮嘱她跟爹再商量商量,如此才送周氏回了房,自己也歇下了。 待到第二天一早,许大郎出门前特意跟许昭楠说话,答应了去借钱,提前搬去镇子的计划。 许昭楠也不耽误,当下便跟爹娘说好,自己去趟毛镇跟铺子里交代一声,然后就直接启程去姥爷那儿了,这一来一返的,七八天是免不了,时间长点儿半个月也有可能。 郑王八的事儿得在四月清明后的文会时候搞一搞,这期间有狗儿和红姐帮忙,算算日子来得及,许昭楠并不担心。 最后就剩下关缙那头要多说说,莫名的,许昭楠觉得会有波折…… 果然,等到了关宅,许昭楠把自己要离开的话说出口,关缙拿着帕子就开始咳嗽。 “哎!你这怎么回事儿?” 许昭楠忙忙倒了杯水给他,等他喝了两口不咳了,才有点儿忧心的问道: “那每天拿的药好不好使啊?要不要换换方子,换换大夫?” 关缙放下了茶杯,“无妨,老毛病,死不了。你要去周家庄?正巧,我也该去看看姥爷了,便与你一起去吧。” 许昭楠的大眼半眯,歪头定定瞧着他,看了半晌对方也没露出个心虚表情来,便只好劝道: “就你这身体还敢来回折腾?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养病么,休养休养,你得先休才能养啊。” “我家马车舒适的很,又不是走着过去,在车上我也能休。” 关缙面不改色。 “宅子里都休成这样,你还想在马车上休?” “宅子里就休成这样,怎么不能想在马车上休?” 许昭楠:…… 竟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不对!你不要偷换概念!”许昭楠敲敲自己的头,看了看站在一旁偷笑的兰雀跟一直挺严肃的杜管家。 “您二位倒是也劝劝啊。” 兰雀连连摆手,“公子的事儿,当奴婢的哪能插嘴?” 杜管家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反正我得去。”见许昭楠不说话,关缙垂下了眼,低低的说了这么句话。 “那、那成吧。去、去就去吧。” 许昭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结巴着答应了下来。 “邪门儿”,她嘀咕了声,然后扬起头,也不看关缙,“那就赶紧着吧,收拾东西。我还得去趟镇上才行,你们整理好了,便到好物堂去找我吧。” 有了关缙,许昭楠省事儿不少,不用单独寻人寻车,更省了一笔路费。 一路上也没她想象中的尴尬场景出现,毕竟这病弱公子出门,随行人不少,他俩虽说相处时间长了许多,倒是也并没有时刻面对着面。 因着用的马车,所以即便没怎么赶路,两日的工夫也到了周家庄。 关缙他们在周家庄竟也是有处宅子的,许昭楠便赶他们先去安顿,最好是让关缙能好好睡上一觉,自己则是溜达着往姥爷家走。 她记忆里头虽然也有姥爷家的位置,但实际是头回来,还真是找不准地方。 所以许昭楠没着急,就慢悠悠的背着手走,遇见村人有和她说话的,也站定聊几句,一点点的跟记忆比对。 她实在是走的有些慢了,又一次停下来的时候,一个高个子的青年便朝她跑了过来。 “表妹!怎么才到这儿?赶紧着家去啊,爷和奶都等着你呢!” 表哥啊,不知道具体是哪个…… “哎,这就来。” 许昭楠答应了一声,跟着这个表哥往前走,边走边聊天,几句话就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 还真巧了,正是大舅家的,他们这辈儿最大的那个兄长,也是目前唯二结亲有娃了的。 等到了周家,许昭楠真实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受欢迎! 别说姥爷姥姥和舅舅们了,便是三个舅母连着几个表哥都围着她转,恨不得一口水都要喂她嘴里的那种。 许昭楠本以为自己已经很适应亲情这种感情了,到了这会儿才知道,她距离“适应”还很远…… “哎呀,行了行了,你们都边儿去,看把楠儿给吓的。” 大舅母是个宽脸盘的妇人,看得出来很爱笑,说话声音也特别爽朗。 她双手一张,便把许昭楠挡在自己身后,笑骂着叫其他人都离远些。 想到这位舅母的结局,许昭楠心里简直要酸出汁来,这么好的人,凭什么啊…… “这是咋啦?”姥姥揽住了许昭楠的肩膀,“我家小楠楠咋眼眶还红了?谁给你委屈啦,告诉姥姥!” “还有人能给我委屈?!” 许昭楠本想洋洋得意的说话,可一开口嗓子却是哑的,她把头埋到姥姥的脖颈处,深吸几口气后,才终于调整好了突如其来的情绪。 半晌,她重又抬起头,嗔笑道: “好些日子没来了,我就是想姥姥,想姥爷,也想舅舅舅母,还想表哥表嫂们了!” 她这一连串的说想,把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又给搞活了。 大舅母再次笑起来,“你这小嘴儿啊,咋变的这么甜,来前儿吃糖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正亲香的时候,周家大门被使劲儿拍了几下,伴随着的是个女子的喊叫声。 “大爷、夫人,快救救小姐啊!” 第21章到赵家 大舅母花氏的动作最快,几步跑到门口就将门打开,将人往里带的时候还在开口问着,“怎么回事儿?草妮儿出啥事儿了?” 草妮儿是表姐的乳名,许昭楠听到外头呼救的时候就觉不好,这会儿便是落实了猜想。 她这趟来,一是为借钱,二来便是为了去看看那位表姐。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时表姐那里就已经出事儿了。 等到两人进了屋,众人才看到那过来的姑娘竟是带着伤的。 她面上有红肿,嘴角是破的,便连身上的衣衫都有划破隐隐有血迹透出的样子。 “小姐叫赵家人扣住了,他们、他们不是人,是畜生!小姐叫他们折磨惨了呀!” 小姑娘眼泪“簌簌”的往下流,哽咽了声又立刻说道:“我是趁人不注意跑出来的,杏儿姐姐留在赵府里呢。那几个畜生今个儿有事儿出了门,快、得快去救小姐,否则,要是他们回来,那就来不及了!” 她这话一落,周家人只觉头皮一麻,大舅母更是双腿一软,差点儿就坐在了地上。 许昭楠多少有些心理准备,抢在众人之前就站起了身来。 “大舅二舅、几个表哥也跟我一起,咱们这就走。” “我、我也得跟去。”大舅母朝着许昭楠伸手。 许昭楠一把拉住她,将人扶坐到炕上去,“大舅母,你在家得照顾着姥爷姥姥,还有几个小的,你信我,我一定能把表姐带回来。” 她话音落下,看向姥爷,见姥爷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便对着舅舅与表哥们一挥手。 大表嫂着急跟了上来,到了许昭楠身边,“多个人,方便照顾。” 许昭楠脚步顿了下,点了点头,“表嫂说的对。” 到了院子,许昭楠四外看,正瞧见家里用来劈柴的斧头,顺手便拿在了手里。 本来众人全都忧心忡忡,几个表哥也想着要不要拿着点儿武器,见到许昭楠这动作却是都惊了一下。 后面跟着走出来的其他人也给吓着了,周姥爷连忙喊了声,“楠儿,可别闹出人命来。” “姥爷放心,我有分寸呢。” 刚到院门处,关缙正巧过来了,瞧这架势,皱起了眉,还没待问,便被许昭楠给制止了。 “正好,你家马车借我用用,你就别跟着了,先跟我家里人坐坐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关缙往院子里头拉,关缙也就只来得及给身后的杜管家一个眼色,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许昭楠他们往外走。 许昭楠到周家庄时是下午,等到他们坐着马车赶到青龙镇,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到了赵家咱们就直接把人接出来,不跟他们废话,得赶在关城门前出去。要是有人拦,我带着表嫂往里头冲,舅舅和表哥们殿后。” “是不是太危险了些,还是你——” “不危险,我力气大还有功夫,一般人拦不住我。” 大舅迟疑的看了看她还握在手中的斧头,把自家老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咱可不能闹出人命来啊。” “我哪是那般莽撞的人……” 许昭楠也有些无奈了,她拿斧头主要还是为了震慑和防备赵府,可不是真要去拼命的。 这个话题似乎是让众人都放松了些,不过随着赵府大门越来越近,大家的情绪便重又紧张了起来。 赵府里头,赵家三口人也是刚回来。 赵家主母王氏是个圆脸,瞧着挺慈善,说出口的话却是让人背脊发凉。 “周家那丫头走了没?都这么晚了,别耽误了,不行便送送她。” 赵少爷歪在椅子上,“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今个儿肯定走得了。娘,那姓李的我可瞧不上,肥的跟头猪似的,没劲!” “吭”一声,是赵老爷把茶杯用力放在了桌上,他沉着脸。 “看看你这个德行,还瞧不上李小姐?她那嫁妆从指头缝里露出来点儿就够你再养五六个外室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说,胖点儿才好生儿子,否则还顺着你的意,娶个周氏这样的进门?” “那……当初我要娶周氏,爹也没说不行啊。”赵少爷低下了头,不甘心的小声反驳了句。 说到这个,赵老爷就更来气了,“我同意是因为她吗?那是因为她爷!谁知道那老家伙犟的跟头驴似的,什么口风都不肯露!” 赵少爷这一听来了底气,刚想说,那你这不就是拿我当东西卖吗,可话没出口,就听前院传出来呼喝惊吓的吵闹声。 这赵家三口齐齐皱了眉,莫名都觉出点儿不好来,赵王氏招呼身边的婆子,“赶紧着,去周氏那儿看着。” 她这话刚落,周大舅一行便进了堂屋的门。 …… 许昭楠他们到了赵家,本是客客气气的敲开了门,可谁知门房一见到周大舅的脸,便立刻想要推上大门。 这一情形,叫众人脸色都变了。 周大舅是最着急的,半月前他来过一趟,那会儿赵家人还客客气气的,这时却是这样表现,必然是有猫腻啊!想到自家闺女不知道还在受什么折磨,当下恨不得生了翅膀直接飞进院里头去。 许昭楠更是反应快,抬脚就将那门房踢了个仰倒,留下小表哥与跟着过来的杜管家看门,其余人便一齐闯了进去。 赵府是青龙镇富户,宅子不小,许昭楠四外一看,便抓了两丫头在手里,叫表嫂也按住一个,让她俩带路去找表姐。而大舅他们用同样的手段,则是直接去找赵家人,好去拖延时间。 “这不是上回草妮儿住的院子。” 大表嫂看着黑乎乎连点儿光亮都没有的院落,稍加辨认后,拉着手里的丫头,愤声问道,“你俩骗人?” “没有没有,这真是少夫人住的地方,呜……我们不敢撒谎。” “万万不敢的,女大王,饶了我吧,呜……” 许昭楠与大表嫂对视一眼,俩人齐齐往院里走去。 “草妮儿?杏儿?”连开了三间房门,终于瞧见人影的时候,大表嫂迟疑的轻喊出声。 她喊完之后,本是在床边缩着躲藏的杏儿僵了僵,接着就连滚带爬的凑近了她们,待看清楚大表嫂的脸,才忍不住哭出了声来,“表嫂表嫂,呜……你们可来了,快、快救救草妮儿!” 杏儿脸上的伤比跑出去的小姑娘还要重,腿还有些拖着,也不知是断了还是怎么的。 只这会儿也来不及查看,许昭楠与大表嫂也顾不上带过来的两个小丫头了,齐齐扑向了床。 待到将床幔拉开,俩人都没忍住倒抽口气。 “草,这帮子畜声!”许昭楠没忍住爆了粗口。 表姐只着肚兜亵库,中衣是轻轻搭在身上的,她露出的皮肤青紫交加,洪肿出血的地方都不少,大约也是因此才不敢给她穿衣。 此时她正处在昏睡中,脸颊红的不正常,许昭楠一摸,只觉热的厉害。 “这、这咋办?这是不是得请大夫啊,这、这能直接回家吗?”大表嫂手足无措,眼泪也一颗颗的往下掉。 许昭楠咬牙把中衣拿开些,等看到其他伤处时,已恨的用牙齿咬破了嘴唇,这才能压抑住想要暴起杀人的冲动。 她没回话,杏儿这时帮忙拿了主意。 “能动,怎么着也能撑着出这赵府。我寻了药已经给草妮儿吃了,咱们快着点儿走。” “行,这就走!” 许昭楠紧皱着眉头,也不磨蹭,狠下心将衣裳给表姐穿上,又拿旁边的破棉被给她裹了,拽下床幔将她捆在了大表嫂的背上。 “我护着你们与表姐出去,万一要是动手,你们便站远点,千万别来帮忙。” 表嫂与杏儿都点了头。 杏儿的腿果然伤了,好在这姑娘能忍,在许昭楠的拖扶下跟着往外走。 刚出了这小院没多久,迎面一个婆子与好几个家丁便迎面而来。 许昭楠原本是想着尽量不伤人的,可这会儿她却是提起了斧头来。 “今天谁敢拦我的路,我可不保证让你们全须全尾的。” 她话音不重,甚至脸色都算不上难看,可那个架势就是镇住了对面的人。 婆子是受了赵王氏的嘱咐过来的,方才被周家人拦了好一会儿,她就知道这头怕是要出事儿,好容易紧赶慢赶过来了,果然,人已经被带出来了。 看着那个裹成个卷的棉被,婆子心里也发怵,可想到自家夫人的手段,却是让她眼前直发黑。 咽了两口吐沫,婆子张了嘴,“那个——啊……杀人啦!” 许昭楠满腹戾气,能说出刚才那句话都算是尽力了,哪还有耐心跟人在这儿瞎掰扯。她在婆子开口的一瞬间,抬起了斧头,摆开架势,冲着对方就砍了过去。 北人彪悍,青龙镇也不乏青壮打架斗殴,可上拳头打出两管鼻血来就已经算是闹的厉害了,这女人家直接拿斧头要砍人,婆子活这么多年除了打仗那会儿可真没见识过。 她都没见过,更别提那些年岁小的仆人们了,几乎是一瞬间,人就跑了个干净,只留下那婆子软在地上,爬都爬不动,被吓坏了。 许昭楠恨恨的踹了她一脚,“为虎作伥的狗东西!” 大表嫂与杏儿本是害怕的,可许昭楠这一下,就安了俩人的心。 三人带着昏迷的表姐,脚步极快的往外走,但凡有人来挡,许昭楠的斧子便扬起来。胆子小的转身就跑,胆子大点儿的也叫那斧头敲晕了过去,并没有见血。 到了赵府门口,杜管家与小表哥正在焦急的等着,瞧见她们过来,忙帮忙将表姐安置上了马车。 许昭楠把杏儿与表嫂也推上去,“你们先走,最好是请个大夫一块儿出城。我得回去,会会赵家这几个畜生。” 第22章药香术 小表哥想伸手把人拉住,杜管家则先一步行了礼。 “楠姑娘放心,叫这位小哥先走,我在这里守着。” 想到表姐,小表哥也知道轻重缓急,伸长脖子往赵府及马车方向各看了一眼,最终决定听昭楠的。 “好,我这就先把表姐送回家,你一定要小心。” 许昭楠点了点头,接着转身就又重回了赵府。 因见到表姐伤痛的愤怒心情渐渐平息,许昭楠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叫赵家人闭嘴,放过表姐,而并非报仇。 她来的突然,根本没能按照原来的想法探听些赵家的龌龊,于是只能拼命回忆书中剧情…… 耳听着吵杂声越来越响,许昭楠看到躲着她的丫鬟小厮们,还真想到点儿东西。 赵老爷发迹靠的是他娶进门的王氏,表面上对自己的夫人极其恭敬,无通房无妾室,堪称模范相公。 书中大舅母刺死了赵少爷,之后周家人也慢慢死没了,而赵家人再出现时,是许静淑进京遇到的第一个小炮灰。 那会儿许静淑打着为周家报仇的名义,查到了赵老爷的外室和私生子,之后又把这消息告诉了赵王氏,由此引起了两人内斗…… 许静淑进京大概就是今明两年的事儿,推算一下,这时候无论外室还是私生子,已经都有了! 许昭楠心中有了成算,眼前也已经能看到赵府正堂的情况了。 周大舅一行人这会儿已经挂了彩,此时正被一群手拿棍棒的护院围着。 赵少爷在旁跳着脚,“打,给我狠狠打!一帮子臭要饭的,还真当是我赵家的正经亲戚呢!今天就给全打断了腿,扔门口叫人瞧瞧!” 护院领头的听了命令,二话不说挥起棍子就向周大舅头上打去。 许昭楠便是在此时进来的,抬腿冲着领头身上踹去,因着急,竟是使了十分的力气,直到脚挨到人了才想起自己的天赋异禀了,忙收了些,却仍是将个大汉踹飞出去,直直撞在了堂中桌椅上,呕出一口血,人便晕了。 她这一脚实在吓人,别说近前的护院与赵家人,便连舅舅和表哥们也被骇的脸色发白。 “妮儿!这……” 周大舅看看她又看看躺地上那人,一时都不知道要关心谁了。 “放心吧大舅,没事儿。”许昭楠暗示性的点点头。 大舅明白了,知道闺女已经被救出去了,他便也不急了。 “你是谁?如何敢伙同周家一起过来行凶!” 要说还是赵老爷吃的盐多,虽然眼睛里仍有惊惧之色,但出口的话说的还挺利索。 许昭楠拿着斧头耍了个花式,然后将双手都背在了身后。 看着对面又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的赵家人,许昭楠笑了出来。 “我是周家的外孙女,赵府的少夫人是我的亲表姐。家住毛镇上河村,离着倒是不远,你们赵家要是感兴趣,倒是可以寻人去那边打听打听我的名声。 我叫许昭楠。” 慢条斯理的介绍完自己,许昭楠一如继往的并不啰嗦,看着赵老爷继续说道:“我表姐在你们这儿过的那些日子,这会儿我家也不追究了,旁的补偿也用不上,好好拿封和离书出来就成。” “不行!” 叱喝出声的是赵王氏,她富态的脸庞露出狰狞神色,见许昭楠看过来,音调才低了下去。 “……周氏是我赵家儿媳,我赵家对她不薄,从未短过吃喝衣裳,凭什么要与我儿和离。” 周大舅握拳上前,紧绷着肌肉沉声反问,“你莫不是当我周家人全是傻子?不短吃喝衣裳就是好了?我养条狗也能不短吃喝!这话说出来,你也不寒碜的慌?!” 赵王氏听着周大舅的土话直皱眉,瞪了他一眼没接茬儿,只是强硬表示绝对不会和离,休书也不行,周表姐生是他们赵府的人,死是他们赵府的鬼。 说到死时,她微微上翘了下嘴角,表情中流露出的不屑乃至恶意叫周家众人都愤怒了起来。 许昭楠拦住要往前冲的大表哥,一斧头把近前的一把椅子给劈倒了。 “你!野蛮!粗俗!你就不怕官府来人吗!” 赵王氏被吓的捂着胸口直叫。 怕当然是怕的,要不是因着杀人犯法,许昭楠也就不会回想他们的把柄了。 不过…… “报官?随意。早听说青龙镇的县令大人乃是在世的青天,你敢报官,我定能说服我外祖家配合你。” 赵王氏脸色一僵,正想不服输的再呛上两句,赵老爷伸手按在了她的胳膊上。 “和离的话便不要再说了。哎……我们赵家也有过错。先前我儿虽答应了不会纳妾,可到底是少年人心性,不愿被人管教,这才和周氏起了冲突。夫妻间么,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因为这个就和离的道理。 亲家说是不是?” 这话是在回答先前周大舅的质问,许昭楠不知道前因,但大概能猜到。 见周大舅还想回话,她再次伸手拦住了。 “不必再说这些了,你们家有闺女愿意被人打,那是你们的事儿,在我家没这个规矩。赵老爷,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封和离书你是必须要出的,否则我家里表姐受了什么罪,她相公自然也得尝尝。” 抬手制止跳脚了的赵王氏,“总归你也不是只有一个——” “许姑娘!” 赵老爷额间冷汗都出来了,他急急叫停对方,却仍然见到许昭楠口型吐出“儿子”二字,忙回头看赵王氏,见她眼露茫然,才又看向许昭楠。 “总要给我家一些时间,哪能说和离便和离。” 许昭楠又将手里斧头甩了一下,“赵老爷不了解我,我不是个有耐性的。你若是现在写了和离书给我,那我立刻离开,咱们各自安好。若是不写,我也不知到我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写!” 赵老爷的冷汗还在不停的往外冒,他根本不敢赌,万一许昭楠真的知道他的秘密,那王家能活撕了他! 赵王氏的确是没看到方才许昭楠的口型,听到这声写,立时便急了,他拉住赵老爷的袖子,焦急的欲言又止。 许昭楠在旁看着,自然意识到有些问题,但对此却是没有半点儿头绪。 她偏头看向舅舅与表哥们,见他们仍旧是满脸愤恨的表情,似乎是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或许是表姐知道什么…… 许昭楠这般想到,更不愿意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赵老爷,一刻钟内,我要拿到和离书。” “你、欺人太甚!”赵王氏只觉火冒三丈,却是被自己相公死死拉着,只能重又忍耐了下去。 最终,许昭楠拿到了一份白纸黑字的和离书。 轻轻吹了吹还未完全干掉的墨迹,许昭楠看都不看对面人,拉着周家人转身便往外走。 “爹!” 见人走的不见人影了,刚才一直没说话的赵少爷终于吭声了。 “喊什么?来人,去给我查查这个叫许昭楠的,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门外,杜管家等的着急,就怕许昭楠有个闪失。 等到瞧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出来时,向来严肃的脸上没忍住,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这还是头回见到他笑,即便是在这时候,许昭楠都不由多看了一眼。 “咳,咱们这就走吧,马上就要关城门了。”杜管家抬袖挡了下自己的脸。 大家自然都没异议,能上车的上车,上不去的便跟在了车旁,总算是幸运的赶出了城门。 周家里,剩下的人等的更是心焦。 大舅母已经控制不住的落了好几回的泪,手脚发软根本就缓不过来。 周姥姥则是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串珠转动着,嘴中低声念着佛经。 等到听见院外动静时,几乎是瞬间,所有人都扑了出去。 因着小表哥中途去请了个大夫,所以竟是在出了城门不久便被许昭楠他们追上了,如此便是一同回到的家。 待到了家,表姐被安置回屋,大夫也随着过来了,家里人乱了会儿,便被姥爷姥姥都给安排妥当,该休息的休息,该照顾的照顾。 许昭楠是休息那一类的,她也的确是有些累了,可赵府里头的情况还是得跟姥爷说说——她放不下赵王氏的异常表现。 祖孙二人单独聊了起来,等到许昭楠说完,周姥爷便轻叹了口气。 “是祸躲不过啊……” “姥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许昭楠给他倒了杯水,轻声问。 周姥爷端过杯子,却是并没喝,只是发愣一般的看着。许昭楠便也不吵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假寐。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许昭楠已经有些迷糊着想要睡过去了,突然鼻间便闻道一股极其奇异的味道,那味道怎么形容呢,似香似臭,能叫人皱起眉头,却又让人贪婪的想多闻几下。 又待片刻,许昭楠只觉脑袋里好像铜锣乍响,震得她整个人清醒起来,接着一大段一大段的记忆涌入脑海,撑得她忍不住抱住头呻吟出声。 药香术?! 这是什么?这是原主的记忆,还是我的记忆? “楠儿,姥爷对不起你,这些东西竟还是要让你想起来。” 第23章表姐醒 姥爷这句似悲似喜的感叹,从耳朵传进脑子里,似乎过了一段时间。 许昭楠甩了两下头,好容易才开口问话,“姥爷,药香术,是什么?” 周姥爷看着低垂着头的许昭楠,又是一声叹息,然后才慢慢讲述了出来。 药香术,简单来说是利用物品本身的性质、味道,通过特定的手法进行处理、配比,由此得到一味“药”的技艺。 叫做药香术,是因为其制作过程的确与炮制药材、配制药品十分相似,甚至这门技艺也的确有些治病救人的办法。 但流传至今,更多的却是害人之术,“药香术”三字就显得十分讽刺了。 从姥爷的描述中,许昭楠觉得,这药香术与其说是类似医术,其实跟蛊术或者传说中的咒术更贴近。至少她脑子里头的记忆,叫她根本没办法用医学道理去进行解释…… 花国人么,谁还没点儿极其朴素的中医“基础”! 就比如红枣,性温补血的功效大部分人都能知道。可根据药香术,这东西能做成让人快速失血的药丸子,还没有伤口那种…… 她穿的应该是本普通的架空古言文啊,除了原女主她堂妹那个玉佩外,其他的设定并没有特殊之处。 所以,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许昭楠是真懵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穿书,或者只是穿到了跟那本书类似的平行空间?! 为啥考大学的时候,没选物理!!! 哦,是我智商不够┓(′?`)┏ 脑内跑了几圈草泥马,自我解嘲之后,许昭楠的心情也稳定了不少。 既来之则安之吧,还能走咋滴…… 周姥爷可不知道她外孙女心里头已经转出个迷宫,科普完药香术之后,后面的内容渐渐沉重了起来。 “药香术曾备受追捧,尤其是前朝末年,皇家、富贵人家乃至不少平民百姓都在追求长生之术……” 得了,也不用听后面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许昭楠心里腹诽,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跟世间万物一样,东西的好坏要看用东西的人,这药香术本来就歪门邪道占比更高,要是有心人想使坏,那可就太容易了。 果然,周姥爷说完了“药香人祸国,各国大肆扑杀”后,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也是我一时想歪了,原本都打算好,这技艺便断在姥爷这儿。可我……” 许昭楠看她姥爷的眼神,那是种混合着愧疚与可惜的神色,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可姥爷见我天资聪慧、天赋异禀,实在是见之心喜、不可自拔……哎呦,姥爷您下手也太重了,我这脑袋瓜多金贵呢!” 叫许昭楠这么一打岔,周姥爷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他笑着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那会儿你还小呢,我随口教几句,你便能配出香来,姥爷就没忍住……只是等把香诀都教会了你,我又后悔了,所以才制了香,叫你忘了那段记忆。” 药香术的“香”字源于这一技艺制出来的东西,是需要靠味道来起作用的,已经成型的配方便叫做“香诀”。 听到这里,许昭楠便明白了,“那赵家跟药香术有关系?” “呵,他们家的确是胆子大的很,草妮儿回门那天,赵富久就跟我开了口。楠儿啊,不瞒你说,当时姥爷吓的连搬家的心思都有了。 可要真搬家,不就是认下了这事儿?再者你表姐也已经嫁过去了……我便只能装傻充愣。这都三年了,我还以为赵家信了我的话,或者也害怕了,没想到,他们放弃归放弃,却想要害死草妮儿!” 周姥爷说到此处,语气中含了恨意,手中把玩着一个小瓶子,许昭楠猜,这可能是刚才给自己闻的东西。 她伸手把瓶子拿过来,“这事儿还是得等表姐醒了再确认,姥爷也没必要再提起这个,便还是当做完全不知道吧。” 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说颐养天年,享受享受儿孙福也是要的,还折腾个啥! 这话许昭楠没说出来,但周姥爷显然是明白了,一时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昭楠却是又想到了别的事儿,“姥爷,那关缙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周姥爷又是沉默,可连药香术这事儿都说了,关缙那里也就没必要瞒下去了。 “他是京中关家的嫡孙,他祖父的确是救过我的命,知道我懂得药香术,这关缙过来也的确是来修养的。” “他的病,需要药香术来救?” 许昭楠问出了关键。 周姥爷叹着气点头,“不过,我救不了,我所会的香诀中并没有能治他的病的。” 按照周姥爷先前所说,香诀有传承,但更重要的则是药香人本人的创新开发,他资质一般,再加上正赶了乱世,也不敢研究。 “那……这关缙专门到上河村去,是姥爷你建议的?想叫我去治他?” “胡说!”周姥爷瞪了她一眼,“我已经后悔教你,又怎会把此事告诉旁人!是那关公子自己要去上河村的。” 许昭楠当然相信自家姥爷,可对于关缙她此时却是多了些提防,实在是这人的行为有些诡异,或者就是他们家调查过自己家呢?! 平民百姓又怎么抵抗得了权贵之家。 显然,她的想法周姥爷也是有的,只见他皱起眉,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半晌摇了摇头,“我还是信得过关家老爷子,若非有他护着,说不得当年我就死了。” 许昭楠没有辩驳,小声叮嘱姥爷不要再提药香术之事,接着便走出房间打算去休息。 院子里已经安静了许多,只有表姐那屋能瞧见不少人影。许昭楠看了看,没在过去,回了自己的房间,她需要安静的整理下思路。 躺在炕上,回想姥爷说的那些话,又将书中内容拿出来一一比对。 许昭楠终于发现有点奇怪的地方。 书中那个玉佩有一方种什么活什么的空间,许静淑用这空间一开始种的全是稀少的花木,后来种的便是稀少的药材,重点都在“稀少”上。 小说么,这种金手指就图个爽,谁也不会太深究。可如今许昭楠过来了,再看书中情节,那违和之处就十分明显——许静淑种活的稀有植物,全送了人,具体干什么却是没写。 大概的思路就是,有贵人需要,许静淑种,送给贵人,许静淑得到奖赏,利用奖赏打脸。 难道,这药香术是世界补全的逻辑吗?! 许昭楠胡乱猜着,越猜越觉得烦得慌,裹着被子就开始在炕上滚来滚去,把自己滚的快睡着时,却是突然听见了院子里有动静,好像是在喊“醒了”。 表姐醒了? 许昭楠连忙起身,下地踩着鞋便跑了出去。 周宝椿的确是醒了,这会儿正被大舅母一勺一勺的喂着药。 屋里屋外一堆人,许昭楠过来时,姥姥正在赶人,“都走都走,明个儿再瞧,叫草妮儿也睡个好觉。” 许昭楠脚步迟疑了下,还是进了屋。 姥姥倒是没赶她,反而笑着冲她招手,“你来的好,进来进来,看看你表姐。” 说完话,姥姥自己起身,把不愿意动弹的周家人都撵了出去,屋里便只剩下了大舅母和许昭楠。 “表姐,你咋样?”许昭楠轻声问着。 周宝椿虚弱的笑了笑,受了这般折磨,眼神却仍旧清亮坚韧。 “听娘说,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好表妹,多谢你。” “咱一家人,用不着谢,表姐好好养伤,早点儿好起来才是。” 许昭楠也笑起来,轻轻摇头。复又看向大舅母,掂量着要不要把和离的事儿说出来。 大舅母将药碗放下,“草妮儿想跟你说话,我也先出去。” “楠儿,赵家不会放过我的,你把我送回去吧。” 怎么都没想到周宝椿会说出这句话,许昭楠心头立时“咯噔”一下。 “你别问,现在已经连累你了,若是还叫你知道……”周宝椿还在继续说着,“只是周家人,你能不能想办法,救一救?” 她说完,似乎是觉得太过为难许昭楠了,闭起眼睛,眼泪落了下来。 “表姐,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赵家人的品性,即便你不说,咱家怕也是被他们盯上了,若连内情都不晓得,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许昭楠语气冷冷的,手却是暖和的过分,她抓着表姐的手,尽力的安抚着。 周宝椿被那个“死”字吓了一跳,眼泪掉的更凶,却是咬着嘴唇没有发出哭声来。 又过一会儿,她终于睁开眼,“赵家要找药香人,认定了咱家这里有线索。这话是我不小心听着的,叫他们发现了。他们是绝不会放过我的,毕竟我若是去县衙告状,他们一家怕都逃不掉干系。” 当年药香人被逮捕处死了大部分,可各国都有一小部分逃过了,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可各地仍然有因为跟药香人、药香术有关系而被处死的事情发生。 无论真假,甚至碰到糊涂的官员,连验证的环节都没有,只要有举报就直接判问斩。 这也是许昭楠觉得赵家胆大的原因。 周宝椿这话,也验证了姥爷的猜测。 “我来想办法,你就别想着回去的事儿了,和离书我都避着赵家给了。” 第24章赵家倒 周宝椿反拉住了许昭楠的手,“你可千万不要用药……此事来做把柄,万一牵连到咱们,那……” “我晓得,表姐且安心。” 许昭楠劝慰一句,又说道:“和离这事儿,表姐是否怪我擅作主张?” “这说的什么话。”周宝椿笑着摇头,“他们一家都在骗我,我若是还惦记着那赵家,这一身的伤岂不是白挨了。” 听她这般说,许昭楠心头残存的那点儿担心便也没了。 姐妹两个又聊了几句话,许昭楠便为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在书中,许静淑是借着赵家夫妻两人内斗的空隙,利用权势直接吞并了赵家的产业,逼得赵家变卖家产而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 这个办法许昭楠却是不能用的。 她没有那个权势,当然,赵家在此时应该也没有那么多财富积蓄起的力量。 而那条要另辟的蹊径,许昭楠并没有骗表姐,她的确是有些想法。 赵老爷的外室中,有一位花娘,这人在赵家出事儿之后,迅速带着儿子跑了,而其他留下或观望或想捞些钱财的则都被赵王氏给处置了。 那花娘会被单独写两笔,是因为她生的是赵家唯二的儿子,那儿子比现在的赵少爷强上不少,深得赵老爷看重。 此处大约是作者留的伏笔,虽然这本书到了结尾也没有再提花娘与这赵家儿子,但许昭楠却觉得这里该是一个突破点。 思路大概理清楚了,如今最亟需的是要确认那花娘对赵老爷的感情,然后才好细致考虑下一步要怎么走。 待到第二日,周家一家人都起的很早,一波波的都去瞧了瞧周宝椿。 周宝椿算得上好运,杏儿懂些医术,在赵家便帮她处理了伤势,救治的也还算及时,总归命是保住了,只是伤势严重,还需要不少时间去休养。 待送走了大夫,大舅母拉着许昭楠的手一边抹眼泪一边道谢。 原来正是因为先前许昭楠提醒了周姥爷,周家才又买了个小丫头,也就是昨个儿来报信的桃儿送进了赵府,否则周宝椿遇害的消息能不能送出来,那可就不一定了。 关缙便是在此时上门的。 “带了些温补的药材过来,姥爷便收着吧。” 他轻一摆手,杜管家并几个仆从便端着好几个盒子上前,这架势把周家人都给唬住了,便连周姥爷都愣了神。 还是许昭楠司空见惯,喊了几声表哥,让他们把东西全拿了下去。 “胡闹!” 周姥爷呵斥了声,正想要喊人把东西再给拿回来,关缙又开口了。 “姥爷,我有事儿同……许姑娘说,可否叫我俩单独待上一会儿?” 周姥爷自是觉得不合适,他也是才反应过来关缙竟是叫了他姥爷,这称呼可是怎么算的,当下便想要拒绝,却是被许昭楠又给堵住了话。 “正巧了,我也有话和你说,过来这边。” 她说完,便转身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关缙对着周围人笑笑,跟在后头也进了屋。 许昭楠并不知道外面的周家人着急的够呛,她进了屋先是给关缙倒了杯水,然后就露出个谄媚的笑来。 这也是没办法,毕竟有求于人。 青龙镇她并不熟悉,周家人也不适合去镇上调查那花娘外室的事儿,想来想去,便只有关缙的手下人或许能用用了。 关缙接了水,姿态十分讲究的呷了一口,等听完许昭楠的请求,面上也还是没什么变化。 “那个,报酬是肯定有的,就是瞧你这样吃穿不愁的,我还真不知道要谢你什么。” 许昭楠讪笑着抓抓头,“要不我再去给你猎两只大雁?” 上回见他那表情,好像很喜欢这种飞禽…… 关缙一口水差点儿没呛着,他放下杯子,低低笑了声,“这事儿我还真能办,谢礼我便不要了,当你欠我一回,以后若是我开口,无论何事,你得应我。” 这话说的就很小说了,许昭楠面色古怪的看了关缙半晌,也没聊什么不能杀人放火之类的话,直接点了头。 对她的爽快,关缙也不意外,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是把许昭楠给震撼了一把。 “你说的那个花娘杜管家便认识,她与赵富久不过是各图所需,说不上有情。从她那里入手,的确能叫赵家跌跟头,至于跌了这跟头之后能不能起来,便看你要不要让他们起了。” “杜管家识得?” 关缙胳膊弯起,右手手指点按在自己的脸侧,竟是露出个略带调皮的表情来。 “我在青龙镇上也住了些时日,镇上的情况自然要搞搞清楚。那赵家表面来看不过是一富户,实际上却跟京中有些关联。想来你也知道些我的来历,我们这种人,为了安全可是小心的很。” 他故意用吓唬人的语气说出这番话,许昭楠配合的给了他个白眼。 “赵富久贩私盐,那花娘手里有账本,只要拿到那账本往衙门一递,赵家便跑不了了。” 许昭楠正愁要怎么说私盐的事儿,完全没想到这话竟是从关缙嘴里出来了。 她知道这事儿自然是因为看了小说,那关缙……势力这么强大的吗?! 瞧着许昭楠怔愣的表情,关缙忍不住又笑,只这回笑的有点儿狠,紧接着便又咳了起来。 “喝水,快喝点。你这病……” 许昭楠顿住,想起昨天姥爷说的话来了。 她心口有点儿闷,关缙虽然看着病弱,可怎么瞧都不像病入膏肓的样子,怎么会没救呢?! “你既然是京中的,我听说那些个御医都厉害的很,请人瞧了吗?” 关缙停下了咳嗽,许昭楠瞧着他的脸,就觉得又白了几分。 “不是大毛病,治不治的没关系,昭昭不必忧心。” “不是,先前不是叫我楠儿么,这会儿怎么又变了……”许昭楠被他叫的都没心思去关心他的病了。 关缙拿帕子掩嘴,又咳了一声,才回道:“虽说不是大毛病,可似乎叫声‘昭昭’就不容易咳嗽呢。” 老娘信了你的邪! 不管怎么说,这称呼都过于亲密了,许昭楠半眯眼,正想要掰扯一下的时候,关缙又道: “有外人在的时候我自是有分寸的,许姑娘,可好?” 你个糟……额,总之,坏的很! “行、行吧。” 许昭楠妥协。 “那什么,杜管家借我用用?” “自然,他与我带来的几个仆从侍卫,一并给你帮忙。” 有了关缙这个大助力,事情进展的出乎意料的顺利。 许昭楠见了花娘与她儿子一回,许了金银出路,又拿自家表姐做例子来证实赵家的心狠手辣,花娘没多犹豫,就把账本交了出来。 杜管家是真能人,后续一切事务根本就没用许昭楠再插手,不过两日的工夫,赵家一众人便都进了大狱。 这事情发生的太快,周家人全都懵了。 前脚还在担心赵家报复,后脚这家人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许昭楠还被姥爷好一顿盘问,那意思,就怕她为了表姐、为了搞倒赵家而牺牲自己似的…… 要认真说起来,许昭楠也不见得多淡定,至少她原本的计划,也就是想让赵家不敢找周家麻烦,达到这个目的便已经算不错了。 毕竟赵家在青龙镇经营良久,便算是县令清明,可几天的时间想扳倒这么一家人,那也太不实际了些。 可因为关缙,这事儿就发生了。 就,势力这么强大吗?! 许昭楠只能再次感慨,并决定要多探听点儿关家的消息。以前她觉得关缙这种贵公子,不会跟自己有多少关系,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却是没办法再这样想了。 总归是,知己知彼才好。 赵家事算是解决了,提醒周家人仍然要多关注衙门那头,等赵家判了之后才能放松。 接着许昭楠才把自己要借银钱搬家的事儿告诉了姥爷姥姥,两位老人自然也是赞成,不仅他们给了钱,便连三个舅舅也都掏了一些,不要还不行。 许昭楠只得全收了,一一谢过,如此便要往家回了。 关缙自是与她一路,周姥爷的表情不太好看,临出门时还专门叫了关缙说话,许昭楠正好奇俩人说什么时,周家大门又被“啪啪”拍的巨响。 这动静惊的众人都是一跳,不由的便回想起当日桃儿的求救来。 而来人要说的果然也并不是好事儿。 “楠姐,你快回家,你那婚事要定了!”狗儿一身风尘仆仆,大呼小叫着冲进了周家。 “我爹娘同意的?” 许昭楠皱起眉,将狗儿引进了堂屋,等他灌了两口水之后才问道。 “不是,大叔大婶儿都说不行,可你家曾爷爷同意了,逼着大婶儿把你的庚帖都给出去了。” 这给庚帖便是去合八字了,等到合了八字,双方交换信物,这便算是订婚。而一旦走到订婚这步,对于许昭楠来说,便被动的很了。 “看来他是不想活了。” 说出这话的是关缙,他嗤笑着勾起了嘴角,常在手中的帕子被他紧攥着。 许昭楠怕他再咳,忙给他递了杯水过去,顺便安慰他也是安慰周家其他人,“我提防着他呢,管叫他吃回教训,这事儿还真难不住我。” 事不宜迟,本就是要回上河村的,许昭楠与关缙并没多留,倒是叫狗儿休息一天再走。 马车的速度本来就快,关缙想要让人再加速,许昭楠却没同意,不过仍然是比去时少花了几个时辰,在两日后的上午,他们赶回了上河村。 照旧是赶了关缙去休息,关缙也仍然听她的,不过却是叫了兰雀与她一同回家。 许昭楠利索答应了,招呼着兰雀,抬步就往家去。 大门口,小蔡氏满脸喜色,正和邻居家王婶儿唠着嗑。 “哎,咱这当长辈的,摊上不省心的小辈儿那也不能不管,就昭楠这婚事,你就说我找的好不好!啊?这是一般农户人家能攀上的亲事吗!哎呦,秀才老爷,赶明没准儿就是官老爷了!” “这般好的亲事,我觉得更合适您的亲孙女静淑,您说是不是?” 第25章有章法 许昭楠背着手,面上是带着笑的,自觉说出口的话也十分真诚。 “你怎么回来了?” 小蔡氏面色陡变,想起身边有人,又忙解释,“不是去你姥爷那儿吗?这一来一回的,不得半个多月呢,咋没多待会儿?” “您方才不是在说我的婚事吗,自然是为了这婚事才快马加鞭的回来的。” 一旁王婶儿倒是还想看热闹,可到底是害怕许昭楠的,见她明显面色不好的样子,便借故离开了。 小蔡氏也是长了教训,并不敢惹她,四外看了看,露出个讨好的笑来。 “那啥,你娘在四柱家呢,还不晓得你回来了,你在家坐会儿,奶去给你叫你娘去哈。” 她说完侧身从许昭楠身边擦过,打开院门,飞快倒腾着两条腿往外跑。 许昭楠没拦她,而是在小蔡氏离开之后也出门转去了隔壁。 王婶儿家的小儿子今年八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听着许昭楠的唤声,矮着头躲着她娘就出了门。 “楠姐楠姐,你回来啦!” 上河村怕许昭楠的多,但又怕又爱她的更多,其中尤以孩子们为最。 这王虎头就是其中之一,这会儿扬着脑袋跟许昭楠说话,满脸的崇拜溢于言表。 许昭楠被他逗笑了,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来,打开递给虎头,“你自己先捡几块喜欢的吃,然后给我办点儿事儿,剩下的糖就分给跟你一块儿办事儿的小家伙们。” 虎头拿小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然后才接过糖,“楠姐,你放心,我办事一定叫你满意。” “是是,必然满意,小大人儿。” 嘴角噙笑,许昭楠拍了拍他的头,然后弯下身凑近虎头,轻声嘱咐起来。 “……不能真伤着人,你得看好了,闹着吓唬吓唬他就成。” “我懂!不过楠姐,那小子精明着呢,我拿两块糖给他,说不定就能让他听话了。” 许昭楠挑眉,“你要是真能这么办成了事儿,那当然最好,可比你楠姐我的主意还要厉害几分呢!” 一听这话,虎头来劲儿了,又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啪啪响,连跑带颠的喊人去了。 许昭楠在之前小蔡氏诬陷她的时候,就当面和曾爷爷表示过,老人她动不了,可她能盯住曾孙子啊。 她亲自动手是过分了些,找同龄的小家伙们帮个忙,这总没问题吧。 见着虎头跑远了,许昭楠转身又回了自己家。 这一趟实在是匆忙,除了几包糖,也就是姥爷姥姥给带回些东西,这让习惯出门带礼物的许昭楠很不适应。 兰雀已经先一步把东西都拿进了西厢,见许昭楠进屋,邀功似的扬了扬下巴。 “劳烦你了,快回家去吧。” 许昭楠又从怀中拿出另外一个小了不少的油纸包来,这里头的糖果更精致好看,她单独拿了一些出来放身上,本是打算哄自家胖妹妹的,这会儿倒是先给了兰雀。 兰雀好奇的打开油纸包,没想到是糖,一时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不喜欢吗?” “不是不是,就是,我都这般大了……”兰雀抿抿嘴,害羞的红了脸。 许昭楠失笑,“哪里就大了,你还是个小姑娘呢。” 兰雀嘻嘻捂着嘴笑,看起来很是高兴,原地蹦了两下才开口说话,“我不回家呢,公子都吩咐了,叫我跟着楠姑娘。姑娘你有吩咐的话,就尽管招呼吧!” 这雄心壮志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干个大事业呢! 许昭楠伸手像拍虎头一样拍了拍兰雀,“倒是有事儿麻烦你,四柱叔家知道不?也就是娟子婶和小柳家。你去他家把我娘叫回来。” 小蔡氏出门说是去找周氏了,拿脚指头想也知道是糊弄人的,这种时候,她怕是只会想着怎么把亲事催一催,最好是赶在许昭楠反应过来之前,就把婚事给定下来。 兰雀欢欢喜喜的接了任务,小蔡氏也如许昭楠推断的那般,着急忙慌的去到了曾爷爷家。 “老叔,这事儿您可要给拿好了主意,那是多好的人家啊,偏生大郎和他家那口子脏了眼,怎么都不愿意。就昭楠那模样,能许出去就算咱祖上积德了,更何况是个秀才老爷!哎呦喂,这要不是三郎的同窗,咱家哪能开得了这个口?!” 许老爷子虽说爱倚老卖老,可到底是许家最年长的一位,自认就算不喜欢许昭楠,那也毕竟是许家的人,因此,听了小蔡氏这话,他可不怎么高兴。 “咋个话说的,昭楠品貌是差了点儿,可本事那是不小的,哪有你说的这难寻婆家。” 小蔡氏暗暗撇嘴,话头却是赶紧转了,“是是,是侄媳妇不会说话,我这不是激动的吗!不说那秀才的人品样貌,光聘礼可就给这个数啊!” 她伸出五根手指比划了下,“五十两银子!这在咱上河村是头一份不?!这婚事还得您多费心,侄媳妇也没旁的能孝敬您的,聘礼这儿您可得收下二十两,留下那三十两能给昭楠带走,便算是全了我这当奶奶的心了。” 以上河村来说,一年到头能省下十两银钱的,那得算是富户了。 二十两银啊,许老爷子的手指动了动,嘴上推拒了两句,最终还是点了头。 “八字若是和出来了,便赶紧着寻个媒人过来,这婚事才好定下。” 小蔡氏连连点头,“是是,这改日不如撞日,今个儿的黄历就好的很,我早上啊就叫二郎去镇上知会郑家去了,说不得啊,待会儿就能进村了。” 这还真是巧的不行,小蔡氏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恼恨,哪怕许昭楠再晚回来一天,不,哪怕是半天,这婚事也就成了。 偏生赶在这么个关口,叫她不得不再多舍出十两银子去。 小蔡氏强忍着,才没啐一口许老爷子,说好的就要十两,到这会儿却突然拿了乔,早没见他把那蹄子当成许家人! 不管心里有多少不满,有许老爷子这个长辈支持,小蔡氏还是觉得放心不少。 她也不敢回家,干脆就往村口去了,打算一旦等到了许二郎,便干脆把人往许老爷子那里带,等到收了郑家的东西,她再多吵嚷几句,这订亲的事儿就算是成了! 小蔡氏的运气不错,在村口刚晃悠了两刻钟左右,许二郎并媒人便到了,一行人急急往许老爷子家里走。 许家,周氏刚跟许昭楠说清这几天的事儿。 “……狗儿性子太急,没等我交代完便跑了!这孩子可真是……你娘哪能那么傻,我给出的生辰八字是胡乱写的,他们竟是当个宝贝似的捧着。” 周氏嗤笑道:“活该!” 许昭楠想了满肚子的主意,但都没她娘这招釜底抽薪来的厉害。 原本还担心爹娘是受不住压力,或者就是被劝说的愿意了,才会交出她的庚帖,却原来那根本就是假的! “娘,厉害了!” 许昭楠竖起个大拇指,周氏得意的扬起脖颈,继续往下说道: “他们啊,还以为我见天儿往娟子那头跑,是想办法呢。其实啊,我就是躲着他们,怕有人来问我那庚帖为啥不对,这后头的瞎话我还真没想出来,我……” 随着周氏诉说的话语,笑意像是山间的泉水,不受许昭楠控制的汩汩而出。 她穿过来这么长时间,头一回感受到由衷的快乐,这快乐叫她忍不住扑进周氏怀里时,仍旧能发出笑声。 周氏抱住自家大闺女,眼神温柔的不行,心里更是轻松了许多,嘴里却是数落着,“大姑娘了,还爱撒娇呢。” 她跟相公其实都能感觉到,自从送殡那天之后,大闺女便与他们有了距离。这种感觉上的东西不好言说,平日里闺女的表现也如常甚至更亲近了,可他俩就是能觉出那么点儿不一样来。 周氏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也没法子解决,可就在刚刚,闺女的这一扑,她心里就明白,那些个距离啊什么的,就像冬天河上打的出溜,一下子就没了。 用不着去细究,周氏想的开,结果好就行! 于是,她嘴上数落没停,这一双手却是稳稳的抱着闺女,还一下下的拍抚在她脊背上呢! 胖娃棉棉历来乖巧,大人们说话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可这会儿见着眼前的一幕,却是倒腾着小短腿扑到她姐身上,“姐姐抱我,抱棉棉!” 许昭楠很不好意思,正愁该怎么从周氏怀里起来,妹妹来解围了! “哎,姐姐抱!乖宝!” 亲一口在胖娃脸上,许昭楠当没听见兰雀的笑声,打算顺着方才的话题往下说,外头却是响起了许大郎的招呼声。 “这屋呢,你咋这会儿回来了?” 周氏打开房门,奇怪的问道。 许大郎脸色莫名,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进了屋,然后看见了许昭楠,嘴就开始张张合合,愣是把自己脸都憋红了都没说出话来。 “你这是干啥,到底要说啥?”周氏看不过眼,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妮儿、楠儿啊?你、你啥时候跟、跟关公子订的亲?!” 许昭楠:……嗯? 第26章说真的 屋里半晌没声音。 周氏摸着耳朵,以为自己听岔了。兰雀捂着嘴,看眼睛形状应该是又笑了。 许昭楠则是懵逼的,她知道自己没听岔,她只是怀疑关缙脑子又跑偏了…… “爹,关缙的原话是什么?” 也没心思喊公子了,许昭楠只觉心累。 可许大郎听她直呼关缙名字,却是想歪了,“这……都叫名字了么?是、是真订亲了?” 后面那句问话的声音都抖了。 “爹!”许昭楠正色大喊了声,“你好好的!先告诉我关缙原话是啥?” “对啊,你赶紧说!”周氏也急了。 许大郎这才回过神,回想关缙的话尽量复述了出来。 按照关缙的说法,许昭楠送过他大雁、衣裳,他俗气些,回馈的大多是银钱,俩人还经常一起吃饭。虽然没有完全说明白,但是从他接下东西开始,便是愿意这门亲事的。甚至已经送信去了家里,只等家里知晓了,便要来正式登门。 这番话一出,许昭楠差点儿要撸袖子跟关缙去干仗了! 周氏则是马上开口问她,“你给关公子送了大雁?” “娘!那就是碰巧遇上了,我哪知道大雁不能送的!” 许昭楠崩溃的抓抓头,她受不了这个委屈! “那什么衣裳,是他在铺子里头买的。还给我银钱?!那不是让我去镇上拿药的工钱么!至于吃饭就更离谱了,要是他叫我吃顿饭便算是两情相悦,那跟我两情相悦的人可就太多了!” “胡说八道!” 许大郎一激灵,难得斥责了一声。 不过到这会儿,他也明白过来了,“这关公子是误会了?还是说,知道了你那婚事的事儿?想帮帮忙?” 她问完这话,大家自然便把目光投向了兰雀,毕竟只有她跟关缙是最熟悉的。 哪知道兰雀竟是屈膝行了个礼,脆声道: “旁的我也不晓得,可公子跟我说过,以后楠姑娘便是我的主子,叫我好好侍奉她。就是公子还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侍奉呢!” 好有心机一男的! 看着爹娘投向自己的疑惑眼神,许昭楠就差指天发誓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一家人还待再掰扯掰扯这事儿,虎头在门口轻轻的出声喊人,“楠姐,你在不?” 许昭楠握拳轻捶了下自己的腿,抿着嘴唇,走去拉开了门。 “怎么了?” “楠姐,我瞧见曾爷爷那儿好像有个媒婆啊,是不是说你的事儿?” 许老爷子在整个村里都算是年岁大的,所以即便不是同姓,虎头也要唤他声“曾爷爷”。 拜小蔡氏所赐,上河村上到老人下到孩子,基本都知道许昭楠要定亲的事儿,因此这会儿虎头才能来报信儿。 事有轻重缓急,许昭楠回头看看爹娘,最终还是决定先去许老爷子那里,至于关缙…… 回头再收拾他! 棉棉被交给了兰雀暂时照顾,许大郎三人则匆匆赶到了许老爷子家。 “……郑家满意的很呢,这八字合的也好,现在啊就差定个日子,郑家那边就要来送聘礼了!” “要的要的,咱这就定日子。我早就请人测算好了,明后两天都是极好的日子,就盼着您过来把信儿带回去呢。” 前头那声音应该是媒人的,后面这个就熟悉了,是小蔡氏。 “只听说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现在听继奶奶的,听隔房曾爷爷的,也能定人的婚事了?!你是给人说亲的,还是买卖人口的!” 许昭楠大步进了堂屋,开口就是冲着媒人去的。 “买卖人口”这词没听过,可这意思倒也挺容易明白。 这媒人本就只是收了钱过来走动的,心里头存着几分的心虚呢,一听这话也就明白是婚事的女方到了,面上赶紧端出了笑来。 “呦,这便是许姑娘吧,真是好模样!跟郑秀才啊,郎才女貌啊!” 许昭楠缓缓走近她,“你不认识我,都敢给我说亲?” 媒人被她的气势吓得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这……这怎么说的……那什么,大嫂子,哎,你这孙女可是怪厉害哈!” 她侧头喊小蔡氏,指望她能说两句。 小蔡氏能说个屁!她恨不得将脑袋缩进脖子里! 媒人没法子,想想收的钱,又看向了许老爷子,“老爷子哎,您是长辈,这事儿您得做主啊。” “咳……昭楠啊,哎,大郎,你俩也过来坐下。正好一起商量商量,郑家可有诚意的很,聘礼单子都先拿过来叫咱们家瞧了,你俩过来看看。” 许老爷子摸自己胡须,一只手扬起聘礼单,冲着许大郎与周氏招了招。 许大郎与周氏可没自家闺女不规矩,对着长辈低着头弯着腰,表面上看顺从得很。 这姿态让许老爷子挺满意,这才扭头又看向许昭楠,“昭楠啊,你个姑娘家,这般凶悍不成体统,赶紧着跟花媒人道个歉,可不要叫人笑话了咱们许家。” 别说许昭楠了,就连小蔡氏都忍不住偏头看了眼这老爷子——脑子没长,胆子挺大。 “呵。” 短促的一声笑,许昭楠连脑袋都没转,仍旧是盯着媒人看。 花媒人后脊背都湿了,做她们这行的察言观色那都是看家的本领。虽说就这么一小会儿,可她也看出来了,这婚事啊,人家姑娘自己做得了主,根本不是小蔡氏与许老爷子能拿捏的! 她就说呢,毛镇上也不是没有媒人,怎么巴巴的把她从青龙镇找过来保媒! 到这时,花媒人心里便有了谱了,这媒人钱怕是赚不着了,郑家能给她点儿辛苦费便也算不错了。 “许姑娘,您看,我就是一说媒的,吃的就是这行的饭,别的东西我可是万万不敢沾的。” 这是回答许昭楠那“买卖人口”的话,也是在服软了。 花媒人摆着手,继续说,“我是从青龙镇来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青龙镇花媒人,我这姓氏可独一份的,保的媒那可都是正正经经的。” 她强调了一嘴自己的姓氏,不仅是许昭楠,便连许大郎、周氏都瞧了一眼。 大舅母便是姓花的,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因着这点儿猜测,许昭楠终于移开了视线,看看缩着头的小蔡氏,还有自以为是的许老爷子,正想干脆说自己的生辰八字是假的时,关缙带着杜管家还有一些仆从,捧着好些个盒子过来了。 这架势似曾相识,但许昭楠想到了她爹刚才那个话,立时就觉天灵盖被敲了下似的,一个箭步就迎了上去。 “你给我闭嘴啊,敢瞎说话瞎动作,你这病也不用治了,咱俩同归于尽吧!” 许昭楠低声、快速、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么句话。 关缙一愣,并且微微扁了下嘴…… 许大郎跟周氏抻着脖子往这头看,脸上还带着十分好奇闺女说了啥话的神情。 只一瞬间,堂屋里的氛围就变了。 花媒人眼珠一转,心道,怪不得人家姑娘不愿意,眼前这公子可比郑秀才强出去八百里地去了,搁谁谁也不能乐意啊。 到这时,她也就歇了心了,只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应付郑家去。 许昭楠拦住了关缙,赶紧继续自己的速战速决。 “我那生辰八字是错的,合出来结果再好也跟我没关系。继奶奶、曾爷爷,你们也别想再掺和我这婚事,把我闹烦了,谁都过不舒坦。” “荒唐!你个毛丫头,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曾爷爷往常接触不到许昭楠,就近期摊上了两回有关她的事儿,都被怼的怀疑人生。他哪受得了这个,拍着桌子就要骂人。 刚开口,他那亲·曾孙子大哭着跑进来了。 “哇……曾爷爷,咱走!咱走!哇……你别管楠姐的事儿!哇呜呜哇……” 这破孩子嗓门是忒大,许昭楠离得远还被震的直揉耳朵,更别提被他抱着大腿的许老爷子了。 看着哭闹的曾孙子,许老爷子也是想起来那回许昭楠说的话了,抖着手指着她,“你、你是真敢啊!你、他还这么小,你、你怎么敢!” “曾爷爷,你别骂楠姐!不许骂她!哇呜……走,叫他们都走!呜哇……” 都叫楠姐了,看来是拿糖收买的,许昭楠心里猜测。 许老爷子倒是还想继续发火儿,可他曾孙是真能磨人,翻来覆去的说“走、赶人”,然后就是哭,哭的他脑壳都要炸了。 花媒人瞧着这情况,最先告辞离开。小蔡氏跟她后头,脑袋都没敢抬的跑了。 就剩下许大郎几个,自然也没有待得理由,便也一起走了出来。 “这闹的……” 许大郎出来了还能听见那孩子的哭喊声,也不知道该不该笑。 周氏的注意力则是一直在关缙身上,这会儿要往家走,她就忍不住问了,“关公子,你这趟来是?” “娘!人家来这儿能干啥,肯定是有事儿要请曾爷爷帮忙!你也看着了,这曾爷爷也就是占了个年纪大,要有事儿啊还是去找里长更好,知道了吗?” 许昭楠前半句是回答的周氏,后半句就是对着关缙的,而最后那句“知道了吗”,她更是直直看着关缙的眼睛说的,威胁意味非常重了。 关缙好像是明白了,叹了口气,低声应,“知道了。” 许昭楠刚松口气,就听他又说:“我等收到家里的信,之后再来找伯父伯母提亲,万万不会再这般仓促了!” “什么?!你要跟她提亲?!” 惊叫出声的,是匆匆赶来的许静淑。 第27章说秘密 “你听说错了,瞎说什么?” 许昭楠皱起眉,喝止了许静淑,又瞪了关缙一眼。 关缙也明白是自己说错了话,便开口附和,“是这位姑娘听错了。” 他的确是存了心想要帮忙许昭楠躲开这个婚约,但对方明显并不需要,还有些嫌弃他…… 总之,是不适合再“纠缠”了。 这是在外头,许老爷子家也不是什么偏僻处,许静淑喊的挺大声,这会儿都有人从自家院子里往外探头看了。 许昭楠面色不好的一一扫过去,把那些人都吓得躲了开,才叫上家里人继续朝前走。 许静淑阴着脸,跟在他们身后,同样一步步的往许家挪。 之前许昭楠去了周家,她也去了大姨母那儿。 在上一世,便是这时候,小叔为了弄银子,便要将她许给个富户。那时她因为已经有了玉佩,正好种出了一朵极品兰花,用这兰花讨好了过来的知府夫人,这才叫小叔熄了心思。 可这回她却是半点办法没有,只好先跑了再说。 在大姨母家,她还偷偷的寻了些玉佩过来,想着看能不能试试看开启那个空间。 结果当然是另人失望的,更糟糕的是,这行为还叫她大姨母家的表妹给瞧见了,搞得她好是没脸。 好在,那会儿她听说了小叔给许昭楠说亲的消息,许静淑便琢磨着,自己这一难该是过去了,所以才又回来上河村。 进入上河村,是必然会看到关缙的宅子的。 想到关缙,许静淑便想到那天在关宅门口受到的侮辱!可又想到关缙的身份,她却也只能把这怨恨全放到堂姐身上去。 关缙是关家嫡孙,而关家被世人称作“帝师之家”,关缙更是当今太子的儿时伴读。这人出自书香门第,半路却是隐姓埋名成了武人,小小年纪便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许静淑还记得,即便是那皇帝,提到关缙之时,也只会尊称“关将军”。 正是因为“关缙”这个真名很少听见,所以许静淑一开始并没有察觉,而等基本确认那人身份的时候,他竟是已经被许昭楠笼络去了! 许静淑盯着前头许昭楠的背影,恨的咬紧了后槽牙。 郑良京因着她的缘故与自己生分,关缙这般能人也为了她不愿搭理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怎么这一世跟之前有了这么多的不同?! 许静淑这心里头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再看到关缙的背景时,她却猛然又想起上辈子的那个传说…… 关缙年少成名,因为伤重直接就隐于人后,原本是没有进入朝堂的打算。但后来他还是参与了那场夺位之争,原因好似是为了一个女子。 这个说法曾叫京中众多女儿歆慕不已,满城传唱“嫁人当选关家郎”。 正是因为这个传说,许静淑才会想要见一见关缙,万一要是……这般深情之人,必然是会维护她的。 当然,她的设想因为许昭楠,而全部落空了。 越是回想越是恨的不行,等到进了许家院,许静淑几乎要忍不住去撕打许昭楠了,好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见着许昭楠要回自己屋,这才连忙喊住了她。 许昭楠回头,对着她挑了挑眉。 “我、我有话同你说。”许静淑说道。 “进来吧。” 许昭楠推开自己的房门,让出了半边身子。 “你与那关公子之间真的没有婚事?” “自然,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许静淑狐疑的看着她,“那你是跟谁定的亲?” “谁都没有。”许昭楠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继奶奶倒是好心,可我不愿意,那怎么能定呢?!” 听了这话,许静淑交握着的双手却是紧了紧。 许昭楠不想要婚事可以不要,她呢?她行不行? 自然是不行的…… 心念急转之间,许静淑缓慢开口: “我晓得你这婚事的缘由,我告诉你,你要帮我,不能叫他们卖了我!” 许昭楠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看着许静淑,略待片刻,才道:“你说来我听听。” 许静淑是不想求她的,可如今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忍耐着。 “小叔想要买秋闱的考题,需要一大笔银钱。” “秋闱?如今可才四月份,便是要买也不是这时候。” 这还真让许昭楠有些吃惊,书里头写的许厚海是榜上有名的,虽然也不是多好的名次,但的确是过了今年秋闱。 原来竟是作弊,买了考题吗?! 许静淑见她好像不信,紧皱起眉来,“我说的都是真的!” 许昭楠摇头,“不是我不信你,可我要说亲的这家也不过是个秀才,家里虽说是镇上的,但算不上多富裕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可拿不出太多钱来。” 许静淑一愣,复又问道: “那给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人?” “也是个姓郑的秀才,好像还跟那天你在药铺前拉扯的人有亲戚关系吧。”许昭楠也没瞒着,不过刻意撇清了跟郑良京的关系。 她一说完这句话,许静淑脸上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那卖考题的知府也是姓郑,怕是跟这个郑秀才能搭上关系,所以小叔才要将你嫁他。” 倒是也很有道理,许昭楠心里琢磨着。 要想进一步确认的话,或许可以找郑良京去问问看。 许静淑见她不说话了,知道自己这话应该是说到点子上了,不由便有些得意。 “这是条重要消息吧,要不是我告诉你,怕是你都找不着根结。如此,我叫你帮忙,若是他们给我胡乱许亲,你得给我拦着。” 许昭楠也干脆,“可以,我能力范围内,自然能帮你说话。” 有了她的许诺,许静淑立时便松了口气。 她们俩人也没有别的话要聊的,解决完这个事儿,许静淑便起身想要出去,只是人刚站起来,她却是又咬了咬嘴唇,尽量平和着语气道: “那块玉佩,你真摔碎了?” “你自己没去灶洞看?碎的不能再碎了。” 许昭楠勾着嘴角笑,“更何况,你不是在我屋里翻检过吗,也没发现,对吧?” 许静淑被臊了个脸红,“哼”了一声,甩袖就出去了。 周氏回了家,便回屋继续做衣裳。许昭楠一进来,她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招呼她过来坐。 “静丫头跟你说啥了?” 许昭楠主要把许静淑要自己帮忙的事儿说了说,并没提许厚海那茬儿。 周氏叹了口气,“这孩子,要真是随便配出去,也是可惜了。” 她也算是看着许静淑长大的,心里虽然说不上多喜欢,可女儿家一辈子的婚事,要被如此摆布,还是忍不住唏嘘一声。 “不说她了。”许昭楠拿去周氏刚才缝的衣裳,“这是新样式?” “可不!” 说起这个,周氏明显高兴起来,“你去你姥爷那里前不是还留下了好几个衣裳样子么,我跟你娟子婶挑了挑,又选出六个样子来,做薄衣裳的,哎呦喂,听狗儿说啊,卖的好着呢!” “薄衣裳卖的更好?哦,对……” 现代的时装什么的,那都是春天出夏装,夏天出秋冬装的节奏,这会儿虽说天还冷呢,可要是有富裕的人家,那可不是早早就要开始准备了吗! “娘,你和婶子真厉害,我都是随便画的,真没想到。” “这倒不是我跟你婶子想出来的,是小柳想的。我看啊,小柳这孩子可挺聪明。” 周氏赞了声李小柳,又比了比手里的衣裳,“她啊,还在衣裳样子上头添了不少的绣样,这才跟着绣娘们学了几天啊,有模有样的了。 你也是,怎么就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的衣裳样子呢,要是把那书找来,可不就省事儿了,哪用得着你还隔三差五的画,画的还不对,咱还得上手改。哎……” 听着她娘唠叨,许昭楠也不打断,不过说到后头那话,她就低下头了。 样子什么的,她真的编不出一本书来啊,只能这么糊弄了。 狗儿晚了一天回到毛镇,跟许昭楠是在好物堂见的面。 “……楠姐,郑王八那头咱还得继续等吗?万一他再整幺蛾子咋办?” 许昭楠当然也有这个担心,在许老爷子那儿虽说是回绝了媒人,但郑家人她却是没见过的,再说这婚事是许厚海牵的线,这人昨天也没出现…… “不急,总归文会也就这几天了,再晚也不会了。” 略想了想,许昭楠还是沉住了气,不过,她将手中的两个小瓷瓶递给了狗儿。 “白色这瓶,你想办法给沾到郑王八身上,衣服鞋帽都可以,最好是沾到皮肤上。你自己要小心,别沾到里头的东西,如果沾到了,喏,用这个小黑瓶,哪里沾到洗哪里。” 这东西是许昭楠利用药香术做出来的,嗯,类似于整蛊的东西。 白色瓶子里的药水,本身无色无味,可一旦遇到温度升高,比如太阳晒一晒,就会爆发恶臭。黑瓶简单,就是解药了。 没解药的话,这东西能臭上十天半个月的(* ̄︶ ̄) 许昭楠做这东西的时候完全是好奇加好玩,也没想过到底有没有用,这会儿给狗儿,就是想恶心下郑王八,有用最好,没用也没妨碍。 她是这般随意的想法,自然就没考虑过这东西的威力如果过大怎么办。 于是,第二天,许昭楠再到好物堂时,得到了个很有味道的消息! 第28章巧看戏 许昭楠是带着棉棉到的好物堂,许大郎与周氏则是去寻了牙人,开始在镇上找住房。 今个儿看铺子的仍旧是陆青儿与陆檀两姐弟,见她来了,陆青儿便神秘兮兮的拽着她往后院走。 “楠姐,我跟你讲,噗……” 她话还没说出口,自己竟是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棉棉偎着她姐姐,瞧见陆青儿笑,不知怎么的也跟着笑了,胖乎乎的小身子一颤一颤的,把许昭楠给可爱的够呛,抱紧她就“啵啵”了两下。 “我也亲姐姐。”棉棉转过头,用口水开始糊她姐的脸。 人家姐妹两个亲亲热热的,叫陆青儿看的眼热,也不笑了,伸手去捏了捏棉棉的脸蛋,说起今日听着的笑话来。 “那个郑……嗯,棉棉不能听哈。” 陆青儿伸手捂住许昭棉的耳朵,这才继续说话。 “那郑王八今个儿在书院里可是丢了大丑,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他身上就是一股恶臭,那臭味儿啊,熏倒了当堂的好几个人。偏他去洗了澡换了衣裳,那恶臭还是跟着他。这会儿镇上都在传,郑王八怕是染了恶疾,连县令老爷都惊动了。” 她俩人坐下,许昭楠接替了陆青儿捂住妹妹的耳朵。 “怎么还惊动了县令?” 那东西的威力这么大吗?许昭楠暗自庆幸,好在她没一时兴起,先自己试试…… “镇上人害怕,谁知道他染的什么病?于是便有人去报官了,刚才我听着外头都在传,连大夫都进不了他家门,全给熏出来了,噗……” 陆青儿又忍不住笑起来,他们基本都知道郑王八想要跟许昭楠结亲的事儿,自然乐得看他出丑。 许昭楠没把这是自己做的“臭水”的作用告诉陆青儿,只是惊讶药香术的效用,不禁暗暗决定多花些时间去研究。 她俩说了会儿话,只听见前头越来越吵,似乎是客多了。 陆青儿便不再待着,要帮着弟弟陆檀卖货了。 而许昭楠因为带着棉棉,因此慢了一步。她首先叮嘱了棉棉一番,然后才抱着她走到前头铺子,直接到了柜台后,打算结账收钱。 一下子多了两个人,陆檀就轻松多了,他冲两个姐姐笑笑,又抽空摸了把棉棉的小脑袋,然后就彻底忙开了。 许昭楠昨天过来主要是为了跟狗儿见面,并没多关注铺子情况,今天却是实打实的忙活了起来。 她这一边忙着,一边就发现了铺子的变化。 一来便是周氏说的,出了薄些的成衣。跟先前一样,穿戴在人形衣架上。好些客人明显是冲着这些衣服过来的,进门直接冲过去瞧,然后就到她这儿开始交定金。 另外一个变化,则是铺子西头原来放毛皮的地方被收拾出了一小块,竟是卖起了杂货,越过常见的东西,那细长条红彤彤的,怎么好像是辣椒啊?那圆乎乎红彤彤的,是西红柿? 要不是这会儿客人还多,许昭楠几乎要忍不住过去瞧了。 总算是把人送走个七七八八之后,许昭楠才终于得着空,抓着陆青儿问起话来。 “那俩东西是啥?” “是方凌哥跟阿斯商人买的,长的叫番椒,圆的叫番茄。听说能吃,不过咱们可不敢试。方凌哥说,这颜色漂亮,肯定有人愿意买回家当盆景用,便拿到铺子里头卖了。” 许昭楠哭笑不得,“当盆景?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啊!还不便宜呢,一盆便是五两银子起,啧啧,也就那些富贵人家愿意买这个。” 陆青儿小姑娘颇有点儿仇富的哼唧了一声。 许昭楠:成、成吧…… 她倒是想挖掘下那俩东西的食用价值,可毕竟是穿书,谁知道这书里的世界跟现实世界有多大的差别,万一她有勇气吃了,然后就咽气儿了,可咋办??? “那,要是有掉下来的果实,你便留下来给我吧。” 研究的态度还是要坚持的,许昭楠叮嘱了陆青儿一句。 俩人聊天的工夫,剩下的三两客人便也走了,许大郎与周氏正好寻了过来。 许昭楠见她爹娘脸上都挺喜气洋洋,心道该是选好了住处。 果然,一进了铺子,周氏便开心道: “巧的很,大石巷那边有户人家着急搬家,租金特别低,要不是还想着叫你去瞧瞧,娘差点儿便要付钱了。” “可不,还是我拦住了你娘。”许大郎难得说笑一句。 “爹娘都满意,我便一定会满意。” 许昭楠说完,便叫爹娘先到后院去歇歇,她还得去一趟狗儿那儿。 臭水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原本想等文会再动手的许昭楠改了主意,她觉得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另外便是得去找一趟郑良京,得打听一下郑知府的情况,否则,没了这个郑王八,不知道她小叔还会不会搞出另外一个“x王八”。 许大郎与周氏却是不愿坐着等的,他俩都惦记着家里头,听到大闺女还有这么些事儿要办,干脆抱了棉棉,打算先回家去。 顺便把牙人的住址,以及身上的银钱都给了许昭楠,叫她若是有时间便去看看大石巷的房子,满意就定下来,也免得错过了。 许昭楠都答应了,一家人这才分开两路。 狗儿那里方便,他日常便待在自家的富贵楼,许昭楠也是熟门熟路,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将事情交代了清楚,这半个时辰里,主要还是狗儿央求她再给几瓶臭水的。 这坏小子大约是想拿去恶作剧…… 当然都被许昭楠给否决了。 恶臭的情况只在郑王八身上出现,那是偶然,别人琢磨的只会是郑王八出了啥问题。要是多几个这样的,往小了说是被人发现,往大了说若造成镇上人恐慌那就不对了。 不过,许昭楠也实在是被磨的没办法,还是答应了如果有别的“好玩”的药水,一定会首先给狗儿试试。 交代完郑王八的事儿,郑良京那里,许昭楠却是有些迟疑。这样重要的、注定是站在权力顶端、心性又算不上多好的男配,接触一回感觉命都要丢半截…… 而且,她以什么立场或者理由去寻对方呢,毕竟他俩也没交情。 许昭楠正头大呢,却是狗儿给她“指”了条路。 “对了楠姐,郑良京郑秀才,你还记得吧?” “嗯?自然记得。” 狗儿撇撇嘴,“这人寻了我好几回,说是想再见你一面,要谢你。” 许昭楠没明白,“谢我?谢我什么?” 上次一别之后,她就再没见过郑良京,扶他起来的是狗儿,付茶钱的还是狗儿,自己哪有需要他谢的地方? “我也不晓得,只是这人实在烦的很,若是楠姐你不愿见他,我想着干脆把人揍一顿算了。” 许昭楠抬手扇在了他后脑勺上,“长本事了!还敢胡乱打人了!” 狗儿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行了,这模样是给谁看呢,还跟你楠姐我玩儿委屈?!”许昭楠从怀里掏出块糖来塞给他,“正巧我还烦恼怎么再见他一回,这倒是巧了,你再帮帮我,看这会儿能把人叫来不。” 被强行塞了糖,狗儿眼见着精神都振奋了。 他往外看看天色,“这个时候,得去书院寻人,楠姐去楼上坐会儿,要是人来了我便给你带上去。” 许昭楠应下,径自先上楼了。 富贵楼的二楼是专门待客的雅间,许昭楠选了平日跟狗儿他们常待的那间。 她进屋坐在窗户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百无聊赖间便从窗口往外看。 事情就是这么巧,富贵楼旁边的巷子里,出现了一个叫许昭楠十分熟悉的身影,正是她那位该是书中女主的堂妹,许静淑。 平时在许家,虽然是一个屋檐下,她们两个却并不常见面。 许昭楠自然是想尽可能避开女主的,而许静淑似乎也并不太想跟她接触。 也因此,对于许昭楠来说,她对这位堂妹的日常行踪并不是很清楚,只模糊感觉好像对方经常不在家。 可即便不在家,她从剧情猜测,这会儿的许静淑比较大可能应该是来跟郑良京培养感情,或者是寻找下一块能开启空间的玉佩?! 总之不该在条巷子里头做农女打扮探头探脑的,嗯?还有盆花? 那花原是放在地上的,被许静淑的身体挡住了,所以许昭楠一开始没看到,只注意到她身上的粗布衣裳跟干净的头发。 平时这位姑娘虽说不上绫罗绸缎、满头珠翠,那也绝对不是农户装扮。 这会儿可真是反常的很。 许昭楠就这么倚窗瞧着,于是亲眼目睹了她堂妹如何碰瓷贵妇人,又如何向贵妇人献花,又是如何被那贵妇人带上马车的。 敲敲脑袋,调出剧情,哦,想到了…… 虽然有些出入,但那贵妇人大概率该是郑知府的夫人了,书里头许静淑被这位夫人当做忘年交,算是早期许静淑的金大腿。 如今看,这是又抱上了?! 啊,真不愧是女主。 许昭楠随意感慨了下,收回视线,想要再给自己倒杯茶的时候,门被敲响,是郑良京到了。 第29章不信任 正如许昭楠所料,来的果然是郑良京与狗儿。 “我就不进去了,门口有人,要什么就直接吩咐。” 狗儿交代了句,伸手关了门,没进屋。 这是他的地盘,又安排了人,所以并不担心许昭楠遇到危险,走的就很干脆。 郑良京进门先是作揖,许昭楠摆手,请他坐下,倒了茶水递过去。 “听说郑秀才有事要谢我?我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郑良京今日衣衫干净,面上从容,文人气质尽显,是个看面相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的读书人。 “要谢许姑娘的很多。第一便是当日巷子里的帮扶之恩,若非姑娘,不知道我还要躺在那儿多久。” 许昭楠的辫子左右甩了下,“郑秀才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实在用不着谢。” 郑良京没有辩驳,仅是双手恭敬的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第二,是要谢姑娘为我引荐了关公子,此举救我一命,更是让毛镇百姓免于战火。” 这话许昭楠听的云里雾里,最后那句她猜可能是和西城墙有关,可关公子与救他命是啥意思?这些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郑秀才这话叫我不明白。” 郑良京笑起来,开口一一解释,许昭楠这才明白了前后因果,然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却原来,是关缙主动接触了郑良京,并且帮他给衙门施压,如此才避免了书中所说的祸事。 而两人见面时,关缙曾明确告知郑良京,是许昭楠见郑良京学识为人不错,却不知得罪了哪路人才遭了波折。 许昭楠:不,我没说…… 她心里觉得十分莫名,又想到关缙竟然这般清楚自己的行踪,不由的就生出几分警惕来。 只是此时并不是考虑这事情的时候,许昭楠便只好先压下对于关缙的疑问,先伸手拦住还要作揖的郑良京,“那你为什么要说我救了你一命?” 郑良京犹豫片刻,再开口说的话却是正解决了许昭楠的心头事。 “我郑家说不上书香门第,但到如今也有三代读书人,其中最出息的便示我的一位堂叔,他乃是辽县知府。” 许昭楠精神一凛,听他继续往下说。 “我这堂叔于家族各支子弟均有提携之恩……” 这句话后,郑良京顿住了,他脸上表情极其复杂,足见内心之纠结。 许昭楠听到这里,却是也有了些猜测,她略略垂眸,轻声说了句话,“他把秋闱考题泄露给你们了?” “姑娘从何而知?” 郑良京猛地起身,撞的桌上壶杯相撞发出响动。 门外响起男声,“楠姑娘可是有吩咐?” “无事,不小心撞到了东西。” 许昭楠抬高音量解释了句,手上扶起被撞翻的杯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话总是不会错的。” 郑良京沉默片刻,复又问道:“关公子也知道了?” “你不就想让我告诉他吗?他早知道晚知道,不都要知道?” 说着拗口的话,许昭楠挑了挑眉。 一开始她就奇怪,开口就提关缙,尤其还要强调关缙对她的话多重视。又在谢她的时候反复称赞她性情正直,而谈到自己时则是不畏强权,一心为民请命。 这些话搭配到一起虽然也算得上严丝合缝,可却总有种不真实感。 却原来是想哄着她去给关缙带话,带郑知府的坏话,郑良京的好话! 果然是日后站在文臣之首的人才啊,就她还天真的觉得这人毕竟年轻,还青涩呢…… 瞧这对人心的算计,要不是许静淑给她露了口风,怕是她也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郑良京心态是真好,好像根本没听出来许昭楠的话中深意,只是摆出副深思之后下定决心的架势来。 “许姑娘说的是,是在下着相了。因他是我堂叔,我本不该……但兹事体大,科场舞弊祸害深远,我也曾规劝堂叔,但并无结果。 而据我所知,现在已经有个别学子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正计划着谋算一二了。” 许昭楠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却是沉默不语,并未就此说些什么。 她对郑良京说不上信任,这么大的事儿虽然目前来看,对方没理由说谎,但就这么轻易的告诉她也很奇怪。 不过因为这信息算是跟许静淑的话对上了,所以她也没有展现出怀疑、疑问的态度。 郑良京倒是也不尴尬,接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也就在这时,门又被敲响了。 许昭楠以为是狗儿安排的那人,便又回了句“无事”。可她话音一落,却是听到了一声十分熟悉的咳嗽声。 “是关某,可否叫我进去?” 郑良京脸色一变,明显是带了几分焦急惊慌,虽然只一瞬便消失了。接着,这人十分利索的拉开了跟许昭楠的距离。 而许昭楠则并没注意到他这动作,刚才她还猜测关缙似乎是“监视”着自己,现在这是证实了?!否则关缙怎么会寻到此处? 想到这里,许昭楠直接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拉开。 她端出个十分标准的笑来,“原来是关公子?这可真是巧,在这里也能碰到您。快请进!” 许昭楠说完,一侧身,意思是叫关缙进屋。 关缙很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打量她几眼,“你是哪里不舒服?” “不,我很舒服,我全家都很舒服。”许昭楠加深了笑,“只是我瞧着关公子不太舒服的样子,正好便在这儿休憩一会儿吧。” 她一边说,抬手就推了关缙一把。 也是因为心里存了火气,这力气没控制好,关缙不仅被她推进了屋,更是踉跄两步撞在了桌子上。 那倒霉的茶壶茶杯又被撞翻,其中一个杯子“骨碌碌”的滚到地上,“咔嚓”便碎了。 许昭楠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心里的火气立刻消失了一半。 “那啥,我不是故意的哈。我、我先走了。” 不出意外的,再再次的落荒而逃了…… 屋里,突兀的出现个身影,伸手要去扶关缙。 关缙一摆手,他便迅速的消失了。 而郑良京则是全程站在角落垂着头,仿佛没长耳朵眼睛一般,安静的很。 关缙抚了抚衣袖,语气十分冷淡,“我能救你,也能再把你送去郑苹那儿。郑良京,我不需要不听话的狗。” 许昭楠出了城,才想起自己忘记去看房子了,懒得再折返回去,干脆便这样回了家。 想到郑良京说的话,想到她还要去见关缙,许昭楠的心情就不太好的起来。 她拖拖拉拉进家门时,周氏也正好横眉立目的拉着棉棉回来。 许昭楠一看,倒是笑了。 她这个胖妹妹对自家人软乎的很,但对外却也是个小霸王,她这个年龄段,包括比她大个两三岁的,那基本都被她挥着肉拳头揍过。 因为人家孩子总是伤的厉害些,周氏便总会理亏些,隔三差五的便要带着棉棉去上门赔礼。 眼前看来,该又从谁家回来了。 许昭楠快跑几步,弯腰伸手把妹妹抱起来,点点她的小鼻头,“你今天又闯什么祸了?” 棉棉捏捏自己小手指,嘿嘿的笑。 周氏在旁看得来气,“还能闯什么祸?把小柱给打了!” “小柱?曾爷爷家那个?” “可不么!” 周氏叉起腰来,“你说说,你说说!本来因为婚……那事儿,你曾爷爷就怨着咱家,她又把小柱给打了,这还能有个好儿?!” 棉棉撅起小嘴,“他坏,打他!” “嗨呀,你个小妮儿!” 周氏气够呛,掐了把小闺女的脸蛋,“他怎么就坏了,啊?就算他坏,你不会回家来找我吗?!” 听到这话,许昭楠赶紧着拦了,“娘啊,你可别骂棉棉了,这事儿也不能怪她。您这么教她,以后她受欺负可咋办?” 周氏这是话赶话出来的,要是以往她也不会生这么大气,完全是因着犯在了许老爷子那儿,叫她吃了好一顿排头。 可被许昭楠一劝,她也听得进去,因此闭上了嘴,只是又瞪了眼棉棉,然后转身就要去灶房。 “哎,娘,我今儿忘了去看房,明天再去哈。”许昭楠忙喊。 周氏气性还挺大的挥挥手,脚步都没停。 姐妹俩对视一眼,棉棉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把许昭楠逗够呛。 “小柱怎么惹你了?” 棉棉抬眼看她,小眼神挺不满。 这可新鲜,许昭楠心道。 她双臂晃动,低声哄,“好妹妹,好妹妹,快告诉姐姐吧,姐姐好想知道呀~” “嘻嘻嘻”,棉棉被碰到了痒痒肉,突然笑出声来,她连忙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 许昭楠下巴碰了碰她额头,“好妹妹,你要是不说的话,姐姐可就要挠你的痒痒啦!” 棉棉不高兴的皱起小眉头,“坏姐姐!” 呦!这是有大事儿啊? 许昭楠正想好好问,棉棉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小柱说,姐姐要嫁有钱人,不要爹娘啦,也不要棉棉啦。” 许昭楠愣住,正想再问,棉棉伸手抱住了她脖子,委屈兮兮道:“姐姐不能不要棉棉,姐姐不要嫁给郑、唔、当小妾。” 嗯?!郑什么?什么小妾?! 许昭楠眯起眼来,小柱那娃看来还得再挨顿揍了…… 第30章看房子 因为棉棉的一句话,许昭楠便找机会去小柱那儿把事情问了个清楚。 却原来,小柱嘴里的姐姐,指的是许静淑,他听到的是王氏与小蔡氏的谈话。 大意便是许静淑要去做郑知府的小妾了,若这事儿真成了,他们家也就飞黄腾达了,得防着大房的人占便宜。 棉棉还小,这其中关系是不懂的,听话都是听一半,就把姐姐和不要大房联系到一起了。 不仅仅是许昭楠背了锅,就连小柱都白挨了回打。 又用糖块安抚了下小孩子,许昭楠替妹妹再次道了歉。 要说许静淑想要做小妾,那许昭楠是不信的。 毕竟是重生而来,书里这位女主……对了,她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许昭楠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她明明是看完了《反派们的掌心宠》这本书的,可怎么会想不起来故事结局呢? 她抱臂仰头,几番思索都没能回忆起来,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 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影响记忆了,吃鱼能不能改善改善?! 许昭楠敲敲脑袋,决定明天就买条鱼来补补。 好物堂的生意见好,她手里也总算是有了些银钱,不用见着肉就走不动道儿了。 想起前段时间自己嘴馋的样子,不免就又想起关缙来。 许昭楠还是有点儿心虚,她可是把人推的差点儿跌跟头,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记恨…… 第二日是赶集的日子,许昭楠也偷次懒,跟着村里人一块儿坐了牛车去镇上。 她心里琢磨着,只要镇上的房子没大毛病,说什么都要今天直接定下来,这村里镇上的来回跑,也是怪麻烦。 牛车上许昭楠最熟悉的便是小柳,其次是邻居王婶,而其他几个姑娘、妇人便都只是点头之交了。 许昭楠在上河村的人缘其实算不错,一来她自己本事大,又有点儿好管闲事的脾气,村人们大多会秉持着——“万一以后要人家帮忙呢”——这种心态,乐意跟她交好。 二来,便是因着许厚海这个十分会做人,怎么看怎么有前途的秀才了。 以前原主在的时候,是有些木讷的,跟村人交流不多。 而许昭楠穿越过来之后,也算不上多热络,但为了自家免受剧情中的排挤,所以是花了些心思在人际交往上的。 给村里小孩们吃的啊,见到大人都给个笑脸问候几句啊,再加上鼓励周氏多在人前诉诉委屈等等。 反正瞧着效果还挺明显,就这坐车的一路上,跟她搭话的便不少。 如此,便也就够了。 牛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城,众人约好了回去的时间,便各自分开了。 许昭楠本是想送一送小柳的,这姑娘还是头次自己到镇上来。旁边有个嫂子拍着胸脯说能帮忙,再加之小柳也一再推拒。 最终,许昭楠还是直接去找了牙人,打算去看看房子。 那牙人三十许人,脸上两撇小胡子,倒也算是个熟人。 “原来竟是楠姑娘的爹娘。” 这牙人姓李,得知许昭楠要来看的房子,脸上竟是流露出几分为难来。 “怎么?那房子订出去了?” 李牙人摇头,“这倒不是,就是……” 他有点儿迟疑,但到底是不敢对许昭楠隐瞒的,便说道: “那房子本身没问题,房主也是厚道人。就是他家的邻居,正是昨日身染恶臭的郑楚郑秀才。” 许昭楠来了兴趣,示意李牙人详细说说。 “自打郑家出了个郑知府,又接连出了几个秀才、举人,大石巷那块儿地方就越来越金贵了。咱们镇上但凡是读书的,没有不想住那儿的。 这户要赁房子的人家是要去照顾闺女,怎么也得走个一年半载,这才空出了房子。 要是往常时候,大石巷有房子的消息只要一往外放,那几个时辰便能有下家了。可这回……” 李牙人撇撇嘴,“因着小郑秀才这事儿,旁人都怕染了晦气,这两天也就你爹娘跟我去瞧了瞧房子。不过楠姑娘,那是我先前不知道那二位的身份,现在晓得了,自然是要带你去换套房子看的。” “那倒不必,我还真想去看看。” 她至今都没和郑王八打个照面,又好奇臭水的威力到底有多大,所以拒绝了李牙人的建议,又叫他带自己跑了一趟。 俩人到了地方,李牙人拿钥匙开门,抬着下巴点了点右边,“喏,就那边。” 他低声说完,便推开门,赶紧让许昭楠往里走。 “这房子是真挺不错,楠姑娘你自己看?我待会儿再过来?” 临出门的时候,正巧有别人来找李牙人,因此他便与许昭楠商量好,叫她自己看看房。总归许昭楠在毛镇也是有些名头,并不怕出事儿。 许昭楠当然愿意,她原本就想借机看看隔壁的郑王八,李牙人不在才好行事。 李牙人走后,许昭楠也没着急,绕着房子里外看起来。 地方不能算大,正房三间,东西各有两个厢房,围拱着一个小院子。收拾的十分干净,院子里几棵树都长得壮实,枝干上能瞧见零星的一点儿绿色嫩芽,缸里养的鱼儿也胖嘟嘟的。 许昭楠看完,心里同样万分满意。想到注定是不会租了,还挺遗憾。 她倒是不怕,可爹娘还要过来的,这条巷子里好几户都是姓郑,风险太大了些。 感慨完了,她便也不琢磨了。左右看看,选了东边围墙处一个颇为隐蔽的地方,搬了个凳子放好,一纵身便踩着趴在了墙沿上。 要说许昭楠真想看到些什么,那其实也没有,她不过是心存侥幸再加上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罢了。 可俗话说,无巧不成书。 她这头刚趴墙沿上,就见着一个年轻人伴随着一股明显的臭味打开房门,走到院子,一路去开了自家大门。 之所以能看这么清楚,是因为郑家这院子跟许昭楠这边的布局是一模一样的,而且他家院子里十分空荡,视野完全不受影响。 许昭楠下意识放轻呼吸,又将头低了低,同时再次确认了下自己的位置,确定是比较难发现的,这才伸手揉了揉鼻子。 我滴天,真的好臭! 郑楚的脸色已经不是黑能形容的了,如果杀人能叫他身上的恶臭消失,那他拿刀的心思都会有。 许厚海看他这表情,心里鄙夷交织着愤恨,面上却是十足的关心状。 “我已经联系了几个友人,叫他们去青龙镇、八里店都去寻大夫过来,总能有办法解决。” “屁个办法!许厚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怎么着,还惦记让我娶你侄女儿,把你引荐给我小爷呢? 国子监这名额就是我堂叔不要,那也轮不着你!” 蹲墙头的许昭楠理了理关系,哦,小爷该是郑知府,这堂叔也就是郑良京了。 她看向那个郑王八,没记错的话,她娘说过这人二十二了吧,郑良京也就二十上下?!啧,这王八的辈分儿也是小了点儿…… 许厚海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他双手拢进衣袖,没说话。 他这般态度,竟是叫郑楚的火气平复了,没多久,便听他再开口,语气已是和缓了许多。 “许兄,不是我不帮你。你看我现在这情况,我都不敢跟你进屋说话……” 他往自己的鼻子上捂了捂,却是被呛到了似的,猛地干呕了两下。 许昭楠看的特别想乐,待瞧见面无表情的许厚海时,却是又真心佩服这位——离那么近都没有任何失态的地方,真是厉害了! “国子监一事,郑兄可直接修书一封,或予我一件信物,只要叫我能拜见知府大人即可。至于我那侄女,我可直接将她送到您这府上,正好让她过来伺候。” “算了算了。” 郑楚无力的摆了摆手,“你那侄女本就不是好招惹的,要不是先前你保证能叫她听话,我也不会往你家跑上一趟。 可上回媒人回来说的,我看啊,你未必摆弄得了她。我也不缺女人,更想要个好收拾的,此事便作罢吧。” 他说完,似乎是急于摆脱许厚海,随手便从自己腰间拽下块玉佩来扔给对方。 “信物给你,便算是我帮了你的。至于先前你瞧见的,记得烂到肚子里。那事儿说出去虽然我倒霉,可在我倒霉前,总也能收拾了你。咱们俩犯不着同归于尽,是不是?” 话说的挺狠,语气却挺弱,也不知是呕的还是真没底气。 许厚海听了这话倒是表情郑重,还躬身向郑楚作了个揖。 “郑兄言重了,许某从没看到过什么,心里对郑兄只有感激之情。” 他说完这话,竟是又走近了郑楚一步,看那样子是要说点儿紧要的秘密事儿了。 许昭楠从听见许厚海要送她过来这话时,便冷了面色,见他举动,知道是要有重要信息了,正想凝神细听,却是先听见这边院门响动的声音。 极快的思索过后,她便果断越下凳子,抬步进了最近的一间屋里。 李牙人是捂着鼻子进的院子,心道这房子是要砸手里了,扭头却仍然向后面人解释道: “房子真是好房子,这味儿以前也是没有的。” 关缙嗯了一声,“就这间吧,帮我问问,能不能直接买下来。” 第31章坦荡问 许昭楠假装往屋外迈的脚步顿了顿。 又是关缙?! 想到昨日郑良京说的话,她心里越发不悦起来。 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这监视的行为都过分了…… “哎?楠姑娘?” 李牙人吃惊了下,没想到她还没走。 复又转身对着关缙道:“不好意思关公子,这是我家亲戚,方才我有事儿,便让她在这里等我。” 许昭楠与关缙对看了一眼,都没吭声,算是默认了李牙人的话。 气氛莫名有些不对头,李牙人本是想介绍这房子的,可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最后,他一拍脑门,“关公子您在这儿瞧着,楠姑娘,你帮我介绍一下,我先去找房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卖哈?” 说完,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挽留,动作迅速的又出了门。 院子里,许昭楠与关缙面对面站着,仍旧是没人说话。 许昭楠有些想要质问对方,但又不免想到他曾对自己的帮助,这话在嘴边滚了两圈,还是咽进了肚子。 关缙昨天从郑良京那里得知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也看出来许昭楠是生气了,可想了许久都没明白她到底气的是什么。 因此,今个儿得知了她过来看房子,才想要提前一步,把房子买下来再送她,她会不会消气?! 这是他特意问了兰雀,才想出来的办法,也不知管不管用…… 关缙难得的有点儿局促,他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喉中一阵痒意,他没忍住,便只好偏头捂嘴咳了出来。 “……你怎么又自己出门、算了,你怎么会自己出门。” 许昭楠到底是看不过眼,嘴里嘀咕着到他身边,给他轻拍了两下后背。 关缙自来是个会把握机会的,他边咳边问,“你为什么、咳、生气?我做错、咳……” “行啦行啦,你先缓口气再说话,闭嘴!” 被他咳的难受,许昭楠想起自己是带了水的,忙从腰侧拿出水囊来,把塞子打开要递过去的时候,又停住了。 “这水我喝过了,你——” 关缙没等她说完,已接过水囊,直接喝了几口水。 “多谢昭昭。” 行……行吧。 许昭楠心里觉得怪怪的,从他手中把水囊拿回来,重新系在自己腰间。 既是说上话了,俩人便都自在了许多。 许昭楠自觉心头的气愤平复了些许,再次斟酌了下,才郑重说道: “关缙,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 “你说。”关缙神色同样严肃。 “你派人监视我,对吗?为什么?” 关缙一愣,“监视?” “嗯?对、对啊。” 他的反应让许昭楠有点懵,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 “你看,为什么无论我在哪儿,你都能找得到?为什么郑良京会说,是我在你面前提到过他?” 关缙恍然大悟,“你是说,我让人跟着你,是为了监视你?” 许昭楠继续懵,理直气壮的气势都低了,“不、不是吗?” “不,那是为了保护你。” 关缙又扁起了嘴,动作幅度前所未有的大,一副委屈坏了的表情。眼神中更是“piupiu”的放射出——你冤枉我了的信息来。 许昭楠被他气笑了,未经思索的学着周氏一手叉腰,一手拧住了他耳朵。 “没有经过我同意的情况下,派人跟着我,那就叫监视啊!叫人保护我?你总得先问我需不需要吧!” 关缙顺着她的动作偏头,脸上还是委屈的不行,“是我疏忽了,我应该要先问过你的。” “……根本就不疼。” 上回失手推了他一巴掌,许昭楠都有心理阴影了,这才只敢拧耳朵,连拍一下都不敢。 可关缙这配合的,尴尬…… 心中奇怪的感觉加深,许昭楠赶忙收回了手,“抱歉啊,我这……没过脑子,你别介意。” “无事,随便你拧。”关缙倒是大度。 话越说越奇怪,许昭楠晃了晃头。 “那什么,总之,我并不需要人保护,你的好意我是心领的,可我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 “这我不能答应你。” 一直以来都很好说话的关缙竟是拒绝了。 他又拿起帕子掩嘴轻咳了下,然后才接着说道:“昭昭,我以我的名誉与性命起誓,在你身边安排的人只是为了保护你,绝没有其他用意,你相信我。” 关缙顿了一顿,又叹口气,“便是我答应了你,可过不了多久,我怕是就会因为担心,仍然会继续叫人跟着的。” “关缙,这是为什么?” 许昭楠不理解,“我并没有仇敌,毛镇治安一向不错。你要说服我,总要给我理由。” “……你的命对我很重要,便是我死了,我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关缙也没有详说,仅仅是给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许昭楠想要再问,可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联想到他话中含义,到底是不忍心了。 也或许,他是为了药香术?为了将来我能救他的命?! 许昭楠胡乱猜了猜,没有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 “那你这会儿是干嘛来的?就为了找我?不对,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说想买这房子?你要搬离上河村了?” “我是想买来送你。” 许昭楠:…… 这是什么诡异的脑回路? “送我?为什么要送我?” 关缙眉眼都舒展开了,心情变好了的样子。 “我惹你生气了,这房子做赔礼如何?若是不够,就再买几处。” 这买买买的架势,嘤,简直太壕无人性了! 内心的小人咬着手绢哭唧唧,许昭楠表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摆了摆手,“自家兄弟,这说的哪里话。我也有错,我还推了你一下呢,咱们就当是扯平了。”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跟他说不明白。 许昭楠决定让步,这世界毕竟没有速效救心丸吃,她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被关缙气出个好歹来。 最在意的问题解决了,许昭楠也不管关缙还想聊什么,自顾自的把昨天郑良京的话说了。 她还吸取了方才自己偷看的教训,把关缙给拉进了方才躲藏的屋里头。 这房子本是用来租赁的,因此屋里还有没搬走的桌椅,俩人就先坐下了。 “……就是这般。我是看不明白郑良京的目的,不管怎么说那郑知府都是他堂叔对吧,他就不怕被牵连?再者现在就谈买卖试题,是不是早了点儿?” 这番内容关缙昨天就已得知,若非是郑良京的确有真才实学,以后又用得着他,说不准关缙就直接将这人给废了。 如今看许昭楠对郑良京的态度,明显是没多大好感的,他心里也才舒服些。 “有我在,他就不用怕被牵连。再者,郑苹私下里应该是有威胁郑良京的地方,大义灭亲说不定对他来说更好。” 许昭楠听了这话,倒是突然想起书中的一个小片段来。 大概是郑良京成为宰相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郑家的本家连带好几个分支给治了罪。 书中女主也就是她堂妹还大赞了他一句,导致男主吃醋之类的…… 那剧情实在是没头没尾的很,不过因着也就百十来字,所以她当时看过也就吐槽了句,倒是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要按照关缙的说法,郑良京将来那就是报复,而郑知府也不是他的机缘,该是孽缘才对…… 再看看身边这芝兰玉树般的关公子,啧,郑良京也是走了好运了。 “那你要帮他吗?” 关缙笑的有几分深意,“帮他?郑苹这是触犯国法,自然要受到处罚,无关其他。” 许昭楠也没多关心郑良京,更何况对方在这件事上只是利用自己罢了,所以她只是点了点头,并没再多问,反而是对关缙的身份更多出几分好奇来。 她原本就想探听些有关关家的事情,可被自己的婚事一打岔,至今都没空出手来,若是当面问…… “你到底是谁?京中关家又是什么来历?” 关缙倒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略略愣神,却是很快扬起笑脸,笑的他的眼睛都成了弯月。 “昭昭总算想起来问了。” 许昭楠莫名有些脸热,微垂头,不看他,“先前是忘了。” “关家在京中算是大户,与皇家也有些干系。我是关家嫡长孙,因着身体不好,才到的上河村。我三岁读书,四岁习武,六岁便成了太子伴读。自小就是文武兼备,姿容出色……” 前面说的还像回事儿,后头越说越偏,要不是非常清楚所处的场景,许昭楠简直以为自己是在相亲了! “停停停,好了,我明白了,总之就是非常厉害的!” 许昭楠竖起大拇指给关缙点了个赞,接着她没多犹豫就又把刚才她听到的郑王八跟许厚海的话说了出来。 读书官场什么的,她这平民百姓实在不懂,这正好有个懂行的,那就赶紧着问问呗。 对于为何会这么的信任关缙,许昭楠是没有多想的,反正就很自然的觉得,这人是可信的。 “……我就听着这么多。先前我家里缺银子,我那继奶奶闹了好几回。接着就是要把我说给郑家,喏,就隔壁那人。 我还以为是许厚海要买秋闱试题,可如今看却是为了去国子监的名额?” 关缙脸上已经晴转多云了,说话时候竟然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隔壁是你、他们要说亲的人?那你还要租这房子?你是愿意的?” “我愿意个——谁说我要租了?是你要买,还要送我,这么快就忘了?!” 关缙当然没忘,可他又不知道隔壁住的是谁,所以不能算他有错。 想是这么想,但不敢说出口。 “那、那我去查查看吧,你就等我消息。”关缙低声道,“不要租这房子了。” 许昭楠给他个白眼,心有些失控的跳着,她不想追究原因。快速的站起身,“行了,咱们这便走吧。”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刚到院子,李牙人面色奇怪的推门进来,见到他俩,挤出个难看的笑来。 “关公子,这房子您还要吗?” 第32章验成果 “怎么?这家主人愿意卖?” 关缙一开始知道隔壁是郑楚,本是不打算买这房子的。 但想到许昭楠能偷听到隔壁的谈话,尤其是这条街上郑姓人比较多,以后行事倒也方便,这才又变了主意。 反正他买了不给许昭楠用,也就是了。 李牙人一听,这是有戏啊,瞬间来了精神。 “对对,这房主已经应了,愿意直接将房子卖了。公子您可是瞧好了房子?用不用我再介绍介绍?” 关缙摇头,正想说他就买了的时候,许昭楠却是在旁问了句话。 “你方才表情不对,是遇着什么事儿了?这位公子是我的好友,你可不能欺负他不是本地人啊。” 李牙人一听这话,脸色又发起苦来,眼巴巴的看着许昭楠,见她半点儿退让的意思都没有,便叹了口气,说起方才的听闻来。 “楠姑娘哎,我这也是太难了!就隔壁那郑秀才,现在啊,外头都传遍了,说他得了脏病,那下头都烂透了,这才全身臭不可闻!” 许昭楠还在这儿呢,他说话也不知道注意些。 关缙皱起了眉,正想呵斥一声,就见许昭楠兴致勃勃的凑近了李牙人,那小眼神,好像是恨不得能亲眼看看似的…… 这一开始八卦,李牙人的丧气也不见了,比手画脚的就跟许昭楠就讨论开了,俩人愣是越说越兴奋,许昭楠还倾情邀请他一起去扒墙头看看隔壁! 再不管是不行了,关缙只好重重咳了一声。 “喝水?” 许昭楠迅速的重新解下水囊递过去。 “……不了,就是咱们该走了。” “走?行!正好去街上转转,瞧瞧外头人都怎么说的。” 许昭楠是怎么都成的。 流言这事儿,本就是她计划,麻烦红姐实施的。 原先因为郑楚的名声很好,要想散播脏病之类的流言并不容易,所以才需要提前部署,更需要赶个文会这种“好时候”。 可因为臭水的作用,他身染恶臭,先一步就让人有了许多臆想。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许昭楠才会告诉狗儿提前动手。 她设想过效果,但总归要去验证一下才能放心。 关缙给李牙人付了定金,讲好后期会有其他人过来订立契约,交付买房的银钱。许昭楠也拜托李牙人再帮忙留意下别的房子,之后他俩人就一同走到了街上。 许昭楠日常要去好物堂,一路上注意到不少人在窃窃私语,间或的能听到个“郑、秀才、脏病”之类的词语,想来是在讨论郑楚的事儿。 因身边只有一个关缙,许昭楠按捺不住的跟他说了不少,关键在于念叨了一番郑楚的作风,以及祸害的女子,心里实在是解气。 关缙对她嘴里的红姐有些好奇,“这位是?” 许昭楠脸上的笑回落了些,她微微摇头,“以前便不说了,如今她是绮红馆的馆主。” 绮红馆是毛镇的官家窑馆,说是馆主,其实也就是老鸨。 关缙脸色变了变,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左手轻轻做了个手势,继续跟着许昭楠往前走。 俩人一起到了好物堂,这里买卖如昨日一般好,关缙也瞧见了番椒与番茄,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你手下人倒是厉害,连这样东西都能找见。” “怎么?你认识?能吃不?” 许昭楠连忙问。 关缙点点头,“能吃,不过番椒辛辣,番茄酸涩,并没有好味道,还是当个盆景更好些。” 听了这话,许昭楠倒也不意外,就算这是书中的架空世界,那也是几千年前的古代,品种变异太正常了。 确定了能吃,她可以省去这一步试验过程,直接去做菜了。 这会儿还不到正午,关缙待了会儿,便有下属来找,于是先行离开了。 许昭楠则是一直待在好物堂,中间狗儿过来了一趟,一来是汇报成果的,二来也是带了红姐的话——先前给他们透消息的妇人,她已经安排妥当了。 花柳病在这时候没得治,得了这病如郑楚那般不当回事儿,甚至恶意散播叫人染病的堪称绝无仅有。 直到现在,许昭楠都没明白那王八是个什么心态。 “让他临死前受些惩罚,少祸害些人,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许昭楠心里犹觉不甘,却也只能自我安慰,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可狗儿听了这话,却是脸色扭曲了下,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怎么回事儿?” 许昭楠自是瞧出了异样,这是狗儿知道什么,却不愿意告诉她呢。 “算了,楠姐,你别问了。生气!” 许昭楠笑出声,“你这么说,不是更让我想知道吗?行了,说吧。” 狗儿死皱着眉头,又吭哧了片刻,才爆了句粗口,然后道: “那王八死不了。” “什么意思?” 狗儿烦躁的抓了抓头,“我找了几个兄弟,轮流盯着那王八。就刚才我过来之前,听着这王八说寻到人了,能帮他把花柳治了,正好顺便瞧瞧他那身臭味。” 许昭楠敏锐的察觉到狗儿说的是寻到“人”,而不是寻到“大夫”。 她几乎是瞬间便觉得,这“人”应该是药香人。 询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许昭楠又忍住了。 按照姥爷所说,以及她脑中的一些记忆,药香术也好,药香人也罢,都该是禁语,绝对不能让身边人知道,不能将他们陷入到危险之地。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探听的兄弟也就是听着了几句。楠姐,你说咱要不要再——” “不,”许昭楠打断他,“此事到此为止,让盯梢的兄弟们都回来。” “郑楚跟我的婚事已经解决,咱们跟他也就没了关系。你顾好你家的买卖,好物堂这边如今也发展的不错,总要慢慢加人手的,兄弟们早晚都得过来帮忙。” 狗儿想要再辩解,可看许昭楠说的慎重,只好低头答应了。 “我得见一回红姐。” “那不行,红姐肯定不愿意。”狗儿连连摇头。 许昭楠知道红姐的脾气,她仰头叹了声,“那就让我见见那个染病的妇人。” 如果药香术真的能治花柳,许昭楠也想试试。 她脑中香诀无数,还没来得及系统整理过,再加之总觉得这东西神神话话的,不像个正经技术,所以先前注意力也只是在类似“臭水”这种闹着玩的香诀上。 至于救人或害人的香诀,她都没太关注。 “不着急,你先同红姐说说。” 其实红姐不愿见她也没什么特殊原因,不过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只不过红姐的性格十分执拗,若许昭楠贸然前去见人,就怕红姐会做出过激的举动来。 狗儿仍旧应下了。 因着郑王八这条消息,许昭楠的心情多少有些受影响。等到了村人们约好回村的时间,她脸色仍然有些愤怒与颓丧。 这个表情看在村人们眼中,那却是别有含义的。 先前小蔡氏可是满村吵嚷过,许家给许昭楠说了门好亲事,因此这一牛车的妇人可都知道郑楚差点儿就成了许昭楠的夫婿。 当日媒婆上了许老爷子的门,看见的人不少,后来这婚事却是黄了,也没人知道个根底。 今天再听说了郑楚得了脏病的消息,看到许昭楠表情,众人一琢磨,便都觉得大约是昭楠门路广,先头就知道了这事儿,所以才拒了亲事。 这会儿,便有人紧着过来安慰。 “昭楠啊,可别着急上火。好在咱是提前晓得了,否则要真做了亲,那可是倒了血霉了。” “可不是,还是个秀才呢,得了病了还敢说亲?!” …… 开头许昭楠没反应过来,听了几句才明白,这是众人都以为她生气自己差点儿被骗亲呢。 许昭楠正想开口解释,却是突然想到了许厚海,她脑中一转,便垂下了眼。 “我倒不是生气那郑秀才的事儿,毕竟我也不认识,他想骗我,我也认了。我是……” 恰到好处的停顿,勾起了一帮人的好奇。 “生气……你继奶奶?哎哎,看我这嘴,”说话的嫂子拍了嘴巴两下,“大家伙儿可别放心上,我这就是话赶话哈。” 街坊邻居的,面子上总得过的去,当人面说坏话,不管真假,都不太妥当。 有害怕的,就有那胆子大的,一个大婶就哼了声,“这怎么不能说?她满村嚷嚷那会儿不就是为了叫咱知道的?!” 许昭楠却是摇摇头,她重重叹气,因为低头,显得背脊都弯了。 “我也不生气我继奶奶,毕竟她有自己的亲孙女,顾不上我们这房也是正常。” 这句再出来,众人可都不明白了,那大婶是个急性子,捅了捅许昭楠,“楠丫头,你说快点儿,到底是个咋回事儿。” “我、我也是才知道的。” 许昭楠猛地抬起头,眼睛都红了。 这可是骇了村人们一跳,许昭楠会哭?! “我小叔跟他是同窗,同进同出,关系好的很。他是不是晓得……若、若是不晓得,那他是不是、是不是也……” “也染了病?!” 说出这话的是方才那个嫂子,她自己都惊着了似的,狠狠捂住了嘴。 第33章听闲话 许昭楠做出这副姿态来,当然是故意的。 她本就对许厚海心存忌惮,如今又完全确认了这人对自己的恶意,那当然是要想办法“回报”一二。 当然,就这么几句话,村人们未必会对许厚海改变印象,但只要种子种下了,便总有发芽成苗的一天。 之后,许昭楠并没再多说话,随其他人自去猜想了。 也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小柳虽然也在一旁安慰着她,但整个人的状态却是有些不对,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许昭楠想要询问一二,可上河村马上就要到了,这会儿又人多口杂,并不适合说话。 等进了村,众人四散开来,许昭楠寻到机会,正想问上两句,小柳却是先一步告辞,小跑着往家里去了。 “哎!没事儿吧?” 许昭楠眯起眼望着小柳看了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也往家里去了。 到了家门口,刚进院子,许昭楠便听见了王氏的说笑声。 王氏语气得意洋洋,说的就是许静淑要给郑知府做小妾的事儿,其中还提到了她的大儿子许靖成。 大概意思便是前些天,王氏因为想大儿子了,就跟着女儿一起去了自己姐姐家。从姐姐那里得知,原来早前许静淑与郑知府有过一面之缘。 “……你说这孩子,回来也不跟咱们说清楚,要不是我去看我姐,还不知道她有这造化呢。靖成也是,跑商时候竟然还救了那郑大人亲戚家的闺女。哎呦喂,我可真是生了两个福气孩子啊!” 王氏嗓门实在是高,其他声音听不太真切,也不知道现在都有谁在。 先前从小柱那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许昭楠没太放在心上,一来自然是觉得这不可能是重生后的许静淑会答应的事,二来也是猜小孩子可能听错了话。 可如今王氏就这么明晃晃的说了出来,许昭楠也有点儿懵了。 之前许静淑要躲的不是个能出很多彩礼的富户吗?这郑知府的婚事又是哪儿来的?! 堂屋里王氏还在高声说着话,很快就为许昭楠解除了疑惑。 “哎,就三月过去她大姨母那回,路上凑巧遇见的。咱姑娘这长相,那可是扎眼的很,谁看见了不得多瞅瞅!” 许昭楠一拼凑时间,大概明白了。 书中的时间线应该是许静淑回来没多久就拿到了玉佩、开启了空间,而紧接着原主一家就出了事儿。 所以许三郎想要进国子监花钱也好、用人也罢,大房这头是不堪用的。 那么,很可能许静淑那个富户婚事,以及遇到知府夫人的时间都该在更早发生。 既然都被知府夫人引为知己,又能拿出极品兰花这种宝贝,许静淑的价值也就凸显了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做知府小妾的事儿,至少以许三郎的眼界和野心来看,答应的可能性是比较低的。 而许家,大事上明显是许三郎说了算的。 许昭楠还在思考的时候,坐在堂屋里头的许静淑却已经要忍耐不住了。 知府小妾? 别说重生后的许静淑,就是重生之前她都没放在眼里过。 可此时她爹娘、她奶竟然就这么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还当是她占了大便宜…… “这事儿我绝不会同意,你们想叫谁去就让谁去,小妾?!除了皇帝家的小妾算是个人物,其他的在我眼里连个臭虫都不如!” 许静淑紧握拳头站起了身,铿锵有力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平民百姓家里,吹牛皮的时候也会说说皇帝这皇帝那,但那都是浑话,可许静淑这会儿的表现明显不是如此。 小蔡氏往常最疼爱她,便是大孙子都要往后排的,这会儿却是忍不住往她后背拍了一巴掌,“我看你是魔怔了,还皇——你当你是哪个公主肚里出来的种?!” 这都乱了辈分了,但意思却也表达得清楚,无非是说就凭许静淑这个出身,痴心妄想了。 “呵,我是选择不了从谁肚子里出来,要是能选,就凭我的品貌还能落在这么个破地方!” 许静淑也是豁出去了。 重活一世,她本以为是老天叫她更顺风顺水一回,可从回到许家,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 玉佩没了,郑良京厌恶她,大姨母那边开始忌惮她,便连好不容易搭上的知府夫人竟然也对她不冷不热,端着个架子! 这要是上辈子,她算个屁!她连个屁都不是! 只要想起在郑夫人那里受的委屈,许静淑眼眶就发热。 那天她好不容易在街上寻到盆看起来特别漂亮的花,又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撞了郑夫人的马车,明明那人也把自己请上车聊了起来,可还没转几条街呢,竟就又把她给赶了下来! 如今倒好,家里还要把她送给郑知府去当小妾! 越想,许静淑心口就是越堵,真是吐血的心都有了。 偏偏这些话她没办法跟人说,家里没一个有脑子的,唯一精明的小叔她根本不敢靠近,就只能全闷在自己心里头。 “咋回事儿?” 周氏带着棉棉在厨间,一开始没听见动静,这会儿许静淑一爆发才察觉到,走出来正好就瞧见了自家闺女。 许昭楠摇了摇头,示意她娘别说话,又矮身把棉棉抱起来,也在她小嘴上点了一下。 堂屋里头这时已经哭喊上了,王氏的、小蔡氏的,还夹杂着许二郎的安慰及咒骂之类的话语。 总之乱成了一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话了。 许昭楠略略想了想,把棉棉递到周氏怀里,“我进去看看。” 先前答应过许静淑,她会在对方婚事上帮帮忙。而且在许昭楠看来,这小妾什么的,也成不了,傻白甜女主也不会废到这种程度啊…… 真把许静淑逼急了,怕是还要搞出其他祸端来。 因着这些考虑,许昭楠还是走进了堂屋,周氏在外没跟进去,心里却是不免担忧,眉头都皱了起来。 不过好在许昭楠进去没多长时间也就出来了,或许是许静淑反抗的太激烈,也可能是小蔡氏与二房不想叫大房人看热闹。 总之,许昭楠劝说了两句,两边人就都偃旗息鼓了。 许静淑跟在许昭楠身后先一步走出了堂屋,她脸色阴沉如墨,艳丽的面容都难看了几分。 “……你别以为是你赢了。” 她走的快,路过许昭楠时,冷冷的扔下这么句话来。 许昭楠听的一愣,很是莫名其妙。 啥情况这是?跟她有啥关系?这瞧着是恨上她了?! 可不就是恨上她了!不仅恨她,大房四口人如今都是许静淑的眼中钉! 在许静淑看来,这辈子的所有不顺都是因为玉佩被毁了——那玉佩是许昭楠的,摔碎了玉佩的是许昭棉,所以就是她们导致了自己如今的苦难! 这想法许昭楠是不知道,要是叫她知道了,她得赞一句堂妹脸真大,堂妹脑坑真深! 不过也因着不知道,许昭楠就只是给了她个白眼,心道她可是在兑现承诺,人家既然不稀罕,那以后她不帮忙,可不能算她毁约啊。 如此也算是相安无事了几天。 许大郎日常要去关宅修缮房屋,周氏的绣活制衣也忙的很,许昭楠则仍旧每天都得跑一趟镇上,找房子和盯一盯好物堂。 这期间她还拿番椒与番茄试着做了几个菜,番椒还好,跟后世的辣椒味道相差不大,虽说对现在的人来说有些刺激,但控制好量,仍然很容易让人沉迷。 番茄就没办法了,酸涩味儿太重,许昭楠也只好先放弃,期待以后有其他品种再说。 因为番椒食用方面的试验成功,方凌很高兴,拿走了菜谱说是要跟阿斯商人去“深度合作”,顺便如了许昭楠的愿,大冬和毛子也已经从赌坊及窑馆出来,跟着方凌跑起了商来。 眼瞅着自家小弟们的日子有了奔头,许昭楠兴奋得很,这一段时间的心情都格外好。 她每日或早或晚的也都还会去一趟关宅,每回都会带点儿东西过去,当然如今她也会注意别拿像大雁那种会被人误会的礼物了。 上门当然是为了找关缙的,主要是感谢人家的帮忙,次要的就是混口吃的…… 许昭楠如今觉得,自己与关缙已经是非常好的兄弟了,虽说不知为什么总不好意思待他如待狗儿、方凌一般。 四月十四,镇上租好了房子,也收拾妥当了。 大房一家便打算今天搬家。 许昭楠是使劲儿赶的这一天,因着每月十五,书院休沐,她不想碰上许三郎。 小蔡氏与二房得知他们一家要走,面上立刻浮现了震惊和嫉妒交杂的神情。不管怎么说,能住到镇上,那都说明手上是有钱的。 “哎呦喂!我这后娘当的苦啊!都说我苛待你们大房,这怎么苛待着苛待着,还能叫你们赁了镇上的房子啊!” 小蔡氏闹是必然的,大房也都有准备。 周氏拦住要哭闹的小蔡氏,笑着道: “娘这话可是冤枉我们了,这钱是从我娘家借的,可不是我们攒的私房。再者说,去镇上也是为了个大郎好好养养身子,可不是享受去了。 这养身子抓药的钱还不知道从哪儿寻呢,要不您给帮衬点儿?” 第34章娘发威 这个话茬儿小蔡氏自然是不接的。 “你甭和我说这些没用的,就把当下这钱怎么来的说清楚喽!从你娘家借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娘家还有这个钱!” 王氏也红了眼,甚至不顾怀中抱着的奶娃娃,扯着嗓子就喊: “对!你当年出嫁的时候连身好衣裳都没有,如今竟能借到镇上赁房的钱了?!你糊弄谁呢!” “我娘家有没有钱还得都告诉你?你算是哪颗葱?” 周氏半点不示弱,碍着辈分,她怼不了小蔡氏,对上王氏可就没什么怕的了! “娘。” 许昭楠拉住吵上头了的周氏,接着从怀中拿出借条来对着小蔡氏他们扬了扬,“借条都写了,按了手印的,不管你们信不信,这钱是白纸黑字借的。” 许家这几个月就一直没消停过,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又围了不少村人。 这会儿便有那窃窃私语的,大多数人还是觉得既然有了借条,那八成这钱是借了的。 至于用不用还,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小蔡氏几人当然不愿认,许二郎堵在门口跟大郎仿若对峙,院子里女人们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嚷。 许昭楠是想不留话柄,毕竟又不是完全离开村子,所以才放任她爹娘发挥。 可等了半晌还是没有能走的迹象,她就有些不耐烦了。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妹妹,棉棉也正无聊的打了个呵欠。 啧,算了,还是自己来吧! 许昭楠刚这般想,就听见了许厚海的声音。 “这是干什么呢?大哥,你们这是?” 他怎么回来了? 许昭楠心头一动,转身看向这位小叔。 许厚海一袭青衫,惯常的文人姿态,这时正拧着眉,瞧着两个兄长,神情中带着些无奈与疲惫的意思。 一旁有村人就七嘴八舌的给解释开了,末了还不忘安慰他。 “三郎,你啊,还是安心在书院念书要紧,家里头的事儿可少操点儿心吧。” 许昭楠听见这话,心中忍不住的嗤笑。 她先前在妇人们面前暗示过这位小叔人品不行,信的人当然有,可表面上却是没人会多说一句的。 要是抓不住对方实在的把柄,那也就只能先远着了。 许昭楠转了几个念头的功夫,许厚海便已经劝走了村人们,进了院。 “先进屋吧,我有要事要说。” 他朝着小蔡氏几人挥手,又转头看向许大郎与周氏,“大哥大嫂,总不急于这一时,咱们毕竟是一家人。” 许大郎动动嘴唇,面上有些为难,看向周氏与女儿。 “走吧。” 许昭楠抱着妹妹先动了,没必要为难爹娘,她也想听听许厚海到底要说什么。 一直在房中没出来的许静淑也一起到了堂屋。 主位上自然是坐了小蔡氏,二郎三郎他们在小蔡氏右侧落了座。 大房四人便在左边,将条凳拉开了些,也全坐下了。 如今许家情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没有外人的时候,便是许厚海也没多啰嗦,上来就直奔主题。 “我要说的是昭楠的婚事。原本我那同窗除了年纪大些,各方面都很是相当,可前些日子他时运不济,招惹了许多流言,为了不耽误侄女,便亲自与我说,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这话也就说着好听,大房可都是知道其中内情的。许昭楠脸色变都没变,她爹娘则是都沉了脸。 许厚海仿佛没瞧见一般,继续又道: “此事自然是怪责不到郑秀才身上,不过昭楠是女儿家,于婚事上难免吃亏,为了免叫外人多加猜测,我便应下了待文会之日,带昭楠前去相看。” 周氏猛地站起了身,声音中含了冰一般,“三弟怕是忘了,我跟你大哥都还健在呢,昭楠的婚事,怎么就要你来费心了?” 郑秀才的名声如今是臭不可闻,先前他过来许家相看过许昭楠,小蔡氏又大肆宣扬过,虽说婚事最终没成,可村里人背地里说难听话的那也不少。 周氏恨许厚海恨的牙痒痒,因着自家闺女到底是没吃亏,这才把气忍在了心里,哪能想到他竟然还会继续动许昭楠的脑筋。 许大郎迟了一步,但同样站起了身,脸色难看的附和了一句。 “昭楠的婚事,我跟她娘放心上呢,三弟就不用惦记着了。” “呦!就你家闺女金贵啊!多能耐呢!给脸不要脸!” 小蔡氏斜着眼就骂了,小儿子那就是她的心头宝,那是半句不好都容不得别人说的。 “你要给我去相看谁?” 许昭楠早就抬手捂住了妹妹耳朵,免叫她听到脏话。这会儿又抬胳膊撞了撞她娘,示意她先坐下。 “时候也不早了,咱还得去镇上安置,先让小叔把话说完。” “就你脾气好!” 周氏不甘心,瞪了闺女一眼,这才侧着身坐下。 许静淑在此时突然笑了一声,“姐,可是门极好的亲事呢。” “嗯,的确是极好。” 许厚海点头,目光直视许昭楠,“郑知府的妾室。” 周氏一把拿起桌上的水壶,兜头就朝许厚海砸了过去。 谁都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许厚海躲了一下,却仍是被壶砸中了肩膀,当下就从条凳上翻倒,躺在了地上。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许昭楠倒是反应过来了,可怀里还有妹妹,见她娘跳起来要扑过去的模样,忙把妹妹往许大郎怀里一塞,自己则是抱住了周氏的腰。 “你个王八羔子!以为老娘好欺负!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娘年轻时候的名号!我闺女也是你能糟践的?!不打的你滚回娘胎去,我就不姓周!” 周氏是真的气很了,嘴里一连串的骂完全不停歇。 许昭楠惊讶够呛,手里打滑差点儿都没拉住她娘。 原主那暴脾气的根源也算是找着了,感情是从周氏这里遗传来的。 许厚海这时狼狈的不行,他哪里吃过这种亏,更没见识过周氏的这番面貌。别说他了,小蔡氏等人也全都没见过。就算是之前周氏闹分家,那最多也就是嘴里吵嚷,还不敢太大声。 屋里唯一能算镇定的也就是许大郎了,他当然也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毕竟他可是见过周氏年轻时候的…… 这会儿,他甚至能挺淡定的凑到周氏身边,低声劝着。 “孩儿她娘,咱俩娃都在呢,可不好气性太大哈,吓着娃呢。” 这话也不多稀奇,可周氏就是眼瞅着平息了怒火,她深吸几口气,眼神仍旧是恶狠狠的。 “我告诉你许厚海,想给人牵线,找你亲兄弟的闺女去,我家这个,轮不着你管!再想捞过界,我就闹到你书院里头去,我倒要看看,这上赶着把侄女送出去当妾的名声,你顶不顶得住!呸!” 她撂完狠话,一把将许大郎怀里的棉棉抱过来,又拉了许昭楠。 “咱们走!” 大房一家都走了好一会儿了,许厚海几人才回过了神。 小蔡氏眼泪都下来了,一屁股坐他小儿子身边就开始哭,“哎呦,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咋就摊上这么一家败家玩意儿呦!” 这会儿又没外人,小蔡氏的哭除了恼人外没有半点作用。 王氏怀里的奶娃娃被吵醒了,也跟着哇哇哭起来,一时间屋里嘈乱一团。 许二郎历来都是拿体格撑个场面,方才半句话都没说过,这时也就他还全须全尾,于是搀了兄弟搀老娘,最后还得到媳妇儿跟前帮着哄孩子。 许静淑跟许三郎坐得近,也被泼了不少茶水,被周氏发威给吓着了,小脸煞白的站在一旁。 又过了半晌,众人总算都缓过劲儿来了。 小蔡氏揩了两把鼻涕,“这可咋办啊,她要是不去,难道叫静儿去?” “我不去!” 许静淑刚恢复些血色的脸又白了起来,“就许昭楠那样的,给知府当小妾已是她几辈子的福气了!而我这般品貌,哪里是个知府就配得上的?” 这话她说过无数次,是用来说服小蔡氏与她爹娘的,可看向许厚海投过来的目光,她却没办法只说这个话。 “……小叔,你信我,我是真的有……命的!” 略过的那个词,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可许厚海是知道的。他目光闪烁两下,终究是移开了视线,看向小蔡氏。 “后日便是文会,娘辛苦一趟,到镇上来寻我。” 只凭周氏的几句威胁,许厚海就会放弃推许昭楠给郑知府当小妾?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惦记着国子监的名额,或许也惦记着秋闱时候的考题,讨好郑知府是必须要做的事儿。 银子要送,美女要送,这些从哪里来?现成的可不就是如今的俩侄女,家里的田产,以及镇上许昭楠的好物堂么。 从关缙那儿,许昭楠得知的消息比自家爹娘要多的多。虽说这小妾的人选变成了自己,但她却并不太担心。 郑知府都未必能蹦跶多长时间,你个坏了心的许秀才又能落下什么好儿?! 只是这话不能跟许大郎与周氏说,关缙那边还需要着手布置,不能走漏了风声。 所以,许昭楠也只能反复的劝说安慰爹娘,也好在刚搬家,活儿不少,这人眼前一忙活起来,别的事儿也就顾不上了。 四月十六,文会当天,镇上早早的就热闹了起来。 要说往年,周氏也是爱凑这个热闹的,今个儿却是连许昭楠都拦在了家里,不想叫她出门。 “谁知道许厚海会干出什么事儿来,今儿你就陪着娘,正好,娘教你绣个花样。” 第35章看热闹 许昭楠的女红那是真不行,一听她娘说要绣花就头疼的很,更何况她今个儿还有别的打算,那文会是必然要去的。 一来关缙那里可能会有动作,她想去看个现场;二来,她得亲眼确认那郑王八如今的状态。 臭水本就会随着时间而失效,外头有关郑王八的流言如今也平息了。可这平息是因为病治好了还是其他,却是不得而知。 许昭楠在这段时间见过那个因郑王八而染病的女子,救人的本事她还没有,凭借脑中的香诀也不过是能叫对方减轻些痛楚。 如果郑王八那里真的请到了好大夫,或者是药香人,那是不是这个女子也能有救?亦或者她能学到一二本事好继续钻研…… 基于这般想法,许昭楠今天才坚持要出门。 母女两个谁都说服不了谁,正在僵持的时候,院门被敲响了。 “谁?” 周氏心下警惕,只怕是许家人寻过来了。 院外回话的人声音也熟悉,可却是叫周氏高兴的那种熟悉。 “小妹,开开门啊,是我们来了!” 这是大舅母的声音,许昭楠也听出来了。 周氏跑了几步,到了门前拉开门闩,“大嫂,你怎么来了?哎?爹、大哥,你们都来了!快进来!” 除了周氏喊的这几人,许昭楠还眼尖的看到了落在后面的女子,是她表姐周宝椿。 隐约猜到了几分,许昭楠抬腿出门,扶住了表姐往院子里走。 周氏自然也是知道娘家那边出的事儿的,如今看到侄女的模样,顿时心疼的不得了,着急忙慌的把人往屋子里迎。 他们赁的这房子比先前许昭楠看的那处更大些,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牲口棚,大舅瞧见了,便先去安置驴车,其他人都进了堂屋。 “这房子真不错,手里的银钱可够用?” 周姥爷挺满意,脸上虽说有疲色,但也显出几分愉悦来。 许昭楠回了话,“且够用呢,姥爷放心吧,再过一两月大约就能将先前借来的银钱还您了。” “哪个要你还钱了?” 周姥爷笑了一声,“你爹身子不好,若是有了余钱,还是先去看看大夫,调养一番。” 众人闲话间,大舅也进了屋,大舅母才开口说了正事。 “这回过来,是有关宝椿的事儿,要求求你这姑母帮帮忙了。” 周宝椿站起身,屈膝就给周氏行礼。 周氏忙伸手扶她,“这是干什么,大嫂有事儿直说便是,宝椿这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哪里用得着说求呢。” “哎……宝椿,命苦啊。” 大舅母抬手抹了抹眼泪,说起了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儿。 周宝椿拿了休书回了家,一开始倒也算相安无事。周家庄大多有些亲戚关系,再加之北边和离之事也算不上多稀奇,瞧热闹的肯定有,但不至于有不长眼的当人面说闲话。 但时间一长,尤其是有赵家相关人出来泼脏水、散播谣言,周宝椿乃至周家便都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宝椿这孩子心眼儿实在,家里劝了多少回,她还是放不开。我跟你大哥就商量着,看能不能叫她在你这儿待段时间,只当散散心了。” 那些个谣言,大舅母没细说,周氏当然也不会当着侄女的面追问,只拍着胸脯保证。 “只管住下来,咱家现在这房子大,便是大哥大嫂来也住的开。宝椿啊,正好,姑母如今街坊四邻还不熟悉,你大妹妹也不中用,见天儿的往外跑,只留下我和棉棉在家,你来可是太好了。” 周氏这么说自然是叫周宝椿别拘束的意思,但昭楠一听,却是觉得靠谱。 这毛镇不比村里,可不敢放胖妹妹自己出门玩儿,周氏收拾家里还要抽空做衣裳,已经十分忙碌,有了周宝椿,还真是能帮上不少忙。 周大舅与大舅母听了这话也高兴,便是周宝椿自己,脸上都见了红润。 说曹操曹操就到,本在屋里睡着的棉棉醒了,揉着眼睛,拖着小短腿就寻了过来。 见着这么些人,还愣了下,接着就满脸兴奋的往周姥爷身上扑,奶声奶气的说着想姥爷。 这么个小宝贝儿一出来,堂屋里头的氛围一下活跃起来,人人脸上都带了笑,再说的话题,也都轻松了许多。 许昭楠忍不住探头朝外看,心中暗叹,看来老天是站在她娘那边的,至少上午她是没办法去文会了,只能寄希望于关缙的动作能慢点…… 晌午刚过,周家人也安顿好了,许昭楠便琢磨着出门去瞧瞧,刚开了院门,她就看见了狗儿奔跑着的身影。 瞧着对方那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许昭楠就知道,自己盼望的热闹是看不上了。 果然,狗儿一到她跟前,气儿都没喘匀,开口就道:“咱县那郑知府叫人给抓了嘿,郑家好几家都得下大狱,我瞧见有官兵往大石巷去了!” 许昭楠心头一惊,抬步就想往外跑,脑中却是又想到了别个事儿,转身进院把她姥爷给带了出来。 热闹已经瞧不上了,郑王八那里若是真有药香人,叫姥爷去掌掌眼才妥当。 周姥爷的态度本是十分谨慎的,要是让他自己选,他必是会离这事儿远远的。但此事还关系到郑王八,这个差点儿跟自家外孙女说了亲的人,他便决定要去一趟。 药香人的手段可多的很,若是郑王八身边真有个能人,一旦对方动了念头,说不得外孙女会吃亏。 祖孙两个最终目的不同,不过这时倒都迈开了步,一起往大石巷赶去。 如今的大石巷已是人山人海,怕是毛镇能动弹的人都跑来这儿了,人多的把一条挺宽的街道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昭楠他们到时,只瞧见了乌压压的人头,别说哪个郑家了,就连巷子口都接近不了。 “嘿!楠姐,姥爷,您二位先找个妥当地方,我叫人挤进去看看。” 狗儿连蹦了两下,发现实在是瞧不见东西,干脆扔了这么句话,扭头就去寻人了。 要只有许昭楠自己,她倒是能进去,可周姥爷在身边那就不方便了。 “姥爷,咱寻个地方休息会儿,这人太多了。回头等狗儿说道也一样。” 一样是不可能一样的,许昭楠这是直接放弃看热闹了。 她四周看看,大石巷斜对面倒是有间客栈,便干脆扶着姥爷一块儿过去。 这客栈里大堂已经没了座位,众人吵吵嚷嚷讨论的都是郑家这事儿。好在楼上的雅座还有空的,许昭楠便赶忙叫小二带路,与姥爷上楼一块儿坐下。 “姥爷,喝口茶,累了不?” 周姥爷身体倍儿棒,直接摆摆手,示意许昭楠别说话,他侧着身子想要听听大堂里头那些人的讨论声。 “收受贿赂?那得贪了多少钱啊?要不然上头能办他?” “兄弟这话就不对了,当今圣上仁德,最恨官员行贪赃枉法之事,既是查证属实,自然便要办他!” “哎,我可听说,此乃太子殿下行事……” 听到“太子”二字,许昭楠的注意力便集中了许多,正待多听些时,隔壁座位上一个中年男子却是突然站起向他们走来。 周姥爷是背对着那桌的,瞧见许昭楠神色变化,便也回头,正跟那男子瞧了个正着。 中年男子走到近前,径自落了座,对着疑惑的周姥爷轻轻唤了声,“周师兄,多年不见了,翠山上的雪你还记得吗?” “啪嗒”一声,周姥爷手里的茶杯掉到了桌上。 许昭楠忙忙伸手一接,将茶杯握在自己手中,双腿也暗暗用上了力气。 周姥爷双手都是抖的,好一会儿才握拳,停止了颤动。 “你是……小师弟?你还活着?!” 第36章推剧情 周姥爷一把就抓住了那中年男子的双手,神情间是显著的高兴。 许昭楠却是不敢大意,仍然紧绷着身体,暗自防备着那人。 “此处不方便说话,师兄可愿跟我走?” “这位前辈,我家离此不远,不如去我家喝杯热茶?” 许昭楠怕她姥爷脑袋一热就答应,顾不得礼节,直接插嘴道。 “此话不错,师弟,这是我外孙女。咱们久未曾见,我瞧你怕只是路过这镇子,还是到我那儿方便点儿。” 中年男子倒不介意,笑着应了。 于是许昭楠还没把这酒楼的板凳坐热,便又跟着姥爷与他师弟往家返了。 等回了家中,许昭楠自是没了那般紧张,留了那两人谈话,她给端上了些茶水吃食便到了表姐屋里。 西厢本就有留客的房间,周宝椿要常住,周氏便干脆收拾了一间出来,因着缺了些物件,便同周家大舅、大舅母一同出去买了。 是以,屋里就剩下了周宝椿与棉棉。 棉棉年纪小,知道表姐来自家只知道瞎乐呵,小嘴叭叭的围着周宝椿转,叫有些阴郁的周宝椿都见了笑脸。 “表姐,棉棉有没有吵到你?” “棉棉没有吵表姐!”胖娃先跺了跺脚。 许昭楠好笑的抱起她,“这问题得要表姐回答,你说了不算。” “没有没有,棉棉说的对,她没吵到我。” 周宝椿摆了摆手,推推凳子,叫许昭楠也坐。 “表姐,你过来毛镇有什么打算?”许昭楠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道。 周宝椿神情一怔,“表妹的意思是?” “表姐是打算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吧,若每天就在这院子里同棉棉玩耍未免无聊了些。” 许昭楠安抚的笑了笑,“表姐应是晓得的,我在镇上有些门路,表姐要是想做些什么,不妨告诉我,我来想想办法。” 听她这般说,周宝椿略略松了口气,可脑中却没有想法,思索了会儿还是摇头道: “不瞒表妹,早年我做姑娘那会儿,旁的女儿家能做的我都做得,她们做不得的我也是不会的。等进了赵家……” 她苦笑着叹口气,“能捡条命回来也是托了你的福,本事那是半点儿都没学着。” “我记得表姐你的绣活儿不错,要不然跟我娘——对了,我们村有个叫李小柳的你还记得吗,这姑娘跟她娘的绣活儿更好。” 许昭楠之前便有了些成算,这会儿就跟周宝椿聊了起来。 小柳还在跟着关家的绣娘学习,她本身就有天赋,自己又肯努力,因着她的关系,许昭楠如今已经计划着将好物堂的成衣买卖给长久做下去了。 而一旦真的要长久做,人员上的安排必是要考虑的,要是表姐愿意试试,倒是正好了。 周宝椿当然愿意,但是免不了会担心,“若是我干的不好可怎么办,给你添麻烦……” “这有什么?你要是觉得干不了,那咱就换个别的活儿干,你表妹我是要做大买卖的人,总有需要表姐帮忙的地方!” 许昭楠故意扬起下巴,做出副十分傲气的模样来。 棉棉向来是大人说话她就安静的性子,这会儿却是突然笑了出来,见两个姐姐都朝她看过来,才捏着小手软软道: “姐姐好像虎头家的小狗子。” “噗!” 没忍住笑出声的可不仅是周宝椿,门外那动静一听便是周姥爷与他那师弟的。 便是许昭楠这般的厚脸皮都忍不住红了脸,轻轻拍了把棉棉的小屁股,将她递给周宝椿,自己则是忙忙走了出去。 “姥爷、小姥爷,您二位怎么还听墙角呢?!” 虽然那位“师弟”瞧着只是中年模样,但到底辈分在这儿呢,从周姥爷那边论,还是得尊称句“小姥爷”。 孙芃舟仍旧是笑眯眯的,他伸手从怀里取出本书册来。 “不能白让你叫一句小姥爷,这便算是我的见面礼吧。记一页毁一页,早点儿记住。” 许昭楠心中有了猜想,看姥爷没说话,才郑重的将东西接在手中,同时对着孙芃舟弯腰行礼。 “免了,咱爷俩用不着客气。能见着本就是缘分,我这马上就要走了,也不知还会不会再见。” 听着有些寥落的话语,可孙芃舟的语气却是带着笑意的,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天生就这般脾气。 周姥爷在旁却是忍不住耷下了眉眼,嘴张了张,最后抬手在孙芃舟的肩膀上拍了拍,“你且放心去吧。” 也不知他二人打的是什么哑谜,许昭楠刚才就在回想书中剧情,并没有任何关联发现,这会儿便跟着自家姥爷送走了这位刚认下的小姥爷。 等人走了,周姥爷将许昭楠叫进了屋。 “想必你也猜到了,这册子上的东西,你需得早些记住。怀璧其罪啊,若是叫人发现咱们跟药香人有关系,那一家子的性命可都要交代了。” 周姥爷声音压得低低的,看向那本册子的目光复杂极了。 许昭楠连忙应下,轻重缓急她当然也晓得,便是自己不怕,也是不敢拿家人开玩笑的。 等到了下晌,周氏三人便回来了,安置东西、收拾饭菜,气氛比过年那会儿还要好呢。 再晚点时候,许大郎归家来时,那才真是热闹了起来,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吃吃喝喝的聊着天,直到夜深了才各自散去。 许昭楠要回房时,被许大郎叫住叮嘱了句,“关公子说是有话要同你说,明日若是有空,那你便和爹一起去趟关宅?” 许昭楠答应了,她本也有意想要去寻关缙,想探问探问郑知府的事儿呢。 第二日一早,父女两人相携到了关宅,能瞧见关宅大门的时候,却是先看着了门外的两人。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许昭楠玩味的勾起了嘴角。 “大伯、堂姐,你们来了……” 许静淑的面容有些憔悴,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静儿、老三?你们这是?”许大郎奇怪的看向两人。 许厚海瞧着竟是消瘦了些,整个人有种紧绷感。 这其中的原因许昭楠倒是知道,必是因为那倒台的郑知府了。 她心情颇为愉悦的看着那两人,落后她爹一步,没说话。 可许厚海却是盯住了她,“昭楠与这关公子,似是相交不浅,大哥可是有意要将女儿送给他?” “你这说的什么浑话!” 许大郎低声呵斥,心里很不爽快。 他皱着眉,扭头催促许昭楠先去扣门进去,复又转向那二人。 “你是做人家叔叔的,又是个读书人,哪能不顾侄女清誉就说出这种话来?” 许昭楠听见这问话还挺稀奇,她这爹平日里不爱吭声,属于不太有存在感的那类人,竟会为她去跟人吵嘴! 关宅大门开了,许昭楠迈步往里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见着许大郎冲她挥手,才深吸口气继续走。 关缙仍然是在堂间等她,照常摆了满满的一桌子吃食。 “都说多少次了,不用给我准备吃的。” 念叨归念叨,许昭楠的手却是不听使唤的拿起筷子,挨个吃起东西来。 关缙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只手拿着杯茶,如以往一般,安静的等着许昭楠吃完。 等到许昭楠放下筷子也开始喝茶时,他才开口说道:“一月之后我要去趟南边,我希望你能随我一起去。” “啥?” 许昭楠一愣,她还以为关缙叫她来也是为了说说郑家的事情,却没想到竟是他要离开了。 “你、你是要回京?” 京城也在北方,但相比毛镇来说已经算是南边了,许昭楠这是没反应过来。 关缙忍不住笑了下,给她解释,“是要去淮南一带,不是回京。” 听到淮南这个词,许昭楠马上想到的便是那个渣男世子…… 什么情况这是,老天爷推进剧情吗?! 第37章下决定 “我要去淮南一带寻药。” 随着这话落下的是关缙的一声轻咳。 他虽然有些病弱之态,但许昭楠却很难把他当病人看待,这会儿听到他说要寻药不由皱起了眉。 周姥爷说过,关缙的病他看不了,许昭楠一个初初跨过药香术门槛的小新人,即便是有心却也无力。 她伸手在自己太阳穴上轻按了两下,有点儿发愁。 关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也不知是在高兴什么。 “行,我跟你去。还有一月是吧,够我把家里安置好了。” 最终,许昭楠答应了下来。 关宅之外,许大郎叫闺女先走后,自己也没留太长时间。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往常在许家又习惯让着两个弟弟,一时气愤叱骂两句还行,多了并不会说。 许厚海当然看不上他,但也没必要在此处徒费唇舌,表面上倒似是听了大哥教诲的样子。 等到许大郎也进去宅子,许厚海看向许静淑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小叔,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跟这关缙真的该是好友!” 许静淑害怕的很,鬓角都汗湿了,双手紧紧握着,低声但是极为肯定的说道。 “有关关缙的那些话你说的的确是真的,可我与他是好友?!”许厚海似是自嘲般的问了出来。 即便是知道他心中有了猜疑,可许静淑哪敢认错,只咬死了自己说的话。 反正…… 反正上辈子她的确听小叔说过,关缙曾请他吃饭饮酒,那……那自然该是有交情的! 许厚海轻哼一声,似乎是信了,“他的身家背景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关缙的来历并不难查,毕竟关家在京中是有名有号的人家,除却人人皆知的消息外,许静淑提到的一些隐秘事儿,许厚海也打听到了一二。 正是因为这些消息,他才会信任许静淑嘴中的“先知之能”,也才会愿意帮着她去谋求未来那高不可攀的富贵。 “我……我……” 许静淑吓的打结巴,能说的她已经说的差不多了,面对许厚海明显不满意的神情,她只能把上辈子关缙那传说中的心仪女子之事讲了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 许厚海一甩袖,恼恨许静淑竟是只晓得情爱,复又想到毕竟是个女子,总不如男人胸有沟壑,这才收了怒火。 待冷静下来,他却是突然想到了许昭楠。 “那女子,莫不是许昭楠?!不,应当不会,许昭楠的品貌……” 许静淑的一颗心被问的提起了大半,就怕他小叔会转而去帮扶许昭楠。待听了他后半句话,才赶紧接话道: “必不会是她,旁的我不晓得,但那女子该是个南人。” “南人?” 许厚海的语气中带出几分轻蔑来,他想到了自己的打算—— 他的学问在书院不过中上,要是没人帮扶,怕是这辈子做个秀才也就到头了。 先前通过郑楚本是要搭上郑知府这条船的,可如今郑知府倒台,书院也受到牵连,就算他之后规规矩矩的考学,前途也是渺茫。 因着许静淑说自己与关缙会是好友,所以今日他来拜访,却是连大门都进不去,这种情况下也就说不上跟关缙交好、以后请他帮忙了。 许厚海不是个甘于命运的人,因此他打算从自己亲生父亲那边借力。 当年小蔡氏的前夫故去,那一家人便决定举家搬迁,到淮南丰城投靠姑娘去。小蔡氏不愿,撒泼耍赖的带着三个孩子都留了下来。 小蔡氏的前夫家跟郑楚家还有些远房关系,正是因为这点儿关系,许厚海才会与郑楚搭上线。 在几年前,许厚海就通过郑楚跟南边的爷奶联系上了,知道他们在丰城发展的不错,而丰城又有好几所知名书院,若是能过去,运作得当,说不得会比留在明理书院强。 想到要往淮南去,许厚海又问向许静淑,“淮南一带近期会发生什么你可知道?” 他语气故意凶恶几分,眯起眼定定瞧着许静淑,一副掂量斤两的神情。 许静淑使劲儿回想,好一会儿才瞪大了眼睛道: “我想——我知道,那个淮南会大水,太子被派去赈灾,可是没办好差事,叫顾、叫淮南王世子好一番嘲笑。” 许厚海只当没听出她话中漏洞来,追问关键信息,“具体哪里会发水?什么时候开始赈灾?又是怎么没办好的差事?太子跟淮南王世子关系如何?” “我……我……” 许静淑被问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抖了半天嘴唇才讷讷道: “我、我只记得应该是六月中下旬的事儿,好像、好像是徽县几个城镇水最大,旁的真就不晓得了。” 废物! 许厚海心中狠狠骂道,面上却是温和不少。 他抬手在侄女儿头上拍了拍,无视她惊惧躲闪的动作,“辛苦静儿了,能知道这些已是够了。月底前收拾好细软,跟我一同启程去淮南。” 许昭楠可不知道她忌惮的女主和小叔也要往淮南跑呢,若是知道这消息,怕是不会对关缙的邀请答应的那般痛快。 而既然她已经答应了,那立时就觉得时间紧张了起来。 好物堂有方凌坐镇倒不担心,方凌听说她要往淮南跑,甚至高兴的拍起了大腿,连连说自己想跟着,正好过去搜罗货物,做个真真正正的“跑商”。 许昭楠没答应。 毕竟毛镇的好物堂正式开起来也没多久,总是需要个人看着的,不过倒是应下了去探看货源的重任。 第二要安排的便是城外的孩子们,那边日常是狗儿照顾的多些,如今自然又是托付给了他。 许昭楠拿出了最近积攒的大部分银两,又跟狗儿爹见了一面,很是郑重的请对方帮忙关照,这才算是放了心。 这两件事情安排下来,半月也就过了。 许昭楠刚喘口气,在自家摊着喝口水的功夫,她娘周氏慌张张的推门进来。 “楠儿,小柳出事儿了!” “小柳出事儿?” 许昭楠一时茫然,小柳每天不是在家做衣裳就是来她家做衣裳,能出什么事儿?! 周氏表情难看,咬着牙说道: “小柳被镇上的混子瞧上了,要抢她去做媳妇儿!” “啥?毛镇上还有敢惹我许昭楠的混子?那我倒要去瞧瞧。” 许昭楠笑出了声来,好久没有横行霸道了,这是有人上赶着让她来解解乏?! 第38章救小柳 许昭楠安抚住要跟出门的周氏,叮嘱她寻个人把这事儿告诉狗儿,接着便独个儿往好物堂而去。 按照周氏所说,小柳是从好物堂交了绣活儿出来被人拦在路上的,周氏也没看到具体情况,同样是有人告诉她,她为了搬救兵才急忙忙的跑回来。 从许家去好物堂,小路虽多,但大路只有一条。 许昭楠也不犹豫,沿着大路疾行,不时停顿一下,仔细观察或是听听周围的声音,终于寻到了地方。 “怎么着?!我瞧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是个有些跋扈的男子声音,伴随而来的便是女子的低泣讨饶声。 那女子声音听不太真切,可光听这话的内容,许昭楠心里便觉得八九不离十,因此脚步一转,便离了大路,进了小巷。 女声似乎又说了几句,突然间便拔高了音,“……你做什么?!你放开、放开我!” 许昭楠听闻,连忙又提了速度,待见着四五个男人围着个女子时,也不管到底谁是谁,抬腿就像那个穿着最华丽的踢了过去。 “哎呦!” “公子!” “快快,扶一扶公子!” 众男声乱了起来,那几个下仆打扮的一同围上倒地的男人,而被包围在中间的女子也终于露出了真容。 果然是小柳。 “楠姐……” 小柳眼泪流的更凶,软手软脚的扑到了许昭楠身边,巴住她的胳膊不肯动了。 “放心,不用怕,你楠姐来了。” 她们说这两句话的功夫,那头被踹到的什么公子也总算是站起了身。 许昭楠瞧着对面那人,长得倒还似模似样的,就是行径垃圾了些。 “这人是谁?”她偏头问小柳。 小柳有了主心骨,情绪稳定了不少,这时便止住了泪意,答道: “我也不太晓得,只听他说他是郑家人。” 郑家?! 郑知府都倒台了,郑家竟然还有人敢青天白日的强抢民女,这是胆子太大?! 许昭楠没忍住嗤笑了出声。 对面的郑绠本就又气又怒,听到这笑,更是暴跳如雷。 “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着,还真当我们郑家垮了?没人了?乡野村妇罢了,便是如今,我捏死你们也跟捏个蚂蚁一般!”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右手,做出个握拳锤击的动作来,就是这个动作展现了他的“与众不同”…… 六指?! 许昭楠心中一动,回想起剧情来。 书里也曾提到过一个六指男人,虽然着墨不多,可却算得上重要,因着他常年南北跑动,类似情报贩子,是个两头倒腾消息的。 许昭楠连名字都没记住,是因为这角色也是个小炮灰,出场最关键的一幕就是为了讨好她堂妹那个女主,而对原主施暴虐打,接着就被路过的太子抓住处置了…… 想到此处,许昭楠皱起眉来。 直到现在,她仍然是想绕开书中剧情的,毕竟她已经来到了这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去,那自然还是希望独自美丽,过好自己的日子。 不过,未来的仇人就在眼前,还欺负到自己人头上,也没有直接放过的道理。 更何况,情报贩子啊,说不定能有别的用处呢…… 许昭楠念头转了又转,却也不过是几息的工夫。待拿定了主意,她便挥手叫小柳往一旁躲去,自己则是挽了挽袖子、握了握拳头,笑眯眯的朝着对面那群人走了过去。 “你、你干什、啊!上啊!把这娘们给我弄住!” 郑绠再次被踢倒在地,只是这回他不忘指示下仆们去围攻许昭楠。 许昭楠算上上辈子都是第一回真身打群架,只觉得热血上涌,兴奋的不行。 原主的身体条件是真的好,她也不论什么招式,不过是挥拳抬腿之类,就能叫几个大男人都轻易近不了身。 待她开始按照记忆,想要再打的有些章法时,巷子口却是又来了一行人。 “咳。” 只这一声,来人的身份便明了了。 许昭楠动作一顿,抬臂又挥开近前的一人,这才扭头去看,果然是关缙。 她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复又把自己衣袖都拉了下来,再拽一拽因为动作粗鲁而弄乱的衣摆,这才没事儿人似的向着关缙走了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 关缙双眸绽亮,好像很高兴的模样,只是脸色仍然苍白的狠。 “路上遇见了你娘,便来了。打的开心?” 她开心? 许昭楠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触及到上扬的嘴角,便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开心!生命在于运动!” 后头这句说的关缙一行人都有些莫名,不待他们反应过来,许昭楠已凑近了关缙,小声的嘀咕起来。 “那人,姓郑的,抓起来问问,他可能是从南边回来的。” 说到南边自然就是指的南人,书中背景设定的关系,南北处在表面和平的状态,私底下的龌龊不少。 关缙是妥妥的北人,家里又始终跟着朝廷,所以对于“南边”的信息势必会非常敏感。 果然,许昭楠这话似乎是引起了关缙的注意,她只觉贴靠着的男人胳膊都僵硬了一瞬,忍不住得意的挑了挑眉,再次压低声音道: “要是这人有用处,你可不要忘了谢我。” 关缙拿帕子遮住半张脸,又咳了一声,然后才同样低低了嗯了声。 许昭楠听他这声咳怪的很,正想开口问,就见他向后摆了摆手,那是在示意他的手下人上去绑人呢。 等到郑绠并几个仆人全都嘴里塞着布被五花大绑之后,关缙才放下了帕子,半歪头看向许昭楠: “二十咱们出发,你可莫要忘记了。” “晓得了,你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许昭楠被打岔,倒是忘了问咳嗽的事儿。 她看向被堵了嘴的郑绠,视线在他的六指上顿了顿,接着便拉上小柳,与关缙告了别,往家回转。 小柳性子本就怯懦,这回被吓得够呛,许昭楠想叫她回村里休息段时间,却不想这姑娘坚韧的很,不过一日便打起了精神,甚至主动谈到好物堂的成衣生意一事。 这成衣的买卖,许昭楠原计划是要缓一缓的,毕竟这买卖势头好,近期已经有些店家跟风仿制了,总归是个隐患,谁知道会不会有坏心眼的来找麻烦。 而无论周氏还是小柳母女,目前都还不是能担事儿的人。 她这一去南边,怕是两三月才可能回转,要遇到了麻烦,那可真是鞭长莫及。 但小柳既然有想法,许昭楠便把已经新画好的成衣样式交给了她,并且填鸭式的交代了几个现代经营促销的办法。也不求干起来,只是对方有心,她也就想更认真些。 至于可能存在的麻烦什么的,就靠狗儿跟方凌多加注意了。 到此,外头的事儿就算全安排好了,自家事儿也得再琢磨一番才是。 说自家事儿,主要是指周家那头。 许昭楠答应跟关缙一起南下的当天,就把这消息告诉了爹娘,夫妻俩自然是不放心不愿意,但最终还是被许昭楠说服了。 周表姐如今在家里,前些日子那叫杏儿的小丫头也过了来,所以家里许昭楠是不担心的。 她担心的是二舅和三舅。 按照书中的剧情来说,周家三个舅舅都死在了“逞凶斗狠”上,大舅是因着表姐跟赵家的事儿,目前来看危机应该是解除了。 二舅和三舅则是因着浇地用水,与邻村人争执打架的时候,被误伤没的命。 许昭楠实在是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但说到争抢用水,想来很可能是在自己去南边的时候…… 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真是发生这种事儿,许昭楠要后悔死。 因着这个,她几经考虑之后,独自又跑了一趟周家庄,最终把二舅带到了自家,三舅则会陪着她一同南下。 ---- “嘿!妮儿,三舅这回可是长见识了,头回坐大船!” 周三舅站在甲板上,深吸口气,扭头对着许昭楠咧着大嘴笑。 许昭楠也微眯着眼,只觉海风吹得人精神都好了许多。 他们与关缙自五月二十出发,行了三日的陆路,今个儿是头一天转到船上,中途会停靠三个城市,大约需要五六日左右进入淮南地界,之后就看关缙是怎么打算了。 许昭楠决定跟着关缙一起到淮南,其一当然是因为关缙的病,其二便是因着药香术了。 小姥爷当时留给她的香诀,她已经全部记住,但香诀中所用到的东西有很大一部分是产自南方,她得亲自去寻寻看。 药香术乃是现世禁忌,要是可以选择,许昭楠绝不会碰。 可没办法,从姥爷唤醒她的记忆开始,这事儿就已经撇不开了。 “武器”在手,自然是要学会使用的,许昭楠十分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 “三舅高兴就好,这趟叫您劳累了。” 周三舅是猎户,真有点儿拳脚功夫的那种,所以才会跟着许昭楠出来。 “这算个啥,我当时还想把你几个表哥都叫上,偏你还不愿意。你瞧瞧人家那派头。”周三舅向着船头方向努了努嘴。 许昭楠顺势看过去,忍不住笑起来,“人家关公子是什么人,带多点儿护卫太正常了,我跟他可比不了。” “楠姑娘说的哪里话,公子先头都交代了,咱这所有人都听您的吩咐呢。” 兰雀拿了件兜帽薄披风,边说话边抖开想要给许昭楠披上,“这衣裳也是公子吩咐的,说是船上风大太阳大,怕您被吹着晒着呢,嘻嘻。” 第39章到敖州 兰雀这姑娘哪儿都好,就是一旦把自己跟关缙联系上,就奇奇怪怪的…… 许昭楠伸手拿过披风,借着披风的掩盖,搓了搓胳膊,她被兰雀“嘻嘻”的笑声笑的有点儿发毛。 “这我就不穿了,不是说马上就要到敖州了吗?” 敖州是要停靠的第一个城市,航行时间也是最短的,正好适合他们这些新上船的人调整状态。 说到正事,兰雀就稳重多了,“估摸着还得半个时辰呢,您要是不想披衣裳,还是再去休息会儿的好,这海上的日头比不得陆上,可毒着呢。” 许昭楠一想也是,看向三舅,三舅冲她摆了摆手,她便干脆自己往船舱走。只不过走到中途,却是脚跟一转,去向了关缙的房间。 “进来。” 关缙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门口,待见着进来的是许昭楠,不由的扬起几分笑来。 “昭昭可是稀客,竟会主动来寻我。” 这种仿佛受委屈了的语气,许昭楠已经熟悉到麻木了,并没有半分感受的跳过他这话,径自进了屋。 “你这病如何了?昨个儿咳的可是凶的很。” 关缙邀她坐下,伸手倒了杯茶给她,然后才回道:“没事儿,不过就是咳两下,不妨事。” 许昭楠抿口茶,心里滋味不太好受。 想来关缙的病应该是还不至于威胁生命,可长期咳嗽也是在忍受着折磨。 要是她能治就好了…… 关缙不欲叫她多想,因此笑着引开话题:“马上就要到敖州了,等船停靠好了,昭昭可带着人下去玩耍一会儿,瞧瞧异地风光。” “我也有此打算。” 许昭楠笑着回应,她也不是个纠结人,总归她出门的目的之一是修习药香术,说不定以后就有办法帮忙关缙了呢。 “对了,我来是要向你借钱的,喏,借条我都带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拿出张字条来,递给关缙去看。 说到借钱,这也是没有办法。 原本许昭楠是想通过好物堂的买卖做周转,慢慢寻找香诀所需,可如今被提前了太多,她手里的银钱就大大不够了。 她已知的香诀原料说不上包罗万象可也千奇百怪,便宜的路边杂草朽木都用得,贵的那千万两黄金都未必买得到。 即便只捡着便宜材料用,可积累下来也会是笔大数目。 更何况许昭楠是刚入门,想要配成一味药,不可能是一次就成的,这消耗就更是不好估量了。 总之无论是原料所需,还是试验所需,都是个烧钱的事儿。 关缙挑了挑眉,看到借条上写的“一百两”,张嘴便问,“这么少?怎么够用,我——” 许昭楠忙拦住他,“一百两就够了,够了!若、若是不够,我再继续管你借。” 这话实在有点儿厚脸皮,许昭楠脸有些热,微微偏头不好意思看关缙,低声又补充了一句。 “我、我肯定会还的……这借条是真的,并不是要白拿你的钱。” 好在这时的关缙没再继续说些什么,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在许昭楠恼羞成怒之前,点了头。 等到船舶靠岸,许昭楠踏上敖州码头时,已经是个兜里有钱的人儿了! 她背着手,略略抬了抬下巴,莫名觉得自己威武霸气的很。 兰雀跟在她身后,也不知是知道什么,又是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才提醒道: “码头人多杂乱,姑娘小心些,可莫叫人冲撞了。” 许昭楠应了声,眼睛却是不受控制的四外看了起来。 她出发之前看过途径几地的地理志,知道敖州是北边的第一大港口城市,如今见这码头人流如织,吆喝吵嚷之声不绝,只觉新鲜的很。 因着时间并不十分紧张,因此许昭楠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在码头上的几个摊子前买了些感兴趣的吃食,然后才与兰雀并两个护卫往城里走。 她需要采买一种敖州特产,唤做水桐木。这东西没什么特殊作用,其木材经过加工之后,能散发出红润光泽,所以常被用来做成护身符卖给外地人,如此才传出的名声。 许昭楠要的是未经加工的原木,想来是此处独有的东西,怕是不能便宜,只希望别叫她今个儿再跟关缙借钱就是了。 与当地人问到了卖水桐木的地方,一路上又打听了几家卖平安符的价格,许昭楠心里有了底。 此时从他们下船也有近半个时辰了,正赶上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许昭楠与护卫还好,兰雀却是频频抹起了汗。 “咱们快着些,买完东西就寻个凉爽地方歇歇。” 许昭楠说完,便拍了拍兰雀,先一步加快了速度。 兰雀赶忙答应了声,抬起袖子往自己脑门上擦了把,同时也大步的往前走。可刚走了没两步,旁侧巷子里却是突然冲出了一个孩子,直直撞到了她身上。 “哎呦!” 兰雀完全来不及躲闪,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 那孩子同样扑倒在地,却是半点没耽误,手脚并用爬起来继续跑。 “兰雀!” 许昭楠听到动静回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俩人都摔在了地上,她急忙转身回来扶起了兰雀,另个护卫则是手快的抓住了要跑的孩子。 “放、放开我!快放开——” 孩子挣扎的厉害,发现自己怎么都挣脱不开的时候,一口便咬在了抓着他的郝平手腕上。 郝平吃痛,嘶了声抬手打了下孩子屁股,正想叫孩子松口的时候,从巷子那头呼啦啦的又跑出了三五个成年人。 “臭小子!你还敢跑!” 为首之人的这话一出口,许昭楠几人便都明白了。 “你们是什么人?追着个小孩子干嘛?”兰雀还扶着腰呢,疼的直抽气,却还是对着那帮人呵斥了声。 许昭楠忙把她往自己身后推了推,自个走上了前头。 她没说话,可气势却是挺强,为首的也是有些眼力见的,到底是没敢再大呼小叫。 “几位是外来的吧?可犯不着为个小杂种耽误了事儿。他是我们家的奴仆,这从主家私逃出来的玩意儿,便是打杀了也是我们占理。” 许昭楠笑了,轻甩了下高束的马尾。 “倒不是我小瞧了您,只您和您身后那几位的打扮,怎么瞧着可都不像‘主家’。” 这几人全是粗布装扮,脸带戾气,气质样貌许昭楠都熟的很,窑馆和赌坊看场子的大概都是如此。 “不过有句话您倒是说对了,我们外地来的,的确是不想生是非,所以这孩子,我想买了。” 话头一转,许昭楠倒也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可还被抓着的孩子听了这话却是急了,“我不是!我没卖给他们,他们骗人!” “放屁!那二两银子白给你了?妈的小杂种,你还敢跑!” 打手里头也有脾气暴的,抬起手里的棍子,一副就要冲上来的模样。 许昭楠对于帮孩子那是本能,方才的想法的确是速战速决,毕竟他们的船在这儿一共也就打算停留几个时辰,待补给结束后就会离开,若是逗留的久了,在船上的人就要等急了。 可此时听这对话,中间似乎是还有别的隐情,许昭楠便明白不能只做简单的金钱交易了,否则便是现在救下了这孩子,孩子也不会愿意的。 她这般一想,便回头看了眼孩子,而在她看清孩子的第一眼,一个名字便脱口而出,“小豆子?” 那男孩儿听了名字一愣,接着脸蛋就涨红了起来,是种又羞又恼的红。 “我、我才不去做太监!你、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许昭楠此时也有点儿懵了,“小豆子”是书中淮南王府里头的一个小太监,是那王府里唯一一个真心对原主,并为原主死了的人。 她当然记得这么个人物,可……她是怎么认出这个人的脸的?! 她是穿书……是穿书吧?! 许昭楠一瞬间有些混乱,皱起眉头,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姑娘?您哪里不舒服?” 兰雀急忙忙的转到她身前,担忧的瞧着她的脸色。 许昭楠摇摇头,手放下了,眉头却没放松。 思绪有些混乱,甚至有点儿莫名的恐慌,这叫她没了耐心。 “二两银子是吧?你拿了?”她问孩子。 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羞愤的神情收敛了许多,甚至有几分乖巧的肯定了声,又立刻解释道: “我没签卖身契,他们说是去富户家做短工,到了富户家里才会签契书。” 许昭楠点头表示明白,又转身看向打手一群人,“二两银子还你们,人我带走。不服也行,咱们就动手打一场,等我打赢了,那二两银子和孩子我都一并带走。” 这话威胁意味就太重了,偏她说的极其笃定,把那些个打手都震慑住了。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是为首人点了头,就这么接了二两银子,黑着脸离开了。 郝平放下了拎了半天的孩子,只是还拽着他的脖领子,以防他逃跑。 孩子倒也是个识时务的,手脚乖顺的站着,低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小——你大名叫什么?” 想到孩子似乎对“小豆子”这名很反感,许昭楠及时改了口。 孩子抬了抬头,扁着小嘴吭哧了几下,吐出一个名字来,“窦逸景。” 许昭楠只觉当头几个重雷轰隆作响,这名,这不是那个反派厂公的儿子吗?! 第40章有海匪 脑子都感觉有些转不过来了,许昭楠深吸口气,最终决定提前休息,带着孩子一块儿找了个酒楼坐下。 寻了个雅座,点了些茶水吃食,许昭楠才开口问孩子,“我不叫你小豆子,那唤你声小景可行了吧?” 窦逸景拘谨的坐着,紧张的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他可从来没进过酒楼这么好的地方。 听着许昭楠的问话,他先是抿了下嘴,然后才回道: “你、我,我是不想当小太监,我听说太监才是这么称呼的……姐姐若是喜欢叫我小豆子,便这么叫也是行的。” 这孩子是反应过来了,知道她们跟刚才的人不是一伙儿的,便也不再纠结称呼,只是小脸仍然是皱着的,显然不太喜欢。 许昭楠笑着掐了下他的脸蛋,见他惊吓的睁大了眼,才又接着问: “还是叫你逸景吧,你家里人呢,是他们把你卖给那些人的?” “我没有家里人。”窦逸景回答的很快,“是我自己想要跟他们去做工,我妹妹病了……” 书里可没写到这个。 果然,小孩儿顿了顿接着又说道:“我以为有银子就能买药救妹妹的,可……妹妹还是没了。” 窦逸景低下头抹了把眼泪。 几个大人都不说话了,许昭楠抬手正想安慰下孩子,却见他吸了下鼻子,又抬起了头。 “姐姐,谢谢你帮了我,我会还你钱的,你家里缺不缺仆人,我给你做工行不行?” 便是他不说,许昭楠也是希望能带他在身边的,如今他先说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几个大人对这孩子都心疼的很,待小二端上了茶水吃食,便全都紧着给窦逸景递,气氛便也松快了起来。 许昭楠插空又问了些情况,跟着书中的描写对比,倒是大致理清了些思路。 这孩子应该就是书里写到的小豆子,如果今天不是他们撞见了,孩子的下场会是被捉回去,然后被净身选入淮南王府。 至于“窦逸景”,据孩子所言,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流浪了,父母家人故乡一概不清楚,只记得这么个名字,自然便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名字。 在书中有关反派厂公的内容部分,“窦逸景”的出现频率是非常高的,但出现的也仅仅只是个名字,那是厂公的软肋,是厂公做下种种选择的关键点,所以许昭楠才会印象深刻。 但那个“窦逸景”应该是死了的。 想到这里,看着吃东西吃的开心的孩子,许昭楠耸耸肩,不想那么多了,管他是谁呢,只要是个好孩子,帮一把那就没错。 窦逸景是处理好妹妹丧事,然后才去找那波人想要去做工的,因此也能直接跟着他们走。 于是休息之后,许昭楠一行急忙忙去买了水桐木,接着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船上。 关缙正在甲板上,似乎与杜管家在商量着什么。见到许昭楠一行人人回来,便转身过来看。 许昭楠挥手与他打招呼,见他笑着回应自己之后,视线转向了旁边,神色间缓缓透露出了几分奇怪。 顺着他的视线偏头一看,是窦逸景。 想到关缙也是从京城来的,说不得曾见过那厂公,会不会是因此觉得这孩子面熟?! 有了这般想法,她便拉着窦逸景往关缙身前去。 “路上遇见个孩子。”将方才的事儿简单讲了讲,许昭楠装作不经意的问,“你瞧小景是不是有些像谁?” 关缙挑挑眉,勾起嘴角,“昭昭觉得是像谁?” “像、像我三舅家的表哥呢,这大眼睛小鼻子的,好看!” 许昭楠莫名觉得有点儿心虚,笑哈哈的拿表哥出来背锅。 “是吗,我倒没见过你那位表哥。不过既然昭昭说像,那就是像的。”关缙表情没变,还是笑眯眯。 讨厌! 许昭楠心里做了个鬼脸,知道在他这里探听不出来东西,便也不啰嗦了,只拍了拍小景的头,又说道:“小景说要给我做短工,所以这段时间就跟着咱们了,可以吧?” “可以,当然。” 关缙语调轻飘飘,眼睛瞅着她,似乎带着那么几分调笑意味。 许昭楠被他看的有些恼,拉着窦逸景转身就跑了。 她走之后,站在一旁的杜管家才又上前,脸上震惊的神色也终于不再绷着了,“那孩子跟窦——” 关缙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这是昭昭运气好,也是我的运气好。不必多虑,带着便是了。” 之后的几天船上航行,许昭楠的日子规律的很。上午到甲板上遛弯放风,脑子里过一过香诀。下午回屋里处理材料或者做简单的药香练手,待到临近傍晚再去瞧一瞧关缙。 她用来练手的香诀选用的都是制作简单,但作用方式比较复杂的,比如需要人吞服或者是洒在伤口上使用,主要就是为了避免暴露药香人的身份。 虽说她总觉得以关缙的精明,大概率会知道自家跟药香术的关系,但这种紧要事,总是谨慎些才好。 窦逸景这孩子适应良好,大约也是因为年龄还小,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就和整条船上的人都混熟了,仿佛社交能力是他的天赋技能点,反正有那么点儿八面玲珑的味道。 等到六月初一,船只终于要到达最后的停靠点,昌州。 “这就是进了淮南地界了?” 周三舅与许昭楠再次站在了甲板上,旁边还跟着个窦逸景与兰雀。 兰雀应声回道:“正是呢,晚些时候咱们到了昌州,便要全都下船了。” “嗨呀!可算是要下船了!头天还新鲜的很,这坐船坐多了还真不成,咱啊,就适合脚踏实地上。”周三舅抻臂伸了个懒腰,一副松筋骨的模样。 许昭楠看的直笑,正想打趣两句,耳边却是突然传来了大喝声:“有海匪!” 啥?海匪? 许昭楠没经历过这个,跟周三舅一样没反应过来,便是有过坐船经历的兰雀也愣住了。 只有一旁的窦逸景,伸手一把就拉住许昭楠的袖子,将她往船舱方向拽,口中还不忘着急招呼着。 “快!三舅舅,兰雀姐姐,快走!是海匪来了!他们杀人抢东西!” 第41章造假势 为了不添乱,许昭楠随着小景的拉扯,与三舅和兰雀迅速跑进了船舱,并立刻赶到关缙的房内。 关缙此时仍旧拿着本书在看,屋里只有个杜管家在一旁伺候,那闲适模样同平时并没有两样。 见到许昭楠他们过来,还耐心的安抚,“不用担心,郝平他们很快就能处理好上头的事情。” 关缙此行带了不少人手,除去自己的护卫之外,还雇佣了镖局随行,这是大家一早便知道的。 这会儿,关缙又提到他们搭乘的大船也有些武器装备,并非单纯民用。 到此,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周三舅跟着出来,虽说是存了保护外甥女的想法,可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险境,一时间有些两腿发软,撑着桌子才勉强坐好。 许昭楠正想给他舅倒杯水压惊,关缙却是抢先了一步,嘴里同样喊着“三舅”,把水递了过去。 她家这点儿亲戚,快叫他认完了…… 许昭楠忍不住腹诽了句,然后才开口问出了疑惑。 “咱们不是马上就要进淮南了?我听说淮南富庶安宁的很,那这海匪是怎么回事儿?” “姐姐,我知道。”小景突然出声。 众人闻声齐齐望向他,小孩儿倒是不怯场,抿着嘴,神色间是带着些许愤恨的。 关缙伸指轻点了点桌子,“那你说说看。” “我小的时候……” 他这一开口众人就没忍住笑了,兰雀还戳了戳他脑门,“你现在也不大啊,还有什么小时候。” 小景不服气的抬抬下巴,“是我再小点儿的时候,哎呀!你们要不要听?” 听自然是要听的,许昭楠忙忙安抚了几句,小景这才重又开始说起来。 “我以前就是住在昌州的,那边海匪可多了。我听老人们说,那些个海匪原来都是当兵的,跟现在的皇上打架打输了,就到海上去欺负人。” 还有这茬儿?!许昭楠惊讶的看向关缙,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原本他们就在海上待着,可后来开始往陆上跑。那会儿我跟不少人是住在码头附近的,有一回正好碰上了,我跟妹妹就跑上了一条船躲着,躲到睡着了,等再醒来就到了敖州。” 小景的叙述虽然简单但却清晰,众人自然都听的明白。 他方才神色间的愤恨也就好猜了——因着那些海匪他跟伙伴们分离,说不定还有很多人死在了海匪手里。 大人们没有追问当年的情况,只是纷纷伸手拍了拍孩子的脑袋、肩膀、后背……弄的小景左躲右闪的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担心外头的战事,杜管家起身向外走,周三舅提了提胆气,同样跟着走了出去。 兰雀机灵的很,带着窦逸景说要给他寻点儿吃的,便也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了许昭楠与关缙,许昭楠才又担心的皱起了眉。 “你南下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说是寻药也没好好寻……这些海匪是这般来历,若是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不是要有危险?” 关氏一族的名声响亮,许昭楠是怕关缙被有心人给惦记上。 关缙笑的弯了眉眼,“昭昭莫要忧心,药自然是要寻的,有昭昭帮忙,我才不心急。至于这些海匪,他们若真是晓得了我的身份,说不准反倒不敢来招惹。” “行吧,你是大佬,你厉害。”许昭楠嘟囔一句,心里多少也放松了点儿。 猜到了关缙有别的目的,不过她本身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所以也没往深里追究,总归对方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也就主动说了。 许昭楠还没有意识到,她对于关缙是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的,可对面坐着的关缙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睛弯的更加厉害,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明显的喜悦来。 干坐着也是无聊,许昭楠便找出了棋盘,拉着关缙同他下五子棋,俩人玩了有两刻钟的感觉,外头的喧闹声便渐渐小了。 “这么快的吗?” 许昭楠虽然下着棋,可却更关注外头的情况,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有变化。 她的话音刚落,杜管家便敲门进了屋。 “禀主子,那帮子海匪已经撤了,咱们的人轻伤了几个,全都没有大碍,财物也没有损失。” “如此便好,继续赶往昌州。” 许昭楠一行结束对抗海匪的时候,许厚海并许静淑已经坐在了丰城许家的堂屋里。 郑老夫人也就是许厚海的亲奶奶,正拉着他的手一叠声的骂着小蔡氏。 “个丧良心的贱蹄子,要不是当年她吵着闹着要留下你,我跟你爷的身子又不好,说什么都得带你过来!我的孙孙,可是想死奶了!” “奶奶莫哭,可一定要小心身子。是孙儿不孝,叫奶奶伤了心,奶奶打我就是。” 许厚海眼眶都是红的,抓着郑老夫人的手要往自己脸上打,郑老夫人忙往后撤,被拉住了就抱着许厚海继续哭,一叠声的乖孙金孙的喊个不停。 下首坐着的许静淑心里直翻白眼,她可是清楚的很,眼前的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年的事儿她不知道,可后来却是亲眼瞧过亲耳听过的。 许厚海想要攀附这边就不说了,完全是因着郑家在丰城立住了脚,各方面条件比许家好上太多了。 而郑家二老能这么热情的对待许厚海,是因着他家那闺女至今只有一个儿子,这香火传承绕老绕去的就又绕回到了许二郎和许三郎身上。 可她知道,等到明年,她那位郑家的亲姑姑就会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到时会叫那儿子姓郑,继承郑家二老的家业钱财。 想起上辈子自家小叔得知这消息后的行动,许静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静儿是怎的了?可是冷了?” 郑老夫人正好瞧见了她那一哆嗦,奇怪的问了句,又探头想去看外头天色。 郑老爷这会儿终于能插句话了,呵斥一旁的婢女,“给静小姐端杯热茶上来!” “太爷爷太奶奶且莫费心,我好着呢,不冷不热。就是头回见二位亲人,心里头酸的想哭,可我得忍着,不然怕是小叔要骂我了。” 许静淑生的漂亮,声音清亮又甜滋滋的,好听话这么一说,立时就哄的郑家二老笑开了脸。 便是许厚海心里也是满意的,只觉不枉费自己一路上的教导,这个侄女果然拿得出手。 他配合的做出故意装出来的怒气,“你这妮子可是在冤枉小叔了,你福气重,自小就被全家捧掌心里宠着,哪个敢骂你?” “福气重”三个字叫许厚海说的极清晰,搭配着表情动作便立时引起了郑老夫人的注意,“福气重?这是怎么说的?” 许厚海一愣,接着轻拍一巴掌在自己嘴上,“小孩儿家家的哪有什么福气不福气的,不过是顺嘴了,您别放心上。” 这人自来是越被瞒着越想知道,瞧着许厚海遮遮掩掩,许静淑又低头只做不知的模样,倒叫二老越发好奇起来,直到后来郑老爷拍了桌子,许厚海才为难的解释起来。 “不是瞒着爷奶,只是人多耳杂,怕要给咱家招祸的。”许厚海叹了口气,“静儿是个有大福气的,不说旁的,我二哥与二嫂的长相您们都该还有印象,那比普通人长得都要差些,可您们瞧瞧静儿的品貌,说是天上的仙女托生也不为过了。 她当年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村里就曾有高僧来过……” 许厚海洋洋洒洒的说起谎话来,这是他反复琢磨之后做出的决定——为许静淑造势。 既然许静淑说自己有那皇后命,那就试试! 许静淑还是在下首坐着,她面上带着羞怯的笑,心却是突突跳的飞快。 她的脑中想到的是小叔的那句话,“福气加身,贵不可言!这命格拿不拿得住,就看你说的大雨大灾能不能来了。” ----- 临近傍晚,许昭楠他们终于停靠在了昌州码头,这码头的规模极大,目测可能相当于三五个敖州。 窦逸景自在船上就不停的四外看,如今停船了,许昭楠忙拉住了他的手,“咱们要在昌州待好几天,来得及找人。你可千万别在这里跑开,否则你要是丢了,我可不知道去哪里寻你。” “好,我不跑。” 小孩儿脸上有些热,他是个男孩子,而且长大了,这时还被姐姐牵着,有些不好意思。 关缙本是在他们后头,这时却是突然拿起帕子掩嘴咳了声,然后大步向前,用空着的手牵起了小景。 “我拉着你,放开昭昭。” 许昭楠横了他一眼,大庭广众的,怎么又叫她昭昭。 “还是你放开吧,我跟小景走的快,我们俩先跟着杜管家去住处。” 窦逸景自然是听她的,手一甩就挣开了关缙,反手拉住许昭楠往前头跑。 “嘻嘻。”跟在他身后的兰雀笑出了声。 关缙缓缓转头,微眯着眼睛,“兰雀,你若是再不改掉这种笑声,我便要罚你半年不准吃点心。” 兰雀撅着嘴,委屈巴巴的应了一声“是”。 切!主子不讲理!受了楠姑娘的欺负就要转头欺负她这做婢女的…… 第42章接拜帖 昌州的落脚地,挂的是“李府”的牌匾,主家是化名“李晋”的关缙。照杜管家所言,以往关缙每年也都会到淮南地界,但待的时间不长,主要是隐于暗处巡视产业,明面上一直是各个大管事待人接物、处理日常事宜。 关缙行商的事儿许昭楠是知晓的,对方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她自己估摸生意规模应该是不小,只是没想到这么大。 她与小景拒绝了车马,仗着体力好,是从码头一路走到的李府。昌州富庶,无论是房屋建筑还是行人面貌,都是之前的几座城市所不能比拟的,着实叫许昭楠这个“土老帽”开了番眼界。 因为要在昌州待上好些天,许昭楠便与小景每日里出门,一来是找找小景以前的伙伴,二来仍然是要寻香诀所需,顺便也看看商路。 关于跑商这事儿,许昭楠是答应了方凌的,不过因着只有她一人出门,所以想法也就是瞧瞧有没有什么契机,倒也不强求。 一大一小忙活了三四日,在兰雀的提醒下,许昭楠才察觉到好像这几天她都没见到关缙。 “这……他去哪了?” 兰雀撅着嘴,“姑娘,您瞧您,怎这般不关心主子!” 许昭楠被她说的有点心虚,手指轻轻搔了搔自己脸颊,讷讷的找了个理由,“那我不是想给他找药吗,这两天我可没少跑医馆。” 这倒不是瞎话,药香术这玩意儿没人教啊,无论是姥爷还是后来的小姥爷,都是让她记了香诀就完事儿。 虽说她按照香诀已经能够配制出一些简单的药香来,但除了之前给狗儿用过的臭水外,其他的都是做了就完…… 有没有效果,效果如何,不知道。这些东西别说她不敢明目张胆的拿出来,就算是能拿出来,也不好随便找人试啊。 许昭楠难的想抓头发,没办法才想出“偷师”的招儿来,这头一个被她锁定目标的就是医馆了。 她并没有太清晰的思路,去医馆抱着些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能对目前的学习困境有帮助就最好,没有帮助也不失望。 不过虽说学习药香术是起因,但许昭楠立刻就想到了关缙的病,所以去医馆的时候更认真的是打听了这边大夫的医德医技,想着若是有合适的大夫,便寻来给关缙看看。 当然,她没想到,关缙才是这里的土著,往年那么多次来到淮南,若真有好大夫,说不得病早就治好了。 兰雀听了这话,立刻变了张脸,“我就知道,姑娘是最疼惜的主子的。” 许昭楠哭笑不得,“你这丫头,竟然还有两幅面孔!” 兰雀从没掩饰过自己的言行,次数多了,许昭楠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会儿见她眉开眼笑的,赶紧警告了句,“这种话以后可别说了,你自己磕着玩儿就得了,万万不能舞到正主面前!我也就算了,你也不怕你主子打你板子?” 中间有两句话兰雀没听懂,但大致意思还是明白的,她吐吐舌头,“姑娘放心,主子才不会打我板子呢,他只会——” 敲门声打断了兰雀的话。 “楠姑娘,薛家送来了拜帖。” 兰雀立刻调整神情,开门接过了门外小丫头说的拜帖,拿进来递给了许昭楠。 许昭楠还是头回接触到这东西,打开拜帖一瞧,忽略里头文绉绉的套话,得到重点信息,“薛家请我明天去参加花会?薛家,是卖米的那个?” 既然是要从商的,许昭楠自然也做过功课。 淮南地界是原来南边朝廷最重要的行政区域,直到如今南朝廷的影响仍然深刻存在。 非常明显的一点,南边的商人地位比之北方要高上不少,而且南边商人大多背靠朝廷,无论大小商人,都称得上一句“官商勾结”。 至于薛家,虽然许昭楠嘴上说着“卖米的”,可心里却知道,若真是那家,要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了。 兰雀点了点头,“这拜帖上的印记的确是那米粮薛家的。关于那花会,奴婢倒是也知道一二。” 许昭楠示意她继续说。 “薛家背靠淮南王府,是昌州商户之首。这花会每年都办,一次到多次都是有的。姑娘收到的这帖子落款是她家的五姑娘,乃是她家的当家太太嫡出次女,如今还未定亲,仍待字闺中。” “我听说,南边的姑娘可不像咱们北边,这薛五姑娘倒是稀奇。” 兰雀笑了,“这您倒是误会了。南边姑娘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咱们这不是南北一统了么……” 她顿了顿,身体前倾靠近了许昭楠一些,压低了声音道:“当今皇后几次斥责南女娇怯,有失大家风范,所以才叫南女不敢再缩在闺房里头了,否则怕是婚事要不利的。” “……原来如此。” 许昭楠挑眉,不由便想到书中原主的境遇来,北女效南,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也怪不得要里外不讨好了。 “那她邀我去花会,是因着……你家主子?”许昭楠当然不觉得这拜帖会是给她的,她算得了什么,能入了这薛家的眼?! 果然,兰雀赞同道:“奴婢猜想,该是和主子有关系。您先前不还问这几天主子去哪了么,主子也没闲着,带着几个大管事见了好些人。 说不得就去过那薛家,叫薛五姑娘瞧见了。那薛五姑娘一打听,主子家竟还有位楠姑娘,嗨呀,这还得了,这肯定要看看啊……” 许昭楠一指头戳兰雀脑门上,前头说的还是正事儿,怎么后头又磕上cp了。 “小丫头,脑补要不得啊,你这都瞎想什么呢!” 笑骂了她一句,许昭楠低头又看向那张拜帖,“行吧,我去瞧瞧,应该有点儿意思。” 兰雀虽是自己瞎猜的,可许昭楠心里对于这薛五姑娘却也起了些好奇心,或者还有些莫名的胜负欲…… 总之,这叫她最后答应了下来。 ---- 第二日,许昭楠特意穿了件她娘给做的新衣裳。 这衣裳是根据许昭楠的图纸修改制作的,有些类似后世影视剧中的侠客装。 窄袖紧腿,勒出腰线,裙摆开衩贴身,整体竹青色,穿上显得精神又清爽。 这身衣裳在北地已经算是有些出格了,但总归还占了个“利落”,瞧着像是方便做活的。可放在南边,那是走街上都要叫人侧目的。 南边无论男女,穿衣讲究的是宽袍大袖,掩盖身体曲线,且崇尚多层套叠,是那种多到一看就不好活动的穿法。 相对的,越是简洁单一,越代表这人社会地位低下,因为只有需要劳动的人才会如此。 兰雀在旁看的有些呆,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劝了句,“姑娘,您要不要换身衣裳?” 许昭楠摆摆手。 她知道原主面对南女的自卑,也知道原主效南之后的后悔,那么既然穿成了她,即便这只是一个书中人,许昭楠也想做点儿什么。 反正她脸厚心大,随便别人怎么说,她仍旧能够没有负担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许昭楠的态度是明摆出来的,兰雀感受到了,也就没有再劝,反而夸道:“这衣裳可真好看,姑娘,平日里可瞧不出来,您这胸够大的。”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许昭楠诧异的看向兰雀,这丫头哪是有两幅面孔,她是有百千个面孔啊! “……兰雀啊,你以后还是少说点儿话吧。” 兰雀再次发出了“嘻嘻”的笑声,手上麻利的帮许昭楠收拾起头发来。 今日毕竟是去赴宴的,衣裳已经十分简洁,那发型上就需要多复杂些,但又不能往华丽方向走,否则跟衣裳就不搭了。 这些许昭楠是想不到的,好在兰雀心灵手巧。 她在许昭楠脸颊两侧各编了几支细辫,接着挽向后方固定,搭配以珠花和璎珞,立时就把许昭楠装扮的明艳亮丽起来。 至于妆容,许昭楠那也是一窍不通,同样都交给了审美在线的兰雀。 最终的成果,对于许昭楠来说可算得上“盛装”了,她还有些不太适应,在屋里转悠了几圈,又去镜子里照了照,才满意的带着兰雀并另外一个唤做翠珠的丫头一块出了门。 薛府门前,此时已是车来车往。 许昭楠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感叹道:“这薛家还真是请了不少人。” 翠珠是李府里的家生子,因着赴宴,兰雀怕一人顾不过来,所以寻了杜管家找了她来。 小丫头瞧着年纪不大,天生的笑模样,看着就招人喜欢。 这会儿便回了话,“姑娘有所不知,这规模还算是小的了。薛家爱办花会,若是薛家老爷请人,那这条巷子都得叫马车给堵上。” 许昭楠听了她的话,下意识的又抬头去看巷子口,不由的有些咋舌。这条巷子得有个一两百米吧,这要是堵上那可挺壮观。 说话的工夫,她们的马车就到了薛府门前,俩丫头先行下了车,到底下扶下了许昭楠。 果然如预想一般,许昭楠一落地,就感觉吵杂的环境静了一瞬,附近不少人都朝她露出惊异的眼神来。 许昭楠丝毫没有畏怯,略抬着下巴朝看过来的人微微一笑,抬步便进了薛家。 “那是什么人?” 问话的是个男人,声音低沉很是悦耳,话语却是听不出喜恶来。 第43章闹凉亭 进入薛府,自然有婢女引领前行。 一路上收获了不少视线打量,许昭楠也不放在心上。 她长相气质都很强势,今日的妆容兰雀又放大了这些优点,使得她整个人带上了些嚣张跋扈的味道。 这种感觉放在女性身上,别说是在南边,便是北方也算不得多见。 总之,今天的许昭楠,就是人群中最亮眼且不好惹的崽! 进了六月,昌州的天气已经很热了。薛家不愧是巨富,待客的园子修建的极其精致美丽,亭台水榭一步一景,各类花卉点缀其中,能教人尽消暑热。 许昭楠心里暗松口气,她是怕热不怕冷,从毛镇一路行来,炎热的天气让她烦闷的很,没想到今个儿倒是挺享受。 因着满意这待客环境,许昭楠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她与兰雀、翠珠被带至一处凉亭歇下,又有人送上些茶水点心,一时间竟觉惬意的很。 “咱们北边倒是少有这种建筑,等我将来有了钱,也得造几处。” 许昭楠也是平时玩笑惯了,一时没注意便跟俩丫头这般说道。 待话出了口,她才意识到这是别人家,心说这要是叫人听了去,怕是又要招来不少嘲笑。 说来也是巧,她刚想到这儿,便听着旁边传来了几声笑声。 许昭楠转头去寻,这才发现离她这亭子不过三五步的距离,便并排着另外一处凉亭,只不过因着树木遮掩,她又是侧对着的,这才没有察觉。 这可有意思,那边的亭子还没坐满,薛府的人却将她独个儿引到这边来,而且没有任何提醒…… 瞧见许昭楠望过来,亭子里有个面貌清秀的姑娘尴尬的咧了咧嘴,犹豫了下,才唤道:“姑娘可要坐过来,咱们这边还有好些空位置呢。” 许昭楠瞧瞧她,又瞧瞧其他三人,心里头猜测着,这清秀姑娘可能也是北人。 兰雀低声喊了声“姑娘”,语气中有些担忧。 许昭楠冲她眨眨眼,“没事儿,且放心。” 她说完,便起了身,抬手还从果盘里头拿了颗荔枝,上下丢着,边玩边往那头走过去。 “你叫她做什么?!” 说话的矮鼻梁姑娘是个脾气大的,瞧见许昭楠真过来了,便恨恨的冲冯菁菁抱怨了一句。 冯菁菁只当没听到,率先起身迎向许昭楠,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我叫冯菁菁,家里是西市冯府的。姑娘你是哪里来的?好像头回见你。” 许昭楠对这姑娘印象挺好,刚才虽然表情不太自然,可这会儿的眼神动作都说明了她对自己的维护。 因此她也弯眉浅笑着,“的确是头回过来,实际上我到昌州也不过才几天,是与友人结伴出来历练的。我叫许昭楠,如今住在东市李府。” 昌州因商贸发达,因此称呼上与别地略有不同,以东西南北划分的四个“市”,相当于其他城市片区的意思。 其中东西两市富人群居,自然就成了富人区,而东市又是优于西市的。 李姓常见,但敢说东市李府的,那指的就是关缙的府邸。 在场的几人自然没有不知道的,所以许昭楠这话一说出来,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直叫她看的想笑。 心道以后要打听看看这地方有没有“变脸”这一川剧技艺,若是有的话,定要找机会请这些人瞧瞧。 她心里的吐槽没人知道,众人都在暗忖明白了她不卑不亢的本钱,原是靠着李府来的。 冯菁菁的笑容更真切了些,她倒是没啥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同是北地出身,对方能不拉后腿,甚至还隐隐高别人一头,叫她也与有荣焉罢了。 而那个塌鼻梁这时又说话了,语气中带着些微妙的酸意,“李府?倒不知道您是哪来的贵人,以往可没听说过李府还有门姓许的亲戚。” 许昭楠还没答话,亭中粉色衣衫的姑娘先一步开了口,“李二姑娘也是李府旁亲,竟不认识这位许姑娘么?” “四妹妹这是什么话,都是李府出来的,怎会不相识?李府那般大户人家,哪里会有人敢冒名出来招摇撞骗?”接茬儿的是亭中最后一个姑娘,听称呼看长相与粉衫的该是同族姐妹。 被人暗讽“招摇撞骗”,许昭楠也不生气,手里仍是一下下的扔着那颗荔枝,脸上表情都没动过,只是在几人说完了话,就又把视线看向了冯菁菁。 “我初来乍到,瞧着菁菁面善的很,若是菁菁有空,待散了花会,可愿意跟我一起再出门逛逛?这昌州城大的很,好些地方我还没去过。” 这是完完全全把另外三人当不存在了…… 许昭楠这做派曾经把许家人都气的倒仰,这会儿三个小姑娘自持身份倒是没暴跳如雷,可脸色却是齐齐暗了下来。 冯菁菁看的心中暗爽,她平日里没少被挤兑,偏她是个嘴笨胆小的,向来只敢回家趴被窝里头哭,想都没想过能当面怼人。如今看许昭楠,就觉得对方为自己报了仇似的…… 她心头喜悦,面上却还得充当和事佬,只是既然许昭楠不搭理她们,她当然也不会上赶着去答话,因此只是指的三人一一介绍道: “这两位就是这薛府主家的三姑娘与四姑娘,这位是南市李府的李二姑娘。” 她说完,许昭楠仿佛才看见了人似的,端出副和气表情来,笑着冲那三人点了点头。 脾气不好的李二姑娘还是最先爆发的那个,嘴唇刚张开,就听许昭楠突然道: “我是接了薛家的帖子来的,你们二位既是薛家的姑娘,竟连花会上的宾客都识不清么?” 她也是坏,还故意拧着眉头疑惑的低声自语,“早听说南边规矩大,可怎么这女儿家如此不知礼数。” 话都说完了,又似是想到了当事人还在场,许昭楠忙抿嘴露出个歉意的笑来,急急转头又看向李二姑娘,“这位……我也是不曾见过你,不过我也没听、缙哥说过南市还有门亲戚啊。” 许昭楠也是怕喊错了名,好在缙、晋同音,她要是叫声“缙哥”,旁人也听不出差错来。 不过这称呼也只能在外头喊喊,可是万万不能叫关缙知道的。 她刚想到这儿,就听身后有声短促的“嘻”,心道坏了,忘了兰雀那丫头了…… 许昭楠怼完人,思绪就飞了,对面三人可却是气炸了天,接连站起身来,那架势像是要动手似的。 冯菁菁被吓了一跳,她到昌州也有小一年的时间了,日常是常与这些人打交道的,可却从没见过这帮姑娘们生气的模样。 她怕许昭楠吃亏,也忙站起身想要劝说一二。 正待这时,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低头作揖后,就说花会开始了,要将众人引去花厅。 原来这还不是聚会的地方。 许昭楠看了兰雀一眼,给了个“回家你可别乱说话”的眼神,然后才没事人似的率先往外走。 她刚踏出一步,扭身又伸手拉住了冯菁菁的手腕,“菁菁要不要与我一块?” 冯菁菁只觉被她看的心头突突跳,这般的满目柔情,这般的飒爽风姿,这若是个男儿…… 嘤!冯菁菁觉得自己好难受啊,可却是用力点点头,半分犹豫都没有的跟着许昭楠走了。 落后的三人青着脸,手里帕子都快被绞碎了,才在婢女的提醒声中,也抬了腿。 许昭楠与冯菁菁临近花厅的时候,隐约能瞧见那里已有了不少闺秀,远远便能听见一片莺声燕语。 “好似热闹的很。”许昭楠轻声说道。 冯菁菁心里对她极为喜爱,虽说结识的时间短,却是想要交她这个朋友的,因此从方才就在犹豫,到此时终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你要小心些。” 许昭楠表情未变,只略微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花厅更像是个看台,三面墙上的门扇都敞开着。四周被花卉包围,无论待在什么位置都能从敞开的门里瞧见外头的花。 若是不惧外头阳光照射,也可以从花厅延伸出去的小径走到花丛中,的确是很有一番意趣。 许昭楠是个心大的,知道这大概率是场鸿门宴,可却是半点不忧心,精神头还真就放在了赏花上头。 冯菁菁都替她急的慌,在进入花厅之前,还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 “怎的?晒着了?” 许昭楠也是大姐当的多了,下意识抬手就贴了贴冯菁菁的额头,惹的冯菁菁又是一阵心跳急促,简直恨不得当场问她有没有兄弟了! 她们俩就这般“拉拉扯扯”的进了花厅,这花厅立时也跟先前薛府门前一般静了下来…… “这位,可是李府的许姑娘?” 打破这寂静的,是主座上的一位年轻姑娘。 她面貌姣好,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瞧起来柔弱可亲,可在今天这场合却是并不出挑。 叫许昭楠来说,这就跟现代的网红脸似的,审美高度统一,造成的结果就是没有辨识度。 至少在她眼里,这一屋子南女气质感觉都差不太多,方才凉亭的塌鼻梁都算特征明显了,这里的大部分人却是要根据发型首饰、衣衫颜色等外物才更容易叫人看出不同来。 通常来说,许昭楠并不会主动让别人难堪,所以此时她笑着点头,“您便是薛府五姑娘?初次见面,劳您惦记了。” 这话听起来不伦不类,似乎也符合了大部分南人对北人的印象,因此窃窃私语之声又起。 与此同时,凉亭那头晚了一步的李二姑娘并薛家的两位姑娘,也到了。 第44章打喷嚏 暴脾气的李二姑娘进了花厅倒是安分的很,束手束脚的往旁侧走。 薛家那二位姑娘自然是另外一番作派,这里毕竟是她们的主场。于是,二人直直走向了主位。 这花厅布置了很多桌子座位,都很精致小巧,摆放的也并不规整,瞧起来是那种生动活泼的感觉。 也因此,许昭楠与冯菁菁刚进来时,看到的女孩儿们或坐或站,并不统一。但随着薛家两位姑娘进来,好些人便全都坐下了,瞬时间这厅内便没有了空位。 这种招数还真是幼稚的很。 许昭楠好悬没一下子笑出声来,可转念一想这是自己,若是换成真的从没出过门的原主,心里还不知要有多难堪…… 她收敛思绪,手里的荔枝仍旧把玩着,看着主位上的薛五姑娘缓缓皱起了眉。 周围的私语声渐渐大了些,一些个字眼也隐约飘到许昭楠的耳朵里。 大意是说她乡野出身,没有教养,没见过新奇物事之类的。 “许姑娘,听说你方才与我三姐四姐发生了些许误会,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薛五的神情还是柔和的,声音也软软的没什么力度,可话说的却不好听。更何况,如今的许昭楠站着,她却是坐着,又是问话,这般场景自然就暗含了鄙夷之意。 花厅里头的人似乎是把许昭楠当成了蠢人,全都是一副瞧笑话的模样,只有冯菁菁着急的很,却是知道自己在这些人眼里也没什么地位,便是说话了也是徒增笑话。 许昭楠仍然皱着眉,用了个刚才用过的老套招数,她看向冯菁菁。 “我瞧着外头花开的不错,菁菁可要与我一起去看?” 要是以往,冯菁菁自是不想跟厅里人撕破脸,可经过方才凉亭那事儿,便是她不想,估计也是要被薛家记恨的。 冯菁菁胆子不大,却也不是真的就怕了这些人。 所以,她学着许昭楠先前的模样,微抬起下巴,扬出个笑来,“去,咱们就去瞧瞧那花有多好看。” 薛五愣在了上头,这倒不是她攻击力不行,实在是没想到许昭楠会是这种反应。 这搁她们南边,哪家女眷能受得了这个气,必是要跟她解释辩驳一二的,而只要人说话,必会有漏洞。 薛五在口舌之上就没输过,她自信能说的这北人哑口无言!如此她既能解了心头之气,也能趁机从对方口中探听些消息。 可许昭楠扭头不搭理她,这就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因此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别说她了,这满花厅的南女都懵了,齐齐的望着主位上的人,那意思是想看薛五如何处置这情况呢。 倒是薛三薛四都经历过一回,这会儿回神就比其他人都快些。 薛四先一步扬声喊住了许昭楠,“站住!哪个叫你走了?” 许昭楠倒也不是真的就想躲开,纯粹就是为了气人。至于会叫上冯菁菁,也是看出了这姑娘在这群人里待的并不舒坦,她又是真心想要跟对方结交的。 这时听见薛四喊,许昭楠便定了定脚步,转回身故作诧异,“咦?是你?你都不知晓自家请了哪些宾客,怎么还能出席花会?你们南、咳、这么不讲究的吗?” 花厅里头大部分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谁都没漏听许昭楠特意重音的“南”字。 众人对她的“厚脸皮”也是叹为观止,这平常人要是做客不被主家重视,怕是要羞的掩面,哪有人会如她这般大咧咧的说出来,甚至还借此讽刺主家的?! 许昭楠扯了扯嘴角,南边人的特点之一,极其、非常的好面子。单就拿住这一点,她就吃不了亏,事实也证明了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真刀真枪这帮人肯定打不过她,干耍嘴炮或是搞点小动作想叫人难堪,那也得被针对的人在意才有效果啊。 就这么一句话,许昭楠竟是把在场人又给难住了,她自己还真的就拉着冯菁菁出门去赏花,转了一圈额上冒了汗,俩人才又相携回来。 只这次再进花厅,桌椅便都有了,只是她俩被独个儿放在了一处。 许昭楠当然还是无所谓,直接坐下拿了杯凉涔涔的果露喝,顺便把一直把玩着的荔枝放到了一旁。 冯菁菁从方才开始就奇怪她这举动,此时便想开口问,却见薛家三个姐妹全都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薛五年纪最小,却是走在前头的,她早已收拾好了情绪,笑盈盈的同许昭楠说道: “许姑娘可是瞧这水果稀奇?此乃南边的特产,你若是喜欢,待会儿我叫仆人给你带上一些。” 许昭楠也回了她一个笑,却是没答话。 薛五只觉得自己与这粗鄙北人简直不对付到了极点,她从未碰见过如此不可理喻之人,只对方的一个眼神动作都能叫她想要发火…… 不过她忍住了,她甚至纡尊降贵的伸手拿起了那颗桌上的荔枝,想要瞧瞧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稀奇。 在她动作的时候,许昭楠动了下嘴唇,开口说了声“别动”,可对方仿若未闻。 啊…… 许昭楠出门的时候随身带了几瓶恶作剧的药香,其中有种“喷嚏粉”,作用方式是“用荔”。 她先前觉得是错别字,可即便是理解成“用力”,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咋用,直到她看到了荔枝…… 于是,她随手把那药粉沾到了荔枝上,琢磨着待会拿回家看能不能找个猫儿狗儿的试试药。 可薛五拿起来了,薛五还凑近眼前看了,薛五……开始打喷嚏了…… 薛五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喷嚏一个接一个,打的浑身都在抖。 周围婆子丫鬟们全都吓坏了,挤开了一众小姐们,扶着她就往花厅外走,还一叠声的喊着请大夫。 人走出多远了,那喷嚏声还能传过来呢。 也不知道是谁“噗嗤”了下,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笑声。 冯菁菁也拿帕子掩着嘴,眼睛都快弯没了,边笑还边和许昭楠说呢。 “这薛五姑娘平日里都快把自己打扮成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了,可仙女儿竟是会打喷嚏的,哈哈哈哈,我看她怕是好几日都不敢见人了。” 许昭楠也笑着,却是心虚的把滚到自己脚边的荔枝给踩烂了。 这可不怪她哈,是薛五自己拿的荔枝,她拦了,对方没听。药粉她也只抹了一点点,大概、可能一会儿就会好吧…… 许昭楠怪忧心的,她倒是不怕薛家拿到把柄,总归荔枝都踩烂了。可毕竟薛五是来她这儿之后才打喷嚏的,要是就认定了是她的错,进而去找关缙的麻烦就不妙了…… 见她面露忧色,冯菁菁赶紧劝,“你啊就是好心,她出丑你担心什么?要不是这会儿她打喷嚏打走了,说不得后头要怎么难为你呢!” 冯菁菁也是过来人之谈,想当初她刚到昌州时,那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交几个闺中好友的,薛五自然是上上之选,结果却是被坑的够呛,丢脸倒不算什么,家里生意都被坑了才是大事儿! 薛五离了席,这花厅便没了主家人,一时便哄乱起来。 好些个姑娘都在商量着要归家时,便见有个年长的嬷嬷过来传了话,道是水榭那头的戏班子准备好了,邀请各位闺秀们前去观赏。 竟然还有节目啊,许昭楠倒是有些兴趣,不过她注意到其他女孩儿们的表情,竟是都带上了那么几分娇羞之意,一时不太明白。 “我说呢,原来如此!” 冯菁菁面上含怒,见许昭楠看过来,她便解释道: “薛府水榭那边能见着男客,这哪是什么花会,这是叫男客们相看呢!呸,腌臜玩意儿,就瞒着咱俩呢!枉我还把李二姑娘当朋友,她竟是半点没有提点此事。” 顺着她的视线,许昭楠也看向了塌鼻梁,果然见那姑娘同样在整理衣装,神态间显然是知道水榭观戏的用意的。 要说男女间相看,并不是出格的事儿,在北地那有意结亲的人家也会提前叫家中儿女见上一面。 就如当初许厚海要给许昭楠说亲,当时也是叫了男方到家来的。只就做法而言,其实也有些不妥,但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让人骂上一声。 由此可见,冯菁菁气的并不是“相看”这回事儿。 许昭楠略想了想,倒是明白了。 北地流传有南女“瘦马”之说,听说那“瘦马”被女票客们相看,便是借个好听由头,女方一个个展示表现,男方一个个评鉴挑选。 这花会当然不是干这个的,不过单把许昭楠和冯菁菁排除在外,就跟前头在桌椅上耍的把戏一样,侮辱人的意思是百分百了。 “那咱们就不去了?” 许昭楠又不是非要看戏,便如此问道。 冯菁菁咬着嘴唇,又气又恼,一时却是拿不定主意。 瞧她这般模样,许昭楠伸手挑了下她的下巴,“不甘心?那就去瞧瞧,我来趁机相看相看,有没有能叫本姑娘瞧得上的美男子!” 第45章巧见面 冯菁菁被她逗笑了,面上也染上了一层羞怯的薄红,这红却是被许昭楠给招惹来的。 她终于没忍住的问了句,“你家还有别的兄弟不?” 许昭楠一挑眉,“亲兄弟没有,表兄弟倒是好些个,不过像我这般风趣体贴又俊美无俦的,那是没有的。” “哼!” 冯菁菁假意生气的锤了她一下,心情却是完全轻松了起来,与她并肩往水榭而去。 --- 薛家的观戏水榭设计的也是十分巧妙。 戏台搭建在水中间,呈镂空设计,正对戏台的东西两方向各建了两处长亭。 这会儿闺秀们便全被引到了西侧长亭,而隔着戏台看正对面,能清晰见到数个男性身影。 这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如许昭楠这般眼神好的,若是仔细去瞧,大致能看清对面人的长相。 至于东边的长亭,自然也有同样眼神好的。 关缙手中的帕子掩住嘴,轻咳了声。 薛家大公子忙递了茶水过去,“李公子可是受不得凉?” 关缙道了声无妨,没接那水。 薛大公子也不觉尴尬,径自笑着将茶水放在了关缙桌前,接着又扭头看向另一位贵气公子。 “听说秦公子母亲对戏曲颇为喜爱,先前昌州城里正巧有个新班子的戏唱的不错,劳您听听可能入耳?” 这位秦公子身量不太高但胜在修长挺拔,清眉俊目也算得上个美男子。 他通身富贵气派,若是往常必然是人群中最受人瞩目的那个,可今日有关缙在场,便处处显得低了对方一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秦公子的面容颇有些冷峻,叫此处其他男子都不敢肆意交谈。 这会儿借着听戏的名头,众人心里都想着能松口气了,循着薛大公子的话往戏台方向看时,自然便瞧见了对面的一众女儿家。 “哎?那边是不是有个男子?”有人奇怪的开口问,这想必是瞧见了着装突出的许昭楠了。 “王兄这眼神可是越发的不好了,那必然是女子,你瞧那身段——” “咣当”一声,关缙手中的茶盏便扔在了说话人的脚边。 “这位当这是什么场合?可是喝多了过来的?”他声音冷冷淡淡,拿着帕子擦了擦自己沾湿了些的手。 说话人瞬时就软了膝盖,若不是倚靠了旁人一把,怕是当下就要跪下,“这、这,李、李公子莫怪,是、是小人无状了。” 他磕磕巴巴的道着谦,求救的眼神又往薛大公子那里递。 “莫公子身子不大舒坦,我这便让人送你去休息。” 薛大公子嘴里同样客气着,眼神却是阴的很,摆手就让一旁的下人将他拖了下去。 关缙的这一举动,叫刚刚松快了些的氛围又紧张了起来。其他人全都惊的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连呼吸都轻上几分。 只除了秦公子,他不仅没吓着,甚至还轻笑出了声。 折扇“啪”的打开,秦公子笑道: “李兄可真是正人君子,既是不想背后说人,那便干脆把对面人都喊过来,总归这青天白日的,便是一起听听戏又如何呢?” 薛大公子同样抚掌大笑,“您说的在理,咱们南边如今可也学了不少北方礼节,便是见见也是无妨的。” 他话音一落,便想使人去那边传话,却见关缙站起了身。 “既是要见人,自然该是我们前去,怎么学礼都只学了一半?” 从那乱说话的被带走到关缙起身往她们这个方向来,许昭楠这边都瞧的一清二楚。但因着听不清声音,因此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只那些男子都是向着西长亭过来的模样,就叫女子们炸开了锅。 “怎么过来了?咱们还是躲一躲吧?” “躲什么?咱过来不就是……” “你说咱们要不要迎上去?” “……你去我就去!” …… 乱糟糟的说什么的都有,许昭楠看向冯菁菁,等着这姑娘的决定。 冯菁菁耸了耸肩,“咱北边儿又不讲究这个,随便谁过来。倒是这薛家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怕是在场的那些人都要被说道了。” “嗯?” 许昭楠有些难以想象,虽说概念里她知道南边更在乎男女大防,但这么严格的吗?真能控制得了? “你别不信。”冯菁菁努努嘴,“我刚来那会儿,还听说有户人家的女儿被沉了塘,就因为被外院一个男仆撞了一跤!” 许昭楠吃惊的睁大眼,“真的假的?” “人肯定是沉塘了。至于这缘由我听着也觉得有点儿不敢信,撞一跤就沉塘,那看一眼难道还挖眼睛?不过这会儿她们见了人,回家挨顿骂、禁几天足应是跑不了的。” 冯菁菁说到这里拧起了眉,疑惑的自语,“宁愿被罚也要留下来被人看,对面得是什么人啊?!” 她这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关缙与那秦公子领头在前走了过来。 许昭楠自然是瞧见了关缙,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也在,也不敢确定他是以什么身份来的,因此只好装作刚好瞧向别处,打算等关缙主动,再决定自己怎么应对。 她这么一偏头,视线自然便落在了一旁的秦公子身上,接着脑袋就像是被人抡了一下,眩晕感瞬间来袭。 这感觉极短,短到许昭楠觉得自己连眼都没眨,可待这感觉过去,她却是认出了这个“秦公子”,此人正是淮南王世子,秦秉。 她不该认识这个人的,就像她也不该一眼认出了小豆子…… 她只是穿书吗? 许昭楠不敢确定了。 此时此地并不容许她多加思考,许昭楠深吸口气,视线再转回到关缙时,便见他冲自己笑着,“昭昭怎么也来了?” 许昭楠理解了他的意思,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来,“薛家五姑娘邀我来参加花会,方才还在赏花着,突然她就……呃,总之是离席了,接着便有人过来说是有戏看,便将我们都引到了这里。”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然后才叹口气,不悦的道: “你们这是?薛家也太不知礼了!” “这位姑娘慎言。” 薛大公子还真不知道许昭楠是谁,只看她衣着神态辨别出她该是北人,心头先是有些恼怒,想到关缙跟这人认识,且称呼颇为亲密,才勉强好声说话。 许昭楠却是不给他面子,“这有什么好慎言的。方才薛家的俩姑娘连宾客请了谁都不清楚,仆人们更是不懂规矩,既引了女客过来,竟还叫男客冲撞。我这说的有哪里不对了?” 当然都不对,可谁都不能开口驳斥她。 薛三薛四确实表现的不认识她,她们能说自己是装的吗? 女客们都知道今天会见到男客,她们敢说自己知道吗? 既然不能不敢,那吃亏的自然便是今天的主家以及对面一堆男的了。 果然,女客们没人吭声,男客们脸色也都不好看了,只除了关缙与秦秉。 秦秉颇感趣味的挥了挥手中扇,“你这姑娘倒是牙尖嘴利,你们北人都是如此么?” 许昭楠连个正眼都没给他,满脑子跳“渣男”弹幕,能不破口大骂都是脾气好的表现了。 众女客见她对待秦秉都是这副态度,竟然是诡异的满意了些。尤其是薛三薛四,俩姐妹还互看了眼,眼中是同样的幸灾乐祸。 关缙也是忍不住的想笑,他厚道的拿帕子掩了下嘴,可说出的话还是带了丝笑意,“昭昭若是不看戏,不若就跟我一起回府?” “李公子与这位姑娘是相识的?” 秦秉合上扇子,握着扇柄一下下的敲击在自己的掌心上。 “我们两家乃是世交,昭昭要唤我一声哥哥的。” 关缙话说的光明磊落,可看向秦秉的视线里却是带着警告之意。秦秉手上的扇子一顿,心里升起几分恼怒来,面上却是笑意渐深。 “既然是李公子的府里人,那自然更要好生招待才是。俊才,你觉得呢?” 薛大公子连忙拱手,“秦公子说的是。还请这位姑娘多留片刻,也好叫我薛府跟您赔礼谢罪。” 这姿态摆的太低了,低到许昭楠若是拒绝,都显得强人所难不识好歹了些。 她瞧了眼关缙,正想点头答应下来的时候,后方花厅来处薛五被人扶着又过来了。 许昭楠怪高兴的闭上了嘴,与众人一起转身看向薛五姑娘。只是再这么一看,又想到了正在此处的淮南王世子,许昭楠突然就记起了书中一个情节来。 《反派》那本书中,淮南王世子有个姓薛的妾室,这位薛氏的来历有几句简单的描述。大约是说,某处大雨水灾,秦秉意外受难,是薛氏凭着一腔爱意勇敢寻救,秦秉深受感动,这才纳了她为妾。 因着这段描写是在原主进入淮南王府时候出现的,所以许昭楠并没有见到薛家就联想到。 而这会儿秦秉在这儿,再看那满脸掩饰不住春意的薛五,许昭楠判断她极有可能就是后来的薛氏。 如今她还没定亲,那么大雨水灾也就应该还没发生…… 许昭楠边回想剧情便推算时间,心头却是慢慢沉重了起来。 第46章叫缙哥 这么寸吗? 许昭楠有些犹豫了。 想到方才她对自己是否穿书的怀疑,这个犹豫就更多了些。 可若真是会有雨灾…… 她忍不住的有些焦躁,出神间,牙齿便咬在了嘴唇上。 薛五对着秦秉正盈盈下拜,她那喷嚏刚止住没一会儿,顾不得打喷嚏打的通红的鼻头也要出来见秦秉一面,为的自然就是在心上人面前多表现一二。 可还没待她说些温言软语,关缙却是突然越过她走向了许昭楠。 “昭昭,可是身体不适?我这便带你回家。” 因着心里惦记着要紧事儿,许昭楠便顺势应了声,她捂着胸口,还顺口嘴贱了句,“是有点儿不舒服,这里的风水再找人看看吧,一会儿功夫‘不适’了好几个人。” --- 关缙坚持要走,薛府与秦秉都不好硬拦。 顺当了出了门,与冯菁菁道了别,许昭楠跟关缙便一同坐在了马车上,兰雀与珠翠俩丫头被赶去了后头那辆。 出府这段路,许昭楠就在考虑要怎么跟关缙开口说雨灾的事儿,毕竟关于时间地点她都不是完全清楚,而且这消息来源又找什么理由才能叫人相信呢?! 脑子里转了几圈都没有合适的主意,许昭楠焦急的不行,没料想却是关缙先说了话。 “我到昌州来,还有个要紧事儿要做。” 这话题太突然,许昭楠没反应过来,疑惑的抬头看向他。 “太子这几日也会过来,要寻个人,叫了我来帮忙。” 太子?! 对啊,那雨灾是太子去赈的,那么太子要去的地方可不就是雨灾会发生的地方! “我要跟你一块儿去,一块儿陪着太子去、嗯?寻人?” 不是赈灾吗?许昭楠有些迷糊了。 太子到淮南的原因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书里到底写没写她也不记得,怕是即便写了也是一笔带过,不是什么重要剧情。 但看关缙的意思,寻人这事儿应该是个大事儿,否则他个病人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赶来。 被抓住了手的关缙,只觉自己耳尖微微发热,他不动声色的探出手指,轻轻搭在了许昭楠的手上,然后才说道: “嗯,八年前,南北方间争斗最厉害的时候,太子亲妹,皇家的嫡公主丢了。” 许昭楠愣了愣,脑子又飞快的转起来,很确定自己在书里没见过这段剧情,至于那位嫡公主更是半点内容都没有。 大约又是世界的逻辑补全吧…… 其实到底是不是穿书,许昭楠已经不确定了。但不管她是怎么来到的这世界,自己的日子都是自己过的。 想通了这一点,她便也不在穿不穿这点上纠结了。一切随缘,能揭开这谜底当然最好,若是揭不开,那就只当是自己做了个梦吧。 有了这样的打算之后,许昭楠对于远离男女主男女配的念头也淡了不少,也是在此时她才感觉到,自已以前是把那些书里人看的太重了,这种看重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影响到了她对人事的判断。 于是,在想到可能会有雨灾的时候,许昭楠告诫自己跳出所谓的剧情,确定了她心里是希望能提醒给关缙,看关缙有没有办法能提前救人的。 这会儿听到太子要寻人,她想不到线索,便也只能遗憾的摇了摇头,看着关缙轻声道: “你会帮太子,想来他是个好人,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说。” 关缙闻言,眼神中的温柔都更深了几分。 “无妨,找了这么些年,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 “嗯!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去寻人!” 许昭楠把话头又绕了回去,好在关缙没深问,只是点头答应了。 心中大石一落地,许昭楠终于察觉出他俩动作的暧昧来了。 她双手压在关缙的手上,上身倾斜伏下,头颅为了跟关缙对视却是微微扬着的…… “咳,那什么,咱们多长时间到家?” 许昭楠慌忙忙的松开了手正襟危坐,头还偏向了一边,并不敢去看关缙。 耳边却传来关缙轻轻的笑声,“昭昭莫急,缙哥很快——” “啊啊啊啊啊啊啊!闭嘴闭嘴!谁要叫你缙——你不要乱说!” 许昭楠脸爆红,猛然转头,凶巴巴的拍打着身下的座位。 “昭昭可别伤了手。”关缙伸手拦住她,脸上神情愉悦的很,“怎么当着外人就能叫缙哥,当着我却是不行了?昭昭你莫要厚此薄彼。” “啊啊啊!你说,是不是兰雀那丫头说的!是不是她!臭丫头!回家我就打她板子!狠狠的打!” 许昭楠恼羞成怒到觉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嘤,她没脸见人了! --- 兰雀自然是没挨打的,实际上许昭楠回了李府就一头扎进了屋,扑床上自己折腾了半天。 好容易才想到,当时她喊声“缙哥”不过是权宜之计,半点儿别的龌龊心思都没有,怎么就要不好意思了?! 这般反复自我安慰了一番,竟是真叫她觉得“坦荡”了,只是短时间内她是不想再见关缙了…… 到了第二日,兰雀蹑手蹑脚的进了屋。 许昭楠笑她,“怎么着,昨个儿从薛府回来就没瞧见你,去哪儿了?” “嘿嘿,这不是怕姑娘罚我么?姑娘不罚我吧?” 兰雀也是摸清楚了许昭楠的脾性,故意摆出副委屈害怕的姿态来,心里也是真有些忐忑的。 许昭楠都把自己“劝”好了,这时只觉神清气爽,立刻大方摆手,“你有什么事儿是要让我罚的?哦,你是说我叫你主子‘缙哥’的事情?那不就是个称呼么,哪里就要罚你了?” 兰雀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当时在凉亭里头的那一眼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心海底针?? 兰雀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但总归不被罚不被讨厌就很好啦。 想到这儿,兰雀也不琢磨了,反正自有主子去烦恼呢。 “你进来干什么的?” 许昭楠见她表情变了好几个来回,自己心里又不自在起来,赶忙开口问。 “哎呦,奴婢真是该打!是冯姑娘来了,您见不见?” “自然要见的,快快请。这会儿咱院子里头的亭子也凉爽,你把人带到那儿去,我稍微收拾下就过去。” 许昭楠本是打算窝家里不出门的,所以头发没梳衣裳没换的,没法儿直接出去见客。 冯菁菁还是头回进来李府,虽说这府邸的景致并没有太特殊的地方,却还是忍不住的东瞧西瞧,待见到许昭楠疾步而来时,便忙起身要迎过来。 “你就坐着吧,我这就来了。” 自己府里头,许昭楠自然不用拘束,高声便喊了这么一句,脚步则是又快了几分。 “哎!还是来你这儿舒服。” 冯菁菁也不客气,真就坐着等许昭楠进了亭子,“你是不知道我去别家府里玩儿,那憋屈成什么样子,偏还不能不去。” 许昭楠端起冰凉的果露一口饮尽,见桌上果盘点心都挺齐全,便对兰雀并另外俩丫头挥挥手,“都歇着去吧,有事儿再叫你们。” 兰雀带头屈膝行礼,带着俩丫头便离开了。 亭子里这下是一个外人都没了,冯菁菁更放松了几分,仪态都保持不住了,身子一歪便半趴到了石桌上。 “你这是怎的了?” 正是瞧出来冯菁菁心情不大好,许昭楠才特意将人都遣开。 “还不就是昨天的事儿,也不晓得谁那么碎嘴,传到我爹娘耳朵里头去了,可把我一顿训。” 冯菁菁有气无力的解释了句。 关于她家的来历,许昭楠也知道些。 西市冯家,其实是京中忠顺侯府的庶出二房。侯府老爷子前两年去了,府里便分了家。继承爵位的自然是嫡出的大房,庶出的几房则各自拿到了些产业。 不过只有这二房拿到的南边的,他们这房也是果断,为了这些产业举家离开京都搬到了昌州。 这都是些表面信息,稍微打听下便能知道,再深的东西外人就无从得知了。 许昭楠也没见过冯菁菁的爹娘,所以这会儿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便在一旁剥荔枝给她吃。 “还以为你是个嘴皮子利索的,怎么都不劝劝我?”冯菁菁边吃荔枝边嘟囔,有那么点儿撒娇的意思。 许昭楠瞧出来了,故意板着脸,“行!那我劝劝你!那话怎么说来着?百善孝为先,你——” “得得,我错啦我错啦!” 冯菁菁忙忙打断她,噘着嘴抱怨,“我一直孝顺爹娘啊,可这回是他们不对嘛,哪能就听外人挑拨,不听我解释呢?” 许昭楠暗笑,顺着她的话头应和了几句,没片刻功夫,冯菁菁自己就又转了话头。 “哎,也不怪爹娘,生意不好做,他们也是心烦。” “你家是做生丝和布匹买卖的吧?光我们那个镇的绸缎都常常供不应求,这生意怎么会难做?或者是,你们家的生意只在昌州做吗?” 许昭楠说的是有些保守的,好物堂铺子虽小,但是成衣样式新鲜,方凌自己有野心,又跟阿斯商人搭上了线,附近好些个城镇都打通了门路,只不过受限于成衣量少,所以这生意才没铺开。 自己那没啥背景势力的小铺子都能干到这种程度,所以许昭楠会觉得,如冯家这样的,怎么都该更容易才是。 第47章福福姐 冯菁菁被问的一愣,她虽说是叨咕了不少家里生意的事儿,但实际的了解并不很多。 听到许昭楠这问话,才仔细回想平日里爹娘说的那些,然后答道:“我爹说……” 她说的不是很有条理,还有些缓慢,不过许昭楠却是听明白了。 冯家的生意不顺,主要的原因大约有两个。 其一自然是自身实力不行,忠顺侯府老爷子是武将出身,立下了赫赫战功的那种。可下一代却没能继承他的衣钵,这便导致了侯府的没落。 如今便是在京都都没什么人瞧得上,更别提这淮南地界了。 其二就是淮南的商贸垄断了。 淮南地区干生丝布匹这类买卖的商户不在少数,冯家想要分一杯羹定然是个难事儿,所以才会一再告诫家中儿女莫要与人起冲突。 许昭楠沉吟起来,从昨日花会上见到冯菁菁,其实她便有了些想法。只不过自觉自己与冯家的差距太大,所以一直在琢磨合适的思路。 而冯菁菁的一番话,倒是叫她思路清晰了些。 “昭昭,你——” “打住,可别这么叫我,唤我楠姐、小楠都成。”许昭楠被叫的一激灵,瞬间便联想到了关缙,也没细想就说了这么句话。 冯菁菁眨眨眼,许昭楠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些不礼貌了,正想解释一二,就见对面姑娘露出个暧昧兮兮的笑来。 “哎呀,我晓得晓得,嘻嘻嘻,那我就唤你小楠吧。” 许昭楠:…… 好像挖坑自己跳了,她想开口解释,冯菁菁却抢先一步继续自己的话,“小楠,你不用为我担心啦。我同你说说话,心里就舒坦了。反正最多就是去给薛家道个歉呗,也不妨碍。” 她说的洒脱,脸上却是露出些不忿与郁闷之色来,话落便叹了口气,嘟囔了句,“要是李府能帮帮忙便好了。” 话一出口,冯菁菁脸上就羞红了,对着许昭楠连连摆手道: “小楠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是……哎呀,我就是听家里人说多了,顺嘴了,不是想叫你、叫你……” “我知道。” 许昭楠笑着压下了她乱摆的手,又递了杯果露给她。 “李府是做海外贸易的,商队一年也就出门一两回,就算你家想来求帮忙,这会儿也来不及了。 除了这个之外,你家应该也是不缺钱财的,这也就求不到李府了。” 许昭楠在知道李府做的生意时,很是吃惊了一番。 以她浅薄的历史知识,海外贸易在古代是十分少见的,虽说赚得多但风险却是过大了,典型的有命赚没命花的行业,可这却是李府的主业。 而除此之外,李府日常干的最多的,是类似于现代的“投资”,也就是说出钱控股分红利。以昌州为例,李府占股的商户大大小小十几家是有的。 正是因着这两点,才叫来自北地的李府在昌州乃至淮南站住了脚。而让它站稳脚的,则是李府的背景——李府是皇后的娘家,太子外家的产业。 如此,便是有心想要找点儿麻烦的,明目张胆是绝不敢的,私底下也得仔细掂量,确保绝对不会留下首尾才敢试探一二。 许昭楠消化了李府的背景来历后,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是增加了几分忧心。 关缙化名过来,显然是为了隐瞒身份。可李府跟太子相关,他又是太子伴读,也不晓得会不会叫人认出来…… 这事儿昨天她也是想问问的,尤其她见到了秦秉那个渣男,危机感便更深了几分。 可马车上关缙的几声“缙哥”,叫她丢脸的把这事儿给忘了…… 冯菁菁可不知道许昭楠心里这些个想法,听她说了那话之后,拿着果露往嘴里一灌,长长舒了口气。 “你明白就好,我可是想跟你做好友的,只因着你这人对我胃口,并没有旁的原因。” 许昭楠回神,笑着应了,又给她剥水果吃。 冯菁菁被“伺候”的极为开怀,甚至还叫许昭楠按照自己的样子从她那些表哥里头挑挑,只道若是有比得上她五六分的,她便要见见呢。 俩人说笑了好一会儿,眼见着日头都要到头顶了,冯菁菁才告辞要走。 “你家里的事先别急,你也不用去给那些人道歉,等我两天,我看看能不能寻点儿办法。只是若是没想得到办法,你可不要怨怪我。” 许昭楠送冯菁菁出门,想了想还是这般说道。 冯菁菁是个实心眼的姑娘,这话听在她耳里,立时便叫她眼眶都红了。 “你愿意为我忧心便是难得了,我家的生意跟你能有什么关系呢?我晓得好歹的。” 她开口还想道谢,却是被许昭楠轻推了把,“行啦,你这表情叫别人见了怕是要说我欺负你呢,快回家吧,我这儿可是不招待饭食的。” 冯菁菁感伤的情绪一扫而尽,傲娇的抬着下巴轻哼了声,转身出府回家去了。 许昭楠不是在说空话,她的确是对冯家的生意有些打算,不过她心头拿不太准,而且单凭自己那个好物堂是肯定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所以她需要跟关缙商量。 回了自己屋,兰雀上前,带着丫头们摆上了午膳。 许昭楠正想问关缙回没回家,窦逸景却是风风火火的进了来。 小孩儿满头的汗,衣摆上也不知道哪里蹭的,大大小小好些污迹。 许昭楠故作嫌弃的斥了声,“这是去泥地里头打滚回来了?” 她一边说着,却是拉过窦逸景,拿帕子给他擦额头上的汗。 窦逸景本是有话要说的,瞧见那帕子上脏兮兮的,“哎呀”了一声,转身又要往外冲。 许昭楠忙拉住他,“慢着慢着,你便把外衫脱在一边,在这里把脸和手都洗了就是了。是不是还没吃饭,跟姐姐一块儿吃好不好?” “我、我是大孩子了……” 窦逸景当然是愿意的,可却揪着衣裳有些纠结,直到兰雀说叫人去帮他拿件外衫过来,他才高兴着去洗漱。 待洗漱完,又换上正好拿过来的外衫,窦逸景才坐在了许昭楠对面,一起用膳。 许昭楠给他倒了杯温水,叫他慢慢喝了。 俩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就聊起天来。 “楠姐,我寻到人了。” 窦逸景扒拉了一口米饭,吞进肚子就迫不及待的把好消息说了出来。 要只靠他们俩找人那自然是不现实的,是关缙交代了李府,在李府的帮忙之下,这才见了成效。 “哦?都是哪些人,过得还好么?” 当年被海匪祸害的时候,窦逸景也不过四五岁年纪,还是太小了,因此能叫他记得清楚的人也并不太多。 “全找见了!” 窦逸景十分兴奋,许昭楠却是有些吃惊,“全找着了?” 这可真是难得,无论是什么时候,遇见了匪祸能不折损人员,可都太少见了。 许昭楠有些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仔细说说。” 窦逸景咧着嘴笑,“是福福姐,她本来是到大户人家做工的,那天正巧回来看我们,便把人全给带走了。哎……我跟妹妹若是晚点儿跑,说不得也能跟着走。” 想到那过世了的妹妹,小孩儿心情低落下来。 许昭楠摸摸他的头,为了安慰他,便故作伤心道:“可你若是不跑,我怕是遇不见你了。只要一想到会有这情况,楠姐心里可不好受了。” 小孩儿单纯的很,这一下就被许昭楠带跑了思路,忙忙的又是倒水又是夹菜的,反过来安慰起许昭楠来。 接下来,窦逸景又简单的说了些当年同伴的情况,说的最多的便是那位“福福姐”。 从他的话中,许昭楠也了解了这福福的一些信息。 这姑娘年纪竟然还很小,约莫着十三四岁,也就是说她遇着海匪的时候也就是十岁上下。 窦逸景这些人都是打小便开始流浪的,对于自己的年龄都不太清楚,基本都是瞧着模样估计一个,大差不差的也就得了。 许昭楠知道这情况,但心里仍旧免不了惊讶,即便那姑娘长得小,可再往大里猜,年龄也仍然是在小孩子的范畴,这样的孩子就能办成如此大事儿,那得多聪明啊! 古代孩子都早熟,便是在村里,那五六岁的瞧着比她在现代看到的十岁八岁的懂事的也是有的,可真正的少年天才,许昭楠却没见过。 因此她对福福便多了很多的好奇,她开口问道:“那福福姑娘如今在哪儿,能不能叫我认识认识?” 听到这话,窦逸景的筷子却是放下了,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福福姐还在做下人呢,听其他人说,当年为了救大家伙儿,福福姐签了卖身契,现在可不好随意出门了。 我也想见福福姐,但薛家门槛可高了——” “薛家?哪个薛家?” 许昭楠打断了窦逸景的话。 “就是东市的薛家,昌州最厉害的那家。”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昨天刚参加了人家的花会,怼了一圈人,今个儿就知道了这么个消息,说不得还得再去上一趟了…… 第48章月下聊 到了傍晚时候,许昭楠才见到了关缙。 关缙的脸色似乎比昨日更苍白了些,许昭楠本是有许多事情想要跟他说的,这会儿便只想到了他的身体。 “你这病是不是越加严重了?昌州城里我打听到有几个不错的大夫,要不要叫来给你瞧瞧?” 关缙轻咳了声,不欲叫她担忧,“无妨,不过是有些水土不服,过几天就好了。今天冯家人过来了?” 许昭楠点头,倒是不奇怪他会知道这事儿,便把跟冯菁菁聊到的生意买卖的事情说了说。 “……你觉得好物堂能不能与他家合作?先前方凌对我说过,阿斯商人那边对于各类布匹成衣类的需求都挺高,我觉得这不失为一个路子。只是好物堂的能力太小了些,单就这一路运输便是个麻烦事儿。” 关缙坐在桌案前,示意许昭楠也坐。 “运输上倒是不用烦恼,李府有北上的商船。只是阿斯商人那儿,你铺子里头那个方凌能把货物转卖过去?若是这条路通不了,好物堂可消化不了这走一趟的货。” “这会儿你怎么不说要直接把货送我了?” 许昭楠忍不住打趣,这人之前那拿钱的架势可是土豪的很,此时却是计算的分明,叫她不免有些好奇,倒不是真想让他送。 关缙也明白她的意思,轻声笑道:“这做生意与个人交往自是不同,昭昭若是想叫我送,那我也自当从命。” 有种被将了一军的感觉…… 许昭楠挪开瞧着他的目光,重新正经起来,“那什么,方凌这人的脑子与手腕是绝对够用的,不过先前我来时,的确也没想过能与别家谈成合作。 所以你若觉得可行,我想着便先和冯家商量,先少走一批货试试,顺便带封信去给方凌。咱们在淮南这边还要待挺长的时间,对吧?” 一开始许昭楠是想着先给方凌送封信的,可这路程一来一往的得耗费不少时间。兰雀又正巧跟她说,李府近日就有北上的安排,这才有了上头的想法。 “我这边没什么不行的,只冯家那头你得抓紧,最迟后日府里就得动身北上了。”关缙略想了下时间,这般说道。 许昭楠怪高兴,笑眯眯的点头应下了。 说完了冯家的事儿,她又想说说薛家那头,只不过这时关缙却制止了她。 “先吃点儿东西,你晚上是不是也没用膳呢?” 吃饭皇帝大,许昭楠一瞧天色赶忙点了点头,与关缙起身,一同向着隔壁小厅走去。 厅里头,兰雀等丫头们瞧见主子过来了,便手脚利索的把饭食都摆了上来。 许昭楠一坐下,问起了三舅与窦逸景,得知俩人一块出了门,说是去瞧夜景了。 “夜景?” “昌州城内多河道,夜间常有商户人家放河灯招揽客人,是为一景。”兰雀在旁答道。 许昭楠吓了一跳,这晚上营业的……她拿目光询问式的看向了关缙。 关缙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个带着几分揶揄的笑,“且放心,都是正经商家。” 许昭楠有点儿不好意思,闷头吃起饭来。 这一顿饭吃的有点儿快,放下筷子的时候,许昭楠才觉出有点儿撑来。 她还有话要与关缙说,坐着难受,便拉着他一块儿想到院子里去溜达。 兰雀又在低声的笑了,另外几个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带坏了,同样发出了一些响动。 许昭楠如今也是适应了,只当没听见,只是脚步略微快速的往外走了出去。 李府也是淮南风格建筑,只是相对而言还多加了几分北方的粗犷。所以同样的花园,如薛府多是凉亭水榭,李府则是假山树木更多。 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晚了,虽月色明亮,可山木掩映间,仍是很昏暗。许昭楠没叫丫头们跟着,自己提了灯笼与关缙遛弯。 “我来拿着。” 关缙伸手接过灯笼,许昭楠本是不想让的,他个贵家公子,长这么大都不知道摸没摸过灯笼杆,这会儿叫他干这事儿,总觉得怪有罪恶感的。 可关缙却是挺强硬,那意思是怎么都要拿着的…… 行吧。 许昭楠撅撅嘴,只当是贵公子心血来潮了。想是这么想,她却是忍不住偏头去看对方。 昏黄灯光下,关缙整个人仿佛都朦胧了,往日里那种有些冷漠的气质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温柔。 她在看着关缙,却不知关缙也在看着她。 关缙对于许昭楠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只是有一点一直很确定,他希望许昭楠能过的好,不受任何委屈,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他笨拙的示好,偶尔的调笑,原本都没有太深的含义,只是想做就做了,直到昨天遇见秦秉…… 关缙非常厌恶秦秉看向许昭楠的眼神,更害怕许昭楠对于秦秉那迥异于他人的态度。 在那一瞬间,犹如多年噩梦终于成真一般,关缙觉得呼吸都有了困难。 他不能再叫这种事情发生了…… 许昭楠感慨着灯下观美人,果然是好看的很!好不容易从美色中挣扎出来,就瞧见了关缙奇怪的神色。 她刚开口想问,却见关缙突然弯起了嘴角。 这……这是不是赤果果的诱惑?! 许昭楠甩了下头,转回视线看着前头的路,旁的都不想了,赶紧说起薛府的事儿来。 “那啥,薛府有没有为难你?就是、就是,昨天薛五姑娘,拿了我拿过的一个荔枝,然后就开始打喷嚏,他们有没有给你告状?” 事关药香术,许昭楠不敢马虎,她害怕会牵连到关缙。 虽说一般人不太可能一下子联想到这上头去,但是关缙不是那一般人,想来自己这么说了,他应该能明白。 “哦?还有此事?” 关缙懒洋洋的说着话,“薛家人聪明的很,后宅之事不会拿到前头来说,只你要多加小心,这薛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许昭楠偏着头,抓了抓自己垂在胸前的头发,小声道:“这我倒是不怕,不给你惹麻烦就好了。” 她话音一落,就听关缙轻笑出声,“昭昭不用顾虑我,这天下还没有人能为难得了我,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许昭楠呼吸一滞,用手按了下胸口,好像这样才能顺利的开口说话。 “那——” 嗓音突兀的拔高了,她自己都被骇了一跳。 许昭楠忙忙轻咳了声,如此才能正常发声道:“那、我打算再去趟薛府,或许也不是去薛府,总之,就是逸景有个伙伴在薛府,叫福福,我想去瞧瞧这姑娘。我、我先和你说一声。” 关缙瞧出了她的慌张,但似乎并不能理解,他疑惑的想问,却是被许昭楠察觉了一般的按住了手。 “那个,那个,咱们该回去了。这黑灯瞎火的,怪吓人的。走、走吧。” 关缙瞧着自己被拉住的手,又看向走在前面低头猛冲的许昭楠,像是被感染了般,也有些慌张了…… 第49章大灯会 那一天,俩人携手一直走出了花园,各自都没再说话。彼此心头都似有了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只是好像还差那么一个契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好在他俩都算有耐心的,并不急迫,只静静等待这契机到来。 不过到底是有些不同了,按照兰雀的说法,如今这俩人只要在一块儿,叫人瞧着或是忍不住想笑,或是觉得不忍直视…… 总归气氛奇奇怪怪的。 兰雀也是大胆,这话还说给许昭楠听过,叫许昭楠抬手掐了好几下她脸颊。 许昭楠认为一切都是兰雀自己磕晕了头,她可是一直都在专注走事业。 跟关缙聊过的第二天,她便去拜访了冯家,虽说主要见的是冯菁菁,但那是因着要货量少,还不到正式合作的时候,冯菁菁便能做主。 这些货物并信件一同交给了李府商队,买卖能不能长久做下去,就等方凌那边的消息了。 这事儿办完之后,许昭楠便再次把注意力放在了药香术上。 医馆那头她已经放弃了,只先前摸索的那几天便叫她确定了,这医术跟药香术根本是两个东西,想去学习博大精深的中医,绝对不会比她按照香诀做药香来的快…… 其实做的多了,她约莫也有了些感觉。 这药香术有点儿像化学,香诀就像是公式,材料就像是反应物,按照公式说明把反应物进行处理,就能得到药香。 对于许昭楠来说,它俩最大的区别在于,化学有老师教,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规律都是前人们总结好了的。 可药香术,目前来说,只能靠她自己摸索…… 真的,她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得为实现小时候的口嗨——我要当个科学家——而付出代价…… 当然,吐槽归吐槽,闹心归闹心,许昭楠仍旧是打算在药香术上死磕的。 因着有薛五打喷嚏的前例在,许昭楠倒是不敢再随便做实验了,只是把自己能制作出来的药都收好,除此之外仍然是不断收集材料,同时每日不间断的默记香诀,尝试寻找香诀中的规律。 就这般过了几日,十五到了。 许昭楠拉着窦逸景一块儿出了门,打算去看大灯会。 这大灯会相比与平时的夜景规模会更大些,许昭楠一来是想去看个热闹,二来则是因着薛府放假,福福也会出来。 原本许昭楠想过再进一趟薛府瞧瞧人,可窦逸景基本上每日都能带回点儿那姑娘的消息,她便不那么着急,只是好奇心却是越发的重了。 “今个儿就咱们俩出门,你可别乱跑,这路上人可够多的。” 许昭楠没叫人跟着,都让他们玩去了。周三舅则是一直陪着窦逸景,今个儿反而不想动了。 至于关缙,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有要事,今晚都未必能回得来。 窦逸景紧紧抓着她的手,重重点头。 昌州城内有一条内河,名为昌河,极长极宽,贯穿南北。 其河岸两旁商户林立,今天的大灯节便是这些商户放出的灯。 许昭楠俩人漫步到河岸边时,天空只还剩下些微光亮,可此处却是半点昏暗也无。河中一盏接一盏的花灯顺流而下,商铺门前也都各自挂着大大的灯笼。 抬目望去,那蜿蜒河道就如天上的银河般炫彩亮丽,实在叫人不知如何惊叹。 许昭楠上辈子也就在电脑电视里头见识过这种画面,如今亲眼瞅见了,只恨先前没跟着他们一块儿出来逛夜景! “小景啊,姐姐这双眼都觉得不够用了,真好看哎!” 她这话出口,便听见几声不大不小的笑声,大约是没想到这般标志的姑娘,说话却是这般不讲究吧。 许昭楠也不在意,继续拉着窦逸景东瞧西看,路边叫卖的吃食更是买了不少,捧着一路吃一路看,仿似两个同龄小孩儿模样。 一旁酒楼上的秦秉把转悠着的她俩看入了眼。 这倒不是秦秉眼神儿多好,实在是许昭楠的辨识度太高。 比南女普遍要高的个子,衣衫简洁又极具曲线美感,瞧着她的可并不只是秦秉。 “爷瞧中了?那是北人?” 秦秉身边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眯眼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瞧。 秦秉没吭声,只是手中折扇一下下的磕在窗棂上…… “楠姐,咱们要去见福福姐了。” 窦逸景还记得这事儿,忙拉住还想往前跑的许昭楠。 许昭楠脸一热,“那什么,我当然记得。哎,你看,这不正好是福运酒楼么,就这儿对吧?” 窦逸景拿怀疑的小眼神瞥她,“是福运酒楼旁边的馄饨摊,楠姐……” “我晓得的,我真晓得,我就是忘说了。” 许昭楠换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祈求窦逸景这小孩儿不要揭穿她的玩物丧志。 窦逸景果然屈服了,拉着她往馄饨摊走过去。 她俩坐下没多久,一个身着粉衫的圆脸小姑娘便过来了。 “福福姐,这里这里!” 窦逸景一眼就瞧见了人,高兴的从座位上蹦起来挥手喊人。 那小姑娘闻声转头,也是露出个大大的笑来,抬步走了过来。 许昭楠心道,不是说好几年没见了么,这头回见面就能认出来? 她这疑问没持续多久,窦逸景便为她解了惑。 “福福姐,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我一直记得你的,你一点没变,我知道你额头——” 小孩儿的话戛然而止,但许昭楠却是下意识的去看了眼福福的额头,只是这姑娘有厚厚的刘海,额头被挡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疑惑的把视线又转回到窦逸景,却听福福笑语道: “我记得你呢,小景这般样貌,便是再过个十年八年我都忘不了。”她这话说完,又转向许昭楠,“这位就是楠姐姐?我听说了,多亏您救了小景。” 这姑娘目测的确也就是十三四岁,长的人如其名,圆脸圆眼圆鼻头,就是那种很有福气的长相。声音也是小女孩那种脆生生的,年纪绝大不了。 确定了这一点,许昭楠看向小姑娘的眼神便不由增添了几分赞赏,“我也听小景说过你的英雄事迹,小小年纪,真是叫人钦佩。” 福福愣了愣,脸上缓慢的露出个羞涩的笑来,“您太夸奖了,这、这算得了什么……本来、本来就是我能做的。” 她这神态有些出乎许昭楠预料,方才小姑娘的言行举止那是极为稳重的,这会儿却是显出几分小孩子的纯真来,反差怪大的。 窦逸景没察觉这些,只急急的拉住福福的手,“福福姐,我听其他人说,薛——” “嘘!可不能乱说。” 福福小脸煞白,甚至下意识的四外看了看,在瞧见有人看他们这桌的时候,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正在这时,馄饨上来了。 许昭楠推给了她一碗,“莫怕,你瞧瞧我,那些都是眼馋姐姐这身衣裳,瞧我这衣裳样子呢。” 福福似乎对许昭楠很有好感,被她这么一安慰,便又抿着嘴小小的笑了下。 “福福姐,我就是,就是……” 窦逸景觉得自己惹祸了,音调压低不少,想道歉却是不知从哪里道起。 福福摇摇头,“不怨你,是我大惊小怪了。小景不要担心,我一切都好,你忘了福福姐多聪明了,不会叫人难为的。” 这话别说许昭楠了,便是小孩子都骗不住。 方才福福的反应错不了,主家的名号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她叫了停,自己又被吓成那副模样,说没有内情怎么可能?! 只是此地当然不方便说太多,许昭楠也是没预料到,先前小景只报过喜没报过忧,她一时还真想不到福福可能遇到的问题。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许昭楠瞧着便转移了个话题。 “方才小景说你额头?可是受过伤,有没有找大夫好好瞧瞧?” 她语气很轻缓,本是有些怕招惹到福福的伤心事,可福福却反而露出个轻松的表情来。 她伸手撩开了自己的刘海,只见光洁的额头中间竟是有道非常明显的疤痕,而且这疤痕是有些微微下凹的,就像是被挖下了一块皮肉一般…… “我小时候这里有颗痣,太招人眼了。” 他们都是流浪的孩子,越是平凡普通才会越安全,否则不知要遇到什么危险事呢。 许昭楠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忍不住心生怜爱,“好孩子。” 福福又是愣怔了下,继而羞涩的低头,掩饰一般的吃起了馄饨。 这回许昭楠看明白了,小姑娘这是欣喜有人夸她呢。 眼缘儿这东西很奇妙,许昭楠虽说喜欢小孩子,可以往也没有第一眼见谁就觉得特别过,但今天看到福福,她却是打从心里觉得喜欢的很,喜欢到一想到小姑娘可能在薛家受苦了,都觉得难受的不行。 这般一想,就觉得话还是得说清楚,于是许昭楠又道: “这附近有没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好好聊一会儿?” 窦逸景乐意的很,刚想点头,却听福福说道:“我马上就得回府了,时间不够用……得下回再见了。” 话音落,小姑娘抬起头,脸上是甜甜的笑。 --- 福福离开了。 许昭楠与窦逸景心头却都沉甸甸的。 “先回家,你同我说说,福福到底是有什么不妥?” 他俩没了玩乐的心思,转身往家而去。 酒楼上秦秉的扇子仍然在窗台上磕着,那干瘦的中年人突然“咦”了一声。 “方才穿粉色衣服的那个丫头,好像是薛府上的。” 第50章见太子 丰城许家,十五这日,许厚海正逢休沐。 他原本想要做出勤学苦读的模样,可却是收到了许静淑的口信,叫他务必回家一趟。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我说。”许厚海面色沉沉。 先前他想为许静淑造势,可这些日子别说大雨了,便是小雨都丁点没见,这叫他免不了心生担忧。 许静淑被他吓习惯了,如今倒是渐渐有了些免疫力,加之她要说的事情绝对事关重大,所以很有几分底气的道: “小叔你听我说,这绝对是件大事。” 许静淑要说的,便是太子要来淮南寻胞妹的事情。 她也是突然间想起来的,上辈子太子因赈灾不利被皇上厌恶,但当时也有流言,其实是因着他寻到了自己的亲妹妹,可却叫那妹妹不幸于洪水中遇难而亡。 “妹妹?” 许厚海拧着眉头,不是很相信这说法。 一个失踪多年的女儿,跟一个优秀卓越的儿子,但凡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选女儿而弃儿子。 许静淑见他不信,有点儿着急,“是真的!遇难那事儿我不清楚,可太子是来找妹妹,以及这妹妹过世之事绝对是真的!” 听她说的这般笃定,许厚海勉强信了,却是有些不耐烦道: “就算这是真的又如何,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我晓得那位嫡公主的模样!我们、我们可以……” 或许是被自己胆大包天的想法骇住了,许静淑迟迟说不出这句话,可许厚海的神情却是渐渐认真了起来。 好一会儿,他笑着拍了拍侄女儿的肩,“静儿,着实聪慧。” --- 被莫名惦记了的太子,此时正好从昌州码头走了下来,迎接他的自然便是关缙。 太子朱栩样貌稍显普通了些,但身量很高体态也威武,瞧起来很是霸气。 “是不是又瘦了些?早叫你在家中好生休养,偏你要四处乱跑。” 太子伸手拍在关缙的肩上,语气极为亲近。 关缙表面看起来瘦弱,可或许是因着习武的关系,这会儿站在太子身旁倒并不显弱势。 他脸上是显见的高兴,抬手作揖,“叫您担心了。” “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就如此客气了。” 太子有点儿不满的又拍了拍他,“行了,你哥哥我还饿着呢,我不能久待,咱们快先寻个地方吃饭。” 关缙早已安排好,当下便引他前行。 一行人并没进酒楼饭庄,而是去了个巷子里的小宅子。 饭食都已准备好,侍卫们全都守在房门外,屋里便只坐了太子与关缙。 太子是真的饿,端起饭碗先吃了个五六分饱,这才有空说话。 “我收到的消息,苗儿可能是在昌州城的薛家里。我不能出面,否则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怕都要害了一条人命,这事儿只能劳你帮我想办法。” 他语气郑重,关缙没有半点犹豫的应承下来,“我过来本就是想着要办这事儿的。而且,我有福星护体,说不得这回真能平安的寻到人。” “什么福星?” 太子好奇问道,却见对方笑而不答,面对自己的追问也只是摇头。 “你这人……对你哥哥竟都不说实话!我倒要看你能瞒到什么时候?” 太子拿他毫无办法,只好又把话题拉回来,“苗儿当年被人掳走之后便不知所踪,找了这么些年,有心人怕是都知道一二。薛家背靠淮南王府,消息定然也灵通的很。” 关缙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太子叹口气,又接着道:“我此行明面上的目的乃是调查闽州官场贪墨一事,从昌州出发,快马一二日便能到闽州。若你这边安排得当,定要尽快通知到我。” “一二日的路程?” “对,是去闽州下辖的徽县。徽县你也晓得,近些年每年都会下拨修河堤的银子。南人当咱们北人不懂,年年要年年修,如今正好便一锅端了。” 太子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但语气中的杀伐之气尽显。 关缙却是微眯了眼,他想到先前许昭楠坚持要跟太子一起寻人的事儿来了…… “怎么?” 见关缙似在思索什么,太子开口问道。 关缙抬手在桌上轻敲两下,然后才道:“您等我一等,便先休在此处,我有个事情要先去确认。” 太子虽不明白,却是极为信任他,因此沉吟片刻便答应了。 关缙当下起身往李府赶。 许昭楠到家刚洗漱完毕,就听兰雀说关缙找她。 “不是说今天不回来吗?这怎么还回来的挺早?” 她嘴里嘀咕着,动作却挺迅速的披了件外衫,转身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头,关缙站在书案边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许昭楠一进屋他便转身过来,招手叫她过去。 “怎么了这是?” 觉得他怪严肃的,许昭楠有些奇怪。 关缙即刻便为她解了惑,“太子来了,他马上就要去徽县。” “徽县会发大水!会死很多人!”许昭楠这话脱口而去,紧张的抓住了关缙衣袖,“太子能救人吗?” 关缙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她。 许昭楠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大脑一时空白,不知要怎么解释,嘴唇张张合合却是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好,我晓得了,放心!” 最终,是关缙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然后就大步往外走去。 许昭楠被他拍回了神,紧跟了几步,低声喊他,“那、你是不是要跟着去?” “放心,我若是去,会带着你。”关缙停步,扭头又回了她一句,然后再次匆匆离去。 许昭楠难得露出个傻乎乎的表情来,过了会儿又忍不住笑起来。 当天午夜时分,天空渐渐落起了小雨…… --- 周三舅皱着眉走进小厅时,很是不爽快的甩了甩头。 一旁有丫头忙拿了条巾子过来,让他好擦擦身上的雨水。 “三舅,怎么不撑把伞?或是叫人提了早饭在屋里吃也行啊。” 许昭楠给他盛了碗热粥推过去。 周三舅也不怕烫,抬手拿起碗就是“斯哈”一口。 “嘿,咱北边的雨可没这种下法,潮的让人好不舒坦。” 这是真的,许昭楠也是同样的感受,尤其昨天才和关缙说过雨灾的事情,她便觉得现在这雨说不得就是个坏兆头,心里更是不舒服。 舅甥俩便吃边聊的时候,有小丫头带着拜帖进来了,又是薛家。 第51章太巧了 这人可真是不禁叨咕…… 许昭楠忍不住感慨,她还想着怎么再见见福福呢,薛家就主动递上了梯子。 周三舅听她说过薛家事,这会儿便有些不放心。 “还要去呢?那薛家不安好心,要不三舅陪着你?” “不用。”许昭楠笑着摇头,“您若是有时间,还是继续帮我寻东西就行。” 带着三舅出门,名义上是让他保护自己,但目的还是叫三舅躲开祸事。为了怕他起疑想要归家,许昭楠便干脆麻烦他帮忙找些药香术所用的材料。 这些材料全都是些常见的东西,并不会引人怀疑,只是品类繁多,颇为耗费时间。 周三舅有些不放心,瞧许昭楠信心满满的模样,却也没再说什么,饭食吃完一抹嘴,就真的出门去寻东西了。 刚使人回帖子给薛家,窦逸景从外匆匆跑了进来。 “这么早,你是去哪儿了?” 许昭楠看孩子头发衣裳都是湿的,显然在外头待了挺长时间。 小景接过巾子囫囵擦了擦,一边擦着一边着急的去拉许昭楠,“楠姐,我有事儿同你说。” 许昭楠按住他,抬眼示意丫头们都出去,兰雀走在最后,把房门给关了,自己在门口守着。 “好了,你说吧,有什么重要事儿?” “是福福姐!”小景满脸焦急,“我不放心,一大早便出去打听了,福福姐要被逼着给她主子做通房。” “你这话是从哪里打听出来的?” “木头哥说的,他跟薛府看门的小厮关系好,以往也都是这个小厮帮忙传些话出来。” 小景急的跺脚,“我也不晓得什么是通房,可木头哥说,若是福福姐做了这通房,怕是要没命了。” 许昭楠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木头哥是你那些伙伴里的?” 见小景点头,她又接着问,“那木头哥说没说,福福的主子是谁?” 窦逸景记得很熟,立刻便说道:“是薛府的七公子。” 这薛家可真是家大业大,儿女也真是不少。 许昭楠对薛府的了解不够多,于是扬声喊了兰雀进来。 兰雀一听她问,鼻子便忍不住皱了皱,露出个厌恶的神情来,“这位的名声可坏的很。他是薛家最小的男丁,今年刚过了十五,可据说这位早早就……” 因着窦逸景在,兰雀没明说,只是把两手的食指对了对,又看着许昭楠做出了“女色”的口型来。 许昭楠立时便明白了。 想到薛家的请帖,许昭楠看向窦逸景,“薛家五姑娘邀我明天过去做客,你看能不能带口信儿给福福,叫她想办法跟我遇见,此事要尽量做的隐秘些。” 只要能见面,许昭楠就有可能把人带出来,若是见不着…… 她得再仔细想想。 窦逸景得了这话,连忙点头,只道他们之间传话从来都是用暗号的,不怕叫外人听了去,接着就半点不敢耽误的又往外跑去。 有李府做靠山,从薛府带走个奴婢应该不难。从上回薛大公子的表现来看,薛家很可能会卖李府这个面子。 但怎么要这个人是其中关键,若是过于急切怕是反要被薛家当把柄抓住…… 到了下晌,关缙也回了府。 这还是到昌州这段时间,他回来最早的一次。 许昭楠得知了消息,立刻便来寻他。 “我有事……” “我有事……” 他俩同时开口,又同时一愣。 关缙笑着摆摆手,示意许昭楠说。 许昭楠也没犹豫,便把要去薛府把福福带回来的事儿讲了一遍。 “……那是个很好的孩子,我想帮帮她。” 说到后面,许昭楠有些不好意思,谁知关缙竟是露出了明显的喜色。 “昭昭可是帮了我大忙。方才我想叫你帮忙去薛府寻人,本还没什么思路,可如今既有个熟识的,想来要寻个人就方便许多。” “寻什么人?太子的妹妹?”许昭楠立刻联想到。 关缙点头,“对,这位公主极可能是在薛府,但不能光明正大的找,我也不能出面。” “我懂我懂。”这道理倒是简单,许昭楠也不用他解释,“公主可有什么特征或者信物?” “她眉间有颗痣,若打听起来……昭昭?” 关缙刚说完,就见许昭楠一脸奇怪的表情。 “那啥,福福眉间就是有颗痣的,只是、只是叫她自己挖掉了。” 这么巧的吗?! 俩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在嘀咕着“太巧了”这三字。 有一会儿,关缙才不禁笑着揉了揉许昭楠的头,“看来这福福是一定要带出来了,只你一定要小心,薛家人也算得上精明。” --- 有关缙的认可,许昭楠想要带福福出薛府便有了许多的底气。 第二日,她仍旧是梳妆打扮了一番,带着兰雀与翠珠往薛家而去。 请帖上说的客气,大意是花会怠慢了许昭楠,所以今日邀她过来想要补偿一二。 既如此,许昭楠便端着“被补偿”的架势,比之上回还要嚣张几分的到了薛家。 待进了薛府门,仍旧是由仆人引领着到了个小堂屋。 这堂屋面积不大,布置却颇为温馨,瞧着便像是接待亲近之人的。 许昭楠并不太清楚南边的待客礼,看向兰雀与翠珠,见她俩神色都没变化,便也安心的坐着吃茶。 并没多久,薛五姑娘便被人扶着走了进来。 说起来,因着上回花会见着不少女儿家是被奴婢扶来扶去的,许昭楠还打听过这些人是不是裹了小脚。 答案是否定的,事实是越是尊贵人家的小姐穿的越多越复杂,不叫奴婢扶着,那身衣服怕是要将人压垮…… 这还真是闲着没事儿找罪受。 因着有了这种想法,许昭楠看向薛五的眼神,不免带了几分怀疑对方脑子不好加同情的意思。 薛五被她看的脚步都顿了顿,本就不爽利的心情更是阴郁了几分。 她可从没想过再请这个粗俗无礼的北女,可大哥却说,秦世子交代下来,让她今日把人叫过来! 那可是秦世子啊,那般卓绝的大人物,难道是被这北地的狐媚子给惑住了?! 第52章会薛五 薛五心里虽然郁闷,面上却还能端的住,亲亲热热的与许昭楠话起了家常,仿佛俩人是至交好友一般。 许昭楠也沉得住气,陪着她演,只是在话题转移到衣物配饰时,似不经意的突然说道: “说到玉佩,我儿时倒是有一件趣事。” “哦?许姑娘可说来听听。”薛五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我小时候经常会去山里寻些野物,有那么一回碰着位受了伤的小公子,当时我便将他救了。而那位小公子为了答谢我,还送了一块莲花玉佩给我……” 许昭楠说的,自然便是原主救过淮南王世子的事情。 将这事儿讲给薛五听,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 若是一般人听到莲花玉佩可能不会作何联想,但薛五不一样。 她自小倾慕秦秉,对秦秉的很多事情都有所了解,是非常有可能知道秦秉去过北方、身上戴过莲花玉佩这个信息的。 而且这姑娘还有个特点,用现在的话来说,便是有些浪漫主义。类似“儿时相救,玉佩传情”这种事情,听在她耳朵里非常容易脑补出各种桥段来。 许昭楠对自己这番话会引起薛五的注意,本有五六分把握,待她说完,薛五脸色瞬时一变时,那便是有了十分的把握了。 薛五的确是如许昭楠所想那般,猜测到玉佩可能是秦秉的,但有一点许昭楠却不知道,因着今天这会面是秦秉要求的,所以薛五更深一步想到,会不会秦秉其实在上回花会上认出了许昭楠…… 如今便是想借着自己的手,再确认下这是不是儿时的救命恩人?! 而确定了呢…… 狐媚子!果然是骚在骨子里头的! 薛五姑娘越想越是愤恨,藏在衣袖中的双手都狠狠握成了拳头,简直恨不得去撕扯许昭楠那张笑呵呵的脸了。 好在她还有神志,略微平缓了情绪,才假装不在意的问道: “听着倒是有趣的很?许姑娘那玉佩可还留着?” 许昭楠歪头挑眉,伸手又拿起茶盏来小口喝着,仿佛是在回忆的模样,好半晌不说话。 薛五刚刚平静了一点儿的心绪又被她折腾了起来,不自觉的就露出期盼却又担忧的表情来。 许昭楠心里又稳了几分,然后才放下了茶盏,“啊,想起来了。那玉佩被我妹妹不小心摔碎了。” “啊呀!” 薛五惊叫一声,自觉要笑,赶忙也去拿茶盏想要掩饰一二。 结果这杯子刚拿起来,就听许昭楠又说道:“不过那绑玉佩的绳结我倒是还留着。” “咣当”一声,是杯子掉落砸在桌上的声音。 “姑娘!” 四周围的丫头们都吓着了,赶忙上前查看薛五有没有烫伤。 “行了行了,把桌子收拾好便是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薛五不悦的拉下了脸,看向许昭楠的眼神凉涔涔的。 许昭楠只做不知,甚至关心的问道:“五姑娘可有伤着?若是不舒服便先休息,咱们下次再聚便是了。” “不劳许姑娘费心,我这好着呢,就是还想听听许姑娘这经历。” “并没有其他了,只不过是方才聊起玉佩,这才叫我想起这桩旧事来。”许昭楠摇头笑笑,随口一般说着,“玉佩碎便碎了,只是因着那绳结编织的甚为好看,我便留了下来,后来转赠给我堂妹了。” 听了这话,薛五的心情又是一松,只是这回她不敢松的太过,略想了想,才又问: “能叫许姑娘记到如今,想来那玉佩与绳结都是极精致的东西?姑娘便没有想过要寻寻当年所救之人吗?” “寻他做什么?咱高风亮节的很,向来是施恩不忘报的。” 许昭楠大气的一摆手,下巴一抬一脸自得。 薛五长这么大都没遇见过许昭楠这样脸皮厚的,当下竟是被噎住了,正当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便听许昭楠又道: “不过那玉佩与绳结的样式是真精致,我还记得清楚着呢,听说昌州就有手艺好的玉匠师傅,我就琢磨着把图样画出来,再去做——” “不、不可。”薛五急急打断她。 许昭楠心头振奋,却是一副疑惑的表情,“怎么不可?” “这……” 薛五急中生智,“这玉器可是贵重东西,昌州城里沽名钓誉的手艺人那也是有的。许姑娘初来乍到,想是并不十分熟悉,不若你将图样画来与我瞧瞧,届时我可推荐合适的好师傅给你。” 许昭楠沉吟起来,不时抬头看一眼薛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能叫五姑娘介绍的人,那必是极好的。如此,我便回府画了图样再送予给你?” “何必如此麻烦,我唤奴婢拿来纸张,就在此处绘画如何?” 薛五立刻答道,又觉得自己过于急切了,补充了一句,“今日本是为了向你赔罪才邀你过来,必是要请许姑娘赏脸,用过午膳再走才是。” 许昭楠脸上流露出一瞬轻松来,同样客气说道: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其实我缙哥也骂过我了,上回花会也有我的不对,多谢薛五姑娘大度……不妨碍李府与薛府的交往,如此便是大好了。” 她这软话一说,薛五立时便忽略了心头那隐隐觉得不对的感触。 是了,李府再如何强势,又怎么压得住自家这地头蛇。 想来许昭楠今天该也是为了求和来的,方才那过往经历什么的,就是为了跟自己多聊些话呢。 想通了这点,薛五不由有点儿得意,又想到即将要掐死秦秉的这朵“烂桃花”,又高兴了几分。 不多大会儿,便有丫鬟捧来了笔墨纸砚。 许昭楠打眼一看,乐了。 走在最后头的那个小丫头可不就是福福吗,这姑娘可真是有本事! 她当下便惊喜的站起身,“福福?” 福福自得了许昭楠带过来的消息,便一直在找机会过来。她虽是不想连累旁人,但那是因为她不了解许昭楠的身份背景。 而自从知道了许昭楠要来做客,福福便打听过了,确定了这位是有能力帮忙自己的,那当然要努力一把。 不过福福并不清楚许昭楠具体的打算,过来的一路上也是提着心的。 这会儿听对方突然喊出她的名字,福福先是一惊,接着就反应迅速的抬头,也做出副遇见熟人的表情来,“楠姐?” 只她话一落,立刻又低头,恭谨的跟在了其他丫头身后。 薛五拧着眉,“你们认识?” 第53章卖身契 “认识,福福是我义弟的义姐,这般也算是我的义妹了。” 许昭楠边说,边冲着福福招手。 薛五则是被她这义来义去的搞得有点儿懵,脑子里过了几遍才明白过来,眼神同样看向了福福。 她同样向着福福招手,“你过来。” 福福立刻上前,对着薛五屈膝行礼。 因着她这般“懂事”,薛五心情不错。 许昭楠在旁搭腔,不太满意似的,“你们府里头规矩可是大,我这当姐姐的都不如你这当主子的……” 薛五心里得意,嘴上也忍不住,“许姑娘莫怪,我薛家先辈曾任礼部尚书,对于礼仪规范是有些讲究的。” 许昭楠撇撇嘴,似乎是有些憋屈的不说话了。 薛五瞧见,心里更高兴了,对着福福也越发的和颜悦色。 “你叫什么,是哪个院的?怎么平日没瞧见过?” “回五姑娘,奴婢日常在七公子处服侍。因着七公子惯用的花签纸不够用了,这才去取,正巧碰上了其他几位姐姐,便唤了奴婢一同拿了东西过来。” 福福手里捧着个托盘,那盘里放着一方砚台。 薛五点点头,叫她将东西放了,然后才好像想起来般笑道: “瞧我,光顾着问话了。你既与许姑娘有……亲戚关系?”她咬了咬这四个字,抬眼看许昭楠神色没有半分变化,才又接着说,“既是有亲戚关系,便过去说说话吧。” 福福再次行礼,之后才转身向着许昭楠走去。 待她一走近,许昭楠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你这丫头可是不省心的很,小景那般惦记着你,想叫你多陪陪他,你怎就不能答应了?” 福福不敢多说话,只顺着她的言语表现出一些愧疚为难的情绪来。 许昭楠又唠叨了几句,见她还是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笑脸便渐渐没了,“怎么着,看来你是真没把我放在眼里。” 她撂下了这话,干脆就站起身来,那样子竟是想走。 薛五本是看戏看得乐呵,见她要走才着急的唤道: “许姑娘,这是怎的了?” “怎的了?薛五姑娘不是都看明白了吗?” 许昭楠冷哼一声,“薛府可真是出人才,一个小小奴婢都敢给客人脸色看,待不起您这宝地,我还是回李府去吧。” “这说的哪里话?” 薛五赶紧使眼色叫丫头们去拦住许昭楠。 “许姑娘何必跟个下人置气,我让她给您赔不是行不行?” 许昭楠挑高了眉,嗤笑了一声,“不行。五姑娘可能不了解我,我这人脾气不大好,谁叫我不顺心了,我便要叫那人不舒坦。赔不是要是有用,还要拳头做什么?” 薛五脸皮一紧,心下也恼了起来,只觉这许昭楠胡搅蛮缠、粗俗不堪。可她不能发作,毕竟那玉佩与绳结的图样还等着这人画出来呢。 今天要是放她走了,她真就找人把东西做出来,再叫秦秉瞧见了,那…… 想到此处,薛五又把气给忍住了,“那许姑娘想要怎样?把这奴婢打一顿?” “你怎么会这么想?” 许昭楠一脸“没想到你如此狠毒”的表情,差点儿把薛五气了个倒仰。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义弟的义姐,打是不能的,教还是要教的。” “你想怎么教?”薛五冷着声音问。 许昭楠一挥手,“这你就不用管了,人让我带走就是了。” “人你带走?你什么意思?你要买下这丫头?” 薛五一时没明白,只是她话刚问出口,福福那里“扑通”便跪下了,嘴里倒是没讨饶,但身体却是微微的发着抖,很害怕的样子。 还不待薛五反应过来,许昭楠却是抬脚就踹了过去,“怎么着?跟着我还叫你委屈了?” “许姑娘!” 薛五没料她突然动作,被骇的厉声喝道。这里毕竟是他们薛府,哪能容人这般放肆! 许昭楠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颇为尴尬的整理了下衣襟,然后才笑说: “是我失礼。今日我也累了,这便先回李府了。至于旁的事儿,下回再说吧。” “哎!”薛五已站在了她身旁,这会儿便赶紧伸手拉住她,“方才你答应的图样还……” “不劳五姑娘劳心了,我让李府随便给我找个匠人也就是了,一个做不好就找另一个,总能有合适的。” 许昭楠说完这话,便很不耐烦的甩了下袖子,抬腿就迈出去了两步。 “许姑娘!许姑娘!这丫头我叫你带回去,随你处理如何?” 薛五急了,眼角余光正好瞧见被踹倒的福福又跪坐起来,双膝还移动着往旁边躲,立刻便有了想法。 果然,这话一出,她就见许昭楠脚步定下了,脸上甚至露出个带着些恶意的笑来。 薛五心中一凛,只觉得这许昭楠表面瞧起来正气疏朗的,没想到却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真是上不得台面,跟个奴婢都能动这般大的气。 话虽然出了口,可薛五也不是那全无脑子的,请许昭楠坐了,又让丫头去把管事嬷嬷唤来,打算再问问福福的情况。 许昭楠脸上毫不在意,甚至是有些志得意满的,心里却是不免有些惴惴。 昨个想怎么把福福带出府,想的她头都要秃了。她本人更喜欢动手不动脑,信奉的是一力降十会,这种完全要靠算计手段来干的事情,其实不太擅长。 好在薛五也只是瞧着精明,至少碰到秦秉相关脑子会犯蠢不少。 所以许昭楠才会想到把话题绕到秦秉身上,借着薛五的在意,用玉佩的图样来把福福给“交换”出来。 至于这交换的方法,自然也琢磨了好几种,而如今许昭楠选的这种,便是她觉得薛五最可能不起疑,也最可能迅速放人的办法了。 她端着茶,再次慢悠悠喝起来。心里还在庆幸着福福聪明,与她配合的天衣无缝。 不多大会儿,一个干净爽利的青衣婆子进了屋来。 薛五瞧了瞧许昭楠,见她眼皮都没抬,便径自问了问福福的情况。 福福的身份来历都清楚的很,并没有奇怪的地方。甚至关于那“义弟”的事儿,婆子都能说出一二来。 薛五没听出问题,便笑眯眯的问婆子,“既是身份清白之人,今儿便将她送予这位东城李府的许姑娘,嬷嬷瞧着可合适?” “姑娘折煞老奴了,姑娘的决定便是最好的,哪里用得着老奴多嘴。只是这丫头是七公子院里的,若是七公子问起来……” “那便叫他来问我就是了。” 薛五太知道自家弟弟的德行了,半点没放心上。见婆子没有别的话了,心下就有了底。 她扭头再去看许昭楠,就见许昭楠神色淡淡,可勾着嘴角的模样就是那么不安好心,便觉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这人就是要把得罪了她的小丫头带回家磋磨呢,啧啧,可真不是好东西。 “如此,便把这丫头的卖身契交给许姑娘吧。” 婆子也是有备而来,当下便从怀里掏出了契纸,恭敬递给了许昭楠。 “爽快!薛五姑娘不愧是这昌州最顶尖的闺秀,方才我有句话忘了说,虽我脾气不好,可对朋友却素来最讲义气。五姑娘送我份大礼,若有我能效劳的,也千万不要客气。” 许昭楠接过卖身契之后就像换了张脸,笑容都真诚了许多。 薛五只觉她虚伪且眼皮子浅,却又被她赞的有些飘忽,干脆便直接说道:“我生在薛家倒是从不缺什么,不若……” 她故意停顿,似乎是在烦恼,偏头看到了一旁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才恍然大悟一般,“这不正好么,不若许姑娘就画下那莲花玉佩,当是把它送我如何?” 许昭楠哈哈笑了声,“五姑娘想要,我当然愿意送。” 她说完便站起了身,走到桌子前,提笔便画了起来。 薛五忙叫丫头们过去帮忙,自己也站到许昭楠身边观看。 许昭楠是学过素描的,先前为了画衣服样子,毛笔也用熟了,这会儿画起玉佩来,速度也挺快。 这事情上她并没有其他打算,因此是画的认真且仔细的。 薛五在旁看着,在玉佩画到一半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就是秦秉戴过的…… 所以许昭楠以前真的救过秦秉! 确认了这一点,薛五心里头便又是火烧火燎的,一时担忧秦秉已经知道了许昭楠的身份,一时又庆幸自己警醒,先一步洞悉了此事。 她这纠结的工夫,许昭楠把图画好了。 “喏,就是这样的,应该没记错。” 薛五提着嘴角僵硬的笑,“是、是吧,确实好看的紧。” 许昭楠放下了笔,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帕子擦擦手。 “五姑娘,我这便真要走了,不留下用膳了。我瞧着你脸色有些苍白,也要好生休息休息才是。” 薛五一激灵,醒过神来,又去拦住许昭楠,见许昭楠皱起眉,眼中都有些凶光了,忙忙说道: “是这样,我瞧着这玉佩,觉得很是喜欢。许姑娘不如开个价,将图纸卖给我可好?只是,我想叫许姑娘保证,这图纸只给我,你不能再画出来去另做一个玉佩。” 竟然还有意外之财?! 有钱不赚王八蛋!许昭楠笑了,伸出一根手指,“那就……” “一千两?可以。” 第54章带人走 许昭楠缩回了指头,继续保持微笑。 好有钱哦,她本来只想要个一百两的…… 薛五是真急了,哪还管给多给少,唯一的想法就要要买许昭楠闭嘴。 当她将银票递过去时,双眼是紧紧盯着许昭楠的。 许昭楠乖觉的很,“五姑娘放心,这张图纸我绝不会再画第二张,玉佩更是不可能去做的。不过,先前那条绳结在我堂妹手里,那个我可管不了。” 薛五这才想起来,方才许昭楠的故事里头的确有这么回事。 她抿抿嘴,此时却也顾及不到了,便只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如此,许昭楠得了福福的卖身契,另有千两银子,已是十分满意。 她转身看向站立一旁的福福,勾了勾手,“这回我叫你该好使了?过来,跟我走吧。” 福福低着头,讷讷不敢言的模样,小步的跟在了许昭楠身后。 她俩一前一后往外走,薛五点了几个丫头跟着,只当为自己送客了。 先前堂屋里头,兰雀与珠翠因着提前得了许昭楠的吩咐,所以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 这会儿出门了,俩丫头便一左一右的站在了福福身边,那架势像是架着这小丫头走似的。 送客的奴婢里也有认识福福的,心下不免有些戚戚然,只道这福福命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贵人,看这架势还不知道以后要被怎么对待呢。 一行人速度挺快,已经能看到大门前的影壁时,却见一个年轻公子并几个下人从外走了进来。 许昭楠心里咯噔了下,直觉要有麻烦。 果然,那年轻公子往这边瞟了眼,瞬间便瞧见了福福,当下就拦在了众人面前。 “这位是?怎么带着我院子里的丫头往外走?” 听这话,此人正是薛七了。 许昭楠倒也不怵,“我姓许,是东城李府的人,今日乃是被五姑娘邀请来做客的。至于这丫头,被送给了我,自然便是我能带走的。” 薛七长相不俗,但或许年少贪色的缘故,小小年纪,双目下已有了明显的青黑,瞧起来精神不振的样子。 他听到许昭楠这般说,双眉一皱,本就有些肿胀的眼睛立时又小了些。 “许姑娘说笑了,我院子里的人,便是我姐也不能随意处置。当然,您是我薛府的贵客,想要个丫头倒也简单,我换个更漂亮的给你便是了。” 这番话说的引人发笑,偏薛七自己不觉得,甚至还招呼身旁的下人,想叫他们去把福福给拉过来。 许昭楠笑出了声来,引那薛七瞧过来才道: “这给出去的东西,哪有说要回去就要回去的,我不答应。” 她说完就回头给兰雀与珠翠递了个眼色,接着率先继续往外走。 薛七从小到大也没被人拒绝过几回,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许昭楠走过,福福三人也要从他身边过去的时候,才伸手要去抓人。 许昭楠早防着他呢,侧身抬手便把他胳膊挡了回去。 “怎么着?薛七公子是要为了个丫头便要跟我动手?” “这是怎么了?许姑娘?” 突兀的男声响起,许昭楠听出来了,飞速转头,瞧见的便是秦秉与薛大公子。 秦秉在大灯会那日瞧见了许昭楠,他身边人又认出了福福是薛府的丫头,所以他才会叫薛五请了许昭楠过来。 其目的一个是想看看她们彼此间是什么关系,另外一个还是对许昭楠感兴趣,所以想要多接触接触。 刚才薛五跟许昭楠的会面情况,秦秉全都已经知悉,自然是想到了自己当年被救的往事。 只是他生性多疑,因此并没像薛五那般直接认定了许昭楠便是当年的救命恩人,而是猜测她有没有可能是被关缙指使的?或者这人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因着这个怀疑,他本是想在许昭楠出府前将人拦下的,不想却是碰到了薛七正在难为人,当下便换了个主意。 许昭楠从来不知道自己脑子能转的这么快,可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书中或者说她记忆里对秦秉这人的判断。 接着又观察到秦秉的神态后,她假装矜持的收敛了凌厉的神色,反而是现出几分女儿家的不好意思来。 “叫您见笑了,只是正要出门,碰见了这位七公子,所以打个招呼罢了。” 她上回见秦秉虽说表现的不太礼貌,但到底只是一面而已,因此如今态度转变并不突兀。 秦秉也没觉得奇怪,毕竟他身价地位、外貌气质在这里呢,但凡是个姑娘家就少有不在意的。 许昭楠此时的表现正合他意,秦秉手中折扇轻扇着,“许姑娘风姿独特,叫人一见难忘。原还遗憾上回花会没能与你畅谈一番,如今有缘再见,可否赏脸与秦某一叙。” “贵人折煞我了。” 许昭楠慌乱的急急摆手,也不说别的,只是摆完了手又低下头,一副紧张局促的模样。 她这表现叫秦秉很是愉快,直接又说道:“倒是秦某唐突了,姑娘出来这许久,怕是要归家了吧?” “是呢……我虽是北人,但我们北地的姑娘家,也是不好长时间在外的。” 许昭楠的声音都低了几度。 秦秉轻轻笑了几声,“既如此,许姑娘便赶快出门去吧,待过几日,秦某当递拜帖正式拜访。” 许昭楠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屈膝行了个别扭的礼,然后带着福福她们快速的出了门。 至于薛七,他自秦秉与大哥一出现,便屏气站到了一旁,半点不敢再动作。 --- 等上了马车,车子动起来了,许昭楠才狠狠吐出口气,顺便双手互抱,使劲儿搓了搓。 感谢傻叉渣男自信上天,装成对他有意思的模样,就好糊弄的很,只是有点儿耗鸡皮疙瘩…… 兰雀是最知道许昭楠性格的,方才在薛府那是强忍着,这会儿见她好像正常了,才抬手去按她额头。 “姑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方才那么、那么……” “恶心的慌?” 许昭楠帮她补了话。 兰雀傻乎乎的点头,被许昭楠敲了下脑门。 “坏丫头!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呢?” “哎呀!”兰雀捂着自己脑门,嘴里还不忘辩解,“那、那我不是担心您吗,刚才都给我吓着了。” 许昭楠翻了个怪好看的白眼,“刚才那个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待恶心人,就得比他还恶心!懂了不?” 兰雀没懂,珠翠从头到尾都迷糊着,倒是福福小姑娘,这会儿突然笑出了声。 第55章有变数 此时,许昭楠才伸手过去拍了拍福福的头,“你这丫头可真是聪慧的很。我才我踢你那一下,可伤着了。” 踢她的时候许昭楠是控制着力气的,瞧起来气势汹汹,实际根本没使劲儿,可也怕有个万一。 福福摇头,脆生生的回了句“没有”,接着眼眶就有些红了,“多谢楠姐,若不是你今日来,说不得……”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已经哽咽了。 许昭楠递了个帕子过去,并没多做安慰,只让她自行平复情绪。 马车稳稳当当的行进了李府,早就等着的窦逸景远远便迎了过来,嘴中高喊着“楠姐、福福姐”,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福福也激动的很,忍不住抱着他高兴的蹦跳了两下。 许昭楠也不打扰这俩人,只是吩咐兰雀与珠翠将福福好好安置,自己则是去寻关缙。 福福已经带了出来,她有可能是早年走失了的嫡公主,这事儿后续要怎么做,还得看关缙的决定。 关缙这会儿正在书房,他本也是在前院等着许昭楠她们回府的,却因着接到了京城送来的急信而又离开了。 许昭楠进屋的时候,他眉头仍然皱着…… “我回来了。你这是……” 见他神色不渝,许昭楠本还挺兴奋的心情便略微回降了些。 “无事。” 关缙将书信折起,看向许昭楠问道:“薛府一行可顺利?” “自然顺利,福福我已带回来了,你赶紧去见见?之后怎么办?” “我先同你去见人。” 窦逸景与福福这会儿正在许昭楠的院子里,兰雀给上了好些吃食,珠翠则带了几个下人去收拾屋子。 关缙过来时,福福立刻便明白这位该是李府主人,有些拘谨的站起身来行礼。 关缙瞧着她的模样,若说跟帝后乃至太子有相似,似乎是有些,但若说不像,好像也能说的通。 总之,单从相貌上来说,很难确定这位便是嫡公主。 他又叫福福撩起头发,果然也见到额间的疤痕,可只凭这点显然是不够的。 “你可还记得六岁之前的事情?” 福福从关缙的一系列行为中察觉到了什么,这时再听他问话,不由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她下意识的看向许昭楠,瞧见许昭楠鼓励的目光,心神稳定了不少,这才开口说道: “我记不清了。来昌州前我生了场大病,名姓都忘了。不过我脑子里偶尔会有些画面跑出来,有很富贵的屋子,身边好像也是有伺候人的,可也会有被人带着好似过得很苦的场景……” 福福皱着眉,“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梦来着。” 窦逸景在旁补充,“福福姐说的是真的,木头哥跟老乞爷爷知道我们所有人的事儿,他俩都说过福福姐小时候生过大病,好险没命呢。” 关缙与许昭楠互看一眼,倒是都不怀疑俩孩子的话。可因着福福没了记忆,这便更难判断了。 “是不是、是不是我有家里人了?”福福没忍住问道。 “还不确定是不是你。” 关缙直白的很。 许昭楠抬脚踢了他一下,“的确是有人家在寻闺女,我们只是帮忙,知道的内情不多。不过不管你是不是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我的好妹妹。等到这边事儿了了,你就跟小景一起,随我回家见见我娘?” 听了这话,福福苍白的小脸立刻明艳起来,便连一旁的窦逸景都乐得直蹦,拽着福福的胳膊晃了两晃。 关缙在旁瞧着,轻咳了声,“我也该随你回去见见伯母。” 许昭楠嘴角一抽,没理他。 --- 关缙将福福的情况写好书信,使人快马给太子送去。 而为了福福的安全,许昭楠把她带在自己身边,打算有个结果前尽量就不出门了,毕竟李府护卫多,会更保险一些。 说要递拜帖的秦秉在之后几天并没有动静,许昭楠松了口气。 她先头忘了跟关缙说这事儿,想起来的时候关缙也忙了起来,因此没机会说。好在秦秉可能也只是随便说说,没有真的来找麻烦。 自那日开始飘雨,昌州的太阳便不见了。大大小小的雨时断时续,一直下个不停。 只要看到屋外的雨,许昭楠就不免想到可能会来的雨灾。 虽然书中主要记载的是徽县遭灾,但旁的地方也不代表就会平安,因此她不免有些忧心。 兰雀看她这几天老是有些焦躁的模样,又时不时会往院外看,便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跟前说话。 “姑娘,您是不是惦记着主子呢?我知道他去哪儿了哦。” 许昭楠被她这贱兮兮的模样笑到了,掐着她腮帮威胁她,“那你给我说说,他去哪儿了?还有,要好好说话啊,不然罚你晚上不许吃饭!” 兰雀才不怕她,毕竟哪回说罚哪回都没真动手的,不过她很给面子的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道: “主子这两天一直往衙门跑呢,说是要捐钱,为了给周边村镇筑堤修坝呢。” 许昭楠一愣,略想了想便笑了起来。 这会儿想要筑堤修坝哪里来得及,而且如果只是捐钱,那给钱就是,哪用得着像现在这般早出晚归的…… 她不太清楚为了防灾到底要做哪些事情,可关缙如今在做的,必然就是这些事儿了。 “你记得去厨房那边看看,让随时准备着姜汤和饭食,他回来了一定叫他喝了姜汤驱寒,饿了也能马上吃到热乎的。若是他不听,那就告诉我,我盯着他……” 听着许昭楠的一句句嘱咐,兰雀连连点头应着,心头乐滋滋的想,这不是关心是什么,早晚都是他们主母呢! --- 被念叨着的关缙正好打了俩喷嚏,护卫郝平忙上前,“主子可是冷了,咱们就先回吧,您身子不好,若是着凉可就麻烦了。” 二人此时正在昌州衙门,关缙看着昌州各地的雨情汇报,心头微微放松了些。 听见郝平相劝,便点头起身,打算今日早些回府,他好几天没见到许昭楠了,想回去与她说说话。 而且京中那事儿,他想与她聊聊。 正这时候,郝安手拿信件匆匆进了门来,“主子,这是从徽县送来的。” 关缙接过,展信一看,却并非他猜测中的徽县雨情情况,而是—— “已寻到妹妹,不日将归。” 第56章活白莲 寻到了妹妹?那福福呢? 关缙瞧着手中的信,心知怕是中间发生了别的事情,只是太子不在,也只能等他回到昌州再说了。 下了决定,关缙将信件收好,再次抬步出门。 待回了李府,信中所言,关缙自是第一时间便告知了许昭楠。 许昭楠倒是没什么想法,这又不是现代,亲子关系的确认实际上很难准确,无非是要靠人的身体特征或者是信物记忆之类的东西。 后者多容易造假便不说了,便是前者,真碰上有一样特征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因此,福福这事儿许昭楠虽然放在了心上,但要说多看重倒也不至于。 不过福福那孩子肯定是有些期盼的,许昭楠便琢磨着自己要旁敲侧击的安慰下孩子,真要万一是个乌龙,也不能叫那小姑娘太伤心了。 她把自己的思路说给关缙听,关缙略略沉吟,只提醒了一点——也有可能是有人别有用心。 因着这提醒,许昭楠与福福仍旧留在相对安全的李府,尽量减少外出,等待太子归来。 许昭楠始终惦记着徽县水情,原本还打算跟着关缙一同过去,想着万一有需要,自己也能尽些绵薄之力。 可关缙在昌州没走,又显然是在应对可能会来的灾情,许昭楠便也放心了许多。 她心中大概猜到应该是关缙提前告知了太子,那么徽县在太子的管理下,总能比书中记载的情况要好上许多吧…… 担心归担心,许昭楠却也半点没闲着,她最主要的精力仍然是放在药香术上,渐渐的也得出点儿趣味来,摸索到了些东西。 从月下聊天那回起,她跟关缙就有了默契,这种默契不光是体现在感情上,同样体现在对彼此的信任爱护上。 就如药香术这事儿,许昭楠基本确定关缙是已经知晓了的。证据就在于他把郝平等几人安排在了她身边,负责起了日常警戒与护卫。 郝平是关缙最得用的侍卫之一,单说身手就不是一般二般的,此时却是完全听她的安排。 虽然没挑明,但许昭楠心里却安定了许多,所以在研究药香术的时候也放开了不少,这才会慢慢入了门。 福福如今是她的小帮手,许昭楠不敢让她深入接触,只喊她偶尔帮忙处理下材料,对她也只说自己想学医帮关缙治病。 她俩在家里忙碌,窦逸景则是常往外跑。这孩子因着知道早晚要离开昌州,因此抓紧时间跟以前的伙伴们告别呢。 而周三舅如今已是适应良好,给许昭楠寻到了不少东西,在寻东西的过程中,竟是意外发现自己极爱跟人打交道,最后干脆在杜管家的引荐下,随着李府管事们跑起了“商务”。 许昭楠得知的时候还颇为诧异,不过诧异之后还挺高兴,等到北上的人回来,好物堂专门跑外务的人选这不就有了么! 如此忙忙碌碌了十来天,天气越来越炎热,大雨一场接着一场,总算是要下完,终于见晴的时候。 关缙带来了徽县受灾安置完毕,以及太子要路过昌州的消息。 “都安置好了?没伤着太多人吧?” 许昭楠先关心的便是灾情。 关缙点头,“死伤还是有些,财物损失也严重,可已算是大幸了。徽县多地被淹,山林还有石流滚下,但都因着提前预警,大部分百姓都迁到了安全地点。” 许昭楠深深吁了口气,一直挂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然后才开始问太子的事儿。 “太子这是要大张旗鼓的过来?” 毕竟有了业绩,而且需要稳定人心,好像摆出身份会更合适些。 果然,关缙再次肯定的颔首,“的确如此,太子会在昌州衙门待上一日,然后再启程返京。” 他俩对视了一眼,心知这停留的一日,应该就是要解决“谁是嫡公主”的问题了。 三日之后,关缙与许昭楠一起到了昌州衙门,在此除了见到那位眉间有痣的姑娘之外,许昭楠还意外地瞧见了另外两人,竟是许厚海与许静淑。 关缙自是也看到了,他掩嘴轻咳了声,神色间冷淡了下来。 太子似乎未曾察觉,只是颇为亲近的主动上前拍了拍关缙的肩膀,然后又看向许昭楠,“这位便是你说的那位姑娘?” “便是她了。”关缙笑答。 他俩没有就此展开话题,许昭楠倒是想问问,可这会儿并不合适。 一旁的许厚海此时也拱手过来行礼,“未曾想在此处会见到关公子,您与我这侄女是?” 关缙还没回话,许昭楠则是先回了礼,“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着小叔,小叔与堂妹怎会离了毛镇?” “你们是一家人?是了,都姓许呢。”太子恍然,后又拍了拍许厚海,“便是许公子叫我寻到了苗儿。” 说到“苗儿”,他冲着那眉间有痣的姑娘招了招手,“苗儿过来,这就是我要将你托付的人。” 太子复又看向关缙,“我需得紧急赶回京都复命,可苗儿身子不好,禁不住舟车劳顿,便叫她与你一行随后入京。” 关缙应下,这时他才正眼看向了许厚海,“那这位是?” “是这样。苗儿本是徽县人,在许公子的外家做工,因听说徽县遇到大水返乡,这才与我遇上。” 太子解释十分简短,关缙却也没深问,只点头表示明白。 “因苗儿只记得一点早年的事,并不敢与我就这般离开,所以才麻烦许公子与许小姑娘一同陪行。” 许厚海连道不敢,便连一直站立一旁的许静淑都频繁福礼,对于太子如此客气承受不了的模样。 偏偏不仅关缙没反应,便是许昭楠都大方方的半点没动,如此倒显得另外两许有点儿上不了台面。 许静淑心里反正是不得劲儿的狠。 先前她根本没想过会碰着许昭楠,见到人的时候差点儿没惊叫出声,这会儿还有点六神无主,完全是跟着小叔动作,只是视线总是忍不住的落到对面挺拔亮丽的身影上。 许昭楠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却是没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在那位嫡公主身上。 眉间红痣,非常显眼。这样明显的特征,也怪不得好找。 只是这痣怎么瞧着有些奇怪呢…… 一般来说,天生的痣边缘多圆滑,可苗儿的痣细看下来边缘却是有些分散,似光晕或者锯齿的感觉。 并不是难看,只是奇怪。 因着这点疑惑,许昭楠便不由瞧的时间久了些。 这般直接的视线叫那苗儿十分紧张,她是张瓜子脸,眉毛细长,眼尾略垂,搭配在一起便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她本人好像也的确是有点胆小,这会儿便见她挪步贴近了太子几分,低低轻声道:“这位姐姐为何这般瞧我,可是、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 哎呦!见着活白莲了哎! 这味儿实在太浓,许昭楠心头弹幕过去才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接着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如果这苗儿真的是走丢了的嫡公主,那也才十四岁年纪,这样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哥、哥哥,不然我还是跟着你走吧?我、这位姐姐、我、我不怕赶路,我能行!” 我艹!她真的有! 苗儿后头补上的那句话,叫许昭楠确认自己先前的“白莲”判断并不是错觉,可今个儿是她俩头回见面吧,对方为什么会对她有坏心思呢?! 不过,白莲的招数,我不会,但我可以学…… “缙哥!” 许昭楠抬手就拉住了关缙的衣袖,硬是演艺出一脸天真懵懂,“我认识苗儿姑娘吗?她方才得罪我了?你知道不?” 第57章背后人 她这般明晃晃的装傻充愣,别说在场三个熟识她的,便连今个儿头回见面的太子都被震撼住了。 关缙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却是配合极了。 他偏头,很是一本正经的回道:“这我可不晓得,今天之前我也没见过她。” 苗儿还想说话,瞧见许厚海冲她使眼色,便忍住了。 太子则是哈哈笑了声,真·脾气很好的样子,对着许昭楠竟夸奖了句,“许姑娘这性子倒是与阿缙般配的很。” 嗯?般配?太子是不是用错词了?! 不待许昭楠开口问,太子却是很赶时间的把话题又带回了此行的安排上。 除了苗儿外,许厚海与许静淑竟是也要一起跟着上京。 这点有些出乎许昭楠的预料,她还以为所谓的“陪同”,是指陪同到昌州呢…… 所以这俩许跑南边来干嘛?难道就为了碰上这个苗儿? 许昭楠在脑中思索着,她堂妹是重生的,还真有可能知道嫡公主的消息。 只是知道了这消息会怎么利用,那可就不好说了,毕竟这种考验人品的事儿,以她对堂妹的了解,还真不一定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事情到如今这地步,人是一定要带的。 关缙应下之后,太子也放松很多。之后众人一起用了餐饭,太子便带着人启程往码头而去。 路上关缙与太子一起,许昭楠则是带着另外三人前往李府。 分开之后,关缙与太子又一次拐到了上次过来的小宅子中。 “那女子是我在路上撞见的,因着那颗痣的关系,一开始我高兴过了头,又加上她说出了好几件儿时的事情,我便真当这是我妹妹了。 那封给你的信就是这时候送出来的。” 到了安全地方,太子开始细致的讲述起当时情况来。 “只是待我冷静些,这事情就觉出有些不寻常来。我派人去查那女子,却是几乎没找到与她熟识之人。” 关缙问道:“时间紧才没查到?” “有时间短的缘故,不过主要原因并不是这个。” 太子停顿了下,组织好语言才接着说道:“她说自己是徽县人,可家中早无亲眷,既然如此,为什么会因为担心家乡大水而回来? 而许厚海的外家,实际应该是他的祖父母家,说是在那里做工,可也只是在许厚海的院里待了一两天……就这么一两天的工夫,做主家的就愿意陪下人走一趟回乡路?!” 太子越说心中疑虑越多,本还有着的那么点儿希冀,也几乎要被自己说没了。 最终,他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 “怕又是要白费心思,只是这回不知道背后人是谁,竟能了解这么多有关苗儿的事儿。” 关缙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片刻后才说话。 “公主身上可还有别的特征?” 太子点头,“有也是有的……” 他没继续往下说,想来那特征必然是较为私密的,并不方便对外说。 “既然如此,那便还是把人带着,我那儿找到的福福也一起上京,到了京中再看,不能错过这真的。可若是假的,那也正好瞧瞧背后人要耍什么鬼蜮伎俩。” 太子也是这般想法,否则也不会带着三人来到昌州。 “只是要辛苦你了,我看那姓许的两人也有些问题。” 这点倒是不用太子提醒,关缙心里门清儿。 公主的事情说完,太子脸上神情却是更凝重了。 “借着徽县大水之事,闽州官场被我治罪了多半,之后也会被押送上京,待父皇定夺。南边要乱,淮南王府那里你要抓紧。” 关缙对于这个话题倒是显得更轻松些,脸上甚至露出些笑意,“您只管放心。” --- 许昭楠与另三人到了李府,倒也不算忙乱,喊来管家直接给安排了个院子,将人带过去便算是完事儿。 等到没有外人了,许静淑的惊慌便再也压不住。 “小叔,竟是遇见了许昭楠!” “遇见又如何,难道还能掉头就走?” 许厚海却是不以为意,到圆桌旁坐下,拿了茶壶倒水来喝。 见他坐了,苗儿眼珠一转,随后也坐到了他身边。 “你、你就不慌么!” 许静淑无法,用力跺了两下脚,同样也坐了。 许厚海冷笑一声,“我救下了走失的公主,这公主又对我情根深种,为何要慌?” 说到“公主”,苗儿娇滴滴的笑了声,身子一软便要往许厚海身上靠,却是被许厚海一个眼神又镇住了。 “可、可她……” 眼前这个苗儿是许静淑找来的,在她记忆中,这人是上辈子许厚海的一个外室,对许厚海忠心耿耿。 可或许是时机不对,人找到了,她也的确表现的对小叔很是爱慕,可跟上辈子唯唯诺诺的模样却完全不同。 因此,许静淑心里担心的很。 涉及皇家的事情,若这女人透露一二,便是有多少脑袋都不够砍的。 可这担心她不敢说,是她跟小叔说的这女子可信,若是现在又说不可信,那…… 许厚海瞧着她那满脸的恐惧之色,哪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可他并不在乎。 既然敢选择苗儿,他自然有自己的办法,怎么可能只因为许静淑的一句话就相信个陌生人,又不是嫌自己命不够。 因着郑楚的关系,他结识了一个药香人,当初从那药香人手里得了不少药香来,虽都是没什么大用的东西,可却一直好好保存着。 苗儿额间的那颗痣,便是靠着他手中的药香弄出来的。 在见到关缙与许昭楠之前,许厚海几乎认定了自己是命运之子! 恰巧知道嫡公主的信息,恰巧找到个假扮嫡公主的女人,又能恰巧的点出那颗眉间痣来,便连后来遇见太子也都顺顺利利,这不是天命所归还能是什么?! 即便是遇到了关缙和许昭楠,也只不过让他的自信心略微降低了一点罢了。 等到上了京,苗儿的身份被确认,他的好运才真正要来了! “你躲着点儿昭楠,不要往她面前凑。”许厚海抬眼说道。 该警告的还是要警告,许静淑上不得台面,万一跟许昭楠对上,恐要坏事。 许静淑嘴一扁,心中满是愤懑。 她本是不想跟着过来昌州的,在丰城等着淮南王世子才是她的目的,可是小叔却逼她跟着! “……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