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正妻》 第1章 赐婚 “性格孤僻,不近人情,不喜甜食、不好饮酒、不喜喧哗、不喜话多之人、不喜无规矩之人、不喜......” 大红盖头下,姚静姝身着喜服,凤冠霞帔无一不精致绝美。 心里却没有半分女儿家成婚之日的欢喜,只一遍遍默念新婚夫君的喜恶,挺直脊梁在坐床边,端出世家女该有的端庄。 不知过了多久,姚静姝直觉腰身都僵直之时,方听到屋外传来动静。 喧闹声越来越近,直逼喜房,她捏了捏手指,强压下心中那两分害怕,三分迷茫。 一次交锋拿下敌军五十人头,待会要如何与这活阎王相处…… “奴婢见过姑爷!” 屋中声音一落,就听到一冷清声音道:“今日辛苦,下去领赏。” 统共就八个字,多一个都没有。 凤霄此话,分明是在赶人,世家当差,人人都长着一颗莲藕心,哪能听不懂主子的意思,又唱了两句吉祥话,屋中就静了下来。 待夹杂着酒气的松木香窜入姚静姝鼻腔,她这才升起几分紧张。 身前站着的人迟迟没有动静,姚静姝也端坐在床前,眼眸低垂放轻呼吸,两人竟像是博弈一般,僵持起来。 姚静姝乃是吏部尚书之嫡次女,原本要婚配舅父家的长子,却在两家相约换庚帖前一日,接到官家赐婚凤霄的圣旨。 阖府上下只能歇了念头,风风光光送姚静姝嫁入镇北侯府,只是姚府二小姐议亲未成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成了世家小姐夫人们的饭后谈资。 姚静姝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被迎进凤府。 良久之后,终是凤霄忍不住,轻叹一声,执起秤杆缓缓掀开盖头,就见少女一双灵动星眸紧盯着他瞧,姣好容颜之上尽是未来得及藏起的防备。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姚静姝忍着浑身僵疼,低眉顺眼起身见礼:“夫君。” 女儿家轻柔的嗓音传入凤霄耳中,并未给这喜房中添上几分旖旎,那人只淡淡应了一句,就转过身去执起酒壶兀自往杯中倒酒。 姚静姝从背后打量着他,男人身影劲瘦颀长,散发出淡淡疏离,一身大红暗纹福字喜服纵是华贵无双,也没有把凤霄一身淡漠遮去。 心底思绪繁多,姚静姝脸上七分端庄,三分稳重,唯独不见一丝欣喜。 这门亲事,说是官家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姚家算是彻底卷入了夺嫡之争。 凤霄转身,就看到新婚妻子愣愣站在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 要将合卺酒递过去的时候,凤霄忽的忘了这女子姓甚名谁,只说了一个你字便没了下文。 姚静姝内心轻叹,又福身道:“妾身名唤静姝。” 凤霄似是听出了她话中委屈,声音不由得轻了几分:“虽说这场姻缘并非你情我愿,但该走的程序我亦不会缺了去。” 将手中酒杯递出,姚静姝愣了愣,上前接过,半截皓腕自衣袖中滑出,泛着淡淡莹白光泽,凤霄扫了一眼便飞快转过视线。 “……” 姚静姝眼看凤霄捏着酒杯又没了动作,眨了下眼睛,壮着胆子又靠近一步,将酒杯端高了些。 凤霄这回倒是反应的快,拢起衣袖配合着将合卺酒饮下。 也不知是今日酒烈了些,还是女子身上梨花香味过于清甜,凤霄耳尖悄悄染上不易察觉的红。 放下酒杯,姚静姝眼神在喜房扫视一圈,忍着腹中饥饿,低眉顺眼道:“夫君既已将人都遣走,便由妾身伺候您洗漱。” 原以为凤霄久经沙场,必然如话本中描写的那般粗狂勇猛,五大三粗,不曾想真人这般矜贵冷清,淡漠如水。 “不急。” 凤霄摆手婉拒:“当今赐婚,不得不从,但如今父兄新丧,我亦无心儿女情长,从今日起,你就住苍梧院主院,我去书房。” 说罢就起身出了门,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孤寂清冷,姚静姝看着他,抿了抿嘴,心中思绪颇多。 听闻杨柳坡一战中,军中出了奸细,凤侯爷和其长子拼命为凤霄杀出一条血路,双双殒命。 凤霄同时失了父兄,将二人葬于边关,在战场上杀红了眼,周旋半年,终是得了北狄降书。 战事平了之后,他才带着父兄衣冠冢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回了京。 谁曾想白事方了,就被官家下旨袭了爵,赐了婚。 心中愁绪万千,姚静姝静坐喜房之中,对未来的事,颇有些迷茫。 长姐年初嫁进萧太傅府上,便是告知世人,姚家入了三皇子党,而今她一个无名之辈莫名被赐婚凤霄,便又成了太子嫡亲舅母,这当中的关系真是乱的理都理不清。 大丫鬟兰芷、兰心端着饭食进来,瞧见屋里只有自家小姐一人,撇了撇嘴,正要开口问,转眼却看到姚静姝微微摇头,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姚静姝瞧着桌上的饭菜,八凉八热,一甜一咸两道汤,样式繁多,量又不大,足够两个人食用。 依着凤霄的口味挑了几样,又装进食盒打发兰心给凤霄送去,这才不疾不徐动了筷子。 屋外婆子看着,暗自点头,端庄婉约,宠辱不惊,没有因为凤霄的举动而怨怼,反而挑着她家侯爷的口味送去饭菜,瞧着是个聪明的。 凤霄一进书房就脱下喜服,换上一身素衣,坐在案前随手拿起一本兵法看。 只是今日心却始终静不下来,脑子里时不时便跳出那半截手腕,惹的平日里沉稳冷清的人也有了几分浮躁。 实在看不进去,索性就丢在桌上,仰面靠在椅背上,嘴角溢出半分嘲讽。 “二爷,二奶奶差人送来了饭食,您可要用些?” 方才还未觉得饿,现在吃食送到跟前,倒是觉得五脏六腑都空的难受。 “进来吧!” 话音落,明毅便拎着食盒进来,麻利地端出饭菜,用银针依次试过之后,才退了出去。 凤霄看着桌上都是自己往常惯用的菜色,狭长眼尾划过一丝玩味,草草用了几口便叫人撤下,坐在窗前,面色冷清看着屋外月色。 相对这边的压抑,姚静姝却是舒服得很,吃饱喝足洗漱后,窝在金丝楠木千工木拔步床中,瞧着大红的幔帐,只一会就睡了过去。 只是才睡了没多久,兰芝兰心就门外喊人:“小姐,该起身了,今日还要同姑爷进宫谢恩呢!” 姚静姝忍着困意坐起身,门外丫鬟听见响动,立刻端着热水帕子等进了屋,伺候姚静姝装扮。 “几时了?” “寅时三刻。” 兰心回了一句,将姚静姝扶坐在妆台前,递上浸了热水的帕子。 第2章 谢恩 姚静姝接过,在脸上捂了一会,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兰芝用手掌心抹了些梨花露,轻巧的挽起姚静姝黑亮的秀发,道:“小姐若累,回来再睡上一会子,今日要同姑爷进宫谢恩,迟了总归不好。” 姚静姝淡淡点头,想了想,低声道:“以后莫要唤我小姐,凤家虽是武将出身,但根基已有百年,亦是钟鼎之家,最是重规矩,你若叫人挑了错处,我也不好言语。” 兰芝停下手中动作,屈膝道:“是,二奶奶,奴婢记下了。” 待屋外天色渐渐亮起,姚静姝这边方收拾妥当。 镜中少女一头乌发被高高盘起,头上戴着繁复华贵的一品诰命头冠,正面珠翠翟一、朱翠花四朵、朱翠云喜花三朵,后鬓珠梭球一、珠翠飞翟一、珠翠梳四、金云头连三钗一、珠帘梳一、金簪二珠、梭环一双。 姚静姝细细数过,确认没有差错,这才觉得眼睛都要看花了去,脖子也被压的酸疼。 脸上粉黛薄施,本就如花似玉的容颜看着愈发亮眼,她看着镜中人,伸手把嘴角往上挤了挤,看着镜中人笑的大方得体,抬脚出门。 凤霄听到门响,一转身,只觉眼前一亮,换下昨日喜服,姚静姝今日穿了同赐婚圣旨一起赏下来的诰命服,真红大袖衫、深青色霞帔,霞帔、褙子上施蹙金绣云霞孔雀纹、霞帔低端坠着钑花金坠子。 明明温软的女子,生生被这衣裳衬出几分气势。 姚静姝还是昨日温婉的模样,缓步行至凤霄面前,腰身微福:“夫君久等。” 说罢就站在一旁等着凤霄先走,凤霄淡淡应了一声,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转身往府门去,姚静姝抬脚不紧不慢跟上去。 姚静姝今日只带了兰心一人,她心思细腻些,从前伺候姚老夫人时跟着进过两次宫,带上她,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一路无话,直到宫门口,凤霄才不咸不淡开口道:“待会我要先去给皇上请安,贵妃娘娘宫中应当会有人来接,你先去,我稍后就来。” 姚静姝应下,进了宫门,果然就见凤贵妃宫中掌事姑姑从不远处迎了上来:“请侯爷、侯夫人安。” 凤霄颔首道:“崔姑姑,内子初次进宫,还望姑姑多多提点,莫要在娘娘跟前犯了错处。” 崔姑姑福身:“侯爷言重了,侯夫人钟灵毓秀,聪慧过人,哪轮得上奴婢点拨。” 姚静姝谦虚道:“崔姑姑谬赞,到底比不上姑姑见多识广,待会,倒真要烦劳姑姑提点一二。” 说罢往后微微一瞥,兰心就递上一个荷包。 崔姑姑打量片刻,见姚静姝脸上神色不似作假,这才接过荷包福身应下:“夫人只管跟着奴婢就好,到了娘娘宫中,便不必如此拘谨了。” 凤霄见姚静姝礼数也算得上周全,便独自去了勤政殿。 “夫人,我们也走吧!娘娘还等着呢!” 说罢就领着姚静姝往凤鸾宫走,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提醒贵妃娘娘的喜恶,姚静姝皆记在心里。 到了宫门口,姚静姝理了理衣裳,方才稳步迈进大殿,在离正座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下,端端正正跪在地上:“臣妇凤姚氏,请贵妃娘娘安,愿娘娘顺心如意,福寿安康。” “起来吧!” 凤贵妃目光落在姚静姝身上,细细打量。 脸颊虽圆润,身量却又窈窕,肤白似雪,脸上线条顺畅柔和,额头又光洁饱满,一双圆眼更是灵动,鼻梁挺翘恰到好处,红润唇角微微弯起,只瞧上一眼,便叫人心生好感。 “京中都说嫁人嫁宋,娶妻娶姚,倒真是不虚,霄儿那泥猴子是个有福气的!” 凤贵妃笑着将她拉坐下,目光看向自己的一双儿女:“珺儿,琳儿,还不过来见过舅母。” 太子和三公主应了一声,上前见礼:“赵珺,琳儿见过舅母。” 姚静姝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拦下:“万万不可,太子公主乃是万金之躯,臣妇怎担得起如此大礼。” 凤贵妃见她脸都急红了,抿嘴笑道:“过来吧!别把你们新舅母吓坏了,到时候,小心你舅舅的鞭子!” 姚静姝被打趣一番,只觉脸颊都要被烫熟,强装镇定坐在凤贵妃旁边,好在凤贵妃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昨儿初到凤家,可还习惯?” 姚静姝这才顺势看了眼凤贵妃,凤眉坠星目,玉面点丹唇,长得与凤霄颇像,但英气中又多了些女子的柔美。 许是长居高位,耀眼凤眸中总带着三分凌厉,一身宫装气势逼人,只站在那处,便叫人不能忽略了去。 “回娘娘,一切都好。” 太子如今已是舞象之年,想来凤贵妃也是悉心教导的,现下稳坐檀木椅上,颇有储君气势。 三公主却是个性子跳脱的,听姚静姝说凤府,就扑进她怀里,缠着她问都有什么好玩的。 姚静姝有些无奈,她也不知晓啊! 只能挑些她从前玩过的小玩意儿糊弄,三公主倒也听的津津有味。 凤贵妃到底是经过的,只一眼就瞧出姚静姝还未经人事,想到姚家、凤家、萧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想要问出口的话变成一声叹息。 姑娘家的,本就艰难,新婚夜独守空房的事要是传出去,以后在府里府外,可都就不好过了,霄儿此为,实在欠妥。 看弟媳并没有丝毫怨怼不甘,眼神恬静和三公主说话,凤贵妃到底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将太子和三公主打发走,她拉着姚静姝的手隐晦安慰道:“霄儿从小就在北狄长大,那边百姓温饱尚不能保证,也没什么大规矩,所以才养成了这般歪性子。” 解下腰间玉佩递给她:“日后他若让你受了委屈,尽管来找本宫,本宫自会替你做主。” 凤贵妃此番,是示好,也是试探,想来是想看看自己的选择。 犹豫片刻,姚静姝伸手接过:“多谢娘娘疼爱,臣妇却之不恭。” 凤贵妃眼眸中划过一丝赏识,是个有主见的。 她接下这玉佩,就是与凤府荣辱与共了,虽说凤家眼前也不需要她做什么,但她这种态度,着实打动了凤贵妃。 又坐了一会子,便有宫女来报:“娘娘,镇北侯来了。” “快请!” 凤贵妃脸上笑意更甚,起身亲自迎了出去:“多年不见,霄儿越发隽秀了!” 姚静姝站起,跟在她身侧。 凤霄眸中神色渐暖,在离凤贵妃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单膝跪地:“臣凤霄,给贵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 只三个字,要强多年的凤贵妃就红了眼眶:“阿弟!你受苦了!” 第3章 试探 凤霄起身,看了眼在他行礼之时就避开去的姚静姝,才道:“稳定边关,让圣上无后顾之忧,本就是武将职责所在,何来委屈。” “我凤家男儿果然是好样的。” 凤贵妃拍了拍比她还高上许多的肩膀,脸上骄傲毫不掩饰。 崔姑姑谨慎地环视一周,在旁提醒道:“娘娘一见侯爷,就欢喜的昏了头去,不如进去,待奴婢上了好茶,再细聊不迟。” 凤贵妃这才回过神,将人引进正殿,唤来宫女上茶。 一番闲话下来,多数都是凤贵妃在问,凤霄在答,姚静姝只坐在凤霄下首含笑不语,听着姐弟俩闲聊。 崔姑姑见状,上前两步道:“侯夫人,前儿御花园新进了两株牡丹,如今开的正艳,那花瓣竟共有两色,紫红、粉白参差错落,甚是稀奇,素闻夫人是爱花之人,倒可前去观赏一番。” 姚静姝故作惊讶道:“竟有这般奇观?” 崔姑姑见她感兴趣,又道:“奴婢言语不能将那奇景说出三成,夫人去瞧瞧就知晓了。” 姚静姝沉吟片刻,扭头看着凤霄:“夫君?” 凤霄点头道了句“早去早回”。 姚静姝笑盈盈压下心底的白眼,福身退出凤鸾宫。 明明是自己为姐弟俩行了方便,从那个人口中说出,便成了她贪看美景,不过是株二乔,《群芳备祖》中有写过,也没什么稀奇的。 到底是皇宫重地,姚静姝也不敢乱走,生怕冲撞了哪位贵人,遂并未去御花园,只随意找了个亭子坐下来。 跟着的宫女上了茶点,便退去不远处守着,兰心规矩站在身后,虽无人说话,倒也胜在清静。 她心中细细捋着朝中局势,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没发觉。 “侯夫人,我家娘娘请夫人前往栖霞宫一聚。” 姚静姝转身,视线探向那满脸倨傲的女官,心中已有答案,栖霞宫主位,正是长姐的姑姐,萧妃娘娘。 起身淡淡道:“原本萧妃娘娘有请,臣妇不该不从,但如今臣妇正等着回贵妃娘娘的话,怕是要辜负萧妃娘娘美意。” 银杏听她不愿,眼神张扬她身上打量一番,嗤笑道:“等着回贵妃娘娘的话?你哄鬼呢?怕不是贵妃娘娘嫌你碍眼,赶了出来吧!” 被人一语中的,姚静姝只觉得当众挨了巴掌,脸上一阵赧然,道:“姑姑慎言,臣妇虽不介意闲话,但贵妃娘娘贤德,姑姑实在不该污了贵妃娘娘清名。” 顿了顿,又道:“今日失礼,是臣妇不该,改日一定备了礼登门谢罪。” “镇北侯夫人真真好大的胆子!连萧妃娘娘的面子都敢落!” “放肆!” 兰心上前护在姚静姝身前:“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如此跟侯夫人讲话!我家夫人已经说明了,在等着回贵妃娘娘的话呢,你听不懂是怎的?” 银杏气恼,竖着眉毛冷声道:“娘娘不过是看你新婚,唤你过去赏两件玩意儿添添喜气,你这般不识好歹,莫不是藐视皇家威严不成?” 她的声音并不小,惹的不远处的宫女太监纷纷侧目。 姚静姝看似无助朝四周看了眼,手却在不显眼处拉了拉兰心,主仆二人顺势跪下:“臣妇万万不敢做那大逆不道的事情,萧妃娘娘要传臣妇问话,臣妇去便是了,请姑姑莫要再说这话,这般罪名,臣妇实在担不起。” 银杏眼中划过一丝不屑,哼道:“侯夫人识好歹就好!也不用奴婢多费口舌!” 说着让开路,道:“请吧!” 姚静姝起身,心中已有计较,道:“臣妇初次进宫,还请姑姑带路。” 路过时,姚静姝对看热闹的宫女道:“劳烦去贵妃娘娘宫中说一声,萧妃娘娘传臣妇去问话,若是误了饭点,请娘娘不必等。” 待她应下,姚静姝主仆才又跟上那宫女,百折千回往栖霞宫去。 行至宫门口,那宫女道了句等着便独自进了主殿,不多时,又出来唤她:“侯夫人,我家娘娘有请。” 兰心刚想跟上,却被银杏拦在门外,只能等在门口。 姚静姝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抬脚迈进正殿,便见一女子身着华丽宫装,浓妆艳抹斜倚在主位上,正漫不经心瞧着自己刚染好的丹蔻。 美则美矣,却少了些皇后的端庄,又没有凤贵妃的英气,看着像个祸国妖妃。 诸多念头飞快在心中闪过,姚静姝敛眸福身行礼:“臣妇凤姚氏,请萧妃娘娘安。” 萧妃娘娘秀眉微蹙,似是不满姚静姝的礼,将将要发作,却又顾忌她诰命的身份,若细论起来,她的确不需要向自己行跪拜大礼。 “银杏,上茶。” 萧妃娘娘懒懒地坐直身子:“静姝妹妹成了家,倒是越发生分了。” 随意指了了指下首的椅子:“快坐。” “谢娘娘。” 姚静姝谢了句,待坐下身后,便开门见山道:“不知娘娘今日寻臣妇来,有何吩咐?” 萧妃娘娘扫了她一眼,不在意的笑道:“瞧妹妹说的,不过是常听静妍进宫念叨,说自身才华样貌不及胞妹一半,本宫便记在心上了。” 眼神落在姚静姝身上打量一番,道:“今日一见,果真是仙姿玉色,本宫自诩容貌绝佳,竟也中意你这好皮囊。” 说话间,银杏已将茶水呈上,顺便将宫女都遣了出去。 姚静姝作惶恐状,道:“娘娘打趣臣妇了,臣妇蒲柳之姿,怎敢与娘娘相提并论,娘娘若没什么事,臣妇就先行告退了,贵妃娘娘那边等着呢!” 说着就要起身告退。 “等等!” 萧妃娘娘开口拦住,脸色已不像方才那般和颜悦色,道:“听闻你姐姐嫁入萧家后,夫妻和顺,感情颇好,想来快有好消息了,你若平日无事,不妨时常去坐坐,你们是嫡亲姐妹,也好多亲近亲近。” 姚静姝猜想到她话中的意思,柔声道:“娘娘体恤,臣妇本不该拒绝,但臣妇如今已嫁为人妇,自然事事以夫家为先,凤家男儿多在战场,老太太尚且每日诵经祈福,臣妇实在不该只顾自己逍遥。” 说完就端端跪下:“只怕今日,要辜负娘娘一番美意了。” 萧妃娘娘闻言,脸上有瞬间的恼怒闪过,片刻后,又恢复如常,道:“既如此,那本宫便不多留你了。” “银杏。” 银杏听到传唤,很快进来,手中还端着个托盘,居高临下看着姚静姝:“侯夫人,这是我家娘娘赏你的新婚礼,好生收着!” 第4章 出头 姚静姝起身拜谢后,接过托盘退出正殿,刚一抬眼,就瞧见凤霄笔直站在栖霞宫门口。 “夫君?” 将东西递给兰心,姚静姝快步迎上去:“何时来的?” “刚到。” “可是贵妃娘娘等急了?” “时辰不早了,过来瞧瞧。” 姚静姝心中微讶,没想到圣上如此偏爱凤家,凤霄作为贵妃外戚,竟有这般大的权利,能于后宫之中畅行无阻。 她忍不住抬眼朝凤霄看过去,未及细想,那人已转身往宫门方向而去。 只好快步跟上:“可是要回府?” “嗯。” 姚静姝知晓皇宫重地,处处耳目,也不好多问,只紧紧跟上凤霄步伐,等到宫门口,鼻尖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好容易松了口气,就见一内侍快步朝这边赶来:“镇北侯请留步!” 凤霄侧目,小声提醒:“圣上身边的元公公。” 姚静姝微微点头表示知晓。 “镇北侯,侯夫人,请先留步!” 凤霄道:“元公公仓促赶来,所为何事?” 元公公想必是一路赶来气息微喘,平息片刻后,道:“侯爷,皇上听闻有宫女不懂事,冲撞了侯夫人,特命奴才前来赔罪,还望侯夫人莫要介怀才好。” 姚静姝敛眸,虽然银杏受罚本就在自己预料之中,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凤霄略微一想,便知是萧妃娘娘的事,脸色寡淡道:“既是冲撞了内子,公公又何必对着本侯赔罪?” 姚静姝诧异地朝凤霄看过去,没想到他会为她出头。 元公公只好又对着姚静姝道:“宫女不懂事,委屈了侯夫人,圣上已下令责罚,也备下厚礼以示歉意,还望侯夫人莫要见怪才好。” 姚静姝斟酌好言语才开口,道:“圣上一向公正严明,以下犯上,想必三十大板是少不了的,既已经责罚,那便就此作罢,毕竟是萧妃娘娘的人,也不好罚的太重,臣妇叩谢陛下主持公道。” 说着便朝金銮殿方向拜了一拜,凤霄既然为她出头,想来其中必有缘由,不妨承了他的情。 否则今日的事传出去,知道的便罢了,不知道的,就会说镇北侯夫人是个脾性软,好拿捏的。 凤府的脸面怎么丢都行,就是不能在自己身上丢。 那内侍似是没想到姚静姝会如此不客气,脸色僵了一瞬,硬挤出个笑脸,道:“侯夫人尽管放心,必不会让夫人委屈了去。” 说罢便转身朝乾清宫去复命...... 这边,萧妃娘娘正恼怒着,就有人来报说元公公正朝这边来。 只能藏起心思稍稍整理妆容后,扬起满脸笑意迎出去。 “元公公,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元公公淡淡瞥了眼她,随后直勾勾看向她身后的宫女,道:“来人!把这个不知尊卑以下犯上的贱婢给杂家拖出去!杖三十!罚奉半年!以观后效。” 身后跟着的内侍立刻拖着银杏往外走,后者奋力挣扎,扯着嗓子求救:“娘娘,救救奴婢,娘娘!您救救奴婢!” 萧妃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挤出笑脸讨好道:“元公公,您是否误会了什么?不知银杏犯了什么错?要这般重罚?” 元公公想了想,没必要把人得罪死,道:“萧妃娘娘,您也别怪杂家,事儿都闹到圣上面前了,那边儿亲自下的旨,您往后啊,还是多约束手底下的人,连镇北侯夫人都敢不尊,下回万一冒犯了哪位贵人,不是污了娘娘贤名?” 萧妃闻言,脸色白了两分,却没再阻拦,银杏是跋扈了些,吃点苦头也好,只是那个镇北侯夫人,实在让人窝火! 姚静姝!本宫记住了! 元公公一走,萧妃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人回萧府传了姚静妍进宫侍疾…… 姚静姝对这些一无所知,直到出了宫门,坐上马车,才长出一口气,整个人便有些撑不住,浅浅靠在车厢上。 凤霄轻哼一声:“这会知道怂了,方才倒是毫不客气,三十大板,那宫女怕是几个月别想下床了。” 听闻姚家嫡次女是个书袋子,木讷呆板,只装了一肚子墨,没想到,倒也有三分气性。 就是胆子小了些,多大点事,吓得脸都白了! 姚静姝眨着眼睛看向凤霄,纳罕道:“不是夫君让我这般说的?” “何时?” “方才啊!” “如何说的?” “方才你特意叫元公公朝我赔罪呢!” “我也让你打人三十大板了?” ...... “哦!” 姚静姝被堵的没话,半晌后,才嘟囔道:“当朝律法有言,以下犯上者,杖三十,我可没有说错......” “嗯?” 凤霄一眼看过来,姚静姝立马把剩下的话咽进腹中,低声道:“没事。” 她敢怒不敢言,活像个受气小媳妇,凤霄瞧着觉得挺有意思,似无意间道:“萧妃娘娘唤你去,可有说什么?” 姚静姝一听这话,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有些懊恼自己方才下意识的放松,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就说了些家常闲话。” “果真如此?” 凤霄视线直直落在姚静姝脸上,像是能将人心看穿,明明嘴角噙着笑,却叫人脊背发凉。 姚静姝躲开他的视线,将车窗掀开一条缝,看着离凤家还远,她重新关上车窗,抬头看向凤霄。 不管做姑娘时如何,现在已嫁入凤府,这个人,便是她后半辈子所有的指望,自己在凤府如何过活,全凭他。 捏了捏手心,她不再回避,直接道:“夫君既问了,想也猜到萧妃娘娘会说些什么,妾身倒想问问,夫君如何想?” 如此轻易就将问题抛回给他,凤霄没了说话的兴致,冷哼一声,环着双臂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姚静姝眼神偷偷瞄向他的脸,许是在战场久了,脸上冷硬如雕刻,五官每道线条都透着军人的坚毅,纵使闭着双眸,气势依旧慑人。 挣扎一番,还是放弃和凤霄坦白的念头,风险太大了,她赌不起。 姚静姝在家中素来不受宠,除了祖母和大哥,她对所有人都有一种天然的防备。 凤霄如今虽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但还没有足够信任到让姚静姝坦诚相待。 总归时日还长,且走且看吧! 回到凤府,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又要去凤老太君处请安,看着凤府已将昨日成婚的装扮尽数撤去,她也换了身素淡些的衣裳。 若不是皇宫的赏赐正流水般地送进凤府,怕是没人能看出昨日这府邸昨日才办过喜事。 一出门,却看见同样换了身素衣的凤霄正在外院等着,此时听见响动,正朝这边瞧过来…… “夫君。” 第5章 敬茶 姚静姝停下脚步行了礼才又上前,凤霄极快扫了眼她的穿着,语气略微回暖:“走吧!” “好。” 她跟在凤霄身后,只记得拐了许多弯,进了好几道门,才到凤老夫人的暮春堂。 门口看守的婆子远远看见两人就赶忙进去通报。 “老太君,二爷二奶奶来了。” “快请进来。” 凤老太君坐在上座,着装素淡,上身是烟灰色立领大袖长衫,下裙是深褐色马面裙,上面绣着如意云纹和蝙蝠图案。 头发梳成了一个高髻,一支玉簪稳稳固定在她花白的发丝中,额前戴着同样深色抹额,上面镶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翡翠,除了腕间玉镯,身上再无多余装饰。 许是凤家行武的原因,她眉眼中的端庄里,还透着些坚毅,满屋小辈皆低眉顺眼坐在下首,谁也不敢放肆。 姚静姝跟着凤霄进门,在诸多或打量或审视的眼神中端端跪下:“孙媳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安康,岁月长宁。” “好。” 凤老太君应了声,一个眼神,丫鬟就端着托盘递在姚静姝面前。 她端起茶盏,温热微烫,稍稍举高:“祖母请用茶。” “嗯。” 凤老太君接过抿了一口放在桌上,将手上玉镯褪下,朝姚静姝伸手:“来。” 姚静姝乖巧地伸出一只手,下一瞬,腕间一阵冰凉,水润通透的镯子已经套在她手上。 那只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凤老太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闺中之事我也听过几耳朵,过去便过不提了,如今你既进了我凤家的门,那便是我凤家媳,谁在你跟前嚼舌根,你就押了人过来,我给你做主。” 凤老太君这话是维护,也是敲打,提醒她找准自己的位置,但姚静姝还是感激,有些尴尬,放在明面上一过,就能翻篇了。 “多谢祖母,静姝谨记祖母教诲,日后定事事以凤家和夫君为先。” “行了,你起来吧!” 凤老太君将人拉起:“我老了,不知还能活几年,就盼着儿孙能平平安安,夫妻和睦,如果能多生几曾孙,我也就有脸去见你们祖父了。” “母亲说什么呢!您这身子骨,我瞧着能再活个几十年!” 话音一落,屋里响起一阵憋笑,凤老太君恨铁不成钢,朝那边瞪了一眼,道:“哼!你把油嘴滑舌这劲头用在别的地方,何愁嫁不出去!生生被人家说成女霸王,你也真好意思!” 姚静姝实在好奇,抬眼望过去,只见一女子做男子装束,风流倜傥,肆意潇洒,叫人不由得看呆。 凤云卓“啪”地打开折扇潇洒扇了两下:“那是他们有眼无珠,没眼力见儿!不信,你问问别人!” 说着就抬脚靠近姚静姝,合起扇子用扇柄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问道:“小姝儿,你说!我好看吗?” “好看。” 姚静姝下意识回了一句,才反应过来,瞬间便红了脸颊,又惹起一阵低笑。 “哎呀!好了好了!云卓,新媳妇儿才进门,你可别逗她了!” 一中年女子拉过姚静姝安抚道:“你别在意,你这小姑姑啊!生来就是个皮猴子,读书女红她不碰,偏偏喜欢把玩些个刀枪棍棒,这凤府,就霄儿还能与她过上两手,你远着她些,误伤了可不好。” 姚静姝看她一眼,正不知该如何称呼,就听凤云卓道:“二嫂这话可不对!本小姐可是皇上亲封的上骑校尉,是有官职的!”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上骑校尉,奴家这厢有礼了!” 二太太有模有样朝着凤云卓拜了拜,逗的在座的人都笑的人仰马翻,最后还是凤老太太开口拦下:“行了行了!新媳妇儿第一天敬茶,你们像个什么样子!” 说罢对着身边的婆子道:“她第一天见人,你去给她引荐引荐。” “是。” 周嬷嬷上前一一介绍:“除了凤大太太尚在病中,凤府的主子们都在这了,这是二老爷,二太太。” 姚静姝见礼:“二叔,二婶。” 二爷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倒是二太太格外亲热,拉起姚静姝的手套了一只镯子:“这新媳妇儿我瞧着格外亲近,日后没事做,多来陪陪二婶。” 姚静姝含笑应下:“多谢二婶。” 周婆子继续道:“这两位是三老爷,三太太。” 姚静姝同样见礼道:“三叔,三婶。” “好,好。” 三老爷憨笑着连说了两个好,三太太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匣子递给姚静姝,柔声道:“这是三叔三婶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和霄儿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多谢三叔、三婶。” “这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凤云卓打断,挥着扇子道:“我是你姑姑。” 姚静姝规矩惯了,现在见着个打破陈规的,竟也讨厌不起来,行礼道:“姑姑好。” “这小妮子,我瞧着稀罕,给!” 凤云卓大手一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塞给姚静姝:“也不知道平常的女子都喜欢什么,这是几间铺子,还有些银票,我用不着,你拿去。” 姚静姝一愣,有些犹豫,这太贵重了! 凤霄看出她的犹豫,道:“姑姑给,你就拿着,左右她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不用跟她客气。” 姚静姝这才收起,对着凤云卓又是一礼:“谢过姑姑。” “这才对!” 凤云卓挥着扇子,心满意足坐回自己的位置。 周婆子又将她引至小辈坐的位置,指着一素衣女子道:“这位是凤大奶奶。” 姚静姝对荀恩并不陌生,幼时两家走得近,她时常带着自己和阿慧在一处玩耍,又联想到她如今的处境,多少有几分心疼,俯身见礼道:“大嫂。” 荀恩应了声,拿出备好的见面礼:“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这针线活做的还有几分样子,这两套衣裳,还有这几个荷包都是我一针一线亲自做出来的,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姚静姝接过,道:“多谢大嫂,我很喜欢。” 周婆子接着道:“这几位都是各房的公子小姐,年岁皆不如二爷长。” 说着将二房三房几个子女一口气介绍完,姚静姝作为嫂嫂,将备好的礼送出去,这“敬茶”流程,总算是走完了。 饭后凤老太君就要午休,姚静姝回了苍梧院小睡一会,又开始准备明日的回门礼,晚饭时候,凤霄过来,瞧了礼单,中规中矩,又将自己带来的两幅字画添上,这才作罢。 姚静姝一时间不明他的用意,不过也没有多嘴就是了。 第6章 回门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两人就带上回门礼早早往姚府去。 倒不是姚静姝多想回娘家,但毕竟是赐婚,该走的规程一样都不能差,否则就是对圣上旨意有不满之处。 刚到姚府门口,姚府众人就迎了出来,看着凤霄和姚静姝下了马车。 “父亲,母亲。” “岳父,岳母。” 二人站在一处朝长辈行礼,瞧着甚是般配。 “好,进去吧!” 姚尚书脸上笑意有些寡淡,姚夫人见了姚静姝也没有半分欣喜,反而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许责备之意,看了眼她身后的姚静妍,明白了。 要说谁是真心实意的高兴,除了姚老夫人,就是兄长姚珩了,站在人群中,嘴角翘的简直压都压不住,脸上带着克制的关心。 二人自小就亲近,现在姚静姝嫁了人,妹夫又是个活阎王,怎么能不担心!现在看着妹妹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娇羞,但还算精神,提着的心总算安了。 两人被引进会客厅坐了片刻,姚宏翰就将凤霄请去书房,姚珩作陪,几人一走,这边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 姚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淡淡道:“在婆家可还习惯?” “回母亲,一切都好。” “哼!你自然是好,你大姐姐可被你害惨了!” 一直没有言语的姚静妍适时地抽泣了几声,叫人看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姚静姝一脸无辜道:“母亲何出此言?” 姚夫人刚想说什么,被姚静妍一把拉住:“母亲,您就别怪二妹了,她现在是侯夫人,不愿与我们小门小户来往也是人之常情,母亲切莫再因女儿气坏了身子。” 姚夫人一脸心疼抓着她的手:“你呀!就是太过良善,事事都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娘的三个儿女,就属你最贴心!”说完有意无意朝姚静姝瞥了一眼。 什么意思?点我呢? 姚静姝敛着眉眼,内心并无多大波澜,从小到大,早已习惯,端着手中的茶杯有一口没一口抿着,一早上水米未进,真是有些渴了。 姚夫人见姚静姝没有接话的意思,忍不住道:“你如今是得以高嫁,身份尊贵了,便看不起你姐姐,萧妃娘娘叫你多到萧府走走,也是一番好意!” “你拒绝的那般干脆,惹得萧妃娘娘不快,昨日将你姐姐传进宫中好一番说教,临了还赏了两房妾室,你姐姐如今的窘境,都是因为你!” 姚静姝手中茶盏端不住了,放在桌上,转头问道:“母亲事事为姐姐考量,可曾计较过女儿的的处境?” 姚夫人被姚静姝看的有些心虚,迈开脸道:“我如何不计较你的处境了?凤家那样的高门大户你都嫁了,还要怎么样!你说这话,真是没良心。” 这个女儿,虽说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但她是真真喜欢不起来,从小就一副稳重老成模样,还不如两个庶女贴心! 姚静姝呼吸一滞,感情嫁进凤家是母亲促成的不成? “是我失言了,母亲勿怪。” 她不想多言,草草认错,找了个借口出了门。 走在从小长到大的姚府中,姚静姝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座府邸,除了祖母兄长,还有那一屋子的书,好像真没有什么可留恋之处了。 “夫人也太偏心了!小姐回门,她问也不问一句,字字句句都是大小姐!”兰心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姚静姝回头看了眼兰心鼓成包子的脸蛋,忍不住捏了捏,淡笑道:“不是也问了一句吗?我还没气,你气什么?” 说完便回头继续闲逛:“再说了,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怎么还没习惯。” “奴婢就是心疼小姐,明明也是夫人亲生的,却还没有几个庶出小姐亲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兰芝看姚静姝脸色又淡了几分,赶忙拉了兰心一把:“你少说两句!” 姚静姝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淡然道:“兰心,你不必如此,人生来便没有绝对的平等,有人生来便是乞儿,有人生来含着金汤匙,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 顿了顿,又道:“你生气,只是在我的角度替我不平,若是站在母亲和大姐姐的角度看,又或许觉得大姐姐因我而受气,人心是理不清的。” 兰心抿着嘴嘟囔道:“知道了,我就是心疼小姐,小姐这么好,是我见过最明事懂礼的小姐了,夫人为何不亲近?” “我也觉得我很好,但众口难调,谁也做不到人人都喜爱,因此,你更要明白,别人不喜欢你,并不是你的错。” “小妹说的在理!” 姚静姝转过身,姚珩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 “阿兄!” 姚静姝小跑至姚珩面前,目光中多了些依赖。 姚珩一脸宠溺看着她,最终还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把她的发顶:“姝儿能这样想,为兄甚慰。” 姚静姝腼腆一笑:“阿兄不是在书房?” “特意过来寻你。” “寻我?” “嗯,这个给你。” 姚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姚静姝:“你出嫁那天,为兄公差在外,未能赶回,阿兄给你的添妆。” 姚静姝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当即就要拒绝,却被姚珩强硬的塞了回来:“后宅女子安身立命本就艰难,这一份,算是阿兄给你的底气,你尽管收下便是。” “阿兄。” 姚静姝唤了一声便惹红眼眶,阿兄那般光风霁月,谪仙般的人,如今却为了她计较后宅之事。 他如今吏部当职,俸禄并不高,府中例银也不过每月三两,两千两银票,几间铺子,还有一处庄子,姚珩几乎是倾尽所有了! 眼看姚静姝眼泪就要忍不住,姚珩赶紧道:“行了行了,你阿兄我在京城也还有别的生意,吃得饱穿得暖,你不必担心。” 拢了拢她耳边碎发,温和道:“怎么还跟幼时那般爱哭?阿兄的小哭包何时才能长大?” 姚静姝破涕而笑:“阿兄又取笑我!” 不远处,一男子目光停留在二人身上,看了许久,心里暗暗给姚静姝划上了“爱哭”的标签。不过,虽说岳父过于钻营,她这兄长倒是不错! 两人聊了没几句,姚家老太太房中的嬷嬷就寻了过来:“小姐,少爷,老太太命奴婢来请小姐过去呢!” 想是祖母等急了,姚静姝没敢耽搁,当即就去了瑞松堂。 还没走近,就瞧见一个穿着富贵的老太太在门口巴巴等着。 “祖母。” 姚静姝快步上前,老太太见人,已经迎了出来:“哎呀!快来快来!让祖母好好瞧瞧!” 第7章 偏心 姚老夫人拉着姚静姝一边打量一边往屋里走:“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姚静姝弯唇一笑,道:“方才在回母亲的话,叫祖母等急了,是孙女的不是。” “她可又为难你了?” “不曾,母亲关心,问了许多。” 姚老夫人不信,道:“你不用叫我安心,我自己的儿媳妇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姚静姝行三,上面有兄姐,出生又不是儿子,未能锦上添花,怀她的时候,爹爹又新纳了妾氏,那宋氏就把一腔怨恨都算在了女儿头上,这些年来,从未真心疼惜过。 说话间,人已经进了屋,坐在榻上,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受了委屈从来不说,这样的性子,总归太软,以后容易叫旁人欺负了去。” 姚静姝似从前般捏着姚老夫人的腿:“怎的就叫旁人欺负了去?凤府长辈都和蔼,兄弟姊妹对姝儿也算亲近,下人们都小心伺候,姝儿过得挺好。” 姚老夫人暗自叹气,连下人都说了,却自始至终没有提凤霄一个字,这叫过得好? 姚老夫人心疼,说话也掏心掏肺,道:“姝儿,祖母说的话,你要记得,女子自出嫁那一刻,夫君便是你的天,纵是没有感情,也要相敬如宾,过日子,总不是靠有感情就行的。”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在凤家,只要他能给你当家主母应有的体面,将那掌家权捏在手里,身边再有一两个子女傍身,便足够了,你读的书多,能明白祖母的意思。” 姚老夫人的话她自然明白,凤霄已袭爵,嫡子出生,便是世子,就算以后他在战场有个什么意外,姚静姝守着孩子,一辈子也能安稳无虞。 祖母吃斋念佛一辈子,现在却教自己在凤家独善其身,姚静姝眼眶酸胀的厉害,点头道:“祖母的话,姝儿都明白。” 见她听进去了,姚老夫人心里有些发涩,儿子儿媳对长女偏心了一辈子,对小女儿却从小不闻不问,真是为难这孩子了。 祖孙二人说了会子贴心话,前院宋夫人身边的丫鬟便来唤人,说是席面已备好。 姚老夫人连门都没叫进来,道:“叫他们吃便是!老婆子我今日身子不舒爽,姝儿要陪我,便不过去了。” 说罢附在姚静姝耳旁,悄声道:“早叫小厨房给你做了你爱吃的,待会咱们自己吃。” 姚静姝圆眼微睁:“祖母~” “嘘!别出声!” 她还想说什么,嘴巴就被温热的手掌轻轻捂上,只能作罢。 门外丫鬟有些迟疑,问道:“老夫人身体不适,可要传了府医过来?” “用不着,你尽管去回话,有什么,只管说我吩咐的!” 那丫鬟无奈,只能退了出去。 那边姚夫人攒着劲想在饭桌上再数落她两句,得到的回复却是人不来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说。 “这丫头!真是让婆母惯坏了!谁家女儿回门宴不上席面吃饭?真是不成体统!” 凤霄侧目,姚夫人,好似对姚静姝颇为......不喜? “行了,侯爷都在这,你少说两句!” 姚宏翰打断姚夫人的话,倒了杯酒敬凤霄:“凤侯爷勿怪,小女从小被我们宠的有些骄纵,还望侯爷莫要介怀才是。” 虽然镇北侯已经成了姚府的乘龙快婿,但对着这煞神,姚宏翰实在是唤不出一声“贤婿。” “无妨。” 老丈人敬酒,他便大大方方饮下,半分没有推让,放下酒杯就道:“说起来本侯还尚未拜见祖母,这便去瞧瞧,岳父岳母尽管吃自己的,不必管我。” 说完就丢下一桌子人面面相觑,转身找了个下人问路,一路朝瑞松堂找去。 姚尚书和姚夫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出不满,姚夫人先开口道:“不像话,真是不像话,一介武夫,毫无规矩!” 姚宏翰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道:“罢了,随他去吧!他自幼少在京中,没规矩也在常理之中。” 姚静妍静坐在姚夫人身侧,眼中鄙夷嫌弃尽显。 只有姚珩看着凤霄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这个新妹夫,好像也没有传闻那般可怕,至少还知道去寻自个夫人。 瑞松堂,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刚上满桌,门外丫头就来传话,说是新姑爷来了。 姚老夫人看向姚静姝,却见姚静姝眼神一直瞧着外面,抿嘴偷笑,看来这二人,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便发话叫人进来。 “孙婿拜见祖母。” “好好好,快过来一同用饭。” 姚老夫人笑眯眯让凤霄入座,凤霄顺从坐下,道:“方才听闻祖母身体抱恙,眼下可有好些?” “好了好了,不过是我老婆子想让姝儿多陪我一会子,找的借口罢了,难为你想着来问一问。” 姚老夫人叫下人添了碗筷,道:“不知道你口味,这几样都是姝儿平日爱吃的,若不合口味,我叫小厨房再添两道。” “祖母不必麻烦,我不挑。” 凤霄自在的像是在自个家里,丝毫不见外,端起碗自顾吃起来。 还没等屁股坐热,姚珩又追了过来:“祖母好生偏心,带着小妹夫妻在这偷吃好的!” 姚静姝起身,唤了声:“阿兄。” 凤霄也放下碗筷,起身颔首一礼。 姚老夫人虚点了他一下:“你呀!我要是不叫姝儿过来,你才要急眼吧!”谁不知道你最心疼这个小妹。 姚珩笑着坐下:“赵嬷嬷,劳烦再添一双碗筷,我既来了,少不得要蹭顿饭再回去。” 赵嬷嬷上了碗筷,问过凤霄口味,叫小厨房添了几道菜,这才伺候在一旁。 没有繁文缛节,不必应付人心,虽说有凤霄这个新人在场,祖孙四人还是吃的各个尽兴。 饭后坐了片刻,姚老夫人便打发二人回去:“民间有习俗,回门的女儿要早去早回,往后日子就能越过越好,你们虽说本就不差,但该讲究的也讲究一二。” “祖母。” 姚静姝哽咽出声,这一走,以后,便不能时常相见了。 凤霄看她红了眼眶,轻咳一声,道:“日后你若想来便来,凤家没有那么多规矩。” 背在身后的的手指无意识摩擦着,心道果然爱哭。 “瞎说!” 姚老夫人怪嗔看了他一眼:“祖母知道你是好心,但哪有出了嫁的女儿时常回娘家的,传出去叫人笑话,你如今身在京中,便不能像边关那般随意。” 凤霄心烦这些弯弯绕绕,但还是行了个小辈礼,道:“多谢祖母教诲。” “行了,快走吧!你们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老婆子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第8章 圣旨 姚静姝在姚老夫人的催促声中一步三回头出了瑞松堂,又去拜别父母后,由姚珩送着上了马车。 到底心中不舍,姚静姝上了马车后,便一言不发,低头盯着指尖发呆。 这样的气氛叫凤霄喘不过气,寻了个话题随意开口:“岳父岳母虽说淡些,大舅子瞧着倒是与你颇为亲近。” 姚静姝抬眼看了看他,继续低头不语。 凤霄伸手蹭了蹭鼻尖,哄女人比上战场难!有这功夫,他能拿八个人头! 想到姚珩说她有爱哭的毛病,又耐着性子道:“凤姚两家离的不远,等一年孝期一过,便是祖母六十大寿,届时少不得要大办,将姚府祖母接来小住几日可好?” “这样,合适吗?” 虽然这般问,但姚静姝眼中还是闪过希冀,目光紧紧盯着凤霄。 凤霄点头道:“自然,凤姚两府本就是姻亲,相互来往乃人之常情,你不必如此小心。” “虽说凤府多年来行事低调,但如今我既已回京,那些个文官士族,少不得要打交道,日后这样那样的宴会,怕是少不了,你总能时常见到祖母。” 眼看着姚静姝眼中流露出的雀跃,凤霄内心长舒一口气,嘴都说困了,不过她倒是好哄,与别个不同。 回府后,二人还是照旧先去凤老太君房中请安。 “汪汪,汪……” 姚静姝一脚刚踏进暮春堂院门,便被猛然响起的狗吠声吓了一跳,凤霄错步上前将人护在身后,冲着那条大黄狗命令道:“啸虎,坐!” 那位啸虎听到指令,立刻摇着尾巴威风凛凛坐在地上,歪头看着凤霄。 “自己人,别吓她。” 凤霄开口,啸虎便低呼两声趴在地上,用两只前爪垫着狗头,眼睛乌溜溜地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像看戏一般。 “这狗竟如此聪慧!”姚静姝由衷感慨。 凤霄解释道:“它叫啸虎,是父亲有次在深山捡回来的,之后一直跟在身边,有次军中奸细在军粮中投毒,多亏它闻出异常,救了整个军营。” 他说着啸虎的战绩,眼中骄傲快要溢出。 “要论资历,它怕是比我还要老,军功在身,在军中名气颇大,无人不知,皇上知晓后,笑称它为啸虎将军。” 姚静姝惊奇万分,不由道:“如此良犬,乃是军中之幸事。” 凤霄侧目,问道:“你当真如此看它?” 其实他想问的是,她竟然不怕? 整个凤府除了凤老太太和凤云卓,其余人对啸虎都是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就连伺候它吃喝的丫鬟,都不敢近身。 姚静姝注意力都在啸虎身上,并未听清凤霄问了什么,蹲下身壮着胆子伸出手,道:“啸虎将军,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它认生,你小心......” 凤霄话还没说完,就见啸虎吐着舌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随后冲凤霄摇尾巴讨功。 姚静姝觉得不可思议,抬头看着凤霄,道:“它居然是在邀功?” 凤霄看着两颗脑袋都眼巴巴看着他,心底一软,轻嗤一声:“贪吃!今日没有了,明日做肉羹给你。” 啸虎闻言,瞥了眼凤霄,赌气般钻回特意为它搭的小屋。 姚静姝低笑出声:“真是有灵性!啸虎将军,你莫生气,明日我亲自做肉羹给你可好?” 啸虎伸出头看了眼,又缩回脑袋,凤霄道:“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姑姑之前给它做过一次,许是哪里没做对,啸虎吃坏了肚子,自那之后,它对吃食格外小心,不熟悉的人给,绝对不吃。” “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凤云卓在不远处挥着扇子,满脸写着我都听到了。 “姑姑。” 姚静姝行礼道:“在说啸虎将军的往事。” 凤云卓不信,追问道:“真的?” 姚静姝道:“真的。” “没别的了?” “汪汪!” 姚静姝还未作答,啸虎已经冲着凤云卓呲了牙。 凤云卓挑眉看了它一眼,道:“暂时不跟你计较,等我闲下来再收拾你!” 说罢拉着姚静姝往屋里走:“走吧!你祖母等着呢!” 姚静姝被拉进屋,凤老太君午睡刚起,照例问了几句,还未多说,就有人匆匆来报,说是皇上下旨夺情,要凤霄和凤云卓再过三日,便去上朝,职务另行安排。 传旨太监一走,凤家人的神色就淡了下来,只有二房喜气洋洋,心中欢喜几乎溢于言表。 “母亲,被圣上夺情复朝是好事,说明凤家盛宠不衰啊!母亲为何一脸愁容?” 凤枢伸手戳了下妻子,道:“妇道人家,不懂就别乱说!” 说到这,话锋一转,又道:“母亲,其实韵娘说的也并不无道理,凤家百年来,惯由大房袭爵从武,其余几房或科考从文,或四处经商,但却没出过三品以上重臣,现在霄儿回来,与我在朝中相互照应,凤家地位必能再升一等。” 凤云卓翻白眼,道:“二哥,登高必跌中的道理,你这么大年岁了,怎么还不明白,凤家本就在风口浪尖上,我和霄儿复职,看似荣耀无两,怎知不是圣上有心将我们留在京中?” 凤老太君转着手中佛珠,道:“三日后你们上朝,切要小心谨慎,且看陛下给你们安排什么职位,其余的,以后在商议吧!” 凤霄起身应下:“那祖母歇着吧!我还有些公务,就不多陪了。” 凤老太君知晓他有事安排,没拦,心里搁着事,也没有说话的兴致,将人都遣了出去。 姚静姝正要回屋,被凤云卓叫住:“小姝儿!陪姑姑走走可好?” “是。” 姚静姝跟在凤云卓身侧,在凤府漫无目的闲逛,凤云卓一路跟她说了许多凤霄幼时之事,姚静姝含笑听着。 “不知你如何看待你和霄儿的事?” 凤云卓突然发问,姚静姝来不及多想,道:“圣上赐婚,是皇恩浩荡,姝儿自然心满意足。” 凤云卓盯着她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姚静姝见她眼神清明正直,看不出丝毫恶意,想了想,道:“其实,我对侯爷......” “大太太!大太太您等等奴婢!大太太!” 第9章 母亲 姚静姝转头看过去,就见一披头散发的女人往这边疯跑过来,凤云卓当即脚尖点地而起,一个跟头就翻跃至那人面前,在她身上连点几下,那人便软软往下倒去。 “小姝儿,来帮忙。” 凤云卓将人捞起,姚静姝上前与她合力扶住,后面追着的丫鬟赶上来朝两人行礼:“姑奶奶,二奶奶。” 凤云卓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那丫鬟连忙跪在地上,道:“都是我一时疏忽,没看住大太太,叫她跑出来冲撞了姑奶奶和二奶奶。” “我问的不是这个!你们怎么伺候的?大太太为何如此狼狈?”凤云卓厉声问道。 香草连饶道:“姑奶奶饶命啊!大太太犯了疯病,我们一院子的丫头婆子都不能奈她何,并不是伺候不尽心。” 姚静姝扶着人的手紧了紧,道:“姑姑,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送母亲回去吧!” 凤云卓点头:“也好。” 两人将人送回沉香阁,不多一会,人就从噩梦中惊醒:“霖儿快跑!侯爷快跑!” 丫鬟在旁边唤道:“太太,太太快醒醒,侯爷和大爷,都没了呀!” “快跑!快跑啊!” 郑德音充耳不闻,两眼慌措无神,只一味挥着手叫人快跑,姚静姝不忍心,上前抓住她乱挥的手,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母亲,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郑德音重复了两回,眼神转向姚静姝,问道:“人跑了?” 姚静姝点头道:“跑了。” 郑德音长呼一口气:“跑了好,跑了就好。” 众人一口气还没松,郑德音就又问道:“那他们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啊?怎么还不回来!” 没有立刻得到答案,她情绪又开始激动,用力抓住姚静姝,许久未修剪的指甲将她胳膊划出一道道红痕:“你说啊!他们去哪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姚静姝忙回答道:“回来的!他们还在路上,路途遥远颠簸,走的慢了些。” 郑德音这才冷静下来,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等着他们,我等着。” 姚静姝循循善诱道:“那母亲先去沐浴更衣可好?等父亲和大哥回来,好去迎接他们。” 郑德音愣了一会,应道:“好,沐浴更衣,要去迎接他们的,要的。” 凤云卓叹了口气,吩咐丫鬟备好了热水,跟姚静姝两人亲自服侍着沐浴更衣,收拾妥当。 沐浴完,郑德音已经昏昏欲睡,姚静姝给她喂了安神药,人便沉沉睡去。 睡着的郑德音面容沉静安详,除了有些苍白,丝毫看不出病症。 姚静姝为她修剪了指甲,坐在床边,轻声道:“母亲她,病的很严重?” 凤云卓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也能认几个人,不好的时候便如你见得那般。” 姚静姝道:“可有请御医来看过?” 凤云卓道:“贵妃娘娘派人来看了几回,都说是受了刺激,忧思成疾,单靠药物,无法痊愈。” 姚静姝环视四周一圈,对着香草道:“你们莫要再刻意提醒母亲那些事,这般状况,只要人好好的,清不清醒有什么干系。” 凤云卓道:“霄儿那小子也是这般说,你们二人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姚静姝想了想,道:“明日起,我见天都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好生伺候着,要是敢怠慢,仔细侯爷责罚!” 屋中丫鬟连忙低头应是。 看人已睡沉,凤云卓便和姚静姝悄悄退了出来。 凤云卓看了眼姚静姝,道:“你不嫌弃你母亲?” 姚静姝无奈,笑道:“姑姑不必如此试探,我既已进了凤家的门,自然会把自己当成凤家人。” “方才的问题,我仔细想了,我与侯爷虽说是圣上赐婚,但终究是有些缘分在里面的,无论侯爷如何想,我都会试着融入凤家,与他安稳一生。” 凤云卓一脸赞赏看着她,道:“是我小人之心,姑姑给你赔不是。” 说着便合起扇子,对着姚静姝抱拳赔礼。 姚静姝慌忙躲开:“姑姑可要折煞了姝儿!” 凤云卓笑道:“你别往心里去就好,霄儿娶了你,是他的福分,以后他要是敢让你受委屈,我第一个收拾他!” 姚静姝并不怪她,久经沙场之人,性子直,说话也直,比京中那些说句话要绕上八九一十弯的小姐们,要好相处多了。 傍晚明福来回话,凤霄听她在母亲院子里待了大半日,心里有些意外,她好像与别的世家小姐真的不同。 自第二日起,姚静姝每日从凤老太君处请安出来,总要去沉香阁待上半日,闲来无事,两人便一起为啸虎做肉羹。 说来也怪,自从姚静姝日日陪着之后,凤大太太疯病就没有再犯的征兆,府医诊脉,也说病情有好转,虽说神志还是不甚清醒,但也叫凤老太君宽慰不少。 凤霄上朝前一晚,姚静姝正捧着本《茶经》看,凤霄从门外进来,带进一股凉意。 “夫君。” 姚静姝起身倒茶:“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事?” 凤霄道:“无事,过来看看你。” 随手拿起方才她看的书,上面还带着未散去的梨花香,道:“夫人对茶道也有见解?” 姚静姝道:“见解不敢讲,只觉得啜苦咽甘四个字说的极好。” 凤霄闻抿一口茶,道:“你倒是想得通透。” 姚静姝道:“人活一生,不过短短数万日,无论眼下境遇如何,总要对来日抱些希望,日子才有盼头。” 凤霄把玩茶杯,想起进宫那日凤贵妃的嘱咐,头上昨日被凤云卓扇柄敲打的地方也隐隐作疼,提醒着他这几日对姚静姝的疏忽。 轻咳一声,道:“抱歉,之前是我思虑不周,没考虑到你的处境,今日起,我会宿在苍梧院。” 姚静姝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要睡在这! “这,恐怕不合适吧?” 姚静姝迟疑道:“夫君不是说......” “就这么定了。” 凤霄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当即就让明毅把他的东西从书房搬了过来,姚静姝忙里忙外整理妥当后,看着满当的衣柜,对未来的日子,到底有了几分期许。 或许,是时候找个机会谈谈了。 洗漱后,两人躺在床上,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真切。 良久之后,凤霄打破沉默:“你可曾学过管家之道?” 姚静姝道:“跟着祖母学过几日,夫君问这个做什么?” 凤霄道:“没什么,随口问问,睡吧!” 第10章 掌家 翌日,凤霄和凤云卓下朝回来的时候,姚静姝刚喂啸虎吃完肉羹。 凤老太君叫人上了早膳,饭桌上问道:“可安排职位了?” 凤霄道:“安排了,京畿巡防和军政司正史。” 凤老太君追问:“军政司?谁练兵?” 凤云卓道:“自然是凤小侯爷。” 凤霄瞥了她一眼:“吃饱了就出去溜溜食。” 凤云卓瞪他一眼,道:“母亲你瞧瞧他!哪有一点小辈对长辈该有的尊敬!” 姚静姝给凤云卓盛了碗汤,道:“姑姑莫气,喝碗汤。” 凤云卓接过碗,高兴了,道:“还是小姝儿懂事。” 凤老太君又问:“可有说何时任职?” 凤霄道:“下月初一。” 下月初一,那便不足十日了。 凤老太君放下手中碗筷,叫周嬷嬷在门口看着,道:“京中虽说繁华,但到底不比边关自由,当今圣上也算得上一代明君,但到底生性多疑,你二人行事切莫张扬,凡事商议一二再做决定,可记住了?” 凤霄起身应下,凤云卓却不以为然,道:“阿谀奉承,本就不是我擅长之事,我只知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凤老太君叹了口气,道:“公道在人心有什么用?凡事最终还是要圣上决断,圣上独断专行,难道有人敢反驳?” 凤云卓还想说真么,凤霄打断她,道:“你就少说两句吧!” 凤云卓闭了嘴,重重坐回椅子,扇骨都要挥断,姚静姝见状,道:“今日还未去给母亲请安,姑姑陪我一道可好?” 姚静姝给了台阶,凤云卓自然顺着下,临出门,凤霄叫二人快去快回,还有事商议。 姚静姝应下,去沉香阁瞧了一眼,看大太太一切安好,精神也尚可,便回了暮春堂,一进屋,就见二房三房具在,就连几房妾室都没落下,小辈们也都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 这架势,是有大事商议。 凤老太君见人进来,问:“你母亲可安好?” 姚静姝道:“回祖母,一切安好。” 凤老太君点头,道:“坐吧!” 姚静姝坐在凤霄旁边的空位,看了眼凤霄,便眼观鼻鼻观心静坐在椅子上。 凤老太君扫了眼众人,道:“霄儿媳妇儿进门已有几日,我瞧着行事稳妥,想把这府中中馈交由她掌管,你们也都说说,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凤三将一颗剥好的橘子递给三太太,憨笑道:“母亲,我们没意见。” 二太太一听,却是坐不住了,打趣道:“母亲也太不会疼人了,霄儿媳妇儿才进门,对府中各项事务都不熟悉,这就叫她管家,不是为难人吗?” “不如,先叫她熟悉上一段时日,我再将这掌家权交给她可好?” 凤云卓轻嗤道:“有什么可熟悉的?家宅后院来来回回无非就那么几件事,谁家女儿不是自小就学着掌家的?二嫂莫不是管家管上瘾了?” 二太太脸色变了变,道:“你这话可就诛心了,凤府又没分家,这掌家之权在谁手中又有什么分别?” 凤老太君道:“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凤府自起家以来,为避锋芒,便文武互不相干,无论嫡庶长幼,从武一脉为主脉,其余从商从文者,到一定时机,便要自立门户,为以后分家方便,这掌家权,还是交由大房吧!” 凤二老爷被二太太拧了一把,看向凤老太君,道:“母亲!这掌家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您这般决定,是否太过仓促?万一她不能胜任,不是辜负母亲一番心意?” 凤老太君点头:“嗯,你考虑的,也不是没道理。” 二太太见事情有转机,心中一喜,还没等嘴角笑意晕开,就又听凤老太君道:“这样吧!周嬷嬷,你从今日起跟着二奶奶,她年轻有什么不懂得,你就多提点。” 周嬷嬷应是,二老爷脸色沉沉,半晌没说话。 “就这样吧!你们日后谁有什么,就去找二奶奶说,办不了的再来问我。” 凤老太君说完,目光转向姚静姝:“你母亲好的时候,将凤府管的甚好,你如今要扛起她的担子了,可能做好?” 姚静姝起身,道:“承蒙祖母信任,孙媳一定竭尽全力,还请周嬷嬷日后多多提点。” 这般谦逊的态度叫周嬷嬷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表示自己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凤霄像个局外人一般,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就去书房处理公务。 待午后从凤老太君房中出来,凤二太太皮笑肉不笑道:“真是恭喜你啊!二奶奶。” 姚静姝道:“二婶这话叫人疑惑,姝儿不知何喜之有。” 凤二太太轻哼一声,道:“年轻人,还是莫要过于拔尖出头,不然到头来,吃亏的可是自己!” 凤大奶奶从后面道:“二婶此言差矣,凤家媳,哪有扛不住事的?既要扛得住事,又哪能不拔尖,不出头?” 姚静姝回头行礼:“大嫂。” 凤大奶奶虚扶一把,道:“言哥儿这几日染了风寒,杨姨娘一人看顾不过来,没顾上问你,一切可适应?” 姚静姝道:“多谢嫂嫂挂念,一切都好,言哥儿可好些了?” 荀恩点头:“好些了,今日能食些米粥了。” 凤二太太见二人把自己晾在了一旁,甩着袖子离开,远远还能听到她的骂声:“自己没本事生就算了,抱着个贱妾生的贱种当宝贝!” 荀恩听到,脸上笑意淡了下去。 姚静姝道:“是谁生的有什么干系?总归是大哥的血脉,如今养在嫂嫂房中,是他的造化,往后总会孝敬嫂嫂。” 荀恩弯唇道:“行了,不必安慰我,你快去吧!待会二婶送账本过去,有的你忙了。” 姚静姝点头道:“那我先回去,改日再去看嫂嫂。” 等姚静姝回了苍梧院,桌上账本已然堆成一座山,兰心道:“二奶奶,这么多账本,您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姚静姝拢起衣袖一边整理一边道:“先整理出来,将今年的先给我,去年的也挑出来放在一旁,那些过往的,每种类目分开,先收起来。” 兰芝也道:“二奶奶说的是,慢慢理,总能理得清楚,好在奴婢们从小跟着您识文断字,今日总算派上用场了。” 兰心看姚静姝已经捧着账本翻看,又将巧云巧双两人唤进来,主仆五人忙的热火朝天。 第11章 改制 姚静姝这一忙就忙到了晚膳,凤霄今日被同僚约了出去,她也乐得自在。 想了想,叫人多搬了几张椅子,唤来周嬷嬷和凤霄乳母吴嬷嬷,关上门,主仆几人坐了一桌。 她端起酒杯先敬周嬷嬷:“嬷嬷是府中老人,又在老太太房中掌事,我年轻,日后少不得要请教,还望届时嬷嬷尽管将我当成家中小辈,不吝赐教,该说就说。” 明白姚静姝是给她体面,周嬷嬷应下:“二奶奶放心,老奴旁的不说,对府中伺候的丫头小子们,还算清楚,你有事尽管问便是。” 姚静姝饮下果酒,又敬吴嬷嬷:“嬷嬷是夫君乳母,那便是半个长辈,这苍梧院中的事,日后还要继续劳烦嬷嬷替我操劳。” 吴嬷嬷有一瞬汗颜,原以为今日这饭是姚静姝夺权的鸿门宴,新妇掌家,算计的都是怎么把大权揽在自己人手中,她这样,倒是显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端起酒杯,道:“二奶奶信得过老奴,老奴也必不会让二奶奶失望,日子长着,咱们往后见真章。” 姚静姝满意二人的态度,这两人都是府中老人,在凤府下人中,除了管家凤奇,就属她们有威望。 且不论她们今日的话有几分真心,这两人都是要维系好的,有时候,她们说的话,比自己说的管用。 一顿晚饭,宾主尽欢,散了后,姚静姝也没闲着,又继续捧着账本在案前写写画画。 自从凤霄搬回苍梧院,姚静姝就着人在屋中摆了两张书案,靠窗一张,还有一张在不远处,正对着窗外,姚静姝的书案就在窗旁。 凤霄回来已接近子时,见姚静姝还在看账本,上前问了一句:“怎么还不睡?” 姚静姝将账本中有问题的地方放上张书签,道:“还不困,便看看账本,顺便等你。” 一句“等你”叫凤霄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样的日子,好像也不错。 闻出他身上有淡淡酒气,姚静姝让人煮了醒酒汤,等凤霄沐浴后,刚凉好。 “夫君喝了醒酒汤就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再不睡,就没得睡了。” 凤霄接过碗一饮而尽:“夫人费心,账本理的可还顺利?” 姚静姝道:“顺利说不上,但也没什么大问题,两位嬷嬷帮了大忙。” 凤霄应了声,两人便歇下,凤霄刚搬来的时候,姚静姝还觉得有诸多不便,现在不知不觉中,便习惯了他的存在。 两人虽是分被而眠,但姚静姝还是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有了周吴两位嬷嬷的助力,姚静姝短短十日就将凤府各项账目理清楚,府中各项支出有问题的地方,姚静姝也提笔记下。 八月初一,凤霄和凤云卓第一日任职,姚静姝去凤老太君处请安时,将那几处指出:“祖母请看,姝儿觉得这几处,可以改改。” “府中给各院的份例中,单单笔墨这一项,每院每月就有八两之多,姝儿粗略算过,就算是用上乘的笔墨,一个月,也用不了这般多。” “府中虽说不缺这几两银子,但俗话说惜衣有衣穿,惜饭有饭吃,节俭些总归没错。” 凤老太君道:“这项从前并不多,但自府中孩子开蒙以来,这几年便一直这样发放,虽知晓用不了这样多,但总不好直接减了,叫人说嘴,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姚静姝想了想,道:“不如叫各院统计出来,主子们惯用的哪几种纸笔,由府中统一采办,各院每月按需领取,这一项,便可以免去了。” 凤老太君点头,道:“是个法子,那你便叫凤奇办去吧!他也是个可用之人,你放心吩咐。” 姚静姝应下,又道:“还有这一项,府中大厨房每日吃喝支出都是固定的,但是各院主子们并不是日日都在家中用饭,有时应酬,有时小厨房自己开火,每日浪费的银两竟有六十两之多,不如改改?” 凤老太君沉默半晌,道:“姝儿,祖母知道你是想把这家管好,但许多旧制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的,行事更要做到外圆内方,方是长久之道。” “且凤府虽没有泼天富贵,但也是锦衣玉食,你能否告诉祖母,你这般节流,是为何?” 凤老太君有直觉,姚静姝这样做,一定有她的深意,否则,她也不会冒着得罪满府下人的风险得要省那些银子。 姚静姝半晌不语,凤老太君了然,开口遣散下人:“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姝儿说两句体己话。” 周嬷嬷应声,将屋里伺候的丫头都遣出去,自己守在门口。 等屋里静下来,凤老太君耐着性子问:“现在总能说了吧?” 姚静姝神色认真道:“三位皇子年岁相差不大,大皇子和太子殿下更是只差半年,三皇子如今也初露锋芒,想来日后凤府用银子的地方还有许多,与其到时候捉襟见肘,不如现下未雨绸缪。” 姚静姝浅浅一提,凤老太君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北狄虽败,但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圣上此次将凤霄和凤云卓留在京中,并不是好时机,但他宁愿冒着北狄再犯的风险,将人留在京中,许是有别的打算也未可知。 凤老太君越想越心惊,道:“就按你说的做,若有人提出异议,尽管打发人来找我!” 姚静姝应下:“账本中还有些事要同夫君商议,待姝儿制了章程,便开始实行。” “嗯,凡事你们夫妻商议着来,别怕麻烦他,男人生来就是为了给女人撑出一片天地的。” 凤老太君心中庆幸凤霄将掌家权交给姚静姝,凤家在这两个人的手上,败不了。 回去的路上,兰芝犹豫着开口道:“二奶奶,您说二爷每月在账上支那么一大笔银子,连凤奇都不知道用途,会不会……” 姚静姝摇头道:“不会,虽说我对夫君还不甚熟悉,但夫君为人正直,行事稳妥,他若外面有人,定会大大方方纳了去,这笔银子,应当另有用处。” 凤霄下朝回来,就被姚静姝请了过去:“夫人有事?” 姚静姝递上净面的帕子,道:“是有件事,府中每月都有一笔支出是夫君签了字的,但并未标注清楚用途,便来问问夫君。” 姚静姝虽然问得云淡风轻,但藏在衣袖中的手仍然紧了紧。 凤霄见她故作镇定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夫人不必如此紧张,那笔银子用途正规,为夫也没有养外室。” 姚静姝面色瞬间爆红,解释道:“夫君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夫人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凤霄安抚了一句,神色缓缓淡下去,道:“那笔银子,都用来维持伤兵日常生活所用。” 姚静姝一怔,道:“伤兵?” 第12章 使坏 凤霄点头:“自回京以来,圣上从未提过安置伤兵,我每每上奏,户部便借口国库空虚,只能将人暂且安置在京外庄子,费用先从府上支用。” 姚静姝道:“夫君做的对,毕竟跟随一场,不能叫人寒心,只是这样,怕不是长久之计。” 上过战场的都是铁血男儿,如今叫他们闲在那里混吃等死,怕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凤霄想起明涛传来的信,眉头紧蹙,道:“的确,我今日才收到信,说有几个性子刚烈的,昨日欲自裁被救下。”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姚静姝将凤霄用过的帕子放在铜盆中洗净晾好,缓缓道:“夫君与其这般养着,不若替他们谋个生计,人自给自足了,对往后的日子才有盼头。” 凤霄不是没往这方想,叹道:“没那么容易,有人断腿断手,有人眼睛失明,且伤兵数量多,要想一次安排妥当,实属不易。” 姚静姝思索一番,道:“妾身倒有个法子,待我将府中之事安排妥当,制个章程出来。” 凤霄点头,道:“府中之事可还顺利?若有什么你不便说的,便告诉我,我去说。” “夫君不必担心,若有需要的时候,妾身少不了要劳烦。” 午饭后,姚静姝正要将管事婆子都唤来,就听着院中吵嚷起来:“大太太,您别跑了!快回来!” “哐啷”一声,凤大太太已经推开门冲了进来:“信呢?信在哪?信呢?” 她像无头苍蝇般在屋中乱撞一通,看见主桌上高高垒起的账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母亲!” 姚静姝来不及阻拦,凤大太太已经将桌上账本尽数扫落在地:“信呢!快给我!侯爷的信呢?” 香草追进来看到这副样子,赶紧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账本,只是她这样一来,便把地上的账本弄乱了个彻底。 兰芝惊呼道:“我家奶奶才整理好的账本!” 姚静姝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却无暇理会,道:“先别管了!” 她顾不上满地狼藉,上前安抚道:“母亲别急,信在夫君书房,夫君看完就就差人给您送过去,咱们现在回沉香阁等着可好?” 多日相处,凤大太太已认得姚静姝,听她这么说,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说真的?啊?” 姚静姝见她眼眶已经通红,温声道:“当然了,走,我们现在就回沉香阁等着。” 凤大太太在她的搀扶下慢慢朝外走去,经过兰心的时候,姚静姝吩咐:“去问二爷,侯爷的来信他看完了没,若完了,赶紧送来沉香阁,母亲等着呢!” 兰心立刻应声去书房报信,姚静姝刚把凤大太太收拾妥当,凤霄就从门外进来,手中当真捏着一封家书。 凤大太太见到信,一把抢过去,迫不及待打开看了眼,脸上扬起喜色:“是侯爷,是侯爷的笔迹!” 她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反复摩挲,像是捧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姚静姝心酸之余,还有些纳罕,凤霄低声解释道:“父亲笔迹,我尚能模仿两分。” 姚静姝点头,道:“不论怎么说,对母亲而言,也是一种安慰。” 凤霄道:“只是这样一来,你这几日的操劳,就白费了。” 姚静姝道:“无妨,已经整理过一次,第二次,总不会比第一次更难。” 说着,她眼神蓦的看向香草:“你说是不是?香草。” 香草没想到会突然被提名,扑通跪在地上,道:“奴婢不懂二奶奶在说什么,没看好大太太是奴婢失职,请二奶奶责罚。” 凤霄看了眼香草,就知道今日这事另有内情,转头问姚静姝:“可要我帮你审审?” 姚静姝看着他,突然想起凤老太君之前所说“男人生来就是为了给女人撑起一片天地”这句话。 看她突然愣在原地,凤霄又抬高声音问了一次。 姚静姝回过神,耳尖泛红道:“不必,我已然猜到大概,若处理不了,再劳烦夫君。” 既然她能处理,凤霄也没多问,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认真道:“夫人若身子不适,叫府医来看看,你脸色有点不对,别是发了热症。” 姚静姝只觉脸都要烧了起来,胡乱应了声将人打发走,香草跪在地上,冷汗几乎将后背打湿。 姚静姝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说与不说都无妨,不用猜,我也知道是何人指使,不过,你就没想过,这件事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下场吗?” 香草脸色灰白,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求饶:“二奶奶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二奶奶开恩!奴婢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姚静姝淡淡道:“你有天大的苦衷也不是我造成的,你是沉香阁的丫头,我是如今凤府的掌家人,你有苦衷不来跟我说,反倒被有心人利用,现在对着我说你的苦衷,你可有想过旁人的苦衷?” 凤府账本多而杂,整理出来并不容易,如今被全部打乱重理,必会耽误不少事情,那二房本就等着看笑话,少不得要拿这做文章。 香草慌乱摇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二奶奶跟我不一样,二奶奶是贵人,老太太又喜欢您,就算您这次差事办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继续让二太太掌家,日后分家了,您还是可以接过来掌家权的,奴婢不一样!奴婢要是没有银子,我爹就要把我叫回家卖给人家当小妾,好给我兄弟讨媳妇儿。” “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啊!”她单薄的身子跪在地上哭的凄厉。 姚静姝看着她,内心不起一丝波澜。 无论有什么难处,不与主子坦言,却与旁人说,此为不忠,跟旁人勾结在一起利用主子,此为不义。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对凤府而言,是个极危险的隐患,对于别人而言,是个不起眼,又好用的棋子。 这回就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下回万一再被有心人利用,便会一击即中,重伤凤府。 “你起来吧!” 姚静姝让兰心拿来她的身契:“我虽理解你,但凤府,却是不能再留你了。” “劳烦周嬷嬷去账房支几两银子,将香草好生打发出去,莫要叫人记恨了去。” “奶奶!您就饶过奴婢这一回吧!奴婢自小就在凤府,如今还能去哪儿啊!求奶奶了!” 周嬷嬷叫人塞了嘴拖出去,便处理后续去了。 姚静姝见凤大太太已稳定下来,重新安排了伺候的人,就将凤府管事婆子都叫来苍梧院,还好之前每本账都做过小结,有问题的也批注过,找起来不算太难。 一众人收了二太太的好处,早就等着这一刻,眼下正三三两两站在苍梧院中低声交谈,只有一人被孤立在角落...... 第13章 处置 姚静姝在透过窗缝看了半晌,整理好要说的事项,深吸一口气,出了屋,朝兰心道:“怎么不给嬷嬷们看座?” 兰心告罪一声,将人请进屋,端上茶点。 姚静姝端坐主位,旁边半桌子的账本,众人交换一番眼神,散漫请安道:“见过二奶奶\/二奶奶安好。” 姚静姝并不在意几人的下马威,温声开口:“近几日才将各项事宜理顺,今日叫几位过来,是有些规制尚有完善的余地,想请几位一同商议整改。”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站起身道:“二奶奶言重了,您有事只管吩咐就是,婆子们只管当差,哪敢说同二奶奶商议这种话。” 姚静姝目光看过去,是方才被孤立的那人,周嬷嬷立刻在旁提醒:“二奶奶,这位是凤奇家的,平日里掌管内宅之事。” 姚静姝点头,再次看向那人:“那我先说嬷嬷掌管之事。” 凤奇家的应了声,恭敬站在原处。 姚静姝也不啰嗦,道:“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着将府中许多不必要的开支节省出来,捐去庙里,为老侯爷和大爷祈福。” 这也是姚静姝方才想到的理由,至于到时候怎么捐,捐多少,或是这笔银子真正用去了哪里,就不是这些人能管的事了。 以亡人做借口姚静姝也有些犹豫,回了凤霄和凤老太君,二人都没有意见,便这样定下,姚静姝也从自己嫁妆中支出一笔,当真送去了菩提寺。 凤奇家的提前便听了些风声,并不好奇,道:“怎么个省法?还请二奶奶示下,婆子定按二奶奶的章程照办。” 姚静姝还未说话,就有人站出来反驳:“二奶奶,您说的容易,这府中各位主子的用度,那都是有规制的,再说,外头瞧着凤家家大业大,府中却在节流,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有人附和道:“就是!听说当初娶二奶奶所用聘礼,便近乎万两,怎的二奶奶一掌家,就到了节流的地步?” “谁说不是呢?二奶奶终归是太年轻,不如二太太老练,您不若还是将掌家权交给二太太,只管好自己院中之事岂不清净?” 这话一出,众人一阵哄笑,姚静姝也不恼,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咽下后泛起丝丝回甘。 等众人你言我语说了一阵,发现姚静姝没有丝毫反应,便面面相觑噤了声。 姚静姝这才道:“嬷嬷们既然说完了,那便容我说两句,你们都是府中老人了,凤府待你们如何,人人心中有本账。” 见有几人脸色微变,又接着道:“再者说,为老侯爷和大爷祈福,削减的是各院主子的用度,各位既不是各院管事之人,又不在哪位主子身边当差,这般推诿,是为何意?” 姚静姝这话问的可以说是相当直接了,为何意?还能是为何意?自是为了手中油水,但这话,谁又敢说? 侯爷大爷骤然离世,老太君大病一场,大太太又得了疯病,二太太掌家以来,自己的好处都捞不清楚,哪顾得上这些下人们。 刚开始大家都还暗戳戳的捞点油水就算了,到后来见当真没人管,便明目张胆起来,谁曾想这姚家女儿一进门,老太太就将掌家权要回来。 凤奇家的扫视一圈,又站出来道:“二奶奶,旁人婆子管不了,内院的事,奶奶尽管吩咐,婆子定会尽心尽力。” 姚静姝对她的印象又深一分,道:“嬷嬷掌管的内院账目清晰,并无问题。” “只是有两处需要改一改,从今日起,各院所用笔墨纸砚这一项不再单独支用,由你统一采买,各院主子惯用哪家,就买哪家,每半月领用一次,按需供应,出入账也要理清楚。” 凤奇家的垂眸道:“是。” “还有,府中太太小姐们,每月统一制两套衣裙,头面首饰一套,胭脂水粉各两盒,但我瞧着,胭脂水粉这一项,每月都有单另的支出,这项,从下月起,去了吧!” 凤奇家的再应“是”。 “嬷嬷的事就这些,说完了,坐下喝口茶吧!” 姚静姝拿起另一本账本:“负责厨房采买的,是哪位嬷嬷?” 一膀大腰圆的女子粗声道:“回二奶奶的话,是老婆子。” 姚静姝抬眸认了人,周嬷嬷在旁提醒道:“奶奶,这位是何勇家的,她男人负责府中马匹、马车。” 姚静姝点头,道:“凤府主子多,除去老太太和姑奶奶,大房有母亲和大嫂、二爷共三个院子;二房除了凤霁兄弟成年分了院子以外,其余人等要么同二婶同住,要么年岁尚小,养在姨娘院中,共分出去四个院子;三叔不曾纳妾,同样凤霬成年独住,其余子女都在三婶的紫蔷院。” “每个院子每日伙食支出便有十两,照这么算下来,每日凤府货伙食出便有一百一十两。” 说道这,她话锋一转,道:“但据我所知,母亲在病中,已经独吃独住有一段日子了,大嫂吃斋念佛、深居简出,很少吃大厨房,其余主子,公子老爷们长有在外应酬的时候,小姐们也隔三差五自己个开火,但这厨房的账目,却是雷打不动,日日支出。” “不知嬷嬷能否解释一二?” 何勇家的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眼珠子转的飞快,道:“也,也许老奴老眼昏花一是看错了也是有的。” 姚静姝温柔笑道:“嬷嬷不必紧张,看差了更正便是,我替嬷嬷算过了,平均下来,大厨房每日结余三十两左右,你就按这个补上吧!” 何勇家的只觉得心肝都疼的发颤,但也没法子,只能应下。 姚静姝又道:“嬷嬷如今的年岁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今日起,你便去西角门看守吧!这活轻省,不用劳心费力,想来嬷嬷也愿意。” 何勇家的有苦难言,“老眼昏花”是自己说出口的,现在想收回,怕是不能。 处理了一个,姚静姝抿口茶润喉,又道:“原西角门是谁看守?” 一身形干瘦但精气神尚足的半老妇人迈出来行礼:“二回奶奶,是婆子守着。” 周嬷嬷道:“原本是二奶奶院中的,二奶奶掌家后,说是八字冲了二老爷,打发过来的。” 姚静姝点头,问道:“可会写字记账?” “会。” 尤嬷嬷直接上前拿起桌上的纸笔,端端正正写了“尤五娘”三个字。 第14章 立威 姚静姝看了她的名字就明白,跟二老爷相冲是假,跟二太太相冲才是真。 “尤嬷嬷从今日起,便管着府中大厨房的采买支用吧!” 尤五娘跪谢道:“谢二奶奶抬举,婆子定尽心办事,二奶奶放心。” 姚静姝神色不变,道:“今日起,大厨房以主子们的需求按量采买,若有点菜,会提前一日告知,只是如此,便麻烦了些......” 尤嬷嬷接过话道:“婆子既负责了厨房事宜,定当全力当好这个值,不叫奶奶操心。” “那没事了,嬷嬷坐吧!” 尤嬷嬷坐在凤奇家的旁边,垂着眼不看旁人,也不言语。 姚静姝暗自点头,看着是个可靠的。 “府中房屋修葺,谁负责?” “回二奶奶,是婆子负责。” 姚静姝看过去,模样周正,面相也好,就是眼神中的算计过于明显。 她扫了眼之前做的标注,问道:“听闻凤府当年赏下来的时候,是新建成的,怎的现在还不到五十年,这房屋竟月月修葺?” 周嬷嬷道:“奶奶,这是二太太身边的人,自二太太当家之后,才管了房屋修葺的活。” 姚静姝眼神一冷:“既然是二太太的人,那就先不管了。” 孔嬷嬷轻哼一声,就知道这个年轻的拿不住事,看着厉害,现在一听二太太,还不是立马就怂了。 嘴角得意还未散开,就见姚静姝转头看向另一个婆子,“李嬷嬷?以后这房屋修葺的事就交给你了。若是再出现月月修房的事,我便唯你是问。” 李嬷嬷赶忙应下,“二奶奶放心,老奴一定办好差事。” 孔嬷嬷神色一愣,不服气道:“二奶奶这是何意?才掌了家,就急着夺二太太的权了吗?” 姚静姝轻笑一声:“嬷嬷可要慎言,在凤家,可没有你的权他的权,凤家一切,都是老太君和侯爷说了算,既然嬷嬷心中不服,那我也不敢劳烦嬷嬷当值,回流云阁去吧!” 孔嬷嬷靠着凤二太太给的脸,在府中作威作福惯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落了面子,脸都憋的通红,甩着袖子冷哼着离开。 姚静姝看着名单上剩下的几个人,道:“还有哪位有意见,不妨一并说说。” 剩下几个人已经没有了方才的跃跃欲试,一个个缩着脖子装鹌鹑,二奶奶这回,算是真立威了! “既然这样,那我便将剩下的事一并说了。” 几个婆子齐声道:“二奶奶请吩咐。” 姚静姝弯唇一笑,果然,能在侯府当值管事的,个个都八面玲珑,最懂审时度势。 不过她并不关心这些,只将府中管事的人都换了一遍,除了凤奇家的以外,其余人都打乱重排,换了新差事。 “我说的就这些,各位回去,先将之前账目交接清楚,若有账目对不上的,便来回我,三日后还是这个时辰来。” 安排完这些,姚静姝便将人散了,周嬷嬷也去向老太君复命。 兰心看着她眼底乌青,心疼道:“小姐如此尽心尽力,将府中管事的婆子都得罪完了,人家还不一定买账!” 姚静姝眼尾扫了她一眼,兰心立刻撇嘴认错:“二奶奶,奴婢僭越了。” 兰心同她一起长大,姚静姝知晓她没有坏心思,叹了口气道:“周嬷嬷这样做也无可厚非,祖母看似事事不管,但凤府事事都在她眼中。” 她目光在四个丫鬟身上扫过,认真道:“你们几个且记着,我如今已是凤家妇,你们在我身边当一天差,就要将自己彻底当成凤家人,凤家日后无论日落西山,家破人亡,或是更上一层楼,我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等你们再大些,我会为你们指了人家,有机会,便出府去吧!” 夺嫡之争,从来都是用血肉铺出的路,皇后母家实力雄厚,若没有更进一步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三皇子和萧妃娘娘也对东宫虎视眈眈,太子和贵妃,现在已然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 若太子不是太子,凤家也没有华夏国第一武将世家的身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事实就是,凤家已处在夺嫡的旋涡之中,逃不掉,躲不开。 兰心听完姚静姝的话,眼中闪过决绝,扑通跪下:“二奶奶,奴婢自小就在您身边,奴婢不嫁,誓死追随二奶奶!” 其余三人也跟着跪下:“奴婢也是,还有奴婢,我们要一辈子伺候二奶奶!” 姚静姝心中一暖,道:“你们先起来,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若真到了那一步,也不是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处理完内宅事,姚静姝静坐片刻,便将几人打发去重新整理账本,自己则坐在桌前盘算着安置伤兵的事,一直忙到深夜,才初见雏形。 让姚静姝没想到的是,凤霄晚上回院的时候,将啸虎牵了来。 “夫君这是何意?” 凤霄道:“看门。” 姚静姝一想便明白了,叫人又去做了肉羹给啸虎加餐。 第二日去请安时,凤老夫人见她面色不好,便叫人开了仓库送去许多补品。 凤二太太拈酸道:“二奶奶如今可是威风了!刚掌了家就将府中管事的嬷嬷轮番敲打一顿,也不怕人家说你刻薄下人。” 一想到昨天孔嬷嬷回的话,她就恨的直咬牙,这些下贱奴才,平日里没少拿她的好处,如今却个个墙头草的模样, 叫人恶心! 凤霄这个媳妇,当真是厉害! 姚静姝温声道:“姝儿自然是怕的,昨夜也是久久不能安眠,想来二婶掌家之时,也跟姝儿一般,只怕行差踏错一步。” 凤云卓憋笑道:“二嫂可不会,她当值那会儿啊!可是日日满面春风,红光满面,哪像你,才几日,就憔悴成这般。” 姚静姝“哦”了一声,道:“既是这般,那便是姝儿无福,天生便是劳碌命。” 李韵娘不甘心,又道:“母亲,您就看着她这么胡闹!老三家的又有了,如今正是该补的时候,言哥儿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她倒好,一上来就将大厨房采办削去这么多!” 凤三太太听话题引到自己身上,连忙道:“劳二嫂惦念,我近日都在院中自己开火,日日吃得好睡得香,姝儿不必担心。” 荀恩也道:“言哥儿年岁小,脾胃又弱,大厨房送来的东西时常不能克化,平日里都是杨姨娘亲自下厨做,也不必考虑我们。” 凤二太太见没人领她的情,冷笑道:“好好好!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第15章 敲打 凤老太君睨了她一眼,道:“行了,你什么想法,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我看霄儿媳妇处理的就很好,只是叫各院的提前一日点菜,又不是真金白银的削减用度,你有什么好扯皮的!” 这老二家的最近是越来越不成事了,若不敲打她几句,怕是还当自己是掌权人呢! 凤二太太虽说心里不服,但到底不敢忤逆凤老太君,忿忿的住了嘴,眼底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厉色。 姚静姝惦记着安置伤兵的事,没坐多久就起身告辞,刚踏进院门,吴嬷嬷就来报,说院中遭了贼。 姚静姝惊诧道:“遭贼?” 吴嬷嬷点头道:“各院主子都去老太太院中请安,下人们或打扫院落,或准备饭食,正是忙乱的时候,要不是啸虎叫了两声,还真叫人抓不住。” 姚静姝问出心中所想:“可是二婶院中的?” 吴嬷嬷道:“二奶奶料事如神,正是昨日的孔婆子。” 姚静姝想了想,吩咐道:“送回二婶院中,叫她自己处置吧!” 吴嬷嬷问道:“二奶奶不绑了送去给老太君?” 姚静姝缓缓摇头:“你只管送去便是。” 吴嬷嬷应下,将人送回去,还没到下午,就听说流云阁有个婆子突发重病,被二太太送去了庄子上。 吴嬷嬷这才明白了姚静姝的用意,若是直接绑了送去老太君处,就算为了二老爷的名声,也不可能将二太太作何处置,说不定,二太太还要顾念主仆情分,求情两句。 倒不如直接将人送回去,也算是给二太太提个醒,这样一来,她便再不能装聋作哑,这不,立刻将人打发了。 姚静姝听了这件事,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要没有真的惹到她头上,她也不愿招惹是非,只是不知道孔嬷嬷被伺候多年的主子这样随意打发了,心里会有几分悲凉? 凤二太太捣乱不成,还折了一个心腹,对姚静姝恨不得啖肉饮血,凤二老爷见她疯魔的样子,劝道:“我说你要不然就算了吧!人家还没怎么着,你已然折了两个可用之人,何必呢?” “何必?你说我何必?” 凤二太太气的直跳脚:“你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也不想想,你平日里迎来送往那些银两是从哪来的!没有我当家,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凤二老爷被说的没脸,冷哼道:“妇人之仁,我懒得跟你说!”说完便转身去小妾院里寻欢。 凤二太太见状,拍着大腿面哭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这般处心积虑为他着想,他不感激便罢了,还时不时纳回个贱人来恶心我!金嬷嬷,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金嬷嬷拍背安抚道:“小姐,你就听奴婢一句劝,实在不行,就放手吧!等以后分了府,您还是掌家之人。” 姚老夫人亲自调教出来的姑娘,当真厉害,她有直觉,凤二太太在她手里,讨不着好。 凤二太太抽泣道:“这能一样吗!被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踩在头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金嬷嬷见劝不住,咬咬牙道:“那老奴有个主意,不过,您要答应我,无论成与不成,这位是最后一次。” 凤二太太只听进去“她有主意”四个字,连忙应下:“我都听嬷嬷的!你快说!快说啊!” 金嬷嬷在她耳旁低语一番,凤二太太立刻转悲为喜,连连道:“好,好法子!要是成了!要是成了,她定会失了老太太和老二的心......” 姚静姝正和凤霄说安置伤兵的事,却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凤霄道:“可是着凉了?” 姚静姝摇头道:“无碍,许是有人念叨,伤兵的事,妾身大概就这么多主意,夫君觉得如何?” 凤霄赞赏地看着她,道:“夫人奇思妙想,为夫佩服。” 姚静姝道:“这些人都是跟着夫君出生入死的,品性自然信得过,妾身不过将凤府现有产业清点一番,发现有许多铺子要么有空缺,要么就有偷奸耍滑,滥竽充数的,不如将这些伤兵统一培训后,放去各个铺子当看守。” “一来叫这些人有事做,二来,有夫君自己的人在店里,那些有二心的,若想动作,也得顾忌三分,三来嘛!京中如今暗潮涌动,将这些人散布在各处,也许能探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凤霄眼眸定定看着姚静姝,看她神色之中尽是坦然,道:“夫人聪慧,为夫自叹不如。” 姚静姝知晓凤霄并不是真心夸她,道:“夫君过奖,不过是可怜那些为国献身的人,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夫人辛苦,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早些歇息吧!” 凤霄道了声谢就出门往书房方向去了,姚静姝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叹气。 兰心见状有忍不住心疼,道:“奶奶这般为凤家着想,二爷用着奶奶,也不知道说两句暖心话。” 姚静姝淡淡道:“我虽嫁了凤家,但到底身份尴尬,他不信任我,也是人之常情,睡吧!” 虽说两人平日里夫君、夫人的叫着,但姚静姝心里明白,他们之间,远不像看上去那般亲密。 深夜,凤霄一人坐在书房房顶,目光落在苍梧院中,手上拎着壶酒,有一口没一口喝着。 明毅回来在书房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跃上房顶,却见人在喝酒,道:“爷从前最厌恶喝酒,如今怎么自己变了酒鬼?” 凤霄将酒壶扔给他,道:“爷心烦,陪爷喝两杯。” 明毅晃了晃快喝干的酒壶,跃下房顶,添了两道下酒菜,又拎上两坛酒,重新上了房顶,主仆二人谁也没说话,酒倒是一杯一杯没停过。 明毅连喝几杯,胆子大了几分,道:“我知道爷为何事烦忧!” 凤霄视线转向他:“说!” “因为二奶奶!” 明毅嘿嘿笑道:“我没猜错吧!” 凤霄没说话,收回视线,整个人显得更加冷清。 “要我说,二奶奶真是天下最能干的女子了!您看看她这段时日做的,说她为凤府肝脑涂地也不为过,爷,等老侯爷孝期过了,您干脆就跟二奶奶做对真夫妻,到时候再生了小主子,那多好!” 明毅说完又嘿嘿傻笑起来,仿佛已经见到了往后的日子有多舒坦。 凤霄轻哼一声,骂道:“你懂个屁!” 说完翻身而下进了书房,将明毅一人丢在房顶吹风。 明毅看着紧闭的书房门,感叹道:“哎!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第16章 理顺 凤霄站在窗前,耳边回想明毅方才的话,半晌之后,眼神中的冰冷渐渐化开,言语中带着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柔软。 “若她不是姚家女儿,做了真夫妻又有何妨?不知夺嫡之争一旦爆发,她会做何选择......” 姚静姝今夜睡的并不安稳,好容易睡着,又被身旁的酒气熏醒,一睁眼,看到凤霄眉头紧蹙,一身酒气的躺在旁边。 “夫君?” 凤霄含糊地应了声,胃中实在翻腾的难受。 姚静姝起身叫人熬了醒酒汤,又用温水湿了帕子,轻轻擦拭凤霄的额头:“怎么喝成这般模样?” 难不成他厌恶饮酒这消息是假的?这人竟是个酒鬼不成? 凤霄下意识将帕子扯开,嘟囔道:“难受。” “别动。” 姚静姝低喝一声,抓住他不老实的手,慢慢擦拭干净,没多久,兰心就端来了醒酒汤。 “起来,喝了。” 凤霄听话的坐起身,就着姚静姝的手将醒酒汤一口喝干,眼神迷离道:“喝完了。” 姚静姝点头:“睡吧!” 凤霄也跟着点点头:“好!” 然后整个人就摊在床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呼吸就变的沉长,姚静姝看他毫无防备的睡相,不由得莞尔一笑,也吹了蜡烛躺下。 许是方才照顾凤霄耗尽体力,这回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有提及昨夜若有似无的暧昧,凤霄日日早出晚归,姚静姝也忙的脚不沾地。 三日期限已到,管事婆子们又被请到苍梧院,与初次来时不同,这次,人人脸上都是恭敬。 这二奶奶一肚子墨水,是有些用的,看着柔柔弱弱,处置起人来却雷厉风行,丝毫不亚于当年的凤老太君,是以管事婆子们便真心生出几分敬畏。 正因存着这份敬畏,她们交接差事的时候,谁也没惯着谁,生怕账目对不上,丢了差事。 这样一来,以往吃进去的那些,不说全部吐出,但吐出七八成是有的,哪能叫人不心疼! 姚静姝将婆子们呈上来的账目一一过目后,道:“整理的不错,缺处的地方也都有尽数补上,想来各位是真尽心了。” 婆子们个个心肝脾肺都疼,脸色更是苦的发绿,却还要强颜欢笑,说这是应尽的责任。 姚静姝嘴角含笑,回头吩咐道:“巧双,将东西拿来。” 巧双应“是”,不一会便端出一个匣子,姚静姝道:“嬷嬷们这几日辛苦了,每人赏五两银子下去,劳累几日,也该吃杯酒松快松快。” 方才还一脸苦色的婆子们一听还有银子赏,个个都欢天喜的谢二奶奶,全然没有想到,姚静姝今日赏的,还不足平日里昧下的一成之多。 但话说回来,光明正大的赏钱,无论多少,人人都拿的高兴。 姚静姝这一收一放,便收服一大半人心,周嬷嬷对着凤老太君玩笑道:“这二奶奶平日里看着温软的很,没想到处理起事情,竟能看到几分您当年的风采。” 凤老太君乐呵呵道:“我就知道,把凤府交在她手上,准没错!” 周嬷嬷见她如此信任姚静姝,犹豫着道:“您如此看中二奶奶,就没想过,万一日后姚家……” “她不会。” 凤老太君道:“若她有那个打算,当初就不会接下掌家权,再说,姚老夫人亲自调教出来的人,不会错。” 说起姚老夫人,凤老太君不免想起她年轻时风华绝代的样子,只可惜这女子命苦,一生未曾生养,庶子到底不比亲生的体贴。 还好有姚静姝从小便养在身边,膝下也不算寂寞。 周嬷嬷道:“老太君说的是,姚老夫人当年堪称妇人典范,她的孙女,定不会差,只是,二爷那边……” 提到孙子,凤老太君忍不住“切”了声,哼道:“他那是只缘身在此山中,日后就明白姝儿的好了!” 又半月过去,姚静姝终于将凤府彻底理顺,府中再没有之前那般颓散模样,下人管事们各个都提心吊胆办差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二奶奶打发了去。 这段时日,凤霄在下了职后,日日去京郊庄子上,和明涛一起特训那些伤兵。 又一月过去,大多数人也都被分批次安排了出去。 伤兵们按照不同的伤势,被分去不同的铺子当差,双手健全的,下肢不便者,被分去织布坊、木工坊、首饰铺、甚至点心铺这种只要双手就可以做活的地方。 下肢健全,上肢不方便者,则被安排在各个铺子里,专门负责探听消息和传信。 还有些四肢健全,但身体极弱的,则被放在庄子里做管事,管着那些佃户们,还有几个有些天分的,跟着铺中掌柜做了账房学徒。 有些手脚皆残的,也被安排进乞丐堆里,日日领着工钱做乞丐,顺便注意京中来往过路之人。 心如死灰的将士们,因为重新有了用武之地,心中那团火重新燃了起来,各个干劲十足,凤霄见状,心中猛松一口气,对姚静姝也有了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路过首饰铺,见有只玉簪通体娇润,宛如一眼清泉,极为适合她,便买下,揣着就回了府。 谁知他难得好心情回了院子,姚静姝却和另外一人相谈甚欢,连凤霄进来都没有察觉。 还是凤霄黑着脸轻咳两声,她才注意到来人。 “夫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姚静姝一如往常浸湿帕子递给他,问:“伤兵可都安排好了?” 凤霄接过帕子,反问道:“她怎么在这?”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凤云卓炸毛,立刻起身袭了过来,凤霄纹丝未动,待人靠近,猛地将手中帕子丢出去,恰巧扔在凤云卓脸上。 凤云卓扯下帕子,气的哇哇叫嚣:“凤君尧!你敢不敢单挑!” 凤霄嗤笑一声,道:“自取其辱!” “接招!” 凤云卓娇喝一声,赤手空拳袭了过来,凤霄见招拆招,转眼间,两人已从屋内打到了院子,连啸虎都爬起来看热闹。 姚静姝见二人打的难舍难分,一招一式毫不留情,忍不住要上前阻拦,吴嬷嬷却安抚道:“二奶奶不必担心,二爷不会真伤了姑奶奶,他二人自小打到大,看着互相嫌弃,实则感情深厚着呢!” 姚静姝这才作罢,看着凤云卓和凤霄行云流水的招式,不由感叹道:“没想到姑姑功夫这般精益,女巾帼三个字当之无愧!” 话音刚落,就见凤霄利落一脚,将人从房顶踹下,啸虎被突然落在身边的重物吓了一跳,嚎叫两声缩进狗窝一动不动。 姚静姝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将人扶起:“姑姑,您没事吧?” 第17章 下毒 凤云卓揉着屁股站起身,道:“没事没事!习惯了!” 凤霄这才轻飘飘落地,斜眼看着她:“你又输了!” 凤云卓瞪了他一眼,道:“想要什么?说吧!” 凤霄不说话,用手指了指桌上的扇子,凤云卓立刻道:“别的都行!这样不行!这是小姝儿亲自题了字送给我的!你想要,没门儿!” 说完抓起扇子就狂奔出苍梧院,脚上靴子跑掉一只也没敢回头。 姚静姝不忍心道:“夫君何必如此欺负姑姑,不过是个扇面,夫君若不嫌弃,妾身便再题一副。” 凤霄刚想应下,随后又想到什么,道:“那种东西,看着又不好看,用处又不大,我不要。” 说完抬脚往屋里走:“备水,我要沐浴。” 姚静姝刚想跟上去,却发现啸虎有些异常,赶紧上前查看:“啸虎?你怎么了?” 啸虎蔫耷耷趴在地上,呜咽着头都抬不起来。 凤霄一只脚刚踏上台阶,听到动静也折了回来:“怎么回事?” 姚静姝伸手抚摸着啸虎的头,道:“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啸虎今日格外反常,不似平日活泼好动。” 她这么一说,凤霄也想起来了,以往他和凤云卓过招之时,啸虎惯会上蹿下跳加油打气,今日的确不对劲。 “去叫兽医。” 不一会,府里看养马匹的兽医就被唤来,翻看了啸虎的眼睛口舌后,道:“请恕老奴暂时没看出异常,许是秋日天气骤凉,春困秋乏,没精神,养几日就好了。” 兽医留下几味健脾胃的兽药,就要告退,可姚静姝分明见他往院中一个方向递了个眼神。 她不动声色转过身,却只在小厨房墙角看到一抹青绿色衣带。 姚静姝让人将药小心收起,将凤霄请进屋,道:“夫君,我总觉得......” 话没说完,明毅就在门外喊人:“二爷!军政司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 凤霄立刻起身往外走:“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姚静姝应下,待人走后,将兰心、兰芝,还有吴嬷嬷唤了进来,问:“今日苍梧院中的丫鬟,谁穿了青绿色衣裳?” 兰心愣了愣,吴嬷嬷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答道:“回奶奶的话,今日小厨房当值的橘香和阿秀穿了绿裳,可有何不妥之处?” 姚静姝敛眸道:“没事!你去将二人叫来,我有差事吩咐她们。” 二人很快进了屋,一齐行礼道:“给二奶奶请安。” 姚静姝看了眼两个人,穿的一模一样,实在分辨不出,想了想,道:“阿秀,你去大厨房点菜,就说二爷明日想吃炙乳鸽,菊香去掌管内院的李嬷嬷处,请她傍晚过来核对账目。” 二人领了差事,便出了苍梧院,姚静姝唤来明荣和明福紧跟在二人身后。 过了约莫半刻钟,明福先来回话:“二奶奶,阿秀姑娘出了门便径直去了大厨房,点完菜就回来了,并未去别处。” 姚静姝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刚才的事,莫要对旁人提起。” 过了一会,明福回来,道:“二奶奶,菊香先去了趟李嬷嬷处,出来后与几个丫鬟闲聊,然后中途去了马厩,眼下快进院子了。” 姚静姝将人打发走,同样嘱咐莫要声张。 明福刚走,菊香就进来回话,道:“二奶奶,李嬷嬷不在,不过奴婢叫当值的姐妹转告了。” 姚静姝放下手中书籍,似不经意间问道:“李嬷嬷住处并不远,你怎么这么久?” 菊香回答道:“有姐姐说今日马厩那边来要了布匹重修换马车皂盖,嬷嬷许是在那,奴婢便过去瞧了瞧。” 姚静姝抬眸,问道:“可找到李嬷嬷了?” 菊香摇头:“不曾。” 姚静姝道:“你下去吧,叫阿秀进来。” 很快,那个叫阿秀的丫鬟进来:“二奶奶,菜已经点好,不知唤奴婢来还有什么吩咐?” 姚静姝懒得周旋,直接道:“也没什么,就问问,谁给你的胆子,在啸虎吃食上做手脚的?” 阿秀一脸无辜道:“二奶奶在说什么?啸虎的吃食,一向不是由您亲自操持的吗?怎么啸虎吃坏了,便要怪在奴婢身上?” 姚静姝道:“你说的也没错,现下看来,是我冤枉了你。” 阿秀跪在地上,心中却不屑,她自认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不怕怀疑。 没有证据,就算她掌家,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谁知姚静姝话锋一转,又问道:“我记得,你在小厨房,负责洗刷碗盘?” 阿秀脸色肉眼可见白了两分,神色不自然道:“二奶奶问这个做什么?这跟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 姚静姝柔柔道:“没什么关系,随口问问,你去吧!” 阿秀回了屋,越想越后怕,又不敢去找二太太商议,到了傍晚,终于忍不住,趁着天色暗下来,揣了一包东西想从后门出去。 谁知刚到门口,被早就等在那的吴嬷嬷抓了个正着。 吴嬷嬷也不听她废话,塞了嘴巴就两人绑去姚静姝跟前。 “奶奶!您料的果然没错!” 吴嬷嬷将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两套啸虎吃饭用的瓷盆,还有一包黑乎乎的草药。 姚静姝打开,在指尖捻了少许,搭在鼻尖嗅过之后,心里紧绷的弦才松了松,附在兰心耳边吩咐两句,兰心点头,退了出去。 她这才眼神凌厉看向阿秀,道:“说吧!” 阿秀跪在地上,不甘心道:“敢问二奶奶,您如何知晓是奴婢?明明今日去马厩的是菊香!” 姚静姝道:“原本我并不知晓是谁,你们俩今日穿着,实在难以分辨,且我起初也以为是菊香。” 阿秀愤愤道:“那您为何又怀疑到奴婢头上?” 姚静姝端着茶盏,用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茶叶,道:“怪就怪你们多此一举。” 阿秀脑中飞速想着每个细节,实在想不通哪里露了马脚。 姚静姝道:“你主子也算聪明了一回,知道啸虎出事,我必定生疑,故而早早买通丫鬟盯着,不论我打发谁出去,都会把人引去马厩走一遭,只是你们漏算一处。” 阿秀下意识问道:“何处?” 第18章 揭穿 姚静姝声音仍旧不温不热:“李嬷嬷今日临时告假,不在府上,但菊香却回话说,有人告诉她李嬷嬷在马厩,言辞太过刻意,很难不让人怀疑。” 阿秀知道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面如死灰道:“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与旁人无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服就好。” 姚静姝并不意外她的言辞,问来问去无非就那些理由,个个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听的叫人心烦! 叫吴嬷嬷找出阿秀的身契,连夜发卖了,又将兰心准备的羊血用干净的碗给啸虎吃。 谁知啸虎只嗅了嗅,便趴在地上不动,姚静姝伸手轻轻抚摸它毛绒绒的头,安抚道:“啸虎,听话,这个吃了病就好了。” 啸虎像听懂了一般,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姚静姝,颤巍巍站起身,埋头舔舐着碗中猩红,直到一碗吃干净,才重新趴在地上。 “真乖!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姚静姝叫人看着点啸虎,又吩咐苍梧院的人对今日的事不得多嘴,然后便回了房,暗叹又是心力交瘁的一天。 凤霄回来的时候,她才沐浴完,身上还带着些水汽。 “可是军营出了何事?” 凤霄道:“不是什么大事,底下的人相互不服,便打了起来,没轻重了些,已经解决了。” 姚静姝点头:“那就好。” 凤霄问:“夫人方才要对我说什么?” 姚静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 凤霄又问:“啸虎可好些了?” 姚静姝答:“吃了解药,明日应当有好转。” 凤霄眼神瞬间冷凝起来,问:“解药?它中毒了?” 姚静姝点头:“是雷公藤,有祛风,解毒,杀虫之用,常做兽类驱虫药,有大毒,不可入口,幸好行凶之人只是用雷公藤浸泡了啸虎的碗盘,药性尚浅,这才没有危及生命。” 凤霄眉头拧出深深的川字,道:“几次三番,实在可恶!” “不过,夫人如何知晓这种毒?” 姚静姝道:“曾在本草纲目中有幸看到过,雷公藤根、茎、花、叶具有毒性,此毒对人,犬,猪等毒性极烈,对羊,兔,猫,鱼等则都无毒性,我便叫兰心找了羊血来给啸虎解毒,明日再炖了羊肉羹吃上一天,想来便可无碍。” “谁下的毒?又是谁指使?可查清了?” “小厨房的阿秀,已被我发卖,至于幕后指使和下毒原因,怕是还要查一查。” 凤霄点头道:“如此,这事我让明福去查,明日一早给你结果” 姚静姝点头道谢:“如此,便劳烦夫君了。” 第二日,姚静姝去凤老太君处请安时,凤二太太便有意无意说起啸虎:“这啸虎将军也在苍梧院住了一段日子,不知如今可还好?” 姚静姝想起明福早上给她的结果,淡淡道:“二婶若挂念,不妨亲自去看看。” 凤二太太轻嗤一声:“我看它做什么!我只不过是问两句罢了!你便这般疾言厉色,怕不是心虚了吧!” 姚静姝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姝儿自认行的正,坐的端,没什么心虚的!” 李韵娘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凤三太太拉了一把:“二嫂!别说了!” 李韵娘一把甩开她的手:“你抓我干什么!话都不让人说了不成!” 俞青禾见她那般不识好歹,扶着肚子迈开脸不再看她。 凤老太君眼神犀利看过来:“老二家的,你拐弯抹角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李韵娘眼珠一转,笑道:“嗐!也没什么!就是听说啸虎昨儿有点不舒服,我便多嘴问两句,既然二奶奶不高兴,我不问了便是!” 凤老太君瞥了她一眼,道:“你少装模作样!有话就说,没话就出去!” 李韵娘连忙道:“媳妇有话说!” 她站起身,稳了稳心神,目光直直看向姚静姝:“媳妇听闻昨日啸虎吃坏了东西,后晌还叫了兽医,怕是啸虎不太好?” 凤老太君一向对啸虎很是疼宠,见李韵娘说的煞有其事,心里有些担心,冲着姚静姝道:“姝儿,到底怎么回事?” 姚静姝并不回答,反问李韵娘:“二婶怎的张口就来?啸虎好好的在苍梧院,我没事做叫兽医做什么?谁看见了?” 凤二太太见姚静姝还在狡辩,顿时焦躁起来,道:“你还不承认没有照顾好啸虎,既然啸虎没事,那你好端端的发卖丫头做什么?” 李韵娘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漏了嘴,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然是收不回了。 话已被激出,姚静姝眸色一变,道:“苍梧院和流云阁离得并不近,且无论走哪个门出府,也不会经过流云阁,二婶怎么知晓我发卖了丫头?” 李韵娘被问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金嬷嬷见二太太毫无招架之力,站出来道:“二奶奶,我家太太......” “你住嘴!” 凤老太君肃着脸道:“周嬷嬷,将人带下去,别叫她出声!” 周嬷嬷应声而动,叫来几个婆子将人捂住嘴架了出去。 金嬷嬷被拿了去,李韵娘便知老太君已然偏向姚静姝那一头,心里愈发慌乱。 姚静姝却没有给她缓神的机会,继续道:“不如我替二婶说,从你买通阿秀那一刻,就一直盯着苍梧院的一举一动,故而昨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苍梧院发生的事。” 凤老太君眉头紧蹙,犀利的眼神紧紧锁着李韵娘。 凤二太太紧紧捏着广袖下的手,开始装傻,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我听不懂!” “没关系,很快就懂了。” 姚静姝笑的温软无害,道:“你害怕事情做得太明显,容易暴露,便吩咐阿秀只用毒药煮的汤浸泡啸虎所用食具,如此一来,毒性便发作的轻而缓,且极易当成正常的消化不良治。” 李韵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姚静姝接着道:“本来,我并未往这方面想,但你实在太过于想一招制敌,害怕任何意外,所以又买通了马厩的兽医,故意诊出个寻常小毛病,就是不知,二婶许了他什么?” 姚静姝这句问的俞青禾和凤老太君纷纷侧目看过来,李韵娘直觉脖子被人掐住,张了几回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记得,那兽医有个儿子,和阿秀暗通款曲已久,奈何阿秀家里要的礼金实在是多,不知二婶可知晓这件事?” 李韵娘听完这些,只觉顷刻间天都塌了下来,腿肚子一软倒在地上。 凤老太君目光像尖刀一般戳在她身上,厉声道:“李氏!你怎么敢!” 第19章 撕破 她怎么敢对啸虎下毒? 啸虎在战场上立过大功,说它对凤府有救命之恩都不为过,在凤府地位仅次于凤老太君和凤霄,就连凤云卓都比不上它重要。 李韵娘竟敢下毒害它,这叫凤老太君如何能不气? 周嬷嬷见凤老太君气的面色通红,赶紧上前顺气,道:“老太太,您不能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姚静姝也上前从另一边扶住她,宽心道:“祖母莫急,啸虎没事,昨夜及时喂了解药,今晨已经好些了,很快便能恢复。” 李韵娘见凤老太君的样子,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母亲,儿媳错了!儿媳一时鬼迷心窍,做错了事情,求母亲千万保重身体,莫要因为我气坏了身子。” 凤老太君好不容易缓过气,手指颤抖着指向李韵娘,质问道:“李氏,虽说当初我并不属意你进凤家的门,但自从你嫁来之后,我自认待你还算宽厚,你为何要这么做?” 李韵娘此时才知道后怕,幸好啸虎没事,不然说难听点,怕是自己偿命都难消婆母心头之恨。 凤老太君死命攥着手强迫自己平静,愠怒道:“去!把老二给我叫来!快去!” 门外丫鬟赶忙招呼小厮出府找人,凤枢被找到的时候,正和几个同僚拉着凤林往大宴庄去。 凤林为难道:“二哥,青禾怀着身子呢,我就不去了吧!” 凤枢取笑道:“你看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个女人!当宝贝供了这么些年,也该换换口味了!大宴庄新来了几个唱曲儿的,当哥哥的,带你涨涨见识去!” 说着几人就开始起哄,不由分说架着凤林往里走。 府中小厮瞧见两人的身影,远远的喊起来:“二老爷,三老爷,府里出事了!” 凤枢兴致被打断,满脸不悦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那小厮道:“奴才也不知道,但是老太太发了好大的火,您二位赶紧去瞧瞧吧!” 凤林一听,扯开步子就朝凤府快步而去,凤枢对着几个同僚解释一声,也紧随其后回了府。 “母亲,您没事吧?” 凤林进来先朝凤老太君请安,又上前仔细瞧了瞧,见人脸色还不算太差,松了口气,又去看媳妇,低声问道:“青禾,怎么回事?” 俞青禾拉了拉他的袖口,用眼神示意别说话,又朝李韵娘瞥了眼,凤林这才看见李韵娘正脸色青灰跪在角落里。 “老二呢!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母亲,我来了!” 凤枢人到中年,身子又虚,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着凤林抱怨道:“你说你,也不等等为兄!叫母亲还以为我怠慢了。” 转头舔着脸笑道:“母亲,您怎么了?谁惹您生气,儿子第一个饶他不过!” 姚静姝和俞青禾像是心灵感应般对视一眼,又双双眉眼低垂坐在原处。 不问还好,一问凤老太君越想越气,连儿子一起骂:“哼!你还好意思问!整日花天酒地,也该管管你内宅之事!” 凤枢一听这话,顿感不妙,环顾四周,就见李氏跪在地上,眼神中厌烦一闪而过,上前对着老夫人捏腰捶腿,道:“母亲,李氏向来不懂事,您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气坏了身子,倒是儿子的过错了。” “你起开!” 凤老太君一脚把凤枢踹翻在地,道:“你且问问,你这好夫人,都做了什么孽!” 老太太年轻时也跟着老侯爷练过几日,身子硬朗,腿脚力气也有些,凤枢忍着疼痛爬起来,瞪着李氏道:“到底怎么回事!把母亲气成这样!” 这么大年纪了,劲儿还挺大! 李氏此时就像惊弓之鸟一般,听到有人问话,立马跪在地上倒豆子一般,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个干净。 “你说什么!” 凤枢激愤的声音冲破嗓门直逼李氏面门:“你给啸虎将军下毒?你疯啦!” 李韵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老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是想吓吓她,我没想真的害啸虎,石兽医说了,那毒性不大,死不了的,真的!” 姚静姝作为李韵娘口中那个她,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闹剧,若她没有及时发现啸虎的异常,那现在跪在这里的,就是她! 凤枢不敢置信地看着李韵娘,气的浑身颤抖,大吼道:“你!你真是混账!!!” 他虽然是个酒囊饭袋,但也深知啸虎在凤府的地位,李氏这次,必要重惩! 凤枢转头扑通跪在地上:“母亲,这件事,都怪儿子没有及时发现,让啸虎遭了罪,还,还连累了侄媳妇,母亲如何处置李氏,儿子绝无二话!” 事情已到了这般田地,能撇清自己是万幸,对于发妻,凤枢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李韵娘惶悚不安看向凤枢,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道:“老爷,老爷您不能这样!妾身陪伴你近二十载,为你生下一子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这样对我啊!” 一夜夫妻百日恩,凤枢当年对李氏是有些情意在里面的,否则也不会违逆凤老太君,硬是将人娶进门。 但这么多年过去,佳人已不在,剩下的只有一地琐碎,更何况她犯下如此大的罪孽,要叫凤枢替她求情,简直异想天开。 他一脚将人踢开,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自己做的孽,自己受着吧!” 李韵娘被他踹开,摊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又呵呵笑起来,直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下:“好一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双目猩红看着屋中每一个人,癫狂道:“好啊!你们尽管处置我好了!到时候,满京城上下,全都知道赫赫有名的镇北侯府出了个毒妇!我看谁有胆子把女儿嫁进凤家,谁又有胆子娶凤家的姑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韵娘越笑越猖狂,嗓子都笑的沙哑,活像地狱中爬出的厉鬼:“到时候,怕是尊贵的太子殿下,也要地位不保喽!哈哈哈......真是报应啊!” 凤家历代忠勇,从不参与党争,但偏偏成了太子外家,这么多年,太子已然成了拿捏凤家最好的利器,她这般,恰恰打到了凤老太君的七寸。 凤老太君嚯的站起身,脸上乌云密布,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指向她:“贱人!你敢!” 第20章 隔阂 “又不是多大的事,祖母何必如此动怒。” 凤霄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凤云卓,淡淡道:“二婶病重,今日起,便在房中静养吧!” 李韵娘绝望,凤霄一说话,便是定数。 凤霄回来,凤老太君像是有了主心骨,卸下一身力气,软软坐在榻上,姚静姝起身过去扶着她:“祖母。” 凤老太君深深看了她一眼,松开她的手,道:“我没事。” 这丫头,聪明归聪明,只怕太过冷漠了些。 分明早已洞悉一切,还眼睁睁看着李氏犯错,凤家是否托付于她,还有待考量。 姚静姝看了眼空空的手掌,缓缓坐回去。 凤老太君道:“你父亲大哥孝期将过,霁儿,霆儿,芜儿三人都到了议亲的年纪,此时嫡母突发重病,怕是会惹人猜疑。” 凤霄道:“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难不成生病还要挑时辰?” 凤老太君想想也是,道:“那他们的婚事,又该如何相看?我老了,也没精力。” 听到儿女终身大事,李韵娘突然灵光一现,扑到凤老太君跟前,死死抓住她的裙摆,道:“母亲,母亲!我虽然罪孽深重,但是几个孩子都是个顶个的乖巧,求母亲开恩,让我亲自为他们相看,定了终身,届时再处置我也不迟啊母亲!” 凤云卓冷笑道:“二嫂这般的,能相看个什么好的!” 方才听凤霄说起啸虎的事,差点把她魂都吓没了,现在看着罪魁祸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凤云卓是习武之人,思想简单,但凤老太君在各大士族中周旋多年,自然想的深些。 姚静姝才开始处事,年轻没经验,要把府中小辈的婚事交给她,凤老太君也不能放心,老三两口子虽说夫妻和睦,但到底没什么大出息,京中宴会并不常出席,也不行。 倒是李氏,虽说此番做的实在过分,但对几个子女也是尽心尽力,且为人圆滑,在命妇中有几分人缘,对京中的公子小姐们,也常有了解,倒是负责这件事的最佳人选。 李韵娘见凤老太君有些意动,趁热打铁道:“母亲,求您开开恩,儿媳保证一定给孩子们选最好的亲事。” 姚静姝下意识看了眼凤霄,见他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半晌后,缓缓道:“既然二婶如此有心,那这事就交给二婶吧。不过三个孩子的婚事也不是小事,还得从长计议,慢慢挑选才行。” 凤老太君一直没应,就是在等姚静姝张口,见人并没有咬住不放,心里又升起几分亏欠,但为了几个孙子,犹豫一番,道:“那便如此吧!” 李韵娘忙不迭答应下来,心中却暗自得意,毒了那畜生又能怎么样,她进了凤家这么多年,总有些姚静姝比不上的东西! 且等这件事平息了,再跟她算账! 凤老太君坐了半天,有些疲累,叹了口气道:“李氏,今天的事,等几个孩子婚事了了,再算账!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把握着!今天回去,去抄百遍经书,送去家庙,给你父亲请罪!” 李韵娘重重将头磕在地上,道:“多谢母亲,儿媳记下了!” 凤老太君倚在软榻上,挥手道:“都下去吧!呆在这惹人心烦!还有,金嬷嬷送去庄子上吧,送远些。” 顿了顿,又道:“到底伺候你一场,嘱咐人好生照料,别出了什么差错。” 李韵娘顿时僵住,死死咬住舌尖才没有失态,老虔婆,这是动了杀心! 见凤老太君的眼神幽幽的看过来,她连忙开口应道:“儿媳,谨遵母亲之命。” 她现在自身难保,也顾不上金嬷嬷,出了暮春堂就将人打发走,又塞给车夫一袋银子,示意处理干净,车夫不忍,但银子面前,还是心动。 姚静姝回苍梧院,看啸虎已经恢复精神,便照常去处理内务,凤云卓知道她委屈,跟来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母亲只是考量的比较多,绝不是纵容。” 姚静姝道:“姑姑不必特意解释,若我是祖母,大概也会这般做,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懂得。” 只是姚静姝不止一次猜想推测,若她此番着了道,像李氏那般跪在暮春堂的时候,她要怎么做,才能保下自己?保下从小跟随她的几个丫头? 凤云卓没有发现她眼中的挣扎,听她这般说,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好,我还生怕你想不开,有了心结。” 两人闲聊一会, 凤云卓便起身告辞,待人走后,姚静姝眼中温软渐渐褪去,被冰冷和嘲讽取而代之。 兰心想起她曾经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心疼不已,道:“小姐!您倒是把自己当成凤府人,人家不把你当自己人。” 姚静姝越是生气,思绪就越是清晰,淡笑道:“人性如此,凤家如今在风口浪尖上,出不得任何丑闻,再者说,出嫁的女儿,都是一片浮萍,浮萍哪会有家?” 兰芝抓住她冰冷的手试图捂暖:“小姐,我们会一直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照顾小姐。” 姚静姝有些好笑,道:“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心,你过来,我有事吩咐。” 姚静姝低声吩咐几句,兰芝有些迟疑,道:“小姐?李嬷嬷那般对您……” 姚静姝笑的温婉,道:“去吧!照我说的做。” 兰芝领了差事便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悄悄出府,避开路人穿梭在繁华的街道上,直到傍晚,才匆匆回府。 知道姚静姝等着,没敢耽误,来不及喝口水就去回话:“小姐,事情都办妥了,人先安排在少爷给您的那处庄子,牙行那边,也让他们按您的要求留意,一有消息就送去鞠老那里。” 姚静姝点头,想起鞠老,又问:“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兰芝回答道:“好,叫小姐莫要惦记他,何时想走,便叫奴婢去寻他。” 想起鞠老,姚静姝脸上终于晕开些暖意,道:“劳师父惦念,好了,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兰芝见姚静姝不想说话,悄悄退了出去,小姐这回,算是与凤家有了隔阂。 与此同时,李韵娘接到金嬷嬷突发重病暴毙的消息,她将人都打发走,静静坐在房中一动不动,也不点烛,从天黑一直坐到天亮。 自那日以后,李氏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彻底沉寂下来,日日除了给凤老太君请安,便宅在屋中抄经书,就是见了姚静姝,也是客客气气。 姚静姝并不意外她的变化,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时沉寂,并不能说明什么。 若不是她频频来招惹,姚静姝本也无意与她作对,如今这般,便怪不得旁人了。 第21章 妄想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立冬这日,姚静姝正给啸虎喂肉羹,兰心匆匆来报:“小姐,鞠老传信来,说您要找的人找着了,可要安排?” 姚静姝喂食的手顿了顿,道:“先养着吧!” 兰心又是心疼,又觉得这般善良,才是她的小姐,道:“放心吧!奴婢已经回了,就知道小姐心最软。” 姚静姝轻笑道:“你又知道了!” 用过午膳,姚静姝照旧去沉香阁看望婆母,郑德音见到姚静姝欢喜的很,拉着她的手道:“你可来了,娘正想着你呢!” 姚静姝道:“母亲今日想做什么?” 郑德音道:“给你量体裁衣。” 姚静姝看着郑德音看自己时那怜爱的眼神,只觉得冷硬的心底缓缓涌入一股暖流,不由得生出几分孺慕之情。 自从郑德音清醒后,便日日喊她来沉香阁,有时给她做点心,有时煲汤,有时做鞋子绣手帕,总之只要姚静姝来,就没有空手回去的时候。 姚静姝并不讨厌这种事无巨细的关心,反而觉得莫名依恋这种感觉,在凤府,只有神智混乱的母亲给了她纯粹的关心和善意。 她伸手拦住郑德音,道:“母亲,我还有很多衣裙都没有沾身,您又何必亲自操劳?” 郑德音抚了抚她耳边碎发,道:“瞎说,为娘的给自己的孩子做衣裳,哪算得上操劳二字?” 姚静姝无奈,只能顺从站起身任由她摆布。 待郑德音歇下后,姚静姝将伺候的丫鬟叫过来,问:“母亲近几日胃口可好?可还有梦魇?” 桑竹道:“回二奶奶,太太这两日身子爽利,只是似乎忘了侯爷和大爷,再也没有提过了。” 姚静姝道:“母亲过得开心就好,你们切不可故意提醒!” 桑竹道:“奴婢记下了!” 姚静姝点头,桑竹是之前临时安排的,倒是稳重的很,又坐了一会,她才回了苍梧院,还没等屁股坐热,凤老太君院里就有人来叫,说是老太太请她过去说话。 姚静姝猜想,应是二房几个子女的婚事有了着落,便过去瞧瞧,谁知一进门,李氏就上前亲热挽着她的胳膊道:“哎呀!姝儿来了,快坐。” 姚静姝不明所以看了她一眼,道:“二婶有话不妨直说,只要姝儿该做的,必不会推辞。” 李氏听她说了“该做”,而非“能做”,心里一恼,随后又强迫自己压下去,笑着道:“也没什么大事,就喊你过来解解闷儿,还有,还有就是,二婶为之前的事,想你赔个不是,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二婶可好?” 姚静姝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柔声道:“二婶言重了,我既然当时没有咬住不放,事后也没必要重翻旧账。” 凤老太君见气氛渐渐缓和,道:“你这个做长辈的,倒还没有个小辈明事理,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姝儿岂会不懂?那还用得着你在这空口白话的赔不是!” 姚静姝心中微冷,凤老太君这话明着是夸她大度,实则是叫她适可而止,莫要揪住不放,把家里闹的鸡飞狗跳。 李韵娘讪笑道:“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媳小气了,该打该打!” 姚静姝被这样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直接道:“敢问二婶到底有何事要说?” 李氏抿嘴一笑,道:“说起这事,咱们两家还真是有缘,前段日子芜儿出门碰上无赖,还好有位公子解了围,说来也巧,问过之后,才知道,那人竟是你兄长。” 从她说两家真是有缘的时候,姚静姝心就忍不住往下沉,只是没想到竟然直接扯上了兄长! 她稳了稳心神,问道:“后来呢?” 李韵娘道:“后来啊!这后来......” 她顿了顿,突然就抹起眼泪,哭的涕泗横流:“后来芜儿便茶饭不思,心心念念全是姚家大公子,整个人都清减了一大圈,姝儿,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这个做娘的,真是心疼啊!” 姚静姝看她变脸似的说哭就哭,深吸一口气,修好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都没感觉到疼,道:“依二婶之见,我该当如何?” 李韵娘一听有戏,立刻止住眼泪,欢喜道:“那自然是去娘家说道说道,咱们两家亲上加亲,相互帮扶,岂不美哉?” 姚静姝怒极反笑,道:“二婶,您还真是看得起我!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兄长的亲事,我母亲尚做不了主,岂是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可以置喙的?” “还望二婶原谅,这事,姝儿帮不上忙!” 姚静姝说完,便起身告退,凤老太君自觉没脸,也不好意思留人,她也知道姚家不会娶凤家妇,但心里到底存了几分侥幸,若姚凤两家真能再联姻,那太子的势力必将能再壮大些。 她见了姚静姝,便知道此事绝无可能,对着李氏道:“此事就此作罢,以后休要再提!” 李氏无奈,只能讪讪应下,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 男人嘛!一次不行,多见两次,芜儿长得秀丽美艳,就不信入不了他的眼,到时候,只要他愿意,不怕犟不过长辈,不然,她当年也不会那般顺利便进了凤家。 姚静姝出了院子,就撞见本该清减了一大圈的凤芜正站在门口偷听。 “嫂嫂。” 凤芜脸颊微红,朝着姚静姝福身见礼。 “想来妹妹找祖母有事,那便进去吧!” 姚静姝错步从她身边走过,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回了苍梧院,才将脸上的柔和散了去,面无表情坐在桌前。 良久后,她转身吩咐:“巧云,去姚家,找阿兄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记得给祖母带点甄品斋的枣花酥。巧双,去给师傅传信,人可以安排了。” 有些人,生来就不该被可怜,同情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姚静姝觉得自己像吞了苍蝇一般,堵在心口,吐不出,咽不下。 今日之事,凤老太君的态度实在叫人失望,她就不信,这事要是没有老太太的首肯,就凭李韵娘,她敢提? 凤霄今日来的格外早,他进屋的时候,巧云巧双都没回来。 姚静姝见他脸色有些不自然,显然是听说了这件事,也不搭话,两人就这样僵持起来。 凤霄沉默许久,开口道:“今日之事,是二婶欠妥,祖母已然年老,容易被他人左右,她没有恶意,若你因此心中不快,我向你道歉。” 姚静姝敛眸,道:“祖母也是为凤家考虑,姝儿不敢不快。” 她说不敢,是不敢...... 凤霄摸了摸藏在胸口许久的玉簪,终是什么也没说。 自从啸虎那件事后,姚静姝和凤霄便诡异的疏远,两人虽然同榻而眠,但再也没有像从前那般闲话句。 明毅几人也明显感觉到主子身上泛着一股浓郁的煞气,平日里都躲得远远的,谁不敢招惹他。 别人怕他,姚静姝却是没有初次见面的害怕,只顾着将自己手上的事忙完,便一声不吭上床歇下。 凤霄看她拒人千里的模样,想起前段时日两人的相处,那时凤霄坐在书桌前办公,一抬头就能看到她坐在窗旁的书案上,从容娴雅处理家事。 虽言语不多,但也没像今日这般生疏至此,良久之后,他低头苦笑,日子太过顺心,倒叫他忘了,凤姚两家,若非友,便是敌。 明毅所说的那般寻常夫妻,终究是他妄想了。 第22章 坦白 一夜无话,第二日,姚静姝从暮春堂请安回来,巧云才寻到机会回话,说法跟二太太说的并无二致,无非就是些英雄救美的桥段,听都听腻了。 她心里烦闷,索性就赖在郑德音的沉香阁,好像这样,就能不去想外那些事。 郑德音见她格外少言寡语,将人拉坐在自己身边,道:“姝儿,历朝历代,女子处世本就比男子更加艰难,像贵妃娘娘那般万人之上的又有几人?像你小姑姑那般的女巾帼也是少见,大多女子或困于内宅操持家事,或奔走市井维持生计。” 说到这,她将姚静姝拉正与之对视,道:“所以,你不必将自己紧紧绷着,怎么自在怎么活便是,别人要打你,你便打回去,别人算计你,你便加倍奉还,对敌人,永远不要生出怜悯愧疚之心,无论你身处何处,这都是大忌!” 郑德音这话与妇容妇德相悖论,但姚静姝听完,眼眶却倏然变红,轻唤一声:“母亲。” 她不知道郑德音此时神智是否清晰,可她言语中毫无保留的维护之意,叫姚静姝内心酸胀的厉害,这话,连亲娘都没有说过。 郑德音轻轻抚干她脸上的泪,柔声道:“傻孩子,别人给不了你的公道,你要学着自己去争一争,世家妇,要将自己的良善藏起几分,以后你就懂了。” 姚静姝点点头,将她的话牢牢记住,同时心底骤然一松,母亲说得对,李氏的算计没有对她造成实际性的伤害,是因为她小心谨慎,但这并不能将李氏对她的恶意淡化了去。 若那天她没有注意到反常,今天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站在这里。 心事想通,人就松快,姚静姝甚至在沉香阁小睡一会,两人相处宛若亲母女。 相比这边的宁静,二房却已经闹翻了天。 “凤枢!你这个天杀的!我李韵娘怎么对不住你了!自从嫁给你,我自认对你全心全意,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李氏哭的双目通红,指着凤枢身后的女子骂道:“你平日里隔三差五纳一房妾室就算了,如今竟敢明目张胆把不知底细的贱人带回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家主母!” 凤枢将那女子护在身后,冷哼道:“我眼中要是没有你,早把你休回娘家了!我说了,柔儿对我有救命之恩!谁家主母当的像你这般样子!自家男人闹事惊马差点没了命,你不关心便罢了,一味的拈酸吃醋,妒妇!” 姜柔一身素衣站在凤枢身后,头上只插着一只木簪,怯懦道:“二爷,不然我还是走吧!要是因为我闹得您家中不宁,柔儿心中难安。” 她装扮的极为寡淡,但在凤枢眼里,却有种弱柳扶风的美感,叫人忍不住想搂在怀中心疼一番。 他将人护在臂弯里,温柔道:“你放心,这个家,我还是做得了主的,你且安心住下,也不必急着寻亲,待伤养好之后,再说别的。” 说着就不顾歇斯底里的李氏,扶着姜柔去了客房。 姚静姝从沉香阁出来,刚走到垂花门附近,就听见外院的下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为何事,她自然心知肚明,没有理会,径直回了苍梧院。 巧云见她有些心神不宁,小心提醒道:“二奶奶,二爷在房中。“ 姚静姝回过神,一抬眼,就见凤霄神色淡淡坐在房中,显然是在等她。 她远远便行礼道:“夫君。” 凤霄站起身,道:“你们下去!我有话单独同二奶奶说。” 兰心几人神色紧张看着姚静姝,虽然害怕,却没有退缩一步。 姚静姝安抚地看了她们一眼:“你们去上些茶点来,我有些饿了。” 几人这才退下,但也没敢走远,保持着即听不到谈话,但若有大动静又能及时进去的距离,紧紧盯着房中。 人一走,姚静姝就开门见山问:“不知侯爷有何事吩咐?” 一声侯爷叫凤霄的脸色更黑,道:“你连一声夫君也懒得叫?” 姚静姝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改口道:“夫君。” 这般敷衍,还不如不叫。 凤霄刚要发作,却猛然想起来姚珩说过她有爱哭的毛病,是了,她这般从容不迫百毒不侵的模样,倒叫人忘了这茬。 他压下心中烦躁,耐着性子道:“二叔今日下朝,带了位女子回来,此事你可......” “妾身知道。” 姚静姝从决定做这件事的那一刻,就没想能瞒过凤霄,果然,镇北侯不是白当的。 她这般直白,倒叫凤霄愣了愣神,问道:“你为何这么做?” 姚静姝道:“二婶太闲了,找点事给她做。” “呵......” 凤霄又气又觉得好笑,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往夫君叔父房中塞人,成何体统!若传出去,你往后如何在凤家立足?” “传不出去。” 想起婆母说的话,姚静姝索性破罐子破摔 ,道:“人是外乡找的,身世家底清楚,中间过了好几手,我身边的人也没有出面,查不到。” 凤霄见她像亮出利爪的小兽,莫名心软了几分,道:“若真天衣无缝,我又如何能知晓?” 姚静姝瞥了他一眼,丧气道:“我费尽心思,在您面前,不过雕虫小技,这点自知之明,我有。” 既然知道,受了委屈,却不来找他? 凤霄掐了掐眉心,道:“事先为何不与我说?” 姚静姝反问:“说了夫君会管?” “我何时不管了?” “那日您就没管。” 凤霄一怔,随后恍然大悟,原来她这些天的疏远,是因为那日没有坚持处置了李氏? 他气笑道:“你可知我为何放任不管?” 姚静姝想都不想,脱口而出道:“她是你二婶,你们是一家人。” “姚静姝!” 凤霄气的心肝脾肺都在疼,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姚静姝吓了一跳,立刻改口道:“妾身不知。” 凤霄有气没处撒,自己顺了顺,道:“你以为李氏接到的是个什么好差事?” 她不懂,凤霄便掰开揉碎讲给她听:“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姚家目前态度不明,凤家议亲,谁出面都好,唯你不好出面,他们二房,早晚要分出去,你何必趟这趟浑水?” 姚静姝瞬间如醍醐灌顶,她当时被委屈蒙了心,没想到这么深远,但现在想来,凤霄说的,并无任何错处。 “可就算这样,二婶也不该......”,妄想将女儿嫁给兄长。 昨日巧云回来,说凤家已经往姚家递了帖子,因父亲有意疏远凤家,找了个由头拒了,如若不然,说不准兄长便真要...... “那日的事,是二婶短见,你莫气,我已放了话,此事就此打住。” 她沉默半晌,低声开口道:“那二叔那边......” 凤霄仰头靠在椅背上,双眸微闭,声音中透着些疲累,无所谓道:“收就收了,多一个人碗筷而已,往常又不是没有过,不是什么大事。” 姚静姝诧异道:“夫君不怪我?” 凤霄闻言,心里烦躁顿时一扫而空,这回倒是知道唤夫君。 他坐直身子,道:“为何要怪你?二婶阻挠你掌家是真,利用母亲搞破坏是真,陷害你是真,肖想兄长做女婿是真,老太太默认也是真,桩桩件件摆在这,我怎么怪你?” 姚静姝垂下眼眸,原来他都知道,并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你不必愧疚,李氏没算计到你,是她技不如人,战场上,没人会同情敌人。” 凤霄轻叹一声,道:“夫人,我曾不止一次跟你说,遇事要说,往后,你不妨多给我几分信任。” 姚静姝一抬眼,就撞进凤霄狭长深邃的眼眸中,这样的话,她今天第二次听了。 凤霄,或许,是时候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 第23章 谈判 姚静姝并不是行事拖沓的人,决定好的事,便立刻去做。 她抬眼看着凤霄,道:“侯爷,我既唤你一声夫君,有些话,我们还是摆在桌面上说明白的好。” 凤霄剑眉微挑,终于肯说了…… “你说便是,我听着。” 姚静姝捋了捋思绪,道:“你是否记得当初进宫谢恩之时,我被萧妃娘娘唤了去,当时你问我,我如何回答的?” “闲话家常。” 凤霄记忆力本来就好,对那日的事也算是印象深刻,是以很快作答。 姚静姝点头,道:“萧妃娘娘叫我多与长姐走动,实际是何用意,夫君应当明白。” 凤霄对刚才的话不作回应,下巴微抬,道:“继续。” “听闻夫君回朝之前,萧老夫人的侄子进了户部,任户部侍郎一职。” 姚静姝说完,便抬眼看凤霄的反应。 凤霄道:“没错,眼下工部、刑部明面上并没有站队的意思,兵部自然是太子的势力,户部站了三皇子队,礼部尚书则是皇后娘娘的胞弟。” 姚静姝接着道:“以往虽说朝局复杂,但三位皇子还算势均力敌,但今年年初,圣上正有意为大皇子选妃,父亲却担心生变,匆匆和萧家结亲,表明了姚家的态度。” “这样一来,三皇子的实力,势必会远超其他两位,所以圣上为我二人赐婚,一是为了在姚家和萧家中间插一根刺,二是借机敲打姚家,利用我在凤家的处境掣肘父亲。” 说到此处,姚静姝顿了顿,有些失落道:“大概皇上也没想到,我一个姚家嫡女,会如此不受宠。” 凤霄想起回门那日姚家对姚静姝的态度,心中莫名烦躁,定定看着她,问道:“夫人该不会只是为了同为夫分析朝局吧?还有什么,不妨一并说了。” 姚静姝不自觉捏了捏拳头,道:“出嫁前,母亲寻我密谈,要我早日取得夫君信任,获得有用的情报。” “哦?所以,夫人现在是在向为夫投诚?” 凤霄眼神里满是玩味,目光赤裸裸落在姚静姝身上,心里却对这个女人高看一眼,她哪来的胆子敢这般同自己谈判? 姚静姝缓缓摇头,道:“不是投诚,是合作。” 凤霄不以为然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跟我合作,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姚静姝心里越紧张,思绪反而越清晰,道:“夫君自然明白我有没有资格同你合作,因为我,你的伤兵有了安身之处,母亲稳住了病情,凤家中馈牢牢掌在你房中,而你,需要一个可以周旋在世家后宅的夫人,再者,我们并没有利益冲突,反而可以合作共赢,何乐而不为呢?” 凤霄对这几点不可置否,追问道:“那你这般背弃娘家,一不小心就会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姚静姝眼睛平静的仿佛一潭死水,道:“我从小便被他们厌弃,又谈何背信弃义,我如此背水一战,只求侯爷两件事,第一,你我成婚并非心甘情愿,若侯爷来日大业得成,妾身想求一纸放妻书。” 凤霄听到放妻书三个字,眼神倏然一冷,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的条件?” 这女人就这般善变?前些时日还跟姑姑说什么安稳一生,这才过了多久! 他身上气势陡升,姚静姝被压的几乎说不出话,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你我本就不是自愿成婚,届时我走了,侯爷完全可以另娶......” 凤霄怒极反笑,连说了几个“好”,面部轮廓愈显冷硬,道:“还有呢?第二件?” 凤霄的样子显然已经盛怒,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姚静姝忍住压力,道:“还有一事,我要侯爷派人去姚府瑞松堂。” 凤霄坐正身子,问:“你怕姚宏翰利用祖母拿捏你?” 姚静姝不否认,道:“并非我信不过父亲,实在是人心隔肚皮,他又一贯善于钻营,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我不敢拿祖母去赌。” 凤霄又问:“你为何不将这件事交给姚珩?” 姚静姝摇头道:“兄长乃姚家嫡长子,这件事告知他看似合情合理,但他同父亲一向政见不合,我只想保祖母性命无虞,却并没想过让他们父子反目,闹得家宅不安。”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妥帖的法子了。” 也是她在自保之余,能为姚家做的最后一件事。 凤霄坐在楠木椅上,很久都没有言语,就在姚静姝以为谈崩了的时候,他猛然站起身,冷冷道:“三日后,传信瑞松堂,去四方牙行买人。” 说完就大步往外走,临出门又顿住脚步,回头问:“你就这般笃定,最后的赢家是太子?” 姚静姝想了想,道:“妾身并不确定,但妾身知道,侯爷在一日,凤家便不会倒,无论最后谁得登高位,您都有办法让凤家全身而退,姚家不同......” 凤霄不想再听,转身跨下台阶,见几个丫头都一脸紧张站在院中,淡淡扫过一眼,头也不回的出了苍梧院。 “小姐!” 人一出院门,四人连忙跑进屋,围着姚静姝,兰心问:“怎么说了这么久?侯爷可是怪罪小姐了?” 姚静姝还没来得及回答,兰芝又道:“是啊!侯爷刚出去的时候,脸色铁青铁青的,跟阎王没区别。” 巧云、巧双也上下打量着姚静姝,虽没有哭过的迹象,但脸色却白的吓人,姐妹俩相视一眼,紧紧抿着唇。 姚静姝缓了缓神,温声安慰道:“我没事,瞧把你们吓的!” 兰心蹲在她身侧,熟练地抓起她的手暖着,担忧道:“小姐,二老爷的事,侯爷可曾追究?” 姚静姝摇头:“不曾。” 兰芝道:“那为何侯爷脸色那般难看?” 姚静姝道:“我与他说了别的事。” 姚静姝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得到四脸震惊。 兰心艰难出声道:“小姐,奴婢说句公道话,侯爷行事并无不妥之处,您为何一心想着要离开侯府?” 那般循规蹈矩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 姚静姝将人拉起,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傻兰心,我与他,哪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她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呼出,道:“圣上日渐年迈,无论哪位皇子继承大统,姚家和凤家,都不可能是盟友,我又何苦为难自己,又为难别人。” 兰心一向心思敏捷,很快明白姚静姝的意思。 当今圣上并没有对哪位皇子表现的格外中意,虽说时局难料,但有一点是必然的,将来无论哪位皇子登基,只要凤家不反,新皇势必会继续仰仗凤霄牵制北狄。 但姚家不同,一旦从龙之功不成,必然一落千丈,届时,凤家绝不会允许有这样一个女人占着嫡妻的位置,依着小姐的性子,也必不会做人妾室。 离开,的确是最好的结局了。 姚静姝看着沉默的四个丫鬟,强撑着精神,道:“这般也没什么不好的,到时候,我们带着祖母去云南府,听闻那里景色极美,我有嫁妆傍身,足够我们一生花销,在那度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四人听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各自揣着心事退了下去...... 第24章 猛药 凤霄自从回了书房,就一言不发将自己关在里面,明福和明荣守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 明毅回来,见两人像老鼠似的,取笑道:“呦!您二位今儿吃鹌鹑了?怎的这般规矩?” 明福拼命朝他使眼色,眼睛挤到抽筋,明毅却还没看懂他的意思,上前扒拉着他的眼睛问:“你眼睛抽抽啥?进东西了?” 明福要挣扎却被他死死按住:“别动!哥给你吹吹!” 就在这时,凤霄冷硬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滚进来!” 明毅吓的立刻闭嘴,瞪大眼睛用手语对两人比划道:“怎么不早说!!!” 明福明荣不约而同瞥了他一眼,又同时迈开脸。 该死的王八脚朝天,兄弟仁至义尽! 明毅只好认命进屋,站的远远直搓手,道:“嘿嘿,爷。” 凤霄手中拿着本书,连头都没抬,凉凉开口:“你要是闲得慌,就滚回北境去。” 明毅道:“爷,您可冤枉我了,我这不赶着来给您回话吗!” 凤霄抬眼,道:“说。” 明毅回答道:“鸟阁传信,第一批训练的信鸟已经可以投用,另外,青绿阁修葺也告一段落,随时可以开张。” 凤霄道:“你传信给丹琴,让她派人手过来,开张宜早不宜迟。” 明毅道:“是。” 青绿阁日后是凤羽卫的据点,传信接头都在此处,其意义之重大,不用说,明毅心知肚明,没敢耽搁,立马就去办。 一忙就忙到大半夜,回来的时候,又在房顶撞上了独酌的凤霄,抠了抠鼻子,嬉皮笑脸问道:“爷,您怎么又喝酒?二奶奶跟您闹别扭了?” 凤霄眼神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很闲?” 明毅嘿嘿一声坐在凤霄旁边,道:“爷!不是我不教你,这女人啊!耳根子软,心更软,您要么哄,要么装可怜,甭管多大的事,保准有用!” 他说的唾沫星子乱飞,一转头,就见凤霄面无表情盯着他,后面的话瞬间噎了回去,道:“爷,我还有事, 先走了!” 刚走两步,又被凤霄喊住:“回来!” 明毅只好苦着脸坐回来:“爷,您吩咐。” 凤霄犹豫片刻,道:“你很懂女人?” 明毅兴奋道:“您可算是问对人了,那么多话本子,咱也不是白看的!你别忘了,凤羽卫里,丹字辈的人就我最熟,您有事尽管问,保准解决问题!” 凤霄掩唇轻咳一声,道:“也不是我,是我一位同僚,他跟家中夫人成婚不久,长辈做的亲,奉命成婚,虽不亲近,但相处还算和睦,但他夫人近日突然说,要他写一份放妻书。” “啥!!!” 明毅惊呼道:“二奶奶要和离?” 凤霄一脚踹在明毅屁股上,黑着脸骂道:“你聋了?我说是同僚!” 明毅揉着屁股求饶,满脸我都懂得表情,调侃道:“好好好,同僚就同僚吧!没想到独来独往的凤二爷,也有关系如此要好的同僚!” “说就说,不说就滚!” “我说!” 明毅将笑憋回去,道:“爷,您那位同僚可冷落过夫人?” 凤霄想了想,道:“大概是有的。” 明毅又问:“那您那位同僚可叫夫人受了委屈?” 凤霄 想到之前的事,道:“也许是吧!” 明毅仰躺在房顶,叹息道:“爷!二奶奶看着温婉柔顺,可属下总能从她身上看出一股子坚毅,她要放妻书,大概是没对爷抱希望,或者是,爷给她希望,又叫她失望,总之,就是往后没打算指望您。” 凤霄黑着脸,不指望我,还想指望谁?道:“那要如何?” “也不是没有挽救的办法!” 明毅一骨碌翻坐起身,道:“将人挽留倒是不难,但是爷,您想清楚了吗?待日后朝局尘埃落定,您同二奶奶要如何相处?二奶奶如何在凤府自居?她那样性子刚毅的人,可不像是会受委屈的。” 凤霄沉默不语,明毅又道:“您要是没想好以后,不如到时候痛痛快快放二奶奶走,相忘于江湖也没什么不好的。” “到时候,您再娶,她再嫁,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放屁!” 凤霄又是一脚,这回没省着力气,直接将人从房顶踹了下去。 明毅忙不迭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这才没有摔个狗啃泥。 待他稳住身形,扯着嗓子大声抱怨道:“爷,您不讲武德!用完就扔!负心汉!我就多余教你!” “啪!” 一只酒壶他脚边砸的稀巴烂,明毅抬眼望去,凤霄手中已空空如也,正眼神凉凉地看着他。 明毅咽了下口水,转身就跑:“明福叫我有事,属下告退!” 凤霄轻飘飘从房顶跃下,在院中站了许久,最终抬脚去了苍梧院。 藏在暗处的明毅得意的扬着下巴,道:“我的爷!不给你下一剂猛药,你还不知道心里有人家!往后就等着谢我吧!” …… 按说已经跟凤霄达成了协定,心里该轻松才是,可姚静姝却总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翻来覆去总睡不着。 索性披了件衣裳起身去院子里透透气,一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个人。 姚静姝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凤霄又是谁? “夫君?” 凤霄应了声,问道:“天寒地冻,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 姚静姝拢了拢衣裳,道:“许是晚膳吃多了,睡不着。” “别着凉了,进去吧!”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姚静姝回去,又将人塞进被窝,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她。 姚静姝接过,好奇道:“这是?” 凤霄捻了捻方才姚静姝接锦盒时触碰到的手指,道:“之前安置伤兵一事,你功劳最大,这算我谢你的,打开看看。” “举手之劳,夫君不必如此客气。” 话虽这样说,但姚静姝还是将盒子小心地打开,看到里面的簪子时,眼睛都亮了一瞬,道:“真好看,这样成色的簪子,怕是不便宜,夫君破费了。” 她的声音像羽毛一般扫在凤霄心尖上,惹的他脸上轮廓都柔和了些许。 “你喜欢便好。” 姚静姝是真的开心,除了阿兄给她的嫁妆,她还没有收到过这般贵重的东西。 随即想到什么,脸色又淡了下去,道:“这次我收了,以后夫君不必如此破费,日后……”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我头疼得厉害,帮我按按。” 凤霄说完,就闭眼躺下,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25章 赔罪 姚静姝只好将话咽回肚子,手指轻轻附上他的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按着。 许是闭着眼睛没有视觉,其他感官反而愈发清晰,姚静姝指尖温凉的触感,似有似无的梨花清香,两者夹杂在一起像一阵软软的风,侵袭着他每一寸皮肤。 被房顶北风吹过的寒气很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愈演愈烈的燥热。 凤霄忍了又忍,最后猛地坐起:“我突然想起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先睡,别等我。” 说完就拔腿而去,将门关的咣啷作响,姚静姝坐在床上看着他几近仓惶的背影,不明白这人又在发什么疯。 被凤霄这么一扰,姚静姝也没了睡意,索性拿起那支玉簪放在手中反复把玩,好一会才重新放进盒子。 第二日晨起,姚静姝就叫人去姚家送信,晌午祖母便回了话,说知道了。 过了两日,姚老夫人房中有两个婢女犯了错,被打发出府,同日,赵嬷嬷去四方牙行买回两个补上空缺,一切都与预期一般无二。 将祖母安排妥当,姚静姝便将心装进肚子里,日复一日打理着凤府琐事,进了腊月,二房院中又开了间院子安置姜柔,凤枢也算上心,亲自取名为柔心斋。 这是李氏和其他两房姨娘都未曾有过的殊荣,姚静姝也没想到,那姜姨娘,能叫凤枢做到如此地步。 正想找个时间见见人,没想到去暮春堂请安的时候便碰上了。 凤三太太身怀六甲,凤老太君免了她的请安,家里的哥儿姐儿都去了学里,是以姚静姝来的时候,只有二房的在,姜柔就站在李氏身后。 按说妾室是没资格给凤老太君磕头请安的,可毕竟人家当初救了凤二老爷,如今又被收了房,总要见见人,不然叫人寒心。 姚静姝才进屋,就有丫鬟在旁提醒,那女子看见姚静姝,主动行礼道:“见过霄二奶奶。” 姚静姝看了一眼,模样端正,身量柔美,整个人都透着南方女子的婉约,配凤枢绰绰有余。 她大方回礼道:“想来这位,就是二叔房中的新姨娘?” 那女子受宠若惊道:“奴婢母家姓姜。” “姜姨娘好。” 李氏满眼不屑看了眼二人,哼道:“惺惺作态!小人之姿!” 姜柔听到主母的话,立刻低眉顺眼站回李氏身后,凤老太君见状,心里暗叹,堂堂主母,还没有一个妾室体面,也难怪留不住男人的心。 姚静姝像没听到一般,朝李氏行礼,道:“二婶来的早。” 李氏一见她,气就不打一处来,迈开脸不说话,姚静姝也不介意,拜了老太君后便自顾坐下。 凤老太君手中转动的佛珠缓缓停下,目光转向姜柔,问:“家是哪里的?家中作何生计?父母可都在?” 姜姨娘道:“回老太太,奴婢是姑苏人士,家中做丝绸生意,有一回父亲在运货途中遭了劫匪,没回来,家中被叔父一家强占,母亲受不住,抹了脖子,便只剩奴婢一人苟延残喘。” 说到这,她低头抹了把眼泪,继续道:“此番上京,原本是来投靠亲戚,可多年未曾来往,早已没了踪迹,说来也是奴婢有福,竟能有幸与二老爷相遇。” 姚静姝不动声色看她一眼,是个聪明的,非但没有挟恩裹报,还把救下凤枢这件事说成是自己的福气。 有这女子在二叔院中,李氏便再顾不上其他了。 果然,老太君听完她说的话,唏嘘之余,眉眼中又添了几分慈爱,懂规矩的人,给她几分脸面又何妨,道:“周嬷嬷,我记得我私库里有只紫翡手镯,年轻人戴着合适,去找来给姜氏,算我谢她救命之恩。” 姜柔听闻,受宠若惊道:“老太君,按说长者赐不可辞,可那般贵重的东西,给了奴婢,怕是糟蹋了。” “无妨,放心拿着便是。” 凤老太君给了个甜枣,也没忘了敲打一番,道:“我年纪大了,最讨厌后院鸡飞狗跳,既然得了二老爷的脸,安安分分伺候好老爷和太太是正经,莫要辜负了老身一番期望。” 姜氏跪在地上,端端正正跪拜道:“多谢老太君教诲,奴婢必定铭记在心,日日警醒。” 凤老太君说了会话,便有些困乏,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姝儿留下,我有事跟你说。” 李氏被凤老太君当众落了面子,心里不痛快,扭脸就走,姜姨娘也不娇气,跟在她身后小心伺候着。 待人都走完了,凤老太君才道:“姝儿,你近日同祖母不如刚进门时亲近,那件事,心里可是怪祖母了?” 姚静姝没想到凤老太君会主动提起,惊讶片刻,便很快反应过来,道:“姝儿不敢,只是兄长的婚姻大事,姝儿实在说不上话。” 凤老太君呵呵笑了两声,道:“这儿就我们祖孙二人,你不必拘谨,我早知道,姚家绝不会娶凤家妇,那日是祖母思虑不周,给你平添苦恼了,祖母给你赔个不是,你也别往心里去。” “祖母可是折煞姝儿了,姝儿如何能当得起祖母的赔罪。” 凤老太君这般坦荡的赔罪,到底叫姚静姝心里的疙瘩散去几分,说到底,若有朝一日她坐在凤老太君的位置上,怕是也要为儿孙多计较几分。 立场不同,处事自然不同,这点,她明白。 凤老太君也没多说,给她一沓地契、房契,道:“这些都是我年轻时的陪嫁,经营的还算不错,你先收着,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姚静姝站起身,道:“祖母,您的话姝儿明白了,但这是祖母傍身的东西,我万万不能要。” 凤老太君道:“你先别急着推辞,我给你,必然有我的用意,这个,你就当自己的私产经营着,不要与中公掺和在一起,记下了?” 姚静姝很快便懂了凤老太君的意思,凤家是武将出身,世代清廉,但太子在朝堂若要扩大势力,四处打点必不可少,若被有心人参上一本,就算查不出什么,圣上也会起了疑心。 凤老太君的意思是,不要给别人抓住凤府把柄的机会。 难得老太太这般信任,但想到之前同凤霄的约定,姚静姝只觉两头为难,只能先收下,计划着待日后有机会还给凤霄。 只是她也没想到,这一沓房契地契,她自今日收下,就守了一辈子。 第26章 春寒 凤霄回来,姚静姝便将暮春堂的事情说与他听,并将凤老太君的房契地契原封不动还给他。 “祖母就说了这些,原本这些是我分内之事,但我日后总要离开,这些东西,还是夫君收着才妥当。” 凤霄不接,祖母这般做,倒是让他多了一个将人留下的理由。 故作为难道:“我是带兵打仗的粗人,于生意往来一窍不通,这些,还劳烦夫人先帮忙打理着,不白干,利润均分如何?” 姚静姝一言难尽看了他一眼,果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他到底知不知道利润均分,他会分出去多少银子? 祖母若知道他这般,怕是会气出个好歹。 无奈道:“那我先打理着,利润就不必了,我有钱。” 姚静姝说完就去书案前翻看那些地契,自然没有注意到凤霄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李氏回了院子,便端着主母的架子,使唤着姜柔把下人干的活一一干了个遍。 掐着时辰,等凤枢快回来,又变了脸,把人叫到跟前,亲热地问这问那。 是以凤枢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李氏对着面色微白的姜柔嘘寒问暖,心里不由得起了几分愧疚,道:“你们二人倒是合得来,我还从未见过你对那个妾室这般宽厚。” 姜姨娘赶忙起身行礼:“老爷。” 李氏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分毫,迎上去笑道:“老爷说笑了,姜姨娘同别的姨娘不同,妾身当然厚待几分。” 见姜姨娘站在李氏身后,低眉顺眼,脸上没有半分委屈,凤枢满意道:“你能这般想便好。” 说罢就朝着姜柔伸手道:“柔儿,过来。” 姜柔下意识看向李氏,李氏心里一慌,干笑道:“老爷叫你过去呢!你这般看我做什么?倒叫老爷误会我!” 姜柔这才上前,屈膝行礼,道:“老爷。” 凤枢看着她,心里痒痒的,这般柔枝嫩叶养在后院,叫人怎能不惦记,当即便将方才并不多的愧疚抛诸脑后,拉着姜柔的手朝柔心斋去了,还没等天黑,就叫了三趟水。 李氏听闻,气的抓起茶杯就要砸,想起价钱,又重重拍在桌上。 但怒火发不出去,憋的她心口疼,环顾四周,最后挑了个不怎么值钱的赝品狠狠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狐狸精!狐狸精!带着老爷白日宣淫,不要脸!” 旁边伺候的春寒赶紧上前安抚:“太太息怒,姜姨娘不过是个卑贱孤女,哪值得太太千金之躯为她生气,气坏了身子,白白叫人看了笑话。” 李氏喘着粗气道:“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那两房狐媚子已经霸占老爷这么多年,现在又来了一个,这院里,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处!我这主母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春寒脸色一白,道:“太太千万别这么说,若是被老爷听见了,岂不是把人推的更远?说起来,那姜氏到底是在太太手下过活,她纵有十八般武艺,也逃不出太太的手掌心不是?” 春寒的话提醒了李氏,她反应了一瞬,阴恻恻道:“对啊!甭管她怎么得宠,我还是主母,只这一点,就能永远骑在她头上!只要老爷不在,还不是任我揉扁搓圆!” 她转头盯着春寒,这个丫头,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倒是有几分小聪明,道:“你日后好好跟着我,有你享不清的荣华富贵,但若让我知道你吃里扒外,你知道后果!” 春寒被她盯的一身冷汗,跪下道:“二太太明鉴,奴婢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和太太耍心眼。” 李氏哼道:“最好是这样!” 春寒扶着她坐下,殷勤地端茶倒水,又使唤人将地上收拾干净。 李氏见她干活利落,心情稍稍好了些,想起姚静姝,又道:“府上二奶奶,你怎么看?” 春寒眼珠一转,道:“要奴婢说,那二奶奶掌家到底不比太太老成,这才多长时间,府里就怨声载道。” 李氏道:“废话,刚得了权就大肆削减用度,哪有人不抱怨的,真不知道她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 “说的是什么呢!要奴婢看,过不了多久,二奶奶就撑不住了,等她出了丑,您再顺理成章接过掌家权便好。”春寒一边捏肩,一边观察李氏神色。 “要是有你说的那般容易就好了!” 李氏若有所思道:“且不说别的,就老太君对那小娼妇的偏袒,这事就没有那么容易!” 春寒不以为意道:“老太君看中的,不过是姚家女的身份,若她坏了名声呢?” 李氏吓了一跳,转头一脸惊愕看着春寒,道:“你这脑子里哪来这么鬼主意?” 女子的名声,比命重,李氏虽然憎恨姚静姝,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要了她的命。 这春寒,心思未免太过狠毒…… 春寒停下手上动作,忿忿道:“太太倒是心善,又是什么结局?那二奶奶,看着温顺,可您瞧她发卖下人的那股子狠劲儿,哪里又是简单的?” 李氏不说话,目光定定审视着她,春寒没看到一般,继续道:“您给了奴婢体面,奴婢自然要事事以太太为先,太太恨谁,奴婢就恨谁,太太说打谁,奴婢就打谁。” 李氏实在看不出什么,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道:“这事你在我跟前说说就罢了,在外面,莫要乱说!” 春寒心里猛然一松,垂眸道:“是,奴婢记下了,她夺了咱的掌家权,咱也不能叫她太舒心,凤府家大业大,庶务琐碎繁杂,总能找到机会……” 春寒只说到这,再说就刻意了。 自那日后,李氏心里到底埋下了一颗种子,随着时间慢慢生根发芽。 过了腊八,凤府便逐渐忙碌起来,元旦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节日,关系较好的世家早早就开始送年礼。 姚静姝按照收到的年礼分量,一一斟酌回礼,每日迎来送往,忙的脚不沾地。 所幸四个丫鬟都顶事,周、吴两位嬷嬷也在旁协助,虽然忙乱,好在没出什么岔子。 除夕那日,京中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只有凤家例外,光秃秃的门框提示着沥血的往事。 路过百姓看到,总要惋叹一声“凤家忠烈”。(注释:有习俗道,家中丧事未满一年遇到春节,便不贴对联,不放鞭炮。) 午饭后,家族中男子要随同族老开祠堂祭拜祖先,姚静姝便为了年夜饭前后忙碌,从菜色到茶点,一一确认无误后,才缓了口气。 天色才暗,凤府上下便都聚在暮春堂给凤老太君磕头拜年,老太太坐在上首,挨个受了儿孙的跪拜,每人发一个红封。 完事后,一家人移步嘉禧厅用饭,嘉禧厅是凤府宴厅,像除夕这样的大日子,自是在这边吃年夜饭。 第27章 除夕 待众人落座,凤老太君瞧见还有几个空位,难免伤怀,道:“今日过节,不必守礼,去将几房姨娘唤来一同用饭。” 没一会,凤二老爷院里的孙姨娘、李姨娘、姜姨娘,还有故去凤霖大爷院中的杨姨娘先后赶来,谢了老太君的恩,三人依次坐在最下首。 就连郑德音也被请了过来,姚静姝和凤霄一左一右陪在她身边。 “传菜吧!” 凤老太君唤了声,门外候着的婢女立刻鱼贯而入,各色菜肴接二连三上桌,很快将席桌摆满。 虽是年夜饭,但老侯爷孝期未过,谁也不敢喧哗,一个个默不作声地用饭,席间安静的气氛和府外时不时传来的炮竹声形成鲜明对比。 凤老太君叹气,强撑着精神道:“今儿过节,你们随意便好,不必刻意拘着自己,人活着,总得往前看。” 话虽如此,可一桌子人谁也不敢真正放纵,凤云卓看不下去,端着酒杯站起,道:“母亲说的对,我凤家儿郎各个忠勇无双,虽死犹荣。” “这杯酒,敬长眠地下的赤胆忠魂!望他们九泉之下保佑凤家子孙,战场无情,都能平安归来。” 说完,她将酒杯倾斜,杯中酒水缓缓落在地上,发出轻微水声,片刻后,绵长的酒香蔓延开来,散落在宴厅四处。 郑德音拉着姚静姝的手道:“你姑姑在说谁呢?” 姚静姝用力挤出一个笑脸,道:“姑姑在敬凤家英豪。” 郑德音点头道:“我们也敬。” 姚静姝只能任由她将一杯酒倒在地上,这才消停。 凤云卓起了头,小辈们有样学样,端起酒杯互相敬酒,唱新年贺词。 一顿饭吃的平淡无奇,凤老太君年岁不轻,才用完饭,便有些精神不济,周嬷嬷扶着人回了暮春堂。 桑竹也服侍着郑德音回了沉香阁,老人一走,小辈们才稍稍放松,说话声都大了两分。 凤府不能放鞭炮,也没有丝竹管乐之声,凤云卓无聊,便塞给凤霄一杯酒,道:“来,打架,谁的酒杯先空就算谁输。” 凤霄瞥了眼手中酒杯,嗤笑一声,不屑道:“今儿过节,你是长辈,让你落了面子不好。” “小子!别瞧不起人!我最近练了一套新拳法,正好拿你练练手!接招!” 凤云卓说着就猛地抡起拳头朝凤霄打过去,转眼拳头就到眼前,他不慌不忙,突然错步侧身,轻松躲过凤云卓一拳。 “现在轮到我了!” 凤霄主动出击,踏着诡异的步伐迅速靠近凤云卓,后者只能尽全力接招,顷刻间两人便已过了数十招,从宴厅打到院子,动静不小,屋里人全都被引了出来,凤霁兄弟几个见惯不怪,偷偷下注赌输赢。 姚静姝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里羡慕凤云卓潇洒肆意,女子活成她那般,便可做自己的靠山,不必依靠母家,也不必依赖男人。 “嫂嫂。” 被身后的声音扯回思绪,姚静姝转身看了来人,道:“芜儿妹妹。” 凤芜今日穿了身鹅黄色竖领对襟长袄,上面绣满了彩蝶戏花的图案,下束青灰撒花马面裙,腕间银镯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整个人尽显娇俏可爱。 模样这般姣美,却长了那么个脑子,浪费了。 “嫂嫂掌家日日繁忙,芜儿也不敢前去叨扰,今日借着年节,才得空跟嫂嫂亲近亲近,还望嫂嫂别嫌我烦。” 她是姚珩的妹子,听闻姚珩自小便格外偏宠,若与她亲近了,没准儿还能说几句自己的好话。 姚静姝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淡声道:“妹妹有空尽管来便是,这话可莫要再说了,若传出去,倒叫人说我不好相与。” 凤菁听到两人谈话,在旁边捂着嘴笑道:“嫂嫂,她倒是想去,但嫂嫂院里有啸虎坐镇,别说进去,就是去院墙边走上一走,她都吓的半日吃不下饭呢!” 凤芜被说的脸色涨红,转身瞪了她一眼,道:“放肆!我同嫂嫂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没规矩的贱皮子!” 刻薄的言辞让姚静姝下意识眉头一紧,凤菁虽是庶女,但也算是凤府正经主子,凤芜就算是嫡长女,也没有这般苛责庶妹的道理。 凤菁却好似习惯了凤芜这般羞辱,又或者是年节里不想生气,脸色不变调笑道:“是是是,长姐尊贵,是菁儿无礼了。” “菁儿妹妹,你们在说什么?” 凤菁转身,见到来人笑嫣嫣道:“苓姐姐来啦?还有蓉妹妹。” 凤苓点头示意,带着凤蓉上前朝姚静姝行礼,道:“嫂嫂。” 九岁的凤蓉规规矩矩跟在凤苓身后,学着嫡姐的样子行礼道:“嫂嫂。” 姚静姝颔首,脸上笑意漾开:“苓妹妹,蓉妹妹。” 三叔三婶成婚多年依旧恩爱如故,二人膝下共育有二子二女,这腹中如今还揣着一个,是京中有名的恩爱夫妻。 许是后院清净,没什么糟心事,这几个孩子心思简单淳朴,且长的都讨喜,很是对姚静姝的脾性。 再有了凤芜做对比,姚静姝便打心眼便对她们亲近些。 凤苓看向凤芜,问道:“芜姐姐在同嫂嫂聊些什么?我们过来可有打扰?” 她声音清脆,带着些尚未褪去的稚嫩,像是撒娇,却又不显做作,让人难免心生好感。 凤芜刚要开口,姚静姝便柔声道:“没什么打紧的,不过是些闲话家常,你们都过来才热闹。” 凤芜脸上神色僵了一瞬,硬挤出一个笑脸,道:“是啊!过年嘛!就要热闹些才有趣。” 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从京中今日流行的妆发、服饰、香囊样式,聊到哪家铺子的点心好吃、哪家胭脂铺出了新品、甚至哪家茶楼出了新话本子。 姚静姝站在一旁,虽不插话,但是若有人问到,她都能聊上几句,一番下来,几人之间又亲近了几分。 凤芜好几回想说话都插不上嘴,就算她再笨,也感受到了姚静姝的刻意疏远,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怨恨。 以她的家世样貌,就不信配不上一个姚珩,想到母亲之前交代的事,凤芜生生咽下今日的气,等日后她嫁进姚家,姚静姝还不是乖乖喊自己嫂嫂? 走着瞧吧! 这边还没说完,那边比武却已到了关键时刻,凤云卓一直被凤霄压制,正愁没机会反击,突然发现凤霄眼神时不时往别处飘,趁着空档扫一眼,正是姚静姝的位置。 她脑中顿时灵光乍现,翻了个跟头佯装朝凤霄脚下袭去,凤霄余光从姚静姝身上撤回,长腿一抬,一个漂亮的回旋,便将凤云卓空着的那只手控制住。 凤云卓计谋得逞,眼底划过一丝精光,突然喊道:“小姝儿!” 第28章 铁树 凤霄下意识朝姚静姝那边看过去,凤云卓抓住时机,出其不意将他手中酒杯打翻在地。 “赢了!!!” 凤云卓脸上的惊喜化成一个漂亮的跟头,待她落地,高高抬着下巴朝着下注的几人看过去:“你们几个,谁赌了姑姑我赢?” 二房的凤霁、凤霆,三房的凤霬、凤云四脸呆愣,视线从凤霄身上挪到凤云卓,又同时低头看着身边的小萝卜丁,齐声道:“言哥儿!” 凤谨言不过四岁,还不懂何为赌注,几位叔父哄他将刚才老太君给的红封放在桌上,说能赚钱,他便听话照做。 凤云卓眼眸微眯手指虚点几人:“你们几个,拿出来吧!当叔父的,总不能哄小孩子!” 凤云卓虽然打不过凤霄,但收拾这几个,相当于抓只鸡崽子,四人谁也没敢说不,乖乖将还没捂热的红封都给了凤谨言。 本来也是逗小孩玩,输了银子,谁也没当回事,几人成群结伙回屋继续高高兴兴饮酒作诗去了。 凤谨言看着手中厚厚的红封,高兴地在地上直蹦跶,笑脸红扑扑道:“哦!哦!我赚银子了!叔父没骗我!姑奶奶,您真厉害!我赚银子了!” 凤云卓一把将人捞起,抱在怀中,道:“以后压岁钱要给你母亲保管,不能随便给别人,知道吗?” 凤谨言重重点头,道:“嗯!全部给母亲,我长大了赚很多很多钱,也全给母亲!” 凤云卓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臭小子,你母亲没白疼你!” 孩子的欢呼声打断了姚静姝几人的话题,这时都朝这边瞧过来。 凤苓道:“姑姑,您是怎么赢了霄哥哥的?” “定是霄哥哥让了姑姑!” 凤菁问凤云卓:“姑姑,我可猜对了?” “不对不对。” 凤蓉小脑袋摇的欢快,道:“我看到了,姑姑使诈!她喊嫂嫂,霄哥哥就输了。” 姚静姝听到这话,脸色乍然红了几分,捏着帕子强装镇定。 凤云卓将言哥儿放下,转身得意地看着凤霄,道:“怎么样?认输吗?” 凤霄看了眼地上打碎的酒杯,道:“阴险诡诈,不是君子所为。” “嘁!” 凤云卓毫不在意道:“管他什么诡计,能赢了你,就是上上计!” 说完附在凤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没想到,凤二爷这棵万年铁树,也有开花之日~” “不知所谓!” 凤霄看着朝这边走来的姚静姝,轻咳一声结束了话题,但凤云卓还是从他眼底窥探出一丝心虚,心里暗笑,真是一物降一物。 谁能想到让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王镇北侯,有朝一日竟被一个后宅妇人左右了情绪。 姚静姝并不知道两人在嘀咕什么,走近道:“姑姑和夫君有话进屋说吧!刚才定出了一身汗,这会子冷风一吹,仔细着凉。” “嗯,进去吧!” 凤霄随姚静姝进了屋,见长辈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了院子,都是兄弟姊妹,大家围在一起行酒令,说说笑笑,一直热闹到天色微亮才散去。 凤芜回院的时候,李氏才刚被姜柔伺候着起身,见女儿脸色阴沉,摆手叫姜柔退下。 待房中只剩她二人,李氏才道:“怎的了?大年初一,可不兴这样。” 凤芜懊恼道:“母亲,姚珩那个妹妹,真是惹人厌,摆出个架子给谁看呢!还真当自己是当家主母了!” 李氏安慰道:“你莫急,我早有安排!很快她就得意不起来了,到时候,她得反过来巴结你呢!” 李氏说完,眼中闪过一抹暗芒,若那人言而有信,那她很快就能重掌中馈了…… 初一,凤府上下都按照习俗吃饺子,早饭后,凤霄突然对姚静姝道:“想不想出府?” 姚静姝诧异道:“去哪里?” “跟我走就是!” 凤霄不由分说拉着人出府,马车早在门口候着,一看便知是早安排好的,他不说,姚静姝也不问,随便去哪,总不至于卖了她。 凤霄上了车,将备好的点心果子拿出来,又递给她两本话本子,道:“还早,打发时间。” 姚静姝接过,随意翻看了几页,都是些俗套的剧情,没什么新意,见马车里有棋盘,道:“不知是否有幸能与侯爷对弈一局?” 凤霄剑眉微挑,他极善兵法,棋术自然不会差,道:“夫人先请。” 姚静姝见他神色有些傲气,也不客气,手执黑子落在棋盘上,凤霄紧随其后,随意落下一枚白子,姚静姝又落一枚黑子。 几个来回下来,黑白棋子交替出现,在棋盘上你追我赶,势均力敌。 但随着棋子越来越多,凤霄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不再像方才那般随意,心里微惊,她下棋路数,竟同姐姐不相上下,既能纵览全局,又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进入中盘后,棋盘上的形势也变得越发复杂,两人的棋子交织在一起,厮杀的难舍难分。 就在此时马车忽的一颠,姚静姝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凤霄下意识将人接住。 萦绕在马车里淡淡的梨花香忽的重了几分,让他一时间竟忘了松手。 姚静姝回过神后,一股莫名的尴尬涌上心头,脸色微红道:“多谢夫君,妾身坐稳了。” 凤霄猛地松开手,坐正身子道:“抱歉。” 马车外,明毅坐在车夫的位置,笑的见牙不见眼,暗道:“爷!属下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您可加把劲儿!” 明毅一片好心,不仅没帮上忙,还扰乱了凤霄思绪,被姚静姝抓住机会连吃几子。 原本还胜负不分的局面瞬间被打破,姚静姝又落下一子,松了口气道:“夫君承让。” 凤霄随手扔下手中棋子,淡笑道:“夫人棋艺精绝,为夫甘拜下风。” 姚静姝将棋盘收起放在原处,又坐了一会,马车才晃晃悠悠停下。 “爷!到了。”明毅在外面喊了声。 凤霄先从车厢中跨出,又回头将姚静姝扶下马车。 姚静姝站稳后,看了眼周围陌生的风景,问:“这里是?” 凤霄道:“之前安置伤兵,多亏夫人奇思妙想,那些人如今有了自己的生计,都想见见你,就约了今日。” 姚静姝有些窘然,道:“不过是动动脑的事,哪至于专门来承人家的谢?” 凤霄道:“怕什么,你帮了那么大的忙,一个谢字,承得起!” 说完就拉着人进了庄子,姚静姝只能打起精神跟上凤霄的脚步。 “侯爷和夫人来啦!” “侯爷和夫人来啦!” 不一会,欢呼声几乎传遍整个庄子,凤霄带着姚静姝走到正院的时候,院子里的人已经站的满满当当。 一中年妇人从人群中走出,朝姚静姝行礼,欢喜道:“给夫人请安,这么长时间,老奴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第29章 感激 凤霄道:“这是福婶,和福伯管庄子里的事。” 姚静姝点头致意:“福婶。” “哎哎!” 福婶上下端详着姚静姝,欢喜道:“早就听闻夫人大名,当初多亏了您,这庄子里的人才能有现在的好日子,总想着给您磕头请安,又一直没机会,今儿可算把您盼来了!” “福婶客气,不过举手之劳,无需挂怀,庄子里都是保家卫国的铁骨英雄,为他们尽点绵薄之力,是我荣幸。” 这是姚静姝的真心话,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但若没有他们,边关战火便不能平息,百姓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安居乐业。 姚静姝记他们的恩。 福婶听了姚静姝的话,连着说了几个“好”,脸上笑意不减,但眼眶却越来越红,哽咽道:“夫人,难为您这样想,侯爷能娶到您这样的女子,是他幸运。” “哎呀!我说老婆子,大过年,可不兴掉眼泪,没的犯了忌讳,多不吉利!” 她身后的男子佝偻着身子站出来,道:“今儿高兴,大伙都来拜拜夫人,然后就各自忙去吧!侯爷说了,今日住庄子里,咱们可得伺候仔细了!” “是!” 院中站着的人应了一声,朝姚静姝行礼,道:“见过夫人。” 姚静姝看着这些人,他们脸色瞧着有些蜡黄,有的跛着脚,有的失了一只手,或互相搀扶,或拄着拐杖。 但看过来的眼神都干净纯粹,充满感激,姚静姝慌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使不得!使不得!诸位快免礼。” 凤霄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眼底晕出一抹暖色,道:“起来吧!都去忙,晚上兄弟们好好热闹热闹。” “是!” 凤霄一声令下,将士们好像又回到了战场,气势震天,斗志昂扬。 待院子的人散去,姚静姝才松了一口气,道:“侯爷不早说要来,我好准备准备,现在好了,连赏银都没备下!” 凤霄道:“这种小事,不劳夫人操心,明毅已经去准备了,进去吧!” 姚静姝跟着凤霄进了屋,这边布置不如苍梧院精致,但胜在清幽雅致,姚静姝瞧着很喜欢。 “夫人先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凤霄说了声,就出门去了,姚静姝在屋里大概瞧了一圈,愈发喜欢这里。 以后离开凤家,或许可以买下一处庄子,远离世俗喧嚣,安稳度日。 转完一圈,还没等坐下,就听门外有人来。 “夫人,婆母叫民妇来伺候夫人。” 姚静姝道:“进来吧!” 门外女子进来后,便规矩行礼,道:“见过夫人,民妇是福婶的儿媳妇,婆母见夫人未带婢女,怕怠慢了您,叫我来跟着夫人贴身伺候。” 姚静姝道:“有劳福婶惦记,不知令郎君是哪位?” 林贞脸色微僵,勉强笑道:“我夫君,没能回来。” 姚静姝呼吸一滞:“抱歉,是我唐突了。” 林贞摇摇头:“夫人不必在意。” “你能陪我四处走走吗?”姚静姝觉得有些压抑,试图转移话题。 “好。” 林贞伸手要扶姚静姝,却被轻轻躲开,姚静姝解释道:“听闻侯爷跟将士们相处如亲兄弟,我自然不能坏了他的规矩。” “再者,我身轻体健,哪里就用得着人搀扶。” 说着主动上前挽着林贞的胳膊,两人就如同姐妹般走出院子,一路走,一路聊,来往的人见姚静姝,总要上前问好,姚静姝也不厌其烦地回几句。 众人原本还担心人来了会瞧不上他们,特意穿了新做的衣裳,发髻也都梳的整整齐齐,现在见她这般平易近人,一时好感又增加不少。 “说起来,我们刚从西边回来的时候,这边还是一片荒芜。” 林贞将往事徐徐道来:“那时候,朝廷抚恤金迟迟拨不下来,眼看大伙儿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侯爷便想方设法亲自带着还能干活的弟兄们开垦荒地,还每月从府中支银子来补贴。” 姚静姝微愣,无法想象一个金尊玉贵的侯爷在这一群人开荒是什么样的场景,道:“夫君虽刻板了些,但却是仁义之人,不会眼看着将士们无家可归。” 林贞道:“是了,侯爷每回来,都会拿银子过来,问就是朝廷分下来的,后来,还是我婆母偶然听到他和明统帅说话,这才知道真相,当时兄弟们知道侯爷从凤家支银子维持大伙的生活,有好几个性子烈的,都险些自裁。” 这事她听凤霄说起过,现在就站在事发地,心中五味杂陈。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了东西,哽在那里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林贞看她脸色有些苍白,关切道:“夫人?您没事吧?” 姚静姝轻咳一声掩饰失态,摇摇头道:“没事,只是听闻你说的这些事,有些骇然。” 林贞红着眼眶道:“好在如今都过去了,这还要多亏夫人,要不是夫人,我真是想不到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 姚静姝挽起林贞的手,手心劳作留下的老茧刮得她手疼心也疼。 “你可别再说这些话了,我敬重军中将士,自然希望他们能安然度日,只可惜我身在内宅,不能做什么,就只能瞎出主意,好在大家都渡过难关,以后的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夫人说的是,我们这边走……” 林贞带着姚静姝把庄园逛了大半,才将人送回院子,刚进门,就见福婶着急忙慌来喊人:“哎呀!贞娘,你把夫人领哪去了?可让我好找。” 林贞道:“娘,我带着夫人在园子里转了转,怎的了?” 福婶道:“快开席了,你赶紧带夫人过来。” “哎!好嘞!” 林贞应了一声,转头对姚静姝道:“夫人去换身衣裳,民妇在这等着您。” 姚静姝有些尴尬,临时出门并没有带备用衣裙,刚要开口,凤霄就自门外进来,将手中托盘递给她。 “我按你平时裁衣的尺寸准备的,你试试可合身?” “夫君怎知我的尺寸?” 凤霄眉梢一挑,道:“容易,找府中常做衣裳的铺子一问便知。” 姚静姝这才看了眼衣裳,淡淡的烟青色,上面花纹简单,但料子极好,弯唇道:“多谢夫君。” 凤霄点头:“我在外面等你。” 第30章 人命 姚静姝换好衣裙出来时,凤霄负手而立,背对着房门在院中站的笔直。 “夫君。” 姚静姝唤了声,凤霄转身,眼底划过一瞬间的惊艳,问道:“可还喜欢?” 姚静姝点头:“夫君眼光极佳。” “那便走吧!” 姚静姝走在凤霄身侧,两人宛如画中走出的一对璧人。 凤霄脱下平常的玄衣,换了身月白衣袍,和姚静姝的烟青色搭在一起极为赏心悦目,任谁瞧了,都要夸一句金童玉女。 庄子席面设在一处极宽敞的院落,院中除了几张圆桌,再无其他装饰。 福伯早早在 院门口候着,见人来,赶忙迎上来:“侯爷,夫人,快请进!” 姚静姝笑的温婉,道:“福伯不必费心,平日怎么样,还怎么样,这样才自在。” 福伯还是有些拘谨,搓着衣襟道:“夫人是贵人,更是大家伙儿的恩人,老汉哪能怠慢。” 姚静姝只能先跟着人进了院子,刚踏进院子,院里排着队伍的老兵就齐声道:“见过侯爷,夫人。” 姚静姝哪见过这般阵仗,道:“不必多礼,过年高兴,跟平日一样。” 一满脸沧桑的老兵一瘸一拐站出来,道:“夫人,我是李瘸子,多谢夫人!我如今管着一处织布坊。”说完对姚静姝行了个军礼。 “还有我,多谢夫人,我如今在七星楼,负责传递消息。” “还有我王五,我在青绿阁。” “我在雅漾居......” “我在馆陶轩......” 他们自发站出来,一个个像上报军情一般,郑重其事汇报自己如今的差事,每个人脸上充满希望。 姚静姝耐心听他们一个个报完,才道:“诸位实在不必如此,你们跟随侯爷多年,侯爷把你们记在心上,这是应该的。” 福婶道:“夫人,您就让大伙说吧!要是没有侯爷,咱们大家伙儿,还不知道能不能站在这。” “是啊!” “咱们都记着侯爷和夫人的大恩呢……” 正说着,一圆脸妇人从厨房出来,道:“福婶,饭菜都备好了,快请夫人入席吧!” 说是席面,其实也就是一个大院子,里面放了数十张圆桌,很是简陋,但姚静姝却觉得比吃过的任何席面都隆重。 凤霄扫视一圈,道:“都入席吧!年节里,无需守规矩,没有尊卑贵贱,敞开肚子吃肉喝酒。” “是!” 大伙儿应了一声,陆续坐下,将最上首的位置留下,给凤霄和姚静姝。 姚静姝才坐下,菜肴就依次上桌,跟大户人家不同,满满一大盆饺子,外带五凉五热十道菜,还有同样满满一大盆汤,看着就很扎实。 姚静姝正盯着一桌子菜,碗中被凤霄放了一个饺子,道:“尝尝。” 她应了声,用筷子夹起咬了一口,白菜猪肉馅,葱末的清香和猪肉白菜的鲜香糅杂在一起,香味霸道十足。 “可还合口?” 姚静姝胡乱嚼了几下,将饺子咽下去,道:“好吃!” 凤霄又给姚静姝碗中夹了几个,道:“多吃点,在外面,不必拘着自己。” 姚静姝应了声,埋头苦吃,这里的菜虽说不上精致,但是每一道都有它独特的风味,姚静姝从没有吃的如今日般尽兴。 饭菜吃了一半,突然有人来报,说凤霄的兵打死了人被告到衙门。 凤霄眉心狠狠一跳,他的兵他知道,虽说不是什么精兵强将,但也不是会寻衅滋事的,这事来的蹊跷,人命关天,他得去。 他看着姚静姝道:“你就在这,我回来之前,别离开。” 姚静姝点头:“我省的,夫君快去。” 凤霄应了声,大步往外走,明毅想跟去,被挡了回来:“留下保护好夫人。” 明毅只能耷拉着脑袋应下,待凤霄出门后,姚静姝道:“明毅,偷偷跟着你家主子。” 明毅为难道:“夫人,爷叫我保护你。” “我不出门,就在院子里等你们回来,跟上去,不必现身。” 凤霄没带人手,现在回凤府也不现实,有人跟去,也许用得上。 明毅挣扎片刻,跃上房顶朝庄子外面追了过去。 姚静姝看他背影消失在数不尽的瓦片中,道:“大家不必担忧,万事有侯爷在。” “只是这酒今日是喝不成了,劳烦诸位回各自当差的地方,若有消息,以前往哪送,还往哪送,不必回我。” 众人应下,迅速收拾好东西,从庄子各个角门出去,装作不认识,各自分散开来往京城赶去。 姚静姝回房后,镇定的脸上才显出几分担忧,年节里出了人命,不知能不能善了。 原本打算在庄子上过一夜,但上午刚过,府中就有小厮急匆匆来报:“二奶奶,三太太要生了。” 姚静姝霍然站起,道:“不是还有十来日?怎么今日就要生了?” 那小厮道:“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府中都乱套了,二奶奶快去看看吧!车就在门口。” 姚静姝看那小厮有些面生,问:“你是那个院子当差的?一个人来的?” 小厮低着头道:“回二奶奶的话,我是马厩的小厮,叫来福,前些日子才来的。” 见姚静姝不言语,又道:“老太君房中周嬷嬷是小的姨奶奶,二奶奶院里的姐姐们都在三房帮忙去了,抽不开身,这才叫小的独自前来,若怠慢了二奶奶,小的回去给您请罪。” “带路。” 生孩子是大事,若她因为自己疑心病重拒绝回府,若假的便罢,但若是真的,无论三婶今日平安与否,她往后在凤家,都不会好过! 姚静姝虽还有些疑虑,但也丝毫不敢耽误,跟着人就往门外走。 福婶听到消息来问,姚静姝不方便说,随便扯个理由搪塞过去就上了马车。 福婶也不多问,站在门口目送姚静姝离开,又和福伯二人将庄子里里外外都巡视一遍,确认没有纰漏后,就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打理庄子里各种杂事。 姚静姝自从坐上马车,心慌就从没停止过,甚至愈演愈烈,不对劲,她抚了抚心口,对着马车外道:“来福,停车,我想透口气。” “二奶奶,您就忍忍吧!很快咱们到到了。” 来福说完,又抓起鞭子朝马背上狠狠一抽,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加快速度朝前奔去,连带着马车也剧烈晃动起来。 姚静姝见状,心直直坠入谷底,只能扶着车窗坐稳,顺着缝隙往外看,车窗外高山树丛急速倒退,这不是回府的路。 她环顾一周,瞧见腕间手钏,毫不犹豫一把扯断,将珠子顺着车窗一个个丢出去。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第31章 冤枉 凤霄马不停蹄赶到军政司,里面已经乱作一团,正堂上停着一具白布遮盖的尸首,旁边一群,大抵就是那人的家里人,正哭天抢地要说法。 张煜匆匆赶来,一脸难色道:“侯爷。” 凤霄拧眉,又看了一眼,转身退出屋外,问:“怎么回事?” 张煜道:“死者是铁勇家的邻居,昨儿下值后,兄弟们说喝两杯解乏,本就没敢多喝,散的也早,没想到会出这事。” 凤霄本就没有舒展的眉头皱的更紧,道:“铁勇人呢?” 张煜有些颓丧,回答道:“京兆尹一早就来拿人,百姓围了一圈,没敢拦着。” 凤霄闻言,抬脚就往京兆尹走,张煜追在身后,道:“侯爷,那这几位该如何处理?” 凤霄头也没回道:“打开军政司大门,让他们闹,尽管闹大,别拦着。” 明毅才跟上来,就见凤霄出了军政司大门,知道这事有人故意为难,没有露面,转身几个起跳,朝铁勇家掠去...... 张煜得了命令,停下脚步,叫人把军政司的门全部敞开,将士们得令,该操练操练,该做事做事,原本还嚎哭不止的几人见状,纷纷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做。 张煜看几人神色有变,心中默默为凤霄竖起了大拇指,他家大人,就是牛逼! 凤霄才到京兆尹,京兆尹府尹贾平就从门里迎出来先赔罪:“凤侯爷,您可算是来了,今日拿了您的人实在是迫于无奈,还望侯爷莫要怪罪。” 凤霄淡淡道:“贾大人公事公办,何谈怪罪一说,只是不知人在何处?可否容本侯一见?” 他都还没有踏进京兆尹大门,人就迎了出来,这要说不是掐好的时间,他都不信! 贾平见凤霄不买账,连忙讨好道:“凤侯爷放心,下官虽将人带来,却不敢怠慢分毫,眼下在偏厅,下官这就带您过去。” 说罢就在前面带路,心里叫苦不迭,要是有的选,这差事,他真不想应。 凤霄跟上去,一路对贾平的话未有半分回应,幸而偏厅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铁勇满脸木然站在墙角,捏着拳不说话,见到凤霄,神色才有几分松动。 “侯爷,属下给您添麻烦了。” 他扑通跪在地上,整个人还沉浸在事发后的惶恐懊悔中,邻里邻居的,张二平日待他不错,出了这种事,他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起来,没错就别跪,跪就是认了。” 铁勇愣了愣,立马站起身,挺着脊梁道:“属下没错,属下冤枉!” 凤霄径直坐在椅子上,道:“怎么回事?” 铁勇见他没有让贾平离开的意思,开口道:“昨日跟兄弟们散了之后,属下就一路往家走,临到门口,被隔壁嫂子喊住,说张二哥突发急症,要属下帮忙送去医馆......” 铁勇是糙汉,不善言辞,但还是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贾平闻言,道:“你说张二婆娘喊你帮忙,你进屋后就没了意识,再清醒,张二已经死了?” 贾平人前人后两副面孔,铁勇没想搭理他,见自家侯爷也瞧过来,又道:“是,而后张二嫂子一口咬定我酒后发疯要强了她,失手打死张二,再多的,属下也不清楚。” 凤霄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预感不好,手段如此拙劣,稍稍一查便真相大白,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为诬陷一个无名小卒,不值当。 又或者,对方并没有想将铁勇如何,就为了将自己困住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 不知为何,凤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姚静姝的脸,心里骤然间烦乱不已,想着有明毅在,大抵不会出事,又稍有缓解。 虽极力自我安慰,人却再也坐不住,起身道:“既如此,后续还要劳烦贾大人查明真相,莫要冤枉了旁人。” 贾平舔着笑脸道:“那是自然,下官定当全力以赴,早日还铁大人清白。” “那本侯就不叨扰贾大人了,告辞!” 凤霄心里装了事,半刻不想多呆,铁勇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大步朝外走,下意识迈开脚想跟上去,又被贾平拦住去路:“铁大人,怕是还要委屈您几日。” 铁勇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你也不用装模作样,赶紧送老子回牢房!” 贾平皮笑肉不笑道:“请!” 铁勇也不服输,梗着脖子朝牢房走去,比起战场残酷,这点皮肉伤算得了什么,不给侯爷添乱才是正道。 凤霄刚出京兆尹大门,就跟明毅撞了个正着。 “爷!属下查到有用的东西!” 明毅还没来得及细说,就被凤霄揪住肩膀:“你怎么在这?人呢?” 明毅道:“二奶奶怕您有用的着属下,叫我跟着来,幸好属下跟来,晚一步证据就被毁了!” “她人呢?” 明毅脑子有些转不过弯,道:“您说二奶奶?不是在庄子等您......” 明毅一句话还没说完,凤霄就像一阵风似的纵马离开:“喊人过来!你去处理铁勇的事!” “爷,您去哪?爷?” 明毅眼看着自己的马被骑走,片刻后,才挠着头嘟囔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啊!” 凤霄一路疾驰,到了庄子,福婶却道姚静姝已经离开许久。 “为何离开?谁来接的?” 福婶道:“婆子也不甚清楚,二奶奶只说府上出了急事,并未言明,可是有什么不妥?” “马在门外,牵回去,看好庄子。” 凤霄丢下一句话,打了个响哨,将“青驰”唤来,翻身跃上马背又往凤家赶,半路碰上明成、明福,问:“二奶奶可回府了?” 两人茫然对视,凤霄仅存的一点侥幸也被打破,沉声道:“立刻给明涛传信找人,你们回府带啸虎来,莫要声张。” 明成、明福知晓事情不好,立刻折回,凤霄也掉头又回了庄子,瞧见门口新压的车辙印,一路顺着追过去。 这边来福按照吩咐,将车赶到一处荒废许久的小院,便下车砍断缰绳,对着马车道:“二奶奶,要怪就怪您命不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小的只是拿钱办事,您去了下边,千万别记恨。” 一路上姚静姝无论问什么,他都不吭声,现在好不容易说话了,她不想放弃,拉开车帘,道:“你送我回去,别人给你多少,我十倍给你,我有钱。” 来福道:“二奶奶,您同别人神仙打架,小的实在不敢掺和,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姚静姝不死心,又问:“就算是死,让我做个明白鬼,日后冤有头债有主,也好有地方讨去,你到底受命何人?” 第32章 逃跑 “二奶奶,您就别为难我了,小的真不知道。” 来福跨上马背,犹豫一番,还是狠下心扬起鞭子狠抽马背扬长而去,只留下姚静姝孤零零在车厢中。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姚静姝手撑着车板下来,环顾四周,入眼满是荒凉,破旧小院外,枯黄的杂草长得比人高,没有任何活人的痕迹。 来福将她带来,定然不光是把她孤身留在荒郊野外这般简单,真正的危险,应该很快就会来。 姚静姝想了想,一把将院门推开,扬起的灰尘直钻鼻腔,呛得她连连咳嗽。 姚静姝顾不上理会脸上的尘土,用最快的速度在院中踩来踩去,随后又将所有房门打开,在每个房间都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 这样,就算人找过来,也会以为她进了院子,少不得进去搜寻一番,如此,她便能多些逃跑的时间。 尽管可能顶不上什么用,但对于姚静姝来说,哪怕多半盏茶的时间,也有可能是她活命的机会。 做完这一切,她本就不好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双腿也像灌了铅,控制不住的发软。 “不行,还不能休息!” 姚静姝在大腿上狠掐一把,逼迫自己提起力气,抬脚跨出远门,比对着车辙压出的痕迹,快步往回走。 “老大,就在这边,那人心中说了,破院儿,马车,都在这!” 还没走几步,姚静姝就听有人说话,赶忙缩着身子躲在杂草丛中,随后,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叫骂声。 “他奶奶的!老子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主动送上门的美人儿!谁他娘知道知不是有诈!” 穆天鳌占山为王多年,抢女人这种事自然做过,但送上门的压寨夫人,他还从未碰到过。 “鱼儿!你去看看!” 穆鱼鼻子一吸溜,为难道:“老大,你......你也知道我从小就胆子小,你让穆六去,他胆子大。” 穆天鳌还没说话,穆六不干了,抬脚就踹了穆鱼一脚:“你他娘的,兄弟坑兄弟是吧!” 两人一言不合,立刻扭打在一起,弄出不小的动静,反而给姚静姝提供了逃跑的机会。 她看了眼不远处的背影,放轻动作缓缓往后退去,但下一瞬,穆天鳌就打断两人:“你们俩能不能别给老子丢人现眼?待会人跑了,你们俩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老大别生气,我这就去!” 穆六撒开穆鱼的衣领,先一步进了院子,很快就出声道:“老大!这里有人来过!” 穆天鳌这才邪笑着跨进院子:“小美人!你别急,哥哥这就来疼你!” 姚静姝感觉心脏都要跳出胸口,等人进去,立刻抓住机会,转身拼命往回跑,路边石子硌的脚心生疼也不理会。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里面没有人,在追出来之前,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可毕竟是弱女子,体力有限,没一会她的速度就慢下来,偏偏天上又下起雨,一脚踩下去,鞋都陷进泥泞里,又滑又粘。 即便如此,姚静姝也不敢停下脚步,一步一滑艰难前行。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湿冷交加,她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被被冻住,只有两条腿麻木的往前迈。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姚静姝想找个地方躲雨的时候,恶魔般的声音自身后不远处响起。 “快给老子找!艹他娘的!一个小娘们儿还能让她在爷爷的地盘上跑了,这要传出去,爷往后还怎么混!” 她往后看了一眼,心里几乎绝望,下意识加快速度。 “老大,这好像有脚印!” “给老子追!”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姚静姝心里被慌乱和害怕填满,拼命往前跑,一不留神踩在到成片的青苔,瞬间从山坡上滚落。 “啊!” 姚静姝下意识惊呼一声,快速滑落的身子接连撞上好几棵大树,疼到她几乎昏厥。 在她意识消失的前一瞬,脑海中略过很多面孔,祖母、阿兄、兰心兰芝、最后是凤霄...... 姚静姝用尽最后的力气呢喃出声:“凤君尧,我拼命跑了,你到底在哪?” 穆天鳌顺着声音找来,就见已经滚成泥人的姚静姝一动不动趴在路边,穆鱼结巴道:“老,老大,她不会死了吧?” “闭上你娘的臭嘴!” 穆天鳌一脚踹开他,伸手探了探姚静姝的鼻息:“还有气儿!先带回寨子!” 穆六闻言就要将人扛起,却被穆天鳌拦住:“拿开你的爪子,去喊二丫来!” “大哥,不用了吧!您从前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怎么今儿还顾忌男女大防来了?” “少废话,快去!” 穆天鳌能占山为王,就不是傻子,前几日他收到一封神秘来信,还有三千两银票,上面言明要他糟蹋一个人。 原本穆天鳌以为有人戏耍他,第二日就派人去兑银子,没想到,银票竟是真的! 这人来的蹊跷,身上穿戴虽被泥水盖住了原来的颜色,但那马车瞧着就不是寻常人家用的,京中这种腌臜事并不少,他得留点神,别被人当枪使了! 凤霄刚进山,天上就开始落雨,地上的车辙印随着雨水冲刷,逐渐消失,尽管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路,但马车留下的痕迹还是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消散。 他的眉头几乎拧成一道结,天鳌山是穆天鳌的地盘,那人嗜血成性,姚静姝被绑来这里,心里不知道有多害怕。 想到这,凤霄心中一闷痛,索性下马步行,凭着自己的感觉往前找。 明成明福集结完人手,用最快的速度一路顺着凤霄留下的记号寻来,不用凤霄安排,直接呈扇形散开,摸进林子找人,没多久,就追上孤身一人的凤霄。 虽然人手变多,但一群人没有任何线索,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山上转来转去。 直到天色变暗,雨才缓缓止住,凤霄掏出火折子点燃,微弱的火光映在夜色中,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但在火光中,凤霄却看到路边有东西在闪闪发光。 “这是她的!” 他捡起地上半埋在土里的珠子,心里快要被浇灭的希望重新燃起:“快!找这种珠子!” 第33章 寻到 穆天鳌让人将姚静姝带回山寨后,立刻叫寨子里的大夫来瞧。 “寨主,这女子伤的太重,这......老朽也没有把握能治好。” 穆天鳌啐了一口,懊恼骂道:“他奶奶的!你要是救不活,老子就得背黑锅!” 他插着腰在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咬牙道:“治!治不好就下猛药!死马当成活马医!反正她活不活,老子都脱不了干系。” “是。” 穆生应下,立刻开方,穆天鳌叫来寨子中的女子给姚静姝洗刷干净,又派了两个人在旁边看着。 这边还没安排妥当,那边又有人来报:“寨主!寨主!有人找来了,已经到破院附近,应该是这女人的家里人,怎么办?” 穆天鳌烦躁地吹了吹胡子,道:“怎么办,老子怎么知道怎么办!可有看清来者何人?” 那人回答道:“应当不是官府的,没有穿官服,但是瞧着武功都不差。” “你再去看看!” 穆天鳌吩咐一声,想了想,又站起身道:“算了,老子亲自去!” 说完就拎着大刀出了寨子,站在望楼上上一看,那群人已经进了破院,在到处搜寻着什么。 其中有个人影有几分眼熟,他便多看了两眼,谁知凤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唰的回头看过来,吓的他差点滚下望楼。 “他奶奶的!吓死老子了!” 穆天鳌骂了句,索性也不藏了,下了望楼就大刀阔马朝凤霄那边靠近。 凤霄自从看见穆天鳌,就站在院外等着,穆天鳌这个人,一身匪气,且此人性格张扬,藏不住事,看见有人进了他的地盘,要是不亲自来看看,那才奇怪。 果然,没一会,穆天鳌就踩着两脚泥骂骂咧咧下了山,还没靠近就粗声质问:“你们几个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这里是你穆爷的地盘!” 凤霄神色淡淡,抱拳道:“穆寨主,久仰大名!” 穆天鳌抬了下巴,桀骜道:“穆爷的大名,谁人不知!你知道,也不奇怪!问你呢!你们嘛呢?” 凤霄本就没打算隐瞒,道:“内子失踪,按照线索一路寻来,既然是穆寨主的地盘,不知穆寨主可有消息?” 穆天鳌闻言,脸色变了变,上下打量凤霄,半晌后,才道:“不知阁下是何许人也?” “凤霄。” 穆天鳌愣了愣,凤霄......该不会是那个凤霄吧? 不不不!他一向运气好,不能够那么倒霉! 他紧了紧手中的大刀,气势却比方才弱了几分,道:“你是......哪个凤霄啊?老子怎么没见过?” 明成看不下去,上前一步道:“京城上下,只有一个凤家!” 操!果然他娘的是坑! 穆天鳌暗骂一句,陪着笑脸道:“原来是凤侯爷!是本寨主眼拙,给凤侯爷赔罪了!” 穆天鳌冲着凤霄抱拳,一身的江湖气息,凤霄也没介意,抱拳回礼:“不知方才说的事,穆寨主可有听闻?” 想到姚静姝,穆天鳌心虚咳了几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凤侯爷不如移步穆家寨详谈?” 凤霄听到这话,就知道姚静姝大概率就在穆家寨,就算不在,穆天鳌也一定有他的消息。 没有丝毫犹豫,开口道:“穆寨主请带路。” 明福有些担忧道:“侯爷,他们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人,没有什么道义,我们就这样去......” “放屁!” 穆天鳌耳力好,听到明福的低语,立马不干了,骂道:“老子虽然干的不是什么正经营生,但你去打听打听!京城方圆千里之内,就老子的穆家寨名声还算清正!” “老子劫的,都是该死的缺德玩意儿!老子是替天行道!哪轮得着你说教!” 凤霄看了眼明福,明福立刻对穆天鳌赔礼道:“穆寨主怪罪的是,是明福没有搞清楚状况,给您赔罪!” 明福这般能屈能伸,倒叫穆天鳌的一腔怒火没了去处,只能冷哼道:“看在凤侯爷的面子上,老子不跟你计较!” 凤霄心里着急,淡声道:“不知穆寨主现在可否能带路?” 穆天鳌道:“走!只能带两个人,跟着我,小心别误碰了我的机关。” 他也算是干脆人,没有揪住不放,立刻就带凤霄往寨子走,那个烫手的山芋,还是早点丢出去的好。 不如买个人情给凤霄,以后若寨子里有事,他也不好坐视不管,穆天鳌心里盘算着。 凤霄带着明成、明福进了寨子,到门口,站岗男子要求几人卸下武器,凤霄也配合照做,倒是叫穆天鳌又对他高看几分。 几人进了寨子,穆天鳌也没藏着掖着,当着凤霄的面问道:“那女子如何了?” 穆山摇头道:“并不乐观,她身子本就弱,淋了雨,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只能先用人参先吊着。” 凤霄直勾勾看着穆天鳌,道:“不知穆寨主口中的人,是谁?” 穆天鳌摆手解释,道:“凤侯爷,您千万别激动,您夫人变成这样,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不是,也不是一点关系没有,就是关系不大。” 穆天鳌嘴笨,越解释越乱,说了几句就急得满头大汗。 凤霄听不下去,道:“有话还望直说!” 穆天鳌只好把事情大概都说了一遍,最后将怀中的信纸掏出来递给凤霄:“呐!东西在这!” 凤霄接过看了眼,脸色已经黑的要滴墨,道:“我夫人在哪?” 穆天鳌知道多说无用,便让人带凤霄去。 才一进门,他就瞧见姚静姝瘦弱的身影一动不动躺在炕上,额头、脸上、甚至脖颈间,都是大大小小的淤紫,整个人脸色青灰,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穆天鳌站在门外都感觉到了凤霄身的腾腾煞气,心里又将寄信之人骂了一通,将门推开一条缝,解释道:“我们当时找到人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凤霄转身看着他,一句话没说,但体内杀气却几乎化为实质,穆天鳌感受到危险,下意识转身就跑,还没走两步,就被凤霄一脚踹翻在地。 “我草!老子说了,跟我没关系!” 穆天鳌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和凤霄打在一起:“管你什么侯不侯爷,这锅,老子不背了!” 寨子里的人见两人打起来,立刻要上前帮忙,明成、明福也蠢蠢欲动。 “你们都别动!” 穆天鳌大声喝到:“今儿,老子倒是要看看,让人闻风丧胆的凤侯爷,到底有多厉害!” 说完便主动出招,凤霄心里有气,也没手软。 穆天鳌虽身形魁梧健硕,力大无穷,但动作并不灵活,几个来回下来,就开始被凤霄按着打。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别打了!” 他一边抱着头躲避凤霄的拳头,一边大声求饶,这回算是知道凤霄为何那般干脆就卸了剑,感情人家对上自己,就用不着剑! 两人正打的热火朝天,旁边突然传来稚嫩的声音:“爹爹!” 第34章 去查 凤霄抬起的拳头因为这声“爹爹”迟迟没有落下。 穆天鳌转身看到闺女,立刻卸了身上力道,挤出笑脸轻声道:“妞妞,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爹在跟朋友闹着玩,你走远点,别误伤了你。” 妞妞不干,径直走到穆天鳌身边,蹲下小小的身子,顺手就揪住他的胡子,凶巴巴道:“穆天鳌!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能随便跟别人动手,你什么时候才能长长记性!” 寨子里其他人见状,纷纷见怪不怪转过头,虽然寨主对小姐从小就捧在手掌心里宠,但他们还是没胆子看老大出糗。 穆天鳌被揪的哇哇大叫,告饶道:“姑奶奶,爹错了!爹真的错了!你先撒手,爹爹改!” 妞妞这才松开手,穆天鳌趁机推开凤霄,从地上爬起来,在下巴上薅了一把,掌心赫然躺着几根毛发。 他长叹一口气,对着妞妞道:“妞妞,下次能轻点儿吗?给爹留点面子行不行?” 妞妞哼了一声,转身对着凤霄道:“我爹调皮,你别介意,但我爹把那个姑姑带回来的时候就那样,人不是我爹伤的,你打也打了,两清。” 凤霄看着理直气壮的小丫头,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道:“多谢!但是我夫人也是因为穆寨主才受了惊吓,她眼下伤的这般重,如此,便两清不了!” 他让明福去青绿阁叫人,自己便陪在姚静姝身边寸步不离,她伤的太重,实在不敢贸然挪动,还是让人看看再说吧! 葛神医很快就被明福扛了来,直到进了寨子才放下来,气的他直跳脚,捋着胡子就开骂:“小福子!你小子是要把老头我颠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 凤霄听到动静,推门出来,道:“事出有因,葛老莫怪。” 葛神医这才哼哼唧唧停下来,拎起药箱道:“行了行了,别废话,赶紧的!” 凤霄将人请进屋,站在旁边看着,葛神医摸了摸姚静姝的脉,眉头便再也控制不住皱了起来,这伤的也太重了。 “如何?” “不太好,”葛神医摇摇头,道:“脉象紊乱虚浮,怕是伤及肺腑,要想根除,不是易事。” 凤霄背在身后的拳紧了紧,道:“可能挪动?” 这里条件太差,且人口杂乱,实在不适合养伤。 “倒是可以挪动,小心些便是。” 得了准话,凤霄当即就叫人赶了马车来,车厢里一层又一层铺满了厚厚的被褥,亲自查看之后,才小心翼翼将人抱上马车。 穆天鳌自从凤霄来之后,就躲着不见人,知道人要离开,才出来,言不由衷道:“本寨主还没有好好招待凤侯爷,实在是失礼” 凤霄瞥了他一眼,道:“那本候就携夫人小住几日,正好方便养伤。” 穆天鳌尴尬道:“那,主要是,怕招待不周......” 话没说完,凤霄见将车帘放下,隔着车窗道:“走,稳点。” 明成轻叱一声,马匹缓缓将车厢拉动,往山下走去。 姚静姝睡的不踏实,路上呓语不断,凤霄抱着她,又不敢手太重,只能小心翼翼轻拍她的后背安抚。 大年初一叫她遭了这等罪,自己亏她的,是越来越多。 明成将马车赶的极慢,走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晨才到凤家,凤霄没叫停,直接让人开了侧门,将马车赶去苍梧院。 兰心、兰芝几人早已心急如焚,听到门口有动静,都巴巴跑出来瞧。 兰心上前问道:“明成,车里可是二奶奶?” “是。” 明成应了一声,将车帘打开,凤霄还是昨日的坐姿,将姚静姝轻轻抱下车,就往屋里走:“兰心、兰芝,去铺床,铺厚点。” “是。” 两人应下,小跑着进了卧房。 兰心看道姚静姝的伤心疼的红了眼眶,但看着凤霄的脸色,有些话实在不敢问出口,只含着眼泪又给屋里添了盆炭火。 凤霄把人放在床上的时候,姚静姝惊醒了一次,嘴巴里一会是祖母,一会是阿兄,兰芝见状道:“二爷,我家小姐......二奶奶受惊就会有梦魇,让奴婢来伺候吧!” 凤霄看着姚静姝惨白的脸,起身让开,却也只是站在床边看着,兰芝也不能赶人走,只好硬着头皮唱起幼时的歌谣。 “大月亮,二月亮,阿兄起来月木匠。” “阿娘起来纳鞋底,嫂嫂起来蒸糯米。” “娃娃问道糯米香,敲锣打鼓接姑娘。” “姑娘高,耍剪刀,姑娘矮,耍螃蟹。” “螃蟹上了坡,姑娘还在河里摸。” “螃蟹上了坎,姑娘还在河里喊。” “螃蟹怕进屋,姑娘还在河里哭......” 蹩脚的音调听得凤霄下意识就要皱眉头,但看到姚静姝因为这首歌谣渐渐安静下来,他又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听了。 兰芝又唱了几遍,见姚静姝已经睡熟,便将位置还给凤霄,悄悄退了出去帮着兰心熬药。 凤霄重新坐回去,看着姚静姝额角的伤,手指轻轻附上去碰了碰,嘴里不知不觉哼唱起兰芝刚才唱过的歌谣。 明毅赶回来听闻姚静姝重伤,连气都顾不上喘就跑来,人没到,声音先在院外响起:“爷!爷!二奶奶怎么了?” “你小声点!我家奶奶才睡下呢!” 兰心从小厨房出来,瞪了他一眼,想到姚静姝的伤,心里有些怨怼,冷着脸道:“二爷将我家奶奶带出去,就该毫发无伤带回来才是,这样算怎么回事?一句解释都没有,叫姚家知道了怎么想?” 明毅被拦住,无奈道:“兰心姑奶奶!我也才回来,你问我有什么用?问问爷不就知道了?” 兰心抿着嘴道:“二爷自从回来就拉着张脸,谁敢问!” 明毅看她肩头有根枯草,便伸手拿下来,凑近道:“,你别急,要不我去帮你问问?” “呸!登徒子!我家奶奶醒了我自然会问,不劳你操心!” 兰心懊恼地瞪了他一眼,红着脸走开,明毅茫然的看着她离开,道:“怎么了这是?” “明毅,进来!” 听到凤霄在叫,明毅便顾不上迷茫,快步进屋,站在门口道:“爷,在呢!” “去查,立刻。” 凤霄话一出,明毅就一哆嗦,他家爷越是动怒,话就越少。 看来,有人要倒大霉喽...... 第35章 醒来 姚静姝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睡梦中她被穆天鳌几人一路追到了悬崖边,慌不择路之下失足坠崖,随后在落下的一瞬间猛然惊醒,条件反射攥紧拳头轻呼出声。 “怎么了?” 凤霄握住那突然蜷起的小手,两眼紧紧盯着床上的人。 这几日姚静姝时有梦魇,但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他怕又是一场失望。 好在没过一会,她双目就微颤着睁开,两眼被空洞盒茫然填满,怔愣了许久才缓缓转动眼球环顾四周,在看到凤霄那张脸的时候,眼神逐渐清明。 “侯爷?” 姚静姝挣扎着想坐起身,才刚一动就被痛的轻呼一声,凤霄赶忙将人拦住:“你别动,我来。” 双手轻轻将她按回去,将床边矮凳上的茶杯拿起,试了试水温递到才她嘴边道:“先喝口水润润。” 姚静姝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只能就着凤霄的手抿了一口。 待嗓子不再干痛,又问:“我,是怎么回来的?” “先不说那些,吃点东西。” 不说还好,一提吃,姚静姝就觉得心肝脾胃都空的难受。 凤霄将炭炉上温着的粥端来,坐在床边用靠枕把姚静姝背后垫起,确保她能舒服靠坐着。 他有条不紊的忙着,动作细致熟练,像做了千百回那般自然。 “来。” 姚静姝静静看着他,动了动嘴唇,犹豫片刻后张开嘴巴,将烂粥掺杂着没说出口的话一起咽入腹中。 吃了小半碗,凤霄就停下来,道:“几日水米未进,吃多了不好,待会再吃。” “嗯。” 姚静姝轻声回应,才发现凤霄满脸胡茬,眼窝深陷,满脸疲惫憔悴。 “侯爷怎么弄的这般狼狈?我……怎么回来的?睡了很久?”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凤霄看她眼中全是小心翼翼,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难得温声道:“什么都不要想,一切都过去了,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我......” “咣啷!” 兰芝端着温水进来,看到姚静姝醒来,又惊又喜,手中铜盆脱手而出,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悠悠停在墙边。 她快步跑到床边,又没敢靠太近,红着眼瞧了半天,抽了下鼻子,激动的语无伦次:“小姐!您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奴婢告诉兰心和老夫人去!” 兰芝说完就快步跑出去,地上的铜盆连带着一滩水渍被遗忘在一边。 姚静姝诧异地看着凤霄:“老夫人?” 凤霄道:“祖母知道你受伤,心急如焚,我怕她年纪大了,在姚府也是担心,便将人接了来。” 姚静姝心里却无端紧张起来,祖母能来,她固然高兴,可……凤家最重名声, 她被掳走,又这副模样回来,祖母又这个时候被请过来,怕是…… 她捏了捏还有些痛的手指,不自在道:“侯爷,我,是不是……” 凤霄把她的慌张看在眼里,眼神中多了些怜惜,薄唇微张倾身吻过去,将剩下半句话堵了回去, 嘴唇上微凉的柔软把姚静姝心里的慌乱害怕通通驱逐出境,脑子像炸开似的,一片空白,整个人僵坐在床上,忘了动作。 凤霄怕吓到人,只轻吻一下就离开,道:“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已经做的很好,后面一切有我。” 姚静姝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之后,连脑子都是麻的。 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又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思绪:“姝儿!我的姝儿!” 姚老夫人端庄了一辈子,此时却因为孙女转醒的消息欢喜的昏了头脑,再顾不上形象,被兰心扶着疾步而来。 “姝儿!你再不醒来,祖母都要急死了!” 她还未走到床边,就已经老泪纵横,姚静姝心疼道:“祖母,你别急,走慢些,我没事。” 凤霄起身将位置让给姚老夫人,扶她坐下后便守在旁边。 姚老夫人一屁股坐下去,动作急切又轻缓拉着姚静姝看了又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往后慢慢将养着,总能好起来。” 凤霄道:“祖母放心,霄往后,定不会像以往那般粗心大意,带累夫人受苦。” 孙女一醒,姚老夫人心也就定了,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姑爷这几日辛苦了,不妨先去歇息片刻,老身有些话,想对姝儿说。” 好好的孙女嫁进凤家,这才多久,就遭了这么大的罪,姚老夫人对凤家的不满可想而知。 凤霄知道她气什么,眸色暗了暗,却连脚都没挪,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祖母尽管说,就当霄不在。” 姚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姚静姝软软的一声“祖母”又将她的火气压下去。 她抬手想点一点姚静姝额头,想到她才遭了那么大的罪,只在她眉心虚点一下,怪嗔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良善!把什么豺狼虎豹都当人看!我真是白教你那么多年!” 说罢顿了顿,又道:“此番吃了这么大的亏,也算是给你自己长个记性,依我看,你明日就随我回去,这凤家,不留也罢!” 姚老夫人说完,冷着脸转过身,她自然不是真要带姚静姝回去,但她得拿出该有的态度,给凤家,给凤霄看。 她的孙女,并不是非凤家不可! 祖母这般维护,姚静姝心酸又难过,看着她两鬓斑白,还要为了自己这般劳心,难得没替凤霄说话。 不曾想凤霄非但不恼火,反而扑通一声,笔直跪下:“祖母,是霄的错,久待沙场,便忘了京城宅门中人的龌龊,霄保证,定会给夫人,给姚家一个交代。” 姚静姝被凤霄吓的瞪圆了双眼,兰心兰芝惊的捂着嘴对视一眼,随后识趣的悄悄退下。 “姑爷方才在做什么?” “下跪了?” “是吧?你也看见了吧?” “嘘!这是主子们的事,别多嘴......” 凤霄这一跪,姚老夫人的气便消了大半,他对姝儿如何,这几日她也看在眼里。 且不说别的,就这样衣不解带候在床边几个日夜,放眼天下,就没几个男子能做到如此。 看他一脸倦容,愧疚也不似作假,姚老夫人便又有些心疼,道:“罢了罢了!你既这样说,那老身且再信你一回,以观后效,若我姝儿往后再受什么委屈,我就是拼着得罪凤家,也要将人带走!” “多谢祖母宽宏大量,若有那一日,霄亲自负荆请罪,任您处置!” “霄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姚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将凤霄拉起,门外就冲进来一个人影,直直朝这边过来。 “你简直混账!” 第36章 下场 凤老太君进来就看到堂堂镇北侯跪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着声音道:“凤家男儿,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你在跪谁?” 凤霄淡淡道:“姚家祖母在凤霄心中,如祖母一般,我跪得祖母,自然也跪得她。” “这如何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祖母又在这里理论的功夫,不如将人拿了来,给姚家一个交代。” “你胡说什么!”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姚老夫人道:“老姐姐,不妨让侯爷起身说话,这样叫人看见,总归不好。” 凤老太君虽对凤霄做的事情不满,但总归不好真的同亲家说什么,剜了眼孙子,道:“起来!” 凤霄坦然站起身,慢条斯理顺着衣袍上的褶皱。 就在凤老太君觉得这件事可以揭过的时候,又听见他的声音道:“明毅应该快回来了,祖母一向公正严明,事情查清后,还望祖母能给我们夫妻二人一个说法。” “你这是何意?” 凤老太君看向他的眼神中写满了不解,为什么凤家最懂权衡利弊的一个人,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略微思索,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道:“霄儿,一笔写不出两个凤字,你也下跪赔罪了,一家人,何苦闹到这一步?” “家丑不可外扬,在这样关键的时候,不管凤家出了什么丑事,都有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局面,你,当真不考虑你姐姐的处境?” 凤老太君这番话看似是对着凤霄说的,但目光却有意无意在姚静姝身上扫过,叫人想忽略都不行。 姚静姝暗暗叹了口气,老太君话里的意思那样明白,在装傻,是不能了,她纠结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侯爷,祖母说的有道理,若是......” “若是姐姐知晓,定会同我站在一处!” 凤霄笃定道:“祖母说的对,一笔写不出两个凤,若上下一心,自然不必说,可如今,真是这般吗?” “那人今日敢为了一己私利动侯夫人,你怎知,日后不会为了子女出卖凤家?若真到那一步,莫说姐姐,就是凤家满门,都有可能顷刻覆灭,彼时,祖母不知会不会后悔今日的仁慈?” “况且,凤霄今日跪的是自己为人夫的失职,不是为了给谁赔罪!” 有些痛,不在自己身上,永远无法切身体会到当中痛处,既如此,那便将那些丑恶统统摆在面前,老太君把持凤家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果然,凤老太君听完后,看了眼姚静姝露在外面的伤处,一想到这些将来有可能会出现在凤家子孙身上,就忍不住的揪心。 良久后,她站起身,朝姚老夫人郑重一礼,道:“人一老,心就容易犯糊涂,还望亲家老夫人莫怪,这件事,凤家定会给霄儿媳妇一个交代!” 姚老夫人不满她的态度,故而一直沉着脸,此时听她还不算糊涂到无可救药,淡淡应了声:“凤老太君向来重承诺,老身自然放心。” 凤老太君见她反应平淡,凤霄两口子也对自己不似从前那般,心里暗骂一句“臭小子”,便找了个理由回了自己院子。 明毅办事效率一向不低,当天下晌,就将查到的信息整理出来,一式两份,一份送来苍梧院,另一份,送去了凤老太君的暮春堂。 薄薄几张纸,写满了李氏近日的所作所为,凤老太君原以为李氏也就那点女人家的小伎俩,却不曾想,这件事里竟还牵扯出宫里的人! 李氏,留不得了! 凤老太君当时就将凤霄和凤云卓唤去,又打发人去找凤枢。 不久后,凤枢沉着张脸拉着李韵娘进了暮春堂。 “你放开我!拉我做什么!” 李韵娘用力甩开凤枢的手,顾不上被弄乱的发髻,就扑通跪在地上嚎哭:“母亲!您得给儿媳做主啊!凤枢他宠妾灭妻,他要休了我,他不是人!” “住口!” 凤枢上去就朝着她一脚:“贱人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的很!”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李韵娘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哭的歇斯底里:“凤枢,我嫁给你近二十年,不敢说做到尽善尽美,可也是全心全意!为你生儿育女,为你筹谋周旋,你凭什么这般待我!” “我呸!” “你还有脸提这件事?” 凤枢最不愿别人提起的,就是靠着岳丈家的关系谋了自以为是肥差的这件事,若不是这件事,他也不至于这把年纪还是个闲职。 “当年若不是你爹把那个芝麻大的职位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我能去吗!我本该进户部的!现在呢!只能整天混日子!” 他指着李氏,眼底满是憎恶:“都怪你!是你毁了我!” 李氏像是被凤枢的话惊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春寒追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赶忙上前扶住人:“夫人,您没事吧?” 又壮着胆子朝凤枢道:“二老爷,一夜夫妻百日恩,二太太是您的发妻,可不能叫人寒了心去啊!” 凤枢冷笑:“你倒是忠心,那便同这蠢妇一同赶出凤府!” 春寒闭了嘴,跪在地上不敢再出声。 凤枢自以为占了理,朝着凤老太君道:“母亲!这样的人,怎么配当凤家的媳妇!我要休了她!” “够了!” 凤老太君厉声道:“今日喊你过来,不是来给你断官司的!” 她眼中带着锋芒直直戳向李韵娘:“李氏!你几次三番在背后搞小动作,我都顾及几个孩子的脸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非但不知悔改,如今竟勾结旁人绑架霄儿媳妇,你可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 李氏似乎被凤老夫人的话拉回了神,忽的轻笑出口:“呵!呵呵!哈哈哈哈……” 她坐在地上狂笑,直到眼泪都笑出来才罢休,气息有些不稳道:“没想到,没想到啊!我李韵娘自诩聪明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癫狂:“老虔婆!是我!是我又怎么样!” “有本事你把我送了官去!看到时候,丢人的是谁!” 第37章 交代 凤老夫人年轻时也曾在世家中周旋多年,自然不会被她这种跳梁小丑的做法威胁到。 眉眼冷冷看着她,道:“李氏!你如此这般,便是半分也不顾及霁儿和芜儿吗?” “你就没想过,这样的丑事若闹得京城人尽皆知,霁儿和芜儿的亲事,会面临何种局面?” 涉及子女,李韵娘内心瞬间一慌,但还是强装镇定道:“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和孩子们无关,再说,你是凤家老太君,岂会眼睁睁看着亲孙子没有好出路?” 凤云卓被李韵娘的说法气笑,道:“二嫂,用不用我提醒你,凤家最不缺的,便是子孙?” “二房除去霁儿、芜儿,还有菁儿、庭儿,三房更不用说,小五都快生了,再不济,还有言哥儿,霄儿两口子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你凭什么就认定,母亲会为了你的儿女奔走劳累?” 凤霄在这种场面从不发言,但现下明显被凤云卓的话取悦到,难得开尊口:“那把匕首是你的了。” 那匕首是之前胡杨林一战中最好的战利品,凤云卓惦记了很久,凤霄都没有松口,现在却大方起来了。 凤云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以至于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下,差点没笑出声。 李氏这才开始害怕,今日过后,她便算是不中用了,就算往好了想,都得是送去家庙或者庄子了此残生。 但不管是凤霁高娶,或是凤芜高嫁,那她就还有机会翻身! 想到此处,她连忙跪爬道凤老太君脚下,抓住凤老太君衣角卑微乞求:“母亲,老太君,儿媳错了,儿媳鬼迷心窍,猪油蒙心,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看在霁儿和芜儿不知情的份上,莫与他们计较。” “计较不计较,不是我说了算,端看你如何选择。” 凤老太君丢下一句话,便挣开李韵娘的手坐回椅子上。 李韵娘心思回转,迫不及待开口:“说说说!我都说,半月之前,有一回上街遇到个人......” 李韵娘倒豆子般将这段时日的经历全盘托出,再没有丝毫隐藏。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竟还牵扯到姚家人...... 说起来,此前凤霄两口子进宫谢恩一事,就已将萧妃娘娘得罪死,萧妃娘娘不好过,姚静妍自然也不会好过,三番五次被唤进宫听教训。 再加上回门那日,姚静姝和凤霄谁也没给姚家人面子,可以说连表面和睦都维持不住,姚静妍便记恨上了自己的嫡亲妹妹。 后来不知从哪听说姚静姝和凤家二太太的事,便生了坏心,急忙进宫将这件事说与箫妃娘娘,有机会弄死姚静姝,萧妃娘娘自然不会放过。 但她也不傻,若这般贸然把人弄死,到时候凤、姚两家来要人,她拿什么给? 但若是将人清白毁了,一来,可以让姚静姝生不如死,再来,凤家和姚家顾及颜面,也不会明目张胆来滋事。 一举两得! 她这样想,便这般做了,待有机会,就连同姚静妍、李韵娘里应外合,将姚静姝掳了去。 凤霄听完李韵娘的供词,拳头攥的咯吧响,萧妃就算了,姚静妍是谁? 她的亲姐姐! 姚父姚母本就偏袒长女,不敢想象,在那样的环境里,她活的有多艰难! 凤霄心里堵了棉花一般难受,心疼、愧疚,夹杂着几分不明不白的情愫,溢满整个胸腔,那是他的妻,他该护着她一生无虞。 李韵娘说完后,双眼猩红看着凤老太君:“老太君,该说的我都说了,您可得说话算话!” 凤云卓轻哼一声,道:“好在霁儿、芜儿尚未被你带偏,他们的事,自由母亲计较,二哥,你先带她回去,等事情了了结,再由母亲定夺。” 凤枢被亲妹妹使唤,心里不爽,打又打不过,只能呼哧呼哧亲自扯着李氏回了院子。 凤枢走后,几人沉默良久,凤老太君叹气,道:“霄儿,依你看,这件事,该如何?” “祖母的意思呢?” 凤老太君斟酌着开口:“这件事牵扯甚广,萧家有没有参与尚不好说,现在又牵扯出姚家,不如......从长计议?” 几个皇子接二连三成才,虽说太子之位目前还算稳固,但皇上态度一直不温不火,往后有没有变故,谁也说不准。 凤霄神色淡淡,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道:“祖母,李氏就交由您处置,剩下的,便不劳您费心。” 姚静姝是他的人,他自会替她讨回公道。 凤霄说完,便回了书房,凤老太君看了眼凤云卓,眼神困惑道:“卓儿,你说,霄儿是不是变了?” 凤云卓还惦记着匕首的事,漫不经心道:“他自小就是这样,睚眦必报,母亲就别管了,我还有事,您歇着吧!” 说完跟着凤霄的背影屁颠屁颠跑了,凤老太君对着崔嬷嬷感慨:“霄儿如今,当真可以撑得起凤家了。” 崔嬷嬷道:“这是好事,老太君为凤家操劳一辈子,如今安享晚年,也是一种福气,就是我那远房侄儿,终究是给老夫人添麻烦了,也不知如何从乡下找来的。” “罢了,随他们去吧!我不管了!去告诉卓儿,送我去上香祈福。” 李韵娘回了院子就立刻被关了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她在屋里叫骂许久,都没人理会。 一个下午过去,流云阁上下都知道,二太太已彻底失势,从前听她使唤的下人恨不得躲远些,哪里顾得上她的死活。 待天色暗下来,一个不起眼的身影流云阁悄悄溜出,避开来往的人,往另一个院落疾步而去,约摸两柱香功夫后,又回到流云阁。 见到门口只剩两个人,松了口气,拎着食盒上前:“开门!” 守门人看见来人,客气道:“春寒姑娘,不是小的们不让您进去,二老爷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出,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混账!” 春寒喝道:“二老爷是说了不让任何人进出,但二老爷可没说不给二太太吃喝,饿坏了人,你们担得起吗?” 府卫相视一眼,只好让开:“那你可快点出来,要是二老爷怪罪起来......” “怪罪下来我替你们担着!” 春寒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扔过去:“拿去喝酒,润润你们这些狗肠子!” 得了银子,府卫也顾不得春寒说话跋扈,嬉笑着躲在一旁分银子去了。 “二太太,您在吗?奴婢来看您了。” 春寒摸着黑进了屋,悄声问了句。 “春寒!” 李韵娘听到声音着急过来,反而被凳子绊倒,整个人摔在地上痛的半晌不得起身。 “春寒姑娘,没事吧?” 第38章 事发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这么黑的天,也不知道掌灯,二太太平日里白疼你们一场!” 春寒冲着门外叫骂:“躲远些!别脏了二太太的眼!我要服侍二太太用膳了!” 门口府卫相视一眼,拿银子的那个面露鄙夷,低声“嘁”了下,道:“小的知道了,这就躲远些。” 李氏心里直发苦,颓丧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讲究这些面子活了!” 春寒摸黑找到蜡烛点了灯,在自己腰间狠狠掐了一把,转身就是眼泪盈盈的模样,道:“二太太待春寒不薄,奴婢替您不值!” 李氏看着她,有些动容,忍不住托付:“难为你还有些良心,霁儿较为稳重,不必担忧,等我走了,你多照看着些芜儿。” 春寒抽泣道:“二太太,您还是用些晚膳吧!二老爷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奴婢好容易才来,不敢多待。” 提到凤枢,李韵娘恨不得啖肉饮血才能解了心头恨意,牙根咬的咯吱作响:“凤枢!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春寒听她这般说,眼神微微一变,机会来了! 她抹了把眼泪:“二太太还说呢!何止是二老爷,三太太、四姑奶奶、大奶奶、府里所有人都在关心苍梧院的人,补品一茬接一茬往里送,又有谁关心咱们!” 李氏冷笑一声:“三弟妹一向清高,怎么也学会趋炎附势了!” “就是说!当初二太太当家时,可没少照顾他们三房,如今看太太失势,便想着法儿攀高枝,也不怕掉下来摔个好歹。” 李氏被春寒这么一激,对凤家的怨怼陡然暴增,恶狠狠道:“来日方长,总有一日,我李韵娘定将凤家人对我的伤害加倍奉还!谁也别想脱了干系!” “太太,怕是没机会了。” 春寒哭的愈发伤心:“奴婢偷偷听二老爷和姜姨娘说,要寻个机会处理了太太,奴婢心里实在害怕的紧。” 说着,就慌忙将身上的衣服往下脱:“太太,你我主仆一场,春寒不能再为太太做什么,您快穿了我的衣裳,逃命去吧!” “你说什么!” 李氏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看着春寒:“凤枢,凤枢他要我死?” 春寒引起话茬,现在却一副难为的样子,道:“太太,您就别问了,门口府卫已被我支开,您就快些走吧!” 李氏恨极,凤枢啊凤枢!你既这般待我,那便别怪我心狠! 还有俞青禾、姚静姝、老虔婆! 该死!你们统统该死! 下定决心,她便不再犹豫,换上春寒的衣裳,趁着夜色踏出房门。 丝毫没有注意到春寒眼底的得逞:“二太太,要怪就怪自己蠢。” 门口府卫已经喝的五迷三道,见有人出来,还以为是春寒,不做他想,继续划拳。 李氏一路摸到厨房,偷了一大桶酒,一罐油,想了想又将菜刀揣进怀里,便一路往俞青禾的院子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今夜凤府守卫格外松散。 本该当值的下人,此时正三五成群同交好的聚在一起吃酒,好不快活。 一人道:“好容易老太太和姑奶奶都不在,咱们好好松快松快!” 有人附和:“说起来,还是大奶奶慈善,隔三差五还想起我们这些下人。” “就是说,二奶奶管家厉害归厉害,终究脸硬了些。” “不说了,喝酒、喝酒......” 这边俞青禾用完晚膳,凤林便扶着人在院子里散步。 “夫人可累了?” 俞青禾摇头,眼神恬静温和,道:“不累,这么一会,哪就累着人了,再说,我们都已经两双儿女,又不是头胎,不必如此小心。” 凤林不赞同的摇摇头:“那哪能一样,生产本就凶险万分,你如今年岁不小,哪能叫我不担心?” 说完扶着俞青禾坐下,伸手抚上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满脸慈爱道:“这个孩子虽来的不合时宜,但好在没有太过折腾人,生完这胎,以后不生了。” 俞青禾一脸幸福点头道:“都听老爷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身影。 待月上枝头,凤林扶着俞青禾要进屋,俞青禾突然皱着眉道:“什么味道?” 凤林皱着鼻子嗅了嗅:“有吗?我怎么没闻到?” 俞青禾摇摇头:“许是上午吃的油腻了些,无碍,我们回去吧!” 凤林扶着人往回走:“等会回去,给你泡碗梅子水,最是解腻。” 俞青禾应了声,扶着腰慢慢走,脚步离地上那一滩油渍越来越近...... 苍梧院。 晚膳后,凤霄便将白日里的事说与姚静姝听。 “箫妃娘娘?” 姚静姝心惊,她和箫妃娘娘统共就见过那一回,何至于招来这么大的祸事? 凤霄神色晦暗,道:“不管是谁,你只管打回去,不必考虑别的。” “谁都可以?那可是宫妃。” “你只管去做。” 姚静姝心里一软,摇摇头:“不妥,这笔账我记下了,但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凤霄正犹豫要不要将姚静妍参与的事说出来,就听到门外三房的丫头哭喊着求救:“二爷,二奶奶!我家太太摔了一跤,难产了!求二爷快去看看!” 姚静姝瞬间坐直身子,顾不上伤口处的疼痛:“进来说话!怎么回事?” 桃枝跌跌撞撞跑进来:“不知谁把油倒了一地,我家太太不小心跌了一跤,早产了,现在肚子疼的厉害。” 凤霄快速拿了软垫给姚静姝靠着,便大步往外走:“让产婆先看着,我去找张院判来!” 桃枝听了凤霄的话,像是找着了主心骨,转身就往回跑,姚静姝担心那边的情况,奈何身上有伤,只能坐在床上干着急。 想了想,将兰心喊来:“我记得我嫁妆里有一颗五百年人参,你快送去,也许用得上。” 兰心立刻拿了钥匙出去,兰芝守在姚静姝身旁,小脸发白:“奶奶,三太太那么好的人,怎么会遭此横祸?” 姚静姝觉得心里不安,道:“三婶婶吉人自有天相,会好的,你再去探探消息。” 兰芝有些犹豫:“可是奴婢走了,您身边不是没人了?” “不碍事,我这会不渴不饿,也不内急,你快去。” “哎!奴婢这就去。” 兰芝拿了本书过来:“奶奶便自己解解闷,奴婢很快回来。” 说着人已经跑着出了屋,姚静姝无奈摇摇头,这种时候,她哪里看得进去书? 兰芝走后没多久,姚静姝便觉得不对,晚膳时,她和凤霄谁也没有饮酒,但此时屋中却不断飘来酒香...... 第39章 人祸 苍梧院的下人向来规矩,不会在当值时饮酒,就算有人偷懒,也不会挑在这种时候。 好在兰芝很快就回来,姚静姝关心俞青禾的情况,便将那件事暂时放下。 “怎么样?” “不太好,我只远远看了一眼,太医还没到,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 兰芝说完,便不再出声,静静坐在姚静姝床边低头拨弄手指,显然是吓坏了。 姚静姝拍了拍她的手:“别怕,会没事的。” 兰芝重重点头:“嗯!小姐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兰芝还想说什么,却先闻到一股味道,疑惑着转过头:“哪来的烟?” 姚静姝联想到之前的酒味,心猛然一跳:“快去喊人!怕是走水了!” 话音才落,四处便浓烟四起,酒本就是易燃之物,更不用说眼下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 “来人啊!快来人!走水了,救火啊!” 兰芝跑去院子里大声呼喊了几声,又迅速折回:“小姐!我背你。” 这会不是矫情的时候,姚静姝没犹豫,撑着身子爬上兰芝的背,兰芝将人稳在背后,便咬牙想站起来,但试了几回都没有成功。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窗户,很快就会烧进来,苍梧院位置偏,凤霄又喜静,故而除了近身伺候的,其他下人都住在别处,兰芝喊得那几声随着寒风沉入夜色中,这会并没有人过来。 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走不了。 姚静姝松开手从她背上滑下来:“兰芝,桌上水壶给我,去喊人!” “小姐!” 兰芝恨自己力气小,关键时刻帮不了主子。 “快去!不然我们谁也走不了!你速度快点,还来得及!” “好!” 兰芝慌乱的点点头,将水壶拿给姚静姝,撑着发颤的双腿跑去求救,姚静姝则迅速将壶中水一股脑倒在身上。 壶中水不多,聊胜于无,但此时暂无他法,只能先将就。 她试着动了动双腿,钻心的疼瞬间蔓延开来,痛的额头冷汗涔涔。 她回头看了眼,床边书案已经被火舌吞没,再近些,便要往这边来了。 “要活着!要活着!” 姚静姝呢喃两句,便抱着头从床榻上滚落,本就没养好的伤处又撞到脚凳,旧伤添新伤,浑身骨头散架般的疼,也没有将她心中活下去的念头打灭。 伤了腿就用胳膊撑着身子往前挪,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怒气,气自己太弱,气别人太狠。 就是这股怒气,支撑着姚静姝,死死咬着牙根一寸又一寸往门口挪动。 但尽管如此,她的速度终归比不上火势迅猛,眼看火舌离自己的脚越来越近,姚静姝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脚部传来火辣辣的疼。 她骂出这辈子第一句脏话,绝望的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屋中温度越来越灼热,就在姚静姝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身子突然腾空,被人抱起冲出屋外。 “你没事吧?可有哪里疼?” 再睁眼,就看到凤霄那张带着浓浓担忧的脸。 姚静姝有点不敢相信,他不是去请张院判了吗? “凤霄?” “嗯。” “你怎么才来?” 姚静姝说完这句,一头扎进凤霄颈窝,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掉:“我以为我活不成了。” 凤霄紧紧抱着她,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天知道他方才看到姚静姝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心里有多害怕。 “小姐,我们来了。” 兰芝带着人赶来,见姚静姝已经被带出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快,打水救火!” 顾不上喘气,兰芝就招呼大家灭火,拿盆端,拿桶拎,一个也没闲着。 “这里太乱,我先送你去祖母那里。” 姚老夫人本就浅眠,听到凤府今晚格外吵闹,担心姚静姝,便想着过去瞧瞧。 谁曾想,一出门,就瞧见她被凤霄抱着往这边来。 赶忙迎上来:“怎的了?弄成这般狼狈模样?府中可是出事了?” “来不及解释,人先交给祖母,劳烦祖母帮忙照看。” 凤霄丢下一句话,就又离开,俞青禾那边情况凶险,苍梧院又突然失火。 说这不是人祸,他不信。 姚老夫人看姚静姝接二连三的遭罪,顾不上责怪,唤了人来清洗干净,伤处又重新上了药。 “你们都下去吧!” 待下人都离开。姚老夫人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三婶意外滑倒早产,苍梧院被人放了火。” “什么?” 姚老夫人惊的站起身:“侯府戒备一向森严,为何会出这么大的岔子?” 姚静姝摇头道:“圣心难测,朝局不稳,侯爷回京便将兵权都交了出去,府中私兵也不宜过多,祖母屋寺庙又带走一部分,这才酿成今日祸事。” 姚静姝说的笼统,姚老夫人也没多问,只叫人送来安神汤。 她身子本就虚弱不堪,喝完安神汤,便沉睡过去。 姚老夫人看着孙女,叹了口气,叫赵嬷嬷连夜回姚府一趟。 赵嬷嬷心知事态紧急,得了吩咐就急急动身。 这边俞青禾情况愈发凶险,几个稳婆在床前围成一圈,只见汩汩鲜血往外冒,胎头却迟迟下不来。 李婆子见情况不妙,抹着汗出了屋:“三老爷,胎头一直不下,照这样下去,三太太怕是撑不了多久!” 凤林六神无主,哀求道:“李大娘,您是京城最好的稳婆,想想办法,凤林记您的大恩!” 张院判带着徒弟刚熬好参汤,见李婆子道:“拿去给产妇喝了,再将人参切片含在口中,先吊着气,容老夫再想想办法。” “是是,我这就去。” 李婆子端了参汤进去,凤林问张院判:“可是需要什么名贵药材?只管提,不必考虑别的。” 张院判摇头:“不是药材的事。” 说完看向凤林:“凤三老爷,尊夫人年岁大了,本不适合生子,眼下摔倒又受了惊吓,若……” 凤林道:“张院判只管说,只要能救青禾,凤林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张院判道:“那老夫就直说了,传闻医仙诸葛老先生曾留下过一味回春丹,不论多危急凶险,皆可保产妇母子平安,若半个时辰之内能寻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凤林双眼倏然亮起:“何处可寻?” 张院判道:“不知,回春丹药方早已失传,丹药更是万金难求,就算真有世家收藏,也不会公之于众。” “若没有回春丹,可还有其他法子?” 第40章 平安 凤林听到声音,抬眼见凤霄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回过头又问张院判:“若没有回春丹,那青禾她……” 张院判道:“眼下,只有给尊夫人开一剂下胎的方子,让胎位下滑,借人参吊着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能保母子平安?” 张院判摇头叹了声:“药极为霸道伤身,稍有不慎,便会一尸两命,没法子的法子,就算一切顺利,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保下大人……” “保大人!一定要保大人!” 凤林虽也心疼孩子,但若没有爱妻,要孩子又有什么用? “那老夫便先去开方。” 张张院判走后,凤林就像泄了气一般,瘫在地上,凤霄来不及说什么,明毅就从房顶飞跃而下,对着他耳边低语几句。 凤霄听后,双眸霎时翻涌起腾腾戾气,又见凤林那般模样,也没心思与他说,随明毅离开,偌大的院子一时间只剩下凤林一人孤零零等着。 凤霬带着弟妹远远站在院门口,酷似俞青禾的嘴角此时紧紧抿在一起。 “大哥,母亲是不是不好了?”九岁的凤蓉带着哭腔问了一声。 “别胡说!母亲不会有事,弟弟妹妹也不会有事!” 凤苓第一次凶疼了九年的妹妹,眼睛直直盯着产房门。 凤蓉被姐姐吓了一跳,又不敢哭,撇着小嘴,眼泪汪汪低头啜泣,凤云将人抱起:“蓉儿乖,阿兄先带你去睡觉,等明天睡醒,就能见到母亲了。” 凤蓉九岁,已多少知晓些人事,知道事情不是兄长说的那般轻松,但还是点头道:“好,蓉儿听话。” 凤苓见她懂事,心里更酸,上前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道:“阿姐不是有意凶你,你莫难过,改日阿姐带你去买京城最好吃的桂花糕。” 凤蓉小脑袋靠在凤云肩头,蔫蔫的应了一声。 凤苓又对着凤云道:“二哥,你去吧!我和大哥在这看着。” 凤云应了声,又朝里面深深看了一眼,才抱着凤蓉离开。 张院判很快将药熬好端来:“凤三老爷,这药......” 凤林怔忪了一瞬,才艰难开口:“送进去。” “是。” 张院判唤李大娘出来,叫她把药端去给俞青禾服用,李大娘端了药就要进去,眼看就到房门口,突然被人喊住。 “等等!” 赵嬷嬷怀里抱着个盒子跑的气喘吁吁:“阿弥陀佛!紧赶慢赶,总算来得及。” 她朝凤林行礼:“凤三老爷,我家老夫人曾机缘巧合得了一颗回春丹,知晓尊夫人或许用的上,特命奴婢拿来,若能救下大小两条命,也算是件功德。” 凤林激动的整个人都颤抖不已,当即朝姚老夫人住的院子跪下磕头:“姚老夫人恩,凤林定结草衔环以报!” “三老爷快起来,夫人还在里面等着呢!” “好好好!“ 凤林踉跄着起身:“李大娘,快,快拿去给夫人服下!” 张院判自从赵嬷嬷进来,眼睛便直直盯着她手中的盒子,眸色中溢满狂热。 此时厚着脸皮道:凤三老爷,张某有个不情之请,这回春丹,能否给老夫削下十之一二?若能分辨出里面的药材,仿作出来,也算是天下妇人的福音。” “这......” 凤林看向赵嬷嬷,后者淡然笑道:“既赠予凤三老爷,便由您做主。” “好!” 凤林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将盒子递给张院判:“若院判大人真能做出这般神药,也算是为内子和小儿积福。” 张院判拱手一礼:“姚老夫人大义,凤三老爷大义!” 张院判当即拿出一把匕首,用烈酒浇过之后,轻轻在药丸上切下一小片,仔细包好。 “好了,快拿去,给产妇服下,三太太能不能顺利生产,全看它的了。” 中医学问博大精深,俞青禾服药不久,腹部便不再拧着疼,出血量肉眼可见的减少,人也精神了些许。 几个稳婆皆是一脸喜色:“神药,真是神药,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啊!” 桃枝躲在床边,忍不住道:“保佑三太太的人是姚老夫人,才不是老天爷。” 几个产婆讪讪笑道:“是是,俺们嘴笨,姑娘别介意。” 李大娘沾了沾俞青禾额头的汗珠,又往她嘴里放了片人参:“三太太,稍作歇息保存体力,待会才好生。” 俞青禾微微点头:“好。” 不多一会,她小腹处就开始坠胀,且越来越胀痛难忍。 李大娘往她双腿间看了眼,满脸喜色道:“哎呀!太好了,胎头下来了!” “太太,就照着从前的感觉,深吸一口气,慢慢用力,对对,就是这般……” 姚静姝醒来的时候,刚赶上赵嬷嬷回来。 姚老夫人问:“怎么样?可生了?” 赵嬷嬷笑着不住点头:“母子平安,母子平安!是个小子,虽然有点小,但瞧着精神头不错。”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姚老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对着姚静姝道:“孩子见风长,愁生不愁养,只要平安生下,往后仔细照看,不愁长不大。” 姚老夫人提起孩子时眼眸里满是慈爱,姚静姝道:“祖母菩萨心肠,姝儿自愧不如。” “你这妮子!哪来的胆子调笑祖母!” 姚老夫人骂了一句,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继续道:“那丹药,能救人才有价值,否则,就算世上仅剩一颗,也毫无用处,今日也算和那孩子有缘。” 凤霄刚跨进门,就听到这句话,道:“祖母心中有大义,凤霄佩服!” 姚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大义不大义都与你没干系,我姝儿跟着你接二连三的受伤,看来,你们当真不适合做夫妻!” 第41章 威逼 “是凤霄疏忽,祖母教训的是。” 凤霄这般这般认错的态度倒叫姚老夫人不好再说什么,便开口转移了话题:“行了,你们两口子说说话吧!我这把老骨头可折腾不动了。” 说着站起身,由赵嬷嬷扶着回了客房。 姚老夫人一走,两人便沉静了下来,一时间屋里只有两人轻缓的呼吸声。 想到之前的亲近,姚静姝有些尴尬,凤霄却不觉得,自然而然坐在床边:“几次三番叫你受苦,对不住。” 凤霄有些懊恼,在战场待久了,便忘记了京城中的尔虞我诈,阴私龌龊。 “怎么回事?” “春寒送晚膳被砸晕,李氏换了春寒的衣裳出来,在三婶院里泼了油,致其早产,又来苍梧院放火。” 姚静姝有些疑惑,道:“就算侯府防卫不如从前,但凭她一个人,我不信她能独自做这般多。” 的确,一切都太过巧合。 凤府御下极严,今日附府中下人却有七成醉了酒,巧合的像有人故意安排,或者说,有人暗中相助。 凤霄道:“事情的确凑巧,祖母后晌审完李氏,就由姑姑护送着去普慧寺祈福,带走了一批府卫,谁也没想到,李氏会这般破釜沉舟。” 姚静姝想了想,没有头绪,问:“李氏在哪里找到的?” “大嫂院里,三婶和你接连出事,李氏失踪,我便让明毅带人覆辙在府中各处,没多久,她就悄悄摸到大嫂院里,怀里还揣着把菜刀。” 姚静姝闻言,蹙眉道:“侯爷,您有没有觉得,李氏今日实在反常?” 那样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如今却拼着鱼死网破来的,这其中,定然发生过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凤霄回想李氏被捉住后视死如归的模样,确实反常,道:“待明日审了春寒,便知晓了。” “春寒现在何处?” “柴房。” “柴房?是否松散了些?” “若不松散,幕后之人怎敢露面?” 姚静姝很快明了,便不再多问。 凤霄为姚静姝掖了掖被脚:“好了,别想了,睡吧!” 安顿好姚静姝,他自己和衣躺在不远处的罗汉床上,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一夜过去,凤霄想象中的幕后之人前来索命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一切平静的有些诡异。 第二日一早,凤霄就提审了春寒,可审来审去,春寒都只有一句话。 “奴婢一进屋就被三太太砸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若侯爷不信,尽管将奴婢处置了,发卖或者处死,全凭侯爷高兴。” 凤霄不怕嘴硬的,就怕这种滚刀肉,只能先将人关起来,又审李氏。 李氏鼻青脸肿被带上来,冷笑道:“都已到这步田地,何必做那假惺惺的样子!你若是君子,就给我个痛快!” 李氏被捉住后,没少受罪。 先是被兰心兰芝轮番拳打脚踢一顿,又被凤林找来,差点掐死在柴房里,这会浑身上下都没一块好肉,坐在那里,像地狱里爬出的厉鬼。 凤霄眉眼冷淡看着她:“春寒进屋后,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一字不落说一遍,到时,我会给你凤家二太太的体面,风光大葬。” “呸!” 李氏吐了口唾沫,嗤笑道:“没能把姚静姝和俞青禾两个贱人弄死,是她们命大!待我做了鬼,再来问凤家讨债!” 凤霄坐在案前,修长的手指在桌上划过,随后漫不经心吹了吹指尖沾上的灰尘。 他一向直来直去,不喜欢用条件威逼利诱,可李氏实在难缠。 算了,就这一次! 他眼神漠然落在李氏身上:“若我没记错,凤霁今年便要参加秋闱,若被人知晓他母亲曾经做过这种事,也不知道,他以后官途好不好走?” “凤霄!” 孩子就是李氏的命脉,她恨凤霄用孩子威胁自己。 “有本事,你就直接杀了我!霁儿芜儿是你堂弟堂妹!你这般冷血无情,就不怕报应吗?” “你这样的人都还没遭报应,怎么轮得到我?” 凤霄毫不在意她的谩骂,李氏反应越大,才越有可能松口。 第42章 荀恩 李氏才要服软,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计较一番,又冷笑道:“哼!你也别吓唬我!我进了凤家门二十个年头,不说对你了如指掌,但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都说凤家二爷一向磊落,若说老夫人对霁儿芜儿不公,我信,说二爷公报私仇,我不信!” 凤霄软硬不吃,李氏油盐不进,两人一时间僵持住。 “小叔,我可以进来吗?” 荀恩略带清苦的声音门外响起,兄长为救自己而丧命,凤霄对这位长嫂向来尊敬。 起身将门打开,却并没有放人进来的意思:“嫂嫂怎么这会过来了?可是有事?” 荀恩嘴唇微抿,牵强笑道:“没什么事,只是,二婶这般无缘无故拿了菜刀闯进我的院子,我便想着来问问二婶,莫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惹了二婶不满?” 凤霄蹙眉道:“李氏丧心病狂,嫂嫂何必与她计较。” 荀恩懂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不让她进去。 “我只是想去问问二婶......罢了,既然不方便,那我不为难小叔了。” 荀恩越说声音越小,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等凤霄回应,身旁跟着的丫头心疼道:“奶奶,那晚您受了惊吓,都好几日没合眼,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过来......” “红杏!谁教你这般多嘴的!” 荀恩冷着脸喝了一声,转身看着凤霄:“丫头不懂事,真是抱歉。” “红杏,走吧!” 红杏不甘心的看了眼凤霄,见他无动于衷,只能撇着嘴跟上去。 荀恩一步步往回走,虽有红杏伴在身侧,但凤霄还是看出她的孤苦,眼看人影就要消失在拐弯处,凤霄开口将人喊住:“嫂嫂留步。” 荀恩回头,淡然看着凤霄:“小叔还有事?” “嫂嫂不是想去问清楚,那便去吧!” “可是,不会为难你吗?” 荀恩有些窘迫道:“况且,我毕竟是个寡妇,要是传出去,怕是会误了侯爷清名。” 凤霄负手而立,道:“无碍,我在门口等着嫂嫂。” 他应过阿兄,要照拂荀恩。 荀恩这时笑的真切了些:“如此,便劳烦小叔。” 凤霄颔首,错身让开位置让荀恩进去,荀恩走到门口回头道:“能否叫府卫门站远些?” 凤霄当即反驳:“可李氏如今甚至颇有些疯魔,若你进去刺激到她......” “有红杏在,不会有事,况且,我相信二婶定是有难言的苦衷,否则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家人。” 凤霄有些不悦,这般无厘头的善意,真的很烦。 “罢了,嫂嫂进去吧!”他就在门外,小心些便是。 荀恩屈膝,道:“多谢小叔。” 李氏神色木然坐在柴堆旁边,见荀恩进来,冷笑一声挪开视线:“你过来做什么!” 荀恩自顾坐在方才凤霄的位置上,道:“婶婶别恼,家人一场,荀恩不过可怜婶婶下场凄凉,来送婶婶一程。” 李氏朝她啐了一口:“呸!少在这里狐假虎威!凤家人没脑子,我李韵娘不傻!” 她斜眼看着荀恩,讥讽道:“若老大那个短命的没早早去了,这凤家掌家权岂会落到我手上?” “你心里,其实早就恨毒了我吧!” 荀恩并不生气,淡笑着道:“二婶言语这般恶毒又有什么用?死者为大,我如今只盼着言哥儿好好长大,早日成才,方能不负大爷泉下之魂。” 李氏却并不理会她的话,继续道:“比起死了男人,你更不能接受的是大好年华被夺了掌家权,只能躲在院子里日日素衣素食为那短命守孝吧!” 凤霄常年习武,耳力较常人自然更加灵敏,此时听见李氏说的话,恨不能冲进去撕了她。 又想到若此时进去,荀恩只会更加难堪,遂攥着拳头走远了些,再听不真切里面的说话声。 往昔年少不更事,有些事,想必她已然放下,既如此,给她大奶奶的体面也未尝不可。 只要她安分守己,凤家必会厚待于她。 红杏耳廓微动,察觉到门外人已走远,不动声色上前扶了把荀恩。 荀恩意会,起身慢慢走到李氏眼前,脸上分明还是清冷的笑,可眼眸中的寒意几乎冻结。 “二婶,你虽蠢了些,手段拙劣了些,但在凤家那么多人里,却难得清醒。” 第43章 交易 李氏听她这么说,讥笑道:“怎么?终于不装了?” 荀恩掩面娇笑,人比花娇的脸上全是野心,哪里还有半点守孝的样子:“二婶,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凤大奶奶说笑了,我李韵娘如今不过丧家犬一条,哪还有做交易的资本。” 李氏自嘲一笑,手中拿着根柴火有一下没一下划拉着地面。 荀恩弯腰看着李氏,缓缓道:“你当然有,你想让凤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就是最大的资本。” 李氏听闻,盯着荀恩看了许久,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没想到人人夸赞的凤家大奶奶,圣上赐过贞节牌坊的人,心里居然想让凤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真是有意思!” 荀恩嗤笑一声直起身:“贞节牌坊?我大好年华都葬送在凤家,每日除了诵经就是为亡夫续香火,如今这般,都是从嫁进凤家开始的!” 她脸上浮现出和李氏如出一辙的恨意:“贞节牌坊!好一个贞节牌坊!我白白浪费了青春年华,要一块破牌子有什么用!” 李氏看着荀恩眼底燃烧的恨,突然有些佩服这个人:“你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一炷香后。 荀恩从柴房出来:“今日之事,多谢小叔。” 凤霄看她脸色有些难看,道:“嫂嫂不必理会她的话,穷途末路之人,难免言语恶毒,莫往心里去。” 荀恩点头:“小叔说的是,那我先回去了。” “嫂嫂慢走!” 凤霄重新回到柴房后,李氏一反之前嚣张,认命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凤霄挑眉,心中莫名,道:“怎么?大嫂来了一趟,你便想通了?” 李氏轻笑一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对她本没有敌意,都是可怜人罢了!又何必相互为难。” “那便说吧!从春寒进屋开始。” 柴房里,李氏终于开口,将事情始由缓缓道来,这边荀恩又去看望姚静姝。 她来时姚静姝刚服完药,整张脸都苦的皱起来,刚要叫兰芝拿蜜饯来,嘴里就被塞了块桂花糖。 “言哥儿平日生病服药,必少不了这个。” “大嫂,您怎么过来了?” 荀恩笑着坐在床边,整个人柔和恬静:“来看看你,这几日府里乱,没来走动,你莫见怪。” 姚静姝摇头:“怎么会?嫂嫂从哪来?可有用过饭?” 荀恩道:“用过了,从三婶处过来。” 姚静姝叫兰心上了茶点,又问:“三婶可好些了?还有孩子,你可见了?” 提起孩子,荀恩眼中不自觉划过一丝柔软:“三婶已经好多了,还说过过几日亲自来谢过姚老夫人。” “孩子也见过了,就是比足月的孩子小些,不过模样长的真真是好,和故去的大爷有些相像。” 姚静姝闻言,握了握荀恩的手,道:“此前听姑姑提起过,大哥与三叔是照着一个模子生的,这孩子想来与大哥有缘。” 两人闲话家常,沉闷的气氛到底松快了几分,只是还没多久,就听门外小厮来报,说凤老太君回府了。 “老太君回府,我去迎迎,你好生修养,早些好起来,这几日你们接连出事,府中琐事都丢给我,当真烦累。” 姚静姝道:“嫂嫂辛苦。” 荀恩抿唇一笑,起身道:“你歇着吧!我先去瞧瞧!” “兰心,好生送大奶奶出去。” 兰心应下,一路将荀恩送到府门口,才原路折回。 府中添丁是大事,凤老太君才到普慧寺就听闻府中出事,她哪里还坐得住,只草草上了柱香,就催着风云卓回府。 如今回来看到小孙子,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对着凤林嘱咐了又嘱咐,直到孩子被乳母抱走,才恋恋不舍回了自己院子。 荀恩一直伺候在左右,叫凤老太君难免有几分伤怀,叹道:“孩子,苦了你了。” 荀恩眼中黯然了一瞬,力道均匀按着凤老太君的腿,淡笑道:“荀恩不苦。” “只是荀恩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祖母能成全。” 凤老太君道:“你尽管说,无论什么事,祖母为你做主!” 第44章 开恩 荀恩得了风老太君许诺,当即跪在地上道:“荀恩求祖母开恩,能饶二婶一命。” 凤老太君坐直身子,盯着荀恩看了半晌,才不咸不淡道:“恩儿,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 “荀恩晓得。” “李氏的作为,若是常人,怕不能杀之而后快,你却为她求情,是为哪般?” 荀恩道:“上午去瞧了三婶家新添的小公子,心中甚是欢喜,那孩子,眉眼间长的与大爷一般无二。” 提起长孙,凤老太君难免有些伤怀,点点头道:“是与霖儿有些像。” 说罢,她又话锋一转:“但这与你说的事并不相干,况且,若不是李氏,那孩子便不会早产,青禾也不会遭那么大的罪,你替罪魁祸首求情,怕是有些说不过去。” 荀恩重重磕了个头:“祖母明鉴,实在是荀恩近日时常梦到大爷,他说凤家造下的杀戮太重,若不及时补救,往后必会日渐衰败。” “况且,添丁是喜事,荀恩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再添人名,冲撞了小少爷和祖母,况且,母亲长年患病,就当为她积福也好。” 凤老太君信奉鬼神之说,此时荀恩这般说,她便有些动摇,道:“你先去吧,容我好好想想。” 待荀恩走后,凤老太君唤来周嬷嬷,道:“周嬷嬷,你跟着我的时间最久,你说,这件事,该当如何?” 周嬷嬷道:“老夫人,这件事老奴那不争气的侄孙掺和其中,老奴实在不该妄言。” 凤老太君怪嗔瞪她一眼:“叫你说你就说,咱们主仆这么多年,哪来这么多顾忌!” 周嬷嬷这才道:“按说二太太手段阴险恶毒,实在令人发指,但若推心置腹想想,也不难理解,二奶奶一进门便叫她交了对牌钥匙,又有几人能做到甘心情愿呢?” “再说,这段时间凤家里外不断生乱,这种时候,再出人命,传出去怕是不妥。” 凤老太君认同道:“我细想一番,霖儿媳妇说的也并不无道理,只是这样一来,便对不住二房的,人家祖母还在府上,这般,叫人寒心。” 若这件事叫姚静姝同她离了心,往后,她便不能够全心全意为凤家着想,这种事,凤老太君不愿看到。 周嬷嬷想了想,道:“莫不如这样,二太太,届时就打发去家庙,日日为凤家先烈诵经祈福,至于我那侄孙儿,老夫人不必顾忌,尽管乱杖打死才好!” 凤老太君又白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话?哪有王子犯法,不与庶民同罪的道理,既要网开一面,那也没有只饶一个的道理。” 周嬷嬷听闻,便知那不争气的命是保住了,立即跪下认错:“是老奴狭隘了。” “起来!” 凤老太君不耐烦了一句:“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此番若不重罚,莫说霄儿不会同意,就是姚家姐姐那边,我也没脸见她。” 霄儿媳妇能干归能干,就是太过强势了些,有许多事也不愿回她,自己就办了。 若能借这事冷一冷她,或许她就该明白,凤家做主的人是谁。 暮春堂的灯火一直燃到深夜才熄灭,这一夜对凤老太君来说,必是一个难眠夜。 第二日一早,凤老太君就叫人拿了大堆小堆的名贵补品、药材,摆件器具,大大小小堆成一座小山,一股脑送去姚静姝养伤的院子。 瞧着床上旧伤添新伤的人,凤老太君硬生生挤出两滴泪,道:“我一走,那些个杂货便松懈,倒叫你委屈了。” 凤老太君这般举动,姚静姝不得不多想,但这一回,她不想心软。道:“祖母言重,只要恶人得到惩罚,孙媳便不委屈。” 李氏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得安睡。 凤老太君言语一滞,心中对姚静姝又生起几分不满,这般聪明,知道她要说什么,便不接话。 干巴巴道:“霄儿媳妇,祖母知道凤家对不起你,但有件事,祖母不得不说。” 凤老太君想起荀恩的话,终是开了口。 第45章 和事 姚老夫人在门口听了半晌,此时忍不住进来,道:“亲家,姝儿重伤未愈,大夫交代了要静养,我们不妨出去说话。” 凤老太君语气有些淡,玩笑道:“不过是来瞧瞧她,亲家倒也不用这般草木皆兵。” 姚老夫人也不客气,笑着反击:“兵不兵的,谁知道呢!亲人之间互相捅刀子的事,京城中还少吗?” 姚静姝不忍祖母受气,妥协道:“两位祖母莫急,今日难得精神头好了些,祖母想说什么便说吧!” 来来回回不过都是些为大局着想的话,早就听了不知多少回,再多一次又能怎么样? 果不其然,凤老太君似是思索了一瞬,便开口道:“我今日来,一是瞧瞧你的伤,二是关于怎么处置李氏,祖母想来听听你的意见。” 姚静姝自顾着叫人伺候姚老夫人坐下,柔声开口道:“祖母既来问我,想必是要为我做主,姝儿先谢过祖母。” 凤老太君轻咳两声缓解尴尬,道:“这件事,祖母自会为你做主,但如今凤家在朝堂的处境你也听霄儿说了不少,实在不宜横生枝节。” “再者,你大嫂今日说总梦见霖儿,说凤家的杀戮太重,于凤家满门都有害处,祖母心里实在不安。” “李氏恶毒,我给你赔不是,望你看在我一把岁数还要操心儿孙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吧!” 凤老太君说完,便盯着姚静姝看,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就算再不情愿,也该松口了。 要知道,她从未给谁赔过罪,今儿,面子算是给够了。 姚老夫人听后,几乎忍不住要发怒,姚静姝却像见怪不怪一般,软软问道:“祖母说的是,不过,姝儿想问祖母一句,这件事,您同侯爷说了吗?” “这......” 凤老太君脸上闪过一瞬无奈,道:“那个倔驴!你还不了解他吗?如今这府中,怕是只有你的话,他才能听进去几句。” 说着拉住姚静姝的手,道:“姝儿,就算帮祖母一回,你能不能劝解劝解霄儿?” 姚静姝垂眸看着凤老太君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片刻后,轻笑着将手抽出:“这件事我知道了,祖母若没什么事,便回去吧!我有些乏。” 她这么说,便是成了! 姚静姝没有当场驳回,就是愿意做和事人,凤老太君一颗心落回腹中,带着周嬷嬷回了院子。 姚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姚静姝:“你呀!性子这般柔弱,以后便是受不完的欺负!你就等着吧!” 姚静姝想起凤霄的话,笑着安抚道:“祖母莫急,待侯爷回来,我便问问。” 想到凤霄,姚静姝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空空的,好像已经许久未见,道:“我猜,李氏这次,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姚老夫人看姚静姝老成了十七年,突然有了几分小女儿的样子,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道:“祖母也盼着结果不会让你失望才好。” 傍晚凤霄回来,姚静姝第一时间就告诉他那件事:“祖母仁慈,大概是想饶过李氏一次。” 凤霄看出姚静姝的小心思,却并不拆穿,反问道:“夫人的意思呢?” 姚静姝避开凤霄的眼神,故作轻松道:“我一个内宅妇人,哪里知道该怎么做,想来侯爷已有打算,我又何必操这份闲心。” 凤霄累了好几日才把手头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此时难得松快,便想与姚静姝多说两句。 他上前一步将姚静姝肩膀摆正,道:“日后夫人有话不妨直说,想问什么就问,想说什么就说。” “在我面前,你永远可以做姚静姝,不是什么凤家妇,不是什么侯夫人,做你自己就好。” 他头一回同姑娘说这些,也不知明毅那话本子顶不顶用。 姚静姝看着凤霄的眼睛,里面是她曾在阿兄眼中见过的真诚,心里那点矫情顿时烟消云散。 她突然就鼓起勇气,道:“祖母今日来,叫我劝劝你,想放李氏一条生路。” “那你如何想?” 姚静姝咬了咬嘴唇,道:“我几次三番差点死在她手上,对这样的人,我仁慈不起来。” 说完见凤霄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意识到可能说错了话,小心翼翼道:“侯爷是否会觉得我铁石心肠?” 凤霄与她对视,女子眼神清明,提起李氏,瞳孔中有坚定的恨意。没有刻意隐藏任何情绪, 这女人,好像在发光。 凤霄看了许久,才抬手顺了顺她耳畔碎发,心里想着明毅教他的话,道:“你爱恨分明的样子,爷着实稀罕!” 姚静姝脸颊腾的变红,怒嗔道:“凤霄!” 第46章 凉薄 那夜凤霄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明毅就被他拉去武阁操练。 本来明毅还不当回事,毕竟自家主子脾气古怪,这样的事以前也有过。 但渐渐的,他发现凤霄说是操练,其实是为揍他找的借口! 一招一式利落狠辣,下手毫不留情,明毅本就没睡醒,稍稍疏忽就吃了好几重拳。 最后实在招架不住,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耍赖:“爷,有事您就说!咱都是大老爷们儿!不带这样的!” 凤霄瞥了他一眼,气定神闲道:“看来你最近是真懈怠了,武功丝毫没有长进。” “起来,继续!” 明毅本想躺平摆烂,可眼看凤霄跨出虎步,大脚不偏不倚往自己身下踩来,顿时感觉裤裆一阵凉风,只好一股碌爬起来继续接招。 一整个清晨,明毅的惨叫声都不断传出武阁,直到快辰时才停下。 凤霄出了气,心情不差,脚步轻快回了书房。 后面跟着一瘸一拐满口抱怨的明毅,还有怀揣一摞卷宗的明福。 “明毅,兄弟一场,你能不能悄悄跟我讲讲,怎么惹到主子了?我日后记着些。” 明毅疼得呲牙咧嘴,道“老子要是知道!还能被揍这么惨吗!扶我一把!” 明福幸灾乐祸瞧着他:“您老慢慢儿来,我还有事汇报主子。” 凤霄在刚书案前坐定,明福便跟进来:“爷,都查清了,铁勇也放出来了。” “谁的手笔?” “爷猜的没错,就是萧家,前段时日,萧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曾频繁出宫,想来那时就已开始布局,他们似乎不是单纯针对凤家,还有大皇子一派的官员,家中多少都有丑事传出。” 他才回京不足半年,萧家便这般等不及吗? 凤霄敛去眸中冷意,抬眼时已是平常模样:“萧家费尽心思,也不好叫人白忙活,你去安排,爷要送萧家一份大礼。” 明福又问:“那姚家那边?” 凤霄想起姚静姝,道:“姚家暂时不动,老夫人年迈,且先等等。” 姚宏瀚态度不明朗,姚珩人微言轻,姚家后路如何,还得待他仔细斟酌后,再做打算。 “是!” 等明福都领命退下,明毅才瘸着腿进来,哀怨道:“爷!不带您这样的!” 凤霄斜睨他一眼:“不服再来。” 明毅一想起方才的遭遇,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嘴硬道:“属下不与爷一般计较。” 凤霄也没揪住不放,道:“过来,爷有事交代你去办。” 不管平日如何玩闹,提起正事,明毅立刻严肃起来,身体不自觉站直,道:“爷尽管吩咐。” 没一会,明毅从书房出来,去了趟凤二老爷院子,才到傍晚时分,姚静姝就听闻李氏突发疯病,要被送去庄子。 二老爷感念她平日对几个孩子不赖,亲自护送,几个儿女道别一番后,几人便连夜启程,往凤家城外的庄子驶去。 临行前,凤霄送人出门,凤枢明白他的意思,再三保证不会出差错。 兰芝抱不平,被姚静姝扫了一眼:“无论凤府如何处置李氏,都不是我们可以置喙的,说话小心些。” 姚老夫人听说了这件事,寻过来问她,姚静姝只一句话:“祖母放心,侯爷说过,那么多委屈,不会叫我白受了去。” 听孙女这般说,姚老夫人有些酸,道:“你倒是相信他!” 姚静姝眼中神采不减,略带羞意道:“夫妻一体,侯爷昨夜说,不妨多给他些信任。” 姚老夫人见孙女夫妻和睦,心里欢喜,感慨道:“初闻你要嫁入凤家,祖母着实担心了一段日子,如今瞧着你和侯爷夫妻同心,我心甚慰。” “夫妻相处,你要记得,有话便说,千万莫要藏在心里,心里有气,说出来便散了,可若藏起来,你便愈发不想说,那点气就会越长越大,许多夫妻离心都是这般开始的。” “祖母教诲,姝儿记下了。” 夜里凤霄回来,姚静姝便问:“听说二婶被送去庄子了?” 凤霄神色微变,道:“今夜怕是难以安眠,我们便等等吧!” 他这般说,姚静姝便知道这人已有安排,叫人拿了本书,夫妻俩一个在案前处理公务,一个在榻上看书。 屋里只有偶尔翻书的声音,气氛安静轻松,几个丫头识趣的退去门外伺候。 子时过半,丑时未到,外面就有了响动。 凤霄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起身道:“我去瞧瞧,你若困了就先睡,不困便等等,我稍后就回。” 姚静姝应下,叫兰芝拿了件披风给凤霄,便合上书在烛光下等着。 大约两刻钟后,凤霄和一股寒意一同进屋,道:“李氏中途发疯病,闹腾中惊了马车,和车夫在乱石滩坠车,两人都没了。” “车夫?” “说来巧的很,车夫是新来的,叫来福。” 姚静姝明白了,这哪里是巧合,分明是凤霄早有安排。 看姚静姝沉默,凤霄还以为姚静姝不满他的做法,坐近了些,道:“我知道此事李氏只是别人手中的刀,但萧妃娘娘暂时还动不得,至于萧家,明福已经去做了。” 姚静姝抬眼,第一次从凤霄眼中看到忐忑,在想到他这般计较是为自己,心里一软,身子前倾环住他带有些许凉意的腰身。 “凤霄,谢谢你。” 这件事或多或少还会牵扯出旁人,但李氏始终是梗在她喉咙中最大的那根刺。 姚静姝并没有得要亲自报仇的执着,只要人得到报应,是谁做的又有什么干系? 老夫人出面维护,凤霄便用这样迂回要了李氏的命,她承凤霄的情。 凤老太君知道这件事后,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或者说,李氏死不死,对于她来说,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不过荀恩说的那番话,到底叫她心里不舒服,念在故去孙子的份上言语两句罢了! 说到底,现在人死在外面,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她心里对姚静姝那点不多的愧疚很快散去,一夜好眠。 世家大族,本就凉薄,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谁都没有错。 清心院中。 冷清的院子站着个人影,荀恩仰头看着天上的残月,仿佛要与这并不明朗的月色融为一体。 红杏回来,为她添了件披风:“小姐,李氏死了,二老爷灌了药,半路发疯惊马坠车而亡,还有来福,刚开始还有气儿,后来二老爷不紧不慢回来,到府里时,人都还没凉透。” 荀恩轻笑一声:“死了好啊!死了,我才能安心,活人的嘴啊!我从来不信!” 说完转头看着红杏:“你说是不是?” 她明明在笑,可红杏还是觉得有股凉意直窜脊梁,硬着头皮道:“小姐说的是。” 荀恩眼中泛出一丝好奇,歪着头问道:“你在害怕?” 红杏心惊,扑通跪下:“红杏没有,小姐的苦,红杏最是知晓。” 荀恩慢悠悠将人扶起:“你莫怕,你我自小一同长大,我待你如何,不用多说。” 红杏衬着荀恩手上的力道起身:“小姐待奴婢情同姐妹,红杏也盼着小姐好。” 荀恩似乎有些动容,上前拥住红杏,将头靠在她肩头:“红杏,我只有你了......” 第47章 义母 几日后,苍梧院修缮完毕,姚静姝便搬回自己院子,同天,姚老夫人告辞回府。 姚静姝日日养在屋里,伤还没见痊愈,人倒是肉眼可见圆润了些,好友荀真来探病,见了人,难免要调笑几句。 姚静姝知道不过是玩笑话,也不往心里去,道:“你可去瞧过嫂嫂了?” 荀真摇摇头:“姐姐那里总是冷清,我不爱去,再者,她自从进了凤家,同我便不像从前亲近,整个人阴沉沉的,叫人害怕。” 荀真口中的姐姐和姚静姝见到的大不相同,回想荀真那般沉静的性子,也没往心里去,猜想大抵是荀真过于跳脱才觉得姐姐太过安静。 好友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直到日落西山,荀真匆匆去看了眼姐姐,便告辞离开。 夜里,荀恩抱着只通体漆黑的猫逗弄着,红杏端了晚膳来:“大奶奶,该用膳了。” 荀恩应了一声,将黑猫抱上饭桌,就放在面前,然后随手夹了一筷子肉放进黑猫面前的圆盘中:“快吃吧!” 黑猫“喵”了一声,很快把肉吃光,荀恩便继续为它添菜。 可没多久,它就开始痛苦呜咽,抽搐着从桌上滚落,很快就四肢紧绷,口吐白沫。 琥珀色的眼睛泛满泪光,一直盯着荀恩,似乎在求救。 红杏迈过脸不忍心看,荀恩却像欣赏月光一般看着黑猫痛苦挣扎,甚至脸上的笑意都没有变过。 “喵呜......” 小猫拼尽全力最后叫了声,随后瞳孔渐渐放大,失去光泽,小小的身体僵在地上,只有四肢偶尔抽搐一下。 荀恩看够了,转过身若无其事开始用膳,也不管身边是自己养了许久的宠物。 红杏想将小猫尸体拿出去,被荀恩叫住,她低头看了眼手上新添的抓伤,道:“埋在葡萄架下吧,许久没施肥了,明儿去集市再买一只来,还要通体黑色的。” 红杏声音颤抖应了一声,抱着猫咪出去,不一会,葡萄架下响起挖土的声音。 荀恩叫人灭了屋里所有灯,站在窗前,细细听着从院子里传来的动静,然后一脸陶醉闭上眼睛,仿佛在欣赏什么人间难闻的曲子一般。 等外面没了动静,她才重新睁眼,含笑双眸像一朵罂粟,美丽且致命:“你说,真儿什么时候才能乖一点?别像什么阿猫阿狗才好。” “她和那女人亲近,真是叫人恼火。” 她对着空气呢喃了一句,便在黑暗中往床榻走去...... 李氏的死就像一阵风,在凤家轻轻拂过便没有了踪迹,就连凤霁、凤芜两人也甚少提起。 只是两人明显没有之前的生气,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犯了错。 在无数苦药和补汤的滋养下,姚静姝的伤终于渐渐好起来,元宵节那日下地,到了正月底,已经基本痊愈。 这个年注定很多人都过得不安生,凤家算一个,萧家也算一个。 先是小儿子在外花天酒地时失手杀了人,还没等事情平息,就又传出已经出嫁的女儿和府中小厮有了首尾,被女婿捉奸在床。 京城中看他高楼起的人不在少数,但是看他楼塌了的人更多,一夜之间,萧家被推上风口浪尖。 大街小巷中,茶余饭后时,总要说上两句,甚至有孩童将萧家丑事编成顺口溜,一天到晚处处传唱。 萧妃娘娘因此受到牵连,三皇子赵琛一时间也成了满朝文武都躲着走的冷门皇子。 为此,萧妃娘娘不知砸了多少宫中的名贵器具,苦心多年,好不容易经营出势均力敌的局面被轻易打破,怎能不恨?怎能不气? 但她人在深宫,除了日日拿宫女撒气之外,再无他法。 反观太子,在三皇子受挫之时,时不时便要去探望鼓励一番,还带去不少励志的书籍。 皇上见此,圣心大悦,夸赞太子宅心仁厚,爱护幼弟,亲自赐下龙袍一件,并日日带在身边,说要教他为君之道,帝王权术。 除此之外,凤贵妃也得了不少赏赐,件件都不是俗物,母子俩在宫中一时间风头无两。 二月初八是凤林小儿子的满月,但凤林两口子并不打算大办。 一是因为孩子早产,本就体弱,二是俞青禾此番生子虽有回春丹救命,但到底出血过多伤了元气,再者李氏亡故不久,实在不宜大办喜事。 思来想去,凤林便只请了岳丈一家,再加上姚家,小小家宴,也是难得温馨。 姚老夫人见了凤林家的幺儿,稀罕的紧,送了一副精致的平安金锁,还有一件白玉项圈。 凤林当即拉俞青禾着跪下:“姚家姨母,当日若没有你,便没有凤林一家今日的团圆,凤林谢过姚家姨母。” 俞青禾两眼含泪道:“姚家姨母对青禾有再生之恩,青禾谢过姨母,日后,我便是您的亲女儿!” 几个孩子跟着跪了一地:“谢过姚家姨奶奶。” 姚老夫人眉眼慈祥看着跪了一地的孩子,突然有些羡慕凤老太君,儿孙满堂,说的便是这般场景吧? “孩子,快起来!” 她将俞青禾拉起:“父母皆在,这话可不能随意说!” 俞母一听,还以为姚老夫人不愿意,当即甩着帕子上前道:“不随意不随意!姚家姐姐,你就答应了吧!若不是你,这大大小小几个孩子,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们老俩口只有一万个同意,哪会有意见!您要是有什么机忌讳,我和孩子他爹走的远远的也行!” 俞父不会说话,记得脸红脖子粗,也在旁附和,姚老夫人环顾一圈,见姚静姝正冲她点头,显然持赞同意见。 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听凤老太君开口道:“亲家,不若就答应了吧!咱们俩家从此亲上加亲,岂不是美事一桩?” 第48章 丫鬟 姚老夫人这才应下。 既然要拜义母,自然不能太过随意,三家人坐下商议一番,最后将宴席定在二月二十。 日子定下,姚静姝也开始为了认亲宴忙碌起来。 荀恩自从姚静姝痊愈后,便将凤府一切大小事务都丢了出去,自己躲懒,整日在院子里吃斋念佛,除了去老太君那里请安之外,几乎不再府中露面。 值得一说的是,春寒作为受害者之一,不但逃过一命,凤老太君念她忠心护主,知恩图报,便叫她去沉香阁,和桑竹一同照顾郑德音。 对于这件事,姚静姝下意识反对,但凤老太君轻飘飘来了句“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你口口声声孝顺婆母,却连个称心的丫头都不肯给她吗?” 阻止就是不孝,这么大的锅,姚静姝背不起,思来想去只能作罢,但终归留了个心眼,让桑竹暗中防着些。 桑竹不知道原因,也不多问,只照着姚静姝的话做。 只是连着盯了几日,春寒都没有任何异常,照顾郑氏用心的很,平日里得了什么好吃的,也愿意分给桑竹。 渐渐的,桑竹便放下戒心,想到她之前的遭遇,又心生怜悯,对待春寒便多了点子真心,姚静姝问起来的时候,也愿意为她说两句好话。 姚静姝心里虽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但宴席近在眼前,只能先忙完这阵子再说。 认亲宴这天,姚老夫人早早便来了凤府,给俞青禾和孩子们的见面礼拉了满满三辆马车,足以说明她对这个白来的女儿极其满意。 俞青禾今日一身水红色裙衫,因为怀孕变得臃肿的腰身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胜在面色红润,倒也有种富态美。 她和凤林两人亲自将姚老夫人请进府,宴会照旧设在嘉禧厅,来的人也不多。 除了凤、姚、俞三家主事的之外,凤老太君照顾荀恩情绪,特意将荀家一同请来。 荀真虽参加过各种宴会,但像这种的,还是头一遭,所以颇为好奇,这儿瞧那儿看的,整个人显得灵动活泼,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少女该有的鲜活气息。 相比之下,荀恩似乎真的太过沉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荀母想去与她亲近亲近,她也只做了做样子,便一直跟在凤老太君身边伺候。 荀母虽心酸女儿的疏远,但想到往事,又不忍埋怨她。 罢了!终究是做父母的误了女儿终身。 凤老太君是真喜欢荀恩的,见她与亲生母亲生分,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恩儿,当家方知油盐贵,养儿方知父母恩,你要念你母亲的好。” 荀恩淡笑着点头:“多谢祖母提点,荀恩知晓了。” 凤老太君知道她不过是敷衍自己,但有些话多说无益,只能点到为止,便由着她去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仪式正式开始。 凤林两口子带着一群孩子跪拜姚老夫人,一一改口,姚老夫人挨个给了见面礼,再和俞家夫妇互换信物后,姚俞两家的干亲,就算是做成了。 礼成后,嘉禧厅的戏台上响起了一年半以来第一次锣鼓声,不管怎么说,沥血的过往终究渐渐远去。 嘉禧厅建的宽敞,今日又是家宴,男女虽然分席而坐,但中间不过隔着一道长长的珠帘,两边说话都听得见。 姚静姝在给郑德音布菜时,突然瞥见阿兄总是时不时眉眼含笑的往这边看过来, 原本以为是在看自己,在姚静姝回了几个眼神都被姚珩忽略后,她总算注意到了身旁正吃的腮帮子鼓鼓的荀真。 姚静姝突然起了玩心,故意用胳膊肘碰了碰荀真:“真儿,你觉得我兄长怎么样?” “啊?” 荀真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往男客那边看了一眼,姚珩却被吓了一跳,紧张的连酒杯都打翻。 “姚珩哥哥怎么了?” 荀真伸着脖子朝那边看了眼,还不忘将手中刚剥好的虾送入口中。 姚静姝见她一脸看热闹的样子,心里默默为哥哥捏了把汗。 任重而道远兮,兄长还有的等。 荀恩被姚静姝这边的动静吸引,侧目看过来,就见姚静姝正和荀真说悄悄话,两人也不知说到了什么开心事,笑的甚是开怀。 再想到自己院子里,只有朴素的佛堂,还有那人的牌位,她便猛的攥紧衣袖中的手,眼神中凉意也越来越盛。 她们笑的样子,可真是叫人烦! 眼中同样装满恨意的,还有凤芜,别人没有发现姚珩的心思,但她自姚珩进门,眼神便落在他身上在没有挪开,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姚珩!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荀真那个饭桶?你为何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她摸了摸怀中的药,又想起母亲离开前的嘱咐,终是下定决心,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席。 姚珩虽不是女子,但湿了衣裳也是要去换的,总不好在客人家失了礼数。 问了客房的位置,他便带着小厮一路寻过去,不曾想半道遇上一个丫鬟,对着姚珩行礼道:“姚公子,我家奶奶约您去梨香水榭一聚,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同您讲。” 姚珩有些迟疑道:“不知姑娘是?” 那丫鬟不卑不亢道:“我是在嘉禧厅当差的,二奶奶身边的两位姑姑都脱不开身,所以才让奴婢过来的。” 这时,姚珩便已经信了七八分,问道:“你家奶奶可说了有什么重要的事?” “不曾,只说与荀家二小姐有关。” 都说的这般直白,姚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起方才席间妹妹对自己的捉弄,看来已经猜到自己的心思。 “姑娘请带路。” 姚珩耳根微红,不自觉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衫,万一待会人家姑娘在,总不好这般邋遢。 那丫鬟将姚珩引到一个路口,便停下脚步:“姚公子,奴婢还有差事,就不多送了,您顺着路一直走,便能看到梨香水榭。” 姚珩对丫鬟作揖道:“多谢姑娘。” “公子客气。” 姚珩着急去寻姚静姝,也没注意那丫鬟是否有反常,顺着她指的路寻了过去,果然,不久后,就看到梨香水榭几个字。 第49章 犹豫 姚珩原想直接进去,但想到妹妹已经成婚,就算是兄长,也不能如同从前一般随意。 吩咐小厮在不远处等候,他便移步门口,轻轻敲响:“姝儿,你在里面吗?” 等了一会,里面并没有任何回应,姚珩奇怪,声音略大了些,道:“姝儿?莫要闹了,快开门。” 凤芜听见门外看来姚珩的声音,忍不住心脏狂跳,又是期待,又是害怕,上好的丝帕被紧紧拧在手中,皱的不成个样子。 她忐忑地看着身边的丫鬟,低声道:“紫芙,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紫芙一心想着门外的人,抻着脖子朝外探,随意应付道:“小姐,太太之前不是交代过,想做的事情尽管去做,会有贵人帮我们。” 凤芜反复看着手中的药包,母亲之前是说过,关键时候,定会有贵人出面帮忙。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如何寻机会见一见姚珩,今儿一早就在院里看见个锦囊,里面只装着一包药粉,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只写了“梨香水榭,得偿所愿”几个字。 可她毕竟是大家小姐,对于这种自轻自贱的事情,是从心底看不上的,一时之间,便有些犹豫不决。 紫芙看凤芜实在不能当事,道:“小姐要是实在害怕,不如叫奴婢代替小姐去?” 凤芜瞪大眼睛:“你?” 紫芙顾不上害羞,道:“小姐,您想想,这姚家少爷到底如何,我们谁也不知道,万一以后嫁过去,发现他空有皮囊,那到时候小姐该如何?” 凤芜本就犹豫,听她这么说,恼怒道:“你休要胡说!一个姑娘家,哪里学来这些个昏话!” 紫芙愣住,没想到临门一脚凤芜会变卦,她极力说服道:“小姐!我们今日,不就是为了叫所有人都知道,姚公子轻贱了小姐吗?” “小姐害羞,奴婢便去,反正,反正奴婢是小姐身边的人,性质差不多的。” 紫芙说这话,眼底都是狂热:“只要这件事传出去,小姐的婚事,便成定数!” 更重要的是,凤芜若嫁去姚家,她作为贴身丫头,自然是要跟过去的。 届时她已是姚家大爷的人,若运气好些,一次就能怀上,生下庶长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日后锦衣玉食的日子,紫芙便觉得心头灼热似火,烧的她身子都是软的。 凤芜还没想好,门外姚珩的声音又响起:“姝儿,你没事吧?我可以进来吗?” 紫芙急切道:“小姐!您再犹豫,姚家少爷就走了!” 说完,她一咬牙,从凤芜手中夺走药包就去开门:“来了来了!” 凤芜反应过来,连忙躲进床帏后,不敢露面。 姚珩好不容易等到门打开,却又是一个面生的丫头,狐疑道:“你是?” 紫芙避重就轻道:“姚公子可算来了,我家奶奶不胜酒力,方才用了醒酒汤,正等着公子呢!” 姚珩心中疑惑更甚,妹妹从不饮酒,何来不胜酒力一说? 紫芙见他犹豫,直接道:“荀家二小姐也在里面,眼下俩人正等着姚公子呢!” “她也在?” 提起荀真,姚珩唇角不自觉弯起。 那小丫头当真有趣,别的小姐姑娘们都小口进食,秀气归秀气,可姚珩却觉得始终有些做作,不如荀真那般娇憨可爱。 她用饭的样子,瞧着便有食欲的很。 丫鬟既前来引路,想必荀真知晓来人是谁。 姚珩不再犹豫,抬脚踏进梨香水榭,可待他进了屋,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敢问姑娘,不知舍妹现在何处......” 姚珩刚转身,紫芙便将手中药粉摊开,用力朝他脸上吹去。 药粉入鼻,姚珩眼神就逐渐迷茫,还未来得及问出一句完整的话,便咣当倒在地上。 凤芜听到声响,赶忙过去将人扶在怀中,抱怨道:“怎么不小心些?万一伤了他,可怎生是好?” 说完仔低头一看,果然见姚珩额角有一处擦伤,心疼地用帕子轻轻沾去上面的血珠:“这般粗枝大叶!以后还怎么指望你伺候人?” 紫芙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道:“小姐,奴婢求求您了,要赶紧成事!可别耽误了时间!” 两人将姚珩扶上床,只看着姚珩的睡眼,紫芙便觉得身子水汪汪,红着脸便要去扒他的衣裳。 凤芜见状,立刻喝止:“住手!姚公子岂是你这贱婢可以染指的!” 紫芙低着头,眼中怨毒乍起,却还是止住了手上动作,从床上下来,道:“小姐别气,奴婢是为小姐着想,您再这样耽误,姚公子都要去荀家提亲了!” 凤芜却没将她的话听进去,只坐在床边,痴痴瞧着心上人:“他这般光风霁月,怎么就照不到我这条沟渠呢?” “姚珩,你可知晓,我是真心喜欢你,喜欢到不忍伤害你,不忍心用这种龌龊的手段得到你,你何时才能注意到我?” 凤芜只顾着对姚珩低语自己的心声,对身后离她越来越近的紫芙毫无察觉。 “咚!” 她只觉得颈间一痛,便失去知觉,软软倒在姚珩身边。 紫芙看着床上的两个人,讽刺一笑:“你不忍心,是因为你拥有我望尘莫及的一切!既然都想做好人,那我便做坏人......” 梨香水榭设在凤府东南角,位置算得上偏僻,离府中各院落都不近,只有出入紫蔷院时,才会经过。 恰巧俞青禾为姚老夫人做的抹额忘记带,便吩咐桃枝去拿。 桃枝一心想着戏台上未唱完的牡丹亭,步子迈的飞快,一转眼不经意瞥过梨香水榭,就见一颇为眼熟的小厮站在路边,细想之下,原是姚公子身边的玉生。 桃枝存心捉弄,轻手轻脚走到人身后,突然出声道:“玉生!做人家小厮的,不好好跟着主子,却在这里躲懒,仔细我告诉你家老夫人去!” 玉生吓了一跳,转眼一看是熟人,“嗐”了一声道:“好姐姐!你可吓死小的了!” 桃枝哼笑道:“躲在这里做什么?姚公子还没换好衣裳?” 主子的事,玉生不好说,只道:“我家姑奶奶寻少爷有事,叫我在这等着。” “成!那你等着吧!我还有差事呢!” 玉生嘴甜道:“姐姐慢走!” 桃枝扭脸就要走,步子还没迈出却又顿住,疑惑着转身:“你说我家二奶奶寻姚少爷?” 玉生不明所以道:“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你莫不是在骗我?女眷中只有二房大小姐中途离席......” 话没说完,她突然想到什么,顿时急的直拍大腿:“坏了!快去叫你家少爷!迟了就来不及了!” 第50章 计较 梨香水榭。 紫芙把凤芜扯下床扔在地上,指尖轻轻在腰间一挑,束带上的蝴蝶结便松开落在地,露出淡粉色里衣。 “姚珩,不管你愿不愿意,今日,你都得是我的!” 她双手撑在姚珩两侧,缓缓低头吻去,眼看就要唇瓣就要碰到身下的人,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公子!公子!” 紫芙懊恼地往门外瞪了眼,也顾不上脸面,一咬牙,就要朝着姚珩俯下去。 可下一瞬,她衣领就被人揪住:“贱婢!我往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凤芜拼命拉住紫芙,冲着门外喊:“快进来救你家公子,别叫旁人看见。” 紫芙眼看事情要败落,开始拼命挣扎:“你放开我!你自己不思进取,也别妨碍旁人飞上枝头!” 凤芜到底是娇小姐,力气远远不如从小干惯重活的紫芙。很快她脸上就被抓出好几道血红的痕迹。 “快点!我撑不住了!” 眼看紫芙就要挣脱,凤芜心一横,两手紧紧抱着她猛的往床下翻。 紫芙没有防备,身子瞬间被凤芜拉下床,两人一同滚落在地,与此同时,玉生终于撞开门进来。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玉生看到屋里的场景,像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处:“这,这......” 桃枝从背后捅了他一下:“虎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带姚公子去客房!” “哦哦!好!” 玉生虽然头一次经这种事,但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上前扛起姚珩就走。 紫芙哪里肯放人,拉住玉生的腿就开始哭天抢地:“来人啊!姚公子始乱终弃,我不活了!” “你给我住口!” 桃枝上前试图堵住她的嘴,姚珩是姚老夫人的孙子,便是她家太太的侄子,她不能叫人毁了人家清誉。 可紫芙显然知晓这是唯一的机会,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喊,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有人注意到动静。 就在这时,凤芜眼底盛满寒冰,抓起桌上的花瓶就往紫芙头上挥去。 随着“啪”的一声,紫芙两眼一翻倒在地上,头下很快蔓延出鲜血。 桃枝和玉生相视一眼,双双看着地上的人不知所措。 “愣着作甚!快走!” 凤芜一声喝,两人才回魂一般搀着姚珩去了客房。 听到门外渐渐没了动静,凤芜才松了口气,可看到地上面目狰狞的紫芙,她又害怕起来。 “紫芙,紫芙?” 她颤抖着手探了探紫芙的呼吸,随后软软瘫在地上,脸色煞白到极点,豆大的泪珠不断滚落,无意识地呢喃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与此同时,宴席上不知谁提了一句,众人都注意到姚珩和凤芜两人同时不在。 凤霁意味不明道:“此前小妹便感恩姚公子救命之恩,今日好容易碰上,许是两人聊得投机也是有的。” 姚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姚珩不是这般随意的人,这么久不回来,莫不是真出什么事了? 宴厅一时间安静下来,荀恩环顾一周,适时开口道:“小叔莫要乱说,污人清白的事,万不可做。” 这话虽是向着姚珩的,可给人怎么听,都像是欲盖弥彰。 凤老太君扶着荀恩的手站起身来:“这儿坐的久了,也闷得慌,不如咱们出去走走,说不定,就碰着姚公子了也不一定。” 凤老太君有自己的计较,李氏已经没了,若凤芜真能进了姚家,于凤家、于太子来说,都是多了个拥护者,百利而无一害。 她甚至幻想着,等会最好能碰上两人在一起,这么多人撞见,这亲事,便有八成把握。 主人发话,客人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一众人随着凤老太君出了嘉禧厅,三三两两在园子里闲逛。 不知怎的,姚静姝始终觉得心慌,便悄悄嘱咐兰芝去看看姚珩到底在何处。 兰芝才走没一会,俞青禾见众人逛的差不多,便开口相邀:“今日是我们三房主事,我特意备了瓜果点心,美酒好茶,诸位若不嫌弃,请移步紫蔷院小坐。” 姚老夫人如今是俞青禾的义母,算是半个娘,自然要去。 凤老太君原本也要作陪,可见荀恩一脸落寞,兴致缺缺,便作罢,祖孙俩人回了暮春堂,荀母有意亲近女儿,也跟了去。 最后,姚老夫人,俞母,姚静姝,还有荀真等人,跟着俞青禾去了紫蔷院,男客们便由凤林招待。 一行人边走边闲聊,路过梨香水榭时,荀真突然拍了拍姚静姝:“静姝,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总觉得里面有声音?” 姚静姝细细一听,好像真有人,旁边的人也听见动静,但毕竟在外是客,不好多问。 俞青禾尴尬一笑:“嗐!不知哪个调皮的躲在里面躲懒呢!你们在此等候,我去瞧瞧。” 她转头,发现桃枝不在,问道:“桃枝呢?” 桃蕊回答:“桃枝姐去拿您做给姚老夫人的抹额,还未回来。” 俞青禾嗯了声:“那你和我过去瞧瞧。” 桃蕊扶着俞青禾,才进了梨香水榭的门,里面就发出一声尖叫,随后俞青禾沉着脸被桃蕊扶出来:“多大点事,吓成这般模样!” 姚静姝莫名有种感觉,里面的状况,定跟阿兄有关,刚要上前,就被人轻轻拉了一把衣角。 转头,兰芝不着痕迹冲她使了个眼色,姚静姝心里瞬间安稳。 上前问道:“三婶,可有什么不妥?” 俞青禾脸色不好,强撑着笑意道:“叫大家见笑了,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府中丫头玩闹,手重了些,不必理会,诸位请。” 俞青禾发话,众人也不好言语,只得跟着人走。 她经过姚静姝的时候,突然停下,道:“早就听说霄儿媳妇那藏了许多好茶,不知今日,咱们有没有这个口福?” 姚静姝会意,笑着点头:“自然是有,三婶先带贵客们过去,我亲自去取茶。” “这感情好,你可快点儿,莫让大伙等急了。” 俞青禾交代了一句,便引着人朝紫蔷院去了。 姚静姝这才沉了脸,带着兰芝兰心踏进梨香水榭。 一进门,就看见躺在地上脸色已经泛青的紫芙,还有瘫在旁边满脸是伤,低声啜泣的凤芜...... 第51章 糟心 姚静姝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凝固。 “兰心,快传府医!避着些人,再叫人通知侯爷。” “是!”兰心快步跑开。 “兰芝,和我扶芜儿起来!” “是。” 两人将凤芜扶坐在床上,兰芝又拿了张椅子过来,姚静姝坐下,面若冰霜,道:“怎么回事?” “嫂,嫂嫂。” 凤芜见了姚静姝,便下意识心虚,心思微动,干脆将所有事推到死人身上。 “姚公子的恩情芜儿一直记在心上,方才见他离席,便跟出来,想当面道一声谢,谁知道,紫芙竟敢迷晕姚公子图谋不轨,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拦下。” 姚静姝听完她的说辞,并不作何反应,转头看向兰芝。 兰芝伏在她耳旁低语几句,姚静姝便将事情了解个大概。 在听到姚珩被迷晕后,她忍不住一阵后怕,恨不得立刻活剥了凤芜! 幸好桃枝路过,提醒了玉生,否则,今日必将酿成大祸,兄长余生每一日,都要被这件事折磨! 事情原委,还得等姚珩醒来才能知晓。 凤霄来的比府医快,进门看到姚静姝,便知人在生气,又看凤芜和紫芙,不知道也猜个大概。 凤家人一而再,再而三伤害姚静姝,如今更是打上姚珩的主意,凤霄此时对着她,除了抱歉,不知还能说什么。 姚静姝也明白这事不怪凤霄,但还是控制不住冷了脸,转过身背对着凤霄。 府医很快赶来,看了看地上的紫芙,摇头道:“侯爷,人没了。” 没了,便是死无对证,不管怎么说,姚珩今日都得记她的恩! 凤芜眼泪瞬间落得更急:“都怪我,若不是我鬼迷了心窍想见一见姚珩哥哥,便不会生出这些事端。” 姚静姝觉得烦,便起身道:“想来侯爷会妥善处理此事,我先去瞧瞧兄长。” 说完不等凤霄拒绝,就带着兰心踏出房门,谁知竟和已经清醒的姚珩撞了个正着,只能又带着人进来。 凤芜一见姚珩,哭的更是梨花带雨:“姚珩哥哥,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也算芜儿对得住你。” 姚珩却像躲瘟神一般站在姚静姝身后,疏离道:“在下与凤小姐并不相熟,谈不上对得住。” 凤芜委屈,没想到她都这样了,姚珩还像块石头似的捂不热。 她指着脸上的伤,眼睛通红乞求怜悯:“姚珩哥哥,你看看芜儿,我变成这样都是为了救你啊!” 姚珩听罢,眉目更冷:“凤小姐费心将在下引来这里,就是为了救我一回?” 凤芜一噎,没了话,低头啜泣。 姚静姝转身:“兄长到底怎么会来水榭?” 姚珩有些懊恼自己轻信他人,但还是老实回答:“原本要去客房换衣,半路遇上个丫鬟,说你和荀真在此处等我,我便来了。” 姚静姝听完,表面平静几乎维持不住,原以为兄长为人淳朴,可没料到竟是蠢朴! 这里是什么地方?今儿是什么日子?就算她有心撮合两人,也不能够在今日! 姚珩见她脸色愈发难看,抠了抠鼻尖,道:“说起来多亏了桃枝,若不是她路过看见玉生,我今日怕是......” 姚静姝一记刀眼,他立马将后半句咽了回去,自从妹妹成婚后,她身上的气势变得与那煞神越来越像。 还真有点怵。 提起桃枝,姚静姝这才看见,桃枝和玉生正在门口候着,上前道:“今日多谢桃枝姑娘,姚家定有重谢。” 桃枝憨笑着道:“二奶奶客气,咱们如今是一家人,姚少爷是我家太太的侄子,奴婢不过做了分内事,不足挂齿。” 姚静姝点头,俞青禾为人正直敞亮,身边的人也都教的好。 反观玉生,一脸憨呆,见谁都笑。 算了,越看越气。 姚静姝瞥了眼便挪开视线。 那边府医瞧过凤芜后,道:“侯爷,大小姐都是皮外伤,养养便好。” 既然没事,那有些事,便到了清算的时候。 姚静姝道:“不如侯爷问问凤芜,如何将我兄长诓来此处,又是如何将人迷晕的吧?” 凤霄听她语气冷硬,眸光也跟着染上寒气,看向凤芜的时候,那寒气仿佛化成实质。 凤芜冷的一哆嗦,道:“霄哥哥,我真的没有坏心思!不是我的主意......” “芜儿!” 凤霁闯进来,不由分说就对着凤芜一顿痛骂:“我说这几日你为何总心不在焉,原来竟藏了这般龌龊心思!”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凤芜一脸莫名看着哥哥,委屈道:“哥哥,你何故这般说我?” 凤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你休要狡辩,你今日要做什么,紫芙都跟我说过!” 凤芜慌了,一把拉住凤霁:“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你别碰我!” 凤霁一把甩开她:“紫芙两日前同我说你要对姚公子做什么,我还没当回事,你一个凤府小姐,怎么做出青楼女子的勾当!” “不,不是的,哥哥,你听我解释,芜儿没有......” “你别说了!” 凤霁一声将她合喝住,转身就对凤霄跪下:“二哥,凤芜自甘下贱,险些害了姚公子清誉,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管束好。” 说到这,他眼底闪过一刹那的挣扎,又继续道:凤霁请求二哥将她送去家庙,从此青灯古佛,为凤家先烈诵经祈福!” “哥!” 凤芜哭的涕泗横流,歇斯底里道:“别人如何看我都好,你是我嫡亲哥哥!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凤霄被她尖锐的哭声吵得头皮发麻,道:“你既能做主,便由你全权负责,日后莫叫她出来害人!” 送去家庙,凤芜后半生算是再没指望,勉强能给姚珩一个交代。 凤霁得了应允,立刻将来时就带着婆子唤进来,抓住凤芜就往外拉。 凤芜一边挣扎一边苦苦哀求:“哥哥,二哥哥!二嫂嫂,求求你们,芜儿不要去家庙,芜儿错了!” 凤霄淡淡道:“知错,就为自己犯的错承担后果,你该知道,今日你若得逞,毁掉的便是旁人的一生!” “不是,不是的,二哥哥,我没想害姚公子,是紫芙,我真的没有做!” “够了!” 凤霁见她还要说什么,立刻拿了帕子堵住嘴:“妹妹!你别怪哥哥狠心!去了家庙好好反省,若有机会,哥哥便去看你。” 说罢就命婆子将凤芜抬走,又自觉喊人送紫芙回家,自掏腰包封了其家人的口。 姚静姝往紫蔷院送去一罐好茶,解释了几句,不过都是自己人,也没人好事多问什么。 毕竟世家大族里,谁家都少不了这些个糟心事,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维持体面罢了! 直到傍晚时分,宾客散去,这件事才算了结。 可清心院里,此时正跪着一个丫鬟,不住的磕头认错...... 第52章 惩罚 “大奶奶,这次是奴婢疏忽,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往后,定不会再犯。” 春寒光着脚跪在地上,十只脚趾都被绣花针从指甲缝扎进去,鲜血不断从脚趾缝溢出。 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猫正蹲在她脚边,“喵呜”着不断舔舐地上的血渍。 荀恩就一脸宠溺地看着它,眼神疯狂又满足。 等它停了嘴,跳上荀恩的腿,她才懒懒道:“那你先回沉香阁吧!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谢大奶奶,谢大奶奶!” 能捡回一条命,春寒顿时松了口气,顾不上脚趾间钻心般的疼,穿上鞋就要走。 还没等走出院门,就被荀恩喊住:“等等!” 春寒止住脚步,身子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她缓缓转身,低着头小心翼翼道:“大奶奶还有何吩咐?” “你易容的东西记得放好,切莫叫人发现今日领路的是你。” 春寒赶忙应下:“大奶奶放心,东西奴婢早早就藏好了,定不会叫人发现。” “那最好。” 荀恩瞥见她绣鞋上沁出的血迹,眉头微不可查紧了紧,道:“这有止痛药,你拿去,尽快把伤养好,若叫人看出什么,你可知晓后果?” 春寒听出她话语中的警告,连连道是,荀恩这才将人放走。 院子里少了个人,更显寂静,荀恩也不在意,抱着小黑猫,手一下一下顺着它油亮的皮毛。 红杏道:“小姐,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荀恩斜眼瞥她,随后又挪开眼,眼神凉凉道:“不怎么办,游戏才刚刚开始,你急什么?” 红杏有些害怕,道:“大奶奶,不如我们就算了吧!好好过日子,凤府富贵,总不能亏了大奶奶,再说,还有言哥儿,他长大了,定会孝顺您的。” 荀恩嘴角一弯,冷意便布满整张脸,道:“隔着层肚皮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今日的事,不过是我运气不好,若不是桃枝坏事,现在凤芜已经进了姚家门!” 荀恩下晌在暮春堂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府中有动静,她便知事情不好。 让人出去打探才知道,原是凤芜临门一脚反悔了。 “不中用的东西,我从来不要!” 她精心策划好一切,只要有机会,便将姚珩引去梨香水榭迷晕,以保证凤芜能成事。 梨香水榭位置特殊,既僻静,又是紫蔷院的必经之路,这也是为什么纸条上指明要在梨香水榭的原因。 一来,能保证中途不被人打搅。 二来,今日凤林两口子是事主,宴席结束后,众人必经过这里去紫蔷院小坐。 到那时,只要稍稍弄出点动静,便能被人发现,姚珩不想认都不行! 在这个计划中,唯一的意外就是桃枝。 好在凤霁还算有几分小聪明,及时过去,堵了凤芜的嘴。 就是白费了这般多的心思! 不过不要紧,要是那么容易,她反而觉得没意思,就要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好玩儿! 想到桃枝,荀恩嘴角玩味的笑渐渐隐去,将怀中熟睡的小猫随意丢在地上,道:“俞青禾最近过太过舒心,真是惹人厌!” 她过的不好,凭什么凤家人一个过的比一个好! “大奶奶,三太太往日对我们不错。” 红杏忍不住替俞青禾说了句话,便引得荀恩冷冷侧目:“你方才说什么?” 红杏连忙改口:“小姐说的是!” 荀恩这才冷哼一声扭着腰肢往屋里走去:“不急,咱们慢慢玩儿,我最多余的,便是时间了。” 凤老太君听说了凤芜的事情之后,有些不悦,将凤霄喊来,道:“毕竟是你堂妹,你这般,是否过了些?” 凤霄并不反驳,道:“话说回来,若是孙家姑娘对凤霁、凤云几兄弟、亦或者是对太子做出此等事,祖母又该当如何?” 凤老太君下意识反驳:“孙家姑娘算什么东西!京城里有名的好吃懒做!怎么配的上......” 说到这,她突然愣住,明白了凤霄的意思。 “祖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凤霄说完,便抬脚离开,凤老太君自那日起,便闭门谢客,连晚辈们的日常请安都免了去。 倒叫姚静姝觉得日子过得舒心了许多。 她照旧料理凤府内外,照旧去郑德音那里消磨时间,也隔三差五去俞青禾那里逗弄孩子。 唯一的变化,便是她和凤霄。 也不知是一起经历太多,还是日日晃在眼前,姚静姝竟慢慢习惯了有凤霄的日子。 就好像,凤霄天生就该与她在一处。 姚静姝有这种感觉,凤霄自然也有,只不过,那层窗户纸,谁也没有捅破罢了。 风云卓之前护送老太君回府后,就被派去临城巡查。 回来知道府里出了这么多事,便总是缠着姚静姝讲给她听,听到姚静姝差点被烧死之后,嗤了一声道:“要我说,你还是太弱了!要是我,早就一个跟头翻出来!” 说到这,她突然眼睛一亮,道:“不如我教你功夫?” “功夫?” 姚静姝虽然羡慕凤云卓,但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同她一般,忐忑道:“我可以吗?” 风云卓看到她眼底的渴望,嘴角划开一个潇洒的弧度:“自然可以! 你想学,我便教你!” 凤霄从来都觉得风云卓不靠谱,但这件事,他却意外的没有反对,道:“学点武功防身也好,再不济,总能强身健体。” 几人商定后,姚静姝便每日跟着风云卓,和兰芝兰心一起,从扎马步开始学。 起初时,姚静姝连盏茶功夫都难以坚持,在三人里面,数她最差。 慢慢的,从一盏茶,到一刻钟,一月后,便可坚持小半个时辰。 体型上虽没什么变化,但姚静姝明显感觉身子之前更轻盈,精神头也更足,对学武功这件事,便渐渐生出几分喜欢。 三月二十,春暖花正开,荀真约她出门,去怀恩寺踏春。 姚静姝想起郑德音清醒时,总想出门去庙里捐香火钱,为老侯爷和大儿子添功德。 同凤霄商议后,便开口应下,因惦记着姚珩的事,索性给姚家下了帖子,邀请姚老夫人一同前往。 到相约那日,姚静姝早早收拾好,就赶去沉香阁,带了郑德音一同出门。 原本郑德音带了桑竹,可临行前,桑竹却意外来了葵水。 寺庙是清静之地,女子经血脏污,去不得,只好换了春寒来。 这段时日以来,春寒伺候郑德音算的上尽心尽力,姚静姝心里对她的防备稍减,但还是尽量将郑德音寸步不离带在身边。 三府主子一同出门,光是马车就好几辆,浩浩荡荡朝怀恩寺驶去。 荀恩站在清心院里,望着凤府大门的方向,眼中划过意味不明的笑意:“真好,新游戏又开始了!” 第53章 毒蛇 她转身看着红杏,道:“你出府一趟,外面那个人,养了这么久,也该派上用场!” “叫她想法子留在大太太身边,其他切莫轻举妄动。” 红杏应下,回屋换了身灰扑扑的衣裳,从凤府后门出去,很快就隐入人群中。 不久后,京城商贾巨富多住的巷子中驶出一辆马车,也朝着怀恩寺的方向驶去。 姚静姝为方便照顾郑德音,特意同乘,一路上郑德音时不时便要揭开窗帘瞅瞅外面。 在高门大院关了许久,乍然出门,她显然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生气。 “二奶奶,太太该用药了。” 春寒早早熬好安神药,用水囊带上,这会晾的温热,刚好可以服用。 姚静姝接过碗:“我来吧!” 递碗时,春寒一时大意, 脚尖碰到马车上的小几,顿时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姚静姝见状,道:“可是碰到了?我带了伤药,叫兰心帮你抹。” 春寒哪敢,连连摇头道:“没事,奴婢没事,不必劳烦兰心姐姐。” 脚趾上的伤已然开始化脓,看着甚是狰狞可怖,她哪里敢叫旁人看? 虽说荀恩也给了金疮药,但毕竟伤在脚趾,日头渐热,伤处一天到晚捂在鞋袜中不说,还要不停的来回走动。 时间久了,那伤非但没见好转,反而有更严重的趋势。 春寒不肯,姚静姝也不勉强。 郑德音喝了安神药之后不久,便昏睡过去,姚静姝也回了自己的马车。 怀恩寺离京城不算太远,马车一个半时辰便能到,只因此次出行,女子居多,便走的慢了些。 近两个时辰后,随行的马车陆续停在怀恩寺门口。 “静姝!快下来!那边梨花开的甚好!” 姚静姝才刚揭开车帘,荀真已经下了马车到处蹦跶,天真欢脱的样子,一看就是从小被保护的很好。 也是,作为家中幺女,自然从小千娇万宠疼爱着。 这般纯粹的女子,难怪哥哥喜欢。 “姝儿,姝儿!” 郑德音醒了,便闹着要寻姚静姝,见人不在,跳下马车一路寻来,丫鬟拦不住,只得跟在身后。 “母亲,我在这里。” 姚静姝下车,扶着姚静姝安抚道:“方才见您睡的香,便没打扰。” 郑德音许久没有踏出侯府大门,显得有些局促,道:“你在这,我在这。” 姚静姝明白,道:“母亲放心,从此刻,我便一直陪在母亲身边。” 郑德音这才安心,紧紧环着姚静姝胳膊。 怀恩寺主持静慧大师听到动静,亲自前来迎接。 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怀恩寺今晨时分,便不断有喜鹊在四周盘桓,原是有贵人莅临。” 姚老夫人最年长,站在最前面,回礼道:“阿弥陀佛,今日带家中小辈前来贵地叨扰,小辈若失了礼数,还望静慧大师莫要见怪。” 静慧道:“老夫人言重,请!” 众人先去正殿礼佛,为凤家供养的烈士们添香火钱,后由小沙弥带领着到了寺庙后院,那里便是供人居住的客房。 女客房间五间呈一排,姚老夫人住第一间,旁边是荀真,再旁边是郑德音,姚静姝住在最边上。 姚珩则住在稍远些的男客院。 因害怕扰了寺庙清净,此次前来,便没有带多余家仆,住着倒也不显拥挤。 她伺候婆母用完晚膳,带着兰心正要进屋,眼睛余光却瞧见隔壁住的夫人好像在哪见过,眼熟的很。 “二奶奶,您怎么了?” 姚静姝摇头,道:“无碍,大约是看错了。” 可她刚进屋,隔壁的人就从屋里出来,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头上钗环几乎戴满。 她毒蛇般的眼睛静静盯着姚静姝的屋子,冷笑道:“姚静姝,没想到吧!我也能有今日!” “别着急!很快,你就会尝到我当初的滋味了!” 说罢,她扭着腰肢走到后院偏门处,那里正站着个小沙弥。 将手中荷包扔过去,娇笑着道:“喏!拿去吧!多谢小师傅为我安排的房间!” 那小沙弥被来人羞红了脸,接过荷包道声谢就跑。 女子见沙弥落荒而逃,轻嗤一声:“,长得精壮又如何?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真没意思!” 说罢回房,在门口盯着姚静姝映在窗户上的影子看了许久才进屋。 姚静姝坐在客房,莫名打了个寒颤,兰心见了拿来衣裳给她披上:“山脚下夜寒,二奶奶可是着凉了?” 姚静姝拢了拢衣裳,道:“无碍,赶了一日的路,你们也早些睡吧!” 夜渐深,客房里烛火接连熄灭。 许是认床,姚静姝这一夜都噩梦连连,睡的极不安稳,直到天快亮,才睡熟过去。 等她醒来,听见门外不断传来郑德音的笑声,声音温婉柔和,一听就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可等她出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怔住,原本被打发出府的人,正陪在郑德音身边。 眼神不怀好意朝这边瞧过来。 姚静姝面若寒霜,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第54章 蚂蚱 香草放下手中的东西,眼神得意盯着姚静姝,道:“怎么?尊贵的侯夫人这么快就忘了我这小人物?” 她起身,朝姚静姝靠近几步,挑衅道:“没想到吧?我也有得志之日!”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当初将我赶出府,不然,我还不知要被你使唤到何年何月!” 姚静姝不理会她,转头问春寒:“她为何在此处?” 春寒回答道:“二奶奶,香草是碰巧遇到,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是太太,太太她......”剩下的话没说,春寒只看了郑德音一眼。 姚静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郑德音手中正拿着一只草编的蚂蚱,这样的东西她曾在郑德音的卧房中见过不少。 兰芝、兰心站在旁边,道:“二奶奶,奴婢失职,没将人拦住。” “其他人呢?” 兰心道:“姚老夫人去大殿诵经祈福,荀姑娘和大公子爬山采春去了。” “就他们两个?” “还有宋公子,宋大姑娘。” 姚静姝点头,表哥表妹都在,人多也不会尴尬。 上前蹲在郑德音身边,道:“母亲,我带你四处走走可好?” “不要。” 郑德音想都没想就拒绝,手中动作不停:“霖儿快回来了,他最喜欢我做的蚂蚱,我得多做几个才好。” 这分明是又想起凤霖儿时,姚静姝只能退而求其次:“母亲,不如先收起来,等回来我陪你一同做可好?” 郑德音思考片刻,还是摇头:“我不去,霖儿散学寻不到我该闹脾气了。” 香草见姚静姝吃瘪,心里暗爽,径直道郑德音跟前,谄媚道:“太太,外面日头大,不如奴婢带您进去?您想做多少便做多少,等大爷回来,定会高兴。” 郑德音这才点头,道:“好,进去做,等霖儿回来。” 香草将人扶起,便往屋里去,门口停下,对姚静姝道:“劳烦二奶奶将那些都拿进来,小心些,别弄坏了!” 姚静姝站起身,冷眼看着香草,那人分明不怀好意! 可母亲许久没有这般开怀,她实在不忍扫兴,生怕一不小心就会适得其反。 兰芝朝屋里瞪了一眼,道:“二奶奶,这人怎的阴魂不散的?” 想到之前香草做的种种,兰芝就没有好脸色。 姚静姝却已经收拾好心情,弯腰将地上的草蚂蚱捡起,道:“去房里将我的东西拿来,今日我与母亲同住。” 无论是不是巧合,香草来这里,总没有好心。 最多不过两三日便要回京,她时时同母亲在一起,不给机会便是,何必扫老人兴致。 姚静姝跟进去,按照郑德音在府中那般,将蚂蚱整整齐齐摆在桌上,看起来,倒有些排兵列阵的样子。 果然,郑德音立刻被她吸引,亮着眼睛问:“你怎么知道霖儿的阵法?” 姚静姝怔了一瞬,原来,母亲房中的蚂蚱都是按阵法摆的。 郑德手指轻轻摩挲着眼前的草蚂蚱,眸光里都是怀念:“他自小就爱舞枪弄棒,为此没少挨你爹的鞭子,我房里最不少的,就属金疮药。” “后来,你爹愿意教他武功,他高兴的呀!三天都没睡觉!” 凤霖是她第一个孩子,也是她心头最爱的一个。 凤霄虽说也是十月怀胎生下的,但性子太冷,自小便对谁都淡淡的,就算对亲娘也没有别的孩子那般依赖。 虽说都是自己生的,没有不爱的道理,但总归是更讨喜的那个,会得到额外的偏袒。 姚静姝听她说了许多,一句都离不开凤霖,莫名就想起凤霄,道:“大哥自小便爱习武,生来便是英雄,那母亲可还记得侯爷幼时的样子?” 郑德音回忆了一瞬,无奈道:“跟霖儿比起来呀!霄儿反而像个兄长,两岁启蒙,四岁开始习武,七岁便熟读兵书,在我印象中,他似乎老成的不像个孩子。” 说完,她刚编好一只蚂蚱,小心翼翼摆在队伍中:“那时候,霖儿总爱胡闹,霄儿便跟在身后替他收拾残局,兄弟俩虽说性子大不相同,但感情却好得很。” 郑德音说起儿子,停不下来,将幼时的事如数珍宝般一件一件讲。 香草见自己完全插不上嘴,眼珠一转,忍不住提醒道:“太太,您不是说要接大爷散学么?时辰快到了吧?” 郑德音被打断,眼眸中瞬间起了一层雾,人也开始恍惚,站起身就往外走:“对!对!霖儿散学了,寻不到我,他会生气。” “母亲,等等我!” 姚静姝跟出去,郑德音已然慌了神,在院子里到处乱转:“这是哪里?这是哪里啊!霖儿呢!” 香草抓住机会,上前扶住郑德音,道:“太太,大爷在哪,二奶奶最清楚不过,您不妨问问?” 郑德音听后,快步冲到姚静姝眼前,用力抓住她的胳膊就问:“霖儿呢?我的霖儿在哪?” 姚静姝忍着痛,试图安抚,温声道:“母亲,大哥就在路上,很快就来,您别急,我带您进去等。” 香草想起从前,两眼阴毒看着姚静姝,道:“太太别被她骗了!大爷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就是被她害死的!” 郑德音几乎瞬间就愣在原地,半晌后,才缓缓转过身,不确定道:“你,方才说什么?” 姚静姝见郑德音几乎丧失理智,赶忙道:“母亲!不是,不是的,大哥和公爹战事大捷,正在回京路上,我们不就是为他们祈福来的么?” 见郑德音没反应,从怀中掏出之前凤霄仿写的信件:“您看,是不是父亲的字迹?” 郑德音眼神茫然了许久,视线才落在信封上:“侯爷寄来的?” “当然!” 姚静姝笃定道:“我陪您进去回信可好?” 香草见姚静姝竟这般轻松就叫郑德音稳住,不甘心道:“太太!她在骗您!大爷真的死了!” 饶是姚静姝性子沉稳,此时也忍不住发怒:“兰心,堵了她的嘴!” 兰心领命,立刻上前朝香草脸上抓去:“贱人!我忍你很久了!” 香草身边跟着的丫鬟见状,赶忙护在主子前面:“放肆!就算是侯夫人,也不能如此仗势欺人!要是伤了我家姨娘,我们就去报官!” 兰心最近跟着风云卓学了点三脚猫功夫,此时派上用场,抓住那丫鬟就又掐又挠。 兰芝也没闲着,朝着香草冲过去,一下就将人撞倒在地,骑在身上一边毫无招式地捶打,一边对着姚静姝道:“夫人,您尽管进去,这儿交给奴婢!” 郑德音看着眼前乱象,一脸纳闷问姚静姝:“她们在做什么?” “比赛摔跤,母亲不用管,我们进去。” 姚静姝一踏进门,回头正色道:“你们好好打,赢了有赏!” 郑德音这才不再追问,跟着姚静姝进了屋。 不远处的山上,此时站着两男两女正看着姚静姝的院子,动作一致,目瞪口呆。 宋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啧啧”两声,问旁边的人:“阿珩,那个,是表妹吧?” 姚珩无语,荀真抚额。 宋珂点点头:“哥哥,好像真是表姐!” 第55章 求娶 在更远处的凉亭顶上,明毅看着兰心毫无招式但是虎虎生威的拳法,直觉浑身肉都在疼。 摇头感慨道:“侯爷担心的未免有些多余。” 说完便翻身跃下凉亭,几个连跳朝京中掠去。 兰心、兰芝也是说干就干,等姚静姝将郑德音安抚睡着,两人已经将香草主仆揍的不成个样子。 姚静姝瞥了眼,道:“绑起来!别饿死,给些水便好,待回京再说如何处理!” 十几年默守陈规,都没有今日痛快! 越是怕行差踏错,越是被旁人蹬鼻子上脸。 姚静姝看着鼻青脸肿的两人,只觉堵在心口的那股子闷气一哄而散,浑身上下都舒畅! “啧啧!阿珩你看!幸好圣上英明赐婚!否则我将她娶回家,不定得过什么样的日子!” 宋珂用胳膊肘推了下他:“哥哥!你好好讲话!” 姚静姝听到声音,嘴角微抽,再转身,已是平日那般模样,冲着宋瑅、宋珂问好:“表哥,表妹。” “你瞧!你瞧她变脸多快!” 宋瑅仿佛第一次认识姚静姝,围着人转了一圈上下打量:“我说表妹,你十几年温柔娴雅莫不是装出来的?” 姚静姝若无其事道:“我又不是泥做的,总不能任人揉扁搓圆。” 宋瑅咽了口唾沫,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表少爷!” 兰芝气冲冲看着宋瑅:“您怎么能这般说我家小姐!你都不知道,小姐一路走来受了多少委屈!” 宋瑅一听姚静姝受了委屈,立刻叫嚣道:“什么?谁敢欺负我宋瑅的表妹!也不打听打听!我宋瑅在京城是何许人也!” 荀真没憋住,取笑道:“何许人也?浪荡公子?还是纨绔子弟?” “你!” 宋瑅指着荀真,怒气冲冲道:“头发长,见识短,说的就是你!” 说罢扬起下巴:“夫子都说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你不懂我的志向,也在情理之中!” 姚静姝无奈道:“你们两人,怎的见面就掐?” 荀真:“八字不合!” 宋瑅:“八字不合!” 宋珂噗嗤笑出声:“八字不合,默契挺高。” 姚珩见荀同旁人说笑,心里莫名泛酸,但还是温和道:“好了,寺庙清净,你们莫要顽皮。” 转身看着妹妹,问:“姝儿,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姚静姝第一次打架,有些抹不开面,道:“不是什么大事,阿兄不必理会。” “那便好,有事吭声。” 宋瑅道:“就是,两个大男人在这,打架这种事,你吱声!” “咱们虽然没缘分做夫妻,但永远是兄妹!” 姚静姝嘴角又时一抽:“大可不必,表哥厚爱,实难消受。” 明明世家公子,哪来一身匪气? 姚静姝有些庆幸,若没有赐婚,她如今日子怕是鸡飞狗跳,精彩的很! 到了傍晚,郑德音才醒来,人受刺激,便没精神,姚静姝挑清淡的斋饭给她端来些,用的虽不如平日里多,但多少还算吃了些。 夜里多了两个人,也没觉得挤,宋瑅缠着姚珩下棋,荀真和宋珂脾气相投,两人住一间,姚老夫人同赵嬷嬷照旧。 姚静姝自然同郑德音住一间,白日里被香草言语刺激,郑德音精神头不好,喝了安神药很快便沉沉入睡。 姚静姝睡不着,她近一年不出门,出门就碰到香草,没有这么巧的道理。 从啸虎中毒,到她被绑架,再到李氏的死,凤芜被送走,一桩桩,一件件,背后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每次看似简单,但她总觉得每一个真象前面都弥漫着一层浓雾,每次想穿过迷雾,对方就隐匿的无影无踪。 想的头疼,索性不想了。 她闭上眼睛,还不等睡着,就听房顶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立马翻身下床,踮着脚悄悄挪到窗边。 屋顶的人似乎察觉到她,没了动静。 姚静姝耐着性子,又等了会子,还是没动静。 可等她刚走两步,上面的人也走两步。 从声音判断,那人应当就在她头顶正上方。 姚静姝为了确定,一口气往门口走了好几步。 那人愣了愣,也在房顶走了几步,精准无比站在姚静姝头顶的位置。 “混蛋!” 她心里窜出一股无名火,“嚯”地拉开房门冲出去,却撞进一个有淡淡松香味的怀中。 “两日未见,夫人可好?” 凤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怀中清淡的梨花香叫人莫名安心。 “凤霄?” “嗯。” 姚静姝推开他,恼怒道:“装神弄鬼做什么?” 凤霄想起明毅回话时说的事,嘴角没忍住翘起:“今日撒泼,可爽快了?” 姚静姝怔了一瞬,瞪着眼睛低声质问:“你,你跟踪我?” “不放心,叫明毅跟着你。” “那还是跟踪。” 姚静姝像只被惹怒的猫,没有好脸色,凤霄瞧着,却觉得有趣的很。 这才是她,不是往日装在规矩里的人。 凤霄想了想,重新将人拉进怀里:“夫人可有想过,与我做真夫妻?” 姚静姝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与凤霄做真夫妻? 她好像并不讨厌。 可姚家那边...... 她犹豫,便将凤霄推开些,道:“凤霄,你知晓的,我爹他......” 凤霄早就做好打算,道:“姚家我另有安排,只一点,你信我,日后无论境遇如何,我皆会为姚家留一条后路。” “不会叫你两头为难,你信我。” 有些事,实在不便太早告诉她,凤霄只能一遍遍承诺。 姚静姝静静看着凤霄,随后将侧脸贴着凤霄的胸膛,有点硬,但格外踏实:“侯爷是通知我?” “求娶。” 凤霄言简意赅:“圣上赐婚,是旁人意愿,今日求娶,是我的意愿。” 他松开人,正视着低他一头的女子:“我不会说情爱,只一句,你可愿意,与我共度一生?” 姚静姝抬头,细看之下,凤霄抿着唇,眼睛直直盯着她,似乎也在紧张。 “我也不会说情爱,只一句,愿与君,相携共白首,恩爱两不疑。” 她不是扭捏的人,愿意与否,说清道明便好。 爱不爱太难讲,但凤霄说要做真夫妻的时候,她心里并不抗拒就是了。 凤霄得了答案,嘴角几乎起飞,清冷如水的人,如今看着也耀眼夺目。 抱着姚静姝的手臂紧了紧,凤霄略微颤抖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多谢你答应!” 第56章 返程 姚静姝羞赧,轻轻将人推开一点,问:“怎么这会过来了?明日不上朝?” 凤霄心情好,眸中冰层尽数融化:“上的,待会回去,不耽误。” 修长手指轻轻抚过姚静姝粉白的耳廓,道:“明毅回去同我说,你今日撒泼不讲理的样子,比穆天鳌还像土匪,便来瞧瞧。” 在姚珩几人面前尚能应付自如,如今对着凤霄,姚静姝忽的就有些脸红。 清下嗓子试图挽回形象:“兰芝、兰心下手委实重了些,没拦住,我已经说过她们了。” 见凤霄看她,生怕人不信,又强调一回:“真的!” 凤霄却被她逗得轻笑出声,大掌扣住她的脑袋按进怀中,道:“爷不是嫌弃你,你这般,很好。” 她不装大家闺秀,做自己的样子,像艳阳一般耀眼,这样很好。 姚静姝被凤霄环在怀中,忽然就不想解释,她今日也觉得畅快极了! 双手抱着凤霄劲瘦的腰身紧了紧:“那两人怎么处理?” 凤霄不以为然,反问道:“京城卫家你可曾听说过?” 姚静姝道:“京中最大的皇商卫家?” “嗯。” 凤霄道:“明福查过,香草出府后不久,便成了卫府新姨太太。” 姚静姝担心,问道:“那我将人打成那样,卫家那边,是否会有麻烦?” “他不敢。” 凤霄想都没想便回答道:“卫平胆小,怕惹事,不会卫香草出头,你尽管将人套了麻袋扔去他府门口便是。” 还有一事他没提,朝局不稳,卫家是三皇子党,三皇子失势,他这个皇商,怕是快做到头了。 姚静姝这才安心,道:“劳烦侯爷去查一查,我觉着香草来的有些凑巧,会不会有人故意使然?” 凤霄应下,道:“进去吧!更深露重,着凉便不好了,爷明日要上朝,得回了。” 姚静姝下意识道:“才来就走?” “怎么?舍不得爷?” 姚静姝脸颊微红,没否认。 从前尚不觉有什么,心意相通后,便觉得这人怎么都看不够。 凤霄喜欢她这般直白,早知她与别个不同。 “再两日便回家了,到时随你看。” 姚静姝脸皮再厚也是知羞的,推了把凤霄:“要走就快些走。” 凤霄又盯着她看了眼,飞身离开,再待下去,他便忍不住要做些什么。 姚静姝站在院中冷静许久,等脸上余温褪去,才进屋。 没有香草搅事,接下来两日倒是平静的很,郑德音也从刺激中缓过神,一天里能有两个时辰神志清醒。 姚静姝请了静慧大师帮忙瞧过,结果同太医说的大差不差,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自己不愿醒来,旁人做什么都是徒劳。 姚静姝明了,只能先将这件事放下。 两日后,一行人启程回府。 香草主仆已被明毅带走,扔回了卫府门口,卫平见了口口声声心肝、宝贝儿的香草差点没认出来。 香草一从麻袋中探出头,就朝卫平靠过去:“爷!妾好疼,您要为妾做主啊~” 卫平见她浑身污脏,身上一股子馊味直窜鼻腔,立马远远躲开。 人有事与否不重要,面子不能丢。 他拍着大腿叫嚣道:“哪个王八羔子敢动我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知道卫爷是谁的人!” 明毅翻个白眼,环着胳膊吊儿郎当道:“卫爷,别来无恙。” 卫平转身瞧见明毅,原本就不多的气势瞬间彻底蔫了下去。 立马弓着腰上前问好:“这不是明爷吗!今儿怎么有空来老弟这里?” 卫平年近四十,对着明毅自称老弟。 明毅恶寒,暗骂臭不要脸,冷着脸道:“她,惹了我家老太太和夫人,被我揍了!” 兰心还要嫁人,传出去不好听,这事他担了! 卫平脸色一僵,用力挤出个笑脸,道:“揍的好!贵人不解气,我将人送去凤府接着揍!揍到贵人满意为止!” 男子汉大丈夫,软的像滩烂泥。 明毅没了兴趣,“嘁”了声转身离开。 凤府。 姚静姝回府先去凤老太君那里请安,凤老太君象征性问了几句,便没了话。 姚静姝也不知该说什么,正要走,又碰上荀恩来,起身道:“嫂嫂来了。” 荀恩淡笑着应了声:“祖母近来睡的不甚安稳,我闲着也是闲着,便来给她老人家按按。” “你呀!不用这般操心!” 凤老太君说着,已经将荀恩拉到身边:“日头这么大,晒坏了吧!” “不过几步路,哪里就这般娇气。” 凤老太君却不信,道:“脸都晒红了,还嘴硬!” 转头吩咐:“周嬷嬷,快将冰好的银耳莲子羹拿来,给这丫头解解暑。” 周嬷嬷应下,很快端来一碗,荀恩接过抿了一口,道:“周婶手艺一如从前。” 周嬷嬷笑的腼腆,道:“大奶奶喜欢便好,老太太叫婆子日日备着,就等大奶奶来呢!” 三人其乐融融融,姚静姝倒显得有些多余,正琢磨着要走,就听荀恩提到自己:“想来静姝已经喝过了吧?” 凤老太君脸色淡了几分,不做声,周嬷嬷尴尬道:“嗐!瞧我这记性!二奶奶平日里不来,婆子我也不知您的口味。” 姚静姝侧目望过去,什么意思?说我不孝? 眼眸一敛,苦笑道:“说来是我无福,自上回在天鳌山伤了之后,便碰不得凉的,养了许久总不见好。” 姚静姝提起这件事,周嬷嬷脸上便有些讪讪,她侄儿将人带过去的。 凤老太君想知道这件事凤家理亏,不愿多说,只叫人好生养着,莫要过多劳累。 霄儿这媳妇刚来时明明性子软得很,什么时候变成这般? 半点亏都不吃! 不如霖儿这遗孀来的孝顺。 凤老太君看见姚静姝就觉着气不顺,道:“既然没事了,你便先回去,霄儿快下朝了,回去伺候着吧!” 说到这,姚静姝倒真想起一件事,问道:“下月便是祖母寿诞,不知到时如何操办?” 凤老太君诰命在身,又是贵妃祖母,按说寿宴该大办,但凤家孝期才过不久,若大肆操办,难免落人话病。 这其中尺度,委实难以把握。 凤老太君恹恹道:“我都这把岁数了,你看着办便好!” 第57章 人和 凤老太君的寿宴已然成了烫手的山芋,姚静姝不想接,便扔给凤霄。 晚膳后说起此事,姚静姝道:“这事难得很,我怕做不好。” 凤霄头一回见她服软,道:“多大点事,改日叫阿姐派人来,协同你一起操办便是。” 姚静姝想了想,应下,又问:“朝中官员该如何下请帖?” 说完拿起笔,凤霄等她润好墨,开口道:“凤家行武,不便与文臣交往过甚,请些武将便罢。” 说着随口列出几个朝中武将,姚静姝一边听,一边奋笔疾书,倒也跟得上。 见她停笔,凤霄又道:“除此之外,长公主府必请,凤家姻亲中,荀家、俞家、姚家、郑家、还有邹家(这里指凤老太君娘家)你直接下帖便好。” 姚静姝记下,细看纸上没有李家,问道:“李家呢?” 凤霄思索片刻,道:“李家也下帖,来不来随他们。” 原本李氏作乱,不得善终,李家不请也罢,但凤霁毕竟还是二房嫡长子,不好叫人觉得冷落。 姚静姝又在纸上添上一笔。 算算日子,不过二十余日,除了下帖子,订酒席,置办吃食以外,府中上下该修缮修缮,该打扫打扫,园中景致少不得要再添些。 名贵花草也不能少,还有宾客安排等一些杂事。 细算下来,时间竟也不算宽裕。 姚静姝在纸上写写画画,全然没有发现身边人靠的越来越近。 待她闻到凤霄身上独有的松木香时,已被那人圈在怀中。 一转头,两人鼻尖轻轻蹭到。 自上次姚静姝醒来被凤霄无缘由吻过一回之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这般亲密。 那回刚醒,脑子都是浑的,没感觉到什么,这回脑子也浑,感官却清晰的很。 姚静姝甚至有些无所适从,对这事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凤霄目光紧紧锁着眼前的人,道:“夫人对凤府上下这般用心,何时能对为夫也用点心?” “我用心,归根结底因为我嫁给你了,也算为你用心。” 姚静说完,却又想到郑德音在怀恩寺说的话。 凤霄从小懂事听话,同时也是被忽略的那一个,他从小似乎什么都做得好,完全不需要别人操心。 这样的人,内心也渴望关心吧? 想到这里,姚静姝索性靠在凤霄身上,在他侧脸轻轻一啄,道:“好,日后我多想着夫君些。” 凤霄身子僵了一瞬,随后两手一抬就将姚静姝从椅子上提起。 待姚静姝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脖颈的时候,温软的嘴唇已被凤霄霸占。 与上回不同,凤霄今日的吻带着侵略性,在姚静姝唇瓣间反复辗转,一吻结束,怀中人呼吸已然凌乱的不成个样子。 凤霄抱着人轻轻一颠,大步朝床榻走去,门外兰心、兰芝相视一笑,悄悄关了门,守在远处生怕旁人接近。 凤霄将人放在床上,抬手将姚静姝头上发钗一件一件拆下放在一旁。 绸缎般的长发散落背后,在烛光下泛着淡淡光晕,叫本就柔和的女子更显娇嫩。 想到成亲那日,凤霄有些内疚,身子微微前倾,在她额头处轻轻一吻,道:“爷欠你个洞房,不如改日找人布置了再......” 话没说完,姚静姝细嫩的手臂就重新环住他,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甚好。” 她们本就是夫妻,没道理圆房还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她不是计较细节的人。 姚静姝的话,无疑是一条火路,自上而下将凤霄彻底点燃。 他不再隐忍,欺身而上将姚静姝压在身下道:“夫人说今日好,那自然是最好的。” 说完便不给姚静姝开口的机会,用自己的气息彻底将人霸占。 不多时,窗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扯下,只有些影影绰绰的旖旎自缝隙中透出...... 兰芝、兰心在院里待的无聊,便抓了把瓜子出来吃。 明毅一进院门,就见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玩笑道:“这回被我抓住了吧!你们不好好伺候主子,在这偷懒做什么?” 兰心慌忙跑去将他嘴巴捂上,虎着脸低声道:“你给我闭嘴!坏了二爷和二奶奶的好事,有你好看!” 明毅被捂的喘不上气,只能疯狂挥手示意他明白了。 兰心这才将人放开。 明毅喘着粗气道:“姑奶奶!你劲儿怎么这么大!” 想起那日山上看到的情景,他就浑身肉疼。 “你管我!” 兰心抬着下巴凶巴巴道:“你来做什么?” 明毅挠挠头,道:“也没什么,有些不要紧的公事等着爷去处理。” 明毅不敢说有人从边关找了来,只能随便扯。 “明儿再来吧!二爷他们已经睡了。” 明毅纳闷,道:“这才什么时辰就睡......” 话没说完,他就一把捂住嘴巴:“该不会!” 兰芝抿嘴一笑,道:“怎么?你不盼着二爷和二奶奶琴瑟和鸣?” “不不不,当然不是。” 明毅说完,反应了半晌,傻傻咧开嘴,道:“这么说!很快就能有小主子了!” “我得告诉其他人去!” 说着一溜烟就跑没了人影,兰心不敢大声喊,只能眼睁睁看他跑走。 清心院。 春寒脸色青灰跪在地上,道:“大奶奶,奴婢反复交代,叫香草尽量哄大太太开心,求大太太留她在身边,哪知她这般急躁,一见着二奶奶,便开始言语挑衅,这才......” 她说完便低下头,不敢多看荀恩一眼。 荀恩将眼前的花剪下一根侧枝,嗤笑一声:“无妨,左右是个傻子,死不死没什么干系,你只要时不时提起些往事,便是她最好的催命符!” 这时,红杏从院外进来,道:“大奶奶,凤府外有一女子,站了大半宿,说是来寻侯爷。” 荀恩柳眉一挑,饶有兴趣道:“女子?” “是,再问什么,她不言语,只说来寻侯爷。” 荀恩问:“凤霄呢?可在书房?” 红杏纠结了一瞬,道:“在苍梧院。” 荀恩摸着花瓣的手顿了顿,将开的正好的芍药掐断:“大抵是姚静姝胜任不了寿宴的事,朝他求助呢!” 她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道:“不用想都知道,他定然不耐烦。” 红杏不安地绞着手指,道:“大奶奶,苍梧院,方才叫水了。” 第58章 意绝 荀恩听闻,倏然转头,眼神犹如淬毒冷箭,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红杏不敢看她的脸,低头将方才的话重复一回。 “他凭什么!” 荀恩脸上清冷淡漠尽数散去,浓郁的不甘和恨意爬满整张脸。 手中芍药被随意丢弃,素白绣毫不留情踩下去,花瓣瞬间被碾碎,在地上晕开一抹鲜艳。 “凤霄!你好样的!” 荀恩细嫩的手因为生气紧紧攥起,感受到掌心刺痛后,又缓缓松开,抽出帕子轻轻擦拭掌心红痕,漫不经心道:“罢了!脏了的男人,不要便不要!” 扭头看向红杏:“你去,将那女子引进府。” 春寒借机告退,荀恩没心思搭理,叫人离开。 打发走下人,荀恩独自坐在院中发呆。 回想幼时,她便觉得心痛,那时凤霄是所有人眼中的乖孩子,稳重,老成。 只有她明白,他从小便孤独的像只困兽,她也是,她曾以为,他们是同类人。 那时两家交好,来往频繁,只要有机会,她便缠着父亲要跟去,远远看着他便觉满足。 后来凤霄跟随老侯爷镇守边关,她日日拜佛,祈求佛祖保佑凤霄平安归来,这一等,便是六年。 那年,凤家为嫡子提亲,她下意识认定是凤霄。 没人知晓她心里多欢喜,一遍遍幻想着以后如何相夫教子,为他孕育子女。 她以为终于守得云开,可当婚书送来,她却在上面看到另一个名字。 “凤霖?” 犹记得父亲当初道:“凤霖是凤家嫡长子,以后镇北侯爵位非他莫属!嫁过去,有你的好处!” “我不嫁!” 荀恩苦苦哀求,甚至绝食相逼,都没能改变父亲将她嫁给凤霖的决心。 好不容易寻到机会逃出府,鼓起所有勇气,对凤霄诉说心意。 凤霄一如往常冷淡,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荀姑娘大婚在即私会外男,不是女子该做之事......” 成婚那日,花轿如期而至。 凤家头一个喜事,排场极大,宾主尽欢,盖头下的人,心灰意冷。 新婚夜,初见凤霖。 与凤霄的淡漠不同,凤霖如同天上骄阳,整个人鲜明热烈。 明明两人长着极为相似的脸,但荀恩还是打心底抗拒,趁凤霖醉酒,将陪嫁丫头送上喜床。 凤霖醒后大发雷霆,猩红眸子盯着她,质问道:“你若不喜,明说也好,拒婚也好,为何这般糟践他人?” 面对夫君,荀恩心里丝毫没有愧疚,甚至做主将那丫头抬了姨娘。 新婚三日,凤霖折返边关,再回京,只剩一副衣冠冢。 荀恩庆幸凤霖的死,这样,她与凤霄还是家人,来日方长,她等得起。 她以为丧夫能得到凤霄哪怕一点点怜悯,可那人却对自己越发疏远,冷冰冰像块石头。 夜渐深,树上没了蝉鸣鸟叫,整个院子犹如漆黑深渊。 荀恩静坐在走廊台阶上,良久后,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她自嘲一笑:“凤霄,我若不好,你以为,你能得意到几时?”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稍显稚嫩的字体写着凤霄两个字。 那年初次见面,凤霄亲自写下名字给她,她宝贝一般,贴身保存多年。 荀恩最后看了一眼,不再犹豫,将纸张撕碎,随同自己多年痴情,洒在圈禁她许久的牢笼中。 轻车熟路打开凤霖书房,在书架最里面一层暗格中,拿出一沓信件,提笔回信。 凤霄啊凤霄! 你永远也想不到,凤家会因为你,败在一个女人手中! 翌日。 凤霄一句话,凤府所有下人都得了红封,二爷同二奶奶圆房的消息像一阵风,刮遍凤府角角落落。 凤奇欣慰,凤霄他自小看着长大,如今成家,想必老侯爷泉下有知,也能安息。 早饭后,姚静姝正要去瞧瞧郑德音,荀恩先一步将人堵在苍梧院。 起身迎上去,道:“嫂嫂来了,快坐!” 姚静姝今日一身淡黄长袖衫,搭配烟青色马面裙,整个人面若桃花,气色极好。 “看来,下人传言是真的。” 荀恩难得调笑一句,姚静姝当即红了脸:“嫂嫂贤淑如此,竟也学会取笑人了。” 荀恩亲热拉起她的手,道:“夫妻亲密,本就是人之常情,你不必难为情。” 叫红杏把备好的补品端来,感慨道:“我盼着你和小叔早日生个小娃娃,到时言哥儿也不至于太过孤单。” 姚静姝听出她话中落寞,温声安慰:“言哥儿聪慧,又同嫂嫂亲近,嫂嫂若无事,带他常来坐坐也是好的。” 荀恩脸上淡淡的,道:“我这种人,不好多走动,本来今日不该来,但有一事,我不知该如何处置,所以来寻你拿个主意。” 姚静姝心中莫名,荀恩甚少与旁人打交道,何事能叫她为难至此? 她面色不变,道:“嫂嫂有何难处,不妨直说,若能帮上忙,我定竭力而为。” 荀恩为难道:“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事关侯爷,我不好做主,这才来扰你清静。” “事关侯爷?” 姚静姝愈发纳闷,凤霄的事,怎的还叫大嫂来同她说? 荀恩见姚静姝有些坐不住,心里痛快,道:“不然,我还是等侯爷下朝亲自同他说吧!这事,你也不好处理。” 姚静姝松开荀恩的手,脸上笑意缓缓淡下去,道:“既如此,那我便不多留嫂嫂了,眼下还要去母亲那里。” 说着就起身出门,不知什么时候起,姚静姝便总觉得荀恩对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荀恩见她真要走,冲着红杏使个眼色,红杏便开口道:“人家根本不领情,奶奶何必巴巴跑来?就算那女子真与侯爷有什么,也碍不着我们的事!” 姚静姝脚步猛然顿住,回头道:“女子?” 荀恩佯怒看了红杏一眼,斟酌道:“边关来的,问什么都不说,指名道姓要寻侯爷。” 说完话音一转,道:“不过你莫担心,许是寻侯爷有旁的事,也不一定就是......” 姚静姝反问道:“不一定什么?嫂嫂又叫我担心何事?” 她越生气越冷静,道:“侯爷为人如何,我心知肚明,既然有客来访,还请嫂嫂快些将人请进来,莫要失了礼数才好。” 荀恩脸上笑意僵了一瞬,道:“弟妹识大体,是小叔的福气。” 姚静姝道:“如此,还要劳烦嫂嫂差人将贵客请来。” 荀恩道:“自然。” 不多时,一青衣女子踏进苍梧院。 只一眼,姚静姝便知晓,此人身份定不寻常。 第59章 和亲 姬锦玹自踏进苍梧院,视线便随处打量,毫不在意下人们异样的眼神。 她被引至两名女子面前,一个她见过,另一个,大抵就是凤霄传说中的妻子。 姬锦玹盯着姚静姝,从上到下审视一遍,姚静姝便大方站在那处,任由她看。 “不知贵客来访,有失远迎,还望莫怪。” 姚静姝作为主人,主动上前道:“不知贵客尊姓大名?” 姬锦玹红唇一勾,饶有兴趣道:“有趣,真是有趣!” 说罢就毫不客气寻了张椅子坐下:“我姓锦,单名一个玹字,唤我阿玹便好。” 姚静姝看她肆意张扬的样子,莫名想起一个人,颔首道:“锦姑娘好。” 问过好,她便叫兰芝上了茶水,坐在一旁,别的一句不问。 荀恩坐不住,率先开口:“这位便是侯夫人,姑娘从边关苦苦寻来所为何事,与她说便好。” 说完觉得不够,又添一句:“侯夫人最是贤良淑德,你有什么说什么,她定会为你做主。” 姚静姝眉心一蹙,这高帽子,她不戴,道:“嫂嫂莫要谬赞,贵客到访,还不知是为何事,我哪里做得了主。” 说完看看时辰,道:“言哥儿想必快散学了,嫂嫂不若先回去,待我空了,再去寻你。” 姚静姝送客之意明显,荀恩脸上平静几乎绷不住,便起身告辞。 待荀恩走后,姬锦玹起身,一屁股坐在姚静姝身旁,抓了把桌上的蜜饯,道:“你那嫂嫂,不是好人!” 姚静姝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思索片刻,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好坏不是你我说了算的。” 姬锦玹丢个白眼给她,道:“嘁!你们中原人,说话总是酸溜溜的,什么之乎者也,烦都烦死了!” 姚静姝抓住关键,问:“姑娘不是中原人?” 姬锦玹愣了愣,道:“你管我呢!” 说完想到什么,“咦”了一声,盯着姚静姝,道:“你不好奇我找凤霄做什么?” 姚静姝莞尔一笑,道:“姑娘若没有恶意,我好奇便是多余,姑娘若有恶意,我好奇便是自找不痛快,何必呢?” 姬锦玹听后眼中划过一丝赞赏,道:“你倒是通透,与别人不同。” 两人性子一静一动,坐在一起也不觉没话说,气氛还算轻松。 凤霄下朝,便惦记着早早回家,谁知一进院门,就瞧见两人坐在一起,聊的甚是投机。 明毅看那人,扯着嗓子惊呼道:“你,你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姬锦玹起身,不服气道:“我我我,我为何不能进来!” 明毅看着她便觉得头大,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我,你,她......” 姚静姝看不过去,道:“你先下去吧!侯爷有贵客,叫厨房多备两道好菜。” 明毅临走前,还一脸不敢置信,嘴里嘀嘀咕咕絮叨着“见鬼了”。 少了个聒噪的人,周围安静下来,凤霄移步姚静姝身旁坐下,这才将视线转向姬锦玹,问道:“你来做什么?” 姬锦玹反问:“我为何不能来?” 凤霄眉眼淡淡,道:“要么你自己回去,要么我绑了你送回去,你选哪条?” “凤霄!” 姬锦玹气得直跳脚:“你敢对我无理!我告诉哥哥去!” 凤霄睨了她一眼,道:“你觉得有用?” 姬锦玹瞬间蔫了,上前抱住姚静姝胳膊告状:“小嫂子,你看他!” 姚静姝一头雾水看向凤霄。 凤霄解释道:“她姓姬。” 姬姓并不多见,人从边关来,边关姓姬,只能是北狄王族。 姚静姝明了,起身行礼:“原来是北狄小公主,臣妇失礼。” 姬锦玹跳着躲开:“别别别!我可受不起你的礼。” 凤霄将人拉坐在身旁,道:“不必行礼,按辈分,她该唤你一声嫂嫂。” 姚静姝听的糊涂,问道:“可有什么渊源?” 凤霄回答:“她母妃,原是姑姑好友。” “原来如此。” 姚静姝道:“难怪方才便觉得熟悉,想必公主没少跟着姑姑。” 姬锦玹歪着头笑道:“嘿!小嫂子算是猜对了!我武功便是云姨一手教出来的。” 姚静姝笑而不语,她这般性子,说风云卓亲生的怕都有人信。 这种人,她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 凤霄原想搂着姚静姝小憩片刻,现在被人打搅,没有好脸,道:“说正事,你来做什么?” 姬锦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道:“父皇有意和亲,哥哥叫我来送信。” 凤霄瞥她一眼,道:“若不说实话,我叫明毅牵啸虎来。” 啸虎自上回中毒后,便总是恹恹的,凤霄着人送去庄子上,由福婶两口子照看。 姬锦玹一想啸虎的满嘴獠牙,直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赶忙道:“别别别!我说还不行吗!” 被凤霄轻易拿捏,姬锦玹一脸丧气,道:“我将送信人迷晕,偷了皇兄一盒子银票来的。” 姚静姝朝身后一个眼色,兰心便会意,将下人都遣出去,自己和兰芝守在院门口,方便主子说话。 凤霄把玩着姚静姝纤长的手指,道:“北狄王可有和亲人选?” 姬锦玹不回答,可怜巴巴看过来,凤霄便知和亲公主就是她。 将姬琨寄来的信件打开,草草看完,眉头便紧紧一拧,问道:“太子?” 姚静姝忍不住侧目。 历来和亲人选,要么从不受宠的皇子、公主中出,要么从世家子弟中挑。 指名道姓要同太子和亲,还是建朝以来头一回。 凤霄嗤笑:“北狄王未免太过猖狂。” 姬锦玹没了方才的活泼劲儿,道:“所以哥哥差人来知会你,叫你早做准备。” 凤霄不耐烦,道:“你又来做什么?” 姬锦玹眼看着火烧到自己身上,连忙钻到姚静姝身后撒娇:“嫂嫂!你看他!” 姚静姝无奈一笑,道:“若是与正事无碍,不如叫她小住几日?” 恰好临近凤老太君寿宴,到时多个人搭把手也好。 凤霄略微一想,不是什么大事,便应下,道:“只一点,不许惹是生非,给你嫂子添麻烦!” 姬锦玹头点的堪比捣蒜,道:“你放心好了!我就跟着小嫂子,哪儿也不去!” 姬锦玹贵为公主,不好怠慢,姚静姝叫人开了听荷居,亲自打点一应用具。 听荷居离苍梧院只有百步远,来往方便,平日甚少有人打扰,给她住正合适。 姚静姝这一忙,就忙到晚膳,才回了院子,就听闻老太君唤她过去。 只好忍着疲累往暮春堂去...... 第60章 为难 踏进暮春堂,见凤府大小都在,不知所为何事。 上前几步,福身道:“给祖母请安。” 待凤老太君回应,又转身朝着几个长辈问好:“二叔,三叔、三婶,姑姑。” 凤枢自从李氏死后,日子过的舒坦,见了姚静姝也有笑脸。 凤林夫妻更不用说,俞青禾俨然已将姚静姝当成自己亲侄女,拉着人坐在自己身旁。 可还没等屁股挨到椅子,凤老太君就将她喊住:“霄儿媳妇,你长嫂在这,是没瞧见?” 风云卓侧目,道:“母亲,都是一家人,再说他们妯娌两个本就亲近,哪里就这般见外了!” 凤老太君坚持道:“自古长幼有序,再者长嫂如母,自己做不好,凤家家大业大,怎么管?” 风云卓还想说什么,姚静姝已经朝荀恩福下身:“嫂嫂。” 荀恩似是有些窘迫,起身道:“姝儿快坐。” 凤老太君将人拉坐下:“你起来做什么,好好坐着。” 荀恩面上为难,却没挣扎,顺着凤老太君的力道坐在她身侧。 风云卓眼神缓缓扫过荀恩,这侄媳妇,好似与以往有些不同。 姚静姝才坐稳,就听凤老太君道:“寿宴之事安排的如何了?” 姚静姝道:“孙媳愚钝,才将宾客名单拟好,还有许多细枝末节未曾安排。” 凤老太君点头,又问道:“可忙得过来?” “忙得过来。” 姚静姝道:“昨日夫君问贵妃娘娘借了人,想必不日便会来府上。” 凤老太君闻言,一脸不满,道:“怎么?你连个寿宴都安排不好?还巴巴的叫霄儿去问贵妃娘娘借人?” 姚静姝起身,解释道:“祖母误会,只因此次寿宴情况特殊,这才谨慎了些。” 凤老太君本就有意为难,现在抓住话柄,自然不会放过,冷脸道:“你的意思,是老婆子我不该过这个寿?” 孝字当头,姚静姝再多解释也说不出口,当即跪下,道:“孙媳不敢!” 凤枢正走神,被凤老太君吓一跳,左右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不言语。 俞青禾心疼姚静姝,开口劝慰道:“母亲,寿诞是喜事,可不兴生气,姝儿总归年轻,有些事拿不准主意也是有的,我像她这般大的时候,还不如她呢!” 凤林也道:“是啊母亲,家里几个孩子,哪个有姝儿这般能当事的?” 凤老太君一记刀眼戳过来:“闭嘴!没你说话的份!” 凤林知晓自己没出息,只能闭上嘴。 风云卓看不下去,皱眉道:“母亲,距您寿宴还有二十余日,您大半夜将我们都喊来,就是为了找茬?” “放肆!” 凤老太君手中茶杯“啪”的摔在姚静姝身侧,头一回对女儿发火,道:“你瞧瞧你,可有一点当小辈的样子?这么些年圣贤书读狗肚子里了!” “小姝儿!” 风云卓快步上前,将姚静姝扶起,上下检查一番,问:“可有伤到?” 姚静姝摇头。 俞青禾忍不住,起身将姚静姝护在身后,扯出帕子仔细擦拭她衣裙上的茶渍。 风云卓这才将视线转回凤老太君身上,肃着脸道:“母亲出自大家,可有听闻过母慈子孝四个字?” 凤老太君眼神定定看着她,道:“你想说什么?” 风云卓一字一顿道:“子之所以孝,是因为母慈,母亲觉得呢?” “你再说一遍!” 凤老太君怒急攻心,霍地站起身,手指颤抖指着风云卓,道:“我养育你几十年,你便是如此回报我?” 眼看人要气晕,荀恩眼疾手快将人扶着站定,道:“姑姑,您怎能同祖母这般说话?” 风云卓眼神凌厉看过来,道:“我做事,轮不到你说教!有那功夫,好好教导言哥儿!” 凤老太君气的浑身发颤,气息不稳道:“滚!都给我滚!” 荀恩连忙替她顺气,道:“祖母,您千万别气,身子要紧!” 将人扶着坐下,又从叫周嬷嬷上了新茶。 这才转身看着几人,道:“不如几位先回去,祖母眼下,实在不太好,再待下去,我怕她气大伤身。” 俞青禾道:“如此,那便劳烦你多操心些。” 见荀恩应下,几人便相继出了暮春堂。 姚静姝受了委屈,俞青禾要送她回院子,风云卓拦下,道:“三嫂,时辰不早,小五怕是要寻你,不如我送姝儿回去,恰好还有事要同霄儿商议。” 俞青禾这才作罢。 路上,风云卓揽着姚静姝的肩膀,轻声安慰:“姝儿,你莫气,姑姑知晓你委屈。” 姚静姝沉默,这样的事,放谁身上能不委屈? 她甚至有种错觉,凤老太君今日叫她过去,就是为了给荀恩出气。 姚静姝不说话,风云卓只能作罢,将人送回苍梧院,便寻凤霄说明此事。 媳妇受了委屈,总得知会人家一声。 凤霄听后,丢下手上公事就要回苍梧院,临出门丢下一句:“你那跟屁虫来了,就住听荷居。” 听到跟屁虫三个字,风云卓就一阵头疼,哪里还待得住,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梧桐居。 暮春堂。 人都散去,只剩荀恩伺候在凤老太君身侧。 凤老太君喝了安神药,道:“你也回去吧!一天到晚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 荀恩温顺道:“回去也是孤身一人,屋里空落落,不如在这多陪陪祖母也是好的。” 凤老太君道:“有言哥儿养在你膝下,祖母心里也还算有些安慰。” 荀恩苦笑道:“言哥儿年岁渐长,同我,已不似往日亲近。” “竟有此事?” 凤老太君闻言就要起身,荀恩赶忙将人拦下,道:“祖母快躺着,才刚受了气,若再因我烦心,那便是荀恩的罪过。” 凤老太君叹息道:“你这孩子,怎能不叫人心疼!那杨姨娘是个拎不清的,孩子养在主母身边,天大的好事!” 荀恩淡笑,道:“不怪旁人,我在府中没什么说话的份儿,人家看不上也是人之常情,左右我与祖母都是闲人,正好作伴。” “若是弟妹那般,忙的脚不沾地,自然没空陪祖母。” 说到这,凤老太君心思回转,问道:“恩儿,我记得你做姑娘时,便学着管家了?” 荀恩眸光一闪,道:是跟着母亲学过两日,学的不精,不如弟妹八面玲珑。” 凤老太君心里有了计较,将人打发回去,早早歇下。 第61章 放任 凤霄一路疾步赶回苍梧院,却见姚静姝正面色平静用膳。 没进屋,暗中将兰心唤来,问道:“夫人去暮春堂,谁跟着?” 兰心脸色不好,道:“是奴婢。” “你主子从进去到出来,经过说一遍。” 兰心将暮春堂的事情捋一遍,当凤霄听到姚静姝被茶水溅到,脸上戾气几乎藏不住。 看着兰心道:“以后出去,把人护好,再叫人欺负,你就别跟着了。” 兰心应下,虽被侯爷说教一番,但心里却由衷为姚静姝高兴,小姐没嫁错。 凤霄在门外踟蹰片刻,抬脚进屋。 姚静姝见人,放下碗筷迎上去,脸色如常道:“侯爷回来了,可曾用过膳?” 凤霄摇头。 姚静姝叫人上了碗筷,便坐下一言不发用饭, 凤霄知道她心里有气,让人先吃饱再说。 待洗漱完,凤霄将人圈在怀里,道:“以前是以前,以后莫要委屈自己。” 姚静姝从他怀里挣脱,往床榻走,道:“孝字当头,我能如何?” 凤霄长臂一伸,将人拦腰抱起,几步便到了床榻。 姚静姝被凤霄放在腿上,有些不自在,道:“你先放我下来。” 凤霄不干,甚至将胳膊紧了紧,道:“既然委屈,便放任不管,爷的人,不受那气。” 姚静姝抬头看着他,不确定道:“你说什么?” 凤霄在她嘴角轻啄一下,道:“明日我们去姚府小住几日。” 姚静姝眼眸睁大,声音高了几分,道:“凤霄,你莫不是疯了?” 凤霄看着她不说话。 姚静姝眼睛又亮了几分,道:“你说真的?” 凤霄看着她眼眸中细碎的光亮,薄唇不自觉弯起道:“想好没?怎么谢爷?” 只一句话,就叫姚静姝心如擂鼓,凤霄呼吸越来越烫,他想要什么,无需言明。 新婚夫妻,如胶似漆是常态。 姚静姝这般说服自己,伸手圈住凤霄脖颈。 轻柔的吻落在凤霄额头、鼻尖、脸颊,最后停留在似刻刀精心雕琢过的唇瓣上,温柔辗转。 凤霄爱惨了她的主动,很快反客为主,倾身将姚静姝禁锢在身下,把自己一腔热情尽数挥洒...... 事后,姚静姝半趴在凤霄身上,莹白光洁的后背上散落着点点紫红。 凤霄一点点顺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道:“明日给祖母请过安后,便去姚府。” 姚静姝显然方才被折腾狠了,说话中带着浓厚鼻音:“这样的话,说说便罢了,家中事多,又有客在,不好出门。” 凤霄认真道:“带上姬锦玹,看着点她,我下朝也去。” 姚静姝有些犹豫,道:“那祖母寿宴如何操办?” 凤霄道:“别人操办不了,自然会求你回来,你只当出门游玩一圈,不必事事都思虑周全,惯坏了旁人,吃亏的还是自己。” 凤霄甚少有如此多的话,他这般说,姚静姝没有理由拒绝,又往凤霄怀里钻了钻,闷声道:“夫君,多谢你。” 如今世道,女子处世本就艰难,到了婆家,立规矩的更是不在少数。 许多男子见惯不怪,便觉得理所应当,凤霄做到这样,不容易。 凤霄又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道:“睡吧!明日早起。” 翌日。 姚静姝还未收拾妥当,凤老太君便差人唤她过去。 想起凤霄昨夜说的话,心里有底气,不紧不慢收拾好,才移步暮春堂。 凤老太君见她人面桃花,面色白里透红,再看荀恩脸色枯黄,心里莫名堵得慌,道:“你如今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多少人等你一个!” 姚静姝款款行礼后,便径直坐下,内疚道:“昨儿累了一天,起得迟是我不对。” “不知祖母还我过来,可有什么吩咐?” 凤老太君道:“你一人操办寿宴甚是辛苦,你嫂嫂心疼你,想着去给你搭把手,你要记她的好!” 姚静姝淡笑,夺权说的这般好听,也是第一人,道:“如此,那姝儿先谢过嫂嫂体贴。” 这般干脆? 凤老太君表情僵硬了一瞬,不明白姚静姝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道:“你是个知道好赖的,那寿宴的事,你便同你大嫂商量着来。” 先借寿宴叫荀恩露露脸也好,以后才好将家权给她。 凤家行武出身,从前女子出征都有过,寡妇当家也没什么。 姚静姝道:“祖母放心,姝儿晓得。” 凤老太君这般轻易就将姚静姝手中权力分一半给荀恩,颇有些意外,想到自己年轻时也是雷厉风行之人,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如此,寿宴一事便这般定下。 可晌午才到,姚静姝就悄悄叫人收拾行李,带着姬锦玹回了姚家。 等凤老太君得到消息的时候,人正在姚府瑞松堂吃茶点。 “没规矩!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凤老太君怒极,摔碎一套茶具仍不解气,道:“你瞧瞧!谁家做媳妇的做成她那样!” 荀恩上前安慰,道:“祖母,若不然,我还是将管家之事推了,好叫弟妹消气,若是因此耽误了您的寿辰,可如何是好?” 凤老太君冷哼一声,道:“我活了这么大年岁,岂能叫个毛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给拿捏了!” 挥手将罗汉榻中枕头扫落在地上:“什么嫁人嫁宋,娶妻娶姚,都是哄鬼的!” 凤老太君越说越难听,全然忘了当初姚静姝刚进门时,她如何看好这个孙媳。 一屋人静悄悄,谁也不敢说话,待凤老太君冷静后,对着荀恩道:“恩儿,寿宴之事全权交由你,你可能胜任?” 荀恩有些心虚,从前跟着母亲不过是纸上谈兵,看个账本还可以,哪里正儿八经管过家? 看凤老太君一脸希冀,硬着头皮道:“自然,祖母既然信任荀恩,荀恩定不让您失望。” 此话一出,凤老太君便安了心,冷声道:“她这般回去,全然不顾霄儿脸面,霄儿知晓,自然有她好看,我们等着便是!” 第62章 榆木 姚府瑞松堂。 凤老太君口中要给姚静姝好看的人,正坐在饭桌前埋头苦吃,眼前碗盘却总不见空。 姬锦玹同姚珩早就放下筷子,俩人不约而同看着凤霄。 姚静姝抚额,道:“祖母,他真饱了。” 姚老夫人瞪她一眼,道:“你懂什么?练兵是体力活,吃不饱要亏了身子。” 说着又给凤霄夹了一筷子鱼:“别听她的,爱吃什么告诉祖母,晚些叫小厨房给你做。” 凤霄吃完最后一口便放下筷子,道:“祖母,我不挑。” “好好好!” 姚老夫人乐呵呵道:“祖母小厨房的厨子,鲁、淮、川、粤四大菜系没有不会做的,想吃什么,尽管说。” 姚静姝突然回来,她还当两口子闹别扭,没成想前脚刚坐下,后脚凤霄就追来。 追问几句,才知事情原委。 凤霄护着姚静姝,姚老夫人自然高兴,对这孙女婿,是越看越顺眼。 只不过,高兴归高兴,姚老夫人可不能由着小辈胡闹。 饭后,她便寻了个机会,道:“用完晚膳,你们就回去,你祖母问起,就说我病生病,叫了姝儿来瞧瞧。” 凤霄道:“祖母不必劝,过几日,我们便回去。” “胡闹!” 姚老夫人不赞同道:“你们两如今是凤家当家做主的人,若受点委屈就撂挑子,以后小辈跟着学,成何体统!” 姬锦玹插嘴道:“姚祖母,您就别操心了,小嫂子从早忙到晚,叫她休息几日也好。” “到时候回去忙不过来,还有凤霄兜底。” 姚老夫人听了这话,到底没将人赶回去。 自己孙女,她当然心疼,想到之前在凤府经历,心一横,叫人住下。 对于姬锦玹的身份,姚静姝没有明说,只说是凤霄战友妹妹,姚老夫人通透,没多问。 饭后,几人各自回房。 姚静姝昨夜没睡好,被凤霄拉去补觉。 姬锦玹待不住,趁着丫鬟不在,偷偷溜出在姚府闲逛,不知转了几个弯,便被眼前的亭子吸引。 她不自觉走进亭子,拿起桌上放着的东西,饶有兴趣摆弄着。 姚珩拿了璎珞回来,便看到这副场景,登时怒喝一声:“你做什么!” 姬锦玹吓了一跳,手中皮鞭脱手掉在地上,“啪”的一声,鞭柄断成两截。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走开!” 姚珩二话不说将人推开,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白玉鞭柄,脸色阴沉道:“非己之物,纤毫勿占。三岁孩童都懂的道理!姑娘年岁几何?” 上回见荀真那根马鞭有点旧了,便惦记着做了新的送给她,没想到竟被这人毁了,心里恼的很。 姬锦玹长这么大,哪被人这般说过,当即白了脸,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道过歉了,你这人怎的听不懂人话?” 说完将鞭子另一头抓起,道:“再说,你这编法不对,这样编容易散,我教你。” 姚珩见她要将鞭子解开,顿时急了,用力一扯,将鞭子拽回来。 “不敢劳烦姑娘!” 姬锦玹没留神,掌心瞬间被鞭子抽出一道红痕。 忍着痛道:“你!你这人怎么跟个榆木疙瘩一般!我说了你的编法不对!” 姚珩原本有些愧疚,被她这么一说,散去大半,道:“对不对,与你无关。” 说完就拿着东西扬长而去。 姬锦玹看了眼掌心的伤,跺脚冷哼一声,朝姚珩反方向离开。 白日里才闹了别扭,晚膳时,两人见了难免有些尴尬,是以脸色都不好。 姚静姝纳罕道:“怎么了?” “没事。” “没什么。” 两人一口否认,埋头用饭。 人家不说,姚静姝也不好多问,便将此事放下。 自从姚静姝回了娘家,姚老夫人就以养病为由,关了瑞松堂的院门。 姚母带着姚静妍来寻过几回,都被姚老夫人挡了回去,反复几次后,两人没了动静。 祖母疼惜,叫姚静姝有些内疚,道:“祖母不必为我为难,母亲来,左不过说教两句,我不听就是了。” 姚老夫人道:“你别管。” 两人像从前那般坐在一起打络子,姚老夫人道:“你母亲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大姐姐,被她养歪,我没法子,但祖母只要在一日,就不会叫你在我的瑞松堂里受一点委屈。” 姚静姝放下手中的络子,靠在姚老夫人肩膀,道:“祖母待我这般好,我一点儿也不委屈。” 姚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姝儿,有些话,你不爱听,祖母也要说。” 姚静姝猜到她要说什么,道:“祖母您说,祖母说的我都爱听。” 姚老夫人道:“夫妻相和好,琴瑟与笙簧,夫妻之间的体谅,一定是你来我往,侯爷明白你委屈,你也要懂得他为难。” “说一千道一万,暮春堂住着的,总归是他亲祖母。” 姚静姝沉默片刻,道:“祖母,我知晓了,稍后回去我便同侯爷商量归期。” 姚老夫人欣慰,她的姝儿,最懂事孝顺识大体,道:“你回去后,莫要记恨你祖母,她年岁大了,脑子不似年轻时清醒也是有的,好在侯爷愿意向着你,你的日子,总不至于太难过。” “祖母。” 姚静姝软软唤了声,道:“我舍不得您。” “傻孩子!” 姚老夫人顺了顺她的背,道:“凤老太君寿宴没多久了,届时姚府少不得要前去贺寿,总能见着。” 姚静姝舍不得姚老夫人,在瑞松堂又赖了许久才回房。 姚静姝一向听祖母的话,夜里就同凤霄提起回府的事。 凤霄道:“不急,我估摸着,凤府也该来人了。” 凤霄有安排,姚静姝自然听他的,果然第二日一早,凤老太君就打发周嬷嬷来,说郑德音染了风寒,叫人回去。 姚静姝猜过凤老太君会用什么理由喊她回去,没想到是郑德音。 不敢耽误,当即就跟着周嬷嬷回了凤府,又叫姚珩去告知凤霄。 姚静姝赶到沉香阁时,郑德音已经高热昏迷,人躺在床上呓语不断。 “三婶,如何了?” 俞青禾正坐在床前,见人来,将地方腾出来给姚静姝,道:“昨儿还好好的,今日不知怎的了,早上就没起。” 姚静姝拿帕子将郑德音额头上的细汗轻轻擦去,回头问:“府医可来过?” “来过,吃了一剂药不行,又开一剂,眼下应当快熬好了。” 俞青禾搓着手,有些不安,道:“姝儿,对不住啊!答应帮你照看,把人照看成这样。” 第63章 契机 姚静姝转身,温声道:“三婶言重了,还要多谢你替我照顾母亲。” 郑德音清醒的时候拿她当女儿,眼下人病了,她心里也不好受。 但若是这般怪来怪去,便理不清了。 原本姚静姝打算带上郑德音,又考虑近日她精神不大好,不敢再贸然换新环境。 如此斟酌下来,便将人留下,请俞青禾帮忙照看。 如今人病了,怎好再怪人家? 见桑竹端了药来,伸手接过,吹凉后一口一口喂给郑德音。 好在郑德音虽在昏迷中,但药还是咽的下去,到底叫姚静姝宽慰几分。 俞青禾又坐了一会,直到丫鬟来找才回去。 不多久,凤霄便带了葛神医来,道:“可有好些?” 姚静姝摇头,道:“退热药连吃了两副,还没退。” “来来来,叫老夫瞧瞧。” 葛神医撸起袖子就往床边走,待他把完脉后,神色颇有些古怪。 “可有何不妥?” “等等!等等,叫我好好看看。” 葛神医又探上去,闭上眼睛,眉头时而皱起,时而展开,姚静姝一时摸不清到底是好是坏。 良久后,他睁开眼,道:“两件事。” 凤霄皱眉,道:“直说。” “第一,这不是热症,是中毒,什么毒我也没见过,瞧不出来。” 姚静姝心都要揪在一起,错愕道:“中毒?” 凤霄脸色平平,但背在身后的拳却不自觉紧了紧,道:“第二呢?” 葛神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你可记得你母亲初病之时,我同你说过,她不是好不了,是缺一个契机。” 凤霄很快反应过来,视线紧锁着葛神医道:“你的意思,契机到了?” 葛神医不否认,道:“令堂福泽深厚。” “几成把握?” 葛神医不满地瞪了凤霄一眼,伸手比了个“八”。 见姚静姝一头雾水,凤霄解释道:“母亲初病时,请葛老瞧过,那时他说母亲想痊愈,还缺一个契机,契机一到,便有法子。” 葛神医点头道:“不错,那时你母亲同时丧夫丧子,骤闻噩耗以致心脉受损,虽一直用药温养,却也只能维持,不见好转。” 说到这,他若有所思道:“我虽不知她所中何毒,但可以确定,此次中毒,阴差阳错将她体内囤积的补药药效激发出来,以致高热不退。” 姚静姝道:“那要如何治?” 葛神医瞥了她一眼,道:“等着吧!” 随后看向凤霄:“缺个使唤人。” 凤霄当即唤来明毅等人供葛神医使唤。 一时间,生火的、提水的、熬药的,乱糟糟一直持续到傍晚。 “大功告成!” 葛神医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成果,道:“来吧!把人扶进去。” 姚静姝靠近看了眼,顿时眉头紧皱,刚要说什么,凤霞却将人拉住,道:“用人不疑,葛老向来不说大话。” 葛神医这才哼笑道:“算你小子识相!” 姚静姝安了心,和桑竹将郑德音扶坐在飘满冰块的浴桶中,素白里衣迅速被黑漆漆的药汤浸湿。 进去没不久,郑德音呼吸就明显平缓许多,葛神医见状,原有八成把握又加两成。 摸着胡子道:“你们看着吧!老夫我要去歇息片刻,一个半时辰后喊我。” 姚静姝见他这样,便知郑德音没有危险,稳住心神在她身边守着。 距离一个半时辰还有一刻钟时,凤霄打发人请葛神医过来。 老头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老子睡觉,最烦旁人打搅!” 凤霄知晓他的意思,道:“鸟阁新培训的信鸟,分你两对。” 葛神医闻言,眼中瞬时精光闪过,随后又轻嗤一声,道:“堂堂镇北侯,小气至此!” “不要拉倒!” “要!” 他行医救人大半辈子,旁的爱好没有,唯独爱养鸟。 鸟阁培育出的信鸟,从不外送,凤霄愿意给他两对,已是格外够意思。 葛老嘴碎些,行事却认真的很,着人将郑德音挪回床上,开始行针。 又一个半时辰后,他推开房门,长出一口气,道:“行了!” 姚静姝着急,草草道谢后,便推门进去。 郑德音此时面色与常人无异,呼吸平稳,从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病症。 姚静姝便坐在床边静静等待,凤霄进来,犹豫片刻,坐在稍远些的椅子上。 郑德音一直睡到后半夜才醒,一睁眼,就瞧见守在床前的女子。 这,好像是她小儿媳。 才稍稍一动,姚静姝就被惊醒。 见郑德音醒来,她心里欢喜,轻声道:“母亲,您感觉如何?” 郑德音看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怜爱道:“姝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 姚静姝摇头,眼眶微红,道:“母亲醒了,我日后便再不用辛苦。” 凤霄听到动静,移步床前,道:“母亲。” 郑德音似乎有些意外凤霄也在,神色有些不自然,淡笑道:“你也在啊!” 凤霄点头,旁的话不知怎么说,索性沉默。 姚静姝见状,道:“母亲醒了就好,侯爷面上不说,心里急着呢!” 郑德音叹息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是我这个当娘的不争气。” 凤霄不知怎么回话,索性道:“ 母亲好生歇息,我还有些公务,先走了。” 眼看人要出门,郑德音忽然出声道:“霄儿!” 凤霄立刻定在原地,僵了片刻才转身道:“母亲可还有吩咐?” 郑德音看着小儿子,心里愈发愧疚,道:“你父亲和你大哥的事,不是你的错。” 提及亡夫亡子,她便忍不住哽咽,道:“母亲从前不该怪你,你,能原谅母亲吗?” 当初,老侯爷和凤霖骤然离世,郑德音深受打击,神志不清时,修书一封给凤霄,责骂他为何没有保护好父兄。 想到当时那些剜心的话,她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从前都做了些什么? 凤霄薄唇越抿越紧,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片刻后,道:“儿子从未怪过您。” 说罢转身离开。 第64章 香消 郑德音黯然,小儿子被自己忽略多年,终归是离心了。 姚静姝温声安慰道:“母亲,侯爷不善言辞,但他既说了不怪母亲,那便是真不怪。” “母亲能好,于侯爷而言,便是最好的补偿。” 郑德音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儿媳为自己熬了许久,郑德音心疼,催她回去歇息。 人已清醒,姚静姝便没有坚持。 环顾四周,见大丫头只有桑竹一人,道:“春寒去哪了?” 桑竹这才发现春寒似乎从早上便没见过人影,道:“许是在忙旁的,奴婢去瞧瞧。” 可她把沉香阁里外都翻了个遍,都没有寻到人,只能先来回话。 “二奶奶,春寒不见了。” 姚静姝心里一紧,问:“最后一次见她是何时?” 桑竹想了想,道:“好像只昨晚,我们一同来为太太添完烛火,她说要去如厕,叫我先回屋,今日就没见过了。” 姚静姝又问:“我叫你盯着她,她最近可有反常之处?” 桑竹心虚,当即跪下,回答道:“二奶奶,奴婢失职,春寒来之后,奴婢盯了一段时日,见她并无坏心,伺候太太也尽心尽力,后来......后来便大意了些。” 姚静姝拧眉不语,郑德音中毒,春寒失踪,两件事情必有联系。 伸手将桑竹拉起:“你先去,明日再寻不到人,便去告诉凤管家,报官。” “是。” 谁知第二日,桑竹还未来得及寻凤管家,便有下人在凤府新月湖出水的暗渠中发现一女尸。 确认之后,是春寒无疑。 姚静姝忍着害怕去瞧了一眼,春寒整个人已经泡的浮肿,只能从模样间看出几分她生前的影子。 她忍不住浑身恶寒,当即叫凤奇报官。 仵作验尸时,才将春寒绣鞋脱下,一股腥臭瞬间四散开来,黄白血脓已将布袜浸染的瞧不出本来颜色。 在场的人看不下去,纷纷转身作呕,姚静姝死死咬住舌尖才忍下胃中翻腾。 仵作见多识广,面不改色拿帕子捂住口鼻,铁钳将布袜脱下,连带出两片带着污血的指甲。 “嘶!” 有胆小的丫鬟已经两两抱作一团,道:“不行,我不敢看了!” “太吓人了!十指连心,她生前不知有多疼。” 姚静姝盯着春寒已经腐烂的脚趾,蓦然想起此前去怀恩寺路上的事,道:“不知大人可能看出她脚伤了多久?” 仵作略微估算,道:“近两月。” 近两月,那便是百日宴前后的事。 姚静姝暗自思忖,若百日宴事件背后是凤芜操控,为何八竿子打不着的春寒会在那个时候受伤? 她还没想明白,那边仵作验尸结束,道:“二奶奶,从目前看来,是自溺。” 只两个字,叫姚静姝脊背发凉,母亲中毒,春寒自溺,不由得她不多想。 对着凤奇道:“凤管家,死者为大,丧葬费多给些。” 凤奇应下,当即就去办这件事,停个尸体在府里,总归不吉利。 清心院。 红杏来报春寒的死讯,荀恩漠然置之,一条狗而已,死便死了,道:“她家人可安顿好了?” 红杏道:“安顿好了,拿了银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她哥说还有一个妹妹,问奶奶要不要。” 荀恩嗤笑一声:“一个死人,我要来做什么?” 红杏有些犹豫,道:“主子,我们答应过春寒,不伤及家人。” 荀恩冰冷的眼神刷地刺过来:“好啊!那你替她可好?” 红杏不由得一哆嗦,连忙跪下:“奴婢僭越。” 荀恩冷哼一声,漫不经心道:“红杏,你记住,我只要听话的人。” “还有,只有死人,才不会张嘴乱说话。” 红杏冷汗已将里衣湿透,跪在地上不敢动作,道:“奴婢晓得,这就下去领罚。” 荀恩眼神轻飘飘落在她身上,道:“领罚倒是不必,身边这几个人,就你用着还算顺心。” 说完,将一颗药丸扔过来:“这个月的解药。” 红杏看见药丸,宛若饿狼看见鲜肉,扑过去就将药丸塞进嘴里,连同上面的灰尘一同吞下去。 荀恩眼中划过一丝嫌恶,道:“沉香阁那位如何了?” 红杏抹了抹嘴巴,道:“听闻昨日葛神医出山,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出。” “让他们折腾吧!我就不信,当今世上,还有能人能解牵丝引。” 北狄那位说过,能解牵丝引的诸葛神医早就不问世事,无人知晓他的踪迹,都道他已仙逝,也不知真假。 荀恩视线定格在书案上,纸上凤霄的画像栩栩如生。 凤霄,那便从你母亲开始。 你在乎的人,一个个,都要死! 凤奇处理完春寒的事,便回府复命,道:“二奶奶,有句话,小的不知当不当讲。” 姚静姝疑惑,能叫凤奇多心,定有其中缘由,道:“凤管家不妨直说。” 凤奇道:“按说家中死了女儿,该难过才是,小的今日去报丧,她爹娘老子却只顾着数钱,连寿衣都没给换。” 姚静姝联想到之前的事,隐隐不安,立刻叫明成去盯着春寒一家。 凤霄知晓此事后,着人封了沉香阁,对外宣称郑德音病重需静养,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老太君打发人来问过一回,听说情况不大好便再没来人。 倒是风云卓听说此事后,来过好几回,都被凤霄拦下。 快到子时,明成带着一身伤回来,道:“二奶奶料事如神!属下才部署好不久,便有人来料理春寒一家。” 姚静姝起身,道:“如何?” “属下幸不辱命,春寒一家现安排在庄子上,暂时不会有危险。” 凤霄问:“可能探出对方身份?” 明成回忆片刻,道:“探不出来,但头子喊撤退时,有边关口音。” 凤霄眉头拧成一股,半晌没有言语,不知在想什么。 姚静姝见明成身上伤口不少,道:“辛苦了,下去疗伤吧!明日叫厨房为你炖点补汤。” “谢二奶奶!” 明成道谢退下。 姚静姝见凤霄脸色不好,问道:“夫君可有头绪?” 凤霄摇头,道:“暂时没有,边关树敌太多,但手能伸到凤家后院的,应当还没有。” 姚静姝道:“不知春寒家人可知晓些什么,不若明日叫人去审?” 凤霄并不觉得春寒家人知晓什么内幕,道:“问问也好,但别抱太大希望。” 春寒的事就像一根刺扎在姚静姝心里,一日不拔出,她就觉得活在别人的监视中。 只可惜,明毅明成轮番审过,都没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只从春寒家中搜出大把银票,与凤奇给的并不在同一家钱庄。 姚静姝抱着试试的态度叫人去查,没成想,竟真查出些蛛丝马迹。 第65章 马脚 她拿着明成带回来的线索看了许久,才开口道:“你确定,掌柜口中所说之人,是大嫂身边的红杏?” 明成道:“按掌柜描述,确与红杏姑娘特征相似。” 姚静姝拧眉思索,大嫂足不出户,平日里暮春堂、清心院两点一线,甚少去别的院子,春寒家里为何会有她的银票? “再去审审,有了方向,就不怕查不清。” 打发走明成,她便去沉香阁,左右如今凤家有荀恩打理,难得清闲。 郑德音见她来,将人拉坐在身边,问:“怎的脸色这般差?可是府中有何难事?” 姚静姝不想叫她担心,眉眼含笑道:“没有,许是近日天热,没什么精神,带累母亲担心。” 郑德音知道姚静姝有事瞒着,道:“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但母亲到底打理凤家多年,你若有难处,不妨说说,就算帮不了你,排解排解也是好的。” 说到这,姚静姝道想起一件事,问道:“母亲,您觉得大嫂怎么样?” “荀恩?” 郑德音有些疑惑,道:“她大概自小就不爱与人交际,进了凤家也没改变,对谁都是淡淡的。” “后来你大哥返回北境,更是甚少出门,整日窝在院子里。” 她眼神有些奇怪,看着姚静姝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姚静姝摇头,道:“没事,随口问问。” 郑德音深深看了她一眼,愈发笃定姚静姝心里有事,没再追问,只待人走后,将桑竹唤来。 “桑竹,我病中时,府上可有发生什么事?” 桑竹记着姚静姝的嘱咐,道:“回太太的话,府上一切安好,不曾出事。” “真的?” 郑德音眼神凌厉了两分,换了个问题,道:“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桑竹回答:“回太太,奴婢自十岁起跟着太太,如今十六。” “那你应当知晓我的脾气,我再问你一回,你想好了再回答。” 郑德音到底当了几十年侯夫人,脸色一冷,浑身气势立马将桑竹镇住。 桑竹本就老实,现在被郑德音这般威吓,立刻将府中大小事说了个遍。 这边姚静姝心不在焉回了苍梧院,见凤霄在,将事情告知凤霄:“明成查到,春寒家中有一笔银子,貌似出自大嫂。” 凤霄蹙眉,荀恩近日,未免太过活跃了些,道:“这个简单,我让人去查那家钱庄账本便知。” 姚静姝道:“不若我去试探一番?” 不知是不是错觉,从她和凤霄圆房后,就总觉得荀恩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敌意。 凤霄道:“若此事当真与她有关,怕是我们已然打草惊蛇了。” 长臂一伸搂住爱妻,在她侧脸轻啄,道:“与其试探,不如以不变应万变,端看她会不会自己露出马脚。” 姚静姝习惯了凤霄的亲近,并没觉得如何,几个丫头却羞红了脸。 兰心悄悄遣散在屋里伺候的人,将空间留给二人。 姚静姝原以为要等几日,没成想才第二日,荀恩自己坐不住了。 早膳后,她照旧去沉香阁探望大太太,却见荀恩在门口徘徊。 上前道:“嫂嫂来了,怎么不进去?” 荀恩表情僵硬了一瞬,道:“母亲病重,小叔想是不愿旁人打搅,我有心床前伺候,也没机会。” 姚静姝不动声色道:“母亲尚在病中,嫂嫂还是莫要进去了,若是沾上病气,回去再染给言哥儿便不划算。” 荀恩闻言,笑的有些牵强,道:“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若母亲醒了,待我问候一声。” 姚静姝随口应下,便移步门口。 侍卫见人来,对姚静姝恭敬行礼后,纷纷让开,待她进去,又重新关上门。 荀恩看着缓缓关闭的大门,心中恨意几乎将她淹没,自从姚静姝进了凤家,她便没有一夜能安睡。 嘴角冷冷勾起,等着吧! 端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姚静姝才进屋,就发觉郑德音脸色不好,道:“母亲可是昨夜没睡好?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桑竹在旁边吞吞吐吐道:“二奶奶,太太她,都知道了。” 姚静姝朝桑竹看了眼,来不及说话,就听郑德音道:“你也别看她,这么多年饭,我也不是白吃的!” 姚静姝立马坐在她身边,拉着胳膊讨好道:“母亲可是生气了?” 看着儿媳温软,再大的火也灭了。 郑德音语气缓了缓,道:“姝儿,你嫁进凤家,受了多少委屈,母亲都知晓,归根结底,凤家亏你的。” 从前她在病中,不理世事,偶然清醒,姚静姝便在身旁,儿媳待她,说亲母女也不为过。 桑竹将那些事说与她听的时候,郑德音心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脸上疼爱毫不掩饰,姚静姝轻轻靠在她肩膀,觉得格外暖和,莞尔道:“母亲,您知晓我委屈,我便不委屈。” 若像凤老太君,一心只考虑凤家利益,口口声声为了凤家,丝毫不关心姚静姝的处境。 那般,才叫人心寒。 郑德音自然而然揽住姚静姝,轻轻拍着,道:“我若病着便罢了,如今好了,再不能让你像从前那般。” 晚膳时,一家人到齐。 郑德音道:“明日,我们同去暮春堂请安。” 凤霄同姚静姝对视一眼,还未开口,郑德音就又道:“谁也别劝我!我病了这么久,也该见见天日。” 凤霄斟酌后,道:“母亲既已想好,还要劳烦您照看好姝儿,她性子软,容易叫人欺负。” 儿子心疼媳妇,郑德音开心,一口应下。 青绿阁已渐渐步入正轨,鸟阁也处于初成之际,凤霄近日愈发忙碌,饭后便钻进书房处理公务。 姚静姝去瞧了眼姬锦玹,那丫头也不知在房中摆弄些什么,不叫人看,神秘的很。 姚静姝见她吃住都还习惯,便任由她去。 待回了苍梧院,就见荀恩正在院中在等她。 放下心事迎上去,道:“嫂嫂来了?快请进。” 姚静姝将人请进屋,又吩咐下人上茶点。 荀恩道:“弟妹不必客气,我今日来,是有件事要劳烦你。” 姚静姝顺势坐下,道:“嫂嫂尽管说,凡是我知晓的,定没有不告诉你的道理。” 第66章 脱壳 短短数日未见,荀恩变化之大,饶是姚静姝,也忍不住咂舌。 从前人淡如菊的女子,如今眼神里也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荀恩见她应下,从红杏手中接过账本递给她:“这是府中下人份例账本,你先看看。” 姚静姝接过看了两眼,并没发现有何不妥之处,问道:“不知嫂嫂有何见解?” 荀恩尽量笑的温婉,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我妇人之心,见不得下人日子难过,每每求到跟前,少不得要赏几两银子。” 说到此处,她似有些为难,道:“但你也知晓的,我还有言哥儿,日子并不多宽裕,一回两回没什么,次数多了,便有些吃不消。” 姚静姝明了,道:“嫂嫂不必为难,日后若再有这种事,尽管从公账上支用便好。” 凤府下人家生子占多半,许多人自出生便在凤家,懂事后跟着爹娘老子当差,一当就是一辈子。 遇到红白喜事出些赏钱,本就是凤家历来的规矩。 若有哪个家中有急事,求到主子跟前,也总要赏几个银子急用。 姚静姝一时不明白,荀恩为何要提起这事。 红杏见状,借机插话道:“二奶奶,奴婢说句实话,您掌家自有雷霆手段,可我家大奶奶是个性子软的,只能任人压榨。” 荀恩听到这,作势拦下她:“红杏,不可胡言乱语。” 红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扑通跪下,道:“那些个下人惯会见人下筷子,长久下来,我家奶奶嫁妆都快当完了!” 姚静姝看着主仆俩一唱一和,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荀恩的马脚,怕是要露出来了。 若是她猜想那般,便离真相不远了。 面不改色道:“红杏,你起来,将事情说清楚,若能帮上忙,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红杏听闻,这才起身,道:“二奶奶,我家大奶奶慈悲,时不时便要打赏下人。” “日子久了,那些个人便知她好拿捏,府上求到我们清心院讨银子的,虽不足二百也相差不多,长久下来,我家奶奶竟赏了数千两银子。” “可怜我家奶奶,平日省吃俭用,尽养旁人了!” 姚静姝尽量叫自己保持平静,原想着如何试探一番,没料到这人自己送上门。 思忖一番,道:“这事好办,嫂嫂院里何时出了银子,想必也有本账,待我拿来一一对上后,便将银子补回,如何?” 红杏见人应下,又不免多磕几个头。 主仆俩说完正事,没多留,寻了个由头离开。 踏进清心院,荀恩脸上笑意便淡下来,道:“此番,姚静姝算是要吃大亏了!” 白白几千两银子,好人叫她做了。 红杏不懂荀恩的心思,道:“大奶奶,奴婢总觉着,今日我们有种送上门的感觉。” “你懂什么!” 荀恩眼神淡漠扫过她,道:“依她的性子,若在春寒家中发现什么,定会追查下去,与其节外生枝,不如直接给她结果。” “喵~” 一只半大小猫从床上跳下,在荀恩脚下蹭来蹭去。 荀恩脚踝被蹭的痒痒,索性拎起抱在怀里,道:“原本打赏下人,只为日后行事方便,没想到提前派上用场。” “大奶奶远见,红杏自愧不如。” 荀恩自进凤家,便时不时赏些散碎银子,下人嘛!拿了好处,自会替她说话。 后来香草被赶出府,恰巧碰上红杏,求到荀恩跟前,荀恩拿她当棋子,便开了先例。 本是无心插柳,哪料自那之后,但凡谁家里遇到难事,便求上门讨要银子。 红杏本不情愿,荀恩却乐见其成,只要求上门,就没有空手而归的。 至于那银钱用作何处,她从不关心。 长久下来,府中便传开,凤大奶奶乐善好施,菩萨心肠。 荀恩半靠在贵妃榻上,眼尾满是讽刺,道:“姚静姝不是爱查?叫她查好了!府上大半奴仆家中都有我院里出去的银票,她能奈我何?” 事情同荀恩料想的一般无二。 夜里,明荣垂头丧气来复命,道:“二奶奶,鸟阁传信来,红杏每隔一段时日便要去那家钱庄,取走银票便换成散碎银子。” “继续。” “近一年前开始,时有换成银票直接拿走,面值不大,五十两。” 五十两,春寒家中发现的,便是十张五十两。 姚静姝又问:“可有查到用处?” 明荣道:“除了日常开销,便是施舍家仆,属下问了几人,提及大奶奶,皆是感恩戴德。” 姚静姝沮丧,还以为能有些许进展,没想道白忙一场,道:“如此说来,春寒家中有她的银票,便在情理之中。” 事情查到死胡同,姚静姝没兴致多说,叫明荣回去。 明荣一只脚跨出门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挠着头道:“还有一件事,属下觉得有些奇怪。” “但说无妨。” “大奶奶每隔一段时日,便打发红杏去买只黑猫回来,但这么久了,她院子里似乎只有一只猫。” 姚静姝闻言,有些失望,道:“我知晓了,你下去吧!厨房有留饭。” 打发走人,姚静姝那种被人玩弄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眼看触碰到真相,线索却突然被切断。 金蝉脱壳四个字,那人算是玩明白了。 荀恩,你到底是人是鬼? 凤霄回来,已接近子时。 见姚静姝还未睡,问:“查的不顺利?” 姚静姝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府里超过六成下人手中,都有大嫂赏的银票。” 凤霄闻言,也觉得奇怪,道:“表面越是合理,就越说明有问题。” “夫人不必着急,总有水落石出那一日。” 脱下外裳,从后面环住姚静姝,大掌灵活钻进里衣,在她腰间摩挲,道:“夫人若是不累,不妨忙点别的......” 直到月上枝头,蝉鸣渐息,姚静姝才窝在凤霄臂弯沉睡过去。 凤霄看着怀中人,心中柔软,这般好的女子,是他的妻。 回想起几年前那件往事,眼神挣扎片刻,随后缓缓变冷。 大哥,答应你的事,怕是要食言。 次日清晨。 郑德音大病初愈后,头一回跨出沉香阁,路过下人见状,一一傻眼,愣在原处,连手中活计都忘了做。 不久后,凤府沸沸扬扬,传的全是大太太痊愈的消息。 暮春堂里,凤老太君正板着脸,道:“平日不来也罢,今日初一,也不见人,她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姝儿孝顺,她眼里,自是有母亲的。” 郑德音被姚静姝扶着进了屋,举手投足间尽显诰命气势。 她行至中间位置,微微福身道:“儿媳大病初愈,特来请母亲安。” 第67章 撑腰 至于为何不行跪拜大礼,荀恩坐在凤老太君身旁,自己的礼,她还受不起。 “哎呀!真是太好了!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俞青禾的欢喜溢于言表,起身连着念了好几句佛号,道:“大嫂,这一日,我可盼了许久。” 郑德音从前好的时候,妯娌两个相较李氏更为亲密,俞青禾是真心想她好。 郑德音微微颔首,莞然而笑道:“许久不见,弟妹近日可好?” 俞青禾红着眼,不住点头,道:“好!都好!” 凤云卓今日难得在家,看见郑德音,有种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气恼涌上心头,扇子挥的呼呼作响:“我道是怎的了!沉香阁围的铁桶一般,原是你们在里面偷着乐,我就多余担心!” 郑德音知她口硬心软,瞧着她,半哄半讨好道:“我记得从前云儿最爱我做的枣花蜜,日后,你可有口福了。” “切!我才不稀罕!” 凤云卓傲娇地转过头却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偷偷抹了把眼角。 嫂嫂能好,还要那劳什子枣花蜜作甚? “老大家的!你,当真大好了?” 凤老太君盯着郑德音不断上下打量,都瞧不出任何破绽,道:“你这孩子!这是好事,生生藏着做什么?” 郑德音款款转身,道:“前两日还不知会不会再犯,不敢叫母亲白高兴一场,这才没来打扰,是儿媳的不是。” 凤老太君道:“如此说来,是彻底好了?” 郑德音点头,道:“好了!” 这般,太子便又能多一个助力,郑德音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外孙被旁人挤下那个位置。 “好!好啊!” 凤老太君喜笑颜开道:“周嬷嬷,快去!去宫里报喜!” “睿丫头若得了消息,不知高兴成什么样!” 郑德音将人拦下:“母亲不急,贵妃娘娘那,霄儿已着人送消息去了。” 凤老太君闻言,笑意在脸上顿了顿,道:“也好,也好。” 郑德音点头,将视线转向荀恩,突然发问:“我醒来,荀氏似乎不甚高兴?” 荀恩自看到郑德音那一瞬,脸就唰地白下去,现下已然难看到极点。 起身,用力挤出个笑脸道:“怎么会,母亲醒来,我自然高兴,我只是,欢喜昏了头。” “那就好。” 郑德音意味不明道:“瞧你脸色不好,还当你不想我好。” 这话可谓诛心,荀恩赶忙跪下,道:“母亲可冤枉儿媳了,昨儿儿媳还去沉香阁探望,只可惜,没能进门。” 凤老太君见状,出言维护道:“你这是做什么?这丫头话少,你莫吓着她,你醒了,与凤家是天大的好事,她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 将人拉起,安慰道:“你莫怕,你母亲不是怪你,这几日你打理凤府上下有功,她赏你还来不及。” 话音一转,道:“倒是姚氏,不过说她两句,便不言不语跑回娘家,哪里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气度!” 郑德音闻言,脸色淡下去,姝儿为凤府操劳许久,不见一句好话,这才几日,便有功了? 轻笑一声,拉着姚静姝坐下,道:“母亲说的是,待我回去定好好教导。” 荀恩从进门起,便同郑德音亲近不起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一言不发站在凤老太君身后。 可郑德音并没有打算就此揭过,坐定身子,道:“荀恩,你近日掌管府中中馈,想必各项事务早已熟悉,母亲考考你。” 不等荀恩拒绝,她就开口道:“你可知晓近日肉菜价钱几何?” 荀恩见众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迟疑半晌,道:“母亲,厨房采办一向由尤嬷嬷负责,儿媳只核对账目。” “那我再问你,你可知晓府中大厨房每日用肉几斤?鸡鸭鱼各几何?时令果蔬又几何?” 荀恩见郑德音步步紧逼心中气闷,又不敢违逆,只好硬着头皮瞎猜:“每日肉五十斤,鸡鸭十只,鱼,鱼八条,果蔬......” “行了!” 凤老太君将她的话打断,不满道:“你这是做什么!那些都是下人做的事,我当年管家时,还不甚清楚,你又何必为难个孩子?” “好,那我便不问了。” 郑德音目光落在姚静姝身上,道:“姝儿,母亲方才所问,你可知晓?” 姚静姝有些犹豫,看向郑德音,道:“母亲......” 郑德音避开她的视线,不容置疑道:“叫你说你便说!” 姚静姝只好起身,道:“回母亲,目前市面上猪肉每斤十五文,鸡肉十二,鸭肉十四,牛羊肉二十,鲤鱼十文、草鱼八文,螃蟹每只五文,鲜虾每斤三十文。”(价格仅做参照。) 烂熟于胸的东西,姚静姝张口就来,继续道:“至于果蔬,时节不同,价格不同,京中产的,与外面运来的,又不同,不好一一比对。” 郑德音暗暗点头,道:“继续。” “至于大厨房开支,猪肉每日大约二十斤,牛羊肉各十斤,鸡、鸭各四只,鱼五条。” “果子按每人每日二斤搭配供应。” 凤老太君食素,二房没有主母,只有凤枢带着三房姨娘,三个子女中,除了凤霁,其余皆与姨娘同住。 三房人口简单,凤林两口子,连带着三儿两女,剩余便是大房。 如此算下来,大概便是这些。 姚静姝说完,荀恩脸色已经彻底黑下去。 同样是管家,谁更合适,不用说。 郑德音赞赏地看了姚静姝一眼,随后视线转向荀恩,道:“你既不善管家,日后便悉心教导言哥儿才是正事。” 说罢起身,冲着凤老太君道:“母亲,您说呢?” 凤老太君算是明白了,她今日就是来为姚静姝撑腰的! 这荀氏也太不中用了些! 余光扫过荀恩,不着痕迹撒开她的手,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你如今好了,这凤府,还是要交到你手中才最为稳妥。” 两个小辈,一个不中用,另一个不与她同心,算来算去,还是大儿媳可靠。 郑德音大方道:“母亲信任,我自不会躲懒,晚些时候便将账本送来吧!” 说完带着姚静姝扬长而去,风云卓和俞青禾哪里还能坐得住,借口都来不及找就相伴离开,恨不得紧跟着郑德音屁股才好。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凤老太君和荀恩两人。 想到方才自己的态度,凤老太君难免有几分赧然,道:“你也别怪祖母,凤家好,你才能好。” 荀恩眼睑微垂,遮去浓浓杀意,再抬眼,已是善解人意的模样,道:“祖母疼我,我自然知晓。” 第68章 省亲 婆媳俩出了暮春堂的门,还没走多远,凤云卓就从后面追上来:“嫂嫂!” 郑德音转身,就见她一路跑来。 恍惚中,那道影子同幼时缠着她讨要桂花蜜的小姑娘渐渐重合。 “慢点,多大人了,还这般马虎!” “嫂嫂不拿我当自己人!小姝儿跟着凤霄也学坏了!” 凤云卓虎着脸控诉婆媳俩,道:“这么大的事不同我说!我就是个外人!” 郑德音解释道:“不是拿你当外人,实在是事出有因,不便太多人知晓。” 俞青禾追上来,帮腔道:“你这丫头,嫂嫂不说定有不说的道理,你莫闹。” 姚静姝也道:“姑姑,母亲方才说,明儿做枣花蜜。” “不吃!” 凤云卓气呼呼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今晚我住沉香阁!” 郑德音嫁进凤家时,凤云卓才到她腰间,那时老侯爷镇守北境,她便时常住在沉香阁,姑嫂两个亲近的很。 郑德音纵着她,开口应下,凤云卓这才作罢。 姑嫂三人同去紫蔷院看小娃娃,姚静姝陪在身侧,几人在紫蔷院待了许久才各自回房。 次日一早,郑德音便着手整顿内务,昔日侯夫人气势依旧,下人们一时间人人自危。 如此,凤府中馈在荀恩手中还没捂热,便被郑德音拿了回去。 从前受过她好处的那些下人不免要为她不平两句,郑德音二话不说,叫凤奇挨个盘查清楚后,打包发卖。 有了雷霆手段在前,纵有几个漏网之鱼,也难翻出什么波浪,只能歇了心思好好当差。 荀恩眼睁睁看着经营许久的局面,被郑德音轻而易举破坏干净,暴怒之下,拿出凤霖牌位,泼了黑狗血,日日诅咒他泉下不得安宁。 那段时日,清心院的猫,换的格外频繁。 凤老太君寿宴近在眼前,郑德音又将府中下人发买了大半,府中风言风语不断,凤老太君也按耐不住将人叫来问个究竟。 看着郑德音稳如泰山的样子,凤老太君满肚子火愣是没发出来,只不冷不热道:“你莫不是病久了,便忘了如何掌家?” “寿宴在即,你这时候将下人都卖了,新买来的也用不称手,到时丢人的是你自己。” 郑德音转头正视凤老太君,道:“母亲原说不在乎寿宴排场,叫姝儿看着安排,是假的?” 一句话将人噎住,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索性丢下一句:“到时,端看你如何收场!” 原以为将中馈交到她手中总能舒心两日,没成想竟是这般局面! 倒不如叫姚静姝掌家,至少不敢对自己这般说话! 儿媳强势,两个孙媳妇,一个早早离了心,另一个近日不冷不热,凤老太君搬起头砸自己的脚,气病了好几日。 荀恩和凤老太君存了一样的心思,等着看郑德音的笑话。 可没过两日,郑德音娘家,郑国公府上就派来大批婆子丫鬟供她使唤。 各个家底清白,干活利落,熟知达官贵人礼仪,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贵妃娘娘也从宫中派出几个年长嬷嬷在旁帮衬,凤府每日人来人往,忙而不乱。 姚静姝羡慕,也想明白自己为何做不到她那般雷厉风行。 这大概就是娘家给的底气。 郑德音看出她的心思,想到她在娘家处境,不免心疼,承诺道:“娘家没给你的,母亲会补给你,一样都不差。” 婆媳俩难过过一段时日相处,越发亲近。 距离寿宴还有十日那天,圣上下旨,允许贵妃娘娘出宫贺寿。 能见到女儿,郑德音更是欢喜,铆足劲儿筹备,生怕哪里有欠缺。 四月十八,天公作美,春和景明。 凤府上下一个不差,早早候在门口等待贵妃娘娘仪仗。 辰时一到,凤霄的汗血宝马便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后面紧跟着贵妃娘娘仪仗。 一入宫门深似海,凤睿进宫十余年,还是头一回省亲。 心中焦急难耐,忍不住想伸头出去探一探长街风光,又不得不维持贵妃仪态。 手掌心不断被掐出红痕,她都不曾察觉。 马车“吱呀”停下,凤睿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 二等宫女将车帘卷起,崔姑姑才朝里伸手道:“贵妃娘娘,咱们到了,奴婢扶您下来。” 凤睿坐在马车中深吸一口气,堪堪维持住面色平静,玉手轻轻搭在崔姑姑腕间,跨出马车。 “睿儿!” 凤老太君没忍住唤了声,郑德音立刻拉住人,冲凤睿屈膝道:“老太君高兴糊涂了,贵妃娘娘莫怪。” 亲娘面前,还要顾及皇家仪态,凤睿心中不免伤怀。 眼看忍不住落泪,姚静姝见机行事,带着一众小辈行礼道:“臣妇\/臣女,请贵妃娘娘安。” 凤睿目光落在姚静姝身上,这女子实在机敏,心中对她印象又好上几分。 待礼仪全了,凤睿才被众人围着进了府。 府中草木风景还是幼时模样,一路走来,熟悉的仿佛不曾离开过。 进了暮春堂,凤睿再忍不住心中牵挂,跪拜在郑德音脚下,道:“女儿不孝,母亲病重,不能床前侍候,望母亲勿怪。” “快起来!” 郑德音哽咽的说不出话,咬紧牙关才将眼泪憋回去,道:“我儿,多年未见,可还安好?” 一句话,瞬间叫凤睿眼泪决堤,一头扎进郑德音怀里:“母亲!” 两人抱头痛哭,一众人被惹的纷纷抹泪,凤老太君见状,硬挤出几滴眼泪:“我的睿儿啊!祖母可把你盼来了!” 郑德音虽伤怀,但到底记挂着正事,擦干眼泪道:“行了行了!好好的寿宴,哭成这样作甚,怪不吉利的。” 扶着凤睿道:“你先去歇息,待会开席,母亲叫人去请你。” 凤睿好容易回家一趟,哪里肯,赖在暮春堂不走,除了故去的凤霖和老侯爷,一家老小头一回到齐,热闹得很。 一时间,暮春堂里融融泄泄,笑声不断。 坤德宫。 一身明黄正对着默默无闻的皇后娘娘低声下气:“朝中武将,无人能及凤霄,朕必须给凤家体面,还望你暂且忍忍,就当为了我们的琮儿......” 第69章 忠勇 张皇后缓缓转身,柳眉凤目,胭脂丹唇,一身凤更是袍衬得她国色天香。 只是眉心那一抹散不去的愁绪,将她皇后气势减半,反而有种小鸟依人的柔弱,叫人忍不住想护在怀中。 “皇上苦心臣妾明白,只可怜我琮儿占嫡占长,却自幼藏拙,眼看太子在朝中声望渐高,臣妾哪能不忧心。” 想起太子,皇上心中有片刻挣扎,那孩子仁心敦厚,对朝政见解独到,若真将皇位给他,定会成为一代明君。 张皇后看出他的犹豫,立刻泪光莹莹道:“皇上可是不忍心了?” 赵崇才沉默了一瞬,张皇后就扭过身子背对着他,道:“也罢!皇上后宫美人无数,太子也是人中龙凤,臣妾母子一个年老色衰,一个体弱多病,叫你为难了。” “这坤德宫,皇上日后莫要来了!来了,臣妾也不见。” 一听不让来,赵崇立马急了,掰正她的身子道:“卿卿,你这是什么话!这么多年,朕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抬手抹去她眼角泪痕,心疼道:“爱妃尽管安心,朕的皇位,日后定是琮儿的!” 张皇后这才靠在赵崇怀里:“只要皇上勿要将臣妾为您受的委屈忘了,臣妾便是立刻去死,也能瞑目。” 当年木兰秋狝遇上匪患,怀孕中的张皇后为救赵崇,以致早产,大皇子一出生,便显弱症,这些年一直细心养护,总也不见好。 恰逢那年有一僧人云游到此,断言大皇子身份不宜太过尊贵,须要贱养,方能长成。 这些年,便一直静养在宫中。 皇上本就喜爱皇后,甚至不惜坏了她的姻缘也要将人留在宫中,那事之后,两人更是恩爱有加,后宫众嫔妃一度被冷落许久。 后来凤侯爷接连拿下北狄三座城池,圣心大悦,赐回朝省亲。 庆功宴上,初见凤睿,一纸诏书封妃入宫。 自那之后,后宫中才破了皇后独宠的局势,渐渐恢复生机。 温软香玉在怀中诉衷肠,赵崇哪还顾得上旁人,下令关了坤德宫大门,迫不及待拉着张皇后颠鸾倒凤,自在意中。 午时未到,凤府宾客皆皆已到齐。 因凤贵妃的缘故,许多没有下帖子的官员内眷,自发前来,想着在贵妃娘娘面前露个脸。 幸而郑德音席面备的多,虽说人多,倒也不算杂乱。 姚静姝跟在郑德音身后,帮着接待女眷,凡有人问起,郑德音便对她赞不绝口,言语中尽是维护。 如此下来,京中官眷都知道,她有多看重这个儿媳妇,有几个想把女儿塞进凤府的也要重新计较。 宴席才开,宫中就来了赏赐,凤家上下连带着前来贺寿的宾客乌压压跪满整个前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侯凤霄,功勋卓越,忠勇无匹,学贯经史,才通世务,属文切事,兹以考绩,特授尔“百年忠勇”匾额,以表朕心,钦此!” 凤霄从容自若接下圣旨,心里暗道,那位表面功夫做的是愈发到位。 元公公笑吟吟道:“恭喜凤侯。” 凤霄颔首,道:“公公客气,府上略备薄酒,公公若不嫌弃,请上座。” 元公公客气道:“咱家还要赶回去复命,就不多留了。” 转身看向凤贵妃,道:“贵妃娘娘,圣上感念凤府忠勇,特允娘娘可在凤家过一夜,明日宫门下钥前归来便可。” 皇上肯给她体面是好事,凤睿莞尔,朝皇宫方向一拜,道:“臣妾谢皇上圣恩。” 元公公道:“如此,咱家就先回了。” 郑德音将准备好的银票奉上,道:“今日家中有喜事,还望公公莫要推辞,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元公公抬眼望过去,郑德音一身湖青绣如意纹大袖长衫,搭配靛蓝绣富贵菊马面裙,乌发一丝不苟梳成高髻,红宝石鎏金头面搭配的恰到好处。 只站在那里,一眼就能叫人认出是曾经的镇北侯夫人。 “如此看来,夫人想必已然大好,真是双喜临门。” 元公公接下摸了摸,不薄,脸上笑意更浓,道:“那咱家便收下,回去叫我那几个干儿子们也沾沾侯府喜气。” “公公客气。” “行了,那咱家就不多打扰了,免得大家伙的,都放不开。” 元公公告辞离开,凤霄亲自将人送出府。 那块“百年忠勇”烫金匾额,被挂在凤府祠堂正中间,正对着老侯爷牌位。 一道圣旨,让原本就热闹的凤府更是盛况空前。 朝中同僚不乏有阿谀奉承者,凤霄不耐,便将人丢给凤枢凤林二人,自己回院子处理公事。 女眷这边较为安静,那些夫人小姐各个盛装出席,如今坐在一起,香鬓如云,千娇万态,倒是颇为赏心悦目。 凤睿见那些小姐,便想起自己未入宫之时,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在这里,凤府旁的没有,只那百卉含英倒还有些看头,你们去瞧瞧。” 荀真早就坐不住,眼下凤贵妃一发话,立马按耐不住道:“早就听闻凤府有处园子,一年到头花开不断,臣女今日有眼福。” 荀母无奈女儿的跳脱,道:“小女自幼被惯坏了,还望贵妃娘娘勿怪。” 凤睿唇角微翘,道:“无妨,姑娘家正是爱玩闹的时候,本宫就是瞧着,也觉着自己能年轻几岁。” 说罢对着其余人道:“你们也去,若是谁出了好诗,本宫有赏。” “是。” 小姐们这才三三两两结伴去了百卉含英。(这里百卉含英指凤府花园) 凤贵妃想起凤霖,便多看了两眼荀恩,道:“真儿性子跳脱活泼,这丫头倒是个文静的。” 姚静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荀恩照旧陪在凤老太君身旁,面色淡然,宠辱不惊。 只是不知道,这份淡然里面,藏了多少不为人知。 贵妃娘娘对女儿另眼相看,荀母自然高兴,笑呵呵道:“哎呀!贵妃娘娘您有所不知,恩丫头幼时性子并不如此,后来有一日自凤府回去便这般。” 她一边说,一边掰着指头数道:“从前爱玩的不玩了,画本子不看了,女红不做了,日日不是练书法,就是看兵书,你说怪不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姚静姝心里微讶,原来荀恩从前并不这般沉静。 荀恩脸色有一瞬不自然,将荀母的话打断,羞赧道:“母亲,幼时的事,就不要拿出来取笑女儿了。” 一句话惹的众人低笑不断,郑德音视线淡淡扫过她,敛眸不语。 姚静姝挑了颗枇杷剥好递给她,道:“母亲尝尝,枇杷性甘,润肺最好。” 郑德音思绪回笼,含笑接过:“你自己吃便好,老惦记着我做什么。” 宋伊见状,心里直泛酸。 自从她进了凤府,没见姚静姝对自己多亲热,反而黏在郑德音身边,好似她们才是亲母女。 “凤夫人真是好福气,儿媳妇对您,比我这个亲娘还来的好。” 第70章 马鞭 此话一出,在座女眷都不约而同看过来,屋子里一时间寂若无人。 宋伊见人都在看她,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姚老夫人正与郑国公老夫人叙旧,闻言朝她睨了一眼。 脸上笑意散去,道:“宋氏,你若是吃醉了酒,不若先行回府。” “母亲!您这就不对了!” 她一脸不情愿,酸溜溜道:“我又没说错话,谁家女儿亲婆婆不亲娘的?我还不能吃味两句?” 在座多数有女儿,宋伊的话,便是不合时宜,也在情理之中。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终归是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女儿不亲近,谁能不剜心似的疼? 众人各怀心思,看向姚静姝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郑德音见姚静姝白了脸,将手中一口枇杷小心放在小磁盘中,似笑非笑道:“孝子之重其亲也,慈亲之爱其子也,亲不爱,何以求子孝?” “亲家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宋伊不懂话中含义,讪笑道:“亲家母博学,我是粗人一个,只会计较儿女是否吃饱穿暖......” “姚夫人这般说的话,本宫那里有几匹上好云锦,制衣正好,不知弟妹尺寸几何?” 凤贵妃打断宋伊的话,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母亲病中,全凭弟媳照看,凤贵妃记她的好,况且,她本身也不错,聪明,识大体。 宋伊不自觉朝姚静姝看了一眼,见她一声不吭,心里窝火,眼珠一转,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这孩子,自小养在婆母院中,是以我对她的尺寸不甚了解。”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 无论养在哪,哪有亲娘不知女儿尺寸的道理? 众人眼神一变再变,原以为是女儿不孝,没成想娘是个无病呻吟的。 想明白,纷纷转过身窃窃私语,视线时不时瞥过宋伊,不用想也知道在说什么。 郑国公老夫人瞧着姚静姝,神态自若,心事半分不显在脸上,有女儿的影子。 心里满意,将人唤到跟前,道:“你成婚时,我在病中,没见着,这个给你做见面礼。” 说着,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她,姚静姝双手接过,屈膝谢礼:“谢外祖母。” 凤老太君不尴不尬坐在一旁,插嘴道:“老姐姐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作甚?莫把这孩子惯坏了。” 郑家业大,又没儿子,那盒子里,不定是什么物件。 郑国公老夫人不以为然道:“我们老两口就阿音一个独女,拿霄儿当亲孙子,自家孙媳妇,惯坏有什么。” “再说,这孩子瞧着稳妥,不是那不知深浅的。” 凤老太君脸色僵了瞬间,赔着笑脸道:“老姐姐言之有理。” 那些夫人们看了这么一场戏,心满意足,各自继续聊起之前未说完的话题。 宋伊左右看了眼,身边坐着官眷感受到她的视线,各自转过身去与旁人交谈。 被孤立的感受不好,但贵妃娘娘尚未离席,谁敢走?只能孤零零坐在席上煎熬。 百卉含英。 没有长辈在场,小姐们显然自在许多,相熟的各自凑在一起,或吟诗作对,或飞花令,沉寂许久的园子里一时间燕语莺声,花嫣柳媚。 荀真最不爱这些,抓了把糕点碎,躲在湖边喂鱼。 “你再喂,那鱼要同你一般心宽体胖了!” 荀真虎着脸朝声音看过去,果然是那纨绔子弟,道:“你来做什么!” 宋瑅挥着扇子上前,道:“你来得,我为何不能来?” 荀真瞪他一眼,索性将手中糕点碎全部撒进湖里,惹的鱼儿争相抢食,溅起一圈圈涟漪。 被破坏了兴致,荀真扭头就走:“懒得搭理你!” 宋瑅见人要走,立马抬脚追上去,道:“哎!别走啊!” 荀真不理会,走的愈发快,宋瑅一时情急,伸手拉人。 荀真皱眉看着胳膊上的手,脚步突然转了个方向,一个过肩摔干净利落,将宋瑅扔在地上。 拍拍手,道:“登徒子!遇上姑奶奶,算你倒霉!” 宋瑅躺在地上龇牙咧嘴,气儿都喘不匀,道:“你,你你你,你就是个母夜叉!” “还说!信不信我揍你!” 荀真握着拳头作势打人,宋瑅连忙求饶道:“姑奶奶!我错了!” “哼!” 荀真双手环在胸前,道:“说吧!找姑奶奶有何贵干?” 宋瑅起身,将身上灰尘拍干净,道:“小爷我送你样东西。”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根漂亮的马鞭,仰着下巴递给她:“呐!上回见你的鞭子旧了,小爷正好多一条,给你了!” 荀真无所谓地“嘁”了声,下一瞬,眼神就黏在马鞭上,一把抓在手中细细把玩。 半晌后,她惊喜道:“这工艺,是,跛子李做的?” 跛子李做的马鞭最有名,京城内外一鞭难求,荀真近日正为这事发愁,没想到惊喜来的这般快。 她喜欢,宋瑅便高兴了,神气活现道:“哼!算你识相!” “啪!” 荀真手腕发力,在空中挥出一个漂亮的鞭花,动作流畅干脆,好似这马鞭就是为她量身定制。 “漂亮!” 姚珩站在不远处,眉眼含笑看着荀真,道:“没想到真儿鞭法如此精妙。” “姚珩哥哥!” 荀真脚步轻快行至姚珩面前,道:“姚祖母说你公务忙,还以为今日见不到你。” 姚珩闻言,眼眸亮了亮,温声道:“今日下值早,便来瞧瞧。” 拿出早就备好的锦盒递给她,耳根微红道:“这个给你。” 荀真接过,顺手打开,噗嗤笑出声,道:“又是马鞭?” 姚珩微微点头,道:“,闲来无事,便做了,试试可还顺手。” 许是他眼眸中的炽热太过明显,荀真纵是神经大条也察觉出他的意思。 勉强笑了笑,将马鞭装回木盒还给他,道:“多谢姚珩哥哥,这马鞭虽漂亮,但上面配饰皆是名贵物件,送我糟蹋了。” 话音落,将盒子塞进姚珩怀中,道:“你待我这般好,亲哥哥也不过如此,谢啦!” 姚珩还想说什么,却见荀真已经跑远,才亮起的眼眸重新染上黯然。 宋瑅自然看出他的意思,收起玩笑,抱拳一礼道:“表哥,宋瑅先行请罪,友之意甚重,兄之情亦然,但我心悦她,纵是表兄,不能拱手相让,望兄莫怪。” 说完深深一拜,朝荀真追过去,远远听到他问:“小爷送你马鞭,你拿什么谢我?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荀真一脚将人踹开:“呸!一个破鞭子就想要姑奶奶终生,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宋瑅被踹一脚也不生气,许调侃道:“你这般凶,除了小爷,谁还要你!” “你还说!我今日就叫你瞧瞧这鞭子的厉害!” 荀真虽口口声声登徒子,却没将马鞭还回去,两人嬉闹着跑远...... 姚珩静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良久,嘴角漾开一抹苦笑。 第71章 完璧 姬锦玹在凤府找了许久,都没见姚珩,原以为人没来,正失望,抬眼就看见那人正在不远处发呆。 “姚珩!” 快步跑到跟前,言语雀跃道:“原以为你不来了,叫我好找!” 姚珩脸上满是落寞,自嘲一笑,道:“原是不该来的。” 姬锦玹没注意他的失落,只顾着道:“上回话没说完你就走了,这个给你。” 姚珩低头,她手上拿着一根崭新的马鞭,配色巧妙,做工精美,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马鞭这样编才好看又耐用,你上回的编法是错的。” 姬锦玹说完,满是期待看向姚珩,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姚珩看了眼她的马鞭,又看了眼自己的,一股脑将东西塞进她手中,道:“错不错,已经不重要。” 说完转身离开。 “姚珩!喂!” 姬锦玹连唤两声,他都恍若未闻。 “真是块木头!” 她嘟囔一句,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伤,气哼一声,随手就将姚珩的马鞭丢在路边扬长而去。 不久后,少女去而复返,捡起东西,将上面沾上的灰尘擦干净,道:“我姬锦玹从不欠人,等我重新编好再还你,就当赔你的鞭柄了!” 她仿佛被自己的话说服,又恢复了往日活泼,连蹦带跳回了听荷居。 凤府的繁闹一直持续到日落,前来贺寿的宾客才接连散去。 凤老太君年事已高,闹了一天早早歇下。 凤二房中姜姨娘有了身孕,凤枢老来得子,极看重这一胎,早早回去陪着。 凤三家的小五近日越发闹腾,半点离不开人,也告辞回了院子。 姚静姝知晓凤贵妃母女定要说些体己话,将空间留给二人。 没有外人,凤睿换下宫装,只穿了一身常服,在沉香阁里躲懒。 像当姑娘时那般,倚在郑德音肩膀,道:“母亲,我不想回去。” 崔姑姑闻言,眼神中闪过片刻慌乱,将周围伺候的人尽数遣散,自己守在院门口。 郑德音伸手拔掉她一根白发,道:“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么多年,我儿辛苦。” 同旁人不一样,郑德音不管什么规矩忌讳,只心疼自己女儿。 凤睿缓缓摇头:“好在皇上对我们母子三人尚有几分情谊,皇后娘娘避世,我掌着六宫大权,倒也算平顺。” “就是时常惦念家中。” 郑德音道:“你顾好自己和孩子,家中一切有我,再不济,还有姝儿两口子。” 想了想,又道:“就是你祖母,到底人老了,不似年轻时目光长远。” 凤睿有些唏嘘,道:“人终有年老之日,祖母当年何其精明,日后该有的体面,母亲还是给她。” “至于旁的,自是以家宅安宁为主。” 郑德音点头:“你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母女两沉默片刻,郑德音犹豫道:“睿儿,这里没有旁人,有一件事,母亲想同你说。” 凤睿坐直身子,道:“何事叫母亲这般苦恼?” 郑德音咬咬牙,开口道:“你可记得霖儿房中有一姓杨的姨娘?” 凤睿回忆须臾,道:“言哥儿生母,自是记得,她可有何不妥之处?” 郑德音压低声音道:“倒不是她什么不妥,只是,霖儿当初,当初大婚,圆房的人是她。” 凤睿错愕,看着郑德音道:“ 母亲,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郑德音叹息道:“你二弟出征前同我说起,我也不信,后来偷偷找人瞧过,荀氏,的确还是完璧之身。” 凤睿蹙眉,思索片刻后,道:“母亲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事来了?” “近些日子,但凡府里出的乱子,多少都与她有些干系,我这心里,总不安宁。” 凤睿把持后宫多年,郑德音便下意识将心事说与她,道:“到底是霖儿有错在先,你说,她会不会因为那件事,记恨你二弟?” 凤睿却立刻发觉蹊跷之处,道:“母亲,您可还记得您与父亲大婚时的场景?” 郑德音脱口而出:“自然记得,合卺酒喝完之后......” 说到这,她突然顿住,想到这件事的奇怪之处,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凤睿接着道:“凤府下人再不懂规矩,也不能任由陪嫁丫头留在喜房中过夜,除非,这件事,本就是荀恩一手促成的。” 郑德音惊得站起身,骇然道:“她要做什么?她怎么敢?” “母亲别激动。” 凤睿将人扶坐下,道:“你可还记得二弟当初如何说?” 郑德音道:“记得,大婚第二日,他说叫我挑个时机将人纳了,给她个身份。” “当时因为这事,我还骂了他几句,说没脸见荀家人,他也不言语,如此说来,的确奇怪......” 姚静姝出了沉香阁便要回院子,却偶然瞧见今日的月亮格外圆,一时之间看呆了去。 她自进了凤家,甚少有这般闲暇的时候,兰心、兰芝对视一眼,谁也没有打搅,只静静陪在身后。 可才过一会,姚静姝就被不远处的说话声扰了兴致。 那声音,似是女子哭诉,听着有些耳熟。 凤府并没有不许家仆通婚的禁令,姚静姝也没多想,道:“回去吧。” 可谁料到下一瞬,她就听到了凤霄的声音。 第72章 离心 凤霄面若寒霜,离眼前人数步远,道:“我受大哥托福,允诺凤家会厚待于你,但前提是,你安分守己。” 显然,她并没有。 荀恩不甘心,眼神幽怨看着他,质问道:“我自头一回见你,便将你放在心上,你就丝毫不曾动心?” 凤霄不耐,又退两步,道:“大嫂越礼了。” 姚静姝定在不远处,呆愣半晌也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心脏像被人攥在手里那般喘不过气。 兰心兰芝双双惊得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声。 荀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你若心里没我,为何那时要写了名字赠予我?” 凤霄回忆起往事,眉头拧地愈发紧,道:“你缠着我问,很吵。” 故而随便写了名字扔给她,谁知惹了这般大的麻烦。 荀恩听闻,情绪渐渐激动,忍不住上前两步,道:“我为你嫁入凤家,为你守身如玉,为你练习书法,熟读兵书,你当真如此无动于衷?” 姚静姝呆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说是当头一棒也不为过。 一切疑团瞬间解开,只是没料到,迷雾背后,竟还藏着这样的隐情。 是了,凤霄喜静,每日除了忙公务便是研读兵书,亦或者写字。 荀恩这么多年,竟是参照着凤霄,将自己活生生变成另一个人。 这太可怕了! 她想离开,脚下却像灌了铅,分毫不能动。 凤霄紧紧抿着唇,再退两步,脊背碰上假山才停下,道:“休要说什么为我嫁入凤家,你嫁的,是凤家嫡长子,镇北侯世子,不是我。” 荀恩觉得心中苦涩蔓延到四肢百骸,这人,为什么就是捂不热? 苦笑道:“可我想嫁的,从来都不是你大哥。” 凤霄嗤笑,道:“你若不愿,大可退婚,可怜大哥磊落一生,怎会遇上你?” 他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毫不留情戳在荀恩心上,刀刀致命。 “你不过是贪图凤家富贵,贪图镇北侯夫人的体面,你自以为的痴情,不过是为自己的贪心寻借口罢了” 荀恩试图解释,道:“我不是,你听我说......” 凤霄内心莫名烦躁,开口打断她:“再者,我已成婚,此生,只她一人。” “凤霄!” 提起姚静姝,荀恩眼眸中尽是疯狂的恨意,道:“我哪里比不过她?论家世,我与她相当,论头脑学识,我自认不比她差,可若论对你的心,十个她不及我!你究竟为何?为何看不到我?” 姚静姝听不下去,转身,默默离开。 她胸口仿若堵了块巨石,压的喘不过气。 凤霄啊凤霄! 长久以来,他明明对一切心知肚明,却三缄其口,任由自己彷徨,忐忑,任由自己草木皆兵。 “呵……” 姚静姝自嘲一笑,回了苍梧院便将自己关在屋里。 兰心、兰芝着急万分,在门口不断劝解宽慰,始终得不到回应。 兰心思来想去,豁出去了! 附在兰芝耳旁低声道:“你看着小姐,我告诉大太太去。” 说完拔腿就走,这么大的事,小姐毫不知情,两人日日相对,姑爷都只字不提。 太过分了。 凤霄回到书房,却如何都静不下心,索性拿起姚静姝常看的《茶经》随手翻阅。 才看了不到两页,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 “太太,太太,您别为难我,二爷真在忙。” “滚开!” 郑德音头一回发这么大的火,明毅也不敢真拦着,只好任由郑德音左一脚右一脚踹在身上。 “哐啷!” 书房门被踹开,郑德音冲进去一把夺过凤霄手中的书扔在地上:“你这孽障!还有心思看书?” 凤霄皱眉,弯腰捡起书,若弄皱了,她定要不高兴。 “母亲,你这般大动肝火,又为何故?” 葛老说过,她不会再有精神错乱的情况,那这? “你还有脸问,我打死你这个有违人伦的东西。” 郑德音说完,环视一周,顺手抄起花瓶中的鸡毛掸子就往凤霄身上打去:“混账!你对的起谁!” 凤霄脖子挨了一下,瞬间起了一道红痕,看着甚是触目惊心。 郑德音怔了片刻,随后想起什么,下手更重:“打的就是你!负心的东西!” 凤睿追来时,凤霄已经挨了好几下,赶忙拉住人,道:“母亲,您先别打了!” “凤君尧,你是木头吗?” “明毅,拉你主子过去!” 书房里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下人丫鬟早早被凤睿赶出去,这般丢人的事,越少人看到越好。 两刻钟后,凤睿席地而坐,双手牢牢抱着郑德音,明毅双手叉着腰直喘粗气。 大太太老当益壮,劲儿不小! 凤霄一言不发站在不远处,发冠落着两根鸡毛,冷静如斯的人脸上也多了几分狼狈,道:“母亲,您深夜过来,摔了两块砚,碎了五件官窑,到底所为何事?” 想起这事,郑德音就又要发作,骂道:“你自己做了什么缺德事,自己知晓!” 凤睿这回罕见没有维护凤霄,道:“阿弟,我劝你,赶紧去跟姝儿解释清楚。” 姚静姝看着温婉,实则性子刚毅的很,若心里放着根刺,日后夫妻难免离心。 见凤霄不明所以,她又道:“你今夜做了什么,静姝听到了。” 话音才落,凤霄就一阵风似的刮出门去,郑德音只看见一道残影。 “臭小子!哄不好,你别再喊我娘!” 将秃了一半的鸡毛掸子丢在地上,郑德音拉起凤睿道:“走吧!咱们回房。” 两人互相整理一番,该有的体面还得维持。 母慈女孝搀扶着回了院子,留下明毅对着满地狼藉发呆...... 凤霄一路狂奔道苍梧院,眼看房门就在跟前,抬手就能碰到,他却忽的没了勇气。 兰心、兰芝见人,朝那边斜睨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哆哆!” 房门终究被扣响,凤霄声音微哑道:“静姝,你先开门,我......” 没等话说完,门从里面打开,姚静姝除了眼尾微微泛红,再没有任何反常。 脸上笑容得体又疏离,道:“这么晚了,侯爷过来,有事?” 第73章 带走 “有事。” 拉开姚静姝护着门框的胳膊,错步进去,转身将人圈在怀中。 “抱歉。” 姚静姝抬眼看过去,而后轻轻将人推开,清冷道:“侯爷既有自己的计较,现在又说抱歉,不觉得可笑吗?” 她曾数次提起荀恩的反常,凤霄都未加理会,如今被她碰巧撞上,便来道歉。 若没有今日巧遇,她不是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凤霄知道人在气头上,关门,欺身上去将人抵在墙上,道:“你莫恼,听我说可好?” 姚静姝近乎冷漠的态度,实在戳的他心里难受。 “说便说,你走远些。” 姚静姝虽冷着脸,却也将凤霄的为难看在眼里,想到他瞒了自己那么久,冷脸道:“坐那,说。” 凤霄将人放开,但始终抓着姚静姝一只手,半分都不愿再妥协。 再折腾下去,天都亮了,姚静姝只能任由他去。 凤霄这才开口,将事情始末一一交代清楚…… 荀恩漫无目的走在凤府中,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凤霄方才的话。 “你若对大哥还有丁点愧疚,便自请去家庙吧!” 她仿佛没魂儿的人,一脚深一脚浅走进百卉含英,看着黑暗中盛放的姹紫嫣红,莫名有些恍惚,这地方,她从前也来过的。 也曾在这吟诗作对,投壶、六博、飞花令,昔日笑声仿佛还在耳畔。 不过后来,凤霖一死,她一夜之间变成寡妇,日日守在清心院,为他牌位前点香,为他诵经祈福。 大好年华,被一块贞节牌坊轻而易举打发。 荀恩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裙角被夜露打湿也不在乎,坐在地上哭了笑,笑了哭。 后来索性倒在花丛中,任由夜风将花瓣吹落在她脸上。 想到凤霖的脸,荀恩无意识呢喃道:“凤霖,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过往回忆涌上心头,曾经那些片段在荀恩眼前晃来晃去。 “我叫荀恩,你叫什么?” “凤霄?你的字真是好看,比夫子写的还好。” “求佛祖保佑,信女愿用十年寿命,换他平安归来。” “女儿!凤家来提亲了!” “凤霖?为什么是凤霖?” “凤霖乃镇北侯世子,你嫁给他,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我今日既娶了你,日后,定不负你。” “你若不喜,明说也好,拒婚也罢,为何要糟践他人?” 到最后那些影子不断重合,变成了凤霄那张凛若冰霜的脸。 “你若对大哥还有丁点愧疚,便自请去家庙吧!” 这句话话像浑水般将她淹没,刺痛直达肺腑…… 不知过了多久,荀恩猛地坐起身,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有什么错?她不过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凭什么都要怪她? 是凤霄的错,是凤霖的错! 分明所有人都错了,为何只怪她一人? 荀恩想到此处,心中恨意爬满整张脸,癫狂笑道:“呵呵,该死!你们都该死!” 从地上爬起,宛若勾魂厉鬼般朝凤府内院飘荡而去。 苍梧院。 凤霄说完,见姚静姝脸上神色分毫未变,抓着她的手紧了紧,道:“姝儿,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慌得很。” 姚静姝沉默半晌,微微用力挣开他的手,道:“可你瞒我这么久是事实。” 想起这些,她便委屈,离凤霄又远了几步:“你分明有许多机会同我说,李氏,凤芜,怀恩寺,香草、春寒,可你从来都没有。” 凤霄见她眼中满是受伤,头一回知道后悔的滋味,道:“抱歉,可事关大哥清名,我……” “凤霄!” “你就这般信不过我?” 姚静姝忍不住哽咽:“我知晓你担负着凤家荣辱,自嫁给你,就试着融入你的生活,为府上节流,清理不忠之人,为你想方设法安置伤兵,照顾母亲,为你解除后顾之忧。” “你呢?你在做什么?” “猜忌,顾虑,隐瞒,这么久了,你当我是什么?” 姚静姝再忍不住眼泪,她的夫君,她赤诚相待的人,哪个说会护她无虞的人,对她从来没有坦诚过。 多悲哀? 这番话,叫凤霄打的溃不成军,一把将人拉进怀中,紧紧困住,声音嘶哑道:“是我对不住你,你莫哭,往后,我改。” 明毅说的对,夫妻之间,坦诚永远处在第一位。 姚静姝冷静下来,将人推开,道:“我心里乱的很,就不留你了,侯爷慢走。” 凤霄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最重要的部分被缓缓剥离,好似回到了从前孑然一身那般孤独。 沉默许久,道:“那你早些歇息,我明日……” “爷!大奶奶抱走小五公子,从后门驾马车跑了!” 明毅慌张赶来,将凤霄的话打断:“她身边有高手护着,往天鳌山去了。” 凤霄一张脸阴沉的厉害,大步迈出房门:“追!” 姚静姝追出房门,他已经跃上房顶,朝远处掠去。 “兰心、兰芝,去紫蔷院!” 姚静姝带了人就往紫蔷院赶去,路上撞见凤林两口子,将人喊住,道:“三叔、三婶。” 凤林见人,脚步不停回了声:“我们去追小五,有事回来再说!” “路上当心。” 姚静姝远远喊了声,转身快步往回走:“兰心,叫明荣去紫蔷院把几个孩子带来沉香阁。” “兰芝,叫明福守着老太太,莫惊动了她,锦玄那边也派人看着。” 姚静姝到沉香阁时,郑德音和凤贵妃也还未睡。 见人脸色不好,郑德音以为她还在生凤霄的气,将人拉进屋:“这么黑的天,也不带个丫头,磕着碰着可怎么好?霄儿混账,娘替你教训她,莫要气坏身子。” 凤睿看出她的反常,也迎上来,蹙着眉道:“怎么了?” 姚静姝脸色难看,顾不上行礼,道:“母亲,娘娘,小五被荀恩带走了。” “她,她想做什么!” 郑德音说着就要追出去,被姚静姝拉住:“母亲莫慌,侯爷已经带人去追,她身边有高手,我们去,只能添乱。” 郑德音气的直发抖,憋了半天,只骂出这么一句:“这个,这个毒妇!小五才几个月,她到底要做什么!” 三房几个孩子被带过来,见郑德音这样,不敢说话,默默站在一旁。 姚静姝越着急,头脑越清醒,道:“兰心,去请姑姑,她身手好,能帮上侯爷。” 第74章 坠崖 凤云卓被扰了清梦,还不及恼怒,就听说小五被带走的事。 一骨碌翻下床,问:“往哪去了?” 兰心道:“明毅说往天鳌山。” 凤云卓利落穿上衣裳追出去:“寒霜留下,寒青跟我走。” 兰心回去复命,身后跟着个人,见凤睿行礼道:“贵妃娘娘,大太太,二奶奶,主子带着寒青姐去追,叫奴婢留下照看。” 姚静姝点头,凤云卓去,凤霄多少能多个帮手,见三房几个孩子站在一旁,道:“桑竹,叫人搬几张软榻过来。” “再去将杨姨娘和言哥儿接来,今夜都在沉香阁过。” 荀恩抱走小五,难保不会对其他人下手,集中在一起,一来不会分散防御,二来,互相有个照应。 几人应下,各忙各的活。 杨姨娘很快带着言哥儿来,见人就要行礼,被凤睿拦下,道:“行了,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个虚礼。” “谢娘娘。” 杨姨娘应声,抱着言哥坐在角落,主人家的事,不是她能问的。 姚静姝见凤睿脸色难看,转身赔罪道:“臣妇失职,娘娘好容易回来一回,就碰上这等子糟心事。” 凤睿欣赏她的稳重,不在意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郑德音见几个孩子惴惴不安的模样,安慰道:“你们勿要担心,有你们姑姑和二哥哥在,小五定不会有事。” 几人默不作声点点头,凤苓揽着凤蓉低声安慰。 凤霬看着强撑镇定的弟妹,不觉将拳头攥紧,他是长子,以后总要护着家里的。 凤云卓走了不多久,明成带来二十精锐,径直守在沉香阁外,见姚静姝,行礼道:“夫人,爷怕有人调虎离山,叫我带人过来。” 姚静姝将人分散开来,暮春堂、听荷局各派去三人,剩下的都在沉香阁。 一群人在沉香阁从天黑等到天亮,都不见有什么动静,可姚静姝的心却始终不安。 郑德音也在屋里转来转去,时不时便探着头往外看:“都一夜了,怎么还不来?别是出什么事了。” 凤睿起身安慰,道:“母亲稍安勿躁,许是夜路不好走,耽误了也是有的。” 姚静姝早早叫人备饭,这会子刚送来,道:“娘娘说的是,母亲不若先用些早饭,要再不来,我叫人去瞧瞧。” “也只好这般了。” 郑德音张罗着众人满满坐了一桌子。 姚静姝忙完屋里,又忙外头,外头人守了一夜,也该给碗粥暖暖肚子。 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谁也没心思用饭,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 郑德音坐不住,非要去府门口等着,姚静姝心里着急,便陪着一起。 两人才到前院,就瞧见明毅脚步匆匆朝书房走。 赶忙将人喊住:“明毅,小五如何了?你怎么一个人?你主子呢?” “太太,大奶奶,小五公子救下了,稍后便回来,主子还有事,叫我来取东西。” 明毅回了声,脚下速度不减。 郑德音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随后又奇怪道:“什么天大的事,也不知道回来报个平安。” 姚静姝眼神一直追着明毅,直到看不见人,才收回视线,道:“侯爷许是公务缠身,我去瞧瞧,免得明毅找不着东西。” “娘娘晌午一过便要回宫,母亲去陪陪也好。” 支走郑德音,姚静姝脸色瞬间沉下来,明毅着玄衣,看的不甚清楚,但她分明嗅出有淡淡血腥味。 追到书房,将明毅堵了个正着,开门见山道:“事情到底如何?侯爷呢?姑姑呢?” 明毅怔了瞬间,不明所以道:“二奶奶,您说什么?” 姚静姝看着人,道:“明毅,凤霄说过,有事绝不再瞒我。” 明毅这才红了眼,道 :“大奶奶丧心病狂,抱着小五公子跳崖,主子同她周旋许久才抢回孩子,但人被暗器打下悬崖,没上来。” 姚静姝闻言,一颗心直落谷底,声音微微颤抖,道:“姑姑呢?” 明毅回答:“姑奶奶还在悬崖下寻人,我来拿鸟阁阁主令,调动鸟阁、青绿阁一同搜寻。” “快去!” 明毅走两步又停下,道:“二奶奶,这件事......” “我知道,你快去。” 打发走明毅,姚静姝脸上才显出几分慌措,凤霄坠崖这件事,绝对不能叫旁人知晓! 且不说朝中有多少人对凤家虎视眈眈,就北狄使者即将进京这一件事,就有叫人头疼的。 若凤霄在这个时候下落不明,莫说凤家,就是整个朝局会动荡成什么样,都未可知。 理好思绪,她便开始张罗席面,贵妃娘娘午膳后回宫,皇家体面摆在那,怠慢不得。 开席前,凤林两口子抱着小五回来,欢天喜地显然不知道凤霄的事。 如此也好,少一个人知道,便能瞒的久些。 席上,凤老太君吵着要荀恩来伺候,凤睿不耐,一句话封了暮春堂大门,只叫人好生伺候。 姚静姝觉得这一日格外漫长,直到暮色降临,府上渐渐静下来,才松了口气。 两日一夜不曾合眼,她也没觉得困,只盼着凤霄能平安回来。 府里明日还有事,不能叫人看出端倪,姚静姝这般想着,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次日郑德音还是看出她的憔悴,道:“怎么这副样子?” 姚静姝勉强笑笑,道:“劳母亲忧心,不过是侯爷昨夜回来晚,扰了我的好觉,不妨事。” 郑德音很快接受了这个借口,道:“霄儿越来越不像话,回来晚,睡书房也一样,何必闹醒你,我得说他去!” 见人要走,姚静姝赶忙拦下,道:“母亲这会子去怕是要跑空,侯爷今儿早早就出门去了。” “又出去了?” 姚静姝点头:“姑姑也去了,北狄使臣来访在即,这个节骨眼上,侯爷怕是有的忙。” 郑德音想想也是,遂不再多问,打发姚静姝回房补觉。 府上没有作乱之人,日子格外安稳,可姚静姝的心却一日比一日沉。 第75章 猫尸 又两日过去,郑德音已经频频问起凤霄,姚静姝也不知还能瞒多久。 是夜,她翻来覆去不得安眠,索性起身,拿出绣了一半的荷包,还未动针,就听外面有动静。 “姝儿,开门!” 听到熟悉的声音,姚静姝快步过去打开门,就看到日思夜想了好几日的脸。 她心里有气,黑着脸道:“你去哪了?” “嘘!进去说。” 凤霄将人推进屋,反手关上门,在门口静待许久。 确定没人尾随,这才将姚静姝拉进怀中,道:“几日不见,夫人可原谅为夫了?” 姚静姝羞恼,这人怎的说话这般不正经? 将人推开:“你这几日哪去了?你可知道我多害怕?你若有什么意外,这么一大家子丢给我......” 凤霄没给她说完的机会,重新将人圈在怀中,下颌抵在姚静姝颈窝,道:“爷几日没睡,困得很,睡醒同你说。” 凤霄说到最后,说话已经带上浓厚鼻音,可见累成什么样。 姚静姝叫人备热水,凤霄草草洗漱后,倒头就睡。 姚静姝看着身边有血有肉的人,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这样平静的日子,也不知还能过多久。 凤霄这一觉,睡到第二日近午时,醒来时,姚静姝已备好饭菜等着。 饭后,她问起那日的事,凤霄道:“荀氏将小五带去天鳌山,只为引我过去。” 姚静姝脸色沉下来,道:“她倒是算计的好,一手好谋略,堪比诸葛孔明。” 凤霄见她吃味,觉得可爱的紧,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把。 继续道:“原本出府不久,我便跟上了马车,只因许多事都不明了,这才远远坠在后头,与她周旋一番。” 姚静姝抬眼望过去,凤霄看懂她的疑惑,道:“此前明毅在春寒家中遇到的高手,武功招式与北狄人极为相似,荀恩身边的人,同他们大约是一伙。” “她身边怎会有北狄高手?” 凤霄摇头:“不知。” 姚静姝又问:“她如今人在何处?” 凤霄道:“坠崖,下落不明。” “那日她将我逼至悬崖边,试图同归于尽,我只来得及将小五丢上去。” 姚静姝只觉心被揪住,问:“后来呢?” 凤霄将人拉过放在腿上,道:“你就这般信不过爷?” 姚静姝瞥他一眼,道:“也不知来报个信,我就多余担心你。” 凤霄道:“不得已,旁人不知晓我还活着。” 凤霄说完,又改口道:“确切地说,是荀恩身后的人不知晓我还活着。” 姚静姝一点就通,明白凤霄的顾虑。 北狄使臣进京在即,这个时候,镇北侯若出事,京城将再无人能与之抗衡。 想知道荀恩身后是不是北狄王,端看北狄使臣态度,便可知晓。 想明白,姚静姝道:“明日,我去清心院瞧瞧,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 次日午膳后,郑德音将杨姨娘唤来,道:“这些年,你养育言哥儿辛苦,我和姝儿商议后,决定将你抬了平妻,也算给言哥儿体面。” 杨姨娘闻言,跪在地上直磕头,道:“太太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 “起来吧!” 郑德音叫人拉她起身,道:“你是个老实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做大户人家的媳妇,定得要管好自己的嘴,才保得住荣华富贵。” 杨姨娘道:“奴婢省得。” 郑德音将人敲打一番,姚静姝便配合着宽心,道:“嫂嫂也不必如此小心,母亲不过怕你行差踏错,误了言哥儿前程。” 杨姨娘点头。 郑德音道:“待会子,姝儿帮忙将清心院住院收拾出来,你和言哥儿搬进去吧!” “是。” 姚静姝惦记着找线索,当即就带人开了清心院。 一踏进院门,姚静姝就觉得脊背一阵凉意,青天白日的,这院子却显得有些阴森。 茶杯器具满处散落,食物残渣也是随地可见,分明前几日还有人住,现在却像是荒废了许久。 兰心带着一众奴仆跟在后面,才走到凉亭,就皱着眉到处嗅,道:“二奶奶,您有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不提还好,一提起,姚静姝也觉着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腥臭味,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杨姨娘道:“许是久未打扫,便衰败了。” 姚静姝环顾四周,见院子里的花草都萎靡枯败,唯有那一棵葡萄藤长得甚是旺盛,和满院荒凉形成鲜明对比。 “好好的院子,怎的糟践成这般模样?” 姚静姝转身道:“你们几个,好好拾掇拾掇,若弄不清亮,仔细太太发火。” 几人应是,姚静姝趁着空档,进了书房。 外面乱归乱,书房倒是整洁,各类书籍整整齐齐码在书架上,其中不乏名师大作。 姚静姝看了一圈,甚至将书案上常用的那些东西一一检查,也无甚发现。 一无所获,姚静姝难免失望,正要出门,却听见“喵呜”一声。 回头看过去,一只通体漆黑的猫正懒洋洋趴在书架上,见到姚静姝,也不怕人。 姚静姝见这只猫皮毛油亮,脑袋吃的圆乎乎,忍不住道:“她倒是把你养得好。” 黑猫喵呜一声,打了个哈欠,嘴里喷出的腥臭味同院里的如出一辙。 姚静姝往后一躲,却被猫咪压在身下的檀木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正要抬手拿,忽的听闻院里传来尖叫声。 抬脚出去,沉着脸道:“不好好干活,做什么大惊小怪?” 兰心白着脸过来,道:“二奶奶,那葡萄架下,全是猫尸。” “什么?” “奴婢粗略看了眼,少说有二十。” 姚静姝闻言,忍不住一阵恶寒,想起此前明荣查到的事,沉声道:“去叫凤奇,找几个可靠的人来。” 凤奇得了差事,立刻带人过来,看到葡萄架下的惨状,也是惊骇不已。 没多问,叫人将尸体全部挖出,因埋的并不深,很快便清理完。 整整二十六具猫尸,有些已经腐烂,只剩白骨,有些被尸虫啃噬的面目全非,还有几具尸身完好,显然是近日才埋的。 凤奇祖上跟随凤家,自己也在凤家当差多年,从未见过这般残忍的事,脸色微白道:“二奶奶,这些个,如何处理?” 姚静姝道:“也是可怜,找个干净的山头埋了,烧些往生钱,早日投胎去吧!” 第76章 到访 处理完猫尸,姚静姝再进书房,却再没瞧见方才那只。 将檀木盒拿出来,上面挂着把小锁头,索性抱回苍梧院,等凤霄回来再看。 几个下人已将院子清扫干净,那葡萄架也叫人砍了,整个院子看着总算亮堂了许多。 埋过那么多猫,住人自是不能够,姚静姝回过郑德音后,将清心院封了。 杨姨娘暂且住在凌霄阁。 那毒蛇一样的人,郑德音想起同她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都忍不住寒毛直竖。 “好在人没了,我们凤府,也能过几日安生日子了。” 婆媳俩还没说两句,就有丫鬟来回话,道:“大太太,老太太又闹起来了,吵着要大奶奶去伺候。” 郑德音不理会,只叫了周嬷嬷来回话。 周嬷嬷已然没了往日的神气,见了郑德音连呼吸也谨慎了几分。 郑德音对她没有好印象,一个奴才,日日撺掇主子做些有的没的,可见心性就不是个正直的。 肃着脸道:“老太君如何了?” 周嬷嬷道:“回太太,老太君身子倒是没什么,只心里急得很,日日在屋里见不得太阳,好人也急病了。” 郑德音冷淡道:“既如此,我回了贵妃娘娘,送老太君去庄子住段日子,那里山好水好,好想必恢复的快些。” 凤睿离开前交代过,若是老太君审时度势便罢了,若是还那般不知好赖,叫她裁夺着办。 越是关键的时候,总不能因为一个老糊涂的,搅得的家宅不宁。 周嬷嬷一听要去庄子,这还了得! 连忙道:“大太太放心,待奴婢回去好好劝劝老太君,定会叫人安心在暮春堂养老。” 郑德音点头,将人打发走,就知道在主子身边的都是人精,只稍稍提点,就知晓该如何做。 但毕竟是老侯爷亲娘,该给的体面不能少。 郑德音叫来姚静姝商量一番,将连着暮春堂的两间院子打通,引来湖水,又修葺了假山等,绿植花卉也没少,如此布置一番,好叫人有地方透气。 凤老太君许是知晓了小辈们的意思,从那之后,便歇了心思在暮春堂养老,再没踏出过一步。 姚静姝想起自家祖母,总归不忍心,隔几日便过去探一眼,送些吃喝,亦或者带两本佛经。 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夜里,凤霄回来,姚静姝将檀木盒子给他,一并说了清心院的事。 凤霄闻言,眉头拧成一股,道:“这般惨无人理,竟是一介女子能做出的事。” 随手抓住锁头,用力一拧,轻微的“咔嚓”声,锁头连带着锁扣从盒子上被拔下来, 打开只看一眼,凤霄脸色巨变,怫然作色道:“她该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也不为过!” 姚静姝上前看了眼,檀木盒中赫然是凤霖面目全非的牌位,惊得后退一步,钳口挢舌不敢言语。 若郑德音知晓,还不知得多难受。 凤霄将牌位拿出,姚静姝立马递上干净的帕子,两人沉默着将牌位擦拭干净。 再看牌位下面的位置,只有一沓信件,凤霄当着姚静姝的面打开,都是凤霖寄回的家书,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姚静姝道:“瞧见锁着,便带了来,没想到是这些。” 凤霄将那些信件小心叠起,道:“若是要紧的,也不会轻易被我们瞧见。” “左右人已经不在,家里下人也清理的差不多,不幸中的万幸。” 姚静姝重新拿了木盒,将信件装好递给凤霄:“北狄使者何时入京?” 凤霄道:“就这几日的事。” 想起这几日未见凤云卓,又道:“姑姑同明毅呢?” “还在崖下找人。” “那人不想我活着,我便叫他得意几日,端看进京后,使臣中有没有他的人。” “军政司可安排好了?” 凤霄道:“做戏做全套,已叫人去告了假。” 姚静姝点头,道:“一切当心。” 又过两日,北狄使者进京。 圣上命礼部尚书张铎亲自迎接,姚宏瀚协助迎接事宜。 两位都是朝中大员,可见那位对这次和亲并不反对。 姚宏瀚任吏部尚书,掌管考核官员升降职等事宜,巴结之人甚多,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 在城门口等的无聊,他双手交叉,漫不经心把玩着拇指上的红玉扳指,假惺惺道:“张尚书近日清减了,可是大皇子不好?” 张铎斜睨他一眼,淡淡道:“不及姚尚书,红光满面,老当益壮。” 都是三品大员,他多一重皇后弟弟的身份,没必要惯着旁人。 姚宏瀚心中冷哼,大皇子扶不起,皇后娘娘不过是空架子,得意什么? 皮笑肉不笑道:“托您的福,勉强过得去罢了!” 张铎气性上来,讥讽道:“姚尚书自谦,您那儿子虽只在翰林院当了个小小编使,女儿可是能顶事,一个是三皇子舅母,一个是太子舅母。” “啧啧!” 他转头看这姚宏瀚:“朝中,怕是只此一家吧!” 张铎说完,像是想起什么趣事,捋着胡子笑了许久。 姚宏瀚黑着脸不言语,用女儿婚事铺路,不是什么光彩事,偏偏他还没法反驳。 本想着姚静姝和宋瑅定亲,将刑部拉拢到三皇子党,谁料皇上圣旨一下,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如今三皇子失宠,太子势力日渐壮大,但皇上态度始终不明,要不要改投太子,还得好好斟酌。 只走神片刻,北狄使臣的车队已出现在视线中。 暗地里如何都都行,外人面前,丢不得人。 两人分别靠近一步,站在一处相谈甚欢的模样。 姬烨安一下车,就见两人身着官服朝这边来。 “想必这位,便是北狄安王爷!” 张铎离人三步远便停下脚步行礼,使臣画像他看过,不会认错。 姬烨安同样回礼,道:“想必,这位便是张尚书。” 张铎笑道:“正是不才在下。” “哈哈哈!中原人果然谦逊多礼。” 说完瞧见姚宏瀚,问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姚宏瀚这才上前一步,道:“臣乃当朝吏部尚书。” 姬烨安上下端量一番,道:“怪道一表人才,原来姚大人。” 姚宏瀚拱手道:“安王爷谬赞,姚某汗颜。” “哈哈哈!王兄到了中原,人也变的文绉绉起来!” 姚宏瀚转身望过去,一络腮胡彪形大汉正朝这边走来:“我说!你们中原大臣这般文弱,上了战场,挥得动剑么?” 第77章 参宴 姬烨安皱眉,眉目饱含警告看了他一眼,道:“入乡随俗的道理,王弟该懂。” 姬烨贤闻言,满脸横肉不自觉抽动几下,片刻后,才将浑身戾气压下,大喇喇笑道:“哈哈哈!知道,知道!” 张铎见他就自带三分怯意,这人,也长得太骇人了些。 姚宏瀚见状,心里对张铎鄙视一番,上前行礼,道:“久闻贤王爷乃北狄第一勇士,今日一见,果然英武!” “好说!好说!” 姬烨贤咧嘴笑道:“我既来了,少不得要同你们中原武士较量较量!就是不知,你们能扛得住我几拳!” 姚宏瀚被说的面上无光,脸色淡了两分,轻笑一声,道:“臣可是听闻,贤王爷曾在小婿手上连丢三座城池,不知道他的剑遇上你的拳,谁更胜一筹?” 姬烨贤当场变了脸,道:“你说凤霄?” “正是小婿。” 姚宏瀚提起凤霄,脊背不由得挺直几分,道:“不过他如今告病在家,怕是没机会同贤王爷切磋。” 姬烨贤脸色一变再变,听到凤霄告病在家时,脸上带了些猖狂,意味不明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几人在城门口又唇枪舌战一番,才动身赶往驿站。 人一走,城墙周围摆摊的小贩便冲着乞丐堆使眼色。 小乞丐会意,将破碗中的碎银子抓起,瘸着腿绕了几个弯跨进青绿阁。 没多久,凤霄收到消息,又回了信,叫人继续盯着。 张铎费了好大的精力,才将人送去驿馆,回宫复命时,忍不住对姬烨贤破口大骂:“粗鄙不堪!横僿不文!这样的人,还王爷!我呸!” 姚宏瀚斜眼看过去,撇嘴道:“你方才怎么不说?” 张铎被噎住,梗着脖子道:“我方才,方才我忘了!” “嘁!行啦!别装了!” 姚宏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张铎,按理,你该谢我。” 张铎一把推开他的手,道:“皇上本就命你协助我,那是你分内之事!” 顿了顿,又不情愿道:“多谢!我张铎就不愿欠你的!” 两人吵了一路,到宫门口又默契的闭上嘴。 将宫门口的事回禀后,赵崇冷哼道:“那姬烨贤,未免太猖狂了些!” “皇上说的是!他们如今愿以割让城池为代价也要和亲,不知藏着什么狼子野心!” 张铎斟酌片刻,道:“老臣以为,和亲之事,还需慎重。” 赵崇对此不置可否,见姚宏瀚走神,问道:“姚爱卿可有何高见?” 姚宏瀚回过神,道:“臣以为,不若顺了他们的意,嫁过来一位公主,多六座城池,何乐而不为?” “到时人来了,如何安置,不还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赵崇似有些动心,张铎又道:“皇上,这等背信弃义之事,我们华夏,万不可做!” 他一脸正色跪在地上:“为何华夏远超北狄、南蛮、西戎、东夷?成为第一大国?除了富庶之外,不过是老祖宗百年来累计的信誉。” “我华夏儿女,向来以仁、义、礼、智、信立世,皇上万不可打破。” 赵崇登基多年,从未被人这般说教,脸色有些难看,道:“你也不必如此疾言厉色!朕自有朕的道理!哪里就能扯到立世之本!” 张铎见人脸色难看,连忙请罪,道:“微臣妄言,请皇上恕罪!” “行了!” 赵崇起身,道:“你还是今早安排接风宴吧!什么事,到时再说!” 说罢跨出金銮殿。 姚宏瀚居高临下看了眼满头冷汗的张铎,讥笑一声扬长而去。 这等木头,难怪只能做礼部尚书,好听没实权,说白了就是个跑腿的! 张铎又缓了片刻才起身,暗自叹气,脚步沉重出宫去了。 接风宴定在三日后,因着日子同每年一度的百果盛宴临近,皇上下令,所有五品以上大臣内眷均可进宫参宴。 很快到宴会当天,郑德音同姚静姝早早预备好,才过午时便出了门。 凤云卓和明毅两人做了几天戏,今日终于得闲,收拾妥当与郑德音同行。 如此,凤府今日队伍颇为壮大,凤云卓骑马打头,后面郑德音、姚静姝、俞青禾三人同乘,再往后两辆马车,便是凤府姑娘们。 至于男丁,早早就跟着凤枢、凤林进了宫,倒是不必操心。 姬锦玹作为邻国公主,在姬烨安进京后,回驿站同住,也不做考虑。 一家人浩浩荡荡到宫门口时,已有不少官员马车停在路旁等候。 姚静姝远远瞧见姚府马车,想着祖母大抵不会出席这种场合,便没上前。 倒是姚静研见凤府来人,下车走上前来,道:“妹妹今日果真不同以往,我们这等子小门小户,也瞧不上来招呼一声。” 姚静姝淡笑道:“姐姐倒是憔悴了些,想来府上不平静?” 姚静研恨的直咬牙,偏偏出门在外,该有的体面还得维持,道:“那便等着瞧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郑德音忍不住要开口,姚静姝拦下,逞一时口舌之快,有什么用? 气坏的是自己,不划算。 申时三刻,宫门开,官眷由宫女带领进宫。 宴会设在保和殿,官眷位置早已安排好,郑德音带着众人从第二排一一落座,最前面的位置自然留给凤云卓和凤霄两人。 百果盛宴和接见使臣一同举行,还是建朝以来头一回,是以那些个夫人小姐们,又是拘谨又是好奇,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人丢到蕃外去。 姚静姝也不敢放松,挺直脊梁坐到身子都木了半边,才听到有人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起身,跪在桌椅旁边,两道明黄身影自姚静姝眼前路过,而后便是贵妃娘娘的影子。 未敢乱动,直至皇上、皇后坐定,开口道“众卿平身”,姚静姝谢恩,又等两息,才缓缓起身坐下。 “北狄王爷到!” 赵崇端坐龙椅,面色肃然道:“宣。” 第78章 猖狂 姬烨安、姬烨贤带着姬锦玹,连同随行使臣一同踏上大殿,右手放置胸前行礼道:“参见华夏皇帝。” 赵崇对几人端详一番,道:“免礼,赐座。” 姬烨安顺势将准备好的礼单呈上,道:“王兄不知华夏皇帝喜好些什么,便照着北狄最好的预备,还望皇上笑纳。” 赵崇接过,不过是些金银器皿,名贵皮草,草草看了一眼,便交给元宝登记入库。 “北狄王客气,两国若真心交好,又哪里用得上这些个虚礼。” 视线转向北狄使臣的位置,道:“早就听闻北狄武士健壮勇武,今日见贤王爷,便知所言非虚。” 姬烨贤起身,眼底泛着张狂,抱拳道:“华夏皇帝客气,我既来了,少不得要讨教一番,届时,还望华夏皇帝莫要心疼你华夏公子才好。” 赵崇眸中冷意一闪而过,道:“贤王爷有些话莫说的太早,闪了舌头可不好。” 姬烨安察觉到气氛冷凝,起身道:“我这弟弟从小便头脑简单 ,说话难免不过脑子,还望华夏皇帝见谅。” “我们远道而来,自是欣赏华夏,秉着交好之意愿。” 赵崇看过去,心中微讶,北狄竟也有满身文儒气息之人,道:“安王爷倒是比贤王爷更像华夏人。” 姬烨安道:“因自小崇尚华夏学问,有样学样,倒叫我摸索出些东西。” 赵崇被他这番话取悦,淡笑着道:“元宝,朕库房里有几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待宴席散了,拿出赠与安王爷。” 姬烨安抱拳一礼,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他的态度着实叫赵崇愉悦,应声“不必客气”,便吩咐开席。 各色佳肴流水似的端上桌,大殿上丝竹管乐之声随之响起。 姚静姝看着满桌吃食,毫无胃口。 宴席已开,凤霄迟迟不来,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姬烨贤几杯黄汤下肚,看着大殿上舞动的身影,眼神逐渐深邃,笑道:“你们中原女人,真是水嫩得很,就是不知道这样娇嫩,住不住的惯老子的毛毡房。” 话音一落,北狄使臣哄堂大笑,在座女眷皆羞愤不已,他把中原女人比成什么了? 姬烨贤见无人出来反驳,愈发得意,道:“不过也是,我们北狄女人不似这般娇气,训得猎马、捡得牛粪,到冬日遇上狼群,也打的跑狼群。” 姬烨安几次使眼色,姬锦玹在旁使劲拉衣角,他都置之不理,言语轻佻道:“你们中原女人,除了弹琴跳舞,怕只有暖床用了!” 此话一出,便是皇后娘娘,也有些难堪。 赵崇冷声道:“贤王爷!说话,可要三思。” 姬烨贤看了眼对面的空位,满脸讥讽之意,道:“华夏皇帝一向以多礼好客着称,怎的今日话都不让说了?” “还是说,叫鄙人戳到痛处了?哈哈哈!” 身后武士有样学样,眼神赤裸裸盯着女眷看,更有甚者,竟当众打起口哨。 那些个女眷们何时见过这般阵仗,有许多都吓得红了眼。 “放肆!” 赵崇一掌拍在案上,刚要发作,便听一女子声音清冷道:“贤王爷此言差矣!” 姚静姝眼中盛满冷意,道:“古有木兰将军替父从军,再有桂英挂帅,铁将樊梨花,哪个不是正儿八经的女巾帼?” 她不卑不亢看着姬烨贤,言语愈发犀利:“商朝妇好将军、前秦毛皇后、晋朝荀灌将军、岭南圣母冼英将军、唐朝平阳公主、北宋折太君、南宋梁红玉!” “我华夏能征善战的女将,三天三夜说不完。” 姬烨贤被人无故打断,心里恼的很,满脸不悦道:“哪辈子的事情,还提,可见本朝当真无可用之人。” 姚静姝哂笑,道:“远的不说,便是当朝上骑校尉凤云卓,想来贤王爷并不陌生吧?” 想起那女人,姬烨贤就觉得腚疼,眼神饿狼般盯着姚静姝,道:“你又是谁?” 姬锦玹怕他再说出什么浑话,赶忙道:“王叔眼盲了不成?镇北侯夫人也认不得!” 姚静姝道:“眼盲不要紧,心若瞎了,才是白白糟蹋了皮囊!” “好!” 赵崇满目欣赏看着姚静姝,道:“怪道贵妃总是提起你,的确胆识过人!” 姚静姝面朝上位跪下,道:“皇上谬赞,臣妇不过实话实说。” 姬烨贤这才反应过来,一双眼睛更是黏在姚静姝身上,意味深长道:“还以为凤侯爷能取个什么样的女子,没想到,这般文弱,比那人......” 身边谋士打断他的话,道:“王爷,您醉了。” 姚静姝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回话,坐回位置上。 “姬烨贤!你屁股好了?” 凤云卓跨进大殿,先朝皇上行礼,而后目光冷涩看着姬烨贤,道:“你若皮痒,我不介意再给你开一回屁眼,我的混云枪可是想念你的很!” 这话说的粗俗,但解气也是真的,赵崇佯怒道:“凤爱卿,贤王爷远道而来,不可无礼。” 凤枢插嘴道:“是啊!云儿,叫人知道北狄第一勇士叫你一个弱女子开了腚,岂不笑掉大牙?” 朝中大臣各个憋笑,看着姬烨贤的眼神也没有方才的怯意。 一个女子尚且打不过,猖狂个什么劲儿? “凤云卓!你别太过!” 凤云卓轻飘飘看过去,似是想起什么,坐在姚静姝前面,克制道:“今儿看在安王爷面子上,不同你计较。” 姬烨安被点到,少不得起身客气一番。 姬烨贤盯着凤云卓,若是平日,早就忍不住动起手来,今儿倒是安生得很。 试探道:“不知凤侯爷身在何处?北狄来了故人,也不来叙叙旧。” 凤云卓藏住眼底厉色,道:“凤侯爷告病在家,怕是不便。” 说完她便一瞬不瞬盯着姬烨贤,果然见他眼中极快闪过一丝喜色,道:“哈哈哈!那真是可惜!” 凤云卓得了答案,便不再搭理他,捻起酒杯独饮。 宴会过半,姬烨安起身道:“皇上,此番前来,是为交两国之好,交百年之合,求娶贵国公主。” “若华夏皇帝准允,我北狄愿让出六座城池,以表诚意。” 姬锦玹惊得瞪大双眼,什么意思?送嫁变求娶? 第79章 比武 凤云卓心中微松,姬琨臭小子,本事不小,护得住自家妹子。 殿上人多,赵崇模棱两可道:“今日接风宴,不谈国事,安王爷不妨好好欣赏我华夏乐曲。” 姬烨安只能作罢。 姚静姝和凤云卓接连叫北狄王爷吃瘪,后半场时,朝中官员明显活跃了些,好些小姐朝姚静姝投来或好奇,或佩服的目光。 只是姚静姝却感受到另外一道视线,不动神色看过去,什么都瞧不出来。 张煜百无聊赖把玩着手中酒杯,眼中闪过浓厚的兴趣,那女子,未免太过警惕了些。 有意思。 好容易挨到宫宴结束,姚静姝点够人数,便径直回府。 宋伊见她与自己疏远,忍不住骂道:“生了不如不生!白受一回肚子疼。” 姚宏瀚瞥她一眼,道:“行了!你就别抱怨了,谁叫你当初瞧不上她?” 宋伊懊恼道:“谁能想到她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能有这般大的造化。” 说到此处,话音一转,道:“说起来都赖你,若你那时没收那房妾室,我也不能那般待她,都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生她一遭,哪有不疼的。” 姚宏瀚不想同她扯皮,索性不再言语。 苍梧院。 姚静姝一进门就道:“侯爷没说今日不去。” 凤霄脊背一紧,解释道:“鸟阁有点事,耽误了。” “可解决了?” “嗯,才处理完就回来等你。” 姚静姝点头,事出有因,她不是不讲理的人。 凤云卓把玩着折扇,心不在焉道:“宫宴临了,皇上下令,五日后同北狄比武。” 凤霄道:“回回这般,都瞧腻了。” “姬烨贤也来了,身边跟着哈图。” 凤霄并不意外,道:“早知会如此,也不知姬现拿什么许了他。” 哈图乃姬现身边第一勇士,如今跟在姬烨贤身边,意味着什么,不用说。 姚静姝为二人上了茶点,便安静坐在一旁,忙自己手上的事,想起姬烨贤未说完的话,道:“贤王爷今日奇怪得很。” 凤霄侧目:“如何?” 姚静姝道:“他说没料到你娶了我这样的女子,同什么人如何,话没说完,被谋士打断。” 凤霄敛眸沉思,随后道:“如此看来,他口中的那人,或许就是荀恩。” “荀恩?” 凤云卓并不知晓荀恩同凤霄的往事,此时一头雾水。 姚静姝眼神扫向凤霄,见人脸色虽有一瞬不自然,但并未拦着,便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啧啧啧!” 凤云卓看热闹不嫌事大,道:“世事无常,竟是真的,我便是如何也想不到看热闹能看到自家人身上。” 指着凤霄道:“姝儿你就不该原谅他!” 凤霄斜她一眼,道:“你休要挑事!” 见姚静姝正看着自己,又道:“我认过错了,近日对你吐肝露胆,你知晓的。” 姚静姝忍下笑意,道:“侯爷这般小心翼翼作甚?传出去,叫人说我母老虎。” 凤云卓见两人开诚布公的模样,心里高兴。 脸上还是一副嫌弃,扇着鼻子道:“这屋里都透着一股子酸腐,我可先走了!” 两国比武,事关家国荣誉,第二日便传的人尽皆知。 赵崇将这件事交由太子负责,赵珺领旨,将地点选在军政司。 军政司地方大,届时必有围观百姓,也不至于拥挤。 比武前一夜,京城驿馆。 姬烨贤眼神贪婪看着床上的女子,淫笑道:“就是不知和侯夫人比起来,谁更嫩。” 荀恩也不怕,目光宛若无尽深渊般看着他,道:“你动我一根毫毛试试!看姬现会不会将你五马分尸!” 姬烨贤脸上戾气骤显,目光长了爪牙一般落在荀恩身上,半晌后,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道:“未开的花苞,自然要留给二皇子。” 荀恩面色森然,厉声道:“出去!” 待姬烨贤走后,荀恩才露出几分害怕,她得有更多的筹码,才能让姬现重视她! 可任凭她想破头,都再想不起凤霖生前还说过哪些有用的信息。 良久,女子苦笑,凤霄,若你知道我还活着,不知道会不会想杀了我? 次日。 圣驾早早出宫,抵达军政司时,才不过辰时。 百姓早早将军政司门口围的水泄不通,赵崇与张皇后相携坐在最上首,凤贵妃、萧妃在旁陪伴,再下面,便是官员的位置。 姚静姝才到,荀真紧接着摸了过来,道:“我同你一起。” 姚静姝应下:“母亲昨日进宫受了凉,今儿没来,正巧你便来了。” 两人坐定,朝擂台上看过去。 姬烨贤昨日在荀恩跟前一股子火没发出去,今日待人到全,便迫不及待开口道:“既要比试,不若定个规则。” 太子道:“规则自是有,各自算好比武者人数,抽签决定对手,这般最公平。” 姬烨贤嗤笑一声,道:“我说!你们中原人也太磨叽了!比个武都这般麻烦。” 说着,便指使身旁的壮汉上了擂台,道:“你们随便来,北狄勇士,不挑对手!” 太子拳头紧攥,就要上前,被凤云卓拉住,道:“别急,等你舅舅待会收拾他!” 赵珺只好作罢。 舅舅有安排,他便安心等着,不能坏了舅舅的事。 “我来!” 三皇子沉寂许久,此时第一个跳上擂台。 那壮士看了眼赵琛,便哈哈大笑,道:“你比我们草原上最瘦的羊还要单薄,我让你一只手又如何!” 赵琛知晓这是自己唯一翻身的机会,不上也得上! 咬牙道:“如此,那便接招!” 他赤手空拳朝对方袭去,那人却毫不在意,脚下纹丝未动,显然是想用身体接下这一拳。 谁料赵琛临到眼前,突然换了方向,拳头朝他腘窝袭去。 那人一时不防,硬生生抗了赵琛一拳,腿窝顿时酸麻难忍,没稳住半跪在在擂台上。 “好!” 赵崇内心激动,索性站起身,朗声道:“琛儿!做得好!不愧是我华夏皇子。” 台下官员、百姓见状,也纷纷叫好,甚至有人自发喊着口号为他打气。 萧妃娘娘坐在台下红了眼眶,她就知道,她的琛儿定能扭转乾坤! 可下一瞬,她就再笑不出来。 那北狄人刚上来就吃了这么大的亏,此时正瞋目裂眦看着他,用蹩脚的中原话道:“中原皇子,不过如此!” 随后怒吼一声,直直朝赵琛奔来,每踏出一步,擂台都跟着发颤。 台下顿时一片悄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擂台,同时为赵琛捏一把汗...... 第80章 后生 他胳膊朝赵琛挥来,带起一阵劲风,赵琛赶忙侧身,堪堪躲开。 有了之前经验,独森格哪会再让他逃脱,一手抓空,另一只手紧随其后,钳住他的腰封。 赵琛立刻执掌朝他手臂劈去,可那人手臂竟如石头般坚硬,使出八分力也没叫他脱手。 独森格掌握了主动权,一把将赵琛提起,在台上转了几圈用力朝台下丢出去。 “琛儿!” 萧妃娘惊呼一声,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 就在赵琛落地之际,人群中有一青衣男子猛地窜出,揪住衣领将人捞起。 待赵琛稳住身形,再瞧过去,那人已跃上擂台,神色淡漠看着独森格。 萧妃娘娘惊魂未定,双手死死捂住胸口才忍住浑身颤抖,待赵琛过来,死死将人拉在自己身边,仿佛这样才能安心。 赵崇见儿子这般容易被丢下擂台,脸上无光,想到他方才也是为国争气,随意安抚几句,便叫人坐在一旁。 赵琛心中酸涩,看向父皇,却见他已兴致满满看着擂台上的人影。 倒是赵珺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皇弟无需沮丧,日后多加练习便是。” 赵琛转身,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回过头。 赵崇对台上少年颇感兴趣,问元公公,道:“这后生是谁家的?” 张皇后浅笑道:“是我那不长进的侄子,从小不喜读书写字,被他爹送去各处游历,近日才回来。” 赵崇颔首:“怪道朕没见过,瞧着武功倒是不错。” 张皇后道:“皇上可别夸他,臣妾只盼着他别丢人才好。” 说话间,独森格已和张煜对上,道:“你又是哪来的?” 张煜不答反问:“今日比武,可有规定谁人不能参加?” 赵珺起身,道:“并未规定,凡华夏子民,皆可自愿参战,先下擂台者,输。” 张煜闻言,远远朝太子拱手一礼,转身之时已然满脸肃杀,道:“你先出招,莫说我欺负了人。” 独森格虽不大明白意思,但也知晓他没说什么好话,再次狞髯张目朝这边冲过来。 张煜定站台上,待人到眼前,才有动作,只见他脚下错步,躲过一拳,从后面一脚将人踹飞。 动作干净利落,进退有节。 “好!” “漂亮!” 人群中喝彩不断,就连凤云卓也忍不住侧目:“这人,有两下子!” 张煜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道:“现在知道被人丢在地上的感觉了?” 话音一落,台下百姓哄堂大笑。 “哈哈哈,北狄勇士,不过如此。” “就是!看他们怎么狂!” 赵崇一脸赞赏看着擂台上,道:“正所谓,后生可畏啊!” 独森格脸涨得通红,按捺不住还要上前,被姬烨贤拉住,两人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才不甘心地离开。 张煜朝北狄使臣的席位看了眼,道:“下一个,谁来?” 一精壮男子随之跃上擂台,也不着急出招,眼神警惕盯着张煜。 张煜没给他太多时间,主动出击袭过去,那人猛地后退,张煜便步步紧逼,很快将人逼至擂台边缘。 张煜照旧飞身而起,朝他袭去。 独森格被丢下擂台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人眼眸闪过一道精光,侧身想躲过张煜踢来的腿。 谁料张煜早就料想到他会如此,单手撑地,踢出去的腿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度,转个弯精准踹在对方胸口。 那人瞬间飞出擂台,摔落在独森格方才掉下的地方。 台下百姓又是一阵喝彩,赵崇对这少年表现满意之余,脑海中忽然划过凤霄那张常年冷肃的脸。 若他能代替凤霄镇守北狄边境,似乎也不是不可...... 鸟阁顶楼。 凤霄收起窥筩,坐回茶桌前,不紧不慢斟了杯茶慢慢品尝。 明毅急的团团转:“主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凤霄斜他一眼,道:“说什么?” “不是!张煜回来了!皇后娘娘的亲侄子!” 明毅不懂凤霄为何半点不着急,道:“大皇子虽说病弱,但总归顺利长成,如今张煜回来,您就没察觉出点什么?” 他一个侍卫尚且看出此事不简单,他不信凤霄眼拙成这般。 凤霄起身,道:“走吧!去瞧瞧!” 藏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见见人。 两人赶到军政司,张煜正对上哈图。 凤霄隐入人群中,挑眉看着台上,没想到张煜成长的这般快。 对手是哈图,张煜显然没有之前轻松,接连打败几人,到底出了些力。 哈图也注意到这一点,不急着进攻,只不远不近与他周旋。 只要他体力不济,便再无抗衡之力。 张煜察觉到他的动机,心中开始急躁,只想着速战速决。 他下定决心,主动出击,哈图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意,直直迎上去接招。 张煜一拳打在哈图胸口,反被震的后退几步,眼眸中染上几分慎重。 “哈哈哈!” 哈图夷然不屑道:“年轻人,莫逞强才好。” 张煜沉默,再次蓄力朝他袭去。 “不知死活!那便莫怪我!” 哈图动作中透着一股狠劲迎上去,两拳相撞,哈图稳稳站住,张煜却被震的喉咙直泛腥甜。 哈图趁机逼近,对着张煜肋骨又是一拳,后者防备不及,生生受下。 一拳下去,张煜再撑不住,弯腰呕出一口鲜血。 哈图见血,更是亢奋,拳头毫不留情砸在张煜身上。 人没下擂台,便不算输,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张煜气息越来越萎靡。 “煜儿!快起来呀!” 张铎在台下急的直冒汗,只恨不得那些拳头打在自己身上才好。 “狄贼!吃小爷一脚!” 宋瑅忍不住冲上去,挡开关键一拳,顺手将张煜推下擂台,张铎赶忙将人接住,送往医馆。 哈图一时不防,被宋瑅踹翻在地,双脚抵住地面,一个跟头翻身而起,两眼阴沉看着宋瑅。 只差一点点,就打到那人的命脉! “你!该死!” 宋瑅不与他废话,动作迅捷发起攻击,巴图险险避开迅猛一击,迅速后退,试图寻找出宋瑅的破绽。 台下,荀真从宋瑅上台起,眼神便再没瞧过旁的地方,手中帕子都被扯破丝她也未曾察觉。 姚静姝见她的样子,便知两人心意相通。 下意识朝姚珩望过去,果然见他独自站在角落,整个人都透着股子黯然。 罢了,感情的事,旁人最不好插手,宋瑅虽说不正经了些,但性子并不坏,且两人性格相投,的确比哥哥更适合荀真。 终是哥哥无福,只盼着他能早早放下,莫要钻了牛角尖才是。 待她收回思绪,擂台上已打的激烈...... 第81章 功过 巴图不敌宋瑅,眼神划过一抹厉色,竟趁着交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迅速朝宋瑅刺过去。 “小心!” 荀真大声提醒,可台下人群熙熙攘攘,根本听不真切。 反而叫宋瑅分神,朝这边看过来。 “当!” 眼看匕首就要扎到宋瑅胸口,忽的从人群中飞来一颗狼牙,将匕首打歪几寸。 于此同时,宋瑅反应过来,趁机朝巴图颈间狠劈一掌。 巴图眼神瞬间迷离,站在原处摇晃两下,轰然倒地。 宋瑅瞧见掉在他身旁的匕首,对北狄人更是鄙视,戟指怒目道:“你们使阴招!” 姬烨贤不以为然,用眼神挑衅他,道:“比武可没规定不能使阴招,在战场上,管他娘的什么招,能赢就是好招!” “你!” 宋瑅性子刚直,说着就要朝姬烨贤冲过去。 “贤王爷说的不错,能赢就是好招!” 凤霄一句话拦住宋瑅,轻飘飘落在擂台上。 姬烨安见凤霄,丝毫不意外,这般人物,若真如此容易就死了,他们也不至于在边关抗衡多年。 起身冲着凤霄抱拳道:“凤侯爷。” 凤霄颔首,随后看着姬烨贤道:“贤王爷,别来无恙!” 姬烨贤瞠目咋舌盯着凤霄,半晌才反应过来,怒喝道:“凤霄!你他娘的耍老子!” 凤霄轻笑一声,道:“贤王爷不若说自己木石鹿豕,否则怎会轻易上当?” 姬烨贤虽不知木石鹿豕是何意,但从周围笑声中,便能听出,是骂他的话。 霍地站起身,道:“凤霄!今日不是我死,就是你亡!” 他一掌将茶桌拍碎,跃上擂台。 凤霄眼神淡淡扫过他,弯腰捡起地上狼牙丢给他,道:“这颗狼牙,想必贤王爷不陌生。” “物归原主。” 姬烨贤当然不陌生,那是他已亡故儿子的遗物! 想到儿子年纪轻轻做了凤霄剑下亡魂,姬烨贤蓦然发怒。 “凤霄!我杀了你!” 姬烨贤虽壮硕,动作却灵敏的很,姚静姝坐在台下,手不自觉紧紧攥在一起。 凤霄身着玄衣,定站擂台之上,无论姬烨贤招式如何刁钻,他都能轻易拆招。 几番下来,姬烨贤说暴跳如雷不为过,干脆拎起重锤夹杂着万钧之力朝凤霄挥击而来。 凤霄见状,眼神骤然凌厉 ,抽出腰间软剑便迎上去,那剑在他手中好似活过来一般,剑锋迅速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直指姬烨贤下怀。 赵崇脸色冷肃看着擂台,方才的打算,是他异想天开了。 凤霄,凤家,暂时还动不得。 不过三个回合,姬烨贤已然气喘吁吁,姬烨安见状,赶忙抱拳道:“凤侯爷手下留情。” 凤霄看都没看他,软剑在手中划出一抹虚影,剑锋如同毒蛇吐信般刺进姬烨贤右肩。 “这一剑,是为你大放厥词,辱我华夏,剩下的账,我们往后再算!” 抽出软剑,上面鲜血迅速滑落,待最后一滴落下,剑身已恢复了以往的银白,再无半点污血。 姬烨贤看着他手中的剑,终是捂着肩膀跨下擂台。 赵崇起身,定定看着凤霄,道:“果然,论武,还是凤卿无人能敌。” 凤霄跪下请罪,道:“微臣不该隐瞒圣上告病在家,望圣上责罚。” “无碍!起来吧!” 凤霄起身,又听赵崇道:“你今日击败贤王爷有功,欺君罔上有过,既有功有过,那便功过相抵,凤卿以为如何?” 凤霄抱拳道:“臣,谢圣上不怪之恩。” 赵珺看不过眼,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凤侯爷隐瞒实情,实乃事出有因,不便怪罪,今日他击败贤王爷,是为我朝争光,该赏!” 赵崇眼神缓缓落在太子身上,半晌没有挪开,道:“如此,珺儿以为,朕该如何赏他?” 赵琛见皇上眼中已然有了冷色,偷偷拉了把他的衣角,低声道:“别说了!” 赵珺察觉到气氛不对,心中迅速闪过几个借口,随后开口道:“回父皇,若赏金银,凤侯定然不喜,武器他也不缺。” “只一点,凤侯爷成婚后,便忙于朝政,家中之事甚少顾得上,如今老侯夫人痊愈,不若父皇允他休沐几日,也好叫他尽尽孝心。” 赵崇闻言,目光随意掠过在场的人,半晌后,才道:“你抬起头看着朕。” “儿臣遵命。” 赵珺抬头,与赵崇对视,目光清澈明朗,满脸皆是赤诚坦然。 赵崇探究许久,发现他并无旁的心思,挪开视线,语气到底缓和几分,道:“既然太子说了,凤霄,朕便允你休沐十日,如何?” 凤霄半跪谢恩,道:“臣谢过皇上!” 赵珺这才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看了凤贵妃一眼,恰巧凤贵妃也朝他看过来。 母子俩隐晦地对视一眼,而后若无其事转过头,仿佛方才只说了件无关紧要的事。 姚静姝离的远,但还是看出皇上方才对着太子时眼底的森冷,暗暗将此事记在心里。 赵崇看了眼时辰,道:“安王爷,今日,不若就到这里?” 姬烨贤受伤,姬烨安也没心思继续,从善如流道:“华夏果然人才辈出,鄙人输的心服口服。” 赵崇笑道:“既如此,那便结束吧!” 圣上銮驾先行,大臣们待銮驾出了长街后,才接连动身, 如此这般,待姚静姝到凤府,日头都快落山了。 才用完晚膳,凤云卓便找了来。 开门见山道:“霄儿,你说张煜此时回京,是为何意?” 凤霄半卧摇椅上,随意翻看手中兵书,道:“还能为何意?看来,大皇子的身子,并不如传说那般药石无医。” 姚静姝为凤云卓上了茶,道:“我总觉着,皇上今日对太子,不似往日亲近。” 凤霄垂眸,嗤笑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般也好,珺儿平顺许多年,也该见见风雨。” “否则,日后怎能担得起大任?” 第81章 上策 凤云卓点头:“也是,珺儿心性纯良,日后难免耳根软,该叫他经经事。” 凤贵妃宫中。 凤云卓口中心性纯良的赵珺此时正同凤贵妃商讨同一件事,眼神精明睿智,哪有半点憨态。 “母妃,儿臣总觉着父皇今日有意疏远凤家,也不知今日张煜回来,是否巧合?” 凤贵妃端坐案前,将赵珺所作功课一一查阅完,才道:“自然不是巧合,珺儿,你记住,世上本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只因别有用心的人多了,才有这般那般的巧合。” 赵珺点头,道:“儿臣记住了。” 顿了顿,又道:“那大皇兄那边,儿臣可还要继续去?” “去!日日都去!” 凤贵妃毫不犹豫道:“见不着人也不要紧,问问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大皇子每日都用些什么,吃什么药,精神如何。” “赵琛那便也别落下,时不时便去问问,不用管旁人如何想。” 赵珺犹豫片刻,点头应下。 凤贵妃见状,温声道:“珺儿,你日后便会明白母妃的苦心。” 天子心硬,珺儿的一片赤诚之心,以后或许能保他一命也未可知。 赵珺道:“儿臣明白,只是母妃方才所说皆是兄弟往来最平常不过的事,为何从您口中说出便像是刻意一般?” 凤贵妃想抚一抚他的发冠,想到儿子将至弱冠,伸出去的手又收回,道:“珺儿,你如今大了,有些道理,你也该懂。” 崔姑姑知晓凤贵妃有话说,悄声遣散伺候的宫女,自己守在门口盯着。 凤贵妃直身子,正色道:“天家无父子,更遑论兄弟,从古至今,多少父子兄弟自相残杀的事都出自皇家。” “人越是得不到什么,便越是执着于那一样,你父皇经历过夺嫡之争,也曾被你皇祖父忌惮,后来踩着你皇叔皇伯的血肉登上皇位,他最缺的,便是父子之恩,兄弟之情。” 赵珺听到这,脸色已然有些发白。 凤贵妃虽心疼,但到底将话说完:“母妃从小就教你避其锋芒,亲近兄弟,便是这个原因。” 赵珺明白凤贵妃的良苦用心,道:“儿臣,谨记母妃教诲。” 凤贵妃瞧出他眉眼间的失落,道:“赵珺,你是储君,身处高位,注定孤独。” “高处不胜寒的寂寥,你从现在起,便要学着习惯。” “母妃今日所言,儿臣都懂。” 赵珺早慧,有些事,凤贵妃点透便罢了,其中道理,还需自己悟。 自那日后,赵珺愈发持重,朝中大臣皆称赞他谦和有礼,赵崇日日瞧着,对他到底保留了几分父子之情。 圣上说是准凤霄十天休沐,实则第三日就将人传进宫,商议同北狄和亲一事。 夜里回来,凤霄脸色不好。 姚静姝递上茶水,问:“可是不顺?” 凤霄道:“皇上欲叫三公主和亲。” “琳儿?” 姚静姝忍不住蹙眉,急声道:“琳儿年幼,如何使得?” “况且,大公主、二公主年龄皆可婚配,琳儿才至金钗之年,叫她如独如何应对北狄蛮子?” 凤霄道:“皇上此番,有意用琳儿掣肘凤家,态度十分坚决。 ” “那可如何是好?” “此事,倒不是没有转换的余地。” 凤霄掐了把眉心,道:“我已传信长姐,这件事,交给珺儿办。” 姚静姝诧异,赵珺哪里办过这等子要紧的事?这般扔给他,万一将人逼出个好歹来,可怎生是好? 她凝眉思索良久,道:“若珺儿不能成事,又该如何?” 凤霄道:“你倒是提醒了我。” 他起身移步书案前,拿出信纸急笔修书一封,叫明毅送去鸟阁。 赵珺若真不能成事,总得寻个兜底的人。 次日,皇上连下两道赐婚圣旨,将大公主二公主匆匆指婚。 满朝大臣各个都是人精,圣上此举何意,不必明说。 一时间,三公主即将和亲的消息传遍朝野,凤贵妃一时难以接受,暴病青鸾宫。 皇上闻言,一日三趟的往青鸾宫跑。 凤睿脸色苍白卧在榻上,哽咽难言,道:“皇上当真不疼我们的琳儿,北狄苦寒,叫她如何应对?” “琳儿同样是朕的骨肉,朕哪有不疼的道理?” 赵崇安抚道:“爱妃放心,朕会将龙卫分出三成,派他们跟在琳儿身边。” 皇上说这话便是心意已决,凤贵妃只能应下。 就在此时,一宫女匆匆进来,道:“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快叫他进来。” 凤贵妃强撑着起身,便见凤珺自门外进来。 见皇上在,先冲皇上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赵崇摆手道:“免礼,都是自家人,这般恪守规矩,倒显生分。” 凤贵妃眼尾饱含冷意,极快扫过他,亲自将女儿推入火坑,此刻倒说什么自家人? 转头温和道:“你父皇说的在理,可用过晚膳?从何处来?” 太子道:“用过了,儿臣方才看过皇兄,去了琳儿那,用过晚膳才来。” 凤贵妃点头,道:“你也好好劝劝她,身为一国公主,从小享尽荣华富贵,此时,便是她担起公主职责的时候。” 赵珺点头。 皇上听他方才去过大皇子处,问道:“你皇兄可好?” 凤珺愣了愣,道:“许是皇兄身子不适,儿臣并未见到人。” 见赵崇眼中有些探究之意,又道:“不过儿臣问过宫人,皇兄晚膳用的不错,鱼肉羹用了小半碗,还食了些清淡的菜,再多的,儿臣便不知了。” 倒真是琮儿惯用的饭菜。 赵崇沉默片刻,起身道:“如此,你们母子说说体己话,朕也许久未见过琮儿,去瞧瞧。” 送走赵崇,母子俩眼神同时淡下来。 凤睿将脸上脂粉擦去,并无半点病态,道:“琳儿如何?” “妹妹可比母妃心大,刚才用了牛乳酥,我才新带了话本子,此刻只怕正看着呢!” “你那法子,当真能叫你父皇收回成命?” 赵珺想起父皇的冷血无情,眼神愈发寡淡,道:“母妃,父皇此番决意叫琳儿和亲,无非是算计着用琳儿同时牵制凤家和北狄。” “与其苦苦哀求,不若反其道而行,方为上策!” 第82章 落定 赵崇行至大皇子处,见宫中亮着灯,也不急着进去,唤来宫人,问道:“太子方才来过?” 宫人回答道:“来过,大皇子身子不好,怕见面反倒伤怀,便没叫人进来。” 赵崇点头,又道:“大皇子晚膳用的如何?” 宫人道:“今儿下晌,大皇子说想吃鱼肉羹,便叫膳房做了,用了有小半碗,其余照旧是些清淡时蔬,再没别的。” 与赵珺说的一般无二。 赵崇心中突然升起些许愧疚,赵珺,当得起仁厚二字。 正要转身离开,赵琮却打开门,道:“父皇来了却不进门,是怕儿臣过了病气?” 看到赵琮酷似张皇后的那张脸,赵崇笑道:“这么大人了,还这般小性儿。” 赵琮脸上依旧淡淡的,道:“儿臣这身子,也不知能撑到哪一日,小性儿便小性儿吧!” 这般自暴自弃,倒惹得赵崇愈发心疼,板着脸道:“莫要胡说,你若叫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父皇可不依你!” 终归是自己欠他们母子的,何况琮儿本就占嫡占长,这江山到头来,还是他的。 赵琮侧身将门让开,道:“父皇既来了,便进来坐坐,夜风凉,若风寒了,倒是儿臣不孝。” 赵崇有些受宠若惊,赵琮性子冷清,甚少与自己这般亲近,道:“既如此,父皇少不得要与你对弈两局。” 赵琮将人请进屋,道:“凌霄,摆棋盘。” 赵珺在青鸾宫逗留许久,直到快子时才离开。 次日一早,风贵妃便着盛装,带着赵琳前去请罪,道:“臣妾妇人之见,惹皇上心烦,特来请罪,望皇上看在臣妾为人母的心思上,莫要与臣妾计较。” 赵崇见她如此深明大义,亲自将人扶起。 赵琳紧随其后,道:“父皇,琳儿愿意前去北狄。” “哦?” 赵崇有些意外,道:“你小小年纪,只身前去,不害怕?” 赵琳闻言,眼中闪过明显惧意,随后目光直视赵崇,道:“琳儿不怕!母妃说了,无论多远,父皇定会护琳儿周全。” 皇上满意,点头道:“琳儿说的对,父皇,定会护着你。” 得了允诺,赵琳笑的愈发开怀,脸上未褪去的稚气直戳赵崇心底。 长叹一口气,对着凤睿道:“爱妃,难为你将儿女教的这般好,朕该谢你。” 凤睿难得没有规矩,娇嗔道:“皇上尽说昏话,您于臣妾而言,是天子,也是夫君,为夫君相夫教子,本是妇人职责。” 说到此处,她软软瞪了赵崇一眼:“皇上昨夜还说珺儿生分,臣妾瞧着,皇上与臣妾才是生分了。” 赵崇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揽着她的肩道:“朕倒是没想到,规矩了半辈子的凤贵妃,竟还有撒泼的时候!” 凤睿有些脸红,将人推开:“琳儿还在这,皇上这是做什么?” 赵崇哼笑道:“既是一家人,亲近些又有何妨?” 不多时,凤贵妃领着赵琳回了青鸾宫。 母女两人脸上,再无半分喜意。 “琳儿!前路难行,看不清哪个是妖魔鬼怪,哪个是豺狼虎豹,你可怕?” 赵琳神色认真道:“琳儿不怕,琳儿只知一点,皇兄不能败,舅舅也是。” 凤睿将人揽在怀中,眼眶微红道:“好孩子,你舅舅舅母,没白疼你。” 当日,赵崇下朝后,便推了所有政事,将太子召去青鸾宫,一家四口在青鸾宫欢声笑语,直到傍晚才静下来。 宫人都道凤贵妃常宠不衰,张皇后知晓此事后,冷笑道:“强弩之末,且随他们去!” 赵崇自认为解决了一件大事,过了登基以来最舒心的几日。 到了给北狄答复那日,赵崇才将圣旨拟好,就见元公公进来,道:“元宝,你来的正好,去传旨,三公主不日将随北狄使臣同行。” 元宝脸色有些怪异,道:“皇上,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圣旨,怕是传不得。” 赵崇闻言,声音瞬间冷了几分,道:“可是凤贵妃临时反悔了?” 元宝摇头。 “那是三公主又闹了?” 元宝还是摇头。 赵崇耐心耗尽,肃声道:“要说就说,你这般吞吞吐吐做什么?” 元宝这才道:“这几日,宫里宫外都在传,说北狄有意与凤家言和,此番皇上将三公主下嫁北狄,怕是正中北狄王下怀。” 赵崇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届时朕将凤霄派去北狄,叫他们远远的待着便是。” 元宝急的头上直冒汗,道:“我的皇上,您怎么就不明白?” “北狄是什么地方?那是蛮人之地,您将凤侯爷的亲外甥女嫁到北狄,不是正好给了北狄王同凤家交好的理由?” “届时北狄同凤家沆瀣一气,那北境边关,到底是圣上的,还是凤侯爷的,都未可知啊!” 赵崇闻言,脸色巨变,当即反驳道:“不可能!凤家世代忠勇,不屑做那等勾结外邦之事。” 元宝一言难尽看着他,道:“皇上!凤家忠诚的前提是,这把龙椅上坐着谁,旁人不知晓您的心思,奴才还能不知晓吗?” 赵崇这才反应过来,赵珺太子当的久了,便是他这个父皇,也下意识认为,这皇位,非他莫属。 竟差点因此,忽略了琮儿! 为保江山稳固,他日后势必要为琮儿清除一切威胁,届时,若凤家起了怨怼之心,难保不会投了北狄...... 不行! 赵崇思虑整整一夜,到底没将圣旨交给元宝。 三日后,吏部尚书张铎之次女,因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被封为庄贤公主,下嫁北狄二皇子姬现,不日与北狄使臣同行。 和亲一事,就此尘埃落定。 消息传到凤家,凤云卓立马奔去苍梧院报喜。 “珺儿这招实在是高!” 她满脸骄傲,到底是凤家孩子,没有差的。 凤霄却眉目淡淡,道:“我若是你,便不会这般乐观。” 凤云卓不解,道:“说好也是你,说赖也是你,我今儿倒要听听,凤侯爷有何高见?” 姚静姝道:“姑姑别恼,夫君这般说,并不无道理。” “皇上临时反悔,恰恰说明,他对凤家的忌惮,已然到了烈火烹油的地步。” 凤霄合上手中密件,道:“夫人说的没错,有些事,须得早做打算才好。” 凤云卓反应过来,再也笑不出来,恼怒道:“可怜北境埋了多少凤家忠骨,那人眼睛是摆设不成!” 凤霄眼神冷凝,道:“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凤家。” 第83章 送别 凤霄这话说的可谓是大不敬,可姚静姝和凤云卓谁也没有反驳。 若圣上当真对凤家起了这般心思,那日后,只怕贵妃娘娘和凤家处境都不会好。 这种沉闷一直持续到北狄使臣返程,皇上下旨,命凤霄代为相送。 姚静姝惦记姬锦玹,央了凤云卓同行。 姬锦玹见姚静姝来,脸上难掩雀跃,往后探了探,并无他人,眼神又渐渐暗下去。 “小嫂子,多谢你能来送我。” 姚静姝道:“路途遥远,下回不知何时再见,总要来送送。” 姬锦玹黯然,连小嫂子都知晓往后不一定能见着,那木头怎么就不晓得? 从马车上拿下一精致木盒,递给姚静姝,道:“劳烦小嫂子,将这个转交给姚珩,上回在姚府不小心弄坏他的东西,这个就当我赔给他的。” 姚静姝点头应下。 凤云卓被晾在一旁,颇有些忿懑,酸溜溜道:“死丫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你当我死的?” 若平日凤云卓这般说话,姬锦玹早跑了,但此时,她反而有些留恋。 也不管凤云卓答不答应,过去就是一个熊抱:“师父!我舍不得你!” “你给我下来!” 凤云卓一把将她扯下去,嫌弃道:“这会倒是想起我来了!” 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丢给她:“拿去!路上饿瘦了,你娘又得怪我。” 姬锦玹忍回眼泪,毫不犹豫将银票揣进怀里,招财猫一般道:“就知道师父待我最好。” 那边,姬烨安已经同凤霄交谈完,道:“玹儿,我们该启程了,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个驿馆就麻烦了。” 姬锦玹看过去,大声道:“知道了,皇叔。” 再转过身来,眼眶已微微发红,道:“师父,小嫂子,我走了,咱们以后有机会再见。” 姚静姝知晓,这一去,怕是此生再难相见。 上前两步轻轻拥住她,道:“一路保重。” 姬锦玹重重点头,道了些保重之类的话,那边又在催,她才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她再忍不住眼泪,揭开车窗朝后望过去,师父几人还站在原处,再没有旁人的身影。 姚珩,你当真不来送我...... 手松开车帘,姬锦玹眉宇间染上几分落寞。 这样也好。 回府后,姚静姝便叫兰心回了趟姚家,将姬锦玹留下的东西送去。 兰心回来道:“二奶奶,大少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精神也颓丧的很,老爷今儿还说呢,年纪轻轻,死气沉沉。” 姚静姝暗自叹气,道:“这等子事,旁人是断不清的,兄长通透,让他自己想清楚便好了。” 姚府柏墨居。 姚珩静坐窗前,眉眼中是散不开的孤寂。 姚宏瀚来看到,冷哼道:“你若这般,不若明日向朝廷请辞,去庄子种田拉倒,也比我日日跟着你被同僚笑话的强!” 姚珩晓得自己叫父亲丢脸,起身低着头道:“是孩儿不对,叫父亲操心了。” 姚宏瀚长叹一口气,整个人都散发着苍老前的疲态,道:“我老了,不知还能在朝几年,你这般,叫我如何放心把姚家交给你。” 姚宏瀚一生要强,从不与姚珩这般说话,今日却说起服老的话来,叫姚珩心中拧巴着难受。 为他倒了杯茶水,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定好好悔过。” 都年轻过,姚宏瀚知晓儿子这般为何,语重心长道:“珩儿,有些事,你越是执着,便越是将路走窄,人生来孤独,一人来,一人走,眼界放开些。” 说罢便起身,行至门口又停下脚步,道:“长公主府下来帖子,过几日在府上办听荷宴,届时你去。” 姚珩将心中颓丧藏起,顺从道:“孩儿省得。” 长公主早年丧夫,膝下又无一儿半女,实在冷清了些,偏生她又是极爱热闹之人,故而府上每年夏日都会举办听荷宴。 说是听荷宴,实则是为方便京中公子小姐相看。 每至听荷宴结束,促成的才子佳人没有二十,也有十几对。 时间久了,京中夫人小姐们也乐得前来,相看不上,凑凑热闹也是好的。 此刻,姚静姝也将手中帖子放下,道:“长公主府六月初二听荷宴,送了帖子来。” 凤霄蹙眉,听荷宴?那是什么劳什子? 姚静姝想起,他从未参加过什么宴会,解释道:“不过是长公主心慈,为了京中尚未婚配的公子小姐相看,寻了个由头罢了,也不至于要嫁人,还两眼一抹黑。” 凤霄闻言,眉头拧的愈发紧:“既如此,给你发帖子做什么?” 姚静姝有些莫名他的不耐烦,道:“长公主应当惦记着苓儿姐妹几个,可有什么不妥?” 凤霄木着脸,别扭道:“你那日,穿素些,莫要叫人说咱们喧宾夺主。” 姚静姝点头,认真道:“你同我想到一处了,叫小的们好好拾掇拾掇,我就不凑热闹了。” 凤霄心中郁闷顿时烟消云散,想起她今年还不至二九年华,正是爱美的时候,又生出些心疼。 将人捞至怀中,道:“夫人天然去雕饰,不拾掇也极美,届时,我挑些适合你的首饰。” 姚静姝并不放在心上,道:“不用,我库里的头面首饰,日日换着,怕是也要戴上个一年半载,随便挑一副便是。” 话赶话说到这,她又想起一件事,道:“对了,我们初成婚时,祖母给我的那些个田地、庄子、铺面叫我暂时打理着,如今收益都还不错,可要如何处置?” 凤霄斟酌片刻,道:“明日我叫凤奇去打听,过段日子,有合适的买家,便处理了。” 姚静姝应下,如今朝堂虽说还未撕破脸,但早已暗潮涌动,早些做准备也好。 听荷宴那日。 姚静姝正挑衣裳,明荣过来,手中端着个托盘,道:“二奶奶,二爷叫我送来的。” 姚静姝打开上层锦布,便见托盘中整整齐齐放着一套烟青色挽云纱衣裙。 只一瞬,她就再没挪开眼,眉眼弯弯道:“替我谢过二爷。” “二奶奶莫急,同我这个一起谢了,岂不方便?” 明毅屁颠屁颠过来,道:“爷都为您准备好了,您且去试上一试,看爷眼光如何。” 第84章 良缘 姚静姝脸上染上几分羞意,叫兰芝伺候梳妆。 兰心等在院里,瞧着紧闭的房门,一脸羡慕道:“二爷待我家奶奶真好!” 明毅看懂她脸上满是神往,头脑一热,道:“羡慕吗?要不改日,我也送你一套?” 话音一落,兰心瞬间瞪过来:“呸!什么臭男人送的东西,我才不惜的要!登徒子!” 说罢拧过身子就要走,想想没解气,又转身朝明毅一脚踹去:“不正经的货!合该叫人打!” 明毅还未从兰心的骂声中回过神,腘窝又挨一脚,险些腿软跪下去,嗔怒道:“你这人,怎么分不来好赖话!” “哼!谁叫你自作多情!” 兰心狠狠剜他一眼,转身进屋,门关的哐啷响。 明毅满心委屈,愤懑道:“哼!我就多余关心她!比山上的母老虎都凶!端看以后谁敢娶她!” 明毅越想越憋闷,在院里挥了套空拳都不解气。 不多时,一抹倩影自屋中踏出,明毅不经意瞥过,立刻呆愣在原地。 只见姚静姝一身烟青色烟云纱长衫,下身同样是烟青色马面裙。 唯一不同之处,便是上衫用银线绣着素淡荷花,下裙摆则用颜色稍重些的绣线,随意勾勒出荷叶的图案,荷叶托着滴滴露珠,整个人只站在那处,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如何?” 姚静姝瞧着他,道:“你家爷的眼光,可还过关?” 明毅挪开眼,干巴巴道:“我的爷!您自己挑的,可不怪属下。” 姚静姝这一套瞧着素淡,但站在人群中却显眼的很。 头上那副翠玉头面更是点睛之笔,竹叶青玉簪隐入墨发,只在簪头处坠着一朵玉兰花。 耳坠是同一块料子,做成平安扣的样式,端庄中又透着灵动,皓腕套上两只翠玉手镯,同她一身衣裙配的相得益彰。 如此穿着,在她娴雅气质中,又添两分清冷,真真儿的出淤泥而不染。 凤霄赶来瞧见这幕,脚下便再迈不开一步。 “爷,这可是您自己个儿挑的。” 明毅见人来,迎上去先撇清关系:“属下还有事,先走了。” 凤霄怔忪的功夫,姚静姝已然行至眼前,道:“夫君觉得如何?是否有些扎眼?” 凤霄回过神,瞧她眼神忐忑,伸手碰了碰那玉兰花,浅笑道:“扎眼的从来不是这些死物,爷的夫人,该当如此。” 从前是他着相,想着将人藏起,不叫旁人瞧见她的好。 如今却豁然开朗,若因旁人多瞧两眼便心生醋意,定是他做的不够好。 亦或者,是他本身不够好。 明毅给的话本中说过,夫妻便是棋逢对手,你一招,我一式,酸甜苦辣,皆在其中。 他的肯定,叫姚静姝明显雀跃了一瞬,随后理了理衣衫,眼眸亮晶晶道:“既如此,我们便走吧!” 长公主府。 姚静姝头一回上门,便比旁人早到了片刻,领着凤苓、凤菁二人进了府由丫鬟引着往里走。 凤霬、凤云兄弟俩结伴去了男客那处。 李氏过世不满一年,是以二房的凤霁、凤霆都不曾前来,倒叫她少操心两个人。 长公主见人来,立刻起身迎上去,道:“你倒是来的早。” 姚静姝停下,朝长公主请安后,才道:“臣妇头一回来,不好晚了旁人去。” 姚老夫人教出来的,果真不错。 长公主笑的随和,道:“你倒是实诚,不说那些漂亮话哄我。” 姚静姝弯唇道:“睿智如长公主,臣妇若说假话,便是那跳梁小丑,叫您白白看笑话。” 长公主被逗得哈哈直笑,道:“你这妮子,当真有趣!” “日头大,快进去,屋里放着冰块,凉快些。” “是。” 姚静姝替过丫鬟,扶着长公主进屋。 坐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小姐夫人们接连抵达,见姚静姝到的早,内心暗叹,今日又输她半筹。 不管心里如何,面上总得过得去,进来请了长公主安,便主动问好。 姚静姝也起身,从善如流回过去,遇上辈分大的,就主动行礼,礼数上做的滴水不漏。 凤苓、凤菁二人站在她身后,学着样子做,倒叫几家有儿子的纷纷侧目。 长公主看在眼里,对姚静姝越发满意,原以为凤睿那丫头便是难得聪慧,不料凤家小子这媳妇儿,竟不输姑姐分毫。 再加上郑德音,凤家内宅有这三位,在外有凤霄,合不该败落。 荀真今日一身火红骑装,叫她原本就嫩白的皮肤更显通透,整个人说英姿飒爽不为过。 先请长公主安,见姚静姝在,便径直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你今日怎的来的这般早?” 姚静姝低声道:“我成婚后头一回来,礼数周全些,总没错。” 荀真撇嘴,道:“成日不是这个规矩便是那个规矩,说话做事小心翼翼,烦都烦死了!” 姚静姝但笑不语,见她穿着,又道:“今日怎的穿成这般?” 荀真难得害羞,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宋瑅约我骑马去,我过来露个脸,稍后便走。” 姚静姝诧异,道:“独你们二人?” “嗯,宋家前日来提亲,我爹答应了。” 姚静姝了然,本朝于男女大防不慎严谨,定了亲,一过明面,那便没有诸般防备,日常碰面总是允许的。 荀真一双圆眼,眼仁乌溜溜黑葡萄一般,神色中多了些女儿家的娇羞。 姚静姝见此,捂嘴笑道:“怪哉怪哉,日日打架的人,竟能打出金玉良缘来!” 知道姚静姝没有恶意,荀真也不恼他,反而正色道:“静姝,我与宋瑅好,你可会怨我?” 姚静姝捏了下她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道:“傻妮子!我同表哥本就没有男女之情,只不过是父亲随意打发我,便指给了宋家,我如何会怪你?” 想起姚珩,荀真抿了抿嘴,开口道:“静姝,其实,姚珩哥哥他......” 姚静姝将她的话打断,道:“真儿,姻缘天注定,你若因咱俩的关系,不好拒绝阿兄,才叫我头疼。” “你这般率性,很好。” 有些事,长痛不如短痛,姚静姝很庆幸荀真的干脆利落,坦荡直率。 如此这般,兄长才更容易走出来。 长公主见人来的差不多,道:“屋里闷,咱们去水佩风裳坐坐可好?” (这里指长公主府荷园,以水作佩饰,以风为衣裳。取自唐,李贺《苏小小墓》诗:“风为裳,水为佩”。本写美人妆饰。后用以形容荷叶荷花之状貌。) 小姐们一点就通,本就是为这事而来,也不忸怩,红着脸应下。 第85章 听荷 长公主府荷园建的极大,听闻当初水佩风裳这几个字还是前驸马题的,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变。 荷园中间有条极宽敞的长廊,今日的听荷宴,便在长廊下。 男女分席对坐,中间珠帘相隔。 夫人们的席位设在另一旁,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推牌九,眼神时不时便要飘过来。 今年听荷宴照旧是长公主亲自主持,待人都入席,她莞尔道:“都晓得我是随性的人,你们也不必拘着。” 转身吩咐一番,丫鬟便依次进入,美酒菜肴、瓜果点心很快摆上桌。 小姐们都同交好的坐在一处,姚静姝才寻好地方,荀真和宋珂便一左一右围过来,无奈,只能往后错了一个位置。 待她坐定,才瞧见对面过去正是张煜,她眉头微拧,又是宫宴那日的感觉。 来不及细想,便被长公主的话打断思绪:“今儿既是听荷宴,那便以荷花为题,对诗如何?” 既是相看,那便靠考验学识,行酒令定少不了。 不过那是旁人的事,姚静姝并不关心,只安静坐在位置上,将眼前菜品挨个尝一回。 张煜眼神晦涩看着对面的女子,暗忖片刻,道:“长公主,年年都是这般俗套,不若今日我们玩些别的?” 长公主侧目看过去,只觉他有些面生,旁边嬷嬷上前提醒道:“长公主,这位是张铎张大人的公子。” 长公主了然,温声道:“原是张家小子,怪道同皇后娘娘像些,你既开口了,便说说。” 张煜起身,道:“回长公主,若只对诗,难免无趣,不若今日分成对家,一对一比试,轮流战,直到一方对不出为止。” “输的一方,饮酒一杯,还要再想出个好玩的主意,如何?” 长公主听着新鲜,也有些意动,道:“既如此,那丫头们一组,小子们一组,正好也叫我考考你们的功课。” 头一个是工部李侍郎的千金,对上太医院吴太医家的公子。 吴公子起身,先冲对面作揖,道:“李小姐先请。” 李雅脸颊微红,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她朝莲花池中看了一眼,缓缓道:“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吴公子瞧着对面女子,耳廓微红,道:“荷叶荷花相间斗,红娇绿嫩新妆就。” 接着是第二对,姚珩对上兵部尚书家的嫡次女沈毓。 姚珩面色淡漠,随口道:“荷花笑欲语,误入鸳鸯浦。” 沈毓本有些兴趣,现下看姚珩心思根本不在这里,眼神同样淡下来,道:“荷香带风远,莲影向根生。” 姚静姝见自家兄长扰了他人兴趣,心中暗叹,但愿他知道荀真定亲的消息后,能早些放下。 想到这,姚静姝便有些心不在焉,待轮到她时,起身婉拒道:“我今日本是陪府中妹妹来,便不凑热闹了,张公子不若另选对手。” 她已成婚,同陌生男子一同吟诗作对,像什么样子? 再说,张煜这人,叫她不舒服的很。 张煜却不在意道:“既来了,哪有临阵逃脱的道理?” 说着,他看着姚静姝,玩味道:“侯夫人如此,倒叫咱们觉得,是侯爷见不得你同旁人说话呢!” 他这话叫在座人皆脸色一变,敢当众这般调侃凤霄的,满京上下,他还是头一个。 姚静姝不想同他纠缠,脸色冷下来,道:“张公子说是便是,我家侯爷小性儿,有时又暴躁,你何苦惹他。” 长公主眉头一紧,这张家小子,总归是在外面待野了。 淡笑道:“行了,你们年轻的自己在园子里逛逛,我便不作陪了。” 起身,眼神朝姚静姝看过来:“凤家媳妇儿,你来一下,我同你有话说。” “是。” 姚静姝同凤苓几个交代了一句,跟在长公主身后离开水佩风裳。 待出了园子,又替过丫鬟扶着长公主。 长公主侧目,见她神色并无不妥,道:“方才张家小子的话,你莫放在心上。” 姚静姝道:“长公主言重了,我已嫁作人妇,如何能同一个孩子计较?” 她这般说,长公主也不多说,两人倒是聊了许多家常。 直到宴会快结束,姚静姝才重新出现在荷园,张煜不知何时离去,已不见人影。 见沈毓在不远处,便想着上前招呼一声。 “沈家妹妹。” 沈毓转身,福身行礼:“侯夫人。” 姚静姝虚扶一把,道:“妹妹如此多礼,岂不生分了。” 沈毓起身,唇角微弯,道:“臣女敬重侯夫人,自然礼数周全,遇到那些个眼盲心瞎的,便不是这样。” 姚静姝听出她在暗指阿兄,也不生气,谁叫阿兄失礼在先,怪不得人家。 上前牵起她的手,道:“沈妹妹莫恼,我替阿兄给你赔罪。” 沈毓宛然一笑,回握住姚静姝双手,道:“哪里就这般严重了,我不过是说笑,倒吓着姚家姐姐了。” 她说这话便是不怪,姚静姝心底松快几分,就父亲那脾气,知晓今日之事,还不知怎么教训兄长。 眼下瞧着沈毓的态度,姚静姝就料定她不是嘴快之人。 如此下来,俩人倒是相谈甚欢,甚至还约了过几日去凤府拜访,直到出了长公主府才分开。 夜里。 姚静姝对凤霄说起张煜的事:“自上回宫宴,我便觉得他怪怪的,今日又是这般。” 凤霄闻言,脸色立刻臭下去,道:“我看上回巴图还是下手清了。” 姚静姝点头赞同,道:“下回我见了,远远躲着。” 凤霄高兴了,将人拉坐在腿上,道:“今日可还开怀?” “嗯。” 姚静姝显然已经习惯了这般亲近,没有闹着下去,自然而然靠在凤霄颈窝,道:“我今日新认识了位姑娘,倒是聊得来。” 她同荀恩感情自是不用说,但毕竟性子相差太大,有些话,她说,荀真不一定立马明白。 沈毓却同她十分投机。 凤霄感受到他的雀跃,人也跟着温润几分,把玩着姚静姝纤嫩的手指,道:“那便好,往后你不妨多出去走走,认识几个友人也好,免得往后我去北境,你在家寂寞。” “夫君要走?” 第86章 定亲 凤霄见自己吓到了人,轻声道:“你莫怕,不会很快,但同样不会很久。” 两人成婚后,便没有分开过,骤然听到凤霄要走,姚静姝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但也晓得凤霄心中,江山最重,边关百姓最重。 很快平静下来,道:“那我抓紧,叫四方牙行的来,将家中庄子铺子兑出去些,届时换成银票,夫君带着,不怕朝廷不给军粮。” 凤霄见她忙前忙后打算,心里微酸,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从后面捞起人就钻进床榻:“左右还早,夫人若实在无事可做,不若做些旁的。” 姚静姝顾不上羞赧,只紧紧环着凤霄,想到日后要常年分离,她便想将自己嵌进凤霄身体才算了。 “凤霄,我舍不得你,但我会替你守着凤家,你会平安归来,对吗?” 凤霄沉默,低头,唇瓣相碰,将姚静姝剩下的话堵回去。 次日,姚静姝去了趟暮春堂,将自己打算告知凤老太君,毕竟人家的东西,怎么处置,还要看本人意愿。 凤老太君一个人呆的久了,反而整个人都通透了几分,道:“你便去办就是,拿不定主意的,问你母亲。” 当初将东西给她,本就是为了今日,没什么好反悔的。 姚静姝应是,凤老太君又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姚静姝心中隐隐有所猜想,道:“祖母可要问大嫂的事?” 凤老太君直视她的双眼,道:“你不会告诉我,对吧?” 毕竟真心疼了一场,凤老太君隐隐猜到有些事,但始终不愿承认。 今日问姚静姝,到底是留了几分希望的。 姚静姝想到凤老太君从前对荀恩的偏袒,心里不委屈是假的,道:“祖母想知道,孙媳便说与你听。” 姚静姝重新坐回去,将荀恩在凤家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同凤老太君讲明白。 凤老太君闻言,像整个人被抽干了灵魂,怔忪在躺椅上,半晌没有动作。 姚静姝叹了口气,起身,道:“祖母想知道的,都告诉您了,您便好生养着!我若有空,便来看你。” 快走到院门口,又被叫住:“是我对不住你。” 姚静姝转身看过去。 凤老太君怕人没听真切,又道一遍:“是我对不住你,旁人对错先不论,的确是老婆子眼拙了。” 说罢,她从躺椅上起身,往屋里走去,片刻后又出来,怀里抱着个小布包。 摊开放在桌上,道:“你大嫂......” 说了一半,又改口道:“荀恩自你们成婚,便常来我这里,来了就按这按那,再就是拿些她珍藏的小玩意儿来。” 姚静姝看过去,眼熟的很,这似乎,全是大哥幼时喜爱之物。 想起怀恩寺遇见的香草,明白了。 不想再多说,道:“我还有些事,祖母休息吧!” 说罢便踏出暮春堂,若谁犯的错都有难言之隐,谁造成的伤害都有理由,那衙门不就成了摆设? 她不怪凤老太君偏袒已是大度,再叫她原谅,姚静姝实在做不到。 说到底,凤老太君的事,始终是姚静姝的心结,在她默认凤芜算计兄长时,在她当众叫自己给荀恩请安时...... 她心里闷,便去了沉香阁。 郑德音见人来,将手中册子递给她,笑道:“你来得巧,看看这是什么?” 姚静姝翻开,里面全是女子衣裳样式,问:“母亲要做衣裳?” “不是。” 郑德音摇头,道:“你的衣裳都太素了,趁着年轻,也该穿件娇艳些的。” 见姚静姝兴致缺缺,关切道:“怎么了?” 姚静姝摇头,郑德音便问兰心,兰心犹豫瞬间,还是将暮春堂之事告诉郑德音。 郑德音闻言后,道:“傻孩子,人心里都有杆秤,你祖母纵是年纪大了,也还没糊涂道分不清是非。” “别人的错,不需要你找借口原谅,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郑德音便是这样的人,无论清醒与否,都能叫姚静姝从牛角尖钻出来。 “娘,您真好。” 郑德音莞尔,姚静姝虽说往常也尊着敬着,但还没这般叫过自己。 搂女儿般将姚静姝搂在怀里,道:“傻孩子,娘盼着你们都好好的。” 无论宫里的,还是宫外的。 荀真婚事定在八月初八,距离婚期还有两月。 宋荀结亲,许多人没料到,荀真长兄乃是凤霄旧部,随凤霄出生入死多年。 宋瑅曾与姚静姝订过亲,这俩人定亲,着实惊掉一众朝臣的下巴。 皇上来瑾嫔宫中说起来,都是一脸玩笑:“你说怪不怪?这两家竟成了亲家。” 瑾嫔温顺道:“我说什么事叫皇上这般开怀,原是荀宋两家的婚事。” 为赵崇倒了杯茶水,道:“那两个孩子性子倒是相投,若真能成一段佳话,也不错。” 赵崇却摇头,道:“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宋家刑部当职,荀家是凤霄旧部,若他们联姻......” “罢了,不说了!” 赵崇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咂咂嘴,道:“宫里这么多人,朕最爱喝你泡的茶,你说你这手可会法术?” “皇上竟笑话臣妾。” 瑾嫔挣脱他的手,站在背后力道均匀为赵崇捏肩,想到二公主匆匆嫁人,脸上言笑晏晏,眸色中却不见半点温度。 “皇上爱喝,便常来,左右臣妾日日备着的。” 赵崇闭上眼,道:“嗯,你这清净,朕爱来。” 赵崇在瑾嫔处一直待到第二日上朝。 带人一走,瑾嫔立马叫水沐浴,足足洗了一个时辰才出来。 冲着身边宫女道:“你去贵妃娘娘那一趟,就说我宫里得了新茶,要不要送去些。” 没一会,宫女回话,道:“娘娘说,您自己留着喝,不必惦记她。” 瑾嫔点头:“你们都出去,我想睡会子。” 宋府。 自姚静姝知晓宋瑅亲事定下,便叫人下帖子,约了今日来访。 姚静姝来时,满府上下都在忙。 问宋夫人道:“舅母可还能忙得过来?” 宋夫人笑道:“还好还好,说到底,做父母的,多是一身儿女债哟!” 姚静姝道:“好在表哥同真儿性子相投,心意相通,这便是最好的姻缘。” 宋夫人点头,道:“你来了正好,舅母给你看样东西。” 第87章 释然 宋夫人领人进屋,拿出一个匣子,道:“这原本是你外祖母留给你的,只是当初她走得急,没来得及亲自给你。” 姚静姝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人,鼻头便开始酸堵。 宋老夫人因病早逝之时,她不过蓉姐儿一般大小。 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外祖母的音容笑貌皆已模糊,但从小对她的疼爱,姚静姝却记的清楚。 “舅母,这我如何能要?” 宋夫人拉她坐下,道:“你先别急着拒绝,那时府上忙碌,一直没顾上。 “后来咱们两家定亲,原想着待你过门再给不迟,哪料到你是个有造化的,得了圣上赐婚。” “那段日子,你舅舅怕惹了闲话,给你招麻烦,不叫走动,这才一直放在我这。” “今儿碰巧你来,自然要物归原主。” 姚静姝这才接过,当着宋夫人面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嫁妆单子。 “舅母,这......” 宋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爹糊涂,你娘也是个拎不清的,你外祖母便早早给你备下这些,你留着,往后总归用得上。” “这几日正巧给荀家备聘礼,届时叫人开了库房,将你的那份清点出去,先送去珩儿给你的庄子。” 姚静姝还要推拒,宋夫人却先板起脸,道:“你这孩子,莫不是想叫我担上不孝的罪孽?” 要姚静姝连忙摇头:“不是,舅母,我......” “那就别说了!” 宋夫人不由分说盖上盒子塞给她。道:“你也不用有什么想法,你表哥表妹的那份,你外祖母同样给了的。” “旁人有的,你也要有。” 姚静姝只唤一声“舅母”,便再说不出话,遗嘱的事,她从不知晓,宋夫人完全不用这般想着她。 宋夫人最见不得眼泪,拉了人就往外走:“舅妈带你瞧瞧给荀家的聘礼去,你自小行事周全,也帮着瞧瞧,可有什么落下的。” 宋夫人只宋瑅、宋珂两个儿女,婚事便是她的头等大事,马虎不得。 宋绰虽说有几房妾室,但从没有叫她不省心,宋府也无庶出,日子倒算得上顺心。 姚静姝被拉出屋外,倒不好再掉眼泪,只得叫兰心将盒子先收起来。 姚府柏墨居。 姚珩拿着宋家送来的请帖,看了一回又一回,许久后,释然一笑,朝屋外唤了声:“玉生,进来。” 话音刚落,玉生脑袋就从门缝中挤进来,憨笑道:“公子,您吩咐。” 姚珩想起姚静姝那句“憨仆从主”,嘴角猛然一抽,板着脸道:“正经些,嬉皮笑脸像什么样?” 玉生立马老实,行至案前,道:“公子有何吩咐?” 姚珩将之前做马鞭用的材料拿出,一股脑塞进玉生怀中,道:“拿去丢了。” 玉生有些心疼,道:“主子,这些东西,还有用呢,您不要,赏了小的吧?” 姚珩道:“随便你,总之,我不想再瞧见这些。” 宋瑅,总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不会亏了她,如此便好,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倒是姚家,这段时日父亲早出晚归,日日都有饭局,也不知又同谁谋划些什么。 这般不太平,还是不要牵连旁人。 打发走玉生,他又瞧见姬锦玹临行前叫人送来的东西。 打开,里面是她在凤府要赔自己的那条马鞭,相比他自己做的那条,更结实,更精致。 想起姬锦玹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由得唇角一弯。 一国公主,金尊玉贵,那便愿她余生仍旧潇洒肆意,得遇良人。 将马鞭收起,放在箱笼最深处,拿起落了层薄灰的书籍,认真翻阅起来。 姚静姝回府时正巧碰上凤奇,见到人立刻迎上来,显然早就等候在此处的。 “二奶奶,按您吩咐,奴才已将四方牙行掌柜的寻来,此时正在前厅候着。” 姚静姝点头,道:“辛苦,稍后我带了东西便过来。” 姚静姝回去带好东西,叫兰心将郑德音也请来,这才一同去了前厅。 李顺等了许久,才见两名衣着素雅清贵的女子相携而来,想必便是侯夫人同老侯夫人。 立刻起身,弓着腰道:“给夫人请安。” 姚静姝虚浮一把:“坐。” 李顺直起腰,半坐在椅子上,赔笑道:“不知夫人叫小人来,是要买下人还是买院子?” 姚静姝上下端详一番,道:“你且说说,你们都做些什么营生?” 李顺道:“夫人这般问,那可就有的说了,俺们牙行里,下人,院子,田地,庄子,铺子,还有钱庄,书院,皆有涉猎。” 姚静姝点头,凤管家介绍来的,想必不会有错,道:“我手上有些庄子,田地,铺子,需要兑出去,换成银票,你可能收?” 庄子,铺子,田地都有,是笔大生意! 李顺眼珠一转,道:“收的,只是不知夫人这些铺子在京中何处?” 姚静姝蹙眉望过去,他嘿嘿一笑,解释道:“这位置不同,价位自然有些不同。京郊的铺子总不能同闹市的比对,您说是不?” 郑德音一听他这话,就知他在想什么,脸色淡下几分,道:“你叫李顺是吧?” 李顺瞧过去,这夫人瞧着可没那年轻的好说话,愈发小心应对,道:“回夫人的话,李顺正是不才小人。” 郑德音道:“你也别欺负我儿年轻,说什么位置不同价格不同的屁话,你若做不了主,叫你们东家来。” 李顺之前说那话不过是想压压价格,从中多赚几两银子,如今见郑德音不把这生意给他,哪里还敢耍那些个花花肠子! 赶忙讨好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小的能做主!定给夫人卖个好价钱,就,就不必劳烦旁东家了吧?” 郑德音这才松口,道:“姝儿,把东西给他。” 姚静姝应声,将一沓房契地契交给李顺,道:“便是这些,都是上好地段,你瞧瞧。” 李顺接过,心里却暗道,要能是什么好地段,能卖了才奇怪! 可当他看轻地契时,便再说不出这等子话。 越往后翻,李顺眼睛越亮,这些铺子,不怕卖不出去怕只怕,有人抢着要哩! 还有一间,竟是京城楼王,多少人挤破头打听,都没问出东家是谁。 没料到,竟是凤家产业! 他依依不舍将东西还给姚静姝,道:“不知夫人,为何要将这些铺子兑出去?” 第88章 出嫁 不怪他好奇,实在是那些铺子,庄子,都是生意较好的地方,一般人,不会轻易将铺子兑出去。 姚静姝淡着脸,道:“你只管做你的事便好,不该问的,别问。” 李顺也正后悔自己嘴快,认真道:“夫人放心,我就是这行干久了,嘴上把不住,不是有意多问。” 思索片刻,又道:“这些铺子突然兑出去,定惹人怀疑,小的先留意着,待有合适的买家,再出兑不迟。” 姚静姝点头,挑出相隔较远的三间铺子,道:“就先办这三个,待有信了,你便来寻凤管家。” 李顺忙不迭应下,出了凤府,脚都还有些软,这么多铺子、庄子、良田,这笔生意他若是做成了,定一跃变成京城中最有名的牙郎! 想到这,他脚下生风往家中跑去,挣了钱,儿子的病就有的治! 李顺走后,姚静姝不放心,将凤奇叫来,问道:“今日这牙郎可靠谱?” 凤奇道:“二奶奶放心,李顺虽说嘴欠些,办事倒是牢靠,这么些年,府上许多铺子买卖,都是他办的。” “最大的缺点,莫过于贪财些,听说家里有个生病的儿子。” 姚静姝了然,叫凤奇多留心。 自上回听荷宴结束后,京中便时不时传出喜讯,八月里成婚的,除了荀真,竟还有三对。 凤府近日也总有媒人上门,这些事姚静姝自是不用管,郑德音和俞青禾两人足矣。 倒是没想到,沈毓来时,也说起这件事, “父亲今日突然问起,我如何看姚珩,想来,是有意与姚家做亲。” 姚静姝闻言,心中并无半分欢喜,嘴角含笑反问道:“不知沈妹妹如何看这事?” 沈毓神色同姚静姝如出一辙,道:“且不说旁的,端看两家家室,皇上定会从中阻挠,所以我劝父亲灭了这念头。” 姚静姝赞同,道:“我回头差人告诉兄长一声,叫他留意着些父亲近日动向。” 两人说完正事,又闲谈许久,沈毓才告辞回府。 临近荀真婚期时,宋夫人差人将宋老夫人留给姚静姝的东西送到京郊庄子,李顺那边也有了消息。 这日凤奇照旧来回话,言语中不乏对李顺的赞赏,道:“这李顺办事道真是漂亮,那三处铺子,他卖出去的价格,比咱们预估的还要好。” 姚静姝并不意外,数了数凤奇送来的银票,道:“那几处铺子地段本就好,到牙行,价位定然要往上炒一炒,这个价格,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李顺能卖到这个价格,姚静姝倒是觉得之前小瞧他了。 将剩下的地契给凤奇,道:“我不好出面,你每过段日子,挑出几间不甚相干的,给李顺叫他处理,令给李顺包个红封,你看着裁夺,不必太大。” 凤奇领命退下,姚静姝又唤来兰心,道:“兰心,你将这些银票送去师父那,劳烦他老人家找最大的钱庄存了,最好是璃城也有分户的那种。” 璃城,北狄边境的城池,姚静姝什么打算,兰心知晓,拿了银票就走。 安排好这些,姚静姝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 八月初八那日,姚静姝早早到了荀家,同沈毓一起,为荀真送嫁。 荀恩出事后,凤云卓来荀家报信,荀父荀母尚有些窘然,如今见了姚静姝,更是觉得抬不起头。 从小好好教养长大的女儿,一心惦记旁人夫君,这事怎么说,都是荀家失礼。 在门口将人迎进来,干巴巴站着,不知该说什么。 姚静姝却一如往常,道:“真儿要出嫁,荀伯母便高兴昏了头,待会子,我可要多讨两杯喜酒喝。” 轻飘飘一句话,便将前尘往事揭过,荀父欣赏她的豁达,道:“侯夫人快请进,真儿正等着您呢!” 姚静姝引着沈毓到荀真院子时,她方才梳妆好。 往常跳脱的人此时装在大红喜袍中,倒也有两分淑女模样。 见姚静姝来,立刻诉苦道:“静姝!你可算来了!你都不晓得,我今日起的有多早,早知如此,我便不能答应这婚事。” “呸呸呸!净胡说!” 姚静姝道:“你若不答应,改日表哥娶了旁人,端看你怎么办!” 荀真一听,顿时变了脸,两手叉腰道:“他敢!” 这么一声,逗得满屋人哄堂大笑,荀真惹了笑话,也不害羞,拉着姚静姝的手道:“静姝,你能来送我出嫁,我就踏实了。” 姚静姝反握住她,调侃道:“舅舅清正,舅母和善,表哥将你放在心尖儿上,你有什么不踏实?” 沈毓看着荀真一身红衣,不知为何,想起听荷宴上那一身月白衣袍,温润又清冷的少年。 没成想,不多时,就见到了人。 姚静姝在迎亲队伍中看到姚珩,难免有些意外。 但瞧着他眉目并无半分郁色,神色也恢复了往常的淡然,便知他放下了。 兄妹两人谁也不曾言语,相视一笑,便将事情翻篇。 这样的姚珩,温文儒雅,愈发叫人移不开眼,当即就有些好事的夫人明里暗里打听。 直到踏出了宋府大门,沈毓才回过神。 姚静姝奇怪地瞧着她,问:“沈妹妹,方才大伙儿都做催妆诗,你总走神做什么?” 沈毓摇头,道:“无碍,我不过是瞧见荀家妹妹出嫁热闹,一时看呆了。” 纵是好友,也有不便言明的事,她不说,姚静姝便不问。 两人随着迎亲队伍赶去宋府,帮衬着宋夫人迎来送往,闲下来时,天边已然瞧不见夕阳。 沈毓正要回府,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姚珩拦住去路。 “沈姑娘,那日听荷宴扰了姑娘兴致,还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沈毓对上他,莫名有些紧张,道:“姚公子见外了,那日参宴不过父母之命,我本也没想着旁的。” 姚珩松了口气,道:“既如此,姚某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姑娘。” 沈毓不明所以,道:“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第89章 水患 姚珩犹豫片刻,梗着脖子道:“沈尚书近日同家父走的近,这件事,姑娘可知晓?” 沈毓纳罕,他为何问起这件事,但还是点头,道:“知晓。” “既如此,还望沈姑娘劝劝令尊,姚家并不适合姑娘。在下也无心娶妻,不好耽误姑娘。” 沈毓闻言,登时又羞又恼,厉声道:“姚珩!你既瞧不上我,同令尊说便是,何必在这作贱旁人!” 姚珩没想到一句话将人惹成这般,赶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在下绝无作践之意,我这般,也是为姑娘考虑。” 沈毓听不下去,一把将人推开:“起来!挡路了!” 她自小跟着父亲练武,身上有几分功夫,姚珩今日本就饮过酒,一时不防竟被推翻在地。 姚静姝路过,瞧见呆愣地上的兄长,撇撇嘴,道:“该!” 说完便径直上了马车,显然对他这般做法甚是不满。 姚珩难得有些愠怒,起身胡乱拍了几下身上的土,嘟囔道:“不识好人心!端看你以后怎么谢我!” 说罢便自顾朝姚家方向踱步而去,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悠长,跟随着姚珩的脚步一晃一晃,略显清冷。 自荀真成婚后,朝堂愈发波云诡谲。 久病的大皇子得遇高人,传闻此人上通天文下识地理,医术极高。 经他诊治后,大皇子捡回一条命不说,身子也恢复的同常人无异。 赵崇龙心大悦,下令大赦天下为大皇子积福,随即将那高人奉为国师,赐半幅皇帝仪仗。 一时间,满京上下传的沸沸扬扬,多少文臣直言进谏,皆被赵崇以“违逆圣意者,是为不忠”挡回。 没多久,赵崇又下一道圣旨,为三位皇子赐皇子府,命其不日便出宫建府。 同时,众皇子除日常课业外,随大臣一同上朝,商议国事。 恰逢秋雨时节,江南巡抚上奏,广陵、梁溪等地连日暴雨,已成水患,百姓颗粒无收,居无定所,请求朝廷拨银赈灾。 赵崇稳坐龙椅直上,冷眼看着一众朝臣,道:“江南水患,诸位大臣可有对策?” 工部尚书叶阔手执笏板,上前一步,道:“禀皇上,江南地带离京城两千余里地,快马加鞭,也要半月,这半月之中,难保水患不会加重。” “臣以为,待洪水退下,兴修河堤,是解决水患的第一步。” 宋绰上前道:“臣有异议,洪水来势凶猛,第一步,自然是安抚灾民,拨粮赈灾,再者,水患之后,必有大疫,请皇上立刻派人前往灾区,控制灾情,才是最要紧的。” 姚宏瀚难得放下圆滑,也道:“臣附议!” 张铎紧随其后,道:“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请皇上立刻派人前往灾区,拨粮赈灾,控制灾情!” 赵崇被吵的心烦,元宝公公见状,立刻尖着嗓子道了一声“肃静!” 堂下瞬间悄无声息。 赵崇揉了下眉心,道:“户部尚书何在?” 左英上前道:“臣在。” “国库中可有余钱,拨出去,先解决江南民生问题。” 左英有些犹豫,道:“禀皇上,今年赋税还未征收,户部能拿出的银钱,不足万两。” “那就凑凑!” 赵崇不耐烦道:“凑够一万两,作为江南水患赈灾款。” 天子发话,惹的众朝臣面面相觑。 宋绰耿直,迅速盘算一番,道:“启禀皇上,江南人口众多,只广陵梁、溪两地,便有百姓十五万有余。” “眼下行情,大米每石四两银钱,万两银子,便是两千五百石,按每人每日半斤算,只可维持短短四日,于灾情来讲,只怕是杯水车薪。”(一石约等于120斤。) 赵崇目光定定落在宋绰身上,道:“那依你看,朕要如何?” “这......” 左英斜宋绰一眼,冷哼道:“有些人呐!站着说话不腰疼,宋大人如此悲天悯人,不若您去筹集银两如何?” “行了!朝堂之上像什么样子!” 赵崇失去耐心,怒喝道:“平日里勾心斗角朕只当没瞧见,什么时候了,还这般不成气候,朝廷养着你们,有何用!” 天子发怒,左英立刻跪地道:“臣一时口舌之快,请皇上息怒。” “朕命你,两日之内,筹银万两,后日一早,朕要看见赈灾官员启程,退朝!” 赵崇说完,丢下众大臣拂袖而去。 “臣遵旨!” 待左英再起身,背后的冷汗几乎将朝服打湿,宋绰白他一眼,道:“左尚书,言多必失啊!” 左英当即就要怼回去,却被三皇子拦下:“左尚书,我有一事想请教左尚书,不知左尚书可方便?” 左英只能暂且作罢,眼睁睁看着宋绰昂首离开。 “左尚书?” 左英赶忙收回目光,道:“不知三皇子有何吩咐?” 赵琛道:“吩咐不敢当,只是,想问一问左尚书,国库空虚一言,是否属实?” 左英怔愣片刻,反问道:“三皇子问这个做什么?” 赵琛并不笨,他的态度,便是答案。 他脸色渐渐沉下来,质问道:“既然国库并不空虚,为何您在朝上要那般推诿?” “你可知道,黎民百姓,此刻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左英赶忙将人拉到僻静处,道:“我的祖宗,您可小声点儿吧!” 他朝四周打探一眼,转身道:“若不是看你是萧老夫人的亲外孙,这话,臣万万不敢跟您说。” “既如此,您就快说!” 左英捋了捋胡子,叹息道:“三皇子,实话告诉您吧!纵是国库充盈,这赈灾的银两,也不会多到哪里去!” 赵琛疑惑道:“这又是怎么说?” “您别急,听臣给您解释。” 左英道:“江南地大,从奏章上来看,只广陵、梁溪两地有水患,安知半月过去,别的地方没有被波及?” “路途遥远,关卡众多,路上又是匪患,又是灾民,这赈灾的银钱粮食,能不能运到灾区,都不一定呢!” 赵琛急了,道:“这可如何是好?百姓受苦,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成?” 左英有些无奈,劝解道:“三皇子,皇上尚且管不了的事,臣劝您,还是莫要淌这浑水的好!” “左尚书此言差矣!” 赵琛转身,拱手行礼道:“太子皇兄。” 第90章 赈灾 左英恨的想扇自己两巴掌,硬着头皮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赵珺颔首,道:“左尚书方才在说什么?不妨说与孤一同听听?” 左英道:“臣不过是胡言乱语,还望太子殿下勿要放在心上。” 赵珺冷哼一声,道:“身为我朝三品大员,不将百姓生计放在心上,只一心想着如何推诿责任,你可对的起头上的乌纱帽?” 左英心里直发苦,又扑通跪下,道:“太子殿下,臣也没法子啊!” “眼看就是中秋宫宴,紧接着是皇上寿诞,桩桩件件,哪个不需要银两?眼下江南水患,明年能不能征收到银子还两说,臣自然要精打细算些。” 赵珺心中寒凉,身为朝臣,一心只算计着如何讨好君王,置黎民百姓生死于不顾,这般下去,民心必失。 华夏朝的辉煌又能维持多久? “罢了!你先去吧!早些办完差事是要紧。” 左英哪敢多留,忙不迭起身跑远。 赵琛鄙夷道:“堂堂三品大元,一副窝囊模样!” 赵珺斜眼过去,道:“若孤没记错,这窝囊废是你外祖母的亲侄子,按辈分,你该唤他一声表舅。” 赵琛听的直摇头:“可别!我没这样的舅舅!” 想起水患的事,又是一副苦瓜脸,道:“皇兄,您想想办法,难道真眼睁睁看着百姓流离所失?” 赵珺有些好笑没看着赵琛,道:“你今日怎的知晓唤我皇兄了?忘了从前赵珺赵珺叫的时候了?” 赵琛愣了瞬间,嘴硬道:“那时年少不更事,做不得数!” 赵珺憋笑,没料到赵琛还有这般吃瘪的时候,搭上他的肩膀,道:“走!去我府上!好好商谈一番。” 赵琛侧目,看了眼在肩膀上的手,咧着嘴道:“走!” 待两人走后,赵琮同张煜二人自墙角迈出。 赵琮看着前面融为一体的背影,冷笑道:“他们倒是兄弟情深!” 张煜两手环在胸前,提醒道:“赵珺待你不错,是你自己瞧不上他。” 赵琮眉目渐渐变冷,道:“不是一条路的人,交往过甚,往后都是祸患!” 张煜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先走了,你早些准备,后日赶路,你这身体能行吗?” 赵琮冷冷瞥他一眼,先他一步转身离开。 太子府。 赵珺回到主院,才开房门,就险些吓出去,一把将赵琛拉进屋,转身哀怨道:“舅舅!您怎么神出鬼没的?” 赵琛对凤霄有种与生俱来的恐惧,站在门口,畏缩道:“凤侯爷。” 凤霄没心思同他们玩闹,开门见山道:“赵珺,我有事同你说,” 赵琛闻言,眸色黯淡一瞬,道:“我还有些事,就先回府了。” “你等等!” 赵珺拦着人,扭头哀求道:“舅舅,三弟也一起听吧?” 他的府上,他做主,凤霄不废话,道:“江南水患,你们如何看?” 赵珺思索一番,道:“如今看来,朝廷能拨下来的赈灾款不过万两,若大米不成,或许可以换成玉米,许能多顶一段时日。” 他这么一说,赵琛也有了主意,道:“太傅讲过,地瓜价贱,放于粥中可增强饱腹感,不知此法是否可行?” 凤霄点头,道:“不错,但此事,你们二人是没机会参与了。” “为何?” 赵琛道:“我明日便向父皇请旨,亲自带人赈灾,父皇为何不答应?” 赵珺想的更深,道:“舅舅的意思是,父皇会派皇兄去?” 赵琛很快反应过来,大皇兄大病初愈,在朝中立不住脚,需要功绩。 依着父皇对大皇兄的偏爱,赈灾之事,一定会命他前去。 凤霄起身,道:“是与不是,明日便可知晓。” 他眼神迅速掠过赵琛,又转向赵珺,道:“我来是同你说一声,明日早朝,切记勿要拔尖出头!” 说罢又从窗户跳走,珺儿既能将赵琛带来府上,想必是信任他的。 但出于谨慎,还是叫鸟阁派出人手盯着赵琛的动向,万一有什么,也好提前防范。 翌日早朝。 皇上果然将赈灾一事交给赵琮,才说出口,便遭到众大臣极力阻拦。 宋绰道:“皇上,赈灾一事非同小可,大皇子久病才愈,还是好生修养,待日后再建功立业不迟!” 兵部尚书沈锐附和道:“宋尚书言之有理,太子殿下于政事颇为尽心,不若派他去,再不济,三皇子如今也可顶事,大皇子还是再将养些日子。” 赵琮神色淡然站在一旁,仿佛大臣口中的大皇子是与他不相干之人。 赵珺、赵琛想到凤霄昨日的嘱咐,站在大皇子身后,也不言语。 赵崇一一扫过殿上大臣,目光定格在武将那一列,道:“凤侯爷,此事你如何看?” 话音一落,朝臣目光都落在凤霄身上,期待着他能说两句。 凤霄淡声道:“微臣并无异议。” “哦?” 赵崇纳罕道:“为何?” “大皇子养在深宫,但多年圣贤书不是白读的,臣以为,他定会痛百姓之痛,哀百姓之哀,竭尽全力安顿好江南百姓。” 话就撂在这,赵琮不得不接,道:“禀父皇,凤侯爷所说,正是儿臣所想!” “好!” 赵崇站起身,朗声道:“不愧是我儿!左英,赈灾银两再加五千!明日一早,送大皇子启辰!” “臣遵旨!” “张煜!” “草民在。” 赵崇道:“你虽无功名在身,但朕念你比武有功,又是大皇子伴读,特命你贴身保护大皇子周全,你可能做到?” “草民遵旨!” 如此,江南水患一事便成定数。 赵珺道:“大皇兄前去,赈灾银两便多了五千两,总归是好事。” 太子都不介意,赵琛也没什么好说的。 凤霄这几日忙前忙后,直至送大皇子出京,才得空回府。 一进苍梧院,就见下人们各个喜笑颜开,发月例也没见高兴成这般模样。 将兰心唤来,问道:“你家奶奶呢?” 兰心朝屋里道:“就在里屋,爷自己瞧瞧不就晓得了?” 这妮子如今愈发胆大! 凤霄细听,郑德音也在,抬脚迈进屋,就挨郑德音一顿骂:“臭小子!你也知道回来!” 凤霄习以为常,道:“母亲如此暴躁,又为哪般?” “自然是有天大的事!” 第91章 有孕 姚静姝起身迎上来,照旧浸湿帕子给他擦手。 凤霄接过,温声道:“你同母亲说什么呢?” 郑德音起身,得意洋洋道:“你可听仔细了!你娘我,又要当祖母了!” 纵有言哥儿这个孙子,但郑德音那时有病在身,也不时常亲近,是以心中还是盼着的。 凤霄不以为然道:“母亲不是早就当祖母......” 说到这,凤霄忽的没了声响,姚静姝看过去,就见人戳在那一动不动。 郑德音被逗得噗嗤一笑,道:“怎么?你傻了不成?” 凤霄从怔忪中回过神,随即嘴角咧开,笑的又傻又憨,道:“爷有后了!” 伸手想抱抱姚静姝,又怕力道过重伤到人,只小心翼翼从她额角、耳蜗、肩膀挨个触碰一番,又道:“爷有后了!” 郑德音看够了,起身道:“我得告诉你祖母去,便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将人送出门,凤霄便忍不住,轻轻拥她入怀,郑重又疼惜,道:“姝儿,我们要做爹娘了。” 姚静姝伸手环住眼前劲瘦的腰身,道:“话本子只要写到女子有孕,相公必然要感动,要潸然泪下,涕泗横流也是有的,你怎么这般模样?” 凤霄无奈一笑,道:“夫人以后莫要看那种话本子,教坏人。” 姚静姝不做声,往凤霄怀里又钻了钻,道:“凤霄,你高兴吗?” 凤霄沉默半晌,道:“爷此生第二回这般高兴。” 姚静姝抬头,看着他隽秀的眉眼,道:“头一回呢?” 凤霄薄唇在她眼尾落下一吻,重新将她按在胸口,道:“头一回,爷有了你,第二回,爷同你有了孩子。” 姚静姝呼吸间萦绕着凤霄身上独有的松木香,心中莫名安宁。 片刻后,想到江南水患之事,从凤霄怀中挣脱出来,道:“对了,江南水患可有新消息?” 提起这件事,凤霄脸上就没好颜色,沉着脸道:“回府之前,鸟阁送来消息,江南水患,恐有人故意夸大消息。” “广陵、梁溪两地虽说今日雨水颇多,但还未严重到发洪水的地步。” 姚静姝敛眸思索片刻,沉声道:“也就是说,灾情严重程度,可能是假的。” “这事一旦查出,便是欺君罔上的罪名,他们怎么敢!” 凤霄道:“或许这件事,本就是皇上默许的呢?” 姚静姝有不同意见,缓缓道:“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但我觉得此事也许另有隐情。” “但说无妨。” 姚静姝道:“当今在位期间,虽说政绩平平,却也谈不上昏聩,或许这件事,他并不知情呢?” 凤霄沉默良久,道:“若他当真不知情,事态兴许还不算太糟。” 倘若皇帝为了给大皇子做出些政绩,这种法子都能用得上,江山危矣。 姚静姝自有孕后,便格外嗜睡,一日里有大半日都在睡。 郑德音只怕将人累坏,索性将府中庶务一把抓过,叫她安心养胎。 随后便备下厚礼,打发人去姚府报喜。 吴嬷嬷是府上老人,又是凤霄乳母,在凤府有些地位,打发她去,最合适不过。 可人回来时,脸色却不甚好,郑德音见状,背过姚静姝将人唤来,道:“怎的了?这副模样叫姝儿瞧见该多想了。” 吴嬷嬷道:“回太太,那姚家夫人,也太不像话,收了礼,奴婢连门都没得进,就被拦了出来。” 郑德音道:“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事,你可打听了,她这般是为何?” 吴嬷嬷撇着嘴,哼道:“奴婢使了银子才打听出来,说是大小姐遇喜,回娘家报喜去了,成婚快三年才有,有什么好得意的!” 旁人家出嫁女儿有孕,报喜嬷嬷都要拿红封,她可好,不但红封没有,还自掏腰包打听消息。 吴嬷嬷见郑德音不言语,叹息道:“可怜我家奶奶,同样做人女儿,又那般贤惠能干,咱们且疼着呢,回了娘家却要受委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理儿!” 待她说完,郑德音脸色已沉到极点,道:“这件事,莫要叫姝儿知晓。” “婆子自然知晓,我若说了,不是戳我家奶奶心窝子吗?” 郑德音点头,朝后瞥了眼,桑竹会意,立刻从袖中摸出半把金瓜子,揣进吴嬷嬷怀里,道:“嬷嬷辛苦。” 吴嬷嬷半推半就收下,忸怩道:“这,这多不好意思,婆子只是心疼我家奶奶,不为这个。” 郑德音听的心烦,蹙眉道:“行啦!我知道你为你家奶奶好,出去嘴巴紧点儿,要叫你家奶奶听着,管你是谁,别怪我落了你的面子!” “是,是。” 吴嬷嬷这才揣着银子退下。 然一走,郑德音就将帕子摔在桌上,道:“他们是,欺我凤家无人了不成!” 凤云卓进来,就瞧见这一幕,挥着扇子调侃道:“这满府上下,谁敢欺负嫂嫂不成?” 见人来,郑德音眼眸一亮,道:“你来得正好,我托你办件事!” “嫂嫂直说便是。” 郑德音附在凤云卓耳畔低语一番,凤云卓听罢,脸立刻臭下去,道:“等明日作甚!我现下就去姚府走一趟!” 说罢便疾步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一早,姚静姝尚未睡醒,姚老夫人就上了凤府的门。 见郑德音,先告罪道:“亲家夫人,家里出了那等子糊涂货,若不是惦记姝儿,端我这张老脸,都羞得见你呦!” 郑德音赶紧将人迎进屋,道:“姚伯母可要折煞我了!” 叫人上了茶水,届时道:“昨日叫云儿去您院里走一趟,实在是府上报喜嬷嬷没能进门,想着您是家中长辈,姝儿又自小在您院里,总得告知您一声,这才唐突了。” 姚老夫人并不在意这些,若凤家因昨日之事有心疏远,那才是不赀之损。 摆摆手道:“幸好你这孩子拿的出主意,不若我这老婆子被蒙在鼓里,何年何月才能知晓呦!” 说罢便想去苍梧院里瞧瞧,郑德音将人拦住,道:“姚伯母,我们稍后再去,姝儿近日嗜睡的很,此时怕是还未起身。” 从郑德音话中,便能听出她对姚静姝的偏袒,姚老夫人心里到底熨帖几分。 耐着性子又坐了片刻,便有人来报:“回太太的话,二奶奶醒了。” 郑德音闻言,亲自扶着姚老夫人往苍梧院里去。 第92章 无憾 姚静姝才收拾妥当,听院里有动静,道:“巧云,你去瞧瞧谁来了。” 兰心抿嘴偷笑,道:“谁来了,奶奶您转身,自己瞧瞧不就晓得了?” 姚静姝疑惑转身,眼眸蓦然亮起:“祖母!您怎么来了?” 将人迎进屋,嘴上问个不停:“这般早过来,是府上有事?您可用过早膳了?” 郑德音被忽略在一旁,但瞧着姚静姝脸上雀跃藏都藏不住,心里也是欣慰,总算没白跑一趟。 姚老夫人坐下,笑呵呵指着郑德音道:“是你母亲,叫亲家丫头去我院里报的喜,你有孕,祖母哪能坐得住!这不,一早便来了。” 姚静姝这才想起郑德音,想到自己方才对她的忽略,心中难免内疚,温软道:“母亲,多谢你。” 郑德音笑的慈爱,不甚在意道:“傻孩子,自己女儿,说什么谢不谢的。” 说罢想起什么,又道:“姚家伯母,您不若在府上小住一段时日?” “您在这,姝儿便日日能多用两碗饭,我瞧着,心里也高兴。” 姚静姝从小没有同母亲亲近过,郑德音便照着从前待凤睿那般补给她。 婆媳之间本就是你有来、我有往,姚静姝待她如亲娘,她也不能差了事。 姚老夫人斟酌片刻,便开口应下,道:“如此,我便要厚着脸皮叨扰了。” 姚静姝目光在两位长辈中来回转换,只觉得心里又暖又涨,自嫁入凤家,幼时缺憾,便被一点点治愈。 几日前被诊出有孕,她还慌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生怕自己步了亲娘的后路。 可郑德音愣是一点一点把她内心的焦虑剔除,一如从前自己拿着凤霄模仿的信件,一遍一遍念给她听。 姚静姝心中暗想,如此,此生无憾。 七日后,凤霄收到广陵传来信,所言同他猜测无异。 凤云卓听到风声,气的差点提枪冲上金銮殿,拳头捏的咯吧响,愤然道:“四年前,边关战事吃紧,你同朝廷请求粮草补寄,他道国库空虚。” “两年前,大军班师回朝,伤残者成千上万,你请求皇上拨银子安置伤兵,他也道国库空虚。” “现在,一万五千两雪花银,说给便给!” “他眼中,可还有黎民百姓!” 凤霄道:“此刻下定论,为时尚早,这事,皇上不一定全部知情。” 从前他忽略了一点,皇上若有心让太子让位,除了给大皇子安上政绩之外,皇宫中,定然也有安排。 可阿姐目前仍旧掌管六宫,并无任何风吹草动,亦或者是,张皇后此人,当真深藏不露。 他沉静片刻,眸光微沉道:“明毅,让鸟阁查查张家,特别是张皇后入宫之前的事。” 明毅领命退下。 与此同时,距广陵还有八百里地的辽城。 一处隐蔽院落中,原本应该赈灾的赵琮此刻悠闲坐于庭院中,与张煜月下对弈。 “又吃你一子!” 赵琮将棋盘上白子拾走一颗,道:“你输了。” 张煜丢下指间捻着的棋子,仰头靠在椅背上,道:“难为我这许多年为你四处奔走,买通关系,下个棋也不肯让我一让。” 赵琮侧目,眼中划过一丝兴味,道:“你有心事?” “没有!” 张煜立刻否决,随后,察觉出自己反应过大,又自嘲一笑,道:“原本可以有,如今,不必再有。” 都是男人,赵琮知晓他在想什么,道:“待大业功成之日,你想要什么样的,不是一句话的事?何苦在这庸人自扰。” 张煜想起那张端庄娴雅中,又带两分清冷的脸,道:“旁人再好,不及她半分。” 拎起身旁酒壶朝赵琮伸去:“心烦,喝两杯。” 赵琮也不问,抓起酒壶碰上去:“舍命陪君子......” 京城。 自大皇子出京赈灾后,朝堂之上便安静许多,赵珺日日上朝,协同皇上处理政事。 可越是平静,他心中越是有种莫名焦躁,近日他总能察觉到父皇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隐忍的冷意。 待他细瞧过去,却只又剩父亲待儿子的严慈。 赵珺不是心大之人,将此事说与凤贵妃,她听罢,去了趟瑾嫔处。 听闻那日,皇上御花园中偶遇瑾嫔,很快随她回宫。 几日后,瑾嫔因治疗圣上头疾有功,晋封瑾妃。 张皇后知晓此事,下令复了妃子每日问安。 她端坐皇后宝座,瞧着殿中一群绿肥红瘦,缓缓开口道:“大皇子身子弱,本宫避世,难为凤贵妃将后宫料理的如此规整,实乃后宫楷模,本宫甚慰。” 凤睿当即跪地行全礼,态度谦卑谨慎,道:“为皇后娘娘排忧解难,是臣妾分内职责,万当不起楷模二字。” 皇后娘娘目光落在她背上,许久才挪开,道:“起来吧!自家姐妹,凤贵妃见外了。” 凤睿起身落座,一举一动中透着贵妃应有的端庄娴柔。 萧妃娘娘见状,心中不屑,翻着白眼道:“装模作样!” 话音刚落,皇后立刻瞧过来,道:“你说什么?” 萧妃有心叫凤睿恶心,坦然道:“臣妾说贵妃娘娘装模作样,中宫尚在,哪有贵妃协理六宫的道理,装的一副恭敬模样,谁晓得背后如何!” “萧妃!你僭越了!” 皇后娘娘冷然道:“凤贵妃协理后宫,是为本宫分忧,你这般说辞,本宫日后不想听见,你可知晓?” 萧妃只能跪地应是,心中对凤睿的恨意俨然越烧越旺。 赵琛自比武大会见过皇上对他的态度后,便知晓此生无缘皇位。 原以为压力能叫人成长,哪知他很快便自己个儿想通。 还道什么太子贤德,待他登基后,自己便老老实实做个闲散王爷,也挺好。 想通这点,他待赵珺,倒是真有了几分兄弟情义。 萧妃娘娘见儿子如此丧气,嘴上燎泡起了一圈又一圈,可好赖话都说尽,赵琛也无动于衷。 如此这般,她对上凤睿,怎能不恨! 还未散了安,坤德宫急吼吼跑进一小太监,跪在地上就道:“恭喜皇后娘娘!广陵、梁溪两地洪灾得以控制,并无疫情,大皇子差人先行回宫报喜。” “好!” 张皇后心中酸涩,这么多年,她的儿子,总算守得云开! 第93章 匪患 他们母子沉寂多年,如今也该崭露头角,否则时间一久,有些人在那个位置待久了,便当真以为自己是顺承天意。 得了大皇子消息,张皇后再无心应付众嫔妃,挥手叫人退下,挑了几样吃剩的点心重新装盘往承乾宫去。 承乾宫。 赵崇正和国师夸赞大皇子做事稳妥,便听门外太监道“皇后娘娘来了。” “快请进来。” 赵崇起身,亲自迎上去,温声道:“抬头太阳正毒,怎么这会子过来?” 张皇后道:“臣妾听闻江南水患得到控制,哪里还坐得住。” 赵崇拉着张皇后坐下,欣慰道:“这小子,有几分朕当年的样子。” “他自小以父皇为榜样,做事风格自然同您相像。” 张皇后淡笑,自宫女手中接过食盒,道:“皇上国事繁忙,臣妾特意叫小厨房做了几样点心,您尝尝,可还合胃口?” “皇后费心了。” 赵崇随意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嗯!不错,甜而不腻,酥软可口。” 余光不经意扫过国师,道:“国师也来尝尝,皇后小厨房的东西,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到。” 国师婉拒道:“多谢皇上,只是臣向来不食这些,恐要辜负皇上美意。” 张皇后杏眸探过去,起身道:“还未谢过国师慷慨出手,救我儿一命。” 国师目光在张皇后脸上停顿片刻,道:“大皇子福泽深厚,纵是没有臣在,时机一到,自然痊愈。” 他这话说的高深莫测,赵崇只听进去福泽深厚四个字。 福泽深厚,天底下,还有谁能比天子福泽深厚,如此看来,琮儿才是天定之人! 又过半月有余,大皇子回朝,圣心大悦,下旨封王,封号“敦”。 敦者,大也,由此便可看出,大皇子在当今心中地位。 能伴君王身侧,自然心眼子比旁人多几个,朝臣们眼看着大皇子在朝中呼声越来越高,有些圆滑的便迫不及待转头拥护赵琮。 故而,很快便有风声传出,道皇上有心用大皇子换了太子。 恰逢此时,赵珺时常出错,早朝时,无论他对朝政提出何种见解,总要被皇上挑剔几句。 联想到之前朝中传言,赵珺整个人都颓丧了几分,来凤贵妃处请安时也少言寡语,哪里还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凤贵妃心中暗叹,却不得不忍住心疼,有些挫折,必要他自己经历,往后才不会被亲情牵绊住,帝王之路,从来不易。 金秋十月,原本是属于丰收的季节,却不知为何,临近京城的几座城池一夜之间匪患不断,内阁收到请求剿匪的奏章几乎要将书案压垮。 京城在本朝建朝前,是有名的土匪窝,只因当朝太祖皇帝见此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是难得的好地方,这才决意将都城建在此处。 甚至同几个山寨达成共识,只要他们不做烧杀抢掠之事,便井水不犯河水。 这般一代一代传下来,几个山寨早已归顺朝廷,在山上种植粮食、打猎,倒是能自给自足,也时常下山在集市互通有无,甚少有匪患发生,朝廷便默认了他们的存在。 直至天鳌山被穆天鳌接手,这份长久以来的平静便被打破。 此人生来反骨,一心想做劫富济贫的侠士,天鳌山在他的带领下,又有了几分匪气,也下山截过几回商队。 其余几个寨子有样学样,渐渐开始成了真正的土匪,到当今登基时,几个山寨同朝廷已然闹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但尽管如此,也从未有过如今这般局面,这件事,怎么想,都透着一股诡异。 凤霄叫人传信天鳌山,穆天鳌回信,却道他毫不知情,还叫凤霄莫要学那疯狗乱咬人。 明毅瞧见回信,想笑又不敢,小心翼翼道:“爷,穆天鳌骂你。” 凤霄没心思玩笑,掐着眉心道:“让鸟阁通知隐在四处的凤羽卫,暗中集结。” 明毅瞬间正经,道:“是!” 姚静姝半夜醒来,见凤霄还在案前,索性起身,给他添了杯热茶。 凤霄顺势将人揽坐在自己腿上,道:“可是吵到你了?” 姚静姝摇头,道:“白日睡的多,此时倒不困了,夫君在忙什么?” 凤霄不作答,将人抱起送回床上,自己和衣躺在床边,伸出胳膊道:“过来,爷抱着你睡会。” 姚静姝钻进凤霄臂弯,顺从乖巧的模样叫凤霄眼底漾起两分暖色,道:“可要再睡片刻?” 姚静姝摇头:“夫君为何事忧愁?” 凤霄看了看臂弯中的人,比两月前稍稍圆润了些,在她额角印下一吻,道:“匪患之事。” 匪患骤起,若说是穆天鳌手笔,他信,可穆天鳌不知情,其余三个山寨,凤霄不认为他们有这般魄力。 姚静姝沉思半晌,道:“照这般下去,剿匪之事势在必行,要知是何人为之,端看皇上届时会将这差事给谁。” 凤霄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就皇上对敦王的偏爱,定然不会叫他涉险。 若皇上偏偏将这事交由他负责,那十有八九便是皇上为敦王铺的青云路。 若皇上不派敦王去,便可将他排除在外,事情也不会比现在更复杂。 姚静姝的意思,是叫他静观其变。 凤霄想通,困意便席卷而来,侧身将姚静姝圈在怀里,呢喃道:“夫人聪慧如此,孩儿一定随你。” 才说罢,他呼吸便立刻绵长起来,姚静姝唇角微弯,贴着他胸口缓缓入睡。 翌日早朝回来,凤霄便和凤云卓钻进书房,姚静姝得了消息,心里微沉,往书房找去。 “届时我同珺儿一同出城,定能保他平安归来。” 姚静姝进门,就听到凤云卓这句话,问道:“皇上派太子殿下剿匪?” 凤霄沉着脸,道:“原本大皇子请命前去,被皇上一口否决,还道太子近日浮躁,叫他去静静心。” “如此说来,匪患之事并无人暗箱操作......” 姚静姝说完,又疑惑道:“不对啊!若京城周边匪患这般严重,没道理穆寨主不知情。” 凤霄闻言,心中谜团瞬间解开,道:“除非,此番剿匪,便是冲着天鳌山去的!” 话音才落,就见明毅连爬带滚冲进书房,凤霄怕惊到姚静姝,立刻将人护在身后:“你这般慌张作甚!” 明毅抬头,就见他已然被揍的鼻青脸肿,鬼嚎道:“爷!穆天鳌杀进来了!他他他,他疯了!” 第94章 安排 下一瞬,外面就传来穆天鳌叫嚣的声音:“凤霄,你给老子滚出来!你们当官的不讲武德!” 凤云卓心中本就有气,现在哪能听得进这般话,冲出屋外道:“哪来的野狗在此乱吠!” 穆天鳌见凤云卓,愣了愣,随后手叉腰道:“嘿!你穆爷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被女人吓唬过,你是哪个!” “你管我是哪个!先吃我一脚!” 凤云卓折扇一合,迅速出招,朝穆天鳌袭去。 穆天鳌侧身躲过一招,抓住凤云卓胳膊不轻不重将人甩出去,道:“你起开,穆爷今日没心情!” 凤霄迈出书房,道:“穆寨主,这般大动肝火是为何事?” “为何事?” 穆天鳌掏出怀中东西丢在凤霄脚下,道:“你还好意思问老子为何事?你自己瞧瞧!” 凤霄低头,眉心立刻皱起,问:“哪来的?” 穆天鳌一屁股坐在地上,冷笑道:“你还问老子哪来的!天鳌山挖来的!” 他越说越气,一把扯开裤腿道:“老子要不是跑得快,就他娘被炸成肉末了!” 穆天鳌露出的小腿上赫然是血淋淋的灼伤,有一处伤口较重,隐约可见碎裂的木屑和山泥。 凤云卓被甩在一旁,刚要发作,瞧见地上东西,再多气也消了。 同凤霄对视一眼,道:“进去说!” 凤霄沉声道:“明毅,看着外面!明福,把这东西收拾了!” 明毅、明福迅速将地上东西收起来,一个门口,一个树上,牢牢盯着院子。 待进了屋,凤霄问道:“怎么回事?” 穆天鳌显然还没解气,一脸怨忿道:“近日,老子的人总能在望楼上瞧见柴夫装扮的人进山,原也没做他想,可哪有柴夫背着筐进山,空手下山的!” “老子就想着去瞧瞧,这不,差点给我炸废了!” 凤云卓闻言,惊得脸色发白,道:“怪道有大臣坚持要珺儿从天鳌山开始,原是做了这般打算!” 穆天鳌疑惑道:“你们,要对我天鳌山做什么?” 姚静姝将茶水递给他,道:“穆寨主不必担忧,我家侯爷不会坐视不理就是了。” 穆天鳌见了姚静姝,有些窘然,道:“多谢,上回失礼了,侯夫人没吓着吧?” 提起那事,姚静姝便有些后怕,但瞧穆天鳌眼神,不是嗜虐成性之人,道:“无碍。” 穆天鳌一口茶还没咽下,就听凤霄道:“穆天鳌,可想换个地方,光明正大生活?” “噗!” 穆天鳌呛的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缓过劲,没好气道:“你说什么哄鬼的话?” “你们朝廷,惯会说些好听的!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年年木兰秋狝占得是老子的地盘!打的是老子驯养的猎物!” “老子山寨出来的孩子,只有贱籍,不能办良籍,还不能科考!不能做官!这他娘是哪门子狗屁协定!” “这分明是你们读书人耍流氓!” 穆天鳌说罢,眼眶子都隐隐发红,他家小妮子日日问,什么时候才能住进城里的青砖院,他都不知如何作答。 凤云卓被说的汗颜不已,没料到,朝廷同几个山寨是这般关系,怪道人家要反。 凤霄思索良久,道:“穆天鳌,我只说一回,想从此光明正大,便回去收拾好行李,若不想,留下同朝廷决一死战。” 看着穆天鳌脸上神情变化,又道:“不瞒你说,三日后,剿匪大军,便会抵达天鳌山,届时想走,来不及。” 穆天鳌有些犹豫,道:“老子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匡老子!” 凤霄面色淡淡,道:“信不信由你。” 穆天鳌到底有几分脑子,知晓这事不是白得的,抓耳挠腮迟疑半晌,道:“你有什么条件?” 凤霄眸光微闪,同聪明人说话,果然不费劲,道:“太子是我外甥。” 穆天鳌虽说是野路子出身,但武功并不差,利用起来,定是一员猛将。 穆天鳌明白了,斟酌一二,桀骜道:“老子,我受不住旁人管教。” 凤云卓瞪他一眼:“你别蹬鼻子上脸啊!” 凤霄道:“你自己的人自己管。” 穆天鳌闻言,眸光乍然亮起, 道:“当真?” “进了我的军队,若犯军规,便是重罚,法外开恩四个字,不存在。” 穆天鳌道:“那也比叫人呼来喝去的强!” 凤霄颔首,道:“明晚,会有人接应你,届时你带着人进军队,老弱妇孺另做安排。” “就这么定了!老子回去收拾家当去!” 穆天鳌不是优柔之人,做了决定,不轻易反悔。 姚静姝道:“不若叫人包扎了再回?” 穆天鳌瞥了眼腿上的烂肉,脚下不停,随意道:“小伤,不碍事。” 待人走后,凤云卓皱眉道:“你叫他一个土匪头子,带着一群土匪崽子进军队,凤君尧,你的军队不想要了?” “你就不怕他把军中搞得乌烟瘴气?” 凤霄轻笑,不在意道:“端看他能吃得下几顿军棍。” “那一寨子的老弱妇孺又怎么处置?” 凤云卓不善内宅之事,提起就头疼。 凤霄道:“送去福伯福婶那。” 姚静姝想起姚珩之前给她的添妆,道:“我有处庄子,地势偏远,里面也没有闲杂人等,不若叫他们先搬进去打理着?” 穆天鳌此人能不能信任还两说,这种时候,最好莫要叫他的人过多接触凤霄旧部。 凤霄点头,道:“到底是夫人心思细腻。” 如此,这事便三言两语被定下。 青鸾宫。 凤贵妃正要歇息,忽的从窗外飞进一只小小信雀,正好落在凤睿肩头。 崔姑姑瞧了一眼,将宫女尽数遣出去。 凤睿这才从信雀腿上拿下一卷小小的纸条,待她看完,脸上骤然杀气汹涌。 “崔姑姑,本宫最近瞧着院里的假山,心烦的紧,明日叫人重新规整规整。” 崔姑姑应下,照旧从怀中掏出一把小米放在小碗中,旁边杯中是盛满的清水。 待那信雀吃饱喝足,便跳出窗外,闪着翅膀往鸟阁方向急速飞去。 三日后,赵珺同凤云卓带兵三千,出发剿匪。 赵崇远站高台之上,道:“京城内外,天子脚下,匪患猖狂至此,是我华夏之不幸,太子此去,定要将其一举歼灭,以振我华夏威名。” 赵珺远远看着赵崇,神色中多了几分持重,抱拳道:“定不辱圣命。” 赵崇皱眉,按他原先的性子,应当说“定不辱父皇之命”才是。 心里有几分别扭,道:“珺儿,父皇......” 大皇子将话打断,从旁提醒道:“父皇,时辰该来不及了。” 赵崇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到底没将剩下的话说完,道:“时辰已到,启程吧!” 第95章 重伤 赵珺最后看了眼高台上的人,一个是他从小敬重的父亲,一个是他一直以来以礼相待的兄长。 片刻后,他收撤回目光,毅然转身,脖颈青筋暴起道:“众军听令,启程!” 看着越来越远的军队,一抹寒光在赵琮瞳仁中迅速划开,上前搀扶着崇帝,道:“父皇,我们回去吧!” 赵崇看了眼扶在自己肘弯处的手,强压下心中那股子莫名的抗拒,温声道:“走吧!” “是!” 三千大军浩浩荡荡往天鳌山方向进军。 同时,大批穿着朴素的下人从青绿阁后门离开,分散在京城各个巷子同样往天鳌山方向逼近。 护城河中,一抹身影在深水中快速穿梭。 待她抵达城墙下,摸索着砖块继续往前挪,直到瞧见一块颜色不甚相同的砖块,用力按下。 随后,她身旁一丈远的位置,通往皇宫御花园的暗渠入口,铁栅栏缓缓移开一人宽的距离。 那身影迅速划入,通过第一道分岔口时,将怀中油纸包裹的小盒子送入出水口,随后原路返回。 青鸾宫。 崔姑姑看了眼时辰,避开宫人从假山后的莲池中摸出一个小盒子,确认无误后,交给凤贵妃。 凤霄同姚静姝一个在军政司,一个在凤府内院,分别掐算着时间。 三个时辰后,报信铜锣响彻京城:“太子殿下重伤,紧急避让!太子殿下重伤,紧急避让!” 虽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姚静姝还是忍不住起身,往皇宫方向看过去。 郑德音急急找来:“姝儿!你听见了吗?街上在喊什么?” “母亲稍安勿躁,太子殿下无碍。” “无碍?” 郑德音很快反应过来,骇然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可知欺君是死罪?” 姚静姝握住她的手,道:“母亲,晚些时候向您解释,眼下,您就当太子殿下真受伤了。” 郑德音还想说什么,姚老夫人从门外进来,道:“亲家夫人,霄儿不是乱来的人,我们不若耐心等等。” 郑德音点头,脸上焦惧难掩,道:“也只好如此了。” 凤霄听到街上声音,便从军政司往皇宫赶,待他到宫门口,恰逢太子马车进宫。 马车瞧着是临时找来的,皂盖车帷都有些旧,零星的血滴每隔一段便从车厢中掉落在地上,显然人伤的不轻。 凤云卓亲自赶车,见凤霄,飞快交换眼神后,便速度不减往宫里驶去。 凤霄随马车一同进宫,直到太子建府前住过的宫门口才停下。 一众宫人呼啦啦围上来,将赵珺从马车上挪下来,抬上担架,小心翼翼进了内殿。 凤霄紧随其后,待人抬上床,瞧见赵珺虽脸色苍白,但呼吸稳健,内心稍安。 “珺儿!” 凤贵妃冲进屋,慌张无措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赵珺,眼泪骤然落下。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碰碰他,可赵珺身上布满伤痕,叫她无从下手,只能跪在床前不住哽咽:“珺儿,你睁开眼,你看看母妃。” 凤云卓同凤霄对视一眼,便双双沉着脸站在床前。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门外小太监喊了两声,凤贵妃立马起身,将地方让出来。 张院判跑得直喘粗气,也不敢歇,放下药箱就道:“都出去,留两人在此伺候足矣!” “我不走!我就在这!” 凤贵妃嘶哑着嗓子道:“我十月怀胎生下他,没道理伤的这般重不叫亲娘看顾的!” 张院判有些为难道:“贵妃娘娘,这,于理不合。” “没有什么合不合,照贵妃娘娘说的办。” 凤睿转头,赵崇不知何时赶来,站在不远处,从他眼中依稀可以看出两分痛惜。 她心中冷笑,收回目光,用帕子轻轻沾着赵珺脸上的灰尘和血渍。 赵崇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心中猛然愧疚难当,凤睿自进宫以来便恪守本分,处事公正。 除了萧妃,宫中其余妃嫔但凡提起她,便没有不说好的。 那般持重守礼之人,今日却疯魔至此,甚至多一眼都不想看他。 内心长叹,道:“闲杂人等出去,只凤贵妃同崔英在旁协助。” 天子发话,宫人迅速散去,凤霄不动声色看了眼张院判,跟在凤云卓身后跨出内殿。 见赵崇还等在外殿,上前道:“皇上,微臣有一事不明。” 见着凤霄,赵崇便不自觉有些心虚,客气道:“凤爱卿有话直说。” 凤霄神色漠然,问:“皇上难道不觉得此事过于蹊跷?” 赵崇微微一愣,道:“爱卿此话从何说起?” 凤云卓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先是一众朝臣力荐从天鳌山开刀,还道什么天鳌山一倒,其余几个便不成气候的鬼话。” “再是我们才进天鳌山不久,便不知从哪窜出一群受惊的野鹿。” 凤云卓说到此处,嘴角一斜,嘲讽道:“这便罢了,只是,不知为何天鳌山上竟到处埋着火雷,若不是咱们跑得快,就同那些鹿一样被炸成块了!” 赵崇惊的站起身,道:“你说什么?火雷?” 凤云卓瞪他一眼,气呼呼从马车上拎下一个火雷残骸丢至赵崇脚下:“皇上自己瞧瞧吧!免得说我捏造事实!” 说罢便负气般撇开脸,面色冷然看着地面。 “岂有此理!” 赵崇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他不过是料定赵珺此番剿匪必定战败而归,到时好借此事发作,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可他从未想过要赵珺的命啊! 想到从前同赵珺相处的那段时日,他肠子都要悔青,踉跄着往内殿迈了两步,隔着门低声道:“珺儿!是父皇没有保护好你!是父皇想错了!” 内殿。 凤贵妃早已收起眼泪,定定坐在床边,意味不明道:“一切,便都有劳张院判了。” 张院判恭敬道:“娘娘请放心,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说罢,拍了拍床上的人,道:“殿下,劳您起身用药。” 话音一落,本该重伤的赵珺立马翻起身,活动了下脖子,小声道:“我都要睡僵了!” 恰逢皇上在门外讲话,内殿三人齐齐噤声。 赵珺听到皇上的言语,眼眸中挣扎片刻,随后决然道:“药给我。” 凤贵妃不犹豫,将那颗药丸递给他,凤珺接过,也不就水,生嚼咽下。 不多久,他脸色就开始变化,从苍白慢慢转为青灰,到最后,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张院判察觉到凤贵妃的紧张,道:“娘娘放心,葛老的药,一般不会出错。” 凤睿点头,道:“多谢您。” “娘娘客气,殿下仁厚,是百姓之福,老臣帮他,便是帮天下黎民百姓。” 张院判祖上原本就同凤家有些渊源,这些年,两家也一直暗中来往。 再加上凤林之前慷慨,将回春丹分给他,张院判是本着投桃报李的态度来的。 况且,太子仁德,也不是假的,这般找上他,便算是天意如此。 第96章 帝心 约莫半个时辰后,张院判从内殿出来,抹了把头上的汗,道:“该做的,老臣已然做尽,剩余,便看天意。” 赵崇听他那般说,便知情况不好,几步迈至赵珺床前,原本要问的话尽数堵在嗓子眼,憋的他脸色通红也没问出口。 赵珺脸色,便说明一切,哪里需要问。 凤贵妃坐在床前默默落泪,见人来,也不起身,道:“夜深了,皇上不若先回宫歇息,误了明日早朝,便是臣妾母子的过。” 赵崇见她言语疏离,心里如同塞了块棉花,闷的人喘不过气。 干巴巴道:“爱妃放心,朕,定会给珺儿一个交代。” 凤贵妃自嘲一笑,道:“臣妾母子人微言轻,哪轮的着我们讨说法,皇上心中只要记着,珺儿也是您的亲骨肉便罢了。” 赵崇只觉得有苦难言,从前那般明媚的人,终究是疏远了自己。 罢了!待查明真相,无论凶手是何人,定严惩不贷,届时再来,总会重归于好。 转身出了内殿,瞧见凤霄等两人,道:“你们也进去瞧瞧吧!” “元宝,回宫!” “是!” 元公公上前扶住赵崇,才发觉,赵崇整个人像被抽了主心骨,赶忙直起腰身撑住他,没叫人跌倒。 走到一半,赵崇突然停住脚步,道:“回养心殿。” 说罢挣脱元宝胳膊,脚步迈的飞快朝养心殿疾行而去。 元宝在他身后,暗暗叹气,随后小跑着追上去。 才进养心殿大门,赵崇就道:“唤龙卫。” 元宝神色一凛,道:“奴才遵命。” 赵崇一动不动坐在龙椅之上,良久,拍了拍龙椅两侧镶嵌着的鎏金龙首,喃喃道:“难道这个位置,当真这般好?” 来不及多想,就见元宝将龙卫首领引进来。 厉钊跪地,道:“给主子请安。” “起来。” 赵崇道:“朕要你去查今日天鳌山一事,从满朝大臣,京中世家,包括江湖势力,都有哪些人参与过此事,一个不漏给朕揪出来!” “厉钊遵旨!” 见人要走,赵崇又将人唤住,低声道:“大皇子和皇后娘娘,也别落下。” 说曹操曹操到。 赵崇话音刚落,元宝便从门外进来,道:“皇上,敦王来了。” 赵崇闻言,眉头微拧,瞥厉钊一眼,厉钊会意,脚下一点,轻飘飘飞上房梁。 “叫他进来。” 赵琮一进门,便远远跪在地上,道:“父皇,儿臣有罪,儿臣不该任由太子殿下只身涉险,未尽到兄长责任,请父皇责罚。” “你这是做什么?” 赵崇板着脸道:“元宝,还不快将人扶起来。” 元宝应是,将赵琮扶起,怪嗔道:“敦王如此,不是诚心叫皇上难过?都是儿子,皇上哪有不疼的道理?” 赵琮脸色僵硬了一瞬,道:“亏得元公公提醒,不然本王又要犯错。” 赵崇道:“行了,你这么晚过来可有事?” 赵琮面露惋惜,道:“骤闻太子殿下重伤,实在内心难安,便过来问问父皇事情原委。” “你去瞧过他了?” 赵琮言语一噎,讪然道:“儿臣想着此事太子宫里定然繁乱的紧,又怕父皇一时受不住,便先来瞧瞧父皇,待会便去看太子。” 赵崇想起之前凤贵妃宫中时,太子能将大皇子吃喝拉撒随口道来,如今再瞧赵琮,便觉毫无诚意。 忍着心中不耐,道:“你也不必前去,朕方才回来,太子怕是不大好。” 赵琮眼波微动,事情未必太过顺利,道:“父皇,明日不若叫国师大人前去瞧瞧,他能治好儿臣的沉疴旧疾,想必也能治好太子殿下的伤。” 崇帝看着他,脸上担忧不似作假,道:“也好,明日一早,朕便召国师进宫。” 赵琮见他应下,便要告辞。 皇上却又将人拦住,道:“你就不好奇太子殿下的伤,是如何而来?” 赵琮内心猛地一惊,转身,面不改色道:“儿臣不过道听途说了些,也不知具体,想必是不敌那土匪头子,以致重伤。” 说罢,掩唇轻咳两声。 崇帝多年来对他的关心已成习惯,见人又咳上,下意识道:“怎么还在咳?国师那药到底管不管用?” 赵琮淡然笑道:“倒叫父皇担忧了,原不怪国师,是儿臣自己身子太弱。” 闻言,崇帝身子又缓缓靠在椅背上:“如此,便回府好生歇息,莫要过于操劳。” 赵琮离开后,厉钊自房顶落下。 崇帝问道:“可有看出什么?” 厉钊道:“属下不敢妄下定论。” 崇帝失望,无力靠在龙椅上,道:“去吧!” 待人走后,元宝照旧上前替他捏肩,道:“皇上,您也莫要忧思过度,太子吉人天相,总会好的。” 崇帝双眸微阖,道:“元宝,你跟了朕多少年?” 元宝大概算了算,道:“回皇上,奴才自您还是皇子时,便开始服侍您,到如今,正好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了!” 崇帝喃喃道:“朕老了,你也老了!” 元宝轻笑,道:“皇上正值壮年,奴才瞧着,还有几十年可活呢!” 崇帝被他逗笑,道:“你这老东西,也就你,敢同朕这般说话,朕今年已过不惑之年,再活几十年,不成了老妖怪!” 沉默片刻,又道:“朕近日总梦见父皇,他站在朕的床前,不停问朕,这皇位,当真就这般好吗?” 元宝不知该如何作答,崇帝见人不接话,也没了说话兴致,起身,和衣睡在罗汉榻上。 “你去吧,朕想静静。” 元宝将被子扯开,细心盖好,才悄悄退出去。 凤府。 凤霄回来时,苍梧院灯火通明,除了姚静姝和郑德音,还有凤枢、凤林两口子,连带着凤府几个孩子。 就连杨姨娘也带着言哥儿默默站在一旁。 郑德音快步行至凤霄眼前,挣扎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出两个字:“如何?” 第97章 诊脉 凤霄视线在屋中迅速扫视一圈,缓缓摇头。 郑德音闻言,整个人顿时软下去,凤云卓眼疾手快,上前将人捞起:“我先送嫂嫂回去。” 待人出了屋,凤霄道:“行了,你们都回去歇息吧!明日宫中总有消息传出。” 众人离开,姚静姝才道:“太子殿下可还好?” 凤霄靠近两步揽住她:“就知道瞒不过你,一切顺利。” 姚静姝半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尽管计划周密,但不到事情结束,便怕万一。 好在有惊无险。 “可用过晚膳?” 凤霄摇头:“从下晌便跟着进宫,事情结束,怕你着急,便急着赶回来。” 姚静姝从他怀中挣脱出来,道:“我去给你煮碗面。” 凤霄生怕她受累,将人拉住,道:“不必,我去小厨房寻点吃的垫两口便罢。” “不知阁下可想垫两口烧鸡?” 姚静姝回头,就见凤云卓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拎着酒壶站在门口。 见她一脸轻松的模样,就知道母亲该是无事,弯唇道:“还是姑姑想的周到!” 两人将食盒摆上桌,凤云卓先斟满酒杯一口灌下,道:“今日是真惊险!就是没揪出幕后之人,可惜了!” 凤云卓将今日天鳌山的事情讲了个大概。 原本计划青绿阁派人将山中火雷扫除一半,做下标记,以便赵珺辨认。 待大军进山,藏在暗处的人便将鹿群撒开,赵珺作势撤退便好。 但在待在抵达天鳌山后,之前规划好的路线却被人提前破坏,进山不久,便有士兵开始怨声载道,到最后,干脆大批人坐在原地不动,明着对抗。 赵珺头一回带兵,稍有不慎便会失了威望,是以明知军中有奸细,也不能大动干戈。 凤云卓在边上干着急,又不好插话。 好在赵珺反应够快,叫大军原地整顿,自己带了凤云卓探路。 顺便暗中吩咐人提前惊扰鹿群,山上火雷一触即发,接连炸开,待士兵寻到二人时,赵珺已然重伤不醒,总算是蒙混过关。 凤霄面色如常,道:“倒也无碍,今日一过,满朝文武皆会知晓,有人欲借剿匪一事加害当朝太子,矛头会指向谁,不用说。” 两人说话,姚静姝也不插嘴,只静静坐在一旁,时不时帮着布菜。 凤云卓哼道:“那帮老狐狸,惯会审时度势,只怕太子一伤,有些人又要后悔站错队。” 凤霄无所谓道:“趁机将那些二心之人摘除,倒也算件好事。” “这件事,皇上定会命龙卫彻查,总有些蛛丝马迹对准敦王。” 自古君心最难测,只要在皇上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不愁来日不能开花结果。 端看他多年来对敦王的舐犊之情,够不够抹平敦王那些所作所为。 凤霄见姚静姝眉眼间爬上困意,二话不说,将凤云卓赶走。 拦腰抱起姚静姝,轻轻颠了颠,满意道:“近日长肉了。” 姚静姝不在意他调侃,顺势靠在凤霄肩膀上,道:“母亲说了,现在正是要长肉的时候,当娘的必经之路。” 想起岳母自姚静姝怀孕以来,从未上门探望,凤霄便有些心疼,道:“不若改日叫岳母来府上陪你住两日?” “不要不要!” 姚静姝想都没想,便摇头拒绝道:“你知晓的,我自来时,她便不与我亲近,这会儿又何苦巴巴儿贴上去?” “有这功夫,我不如多去沉香阁两趟,母亲日日做点心,比外面买的都好吃。” 凤霄瞧着她贪吃的模样,忍不住在她侧脸亲啄一口,道:“你高兴便好,左右母亲闲着也是闲着,多叫她做些。” “嗯。” 许是窝在凤霄怀中过于安心,姚静姝话还没说完,眼神便开始迷离。 凤霄将人轻轻放下,迅速洗漱一番后,姚静姝已然熟睡。 看着姚静姝毫无防备的睡颜,凤霄眼眸中寒冰尽数化开。 他该谢皇帝,将这般好的人送到自己身边。 姚静姝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气息,在熟睡中摸索过来,拱进凤霄怀中,这才满意睡去。 凤霄高兴了,轻吻下她发顶,闭眼睡觉。 次日早朝。 崇帝带着一肚子怒气,将此前力推太子剿匪的大臣尽数扣押,交由龙卫审讯。 包括那些撺掇太子从天鳌山开始剿匪之人,一个没落下。 好好的一个早朝,不是他求饶,就是你认错,凤云卓倒是瞧了个大热闹。 下朝后,两人正要回府,被元宝拦住:“镇北侯,凤将军,二位请留步。” 凤霄转身,颔首道:“元公公。” 元宝道:“皇上同敦王请了国师去太子宫里请脉,您二位若无事,一道瞧瞧去。” 凤霄瞳仁微动,面色如常道:“多谢公公。” 元宝侧身避开他的礼,道:“奴才虽没读过几本书,但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还是懂的,二位快些去吧!” 元宝说罢,便甩着浮尘疾步而去。 两人没敢耽搁,从另一条路往太子宫中赶去,待到宫门口,恰好听到皇帝问话。 “解个手这么久,朕还没老,你倒先老了!” 元宝讪讪笑道:“皇上乃真龙天子,哪是奴才能比的!” 崇帝哼笑:“你惯会哄朕开心。” 元宝道:“奴才能不能哄的皇上开心,还得看皇上给不给奴才这个体面不是?” “哼!油嘴滑舌!该打!” 凤睿见了敦王没好脸,说得好听,叫国师瞧瞧,瞧什么?不过是瞧瞧珺儿伤的真假! 国师在旁候了半晌,实在耐不住,道:“皇上,咱们这便开始吧?” 崇帝看向凤贵妃,道:“爱妃,国师医术高明,又能掐会算,不若叫他给珺儿瞧瞧?” 凤睿撇过脸,道:“看不看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又何必问过臣妾?” 崇帝被当众落了面子,心中不满,想到原由,又觉得凤睿这般真性情,实在难得。 脸上多几分讨好,道:“爱妃,珺儿是储君,朕自然疼他,今日请国师来,不过是看看伤势如何,能治最好,不能治也不会更差,朕说的可有道理?” 敦王自皇上说完储君两个字,脸色便越来越难看,一个女儿尚不许两家,储君?说的好听,那他算什么? 凤睿拧过身子不作答,恰好门外太监通传道:“皇上,凤侯爷同凤将军来了。” 第98章 真假 崇帝从来没有觉得凤家人这般顺眼,起身道:“快请!” 凤霄踏进前殿,先行告罪,道:“臣无召入宫,请皇上责罚。” “凤爱卿言重了,太子重伤,你当舅舅的,来瞧瞧是情理之中,朕岂是那般不讲理之人!” 亲自将凤霄扶起,悄声道:“你快帮朕劝劝你姐姐!” 凤霄不动声色同崇帝拉开些距离,道:“不知娘娘为何事烦恼?” 崇帝摸了下鼻子,道:“朕偶然想到国师既然能医好敦王,想必瞧个伤应当不在话下,便带来看看。” 说罢指了指凤睿,道:“这不,不同意。” 不等凤霄说话,凤睿便起身,道:“我何时说不叫人看了?皇上好大一顶帽子,臣妾可扣不起!” 一把推开内殿,冷声道:“要看便看,看完快走,莫要说我们使苦肉计!” 大皇子同国师对视一眼,最先跨进内殿,凤霄将他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谁人捣的鬼,不说也明白。 国师凑到床前一看,赵珺脸色泛着青灰,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若说他下一秒就要断气,怕也没有不信的。 崇帝怔怔瞧着他,从前敦厚温良的儿子,一夕之间变成这般模样,再也不会起身唤他一声“父皇”。 敦王眼神探究看向国师,后者暗暗摇头,道:“不知皇上,能否允准臣为太子殿下请上一脉?” 崇帝闻言,下意识朝凤贵妃看过去。 凤睿已将人放进来,此时再推诿,便显得有些刻意,道:“随你怎么看。” 国师闻言,迫不及待将手搭在赵珺腕间,细细感受。 随着时间推移,他脸色越来越怪异,待崇帝耐心耗光之前,终于松开手,跪地道:“皇上,请恕微臣无能。” 崇帝闻言,恍惚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声音淡了两分,道:“国师这话是何意?琮儿不是说你医术高超,这区区小伤都治不好?” 国师跪在地上斟酌良久,道:“皇上,若是真伤,臣能治,但太子殿下,像是服用了一极罕见的药。” 崇帝眼神在敦王和国师之间转换几回,问道:“继续。” 国师又道:“那药服下,人便会呈现出病入膏肓般的状态,但其实身体并无大碍,只需服下另一丸,便可恢复如常。” 凤睿听不下去,疯魔了一般上前扯开赵珺身上的被子,裹着厚厚白布的伤口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包扎好的地方多处渗血,有些裸露在外的伤处还带着干枯的血迹,崇帝甚至能隐约闻见淡淡的腐臭味。 赵珺躺在床上,左半边身子已然没有一块好肉。 崇帝惊得后退两步,那日赵珺被送回来时,还穿着盔甲,是以瞧不清楚伤处严重与否。 可眼前那一堆几乎可称之为烂肉的东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太子。 联想到赵珺从前看自己时满脸的孺慕,崇帝再无法欺骗自己。 眼眶骤然通红,怒喝道:“放肆!” 天子发怒,国师赶忙跪在地上,道:“皇上息怒!” 下一瞬,他就被踹翻,胸口处生生挨了一脚,此时呼吸都在疼,蜷缩在地上半晌起不来。 凤睿白了眼地上的人,也不出声,同凤霄、凤云卓一起看戏。 “息怒!朕叫你息怒!息怒!” 崇帝不解气,又连着踹了几下,元宝看着差不多了,才上前将人拉开。 敦王见状,赶忙将人扶起,跪地道:“父皇,国师言行有误,儿臣先带他下去,免得父皇气伤了身子。” 赵崇缓了半晌,待呼吸平稳后,目光冷冰冰看向赵琮:“赵琮!这么多年,朕待你如何,你心中有数!” “今日之事,不论有没有你参与其中,朕都要你从此好自为之!休要将朕对你的忍耐用光!” 赵琮从小到大,都是被崇帝哄着劝着,哪里有过这般疾言厉色的责怪? 当即白了脸,跪在地上道:“父皇明察,儿臣没有!” “够了!” 崇帝一声喝止,道:“若你还顾念几分兄弟之情,便回去,为太子抄经百遍,送去怀恩寺祈福!” 崇帝现在的状态,多一句都未必能听进去,赵崇只能道:“儿臣遵旨!” 两人一出内殿,凤睿立刻换了副凄苦的模样,闹够了,便要讨巧卖乖。 双眸通红看着崇帝,苦笑道:“我原当皇上是真心为我儿疗伤,不成想,竟是带着国师来验伤的。” 起身将床边位置让出来,道:“皇上若不信,便亲自来瞧瞧!” 崇帝不忍,上前抓住凤睿双肩,微微哽咽道:“睿儿!朕对你们母子不住!” 凤霄、凤云卓见状,便觉今日来的有些多余,默默退出内殿。 崇帝这般唤她,凤睿便知他又回想起从前,既是念旧之人,那便叫你一次念个够。 忍住心中恶心,靠在崇帝怀中,道:“皇上,您莫要怪臣妾近日失礼,实在是,臣妾心里苦!” 边说着,豆大的泪珠便接连从凤眸中滚落,其中几分真情假意,便无从得知。 “臣妾记得珺儿一出生,您便封他为太子,臣妾怕身份尊贵,折了他的福报,您却道,要珺儿做天底下福报最深厚的君王。” “如今他躺在这里,您告诉臣妾,他的福报在哪里?” 过往越是美好,眼前现实便越是残酷。 崇帝看着床上的赵珺,忍不住想起从他咿呀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读书认字的场景,每一幕都是审判者,宣告他这个父亲的失败。 再瞧凤睿,短短两日,便憔悴的白发丛生,崇帝便跟着红了眼眶,道:“你且好生照料着我们的儿子,朕,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交代!” 说罢转身看了眼赵珺,大步离开。 崇帝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的那一瞬,凤睿就止住眼泪。 冷静地唤崔姑姑来,将方才崇帝碰过的衣裳脱下扔了,方才作罢。 崇帝胸口憋着气,一路行至承乾宫,却见张皇后正在门口候着。 顿住脚步,正要转身离开,张皇后察觉到他,道:“皇上如今,已这般不待见臣妾?” 从前日思夜想的脸,如今瞧着,也不甚特别,崇帝淡淡道:“皇后来,是为何事?” 第99章 皇榜 张皇后被崇帝的冷淡刺的怔了一瞬,想起敦王,又生生忍下不满,道:“臣妾来替敦王请罪。” 皇后说罢,端正跪在地上,道:“敦王身为兄长,也是关心则乱,望皇上看在他自小身子弱的份上,勿要怪罪。” 这般伏低做小,崇帝气也散了一半,语气缓和几分,道:“你起来吧!” 皇后起身。 “朕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怕国师居心叵测,带坏了他。” 张皇后拧眉,道:“若真是带坏便罢了,但若国师所言,的确属实呢?” “行了。” 崇帝打断她的话,道:“皇后在想什么,朕知道,是不是真的,朕自会分辨,倒也不用旁人提醒。” “朕还有些政务要忙,皇后先回去吧!” 说罢错身从皇后身边经过,头也不回进了承乾宫。 张皇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紧闭的宫门。 元宝无奈,上前劝解道:“娘娘,秋风寒凉,还请娘娘保重凤体,早些回宫去。” 张皇后瞧他一眼,意味不明道:“本宫自是要好好保重,多谢公公。” 元宝弓着腰,目送张皇后离开,直到视线再看不见她的身影,才回殿内伺候。 凤府沉香阁。 凤云卓正郑德音说起宫中之事。 郑德音闻言,不赞同道:“你们是否过了些?他就算再差劲,也是天子,你们这般戏弄于他,不像话!” 凤云卓哼道:“想到之前他做的那些,便觉得这般都不够!” 郑德音还想说什么,姚静姝劝解道:“母亲可还记得您曾经教导过我的,世家妇,善良中要带点锋芒。” “且不论皇上对凤家的百般提防,太子殿下此次若是不伤重些,明日这太子之位在不在,尚不能保证。” 想起从前最是温良敦厚的太子,被皇上逼到这般境地,郑德音也来了气性,道:“也罢!叫那负心人尝尝妻离子散的滋味儿!只是你们行事要千万小谨慎,莫要由着性子来。” 凤云卓这才满意,道:“嫂嫂尽管放心,此时霄儿早已安排妥当,任龙卫如何查,也查不到凤家头上。” 凤云卓料想并没错,崇帝此时正拿着历钊送来的证据,草草阅完,道:“可有查到那帮悍匪的下落?” 历钊道:“属下无能,并未查到。” 崇帝冷哼道:“一整个寨子,近千人,难道这样凭空消失了不成?” 历钊道:“属下曾进去过寨子,寨中尚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行李细软未带,金银钱财却一文不剩,想来是临时搬走的。” 提前搬走,那便是有人将剿匪之事提前告知穆天鳌,以便他们提前撤离。 也不知穆天鳌入了谁的阵营...... 崇帝想到赵珺临行前,未见到凤霄,眸光微闪,问道:“剿匪当日,凤侯在何处?” 历钊道:“属下暗中打探过,那日,凤侯本要送太子殿下,因军政司临时有事,便被唤了回去。” “后来呢?” “后来便一直在军政司,直到太子殿下重伤回京,才跟着一道进了宫。” 崇帝闻言,心中疑虑顿减,也是,凤家百年忠勇,没道理在凤霄手上便生了二心。 如此,只剩敦王同三皇子。 缓了片刻,继续问:“火雷一事可有查清?” 历钊道:“按本朝律法,庶民无权利制造火雷,且火雷从造出之日,便要印上拓印,属下从火炮营查起,多番走访,总算有点线索。” 历钊说完,从怀中掏出另一份密函呈上。 元宝呈上密函后,便自发退了出去。 崇帝将信封打开,扫了一眼,问:“萧家?” 历钊道:“属下查到萧太傅曾有一门生,名唤东辉,如今掌管火炮营仓库。” 掌管库房,暗中弄出几十箱火雷,岂不易如反掌? 但就如今局面,就算太子不成了,储君之位也轮不到赵琛去。 如此浅显的道理,萧太傅不可能看不明。 赵崇狠掐眉心,沉默良久后,道:“去查查那个叫东辉的。” “是!” 历钊退下。 元宝适时进来,道:“皇上,奴才为您泡了碗清心茶,近日事多繁乱,去去心火也好。” 赵崇接过一口喝干,自嘲一笑,道:“元宝,朕的儿子们,当真是大了,朕也当真是老喽!” 元宝道:“若几位皇子都大了,皇上还不老,那才是怪事,生老病死,人之常态,皇上又何必这般为难自己?” 想到自己年轻气盛之时,崇帝自嘲一笑,道:“不知当年父皇心境是否同朕一般?” 元宝思忖片刻,道:“皇上如今,可比太上皇有福,太子殿下仁爱宽厚,几位皇子兄友弟恭,当不会出现当年乱况。” 提起赵珺,崇帝便想起他浑身的伤,心中又闷又涩,沉声道:“元宝,贴皇榜,广寻天下名医,凡能治好太子者,赏万金!” 翌日,东边才露白,皇榜便贴满京城大街小巷。 路过商人小贩皆忘了自己今日的活计,三五成群围在皇榜周围瞧热闹。 一卖小玩意儿的老伯见状,吃惊道:“赏万金!我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瞧您说的,万两银子尚不多见,何况万金!平民百姓,怕是几辈子都攒不了这么多。” “这么多金子,太子殿下这回,怕是真不成了。” “嘘!别乱说,那等贵人,岂是咱们能随口议论的,快走吧!” 皇榜前的人群围了又散,散了又围,始终无一人敢去揭下。 凤府。 京城中大肆张贴皇榜之事传到苍梧院时,姚静姝正在清点凤奇送来的银票。 她将东西收好,道:“忙活这么久,总算将手上铺子尽数兑出去,那李顺也算是有点本事,你打听打听,他家里有和难事,能帮得上的,搭把手也无妨。” 凤奇应道:“知晓的,他接连做出这么多铺子,在京城,这也算是排得上名了,说起来,是他沾了二奶奶的光。” 正说着,兰芝匆匆跑进屋:“二奶奶,京城贴了皇榜,皇上为太子殿下寻名医呢!” 见凤奇在,立马收了欢脱,规矩行礼道:“凤管家好。” 姚静姝脸上并无意外之色,用杯盖拢了拢茶叶,道:“我知晓了,你这般慌张做什么?” 兰芝暗中吐了吐舌头,垂头不语,凤奇交完差事,先行退下。 待房中再屋外人,姚静姝才道:“兰芝,是否如今日子太过舒坦,叫你忘了什么是谨言慎行?” 第100章 故人 姚静姝向来温和,甚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兰芝知晓自己放纵了,跪地道:“二奶奶,奴婢记下了,下次定不会再犯。” 姚静姝也不是真要训人,见她这般,又心软,道:“你先起来。” 兰芝起身。 姚静姝又道:“兰芝,人越是过的舒心,就越容易忘本,你要牢牢记住,我们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不易。” 兰芝应道:“二奶奶,奴婢知晓了,亏得奶奶今日提醒,不若日后定会给您添麻烦。” 姚静姝知道她听进去了,温声道:“无碍,你记着便好。” 如今凤府看似风平浪静,焉知在哪个角落里藏着小人,这也是凤霄为何不将太子伤情如实道出的原因。 因着大房人少,凤云卓又孑然一身,是以郑德音便做主,将三个院子的饭食备在一处,如此也能多几分烟火气。 晚膳时,姚静姝说起皇榜之事,凤霄道:“葛老明日会去揭皇榜。” 凤云卓不同意,道:“那聚元丹便是出自葛老,如今再叫人去,怕是太过刻意。” 凤霄道:“我已问过葛老,那国师能认出他的药,同他许是旧交,会他一会无妨。” 他这般说,凤云卓便知此事已是定数,夹了两口菜,道:“也不知太子此次能不能因祸得福。” 郑德音想起女儿,放下筷子,道:“君王心,变得多快,这段时日我们也瞧见了,你们两个,日后定要避开锋芒,凤家低调多年,临门一脚,万不能再有闪失。” 凤云卓应下,道:“嫂嫂,今日十五,有夜集呢!待会咱们去瞧瞧可好?” 郑德音听了直摆手,道:“你们年轻人去便罢,我可受不了那般吵嚷。” 凤云卓又问姚静姝:“小姝儿一同去吧?” 姚静姝还未答应,郑德音就道:“去!姝儿今日腰身圆润了些,以前旧衣穿着不甚合适,正好去成衣铺挑几件先穿着,改日新料子到了,再做新的。” 说起这个,姚静姝羞赧了一瞬,她这胎怀的平顺,胃口也好,如今孕四个月,小腹已然隆起了些。 她拉了拉衣襟,道:“倒是真要有些小了。” 凤霄目光柔和望着她,道:“待会多选几套,断不能委屈夫人。” 郑德音不放心,又道:“算了,叫你们自己去娘也不放心,一同去吧!霄儿也去,多带几个护卫。” 凤霄从未和姚静姝一同上街,自然答应。 几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坐马车出了门。 敦王府。 赵琮将一张刚写好的佛经放置一旁,便听到门外随从说话:“殿下,国师大人请您去一趟。” 赵琮淡淡道:“可有说因何事?” 凡九道:“未曾。” “人在何处?” “如今在敦盛酒楼。” “我知晓了,你先去吧!” 赵琮手下动作不停,又抄完一遍,方才停笔。 长宁街。 华灯初上,街边小贩叫卖,处处结彩悬灯,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数不尽数,街头卖艺绝活不在少数,饶是凤云卓都要看呆了去。 郑德音瞧着满街繁华,不禁感慨,道:“上回我这般出来,还是同你父亲,那时许多新鲜玩意儿都没有。” 姚静姝挽着她的胳膊,道:“母亲若喜欢,日后我们便常来。” 凤霄紧跟姚静姝身后,眼睛顾不上瞧旁的,只盯着姚静姝周身一尺,生怕路人蹭到。 正说着,郑德音便发现一家成衣铺,衣料款式瞧着都不错,掌柜也是女子,道:“便这里吧!” 几人进去,原本瞧着有些空旷的铺子蓦然显得热闹起来。 “掌柜的,将你们店里最软和舒适的成衣拿来。” “好嘞!” 掌柜一听,便知有大生意上门,立马叫小厮上茶,殷勤道:“夫人您先请坐,不知是哪位主子穿?” 郑德音指了指姚静姝,道:“照着她,给搭配几件。” 花赢只瞧一眼,便惊叹道:“哎呀呀!这小夫人生的可真是!” 任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合适的用词,作势打嘴道:“嗐!我嘴笨,竟一时说不出她的好看来!” 这掌柜委实有些夸张,但郑德音也不讨厌便是。 许是瞧出姚静姝有了身子,上茶时,特意叫人上了杯热牛乳,道:“小夫人,这是您的。” 这般机敏,偏生道自己嘴笨,姚静姝好奇,便多看了两眼,花赢像没瞧见一般,任由她打量。 很快,便有一女子端来一摞托盘,花赢亲自接过,便将人打发走。 “小夫人,劳您先去试衣,这些尺寸是我瞧着你的身子大概估摸出的,不合适再换。” 姚静姝扫了眼,皆是些素净却又不寡淡的款式,倒是同她平日穿着相似。 见她满意,兰心上前接过掌柜手中托盘,道:“劳烦掌柜带路,我伺候我家夫人更衣。” 花赢见丫头这般守矩,讪笑道:“要的,要的。” 对面敦盛酒楼天字一号房。 张煜眼神时不时便被对面女子吸引,赵琮见他神情恍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诧异道:“凤霄?他怎会在此处?” 张煜收回目光,随意道:“许是家中无聊,出来闲逛。” 国师脸上淤青尚未褪去,道:“敦王殿下,老夫今日来,可不是同您二位在此喝酒闲聊的!” 赵琮回头看着他,道:“国师有话请讲。” 他这般态度,好生敷衍! 国师不得不耐着性子,道:“皇上今广发皇榜,重金之下,定有勇夫,若到时太子的人混进去,他们便能将这弥天大谎圆上了!” 赵琮不信世上竟真有这般匪夷所思之事,道:“国师心情本王理解,但你说也说了,能做出那药之人,早已不在人世,许是您多心也不一定。” “不可能!” 国师大声反驳,道:“他一定还活着!我认得他配的药!一定是他!” 张煜目光沉沉打量着他,道:“不知国师口中之人,是谁?” 第101章 赵琮 国师神色晦暗,阴恻恻道:“自是与我不共戴天之人!想不到当了这么多年缩头乌龟,竟又有了踪迹。” 赵琮疑惑,视线朝张煜探过来,后者微微摇头,表示不知情。 此时,姚静姝已经换好衣服出来。 “如何?” 她挑了件月白色大袖长衫,下身着淡黄色马面裙,衣袖上点缀几朵雅致的兰花,整个人显得愈发清冷脱俗。 凤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眼中满是温柔,道:“还不错。” 郑德音瞧着尺寸合适,便道:“掌柜的,劳烦将方才那几套都送去凤府。” 花赢惊喜道:“怪说几位皆是气质不凡,原是凤侯爷家眷!” 凤云卓上下打量她一番,道:“不知这位是?” 花赢瞧过去,大方道:“这位是骁骑将军吧?我男人是铁勇。” “原来是铁嫂子,失敬!” 凤霄挑眉问道:“铁勇何时成亲了?军政司为何从没人提起?” 花赢神色黯了一瞬,又扬着笑脸道:“我是二嫁,不是啥光彩的事,便没办酒席。” 众人了然。 郑德音欣赏她的坦诚,道:“二嫁又如何,日子过的好不好,唯有自己知晓,你倒是不必在意旁人。” “哎!” 花赢闻言,整个人又鲜活起来,笑道:“多谢夫人,我家那个也这般说。” 既是凤霄手下的人,头一回见,又是新婚,总不好空手。 姚静姝想了想,从腕间褪下一玉镯,道:“初次见面,也无甚准备,这个,便算是侯爷同我的贺礼,还请嫂夫人莫要嫌弃。” 花赢愣一瞬,手在两襟前抹了又抹,才伸手接过,感激道:“多谢夫人。” 姚静姝拍拍她的手,才要说话,却又察觉到那抹叫人莫名反感的视线,回头望过去,只能瞧见敦盛酒楼里的热闹非凡。 花赢疑惑,道:“夫人瞧什么?” 姚静姝摇头,道:“无碍。” 几人又寒暄几句,见时辰不早,告辞离开。 花赢靠在铺子门口,一直瞧着几人出了长宁街,这才转身回去,将姚静姝方才给的镯子小心收起。 这边,国师絮叨个不停,口口声声叫赵琮防着揭榜之人。 赵琮失去耐心,叫人将他打发走,瞧见张煜眼神还在对面,目光中带了两分探究,道:“你瞧上有夫之妇了?” 张煜收回目光,道:“我瞧上她之时,还未曾定亲,说到底,你欠我的!” 张煜这些年明着是不学无术,混迹江湖,实则是为赵琮暗中培养势力,笼络官员。 原想回京便向姚家提亲个,却没料到佳人早已嫁做人妇。 赵琮没料到他认真的,劝解道:“且再等等,待来日本王,为你封侯拜相,届时,天下女子随你喜欢。” 张煜听后,付之一笑,道:“敦王美意,敬谢不敏。” 赵琮不以为然,待张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便能懂得他今日所言。 想起国师,又道:“那国师你从哪寻来的?他说的话,也不知有几分可信。” 张煜白他一眼,道:“那时太子势大,皇后姑母着急叫你痊愈,我是奉她之命寻来的人,你问她去!” 说到此处,他话音一转,道:“话说回来,国师所言,并不像作假,你能装病,旁人为何做不得?” 赵琮沉默,盯着桌上饭菜,片刻后,道:“若真如此,赵珺此次,倒是赢得漂亮!” 此时父皇已然对他的伤深信不疑,再去揭穿,只会适得其反,叫父皇愈发厌恶自己。 明知对方有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真是窝火! 张煜心中烦乱,又灌了杯酒,道:“这回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将穆天鳌拱手让给赵珺不说,还惹的皇上不快。” “你明日起,该沉寂一段日子了。” 赵琮颔首,道:“事态也不算太过糟糕,叫那人现身也好,往后大伙都在明处,各凭本事。” 同张煜分别后,赵琮弃车,独自踱步在街市上,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 但他却并不在意,饶有兴趣瞧着街边那些新鲜玩意儿。 说来可笑,这般热闹,他还从未体会过。 赵琮自记事起,便每月都会被母后喂一种药丸,吃了会浑身乏力。 每逢这般状况,母后就会大张旗鼓,传一众太医来凤仪宫诊治。 也不知是太医过于庸碌,亦或者母后的药当真厉害,总之,凡诊过脉的太医,定会道他是胎中带来的弱症。 事后,父皇总会接连在凤仪宫留宿几日,从无例外。 有回他不想吃那药丸,母后发了好大的火,责怪自己不懂事,自那回起,每月到了时候,赵琮便主动讨药,再没推拒过。 “公子喜欢便试试!好玩着呢!” 赵琮思绪被拽回,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是一小贩见他愣神,以为自己被他摊位上的小玩意儿吸引。 赵琮拿起看了眼,原是木块拼成的宫殿,样式简单,做工也一般。 才要放下,便听那小贩极力推荐:“公子再瞧瞧吧!这里还有别的,都是我自己做的!” 赵琮有些意外,道:“你倒是手巧。” 那小贩被人夸,显然有些雀跃,腼腆笑道:“我跟着师父学了几年,才出摊不久。” 说着拿起另一盒更大的,道:“公子瞧瞧这个,这是我做了整整一个月才打磨出来的,不过还未拼组完成。” 赵琮探了眼,的确比之前那个更加精致,刀工也更加熟练,道:“这个几两银子?” “不贵的,只要三两!” “三两?” 赵琮才问一句,那小贩便觉得要贵了,道:“那......二两?” 赵琮还是沉默。 小贩为难道:“公子,不能再低了,师父说,木匠辛苦活,手艺不能贱卖。” 赵琮摇头,道:“本王......,本公子不是这个意思。” 将小贩手上盒子接过,唤了声凡九。 凡九意会,上前丢了个荷包给那小贩,道:“我家公子赏你的。” 小贩接过,分量不轻,霎时喜笑颜开道:“多谢公子!” 赵琮抱着盒子,觉得甚是新奇,他从未这般放松的时候,连带着脚步都比之前轻快了许多。 次日,崇帝才下朝,元宝就急急跑来,道:“皇上,有人接皇榜了!” 第102章 再造 崇帝大喜,慌忙起身,脚踩到衣摆绊了一下也不在乎,道:“快,快宣!” 元宝知晓他心急,不敢耽误,将人引进承乾宫。 崇帝瞧着眼前之人,怔愣半晌也没回过神,道:“元宝,朕叫你宣揭榜之人,这位?” 葛老撩襟而跪,道:“草民便是揭榜之人。” 崇帝闻言,顿时大失所望,这人一副混混无赖的模样,怎有可能治好珺儿的伤? 还未开口,却听葛老道:“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皇上,这话,您不会不懂吧?” 崇帝尴尬了瞬间,轻咳道:“高人请起。” 葛老闻言,大喇喇起身,道:“那便勿要耽误时辰,还望皇上着人带草民去瞧瞧太子殿下的伤。” 崇帝道:“那是自然,不知高人,可要准备一二?” 葛老“嘶”了一声,道:“人都没见着,草民如何知晓要准备些甚?” 他这般狂妄,倒叫崇帝有了两分信心,毕竟高人性子都古怪。 几人一路行至太子寝宫,元宝便将人拦住,道:“老先生,还望您在此等候片刻,待咱家去知会一声,再去不迟。” 葛老无所谓道:“好说!好说!” 不多久,凤贵妃亲自出来,将葛老迎进去。 赵珺还是那般模样,只伤口处不再有血水渗出,崇帝看在眼里,终究是抱了几分希望。 葛老随意瞧了眼,便道:“此事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端看皇上您。” 崇帝闻言,便知葛老有把握,急急道:“高人,您有事尽管吩咐,不论何种代价,只要我儿能好,朕都应你。” 葛老捋了把胡子,道:“那草民便直说了!” “草民的方子,要三月三的冬虫夏草七两、五月五的天山雪莲七朵、七月七的藏红花七两、九月九的佛手参七两,再用百年以上的老酒,配上其余名贵草药,熬制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做成七七再造丹!” “届时药到病除!太子殿下定会安然无虞,顶多便是有些疤痕。” 待他说完,崇帝脸色已然黑成炭,倒不是这些东西有多难寻,而是因为...... 他私库中,恰恰有这些东西,数量、种类同葛老说的分毫不差! 到此时,崇帝才真正信服了这邋遢老人。 凤贵妃脸色也不好,他口中所说,样样都好找,可若加上提定日子,便格外难寻些。 况且,学医之人都晓得,三月三冬虫夏草盛产,五月五的天山雪莲成熟的最好,七月七的藏红花、九月九的佛手参皆是一样的道理。 是以每年此时,天下名医便集体出山,踏遍华夏寻这些草药,真真的有价无市。 葛老见崇帝脸色那般,高深莫测道:“皇上,这些东西可不好找齐,不若您慢慢寻,待您找齐全了,草民再来。” “等等!” 崇帝将人叫住,上前深深作揖道:“朕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老先生勿怪!” 说罢便叫元宝将那些东西尽数拿来。 用不用得到两说,关键是,人家分毫不差说出口,便是掐算出来你有,总不能不给。 凤府苍梧院。 凤霄正捻着一本杂记翻看,书案上,一只琉璃沙漏摆在眼前,缓缓往下倾泻着细小的沙粒。 姚静姝来时,便瞧见他对着沙漏愣神。 “夫君可是在担忧宫里?” 凤霄抬眸,将自己旁边的位置让出来,姚静姝自然而然靠着他坐下。 “也不知葛老能不能应付得来。” 凤霄轻笑,道:“夫人担忧怕是有些多余,我猜他现下,已将皇上私库中的名贵草药尽数诓骗去了。” 姚静姝难免疑惑,道:“葛老一介游医,怎会知晓皇上私库里的东西?” 凤霄薄唇一勾,道:“山人自有妙计。” 此时元宝公公正着人将皇上库房中那些东西清点出来:“小心点儿!这些可都贵着呢!撒了丁点儿,你们的小命都赔不起!” 待亲眼看着人将那些东西整理出来,他才满意,暗自嘀咕道:“皇上,您可别怪奴才,给了太子,您将来或许还能做个潇洒的太上皇,奴才也好跟着您享两天清福。” “总好过被旁人诓了去。” 凤霄装神秘,姚静姝也不问,将手中锦盒递给凤霄,道:“祖母此前交于我手上的那些铺子、庄子,皆已兑出去,这些是字据,届时若你要回北境,便带着。” 凤霄打开盒子,见里面厚厚一沓,皆是存根。 姚静姝解释道:“这家钱庄在璃城有分铺,且就算兑不成银子,也可换成其他东西,粮食、衣物、棉被,皆可。” 凤霄心中被她的话填满,将人圈在怀中,道:“万一哪日,爷去了北境,你要如何生活?” 姚静姝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环着他腰身的手紧了紧,道:“我和孩子,母亲,一起等你回来。” 凤霄轻吻她额角,道:“你莫担心,最早,也要等你生完才走。” 姚静姝这才宽心几分。 过了晌午,宫中便有消息传来,道葛老狮子大开口,要了皇上私库里大半财物不说,还大言不惭道,待太子醒了,定要拜他为师! 凤霄闻言,无奈道:“老东西!也不怕短寿。” 话虽这样说,但他心中到底松快了几分。 下晌时分,凤府来了位不速之客。 姚静姝移步前厅,见人道:“母亲,您来了。” 宋伊打量着姚静姝,衣着配饰虽说简单,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凡品,比起她在姚家时,可好太多了! 眼中划过一丝艳羡,这妮子,当真是有福! 听闻有了身子这么久,姑爷房中竟连一个人都没多,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男人的心捏的这般牢。 可怜她妍儿!那萧家,简直就是火坑! 一整个家里,只萧太傅还讲几分道理,除此之外,全是浆糊脑子! 可萧太傅毕竟忙于朝政,再者,做人家爹的, 怎么时常好说道儿子房中之事? 萧夫人自是事事以儿子为先,是以,姚静研怀胎近五个月,姑爷已经纳了三房妾室。 这不,孕中焦郁难安,便见了红。 姚静姝不在乎宋伊的眼神,大大方方坐下,兰心立马拿来软垫,道:“二奶奶,太太交代了,您坐着的时候,定要将这垫着才舒坦。” 姚静姝点头,随后瞧着宋伊,道:“不知母亲今日来,所为何事?” 第103章 靠山 宋伊想起今日目的,语气软了大半,道:“这你有了身孕,母亲总得来瞧瞧不是。” 说罢,她坐近了些,道:“总归,你是姚家出去的,归根结底,咱们才是一家人,你到底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能不惦记你?” 许是她眼中算计太过明显,姚静姝全然没了兴致,恹恹道:“母亲,您来凤府所为何事,不若直说吧!” 这样维持表面功夫,真的挺累。 宋伊闻言,便也不装了,道:“凤家三太太生产之时,你祖母送来一颗回春丹,这事你没忘记吧?” 姚静姝抬眸,视线直直对上宋伊,道:“母亲,若我没记错,那回春丹出自祖母私库,可不是中公的东西。” 宋伊脸色一僵,讪然道:“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姚静姝不想与她理论,道:“是女儿不对,母亲有事,便说吧!” 宋伊这才道:“你姐姐,这胎怀的不好,娘厚着脸皮来,看看你这可有保胎的好药,若有,便匀点给她。” “说到底,你们是嫡亲姐妹,这般生分,传出去,也叫人笑话,你把药给了我,旁人问起,我也好有说辞不是?” 姚静姝不免疑惑,她为何这般笃定自己有甚保胎药? 忍不住问道:“母亲为何认为我有什么保胎药?” 宋伊见她装傻,索性直接道:“听闻上回张太医将那回春丹留下少许,若真叫他做出点成果,定会先行送来凤府。” 姚静姝垂眸,对宋伊仅剩的一点依恋也消失殆尽,缓缓笑道:“母亲既知晓这事,不如问问张院判,医者仁心,若他真有,断不会不给你。” 她说这话,便是不想给。 宋伊有些急,道:“静姝,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姐姐身子不如你好,你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她孕中艰辛吧!” “再说,她怀的,不也是你亲外甥,你自小懂事,便可怜可怜她们母子。” 姚静姝定睛瞧着她,直到宋伊脸色有些不自然,才开口道:“母亲,我府上,真没有张太医送来的什么保胎良药。” “前些日子,倒是听凤霄说起这件事,道张太医或许能将那回春丹复刻出七八分,但药性尚未稳定,如今正试药。” “母亲且等上一段时日,待有了消息,我叫人送去姚府。” 姚静姝只坐了一小会,便觉得比平日里忙碌一天还要费神,手脚也开始发凉。 她以为将话说到这份上,宋伊也该走了,谁知宋伊当即拉下脸,道:“姚静姝,你莫不是以为嫁人了,就有靠山了!” 姚静姝被她突如其来的发难惊了下,蹙眉道:“我唤你一声母亲,是念你生养了我,您若如此胡搅蛮缠,请恕女儿不能奉陪。” 宋伊见此,不由得怒从中来,冷声道:“好好好!你如今倒是出息了!我就不信,你没了娘家撑腰,还能在这侯府嚣张几日!” 姚静姝累的厉害,撇开脸,道:“兰心,送客!” 兰心还未来得及应声,便听门郑德音的声音,道:“亲家母来了,你们也不说通传一声,险些叫我怠慢了贵人,当真是愈发没规矩!” 姚静姝回头,见郑德音正迈进屋,心中说不出的酸涨,起身迎上去,道:“母亲。” 郑德音赶忙扶人坐下,道:“起来做什么,你如今这样,该好好歇着,有客人,叫我便是,手这般凉,风寒了可如何是好?” 宋伊见状,一肚子火没处发。 这是何意?怀个身子,亲娘来都不能见? 阴阳怪气道:“真真是嫁进高门大院了,没成想,我要见自己女儿,还要层层通报。” 郑德音没忍住轻笑一声,道:“亲家母这话说的,莫不是见怪了!” “我拿姝儿当女儿,自然格外疼惜些,眼见这天一日日冷了,哪舍得叫她受冻,亲家母这般说,倒叫我不好言语。” 姚静姝眼见两人快要吵起来,才要开口,郑德音便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莫要言语。 当初报喜嬷嬷连门都没得进去,现在巴巴跑来,若说没有目的,那才是怪事。 宋伊见两人一唱一和,只想赶紧离开这地方,但想到姚静妍,只得放低姿态道:“亲家母,我近日来,是想与静姝说两句体己话,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谁料郑德音一屁股坐在姚静姝身边,道:“正好,自姝儿成婚,便一直没同亲家母好好家常一番,今儿你来了,倒是个机会。” 宋伊噎住,半晌后,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倒是不必客气,家中还有些杂事,改日再来叨扰亲家母。” 说罢便起身告辞,多一刻也不愿留。 郑德音环视一周,未见房中有礼,心中暗骂宋伊,说得好听,记挂女儿,来时便两手空空? 又怕姚静姝听了难受,上前将她双手握住,道:“走,去娘院里,给你新做了点心,咱们去尝尝!” 郑德音一句话,叫姚静姝瞬间回暖,低眉一笑,她不是没人疼,她何德何能,叫母亲这般维护。 顺着郑德音手上力道起身,声音软软道:“多谢娘。” 郑德音被她叫的心中熨帖不已,两人相携往沉香阁去。 下晌时分,郑德音将门口小厮唤来,千叮咛万嘱咐,若府上来人,直接报沉香阁,千万莫要打扰姚静姝养胎。 凤霄回来时,不知从哪听着此事,临到苍梧院又转身出了府,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个食盒。 姚静姝一双星眸黏在食盒上,道:“夫君带了烤鸡?” 凤霄点头,道:“上回姑姑带回来,见你用的香。” 姚静姝正惦记着这口,笑的眉眼弯弯,道:“多谢夫君。” 凤霄将人肩膀定住,道:“我是你男人,惦记你是应该的,母亲也是,你日后,莫要这般客气,我不喜欢。” 姚静姝愣了瞬间,颐指气使道:“凤君尧,盛饭,我饿了!” 凤霄满意了,动作迅速将菜摆上桌,道:“夫人请!” 姚静姝半晌没动静,抬眼望过去,便瞧见她眼底闪着泪花,被亲娘不喜,搁谁也会想不通。 憋了一天,眼下见了凤霄,那些委屈便席卷而来,压的她难受。 凤霄见状,急了,上前擦干她脸上的泪意,道:“莫哭,待会饭菜该凉了。” 姚静姝随意在脸上抹了两把,道:“抱歉,不知怎的,见着你,便有些矫情。” 凤霄道:“我又不嫌你。” 她的难过来的快,去的也快,鸡腿烤的外酥里嫩,一口下去,便忘了心酸。 原想这事便就这般过去,谁料第二日,姚静妍竟亲自登门。 第104章 联姻 郑德音担心姚静姝动了胎气,便称病推了。 哪料这姚静妍竟叫马车守在侯府门口,迟迟不肯离开,不一会,便引来大批百姓围观。 郑德音出来时,人正慢条斯理喝着燕窝。 “不知萧大奶奶二话不说拦了我凤府的门,是为何意?” 姚静妍缓缓将燕窝喝完,才开口道:“我如今怀了身子,胎像不稳,不能行礼,还望凤夫人勿怪。” 她这般,便是打定主意无理取闹来的,郑德音哂笑,这么老旧的把戏,亏她拿得出手。 眉眼一眯,忽的想起啸虎前儿才从庄子被带回来,还领了几只狗崽子。 想到这,郑德音气也消了,道:“既是来探望你妹妹的,我哪能叫你不进门,凤家守礼,又不是那等没规矩的人家。” 姚静妍听这话,怎么都有种指桑骂槐的感觉,正要怼回去,却见人已转身离开,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又等片刻,终于听凤府内传来动静,姚静妍特意理了理衣衫,坐等姚静姝出来请她进去。 不料,人没出来,却不知从哪窜出一条比狼还要大上许多的烈犬,见了马车就狂吠不止。 姚静妍只瞧了一眼就几乎被吓破胆,只能灰溜溜叫车夫赶紧走。 郑德音站在暗处瞧着,眼尾勾起一抹冷意,道:“此事不必惊动二奶奶。” 小厮应下,端来肉羹将狗群引回去。 不多时,姚珩满脸愧色,上门请罪。 郑德音对姚家不满,对姚珩也没有好脸,道:“你们姚家这是要作甚?诚心不叫人过安生日子不成?” “凤夫人,家母糊涂,做儿子的,替她赔罪,只盼着姝儿莫要因此事动了胎气。” 姚珩说罢,朝郑德音深深作揖。 郑德音满肚子火总算消了几分,道:“可算有个说人话的!姝儿见了你,许还能开怀些。” 说着,命桑竹叫姚静姝来,自己回了沉香阁,兄妹见面,她在这,难免叫姝儿不自在。 果然,姚静姝瞧见姚珩,嘴角就没下去过,道:“阿兄过来,也不叫人提前告知一声,待会怠慢了你,可别怪我。” 姚珩见人面色如常,总算松了口气,道:“姝儿,母亲糊涂,阿兄给你赔不是。” 姚静姝摇头,不甚在意道:“我本也没放在心上,哪用得着阿兄专程跑一趟,祖母回去一月多,也未曾来信,她可好?” 姚珩点头,道:“好,日日念着你,今儿还叫我带了西街那家山楂糕给你,说你爱吃。” 姚静姝莞尔,道:“劳祖母惦念。” 见姚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兄长还有旁的事情?” 姚珩搓了搓指尖,道:“父亲前日去沈家提亲,想来,日子快了。” 姚静姝蹙眉,道:“沈姚联姻,当今怎会置之不理,这门亲事,实在太过招摇。” 姚宏翰为了确保自己押对宝,倒是将子女婚事利用了个干净! 先将嫡长女嫁进萧家,讨好了三皇子,后皇上赐婚,同太子殿下又有了几分瓜葛。 如今又惦记上兵部尚书,不知明日还有谁。 姚珩道:“皇上近日心思不在朝堂,父亲这才趁虚而入,草草议亲。” 姚静姝沉默半晌,道:“阿兄是男子,总不会艰难过我们女子,你与其在此处说道,不若想想,如何教父亲的盘算落空。” 姚珩若有所思,片刻后,眼眸蓦然亮起,道:“蕙质兰心四个字,妹妹实至名归!” 姚静姝淡笑,道:“阿兄如有难处,来寻侯爷,他定有法子。” 姚珩应下,急急回府。 没过几日,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皆是沈姚两家的婚事。 姚静姝正念着沈毓,哪料荀真便将人带了来。 郑德音得了消息,特意叫人送来果子茶点,还传话来,叫二人用过饭再走。 荀真瞧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盘子,不禁感慨道:“静姝,若说你是凤家亲生的,我也信!” 姚静姝挑眉,道:“怎么,舅母待你不好?” “好倒是好,就是规矩有些多。” 荀恩大大咧咧,平日里没少为规矩犯愁,好在宋夫人也不是那等迂腐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 沈毓打趣道:“你倒得了便宜还卖乖,京中不知多少人羡慕你。” 姚静姝瞧着沈毓,眼眸一转,问道:“如今,我倒是不知,该如何称呼你才好,是叫沈妹妹,还是该叫嫂嫂?” “嫂嫂”二字叫沈毓神色瞬间暗下去,道:“不过是家族利益,叫什么,都好。” 姚静姝见扫了人的兴致,道:“该打该打!好好的唠家常,提那木头作甚!” 一本正经的样子叫沈毓心中忐忑驱散几分,道:“到底是你兄长,不好背后说人。” 姚静姝一眼就瞧出沈毓待兄长有意,道:“沈妹妹,你且安心嫁过去,待我阿兄开窍,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呸呸呸!” 沈毓脸红道:“说些什么昏话,没得带坏腹中孩儿。” 几人相谈甚欢,直至月上枝头,姚静姝才命明毅分别送二人回府。 葛老自进了宫,日子过得是一日潇洒过一日, 崇帝看他许久都未有动静,不免着急。 “元宝,你再去瞧瞧,那高人到底何时才肯配药。” “今日便开始!” 葛老拎着酒壶,跨进承乾宫,跪地道:“草民给皇上请安。” “快快请起!” 崇帝满脸希冀看着他,道:“高人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葛老道:“自然,老汉从不哄人。” 说罢又道:“今日起,草民便住太子宫中,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入。” 崇帝闻言,哪有不应的,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备的满满当当。 第105章 眉目 葛老便这般大喇喇住进太子寝宫,一日三餐只叫人送到门口,宫外重兵把守,任谁也不能靠近。 时间一长,崇帝难免好奇,偷偷打发历钊去看。 历钊去了一趟,回来时满脸是包,道:“葛老不知养了什么毒蜂,属下才到屋顶,便被蛰了回来。” 脸上的蜇伤又疼又痒,历钊忍不住抬手蹭了蹭,霎时疼的龇牙咧嘴。 崇帝瞧着他的脸,嘴角微抽,道:“自己去太医院找点药抹抹。” 历钊退下。 半月后,东宫开了大门。 凤贵妃最先赶来,饶是知晓太子定无大碍,但半月未见,还是牵挂的很。 尤其想到那时他吃了丹药后,浑身皮肤便开始变色、皲裂、脱落,同真伤一般无二,她的心便忍不住紧紧揪起。 直到瞧见赵珺半靠着坐在床上,她才狠狠松了口气。 赵珺见人,坐起身请安,道:“母妃。” 凤贵妃应了声,先朝葛老俯身一拜:“多谢葛老出手相助,来日,叫赵珺报答你。” 葛老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自家徒儿,不说这些。” 她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番赵珺,道:“恢复的不错。” 赵珺那日并不是全然没受伤, 左手手臂也是真被炸伤,如今疤痕褪去,新长出淡粉色的皮肉,与原本小麦色皮肤撞在一起,瞧着很是突兀。 来不及多说,崇帝声音便从门外传来:“珺儿!” 他急急行至赵珺床前,张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半晌,只吐出四个字:“好了就好!” 赵珺还是那般温润模样,见崇帝,淡笑道:“给父皇请安。” 短短几个字,叫崇帝眼眶热不住发热,道:“你能醒便好,你醒了,朕便安心了!” 崇帝瞧见赵珺,真真体会了一遍什么是失而复得,目光锁着赵珺身上斑驳的皮肤,道:“好好养伤,待你康复,再帮父皇处理国事。” 赵珺眼眸微微波动,道:“只是儿臣惭愧,未能将穆天鳌剿了。” 赵珺这般说,叫崇帝心中愧疚更深,道:“都过去了,不说那些,你好好养伤便是。” 赵珺点头。 崇帝又停留片刻,同赵珺没话找话也觉得心里舒坦。 凤贵妃听的不耐烦,便道:“皇上,珺儿才醒,还得好好休养才是,皇上不若先回去,待他好了再去向您请安,不迟。” 崇帝这才想起还有诸多奏折未批阅,忙忙回了勤政殿。 奏章才看了一半不到,元宝通传,道:“皇上,历钊大人在门外求见。” 崇帝抬了下眼眸,手不停笔,道:“叫他进来。” 历钊无事不登三宝殿,此刻来,许是天鳌山之事有了眉目。 果然,历钊进来,躬身道:“主子,属下已查清,东辉近几年来,与萧家来往并不密切,只逢年过节之时,才有往来。” “只是近三月内,便开始频繁出入萧府,太子出事前,他还私下见过过萧太傅。” 崇帝眼眸微沉,道:“可还有其他可疑之处?” 历钊摇头。 “你去拿人,管你用什么法子,叫人开口。” 历钊应是。 崇帝又道:“皇后和大皇子那边,你可有暗中打探过?” 历钊犹豫瞬间,道:“张家似乎同江湖势力有牵连,属下每每查到些线索,便会寻不到下文。” 崇帝闭眼,脑海中又闪过当年木兰围场那一幕。 思虑良久,道:“罢了!从前种种,朕不同他们计较,历钊,今日起,你从龙卫中挑出一队,给朕盯着张家。” 历钊走后,崇帝也没了心思批奏折,索性丢开手中狼毫,打开窗,任由冷风灌进来,孤身站在窗前发呆。 元宝进来瞧见这一幕,语气怪罪道:“哎呦!我的皇上,您这把年纪了,是要做什么呀!” 说着,疾步行至窗前,将半开的窗子尽数关上。 “皇上,您这般,不是戳老奴的心吗?您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奴可怎么活?” 元宝说这话中,有八分真心,他自进宫起,便跟着崇帝。 那时他是一众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路磕磕绊绊,走到今天的位置,元宝晓得他的心酸。 崇帝搓着手,笑道:“你这老东西,如今胆子是越来越大,朕也是你能说道的人了?” 元宝有些憋闷,道:“皇上若这般不爱惜身子,老奴便得说!” 崇帝眸中回暖几分,感慨道:“今年冬日,似比以往更冷些。” 元宝朝窗外瞧了一眼,道:“皇上若觉得冷,明日奴才叫人烧地龙。” “倒也不用。” 崇帝起身,道:“江南水患,今年百姓日子不好过,赋税还要再减一成,能省则省吧!” 元宝拍了下头,道:“瞧奴才这脑袋,只知道吃什么喝什么,哪能想到如此长远。” “说到底,皇上心系民生,乃百姓之福。” 崇帝哼笑一声,跨出承乾宫,道:“你休要给朕戴高帽,朕不过是不想明年被那些大臣吵嚷的头疼!” 元宝笑呵呵跟在身后,道:“皇上今儿可要去后宫?” 崇帝脚步不停,思索片刻,道:“许久未见过萧妃,今日便去栖霞宫。” 元宝应是,唤来小太监,打发他去提前通传。 崇帝也不唤轿撵,吹着微微冷风,信步朝紫霞宫去。 萧妃见到通传太监,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自从上回萧家出事,皇上便再没有踏足过紫霞宫,她不知黯然伤神了多少夜晚。 今日,终于把人盼来了。 立刻换人来梳洗打扮,又挑了皇上从前最喜爱她穿的那身衣裳,这才满意。 崇帝来时,便见萧妃早已端正跪在地上迎接圣驾。 “臣妾给皇上请安,愿皇上龙体康健,事事顺心。” 温柔小意的样子,崇帝有片刻恍惚。 想起历钊方才说的话,不动声色将人扶起:“才多久未见,爱妃瞧着清减了。” 萧妃闻言,立马红了眼眶,道:“皇上既能瞧出臣妾清减,也算臣妾这段日子,没白等。” 崇帝解下披风,给她围起,道:“外面冷,勿要着凉。” 崇帝突如其来的亲近,叫萧妃颇有些受宠若惊。 弯唇道:“叫小厨房背了皇上爱吃的菜,皇上,难得来一回,今日可要陪臣妾喝两杯。” 崇帝瞧着她脸上的娇羞,温和道:“朕既然来了,哪有再走的道理!” 第106章 无情 饭桌上,任由萧妃说什么,崇帝皆称是。 萧妃性子本就娇纵,酒过三巡,她难免有些忘乎所以。 再瞧崇帝,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爱妃?” 萧妃娘娘眼神迷离,满脸爱意瞧着崇帝,道:“皇上唤我?” 崇帝一把将人拉至身边,道:“这般喝着难免无聊,不如朕同你做个游戏如何?” 萧妃摇摇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道:“皇上要做什么,臣妾便做什么。” 崇帝道:“那便由朕开始,朕问什么,你答什么,若遇上答不出来的,便饮酒一杯如何?” 萧妃娘娘闻言,瞬间来了兴趣,兴致勃勃道:“皇上要考究臣妾不成?您可别忘了,我父亲是太傅!” 崇帝循循善诱道:“若你赢了,想要什么随你喜欢。” 崇帝以前来寝宫,不是用饭,便是就寝,从未同她说过这般多的话。 萧妃道:“那可是您说的!皇上是君子,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自然!那对诗如何?” “随皇上!” 崇帝瞳仁微动,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萧妃娘娘脱口而出,随后颇有些得意看着崇帝:“皇上想能出的,莫不是这般简单?” “别嚣张,再来” 崇帝又道:“相见难时别亦难。” 萧妃立马接上:“东风无力百花残!” 崇帝见她渐渐进入状态,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及春愁,黯黯生天际。” 萧妃回忆几息,索性起身,有腔有调道:“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东辉是谁?” 崇帝趁她还未反应过来,将心中藏了一夜的话问出口。 萧妃娘娘闻言,遽然色变,八分醉意只剩一成,身子僵了半晌,才勉强能动一动。 回想起方才的温存,苦笑一声,问道:“这便是皇上今夜来西霞宫的目的?” 崇帝面色平静,放下酒杯,道:“朕能来问你,已然全了这多年情分,你进宫日子不短,有些道理,你该知晓。” 萧妃娘娘自嘲一笑,道:“我早该知晓,我早该知晓的,最是无情帝王家,我怎会不明白?” 萧妃说完,便有些黯然伤神,带着八分醉意,道:“皇上,臣妾伺候您多年,为您生下琛儿,我以为,你我之间,总归有几分真心。” “罢了!罢了!便当臣妾这许多年,瞧错了人。” 萧妃说罢,以全礼跪拜,道:“皇上想问什么便问吧!” 崇帝淡淡道:“聪慧如你,自然知道朕想问什么。” 萧妃道:“东辉是谁?火炮营库房管事,也是父亲曾经门生。” “但我萧意,以身家性命对天发誓,天鳌山一事,与萧家,绝无干系!” “如若有半句不实,便叫臣妾天打雷劈!叫我琛儿,死无葬身之地!” 这般毒誓,便是崇帝自己,也难言出口。 殿内沉默许久,他才缓缓道:“你起来吧!今日之事,是朕糊涂了。” 一句糊涂,便将此事轻轻接过,帝王情爱,果然浅薄。 萧妃想到此处,深深叩首道:“臣妾年老色衰,性子又骄纵跋扈,自知无颜面圣,求皇上,从此封了这栖霞宫,臣妾也好安生度日。” 直至此时,她总算明白,赵琛为何一心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 他的心,怕是早已被生父伤的千疮百孔。 如此这般,倒不如早早歇了心思,许能博得一线生机。 崇帝闻言,眸色毫无波澜,道:“也好,你既坚持,朕便允了你。” “臣妾叩谢皇上!” 崇帝不语,起身离开。 次日,传圣上口谕,萧妃娘娘一心向佛,愿远离尘世,避世栖霞宫,日日抄经念佛,为华夏江山永盛祈福。 萧太傅再来上朝之时,已是满头华发,朝臣见此,难免有几分唇亡齿寒的感觉,对待朝政愈发小心翼翼。 凤睿知晓后,倒是对萧妃高看两眼,她那般争强好胜之人,竟也有放下尘世的一日。 吩咐人将她供奉了许久的经书送去紫霞宫,也算一点心意。 太子自清醒之后,便一日好过一日,朝臣皆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天子大喜,知晓太子喜读书,便将自己私藏的那些古籍,送去东宫一批又一批。 赵琮暗讽,隐忍多年,也没有得到他如此多的关爱,太子不过躺了两日,他便这般兴师动众。 心中有气,功课便愈发不上心,张皇后见了他的文章,怒骂道:“赵琮!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 赵琮无所谓道:“什么都好。” 张皇后闻言,忍了许久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气极反笑道:“可怜我聪明一世,怎么生出你这般愚蠢的东西!” 赵琮嗤笑,道:“既如此,母后又何必从小折磨孩儿?”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张皇后:“您每每喂孩儿苦吃那苦药的时候,可有想过孩儿是否愿意?” “您叫我自小装病,叫我疏远父皇,叫我摒弃兄弟,不就是为了这一日?” 张皇后虽不管世事,但她稳坐后位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敢这般挑战她的权威。 “啪!” 一巴掌重重打在赵琮脸上,道:“我一番苦心为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忘恩负义!” 赵琮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脸颊,道:“孩儿倒是好奇,母后为何叫我从小装病?以父皇对您的宠爱,太子之位,自我出生就该是我的!” 张皇后闻言,脸上闪过片刻慌张,道:“我自有我的道理,太子之位有什么稀奇,你将来要坐的的,是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赵琮目光平平,看着张皇后,良久后,道:“孩儿的事,日后不劳母后费心,您只管坐稳您的后位便是帮我。” 第107章 故友 赵琮出门,国师就在门口候着,见人来,忍不住多嘴道:“敦王是否有些过激了?皇后娘娘多年来,为您辛苦谋算,您这般言辞,不是寒了娘娘的心?” 赵琮顿住脚步,回头,眼神探究道:“本王倒是好奇, 母后深居后宫多年,怎会相识国师这样的高人?不知国师能否解释一二?” 骆远心虚,立刻解释道:“不知敦王为何会如此想?我同皇后娘娘,不过是故交而已。” 敦王若有所思收回目光,道:“本王不过随口一问,国师倒不必如此紧张。” 骆远察觉到自己失态,干咳两声,道:“是臣僭越,还望敦王莫怪。 赵琮在原处站了许久,才又迈开脚步,道:“走吧!太子大好,本王这个当兄长的,也该去瞧瞧。” 国师犹豫片刻,跟上敦王脚步。 东宫。 赵珺才被葛老骂着蹲马步,就听门口小太监通传道:“殿下,敦王殿下同国师大人来了。” 赵珺还未开口,葛老便先急了,道:“不行不行,我不想见那劳什子国师!借你的地方避一避!” 说罢,便动作麻利钻进内室。 赵珺无奈,卸了力道站起身,道:“叫他们进来吧!” 赵琮进殿,冲太子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骆远得半副皇帝仪仗,自是不必行大礼,腰身微弓,道:“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赵珺此刻瞧着赵琮,心中再无半点亲近之意,抬手虚扶,淡然道:“皇兄请起,国师大人免礼。” 赵琮起身,上下打量一番:“太子殿下想来已然大好,当真福大命大。” 赵珺嘴角含笑,滴水不漏地反击道:“要说这天下最福大命大之人,非皇兄莫属,吃了多少灵丹妙药都不见效,国师竟能一夜之间医好你,想来,皇兄当真福泽深厚。” 国师自瞧见赵珺,心中愈发笃定,太子此番,必是那人手笔! 意味不明道:“不知医好太子的神医此刻在何处?老臣冒昧,想要得见高人一面。” “怕是要让国师失望,神医此刻,并不在我处。” 国师瞧了瞧内殿紧闭的房门,呵呵笑道:“太子殿下倒不必要如此谨慎,都是医者,老夫只不过心中有惑,想请神医赐教一二罢了!” 太子依旧温润如玉,态度却不容置疑,道:“国师有所不知,他老人家认生的很,若见国师失了礼数,便是孤的错,” “原来如此。” 国师故作遗憾道:“没料到神医医术精湛,却是个胆小如鼠的,今日,是我来错了。” “你才胆小如鼠!” 众人回头便,见葛老骂骂咧咧从内殿疾步而来:“老子顶天立地!又没偷鸡摸狗,又没背叛师门,做什么怕见你?” 国师闻言,神情不明道:“多年未见,不知故友可好?” 葛老冷哼一声,道:“老子好不好,关你屁事!” 赵珺心中疑惑,目光转向葛老。 葛老气哄哄扭过头:“别问,问了老子也不说!只一句要交代你,以后见了这人,避开着些!小心着了道!” 骆远被指桑骂槐,也没生气,道:“本想与高人一叙,如今看来,是我不配,骆远告辞。” “走远些!” 葛老毫不客气道:“奉劝你一句,日后,少做些丧良心的事,举头三尺有神明,小心遭报应!” 骆远闻言,神色稍淡,道:“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此事,不劳阁下费心。” 说罢,便同敦王一起离开。 赵珺一头雾水,道:“师父,您到底同国师有何纠葛?” 葛老淡淡道:“不该你问的别问,届时该你知晓时,为师自会告诉你。” 说罢,便独自回房,临走前,不忘叮嘱:“继续练,你身子太弱,那丹药虽能祛除体内污浊之气,但你的体格,还差得远。” “哦!” 赵珺应声,便又扎起马步,师父性子怪得很,但本事却不小,他的话,赵珺愿意听。 进了冬月,京城的天一日寒过一日,姚静姝愈发懒怠,总也不愿出门。 郑德音生怕将人圈出毛病,便时常过来陪着,也愿意下帖叫荀真和沈毓来小聚。 这日,两人来时,见姚静姝病恹恹的,荀真皱眉,道:“你今儿怎的了?活像个没魂儿的人。” 沈毓瞧了瞧她的脸色,倒是同往常无异,原以为是同凤霄起了龃龉,道:“你若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我们听听,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就算想不出主意,排解排解也是好的。” 荀真认同点点头,道:“你若同凤侯爷有什么,便告诉我,我同他理论去!” 姚静姝闻言,却是没忍住笑出声,道:“你们勿要大惊小怪,我没事,不过近日身子重了,心中难免躁郁不安。” 近日兄长来寻侯爷来的频繁,想来那离府之事,二人已有对策。 只不过这事,不好同她二人明说,倒不是姚静姝信不过她俩,但在尘埃落定之前,自是越少人知晓越好。 叫巧云、巧双上了茶点,拿出针线筐,道:“正好你们来,快来帮我瞧瞧,这肚兜花样,到底用哪个好?” 沈毓将花样接过,细细斟酌后,道:“我觉着这福字的极好,如意的也不错,届时无论生了小姐或者公子,都用得上。” 荀真道:“我就觉着老虎的甚好,瞧着便好养活!” 姚静姝抿嘴笑道:“真儿这般喜欢老虎,怕是要为表哥添个小公子了!” 荀真成婚后不过月余,便诊出有孕,如今正好满三个月。 荀真性子直爽,并不羞,道:“若是男丁,我定教他学武功,届时行侠仗义走天下!” 姚静姝无奈,道:“罢了罢了!我真是怕了你,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你同表哥,真真是天造地设不为过。” 沈毓话少,静静听她们二人争论,也觉得十分有趣。 她同姚珩的婚事定在腊月中旬,听闻姚家伯母是个不好相与的,成婚后,大抵不能这般同她们小聚了。 三人在苍梧院待了整整一日,你一言我一语,时辰便过的格外快。 分别时,姚静姝还眼巴巴道:“你们若得了空,可千万别懒得不来。” 沈毓道:“家中备婚,没有我什么事,嫁衣也早早备好,我若得空,便来陪你。” 荀真也道:“宋家就在你们两家中间,届时毓妹妹来,顺道叫上我便是。” 第108章 断亲 三人便这般约定,每十日便聚一次。 将人送走后,姚静姝便径直往凤霄书房去,果然见姚珩在里面。 凤霄起身将人迎进来,道:“夫人这会倒是想起为夫来了。” 姚静姝软软斜了他一眼,道:“你日日忙公务,我也没抱怨,今儿同姐妹小聚一番,你倒先怪罪上了。” 凤霄眉眼带笑,道:“岂敢岂敢,夫人高兴便是。” 姚静姝轻哼一声,缓缓坐下,道:“如何了?可定下几时动作?” 姚珩点头,道:“就定在后日,姚家族老皆已约定好,届时会同去衙门,在文书上签章。” 过了衙门,姚珩便算彻底从姚家分出来,从此荣华富贵,或是落魄街头,全凭自己。 姚静姝点头,道:“阿兄可想好了?届时断亲,你同父亲又同在吏部,他怕是不会叫你好看。” 姚珩清俊的脸上尽显坦然,道:“早在决定之时,便已想到种种后果,你无需担忧。” 他做这等逆天之举,的确骇人听闻。 但家族利益摆在眼前,那些族老们平日里没少规劝姚宏瀚,但奈何那人利欲熏心,一意孤行,谁也拿他没法子。 倒是姚珩,一举抓住他的七寸,想出这没法子的法子。 凤霄敛眸,道:“此事过后,家中再无适婚子女,岳父大抵会消沉一阵子。” 姚家嫡出子女只有三个,三皇子这一路,俨然已行不通,大皇子那边亦是好坏不明。 倒是太子,自从天鳌山伤了之后,皇上便格外偏宠些。 姚宏瀚见状,心中很快有了成算,兵部本尚书本就属太子一派,如今姚沈两家联姻,便能将吏部也归拢在一处。 就算日后太子不能得志,错失皇位,姚家只要同沈家断亲便是,还能落个刚正不阿的名声。 姚宏瀚自觉聪明,忽略了一点,历代君王,最厌恶两面三刀之人。 将来无论哪一位登基,姚家都难逃祸事。 姚珩看的透彻,却劝不动那等刚愎自用之人。 无奈,只能断亲,坏了姚宏瀚的计划,许还能保下姚家满门。 毕竟是生父,姚静姝待他,终归保留着两分父女之情,道:“劳烦夫君,早些叫葛老做些丹参丸、蟾麝救心丸一类的,送去姚府。” 凤霄道:“几日前就备好了,明儿叫人送去祖母院里,不会真叫人出事。” 他的话,叫姚静姝莫名安心,几人又将细枝末节商讨一回,此事,便这般定下。 临走前,姚静姝将姚珩叫住,道:“沈家姑娘毕竟是兄长日后正头夫人,此事过后,兄长好好同她解释一番。” 提起沈毓,姚珩便忍不住直摇头,道:“她性子那样烈,我可不敢恭维!” 想了想,又道:“此事过后,我便同她退婚,也不至于耽误人家姑娘一生。” 姚静姝闻言,只能作罢。 情感之事,只能自己悟,旁人说的多了,难免适得其反。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到了约定行事那日,姚静姝难得早起,早膳后,便捧着本《茶经》翻看。 瞧着与往常并无不同,但若仔细观察,便能瞧出姚静姝翻书时,动作中带了少许烦躁之意。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凤霄回府。 “二爷回来了。” 姚静姝听到这句话,立刻丢下手中书迎出去。 哪知凤霄比她还急,大步跨进门,道:“一切顺利,夫人莫急。” 姚静姝狠出一口气,道:“父亲如何?” 凤霄扶她坐下,道:“岳父还好,倒是岳母,气晕了两回,醒来就去瑞松堂闹。” 姚静姝又问:“祖母呢?祖母如何?” “祖母一早便知道她什么性子,倒是没什么大碍。” 见姚静姝脸色还是有些白,道:“我已同祖母说好,明日接她来凤府陪你待产,届时兄长建府,祖母搬去与他同住。” 姚静姝点头,道:“也好,阿兄一走,偌大的姚府,祖母便再无亲近之人,倒叫老人家心中凄凉。” 凤霄道:“放心,都安排好了。” 沈府。 沈毓才听说姚珩同姚家决裂之事,门房便有人递来一份退婚书。 她只瞧了一眼,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拔尖冲出沈府。 待她赶到姚家时,府中已乱作一团,宋伊还在哭天抢地,姚宏瀚也将自己关在书房,不理府中杂乱。 沈毓不管那些,一路问,一路寻,直到姚珩院里。 姚珩正面色平平收拾行囊,突然背后一阵冷意,回头一看,便见沈毓正举剑指着他。 “姚珩!我问你,你为何要退婚?我沈毓究竟哪里配不上你?” 姚珩抬眸瞧了她一眼,少女眼眶气的通红,也未见泪痕,倒叫人又多几分愧疚。 道:“沈姑娘,是姚某配不上姑娘,我如今再不是吏部尚书之子,门不当户不对,嫁给我,难免委屈了姑娘。” 见沈毓怒视不语,又道:“退婚之事,只我两家知晓,届时,便说沈家主动退婚,届时沈姑娘再嫁,也不会落了身价。” 沈毓闻言,心中恼怒更甚,怒骂道:“姚珩,亏我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今日看来,是我沈毓眼瞎,你不过是懦夫!” “敢做不敢当!几次三番戏弄人便罢了!如今还要我沈家背上那背信弃义、拜高踩低的骂名,瞧上你,算我眼瞎!” 沈毓说完,长剑一挥,用力在地下划出“懦夫”二字,便扬长而去。 姚珩如遭雷劈,怔在原地,脑海中只剩沈毓最后一句话。 “瞧上你,算我眼瞎!” 呆呆盯着地上两个字,不知过了多久,他靠着床坐在地下。 众叛亲离之人,没有资格妄想...... 凤府,姚静姝才同凤霄说起沈毓,门房便有人通传,道:“二爷,二奶奶,沈家姑娘来了,瞧着不太好呢!” “快带她进来。” 姚静姝唤了声,转头道:“劳烦夫君今日宿在书房,想来阿兄那棒槌已将退婚之事告知沈家,她今儿定然难受,我陪陪。” 凤霄想到姚静姝从前并无几个交好的,好容易有了闺友,心中有怨也说不出口,点头应下。 凤霄这头才出了房门,沈毓便一身酒气进来,兰心瞧她醉酒,赶忙将人接住,道:“沈姑娘可小心些,我家奶奶如今冲撞不得。” 第109章 冤家 沈毓闻言,下意识站直身子,内疚道:“抱歉,没吓着你吧?” 姚静姝上前,帮着兰心将人扶坐在榻上,道:“这是喝了多少?兰心,快去煮碗醒酒汤来。” 沈毓醉眼朦胧,傻笑道:“没多少,我从小,就海量!海量......” 她虽笑着,但姚静姝从她眼眸中瞧不出半分愉悦,道:“你若难过,便哭出来,这里只有我,没人笑话你。” 沈毓努力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嬉笑道:“本小姐才不难过,姚珩就是个懦夫!我瞧不起他!” 姚静姝不知兄长如何同她说的,但沈毓这副样子,显然是伤的狠了。 “好好,不难过,为那棒槌,不值当。” 沈毓身子伏在小几上,肩头时不时颤一下,不用问也知晓,这人憋着眼泪呢! 姚静姝悄悄退出门外,叫人去姚府问清楚,再回来时,沈毓已然醉晕过去,许是睡梦中也难过,眼角处不断有眼泪滴落。 姚静姝心疼,湿了帕子轻轻沾去,内心叹息,阿兄话少内敛,沈毓性子文静,两人若能成事,倒也般配。 只是这般多的误会,这二人,将来怕也难。 不多时,兰心将醒酒汤端来,伺候沈毓服下,去姚府问话之人也进了苍梧院。 “二奶奶,姚公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 姚静姝虽这般说,但还是将人迎进来,道:“你瞧瞧你做的好事!我都替你臊得慌!” 姚珩看了眼沈毓,不免想到她之前的话,负气道:“我既是懦夫,她又何苦庸人自扰?” 话音一落,姚静姝立马瞪过去,道:“兄长这话可说的不对!” 见罗汉榻上沈毓身子僵了一瞬,又道:“你若无心成婚,当初又何必招惹沈家妹妹,如今既已定了亲,又为何出尔反尔?” “沈家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你这般,将沈家妹妹置于何处?将沈尚书置于何处?” 姚珩垂头不语,这些他不是没有想过,可沈尚书只这一个独女,若真叫人跟了自己,不是苦了人家姑娘吗? 不如趁现在,断干净的好。 涩然道:“你只要知道,我是为她好,旁的,不用管。” 姚静姝白他一眼,这般不明不白的话,叫哪个能懂? 语气淡了些,道:“阿兄既说了这话,又何必巴巴的追来我这苍梧院?” 姚珩瞧了眼沈毓,见她睡得熟,想必说话也听不着。 道:“妹妹,你就别挖苦我了,她是谁?我是谁?人家一个尚书家的小姐,我不过是吏部一个小小主事,门不当户不对,人家何苦跟着我受累?” 姚静姝见他钻了牛角尖,反问道:“难不成,阿兄这辈子,都只能是吏部主事了?” “自然不是!” 姚珩下意识反驳一句,随后明白了姚静姝的意思,可他空口白话,如何许人家后半生安稳度日? 沈毓听到这,忍不住坐起身,道:“姚珩,这便是你退婚的原因?” 姚珩见人,有一瞬间想要逃走,后退两步,侧过脸道:“沈姑娘既听见了,想必已明白在下的用意,那便劳请姑娘,在退婚书上写了名字。” “姚珩!” 沈毓淡淡道:“你莫要将我看扁了,我沈毓岂是那等趋炎附势的势利眼?” 起身,见姚静姝满脸倦意,负疚道:“静姝,抱歉,今日打搅了。” 姚静姝摇头,道:“毓妹妹,天色已晚,不若在凤府留宿一夜,沈家我叫人去报个信儿,待明儿天亮了,再走不迟。” 沈毓婉拒道:“不了,改日再来看你。” 路过姚珩时,沈毓停住脚步道:“姚公子以后若改了这优柔寡断的毛病,我倒高看你两眼。” “我今儿只有一句话对你说的。” 她转过身,将姚珩牢牢锁在视线里,道:“退婚书已被我烧毁,好女不嫁二夫,你若想叫我剃了头当姑子去,尽管上门来退!” 说罢头也不回出了凤府,姚静姝忧心,正要叫明荣跟上去一路护送,姚珩却先一步跟了出去。 “妹妹,今日抱歉,我先走了,你早些安置。” 姚静姝还未来得及回话,便已瞧不见姚珩身影,无奈笑道:“真是冤家!” 兰心扶着她回房,打趣儿道:“奶奶就别操心了,天定的姻缘散不了,您忘了,您当初还叫二爷写放妻书呢!如今孩子都有了。” 说到这件事,姚静姝有些窘然,道:“好你个小妮子!主子也是你打趣儿的?” 兰心道:“奶奶别羞,奴婢瞧着您如今跟二爷琴瑟和鸣,心里不知多高兴!” 凤霄不知何时站在二人身后,道:“算你会说话,去找明毅支五两银子,就说爷赏的。” 兰心得了赏,高高兴兴讨银子去。 姚静姝诧异道:“夫君还未睡?” “你不在,不得安眠。” “油腔滑调,哪儿学来的!” 凤霄但笑不语,将人圈在臂弯中,又在姚静姝腰下垫上软枕,道:“时辰不早,睡吧!” 姚静姝在他怀中拱了拱,待调整舒适,很快沉沉睡去。 凤霄没有睡意,大掌在她隆起的腹部轻抚一下,里面小东西立刻动了动,惊得他赶忙缩回手。 他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无措,心中陡然升起某种莫名的牵绊,那是他们的孩儿。 姚静姝睡的沉,凤霄不敢再扰她,侧躺在床上,许久才睡着。 沈毓自出了凤府,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她心中有气,不想理会,脚下加快步子。 姚珩也没有上前的意思,只不远不近坠在沈毓后面,一直到沈府门口。 沈毓回头,圆圆的眸子中有些受伤,道:“你就没什么话同我说?” 姚珩沉默,她若真当姑子,怕是要了沈尚书大半条命,可若将人娶回家,自己又是这般境遇,怕是将来苦了她。 他憋了许久,艰涩开口道:“不怕你笑话,同姚家断亲,我只能住两进的院子,届时成婚,怕是会落了沈家体面。” 沈毓心跳倏然加快,他说这话,莫不是歇了退婚的心思? 她忍不住吸了下鼻子,道:“院子小点,住着才温馨,总之,你日后休想再撇开我!” 第110章 决断 姚珩头一回同姑娘这般,话到嘴边,又磕巴起来,顺了好几下气,才朝沈毓作揖,道:“承蒙姑娘不弃,我,我没什么能给姑娘,只一间两进院子,手中还有几间铺面,一处庄子,若姑娘不嫌弃,日后,便劳烦姑娘打理。” 姚珩好容易说完,脸色已然憋的通红,也不知妹妹同侯爷平日如何相处,到他这,竟这般费神。 沈毓瞧他憨呆的紧,觉得有些傻,京中那些夸他学贯天人的话,莫不是编来唬人的? 想起初见时他脸上的冷峻,哪能料到有一日,他们竟真有缘做夫妻。 “我先进去了,腊月十八,你记得来迎娶我。” 沈毓说完,扭头跑开,丢下姚珩在原地愣神。 姚珩一直看她进了沈府,才收回视线,自言自语道:“现在亏你的,日后再好好补给你。” 许是心头大事有了决断,姚珩回府时,脚步也随之轻快许多。 玉生跟在他身后,道:“公子,你若走了,我可怎么办?” 姚珩看他一眼,道:“这有何纠结的?你若想跟着我,我便替你赎身,你若想留在姚府,那便继续在姚府当差。” 玉生闻言,立刻道:“玉生跟着公子!” 姚珩轻笑道:“你可想好了,跟着我,月钱许没有如今的高呢!吃住也不如姚家精致,你想好再决定不迟。” “玉生不用想,我是公子的小厮,自然跟着公子!” “届时咱们搬了家,奴才便去花市买上几棵树来,再府中各处种上,还要置办家具,厨具,公子的文房四宝也不能少......” 姚珩转头瞧他,玉生正掰指头算计,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期盼。 姚珩瞧着他,心中那股因断亲而起的凄凉也渐渐散去。 主仆二人在刚踏进姚府,便见赵嬷嬷守在门口,见人来,道:“公子留步。” 姚珩回礼,道:“嬷嬷深夜在此,可是等我?” 赵嬷嬷点头,道:“老夫人惦记你,夜里睡不好,便叫我等着,说人回来了,就去瑞松堂。” 祖母定是因断亲一事烦忧,姚珩道:“有劳嬷嬷,我这就去。” 两人快步行至瑞松堂,果然见姚老夫人斜靠在罗汉榻上,手中拿着一沓纸翻看着。 “祖母,孙儿不孝,带累您忧心了。” 姚珩一进门,便先跪地请罪,祖母本就无子女,平日里最是盼着全家和睦度日,如今,自己亲手毁了这份和睦。 姚老夫人冲他招手,道:“快起来!过来,来祖母这!” 姚珩上前,坐在姚老夫人身旁,看清他手中物件,不免疑惑,问道:“祖母拿这些东西做什么?” 姚老夫人笑眯眯道:“自是为我孙媳妇儿备下的,届时你们成了婚,便给她。” 姚珩心酸,祖母竟连这都算计好了,强挤出一抹笑,道:“祖母的东西,您自己留着傍身,沈毓那份,我将来会补给她。” 姚老夫人抬眸,惊奇道:“哦?看来,咱们家的榆木疙瘩开窍了?” 姚珩被调侃,耳廓微红,道:“孙儿愚钝,连累祖母同妹妹为我操心。” 姚老夫人在他额头轻点,道:“你呀!就是读书读傻了!那沈家姑娘,论学识,论眼界,都是京城不可多得的,你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怪道你妹妹骂你!” 姚珩被说的没脸,却并无反驳之意,这样被家人惦记的感觉,委实不赖。 姚老夫人见他听教,便多言两句,道:“沈姑娘这个节骨眼上愿意嫁给你,日后成了家,可不能亏了人家。” “祖母这里还有些私房,到时分一分,府上孙子、孙女,不论嫡庶,每人一份。” 姚珩还要推拒,姚老夫人板着脸将话挡回去,道:“给你你便拿着,旁人都有,你却不要,没得叫人说我偏心。” 姚珩此刻算是明白姚静姝回门当日,为何不断红眼,将鼻头酸意生生忍下:“孙儿也有一事同祖母说。” 姚珩抓住姚老夫人满是皱纹的手,神色认真道:“待我在外立了府门,祖母便搬去与我同住可好?那院子虽小,却清新雅致,祖母定会喜欢。” 姚老夫人欣慰,摇摇头道:“祖母不去了,祖母在这姚府住了一辈子,这儿,便是祖母的根,你不一样,你年轻,正是闯荡的时候,大胆去吧!” 姚老夫人话中带了两分落寞,周嬷嬷在旁安慰道:“老夫人,往后,哥儿便是立了府,也能时常回来探望您,您又何必伤怀。” 姚珩性子一向温和,今日这事,头一回不容反驳,道:“那便这般说定了,孙儿尽快将那处收拾妥当,到时就接祖母过府,日后,孙儿为您养老送终。” 姚老夫人为姚家劳心劳力一辈子,只得了两个孙子还算贴心,不免有些动容,温声道:“难为你有这份孝心,祖母便是不去,也心满意足。” “祖母休要说不去的话,我不爱听,孙儿如今是一家之主,祖母得听我的。” 姚珩说罢,生怕人再拒绝,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 周嬷嬷见状,不忍红了眼眶,道:“小姐,您这一辈子,总算没有白白付出。” 姚老夫人淡笑,脸上平静安详,道:“你这婆子,莫要将我的眼泪带下来。” 当日先夫人离世,老太爷自续娶当日便言明,不会同姚老夫人有子嗣。 姚老夫人心性坚毅,一碗绝嗣汤断了自己所有后路。 原以为此生必定膝下寂寞,哪曾想,那儿子虽不与她亲近 ,却生了两个好孙儿给她。 姚老夫人每每想起,便觉此生了无遗憾。 “老夫人,用了安神汤,早些睡吧!明日,夫人怕是有的闹呢!” 姚老夫人点头,将姚珩安顿好,她才放心。 待人睡下后,赵嬷嬷自作主张收拾起姚老夫人的行李。 凤霄早就料到姚老夫人不能答应姚珩,便同赵嬷嬷商定好,叫姚老夫人睡前用一碗安神汤。 待她醒来,人已在凤府,由不得她不去。 第111章 相劝 许是用了葛老亲配的安神汤,姚老夫人一夜好眠,待她醒来,就见姚静姝正坐在床前。 急急起身,道:“你这孩子,真是胡来!月份这般大了,怎的还乱跑!” 姚静姝难得俏皮,歪头道:“祖母不妨先瞧瞧,这是哪儿?” 姚老夫人这才发现,她只睡了一觉,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从姚府“偷”了来。 目光转向赵嬷嬷,道:“我如今倒是不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 赵嬷嬷坦荡荡跪在地上,道:“老夫人是奴婢的主子,但奴婢不忍老夫人辜负小姐少爷的一番心意。” 说着朝姚老夫人磕头,道:“老夫人如何罚奴婢,奴婢皆心甘情愿,只一点,您为旁人操劳了一生,如今,也该松快两日。” 姚老夫人默不作声,显然在生闷气。 姚静姝像幼时那般,晃着她的胳膊撒娇:“祖母,您就答应吧!管旁人怎么说呢!” “咱们过得好了,自然能叫那些嚼舌根的闭嘴!” 姚静姝晓得,姚老夫人一辈子墨守成规,只在孙子身上,能看开些,却把自己牢牢锁在陈规陋习中,从未放松半日。 “祖母,您就应了吧!嗯?” 姚老夫人怎么想,都觉着这件事行不通,儿子尚在,老祖母却出府同孙子一处住,说出去,叫旁人怎么议论? 沉吟片刻,道:“我陪你几日,届时你生产后,送我回去,若不答应,今日我便走。” “母亲何苦这般着急?” 俞青禾领着蹒跚学步的小五从门外进来,道:“难为孩子们一片心意,母亲从来都比我们小辈想的通透,为何这会儿轮到自己,便转不过弯了?” 俞青禾自认亲后,便对姚老夫人以“母亲”相称,对俞家老夫人称呼“娘亲”,以此辨别。 女儿唤旁人两句母亲,便得了大小两条命,俞老夫人怎么算,这笔账都划算得很,是以痛痛快快应下。 姚老夫人起身,将小五抱在怀中逗弄,道:“你们没到我这岁数,自然不懂,家风清正,是祖祖辈辈以身作则换来的,我若坏了规矩,以后叫小辈学去,我便是姚家的罪人。” 郑德音进来,见几人轮番相劝皆无成果,道:“亲家伯母何苦来的?您为姚家一家老小操碎了心,临了,难道连小辈一片孝心都不能成全?” “再说了您又不是那庙里的菩萨,念了这个顾那个,一心想着普度众生。” “要我说呀!您老人家就大大方方搬出姚府,为姚家那几个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您又何必委屈自己,叫孩子们也跟着难受呢?” 郑德音这话说的可谓是难听,可话糙理不糙,姚老夫人听后,第一回回头审视自己的一生。 她从嫁进姚家第二日,担起掌家之责,多年来,说掏心掏肺也不为过,但姚家几个儿女,对她敬则敬矣,总归是例行公事,少了几分真心。 倒是姝儿、珩儿,自小便同她亲近,尽管后来知晓自己不是亲祖母,也未曾变过。 俞青禾见她神色有些松动,趁热打铁道:“母亲,歹竹出好笋,好竹也出歹笋,难道长了好笋的,就一定是好的,长了歹笋的就一定是坏的?” “若这般算下来,大家伙都别生养子女,岂不清净?” 姚老夫人听了一箩筐的话,终于有些意动,转头看向姚静姝,道:“那,待我归府去,收拾好便来?” “先等你平安生产,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姚静姝一听这话,便知事情已成了大半,一时逼的太急也不好,道:“就这般说定了!” 赵嬷嬷道:“老夫人倒是不必专程回府收拾,您穿的用的,老奴早已备好带来。” 姚老夫人瞪她一眼,赵嬷嬷嘴唇微抿,垂眸躲开她的视线。 姚静姝见此,不免要替赵嬷嬷说话,道:“祖母别怪嬷嬷,是姝儿叫她做的。” 姚老夫人手指虚点几下,道:“你们这几个猴儿!就这般轻易将我戏耍了!” 姚静姝狡黠一笑,只要此刻将人留住便好。 左右凤霄已命人将瑞松堂的东西都搬空,她便想回去,也没处住人。 姚老夫人便这般,被几人连哄带劝住进凤府。 因断亲一事,姚珩向朝廷告假几日,忙着安置新居。 事发之前,姚沈两家已过聘礼,姚珩原想着退亲后,连同聘礼一同退了,如今,亲事不退,倒欠姚家一大笔聘礼钱。 只好请沈毓帮忙,将聘礼单子誊抄出一份,亲自送去姚宏瀚书房。 姚宏瀚见人,眼神冷凝道:“不知姚公子前来,有何贵干?” 姚珩见生父,心中也不好受,还是行了小辈礼,道:“孩儿将聘礼单子拿来,劳烦父亲清点,待日后,定连本带利,一并归还。” 姚宏瀚只扫一眼便随意丢开,谁要他归还?他还的清吗? 拿起手中方才未看完的书,道:“东西我收下了,姚公子若没旁的事,不如早些回去。” 姚珩紧紧抿着唇,从小到大同姚宏瀚相处的那些画面,一时间争相涌入脑海,脑仁都憋胀的疼。 跪地,朝姚宏瀚重重磕头,道:“孩儿此去,便是终身,愿父亲从此,能将功名利禄看淡些,若有可能,早早退出朝堂之争,只守着家中一隅天地安稳度日,便是最好的结果。” 姚宏瀚不接话,脸色却愈发难看,怒声道:“送客!” 门外伺候的下人进屋,好生送姚珩出去。 “天杀的孽障!我是造了什么孽!要生出你这孽障日日折磨我!” 姚珩才出了姚宏瀚的院子,便被宋伊扑上来拦住去路,身后跟着大腹便便的姚静妍。 姚珩神色毫无波澜,躬身行礼:“母亲。” 宋伊牢牢攥住他的衣袖,道:“珩儿,娘求你,你去同你父亲服服软,上牙且有碰下牙的时候,一家人哪有不拌嘴皮子的,你年轻,让着他些,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岂不好?” 宋伊不知他为何一夜之间就要同家里断了关系,只当父子俩有了嫌隙,哪里肯放姚珩离开。 第112章 乞丐 姚静妍扶着腰站在宋伊身后,道:“兄长,你便听母亲一言吧!” 她上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屡屡不顺,原是侯门嫡女的身份,嫁的也算门当户对。 过门后,婆母夫君待她虽说不如亲生,但到底也是相处和睦。 可自从姚静姝被赐婚凤侯爷,她在萧家的日子便如履薄冰,只稍稍不如意,婆母便拿她撒气。 宫中那位更是过分,时不时便往自家兄弟院里塞人,往她眼睛里扬沙子。 如今,又摊上这样的兄妹,自己院里的事尚且理不清,还要被娘家带累! 姚静妍越想越觉得委屈,神色幽怨看着姚珩,道:“兄长可别闹了,这般丑事传出去,你是一走了之,耳根清净,叫家中尚未议亲的子女怎么办?叫我如何在萧家立足?” 姚珩不语,目光一瞬不瞬瞧着姚静妍,一母同胞,但他同这妹妹,真是半点亲近不起来,一辈子,只为自己算计。 姚静研被姚珩的目光灼的有一瞬怯意,随后撇开脸,道:“兄长这般瞧着我作甚?难道我说错了?” 宋伊附和道:“珩儿,你妹妹说的对,你就算不为爹娘老子考虑,也要为两个妹妹计较,静姝身在凤家,婆母宽厚,女婿又待她好,妍儿不一样啊!” “你不能这般自私!” 她今儿一早便去暮春堂寻老夫人,她的话,珩儿还算听几句,哪知道暮春堂一早就被人搬空。 可笑她一个当家主母,连人何时走的都不知晓! 姚静姝眸中噙泪,学着姚静姝,唤了声:“阿兄!” 姚珩狠下心不去看她。 他对姚静妍并非不在意,就算不亲近,但自己妹妹,心中还是惦念的。 只断亲一事势在必行,只能回头从别的地方补偿一二。 微微用力拂开宋伊的手,道:“孩儿不孝,从今以后,母亲便当从未生养过我吧!” “姚珩!” “你回来!” 宋伊看着他的背影,撕心裂肺唤了声,也没将那越来越远的脚步喊停。 姚静妍见他绝情至此,心中恨意又多两分,姚家,算是彻底指望不上了...... 想起萧家人的嘴脸,她便觉得浑身不舒坦,目光灰败,瞥了还坐在地上哭的宋伊,心灰意冷,转身离开。 一路目光呆滞,不知今夕何夕,马车停在萧府门口,她也没有察觉。 “大奶奶,大奶奶?” 身边丫鬟换了好几声,姚静姝才应了声,茫然道:“翠芝,你说,我是不是生来命不好?” 翠芝道:“大奶奶可不兴乱说,您是正室,现又有了嫡子,待熬过这几年,好日子在后头呢!” 姚静妍苦笑,道:“好日子?公公不理家事,婆母将夫君当成眼珠子疼着爱着,大爷左拥右抱小妾守着,谁还能记得我?” 她说的都是实话,翠芝动了动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罢了,走吧!能过一日算一日。” 下车时,突然从不远处窜出一小乞丐,趁人不注意,冲过来就死死抱着姚静妍的腿,道:“夫人可怜可怜我,赏个铜板买馍吃吧!” 翠芝一脚将人踢开:“哪儿来的小乞丐!若是害我家大奶奶动了胎气,打死你十个都赔不起!” “求夫人可怜!求夫人可怜!” 那小乞丐还想上前,被门口小厮按住,姚静妍借着机会,从旁边快步进府。 “真是晦气!奶奶先沐浴更衣再用膳吧!将那小乞丐身上穷酸味洗洗。” 姚静妍点头:“你去备水吧!” 翠芝应声,领着两个小丫头拎水去,姚静妍先一步跨进耳房,脱衣时,却从袖口中掉出一团脏兮兮的纸团。 姚静姝想起今日的小乞丐,一脚将那玩意儿踹开,过了片刻,又鬼使神差捡起来。 她将纸团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听门外有动静,赶忙将那纸团塞进一旁的空花瓶中。 刚转身,翠芝的身影便从门外进来,道:“奶奶,水备好了,奴婢伺候您。” 姚静妍“嗯”了声,心中莫名松了松,幸好没叫人瞧见。 晚膳后,她将丫鬟都打发出去,早早歇下,待屋外没了动静,才悄悄将纸条拿出来。 待她看完,按照上面写的将纸团扔进炭盆,很快惹起一阵火苗。 姚静妍的脸映在火苗中,五分狂热,两分算计,剩下三分是纠结。 心中不断回想着纸条上的话,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 冬月底,京城下了几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钦天监报这场雪来的极好,崇帝高兴,大手一挥,免了两日朝。 所幸冬日事少,休整休整也好。 饭后,姚静姝坐在廊下,身上盖着厚厚的银狐大氅,眉眼弯弯瞧着四个丫头堆雪人。 “兰心姐姐,你去拿来龙眼干,做眼睛。” “巧双,你瞧瞧你,雪人胳膊都歪了!” “巧云,快看!” 巧云才回头,便被兰芝一个雪球砸在头上。 本就是爱玩的年纪,她也没恼,道:“好啊!兰芝姐也学会以大欺小了!你给我等着!” 说着迅速团好雪球朝兰芝扔去,兰芝侧身躲过,又迎来她更猛烈的攻势。 姚静姝摸着热乎乎的手炉,舒服的眯了眯眼,生活当该如此。 “你倒是轻松,我都忙死了!” 姚静姝嘴角微弯,不回头也知道是谁,道:“真儿能者多劳,我自然比不过。” 沈毓道:“自是能干,这几日,帮了我大忙。” 姚珩从姚家族谱分出去那日,沈家也并不安宁,沈夫人年过半百,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哪舍得叫她嫁给个毫无背景的六品主事。 好在沈尚书信得过姚珩人品,将人唤去府上,叫沈夫人亲自来拷问。 如此折腾好几回,才算过了老人那一关。 可姚珩新立门户,府上也没个主事的人,沈毓便将她唤去帮忙写请帖,订酒席。 荀真如今正是胎稳的时候,待在府中又无聊,对这事倒是热衷得紧。 姚静姝道:“我如今身子重,无法帮哥哥嫂嫂搭把手,嫂嫂可莫要怪罪。” 第113章 态度 一声“嫂嫂”,叫沈毓脸上晕起淡淡红霞。 不过迟早的事,她也没有过分忸怩,瞧姚老夫人不在,道:“怎么不见祖母?” 姚静姝道:“祖母年事已高,每日都要午睡片刻的。” 兰心、兰芝见来客,自发停了玩闹,麻利搬来两张椅子,垫上软垫,给沈毓同荀真分别上了热茶和热牛乳。 又挑了几样清甜的茶点端上桌,这才将空间留给三人。 荀真顺手捻了块桂花糕,道:“静姝这几个丫头,实在是调教的好。” 说到这事,姚静姝想起李顺来,道:“不知嫂嫂府上丫头婆子可挑好了?” 沈毓摇头,道:“未曾,我正为这事发愁,我娘给我备下几个,但总归还是自己调教出来的用着顺手。” “这好办。” 姚静姝道:“我识得一牙行掌柜,办事牢靠,叫他帮你挑几个。” “那便劳烦你了,倒也不用太多,外院粗使婆子三人、门房小厮两人,车夫一人,玉生平日跟着夫君,管家还需一人。” 沈毓盘算到一半,想起姚老夫人,道:“对了,祖母房中也还需要安排两人。” 姚静姝打断她,道:“祖母房中嫂嫂不必操心,赵嬷嬷定然要跟过去的,她院里的旧人大抵也要过去,祖母用惯了的人,换了倒不好。” 沈毓点头,道:“新府在东街,我已带人收拾的差不多,檀香阁位置好,南北通透,日照时间长,届时就给祖母住。” 姚静姝没料到沈毓这般细致,道:“难为嫂嫂想的周全。” “兰心,将东西拿来。” 兰心应声,将姚静姝早就备好的东西呈上来,姚静姝接过递给沈毓:“嫂嫂打开瞧瞧。” 沈毓打开盒子只瞧了一眼便推回去,道:“若旁的东西,我就厚着脸皮收下,可这个,我不能要。” 姚静姝暗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劝道:“嫂嫂别急着推脱,我晓得你同兄长都是心性高的人,但在朝为官,迎来送往的事,必定少不了。” “这些,都是我成婚时,兄长给我的,我只用了一处庄子,旁的都在这,铺子收益都还不错,嫂嫂留着,也好有个傍身的。” “再说,你们刚建府,若没点家底,心里便没底气,日子久了,便是府上下人,也震慑不住。” 无论是她管家,还是郑德音掌中馈,总也少不了打赏,高门大户,硬了惹怨怼,软了拿捏不住人,恩威并施才是长久之计。 荀真喝完最后一口牛乳,也在旁劝道:“你就收下吧!我纵是不管家,每月也要打赏不少银两,这个时候,你们新婚,又是新建府邸,街坊邻居,总少不了来往。” 沈毓被二人说的啼笑皆非,道:“哪里就到这般地步了?母亲给我备下不少嫁妆呢,够用。” “你有是你的,这是小姑给你的心意,收下吧!” 沈毓转身,瞧见来人,赶忙起身行礼:“姚祖母。” 姚老夫人睡醒过来,见人在,便听了一耳朵,沈家这丫头,是个不错的。 笑眯眯道:“你们小姐妹聊天,我老婆子来,可是扫兴了?” 姚静姝同荀真连连摆手。 沈毓扶她坐下,道:“正说要去拜见您呢!您便来了。” 姚老夫人抓住她的手拍了两下,道:“丫头,叫你委屈了。” 沈毓摇头:“不委屈。” 姚老夫人瞧见姚静姝给沈毓的东西,干脆叫赵嬷嬷将她准备的也拿来。 道:“沈尚书、沈夫人深明大义,肯将女儿下嫁给我那不肖孙儿,我老婆子,也得拿出态度,不能叫人寒心。” 沈家这种时候,还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实在难得,她既跟着他们过,便是这头唯一的长辈,此时不表态,更待何时? 说着将盒子打开,道:“这里头,是我年轻时的嫁妆,首饰不是时兴的样式,我叫赵嬷嬷兑成银子,铺子、庄子也有不少。” “此前妍儿、姝儿成婚时,皆有一份,这份是你们的,算我老婆子一片心意。” 沈毓接过,厚厚一沓地契、银票,捧在手中轻飘飘,却抚平她心中所有的忐忑不安。 “长者赐,不可辞,毓儿谢过祖母。” 姚老夫人拉起她,道:“只要你们都好好的,祖母便是此时闭眼,也安心了。” “祖母莫要这样说,你要长命百岁。” 荀真插嘴道:“姚祖母自然长命百岁,往后,还要给沈妹妹带小娃娃!” 祖孙四人笑成一团,连寒风吹过时,都忍不住放慢脚步,生怕风急将几人笑声吹散。 待日头照不到廊下,几人便转回屋里,摆弄小孩子的玩意儿。 下晌时分,郑德音过来,见人多,一时兴起道:“正好前儿庄子里交账,送来不少羊肉,不如今日我们用羊肉锅子?” 旁人还未如何,荀真先馋了,道:“早就想着这口了,今儿可算有口福!” 郑德音道:“那便在这用饭,叫几个小子忙完公事也来,咱们热闹热闹!” 郑德音愿意忙活,姚静姝也没有拦着的道理,欣然应下。 她怕姚老夫人晚膳食肉不好克化,特意备了清淡的菜粥。 姚静姝早早差人去通传,是以凤霄回来时,身后跟着宋瑅和姚珩,还有永远扎在小辈堆里的凤云卓。 大大小小坐了满满一桌,待高汤烧开,香味便拦不住地往外窜,一时间饭桌上只剩筷子轻微的响声。 郑德音见着凤云卓,难免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道:“昨儿工部侍郎夫人来府上拜访,说他家有侄儿...... 凤云卓当机立断夹起一筷子肉塞进郑德音口中:“今儿这羊肉鲜嫩的很!” “嫂嫂吃!” 郑德音被塞了一口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待她紧赶慢赶咽下口中食物,凤云卓早都跑没影了。 “多大人了,还这般孩子心性!往后可怎么是好!” 望着隔座的凤霄,不知哪冒出一股无名火,伸手推了下,道:“你倒是吭个气儿!” 凤霄一脸莫名抬起头,道:“京城那么多媒婆你不找,戳我做什么?” 郑德音没好气道:“找媒婆要有用,我还同你说什么!” 姚静姝往她碗中添了筷子菜,道:“我倒觉着母亲不必劳心,姑姑若真无这般心思,你催也没用,她这般恣意潇洒,没什么不好的。” 她都这样说,郑德音只能暂且作罢,盘算着待日后碰着合适的,定要将凤云卓好好嫁出去! 第114章 做脸 虽有个小小插曲,但一顿饭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饭后,姚珩和沈毓先告辞。 两人话都不多,坐在马车上,气氛颇有些尴尬。 沈毓想起今儿得的东西,道:“祖母和静姝今日给我了许多东西,实在盛情难却,我便做主收下了。” 姚珩不用想也知道都是些什么,道:“安心收着便好。” 沈毓点头。 姚珩想到婚期将至,又道:“明日起,你便不要出府了。” 听人家说,成婚前,男女是不能碰面的,否则日后便会过的不如意。 沈毓道:“同静姝约了牙行掌柜,待我将下人安排妥当,便不出来了。” 姚珩闻言,眉目间清冷缓缓化开,道:“那便辛苦你了。” 沈毓摇头,两人一路无话。 沈毓回府后,将在凤府得的东西拿给沈家夫妇,道:“今日在凤家,静姝和姚祖母给女儿的。” 沈夫人打开细细瞧过,对姚家印象又好几分。 姚珩断亲一事,她也听了个大概,那孩子,倒也有几分魄力。 再说,妹妹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天子舅母,这样的背景,不愁他不能发家。 如今家中老人瞧着也甚是明事理,还没过门,该给的,不该给的都给了。 女儿嫁给他,也许是件好事也不一定。 沈夫人这般盘算着,往沈毓嫁妆单子上又添了几笔。 三日后,沈毓已将新府邸那边安排了个大概,便在家安心待嫁。 姚老夫人惦记新府没个长辈,不像话,提前搬进去,忙活姚珩的婚事。 冬日里日短夜长,日子过的极快,转眼,便到成亲那日。 凤霄早早出门去姚府帮忙,顺便将府中几个小子都带上,现成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姚珩本以为他同姚家断了亲,今日府上大抵不会来太多人,谁料还没等迎亲队伍出门,便见长公主轿辇停在府门外。 赶忙迎出去,冲着马车行礼,道:“不知长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下官疏忽。” 姚珩做梦也想不到,长公主竟会亲自上门,给他做脸。 长公主由丫鬟扶着自马车上缓缓走下,玩笑道:“想来姚公子是嫌本宫年纪大,成婚这般大事也不曾招呼。” 姚珩因为这句话,汗都要出来了,赶忙道:“长公主误会了,实在是臣新立府门,人微言轻,实在不敢高攀长公主,长公主肯赏脸,臣感激不尽!” 说话倒是个实在的! 长公主本也不是真生气,见姚珩紧张成这般模样,抿嘴笑道:“你倒是不用紧张,本宫不过是来讨杯喜酒,又不是来找茬的!快起来!” 姚珩起身,姚老夫人恰好赶来,福身行礼道:“老妇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迅速将人扶住:“哎呦!老姐姐,你可折煞本宫了!” “许多年不见,老姐姐身子可好啊?” 姚老夫人连连点头,道:“托长公主的福,好!都好!快请进!” 姚老夫人将她引进院子,一路往正厅去,道:“寒舍简陋,亏得长公主不嫌弃。” 长公主边走边瞧,道:“老姐姐谦虚,小是小了些,但胜在清幽雅致,本宫喜欢。” “如此便好,您这边请!” 姚老夫人带人进了正厅,还未落座便又犯起愁来,她在这,前院没个主人不像话,她去前院,这尊佛又该如何是好? 正着急,就见姚静姝郑德音正往这边来。 “亲家伯母,恭喜恭喜啊!” “祖母。” 姚老夫人迎上去,道:“正好你们来,正愁这边没人陪贵客呢!” 郑德音顺着她的视线探过去,这才瞧见长公主,上前几步请安道:“臣妇,请长公主安!” 姚静姝紧随其后,正要行礼,却被长公主拦住,道:“快快免礼,我今儿是来吃喜酒的,你们都这般见怪,我倒不好多待了。” 目光落在姚静姝身上,道:“何时生产?” 姚静姝道:“大夫说大抵就在月内。” “你们婆媳二人,都是有福气的。” 姚老夫人安顿好这边,又赶去前院迎人,忙的不可开交。 郑德音看在眼里,道:“姝儿,你陪长公主坐坐,母亲去瞧瞧可有帮得上忙的。” 姚静姝点头,道:“有劳母亲。” 郑德音拍拍她的肩膀,朝长公主告退离开。 长公主见状,道:“你们婆媳倒是和睦,想来平日里相处的甚好。” 姚静姝闻言,眼神不自觉软了几分:“母亲待我如亲生。” 两人不过家常几句的功夫,正厅来客便渐渐多起来。 姚珩因是新立府门,又才与家中断亲,是以邀请的人官位都不甚高,见正厅坐着长公主,一众大臣家眷也不敢上前。 长公主见状,道:“今日姚府喜事,本宫不过来讨杯喜酒吃。大伙随意便好。” 这才有几个胆子大的上前请安,没想到,她们平日连宫宴都没有资格去,竟在这种地方见到长公主这般金尊玉贵之人。 不多时,荀真同宋夫人赶来,姚静姝将人迎进屋,道:“舅母今儿可来迟了!” 宋夫人道:“那舅母待会可少不得要多喝两杯!” 宋夫人有了荀真这般的活泼儿媳,竟也学了几分淘气来,逗得在座女眷各个捂着嘴憋笑。 正当此时,也不知谁在门外唤了声:“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 众人拥簇着出去瞧,姚静姝身子不方便,便没去凑热闹。 正想出去透口气,却瞧见姚静妍正站在不远处,眼神怨毒盯着自己。 姚静姝便装作没瞧见人,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 “静姝!” 姚静姝顿住脚步,算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转身道:“姐姐何时来的?方才正厅没瞧见,还以为你不来了。” 姚静妍同姚静姝月份差不多,肚子瞧着却不如姚静姝大,脸上也蜡黄蜡黄的,显然,怀像不是太好。 姚静妍同样打量着姚静姝,见她身怀六甲,却依旧面若桃花,心里一阵阵泛苦。 凭什么所有的好运气都降临在她头上?明明自己从前比她好不知多少倍! 将眼中情绪藏起,下巴微扬道:“我同兄长一母同胞,比你更亲近些。他成婚,我当然得来。” 姚静姝无语,头一回晓得,这也是可以拿来比较的,嘴角随意歪了歪,道:“姐姐言之有理。” 第115章 礼成 说罢,她就转身要走,姚静妍见状,赶忙将人拦住,道:“你等等。” 兰心将姚静姝护在身侧,道:“萧夫人,我家夫人累了,您若有事,改日递了帖子来,我家夫人得空便见你。” 姚静妍蜡黄的脸上怒气翻腾,一个贱婢,也配同她这般说话! 似笑非笑道:“凤府家风真是好,小小贱婢,也配在主子面前叫嚣,就不怕传出去,旁人说你凤家势大欺人!” 今日是姚珩大喜的日子,姚静姝不想闹得难看,道:“姐姐到底有何事,直说便罢,实在不必拐弯抹角纠缠不清。” 姚静妍神色一滞,语气软下来,道:“妹妹,我本无恶意,只想同你讨一丸回春丸,以保母子平安。” “你知道,我这胎怀的不好,若是个男胎便罢了,但若是女胎,我在萧家,就更无立足之处了,你就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帮我这一回。” 姚静姝见她脸色确实不好,到底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道:“回头我去问问张太医,若他当真有,买几颗想来不是难事,只不过上回听说还在试药阶段,药性不知稳不稳,能不能赶上姐姐生产还不一定。” 姚静妍见她应下,心放了一大半,药性再不稳,也是诸葛神医留下来的东西研制来的,差能差到哪儿去? 上前两步挽起姚静姝的手,感激道:“多谢你,待以后孩儿大了,定像孝顺我一般孝顺你。” 突如其来的热情叫姚静姝莫名不适,不着痕迹睁挣开她的手,道:“新娘子来了,我们去瞧瞧!” 姚静妍自然察觉出她的疏远,但也没往心里去,想要的东西已然讨着了,旁的她也不在乎。 这边姚珩已经下马,大红花轿就在姚府门前。 姚静姝远远站着,正好能透过人群瞧见个大致。 一旁守着的喜嬷嬷端上喜箭,姚珩接过,眉眼间多了两分温和,瞄准,拉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 旁边喜嬷嬷念着吉祥话:“一射天,天长地久,二射地,地久天长,三射天与地,天长地久地久天长!” “新娘下轿!” 丫鬟将红绸一头递给沈毓,另一头牵在姚珩手中,感受到红绸那头微微一紧,沈毓便起身,缓缓迈出轿门。 嬷嬷扶着沈毓走到姚珩身侧便停下来,低声道:“小姐,接下来的路,您跟着姑爷走便是。” 沈毓轻轻应声。 姚珩侧目看了眼身边人,道:“待会你靠着我些,我引你走,不会走岔。” “好。” 沈毓才应下,喜婆便又大声喝道:“新郎新娘 进门喽!” “一进大门喜融融,门前高搭五彩棚。” 两人齐齐跨进大门,往前几步,便是火盆。 姚珩低声提醒,沈毓垂眸,从盖头下瞧见火盆边缘,拎起裙边小心跨过。 “新娘举步跨火盆,行为端庄人温存;夫唱妇随同心腹,同辈相惜老辈尊。” 喜嬷嬷吉祥话一路走一路唱,姚老夫人早早坐在长辈席位等着夫妇俩。 待到了正堂,便是拜天地。 姚珩如今从姚家分出来单过,长辈只剩姚老夫人一个,便拜她老人家。 “一拜天地!苍天为凭地为证!” “二拜高堂!终生不忘养育恩!” “夫妻对拜!偕老白头万事顺!” 夫妻俩按照喜嬷嬷的指引,逐步完成,姚老夫人瞧着瞧着,便红了眼眶。 长公主在旁宽慰道:“老姐姐纵是欢喜,这时候也不兴红眼的。” 姚老夫人扯出帕子擦干眼角,道:“我就是高兴,高兴!” “礼成!送入洞房!” 话音才落,等着一旁的街坊邻居立时起着哄,将早早备好的五谷杂粮朝新人身上打过去,喻义“打煞”。 众人拥簇着沈毓送进洞房,姚珩便忙着出去招呼宾客。 姚静姝同荀真皆有身子,有忌讳,进不得喜房,便叫了凤苓来陪着沈毓。 凤苓瞧着沈毓一身红装端坐在喜床之上。不免羡慕,道:“沈姐姐,你高兴吗?” 沈毓本来不如何,乍然听凤苓问起,忽的红了脸,隔着盖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凤苓歪头想了想,道:“我好奇,阿娘近日在为哥哥议亲,也不知何时才能轮到我。” 沈毓轻笑,道:“你已及笄,想必亲事也快了。” 凤苓煞有其事点点头,道:“嗯!我将来,要嫁个游医才好,跟着他历遍千帆,踏遍山河,岂不美哉?” 那样的日子,听着就十分惬意,沈毓想了想,道:“那便预祝妹妹,早日得嫁如意郎君!” 凤苓高兴了,道:“借沈姐姐吉言!” 两人闲话,沈毓渐渐忘了新婚忐忑,正说到高兴处,门外婆子来报:“夫人,沈家送来了宽心面。” 沈毓应声:“叫人进来吧!” 沈济进屋,按照临走时才学的吉祥话道:“姐姐,请用娘家一碗宽心面,从此福气绵绵喜连连。” 沈毓道:“应!” 嬷嬷将面端来,沈毓盖头掀起一半,浅浅咬一口,道:“劳烦阿济。” 嬷嬷将备好的红封塞给沈济,道:“劳烦少爷回去道一声,宽心面夫人已用了,叫老夫人安心。” 沈济收下红封。 这是规矩,寓意讨新人两分喜气,正要告辞,目光不经意扫过凤苓,便再移不开眼。 凤苓被看的有些窘迫,道:“莫以为你是沈姐姐家的人,便可以这般没规没矩!” 沈济回神,连忙作揖道歉:“抱歉,乍见姑娘,一时恍惚,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原谅。” 沈毓心中憋笑,游医?沈济游字沾不上,医字却实至名归,两人当真有缘也说不准。 于是默不作声,端看两人如何应对。 凤苓莫名有两分脸红,轻哼一声,道:“看在沈姐姐的面子上,便放过你这一回!” 沈济不敢再多待,道:“那沈济便告辞了,后日来接姐姐回门。” 沈毓这才道了声“好”。 凤苓瞧着沈济背影,直到喜嬷嬷关了门,才回过神,道:“长的人模狗样,却是个登徒子!哼!” “妹妹这话可说错了。” 沈毓调笑道:“你方才口口声声道要寻一位游医做夫君,这不是现成的?” 第116章 洞房 “他是大夫?”凤苓讶异道。 若沈毓没被盖头遮住视线,定能看见她此刻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巴掌大小的脸上爬满了惊奇。 “他是我堂弟,自小便好医,几年前,拜在张院判门下。” 凤苓这才恍然记起,母亲生小五时,张院判就带着一药童,难怪瞧着有些面善。 想到自己方才那般,大抵是误会了人家,急急起身往外走:“沈姐姐先坐会,我去去就来!” 说着,人已经跑没影。 沈毓喊了声,只有旁边婆子回应她:“夫人,凤小姐已走远了。” 她此时不能出喜房,只能任由凤苓去了。 凤苓一路追出姚府门外,才瞧见沈济的背影。 “喂!你等等!” 沈济转身,一头雾水道:“姑娘可是在唤我?” 凤苓点头,待气息微微平缓后,上前赔罪道:“方才是我误会了,公子莫见怪。” 沈济没想到她专程追出来就是为了道歉,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凤苓见状,忍不住埋怨道:“你这人,不会这般小性吧?” “不是不是!” 沈济一着急,舌头愈发打结,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便落荒而逃。 他不过沈家旁支,又是庶子,自认没有资格同凤苓交谈,若不是嫡子们今日都忙着交际世家公子,这般差事,也轮不到自己。 凤苓目送他离开,直到再瞧不见身影才收回目光。 抿嘴一笑道:“沈济?悬壶济世,倒适合做大夫。” 凤云见她愣在那,好奇道:“你在瞧什么?” “瞧大夫啊!” 凤苓下意识回了一句,转身见是凤云,俏脸一红,恼羞成怒道:“二哥哥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神出鬼没的!” 说着将人一把推开,错身离开。 凤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道:“瞧什么大夫?她莫不是病了?” 正盘算着要不要请个郎中给她瞧瞧,就听见有人叫,瞬间将这事抛诸脑后:“来了来了!” 姚珩虽是新立府门,但因着长公主的关系,许多未曾下帖的官员也自发前来,蹭一杯喜酒。 直到月上枝头,宾客才渐渐散去。 姚老夫人忙活一天,有些吃不消,用了晚膳后,早早歇下。 姚珩借着三分醉意迈进喜房,嬷嬷立马拿来如意称,道:“红盖头,挑三挑,来年生个大胖小!” 姚珩身上一股热意自下而上爬上脖颈,掩嘴轻咳后,将沈毓头上盖头挑开。 沈毓飞快瞟他一眼,又低头,姚珩墨靴就在眼前,她酝酿了一天的淡定瞬间溃不成军,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喜嬷嬷见二人各自发呆,在旁提醒道:“新郎官别愣着,该喝喜酒了!” 说罢,丫鬟已将托盘端来。 姚珩提起酒壶,将两只如意玉杯斟满,一声“夫人”,无论如何也唤不出口。 沈毓知他内敛,主动起身端起酒杯。 嬷嬷暗夸她明事理,嘴里唱起喜词:“喝了交杯酒,夫妻恩爱到白首!” 待一应流程挨个走完,沈毓已然饿的前胸贴后背,五脏庙也开始不安分。 姚珩听到她肚子咕咕作响,不免有些内疚,立刻叫人传饭。 “对不住,今日宾客多,一时忽略了你。” 沈毓头上凤冠压的脖子酸,故而摇头时都有些僵硬,道:“无碍,晌午吃了一口宽心面。” 姚珩见她吃劲,道:“我帮你将这累赘取了,也好松快松快。” 说着就要动手,沈毓一把拍开,道:“呸呸呸!什么累赘不累赘的,我这辈子就成这一回婚,好好的凤冠还叫你说成累赘!” 姚珩失笑,瞧着她半恼不怒的样子,不自觉放松几分,道:“是我草率,那,我帮你拿下凤冠可好?” 沈毓满意了,这才转身坐在妆台前。 姚珩哪会摆弄这玩意儿,折腾半晌才堪堪将其拿下,轻呼一口气,道:“抱歉,这个瞧着简单,动起手来复杂得很,叫你久等了。” 沈毓头上一轻,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调笑道:“你若手法熟练,我今儿才真真睡不安生。” 待姚珩反应过来她话中深意,身上那股热意瞬间将整张脸都灼了个通红,道:“我往后多练练,总有熟悉那一日。” 沈毓憋笑不语,真是个呆子! 好在下人很快上了饭菜,才将屋中旖旎逼退几分。 沈毓当真饿狠了,见着饭菜便顾不得其他,姚珩见她吃的香,坐在一旁帮着布菜。 “你慢慢吃,不知你喜食些什么,随意备了些,明日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房做便是。” 沈毓点头,胡乱应了声。 她吃的并不慢,但动作却饱含着世家女该有的娴雅。 姚珩看在眼里,觉得十分赏心悦目,他这妻子,似乎也不错。 待沈毓填饱肚子,才发现姚珩一口未动,道:“你不饿?” 屋里烧着地龙,又加上方才吃饱饭,故而沈毓鼻尖氤氲出些许细汗,瞧着似剥壳荔枝般水嫩,姚珩便这般看失了神。 见人呆住,沈毓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姚珩?” 姚珩理智瞬间回笼,颇有些狼狈地挪开眼,道:“抱歉,我先去洗漱!” 说罢便钻进耳房,半晌也未有动静,沈毓瞧着耳房窗子上印出他的影子,脸颊终究飞上淡淡粉红...... 洞房花烛夜,算得上人生一大喜事。 姚静姝回府后,便觉得两条腿都迈不开,凤霄将人抱下马车,一路回了苍梧院,才轻轻放下。 巧云巧双见人回来,不用说,自觉端上热水。 凤霄似往常一般,将姚静姝双足置于水中轻轻按摩。 随后眉头紧皱,道:“怎么肿成这般?” 从前盈盈一握的双足,如今肿的馒头一般,凤霄单是瞧着,便觉得心里不舒坦。 姚静姝目光越过高耸的腹部,朝脚下探过去,是有些肿,道:“三婶说过,女子临近产期,便会水肿,待生产后,自会恢复。” 凤霄将她两只脚擦干,挪上床,好叫人靠的舒服些。 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道:“张院判今日给我的,拍着胸脯道,这药同回春丹最多只差十之二三。” 只差十之二三,那便有回春丹七八分功效,也是不易。 姚静姝接过,搭在鼻尖嗅了嗅,只有浓浓的中草药味道。 “你说这,我倒是想起来了,今日姐姐同我讨药,既有了,明儿叫兰心送去几丸吧?” 凤霄道:“夫人做主便好。” 第117章 造化 姚静姝原本困得眼皮都要掀不开,如今躺在床上,反而清醒过来,叫兰心拿了本杂记翻看。 凤霄手上还有些公务,见她没有睡意,索性搬来床边处理,两人各忙各的。 屋中地龙烧的暖和,宛如阳春三月,烛芯欢快跳动,燃的噼啪作响,姚静姝瞧了眼凤霄,眉眼恬静柔和。 “今儿长公主为何去?你同她说的?” 凤霄不以为然道:“二人因她的听荷宴相识,如今成婚,她哪里坐得住。” “我不过顺带提醒一句罢了。” 姚静姝垂眸一笑,果然如此,除了凤霄,没人想的这般细致长远。 长公主身份尊贵,纵是在她府上相识的人,也没道理专程参加一六品小官的婚宴。 今日她肯屈尊降贵,许是凤霄专程去请过,只为姚珩仕途铺下后路。 拉了长公主来做脸,也不知他如何想得出。 “我倒是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了。” 凤霄抬眼,不在意道:“一家人,谈什么谢不谢。” 姚静姝回忆起今日喜宴,难免想到凤家几个孩子,道:“三婶最近在给凤霬、凤云二人相看,若顺利,想来年后,咱们府上也该办喜事了。” 凤霄停笔,道:“看了哪家的?” 姚静姝摇头:“才开始瞧呢,听说看上了通政使司左参议家的千金。” 通政使司左参议,五品官阶,凤林如今官居四品,娶妻娶低,倒也相宜。 凤霄沉吟片刻,道:“三叔三婶没什么功利心,想来几个孩子的亲事,大都瞧上对方家风清正。” 姚静姝眼波微动,道:“你倒是料的准,听闻左参议甚是惧内,家中两子一女,人口简单,没有妾室通房。” “倒也算得上一门好亲事。” 姚静姝赞同,道:“三房自有三婶操持,出不了大差错,只是这二房,凤霁如今到了年纪,凤霆、凤菁两个庶子女相差也不大,二叔是个靠不住的,还得多操心些。” 凤霄蹙眉,哪有人这种时候还顾着旁人的,道:“叫母亲多留意着些便是,你如今好好养胎才是正事。” 姚静姝怪嗔道:“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 哪里就这般娇气了。” 凤霄道:“总之你莫要操心太多,不然孩子出生,也是操心命。” 写完最后一笔,动作麻利将东西收起,便赖上床,胳膊自然而然搭在姚静姝肩上。 姚静姝往他怀里蹭了蹭,道:“不是说叫你睡书房?” 凤霄想都没想就拒绝:“我们成婚才不到两年,你便厌了?” “你这又是怎么说?” 姚静姝又气又笑,道:“不过是如今月份大了,夜里时常翻身,睡不安生,你宿在这,也不得好睡,白日里哪有精神?” “那我更不能睡书房,没道理你这般难受,我却躲清闲。” 凤霄大掌抚在姚静姝软肉上,眸色渐深,道:“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出来。” 素了许久,浑身上下都是火。 姚静姝不用问,也知晓他在想什么,将人推开:“睡觉。” 次日。 姚静姝将回春丸分出一半,叫兰心往萧家送去。 小妮子回来脸色不甚好,问及原因,她闷声道:“大小姐在我们府上作威作福惯了,没想到在萧府过的那般日子。” 姚静姝侧目,问道:“过的如何?” 兰心抿嘴,半晌才道:“大小姐在萧府,吃口果子点心,都要看萧家大爷脸色,奴婢瞧着心里怪难受的。” 姚静姝倒是没想到姚静妍骄纵了半辈子,如今却不得不舍下身段过活,难怪她几次三番问自己讨保胎药。 “旁人的事,我们不好多言语,好与不好,都是自己的造化。” 姚静妍同她自小便不亲近,吃穿用度,姚静妍是家中头一份,待她吃剩,挑剩,才轮到到自己。 这还得是宋伊心情愉悦的时候,如若不然,姚静姝便要等到庶子、庶女都分过之后,才沾得上边。 她同姚静妍二人,纵不是水火不容,也算得上形同陌路,若非要提及姐妹之情,怕也只剩同母同父四个字。 是以,如今她对姚静妍的境遇,没有落井下石已是她教养好,若要可怜她,那是不能够。 兰心见姚静姝神色淡淡,也不敢多言语,宽慰道:“左右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太太待您如亲母女,侯爷虽是男子,却也体贴,想来,您的福气不在姚家,在凤家。” 说起郑德音,姚静姝星眸中便忍不住的暖意,道:“母亲待我,自是极好,有时我也恍惚,好似她才是我亲娘。” “你这般想,便是母亲没有白疼你一场!” 郑德音端来一小箩筐红彤彤的枣子,眉眼慈爱看着姚静姝,道:“庄子里送来今年新收的枣,我叫桑竹蒸了些做枣泥糕,挑好的洗出来,你闲来无事吃两颗,补补气血。” “多谢母亲!” 姚静姝本不爱食枣,今日却不想辜负郑德音一番好意,随意捻起一颗咬在嘴里。 红枣特有的香甜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比想象中还要再美味些。 “如何?” 姚静姝点头,一双眸子乌溜溜的亮,道:“好吃!母亲也尝尝。” 郑德音见她用的香,道:“你吃,厨房里还有,待会我挑出来,你何时想吃都有。” 姚静姝点头,心里那点矫情早就烟消云散。 萧府。 姚静妍宝贝似的捧着几颗丹药,心安了几分,道:“有了这个,便能确保母子平安。” 丹珠见她惴惴不安,心疼道:“大奶奶,您安心,张院判的药,从不出错,有了这个,就算不能保证一举得男,待您恢复好,很快又会有身孕的。” 话音才落,姚静妍眼神瞬间锥子般戳向她,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丹珠吓的一哆嗦,连忙跪地求饶道:“大奶奶,奴婢一时失言,大奶奶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奴婢纵是死一万回,也难辞其咎。” 丹青听到动静,自门外进来,道:“还不快下去!这般拙口钝腮,尽寻人晦气,不如打死干净!” 姚静姝心中烦忧不堪,道:“行了行了,成天见的打打杀杀,也不怕造孽,下去吧!” 丹珠不敢多留,白着张脸退下。 丹青见姚静妍魂不守舍的样子,上前倒了杯水道:“奶奶喝杯水顺顺,莫被那小蹄子气坏了。” 第118章 无心 姚静妍接过只抿了一口,就皱起眉头,道:“往日一天一顿牛乳,今儿怎么没见着?” 丹青欲言又止道:“许,许是厨房忙乱,一时忘记了也是有的。” 姚静妍好歹出自世家,自然不是个傻的,冷脸追问道:“你是自己说,还是叫我去问旁人?” 话说到这份上,丹青哪里还敢隐瞒,道:“大奶奶恕罪,是大爷,大爷说苏姨娘今儿要洗牛乳浴,便将厨房牛乳全都要走了。” 姚静妍闻言,遽然色变:“萧错!真有你的!” “他这般宠妾灭妻,就不怕旁人卓脊梁骨吗!” 她一时气急,用力将桌上茶具挥落在地:“我今日,倒要问问他,他到底是要那贱人,还是要儿子!” 说罢,大步迈出房门,朝苏姨娘院里疾行而去。 丹青赶忙追上去,力劝道:“大奶奶别去,您这般去,不是叫大爷愈发厌烦?” “滚开!” 姚静妍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将丹青推倒,喘着粗气道:“我一再忍让,忍得他得寸进尺,忍得那贱人骑在我头上拉屎!我还要忍到几时!” 腹部一阵阵坠痛,她也顾不得理会,心中那口恶气今日要是不出,她姚静妍,便白活这些年! 丹青手掌被擦破皮,火辣辣的疼,但主子在前面,也只能爬起,快步跟上去扶着人。 才到苏姨娘门口,姚静妍就听见里面嬉戏打闹的声音。 门口丫鬟迎上来,道:“大奶奶,爷已经睡下了,您有事,不如明日再来。” “你是哪来的贱胚子,敢同我这般说话!” 丫鬟跪在地上,道:“奴婢自知身贱,自然比不上大奶奶金枝玉叶,但我家姨娘只是个妾,供爷们儿开心而已,您又何苦这般咄咄逼人?” 她声音并不小,屋里萧错自然听得见,拉开门,不耐烦道:“你不好好养胎,跑来闹什么!” “闹?萧错,你还是人吗!有你这般做人夫君的吗?” 姚静妍心酸委屈一股脑涌上头,红着眼眶质问道:“我堂堂尚书嫡女,嫁给你虽不是下嫁,也算的上门当户对,你日日这般往我眼里扬沙子,是连两家交情也不顾了吗?” 萧错嗤笑一声,若说从前,为了三皇子,也得给她三分体面,可如今,三皇子母子已然无心皇位,姚家,早晚要败落。 他萧家就是再不济,也还有萧太傅顶着,她一个没有娘家做靠山的主母,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说姚大小姐,我倒是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说你蠢?” 姚静妍心中陡然一沉,道:“你这是何意?” 萧错玩味一笑,上前在她耳畔吹了口热气,轻佻道:“我也不瞒你,姚家,要败了!没了姚尚书,你算什么尚书嫡女?” “若识相的,好好将孩子生下,我许看在孩子的面上,也能给你两分主母的体面,如若不然,你以为,你还能稳坐萧家大奶奶的位置?” 姚静姝死死咬住嘴唇,半晌说不出话,他说的没错,姚家没有嫡子,父亲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朝堂之上,早就危机四伏,不知多少人等着拿他的错处。 她一个没有娘家做靠山的人,有何资格跑来叫嚣? 姚静妍一时间心如死灰,惨然一笑,道:“今日是我自取其辱,大爷莫怪。” 说罢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回了房,那模样,分明是心里没了指望。 丹青见她那样,心里更慌,姚静妍若失势,那自己便更没有活路了,道:“大奶奶,您可不能这样,您郁郁寡欢,肚里孩子也跟着难过,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不是叫那贱人如了意?” 姚静妍怔忪许久,恍然回过神,不,她还没输 ,她还有一张底牌没用! 从前为旁人考虑良多是她的错,既然都不顾她的死活,那大家往后往后,各凭本事! 丹青见人愣着不动,还当是魔怔了,壮着胆子轻轻拍了下姚静妍肩膀:“大奶奶,大奶奶?” 姚静妍回头看她,猩红眼眸中盛满决然,道:“丹青,去叫厨房做些夜宵,熬了安胎药来。” 丹青见人想通,霎时来了精神,连连应道:“奴婢这就去,大奶奶想用些什么?” “也不用太多,一小盅燕窝羹足矣。” 待人走后,姚静妍扶着腰坐在软榻上,眼神晦暗不明望着烛光...... 次日一早。 她去萧夫人房中请安时,不经意说起青云观中有一老道,听闻灵验的很。 果然,萧夫人来了兴趣,问:“哪个青云观?” 姚静妍道:“母亲糊涂,竟连早年香火最盛的地方也忘了不成?” 萧老夫人恍然想起,淡淡道:“早年香火的确旺,只是后来李道人过世,那道观便渐渐败落了。” “母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何以见得?” 姚静妍见人已被勾起兴趣,道:“那李道人过世前,将毕生所学尽数传给大弟子,名唤无心的,那无心道人因师父骤然离世,心中有执念,道法总不能更进一层,便闭了道观云游去了。” “哦?还有这等事?” 萧夫人不冷不热瞥她一眼:“你又从哪里听来的?一天不好好当你的主母,尽听这些市井闲话做什么!” 萧老夫人从前有多稀罕姚静妍,如今就有多厌恶她。 原想着娶了她,三皇子定能多一大助力,谁料到那母子俩这般不中用,早早放弃了皇位,姚家如今也每况愈下。 她心里有怨气,一边是女儿外孙,一边又是儿子,总不好怪罪。 如此这般,便将心中怨气一股脑算在姚静妍头上。 姚静妍敛下眸中冷意,面色如常道:“母亲有所不知,听闻近日那青云观上方,祥云突现,京中百姓都道是仙人云游回来了。” 说到这,她故弄玄虚道:“你猜怎么着?” 萧夫人听到关键处,心里正痒痒着,催促道:“你要说便说,拐弯抹角做什么!” “那青云观,第二日,便贴出告示,无心道人归来,明日便开门迎香客。” 萧夫人霍得站起身,紧紧盯着姚静妍,道:“此话当真?” 目的达到,姚静妍便半句不愿多说,道:“真不真的,母亲差人去问问便知。” 第119章 三清 这事萧夫人若不知晓便罢了,既知晓,那定要赶着上头炷香才好。 姚静妍走后,她立马差人去打探。 丫鬟去的快,来的也快,进屋时,鼻头还沁着汗珠,道:“太太,大奶奶说的是真的,青云观当真贴着告示呢,这还没到时间,百姓就将那为了个水泄不通。” 说着从袖口摸出一张纸,道:“您瞧,奴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拿来一张。” 萧夫人接过,果然是青云观的告函,上面说明无心道人云游归来,明日青云观便开门迎接香客。 “好!真是好!” 萧夫人曾在李道人跟前算过,人家掐算出萧妃娘娘是难得的凤命,没几年,萧妃便被入选进宫。 如今他虽不在了,但想必他的亲传弟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点翠,快,你去准备香烛,我明儿要去青云观!” 点翠应是退下。 萧夫人眼中尽是算计,喃喃自语道:“明日定要叫那无心道人好好掐算掐算,三皇子好好的,怎么就一夜之间无心皇位了,别是被人下了什么咒......” 下晌不到,萧夫人明日要去青云观参拜的事,便传的萧府上下人人皆知。 一切都在姚静妍预料之中,晚膳后,她便寻去萧夫人房中,道:“母亲,明日您去青云观,可否带上儿媳?” 萧夫人闻言,瞬间变脸,嫌恶道:“你去做什么?好好在府中养胎才是要紧!” 姚静妍一边劝自己要冷静,一边放低姿态道:“母亲,您知晓,我这胎怀的不甚平顺,我想着,去青云观求个平安福也是好的,母亲便是不疼我,也总疼疼孙子吧?” 提到孙子,萧夫人便不言语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萧家嫡长孙,太傅极为看重,纵是她不喜,这事也出不得差错。 不耐道:“那便去吧!” 姚静妍感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萧夫人继续道:“香油钱,你自己备,这般才显诚心。” “知道。” 姚静妍应下,乖乖回房。 夜里,萧错照旧在苏姨娘房中,她也不生气,甚至送去一壶药酒助兴,叫萧错好好享用。 她这般乖巧,萧错也愿意给她两分脸面,当即叫人开了私库送来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首饰。 姚静妍思索着青云观的事,看都没看就叫人收进库房。 翌日天才微微亮,萧府两辆马车就出府,往青云观去。 才到山脚下,马车便已然走不动道,车夫隔着车窗道:“太太,前面全是百姓,马车根本过不去。” 萧夫人闭目养神,眼睑动了动,未睁开,只唤了声“点翠。” “是。” 点翠应下,将早就备好的一大包铜板递给车夫,道:“童伯,你撒了去,路自然就开了。” 车夫接过,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最终还是狠下心,抓起一大把往马车后面扔去。 “谁他娘打老子!” 一香客被铜板砸中,顿时气的跳脚,待他瞧清楚砸他的物件后,骂人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大喊道:“天上掉钱了!快来,天上掉钱了!” 边上一人嘲讽道:“想银子想疯了吧你!” 话才说完,一枚铜板便正巧砸在他脸上。 那人顾不得痛,将铜板捡起,道:“掉钱了,真掉钱了!” 车夫见状,扔的愈发起劲,大把大把铜板往路两旁扔去,引得大群人往路边挤去,原本拥堵的路此时豁然一空。 “捡钱啦!捡钱啦!” 人群中一传十,十传百,听到的人都迅速折回来。 拜三清求发财,且有得等,这钱却是现成的,不捡白不捡! 人群瞬间拥簇着往后挤去,有身子单薄的被搡倒在地上,免不得一顿踩踏。 一时间,叫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 萧家马车便趁乱前行,径直往青云观去。 待到青云观门口,萧夫人大手一挥,每人五十两银票,打发走最后几个人。 这头柱香,她今日势在必得! 进了青云观,她便将姚静妍打发走,自己往无心道人静室疾行而去。 姚静妍才不在乎她去做什么,拜完三清,便往青云观后院靠近。 待她寻到纸条上所说凉亭,却并未见到什么小道童。 姚静妍抻着脖子四处观望,这地方僻静的很,别说是人,连条爬虫都未见着。 心里一时间有些恼怒,她就不该信了那个什么小乞丐的话! 纸条上说青云观中,必遇贵人,心之所想,皆可成真,她便傻傻当真,真是可悲! 丹青见人有些怅然若失,上前扶着姚静妍道:“大奶奶,好好的来拜三清,您这是怎的了?” 姚静妍眼神黯淡无光,缓缓摇头道:“走吧!” 人都已踏出凉亭,走了几步,后面才姗姗来迟传来声音:“萧大奶奶,请留步。” 姚静妍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好一会子才转过身瞧过去。 那人个子不高,蒙面穿着黑斗篷,姚静妍一时想不起,何时认识过这样的人物。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自嘲一笑,故意压低声音道:“虚名而已,不提也罢!” “那你为何找我?又如何知道我心中因何事烦忧?” 姚静妍语气微冷,这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分明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他的话也不知有几分可信。 若不是自己如今黔驴技穷,姚静妍断断不会同这种人来往。 那人见姚静妍眼神飘忽,满脸的审视怀疑,道:“萧大奶奶若不信我,那便当鄙人从未出现过罢了!” “端看这京城上下,除了我,谁还能帮你留得住萧错的心!” 说罢,便作势离开。 “等等!” 姚静妍一听到萧错,便顾不得其他,上前道:“那你为何要这般帮我?” 说完觉得不合适又改口道:“或者说,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那人顿住脚步,却未回头,道:“需要你做事之时,我自会想法子传信给你。”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小瓶,朝后抛过来,恰好丢进姚静妍手中。 “待你产后,将这给萧错服下,定能保证他待你言听计从,死心塌地!” 姚静妍怔忪了一瞬,抬眼道:“当真?” 那人不知何时离去,眼前早已空空如也。 (二、) 姚静妍自那日回府后,便愈发沉寂,整日里,除了吃饭睡觉,连院子也不肯多出。 纵是萧夫人也觉得她有些反常,担心她圈出病来对孩子不好,叫了萧错狠狠教训一顿,叫他多在嫡妻房中宿两日。 姚静妍见了人也总是淡淡的,既不拈酸也不刻薄,好似萧错如今在哪里,与她来说,已无甚干系。 腊月二十八。 姚静妍见了红,许是头胎的缘故,她这回产程极慢,饶是提前用过回春丸,也折腾了整整一日才有动静。 待孩子出生,姚静妍已精疲力尽,还未来得及瞧一眼便昏睡过去。 产婆满头大汗将孩子抱给萧夫人:“恭喜太太,贺喜太太,是位小公子。” 萧夫人只瞧一眼,便狠狠皱起眉头,道:“这孩子,怎么这般孱弱?哭声也不好,像只猫崽子似的!” “到底还是胎里不足,这姚氏成日里也不知胡思乱想些什么,连个孩子都怀不好!” 萧太傅肃着脸,接过孩子,道:“你也不是没有生养过,何必说这样刻薄的话,叫人听了怪心寒的。” 他细细瞧了瞧孩子眉眼,脸上渐渐有了笑意,道:“这孩子小归小,模样却生的周正,倒是与我有几分相像。” 萧夫人上前,再细看一番,红彤彤,皱巴巴的,没觉着哪里周正。 尬然一笑,道:“老爷这么一说,倒真是有几分相像。” 萧错闻言,兴冲冲凑上来,道:“爹,叫我瞧瞧!” 萧太傅将襁褓往他那边斜了斜,道:“你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该稳重些!从前那般,我不与你计较,日后,定要为小辈以身作则才是。” “若再死性不改,我便学着姚家,将你逐出族谱,也能保住我萧氏一门的清名!” 萧错见了孩子,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思来想去,大抵是不喜欢,也不讨厌。 耷拉着脑袋,道:“爹,儿子晓得了。” 萧夫人听这话,不愿意了,道:“老爷如何拿错儿同那姚家的相比?眼看着自家成了什么光景,还能狠下心搞什么断亲,不孝!” “你给我闭嘴!” 萧太傅冷眼看过来,道:“真是妇人之见!你有这功夫,好好管管内宅,瞧瞧这妻不像妻,妾不像妾,乌烟瘴气!” “再这般下去,多大家业都有你败光的时候!” 眼看萧太傅要发火,萧夫人再多怨气也不敢说,缩着脑袋瘟鸡似的站在一旁。 萧太傅将孩子交给奶娘,嘱咐道:“仔细照顾着,有何闪失,我拿你是问!” 奶娘早就吓得白了脸,哪里还敢多待,抱了孩子就退下。 “萧错,你就在此处等着,待你媳妇醒了,多多安慰,莫教人寒了心,多少世家败落,皆是从内宅不安开始,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且记着教训!” 萧错哪敢不应,俯身道:“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萧太傅瞥他一眼,言尽于此,能听进多少,便看他自己的了。 屋中环视一周,最后瞧着萧夫人道:“这孩子是家中头一个孙子辈,不能薄待了,你去库房瞧瞧,有什么好玩意儿,拿来些。” 萧夫人不情不愿应下。 萧太傅与她夫妻多年,自然知道她是什么人,道:“若你随意糊弄,叫我知道了,你便交了中馈,去庄子清醒清醒!” 说罢,带着随从离开。 萧夫人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满肚子火没处发,只能对着儿子抱怨,道:“你瞧瞧!真真是一肚子学问都给学傻了!没见过这么轴的人!” 萧错心里正惦记着苏姨娘的温柔乡,靠在罗汉榻上随意道:“父亲如何说,你如何办不就好了,偏偏赶着触人霉头做什么?” 男人和她不是一条心,儿子偏生又顶不住事,萧夫人满腔怨言无人诉说,甩着帕子去了库房。 出一两件东西,总比去庄子里好。 萧太傅回书房,叫人备好笔墨纸砚,预备给长孙取名,才润好墨,又想起一件事,道:“江铭,你去我库房里挑几斤好茶,送去姚府报喜,就说,萧家添丁,和府上下欣喜万分......” 想了想,又道:“算了,左右取名也不急,我亲自去一趟,你备车去。” 江铭麻利备好马车,萧太傅备礼更衣,拾掇好才往姚家去。 姚静姝是晚膳时得到的消息,本是件高兴的事,但瞧着眼前人,实在笑不出来。 淡淡道:“难为母亲,亲自来一趟,待明日空了,我便叫人送去贺礼。” “你预备送什么?” 宋伊话说出口,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瞧着姚静姝脸色淡的不成个样子,讪讪解释道:“你姐姐如今日子不如你好过,你们好歹是嫡亲姐妹,互相帮衬着也是应该。” “你自小懂事,明儿挑贺礼时,不用看款式,尽量挑些值钱的物件。” “呦!亲家母这是明着打秋风来的?” 话音落,凤云卓身影出现在门口。 姚静姝才要起身,凤云卓疾步上前将人按回去:“好好坐着。” “姑姑怎么这会儿来了?” 凤云卓合扇坐下,道:“原是寻霄儿有点事,你也晓得,我素来爱凑热闹,听到你屋里有人,便进来了。” 说罢玩味一笑,道:“打秋风的我也见过不少,可帮着大女儿打小女儿秋风的,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亲家母处事,果真超然不群。” 宋伊皮笑肉不笑道:“我同自己女儿说话,与你有什么干系?亲家姑娘管的也太多了。” 凤云卓从善如流道:“自然有干系,她如今怀着我们凤家的孩子,若气出个好歹,亲家母,可担当得起?” “气?” 宋伊瞪着眼睛,疑惑道:为何要气?她如今过得比妍儿好,不过叫她帮衬一二,自家姐妹,何气之有?” 凤云卓气笑,天下还有这般不要脸面之人! 正要回怼,却被姚静姝抢先一步,柔声道:“母亲说的对,自家姐妹,不分彼此。” 宋伊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听她话音一转,道:“只有一事,母亲若能解惑,姝儿自当不会差了事去。” 第120章 讨要 上一章补字数了,宝子们剧情接不上,返回上章看,我有做标记。 宋伊两眼放光看着姚静姝:“那咱可说好了!” “嗯。” 姚静姝见她那般模样,脸上神色愈发寡淡,道:“母亲方才说,姐妹之间,自当互相帮扶,可是真心话?” “自然!” “那好!我问您,我自来到如今,也曾有过不好的年月,那几年,不知姐姐是如何帮扶我的?母亲和父亲又是如何待我?” 姚静姝说完,视线便一瞬不瞬落在宋伊脸上,将她未来得及藏起的心虚看了个正着。 宋伊答不上来,恼羞成怒道:“你这是何意?不过叫你从指头缝里流出那么丁点儿匀给你姐姐,你便揪住过去不放。” “再说,你在姚家时,纵是日子过得不如现在,也从未少吃少穿过,府里得了好的,也是你们姐妹平分,你何时变得这般斤斤计较了!” 姚静姝听完,似是怔愣了瞬间,片刻后,轻笑道:“兰心,去将我的手札拿来。” 兰心替姚静姝委屈,很快将她从小用到大一直记着的手札拿来。 姚静姝打开,幼时经历一幕幕跃然眼前:“崇元一零五年,除夕,素锦棉衣一套,绒花两朵,红封三两,点心一盘。” “崇元一零五年,上元节,贡桔一盘,花灯一盏。” 兰心在一旁插嘴道:“那花灯后来被大小姐换走,给了您一个坏的,您可没有花灯呢!” 凤云卓瞧见上面笔法生疏,但一眼就能瞧出写得极认真的字迹,心里不是个滋味。 堂堂尚书府嫡出小姐,过年这样的大日子,得到的物件比庶女还不如,怪道她初进凤府时,过得那般小心翼翼。 姚静姝目光平静如水,道:“母亲还要我念下去吗?” 宋伊气笑,道:“不过是叫你给小侄子备点见面礼,天上地下扯这般多,你拿出这个,又想说我偏心不成?” 姚静姝如今瞧着宋伊,内心已毫无波澜,淡淡道:“偏不偏心的,母亲您自己心里有本帐,今日我便明说,萧府那边的贺礼,我会看着我成婚时萧府随礼回个相当。” 世家往来,都是看着礼账本斟酌回礼,没有宋伊这般无理取闹的。 一再退让,倒叫她觉得自己是个好拿捏的。 “你这么说,便是不顾你姐姐死活?” 姚静姝被激起三分泥性,干脆将话挑明,一字一顿道:“母亲如何补贴姐姐是您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但女儿如今已嫁作人妇,自己的主,还做得了。” 宋伊脸上被说的火辣辣的疼,起身道:“自小就是一疙瘩榆木,如今还是一疙瘩榆木!今日算我没来!我就当白生你一回!” “李氏!” 姚老夫人从客房赶来,怒气冲冲进来:“你哪来的脸?你哪儿来的脸!!!” 她气急,手中拐杖重重砸在地上,怒声质问:“我姝儿自小没被你抱在怀里好好疼过,你如今,多厚的脸皮这般上门!!!” 两手空空来便罢了,明目张胆问女儿讨银子补贴大的,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母亲! 姚老夫人对小辈向来宽容,哪里生过这样的气, 若不是赵嬷嬷扶的稳,她几乎要气晕过去。 “祖母!您别气。” 姚静姝撑着身子站起,就要上前。 “你别动。” 凤云卓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人:“老太太,您千万莫生气,若气出个好歹,叫姝儿如何是好?” 宋伊见姚老夫人,便打心底生出三分怯意,道:“没料到母亲也在,家中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说罢领着婆子急急出了苍梧院。 姚老夫人被气红了眼,道:“你瞧瞧!你瞧瞧!她哪里有半分做母亲该有的样子!” 姚静姝宽慰道:“祖母,她从前便是这般,我都不气,您何必这般大动肝火,气坏身子不值当。” 凤云卓将人扶着坐下:“姝儿说的在理,您老如今这般年岁,安享天伦便是,他们的事,由他们去。” 姚老夫人长叹一口气:“我这一辈子无儿无女,只得了个这么贴心的孙女儿,谁叫她委屈,老婆子便是拼了命,也要叫她好看!” 姚静姝道:“祖母,明儿就是年三十,年头节下的,可不兴生气,您这样,叫我心里也怪不好的。” 姚老夫人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由赵嬷嬷送回客房。 宋伊当娘的,上门为长姐讨要好处,姚静姝经了这么一遭,心里难免堵得慌。 但想到今日终于将藏在心里许久的抱怨都说出口,又觉着松了口气。 今日撕破脸,宋伊大抵不会再上凤家的门了。 凤霄忙完公务才知晓此事,连夜出门一趟,再回来,手中拿着姚静姝近日喜食的点心。 进屋时,姚静姝手中肚兜正落下最后一针。 她轻轻摩挲着肚兜上的花样,眼神温柔恬静,凤霄莫名就顿住脚步,静静瞧着。 姚静姝感受到他的视线,转头看见人,嘴角笑意更盛,道:“你来,瞧瞧我这肚兜做的可好看?” “好看。”凤霄想都没想就回答。 姚静姝软软瞪他一眼:“你瞧都没瞧呢!” “不用瞧,你做的都好。” 凤霄说罢,将手中点心拎高些,道:“你喜欢的秋意酥,可要用些?” 姚静姝摇头,道:“晚膳用的多,眼下不饿。” “那便留着明日吃。” 凤霄将东西放在桌上,上前拥住人,轻轻吻在她眉梢:“今日可委屈了?” 姚静姝先摇头,随后不知想到什么,又点头,道:“委屈。” 凤霄嘴角微弯,道:“今日倒是肯说实话。” 姚静姝想起上回逞强,被凤霄活活折腾大半夜的事,还觉得腰腿疼,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般浅显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凤霄低笑一声,低沉暗哑的嗓音叫姚静姝莫名脸红,要将人推开,凤霄却又抱紧了些。 “下回你若不想见,不叫人进府门便是,若有人拿孝道压你,你就啐她。” 姚静姝愣住,道:“会不会张狂了些?” “再如何低调,凤家也一直处于风口浪尖,张狂一回又如何。” 姚静姝爱惨了他无底线的宠溺,道:“若日后传出去,说凤霄的夫人是个母夜叉,你可别嫌我!” 凤霄闭着眼仰靠在床边,弯唇道:“求之不得。” 一肚子委屈有了出处,姚静姝觉得胸口那团气瞬间散开,整个人都舒坦了。 闭眼靠在凤霄胸口,此生再无遗憾。 第113章 冰释 姚老夫人上了年纪,今日又气的急了,回去便觉得身上不好,硬撑到天快亮时才睡过去。 除夕本就要回自己家中守岁,赵嬷嬷早早去给姚珩传信,叫人来接。 故而姚静姝醒来时,姚老夫人早已离开。 心中骤然一沉,问:“祖母为何走到这般急?可是有何不妥?昨夜睡得可好?晨起可有用早膳?” 聪慧如姚静姝,郑德音自知瞒不过她,缓缓道:“姝儿,母亲不瞒你,但你也不可太过着急。” “你祖母昨儿气狠了,一夜没睡安生,晨起叫大夫瞧过,只说气急攻心,无甚大碍,喝两副药便好。” 郑德音肯这般说,姚静姝反而放下心来,若一味瞒着不说,那才有的担忧。 “祖母身子从来硬朗,想来该是无碍。” 话虽如此,但姚静姝却一直静不下心。 过了晌午,打发兰心去姚家问了一趟。 回来时道:“二奶奶,老太太瞧着气色不错,晨起用了清粥,晌午精神不好,睡到这会儿,奴婢去时,姚大奶奶正伺候着她用饭。” 姚静姝点头:“如此便好,若祖母因我气坏了身子,我怕是连年也过不安生。” 今年除夕,郑德音仍将宴席设在嘉禧厅。 府中丫头小子们都大了,到明年这时候还不知能不能聚齐,今年便好好热闹一番。 众人照旧先去凤老太君院里请安。 老人家如今不理世事,一心吃斋念佛,瞧着倒真修的眉目和善。 见姚静姝来,拉到眼前细瞧一番,道:“气色还不错,想来就这几日了吧?” 姚静姝点头,道:“葛老昨儿来瞧过脉,至多还有三五日,随时发动,也有可能。” “可知男女?” “不知。” “左右是头一个,顺其自然便好。” 郑德音道:“小皮猴子有什么好的,我倒盼着姝儿此次能生个同她一般聪慧的妮儿。” 俞青禾到底经过凶险,道:“管他是男是女,母子平安才是最要紧的。” 凤老太君点头:“这话有理。” 将儿孙们的红封散了去,她便道:“今年除夕宴,我便不参加了,你们由着性儿热闹去吧。” 郑德音劝她:“母亲也去瞧瞧吧!左右孩子们都大了,明年再过年,还不知在不在跟前儿了。” 凤老太君道:“人老了,觉多,外边天又冷,何必来回折腾。” 姚静姝看着凤老太君,难免想到自己祖母,瞧着郑德音道:“母亲,不如待会儿叫下人把菜端来暮春堂,我们今日便在暮春堂也是一样的。”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郑德音拍着手道:“那就这样,我这去张罗!” 俞青禾追着她出去:“我帮嫂嫂一同忙活。” “我也去!” 凤云卓如今年纪大了,终身大事还没着落,最怕见着凤老太君,跟在两人身后溜之大吉。 凤霄同凤林、凤枢三人不知在低声聊些什么,几个小子们凑在一起摇骰子玩。 小姑娘们正聊着京中时兴的胭脂水粉,布料花样。 姚静姝瞧着眼前的场景,莫名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她已在凤家待过两个年头。 回想一路走来的种种,不免有些感慨,初到凤家之时,哪能想到如今的日子。 凤老太君显然也回想起过去,叫周嬷嬷拿来一托盘,递给姚静姝。 “这是我如今留下的最后一件嫁妆,听我娘说是前朝皇后赏下来的东西,你收着,算我给曾孙的见面礼。” 姚静姝犹豫片刻,伸手接过,道:“多谢祖母。” 凤老太君见状,脸上笑意浓了些许,从前是她被小鬼蒙了眼,不识好赖,好在姚静姝性子大度,不是爱计较的人。 两人便这样冰释前嫌,将过去种种都放在过去,只朝前看。 不多时,郑德音便风风火火带着一群下人,愣是将嘉禧厅的大圆桌搬了来。 “一家人就要坐在一起才热闹,咱们今日同桌吃可好?” 凤云卓道:“早就该这样!快点的,霁哥儿,云哥儿,几个小子,快来帮忙!” 小子们一拥而上,很快将餐桌椅安置妥当。 恰好厨房菜出了锅,丫鬟们鱼贯而入,一道道年菜迅速占满桌面。 “入席吧!” 郑德音喊了声,将凤老太君扶在上座,随后,众人先按按辈分,再按年龄大小挨个落座。 有了去年的经验,凤云卓今日照旧斟了一杯酒高高端起,道:“第一杯酒,敬凤家先烈。” 郑德音端起酒杯,恍然想起去年除夕时的情景,眼眶微红道:“敬凤家先烈。” 小辈们有样学样,跟着做,就连最小的小五也没落下。 咿咿呀呀说不清楚话,小胖手抓住酒杯,学着娘亲的样子将酒倒在脚下。 凤老太君瞧着一桌子满满当当,暗自唏嘘,好在凤家没有毁在她手上。 如今这样的日子,真真是好。 一顿饭热热闹闹,欢声笑语不断从暮春堂传出,飘荡了许久才悠悠跑散。 饭后,众人照旧守岁。 姚静姝却是先行离开,许是今日吃的有些杂,她身上不舒坦的很。 凤霄紧张的脸都木了,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接葛老过来?” 姚静姝摇头:“葛老不是说了,还得三五日。” 话音才落,她便听到“啵”的一声,随后,一股热流自两腿间流下。 抓着凤霄的那只手,陡然紧了几分,道:“凤君尧,我许是,要生了。” 想到俞青禾生小五时的惊险,凤霄吓得脸色直泛白,将姚静姝打横抱起就往产房跑。 “明毅!去叫人。” “是!” 明毅扯着嗓子应了声,一个跟头翻出苍梧院,朝葛老住处飞身而去。 许是跑的太急,夜风将他嘴角高高吹起,笑的像个憨子。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这一日了! “葛老!我家小主子要出生了!” 第114章 千金 葛老才睡下,连蜡都没来得及吹灭,就听明毅在门外鬼叫。 “来了来了,别敲了!” 他笈着鞋,衣服都没披上一件,打开门道:“你鬼嚎什么!” 明毅从门缝中挤进来就四处翻药箱:“我家二奶奶要生了,爷叫我来请你。” “你急什么!这会儿发动,天亮能生下来都算早的。” 葛老慢悠悠穿上衣裳,那边明毅已将药箱扛来。 “葛老,葛神仙,就算我求您了,您可快点儿吧!” “走走走!又没说不走,催命似的!” 葛老抱怨一句,将门仔细锁好。 下一瞬,就被明毅扛在肩上跑:“属下失礼了!您老就担待担待!” 葛老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道:“你就不能备辆马车来?第几回了!” “马车没我快!” 明毅说罢,便加快脚步,葛老只能牢牢扯住他的衣裳,颠就颠,比掉下去强。 待二人赶到苍梧院时,葛老胡子上还带着白霜,鼻尖也被冻的通红。 “可怜我老头子,这么大岁数还要被你们折腾来折腾去!这副身子骨,迟早折腾坏!” 葛老嘴上抱怨,但脚下却一刻也不曾耽误,进屋就隔着帘子问:“如何?可见红了?” 稳婆回答道:“只破了水,还未曾见红。” 葛老瞧着一屋子老老少少站的站,坐的坐,眉头皱起,道:“回自个院子去!都凑在这里,胎神都叫你们吓住了!” 郑德音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走的,道:“巧云、巧双,去将西暖阁收拾出来,丫头们都回去吧!待有消息了,我着人去通知你们。” 凤苓、凤蓉、凤菁几人这才结伴离开,嫂嫂生子,家中哥儿们自然要避讳,此时都安生待在自己房中。 俞青禾受过姚老夫人大恩,平日里同姚静姝也亲近,也要在此处守着。 凤云卓经上回荀恩偷子的事,长了记性,连夜从青绿阁调了人来,暗中守在凤府各处。 凤老太君来瞧过一回,见还没动静,便回了院子,岁数大了,在这待着也是添乱,不如叫她们年轻人自己忙活。 不多时,叫周嬷嬷送来一颗上好的百年人参,葛老毫不客气就上手切片:“来的正好,待会兴许用得着!” 姚静姝躺在床上,外边说话声听得真真儿的,抬手推了下凤霄:“你快出去,在这算怎么回事?” 凤霄不依,道:“你没听那老东西说还有的等吗?待会你要生,我就出去。” 姚静姝闻言,怪嗔一句:“真是少教,人家几次三番帮你,如今又将人请来,你连面儿都不露,像什么话?” 凤霄道:“我同他之间,不必客套。” 当年不过顺手救下一个老头,凤霄也没想到他同葛老还有一段忘年交情。 他既这样说,姚静姝也不再坚持,朋友之间,就像她同荀真,有些事,不必多言,彼此都明白。 准备好一切,郑德音怕姚静姝饿,带着人煮来一大锅肉汤面条,道:“天寒地冻的,大伙都来用一碗,好暖暖身子。” 姚静姝此时已破水,是断断不能起身,凤霄便将面条夹断,用勺子喂给她吃。 虽说用的不多,到底也吃了小半碗。 饭后,郑德音犹豫着要不要将回春丸给姚静姝服下。 葛老瞧见,将东西拿来瞧了瞧,神色有些莫名,道:“这药哪来的?” 郑德音道:“原是姚老夫人仁慈赠药,后被张太医刮下丁点儿,照着做出来的,可有什么不妥?” 葛老摇头,道:“倒是催生的好药,可用。” 郑德音放心了,打发凤霄伺候姚静姝用药。 坐在那里也是碍眼,不如找点事给他做。 姚静姝用了药,非但没有要生的迹象,反而有些昏昏欲睡。 凤霄见他这样,瞬间坐不住,出门揪住葛老就问原因。 葛老斜他一眼,没好气道:“瓜熟蒂落还有个过程,你急个什么!” 回头冲郑德音解释道:“女子生产,产程过快或过慢都不是好事,这药的绝妙之处,便是将产程控制在最合适的时间,于大小都好。” 郑德音不住点头,道:“真真是神药,女子生产,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若以后女子都用得上这药,倒是一件大功德。” 葛老含糊应了声,闭上眼不再说话。 那人若听到这句话,也该瞑目了。 姚静姝睡了个把时辰,再醒来,便觉得肚子不住往下坠。 稳婆抹了抹,道:“胎下来了。” 凤霄被赶出产房,郑德音进去亲自守着人。 他守在门口,每当婆子下人进出,便要往里面探一眼,可惜隔着帘子,并瞧不见什么。 产房里迟迟没有动静,便是连女子叫喊也没听见一声,凤霄急得心头着火了般难受。 自小稳如泰山的人头一回失了方寸,无头苍蝇般在屋中来回踱步,葛老见状,撇着嘴直嫌弃:“北狄十万大军压境,也没见你慌成这样!” 有些伤神道:“你就安心等着吧!我师兄的方子,错不了!” 凤霄一心只想着姚静姝,根本没听到人说了什么。 大年初一的第一抹阳光刺破云霄之时,产房中终于有了动静。 “生了、生了!” 随后,产房中传出婴孩清脆的啼哭声:“呜哇,呜哇......” “哎呀!生了!听这声音,好似真是个妮儿!” 俞青禾轻呼一声,等不及,推门进去瞧。 葛老瞧了眼便又收回目光,早就知道如此,也没什么好惊奇的。 凤霄负手立于产房门口,嘴角微动,笑意还未蔓延到嘴角,眼眶却先红起来。 产婆将孩子拾掇干净抱给凤霄,怯懦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是位千金。” 一心想着接生了小公子好拿赏钱,哪知道是个赔钱货! 凤霄恍惚一瞬,他和姝儿,他们有女儿了。 草草瞧了眼襁褓中的肉团子,道:“我夫人如何?” 不关心孩子,却又问及大人,产婆一时间不懂凤霄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 凤霄见人不言语,又问一句:“我夫人如何?” “好着呢,好着呢!” 俞青禾从房中出来,道:“你进去吧,收拾好了,我去厨房瞧瞧粥熬好没。” 第115章 瑾瑜 话音才落,凤霄便一阵风似的刮进产房,因太过紧张,临到床前,差点绊倒。 “你慢着点!” 郑德音正拿着帕子将姚静姝脖颈间的汗珠擦去,嫌弃道:“当了爹的人,愈发不稳重!” 凤霄也不知听到没有,眼神紧紧盯着姚静姝,道:“你可还好?” 姚静姝脸色虽白了些,但瞧着精神尚可,扯了扯嘴角道:“还好,到底是女儿贴心,没叫我受什么罪。” 话虽这样说,但凤霄还是看出她嘴唇上咬出的血痕,怪道没有叫,原是硬忍着疼呢! 理了理她沾在脸上的碎发,道:“你受苦了。” 姚静姝摇头,道:“孩子呢?” 凤霄闻言,眼眸中划过一丝茫然,方才在门外,似乎有见过个肉团子。 那肉团子许是察觉到自己被忽略,忍了半晌,这回终于被娘亲想起,扯着嗓子就哭。 郑德音这才将手上的活交给丫鬟,小心接过襁褓,道:“哦,哦,不哭不哭,祖母的小乖乖。” 她轻拍着哄了片刻,肉团子哭声渐止,将孩子放在姚静姝臂弯,道:“来,我们找娘亲去。” 姚静姝眉眼柔和,瞧着襁褓中的小东西,道:“瞧着眉眼更像你,鼻子嘴唇倒是像我。” 郑德音凑在床边,道:“你们夫妻生的都不差,像谁都是好模样。” 说罢想起还未去姚府报喜,拍手道:“哎呀!差点忘了大事!” 叫人将凤奇喊来,嘱咐他备上厚礼,分别去宫里,姚家,姚尚书家报喜,就连郑家也没落下。 凤霄有后,总归是件喜事,虽不是男丁,可惜了些,但凤奇还是忍不住的高兴,得了差事,便立马出府去办。 郑德音出了内室,丫鬟们收拾妥当也在门外候着,一时间,房中便只剩凤霄一家三口。 凤霄瞧着姚静姝,轻声道:“你若困了,便睡,左右我就在此处陪着你。” 姚静姝道:“我们的了女儿,你高兴吗?” 凤霄先点点头,而后又摇头,道:“我吓坏了,真的。” 姚静姝闻言,眼神又软了几分,道:“三婶那是人祸,再说,我整个孕期吃得好,睡得好,院中又没有花儿草儿寻我的不痛快,哪会出什么意外。” 凤霄轻点她的鼻尖,道:“不许浑说。” 两人视线同时落在襁褓中,肉团子吃饱了奶,此时咂吧着小嘴睡的正香。 “给女儿取个名字吧?” “我早都想好了。” “嗯?” “凤家这辈族谱从瑾,言哥儿唤瑾言,我们便叫凤瑾瑜。” “瑾瑜?” 姚静姝瞧了眼女儿的小脸,道:“这名字会不会太大了?” 她从前听人说,名字要取平些,才好养大。 凤霄道:“我们的女儿,自然压得住,实在不成,再取个小名,平日唤着,不妨事。” 姚静姝点头,道:“倒也是个好名字。” 两人说了会子话,她便耗光精神,用了些清粥,沉沉睡去。 凤霄轻手轻脚出了门,便见明毅眼巴巴守在院里,见凤霄出来,立刻疯狂招手。 “主子,主子!你来!” 凤霄方才见多了女儿,现在再看明毅,便觉着这人怎能生的这般丑? 蹙着眉道:“做什么贼眉鼠眼的?” 明毅嘿嘿一笑,眼热道:“怎么样?小主子长得像谁?定像二奶奶对吧?” 凤霄斜他一眼,难得有耐心,道:“自然像她。” 明毅闻言,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但还没等高兴多久,就有听凤霄道:“也像我。” “那完了!” 明毅垮着脸出了院子,女孩子,当然要像二奶奶那般温柔婉约才是,再不济,像兰心那般,模样起码周正。 像爷的话......无法想象! 可待他日后瞧见凤瑾瑜时,这话,便再说不出口。 此为后话,稍后再提。 姚老夫人昨儿夜里就一直睡不安稳,今日一早,见凤奇,便猜到大概,急声道:“可是你家奶奶要生了?” 凤奇回答:“老夫人您别着急,我家奶奶已经生了,母女平安,我这趟来,便是得了太太的令,来贵府报喜。” 说着,叫小厮将备好的礼从车上搬下来。 “凤管家辛苦,进来吃杯热茶暖暖再走吧?” 凤奇婉拒道:“不了,待会还要去姚尚书府上和郑家呢!” 姚老夫人点头,道:“赵嬷嬷,给凤管家封六十六两六红封,买壶好酒暖暖身子。” 哪家生了孩子,给报喜人红封是规矩,但像姚老夫人这般大手笔的,满京上下怕也不多见。 六十六两六是吉数,姚老夫人盼着她素未谋面的小重孙一生都顺顺当当。 凤奇饶是见多识广,也被姚老夫人的敞亮惊了一瞬,道:“那小的便多谢姚老夫人赏酒,眼下身上还有差事,便不多留了。” 姚老夫人点头,叫赵嬷嬷亲自送人出去。 待赵嬷嬷回来,姚老夫人却是一刻也等不住,道:“哎呀!怎么说生就生了,珩儿!快!快叫人备车。” 沈毓赶来,道:“祖母,夫君方才被同僚叫出去了,您别急,我已叫人备去了,待会我同你去,你还是先去瞧瞧给孩子备什么见面礼的好。” “好好好!我这年纪大了,到底不如你心细。” 两人去库房挑了又挑,最后选了一只羊脂白玉平安锁、一对岁岁如意黄金童镯,两只麒麟金项圈,这才乘车往凤府去。 不多久,宋伊也得到消息,听闻生了个姐儿,竟忍不住的幸灾乐祸,道:“生个赔钱货,还巴巴地报什么喜!” 听了这话,凤奇不愿意了,道:“亲家夫人说话未免太难听,我家大太太尚且心疼着小小姐呢!您这话,可不像当人外祖母说的!” 宋伊道:“你也不用在我跟前装,哪家生了女儿还这般兴师动众报喜,别是做样子吧!” “放肆!” 姚宏翰恰好进来,将宋伊口中浑话听了个干净,冷着脸道:“夫人若做不来这接人待客的活计,柳姨娘也好,安姨娘也罢,随便交给谁!” 宋伊见了姚宏翰,讪讪道:“老爷,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姚宏翰不再理会她,冲着凤管家抱拳道:“贱内不懂规矩,望凤管家勿要见怪。” 凤奇淡着张脸,道:“姚尚书言重,差事已了,凤奇便告辞了。” 说罢不顾人挽留,径直出了姚家。 第116章 洗三 凤管家走后,姚宏翰阴恻恻盯着宋伊,道:“从前你如何,我不与你计较,但往后,望你好自为之。” 宋伊怔愣片刻,挤出个笑脸,道:“老爷,这是何意?” 姚宏翰冷哼道:“莫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当真不知晓,当娘的,一碗水端不平便罢,再叫我知道你跑去凤家发疯,自有你的好果子吃!” “老爷这话说的叫人可笑,我一碗水端不平,您一碗水也没见平到哪儿去!一心机关算尽往上爬,你何时关心过家中事?” 宋伊被掐到痛处,索性将心中不满肆意发泄,道:“若不是你属墙头草的,我珩儿也不能够走到断亲这一步,妍儿也不至于在萧家抬不起头!” “那木头倒是你的好女儿,平日里瞧着闷声不响,一嫁人,便露出本性来了,妍儿如今艰难,不过是叫她帮衬一二,推三阻四,冷血无情,与你像了个十足十!” “不过生了个丫头片子,巴巴儿得打发人来报喜,有何炫耀的?” “你放肆!” 姚宏翰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厉声道:“我看你你进姚家这么多年,是过得太舒心了!” “老太太从未苛责过你,几个妾室以你为尊,孩子们个个懂事,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有什么不满,你说我有什么不满?” 宋伊道:“我妍儿因你被婆母不喜,珩儿被你逼得无家可归,你就这般眼睁睁看着,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姚宏瀚勃然大怒,道:“夫人得了心疯,带他回自己院子,没我吩咐,任何人不得探视!” 下人得令,面面相觑一番,还是上前将宋伊拉走。 宋伊一边挣扎,一边疯魔般叫骂:“姚宏瀚!你苛待发妻,你不能这样待我!你忘恩负义!” “拖走!” 姚宏瀚被她吵得脑仁都疼,索性转身,不再多看宋伊一眼。 待下人将宋伊安置妥当,姚宏瀚才觉得脑子清明了些。 唤来管家,道:“开库房,备礼。” 萧家和姚家先后添丁,他这个做亲家的,也不好揣着明白装糊涂。 两个孩子只差两日,洗三的礼,得抓紧预备了。 姚静姝才一觉睡醒,便听到门外隐隐约约的谈话声,问:“外面可是祖母和嫂嫂?” 姚老夫人正笑呵呵瞧着重外孙女,听姚静姝醒了,便进内室。 “你觉着身上如何?” 姚静姝浅笑,道:“方才觉得困,眼下一觉睡醒,精神了。” 沈毓一身新妇妆容,抱着凤瑾瑜进来,道:“你哥哥有事耽误,我和祖母等不及,便先来了,可莫要嫌我们跑的太勤。” 姚静姝见她脸上淡淡羞意,整个人也比从前鲜活,道:“既是新婚燕尔,又是年头节下,哥哥还这般忙碌,嫂嫂回去,可要替我训他几句。” 沈毓晓得她在玩笑,附和道:“好好好,待会回去,我定训他。” 姚老夫人见沈毓羞红了脸,道:“一家人玩笑,不必在意。” 沈毓点头,又道:“真儿晓得你生了又白又胖的小丫头,羡慕的不行,不巧除夕夜受了风寒,过来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便叫我捎她一份见面礼。” 说罢,叫丫鬟将东西呈上来。 姚静姝打开瞟了一眼,嘴角便狠狠一抽,道:“这天底下,怕是没有比她更标新立异的礼了。” 旁人送礼都是平安镯、平安锁、平安扣,荀真却送来满满一盒子玉石雕刻的小玩意儿。 里面不乏九连环、陀螺、玲珑骰子,还有各种玉雕动物,满满当当一盒子,成色相当有看头。 沈毓瞧过去,抿嘴笑道:“难为她有这般奇思妙想。” 正月初二。 萧太傅嫡长孙喜三礼,姚宏瀚只身赴宴,问及宋伊,他只道生了急病,不好出门。 姚静姝尚在月子中,出不得门,郑德音也恨不得时时守在孙女身边。 故而,萧府洗三宴,凤家主子,无一人登门。 只按照凤霄成婚时萧家的礼单,又多添了几样,叫凤齐送去。 本也不是什么深交,礼数到,便罢了。 姚静妍瞧着襁褓中的儿子,没什么兴致,脸上愁容满面,道:“这孩子,怎么瞧着这般没精神?” 好不容易才的了这么个子嗣,叫她好过两日,可万万出不得差错。 旁边奶母子道:“大奶奶且安心,这孩子,不过是胎里有些不足,仔细养着,总会好的。” 姚静妍抬眼瞧了瞧她的胸脯,道:“不会是你奶水不足,我儿吃不饱吧?” 奶母子道:“大奶奶,天地良心,初生的孩子,本就吃得少,不但够吃,剩下的,奴婢还要日日挤好几回,不然便胀得难受。” 姚静妍两孩子抱起递给她,道:“吃的少,你便多喂几回,奶吃够了,他自然长的健壮。” “这……常言道,要想小儿安,三风饥与寒,吃多了,反而于脾胃不好。” 奶母子还要劝,却见姚静妍眼神犀利瞪过来,再不敢言语。 接过孩子,暗自叹息一番,撩开衣裳喂奶。 姚静妍这才满意,想起今日未见宋伊来,问道:“母亲没来?” 丹青回答道:“大奶奶,今日只姚尚书一人前来,说姚夫人生了急病,出不得门。” 姚静妍闻言,眼中笑意又淡了两分,道:“不来就不来吧,没什么干系。” 凤府。 自姚静姝生子以来,苍梧院便成了整个凤家最热闹的地方。 郑德音每日不知跑多少回,府上丫头们也总过来。 就连凤老太君,也来过好几回,不是这个补品,便是那个补药,可见是真心喜欢这重孙女。 “珠珠,祖母的乖孙女呦!生的可真好看。” 郑德音抱着凤瑾瑜舍不得放下,道:“这孩子真是见风长,不过两日,小模样又长开了些。” 姚静姝揶揄道:“小孩子长相都这般模样,母亲莫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不可能!” 郑德音想都没想就否定道:“凤霄初生时,便没这般秀气,我们小珠儿,就是福娃娃,瞧这小模样生的,比年画上的娃娃还俊,再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了。” 凤瑾言咧着缺了两颗牙的嘴,道:“言儿也觉着妹妹生的好。” 杨氏轻轻点了点他额头,道:“那你日后,可要好好护着妹妹,若叫我知道你欺负了她,定不饶你。” 言哥儿郑重其事点头,道:“保护妹妹,不叫人欺负。” 郑德音坐了片刻,便又要起身去忙活,道:“萧家那孩子生在后半夜,洗三礼便迟了一日,我们小珠儿却是生在清晨,该准备着了。” 第117章 添福 说罢,带了杨氏去操办,临走前,叫奶娘将孩子抱去偏厅,不叫她扰了姚静姝休息。 洗三那日,恰逢正月初三,叫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凤贵妃竟亲临凤家参宴。 贵妃属皇家之人,怠慢不得,郑德英当机立断,在原有的规制上,又添了许多。 好在杨氏、俞青禾二人在旁协助,否则,她便是有八只手,也忙活不过来。 凤霄心疼妻女,执意将洗三宴就设在苍梧院,左右地方大,将正厅腾出来,够用。 “天寒地冻,跑来跑去,免得受了风寒。” 郑德音自然应下,早早差人将苍梧院的地龙烧的暖烘烘。 待洗三用的东西都备好,宾客也到的差不多。 将人引去苍梧院,小珠儿洗三宴便正式开始。 在座之人,身份最尊贵者,除去凤贵妃,便是长公主。 凤贵妃道:“长公主,您先请,还望您给我这侄女儿添添福气。” 长公主接下玉瓢,道:“那我便拖大一回。” 舀一瓢清水添到盆里,收生姥姥立马道:“水长流,聪明伶俐。” 长公主放下玉瓢,自袖口掏出两颗金裸子丢进木盆。 “金玉满盆,添福添财。” 凤贵妃上前,添了瓢水后,自桌上拿起几粒红枣、栗子、莲子、桂圆丢进去。 收生姥姥挑着吉祥话道:“早立儿子,连生贵子,桂圆桂圆,连中三元。” 接着凤老太君,姚老夫人,郑老夫人,依次往盆里添些生姜、艾叶、大蒜等。 收生嬷嬷还未见过谁家姐儿的洗三宴这般隆重,吉祥话唱的愈发卖力:“曾祖母,添生姜,小孩福寿多绵长,曾外祖添艾叶,姐儿一生无病灾,曾外祖母添大蒜,姑娘能说又会算。” 添完盆,收生嬷嬷拿着棒槌在盆里搅和:“一搅二搅连三搅,姐儿领着弟弟跑,七十二,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 搅盆词念的诙谐响亮,一边还作着动作,郑德音瞧着满意,又往盆里丢了两锭银子。 收生嬷嬷眼睛一亮,今儿这趟,顶她三年五载的了!(按习俗,添盆里的金银铜钱,最后都归收生嬷嬷所有。) 一时间笑眯了眼,道:“夫人,请贵府小姐出来吧。” 郑德音点头,试了试水温,这才去将珠儿抱来交给收生嬷嬷。 嬷嬷接过凤瑾瑜,夸赞道:“哎呀呀!不得了!这妮儿生的,神仙娃娃似的,老婆子嘴拙,都不知怎么爱才好。” 将襁褓打开,凤老太君见盆里都是金裸子,银锭子,生怕硌着珠儿,拿来一张软垫放在盆底,试了试,刚好。 小珠儿光溜溜被抱进盆里,小屁股挨着水,惊的一激灵,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收生嬷嬷摸出金裸子,银锭子,作势轻轻掖在小珠儿胳肢窝,道:“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 孩子还小,洗三时间不宜过长,收生嬷嬷自有七窍玲珑心,瞧出一家子对这小小姐的重视,嘴里越唱越快。 待一长串洗三词唱完,小珠儿早就适应了水盆,停了哭声,在盆里甩手蹬腿儿,玩的不亦乐乎。 俞青禾拿来新襁褓,道:“小珠儿,可不兴这么玩儿的,来,咱们出来喽。” 小珠儿离了温暖的水,不满哼唧几声,便安生睡过去。 凤云卓等了半晌没插上手,此刻抱着大葱,任谁要也不给。 将葱杆轻轻拍在小珠儿襁褓上,道:“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聪明又伶俐。” 完事将葱杆用红布拴着挂在门头。 至此,洗三礼圆满结束。 郑德音道:“宴席设在嘉禧厅,还望诸位贵客移步过去,咱们再好好热闹。” 说罢吩咐丫鬟将宾客引至嘉禧厅,正好赶上开宴时辰。 凤贵妃同长公主去嘉禧厅坐了片刻,便折回来。 姚静姝才脱下外裳,此时还没睡,见两人来,上前行礼道:“贵妃娘娘,长公主。” 长公主先贵妃一步扶起姚静姝,道:“自家人,不必多礼,快去躺着,月子里,可受不得累。” 凤贵妃道:“母亲在嘉禧厅招待,我想着你一人难免无聊,便来瞧瞧,你可莫要嫌我们聒噪。” 姚静姝道:“多谢娘娘惦记,这几日,真真是睡的我头也昏了,眼也花了,长公主和娘娘肯屈尊来陪臣妇,臣妇求之不得。” 几人移步内室坐了片刻,奶娘将小珠儿抱来,道:“二奶奶,小姐这会儿睡醒了,奴婢抱来给你瞧瞧。” 贵妃娘娘褪了护甲,又叫人拿剪刀,将续了许久的指甲剪去,这才轻轻抱起小珠儿。 眉目含笑道:“这孩子,比珺儿,琳儿当初都沉些,想来,你孕期平顺。” 姚静姝点头,道:“确如娘娘所言,一整个孕期,连吐都没有过。” 长公主道:“你瞧,我就说你是个有福的。” “托长公主的福,您金口玉言的说了,臣妇才敢做这有福之人。” 想起凤珺,姚静姝问:“太子殿下近来可好?” 凤贵妃自然晓得她的意思,道:“病来山倒,病去抽丝,没那么快。” 姚静姝宽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太子殿下福泽深厚,慢慢养着,总能好。” 长公主接过小珠儿逗弄着,道:“是这个理,珺儿那孩子,在几个皇子中,最是宅心仁厚,往后路长着,咱们瞧着便好。” 郑德音忙完宴席赶来时,三人正在苍梧院开小灶。 “哎呀!可见是我上了年纪,疏忽了,也没叫人在这另摆一桌,怠慢了长公主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道:“老侯夫人不必麻烦,这苍梧院的小灶,做的甚好。” “长公主喜欢便好,不如这样,叫姝儿先歇息,我再去叫人添两个菜,咱们去沉香阁,好好热闹热闹。” 郑德音头一回遇上这样大的喜事,满腔高兴不发出来都不行。 当即叫人上了好酒好菜,将凤云卓拉来,几人在沉香阁又喝许久才堪堪散了。 第118章 局势 几人散酒后,郑德音道:“你几时进宫?” 凤贵妃眸中喜色稍减,道:“好容易才回来一次,母亲这就要赶我走了?” 郑德音轻点凤睿额角,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若嫁给平常人家,莫说是一日,我纵是留你十日,又有何妨?” 说到此处,她话音一转,道:“可你如今不比往日自在,莫任性,快些回去。” 凤睿难得卸下伪装,将头靠在郑德音肩上,闷闷道:“您就别催我回去了,皇上准我在凤家过一夜。” 郑德音知道她心里有疙瘩,道:“睿儿,娘的三个孩子中,霖儿性子过于纯良,聪明归聪明,总归憨了些。” “霄儿呢,又太过老成,闷葫芦似的,没个意思,只你,天资聪颖,性子不软不硬,处事又圆滑,娘最放心你。” 她只怕这样的人,一旦较真起来,定会伤人伤己。 凤睿知晓郑德音的意思,道:“母亲放心,身为皇家妇,女儿晓得真心应当用在哪里。” 崇帝近日待她极为殷勤,此次小珠儿洗三宴,她原本并只备了些贺礼,崇帝极力劝她亲自来一趟,还道什么不好叫忠良寒了心。 他也不想想,他从前做过多少叫凤家寒心的事。 凤贵妃眼神深邃幽远,暗藏了许久的迷茫,此时再忍不住倾泻而出。 “母亲,珺儿注定要走世上最孤独的路,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万丈深渊,女儿心里,总觉着累得很。” 郑德音如同幼时一般,轻轻抚了抚她耳旁碎发,道:“人自出生那一日,老天便注定他一生要做什么事,成为什么人,要经历哪些挫折,纵是帝王,尚不能免。” “若人人似你一般,日日为没影的事烦忧,岂不辜负了眼前的日子?” 凤贵妃半晌没有回话,郑德音望过去,见人正发着呆,也不知方才的话,她听进去多少。 “孩子,你且记住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若老天叫我凤家亡,纵是凤家再出十个凤霄,也无法力挽狂澜,若老天对凤家满门忠烈尚有一丝怜悯,总会绝处逢生。” 凤睿却不赞同,道:“不用十个凤霄,一个他,足矣保凤家周全。” 郑德音释然一笑,道:“我老了,往后,凤家终归要交到你们年轻人手中,届时什么光景,全凭霄儿夫妇了。” “您放心便是。” 月明星稀,京中一偏僻小院中,立着一身穿月白色绣竹纹的少年。 若不是身上衣袍颜色亮,他几乎与这月色融为一体。 赵琮来时,便被满院子飘出的酒味熏得直皱眉,道:“不过暂时失势,便这般颓丧,可不像你的性子。” 张煜斜眼瞥他,道:“你来做什么?” “啧啧!火气这般大,你吞火药了?” “你有事直说,我没心思玩笑。” 赵琮看着张煜的背影,眼神中极快闪过一丝杀意,自从张煜回京,便一日比一日消沉,再不似从前那般意气风发。 为了个女人,日日醉成泥的人,日后能顶上什么大用? 那女人,留不得了。 “你若真想要她,我有办法。” 张煜忽的转头,道:“你最好莫要动她!” 赵琮不明,问道:“既然喜欢,留在身边便是了,何必独自借酒消愁?” 张煜眼神死死锁住赵琮,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你休要动她!” 赵琮回眸,心里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多了几分莫名的兴奋。 张煜从前太过滴水不漏,无欲无求的样子,实在叫人无法安心。 如今瞧他这般在乎那女人,赵琮反倒觉得好拿捏,人一有了软肋,便不再无懈可击。 道:“好好,不经过你允许,我绝不动她,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张煜收回视线,脸上哪里有表兄弟之间该有的表情,道:“说。” “我要你竭尽全力,动用所有暗中势力助我,不惜一切代价,坐上皇位。” “届时,你想要什么,随你。” 张煜沉默不语,自顾拿着酒壶往嘴里灌,就在赵琮几乎不抱希望之时,从他口中轻轻飘出两个字:“成交。” 次日一早,凤贵妃才用过早膳,凤奇便前来回话,道:“娘娘,元宝公公来了,道是皇上命他亲自接您回宫,人就在门外候着。” 凤贵妃笑着将心底厌恶又压低了些,这才迎上去,道:“公公怎么这时候来了?叫旁人瞧见,又要说本宫祸国妖妃了。” 元宝陪着笑脸道:“娘娘德才兼备,贤良淑德,又岂是妲己、褒姒能够比拟的。” 说到此处,他隐晦道:“您且安心,皇上亲自命奴才接您回去,可见眼前局势大好,娘娘与其避其锋芒,不若迎头直上的好。” 这般殊荣,纵是张皇后,也从未有过,崇帝这回也不知是真心假意,演的这般像,倒叫凤睿有些瞧不清。 款款笑道:“劳公公辛苦一趟,崔姑姑。” 崔姑姑闻言,立刻从怀中掏出一鼓囊囊的荷包递上去:“大冷天的,我家娘娘请公公喝茶,也好暖暖身子。” 元宝犹豫两息,双手接过,道:“那奴才便谢贵妃娘娘赏,今儿回去,也叫那几个徒儿喝上口好茶。” 凤睿道:“公公侍奉皇上辛苦,本公不过略表心意,实在不必客气。” 元宝应了声,想起什么,拍了下脑袋,道:“哎呦!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同娘娘说话,差点把正事忘了。” 唤门外小太监将东西来,道:“凤侯爷喜得千金,皇上恨自己不能亲临,挑了许久的见面礼,叫奴才带来。” 郑德音叫人收下,面朝皇宫福身行礼,道:“老身替我那孙女,谢皇上赏赐,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睿将人扶起,见时辰差不多,道:“时候不早了,启程吧!” 元宝道:“奴才就等着娘娘吩咐呢!” 凤睿回宫后,便径直回了青鸾宫。 崇帝巴巴等着她来谢恩,左等右等,只等来元宝,道:“贵妃呢?” 元宝不明所以,道:“娘娘已接回宫中。” 崇帝白他一眼,耐着性子道:“朕问的是她人呢?” 元宝脸上笑意一滞,讪讪道:“回青鸾宫了。” 第119章 疏远 崇帝闻言,有些失望,不死心道:“什么也没说?” 元宝摇头。 “一路上也没提朕?” 元宝还是摇头。 眼看皇上脸色越来越黑,元宝当即决定说两句好话,道:“不过贵妃娘娘在凤府时,同老侯夫人说感念皇上体贴呢!想来不过是羞于表达。” 果然,崇帝听后,眼睛里多了两分神采,问道:“当真?” 元宝一脸笃定道:“那是自然,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奴才就是哄谁,也不能哄您不是。” 先将人哄高兴,往后的事,往后再说,皇上总不能揪住这问题寻老侯夫人问去。 崇帝似是被这句话打动,道:“自从太子伤了,贵妃便总是不冷不热的样子,见了难受的很,好容易肯说朕两句好话,朕瞧瞧她去!” 说罢不顾元宝阻拦,就往青鸾宫去。 元宝急得满头大汗,拔腿跟上,只盼着从哪个花丛中窜出一宫妃,拦住皇上才好。 许是他太过虔诚,下一瞬,张皇后的身影就出现在二人视线中。 元宝赶忙提醒道:“皇上,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赵琮顿住脚步,朝皇后望过去,她穿着同当年木兰秋狝时同样的衣衫,那般羸弱站在不远处。 崇帝恍惚了一瞬,随后心里愈发不耐,厉钊已查清当年之事,可怜他,傻子般被哄骗近二十年。 “皇后过来,所为何事?” 张皇后将皇上神色变换看在眼中,莫名心慌,道:“臣妾多日未见皇上,便来瞧瞧,想来皇上今日朝政繁忙,竟清减了许多。” 崇帝想到今晨穿衣时,才觉着衣裳有些紧,瞧着皇后的脸,竟有些无言以对,道:“多谢皇后关心,朕一两没瘦,眼下朕还有事,有空再去瞧你。” 说罢便头也不回朝青鸾宫疾步而去。 元宝不敢看皇后脸上的表情,低头告罪道:“皇上身边缺不了人,奴才先告退了。” 张皇后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跑远。 她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脸上恨意乍起,才修好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也感觉不到疼。 “点翠,你想法子,悄悄唤国师进宫,本宫有要事同他商议,莫叫旁人知晓此事。” 点翠应道:“奴婢遵命。” 凤贵妃一回青鸾宫,便将繁复的宫装褪去,只穿了一件藕粉色常服。 瀑布般的墨发只用了一根丝带束在背后,瞧着不像高高在上的贵妃,倒像是谁家未出阁的小姐。 崇帝来时,她正捧着本书,斜倚在床前的贵妃榻上看。 崔姑姑见人来,就要行礼,被崇帝拦住,将人遣出去,独自行至凤贵妃身旁,道:“爱妃这般好兴致,叫朕都不忍打搅。” 凤睿微微一惊,见是崇帝,懒懒起身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爱妃免礼。” 崇帝将凤贵妃拉起身,手掌冰凉和掌心柔软温热对比鲜明,他下意识摩挲两下,便惹得凤睿蹙眉。 轻轻抽出手,道:“皇上怎么这会过来了?” 崇帝道:“你回宫不来见朕,朕便来见你。” 这般温情的话,崇帝多年前也曾对她说过,不过此时再听着,已无当年意趣。 凤贵妃道:“昨儿高兴,便多讨了两杯酒吃,今日尚有些宿醉,这般模样,实在羞见天颜,这才没去谢恩。” 说罢抬眸瞧着崇帝,道:“皇上莫不是要因这事怪罪臣妾?” “自然不是。” 崇帝看着眼前一双星眸,竟无端生出两分紧张,道:“朕不过是来瞧瞧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凤睿点头,道:“那臣妾多谢皇上体谅。” 转身叫人上了茶点,便又坐回方才位置,饶有兴趣翻看着手中话本。 这写话本之人真是浑说,王侯将相之家,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 不过是互惠互利,强强联手罢了。 崇帝安静坐在一旁,看凤睿认真的模样,不由得想起当年同她那些好时候。 她心里,终究是怪朕。 坐了半晌插不上话,崇帝神色恹恹从青鸾宫出来,漫无目的在偌大皇宫中闲逛。 元宝是个阉人,不懂那些情爱之说,想了半晌,也想不出安慰的话,只干巴巴问道:“皇上,天寒地冻,您不若去哪位娘娘宫中小坐片刻?” 崇帝瞧着灰蒙蒙的天,不出意外,明日又是一场大雪,怅然若失道:“去瞧瞧瑾妃,二公主不日便要完婚,想来,她心中并不好受。” 当初因北狄一事,草草将两位公主赐了婚,大公主母妃死的早,婚事由凤贵妃操办,早已完婚,如今,便只剩下二公主。 年前婆家来催过两回,既已赐了婚,倒是不好反悔。 果不其然,崇帝到瑾妃宫中时,她正红着眼眶备嫁妆。 崇帝见状,不免想到自己从前所作所为,心中说不出的难受,道:“你也莫要担忧,杜俊虽说家中清贫些,文章却是极好,日后在朝为官,前程不会差到哪里去。” 瑾妃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道:“皇上亲自挑的驸马,自然差不了。” 这话说的叫崇帝有些汗颜。 当初他不过是为了将赵琳嫁去北狄,这才随意寻了两人,将其余两位公主打发出去,好叫贵妃再没有旁的选择。 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和亲之事也无下文...... 算了,不提也罢,总归是他有错在先。 崇帝在凤贵妃处没讨着好,瑾妃如今待他也淡的很,坐不住,起身离开。 傍晚,国师进宫,为皇上献上今日新炼的丹药,崇帝兴致缺缺瞧了一眼,便叫元宝收下。 国师道:“皇上近日心中郁结,这丹药可助陛下郁结尽散,亦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崇帝不买账,他知晓自己症结所在,用不着旁人解惑,道:“多谢国师,你若无事,便退下吧!” 骆远眼神微暗,只能先退下。 出宫时,骆远突然喊腹痛,引路小太监焦急万分,国师若在他手上出了差错,他便是赔命也不够。 正要唤太医,却听骆远拒绝,道:“许是昨夜炼丹受凉,待我去解手便好,劳烦公公带路。” 第120章 身世 小太监闻言,哪敢不依,赶忙带着骆远朝宫女太监们专用的茅司去。 骆远进去不过片刻便有出来,随行太监见人,问:“国师大人可觉着好些了?” “骆远”点头,将斗篷帽檐压低了些。 小太监只当他在宫里闹了这么一出,自觉没脸,也没好多问,好生将人送去宫门口。 二人离开不久,一人做太监装扮,从茅司出来,鬼鬼祟祟朝坤德宫靠近。 张皇后半晌等不来人,急的在宫中来回踱步:“点翠,你再去瞧瞧,人怎么还不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身后无人应答,张皇后恼怒,霍地转过身,正要发作,就见穿着太监服的骆远正在不远处。 她怔愣了一瞬,随后眼神示意,点翠便将身边伺候的宫女尽数遣出去,亲自守在门口。 很快,宫中只剩无声沉默的两人。 骆远目光沉痛瞧着皇后娘娘,半晌后,躬身行礼,道:“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张皇后瞧着满脸沧桑的人,良久说不出话,酝酿好几次,才艰难开口道:“国师请起。” 骆远起身,道:“娘娘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好,也不好。” “娘娘这话说的含糊。” “锦衣玉食,万人之上,是为好,想见之人,相隔山海,是为不好。” 骆远听后,只觉得喉咙一紧,视线自张皇后身上挪开,沉默许久,道:“娘娘如今身份尊贵,切不可再说那些昏话胡话,稍有不慎,您同敦王,便会踏上万劫不复之路。” 张皇后闻言,眼眶倏然泛红,上前两步道:“远哥,多年未见,你当真忍心,要同我这般疏远?” 骆远身子猛的一颤,弹指间,往事尽数涌上心头,眼前明黄渐渐变幻成当年藏于心尖的女子。 女子笑靥如花,捧来一束红梅:“远哥,你瞧,我才摘的红梅,你到说说看,是这红梅娇艳,还是我胜它三分?” “远哥?” 骆远才恍惚了两口茶的功夫,便见张皇后不知何时靠近,站在离自己只有半步远的地方,只需抬手,便能碰到日思夜想的脸庞。 他回过神,猛的后退两步,躬身道:“皇后娘娘,微臣如今身份低贱,娘娘还是远着微臣些,若坏了娘娘清誉,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张皇后被他说得嘴里直泛苦,心爱之人近在眼前,叫她怎么忍得住? 什么劳什子体统,都见鬼去吧! 想到这,她不再犹豫,几步扑进骆远怀中,哽咽道:“远哥,你当真如此绝情,我却做不到视而不见,这么多年,你果真是忘了我了!” 张皇后扎进骆远怀中那一瞬,他便理智尽失,再忍不住将人死死抱住:“卿卿,卿卿,你可知晓, 等这一日,等了多久?” 多年未见,自上回匆匆一面后,两人皆是抓心挠肺般的难受了这些日子。 好容易再次得见,自是化作干柴烈火,在坤德宫中燃烧,烧的戒律清规化为乌有,烧的礼义廉耻荡然无存。 点翠在门口守着,待里面传出声音之时,又走远几步,道:“你们今日都下去吧!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最讨厌嘈杂,惹了罚,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一番,纷纷退下,点翠这才稍稍安心些,站在远些的地方守着。 事后,张皇后媚眼如丝,一双玉臂牢牢环住骆远脖子,幽怨道:“你这几年在外独自逍遥,可怜我在这深宫之中,日日担惊受怕。” “我们的琮儿,自小吃了多少苦药,受了了多少委屈,你可知晓?” 提起赵琮,骆远心中难免颓丧,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赵琮对他有种莫名的抗拒。 眼眸微暗,道:“这孩子,从小吃尽苦头,委屈他了。” 张皇后点头,道:“好在琮儿模样生的像我,否则,我倒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该如何瞒天过海才好。” 当初本想借着木兰秋狝将孩子弄掉,顺便叫皇上欠她一条命,谁知出来了个劳什子游医,只给了一丸药,便止住落红。 赵琮这才捡回一条命。 也正是因此,张皇后日夜担忧,生怕东窗事发,只能称病,将赵琮牢牢圈在坤德宫。 直到他模样长开,同骆远没有分毫相像,如此,张皇后才放下心,偶尔叫他见一见皇上。 但因害怕二人生出父子之情,也不时常叫他见人。 直至去岁,眼看凤贵妃要将她取代了去,张皇后在才坐不住,想方设法传信给国师。 这便有了之前的事。 “卿娘,你受苦了。” 说罢,骆远便又翻身附在张皇后身上,尽情纾解多年来的相思之苦。 承乾宫。 皇上面无表情听完厉钊回话,道:“你可看真切了?” 厉钊道:“属下绝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崇帝点头,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受,好似有些屈辱,又觉得张皇后多年狭恩裹报终于到了头,再也不用因着愧疚,对她百般顺意。 心里到底松了口气,道:“起来说话。” 厉钊起身。 崇帝沉默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厉钊又等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此事,勿要对旁人提起。” 厉钊跪地:“属下绝不多说半个字。” 天子绿了这种事,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乱说! 崇帝点头,道:“你之前说,国师年轻时,曾在京中逗留过几年?” 厉钊道:“是,关于国师身份,属下还有些线索,虽说尚不明确,但也有七八分肯定。” 崇帝眼眸微抬,道:“说。” “国师或许同故去诸葛神医有些关联。” “你说什么?” 厉钊将话说明白了些:“属下说,国师极有可能是诸葛神医的弟子。” 崇帝眉头紧锁,问:“不是说诸葛神医当初只有一名关门弟子,姓张的,这又是哪来的徒弟?” 厉钊道:“诸葛神医向来隐于江湖中,当初确有一名大弟子,姓张,后来途径淮南,捡了一小孩,自此,那小孩便一直跟着诸葛神医,直至他老人家过世。” 如此看来,那国师倒真有可能是诸葛神医的徒弟。 崇帝闭眼回忆,多年前,诸葛神医的确在京中定居过几年,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再无人能寻到他的踪迹。 大概算了算,正是张皇后进宫那一年。 崇帝突然福至心灵,道:“既已着手查了,一并查查当年木兰秋狝之事吧!” 厉钊愣了愣,随后明白崇帝用意,道:“属下遵命。” 待人走后,崇帝唤元宝进来,道:“去将朕的藏酒,挑好的拿来些,朕同你喝两杯。” 元宝应下,立刻去准备。 不多时,满桌酒菜已备妥当,崇帝叫人拿来矮几,将酒菜挪过来。 主仆二人席地而坐,元宝斟满酒杯,道:“皇上,奴才敬皇上。” 崇帝不领情,斜他一眼,道:“朕今日只对饮,不喝敬酒。” 第121章 夜谈 元宝只好将另一杯酒也斟满,端起道:“奴才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也能喝上皇上的藏酒了。” 崇帝嗤笑:“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端起酒杯朝元宝伸去:“干了。” 元宝双手端着酒杯,小心翼翼将酒杯碰在略低于崇帝酒杯的位置,发“叮”的一声。 一杯酒下肚,崇帝便像打开了话匣子,道:“你可知这么多年,朕身边为何只有你一人?” 元宝略想片刻,道:“大抵是皇上念旧,奴才自小便陪着皇上,皇上便肯多疼奴才些。” 崇帝又喝一杯,摇头道:“你明明知晓,朕不是那等多情之人。” 元宝闻言,脸上划过一丝茫然:“如此,奴才便不知了。” 崇帝视线落在元宝身上,盯着看了许久,淡淡道:“你若这般小心附和,便没意趣,朕如今想听你两句实话,也不能够了。” 元宝心中微紧,都说伴君如伴虎,小心了大半辈子,今日还是着了道。 讪讪一笑,道:“皇上,既这么说,那奴才少不得要得罪了。” 崇帝这才道:“你只管说,左右朕不怪你便是。” “是。” 元宝接连灌了满满两杯,才道:“奴才知道,皇上一路走来并不平顺,你我二人经历多少腥风血雨才有如今局面,奴才一路都看着呢!” “有了这些经历,自然不是旁人能比得过的。” 崇帝闻言,脸上多了两份笑意,道:“嗯,算你老实!不然,你今日非挨顿板子才长记性!” 元宝赶紧求饶:“哎呦!奴才如今老胳膊老腿的不说,这么大年岁了,若让皇上打了板子,哪还有脸侍奉您左右?” 崇帝被逗笑,道:“知道便好!你我交情,旁人比不得,日后在我面前,不必捡好听的说。” 崇帝近日总觉着孤独的很,许是年岁渐长,对于权力,高位,也不似年轻时那般狂热。 反倒格外重视起亲情。 只是,如今三个儿子见着他,都只有小心应付,敬业敬矣,却总是少几分父子间的亲近。 元宝总算明白了崇帝的心思,道:“皇上倒是不必忧心,奴才虽是个阉人,却也知道,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道理,几位皇子待您,总归是有些父子之情的。” 崇帝自嘲一笑,道:“你也不必安慰朕,自古天家无父子,咱们二人当初如何过来的,你最清楚。” “朕近日时常恍惚,总觉着这承乾宫到处是几位兄弟的血迹,你说,朕当年,是否真的不择手段了些?” 元宝听他提起当年之事,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道:“皇上何必如此自责?左右事情已过去多年,您若真的心中难安,不如将几位王爷的牌位供起来,叫他们泉下有知。” “再说,当初咱们若不往上爬,您又如何得知,今儿坐在这里饮酒之人,还能不能是您。” 一语惊醒梦中人,崇帝想起当年夺嫡之争的惨烈,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道:“你说的有道理,是朕想左了。” 说罢他一手撑着脑袋,侧卧在矮几旁,元宝见状,赶忙拿来枕头垫上。 “皇上既知道想左了,更要好好爱惜身子才是,您如今正值壮年,有些事,也不是没办法弥补。” “人心肉长的,日子长了,他们总能明白您的心。” 崇帝想起凤贵妃的淡漠,无奈笑道:“那丫头!朕初次见她,便知晓她不是个柔弱的,眼下看着,朕没瞧错,厉害得很!” 元宝是奴才,不好妄议贵妃,道:“娘娘这么多年来掌管后宫,却没出过任何差错,从大小宫宴,到祭天礼仪,没见过哪位能处理的这般滴水不漏。” 崇帝点头,认同道:“且再等等,待朕处理完张家的事,若有机会,给她后位又如何。” 元宝愣住:“皇上心中竟有这般打算?” 崇帝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莫要走漏了风声。” 元宝应是。 待喝空两壶酒,崇帝已然有些醉意,元宝便唤人来伺候他安寝。 自己拿着拂尘照旧守夜,抬头看着天上残月,这后宫,怕是真要变天了! 凤府苍梧院。 姚珩夫妇同姚老夫人正瞧着摇床上的小珠儿,姚珩自袖中掏出一枚金锁放在小珠儿身旁。 神色温和道:“没赶上洗三宴,这算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 小珠儿也不知听没听懂,只瞪着黑宝石般的眸子四处看。 许是瞧的不清楚,吭哧两声,撇着小嘴巴就要哭。 奶娘见状,赶忙上前抱起她,道:“二奶奶,你们聊,奴婢先带小姐下去。” 姚静姝点头,道:“你去吧,夜里寒凉,劳你多费心些。” 待人走后,姚静姝道:“阿兄差事可了了?” 姚珩颔首,道:“只剩收尾。” 吏部历年档案出了些问题,姚尚书有意挫一挫姚珩的锐气,一股脑将差事交给他,并扬言,初八复朝时若不能完成,便辞官回乡去! 姚珩自年三十到初四,便没出过吏部,生生将差事赶出来。 姚老夫人道:“明日,便去你岳父岳父家赔罪,难为人家,女儿嫁给你头一年,过年都是孤身一人,若给旁人,怕是早就闹翻了天。” 姚珩顺从道:“孙儿知道,明日一早,我们便去沈府。” 姚静姝拉着沈毓的手,道:“叫嫂嫂委屈了。” 沈毓不在意道:“不妨事,旁人觉得我委屈,我却不觉得。” “饮水知冷暖,旁人怎么说,不是你我能控制的,又何必为那些没必要的事耗费心神。” 姚静姝道:“早就知道嫂嫂心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果真没错。” 话音才落,姚静姝便听屋外不时传来猫叫声。 蹙眉朝外瞧去:“许是哪来的野猫,兰心,你去瞧瞧。” 兰心应是,出去片刻又进来,神秘兮兮道:“果真是好大一只野猫!” 第122章 黯然 姚静姝视线朝她身后探过去,却见门框上不知何时长了颗脑袋。 “小嫂子,许久不见,可有想我?” 姬锦玹俏皮一笑,抻着脖子往屋里寻:“听说你生了个小娃娃,在哪?叫我瞧瞧!” “天寒地冻的,快进来说话。” 姚静姝两人拉进屋:“何时来的?可用过晚膳?” “才到不久,方才集市上用了碗馄饨。” 姚静姝点头:“你先坐着,我叫下人去给你做点吃的。” “哎!” 姬锦玹应声,视线一转,瞧见内室坐着姚老夫人,上前行礼道:“姚祖母好。” 姚老夫人将她拉起:“好孩子,快坐下暖暖。” “珩儿,毓儿,还不过来见过公主。” 姚珩正不知该如何面对姬锦玹,正好祖母起了头,他便顺着话道:“姚珩携内子,请锦玄公主安。” 姬锦玹愣住,眼眸中的神采瞬间去了七八分,喃喃道:“内子?” 沈毓适时上前,大大方方道:“臣妇沈氏。” 姬锦玹目光在沈毓脸上停留片刻,心中黯然,果然是郎才女貌。 那她这般巴巴地跑来,又算什么? 努力挤出个笑脸,道:“你也真是的!成婚这么大的事,我竟到今日见了人才知晓。” 姚珩克制有礼避开她的视线,道:“公主日理万机,下臣之事,微不足道,怎敢搅扰公主。” “那我不管,我既来了,定少不得要讨杯喜酒的,总之,你得补了给我。” 姬锦玹说罢,上前冲着沈毓道:“沈夫人,方才有些失礼,还望夫人莫要介怀。” 沈毓莞尔道:“公主言重了,臣妇并不介怀,若公主不介意,改日我略备薄酒,下帖请公主府上小聚,届时,公主千万要来才是。” 姬锦玹瞧着沈毓眼底的真诚,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沉默片刻,道:“好。” 姚静姝进来时,看见这一幕,道:“哎呀!瞧我糊涂的,只顾着传饭,忘了同你引荐了。” 行至沈毓身旁,道:“这位是我嫂嫂。” 姬锦玹道:“方才姚祖母引荐过了,见了她,我才晓得钟灵毓秀四个字,竟不是白来的。” 沈毓道:“公主这般说,我真真是心虚。” 姚静姝见二人并没有起龃龉,心里松了口气,道:“饭摆好了,祖母也一同用些去吧?” 姚老夫人婉拒道:“不了,你既有客在,我们便不多留了。” 到姚静姝送几人出去,再回来时,就见姬锦玹坐在桌前,瞧着满桌饭菜发愣。 “锦玹?” 姬锦玹回过神,见姚静姝来,眼眶瞬间涨的通红,道:“嫂嫂,木头成婚了,你们为何不同我说?” 姚静姝诧异,道:“你没收到我的去信?” 姬锦玹茫然,随后想到自己近半年来,的确再未收到来自中原的信,想来是被有心之人截了去。 随意扯了下嘴角,道:“不重要了。” 便像娘亲说的,立场不同的两个人,纵是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终成眷属。 有缘无分四个字,今日若用上,倒是应景。 姚静姝瞧出她的黯然宽慰道:“锦玹,感情之事,我也不晓得该如何劝你,许是你同兄长之间,还差了那么些缘分,错过你,是他的损失。” 姬锦玹怅然道:“嫂嫂,你不必劝我,我不是死心眼儿的人,道理我都懂。” 剩下半句话姬锦玹并没有说出口,如今这般状况,放不放的下,已无甚干系。 今日见了沈毓,姬锦玹便知晓,她变成了那个最没有资格的人。 她这般低沉,姚静姝一时也没什么好法子,沉吟片刻,道:“对了,我同乳母说了,叫她待会抱小珠儿过来,你瞧瞧。” 提起小珠儿,姬锦玹眼中总算有了两分神采,道:“是了,我都还没见过小珠儿。” 两人才说着,乳母便在外面回话:“二奶奶,小小姐来了。” “抱进来。” 姚静姝应声,迎上去将孩子接过,道:“你且来瞧瞧。” 姬锦玹凑上来瞧了瞧,眼神刹那变得柔和,弯唇道:“粉白粉白,像个小肉包子。” 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出手却毫不吝啬,将包袱打开,拿出东西,道:“嫂嫂,这些都是我从皇兄那顺来的好东西,给小珠儿做见面礼。” 姚静姝知晓她是爽快人,也不客气,叫兰芝收下,道:“用饭吧!都要凉了。” 姬锦玹被姚静姝拉着上桌,将饭桌上菜肴挨个尝了一回,道:“我自小便被师父带着吃大米,养了一副中原胃,回了北狄,反而吃不惯。” “那便多留些日子,我叫小厨房日日换着花样做给你。” 姬锦玹眼神一暗,摇头道:“不了,我此次,是偷偷跑来的,一则,想来望你同师父,二则......” 她沉默了半晌,轻笑道:“算了,没有二则。” 她这般,姚静姝瞧着实在难受,道:“你若实在难受,哭两声也好。” 姬锦玹闻言,忍了一夜的眼泪终于绷不住,“哇”一声哭出来:“嫂嫂,木头成婚了。” 姚静姝轻拍她的后背,只怕将人噎着,道:“锦玹,世上好男儿多的很,你定会得遇良人。” 姬锦玹身子僵了僵,大抵不会了,父皇的人很快就会寻来。 届时,她便再不能反抗。 不想叫姚静姝担心,还是点点头,道:“嗯!嫂嫂说会,就一定会。” “乖,想哭就哭吧!今夜哭完,明儿收起眼泪,咱们好好生活。” “嗯!!” 姬锦玹得了允许,愈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才一会功夫,姚静姝便用去了五六条帕子。 凤霄回来还没进门,就被兰心挡去书房:“二爷,二奶奶叫奴婢同您说一声,北狄小公主到了,今儿要同她住,委屈您去书房宿一夜,明儿再回来。” 凤霄眼神明显不悦,却也并未说什么,冷着张脸回了书房。 姬锦玹今日宿在苍梧院,抱着姚静姝也不知哭了多久才睡,只第二日晨起时,二人脸色都不好便是了。 姬锦玹一双灵动的鹿眼已然肿成核桃,睁开都费劲,姚静姝眼窝下也泛着青黑,一眼便能瞧出,昨儿谁也没睡好。 郑德音看着两人,哭笑不得道:“多大人了,小孩似的。” 姚静姝怕姬锦玹尴尬,道:“母亲就别说了,许久未见,多聊了两句,哪知半晚上就过去了。” 郑德音道:“快用膳吧!吃完都去睡个回笼觉,不然眼睛肿成这般,怎么见人?” 第123章 离开 用过早膳,两人便各自回房,当真补觉去了。 郑德音生怕吵到姚静姝,索性将小珠儿抱来沉香阁待了一日。 二人起身时,天已擦黑,兰心进来回话,道:“二奶奶,姚府下了请帖,要补公主的酒席。” 姚静姝瞟了眼便放在一旁,道:“嫂嫂这是明知道公主不会去,索性将表面样子做了个十全十。” 兰心挠了挠发髻,道:“姚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懂。” 姚静姝道:“她那般聪明的人,怎会瞧不出锦玹对兄长的心意?这帖子,是敬意,也是宣告主权。” 兰心了然,微微撇着嘴道:“公主真可怜。” 姚静书抬眸扫了她一眼,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罢了,这话不该你我说,叫锦玄听见了,难免伤神。” 兰心屈膝应是。 晚膳时,姚静姝将请帖一事告知姬锦玹。 后者似乎还没睡醒,愣了愣神,道:“不了,替我谢过沈夫人一番好意,只是我不日便要离京了,恐要辜负她一番美意。” 姚静姝眉心微紧,道:“才来就要走?” 姬锦玹解释道:“北狄近日内乱,哥哥父皇尚且在为朝政烦忧,我身为一国公主,虽帮不上忙,但也不好在外游荡。” 顿了顿,接着道:“况且,我如今心事已了,除了你同师父,这京城中,再没有可牵挂的了。” “该回去了。” 姚静姝点头,:“如此,我也不好多留你,届时将侯爷差人护送你回北狄。” 姬锦玹立马拒绝,道:“可别,我一个人逍遥自在,想走便走,想停便停,突然多个人倒不知是谁护着谁了。” 见她态度坚决,姚静姝只好作罢。 锦玹身手不差,又不是第一回来,应当不会出差错。 姬锦玹只留了短短三日,便告辞离开,姚静姝思来想去,还是差人将消息告知姚珩两口子。 是以,此次离开时,送行之人中,少了个正在月子中的姚静姝,却多了姚珩夫妇。 姬锦玹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何感想,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师父,凤侯爷,沈大人、沈夫人,请留步,锦玹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沈毓纠结片刻,将人喊住:“公主请留步。” 姬锦玹转身,道:“不知沈夫人唤我,所为何事?” 沈毓上前两步,温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姬锦玹愣了愣,道:“请。” 姚珩生怕二人起了争执,拉了下沈毓,却被沈毓轻轻推开,道:“夫君勿要担心,我不过送送公主。” 二人避开他人,进了城外送君亭,沈毓开门见山道:“公主心中,可是念着姚珩?” 姬锦玹本也没想隐瞒,如今被戳穿心事,坦荡荡道:“如夫人所见,姚珩如今已成亲,本宫也不是那等觊觎人夫之人。” “你尽管放心,这京城,我大抵不会再来了。” 沈毓温婉一笑,道:“公主误会了,我对公主并无敌意。” 姬锦玹怔了怔,道:“那你巴巴叫我过来,莫不是只为了同我叙旧?” 沈毓摇头,道:“女子处世,本就艰难,我并无意与公主作对,今日不过劝公主一句。” “你说便是。” “公主该明白,无论有没有我这个人,你同姚珩,都绝无可能成为夫妻。” “为何?” “你二人身份过于悬殊,立场截然不同,不成为敌人已是万幸,又怎会成为夫妻?” 沈毓道:“无论是华夏皇帝,还是北狄王,定会从中阻拦。” 姬锦玹只觉得心里塞了团棉花,堵的很,可沈毓所说,都是事实。 “你想劝我早些放下姚珩?” 沈毓道:“臣妇并不是想劝公主放下姚珩,臣妇的意思是,还请公主早些放过自己。” 姬锦玹不明,道:“这是何意?” 沈毓道:“我曾在夫君书房见过一马鞭,材质上乘,做工精巧,想来,是出自公主之手?” 姬锦玹大方承认道:”不错,不过你也别误会,那马鞭是我赔给他的。” “臣妇知晓,只是我记得,公主手中,还有夫君做的另一只。” 姬锦玹僵住:“姚珩连这也同你说了?” 沈毓闻言,心中愈发笃定,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臣妇虽不介意,但夫君亲手做的东西,留在别人手中,尤其公主还云英未嫁,实在是有些不妥。” 说罢,她藏在袖中的手莫名紧了紧。 这事姚珩并未同她说过,甚至从未提起。 但京中世家,哪有秘密?当初长公主府见姚珩时,她便知晓姚珩为何事伤神,为何人落寞。 后来荀真成婚, 沈姚两家也定了亲,她以为,姚珩总该死心塌地了。 可昨儿见着姬锦玹,姚珩明显不自然,旁人没发觉,沈毓一直在他身旁,只要长了眼,就看得出。 姬锦玹怔忪许久,心下了然,轻笑道:“姚夫人,当真厉害。” 沈毓从善如流道:“臣妇谢过公主夸赞,只是,不知那马鞭,公主可有随身带着?” 姬锦玹握着包袱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道:“我这就拿给你。” 说罢从包袱中小心翼翼将珍藏了许久的盒子拿出,交给沈毓,道:“如此,夫人总该放心了。” 沈毓接过,并不打开,道:“公主莫责怪,臣妇实在是为了叫公主早日看开,才出此下策,冒犯了公主,还望公主勿怪。” 姬锦玹包袱空了,心里也是一片荒芜。 无心应付,只道了声“后会无期”,便翻上马,扬长而去。 沈毓看着姬锦玹的背影,眼里溢出几分愧疚,道:“你是公主,高高在上,世间男儿任你挑选,我不一样,我只有姚珩。” 明知姬锦玹听不到,沈毓还是对着她离开的方向,道了声:“抱歉。” 转身回去,凤霄同凤云卓二人已先行离开,只姚珩还站在原处。 “夫君。” 沈毓先开口,道:“公主方才说,有件东西要还你,妾身不知是何物,也不曾打开,呐,完璧归赵。” 姚珩接过,淡淡道:“不是什么要紧的,走吧!” 沈毓点头,随姚珩上了马车。 “今儿起的早,这会有些犯困,不知夫君可否割爱,将肩膀借于我,略歇片刻?” 姚珩唇角微微一抬,道:“当然。” 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城门。 暗中,姚珩将檀木盒紧紧攥在手中,五根指尖早已被压的泛白…… 第124章 遗憾 回府后,姚珩将沈毓送回院子,独自去了书房。 沈毓眼神紧紧盯着他护在身侧的檀木盒,前所未有的慌张。 思虑片刻,领着丫头往姚老夫人院子去。 姚珩回到书房,反复净手后,将姬锦玹留下的檀木盒打开,拿出里面东西,绕在手掌,指尖反复摩挲。 这马鞭显然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鞭柄处的雕刻泛着温润的油光,已没有新雕刻的痕迹。 姚珩眼神不自觉柔软了几分,藏在心底的两个字几乎忍不住唤出口。 锦玹…… 一个贵为公主,一个别国臣子,身份悬殊,立场不同,今生注定有缘无分。 如此,便愿她岁月长宁,余生无忧。 下一瞬,姚珩指腹划过鞭柄一处,微微蹙眉,将鞭柄翻了一面,瞧见鞭柄上用北狄文刻着句话。 “山有木兮木有枝。” 短短七个字在姚珩口中来来回回重复。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姚珩眸中溢出一丝不知是难过还是欢喜的情绪,自言自语道:“我只不善言辞,又不是真的木头,你那般明显,我想不知,也不能够。” 说罢从书架最上面一层拿下另一只盒子,将两只马鞭放在一处,细细擦去盒子上的薄尘,放回原处。 荀真自小便是肉包子般,活泼可爱,他每每见了便觉得稀罕。 久而久之,他便觉着,那样的感觉,就是男女间的情爱。 后来荀真同宋瑅在一处,他虽失落,却并没有那种剜心之痛,只觉得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被抢走,低沉了些日子罢了。 直到那个他烦不胜烦,整日里聒噪难安的人骤然离开,姚珩却处处都瞧得见她的影子时,才幡然醒悟。 他大抵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之人。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索性放下过去,好好过日子才是正道。 沈毓在这般艰难的时候跟了他,不能辜负了人家。 才收拾好情绪,玉生的声音便在门口响起:“少爷,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姚珩起身往外走,问:“可有说什么事?” 玉生跟上,道:“不曾,不过大奶奶也在。” 姚珩身子顿了顿,脸上划过一丝无奈,继而又迈开脚步。 姚珩到时,明显看出沈毓的不安,所为何事,心中已猜个大概。 俯身行礼:“祖母。” 姚老夫人神色不如以往和善,甚至带着几分严肃,道:“珩儿,你过来,坐。” 姚珩应是,上前端坐在沈毓身侧,沈毓飞快看了他一眼,姚珩也没察觉一般。 “祖母唤我过来,可是有何要紧事?” 姚老夫人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小珠儿满月礼不好定夺,同你商议一番。” 姚老夫人一辈子玲珑心,此时却寻不到个合理的理由,只好将重孙拉出来。 姚珩岂会不知道姚老夫人心中所想,再看一眼沈毓,暗自叹息,她们二人,未免太过草木皆兵。 沉吟片刻,道:“内宅之事,一直是您同沈毓操持,我一个门外汉,也不知该如何备礼,你们二人裁夺便是。” 姚老夫人干巴巴应了声,道:“眼看荀丫头都快当娘了,我也不知何时才能抱上重孙。” “毓儿嫁给你是低嫁高娶,你日后要是辜负了人家,莫说旁人,我第一个不依。” 姚珩心中只觉得无力,不知该如何说,沈毓才能放心,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心中憋闷,道:“祖母,孙儿晓得。” “成家之人,竟还为了这种小事叫祖母操心,是孙儿不孝。” 姚老夫人心里不好受,姚珩这是嫌她管的多了,端起茶杯抿了口,道:“我如今年纪大了,也不知多早晚就两脚一蹬寻了你祖父去,在我百年之前,也不知还能操几回心。” 姚珩喉咙一涩,道:“祖母,您又说胡话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好日子在后头。” 沈毓再不好沉默,附和道:“夫君说的是,祖母如今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还要为我们操心,莫说夫君,便是我,心里也内疚。” 姚老夫人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要说出口的话,终是化成一声叹息,道:“既如此,你们便回去吧!我有些乏了。” 两人走后,赵嬷嬷照旧为姚老夫人捏肩,犹豫着开口:“老夫人,奴婢有一言,说了您别见怪。” 姚老夫人掀开眼皮,道:“要说便说,你在我跟前,何时这般小心了?” 赵嬷嬷若有所思道:“奴婢是觉着,大奶奶心思,是否太过深沉了些?” 姚老夫人叹息:“倒也不怪她,她在那样的情况下嫁给珩儿,本就需要莫大的勇气,如今好容易安稳了几日,自然害怕旁人搅和。” 说罢沉默片刻,又道:“不过这件事,她的确是欠妥,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夫妻之间说明白就好,她巴巴儿来了,又不明说,珩儿心里,难免有疙瘩。” 赵嬷嬷失笑道:“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您老啊!就别操心年轻人的事了。” “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婆子管不了了!” 皓月轩。 姚珩自进屋,眼神便定定瞧着沈毓,轻叹一声,道:“你若心里有事,与我说便罢了,何必跑去叫祖母烦心?” 沈毓被质问,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道:“我,我只是心里不好受,又不知对谁说,这才去叨扰祖母,你若不喜,我往后不这样便是了。” 姚珩道:“沈毓,我既然娶了你,势必会敬你,尊你,给你体面,与你相敬如宾,但前提是,你要对我坦诚。” 说罢视线落在沈毓脸上,不错过她丝毫细微的表情。 沈毓几次想鼓起勇气,将事情原委告知姚珩,但一想到姚珩会离了自己,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道:“我晓得了,日后,若再有事,我第一个说与你,可好?” 姚珩有些失望,她还是不肯说。 好一个“山有木兮木有枝”。 若鞭柄上没有刻那句话,姬锦玹或许会将那马鞭归还,但有了那句话,再将马鞭送还,沈毓若瞧见,定然误会。 这般不磊落,不是她行事作风。 想来今日,沈毓定是对姬锦玹说过些什么。 姚珩瞧着沈毓苍白的脸,难免有些愧疚,声音柔和几分,道:“当真没有?” 沈毓强迫自己与姚珩对视,强装镇定道:“没有。” 事已至此,姚珩无心多问,眼眸垂了垂,道:“你先睡吧,我还有些公务,处理完就来。” 第125章 心病 这件事后,沈毓明显感觉姚珩待自己不如从前亲近。 可因着心虚,她实在不敢,也不想将旧事重提。 如今也只好且走且看,所幸锦玹公主说了,不会再来中原。 总有一日,姚珩能将她放下,如同当时他放下荀真那般。 许是心思过重,沈毓近日来无心吃喝,人瞧着瘦了许多。 姚老夫人自然知道病因所在,思来想去,还是将这件事告知姚静姝。 姚静姝想了想,给宋姚两府分别下了帖子,叫荀真和沈毓来府上小聚。 郑德音担心她未出月子,受了风,吩咐下人好好烧地龙。 荀真来的时候,苍梧院里暖如阳春三月。 姚静姝只穿了一身常服,将人迎进来:“近日可还好?” “一点儿也不好!” 荀真说起来,便有些委屈,道:“夜里要起来好几回不说,小腿肚子日日都要抽痛,有时睡着也抽,难受的紧。” 姚静姝宽慰道:“女子孕期多是这样,你若实在难受,不妨多喝喝牛乳。” 荀真道:“每日都喝,从未停过。” 说罢,想起小珠儿,目光闪闪道:“哎!你叫人抱孩子过来我瞧瞧,洗三宴母亲不叫我来,生怕冲撞了,今儿好说歹说才叫我出门,快抱来我瞧瞧!” 姚静姝叫人抱孩子过来,道:“舅母也是为你好,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可不是白来的。” “好好好!姑奶奶!你们说的都对!” 荀真求饶道:“在家中,母亲日日念叨,好不容易来了外头,又叫你念叨。” 话虽这般说,但她脸上却没有丝毫不耐,都是为她好的话,荀真晓得。 不多时,母乳抱了凤瑾瑜进来,荀真瞧了第一眼,眼神便黏在她脸上。 扶着腰兴致勃勃道:“我从未见过这样俊的小妮子,待我生了儿子,定讨她做儿媳妇。” 姚静姝闻言,忍俊不禁道:“这话叫我家侯爷听到,你怕是许久不能登门。” 小珠儿一日一个模样,凤家大大小小都爱的不行,凤霄更是将长女视为眼珠子,明毅眼馋,却是多瞧两眼都不能。 荀真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径自靠坐在姚静姝孕中长靠的贵妃榻上。 嘴里塞了颗桌上红枣,道:“那我便借你这地方,沾沾喜气,赶明儿也生个女娃娃,叫她们做姐妹总行。” 沈毓自门外进来,听着荀真的话,笑道:“快瞧瞧!这丫头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前几日还说想生儿子,往后教他武功,带他行侠仗义。” “今儿瞧了咱们小珠儿,便又想生女儿。” 姚静姝抬眼望过去,心底微惊,不到一月,竟瘦成这样。 将人迎进屋,关切道:“嫂嫂近日可是身子不爽利?怎的瘦成这般模样?” 沈毓只弯唇一笑,眉梢青筋便被带起,道:“也不知怎的,分明吃的好,睡得好,却一日比一日瘦,瞧了多少大夫都没好,看来,也就这般了。” 姚静姝道:“恰好,葛老近日在凤府小住,待会儿我请他来瞧瞧。” 沈毓稍稍斟酌,便应下,道:“也好,如此,便劳烦妹妹。” 见她应下,姚静姝当即便打发兰芝去葛神医院里瞧瞧。 兰芝快去快回,回话道:“二奶奶,葛神医此时正午休,小哑巴说待会子人醒了便来。” 姚静姝点头,叫人先下去。 荀真从来都爱凑热闹,好奇道:“小哑巴是谁?” 姚静姝解释道:“葛老身边的药童,早些年是戏班子里的名角,因被人暗算伤了嗓子,丢了饭碗。” “恰好葛老喜静,小哑巴一副好皮囊,又识得几个字,葛老便收了他做药童。” 沈毓抽出帕子沾沾眼角,道:“听着怪可怜的。” 荀真眉头微拧,她从前也不是这样儿的,道:“你今儿怎的了?才说两句就掉眼泪,往日也不这样。” 沈毓道:“近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着心里凄凉的很,时不时的,便要掉眼泪。” “可是姚珩表哥欺负你了?他若待你不好,你尽管告诉我便是,我替你收拾他!” 说罢瞧了眼肚子,又道:“我使唤宋瑅教训他去!” 沈毓闻言,破涕为笑,道:“你莫要激动,夫君待我极好,是我自己心小了。” 姚静姝道:“嫂嫂心里憋着事,又不肯对旁人说,这般下去,不病也得病。” “从前凤家祖母待我好的时候,同我说过一句话,男人天生就是为了给自己女人撑起一片天的,心里有事,你尽管对他说。” 沈毓这才觉着冷了许久的心又热了起来,笑道:“多谢你们开解,我觉着好多了。” 姚静姝瞧她脸色,便知人在逞强,荀真在这,有话不好直说,只能等葛老瞧过再说。 葛老醒后,听姚静姝请他,没耽误,收拾了东西就过来。 见了沈毓,只瞧一眼,便道:“这病我治不了。” 姚静姝心里一沉,道:“可是病症过于严重?” 葛老睨她一眼,瞧不起谁呢? 翘着胡子道:“不是严不严重的事,她根本没病。”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这病,老汉治不好。” 说罢便告辞离开,都是大臣家眷,他留着不走像什么? 葛神医走后,三人面面相觑,心病? 最后,荀真首先打破沉默:“果然还是姚珩欺负了你!我今儿回去就叫宋瑅抽他几马鞭去!” 见她神色认真,沈毓赶忙劝道:“千万别!不是他的错!” 姚静姝见她终于肯开口,道:“嫂嫂,你还未嫁给哥哥时,便很好,如今也不必小心翼翼,你是他的妻,他本就该让着你。” 沈毓忍到这会,终于绷不住红了眼眶,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般。” 她将那日城门送别之事大概说了一遍,道:“她将马鞭还于我之后,便独自离开。” 沈毓说到这,眉目中尽是痛苦:“这段日子,我时常自责,你们晓得,我从前不是这样的。” 姚静姝不动声色挪开眼,自责是假,忧心锦玹卷土重来才是真。 她这样的爱,难免叫人窒息。 第126章 和好 如今她同姚珩二人已成婚,姚珩守礼,锦玹也不是没有廉耻之人。 嫂嫂这般,也不知是信不过姚珩,还是太看轻自己。 总归是自己嫂嫂,稍有不慎便容易起龃龉,姚静姝也不想过多参与旁人感情之事,只宽慰几句,便揭过不提。 左右锦玹已走,日子长了,也就过去了。 姚静姝嘴严,荀真却是个藏不住事的,回府便将这事说与宋瑅,道:“你若见了表哥,同他说一声,表嫂心思这般重,长久下去,怕是不好。” 宋瑅剥好提子送到荀真嘴边,道:“旁人的事,静姝尚且不言语,我们外人怎好多嘴,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没得到头落得里外不是人。” 荀真不赞同,道:“表哥表嫂是明理之人,不会的,你提一嘴便好。” 荀真坚持,宋瑅不敢不从,含糊应下,第二日,便给姚静姝去信求救。 姚静姝见了信,有些哭笑不得,道:“难为表哥,从前那般不羁之人,如今竟也被管的服服帖帖。” 兰心道:“这话奴婢晓得,便是人常说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罢了,这事,还是我同兄长说较为合适,明日,你叫人去请兄长过来。” “哎!” 兰心要走,又被姚静姝叫住:“你避着些嫂嫂,她如今心思深,若多心了,于身子更不好。” 兰心应下。 次日下晌,姚珩接到口信,便来凤府赴约。 姚静姝见人,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阿兄,按说这是兄长内院之事,本轮不上我多嘴,只是嫂嫂这般,看的我心里实在难受,若妹妹待会言语冒犯,阿兄,你可别怪我。” 姚珩神色有些淡,道:“你让人给我传话,又避着她,我知晓你要说什么。” 他自认并没有冷着沈毓,甚至刻意提醒自己尊她、敬她,可沈毓好似总是焦虑难安,连带着他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同沈毓相处才好。 姚静姝讶异,问:“阿兄知晓?” 姚珩点头,道:“我们送公主离开那日,沈毓同公主单独交谈过,回来时,便拿着那只马鞭。” 姚珩藏在暗处的拳紧紧攥起,淡淡道:“她说公主为避免节外生枝,特将马鞭赐还于我。” “本也没多想,但后来在马鞭上瞧见一句话,便知晓这马鞭是她特意讨了来的。” 姚静姝拧眉不语,在一旁静静听着。 姚珩越说脸色越淡,道:“后来她去找祖母诉苦,不知说了些什么,祖母明里暗里,叫我莫要辜负了她。” 说到这,姚珩一旁嘴角扯了扯,无奈笑道:“我记着祖母的话,回屋后便思虑着将这事摊开说明白,可无论我如何暗示,她总不接话。” 这事莫说姚珩,就是姚静姝听了也觉着头疼。 想了想,道:“阿兄,嫂嫂有愧于你,好些话说不出口,阿兄不若做那挑破窗户纸的人,将事情摊开说明,好好过日子才是。” “左右锦玹已走,听她意思,大概这回回去,婚事也该定了。” 姚珩怔忪片刻,淡笑道:“如此也好。” 许是今日说话太多,姚珩觉得心神俱累,看了眼小珠儿便告辞离开。 好容易回了姚府,才踏进府门,便见沈毓身边的小丫头守在门房,见他来,立马一溜烟跑开。 不用想也知道,是沈毓打发来等着的,没回书房,径直回了皓月轩。 福丫才回话,姚珩便紧跟着进了院子,沈毓心虚,手指轻轻蹭了下鼻尖,迎上去道:“夫君回来了。” 姚珩兀自进屋:“福丫,你先出去,我有事同大奶奶说。” 他脸色不好,福丫有些犹豫,沈毓心中一沉再沉,还是将人打发出去:“你先出去吧!” 福丫应是,退出门外。 沈毓心中隐约有些猜想,道:“不知夫君要同我说何事?” 姚珩沉吟片刻,尽量将语气放缓,道:“夫人近日来郁郁寡欢,为夫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你才好,今日想问一句,你这般折磨自己,是为何故?” 沈毓抬眸看着姚珩,动了动嘴角,终是没勇气说出实情,道:“夫君莫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不过是近日胃口不甚好,并无夫君所说郁郁寡欢。” 姚珩耐心耗尽,几乎忍不住起身离开,想起答应姚静姝的事,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看着沈毓瘦的颧骨高高凸起,抬手轻轻蹭了蹭她消瘦的脸颊,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 姚珩拉她坐下:“你我夫妻一场,若不能坦诚相待,日后同床异梦也是煎熬,今日索性把话说明白。” 姚珩掰正沈毓身子,与之对视,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有什么不能同我说?” 沈毓鼻尖直泛酸,许是从姚珩身上得到勇气,咬了咬嘴唇,道:“姚珩,那马鞭,是我同公主讨要回来的,抱歉,我骗了你。” 姚珩轻笑,指尖将她眼角湿意轻轻拭去,道:“你莫不是以为能瞒住我不成?” 沈毓愣住,吸了下鼻子,道:“你何时知晓的?” 姚珩思索一瞬:“嗯......那日回来我便知晓。” “所以,你那日不是试探我,是揣着答案来问我?” 姚珩点头。 “你,如何晓得,马鞭是我讨要回来的?” 姚珩将沈毓脸上忐忑尽收眼底,温声道:“不重要,都过去了,日后不提了,可好?” 沈毓悬了大半个月的心终于落地,泪滴随之滚落:“姚珩,我,对不住,我只是......” 沈毓话没说完,眼泪落的愈发急,姚珩有些无措,索性将人揽入怀中,轻声细语道:“莫要哭了,明日起,不必再将这事放在心上。” 姚珩下颌抵在沈毓发顶,眼神渐渐飘远:“我既已娶了你,便会尊你敬你,往后定不负你,你只管信我便是。” 这话姚珩在同沈毓说,也是在同自己说。 沈毓心结打开,整个人都活泛起来,脸上笑意渐多,姚老夫人见状,便知二人已和好。 瞧着赵嬷嬷道:“我早知道,我珩儿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你瞧,这不和好了?” 赵嬷嬷抿嘴,壮着胆子揶揄道:“也不知是谁,夜夜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老奴今儿值夜,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姚老夫人被调侃一番,不气反笑,指着赵嬷嬷道:“你呀你!真是越老越不正经!” “后日小珠儿满月,他们两口子也和好如初了,咱们用了晚膳,去凤府,小小一个奶娃娃,几日不见,就想的紧。” 第127章 满月 夜里,姚老夫人同姚静姝说起这件事,道:“他们和好了,老婆子我也没什么操心的了,能好好陪陪我的小珠儿。” 姚静姝并不意外,手里绣着珠儿的肚兜,道:“成了家的人,做事有轻重,祖母何必操这个闲心?” 姚老夫人叹气,道:“我这辈子,该操的心已然操完,都说人活一口气,这口气松了,也该走了。” 姚静姝心里猛的一紧,软软瞪了姚老夫人一眼,道:“祖母又浑说!兄长如今才刚立府,还有许多事得由祖母操持,您这般躲懒可不行!” 姚老夫人不免有些好笑,道:“你这丫头,如今教训起祖母,愈发顺口了。” 姚静姝丢下手中活计,由着性儿窝进姚老夫人怀中,闷闷道:“祖母,您要长命百岁,我还未曾好好孝顺您,日后,莫要说那样的话,我不想听。” 姚老夫人轻拍姚静姝背部,道:“生老病死,乃是常态,若有朝一日,我真不在了,你和你哥哥,更要好好生活才好,免得我到了那边,还要为你们兄妹操心。” “祖母再说,我可恼了!” 姚静姝不由分说打断她的话,再不许人提起,姚老夫人无奈,笑道:“你这孩子,如今成了婚,反而不如做姑娘时那般沉静了。” 姚静姝想了想,脸上尽平静满足,道:“大抵是如今生活安逸,性子也养的随意起来。” 姚老夫人欣慰,这孩子,也算是苦尽甘来,日后,再没有她能惦记的事了。 翌日,凤霄嫡长女满月宴,凤府上下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宴席还未开始,宫中赏赐便先一步送往凤府。 姚静姝今日一改往日素淡,穿了件正红色衣裙,与一身玄衣的凤霄站在一处,甚为相配,不说话,便是风景。 月子里郑德音将她养得好,姚静姝脸上比之前圆润了几分,单从气色上,压根瞧不出已是做娘的人。 元宝公公见了二人,心中暗夸自己明智,道:“侯爷,侯夫人,恭喜二位喜得千金,皇上贵妃高兴,赏了奴才来沾沾贵府的喜气。” 姚静姝道:“公公客气,您能来,便是舍下最大的喜气。” 元宝多瞧了她一眼,心里暗暗惊讶,当日宫门口小心翼翼的新妇,短短两年,便成长成这般模样,当真可敬可畏。 脸上笑意更甚,道:“侯夫人这般抬举奴才,奴才今儿不免要厚着脸皮讨几杯喜酒,喝足了再走。” “公公快请!” 姚静姝将元宝请进门,由凤霬领着人往席间去。 一转眼,瞧见姚静妍夫妻的身影。 来者是客,脸上晕出笑意,迎上去道:“姐姐,姐夫,快里面请。” 姚静妍上下打量着她,心里酸水压都压不住,同样是生了个孩子,自己老了好几岁,她瞧上去,气色比孕前还要好上三分。 想到自己产程艰难,姚静妍便暗暗生疑,莫不是当初给自己的药是假的不成? 挤出一抹笑意,道:“妹妹今日当真容光焕发,瞧着我都有些移不开眼了。” 说罢无人接话,一转眼,移不开眼的人正站在她身旁,明目张胆盯着小姨子看。 心里又恼又恨,挽上萧错胳膊,暗中狠掐在软肉上,咬牙切齿道:“夫君,咱们不若先进去,挡了旁人的道,岂不失礼?” 萧错疼的道义一口凉气,正要发作,转眼瞧见夫人的脸,眼眸瞬间起了一层雾,呆呆道:“夫人说的是,小心台阶,为夫扶你进去。” 他这般体贴顺从,姚静妍自觉扳回一局,扬起嘴角踏进门,气色好又如何,不过生了个赔钱货,当主母的,没有个儿子傍身,又有何用! 今日家中喜事,姚静姝不想同她计较,好生将人迎进去便去忙活旁的。 待宴席散了,男客同去清风阁交谈,女眷安置在菡萏院。 姚静妍方才借口帮忙,凑上去瞧了眼礼单,分明家世相当,但众人给凤府的随礼,却比萧家厚了两成不止。 心中愈发不平,她倒想瞧瞧,什么样的小丫头片子,叫凤家这般重视! 似无意道:“听闻妹妹那小妮儿生的十分俊俏,不知今日我们能否有幸得见,也叫咱们瞧瞧,多乖巧的娃娃,才得老侯夫人这般欢喜,竟比得了孙子还隆重。” 这话说的没脑子,众夫人神色各异,没人接话。 凤老太君坐在最上首,婉拒道:“孩子到底小,出来生怕冲撞了,你若想瞧瞧,不如待会随你妹妹去苍梧院瞧一眼便罢。” 这般明晃晃的拒绝,姚静妍脸上有些挂不住,在座谁人不知,两日前,萧府满月宴,可是将孩子抱出去好好招摇了一番。 怎么?她生了女儿,便比旁人金贵三分? 姚静妍心中不屑,暗讽道:“也是,到底女孩家,比不得我们家那小子健壮,自然得小心将养着。” 这话一出,在座夫人小姐俱是尴尬不已,都不知该笑该哭,姚老夫人蹙眉看过去,这孩子,到底叫她娘养歪了! 那日宴席散后,不少人议论过萧家小孙子。 谁家孩子满月了,还那般打蔫,偶尔吐舌,那舌苔厚厚一层,生养过的都晓得,那孩子积食过深,也不知心多大,还抱出来受凉。 郑德音道:“谁家有谁家养孩子的章法,我们珠珠女儿家,自然精细些。” 通政使司左参议张夫人道:“谁说不是,女儿自然要养的娇娇软软,才讨人喜欢。” 她家女儿正同凤府三老爷家相看,自然要卖凤家的好。 果然俞青禾侧目,同她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张夫人心喜,俞青禾瞧着面色和善,想来是个好相处的。 她已嘱咐过老爷,叫他一定多瞧瞧凤霬为人处世,才好决定要不要将女儿嫁来。 张夫人一开口,不少人跟着附和。 姚静姝淡淡瞧着,世家女眷相处便是这般,谁也不愿做那出头之鸟,眼下张夫人已开口,便没了顾忌。 姚静妍自讨没趣儿,还要借机发作,却见院里丫头匆匆赶来,面色不悦道:“你不好好服侍小少爷,跑来这里做什么?” 丹青脸色灰白,颤抖着声音道:“大奶奶,您快回去瞧瞧吧!小少爷,他不大好。” 第128章 相看 姚静妍一颗心倏得揪起,若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的好日子就没了。 低喝道:“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大好?” 丹青附在她耳旁低声道:“今晨小少爷就蔫蔫的,方才吐了好些奶,眼下昏睡不醒,老爷请了太医,在来的路上,奶奶还是回去瞧瞧吧!” 姚静妍闻言,一时间有些仓皇无措。 姚静姝瞧她脸色遽变,道:“姐姐府上可是有何急事?” 本是作为主家客气一句,听在姚静妍耳朵里,便是冷嘲热讽般刺耳,冷脸道:“用不着你假惺惺!” 说罢带着丹青快步离开,心里不断祈祷孩子平安。 姚静姝有一瞬尴尬,随后,温婉笑道:“萧夫人许是府上有急事,大家不必介怀,随心便好。” 坐在姚静妍身边的夫人道:“可不是有急事吗!我方才听那丫鬟说,萧家那小孙子不大好。” 众人一听,皆是一脸叹息,那孩子身弱,有这样心大的娘,能不能长大都不一定。 张夫人接过话茬,道:“我一个外人听着都揪心,哎!还是个哥儿,可惜了。” “谁说不是,谁家那么小的孩子还抱出来吹风,这么小,着凉了可不得了。” 姚静姝听着心里一紧,从前不觉得,有了小珠儿后,便再听不得这种事。 再怎么说,孩子无辜的。 众人唏嘘一阵子后,也就将话题接过,各自闲聊起来。 俞青禾眼神时不时越过张夫人打量张婧。 这姑娘圆脸圆眼,身量匀称,瞧着一脸欢喜样,俞青禾心里满意,想着寻机会叫两个孩子见一面把亲事定下。 恰好凤苓来寻俞青禾,张夫人瞧见,眼眸点了灯一般亮,笑着冲她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我瞧瞧!” 凤苓停下脚步,瞧了眼俞青禾,后者点头首肯。 她这才小步上前,腼腆行礼道:“见过张夫人。” 张夫人越瞧越喜欢,索性拉过凤苓的手,道:“今年多大了?可有定亲?” 她问这话,便是想问是否有合适的人家,想做媒。 俞青禾道:“说来都是我将这几个孩子宠坏了,一个个野猴子似的,过几月便有十七,还未定亲。” 张夫人一听,心中迅速盘算,自己娘家侄儿去年考中举人,也未定亲,若两人能成,不是喜上加喜? 想着便退下手上镯子套在凤苓胳膊上,道:“这丫头我瞧见便喜欢,咱们许是有旁的缘分也不一定,这镯子,便当伯母送与你的见面礼,好生收着。” 俞青禾调侃道:“张夫人何必宠着她,改明儿性子愈发跋扈,寻不着好婆家,都是叫你惯坏的!” 张夫人哈哈笑的前俯后仰,甩着帕子道:“不会不会,待日后,寻个好夫家便是,婆母定要同凤三太太一般随和,儿子嘛!总得功名在身,最好家中也没有乌七八糟的人,这样的人家,才配得上苓姐儿。” 两人一来一去,便将彼此意思了解了个大概。 俞青禾暗忖片刻,张夫人的意思是,要给凤苓说的人家,家中婆婆性子好相处,儿子功名加身,家中同样没有妾室。 这样的人家,倒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归宿。 旁人显然也这么想,一时间围着张夫人问个不停。 “张夫人说的这样的人家,京城中,只你同凤三两家,哪里还有这般清净的人家?” 旁边一夫人受够了后院的乌烟瘴气,直白道:“若有这般人家,纵是不要彩礼,也要将女儿嫁去,嫁妆定得备上厚厚一份。” 眼看张夫人就要招架不住,俞青禾道:“张夫人许是玩笑话,你们倒当真了!” 她说这话,便是愿意相看一番,张夫人顺着话道:“哎呀!你们也太心急了些,不过开个玩笑哄大家伙儿一乐,何必认真?” 此话一出,众人只好悻悻坐回去。 散了宴后,俞青禾将张夫人请去紫蔷院里小叙,两人聊得甚是投机。 凤霬中途进去请安,张夫人见了凤霬,脸上藏不住的惊喜,道:“当真是个周正的。” 张婧飞快瞟他一眼,脸颊晕出两团粉霞,低着头不再看他。 张夫人见了凤霬,心便放了个十成十,同俞青禾商议一番,互换了生辰八字。 临走时,张夫人道:“席上我同你说的那家,是我嫡亲的外甥,如今在江南一带,儿子不日便进京赴任。” 俞青禾道:“可有定下官职?” 说到官职,张夫人便有些汗颜,道:“不过是户部笔帖式,官居七品。” 说罢生怕俞青禾看轻了去又道:“不过这孩子是我眼见着长大的,品性你且放心。” 俞青禾暗自点头,只要孩子周正齐全,官大官小又有什么干系? 自家儿子也才在翰林院熬资历,哪有嘴说旁人? 道:“若有机会,叫孩子们远远见一面也罢,总比我们盲婚哑嫁的好。” 张夫人赞同,道:“好好好!那我家去就回信,叫我那外甥早些进京!” 二人又絮叨许久,张夫人才告别离开。 姚静姝散宴后,匆匆回到苍梧院,将软软一团抱在怀中,心里才踏实。 “二奶奶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 姚静姝脸颊轻轻贴了下珠珠细嫩的额头,体温正好。 想起萧府的事,她有些后怕道:“也不知萧家那孩子如何了,听着怪可怜的。” 兰心道:“二奶奶何必搭理她?咱们好心好意送她药,你瞧她今日,说话夹枪带棒,奴婢真替您不值!” 姚静姝轻轻拍着女儿,道:“不过几颗丹药,给便给了,左不过仁至义尽,日后不来往便是了。” 才将这事放下,门外吴嬷嬷推门进来,脸上惊恐还未散去,道:“二奶奶,你说吓不吓人,萧家那孩子,殁了。” “什么?” 姚静姝惊呼一声,凤瑾瑜吓了一跳,顷刻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姚静姝只好先将她安抚好,才白着张脸,低声问吴嬷嬷:“你如何知晓的?” 吴嬷嬷道:“老奴同萧家管厨房的嬷嬷相识,这事便是她说的,萧家如今都乱套了,假不了。” 姚静姝心惊,道:“可知晓原因?” 第129章 夭折 吴嬷嬷道:“二奶奶,您绝对想不到,老奴听了都可怜那孩子。” 姚静姝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别卖关子,快说!” 吴嬷嬷道:“听闻萧家小公子出生之时便显弱症,萧大奶奶下令,叫乳母每半个时辰便喂一次,天可怜见,小奶娃娃哪能吃得了这么多。” “才不过几日,便有积食征兆,奶母子多次提醒,肖大奶奶却道奶母不安好心,要生生饿死她儿子。”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头上,奶母子哪还敢多话,可怜那孩子,本就积食,满月时又被萧大奶奶抱出来四处炫耀,受了凉。” “今儿吐奶呛到,便昏迷不醒,太医赶去的时候,孩子都凉了。” 姚静姝闻言,顿时一阵恶寒,不由得将珠儿抱紧了些:“她不是没读过书,怎会连这般常识都不懂?萧夫人也不劝着些。” 吴嬷嬷道:“奶奶有所不知,自从萧大奶奶生了儿子,萧家大爷便转了性,日日宿在萧大奶奶房里,他从前那般混不吝,如今对萧大奶奶唯命是从。” “那人本就是个活霸王,萧夫人又能奈他何?只可怜了那哥儿,好好的孩子,生生被亲娘折腾死。” “萧太傅那般岁数才得了个嫡长孙,今儿险些一口气没过来,眼下也病倒了。” 姚静姝心里不好受,将人打发走,抱着珠儿不肯撒手,孩子睡着也不放下。 凤霄回来见状,低声道:“可是吓着你了?” 姚静姝闷声道:“那孩子同珠儿差不了几日,我心里不好。” 凤霄心疼,接过珠儿小心放在摇床里,道:“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他们自家人尚且没法子,我们又能奈何?” “你若不放心,今日起,珠儿与我们同住便是。” 姚静姝点头:“骤然听闻这样的事,我心里不安的很,我同她虽说自小不亲近,却也不想她遭受这些。” 姚静姝坐在摇床边盯着熟睡的女儿,凤霄从身后环住她,静静陪着。 道理她都懂,无需多说,凤霄坐在她身侧,一同看着熟睡的女儿。 良久后,姚静姝轻叹道:“罢了!终是她自己闹出来的,多说无益,明儿叫兰心去庙里,给那孩子立个往生牌位,权当我送他一程。” 她自认待姚静妍并无任何亏欠之处,只是可怜那孩子,好容易投生成人,却又早早去了。 萧府。 姚静妍才回府,便被萧夫人扯着头发撕打,口口声声道是她害死自己孙儿。 姚静妍心里一凉,生下就那般瘦弱,果真不成了吗? 挣开萧夫人踉跄着跑回院子,丫鬟已将孩子穿戴干净,小小一点毫无声息躺在床上。 姚静妍伸手试了试,小脸竟比自己的手还凉。 这孩子生下她便没怎么带过,说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但姚静妍晓得,他身上牢牢绑着自己的荣华富贵。 如今孩子夭折,她往后的日子,便没了天日。 想到这,她终于哭出声:“你这狠心短命的!可怜我十月怀胎好容易生下你,你如今早早没了,叫我怎么活?叫我怎么活!!!” 旁边丫鬟婆子跪了一地,丹红壮着胆子劝道:“大奶奶,您节哀呀!好歹叫小少爷安生去了。” 姚静妍眼神发狠瞪过来:“乳母何在?快去把她给我拿了来!” 丹红道:“大奶奶,乳母知道小少爷没了,她也活不成,小少爷才咽气,她便抹脖子随他去了。” 姚静妍猩红着眸子,咬牙切齿道:“便宜她了!” 萧错进来,不看儿子,先宽慰姚静妍,道:“夫人,你莫伤心难过,这孩子没福,叫人好生安葬了去,左右你还年轻,日后咱们再生一个便是。” 姚静妍这才稍稍心安,好在萧错如今就是自己的一条狗,有他在,不怕没有孩子。 眼眶一红,窝进萧错怀里:“夫君,妾身心里,实在是苦!” 萧错瞳仁微颤,随后泛起淡淡红光,声音有些木然道:“夫人莫哭,为我们儿子报仇是正经。” 姚静妍茫然,抬眼问道:“报仇?” 萧错道:“小姨子送来那劳什子丹药,也不知有毒无毒,你当日用了,产程也并不如何顺利,焉知是不是她从中动了手脚?” 姚静妍犹如醍醐灌顶,一把推开萧错,道:“是了!是了!定是她嫉妒我,将那丹药偷偷换了去!” 姚静妍疯魔了般在屋中转来转去,语气发狠道:“再怎么说也是她亲外甥,她怎么下得去手!” “平日里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内里竟是黑了心肝的!” “我要她死!我要她死!” 姚静妍拉着萧错就往外走:“报官!我们去报官!她要下大狱,我要她偿命!” “夫人且慢!” 萧错将人拦住,道:“凤侯爷在朝中势大,又是太子殿下亲舅舅,你这般去报官,不是送羊入虎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要如何!” 姚静妍此刻被仇恨冲昏了头,压根没瞧见萧错反常,道:“我儿子没了,姚静姝生的贱种,凭什么好好的? 萧错沉默片刻后,道:“夫人若真想报仇,我倒有个好主意。” 姚静妍蓦然回头,瞪他一眼道:“有主意你不说,憋在肚子里生蛆不成?” 萧错道:“你别急,听为夫的便好。” 萧错将人劝回房,道:“你们将小少爷抱下去,寻个地方,好生葬了。” 丹红应是,抱着略有些僵硬的襁褓退下。 小少爷自出生,除了乳母,她照看的最多,说没感情是假的。 才出了屋,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少爷,您若泉下有知,下辈子,投个清贫人家吧!莫要来这吃人的深宅大院了!” 孩子太小,不能办丧礼,丹红只能抱着襁褓去寻管家讨点银子。 萧太傅如今生死未卜,管家尚且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她,等到天黑,也没见着人。 眼看着就要瞧不见路,丹红一咬牙,独自出府雇了马车往城外去。 好容易寻到个干净的山头,小心翼翼将襁褓埋在那。 看着脚下小小的土堆,丹红心里愈发寒凉。 扑通跪下连磕几个头,悲恸道:“少爷,看在奴婢送你走的份上,求您保佑奴婢几年,好歹到了岁数,出府嫁人去。” “若再不走,奴婢怕是也要草席裹尸,不得好死了!” 第130章 防备 她是姚静妍的陪嫁丫头,主子若有什么差错,头一个开刀的便是她和丹青。 她又不似丹青那般惯会讨巧卖乖,处境更是艰难。 丹红在山头待了一夜,许是身边小小土堆陪伴着,竟也不觉得害怕。 待次日京城开了城门之后,她才慢悠悠进城。 先去归还马车,才出车坊,碰上脚步匆匆的兰心。 下意识唤了声:“兰心姐姐。” 兰心回头,瞧见丹红有些意外,道:“丹红?” 丹红上前几步,道:“姐姐这么早,往何处去?” 兰心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道:“我家二奶奶使唤我出来买点东西,你从哪来?怎的眼睛肿成这样?” 提起这事,丹红眼眶里又蓄满泪水,道:“我家小少爷殁了,大爷打发我去送小少爷走。” 兰心眉头狠狠一蹙,捂着嘴似是吓呆了,问:“好好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世家后院那些事,暗里谁都一清二楚,明面上该做的样子还得做。 提起那孩子,丹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滚,抽抽搭搭道:“大奶奶怀胎时心思阴郁,小少爷胎里不足,大奶奶便叫乳母时时喂奶,积食积的舌苔有铜钱那么厚。” “后来满月抱出去给人瞧,当天夜里就发了热,昨儿晌午吐了好些奶,嘴巴、鼻子里,到处都是,一口气呛住,人就没了。” 丹红心里难过寻到出处,越哭越伤心,也顾不得是不是还在街市上。 眼看过路人纷纷侧目,兰心将她拉在僻静处,道:“好了,你也别哭了,不是你的错。” 说罢,从衣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给丹红:“这个你拿着,别嫌少,买点纸钱香烛,祭奠一二也好。” “姐姐的钱也是钱,这怎么使得!” 丹红推拒着不肯要,兰心硬塞进她手里,道:“你别急着拒我,我家二奶奶若得知,少不得要做场法事送那孩子一程,这份算我的。” 丹红这才收下,紧紧握在手里:“多谢兰心姐姐,我家小少爷泉下有知,定会保佑姐姐。” 兰心惦记着差事,道:“好了,你快别哭了,眼睛肿的核桃似的,怎好去主子跟前伺候?” 抽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我还有差事,得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丹红手里抓着银子,不知多羡慕兰心,二小姐从来都随和,主子丫头处的姐妹一般。 听说兰心在凤府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丫鬟,哪像她…… 正要回府,忽的想起些什么,脚步一转,朝兰心追去。 兰心才从香烛铺里出来,又听见丹红唤她,赶忙将篮子盖严实些,回头道:“你还有事?” 丹红拉着她往街角旁走:“这里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待二人到相对安静的一处,丹红才道:“兰心姐姐,这话本不该我说,只是有一事,还劳烦兰心姐姐去告诉二小姐一声。” 兰心抬眼,视线朝丹红探过去,瞧了半晌,并未发现她脸上有一丝作假。 “你说吧!我待会回去转告二奶奶便是。” 丹红附在兰心耳边低语几句,而后抓起兰心的手,道:“兰心姐姐,按说我是人家的奴婢,不该这样吃里爬外,只当是为我家小少爷积点福德,叫他在那边能好过些。” 兰心闻言,面色越来越难看,真正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便不该那样对她! 朝丹红俯身一拜:“好妹妹,到底多谢妹妹提醒,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事求到门上,我家二奶奶定没有不管的道理。” 丹红道:“那便就此别过,若回去的迟了,大小姐又要寻我的不是。” 兰心目送丹红离开,用最快的速度出了趟城,给萧家小公子立了往生牌位后,立刻赶回,将此事说与姚静姝。 姚静姝听后,神色淡淡,道:“早知道她不是知恩的,当初给她回春丸,不过是图个安心,她既那般说,不必再来往。” “日后若有她的帖子递过来,直接拒了,不必来回我。” 兰心应下,道:“听丹红的意思,大小姐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后头,或许还要出什么幺蛾子也不一定。” 姚静姝应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哎!” 兰心退下,姚静姝手中捧着的书停在那页,迟迟没有翻动。 随后释然一笑,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的尚且不少,何况她们。 夜里凤霄回府,姚静姝提起此事,道:“听丹红话中意思,萧错或许正憋着什么坏,你近日在朝中谨慎些。” 凤霄脸色黑的厉害,嗤笑道:“就凭萧错,不用我,明毅便能对付。” 姚静姝道:“我只怕他使阴招,俗话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防着些的好。” 凤霄看她提心吊胆的样子,点头应下:“你叫我防着些,还不如同母亲说一声,叫她将府中下人再排查一回。” 对内宅下手,可比在朝堂上针对容易的多。 姚静姝被他这么一说,瞬间警醒,道:“真是许久不管家,脑子都钝了,明儿我便同母亲说。” 世家大族,后宅必是防备最松懈的地方,管家婆子进出采购,人多眼杂,最好下手。 次日,郑德音照旧将早膳传在苍梧院,凤霄同凤云卓早已出门上朝,只余婆媳二人。 饭后姚静姝说起昨日之事,郑德音听罢,脸色也不好看,但毕竟是姚静姝嫡亲姐姐,不好多说,叫儿媳没脸。 只将所求之事应下,道:“今儿下晌我便开始逐个排查,差不多五日,将凤府下人在肃清一回。” 姚静姝道:“亏得母亲在,如若不然,我便是有十只手,也忙不过来。” 郑德音噗嗤笑出声,道:“你也不用学着你姑姑这般溜须拍马,好好歇着便是,月子定要做足两月,身子才能恢复好。” “娘~” 姚静姝软软唤了声,道:“我上一世定是积了大功德,这辈子才托生成您儿媳。” 郑德音斜眼嫌弃道:“这么大人了,说话这般腻歪,再待下去,我鸡皮疙瘩都要落一地。” 说罢便叫桑竹传各位管事嬷嬷去沉香阁议事。 嘴上嫌姚静姝腻歪,踏出苍梧院的时候,眉眼却生生弯成了月牙儿。 到底是女儿贴心,虽帮不上忙,也能说两句好话,纵是忙着,心里舒坦。 珠珠日后,千万不能像她爹那般,锯嘴葫芦似的,也不知走了什么运,才娶了姝儿这样的媳妇。 第131章 请求 郑德音到底是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不过四日,便将凤府上下伺候的人挨个问话排查。 稍有可疑之人,或寻了错处打发出去,或使去外院做潵扫差事。 这日,姚静姝正抱着小珠儿逗弄,巧云进来回话:“二奶奶,二房凤菁小姐到了。” 姚静姝挑眉,真是稀客。 “叫她进来吧!兰心,去沏壶雀舌。” 姚静姝成婚两年多,凤菁还是头一回登门。 许是平常小心惯了,她才踏进屋,就显得有些拘谨。 行至屋子中间,便向姚姝书见礼:“见过嫂嫂。” “快过来坐,自家姐妹这般多礼,岂不是存了心要与我生分?” 凤菁才说一句,脸颊便微微泛红,乖巧坐在椅子上,眼神时不时飘在凤瑾瑜身上。 “她生的可真好看。” 姚静姝眉目含笑,道:“倒算得上是个乖巧的,孕中从未折腾我,月子里也不怎么闹。” “倒是这两日,总是排矢气,小脸时常憋的通红。” 才说罢,珠珠便拧巴着身子,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半晌,方听见“噗嗤”一声。 凤菁憋笑,随后关切道:“可有瞧过大夫?莫不是肠胃不和?” 姚静姝道:“葛神医倒说无甚大碍,凡是婴孩长大,总要经历这一遭。” “只叫乳母们,近日莫要用豆类,蛋类,方能缓解些。” 凤菁点头,揶揄道:“那便好,大伯母这般疼珠珠,若她稍有不适,凤府内院怕是要翻天了。” 姚静姝轻笑不语,又坐了片刻,道:“妹妹今日过来,可是专程来看孩子?” 突然被问住,凤菁脸上表情明显不自然,讪笑道:“也是,也不是。” 姚静姝道:“你我姑嫂一场,若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凤菁道:“菁儿今日过来,一是来瞧瞧珠珠,二是,二是想请嫂嫂为我说一门亲事。” 未等姚静书作答,她又道:“我是庶女出身,也不是心高气傲之人,未来夫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嫁与平常人家做正妻。” 姚静姝沉吟片刻,道:“你的婚事本该由二叔做主,我可否问一句,为何求上我?” 凤菁手指绞着帕子,有些不安,犹豫片刻,苦笑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嫂嫂还不清楚吗?” “前不久,他才为我说了一门亲事,姨娘抛开规矩使了银子叫人打听才知道,那家里,光是通房妾室,便不下十人。” “这样的人家,我若嫁过去,与跳进火坑有什么区别?” 凤菁说着便红了眼:“姨娘好说歹说,父亲才同意宽限些日子,若两月之内,我还定不下婚事,便要嫁去了。” “竟有这样的事。” 姚静姝许久不管家中内务,自郑德音重掌凤家以来,二房,三房便分出去单过。 只同住在侯府,分家不分房,各屋内宅之事,自有各屋的人处理,这事传不到姚静姝耳朵里也是有的。 想起姜柔,道:“你没去求求姜夫人?” 凤菁摇头,道:“自姜姨娘抬了平妻后,待下人甚为宽厚,这事便是她开口求了父亲,才压下来的。” 说到这,凤菁眼神黯然,道:“只不过,姜姨娘同我姨娘一样,这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出府见了贵人尚认不得,又如何为我寻得一门亲事?” 姚静姝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微微点头道:“你既求到我这,我明儿便同母亲说,叫她帮你留意着些。” “再不济,到时叫你二哥哥去同二叔说,他的话,总顶点用。” 凤菁见人应下,当即跪地磕头:“嫂嫂这回帮了我,我日后,便是当牛做马,少不得报答嫂嫂!” “快起来,你这样,没得吓着孩子。” 姚静姝两人拉起身,道:“我既不用你当牛,也不用你做马,届时你好生嫁出去了,多请我喝两杯喜酒便罢。” 凤菁眼角还挂着泪珠,嘴角却止不住的扬起,羞赧道:“嫂嫂又调笑我,我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今儿鼓足勇气来求您,这会手还打颤呢,嫂嫂就别取笑我了。” 凤菁懂礼知轻重,姚静姝接触不多,但并不讨厌,道:“你这般可不行,日后去了夫家,做了人家正头夫人,若还说两句话就脸红,怎好镇得住一屋子下人?” 凤菁茫然看着她:“我日后也能像嫂嫂一般,当家做主?” 姚静姝失笑道:“自然,谁家做主母的,不管后院?” 凤菁闻言,拘谨更甚,不住搓着手指,道:“可,姨娘从未教过我这些,从前母亲在的时候,我们也学不着。” 这倒叫人有些头大。 正说着,郑德音进来:“祖母的小珠儿呢?瞧瞧祖母带了什么好的给你。” 凤菁起身行礼:“见过大伯母。” 郑德音手里拿着虎头帽,瞧见凤菁,笑道:“菁丫头也在,如今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客气一句,注意力立刻回到珠珠身上,将她抱起,一手托着小屁股,一手将虎头帽戴上。 凤瑾瑜脸蛋本就圆润,眼下戴了帽子,更是憨态可掬。 郑德音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见过那么多小娃娃,单我们珠珠模样生的最好。” 姚静姝已然习以为常,想起凤菁所求,道:“母亲,我有一事要同你商议。” “你说便是。” 姚静姝将方才之事草草说了一回,道:“您识得的夫人多,若有合适的,好歹留意些。” 郑德音听闻凤枢混账做法,忍不住骂道:“丧良心的货!亲生女儿也舍得!” 瞧着凤菁道:“丫头,你放心,这事,大伯母为你做主。” 凤菁扑通跪下:“不论此事成与不成,菁儿先谢过大伯母。” “你先起来,明日起,你若无事,便来我房里,跟我学些日子,日后嫁过去,总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凤菁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待茶水添了三回,才告辞离开。 姚静姝一盏茶还未喝完,却见她又折回来。 “妹妹可还有事。” 凤菁表情决然,道:“嫂嫂,您待我如亲姐妹,有一事,我便要提醒嫂嫂两句。” 第132章 提醒 姚静姝身子一顿,放下茶盏,视线直直探过来,道:“你说。” 凤菁见左右都是姚静姝心腹,这才道:“嫂嫂闲暇之余,留意着些凤霁哥哥吧!” “凤霁?” 凤菁点头:“嫂嫂同我们不是一房,离得远,顾及不到也是有的,详细我也说不准,总归,哥哥较以往不同。” 姚静姝同凤霁接触不多,唯一交集便凤芜一事,当时只顾着气姚珩心大,也不曾细究凤霁有何不妥。 不过,凤菁既提起,定有她的道理,追问道:“何以见得?” 凤菁略回忆一番,道:“当初,芜姐姐被送家庙时,我前去送她,凤霁哥哥也在,隐约听闻二人说道贵人、接回这些,见我来便立刻止住话题。” 姚静姝瞬间了然,怪道当初凤芜那般容易被送走,一旦去了家庙,后半辈子再无指望,她怎么舍得? 想来,当初凤霁定是许了她什么,才将人安抚。 如若凤菁方才所说确有其事,那凤霁口中“贵人”,又能是谁? 姚静姝凝眉沉思片刻,而后道:“这事除了你我,可还有他人晓得?” 凤菁摇头,道:“只我和嫂嫂知晓,连我姨娘都没说,人家是主子小姐,我是个庶女,能同谁说去?” “况且这种事,稍稍大意,便容易叫人说成诽谤,污蔑嫡子嫡女,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罪,我如何敢同旁人提起?” 姚静姝微微颔首,道:“如此便好,你回去吧!之前既没有同旁人说,以后也莫要提了,你只当这事从未有过,明白吗?” 凤菁道:“知道,就是嫂嫂叫我去同旁人说,我还不敢呢!” 凤菁离开后,姚静姝便独自坐在案前,细细捋着凤府往来之人。 能同凤芜、凤霁二人有牵扯的,除了李氏,再没旁人,可李氏早已亡故。 若不是她,还能是谁? 姚静姝心念一动,忽的想起凤芜事败后,在梨香水榭曾交代过,那药是什么人给的。 不过当时她身边丫鬟已死,凤霁又来的及时,是以并未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事,凤芜便被匆匆送去家庙。 如今看来,这件事或许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不知凤芜如今在家庙中过的如何,说起来,做嫂嫂的,是该去关心一二。 凤霄同凤云卓去外省公干,还要几日才能归来。 走时将明荣、明福两兄弟留下供她差遣,还从青绿阁调来一高手,有备无患。 姚静姝也不客气,次日午膳后,便将二人唤来。 “你们兄弟,谁身手好?” 明荣上前一步道:“回二奶奶,除去明毅、明涛,属下排第三。” 姚静姝点头,道:“今日起,你去二房,远远跟着凤霁,他每日都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盯紧了,每日亥时来回我。” “是。” “明福。” “属下在,你悄悄去租辆马车,咱们出去一趟。” “是!” 将事情交代好,姚静姝叫奶娘抱凤瑾瑜来,道:“今日你带小姐去沉香阁,待我差人唤你,你再回来,兰心一同去。” 奶娘应声,将凤瑾瑜抱去沉香阁,兰心跟去,将事情说与她。 郑德音闻言,也不多问,几人在沉香阁带着凤瑾瑜。 安排好女儿,姚静姝朝门外谈了一眼,道:“寒霜何在?” 话音刚落,一道纤细的身影自门外进来,一身丫鬟装扮,走路悄无声息,看得出轻功极好。 进屋,冲姚静姝行礼:“见过夫人。” 姚静姝轻应一声,道:“侯爷走时,同你如何交代的?” 寒霜道:“侯爷命属下一切听从夫人吩咐,凡事以夫人为先。” “你同明福比较,谁身手更好?” 寒霜犹豫一瞬,道:“身手旗鼓相当,若论轻功,属下好。” 姚静姝敛眸,瞧着桌上茶碗,计较一番,道:“你也去沉香阁,务必保护好太太和小小姐。” 虽说至多一日便能归来,但姚静姝还是将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都算在其中,尽量将风险降到最低。 安排好一切,她换了身衣裳,便带着兰芝、明福,往家庙去。 因怕打草惊蛇,此次姚静姝并未多带护卫,就要这般悄悄探了蛇窝,才知道里面东西有毒无毒。 凤家家庙建在离怀恩寺不远处,明福赶车熟练,姚静姝只小憩一会的功夫,马车便悠悠停下。 “二奶奶,到了。” 姚静姝下车,门口小厮见人,立马往回跑,显然是报信去的。 “明荣,拦住!” 姚静姝目光沉静似水,原想着凤芜来了家庙,总该痛定思痛,好好悔改,眼下看来,是她想多了。 静静立于家庙正门口,这般庄严肃穆中,不知藏着多少龌龊事,也不知凤家列祖列宗九泉之下是否安宁。 明荣很快将人逮来,那小厮一见姚静姝便跪下求饶:“我什么也不知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姚静姝双眸低垂,细细打量他,还未说明来意便急着求饶,她不信里面没藏龌龊。 “明荣,只怕还要借清绿阁人手一用。” 明荣一掌将那小厮劈晕,道:“属下这就传信,最快午时能到。” “好。” 姚静姝虽当家时日不长,却也知晓奴大欺主。 这般进去,若起争执,明荣两拳难抵四手,难保护不住她。 倒不是姚静姝贪生怕死,只是有些危险,能避则避。 明荣旗花传信后,将那守门小厮扔去一旁,而后赶着马车停在隐蔽处,静待清绿阁人手抵达。 姚静姝靠在车厢闭目养神,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荀恩那张清冷的脸庞。 当初她同凤霄猜测,姬烨贤口中出现的那个人,或许是荀真,不过后来事多又杂,没来得及细究,北狄使臣就归返,这事便暂时搁置下。 姚静姝猜测凤霁身后之人,总能联想到那个人,若她活着,又如何同北狄扯上关系? 假设她当真同北狄扯上关系,姬烨贤已回北狄,没道理她还藏在京城。 这件事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还未理清楚,马车外便有了动静。 “属下青一,见过夫人。” 姚静姝睁眼,眸色中并无半分睡意。 兰芝将人扶下马车,还未开口,明荣指着几人,道:“二奶奶,人到了,咱们可要闯进去?” 第133章 拿人 姚静姝抬眸望过去,统共来了十一人,方才说话之人站在最前面,想必是青一。 “不必多礼,今日还要劳烦各位。” 青一道:“夫人尽管吩咐,属下定无不从之理。” 姚静姝也不啰嗦,道:“进去吧!直接去住处,待拾掇了后头,再去向列祖列宗赔罪。” “是。” 青一开路,明福断后,一群人长驱直入,往家庙后院寻去。 过了供奉列祖列宗的正堂,再绕过回廊,两侧是无人认领的烈士牌位。 从凤老太爷起,这些无人认领的烈士,便被全部带回,统一供奉在凤家家庙中。 算是全了追随之情。 姚静姝双脚踏在这一方天地,心中并不如何松快。 若凤芜在这种地方胡作非为,剥了她的皮也不为过! 青一前头引路,从大门口行至二道门,莫说是人,连个猫儿狗儿都未曾见过。 姚静姝目光沉沉瞧着紧闭的木门,道:“青一,开门。” 青一应声,足尖轻点,毫不费力翻墙而过,一刀劈开门锁。 “夫人请。” 姚静姝抬脚踏过那道门,后头便是住处。 每走一步,她脸上神色便寡淡一分。 方才经过扫了一眼,正堂门窗都结了蜘蛛网,不必猜便知许久未曾清扫过。 还未走到跟前,后院便传来划拳,摇骰子的声音。 青一蹙着鼻子嗅了嗅,怒道:“夫人,这帮天杀的,在里头喝酒!” 他是跟着凤霄上过战场的,看着这番景象,怒火噌噌往上烧。 明福亦是气愤不已,瞧姚静姝一眼,道:“要杀要剐,还请二奶奶示下。” 家庙虽不如寺庙,但到底是清净之地,这些人在此大肆饮酒作乐,竟是丝毫不把列祖列宗放在眼里。 姚静姝脾气上来,冷声道:“将人全部捆了,一个别落下!” 众人应是,迅速动作,将里面之人不论男女老少尽数绑了去。 姚静姝瞧见院内脏乱,眉头紧蹙,一眼扫过去,未见凤芜,道:“人呢?” 管事婆子见她脸生又年轻,穿着也不十分华贵,一时拿不准是府上哪位主子。 忽的想起凤家大爷有一妾室姓杨,后来抬了平妻,年岁同这女子一般无二,想必就是她。 确定了来人身份,那婆子脸上划过两分张狂,道:“呦!不知奶奶大驾光临,老奴迎的慢了,可奶奶来二话不说,将我这一众人绑了算个怎么个意思?” 姚静姝朝她身后探了眼,视线从他们脸上挨个扫过。 “我竟不知道,凤家还有地位这般高的嬷嬷,说起话,比主子还要威风。” 另一婆子道:“这位可是孙嬷嬷,凤家二爷奶娘的亲弟妹!” 说罢轻瞥姚静姝一眼:“莫怪奴婢不提醒,奶奶还是客气些的好,孙嬷嬷后台硬,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孙嬷嬷听惯了奉承,眼神愈发轻狂,冷哼一声撇过脸。 姚静姝心下了然,难怪狂妄至此,原是借着吴嬷嬷的名头在这为非作歹。 眉眼冷如寒霜,道:“凤芜呢?” 吴嬷嬷愣了一瞬,她莫不是没听清方才马婆子说什么? 又重复一回:“老奴是凤家二爷,凤侯爷奶母子的亲弟媳。” “我再问一遍,凤芜呢?” 吴嬷嬷这才察觉事情不对,瞧着姚静姝,问道:“不知奶奶是凤府哪个院的?” 兰芝适时出声道:“口口声声道吴嬷嬷,连吴嬷嬷伺候的正头主子都认不出,瞎了你的狗眼!” 孙嬷嬷闻言,脸色剧变,扑通跪地磕头:“二奶奶!原是二奶奶,老奴狗眼不识泰山,二奶奶千万见谅。” 兰芝冷哼道:“你要是那有眼色的,还不赶紧回了主子的话,再说见不见谅!” “这……” 孙嬷嬷犹豫一瞬,道:“二奶奶叫人出了后门再走一里地,有个院子,门牌写着桃花坞,她便住在那。” “明福,去拿人,无论主子下人,一并拿来,莫要放走一个。” 明福领命,带了四人前去拿人。 兰芝在屋里寻了一圈,才好歹寻了个椅子,搬出来擦了灰尘放于姚静姝身后。 姚静姝端端坐下,眉目漠然,任由那婆子如何哀求认错也不言语。 直到明福将凤芜绑了来,她才抬眼瞧过来:“许久不见,妹妹倒是过的自在。” 凤芜见明福那一瞬便知道是谁,眼下见了姚静姝,丁点不意外,奋力挣扎两下,道:“你不好好当你的侯夫人,来这做甚!” “我若不来,怎知妹妹本事竟这般大,家庙附近另立府门,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都做得出!” 姚静姝瞧着眼前人,胸口一股一股火往上窜。 凤芜身着一身淡粉绣彩蝶戏花图案的衣裙,面色红润,发髻也梳的一丝不苟,甚至身上还带了胭脂香味。 想来,她这段日子过的十分自在。 视线朝后望过去,光是伺候的丫鬟婆子,就有八人。 凤芜冷哼道:“我本事大不大,与你何干?左右,我已被逐出凤府,我如何过活,又与你何干?” “我既没有用你一两银子,也不曾使唤你一个下人,你有何资格管我?” 若不是她当初冷血无情,自己怎会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 如今好容易活出点人样,她又凭什么理直气壮来拿自己的错处? 姚静姝头一回气昏头,厉声道:“就凭我还是凤府的当家主母,就凭你还是凤府小姐,就凭你还没从族谱上除名,我就管得了你!” 冷声下令道:“兰芝,去将她钗环给我卸了,押去祖宗面前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给吃喝!” 凤芜见她动真格,惊慌失措道:“姚静姝,你要做什么?你凭什么这般待我?你今日所作所为,我爹可知晓?” 姚静姝气笑,看傻瓜般瞧着凤芜:“你爹?你不若叫人去问问,你爹是否还记得,有过你这样一个女儿?” “你胡说!我爹说过,等事情过了就接我回去的!” “可惜不会有那天了!” 姚静姝耐心耗光,道:“拖过去!” “这些下人全部捆了,把他们嘴给我塞上,莫叫谁说出什么腌臜话污了列祖列宗的耳。” 姚静姝来的快,去的也快,干脆利落将人全捆了,着人看守。 自己赶回凤府,家庙被折腾的脏污不堪,少不得重新规整,这等大事,耽误不得。 第134章 处死 一趟家庙不近,进去少不得各项都要盘查,也是耗时。 郑德音以为姚静姝少说要一日才能归来,不曾想下晌未到,人就进了沉香阁。 迎上去道:“回来的这般快,想来事情顺利?” 姚静姝叫奶娘带凤瑾瑜出去,道:“母亲,怕是要劳您去一。” 郑德音闻言,瞬间正色,道:“可是家庙中有人生乱?” 姚静姝不知怎么作答,道:“事关吴嬷嬷家中人,儿媳不好擅做主张,母亲还是去一趟吧!看过便知。” 郑德音深吸一口气,道:“你一说,我便猜这其中定有她的事,先前因着吴嬷嬷的关系,在我院里伺候,后来犯了错,叫我打发去家庙,没料到在那头还是不安生。” 起身往外走两步,又回头,问:“你今晨走得早,这个时间赶回来,可有用过饭?” 姚静姝愣了愣,随后摇头,显然将这件事忘了。 郑德音见状,立马叫下人摆饭:“再忙也要吃饭,事情办不完是旁人的,累坏了身子是自己的。” 安顿好姚静姝饭食,郑德音就要带人前往家庙。 姚静姝将人拦住,将凤芜一事说与她听,而后道:“这事如何处置?母亲可要去问问二叔再定夺?” 郑德音气哼道:“问他?问什么?怎么问?他可像是做主之人?” “来来回回不过是不孝女既有过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样的混话,问了不如不问。” 思忖一二,又复开口,道:“不如我先按家法处置了那个混账,再回来告知他来的干净!” 姚静姝沉默片刻,道:“母亲说的有理,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勖助,自己犯的错,谁都不能代过。” 郑德音道:“行了,你赶紧用饭,家庙那,我去便是,你好好看着珠儿。” 郑德音这般说,姚静姝也不坚持,瑾瑜还小,家中没有大人在,她不放心。 想起凤菁,又道:“那母亲万事小心,至于凤芜,先将人带回来再说,她或许同另一件事有牵扯,暂时动不得。” 凤霁之事,姚静姝同她说过一嘴,郑德音一想便晓得。 “若他们叔嫂真有牵扯,我定饶他不得!” “母亲稍安勿躁,荀恩背后势力复杂,还是待侯爷回来再商议,还是先将凤芜带来再说。” 郑德音想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索性只照着姚静姝的意思做便是。 换了明福留下,叫寒霜跟去,凤芜女儿家,一路押回来,明福一个外男,难免不便。 郑德音当日未归,只叫人传信回来:“太太说,家庙荒废至此,她心中难安,便在那处将就几日,待完事便归家。” 姚静姝知晓,郑德英做了决定的事,旁人谁也劝不回。 也不多话,只多备几床被褥,连同几套素净衣裙,一起叫人带去。 待人走后,天色已渐暗,姚静姝叫奶娘将珠儿抱来,放在床榻内侧,自己靠坐在床边捧着本书翻看。 凤瑾瑜近日模样长得愈发秀气,扑腾着小腿,也不闹人,母女俩各忙各的,倒是安静。 亥时明荣来回话,姚静姝叫兰心看护孩子,自己去正厅。 “二奶奶,凤霬少爷今日并未出府,一整日都在书房直到方才,才回房歇下。” 姚静姝道:“你继续跟,若他真有什么,我们只需守而待之,端看谁先稳不住。” 明荣领命退下。 姚静姝回房,一抬眼便瞧见天边残月透过窗缝照进来,索性移步窗边瞧了片刻。 说片刻就真是片刻,如今正是乍暖还寒之际,姚静姝生怕小珠儿着凉,很快关窗回了卧房。 还未行至床边,兰心便回头示意她安静。 姚静姝下意识放轻脚步,待走近,才瞧见小小人儿已躺在床上熟睡。 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粉嘟嘟的嘴唇一嘬一嘬砸吧两下,而后甜甜一笑。 姚静姝放轻动作躺在女儿身边,眉目怜爱瞧着她。 轻声道:“也不知你爹何日归家,信也不来一封,叫人白白担心。” 已有五日未收到他的信,也不知差事办的如何。 这般想着,姚静姝也不知何时睡过去,只知再醒来时,身旁多了个东西。 猛地惊醒,还未看清身旁之物,便冲那边狠狠踹过去,一把捞起身侧襁褓抱在怀中。 随后地上传来一声闷哼,凤霄眉峰一皱,隐忍道:“夫人莫不是要谋杀亲夫?” 姚静姝怔愣一瞬,赶忙下床,借着烛光细细瞧去,不是凤霄又是谁? “哎呀!你这人怎么都没个声响?兰心,进来。” 兰心应声,掌着烛火进屋,见凤霄,也是一惊,道:“二爷?您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凤霄早在兰心开门之时,就从地上一跃而起,面不改色站在姚静姝身侧。 姚静姝将小珠儿交给她,回头道:“不是说还要几日?” 方才屋里暗,凤霄没注意,眼下点了烛火才瞧见姚静姝连鞋都未穿,就那般光脚踩在地上。 眉头微紧,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双手探过去,果然一片冰凉。 “又不是摔得如何重,何必这般着急忙慌,你若受凉,可怎生是好?” 姚静姝双脚往回缩了缩,道:“兰心还在呢,侯爷这般轻挑,像什么样?” 兰心目不斜视看着怀中的小珠儿,屈膝道:“奴婢这就退下。” 说罢抱着孩子匆匆出屋,连个眼神都未曾给二人。 凤霄眸色中带了几分意味不明道的热意,道:“兰心已走,没有外人,现下便能轻挑?” 说罢将手从姚静姝双足往上探了探,握住脚踝,指尖下意识摩挲两下。 姚静姝被烫到一般,微微颤栗,又羞又恼,将凤霄推开些,道:“别这般不正经,可有用过晚膳?” 凤霄闻言,眼角微翘,虽说只是一句平常话,却能将他一路辛劳抹平。 上前将人环在胸前,喉结上下滚动,道:“用过了,眼下又有些饿。” 姚静姝并未多想,听他饿,便要下床备吃食。 凤霄将人拉回,欺身而上,两人抵在床上,道:“爷说饿了,得吃肉。” 说罢俯身下去,唇瓣相碰,时而轻柔缠绵,时而重重厮磨,忽轻忽重辗转停留…… (二)、 事后,凤霄一脸餍足,指尖不经意划过姚静姝光洁的背后,引得她轻呼一声。 “别闹,我有话同你说。” 姚静姝想起正事,脸上红晕渐渐退去,将这几日的事情言简意赅过一遍。 凤霄眸中欲色被浓郁的冷凝掩盖,道:“家庙供奉列祖列宗,清净之地,岂容他人肆意作乱!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姚静姝点头:“也好,我正忧心母亲一人忙不过来,珠儿又小,离不得人,正愁呢!你倒是回来的及时。” 凤霄眸光柔和,瞧着她被细汗浸湿的碎发,伸手理了理。 姚静姝索性额角斜过去,蹭了蹭凤霄,道:“姑姑可有一道归来?” 凤霄摇头:“还要几日,爷心里惦记你,日夜兼程,空出几日闲暇,陪陪你同瑜儿。” 姚静姝轻“嗯”一声,道:“你在府中,我才能安心。” 那日丹红提醒后,她近日总有些草木皆兵,心里不踏实的很。 明知道对方没安好心,却不知她要从何处下手,虽说已尽量做足准备,但姚静妍一日不动,就一日摸不准她的意图。 这种被动的感觉,当真不好。 沉默少顷,道:“萧家近日在朝中可有动作?” 凤霄低眸,道:“萧太傅尚在病中,萧错连日低沉,怎么想起问这个?” “萧错从前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我不信纨绔了半辈子的人,一夜之间就能转了性。” 姚静姝往他怀中钻了钻,道:“也许是我近日思虑过多,心里预感不好。” “丹红说的并不详细,听她话中意思,姚静妍在青云观似乎见过什么人,我想着,她所见之人,同凤霁背后那个,会不会是同一人?” 凤霄空着的那只手拧了下眉心,道:“凤霁、凤芜身后之人,极有可能是荀恩,但若荀恩当真藏身京城,完全没必要从萧家下手,她绕远了。” 姚静姝不赞同他的说法,道:“荀恩心思深沉,若直接从凤芜、凤霁入手,极有可能还未有所动作,便被我们察觉防备,我能想到的,她未必想不到。” “姐姐于她而言,虽无多大用处,但至少,她们同样恨我,若用她扰乱你我视线,同时利用凤霁生事,我未必能够顾全。” 说到这,姚静姝有些庆幸,道:“当日若不是丹红告知,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处去。” 凤霄有些意外姚静姝的机敏,斟酌一二,道:“既然她这般费尽心思,不如顺水推舟,先迷了她的眼,而后将人连根拔除,也好解了后顾之忧。” 姚静姝想了想,赞同道:“也好,不过萧家一日没有动作,我们便被动一日,家庙之事,也不知有没有打草惊蛇。” 凤霄侧过脸在她唇角轻吻,道:“你好好看着瑜姐儿便是,有我在,你安心。” 姚静姝本不是喜用心计之人,凤霄这般说,她求之不得,枕着凤霄胳膊沉沉睡去。 次日,凤霄罕见管起家事,一早就叫人分别去凤家各族老府上传信。 随后将凤林、凤枢两兄弟唤来书房。 正色道:“眼看清明将至,母亲前去家庙清扫,无意发觉家庙中另有一番天地,事关凤家百年清名,二位还是去瞧瞧。” 凤林、凤枢相视一眼,眼神渐渐凝重。 百年世家,各家都会建家庙,供奉历代祖先,家庙是家族百年兴旺的基石,更是祖辈宗族荣辱的象征,若被破坏,不是小事。 凤枢心中暗道不好,他隐隐记得,凤芜当初被送走,正是往家庙来,莫不是那逆女在家庙中胡作非为不成? 犹豫着开口,道:“不知是哪个糊涂婆子没好好当差?竟带累大嫂亲自前去整治?” 凤霄目光斜看过来,道:“二叔自己去瞧瞧便知。” 才说说罢,明毅便前来回话:“二爷,车备好了。” “走吧!” 凤霄起身,径直朝外走去,凤林、凤枢紧随其后。 马车上凤霄一路闭目养神,凤林也不多话,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只有凤枢,眼神在二人脸上来回转化,犹豫好几回,都没鼓起勇气多问一句。 一路到家庙门口,凤枢才松一口气,但待他抬眼望去,这口气又重新噎回胸口。 只见家庙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大同小异,皆挂着“凤”字。 那不是凤家族老们的马车,还能是谁的? 这回莫说凤枢,就是凤林,也忍不住开口道:“霄儿,到底何事?值得你这般兴师动众?竟连族老都惊动了。” 凤霄停下脚步,道:“三叔进去瞧瞧便知。” 说罢抬脚跨进家庙,同各族老寒暄。 凤家发家百年,分出去的旁支不少,无论从文、从商,或是从武,皆有翘楚者,这人便会被尊为族老,有资格同家主商议决断凤家大小事宜。 凤家自建庙以来,少有开家庙的时候,可见今日之事,非同一般。 郑德音见了儿子,迎上来,道:“洒扫已做完,眼下只等着处置这些酒囊饭袋。” 凤霄颔首:“母亲辛苦。” 转身请诸位族老入座,直切主题,道:“将人带来。” 话音才落,凤芜就披头散发被押进来,显然是早就候着。 凤枢只觉得椅子上生了刺一般,如何也坐不住,好容易过了几日舒心日子,若因凤芜牵连了自己,实在不值。 起身道:“不知这逆女做了什么?各位族老只管处置,倒是不必顾我。” 凤芜闻言,瞳孔猛然一颤,姚静姝竟没骗她,父亲果真不管她了? 不安挣扎道:“父亲,您救救女儿!” “住嘴!祖宗面前,岂容你叫嚣!” 凤枢怒喝一声,叫人堵了凤芜的嘴。 凤霄眉目淡淡,瞧了眼凤奇:“念。” 凤奇应声,朗朗开口,道:“凤家有女,名凤芜,因德行有亏,行事不检,遂送至家庙,望其修身养性,悔过自新,方不负父母生养之恩。” “谁料此女毫无愧意,不服家规,纵容奴才于家庙之中公然饮酒赌博是为其一,藐视祖宗家法,临近家庙另立府门是为其二,今日数罪并罚,如何处置,望诸位族老示下。” 第135章 杖毙 咸鱼作者又补字数了,剧情接不上的读者宝子,往上一章翻一下,我有做标注。 凤枢原想着无论如何,先将错认下,待事情过了,再慢慢提起,将人捞一把也无妨。 却未曾料到,凤芜悄无声息,做了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如此,算是再无转圜余地,起身,脸色灰白道:“子不教,父之过,逆女犯下大罪,该当家法处置,诸位族老切勿心慈手软,尽管打杀了,方能慰藉列祖列宗清名!” 一族老生的与凤霄三分相像,眉目肃然道:“不孝女凤芜,你可知错?” 凤芜张这般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被强按着跪在地上,哭的涕泗横流,不住点头。 凤枢转身看向那族老,道:“三叔公,逆女犯下大错,尽管处置,我凤枢,定无不从之理。” 那族老眼神在凤枢身上停留一瞬,道:“逆女凤芜,藐视祖宗,不从礼法,按家规,杖八十,自族谱除名,方能平息列祖列宗之怒火。” 凤霄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家庙肃清规整完毕,按凤霁性子,避嫌尚来不及,断不会冒险插手凤芜的事。 左右无用之人,杖了也好,免得污了这清净之地。 处置了凤芜,各族老便各自家去,凤霄在此,谁也没敢留饭。 凤芜就在家庙后院受刑,待挨过八十杖,人早已没有声息。 凤枢等在一旁,待八十杖数完,自袖中掏出一张银票丢给随从,凉薄道:“去买副棺木,找个地方埋了,算全了父女一场的情分。” 小厮领命,立刻去办,因家庙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眼下没有现成棺木,便寻了张草席一裹,抬出家庙,暂且扔在后门处。 主子处置了,郑德音三言两语便将一应下人尽数发配去庄子,专人看守,倒比发卖更为妥帖。 凤枢原不觉着有什么,眼下凤芜都没了,下人们却只是发配去庄子做劳力,难免心中不平。 忍不住发牢骚:“嫂嫂纵是看不上我,也不用如此厚此薄彼的,下人尚且见得一条命,我却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郑德音目光沉沉,正对上凤枢,道:“小叔有何意见?方才怎么不说?” 凤枢抿了下嘴,讪讪道:“方才族老皆在,霄儿一心要治了他妹妹,哪里有我说话的余地?” “二哥糊涂!” 郑德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凤林站在不远处,道:“嫂嫂,我来瞧瞧,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郑德音脸色缓和几分,道:“倒是都处置完了,只你二哥,瞧着不服。” 凤林斜凤枢一眼,道:“二哥从来不理府中内务,想是并不知道其中厉害,嫂嫂莫当回事就罢了。” 凤枢闻言,气恼更甚,道:“嫂嫂说我就罢了,你凭什么说我?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兄长?” “你说我不懂,你便懂?若懂,说与我听,若我服了,少不得赔礼致歉。” 凤林一向温和的人,也被凤枢激出两分气性,道:“凤府家大,发卖下人本就谨慎,这些个不规矩的,犯了大错的,不尊主子的,更是发卖不得。” 他眼尾扫过地上一众奴仆:“这帮老贼,仗着在府中伺候年限长,自个把自个当半个主子,中饱私囊的事情不少干,主子的私事,知道的也不少。” “若随意发卖,谁知明儿会不会被有心人买去,会不会变成重伤凤府的一把利刃。” 凤枢听罢,沉默半晌,梗着脖子道:“就算不能发卖,杖杀了便是,往后干干净净,也不怕什么有心人。” 凤林气哼一声,道:“二哥说的轻巧,若杖杀了,明日便会传出凤府苛待下人,草菅人命,这般罪名,是你我当得起的?” “就算你我担了这罪名,贵妃娘娘当如何?太子殿下又当如何?” “如此斟酌下来,倒不如发配去庄子,一来日日劳作赎罪,二来看守之人皆是心腹,也不怕走漏了什么消息。” 凤林一口气说了这半箩筐的话,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 郑德音暗自点头,原来只当凤林心宽体胖,无甚大出息,如今看来,竟是藏拙。 细想也是,三房几个孩子都教的不错,凤林作为父亲,又会差到哪里去? 凤枢被说的哑口无言,脸色涨的一片通红,抬手蹭了蹭鼻尖,朝凤林作揖道:“今日之事,是我目光短浅了,三弟莫要介意。” “二哥明白就好。” 凤霄进来,见几人正交谈,问了一句:“可是有何差错?” “没有!” 凤枢头一个出声:“正说嫂嫂处置的好,你就来了,哪里有什么差错,是吧?三弟。” 凤林用力扯了扯嘴角,道:“二哥说的是,一切顺利。” 凤霄也不多问,吩咐启程回府。 凤府。 姚静姝从天亮等到天黑,还未见人,心里不免着急。 凤霄走时说了,至多戌时便能归来,如今亥时将至,还未见人,莫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不成? “兰心,叫巧双再去门口瞧瞧,若见着人,立刻来回我。” 兰心道:“奶奶,巧双去了还未回来呢,您别急,大太太年长,路上走得慢也是有的。” 才说罢,便见巧双快步走来:“二奶奶,回来了,眼下马车就快到门口。” “叫人摆饭,我去迎迎。” 姚静姝坐不住,带了兰芝就往大门口迎去,行至正院,同郑德音碰上。 “穿成这样就出来,身子不要了?” 郑德音蹙眉,将凤霄身上披风解下给姚静姝披上:“习武之人肉厚,冻不着。” 凤霄习惯了郑德音偏心,也不抱怨,道:“怎么出来了?” 姚静姝道:“见你迟迟不来,心里急。” 郑德音怪嗔道:“天生就是操心命,急什么?左右几个大活人,还能叫事难住不成?” “快进去,起霜了,别着凉。” 几人回屋,兰心恰好张罗好饭菜,道:“太太,二爷,奶奶,饭摆好了。” 姚静姝点头:“母亲同二爷今日吹了风,去烫壶酒来,驱驱寒。” 兰心动作麻利,几人才净过手,便见人端着酒壶进来,放在盛了开水的茶桶中。 今日事多且杂,郑德音晌午草草用了几口,回府时马车晃悠一路,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凤霄应付一众族老,不比她轻松,母子三人静静坐在饭桌前,各吃各的,却是难得温馨。 饭后,姚静姝才开口道:“母亲劳累几日,不若早些歇息。” 郑德音抱着小珠儿,道:“原是有些累,眼下瞧着我的珠珠,有使不完的劲儿!” 左右人不肯走,姚静姝便问起今日之事:“一切可还顺利?” 第136章 谣言 郑德音将事情大致过一遍,道:“只是没料到,你三叔平日里见谁都呵呵笑,一副呆子样,今日训你二叔却是说的一套一套,义正言辞的,愣是将你二叔说的哑口无言。” 姚静姝道:“三叔只是志向不在朝堂,若说头脑,怕是并不差。” 郑德音道:“谁说不是,今日,倒叫我重新认识他一回,四个字,大智若愚,说的正是他。” “只是,不知凤霁那孩子知晓此事后,当作何反应。” 提起凤霁,姚静姝脸上神色渐渐淡下来,道:“若他安分守己便罢了,如若不然,当早早防备,小五那等意外,决不能再次发生。” 郑德音听着也是阵阵后怕,道:“谁说不是,原想着那孩子早早没了娘,爹又靠不住,可怜他两分又如何?” 说罢话音一转,眉目也跟着冷淡两分,“可若他心不正,勾结外人,或损我凤家百年清誉,或伤我凤府儿孙,那便怪不得我心狠。” 凤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换,插不上话,索性道:“母亲若不累,抱珠儿去沉香阁,我连着赶路,今日又未得闲,眼下累得很。” 郑德音抱着孙女,哪里顾得上他,听凤霄这般说,当即给珠儿又裹了层小被褥,喜滋滋抱着回自己院里。 人一走,凤霄眼神明显深邃起来,面不改色瞧着姚静姝,道:“我今日累得很,若来一桶热水泡泡解乏最好。” 姚静姝抬眸瞧过来,这人从未这般撒娇,觉得甚是新奇,也不多想,只叫兰心备水。 可待人进了浴桶,凤霄又道:“我今日肩颈酸痛僵硬,劳驾夫人按跷一番,也好缓解一二。” 姚静姝顿住脚步,目光探究过去,只见凤霄眉头微皱,脸上表情不似作假。 想到他日夜兼程赶路,今日又忙碌一天,不免生出几分心疼,褪下外裳,上前道:“那我帮你按按。” 凤霄得逞,眼底划过一道精光,果然女人都是口硬心软,明儿该赏明毅。 可待姚静姝指尖搭上他的肩头,凤霄才知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肩颈处轻柔触感迅速蔓延至全身,凤霄咬紧牙关忍了半晌,终于伸手,将人拉进浴桶。 温热的唇峰紧随其后,将姚静姝满肚子恼怒堵回去,良久后,他才将人松开,道:“水凉了,去床上。” 只一句话,姚静姝便觉自己的脸被灼伤一般,烧的厉害,这人怎么没个饥饱? 不及多想,凤霄已将将她身上衣衫褪下,只拿棉布裹着抱去床榻,迅速将人擦干,裹进被子。 眼神看猎物般看着姚静姝,道:“问过葛老,两月后,便可。” “你昨儿才......” 姚静姝话未说完,便被凤霄打断:“昨儿没问,不敢尽兴!” 说罢倾身上去,搂住姚静姝按进怀里,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唇瓣随之落在姚静姝各处,肆意逗弄。 姚静姝很快软成一滩,哪里顾得上说话,将凤霄往外推去,那点子力气,聊胜于无,甚至带着几分欲拒还应的意思。 姚静姝反应过来,红脸收回手,反抗不过,索性放弃,左右他们是夫妻,亲密些也无妨。 凤霄显然注意到她的纵容,动作愈发放肆起来,床帏落下一层又一层,遮住一室缠绵。 第二日,姚静姝毫无意外的起晚了。 郑德音过来人,岂会不知昨夜两人干了什么好事,想着姚静姝脸皮薄,索性将凤霄抓来一顿臭骂。 “你也太不顾忌你媳妇,她身子本就弱,你这般色急,她如何受得住?” 凤霄想到昨日背上的抓痕,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道:“儿子问过葛神医,说可以。” 郑德音老脸一红,怒嗔道:“那也不行!” 想了想,不说不行,道:“你媳妇生完珠珠日子尚短,你这般,万一又有了,连得也太近了些,实在伤身,你若心疼她,便不该这样叫她受苦。” 凤霄身子一顿,倒是没想到这点,正色道:“儿子知道了。” 郑德音有交代两句,才将人放走,忙着手上的活计,嘴里不住咕叨:“自己媳妇,自己不心疼,还得我这老婆子操心......” 家庙事了之后,郑德音趁着给老太君请安,将这事提起,算是叫各房心里都有本明白账。 凤老太君道:“此事办的甚好,那些老人,犯了大错,仗着主子吃过几口奶,便把自己当回事,打杀都不合适,送去庄子,倒正好,任谁也挑不出错去。” 俞青禾早已从凤林处听过一回,静坐椅子上不言语,姜柔在凤家也无甚根基,不过仗着凤枢宠爱尚在二房有立足之地。 再说人本就是他们二房中的,丢人都来不及,眼下自然无话可说。 郑德音只捡能说的说了两件,至于荀恩,是断断不敢提,老太君才清醒了几日,还是莫要听见那晦气名字的好。 到时没得又被迷了心智。 至于凤霁,倒真像凤霄所说那般,无论请安碰上,或是偶然遇见,从不提凤芜一个字,倒把自己撇的干净。 姚静姝照旧日日叫人盯着他,一连两月过去,都毫无收获,就在姚静姝放弃之际,这样一条谣言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你听说了吗?萧家嫡长孙竟是被镇北侯夫人害死的!” “你莫不是听错了?镇北侯夫人瞧着柔柔弱弱,哪里像害人性命的人?” “姚夫人,镇北侯夫人亲娘说的话,还能有假?再说,善恶又不写在脸上,你怎知她是不是好人。” “你胡说,若真是这样,这么久了,怎么不见萧家报官去?” “报官?你敢去告凤家?” 一夜之间京中百姓众说纷纭,凤家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凤府。 凤霄眼如寒霜,道:“叫鸟阁去查,天黑之前,将消息送来。” 第137章 做主 待他忙完回苍梧院,见姚静姝神色淡淡,坐在案前理账本,显然已知晓此事。 凤霄上前,轻轻抚上她的肩膀,道:“这件事有我处理,你安心。” 姚静姝抬眸,轻笑道:“夫君莫不是以为我会被那谣言左右?” 合上账本,起身行至平日惯坐的软榻前,拿出凤瑾瑜的小衣裳,指尖捻着绣针,一针一线不见半分慌乱。 “姚静妍若一直没有动作,我才着实要担心,如今她按捺不住,于我们而言,并不是坏事,左右大家都在明面上,各凭本事罢了。” 凤霄挑眉,倒是他担心的有些多余了,:“你没往心里去就好,我只怕你心里搁了事,不肯与我说,一个人憋坏了。” 姚静姝还没来得及接话,郑德音风风火火推门而入:“怎么回事?京中都在传些什么混账话?” 姚静姝起身将人迎进来:“母亲既知道他们传的是混账话,又何必往心里去?左右我们在府中,听不着就是了。” 郑德音不依,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清清白白的人,何苦要叫他们传成那般不堪模样?真是气死我了!” 郑德音说罢,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过初春,扇子便被扇的呼呼直响。 “母亲稍安勿躁,侯爷如今已有对策,这事很快便会过去。” 郑德音朝凤霄看过去,越想越窝火,嫌弃道:“你且说说要你有何用?你不是镇北侯吗?旁人不是都怕你?怎么连个女人都护不好?” 凤霄沉默,此次流言来势快且猛,是他疏忽,道:“母亲教训的是。” 姚静姝看不过眼,解释道:“母亲,您别怪他,旁人的嘴又不长在他身上,他如何做得了旁人的主?” “你不必替他说话,做男人的,连自己女人尚且顾不住,更遑论半壁江山!” “母亲慎言!” 姚静姝到底拦下郑德音:“半壁江山可不是侯爷守着的,纵然是,又如何能这般说?” 郑德音反应过来,白着脸拍了下嘴巴,道:“气糊涂了,气糊涂了,竟跟着混说起来。” 凤霄道:“母亲可解气了?若没解气,不妨再骂两句。” 郑德音也不是真要骂他,道:“骂你又有何用?你赶紧将这事解决了是要紧,这般传下去,姝儿日后如何做人?” “知道。” 凤霄说罢,又朝姚静姝望过去,后者冲他微微颔首,凤霄嘴角微动,终是一句话未说,出门去了。 郑德音道:“你也别难过,这种糟心事,碰不上便罢了,既碰上了,料理了便是,别往心里去。” 姚静姝心里本就不多的情绪,听郑德音这般说,早已抛诸脑后。 温婉道:“母亲,晚上叫厨房做醋溜肘子可好?” 郑德音顿了一瞬,见她当真不在意,这才放心,道:“想吃就做,再添道煨鹌鹑,给你补补。” 说罢就忙着张罗去。 姚静姝看了眼手中针线活,最近几针,针角显然比别处乱。 索性丢下,闭眼靠在软垫上,那点儿血肉之情,终究要断了。 午后,姚老夫人上门,一脸焦急,问着同样的问题。 姚静姝少不得又要解释一番,好说歹说将人稳住。 天才黑,明毅便来回话:“爷,查到了。” “说。” “消息从凤凰楼传出的,那日早市,街上人正多,突然从凤凰楼顶楼飘下数十张银票,待吸引了路人注意,便是铺天盖地的白纸。” 明毅脸色难看,将怀中物什掏出,递给凤霄。 凤霄接过瞧了一眼,纸上赫然是姚夫人亲笔写的证词,落款处按着手印。 不难想象出,她当初想写这东西的时候,是拼着置姚静姝于死地的。 “去叫凤凰楼掌柜来。” 凤凰楼是郑德音手中的铺子,这种东西从凤凰楼传出,才是天大的笑话。 知晓凤凰楼背后东家的不多,荀恩算一个。 鞠掌柜一进屋,便觉得冷汗涔涔,道:“侯爷,这事,小的先前的确毫不知情,待发现时,事态已然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可与小人无关。” 凤霄道:“那几日,凤凰楼是否有可疑之人进出?或有可疑之事?” 鞠掌柜细细回忆一番,缓缓摇头道:“倒是未发生可疑之事。” 说到这,他挠挠头,道:“只有一日,楼里来了个身着斗篷的女子,身量不高,瞧不清样貌,点名要天字一号房,连住几日,事发后,那女子便再没出现过。”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事,不知那女子同此事,可有关联。” 凤霄垂眸不语,片刻后,道:“你先去,将楼里伙计在盘查一回,若有突破,前来回我。” 凤霄见过鞠掌柜,便出府往姚家去,这么大的帽子扣在头上,总不能坐视不管。 姚宏翰绿着张脸,才从宋伊院中出来,随从便来回话:“老爷,凤侯爷来了,眼下在前厅等着。” 姚宏翰抹了把额角的汗,不敢耽误,朝前厅疾步而去。 远远瞧见凤霄一身玄衣静坐梨花木椅上,莫名觉着周遭空气都冷了几分。 硬着头皮上前,到底不敢将人唤作“贤婿”,干巴巴道:“侯爷,下官正要上门请罪,没想到侯爷先贵足踏贱地,亲自来了。” 凤霄也不废话,眸色淡薄,直接道:“我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想必岳父已然知晓,今日来,只想问一句,这事,不知岳父怎么看?” 姚宏翰一颗心突突直跳,怎么看?还能怎么看?人又不是他放出去的,谣言也不是他找人散播的,他能如何? 这话想想便罢,无论如何是不敢同凤霄说的,讪笑道:“说来实在惭愧,下官一心只为朝政,内宅之事难免疏忽,生了这等乱子,下官难辞其咎。” 凤霄听罢,冷笑道:“可怜内子,被谣言所困,几日睡不安生,岳父只一句难辞其咎,怕是不够,你一来便急着撇清关系,也不问问,人如何了?” 姚宏翰一口气梗在脖子不上不下,憋的难受,凤霄这是打定主意,为那丫头做主来了。 咬牙道:“侯爷且放心,下官明日便去衙门澄清此事,实在是贱内近日得了心疯,这才胡言乱语。” “姝儿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纵是不喜,也不能够这般污蔑亲生女儿不是?待她病好,还不知如何内疚一阵子呢!” 凤霄见他避重就轻,耐性耗尽,道:“岳父也莫要将我当成三岁孩童哄骗,早就听闻岳母病重,足不出户,这些东西,总不是平白无故飞出姚府去的。” 第138章 决心 “这......” 姚宏翰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说的通,妍儿丧子,已经够可怜,总不能将她推出去。 暗自计较一番,打定主意道:“许是贱内发病时,叫哪个大意的婆子把东西丢了出去。” “又被有心之人捡去,以此做文章污蔑了姝儿,倒是委屈那孩子了。” 凤霄目光轻飘飘落在姚宏翰身上,停留半晌不曾挪开。 “岳父当真这般,本候也无话可说,左右上了金銮殿,本候再与你评理去。” 说罢抬脚就走,姚宏翰赶忙将人拦住,道:“侯爷留步!” 凤霄脚步顿了顿,头都不回,道:“我今日能来,便是将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岳父这般缠三倒四,不如改日对簿公堂,端看污蔑命妇的罪名,姚家担不担得起!” 姚宏翰这才真怕了,上前不住赔礼道:“侯爷言重了,血浓于水,何至于闹到这步田地?” 凤霄转身,居高临下看着姚宏翰半躬着的身子,道:“本侯想要什么,岳父心里清楚,您老一向最看重姚家荣辱,左右荣字已占不住,若连清字都没了,你猜,姚家还能在京中立足多久?” 姚宏翰不笨,瞬间听懂凤霄话中意思,犹豫许久,狠下心,咬牙道:“侯爷放心,下官知晓该如何做。” 凤霄嘴角斜了斜,道:“小婿告辞。” 他走后,姚宏翰立刻腿软摊在地上,说的好听,他哪里像做女婿的? 一介武夫,不尊老人,不懂规矩! 随从上前将人扶起,道:“老爷,眼下可如何是好?” 姚宏翰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杯一口灌下,稳了稳心神,道:“还能如何?他说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 李田沉默,为姚宏翰杯中添了口茶,道:“侯爷说已将事情查的七七八八,咱们可还要护着大小姐?” 姚宏翰又灌一杯茶,方才觉着喉咙间不再难受。 眼神发狠道:“方才凤霄说的没错,姚家已然同荣字沾不上边,倒可以在清字上做做文章,或许还能起死回生也不一定。” 姚宏翰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下定决心的事,便要立刻办。 敛眸思索许久,心中有了法子,道:“李田,你去门房,叫先生写一书诉状。” 李田道:“如何写?老爷要告谁?” 姚宏翰道:“你附耳过来,我说与你听。” 李田听罢,朝姚宏翰竖起大拇指,道:“老爷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用的极妙!” 姚宏翰气笑道:“少拍马屁!还不赶紧去办正事!” 李田退下。 姚宏翰静静坐于桌前,脑子里想的全是姚静妍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她自小聪慧可爱,几个子女,姚宏翰在她身上用的心最多,到底是存了几分父女之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眸中本就不甚明显的红丝渐渐褪去。 自言自语道:“妍儿,爹疼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你好歹要全了爹一生英名,待你去了,爹为你立牌位,日日供养,助你早日托生。” 苍梧院。 凤霄回府后,见姚静姝躺在罗汉榻上,还未醒,唤来兰心,问道:“你家奶奶什么时辰睡的?” 兰心低声道:“下晌姚老夫人来了一趟,人走后,二奶奶就躺在这没动过,奴婢也不知什么时辰睡的。” 说罢拿起针线框中的东西,朝凤霄招手道:“二爷,您看。” 凤霄目光探过去,并未看出有何不妥,兰心往最后几针处指了指,道:“您瞧这儿,二奶奶口口声声说不在乎,若当真不在乎,怎会连针脚都缝的这般乱?” 凤霄看着姚静姝,直觉心被谁攥在手中捏了把,难受的紧,低声道:“去备饭,我在这看着。” 兰心退下。 凤霄上前坐在姚静姝身旁,她明显睡的不安稳,手臂紧紧环着肩膀,睫毛时不时轻颤几下。 伸手轻轻拍在姚静姝背后,靠着回忆,轻哼起当初兰芝唱过的童谣。 也不知是童谣起了作用,还是身边人叫她安心,姚静姝很快再次睡过去。 这回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沉睡后,手臂缓缓松开,脸颊往枕头里蹭了蹭,待寻到更舒适的睡姿,便不再动。 自小珠儿出生后,两人甚少有这样独处的机会,眼下姚静姝虽睡着,但凤霄还是感觉难得的静谧安稳。 姚静姝这一觉睡到戌时才起身,见凤霄在,道:“怪道睡不醒,原是你在边上。” 凤霄将人从被子里捞出,递过茶水,道:“喝口茶,醒醒瞌睡,不然夜里不好睡。” 姚静姝就着凤霄的手抿了口,笑道:“做什么这般殷勤?我倒有些不习惯。” 凤霄道:“我何时待你不殷勤?” “我才进凤府时,你是如何待我?忘了不成?” 姚静姝说罢,抬眼望过去,眼神中尽是控诉。 凤霄咬牙,哪壶不开提哪壶,憋了半晌,缓声道:“从前是为夫混账,目不识珠,如今眼睛亮了,自然得补上。” 高高在上的凤侯爷,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 姚静姝忍不住笑出声,又怕臊了凤霄的脸,赶忙将笑意憋回去,道:“好了,我又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事情过了,揭过就是了。” 凤霄顺着她的话道:“夫人自然心宽,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过如此。” 姚静姝转头看过来,道:“你今儿怎么了?净捡好听的说,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姚静姝心里有委屈,说着眼尾便隐隐泛红。 凤霄轻叹,上前将人紧紧环住,道:“我早说过,你不必硬逼自己,难过哭两声也好,这般憋着,多早晚是个头?” 姚静姝未说话,只紧紧环住凤霄腰身,隐忍着不肯出声。 凤霄胸前衣衫很快被浸湿,兰心进来瞧见,又悄悄退出去。 待姚静姝哭够了,才从凤霄怀中抬起头,有些窘然道:“抱歉,湿了你的衣裳。” 凤霄不在意道:“无妨,左右不是头一回,习惯便好。” 姚静姝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抬拳朝他胸口砸过去:“凤君尧!” 凤霄胸口闷痛的同时,心里松了口气,无论如何,那口气发出来就好了。 上回风波还未平息,次日晌午,京中又出了件事。 吏部尚书姚宏翰,一纸诉状,将发妻同大女儿告上公堂...... 第139章 祈求 宋伊初闻此事,惊骇不已,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凭着一己之力,推开守门的下人婆子,冲进姚宏翰书房。 姚宏翰见人来,丝毫不意外,甚至起身为她倒杯茶,平心静气道:“夫人来了,坐。” 宋伊怔住,一腔怒火莫名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缓缓坐下。 姚宏翰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这样,就是再没有商量的余地。 手指微颤接过茶杯,不死心道:“老爷,好歹想想我们夫妻多年的情分,可怜可怜我也好。” 姚宏翰闻言,眼神愈发柔和,道:“夫人说的为夫都明白,也记着你的好,但眼前的事情总要处理,不是你,就是妍儿,夫人自行选择便好。” “啪!” 手中茶杯应声而碎,茶水溅起,将宋伊烟灰色裙边浸湿一块,她也毫无察觉,整个人失魂般僵坐在椅子上。 姚宏翰淡淡瞥了眼,道:“早同你说过,不要同凤家作对,不要跟姝儿过不去,你不听,这便是下场。” 宋伊眼眶瞬间被染红,委屈道:“我做娘的有什么错?我不过想妍儿过得好些,她亲姐姐,手指头缝中漏出点,都够妍儿平日打点上下,不给便罢了,何苦闹到这般田地?” 姚宏翰轻笑,道:“夫人有何委屈的?这件事,本就是你罪有应得。” “我不止一次醒过你,对姝儿莫要太过冷淡,这孩子虽说平日里闷声不语,行事却颇有章法,闹到今日,还不是你咎由自取。” 宋伊止不住的后悔,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抓住姚宏翰衣角,苦求道:“老爷,求您,去凤家说两句好话,好歹劝劝她,骨肉血亲,闹到公堂,脸上也不好看。” 姚宏翰将衣襟扯出,道:“晚了,你若早些听我的话,哪有今日这般情形?那日妍儿来寻你,我原可怜她丧子之痛,想着有你宽慰总能好的快些,你瞧瞧,你们二人做了什么蠢事? “这般雕虫小技,难道凤霄会看在眼里?你也莫要怪我,昨儿侯爷亲自来家中讨要说法,我若再没作为,怕是不到年底,京中世家,就再没有姓姚的位置。” 临走前垂眸瞧了眼宋伊:“明日开堂,你若真心悔过,自行去凤府求求姝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罢抬脚离开,明日供词还需再对一对,没时间耗着了。 姚宏翰的话提醒了宋伊,她回过神,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在库房中乱翻一通,才寻到个拿得出手的物件。 来不及更衣,抱着就去凤家。 凤府。 兰芝端了红枣银耳莲子羹进来,瞧见姚静姝正轻轻搓着珠儿的小肚子,问道:“小姐还是不好?” 姚静姝摇摇头,道:“这两日脾胃不和,有些蔫蔫的,不过葛神医瞧过,无甚大毛病,有些孩子就是会经历这一遭,短则半月,长则月内,便能过去。” 纵是如此,姚静姝也一刻放不下心,除了吃饭,时时带在身边照看。 这般忙碌着,倒是没空胡思乱想。 “奶奶好歹先喝了这,大太太亲自吩咐厨房叫做的,银耳清润,莲子下火,红枣补身,春日用最好。” 姚静姝接过,才吃几口,门房小厮来回话,道:“二奶奶,姚尚书家来人了。” 兰芝瞪他一眼,道:“哪来的蠢材,有点眼力见没有?没看我家奶奶正忙着?你回了便是,哪用得着巴巴跑来报一回?” 姚静姝伸手拦了下她,道:“罢了叫人进来吧!这两日,京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们若这般避而不见,倒像是心虚似的。” 兰心应下,同小厮去前门迎人,半路上拽住个洒扫婆子,塞了块碎银子,将人使去沉香阁通报一声。 宋伊跟着兰芝一路行至苍梧院,连头都没敢抬高,哪有之前高高在上的模样? 兰芝内心暗嗤,这回知道后悔了,早做什么去了! 宋伊进屋时,珠珠正好睡醒,被姚静姝抱在怀中逗弄。 姚静姝抬眼见人,疏离道:“您来了,坐吧!兰心,给姚夫人上茶。” 宋伊脸上僵了一瞬,讪讪道:“你我亲母女,没想到如今疏远至此。” 姚静姝抬眼,懒懒瞧了瞧她,道:“话原是从姚夫人口中说出的,今日怎么怪起旁人了?” “上下牙还有碰到的时候,一家人,又何必这般斤斤计较?” 宋伊说罢,又后悔,姚静姝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说这话不妥。 遂又硬着头皮开口道:“姝儿,娘没有怪你的意思,从前种种,是娘的不是,今后,娘待你和妍儿,定会一视同仁。” “你就看着你姐姐初丧幼子,伤心难耐的份上,放过她可好?” “亲家母这话说的叫人恶心!” 郑德音推门而入,道:“姝儿是小辈,不好说你,我却是不怕的,天底下,哪有你这般偏心的娘?” “你写那些证词的时候,就没想过,那东西会致姝儿于何等境地?”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宋伊解释道:“当初你姐姐归家,一双眼睛哭的高高肿起,指名道姓说你给的药害死了她的孩子,我没见过那孩子,只能听她说。” “原本她说,只拿证词叫你出点银子了结此事,我想着不过是些黄白之物,于你而言,轻而易举便能解决,这才没拦着。” “哪里想到,才没几日,这事便传的满京城人人皆知。” 郑德音听不下去,怒骂道:“好一个没想到!若不是我姝儿长得同你还有两分相像,我倒以为,她是你捡来的!” “前段日子不是说不认这个女儿,今儿巴巴上门,又是为何而来?” “若我姝儿因这件事生了心病,你等着瞧我能不能打上门撕了你的皮!” 姚静姝失笑,郑德音一向教导她世家妇,定要言行端正,懂礼守礼,今日为了她,自己却先绷不住。 她这护犊子的模样,大概就是母亲待儿女应有的样子吧? 嘴角弯了下,道:“娘,你莫生气,珠儿这几日进食不好,你先抱去给奶娘,我同她说。” 郑德音满腔怒气被姚静姝软软一声“娘”瞬间平息,抱着小珠儿离开。 临走前,再三嘱咐:“我就在厢房,若有什么,喊一声就能听见,别受了委屈还做闷葫芦!” 姚静姝反复保证后,她才放心,婆媳二人,本就是你来我往,当初姝儿照顾她不容易,如今她好了,不能差事。 况且,这孩子,她是真心喜欢,多护着些也无妨。 (二)、 郑德音走后,姚静姝眼眸中温度渐渐消散,道:“姚夫人,若无其他事,就请回吧!这事如今由侯爷管,我纵是想插手,也有心无力。” 宋伊不信,道:“怎么会?京中都知道,凤侯爷眼中只你一人,事事以你为先,你若开口,他定然不会过多追究。” 说罢眼神哀求看着姚静姝:“总归生养你一趟,算我求你了还不成吗?” 姚静姝垂眸哂笑,在她面前从来都强势的人,如今为了姚静妍,竟也愿意卑微成这般。 面对生母,心中到底不甘,道:“若今日,换作我求上门去,请母亲出面为我说一句公道话,母亲可愿意?” 宋伊被问住,她这般骄傲的人,会屈尊降贵求上门? 实在想不来,那是怎样一副场景。 “姝儿,你这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那些谣言,总归没有对你怎么样。” “呵.....” 姚静姝没忍住笑出声,眼底温度越来越冷,道:“姚夫人,我今日之所以好好坐在这里,一是侯爷同凤家护着,二是母亲和孩子牵绊着,否则,你以为我的心是铁打的不成? ” 当初便是可怜那孩子,才将药给了姚静妍,如今被倒打一耙,那孩子也没留住。 可见旁人的命数改不得,多余的善心,要不得! 宋伊一肚子话噎在喉咙,不知先说哪一句才好。 姚静姝继续道:“我嫁入凤府两年多,母亲唯一一回上门带礼,就是为给姚静妍求一个原谅。” “都是您十月怀胎生下的,我自认不比她差,今日话说到这里,我倒想问问,您为何如此厚此薄彼?” “我到底哪里叫你这般瞧不上?” 这句话困扰姚静姝好几日,都没想出个结果,索性今日问出口,得了答案,也好死心。 近日珠儿病着,白日里她没空想这些,但每每夜深人静时姚静姝便忍不住的心寒。 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亲人刺来的剑更痛? “姝儿,我……” 宋伊瞧着姚静姝,一时想不起当初为何那般厌恶这个女儿。 只知道当初因为怀了她,姚宏翰接连纳进两房妾室,收了三个通房。 那段时日,她过得甚是窝囊,孕中本就艰难,后院那些狐狸精还时不时来她跟前现眼。 宋伊熬了许久,好容易熬到生,又是个丫头片子,这叫她如何能释怀? 待她身子一恢复,立刻将后院那几个没立住脚的一股脑打发了去,可姚宏翰早已同她离心,打发再多女人,又有何用? 就这般,宋伊将姚宏翰对她的伤害转嫁到姚静姝身上,仿佛这样,她便能忘了那段屈辱的日子。 想到这,宋伊头一回对这个女儿生出些许愧疚来,说到底,姚静姝又有什么错? 面色灰败道:“你也莫怪我,谁叫你没有托生在你姐姐前面,又不能像你庶弟那般托生成男子。” 沉默半晌,姚静姝缓缓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 有些人生来便被爹娘丢弃,有些人不过生错时辰,自出生之时,便要背负灾星的名头。 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一个,宋伊这般看待她,也无可厚非。 “今日请您进来,本也是为着这件事,说来如今要谢过姚夫人,倒叫我想通了。” 宋伊起身,满脸希冀盯着姚静姝,小心开口道:“那,衙门那边……” 姚静姝双眸直直对上宋伊视线,道:“您还是早些回去吧!明日开堂,若没精神,拿什么辩解?” 说罢朝窗外唤了声:“兰心,送客。” 兰心几乎瞬间就推门进来,朝宋伊伸出胳膊道:“姚夫人,请吧!” 宋伊白来一趟,正心疼带来的礼,就听姚静姝道:“把那礼给姚夫人带着,明日公堂过后,两家不必再来往。” “待您同父亲百年之后,做女儿的,必会披麻戴孝发丧,除此之外,再无瓜葛。” 宋伊神色怔怔,站在原处望着姚静姝,脚下一动不动。 兰心耐不住,道:“姚夫人还是请吧!我家奶奶还有诸多事务要忙,你在这,怕是不便。” 说话的功夫,姚静姝已经坐至案前,翻开账本,迅速扫了两眼,道:“门外可有回话的?叫进来。” 门外候着的婆子推门进来,一抬眼,就瞧见宋伊,不免多看两眼。 宋伊在自家女儿面前丢人就罢了,在下人面前,还落不下那个面子,抱着东西匆匆离开。 出了凤府,碰上宋家马车正往这边来,上前问:“车上可是宋夫人?” 宋夫人听到这声音,眉头紧紧拧成一股,不想搭理又不得不应付,叫丫鬟拉开车帘,就坐在马车里瞧了眼,皮笑肉不笑道:“我当是谁,原是姚夫人,失礼了,不知姚夫人从哪来?” “方从凤府出来。” “哦~” 宋夫人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去赔罪的,如何?姝儿可原谅你了?” 宋伊讪笑,道:“姝儿自小同嫂嫂亲近,若嫂嫂肯替我言语两句,那是再好不过。” “好啊!果然是我看好的孩子!” 宋夫人兴致勃勃对身旁嬷嬷道:“我就说她这回定不会轻易揭过此事,你老爷还不信,你瞧!他今儿可输了我!” 宋夫人身边嬷嬷道:“表小姐一向恭顺柔和,这回想是伤透了心。” 宋伊窘然,宋夫人一直不喜自己,她原是知晓的,可这般在大街上当众叫自己难看,还是头一回。 气恼道:“嫂嫂何必这般挖苦?一家人生了矛盾,你不劝和,反而在这挑拨,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呸!” 宋夫人啐他她一口,道:“今日就是拼着尚书夫人的体面不要了,也要同你说道说道!” “姝儿出生,你一日都不曾带在身边,底下伺候的有样学样,也不重视她,母亲去时,满月的孩子才不到五斤,你有心疼过?” “再有,姝儿三岁时,不过没拿稳汤勺,在妍儿裙子上撒了些汤水,你就将孩子扣在院里关了整整一日,后来还是姚老夫人去要人,你才松口放了她,你都忘了不成?” “你日日只将妍儿和珩儿当成自己个的孩子,姝儿一个亲生的,在你跟前还不如庶女得脸。” “那孩子从小到大,在你手里受了多少委屈?你哪来的脸上门求人?” 第140章 亲人 宋夫人声音不小,引的过路人纷纷侧目。 镇北侯夫人残害亲外甥的传言这几日在京中发酵的沸沸扬扬,有人认出宋伊,私下议论片刻后,有好事者上前问询。 “姚夫人,你今日可是来替外孙讨回公道的?” 旁边妻子拉他一把,道:“你傻了不成?才说姚尚书一口气将夫人同长女告上公堂,想来这事不是传闻那般。” 挑烧饼的大伯驻足道:“我就说这事定然是假的,镇北侯夫人,我曾有幸见过一回,菩萨般的样貌,瞧着面善,不是恶毒之人。” “就是!非要安个恶毒的帽子在人头上,也不寻个由头。” “凤家论家世,论背景,哪样不比萧家强?人家何苦来的!” 宋伊听不下去,豁然转头道:“烂舌根的玩意儿!左右没碍着你的道,做什么说三道四?” “嘭!” 一妇人将扛在腰间的洗衣盆重重扔在地上,插着腰就骂:“谁烂舌根?要说在场之人谁最该烂舌根,姚夫人首当其冲!” 说罢朝地上狠狠啐一口:“遇上你这么个娘,真晦气!” 宋伊堂堂尚书夫人,被人说成这般模样,她岂能忍? 当即就冲上前去同那妇人撕扯在一起,身边跟着的婆子见状,赶忙上去搭手。 叫骂声,痛呼声瞬间溢满街市,原本安静的巷口一时间混乱不堪。 宋府车夫趁乱挥鞭,马儿吃痛,拉着车子往前奔去,算是从这场闹剧中顺利逃脱。 凤府看门小厮听到吵嚷声,欲探出头瞧一眼,才开门,就见宋夫人正要下车。 赶忙迎上去,抽出马凳放稳:“宋夫人,您来了。” 宋夫人下车,吩咐丫鬟将车上东西都搬下来,才道:“你家二奶奶呢?我今儿来得急,没下帖子,你去通报一声,问问她可得闲见我。” 小厮“哎呦”一声:“夫人言重了,您是长辈,原该直接迎你进去,只府上近日事多,还需委屈夫人一二。” “小的这就去通报,您且进来,在前厅稍候片刻。” 宋夫人晓得姚静姝这几日糟心事颇多,哪里会计较,不在意跨进门,道:“你尽管去报,我等等无妨。” 小厮应声而退,宋夫人屁股还没捂热,便见人喘着粗气快步回来,道:“宋夫人,我家二奶奶有请。” 宋夫人颔首,身后宋嬷嬷从小筐里掏出两颗红鸡蛋,连带着一块碎银子塞给他:“劳烦小哥。” 小厮接过,瞧见红鸡蛋,立刻道喜:“哎呀!想来贵府近日有添丁之喜,小的我也跟着沾沾喜气,谢夫人赏。” “安生收着便是。” 宋夫人喜盈盈回了句,朝苍梧院去,远远就见姚静姝在院门口等着。 脚下下意识快了几分,道:“屋里不待着,巴巴迎来做什么?我又不是头一回来。” 姚静姝眉眼含笑两人迎进门:“这个时候,舅母大驾光临,想来必有喜事,我早早出来迎迎,好沾去两分。” 宋夫人手指轻点姚静姝额头,怪嗔道:“你呀你呀!真真七窍玲珑心,就没有能瞒过你的事。” 姚静姝笑的眼尾弯弯,引着人一边进屋一边道:“真儿如何?可还好?” “亏了你送去的药,大人孩子都好,那小子生的白胖,足有七斤重。” 宋夫人说罢,又叹息道:“到底孩子过大,真儿还是受了些罪。” 姚静姝道:“真儿若晓得舅母如此心疼她,怕是觉得受罪也觉得值了。” 才进屋,兰心立刻安排上了茶点,将丫鬟遣出去,方便二人说话。 宋夫人道:“我也是生了女儿的人,自然知晓生女儿人的心。” “说到底,自己女儿辛苦生的,旁人女儿也不是白捡来的,推己及人,我只把她当亲女儿,平日里对珂儿如何,便待她如何。” “舅母能这般想,着实是真儿的福气。” 姚静姝说罢,问道:“何时生的?” 宋夫人道:“昨儿晌午生的,原本昨日要来,哪知府上添丁事多的很,又杂又乱,今儿总算理清楚,这不,才得空就赶着来。” “舅母若忙,差人来说一声便罢,何必亲自来一趟?” 说起这事,宋夫人想起来,从袖中摸出一白玉瓶,道:“知道珠儿这两日不大好,恰好府上有小儿宁安丸,给你送两丸过来。” “舅母说的这药丸,可是出自极擅小儿急症的那位老太医?” 宋夫人点头:“正是。” 姚静姝接过,道:“这般贵重的东西,旁人给,我是断不敢要的,既是舅母给的,我不免要厚着脸皮收下。” 宋夫人见怪道:“自家孩子,这般生分做什么?你只管收着。” 姚静姝垂眸,瞧着手中还带着温热的玉瓶,心里只觉噎得慌。 方才那人自来到走,从未问过珠儿一句,眼下舅母府中本就繁忙,也不忘送药来。 这大抵就是亲人。 宋夫人见她那副模样,就知道人在想什么,道:“你莫往心里去,好歹明日一过,这事便过去了。” “能在京城立足的,就没见有笨的,你放心,不会有人听信那谣言。” 说罢沉默片刻,欲言又止道:“方才,我在巷子口碰上你母亲了。” 姚静姝闻言,眸色一顿,而后缓缓变淡,道:“舅母特意说于我听,想必她有事求了舅母?” 宋夫人眼下想来,还是窝火,哼道:“她叫我同你说说情,好歹原谅这一回。” “舅母应了?” “应?做她的白日梦去!” 宋夫人气道:“我只恨顾着身份,没能亲自撕了她的嘴!” 姚静姝道:“舅母与她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怎么还没看透?” 宋夫人嘴角微动,还是没忍住,道:“姝儿,她这般待你,这么多年,你心里当真不恨?” 姚静姝将那玉瓶仔细收起,道:“我又不是真木头,若问从前,我心里是有些怨怼的,但若问现在,我不怨了。” 她眼神坦荡看着宋夫人,道:“她亏欠我的那些,旁人早就补给了我,只多不少。” 宋夫人见这事并未叫她生了心结,这才放心:“你这般想,就对了!” “左右是旁人的错,你莫要把自己困进去便好。” 说罢又嘱咐两句,惦记着荀真,也没多留。 次日,京兆尹审理姚宏瀚一案。 左右往后不打算来往,姚静姝并未到场。 下晌未到,凤霄便带了消息来。 “一切都过去了,你且安心。” 第141章 罪责 姚静姝抬眸望过去,凤霄只静静站在那处,便能叫她安心。 沉默片刻,到底忍不住开口道:“如何处置的?” 凤霄神色微动,想起今日公堂之上发生的事。 姚宏瀚一身常服,端跪于公堂之上,朝堂上官员叩拜,一字一顿道:“臣姚宏瀚,要状告不孝女姚氏连同其母宋氏,污蔑臣之次女心肠歹毒,残害亲外甥,望大人查明真相,还其清白,以正我朝律法。” 京兆尹府尹贾平坐在堂上,着实体会到如坐针毡四个字,他不知哪辈子修来的造化,竟能审到三品大员的案子。 那件事他听到的风言风语不少,如今上了他的公堂,自然晓得该卖谁的面子。 瞧了眼堂下旁听的凤霄,又想起铁勇之事,正愁没个契机同镇北侯冰释前嫌,这不,机会就在眼前。 理了下衣衫,坐正身子缓声道:“姚大人,不妨起来说话。” “谢大人。” 姚宏瀚起身,将姚静妍何日回府,如何同宋伊勾结,如何写下证词,又如何散播谣言,说的清清楚楚,有理有据。 “臣所知,便是如此,至于细节,或许贱内身旁嬷嬷,所知比臣更多三分。” 贾平道:“传!” 宋伊贴身伺候的婆子一上来,就吓得浑身打颤,跪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贾平手持惊堂木重重拍在案上,道:“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喧哗!” 老嬷嬷瞬间噤声,跪在那处头都不敢抬。 “本官问你,府上大小姐何日回府?什么时辰进的夫人院子?何时离开?两人在房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一说来。” 老嬷嬷半趴在地上,含糊其辞道:“大人,老奴岁数大了,脑子不甚灵光,着实记不清了。” 姚宏瀚垂眸,斜斜掠她一眼:“嬷嬷不妨好好想想,公堂之上,可不是府中那般随意。” 说罢袖口中传出细微的铃铛声。 老嬷嬷脸色巨变,那铃铛,她家小孙子的。 知道姚宏瀚人狠心硬,他手里既有孙子的物件,那一家人身家性命定然都捏在他掌心之中。 冲堂上重重磕头,道:“回大人,约莫五六日前,大小姐匆匆回府,原本夫人病中,老爷不叫她进院子,大小姐苦苦哀求,拿死去的孩子说事,老爷到底看不过眼,便叫人进去。” 嬷嬷一开口,便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停不下来:“大小姐未时进的夫人院子,约莫酉时三刻离开,母女俩小叙片刻,便叫老奴去备笔墨纸砚,做人奴婢的,自然听主子吩咐,虽说奇怪,也不敢多言。” “待奴婢将东西备好送去,夫人就赶奴婢出来伺候,里面再没旁人,至于过程,老奴实在是不清楚。” 贾平捻了捻胡须,道:“你家小姐离开之时,你就没有发现她有何可疑之处?” 嬷嬷稍作思索,道:“那日大小姐走的匆忙,袖子里鼓囊囊的,像装了些东西,出门时撞到丫鬟,还生了气。” “待人走后,老奴再进去,屋里只剩笔墨,不见纸张。” 话说到这般境地,人证物证俱在,已无需再审。 贾平再拍惊堂木:“带被告。” 宋伊和姚静妍很快被带上公堂,到底是女子,平日里再跋扈,如今一上公堂,也老实了。 “罪妇姚宋氏,见过贾大人。” 宋伊一跪,姚静妍早已慌了心神,跟着跪下:“臣妇萧姚氏,见过大人。” 贾平居高临下瞧着二人,高声道:“姚宋氏!你可知晓,污蔑诽谤朝廷命妇,是何等罪名?” 宋伊面如死灰,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她下了狱,妍儿才能脱身。 “回大人,臣妇知晓,当朝律法,恶意污蔑诽谤朝廷命妇,当处以杖责五十,五年牢狱之刑。” 贾平眉梢一挑,多看她两眼,冷哼道:“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罪妇姚宋氏,你可还有辩驳之处?” 宋伊早已视死如归,毁了一人,总比两人划算,道:“回大人,一切都是臣妇主谋,与他人毫不相干,求大人,放了我女儿。” “妍儿她不过心性纯良,这才被我蛊惑,做下错事,任何后果,罪妇愿一力承担,望大人切莫累及无辜。” 姚静妍见状,心里顿时松了口气,满脸骇然盯着宋伊道:“母亲!您糊涂啊!妹妹纵是不孝顺,您还有女儿,您这又是何苦?” 既然事情已尘埃落定,不如物尽其用,自己讨不着好,姚静姝也别落得干净! 不孝的帽子一旦扣上,她姚静姝就算有通天本领,在京中地位也要落上一落! 宋伊见她这般口无遮拦,吓得脸色又白了两分,赶忙侧身拦住人,道:“妍儿,你莫要胡说,一切都是母亲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关,你休要这般说你妹妹!” 第142章 堂审 姚静妍被宋伊的神色吓的一颤,还未开口,凤霄视线就带着杀气瞥过来:“本侯不知,内子如何不孝?不如萧夫人详细说说。” 宋伊一把将人推开,冲着凤霄直认错:“侯爷,妍儿痛失幼子,心智不稳,胡言乱语也是有的,您如今也是做爹的,望您顾虑为人父母的心情,高抬贵手,饶了她吧!” “娘!你做什么推我?” 姚静妍支起身子,抽出帕子拭去掌心灰尘,微微愠怒道:“侯爷不过问两句,你怕什么?” 说罢抬头仰望凤霄,道:“侯爷既然问了,臣妇也不敢不答,我这妹妹从前在姚家时,装作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事事都排在最后,任谁都说是好性子的人。” “可您瞧,就这般好性子的人,嫁给您,成了侯夫人,得了诰命之后,立马就端出侯夫人的架子来,莫说是我,就是我母亲几次三番上门,都没给过好脸,您说,她这是不是不孝?” 宋伊没将人拦住,颓丧不已,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中用了,说什么也不中用了! 姚宏翰眸中也是划过一丝痛惜,今日之后,妍儿怕是再没好过的日子。 贾平坐在主审官的位置上,只恨不得堵了自己耳朵才算完,这种事,是他能听得吗? 怪好的模样,只可惜没什么脑子,这样的娇嫩的小姐,进了他京兆尹的大牢,也不知能撑几日? 凤霄神色愈发淡漠,气定神闲道:“还有呢?继续。” 姚静妍此时被恨意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注意到公堂上诡异的安静,道:“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恶的是,她在凤家满月宴上,竟公然给母亲难堪,明明是一家人,动不动就说日后不必来往这种话,您说,她还配做人子吗?” “臣妇之子,虽说身份不如她孩子尊贵,但到底是她亲外甥,多狠毒的心肠,明面上心慈赠药,暗中不知给了什么劳什子,臣妇吃了,就没有一日好的。” “胡说!你胡说!” 张院判佝偻着身子冲上公堂,道:“老夫的药,虽说没有回春丹药效那般立竿见影,但也有其七八分功效,你这般说,老夫不服!” 若说这回被谣言牵连之人,除了姚静姝,再就是张院判。 费尽心血研制出的东西,被旁人说成害人毒物,张院判已然好几夜睡不安生。 听闻姚尚书将夫人长女告上公堂,才觉着事情或有隐情,立时赶来,就碰上这一幕,叫他如何忍得住? 姚静妍被突然冲上公堂的老头吓一跳,见人发冠散乱,心道或许是个庸医也未可知。 心思一转,嗤笑道:“这话怎么说?难道开酒坊的会说自家的酒不好?厨子会说自己做的饭菜不香?你们做大夫的,自然都道自己医术好,多是什么灵丹妙药,不吃进肚子,谁知晓是不是真的!” 张院判一生醉心医术,哪里遇过这种事,指着姚静妍半晌说不出一个字,眼看就要气晕过去。 凤霄眼疾手快,将人扶住,道:“萧夫人这般说也有道理,想必当日那药也并未用完,拿来一瞧便知。” 张院判缓过一口气,不住点头:“对!拿来,拿来便知!” “拿就拿!” 左右她儿子已经没了,想来那药也没什么可取之处。 姚静妍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被贾平拦住:“公堂之上,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就走的?要拿证物,本官有的是人!” 姚静妍只能重新跪下,贾平立刻叫人跟着丹红去拿东西,知道今日之事马虎不得,再三嘱咐快去快回。 待人走后,贾平终于寻到机会同凤霄说话,起身殷勤道:“侯爷日理万机,不如后堂歇息片刻,待人回来,再来不迟。” 凤霄半分面子不肯给:“本侯在这便好,贾大人请自便。” 贾平讪讪坐回堂上,这煞神不走,他如何敢自便? 姚宏翰同宋伊莫名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绝望,撇开脸,各自沉默。 姚静妍这才发觉气氛不对,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态发展,她已无法控制。 公堂一度鸦雀无声,贾平审了那么多案件,从没有这般不自在。 好在萧家离得不远,二人动作又迅速,很快便将东西拿来。 丹红跪着将瓷瓶呈上,道:“回大人,这便是侯夫人赠与我家奶奶的药,生产时用过一丸,如今还剩四丸,都在这了。” 贾平点头,待衙役立刻接过瓷瓶,递上去。 打开嗅了嗅,只有淡淡的中药味,倒出后,药味散开,逐渐浓郁,贾平瞧不出个所以然,叫人把东西给张院判:“张院判,您瞧瞧,这药丸,是否出自您手?” 张院判接过,只一眼,便肯定道:“正是。” 贾平略想片刻,道:“如今堂上,只有你一人精通医术,不知张院判可介意本官寻几个大夫来,一同瞧瞧。” 张院判坦然道:“那是自然,这药原本便是为了造福百姓,只是未来得及面世,就传出这等谣言,当真是可惜。” 凤霄神色微动,对着身旁的明毅吩咐几句,明毅领命退下。 又等些许时候,贾平寻的大夫陆续抵达,一同来的,还有葛神医同太医院刘院使,加上贾平寻来的,统共八人。 张院判见刘院使亲自到场,上前拱手道:“烦劳院使大人亲自来一趟,下官愧疚难当。” 刘院使官大一级,同张院判是同僚,也是对手,时常因一味药方争得面红耳赤。 时间久了,倒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今日凤霄派人去请,没推辞就来了。 “这个时候,就别见外了!” 刘院使肃着脸应了声,大步跨上公堂。 葛神医懒洋洋跟在他身后,半个眼神没给凤霄。 贾平纵是在眼拙,如今也能看出凤霄意图,斟酌片刻后,将四颗药丸一分为二,正好没人半颗。 命人抬来八张小案,置于公堂之上,道:“为保公正,望各位细细查看这药丸,若探出其功效,不必出声,写下便是。” 众人皆应是,葛老同刘院使也各自捻起药丸,一看,二嗅,三尝,心中已有数,执笔书写。 约莫半刻钟后,众人皆已停笔。 贾平忍下一个哈欠,道:“呈上来。” 第143章 命陨 草草看过,几人所言大同小异,只葛神医同张院判的更为详细。 将纸张放至一旁,惊堂木“咚”的一声砸在案上,厉声道:“萧姚氏,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姚静妍瞬间慌神,不住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定是她早早将药调了包,就算药没问题,也不能证明姚静姝没有害我!” 贾平有些不耐,目光扫过丹红,道:“你叫什么名字?平日可贴身伺候她?” 丹红上前道:“奴婢名唤丹红,贴身伺候的,除了奴婢,还有丹青,不过自小公子殁了之后,丹青便被太太调去她院里,如今大奶奶身边贴身伺候的,只奴婢一人。” 贾平努了努嘴,道:“这药何时得的?平日谁人保管?可有旁人碰过?” 丹红道:“大奶奶生产前五六日得的,二小姐差兰心姐姐送去的府上,平日里由奴婢保管,除奴婢之外,再无人碰过。” 姚静妍这回反应倒是快,立刻将矛头对准丹红,质问道:“贱婢!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伙同姚静姝来害我!” 丹红一愣,脸上血色尽失,道:“大奶奶,天地良心,奴婢若敢有二心,便叫奴婢口舌生疮,浑身溃烂生蛆,不得好死!” 姚静妍不依不饶道:“话谁不会说,你又如何证明你与此事没有干系?” 丹红闻言,沉默许久,而后脸上划过一丝决然,咬牙道:“大奶奶执意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按在奴婢头上,奴婢辩无可辩,只有以死自证清白!” 想起那冰冷的襁褓,泪珠不断从眸中滚落,悲戚道:“小少爷!黄泉路上孤独,您好歹等等奴婢!” 说罢,猛然起身,用尽全力朝公堂上的红漆柱撞去,凤霄见状,眼疾手快扯过身后明毅扔出去。 就在丹红离柱子仅剩半寸距离时,被明毅撞翻在地,算是捡回一条命。 明毅撞到她,身体惯性往丹红身上倒去,想起兰心的拳头,愣是用力侧身,摔在一旁,转头,呲牙咧嘴看着身后:“爷!您不讲武德!” 凤霄面不改色道:“人命比你的清白重要。” 明毅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偏偏凤霄说的没毛病,耷拉着脑袋躲在葛神医身后,再不靠近凤霄半分。 丹红被衙役扶起,贾平抚了下狂跳不止的胸口,这丫头如此烈性,想必她的话还有几分可信。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冤枉,本官自会唤还你清白,何苦自行了断!” 丹红跪地,泣不成声道:“大人,奴婢知错。” 如今证据确凿,再无可审之处,贾平正思索如何定罪,门口衙役来报:“大人,萧太傅到了。” 凤霄蹙眉不语,他来做什么? 萧家这辈没出过人才,但萧太傅却是为人清正,学识渊博,如若不然,也不能被皇上奉为太傅。 前些日子听说病的不省人事,今日赶来公堂,想是才知晓这事。 贾平却又为难起来,一边是镇北侯,一边是太傅,这叫人如何选择? 下意识看向凤霄,却见人正侧目朝门外望去,只好咬牙叫人请进来。 不多时,满头华发的萧太傅被人抬上公堂,见凤霄,点头示意:“凤侯爷,老夫不能下地,失礼了。” 一句话,萧太傅便喘了半晌才缓过来。 凤霄拱手道:“虚礼而已,太傅不必介怀。” 葛神医见人,暗自心惊,面色灰黄颓败,双眼凹陷,眼窝泛青,嘴唇苍白干裂,将死之人的面相。 暗中伸手拽了拽凤霄衣裳,后者回头,眼神微动,表示知晓。 贾平肚里没什么墨水,当年科考制度不甚严格,虽多番打点,也只堪堪考了个举人。 全凭着处事圆滑,出手又大方,才一路升迁至如今官位。 平日里若有同文官往来之事,全靠师爷周旋,故而他对萧太傅这等大才,是有些敬仰在心里的。 起身迎上去,略带恭敬道:“不知太傅亲自前来,有何吩咐之处?” 萧太傅提着一口气,道:“拿上来。” 萧错这才自门口进来,指尖攥了下手中纸张,眼神先落在姚静妍身上。 后者见状,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只要那神秘人的药效不过,萧错便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下她。 跪在地上,眼神更显几分凄楚,萧错每每见她这样,便会失了魂去,从无例外。 萧太傅没等到人,重咳一声:“拿上来!” “是。” 萧错嘴上应声,却僵在原地踟蹰不前,太阳穴一鼓一鼓,似是在同某种力量抗衡。 葛神医抬眼望去,眉头一拧,不动声色行至萧错身后,指尖银针弹出,扎中萧错一处穴位。 萧错身形晃动几下,眼神逐渐清明,回过神后,将东西递给贾平。 贾平接过,休书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这?” 萧太傅缓缓道:“家门不幸,娶妻未娶贤,姚氏,于上不敬长辈,于下苛待奴仆,罔顾礼法,恶意陷害她人” “今日,老夫做主,将其休回母家,往后,是死是活,是贫是富,与我萧家再无干系!” 姚静妍蓦然回头,不可置信看着萧错:“你要休我?” 萧错再看她,神色再无一丝波澜,冷哼一声撇过脸,不再看她。 “咳咳……” 萧太傅说完,捂着胸口又咳几声,继续道:“至于我儿萧错,心胸狭隘,恩将仇报,纵容诱导其妻陷害朝廷命妇,他的罪,该如何定,全凭贾大人做主。” 萧太傅说完,靠在椅背上大口出气,慈母多败儿,萧错这些年,被萧夫人宠坏了性子,如今年岁,再不能成事。 萧家注定败落,他如今所为,已于事无补,只为在那边见了列祖列宗,能少几分愧疚罢了! 萧错见萧太傅有出气没进气,懊悔涌上心头,跪地道:“父亲,您莫要生气,是儿子不孝!” 萧太傅用力睁开眼,淡然道:“如今,说再多,已无用,望你日后,能真心悔过。” “萧家不过那些家底,带着你娘,远离朝堂,做个小营生,平安度日,便是你孝顺我了!” 萧太傅说完,身子仰倒在轿椅上,瞳孔散开,很快没了声息。 “父亲!” 萧错悲恸,抬手扇在自己脸上:“父亲!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公堂之上断了气,贾平无措看着众人:“这……这如何是好?” 凤霄沉声道:“萧太傅仙逝,先让人去发丧。” 萧错像是瞬间懂了人情世故,冲凤霄一拜:“多谢凤侯爷,待丧事一过,萧错定前来受刑!” 葛神医见人要走,开口道:“等等,他还不能走!” 第144章 了结 凤霄不解,拧眉望过去。 “稍后你就晓得了。” 葛神医丢下一句,算是解释,转身对着贾平道:“劳烦贾大人先将萧太傅安置妥当。” “他若再耽误,怕是萧家自此之后,再无后人。” 萧错闻言,吓得脸色发青,一把拉住葛神医,慌措道:“神医,神医您救救我!” 葛神医随意甩开他的手:“放心,死不了!” 贾平纵是再笨,也知晓此事非同小可,着人将萧太傅好生安置在一处阴凉房间。 葛神医也不耽误,抽出针袋平铺在小案上,冲萧错招手:“过来,脱衣裳,坐下。” 萧错照做。 葛神医找准穴位,抽针、过烈酒、下针,动作行云流水,待萧错后背、双肩施完针,葛神医拍拍手,道:“寻条生鱼来,越腥越好。” “有有有!” 贾平指使小厮道:“快去!问厨房要条鱼来!” “是。” 小厮很快拎来一条鱼,葛神医接过,凑近鼻子嗅了嗅,道:“凑合能用,就你了!” 贾平站在不远处,眼神瞬也不瞬盯着看,今日这案子,够他吹一辈子! 本是诬陷朝廷命妇的小案子,闹到此时,没了条人命不说,萧家这小子身上,似乎还有什么秘密。 抽了下鼻子,往前凑两步,好瞧的清楚些。 只见葛神医动作麻利将鱼鳞上面的黏液刮下,又抽出鱼腥线,将其浸泡于黏液中,放置一旁。 快有苍蝇寻着味飞来,在鱼身上飞来飞去,嗡嗡作响。 葛神医却是无心理会什么苍蝇,冲着萧错伸手道:“左手给我。” 萧错老实将左手伸出,下一瞬,寒光闪过,腕间传来一阵冰凉的痛感,随后血液缓缓从伤口流出。 他紧张看向葛神医,却见人神色淡然,将方才备好的东西倒在离伤口约么三指宽的位置。 不过片刻功夫,萧错手臂上的皮肤便凸起杏核大小的包,并且朝着手腕缓缓移动。 “这!这这这!” 贾平就差把眼珠子瞪出来,半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活了大半辈子,也没今日长得见识多。 葛神医目光紧锁在萧错手臂上:“来了!” 话音刚落,一只通体墨色,头部带有尖刺的甲虫从萧错腕间伤口处窜出,迅速朝那一团腥臭爬去。 “小子,到你了!” 凤霄会意,袖中匕首瞬间甩出,堪堪掠过萧错皮肤,刺中那虫继续往前飞去。 “噔!” 黑虫被匕首钉在柱子上,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 葛神医从怀中掏出医理药丸塞进萧错口中:“一百两,忙完家事记送去北街十字猫耳朵胡同第六户人家。” 萧错吞下药丸不过片刻,只觉得浑身经络畅通无阻,再没有前几日提线木偶般的感觉。 起身冲葛神医一拜:“多谢神医出手相救,只是,在下可否问问,这虫到底因何而来?近日身上总觉得被旁人控制,可是这毒物作祟?” 葛神医晓得这其中还有事,不好直说,道:“这事贾大人审理之后,自会给你个交代,不过眼下,萧公子还是将萧太傅的丧事办好,再顾旁的。” 萧错自然是将萧太傅后事放在头一位,再次拜谢后,带人抬着萧太傅回府去。 这蛊虫一事,贾平实在没有头绪,只得向凤霄求助:“侯爷,这萧公子体内蛊虫,到底从何而来?您可有何线索?” 若荀恩当真从姚静妍下手,难保不会给她什么阴邪之物。 凤霄想到此处,道:“这就要好好问问萧夫人了!” 此话一出,众人视线皆朝姚静妍望过去,姚宏翰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都是什么事! 姚静妍往后躲了躲,心虚道:“同我有什么干系?” 青云观中,那人给的分明是药丸,怎会是这恶心玩意儿! “有无干系,端看你给萧错吃过什么来路不明之物!” 姚静妍脸色微不可察僵了瞬间,低头躲开凤霄视线:“我没有!” 凤霄瞳仁微动,果然如此! 这般明显的心虚,贾平就是再笨,也瞧的一清二楚。 “带下去审!” 京兆尹大牢里的刑具落灰已久,也该拿出来见见天日。 宋伊知晓她们母女二人今日再没指望,对诬陷姚静姝的事情供认不讳,对姚静姝的恨意也不藏着掖着,甚至公堂之上破口大骂。 贾平眼看凤霄脸色越来越黑,匆匆定罪,叫人拉下去,并承诺,明日京兆尹会张贴告示,言明此事。 张院判也表示,明日之后,会将回春丸的药方公之于众,也算为百姓做件好事。 葛神医侧目:“这方子就算是药效没有达到十成十,也是世间不可多得之良方,这般轻易送出去,不觉可惜?” 张院判坦然笑道:“赤身裸体来,两袖空空走,那些黄白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有什么要紧。” 葛神医闻言,半晌不语,在原有药方上稍作调整后,扬长而去。 张院判看了眼,却比之前更为温和,这般做出药丸,起码有回春丹九成功效。 冲葛神医背影深深一拜,英雄不问出身,老神医的确有可敬之处。 事情既已了结,凤霄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起身回府。 姚静姝将事情听了个大概,而后道:“回春丸惹出这么多祸事,如今将药方散出去,也算是功德一件。” 凤霄认同,拿过她手中的书,道:“对岳母和大姨姐处置,你可会觉得过重了些?” 姚静姝早就不是被亲情束缚的人,沉默片刻,淡然道:“母亲这个人,就是今日好生请来家中原谅了,明儿她还是不会记你的好。” “既如此,又何必浪费自己的一番好意?” “姝儿说得对!” 郑德音抱着珠儿进来:“你能这般想,再好不过,无论如何,心里别委屈了自己。” 姚静姝接过珠儿放在摇床中,缓缓道:“她生养我一场,却从未将我当做亲女儿对待,母亲放心,我心里知好歹,不会委屈了自己。” 郑德音知道她是个有苦不说的性子,心疼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用自己的法子多疼她些。 上前道:“你那日不是说想吃醋溜鱼?恰好庄子管事今日来回话时,带了好几条,待会我亲自下厨,做个全鱼宴。” “这几日闹腾的都没好好用饭,待会,咱娘俩喝上一杯,松快松快筋骨。” 姚静姝晓得郑德音好意,含笑应下:“正好待会同母亲商量给宋家的礼,明日真儿孩子洗三宴,我想去瞧瞧。” “好好!你且安心等着,今儿叫你瞧瞧我的真本事。” 郑德音风风火火去厨房忙活,姚静姝看着摇床里咿呀出声的女儿,心里最后一点创伤也被抚平。 第145章 封赏 宋瑅得了长子,嘴角整日里都弯着,洗三宴这日,更是忙前忙后,转得比陀螺都欢。 姚静姝同凤霄相携而来,宋绰门口迎客,瞧见人,抬步迎上去:“侯爷亲自莅临,老夫实在受宠若惊。” 凤霄行小辈礼:“舅舅喜得长孙,霄自然该来庆贺。” 恰到好处的礼数叫宋绰心里格外熨帖,好生将人迎进去。 宋夫人刚送进去几位女客,出门看见姚静姝,唇角弧度又弯几分,快步上前:“快来,珩儿媳妇来的早,正等着你呢!” 朝后探了眼,问道:“你婆母怎的没来?” 姚静姝自然挽上宋夫人胳膊,道:“母亲如今不甚出门,说与其周旋应付,人累心累,不如在府中自在,今儿早上带瑾瑜在她院里玩。” 宋夫人点头:“你婆母说的是,我们老了,懒得动心思,这回洗三宴,都是珂儿帮着安排,我一点儿心没废,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两人说着话,很快到女客这边,远远就瞧见沈毓满脸笑意与旁边的夫人小姐说话。 脸上高兴不似作假,想来近日她过的好,心事也该放下了。 沈毓抬眼瞧见她,立刻起身迎来:“姝儿,你今儿可来迟了,待会定要多罚两杯。” 周围夫人小姐见沈毓这般随意,面面相觑一番后,皆起身行礼道:“侯夫人。” 沈毓见状,有些窘迫,姚静姝顾及姚珩颜面,若无其事笑道:“嫂嫂今儿来的早,可有去看过真儿和孩子?” 沈毓反应过来,顺着话道:“未曾,就等你来一道去呢!” “那便过去吧!” 姚静姝朝夫人小姐们告罪一声,带着沈毓离开。 两人走后,有好事的道:“沈家姑娘真是命好,满京上下,再找不出这样宽厚的小姑。” 论身份,沈毓连在坐一半夫人都比不上,她们尚且要同姚静姝行礼,她却一点儿尊敬都瞧不出。 也不知是真的同侯夫人亲近,还是故意做给她们看的。 身旁人附和道:“就是,虽说姚家公子如今官位不高,但毕竟年轻,资历熬够了,不愁升不上去。” “家中又没有婆母磋磨,只一个祖母,京中谁人不知,姚老夫人出了名的心善,她是真嫁进福窝了。” 在旁伺候的丫鬟将话听进耳朵,寻了个方便的时候,说予宋夫人听。 宋夫人听罢,道:“我知晓了,你们私下里,勿要嚼人舌根。” 说罢一路朝着荀真院子寻去。 这头姚静姝进了屋,见荀真虽在月子里,但精神面色瞧着都不错,心里替她高兴。 “你瞧瞧!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古人诚不欺我。” 沈毓一改从前内敛,跟着姚静姝调笑:“谁能料到京中头号纨绔子弟如今被夫人治的服服帖帖。” 荀真被说的红了脸,怪嗔道:“你们一个两个,关起门来悄悄浓情蜜意,出了门就来取笑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朋友?” 姚静姝道:“正因是朋友,才这样说,遇着旁人,满心顾全礼数都来不及,哪有心思这般说笑。” 沈毓闻言,脸上笑意一顿,她这是,在说我? “嫂嫂说,是不是这个理?” 姚静姝一转头,沈毓面色瞬间恢复如常,笑道:“妹妹说的是,总归,咱们都没有坏心就是了,你过的好,我们瞧着也高兴。” 荀真原本就没往心里去,姐妹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将这件事揭过。 宋夫人来,见沈毓也在,到底没将丫头的话说出来。 她们从来就亲近,许是无心的,倒不好说出来,叫人起了龃龉就不好了。 想到这,只闲聊几句就吩咐开宴。 姚静姝并没有被前几日的谣言影响到,那些命妇小姐们,也没人说二话。 一来,都晓得宋伊是什么德行,如今下场,无人同情。 二来,凤家势大,谁也不想同凤霄交恶。 那件事如同在京中刮了一场风,很快便了无痕迹。 倒是张院判,当真将回春丸药方公布出来,各个药房医馆,皆可制作。 为避免药房间恶意竞争,规定统一价格,并时常派人查验,以防偷工减料,真正做到利民惠民。 圣上知晓后,问其缘由,张院判也未曾独揽功劳,将回春丸出处告知崇帝。 崇帝一则感念姚老夫人大义,二则姚珩属太子党,卖凤贵妃个好也使得。 直来直去她总不愿,这般另辟蹊径,给姚珩脸面,说不定能见些效。 斟酌一二,大笔一挥,下旨赐姚老夫人一品忠义夫人。 当日便赶着饭点,颠颠儿去凤贵妃宫中。 凤贵妃手中正捏着把剪子,眉眼低垂修剪花枝,崇帝命人不许通报,悄悄进来站在不远处。 见她神色专注,莫名想起当年宫宴初次见面。 那日,她也是神色专注,只瞧着自己眼前小案,好似身旁热闹喧嚣都与她无关。 纵是静坐在最远处,也难掩其与生俱来的气质。 冰肌玉骨透寒光,明眸皓齿冷如霜,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凤贵妃感受到视线,转头看见人,已见惯不怪,放下剪刀,行礼道:“臣妾恭迎皇上。” “爱妃免礼。” 崇帝已习惯凤贵妃的敷衍,径自坐在桌前,与她说今日之事。 凤贵妃闻言,眉头微拧,道:“皇上这是有意抬举姚珩?” 崇帝不做答,模棱两可道:“姚老夫人确实可敬,姚珩是有才之人,朕这般做,也无可厚非。” 凤贵妃点头,无心理会崇帝什么心思,客套两句后。委婉道:“时辰不早了,皇上早些回去用膳吧!” “你不留朕?” “臣妾怕宫中饭菜不合皇上口味。” “朕不挑食便是。” “臣妾怕伺候不周。” “无需伺候,一碗白饭足矣。” 凤贵妃一脸莫名瞧过来,宫中多少妃嫔美人,怎么就赖着不走? 崇帝铁了心要留饭,无视凤贵妃眼神,端着手中茶盏愣是有一口没一口喝了半刻钟。 凤贵妃拗不过,只能语气不好叫人传饭。 崇帝见状,眉梢不自觉抬了抬,元宝寻来那些话本,也不是全然无用,当赏。 一顿饭,凤贵妃如同嚼蜡,崇帝却用的格外香甜,比平日还多吃些。 饭后,凤贵妃还没来得及赶人,崇帝便自觉离开,倒叫她摸不着头脑。 路上,崇帝心情大好,随手解下腰间玉佩扔给元宝:“赏你了。” “哎呦!奴才谢皇上赏!” 元宝忙不迭接住,喜笑颜开道:“皇上今儿,总该高兴了!” 崇帝哼笑道:“自然……” 话未说完,脸上神色慢慢淡下来,看着等在前方的人,道:“自然没什么高兴之处。” 第146章 灯谜 崇帝忍着心中不耐,远远问道:“不知何事如此紧急,叫皇后此时过来? 张皇后回头,面色如常上前,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崇帝想起历钊回话,不自觉后退两步,道:“有话直说便罢。” 张皇后峨眉微紧,似是受了委屈,道:“皇上当真不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今儿初几来着? 崇帝垂眸想了想,而后摇头:“不记得。” “也是,臣妾人老珠黄,自然不值得皇上惦记。” 张皇后说罢,双眸略含幽怨看过来:“可今日是臣妾入宫的日子,难道皇上也忘了?” 崇帝想起这些年对张皇后付出的一番心意,又想到她同国师赤条条滚在一处的场景,瞬间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皇后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朕累了!” 说罢抬脚就走,丝毫不顾张皇后在身后苦苦哀求。 元宝快速瞥她一眼,疾步跟上去,自作孽不可活,皇后把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如今下场算好的。 若不是陛下尚且顾念两分父子之情,她这皇后之位,早不知废了几回。 他一个下人都明白的道理,奈何那位就是看不清。 张皇后几近绝望看着崇帝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心中除了沮丧就是怨恨。 都道天子无情,果真不错! 端看他方才态度,就知晓这太子之位,琮儿怕是再难染指。 远哥说得对,有些事,再犹豫不得! 张皇后眼底狠厉乍现,起身走人。 骆远很快秘密进宫,张皇后见人来,忍不住上前哭诉:“远哥,你可算来了!” 骆远伸手接住人,道:“无论何时,只要娘娘需要,草民定想尽一切办法守在娘娘身边。” “远哥,我有事同你说,之前你说……” “娘娘稍安勿躁。” 意识到她要说什么,骆远立刻打断她的话,自怀中掏出两颗药丸,自己吞下一颗,另一颗递给皇后。 皇后接过,没犹豫,一口吞下。 骆远见她这般信任自己,心里一软,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侧脸,随后往香炉中添了点东西。 不到一刻钟,便听到门外相继传来几声倒地声,骆远这才唇角一弯,略带两分得意道:“此香无色无味,闻者倒地不起,快则三五时辰,慢则能睡到明日。” “如此,方能安娘娘的心。” “难为远哥思虑周全,如今陛下早已将昔日情分抛诸脑后,待我疏远得很,我怕再这样下去,琮儿再没有机会,干脆就如你所说,一不做,二不休!” 骆远倏然抬眼:“娘娘可想好了?” “没什么可想的,再耽误下去,太子都要登基了!” “既如此,娘娘一切听我的便是。” 两人在坤德宫密谈许久,骆远才告辞离开。 历钊醒来之时,已过子时,懊恼拍了把后脑勺,实在想不起,今夜为何这般困倦。 努力回忆睡着前发生的事,脑子却一团浆糊般,浑浑噩噩想不起任何异常之处。 次日,皇上问起张皇后近日动向,历钊怔愣一瞬,道:“一如往常。” 崇帝点头:“你继续盯着,别叫人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历钊到底有几分心虚,应了声很快退下。 与此同时,明毅拿着厚厚一沓卷宗往凤霄书房赶来:“爷!属下查到了不得的大事了!” 凤霄抬眸:“你什么世面没见过,哪至于惊成这般模样!” “您别说我,待会您也得惊着!” 明毅将卷宗呈上,便等着看凤霄反应,哪知凤霄只草草翻看两眼,便放在一旁不再理会。 明毅瞪着他,道:“爷!您要不再看看?” “我不瞎,看清了。” “您就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 “大皇子!皇后的大皇子啊!占嫡占长,不是……” 亲生的! 凤霄眼神凉凉看过去,明毅已经捂住嘴巴:“属下知错。” “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若旁人知晓,都算在你头上。” 明毅扑通跪地,苦丧着脸道:“属下尽量。” 凤霄嘴上说着不让明毅乱说,转头就将这件事说与姚静姝。 “大皇子,非皇上亲生?” 姚静姝瞳孔微缩,不敢置信看着凤霄:“皇后娘娘她怎么敢?” 混淆皇室血脉,诛九族的大罪,她怎么敢! 凤霄垂眸,神色淡淡道:“如此一来,许多事,便说得通了。” 姚静姝立马联想到当年秋狝之事,道:“难怪皇后娘娘当年愿舍身相救,从前祖母说起,我还当帝后和睦,如今想来,竟是有意为之。” “想必当年,皇后娘娘是冲着流产去的,只怕她也没料到,太医愣是保住了孩子。” 凤霄道:“夫人不妨大胆些,或许当年木兰秋狝的意外,就是出自皇后之手呢?” 姚静姝半晌说不出话,若真如此,那皇后未免太可怕了些,道:“夫君这般说,想必已有线索?” 凤霄点头:“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禀告圣上。” 姚静姝道:“夫君如何说?皇上若问起你为何查上皇后娘娘母子,夫君又该如何作答?” 凤霄道:“圣上生性多疑,直接上去言明不可取,稍后我同阿姐传信,商议后再做决定。” “也好。” 夫妻俩都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商议好后,便放出信鸟。 小小雀儿忽闪着翅膀,在苍梧院盘旋一周后,朝着皇宫方向掠去。 两人站在窗前沉默许久,姚静姝率先开口道:“眼下,这京城,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凤霄两人环住:“待大事了了,爷带你去北境,那里虽不比京中繁华,却胜在民风淳朴,你定会喜欢。” 姚静姝有几分神往,眉目柔和道:“好。” 想起荀恩,又道:“只可惜,有些人,还是叫她给跑了。” 凤霁这段日子老实得很,不是去学里,就是窝在院里不出门,明荣日日流水账似的来回话,饶是姚静姝耐性再好,也有些烦乱。 凤霄道:“若荀恩凤家这条路再走不通,依她的性子,夫人猜,她会如何应对?” 姚静姝思索片刻,道:“这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若身边之人行不通,那她大概率会投奔敌人也不一定。” “或许……大皇子?” “不错。” 凤霄欣赏姚静姝的敏锐,依荀恩的性子,若身边再无可用之人,必会想方设法藏身于凤家敌对之人身后。 大皇子,的确是最合适,也是她目前唯一的人选。 “既如此,尽早防着也好。” 凤霄应道:“夫人安心,我去安排。” 青鸾宫。 凤贵妃好容易打发走皇上,只觉得精神都被耗尽,早早熄灯歇下,一觉醒来,四周漆黑一片,也不知什么时辰。 翻个身,还未睡着,便听窗口传来“哆哆”的声音,如同啄木鸟啄在上面。 凤贵妃立刻起身,崔姑姑听见动静,掌了蜡烛过来:“娘娘可是要喝茶?” 凤贵妃摇头,径自走向窗前,将窗户打开个小缝。 很快,一颗小脑袋探进来,歪着头瞧了眼,是熟悉之人,这才扑腾着翅膀飞进来,径自落在桌上。 凤贵妃追过去,低声道:“这么晚了,可是阿霄叫你来的?” 小雀儿也低声叽喳两下,抖了抖腿,凤睿这才借着烛光瞧见它腿上绑着的小小信纸。 轻轻解下,吩咐崔姑姑拿些小米瓜子给它,自己坐在桌前,将信纸打开。 纸上只龙飞凤舞写着“寓贬于褒”四个字,再多余一笔都没有。 看字迹,确是凤霄无疑。 凤睿拧眉道:“深夜放只信雀来,只为一句灯谜?” 第147章 新人 崔姑姑伺候好信鸟吃喝过来,见凤贵妃坐在桌前拧眉思索,问道:“可是府里出事了?” 凤贵妃摇头:“不是,只有一句灯谜,本宫一时也参不透阿霄用意。” 崔姑姑是凤家带来的,这么多年一直是凤睿身边得力之人,办事当差也少有出错之时,说是贵妃最信任之人也不为过。 凤睿将纸条递给她,道:“姑姑也来瞧瞧。” 崔姑姑接过看了眼,道:“奴婢才疏学浅,看了也是白看,娘娘可猜出谜底了?” 凤睿道:“谜底倒是不难猜,只字面就猜餐得出大概。” “寓贬于褒,意为似是而非,只是近日朝中并无类似事情,阿霄到底要提醒我什么?” 崔姑姑想了想,道:“侯爷谨慎,言辞隐晦也是有的,若不是前朝的事,或许事关后宫。” “后宫?” 后宫妃嫔中,瑾妃是自己人,其余妃嫔不成什么气候,再有的,就是那位。 凤睿若有所思道:“若他所言指后宫之事,只能与皇后有关!” 夜风吹进一阵凉意,崔姑姑拿来披肩围在凤睿肩头:“娘娘若实在想不出,就先歇息吧!说不准明日就想起来了。” “似是而非,似是而非......” 凤睿反复咀嚼这四个字,脑海中隐隐划过些什么,却始终捕捉不到最关键的部分。 实在想不出,索性起身往床边走去,随口问道:“太子近日课业如何?” 崔姑姑笑道:“葛神医教的杂,太子殿下学的也多,奇门遁甲,六爻八卦,都是课上学不到的,今儿早上还见葛神医带着咱们殿下同三皇子打太极呢!” 凤贵妃淡笑,道:“珺儿自伤好之后,同三皇子倒是走的颇近,谁能想到争锋相对的两兄弟,也能要好成这般。” 说到此处,她脚下忽的一顿:“兄弟,似是而非......” 凤贵妃豁然转头,声音愈发低沉,惊疑不定道:“若阿霄所说之事同皇后娘娘有关,定然事关大皇子,似是而非......莫不是在说大皇子身世?” 不怪凤睿这般想,原本大皇子出生便是嫡长子,太子之位本就是他囊中之物。 可大皇子还不足满月,皇后便以病弱为由,甚少允许大皇子露面,就是圣上亲去,也只能草草看一眼。 大皇子病弱,皇上又要仰仗凤家镇守北境,太子之位这才轮得上赵珺。 眼看十几年过去,就连凤睿也以为大皇子再指望不上时,突然出来个劳什子国师,一夜之间便将人治愈。 细想大皇子长相,虽说酷似张皇后,但与其他皇子一比,差别便出来了。 心思不在这时,并不觉得如何,如今仔细一想,便觉疑点重重。 崔姑姑惊得捂住嘴,纵是再稳重,此时声音也微微颤抖,道:“娘娘,这事若是真的,咱们可万万不能开口。” 试问天子之怒,有几人能受得住? 凤贵妃缓缓坐下,沉思半晌后,道:“明日先去探探虚实,再说别的。” 说罢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眼看着那几个字化为灰烬。 皇宫的夜,凄冷且幽静,许是冤魂太多,虽说宫中居住人口颇多,却总觉着阴森。 一宫女打扮的女子眼神沉静,端着托盘朝承乾宫去。 元宝远远将人拦住:“做什么的?陛下歇了,明儿再来吧!” 宫女顿住脚步,屈膝行礼:“公公,奴婢是浣衣局新来的宫女,管事姑姑叫我来送衣裳,奴婢不认路,这才耽搁了许久。” 元宝狐疑道:“你一个新来的,管事嬷嬷便如此大胆,叫你来面圣?她也不掂量掂量,头上有几颗脑袋够掉的!” “公公饶命!奴婢实在不敢欺瞒,公公若不信,可亲去浣衣局查问。” 元宝冷哼一声,还未说话,便听皇上声音自殿内传出:“元宝,何事喧哗?” 元宝赶忙转身,道:“不过是新来宫女不懂事,扰了皇上清净,奴才这就赶她走。” “既是新来的,叫人办了差事赶紧走便是。” “是。” 元宝转身,道:“皇上仁慈,饶你一会,东西给我,你走吧!” 宫女有些为难,道:“公公,宫中每过三月,便要为皇上及各宫娘娘重新量体裁衣,如今,就要缝制夏衣,到时候了。” 元宝不胜其烦,瞥她一眼,见人垂着头,还算老实,道:“等着,待咱家通传后再说。” “是。” 元宝进去一会,再出来,轻飘飘道:“随我进来吧!” 宫女随其踏进承乾宫,又等候一会,崇帝才停笔起身,张开双手闭眼道:“动作快些。” “是。” 宫女上前,将崇帝外裳褪下之,正要换里衣时,看似不慎,打翻桌上茶盏。 “啪!” 崇帝里衣被浸湿,眉头瞬间皱起,不悦道:“你是谁教出来的!做事毛手毛脚。” 宫女跪地,连连求饶:“皇上饶命,奴婢这就为皇上更衣。” 元宝又惊又怒,道:“这点事都做不好,还不赶紧滚下去!去偏殿叫小福子重新端碗参茶来!” “是。” 宫女赶忙退下,再来之时,元宝已伺候崇帝更好衣。 “皇上请用茶。” 她眼尾泛红,显然方才哭过,崇帝接过茶盏,缓声道:“你去复命吧!就按朕从前尺寸报便是。” 女子跪地不起:“奴,奴婢才来不久,实在不知圣上尺寸。” 说着又要低声啜泣,崇帝不胜其烦,除了贵妃,宫中女子都爱哭! “罢了罢了!你量便是!” 就着茶盏吃了口茶,重新起身。 元宝见她虽有些惶恐,但手法还算娴熟,便将崇帝换下的衣裳拿出去。 谁料就这短短功夫,承乾宫里就灭了灯,元宝听着宫里传出的靡靡之音,脸色难看到极点。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叫人钻了空子,传出去,老脸往哪搁? 转身看着宫殿重峦叠嶂,心中暗叹,这宫中,又要添新人了。 次日,凤贵妃还未来得及去承乾宫请安,有一事便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 “听说了吗?皇上昨夜临幸了浣衣局一宫女。” “好像还是个新来的,连元宝公公都没将人看住。” “啧啧,这手段,比当年萧妃娘娘还厉害!” “嘘!可别说了,咱们等着瞧便是,看皇上能给她什么位份。” 第148章 中邪 午时未过,一道封妃圣旨便从承乾宫端出,那新来的宫女一夜之间,变成了宫里的悦嫔娘娘。 端看封号,便可知圣上对这位新人有多喜爱。 凤贵妃得到消息,并未意外,宫中女子就是这样,谁也料不到明日是哪般光景。 一朝繁华一朝衰的戏码,这么多年,她都看厌了。 多少女子黯然伤神,勾心斗角,只为高高在上那一人,不过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崇帝身上罢了。 自古帝王之心最难测,她是凤家女,身上背负着凤府荣辱,其次才是皇上的贵妃。 更遑论,她对崇帝那点男女之情,早就在他派赵珺剿匪,送赵琳和亲之时,被他亲手掐灭。 如今再听闻新人得宠,凤贵妃心中已无任何波澜。 可尽管凤睿清醒如斯,待她见到人时,一时间也惊的几乎坐不住。 张皇后看着凤贵妃惊骇难当的模样,胸口被报复的快感填满,憋着笑意味不明道:“贵妃这样盯着悦嫔看,可是对她有何不满之处?” 凤睿半晌回过神,起身道:“回娘娘,臣妾只是觉着悦嫔有些眼熟,多瞧两眼罢了。” 说罢便漠然转头,再不看那人一眼,但从广袖之下微微颤抖的手,便可看出她此时正处于盛怒之中。 悦嫔目光直直朝凤贵妃看过来,娇笑道:“臣妾自知相貌平平,不知娘娘看臣妾像谁?” 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引得各宫妃嫔纷纷侧目。 瑾妃心中嗤笑,皇上对凤贵妃的宠爱,在宫里属头一份,她算什么东西,在这乱吠! 凤睿看着对面的人,不自觉想起凤霖当年对她的一片痴心,目光凌厉看向悦嫔,毫不掩饰眼底杀气。 崔姑姑生怕她殿前失仪,耳畔小声提醒道:“娘娘,茶快凉了。” 凤睿回过神,缓了口气,端起茶盏抿了口,尝出味道不对,蹙眉道:“为何是陈茶?臣妾记得往年进贡来的新茶都先紧着皇后娘娘挑的,今年没有了?” 皇后脸上笑意霎时荡然无存,旁人不知道,她协理六宫,难道也不清楚? 悦嫔有心讨好皇后,夹枪带棒道:“这就要问贵妃娘娘了,您协理六宫,却出了这等纰漏,犯错事小,委屈了皇后娘娘事大,贵妃娘娘可要尽快查清才好!” 凤睿冷眼看过去,道:“本宫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进贡来的东西皆由内务府造册,再由皇上定夺给哪宫,给多少。我不过照着皇上吩咐办事,你若不服,尽管去承乾宫问。” 瑾妃没忍住,低笑一声,道:“看来,悦嫔到底是新人,宫规都不甚清楚,这般鲁莽以下犯上,好在贵妃娘娘心善,遇到旁人,掌嘴三十是少不了的。” 旁边有宫妃笑着附和道:“要我说,皇上这封号定的甚好,悦嫔,可不就是为了取悦旁人?眼下博娘娘一笑,也不算辜负了这封号。” “放肆!” 悦嫔拍案而起,道:“封号是皇上定的,岂容你这般玩笑!大家姐妹一场,都为尽心伺候皇上,你也莫要太过分!” “谁是你姐妹?皇后娘娘还是贵妃娘娘?也不照镜子,看你配不配!” 悦嫔脸色一阵青红交错,嘴角微动,还想说些什么,被皇后娘娘一眼剜过来:“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 皇后发怒,悦嫔立马讪讪住嘴,坐在椅子上满脸都是不服气。 凤睿今日委实高兴不起来,请过安早早退下。 张皇后也没落到好,原以为大皇子送来的是个帮手,照这般下去,不帮倒忙算她运气好! 没兴致说话,将人遣走,只留悦嫔一人,面色不善道:“本宫允你进宫,助你得宠,不是为了让本宫难堪来的!” “你该记住做人棋子的本分,否则,本宫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悦嫔生生忍下满心戾气,跪地道:“谢娘娘不罚之恩,奴婢日后,定谨言慎行,绝不给娘娘添麻烦。” 皇后娘娘将信将疑看着她,良久后,冷然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说罢打发人走。 悦嫔惶恐退出坤德宫,站在宫门口,眼神热切看着匾额。 “早晚有一天,我会住进这坤德宫中!今日的账,一笔笔,一个个,到时再算!” “你未免太过看得起自己!” 悦嫔转身,见凤睿站在不远处,显然将方才的话听了个遍。 悦嫔缓缓上前,屈膝行礼,眼神却毫无尊敬:“贵妃娘娘可是专程在此等候臣妾?” 凤睿神色冷的几乎结冰,道:“荀恩,许久不见,你倒是叫本宫刮目相看!” 荀恩眼尾微微上挑,盯着凤睿看了片刻,而后抿嘴一笑:“娘娘大概没想到,会在宫里见到我吧?您别急,来日方长,谁笑到最后,走着瞧便是!” 说罢扭着腰肢走远,凤睿看着她张狂的背影,许久未动,直到身下影子从右侧转到眼前,才动身回宫。 崔姑姑只觉得今日过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道:“娘娘,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要不尽快传信给侯爷吧?” “事情没弄清之前,传信给他也没用,反倒叫他们跟着着急,你去打听打听,昨夜到底怎么回事。” 崔姑姑应下,还未及出门,便见元宝公公匆匆赶来,道:“还望姑姑通传一声,咱家有要事求见贵妃娘娘。” 崔姑姑看着元宝,一肚子的火,连个人都看不住,白瞎了两颗眼珠子! 没好气道:“呦!这不是元总管吗?不忙着伺候新主子,跑来我们娘娘这做什么?” 听崔姑姑这般阴阳怪气,元宝不气她只气自己,乞求道:“好姑姑,你就叫我进去吧!我真有急事!” 崔姑姑看他急的额头都是汗,到底害怕坏了凤睿的事,也没多为难,放人进去。 元宝见人,远远跪下爬过来,道:“贵妃娘娘,您快救救皇上吧!皇上好像中邪了!” 凤贵妃冷笑:“中的什么邪?美人邪?” 元宝一听,就知道凤贵妃不信,心里焦急万分,头磕得咚咚响:“娘娘,奴才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奴才不得好死。” 说完生怕不够狠,又道:“再叫奴才丢了那子孙根,来世做不成完整人。” 太监自净身后,便会去太医院领用一种香囊,里面装着特制药材,将割下来的物什装进去慢慢阴干,得以长久保存而不腐烂。 有说法道,太监死后下葬时,定要将那东西一同放进棺材,否则,便生生世世都是残人一个。 元宝以此为誓,做不得假! 凤睿正色道:“你起来说话,将事情细细过一遍,我也免得叫人打听。” 第149章 成婚 元宝将昨夜之事细捋一遍,又开口认错:“都是奴才失职,叫人钻了空子。” 凤贵妃瞥他一眼,淡淡道:“旁人有备而来,你自然防不胜防,倒也不能全算你的错。” “可你说皇上中邪又是怎么回事?” 元宝抹了把头上的汗,道:“娘娘知道,皇上如今多大年岁了,昨儿夜里就没怎么睡,方才下朝,眼瞅着又往云翠宫去了,这怎么使得!” 凤贵妃正侧目看过去,崔姑姑在旁低声提醒:“新封的悦嫔娘娘就住在云翠宫。” 凤贵妃了然,冷笑道:“你这话说的可笑,整个后宫,皇上去哪里,岂是本宫能置喙的。” 元宝道:“娘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昨儿只一夜,皇上就生了许多白发,老了十岁似的,瞧着实在不好。” 凤睿拧眉,纵是一夜欢愉,也不可能将人精气神全部耗尽,元宝此话,显然有所想法,问:“你怎么看?” “奴才怀疑,是那贱蹄子给皇上用了什么害人的东西,伤了身。” “可叫太医瞧过?” “奴才正是因为这事才求上娘娘来的,今儿一早,奴才伺候皇上起身,见他精神不济,便做主传了太医来。” “哪知皇上一见人,先将奴才臭骂一顿,说奴才见不得他好,到底没让诊脉。” 元宝说罢,脸色止不住的发苦:“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奴才还敢说什么?” “奴才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敢来打扰娘娘,只因奴才晓得,您虽同皇上不似从前亲近,心却是好的,不会眼睁睁看着皇上被奸人所害。” 凤贵妃沉默,用银签子轻轻拨弄烛火,今上从前种种做法实在混账,可毕竟是珺儿生父,再说,他若真被人害了,于自己或凤家,皆无半点益处。 细细斟酌一番,道:“此事本宫知晓了,至于如何应对,待本宫想好叫人知会你,你且先回去伺候吧!” “是。” 元宝起身,朝外走几步又停下,挣扎许久,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令递过去:“娘娘,无论如何,将这东西留下。” 凤贵妃没伸手,只扫了眼,上面雕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瞧着像个令牌。 “这是?” “此乃凤令,同龙令是同一块料子,执凤令者,可调动宫中凤卫,奴才御前伺候,有照顾不到的,娘娘留着,手中有可用之人不说,也多一重保障。” 龙卫凤卫,成立于本朝建朝初期,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只听命于执令牌者。 为的就是突生意外时,作为帝后最后一重保障,元宝拿出这东西,便是向凤贵妃表明追随之意。 凤睿道:“此事不是你表忠心的时候,你的心意,本宫记下了,东西拿回去吧!” 元宝坚持:“娘娘,奴才多嘴一句,陛下先前就有意将这东西给娘娘,只不过事发突然,未来得及,如今他鬼迷心窍一样的,奴才留着反倒是个麻烦,还得由娘娘代为保管,才最妥帖。” 说着又将东西往前送了送,凤睿不再犹豫,将东西留下,与其叫有心之人拿去,不如放在这安生。 元宝走后,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见崇帝一面,在承乾宫门口候了许久,到底等来了人。 凤睿纵是做好心理准备,见到人时,也被吓了一跳,脸色微白上前请安。 崇帝双眸浑浊,见凤睿冷淡至极,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走。 凤睿回宫,终是重视起这件事。 下晌时,凤霄收到青鸾宫放出的信雀,沉着脸去青绿阁,直至深夜才回来。 姚静姝隐隐不安,一直亮灯等着,见人来,问道:“可是贵妃娘娘出事了?” 凤霄摇头,声音暗哑道:“不算是,阿姐传信来,圣上今日新封了位悦嫔。” “可有何不妥?” “故人。” 姚静姝心里一惊,不敢确定道:“莫不是......荀恩?” 凤霄眼神微动,不说话,也不否认。 “当真是她?” 姚静姝眼底惊骇与凤睿当时如出一辙,很快捕捉到问题关键,道:“如此说来,定是敦王背后助她!” 凤霄道:“猜到她会投奔敦王,但他们这般急着动作,却是始料未及,更没想到,她一夜之间成了宫妃。” 敦王走这步棋,到底是何目的? 荀恩是姬现的人,她进宫,会不会同北狄扯上关系? 虽说凤云卓负责京畿巡防,手中却没有实质兵权,看来,穆天鳌那些人,该动一动了。 姚静姝想起自己同她妯娌一场,当初还着实好了一阵子,便觉的吞了苍蝇般难受。 想了想,索性丢下手中帕子,破罐子破摔道:“好在如今大家都在明面上,谁也不用防着谁,同上回一样,结局如何,各凭本事。” “荀恩此人心思深沉,睚眦必报,要提醒娘娘早做防备才是。” 凤霄从背后环住人,道:“阿姐来信,说圣上自见她之后,性情一反常态,萧错之事近在眼前,我猜,荀恩恐会故技重施。 ” “圣上如今年岁将至半百,身子到底不如萧错,也不知能撑几日。” 姚静姝说罢,转身看着凤霄,道:“娘娘的意思是?” “做好部署,静观其变。” 姚静姝点头,朝堂之事,她后宅妇人,不好多说,贵妃娘娘智谋在她之上,想来有她的成算。 况且太子如今大可独当一面,退一步讲,若皇上当真有什么意外,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夺嫡之争,本就用血肉铸成高台,其中凶险,不说也知道,姚静姝到底忧心,忍不住道:“可有危险?” 凤霄不敢骗她,委婉道:“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安全,不过念着你和珠儿,我全力保命就是。” 姚静姝恼怒,朝他胸口不轻不重砸了一拳,随后不忍心道:“早些睡吧!看样子,明儿起,你又要忙活好一阵子。” 凤霄应下,将人圈在怀中抱了好一阵子,松手去书房。 明毅早早候在院里,兰心见他一脸严肃,没多问,自厨房领出一篮子吃食塞给他:“今儿厨房做多了,留着夜里吃。” 明毅耳廓微红,也不戳穿,道:“多谢。” 兰心没应他,转身走远。 明毅看着她的背影,将胸口木盒往衣服里塞了塞,还是待日后稳定了,再去求二奶奶指婚。 两人经过这么久相处,早已心意相通,只不过,谁也没捅破窗户纸罢了。 未及多想,凤霄便从屋中出来,朝书房大步迈去。 明毅跟上,道:“爷,北狄来信,锦玹公主半月前已成婚,下嫁北狄境内最大的部落首领,努尔哈赤将军。” 凤霄顿住脚步,道:“可是赐婚?” 明毅道:“据说是大皇子姬现促成的。” “姬琨没拦?” 明毅被问住,茫然摇头,凤霄撤回目光,重新迈开腿,脚下步伐比方才更快。 北狄一定出事了! 第150章 心软 书房烛火亮了整整一夜,明毅几人来了又去,直到东边泛白才消停。 凤贵妃收到回信,心定下来。 凤家同皇室这么多年恩怨,如今已到了结的时候。 午膳后,将赵珺叫来,道:“你如今大了,母妃不能护你一辈子,有些事,你该自己当着。” 赵珺有些莫名,道:“好端端的,母妃说什么呢?” 凤贵妃将事情大概说一遍,换来赵珺一脸愕然:“大舅母?悦嫔?” 他反应了半晌,抬手挠了下后脑勺:“母妃,儿臣方才听到的,还是华夏语吗?” 凤贵妃斜眼看过去:“赵珺,本宫唤你来,不是为了同你玩笑。” 赵珺见凤贵妃冷了脸,表情严肃了些,道:“儿臣晓得,不过是想母妃心里松快些,眼下,母妃要儿臣如何做?” 凤睿道:“本宫同元公公推测,荀恩十有八九给你父皇用了虎狼之药,致其鬼迷心窍,神智不清,眼下两条路。” “第一,请葛神医来,给你父皇医治,待他痊愈,再解决大皇子的事。” “第二,任由荀恩作乱后宫,趁机布局,先解决皇后母子,至于你父皇,听天由命。” 赵珺闻言,神色少有的慌张起来,崇帝从前待他的那些好,一幕幕从眼前闪过。 不管后来父皇待他如何,从前那些父子之情,是真实存在过的。 赵珺纠结许久,试探道:“母妃,那是父皇,是儿臣父亲,儿臣想......” 凤睿见状,已明了他的决定,道:“你不用问过本宫,既是你自己的选择,日后无论如何,莫要后悔便好。” 赵珺起身,冲着凤贵妃深深一拜:“多谢母后谅解!” “起来吧!” 凤贵妃许多话还未说出口,门外宫女进来回话:“娘娘,悦嫔娘娘拜见。” 听到那人的名字,凤贵妃脸色不禁冷下去,道:“去告诉她,本宫病了,不见人。” “是。” 宫女出去没多久,门外响起“啪”的一声,荀恩随即自踏进青鸾宫:“臣妾好心来看望贵妃娘娘,娘娘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宫女进来,脸上巴掌印清晰可见,跪地道:“娘娘,奴婢没用,拦不住悦嫔娘娘。” 打狗看主人,荀恩明目张胆挑衅,叫凤睿周身气势猛增,冷声道:“悦嫔上来就打了本宫的人,眼中可还有宫规?” 荀恩看似被镇住,怔愣一瞬,忽而娇笑道:“娘娘说的是,臣妾入宫不久,宫规自然不如娘娘熟悉,这不,专程来讨教。” 说罢视线转向赵珺,拿出长辈的架势,微微福身道:“臣妾见过太子殿下,想当初见你,还是小小一点,如今长这么大了。” 赵珺面对荀恩,不知该如何称呼,半晌后,梗着脖子道:“悦嫔娘娘安好。” 凤睿忍不下去,起身道:“悦嫔若没事,就安生回自己宫里待着,本宫眼里,瞧不得脏东西!” “凤贵妃是说朕有眼无珠,封了个脏东西为妃?” 凤睿身子一僵,跪地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荀恩脸上得意一闪而过,这么多年,终于体会了一把高高在上的感觉,真是叫人舒坦极了! 崇帝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心里莫名烦躁,皱眉道:“起来!” 凤睿起身,默默站在一旁,也不叫人上茶,好似这两个人与她没有干系一般。 “朕问你的话,你还未回答。” 崇帝见她脸上的漠然,挺直的脊梁,胸口无端生出一股戾气,不断催促自己毁掉那个人。 “皇上所问,臣妾不知如何作答。” 凤睿说罢,抬头直视崇帝双眼,后者看着那双眸子,心中有个地方隐隐作痛,下意识错过她的视线,语气稍缓道:“你实话实说便是。” 凤贵妃看了眼旁边的赵珺,这孩子过于纯良,若做个闲散王爷,倒也合适,可若要做君王,还远远不够。 很快下定决心,面无表情道:“于公,皇上要封什么妖魔鬼怪为妃,臣妾无权干涉。” “但是于私,她曾是我凤家妇,在凤家时扰的家宅不宁,更曾经狠心残害我凤家子孙,臣妾说她脏东西,已是多年教养使然!如若不然,定要啖肉饮血,才能对得起凤家列祖列宗!” “你放肆!” 崇帝眼眸渐渐染上猩红,愠怒道:“朕看,你是疯魔了!” “疯魔不疯魔,左右不过皇上一句话,皇上说臣妾疯魔,那便疯魔吧!” 凤贵妃有心惹怒崇帝,捡戳心窝子的话说。 荀恩趁机点火:“皇上,咱们还是先走吧!贵妃姐姐这般疾言厉色,想必是嫌臣妾污了她的眼,臣妾这就走,以免惹得皇上和姐姐不和。” “啪!” 凤睿一巴掌甩在荀恩脸上:“你是什么东西,敢挑拨皇上同本宫!” 荀恩被打的脸颊发麻,待她反应过来,冲上去就要还手。 “啪!”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崇帝巴掌先一步落在凤睿脸上,白皙的皮肤很快显出指印。 “你!真是无理取闹!瞧瞧你如今什么样子!善妒!不容人,白辜负朕这么多年信任!” “母妃!” 赵珺上前扶住凤贵妃,不敢置信看着崇帝,道:“父皇,纵是母妃出言不逊,也是事出有因,父皇怎能,怎能动手?” 崇帝早已失了理智,目光森然盯着赵珺,道:“太子年岁渐长,整日逗留后宫,可是对朕的后妃有何想法?” “儿臣不敢!” 赵珺赶忙跪地,诚惶诚恐道:“儿臣不过来探望母妃,绝无其他心思!” “既已看过了,那便回去吧!” 赵珺才犹豫了一瞬,崇帝便黑了脸,道:“你如今翅膀硬了,连朕的话也不听了?” 赵珺无奈,只能从命。 待人走后,崇帝视线重新回到凤贵妃身上,道:“贵妃,你可知错?” 凤睿眉眼低垂,道:“臣妾不知!” “哼!执迷不悟!” 崇帝气恼,将桌上茶具尽数扫落,宫人瞬间跪了一地。 崇帝见状,神智清晰了一瞬,很快又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控制,木着脸道:“凤贵妃,言行有失,德不配位,自今日起,便在青鸾宫中悔过,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 说罢,带着荀恩大步离开。 人一出宫门,凤贵妃便缓缓起身,没事人一般拍了拍裙摆上的灰,道:“都起来吧!” 崔姑姑吩咐宫女将地上碎渣收拾干净,用冰水浸了帕子,轻轻敷在凤贵妃脸上。心疼道:“娘娘何苦这般作贱自己?” 凤睿不在意道:“本宫没事,若能定了珺儿的心,那本宫这巴掌就挨的值。” 帝王心软,从来都不是好事! 第151章 局面 崔姑姑是凤睿从凤家带进宫的,总是替她多想几分,道:“娘娘,奴婢瞧着皇上近日子待您的好不像作假。” “这回,是被悦嫔下药迷了心智,待日后恢复了,定能像从前那般。” 凤睿知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从来不需要,淡笑道:“好姑姑,你不必安慰本宫。” “有些话,本宫只对你一人说。” 凤睿想起从前种种,缓声道:“从前本宫初见他时,皇上才不到而立之年,他做事果决,手段狠厉,本宫慕强,喜欢那样的人。” “尽管后来,他为掣肘凤家,强行将本宫纳进宫,本宫也觉得无可厚非,帝王权术而已,本宫能理解。” “可再后来,边关战事吃紧,阿霄屡屡上奏,求军粮援兵,他都无动于衷。” 凤睿说到此处,眉眼间溢出一丝痛苦:“只因他知晓凤家人的风骨,只要有一口气在,便绝不退缩半步!” “父亲和霖儿被逼无奈,才铤而走险,想从杨柳坡下手,尽快攻破敌军,谁知北狄王早就埋伏好兵力,就等着他们前去。” “那一战,凤家几乎绝后。” 凤睿凄然一笑:“后来,他被皇后母子鼓动,先让我琳儿前去北狄和亲,后又命太子前去剿匪。” “虽然都是有惊无险,但本宫无论作为凤家之后,还是作为一个母亲,永远都不能原谅他!” 崔姑姑听罢,也是难忍心酸,道:“娘娘,您的苦,奴婢晓得,可您不是说太子殿下的敦厚纯良,有一天会成为他的护身符么?” 凤睿轻笑,扯下脸上帕子,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帝王手段,朝臣拥护,凤家支持,才是他的护身符!” 说罢起身,径直去案前,书信一封,照旧将一角捏出皱褶,做好记号后,绑在信鸟腿上放飞出去。 不过一夜之间,凤贵妃失宠的消息传遍满朝上下,张皇后趁机要回后宫大权,对后妃恩威并施,倒也捕获不少人心。 张家水涨船高,很快起势。 朝堂之上,赵珺被崇帝不喜,几乎日日受训,反观大皇子,近日做的文章都可圈可点,隐隐有复宠的苗头。 两月后。 早朝,赵珺见到崇帝,心里微微一沉。 这才多少时日,崇帝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精气神,只一双眼睛泛着不正常的幽光。 下意识转头看向凤霄,恰好凤霄也朝他瞧过来,两人快速交换眼神后,便双双回避。 崇帝高坐龙椅之上,神色萎靡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子忍不住担忧,才要开口,却被敦王抢了先:“父皇,儿臣有事奏。” “哦?” 崇帝反应明显比往常迟钝些,迟疑少倾,道:“敦王有事,但说无妨。” 敦王从怀中掏出一锦盒,跪地呈上:“禀父皇,国师日夜不休,终于练出长生丹,特叫儿臣敬上,祝父皇春秋鼎盛,龙体常安。” “快!呈上来!” 崇帝眼神热切盯着那锦盒,道:“快!快去呀!” 元宝应是,将锦盒拿来递给崇帝。 崇帝接过,迫不及待打开,凑近深吸一口气,浓郁的药香味直冲鼻腔,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 “果然是好东西!” 崇帝龙颜大悦,道:“赏!给朕重赏!” 赵珺自然知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几次想开口,想到凤贵妃脸上的指印,又生生忍住。 母妃困在青鸾宫不知好坏,腹背受敌,我不能再妇人之心! 下定决心后,便不再胡思乱想,随着大臣一同恭贺皇上得了圣药。 这般从善如流,反倒得了崇帝两句好话。 凤霄见状,暗自点头,心存善念,又不盲目同情,赵珺如今心性已稳,可登大位。 当日,凤霄回府后,将凤云卓请来苍梧院,道:“北狄可有信来?” “才到两个时辰。” 凤云卓难得没有玩笑,肃着脸道:“局面不容乐观。” 凤霄草草看完,将信递给姚静姝:“北狄王重病,姬现把持朝政,他为人阴险狡诈,无恶不作,如今将锦玹下嫁努尔哈赤,难保不会同别国合伙,犯我华夏。” 凤云卓同样皱着眉,道:“努尔哈赤心狠手辣,残虐不仁,听闻,他喜食生肉,饮生血,这样的人同姬现合伙,谁知会做出怎样丧尽天良之事!” 到时,受苦的,是两国百姓。 凤霄关心国家大事,姚静姝看完,却更忧心姬锦玹现状,道:“侯爷,锦玹性子直率,这般被下嫁给个莽夫,定吃尽了苦头,可有法子将她救出?” 凤霄沉吟许久,沉默不语,凤云卓面色也不好,解释道:“姬现定然知晓了我同锦玹母亲的关系,才将锦玹下嫁努尔哈赤。” 姚静姝顿时了然,抬眸道:“姑姑的意思是,二皇子和努尔哈赤会用锦玹做诱饵,引导您前去救人?” 凤云卓点头,道:“以我的性子,得知此事,定坐不住,想方设法要将人救出,他们就是拿准这一点,才将锦玹下嫁。” “想必,北狄此时,正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 姚静姝想了想,抱着最后一抹希望,道:“以锦玹身手,对上努尔哈赤,有几成胜算?” 凤云卓拳头捏的咯叭响,而后颓丧吐出一个字:“零。” 姚静姝沉默,虽说国家大义面前,不该儿女情长,但锦玹天真烂漫的模样就在眼前,她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凤霄深吸一口气,道:“你们不必过于担心,努尔哈赤既然还想用锦玹引我们前去,想必暂时不会将人怎么样。” “此时,我们越是稳得住,他们便越容易露出破绽,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将朝中事解决,速去北狄,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几人一直商议到深夜,总算有些眉目,凤云卓定了定心神,回院子。 北狄,苍狼部落。 姬锦玹看着眼前菜肴,满桌子生肉,鲜血,散发着浓郁的腥味,胃里一阵翻腾,撇过脸,再不能多瞧一眼。 努尔哈赤饶有兴趣看着眼前人,道:“小公主,陪本将军喝一杯鹿血酒如何?” “将军不必客气,本公主不饿!” 努尔哈赤虽暴虐成性,但对姬锦玹却难得有耐心,劝道:“你不尝尝,怎会知晓这其中滋味?” 锦玹沉默。 努尔哈赤又道:“你喝了,本将军明日,让你见一面你阿姆。” 姬锦玹身子一顿,豁然转头:“当真?” 第152章 猎物 努尔哈赤拿捏了人,有些得意,嘴角一斜,笑道:“自然,本将军说话算数,可比你两个哥哥靠谱。” “才不是,我三哥会接我回去的。” 姬锦玹反驳一句,又觉得自己有些痴心妄想,如今北狄大权被二哥掌控,三哥顾自己尚且费劲,哪有精力管她? 转身,强迫自己正对着努尔哈赤,道:“你也算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首领,总不至于骗我,我喝了这杯酒,你当真能叫我见阿姆一面?” 努尔哈赤朝后一仰,斜靠在狼皮靠垫上,饶有兴趣看着她,道:“自然,本将军从来不屑欺骗女人。” 姬锦玹闻言,不再犹豫,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烈酒辛辣中掺杂着鹿血的腥味,直冲她天灵盖。 姬锦玹艰难咽下最后一口,闭气憋了半晌,再忍不住,冲到痰盂跟前吐的昏天暗地。 生怕努尔哈赤反悔,待她缓过劲,立马回到桌前,道:“喝是喝的,吐是吐的,不能混为一谈,你,你会安排我见阿姆,对吧?” 从前草原上最骄纵刁蛮的小公主,如今在自己眼前小心翼翼,努尔哈赤享受征服她的感觉,道:“你若听话,想要什么,本将军都能为你寻来。” 说罢凑近,冲着姬锦玹颈窝深吸一口气:“我北狄公主,果然香甜诱人!” 努尔哈赤举动轻佻,吓得她一哆嗦,挪远了些,道:“你说过,不会强迫我!” 努尔哈赤哼笑一声,一把将人扯进怀里,捏起她细嫩的下巴,道:“本将军堂堂男子汉,说话算数,但你也别让我等太久,你知道,我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她当然知道,努尔哈赤血腥残暴,整个北狄无人不知,姬锦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叫自己镇定,道:“我知道。” 努尔哈赤满意了,将人放开,大步跨出姬锦玹帐篷。 人一走,姬锦玹立马叫女使撤走桌上的东西,眼睛看不见,腹中能好受些。 一身防备卸下,姬锦玹这才露出几分恐慌无措,也不知三哥那里如何了,阿姆病重,也不知大夫瞧过没有。 茶娜端来牛乳茶,道:“公主用些吧!暖暖胃。” 姬锦玹闻到淡淡的奶腥味,胃里又是一阵翻腾,赶忙推开:“拿走拿走,我缓缓便好。” 茶娜只能叫人先端下去,抿嘴想了想,道:“上回凤姑姑叫人送来的干菌子还有些,奴婢泡点,稍等给公主炒一盘可好?” 姬锦玹闻言,眼眸亮了一瞬,随后又缓缓黯淡,道:“茶娜,本公主知道你心疼我,可我们不能再给凤姑姑添麻烦了。” “你记着,我们同凤姑姑,是敌人,没有来往过,谁问都一样。” 茶娜点头:“公主,奴记住了。” 次日,努尔哈赤果真带着她去北狄皇宫,亲自将人送去诺敏夫人处。 “我有事同二皇子商议,你去陪陪诺敏夫人,我走时来接你。” 姬锦玹右手置于胸前,微微俯身行礼道:“多谢将军。” 努尔哈赤抬手,蹭了蹭她脸颊:“你若日日这般温顺,本将军宠你一辈子又如何!” 姬锦玹岔开话题,陪着笑脸道:“将军说笑了,二哥还在等你,快些去吧!” 努尔哈赤也不生气,越是珍贵的猎物,就要多用些时间和心思。 时间多的是,他愿意同她周旋。 第153章 惦记 好容易等到努尔哈赤离开,姬锦玹立刻转身往诺敏夫人帐中走。 “阿姆,阿姆!我来看你了!” 诺敏夫人脸色苍白躺在榻上,听到锦玹声音,下意识翻起身,却带出一连串咳嗽。 “快,快去看看!咳咳……阿玹回来了。” 身旁女使也着急,一边拍着诺敏夫人背后,一边又抬着头使劲朝外面瞧。 “夫人别急,公主既然来了,您等着便是,身子要紧。” 话音还未散开,就见锦玹从帐外进来:“阿姆!” 接替过女使,一下一下帮诺敏夫人顺气:“卓拉,去倒杯水来。” “诺!” 卓拉很快端来水杯,试好温度递给她。 锦玹接过,送至诺敏夫人嘴边:“阿姆,喝口水,喝了就好了。” 诺敏夫人就着她的手抿了几口,总算止住咳嗽,无力躺下。 眼睛却紧紧盯着姬锦玹,道:“你怎么来了?在苍狼部落过的可好?夫人们相处可和睦?你定是没好好用饭,清减了这么多。” “阿姆!” 一连串的担忧叫姬锦玹瞬间红了眼,嘟囔道:“你就别操心女儿了,女儿很好。” 诺敏夫人眼神怜爱,看着姬锦玹,道:“你是阿姆的女儿,阿姆如何能不操心你?” “阿姆这身子,也不知还能撑多久,我的阿玹,以后可怎么过?” 姬锦玹紧紧咬住牙关,才将眼泪憋回去,故作轻松道:“哪有阿姆说的这般严重,大夫瞧过,修方配药吃上一段时期,定能好起来。” 诺敏夫人不想女儿难过,顺着话道:“好,阿玹说能好,就一定能好。” 想了想,又问:“你可去瞧过你父皇?他怎么样?” 姬锦玹脸色一僵,摇头道:“我们一进宫,将军便直接带我来这,走时还嘱咐叫我莫去别处,待我回去问问才知道。” 诺敏夫人叹了口气:“北狄皇宫如今在荷雅和你二哥手中,我们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只能做鱼肉。” 卓拉闻言,忍不住插嘴道:“夫人,不如,不如给华夏去封信,将这里的情况告诉那边。” “那边知道,定不会坐视不理。” “不可!”姬锦玹和诺敏夫人异口同声道。 诺敏夫人神情严肃道:“你若再提这样的话,休怪我拔了你的舌头!” 卓拉知道诺敏夫人只是吓唬自己,但依然跪地道:“奴知晓了,夫人放心。” 诺敏夫人也不是真的责怪她,叫人起来,释然道:“她曾经说过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个人有个人的命数,顺其自然吧!” 说罢拉起姬锦玹的手,道:“阿玹,告诉阿姆,你可是不喜欢努尔哈赤?” 姬锦玹微微一愣,错开眼,道:“阿姆怎么问起这事了?” “你只管回答我。” 诺敏夫人追问道:“你上回从华夏回来,我便看出你情绪不对,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可是有了心上人?华夏男人?” 姬锦玹想起姚珩,心里止不住的发苦,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含糊道:“阿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您好好养病才是正道。” 诺敏夫人止不住的叹息:“孩子,我们北狄女人生来命苦,若有机会能找个华夏夫君,也算是你有福。” 北狄人口稀少,女人更少,有些部落里,一兄弟几人共用一个女人也是有的。 生了孩子,按长幼排序,至于谁是亲爹,一家人,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一个部落首领死了,新的首领不但继承他的财产,还继承他的女人。 母亲为儿子生下孩子的,从前也有过。 华夏不同,听说那里男子纳妾,女子却没有嫁给两个人的。 与她人共侍一夫,总好过轮流伺候不同的男人,那与青楼女子,有何区别? 姬锦玹知道阿姆真心为自己想,宽慰道:“努尔哈赤也不错,女儿会慢慢试着与他相处。” 左右姚珩早已成亲,或许如今都要当爹了,她又何必念念不忘? 远在华夏的姚珩突然打了个喷嚏,随后愣愣盯着笔尖,任由墨滴落在纸上。 祖母说过,无端打喷嚏,是有人惦记,应该不会是她吧? 听闻她成婚了,定是嫁给了她口中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她是公主,会幸福无忧,安然一生。 沈毓听到动静,立刻拿来衣衫为他披上:“夫君可是受凉了?” 没得到回应,却见人正在发呆,又唤了声:“夫君?” 姚珩回过神,见沈毓在身侧,缓声道:“夫人有事?” 沈毓顿了顿,摇头:“没事,怕你受凉,来给你披件衣裳。” 姚珩抬手扯下肩上的衣裳,道:“快立夏了,哪里就那般娇弱,夫人不必如此精细。” “你若闲来无事,多出去走走,诗社也好,茶馆也好,约上好友一同去,找些事做打发时间,莫将自己憋在府里。” (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姚珩不过随口一句,听在沈毓耳朵里,就是别的意思。 咬了下嘴唇,道:“夫君可是不耐烦妾身?” 姚珩茫然,道:“夫人何出此言?” 沈毓道:“别人的夫君,恨不得日日将娘子拴在身旁,宋家表哥是,就连,就连凤侯爷,只要得空闲在府里,定然在姝儿院里,你为何与旁人不同,总劝我出去?” 姚珩无奈道:“娘子想多了,为夫不过怕你在府中憋闷,出去松快松快也好。” “那你在府中时,为何总躲在书房不肯见人?” 沈毓开了口,就没想说一半留一半,脸颊一红,绞着帕子道:“我们成婚已有半年,祖母常问我身子,她什么意思,你应当懂。” 沈毓说着,便觉得委屈,哪有女子主动同丈夫提起房中事的,她成什么人了? 姚珩也说不上是哪里的问题,按说沈毓对自己算得上是情深义重,说是委屈低嫁也不为过,但他对她就是生不出亲近之意,甚少宿在主院。 可毕竟做人夫君的,合该厚待她。 低头看了眼纸上墨点,索性放下笔,主动牵起沈毓双手,道:“夫人实在多心了,许是我急功近利,总想着官职再升一升,近日对朝政过于激进了些,不如晚上陪你用膳可好?” 沈毓对他突如其来的讨好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愣了片刻才点头道:“那我去准备,夫君想吃什么菜系?煨乳鸽可好?还是樱桃肉?我记得你口味清淡,清炒个菜心、山药木耳也来一道,小炒干菌也不错,再添一道可好?” 姚珩听到小炒杆菌,勉强一笑:“我不挑,夫人看着安排便好。” “好。” 沈毓应了声,抬脚出门的功夫又嘱咐了声:“夫君快些忙完,我备好饭菜叫人来请你。” “知道了,你不必着急,左右时间还早。” 姚珩将人送走,脸上笑意早已消失不见,思绪回到姬锦玹随姚静姝回姚府小住的那段时日。 偶然一次发现,只要姬锦玹在,饭桌上定会有一道小炒干菌,不免疑惑,问了句:“人都喜食时令蔬菜,你为何总守着一盘干菌子?” 姬锦玹停下筷子,将口中饭菜慢慢咽下,道:“你不懂,我们北狄百姓大多游牧或猎鱼为生,甚少有蔬菜可以食用,时间久了,百姓多有不足之症。” “恰好北境苦寒,华夏百姓日子过得也不好,后来,师父和侯爷便鼓励边关百姓种植果蔬,晾制成干货,用水泡发就能吃,用华夏的菜换北狄的肉食,两国百姓互通有无,北境百姓这才渐渐好过了些。” 说完就夹了一筷子干菌:“这对于我来说,不止一道菜那样简单,是改善北狄百姓生活的好东西,比任何奇珍异宝都珍贵。” 姚珩听后沉默许久,从前是他狭隘了,原以为锦玹是个骄纵刁蛮,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公主,没想到,她是将自己的子民放在心上的。 从那日起,两人便不再争锋相对,虽说姬锦玹整日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烦人的很,但姚珩却不自觉对她多了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耐心。 “老爷,晚膳备好了,夫人叫奴婢来请您过去。” 姚珩回过神,看了眼门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嘴角漾起一抹苦笑,不过愣神的功夫,竟已过去一个多时辰。 抬脚出门,道:“老太太那可去请了?” 丫鬟顿住,夫人没吩咐请老夫人过来,很快反应过来,道:“奴婢请过老爷,就要请老夫人呢!” “你先回去吧!我亲自去请祖母过来。” 姚珩说罢,便独自朝姚老夫人院里去,丫头眼睁睁看人走远,只能先回去。 沈毓叫厨房里备好饭菜,又开了坛好酒,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满意一笑。 今日良辰美景,姚珩再怎么着,也该歇在她院里了,想到这,又回屋换了件清凉些的衣裳。 才收拾妥当,门外便有动静,快步出门,雀跃道:“夫君!” 沈毓唤了声,顿住脚步,脸上笑容牵强了几分,道:“祖母来的正好,毓儿正要去请您过来呢!” 第154章 伤害 温馨提示,剧情接不上的宝子去上一章,有补字数。 姚珩脚下微微一顿,眼神快速那传话丫鬟,将姚老夫人扶坐在最上首。 姚老夫人扫了眼桌上菜色,都是姚珩和沈毓的口味,心里了然,脸上笑眯眯道:“我这把老骨头,难为你们夫妻总惦念着。” 沈毓上前,坐在姚珩身侧:“祖母待毓儿如同亲孙女一般,毓儿心里自该记挂着您。” 姚珩沉默,看到桌上没有祖母惯用的菜色,脸色难看执起汤勺,盛了碗鱼汤递给她:“菜没上齐,祖母先喝口汤垫垫。” 沈毓闻言,借口出去催菜,又吩咐厨房多上两道姚老夫人喜食的菜色。 姚老夫人掌管姚家内院多年,怎会看不出两人之间的尴尬。 不忍心叫姚珩为难,顺势接过碗,道:“不必忙活,我如今年纪大了,夜里用的多反而不舒坦,我就是坐在这听你们闲话几句,心里也高兴。” 沈毓回来,正好听见最后一句,接话道:“府里如今到底冷清些,待日后有了小辈,祖母怕是要不堪烦扰了。” 姚老夫人闻言,视线落在姚珩身上,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开口道:“毓儿这话说的不对,你们若真有了子嗣,祖母高兴都高兴不过来,怎会觉得烦乱?” 沈毓眉眼低垂,脸颊微红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毓儿也盼着能与夫君早些有子嗣。” 姚珩此时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硬着头皮道:“子嗣一事,顺其自然便好,祖母宽厚,不会怪罪你,你安心。” 姚珩的话像一盆冷水,将沈毓泼的从内冷到外,扯了下嘴角,道:“夫君说的是。” 一顿饭,没有预想中的浓情蜜意,好容易放下碗筷,姚老夫人便借口累了,先行回去。 姚老夫人一走,姚珩便不自觉起身,正想找什么理由宿在书房,沈毓却先打破沉默,道:“夫君今夜也要宿在书房?” 姚珩身子顿了顿,转身道:“吏部还有些事要处理,夫人先睡。” 说罢就要走。 沈毓见状,伸手拉住姚珩衣角,似埋怨,又似哀求道:“夫君就算忙公事,也不能将我冷在院子里。” 扫了眼桌上酒壶,手攥的紧了些:“再怎么着,陪妾身吃两杯酒的工夫总能挤出来。” 姚珩实在寻不出理由,只能任她拉着自己坐回去,道:“就两杯,两杯喝完,夫人先去歇息。” 沈毓心里一滞,不过吃两杯酒的功夫,都要这般讨价还价,她头一回怀疑,自己从前那般执着嫁给他,到底是对是错。 将满腹心思咽回去,道:“好,就两杯。” 说罢拿起酒壶试了试,道:“酒有些凉了,妾身再去热热。” 姚珩沉默,只任由她去折腾,目光落在姚老夫人碗筷之上,一顿饭,祖母用了没几口。 她老人家定是伤心了。 想到这,姚珩心里止不住的压抑,唤来道:“你去叫厨房煮碗鱼糜粥给祖母送去,清淡些,莫要放香菜。” 沈毓来,见此,问道:“夫君没吃饱?” 姚珩沉吟半晌,主动接过酒壶斟满一杯,道:“你我夫妻一场,这杯酒,敬你当初愿意下嫁于我。” “下嫁”两个字飘进沈毓耳朵里,格外动听,欣慰道:“夫君知晓我的心,我做什么都值了。” 姚珩递给她一杯,仰头将另一杯咽下,又斟满。 “夫人,祖母于我而言,是世上最重要的人,况且自我们成婚以来,她待你不薄,这杯酒,是我请求你,日后多关心她些。” 姚珩兀自饮下第二杯,起身朝沈毓一礼:“此事,万望夫人记在心里,姚珩先谢过。” 沈毓委屈,明明答应她回院子用饭,来时却将祖母带来,他们夫妻间的那些私密话,哪里还说得出口? 解释道:“夫君误会了,不是那样的,平日里,我也常去祖母院里同她作伴。” “今日,今日是我等了许久才等来的,我只是不想被旁人打搅,没有别的意思。” 沈毓的控诉叫姚珩心生愧意,转身欲安慰人,才唤了声夫人,眼前女子却忽然模糊起来。 似曾相识的感觉,姚珩心中警铃大作,立刻狠咬舌尖,:“沈毓,沈毓......” 沈毓心脏狂跳不止,撞着胆子上前搀扶着人往卧房走:“夫君醉了,你们将东西收拾了,在院外守着,跟前不用伺候。” 丫鬟下人应声退下。 姚珩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中有一路火苗寻不到出处,四处乱窜,用尽最后一丝理智道:“沈毓,你不能......” 沈毓看着他,心中划过一丝不忍,而后想起他书房中的那只马鞭,咬咬牙,不再犹豫,将人扶着人躺在床榻上。 “姚珩,你我夫妻,就该亲近些,这药虽烈,却不伤身,你信我,我永远不会做害你的事。” 说罢将衣衫褪尽,俯身缓缓朝姚珩贴近...... 姚老夫人回了院子,累的不行,赵嬷嬷早早伺候人歇下。 “老夫人晚膳几乎没用,奴婢去煮些粥来可好?” 姚老夫人嫌麻烦,也不想叫沈毓多心,道:“不碍事,明日再吃就是了,这会出去,下人们瞧见,知道的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孙媳不和,珩儿夹在中间,不是两头受气。” 崔嬷嬷叹气:“原想着,大奶奶武将门第出生,心思简单,好相处,眼下看来,却不尽然。” “好了!” 姚老夫人道:“我如今老了,还能活几日也不知晓,能不麻烦他们,便不麻烦,孩子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哪能日日操我的心?” “老了的人呐!没什么用处,不是你嫌就是她嫌,都是这般过来的,多些自知之明,我还能过的体面些。” 赵嬷嬷却不同意,反驳道:“老夫人说这话,我可真替二小姐叫屈,她待您,就是再孝顺不过。” “还有小姐,拿您当亲娘看待,逢年过节,哪回不来?隔三差五叫人接您去凤府小住,几个孩子也孝顺,但凡您在凤府,便时常带些零嘴或小玩意去陪您解闷。” “可见,人与人是不同的!” 第155章 龃龉 想起凤府那几个孩子,姚老夫人眉眼便弯的下不来,道:“你提起,我倒真是有些想他们了,咱们明儿瞧瞧去!” “好!” 赵嬷嬷正要灭灯,听见门外婆子回话道:“老夫人睡了吗?玉生来了。” “哦?” 姚老夫人坐起身,可别是小两口闹别扭了,道:“叫他进来。” 玉生进来,轻车熟路将食盒放在桌上,道:“老夫人,公子怕您晚上饿,叫人做了鱼糜粥给您送来,您多少用些。” 姚老夫人看他神色无异,这才放下心,道:“劳他惦记着,你快回去伺候吧!” 赵嬷嬷送人出去,塞了个荷包给他:“玉生,老夫人走后,大爷和大奶奶说什么没有?” 玉生挠挠头:“大爷要走,大奶奶不让,说陪她吃两杯酒才行,大爷说,就两杯,大奶奶又说酒凉了,端去热。” “后来大奶奶还没回来,大爷就打发小的去厨房给老夫人做吃食,再后来的事,小的就不知道了。” 赵嬷嬷点头,道:“好孩子,快些回去吧!” 待她进去,鱼糜粥凉的差不多,端给姚老夫人,道:“大爷到底惦记您,奴婢瞧过了,没有香菜,只放了碎葱。” 姚老夫人半碗鱼糜粥下肚,心里熨帖不已,道:“李氏虽指不上,珩儿和姝儿两个孩子,却是难得的懂理孝顺。” 赵嬷嬷道:“老夫人亲自教养的孩子,哪里有差的。” 姚老夫人叹息道:“从前姝儿初成婚时,我总担心她,如今她过得好了,珩儿又是这般模样,这两个孩子,感情一个比一个不顺。” 毓儿那孩子是个好的,可夫妻俩却总是貌合神离,也不知到底起了什么龃龉。 “老夫人就别操心了,左右大爷已经成婚,成了家就是大人,叫他们自己过去吧!” “好好好,不说了,歇吧!明日去凤家,小珠儿今日也不知长大了没有......” 姚老夫人嘴上说歇,却又同赵嬷嬷念叨了半晌才睡过去。 北狄皇宫。 姬锦玹从白天待到夜里,也没将努尔哈赤等来,叫查娜去打听了好几回,都没信儿。 诺敏夫人在病中,总是时睡时醒,每每醒来,见了姬锦玹都要问,眼下已经第六回了:“将军还没来?” 姬锦玹安抚道:“母亲睡吧!不会有事。” 诺敏夫人撑着坐起身,道:“这么久都没回来,是不是你父皇不好?” 姬锦玹心里也不好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重重咬了下嘴唇,回过头,又看似轻松道:“阿姆这般惦记父皇,还不好好休息,快些好起来,才能去探望他。” 二哥为夺大权无,所不用其极,虽说手段狠厉了些,但毕竟是亲生父亲,他应当不会苛待。 但三哥,就不一定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得去碰碰运气! 姬锦玹将帐帘掀开一角,只能看见暗沉的夜色。 来往巡逻的人不如往常多,或许是有事被二哥调去了,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姬锦玹转头,见诺敏夫人又昏昏沉沉睡过去,同查娜交代一声,悄悄隐入夜色中,朝三皇子姬琨住处寻去。 姬现一脸戏谑看着身旁的人,道:“将军,看来,还是我更了解我的好妹妹。” 努尔哈赤轻笑一声:“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二皇子勿要轻易下定论。” 姬现嗤笑:“明摆着的事,哪里需要本皇子下定论!” 努尔哈赤斜他一眼,抬脚远远跟上姬锦玹,小公主,但愿你不像传闻中那么笨,否则,本将军也保不了你! 姬锦玹一路寻到姬琨帐中,连半个巡逻侍卫都没碰到。 心里隐隐感觉出不对,脚步略微迟疑了些,同时耳廓微动,细细听着周围声响。 努尔哈赤见状,暗中催动掌风微微掠过姬现。 北狄风沙本就大,凉风吹过,姬现也未作发现,继续跟上。 姬锦玹正要放弃,忽而闻得几声若隐若现的铃铛声,那是...... 二哥! 姬锦玹很快反应过来,她被跟踪了,心中迅速合计一番,重新偷摸着踏进姬琨住处。 “三哥?” 姬琨听见动静,立马迎出来,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说着往她身后看了眼,没有旁人,将人拉进宫帐:“你怎么跑来的?路上没人拦你?努尔哈赤呢?” 姬锦玹拼命冲他眨眼睛,道:“将军说有事同她二哥商议,叫我今日在阿姆宫中等,天黑也没见人,实在想念三哥,就来瞧瞧。” 姬琨见她神色紧张,会意。 将人拉到矮几前坐下:“我这温着你爱喝的牛乳茶,尝尝。” 同时将锦玹手掌摊开,迅速书写:“有人?” 姬锦玹一手端起乳茶抿了口,赞道:“果然还是三哥煮的最好喝。” 另一只手在姬琨手上写:“二哥。” 你来我往几句话,兄妹俩已将信息交换的差不多。 北狄王旧疾复发,恐命不久矣。 已暗中差人送消息去华夏,暂时没有回信。 荷雅夫人有意同西戎联盟,进攻华夏。 努尔哈赤同姬现达成共识,用北狄最富庶的地界,换努尔哈赤祝他登上皇位。 隔墙有耳,姬琨不敢多说,了解大致情况后,便道:“妹妹如今过得可还好?” 姬锦玹道:“努尔哈赤待我,不像传闻中那般嗜血残暴,事事都问过我,倒是客气周到。” “那便好。” 努尔哈赤听到姬锦玹对他的评价,桀骜中带了两分得意,看来他在小公主那里,印象还不错。 姬锦玹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下次若有机会,我再求将军带我来看你。” 说罢又多嘴一句:“三哥能征善战,但谋略终究是二哥更胜一筹,若他肯给你台阶下,像安皇叔那般,做个王爷,也不错。” 姬琨知晓他这话说给谁,道:“虽然他如今将我禁足在宫中,吃穿用度却从没有短缺过,我也从来没有同他争那个位置的心思。” “皇叔曾经说过,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懂。” 帐外,姬现神色变了又变,道:“他俩说的话,你可信?” “我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你信不信,你信,他就是兄弟,你不信,他就是敌人。” 努尔哈赤转身往回走:“不过,姬琨自小同阿玹一个性格,的确不适合做君王,但他才思敏捷,思路清奇,倒是个不错的帮手。” 第156章 征服 接不上剧情去上一章,等会还有一章。 最后一次补字数,我保证,(????) 姬现跟上去:“你若这么说,待我再观察一段时间,就解了他的禁足,届时我们兄弟,若能像父皇和两位皇叔那般亲近,也是件妙事。” 在姬现看不到的地方,努尔哈赤神色微动,而后不在意道:“随你,左右现在北狄兵力一大半都在你手中,谁也不能奈你何。” 姬锦玹告辞回诺敏夫人处,见努尔哈赤站在不远处,那眼神,好似知晓她去哪了一样。 心里一紧,故作焦急迎上去,埋怨道:“将军去哪了?来了也不叫人去寻我,害我好找!” 努尔哈赤看她紧张的样子,莫名想笑,道:“同姬现商议完政事后便来了,你去哪了?不是说莫要到处乱走?” 姬锦玹紧捏的手松了松,议完事就来了,想必方才三哥宫帐外没有他。 她这般想着,心里那点心虚缓缓放下,又恢复了往日的骄纵模样:“还说呢!我不知出来看了多少回,总不见你来,生怕二哥为难你,便想着出来找找。” 努尔哈赤双臂环在胸前,不屑道:“为难我?姬现如今还没有那个能力!” 姬锦玹沉默,努尔哈赤没有说大话,北狄地广人稀,部落颇多,各个首领之间,谁厉害,谁就称王。 他是北狄最强的部落首领,姬现如今,甚至登基为王之后很长一段时日,都要依仗他压住那些不老实的。 “知道你厉害,倒是不用这般张狂。” 努尔哈赤猎赏玩物似的看着她:“知道就好,所以,最好别自作聪明,跟我耍那些小心思。” 说罢大步往宫外走:“去跟诺敏夫人告辞,回吧!” 姬锦玹应声,去宫帐中瞧了瞧,诺敏夫人正睡着,帮她掖了掖被角,没将人叫醒,出来朝努尔哈赤追去。 “将军,等等我。” 努尔哈赤满脑子都是姬锦玹同姬琨说的话,“客气有礼”四个字更是深深印在心里。 驻足,转身道:“你慢些跑,待会摔了又要哭鼻子!” 像是为了验证努尔哈赤的话,他才说完,姬锦玹便一个趔趄绊倒。 脚崴了,膝盖也被石子磕的生疼,倒霉催的! 姬锦玹疼的直抽气也不忘骂他:“都是你乌鸦嘴!好好的路走着就摔了!” 说罢爬起身,脚尖才点地就钻心的疼,再不敢乱动。 “公主,我背你。” 查娜将姬锦玹扶上后背,深一脚浅一脚走得艰难。 努尔哈赤见状,也不知该气该笑,他娘的!挥刀的手今日也要做细活了! 心里暗骂一句,上前,不由分说从查娜背上拎小鸡一般将人提溜下来扛在肩上。 “你,放我下来!” 他走的快,姬锦玹被颠的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要拧在一起似的,这人是不是不懂怜香惜玉? “停停停!” 姬锦玹吵个不停,努尔哈赤脸上终于划过一丝不耐,没好气道:“姑奶奶,又怎么了!” “你颠疼我了!” 努尔哈赤顿了顿,将人放下:“那你自己走?” 姬锦玹被噎了一句,负气甩开他:“走就走!” 努尔哈赤看着一瘸一拐的背影,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大步流星上前将她打横抱起:“你事真多!老子的女人里,就你最矫情!” 一句话,姬锦玹只觉得怒火要喷出来,在努尔哈赤怀中不断挣扎:“你放我下来!她们什么样,我就得什么样吗?谁好你找谁去!” “闭嘴!” 努尔哈赤忍不住怒喝一声,姬锦玹瞬间老实,一时气昏了头,她怎么就忘了,他是北狄出了名了血腥残暴。 姬锦玹抿了下嘴唇,蜷缩在他怀里不敢动。 努尔哈赤见她受惊兔子一般,又有些懊恼,声音缓了缓,道:“你安静些,太吵了!” “好。” 姬锦玹应声,直到回了部落都不曾再说一个字。 北狄没有乘坐马车的习惯,姬锦玹伤了脚,努尔哈赤便与她同骑。 长腿一抬翻身下马,朝姬锦玹伸手,后者看着他满手的老茧,犹豫瞬间还是将手放在他手中。 努尔哈赤看着牵在一起的手,指腹在姬锦玹手背摩挲两下,将人拉下马,姬锦玹重新落入他怀中。 “你把我放下吧!叫人看见不好。” 努尔哈赤不在意道:“你是我女人,我抱自己女人,哪里不好?” 姬锦玹答不上来,索性闭眼装睡,直到帐中才放松下来。 “这回,总能放下我了?” 努尔哈赤将人放在铺了虎皮的软榻上,就要脱她的鞋袜,姬锦玹拦住:“叫查娜做就好了,将军去忙自己的。” “我不忙。” 努尔哈赤不由分说将她脚上靴子脱下,细嫩莹白的双足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看到姬锦玹脚踝处高高肿起的那团青紫,努尔哈赤气笑道:“你若不是公主,指定没人要!” “一无是处,毛手毛脚,连自己都顾不好!” 姬锦玹听到他对自己的评价,脸色越来越黑,抬起好的一只脚将人踹开:“我要不是公主,也不用嫁给你,嗜血残暴,不近人情!” 一句无心的话,努尔哈赤被戳中痛处,重重将甩开姬锦玹的脚:“不想嫁可以不嫁,明日收拾你的东西,滚出苍狼部落!” 说罢大步跨出毡帐。 查娜端水进来,就见姬锦玹红着眼独自坐在榻上,赶忙问:“公主怎么了?” “我没事,脚疼。” 姬锦玹闷闷应了声,就是脚疼,方才摔的那一下,更疼,没有别的。 查娜将她双足放在水中轻轻擦洗,羡慕道:“公主的脚长得真好看,奴婢再没有见过比这更好看的了。” 姬锦玹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眼,许是看惯了,也没觉得那里出彩。 不过查娜也没说错就是了,北狄女人从小便跟随家中四处游牧,睡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走的路多了,脚底全是磨出的茧子,她是公主,从小金尊玉贵的养着,自然比旁人体面些。 才要抹伤药,却见到那人去而复返,冷着脸将一小瓷瓶扔过来:“华夏上好的伤药,总能配上金贵的公主!” 姬锦玹心里有气,转过身不想理人,努尔哈赤只觉得身上戾气压不住,一把拉她入怀中:“姬锦玹!你逼我的!” 说罢低头,狠狠噙住姬锦玹双唇,辗转碾吻,肆意夺取她的美好,姬锦玹反应过来,顿时慌措无章。 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她再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双手抵在努尔哈赤胸前,呜咽着拼命推搡。 她越是抗拒,努尔哈赤便越是想要征服这个骄傲的女人,原本只想吓唬一番,眼下,他改主意了! 将人压在榻上,正要进行下一步,帐外传来手下声音:“将军,布尔察求见。” 第157章 不好 努尔哈赤起身:“从明日起,安生待在你帐里,没我允许,不许出毡帐一步!” 不敢看姬锦玹双眸,抬脚就走。 姬锦玹将自己缩成一团,任由眼泪打湿脸颊,师父,小嫂子,我好想你们…… 姚府。 不知过了多久,姚珩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腰间紧紧环着他的手臂,提醒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起身穿衣。 沈毓被他的动作惊醒,撑着身子坐起,艰难开口:“夫君,莫要怪我,你我是夫妻。” 姚珩手上动作不停,穿衣服走人。 瑞儿见姚珩出屋,大气都不敢出,待人走后立马进去,抹着黑点亮蜡烛。 “大奶奶,大爷好像生气了。” 沈毓眼眸暗了一瞬,道:“走到这一步,他生气又有何用?” 上回姬锦玹回京一趟,便将姚珩的魂都带回北狄,她必须有个孩子! 只有这样,才能将人牢牢拴住。 瑞儿有些害怕,道:“若大爷将这事说于老夫人,届时咱们该怎么办?” “他不会。” 沈毓笃定道:“夫君孝顺,绝不会做让祖母担心难过的事。” “再说,太子需要沈家支持,姝儿又是太子舅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他要计较,方才就说了,没说就是忍下了。” 就是料准这一点,沈毓才敢,才会毫无顾忌做这件事。 事实证明,她料想的没错,那日之后,姚珩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只是,看沈毓的眼神愈发冰冷陌生,不到万不得已,从不开口与她说话。 为躲避两人独处,姚珩一有空闲就赖在姚老夫人暮春堂待着。 暮春堂的匾额是萧太后亲笔题字,姚老夫人搬来后,叫人将那匾额挪了过来。 这日,姚珩才来,就被沈毓堵在暮春堂:“夫君打算一辈子都这样过?”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姚珩生怕姚老夫人多心,只好陪着笑脸道:“自然不是,近日吏部恰好有个不错的空缺,极有可能叫我填上。” 姚老夫人反应过来,原是说这个,白叫她忧心。 道:“珩儿,我虽一介妇人,却也知晓,为官者,当以百姓苍生为重,莫要过于激进,你父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说罢又对着沈毓道:“毓儿,你也莫要将人逼得太紧,凡事欲速则不达,在朝为官,还是谨慎些的好。” 沈毓应道:“祖母教诲的是,毓儿记下了。” 说罢坐在姚珩身侧:“近日夫君总忙于朝政,毓儿要见他一面,竟还要上赶着,祖母可要替我说他。” 姚老夫人闻言,眼神责怪道:“朝政就是再要紧,也不能冷落了房中之人,王侯将相,世家大族,凡是能起家者,内宅就没有不安定的。” 姚珩道:“孙儿知晓了。” “你们去吧!我乏了。” 姚老夫人将人打发出去,闭眼叹气,手中佛珠越转越快。 赵嬷嬷见状,道:“老夫人,念佛当心静,眼下您心绪不宁,没得叫菩萨怪罪,不如老奴陪你说说话。” 姚老夫人睁眼:“这两人,瞒着我暗中较劲,不是长久之计啊!” 赵嬷嬷道:“孩子们的事您就别管了,凤家喜事将近,老奴陪你挑礼去可好?” 正说着,门外婆子道:“老夫人,凤家三太太来了。” “快请进来。” 姚老夫人脸上晕开几分笑意,见俞青禾,道:“你这丫头,霬儿婚事在即,你不在府中忙活,跑来做什么?” 俞青禾将手中糕点放在桌上,亲昵坐在姚老夫人身侧,道:“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总是惦记母亲,过来瞧瞧。” 姚老夫人欣慰,她这个半路认的女儿,比有些人家亲生的还要贴心。 看着俞青禾眼下泛青,心疼道:“你们也真是,定好的日子,生生提前了两三个月,合该你受累!” 俞青禾无奈一笑,见房中再没旁人,低声解释道:“实在是迫不得已,有消息道,今上不好了,这不是怕国丧把两个孩子给耽误了。” 姚老夫人会意,感慨道:“倒也情有可原,只单单碰上国丧也就罢了,我听凤老太君近日也不大好,国丧,家丧,三年又三年,人一辈子,有几个三年。” “好歹将人娶进门,安了大伙的心,也免得再生事端。” 俞青禾点头:“霬儿之后便是二房的霁儿、霆儿、菁儿,我苓儿也到年岁了,凤家今年的喜事,多着呢。” “昨儿还同姝儿和大嫂商议,左右苓儿亲事已定,到时不如同霬儿定在同一天,一娶一嫁,干净利落。” 姚老夫人想了想,觉得不妥,道:“可不能委屈了孩子们,这事,同亲家那头,也要说好,如若不然,谁有了怪罪之心,那就不是结亲是结怨了!” “母亲说的是,我今日就是去同王家,还有张家商议的,好在两家亲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到底也怕将自家孩子耽搁了,没多费口舌,也就应了。” “如此便好,我们老了,不知哪日就一觉不醒,也是不愿给你们小辈多添一点儿麻烦的。” “苓丫头和霬儿的婚事都不错,你们做的甚好,结亲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家和才能万事兴。” 姚老夫人说罢,又是一阵叹息。 俞青禾见她脸色不好,道:“母亲近日有心事?瞧着可没有上回精神。” “可不是嘛!” 赵嬷嬷先一步开口道:“老夫人眼里心里,都是儿女小辈的事,劳心劳力,可不就精神不好。” 俞青禾看向她:“怎么了?可是珩儿两口子有什么?” 姚老夫人叹气:“说有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小夫妻间的矛盾罢了,旁人管不了。” 第158章 许配 姚老夫人不愿多说,俞青禾也不问,只再三叮嘱,若过得不顺心,尽管去凤家,紫蔷院备好屋子候着。 姚老夫人惦记她要忙活孩子婚事,小五也还小,正是恋娘的时候,坐了会,就将人打发走。 凤府,苍梧院书房。 凤霄手中拿着才看完的北狄密函,面色不好,闭眼,掐着眉心沉思。 姚静姝进来,问:“北狄有消息?” 凤霄见人,面色缓和几分,道:“姬琨被软禁北狄皇宫,荷娜母子如今把持朝政,姬琨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我打算叫明毅带人先去北狄。” 姚静姝脚步稍顿,随后行至凤霄身后,手指轻轻附在他太阳穴处,缓缓按压,道:“北境状况如何,妾身不了解,不好妄下定论,夫君裁夺便是。” “只一点,叫人全须全尾的回来。” 凤霄明白姚静姝的意思,道:“我知晓,等明毅回来,就挑个日子,叫他娶了兰心。” “好。” 姚静姝想起姬锦玹,手上动作停下,道:“锦玹到底唤你一声大哥,她如今在苍狼部落,想必日子艰难,叫明毅过去照应一二也是好的。” 凤霄道:“我正要同你说此事,努尔哈赤那头,我另有打算,已经安排明毅去办。” “锦玹在苍狼部落反而更安全,不是努尔哈赤,也会是别人,只要她还是北狄公主,姬现就不会将她闲在宫中不用。” “努尔哈赤这人,我曾同他打过几回交道,战场上狠辣残暴,却护短的很,锦玹跟着他,暂时不会有危险,待京中事了,我同努尔哈赤要人去。” 夫妻俩在屋中分析形势,门外,明毅赖在兰心身后,闷闷道:“我要去北狄了。” 兰心豁然转头:“去北狄?多早晚走?和谁去?” “嗯,那边形势不太好,爷叫我过去稳住局面,带五百凤羽卫精兵,不是明日就是后日。” 兰心日日伺候在姚静姝身侧,对北狄之事多少知道些,但也没想到这般严峻。 着急道:“为何走的这般急?好歹给我留出些时间,做些吃食鞋袜带上,晚上一日半日,也不行吗?” 明毅眼底溢出暖色,道:“平日里见我恨不得剥皮剥皮抽筋,今儿怎么关心起人来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笑!” 兰心说着,就红了眼眶:“若有危险,千万避着些,打不过就跑,你别怕丢人,一路上一定要吃饱穿暖,才有力气做事。” 兰心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明毅一一应下,最后,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人拥入怀中:“我是粗人,失礼了,待我北狄归来,就娶你。” 说罢从身后摸出个盒子,递给兰心:“我无父无母,全部身家性命都在这里,给你了。” 兰心也不忸怩,接过当场打开,里面两只金簪,一对玉镯,一只金项圈。 虽说样式不是眼下最时兴的,但各个分量都不轻,玉镯水头颜色都好,一看就知道是用心备下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沓银票,面额大小不一,想必存了许久。 兰心撇嘴,眼泪已经止不住,将东西推回去:“我才不惜的要这劳什子,你拿走,好歹回来再给我,这样交代后事一样,怪不吉利的。” 明毅咧嘴,笑的憨傻:“这么说,你同意了?” 兰心脸颊腾的烧起来,又羞又恼,扭头道:“我同不同意,还要看二奶奶,我是人家的人,终身大事哪能轮得到自己做主?” “我同意。” 姚静姝跨出书房,看着两人,本该欢喜的场面,谁也笑不出来。 上前一步,抓起兰心的手交给明毅,郑重道:“明毅,你若平安回来,我就将兰心许配给你,你若回不来,我就寻个更好的给她,你别想着兰心为你守一辈子。” 这话,正合明毅心思,当即跪下磕头:“属下谢二奶奶!有二奶奶这句话,属下就安心了。” 兰心闻言,眼泪落得更急,什么意思?他是奔着有去无回的不成? 没忍住狠狠踹他一脚:“你若回不来,我就追去北狄,死了也挖出来,好歹问问你,为何负我,然后抹了脖子,同你死在一处!” “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你休想叫我做那无情之人!” 明毅见她哭的伤心,屁股生疼也不敢揉,起身,慌张道:“姑奶奶,别哭别哭,你一哭,我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 “那你发誓,定要平安归来!” “我发誓,发誓!你不哭,叫我做什么只管说,没有不从的。” 明毅好说歹说,兰心才止住眼泪,同姚静姝道了声,急匆匆回屋去。 时间不多,只一夜,衣裳来不及做,两双鞋还能赶出来,路途遥远,废着呢,自己做的,总比外头买的穿着舒适些。 兰心一夜没睡,兰芝也没闲着,带了巧云巧双,连同几个小丫头,在厨房忙了一夜。 第二日明毅启程时,兰心大包小包几乎将明毅肩膀挂满。 “这里头有干粮,还贴了牛肉饼,烤了肉干,天热,记得一定先吃饼,干粮和肉干放的住,倒是不妨事。” “还有,灰色包袱里是我给你做的鞋袜,两双鞋两双袜子,鞋底做的厚,耐磨,你放心穿。” “衣裳来不及做,早早去铁大嫂成衣铺子买了两身,都是舒适耐磨的料子,里面还有一身棉衣,北狄气候不知如何,只能瞎准备。” 眼看时辰迟了,明毅不得不打断她:“姑奶奶,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哪用得着准备这么多,我给你那点家当,都要被你败没了!” 嘴里埋怨,脸上笑意却压都压不住,兰心交代完,朝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走吧!路上当心!” 马儿受惊,疾驰而去,明毅不得不握紧缰绳,路上行人多,不能回头,高声喊道:“等我回来,娶你过门!” 兰心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将眼泪擦干,轻声道:“好,我等着你。” 说罢转身回院子,与其在这站着伤心,不如找点事做。 明毅日夜兼程赶回北狄后,便在边关旁边一小镇上驻扎,将凤羽卫分散在各处,很快摸清北狄大致 形势。 明毅这些年跟着凤霄出生入死,行事同凤霄一个路数,有他在,凤霄到底安心几分。 没了后顾之忧,他便全心布局,京城的事,同样不能行差踏错一分一毫,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丈深渊。 他一人也就罢了,可身后,是成千上万凤羽卫,凤家老小几百口,穆天鳌整个山寨的性命,更不乏朝中追随之人。 凤霄从来都晓得,旁人能输,他不能! (二) 六月十二那日,凤府一顶花轿出门,一顶花轿进门,了结了两个孩子的婚事。 凤苓嫁的人名叫王茂生,就是张夫人娘家侄子此前提起的娘家侄子,为人老实忠厚,待凤苓极好。 婆母是地道的江南人士,说话婉约温柔,从不磋磨凤苓。 回门时,凤苓嘴角压都压不下,话里话外都道公婆宽厚,女婿上进。 女儿嫁进好人家,俞青禾高兴,亲自备下厚礼,去张家道谢,几家姻缘,在京城被人唏嘘夸赞了一段时日,才慢慢淡下去。 凤老太君如今越发糊涂,满头银丝,整日在院子里喊着霖儿,同空气说话,任谁见了,都得心酸一阵。 她状态实在不好,郑德音拍板,将二房几个孩子的婚事提上日程。 下一个吉日在半月后,姜夫人年轻,哪里经过这样的事,俞青禾和郑德音少不得帮着忙活,新妇进门不久,就跟着忙前忙后,毫无怨言。 凤霬感念张婧付出,与她更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俞青禾瞧见,只觉得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都显在这一生。 凤霁娶的是朝中一五品主事家的庶女,岳丈家中家境平平,不上不下,没什么好说的。 凤霆虽是庶子,却难得出息,去年考中举人,和同窗家的妹子看对眼,如今也成了。 家世虽与凤家比远远不如,但家风却极好,姑娘读了不少书,两人在一起,瞧着般配的很。 对此,凤霄断言,二房日后能不能起复,全看凤霆能有多大出息。 凤菁婚事由姚静姝做主,年后,京城搬来一户富庶姓吕,接替卫家,成为京城中最大的皇商。 才到京城不久,就四处打听谁家有女儿,姚静姝叫人查过,原是吕家有一小儿子,如今二十有八,好容易说了门亲事,还未等到过门,新娘却害病走了。 自此就传出吕家小儿子命硬,克妻,再没人敢将女儿许给他,耽误着,便上了年岁。 这不到了京城,吕家老夫人便盘算着,趁事情还没传到此处,先将亲事定下。 可天下哪有那样容易的事,士、农、工、商,自古从商者身份最是低贱,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偏见,哪是那样容易改观的。 想看了好几家,一听是从商的,就再没有下文。 姚静姝看过那人画像,模样瞧着周正齐全,听说经商门道广,脑子活泛,也没什么大毛病。 叫凤菁来,道:“就是这家,江南来的,如今是京中最大的皇商,就是岁数大了些,你瞧瞧,若不满意,咱们再相看别家。” 凤菁愣住,杏眼瞪得溜圆:“嫂,嫂嫂叫我嫁给皇商?” 姚静姝以为她不满意,解释道:“我叫人查过,虽是从商之家,但家世清白,家底极厚,就是对上凤家,也不遑多让,你嫁过去,有凤家压着,婆母也不敢磋磨你,” “家中也没有别的妯娌,那吕公子只有一嫡亲姐姐,两个庶妹,皆已嫁人,如今定居江南,日后往来少,人口也算简单。” 凤菁只觉得做梦一样,内心被巨大的欢喜填满,张了几回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副模样,姚静姝还以为她不愿意,道:“不想嫁也无碍,待日后碰着合适的,我再替你留意着。” “我想嫁!” 凤菁说了一句,生怕说话太快姚静姝没听清,又郑重看着她,道:“嫂嫂,我嫁,我想嫁的。” “我是庶女,门第原本由不得我来挑,我只想着能嫁个平民百姓也好,只要过得平顺,在没什么求的。” “亏得大伯母和嫂嫂怜惜,竟给我寻了这么个富贵窝去,菁儿谢嫂嫂。” 凤菁说着就要给姚静姝跪下,后者赶忙将人扶起:“你我一家人,你是侯爷妹妹,同我妹妹没什么两样,我不管你,谁管你?” “还有一点,那吕公子名声不大好,克妻名声在外,你要考虑好,回去同你姨娘商量商量在做决定不迟。” 凤菁却道:“不必商量,姨娘定会同意,我这就告诉她去!” 说罢急急跑出门,不一会又折回来,脸红道:“劳烦嫂嫂,差人去吕家说一声,将亲事早些定下。” 姚静姝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若能自己做主,我便应下,对了,这有副吕公子的画像,你拿去瞧瞧,好歹知道自己嫁的是个什么模样。” 凤菁上前接过,难得俏皮起来:“谢嫂嫂,亲事若成,菁儿日后肝脑涂地报答嫂嫂,我这就同姨娘说去。” 兰心看着她欢天喜地的离开,难免想起明毅,也不知走了近两月,也不知他如何了。 姚静姝眼看着她失落,道:“你放心,明毅自小跟在侯爷身边,若没有自保的本事,侯爷不会派他去。” 兰心点头,寻了些杂事打发时间。 凤菁生母姓李,是故去李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自小也是穷苦人家出生,遇上这样的亲事,相当于踩了狗屎运,自然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盘算一番,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钱都拿出来,去首饰铺子挑了一对翡翠手镯送去给姚静姝。 姚静姝推拒着不肯要:“李姨娘这是要折煞了我,知道的以为你感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借着菁丫头的婚事拿好处。” 李姨娘闻言,立刻惶恐道:“不敢不敢,妾身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姚静姝莞尔道:“你将这镯子给了我,不如给菁丫头添件嫁妆,吕家富贵,咱们嫁妆也不能备的太薄了,没得叫人看轻。” “这......” 李姨娘还犹豫,姚静姝直接将东西塞回去:“姨娘,您且先别急,日后定有吕家帮衬之处,只盼着那时,咱们可别求不到门上才是。” 第159章 嫁商 (我自己打脸,宝子们去上一章接剧情,古人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为闺蜜补字数,影响大家阅读,实在抱歉,稍后还有两章。) 姚静姝之所以将凤菁嫁到吕家,也有自己一番深意。 吕家行商,虽说出身低了些,但这种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财,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抬举他一番,将人拉入太子一派。 日后,不愁派不上用场。 李姨娘想的没那么深,只当姚静姝同她客套,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带着凤菁离开。 凤吕两家结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内外。 有人不屑,暗讽凤家自降身份,同个商贾之家结亲,丢了京中世家的脸。 也有人道凤家一年不如一年,卖了女儿补亏空。 众说纷纭,什么难听话都有。 姚静姝还担心凤菁顶不住压力,没想到那丫头比她想象的更有韧性。 “嫂嫂莫要忧心,他们说他们的,我嫁我的,两不相干。” 许久没见这般通透人儿,姚静姝愈发欣赏她,道:“原想着怕你伤心,来宽慰你,谁料到反而被你宽慰了。” 凤菁道:“我才不会,我自小就在嫡母手中受她磋磨,日日被长姐欺负,最过分的时候,她使唤丫鬟按住我,朝我身上小解。” “那些人不过说两句闲话,我又不能掉二两肉,何苦同他们计较,那些闲话比起从前种种,不痛不痒,又算得了什么?” 原本吕家也担心凤菁听多了闲话,萌生退意,没想到她就这般稳稳妥妥,心甘情愿嫁了去。 吕夫人对这个儿媳,说是感激涕零也不为过,过门后,从没有立过规矩,凤菁投桃报李,孝顺公婆,宽带下人,一家人和和气气,齐心将生意做得更大。 青鸾宫。 凤贵妃已被禁足三个月,瑾妃娘娘使出浑身解数,上下打点,才叫她日子过得不那么清苦。 就连闭了门户,日日吃斋念佛的萧妃也看不过去,差人来问了几回。 旁人着急,凤睿却过得清闲悠哉,日日抱着兵书看的放不下,时间久了,就连崔姑姑也怕她失了斗志。 这日,她从内务府领月银回来,将宫女打发出去,悄声道:“娘娘,元公公传消息来说,今上不好了,今晨连床都起不来,一连吃了好几丸长生丹才爬起来。” 凤睿双眸微眯,是时候了,道:“备笔墨。” 崔姑姑很快备好笔墨纸砚,而后将信雀喂饱,凤睿不紧不慢写完,将纸条绑在那雀儿腿上放飞出去。 不久后,骆远进宫。 张皇后正斜靠贵妃榻上小憩,宫中足足放了八个冰盆,宫女在身后轻缓挥动蚕丝扇,透着丝丝凉风,惬意得很。 “娘娘,你猜我拿来了什么?” 骆远怀中揣着个东西进来,神秘道:“我保证,娘娘看了,一定会喜欢。” 张皇后视线探了眼,重新闭上双眸,懒懒道:“不就是一只雀儿,有什么好稀奇的!” 张皇后今日过惯了舒服日子,便有些瞧不上骆远,待敦王登基,她就是华夏最尊贵的人,骆远算什么东西? 不过年轻时懵懂的情爱,哪比得上权势富贵? 骆远将雀儿从怀中掏出,讨好道:“娘娘再看?” “本宫说了,不喜欢!” 张皇后不耐烦,坐起身正要发作,却见那雀儿腿上绑着的东西,立刻来了精神:“哪来的?” 第160章 上钩 骆远但笑不语,只伸手指了指青鸾宫的方向:“这东西,娘娘可喜欢?” 张皇后眼眸一转,笑意爬上脸颊:“你哪儿弄来的?” 骆远有些得意,道:“前段日子,去葛老头那,在他院里瞧见几只,问他哪来的,他也不说,可巧方才来时瞧见一只,脚上还绑着东西,这不,废了好些功夫才弄来。” 葛老谁的人,张皇后心知肚明,这只想必是凤睿同宫外传信用的信雀。 “到底还是你有本事,快给我瞧瞧!” 说着接过骆远手中雀儿,迫不及待将纸条解下,看完后,嗤笑道:“皇位已是我琮儿囊中之物,凤睿竟还想着垂死挣扎!” “不自量力!” “娘娘何必动怒,如今皇上已完全在我们掌控之中,那太子之位,既可立,自然也可废了他!” “凤家不过仰赖朝臣拥护,说难听些,那群老迂腐,难道当真抗衡的了圣旨?” 骆远算计着,眼眸中不断燃着阴狠幽光:“届时,咱们只要收拾了几个出头的,旁人自然无话可说。” 张皇后细细斟酌一番,觉得可行,道:“就按你说的办,那这东西怎么处理?” 骆远接过,将纸条重新绑在信雀腿上,道:“自然是将计就计,左右凤家在明,我们在暗,有了这畜生,凤家一举一动皆在你我掌控之中,行事岂不如有神助?” “好!本宫就等着看凤睿母子的下场!” 说完正事,骆远瞧着张皇后便有些心痒,一把将人扯进怀中,道:“卿卿,我们可有段日子没亲近过了,你说过,等敦王登基就同我云游四处的话,可还算数?” 张皇后被他扯得一踉跄,眼底极快闪过杀意,顺势环住他的脖子,道:“急什么,好日子在后头呢!” 骆远眼中欲色一触即发,哪能受得住张皇后这般撩拨,当即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内殿...... 苍梧院,一家四口正用饭。 一只小雀儿飞进院子,蔫哒哒落在院中石桌上不动,兰心瞧见,抱进屋:“二奶奶,娘娘来信了,这雀儿像病了似的,没精神。” 姚静姝接过,同凤霄对视一眼,细细查看过信雀腿上小纸条,道:“鱼儿上钩,夫君又要忙活一阵子了。” 凤霄放下碗筷,对郑德音道:“母亲,明日寻个由头,将二房三房彻底分出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富贵贫困,各凭本事。” 郑德音从来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很快明白他的意思,道:“我明日就去办,几个孩子才刚新婚,现在分出去,尚来得及,若凤家败了,到底能留得青山。” 凤霄点头:“待这件事情办完,你就带着祖母和珠儿先去庄子里,穆天鳌寨中人都在那处,暂且去那处避一避。” 顿了顿,又道:“将姚家祖母和嫂嫂也带去。” “那姝儿怎么办?” 郑德音第一时间想到姚静姝,道:“你倒罢了,她一个弱女子,若真有个好歹,怎么应对?” 姚静姝挽住她的手腕,安抚道:“母亲,我自然要同侯爷在一处,再者说,若凤家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反而会叫旁人起疑,我得留下,时不时还得出去走走。” 总要露露面,才能叫盯着凤家的人放心。 第161章 棋局 夫妻二人都是有主意的,郑德音知道自己劝不住,也不过多纠结。 次日一早,她就将凤林凤枢两口子喊来,快刀斩乱麻,分了出去。 凤枢和姜柔没多说什么,凤林两口子却不愿意,道:“大嫂说的这是什么话!没事的时候,咱们享着凤家带来的富贵,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您却将咱们分出去,我不走!” 俞青禾附和道:“我也不走,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凤枢做兄长的有些汗颜,道:“原本,我们也没想分出去,只是眼下,柔儿有了身孕,就怕届时帮不上忙反而添乱,不如分出去干净。” 郑德音道:“行了,你们都别说了,听我的,都分出去,青禾,你们两口子也别意气用事。” “虽说霬儿、苓儿已成家,但也要想着蓉姐儿和小五,你们分出去,霄儿做事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放得开手脚,不被掣肘。” 凤林和俞青禾这才作罢,分家一事就此拍板。 凤家家大,各族老对于分家之事都不看好,都分出去了,以后能吃到凤家的红利,不是越来越少? 郑德音也不惯着他们,拿出家规压人,力排众议,到底将事情办成。 分家后,二房三房皆另立府邸,搬出去侯府。 凤府一夕之间,只剩郑德音一家四口,外加一个凤云卓,再就是些底下伺候的丫鬟小厮。 偌大的府邸,眼瞧着荒凉了许多,郑德音便叫人将不住的院落都锁了起来,一家人围着苍梧院附近住下,若有什么,也能听到响动。 很快,她就发现,自从分家之后,凤府门外路过的人突然多了起来,郑德音暗自心惊,果真姝儿说的不错。 当日,郑德音就将用得到的必需品都备好装上马车,随时准备离开。 其余的到地方再置办就是了。 姚家那头,俞青禾早早去通了信儿,姚老夫人知道此时留着只能添乱,一不小心,就会拖了姚珩后后腿,没犹豫,一口应下,只等消息出发。 沈毓同样不肯走,任谁说也不能叫她改变主意,姚珩无奈,只能由着她去。 准备好一切,凤霄便传信青绿阁,没过几日,七星楼失火,火势迅猛,很快将那座高楼吞噬其中,半边京城都被火光照的如同白昼。 百姓路人皆被火势吸引,与此同时,凤府后门敞开,两辆不起眼的马车快速朝城外驶去,在关城门前一刻,离京,朝原先说好的庄子里去。 出了城门没多久,另一辆马车从路旁跟上,车夫自然知晓是谁,恍若不知,继续挥着马鞭。 虽然做了万全准备,但凤霄还是一路尾随保护,直到凤姚两家的马车都进了庄子,才原路折回。 姚静姝一直等人回来,眼眸中才多了几分失落,珠儿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她,这一去,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见到。 凤霄见状,拦着人进屋:“夫人不必担心,庄子里都是信得过的人,四处皆有暗桩保护,在那比府中更安全。” “好。” 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姚静姝很快找回状态,同凤霄分析朝局:“上回你引的国师去葛老那里,叫他瞧见信雀,便是为今日铺路,眼下棋局已成,我们又该如何落子?” 第162章 废立 凤霄垂眸不语,执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计中计。” “如今张皇后已知晓我们不日会请朝臣启奏,逼皇上禅位于太子,我猜,废太子的圣旨将至。” 两人正说着,明荣在门外回话:“爷,北狄来信。” “进来说话。” 明荣进来,将密函呈上,凤霄没避人,当场打开:“北狄三皇子妃骤病离世,消息最多三日便会传进京城。” 姚静姝蹙眉:“三皇子妃乃我朝公主,如今殁了,按规定礼法,朝中定要派使臣前去吊唁,我怕敦王会借机将你支走。” 凤霄沉吟片刻,已有对策,道:“传信贵妃娘娘,就说我明日便会联同朝臣启奏,叫她沉住气。” “是。” 明荣领命就要走,又被凤霄喊住:“你去吧!我亲自回信。” 说罢便执笔书写,在落款处,用笔尖点了一墨点,瞧着就像是不小心滴上去的一般。 姚静姝好奇道:“这是何故?” 凤霄解释道:“幼时同阿姐轮流偷跑出去玩,若被父亲母亲发现,便在我们时常翻墙的树旁画个圈,对方看到,就知道意思。” 姚静姝了然,调笑道:“凤侯爷果然厉害,随便什么,都可做暗号。” 凤霄不以为然,道:“战场上这种事很多,暗号越隐晦越好,有时没有暗号,全凭默契,所以,凤羽卫一直隐在暗处,除了武功,他们还要培养默契,培养对战友的绝对信任。” 凤霄从未同姚静姝说过战场上的事,如今姚静姝只是听着便觉得处处暗藏危机,不由得为以后的事捏了把汗。 凤贵妃收到回信,也瞧出被人打开过的痕迹,正不知如何是好,又看到那团墨点,立时明白凤霄意思,斟酌许久,执笔回信。 青鸾宫一夜都亮着灯,坤德宫也没闲着,只是累坏了来往的信雀。 次日早朝,沈尚书先一步启奏道:“禀皇上,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太子殿下行事稳妥,对朝政尽心尽力,已堪当大任,臣恳请皇上禅位与太子殿下,以求江山稳固,百姓安乐。” 此话一出,附议者众多。 敦王看着跪在金銮殿中的人,恨不得一个个全部处死才能解了心头恨意,赵珺就那么好? 他不过是病了十几载,否则,这太子之位,轮也轮不到他! 皇上坐在龙椅上,印堂发青,隐隐泛着死气,不断喘息道:“反了,你们都反了!” “你们叫朕禅位于太子,若没有太子又该如何?” 众臣慌措,他这是,要废太子! “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沈尚书义正言辞道:“皇上,太子之位,乃国之根本,岂是说立便立,说废便废的?” 崇帝如今被人控制,所言所行身不由己,尽管心里不愿,但还是厉声道:“拉出去!给朕拉出去!” 元宝眼看他喘不过气,赶忙上前顺他后背,皇上,莫怪奴才冷眼看着您受罪,实在是,形势所迫。 沈尚书起身,摘下乌纱帽,冷声道:“不劳皇上费心,臣这就辞官返乡!” 说罢便大步离开。 有人起头,就不愁后继无人,不一会,朝中大臣便走的七七八八。 下朝后,敦王亲自送崇帝回宫,一路上对太子口诛笔伐,说了许多有的没的。 天子皇权,岂容侵犯? 当日下晌,太子被废为庸王,着其即日出宫建府。 凤霄听到消息,神色分毫未变,太子一废,正中他下怀。 情况不算坏,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第163章 入局 两日后,北狄消息如期传进京城。 敦王得到消息,脸上罕见溢出丝丝阴鸷:“正愁庸王没地方打发,这不就有了,真是天助我也!” 当即将张煜唤来,同他密谈许久,将事情定下。 自废了太子,崇帝已病重,日日昏睡在床,不得起身。 朝堂之上,敦王坐于龙椅旁的小案后面,看着朝堂上众臣,心中杀意腾腾。 待本王解决了凤家,收拾你们不迟! 眼神扫视一圈,落在凤霄身上:“三皇子妃出自我华夏,如今不幸病逝,于情于理,我朝也该派使者前去吊唁。” 说罢看向凤霄:“凤侯爷原先镇守北境,对于北狄地形比旁人熟悉,不知你可愿接下这差事,代替本王前去?” “本侯不去。” 凤霄道:“三皇子妃走的这般急,焉知不是北狄使诈,如今多事之秋,本侯若走了,京中难道敦王亲自守着?” 敦王没想到凤霄朝堂之上竟敢公然与他叫板,脸色难看道:“凤侯爷,如今是本王执政,本王要你去,你敢抗旨违命不成?” 凤霄眼神锋利扫向敦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敦王若执意想将本侯支开,好方便你行事,明说便是,本侯也不会赖着不走!” 敦王一股子气梗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他何时说要支走他?什么是欲加之罪?这才是! 张煜见时机差不多,上前道:“敦王殿下,臣以为,凤侯爷说的也不无道理,如今朝局不稳,京中还许得凤侯爷坐镇,微臣倒有个主意。” 两人早就商量好对策,敦王脸色缓了缓,道:“爱卿有话,直说便是。” 张煜道:“庸王殿下才没了太子之位,如今现在府中,也不曾领差事,不若叫他去,王爷亲自前去,也足以表示我们对北狄的重视。” 凤霄闻言,豁然转头看着张煜:“张大人此言差矣,庸王殿下从未行过远路,一路上不知能否适应,这般贸然派他去,实在不妥!” 赵琛也跪地道:“皇兄,臣弟愿意北上,二皇兄才地里逃生,好歹叫他叫他歇些日子。” 敦王藏起眼底冷意,目光从赵琛身上划过,轻飘飘道:“凤侯爷放心,本王会派人贴身保护,兄弟一场,不会叫他出事。” “三皇子既然想去,就一起吧!” 最好两个都死在外面,华夏除了他,再后继无人,届时,也不怕这帮老腐朽有二话! 此话一出,庸王北上几乎就是定数,凤霄当场黑着脸离开金銮殿。 敦王故作大度,也不与他计较,自以为解决了心头大患,心情极好散了朝。 等庸王离京,他便可对外宣布,崇帝重病不治薨逝的消息,届时不愁无人拥他为帝。 国不可一日无君,那帮老贼若想要华夏江山稳固,还不是得乖乖奉他为新帝。 次日,赵珺、赵琛离京,敦王假惺惺为二人饯行,文武百官皆暗叹赵珺可惜。 多好的储君,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敦王才不管那么多,人离京后第二日,就以加强京城守卫为由,将凤云卓京畿巡防的权力分出去一半给张煜。 凤云卓不服,明里暗里同张煜对着干,叫敦王抓住把柄,大手一挥撤了她的职。 朝中人都知晓凤云卓是个炮仗脾气,哪里受得了这委屈,撤职当日就留下书信一封闯荡江湖去了。 凤家不过半月时间就折了一半势力,事情进展太过顺利,敦王起疑,四处暗查,却始终没有眉目。 凤睿得到消息,忧心不已,传信问起,姚静姝只说凤云卓被朝廷寒了心,他们寻不到人,也不知道如今到底去了何处。 张皇后看完截下的书信,宽慰敦王道:“你是否今日忙于朝政太过劳累,才这般胡思乱想?” 敦王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事情太过顺利,好像背后有人全盘操纵着这一切。” 荀恩端来一杯清心茶:“殿下今日劳累,喝完茶去去火气,也许就好了。” 说着端着茶盏凑到敦王嘴边,敦王看了半晌,才就着她的手抿了口。 张皇后不愿她多接触敦王,不耐烦道:“你下去吧!没事就在自己宫里好好待着!莫要出来现眼!” 荀恩身子僵了僵,收起脸上笑意,懒懒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这河还没过呢,就想着拆桥,怕是心急了些!” “按照约定,待殿下登基后,我还得喊您一声母后呢!敦王殿下,您说呢?” 提起这事,敦王脸色就止不住的黑,当初荀恩找上他,以后位为条件,助他成就大业,他只当是这人患了癔症胡言乱语,没多想随意应下。 哪曾想真叫她成了事,就连骆远献上的那什么长生丹,都是荀恩给的。 他也明察暗访许久,可这女人却谨慎的很,就连贴身丫鬟,也不知晓她的事。 甚至床笫之间意乱情迷,也不曾向他透露过半个字。 可皇后之位,何其重要,荀恩一没家世,二没背景,岂能这般轻易就给了她? 只是眼下,北狄那边还要靠她牵线搭桥,还是先将人稳住,其他再做打算。 想到这处,敦王神色稍缓,道:“母后不过是心疼你太累,没有别的意思。” 看到儿子受这个贱人威胁,张皇后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荀恩,可偏生眼下还用得着她。 忍了半晌,挤出一丝笑意,道:“你这孩子,就爱多心,母后对你,心疼尚且来不及,怎会过河拆桥。” 荀恩脸上重新漾起笑意,道:“这样最好,殿下和娘娘若忘了这事,我可不敢保证,赵珺会不会毫发无伤的从北狄回来!” 说罢扭着腰肢离开,留下脸色黑成炭的母子俩。 “贱人!真是贱人!怪道凤家叫她搅得鸡飞狗跳,这女人,就是条毒蛇!” 敦王起身,淡淡道:“母后何必同她一般计较,左不过是条狗,用她时哄着她,等用完了,要杀要剐,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自那日后,敦王倒是极少探究凤家的情况。 打消敦王疑虑,凤霄便开始专心布局,暗中将凤羽卫集结在离京不远处驻扎。 穆天鳌带着寨中兄弟集训了那么久,也该出来见见天日。 安营扎寨,吃喝成了问题,生火煮饭都不能,叫人看见难免怀疑。 凤霄正发愁时,吕公子寻上门来。 吕公子本就有心结交凤家,眼下机会来了,他岂能不把握? 凤霄喜欢同他打交道,聪明人,无需多言,几句话便懂。 吕公子离开凤府,当即寻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在京中租了个铺面,后头带院子,开起了包子铺。 日日蒸了包子馒头,前面开门做生意,掩人耳目,后面每日城门一开,就叫人送去营地,将士们虽住在山中,却日日吃饱喝足,只等着凤霄一声令下。 又过一个月,敦王突然对外公开崇帝病症,并张贴皇榜,广寻天下名医。 忍了这么久,丧钟终于要敲响了,这时候,就算赵珺、赵琛想赶回来,也来不及了! 崇帝病重的消息一经传开,京城中便人心惶惶,朝臣各个自危,无心政事,朝堂一片颓丧之气。 七月初一,才上朝,金銮殿上就踉跄着跑来一小太监,气喘吁吁道:“皇榜!有人揭皇榜了!” 第164章 弑君 有不要命的送上门,本王就成全他,能为皇上殉葬,也是他一番造化。 可待人出现在眼前,他便再也说不出那句话,眉头紧皱道:“怎么会是你?” 葛神医轻嗤一声,道:“怎么不能是我?敦王殿下也未曾言明,这皇榜我接不得。” 这话可谓诛心,敦王稳了稳心神,道:“葛神医误会了,本王不是那个意思,既然来了,就随本王去瞧瞧父皇,也好早些开方下药。” 不过是个替死鬼,谁来都一样,届时庸医下药害死皇上,恰好撇清自己。 “走着!” 葛神医跟着敦王去崇帝寝宫,见了人也是暗自心惊。 嘴唇发紫,脸色泛青,手指脚趾发黑,毒已深入五脏六腑,纵是神仙来,也无力回天。 “如何?葛神医可能治?” 敦王眼神一瞬不瞬盯着他,生怕错过丁点儿异常。 葛神医探了探崇帝手腕,伸出三根手指,自信道:“三天,三天之内,老夫定会让皇上起身。” “你说什么?” 敦王有些骇然,厉声道:“葛神医,本王请你来,是为医治父皇,不是叫你来这宫中大放厥词!” 皇上这副样子,说他立马断气倒有可能,这样的人,三天之内起身? 天方夜谭! 葛老斜眼看过去,意味不明道:“敦王这意思,不知是嫌太快还是嫌太慢?” 葛神医这话问的太过犀利,敦王如何敢应声? 弑父夺位的罪名,不是说着玩的! 躲开葛神医目光,道:“如此,葛神医今日起,便与父皇同吃同睡,直至父皇痊愈,届时,本王定然好好赏你!” “好说!” 葛神医一口应下:“那敦王殿下忙自己的去,老夫这暂且用不着你。” 他就是不说,敦王也坐不住,他得去问问荀恩,这究竟怎么回事…… 人一出门,元宝便巴巴上前,殷切道:“葛神医,您真的有法子治好皇上?” “没有。” 葛神医毫不犹豫道:“就是我说有法子,你信吗?” 元宝黯然,到底伺候了一辈子的人,若说没些主仆之情,那是假的。 “那,皇上他还能撑多久?” “老夫倒是可以用药叫人清醒,不过,药效一过,便是皇上殡天之时。” 元宝看着床上形同枯槁的人,有些不忍,道:“就再没别的法子了吗?” “有,日日参汤吊着,挨到几时算几时。” 这是大事,元宝不敢擅自做主,去了趟青鸾宫:“娘娘,大致就是如此,奴才不敢独断,特来求个指示。” 凤睿半晌不语,默默修剪手中花枝,直到好好一棵盆栽被剪秃后,才道:“叫葛老用药吧!” “若叫他自己选,大抵也想清醒着回去。” “是。” 元宝应了声,又道:“娘娘可要去见见?” 凤贵妃摇头:“不必了,如今皇上病着,我见了,反倒伤心,不如叫他安静些走。” 凤睿有些不敢面对崇帝,他曾经对不住凤家,对不住凤羽卫。 如今,她又眼睁睁看他受人所害,算来算去,倒是说不清谁欠谁了。 既说不清,见了不如不见。 元宝暗自叹息,但也晓得,崇帝如今,皆是自作自受,他做奴才的,也不好说什么。 垂头丧气回宫,道:“娘娘说了,用药。” 葛神医当即开方配药,一剂下去,崇帝脸色迅速缓和,瞧着不再吓人。 元宝心中到底存了几分侥幸,忍不住道:“皇上脸色瞧着好了许多,照着方子再吃两剂,也许能缓过来?” 葛神医看惯了这种毫无意义的期盼,直接道:“没用,那药不过是将他身体中组厚一点精气神激发出来,待药效一过,人就没了。” “那皇上何时能醒?” 葛神医看了眼天色,道:“明日清晨,许能醒来。” 敦王出了养心殿,一路朝悦嫔宫中寻去,荀恩听闻葛神医扬言能治好崇帝,直言“不可能!” 敦王追问,她便笃定道:“别的不说,殿下单看皇上脸色,便能瞧出那是将死之人的面相。” 敦王疑惑,道:“既如此,他为何要这般大放厥词?” 荀恩纵是心思细腻,也瞧不出葛神医意图。 猜测道:“想必是凤家还抱有一丝幻想,盼着皇上清醒过来,复了太子的位份,殿下若担心有意外,尽早行动便是。” “你说的有道理,只要父皇一死,凤家再难翻身,到时,一切才算是尘埃落定!” 两人计划着,三日一到,便治葛神医的罪,可没料到,次日一早,就出了状况。 “救命啊!救命啊!敦王要弑君!” 一疯癫老头从崇帝寝宫冲出,大喊大叫着朝宫门方向狂奔而去。 元宝一路跟在身后,看似在追赶,实则是为他挡开追上来的侍卫。 待敦王得到消息,赶来之时,人已经冲出宫外。 此时正是上朝的时候,宫门口聚集着众多大臣,看着葛神医这般疯癫跑出来,自发将人护起来。 “敦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他要弑君!” 葛神医指着敦王,语无伦次道:“他要弑君!他害人!下毒了,哈哈,下毒了!不是皇子!假的!哈哈哈!都是假的!” “你胡说!” 敦王睚眦欲裂看着他,怒喝道:“禁军何在?还不赶紧将人给我拿下!” 禁军闻声而动,就要拿人,却被元宝拦住:“慢着!” 禁军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停住脚步,元宝公公跟着皇上几十载,到底有些威望。 元宝行至敦王面前,道:“殿下,葛神医这般胡言乱语,难免污了殿下清誉,还望殿下解释一番,老奴也好向诸位大人交代。” 第165章 宫变 上一章有改动,但是剧情走向没变,在意细节的读者大大们可以回去看。 敦王直眼神牢牢锁着元宝,阴恻恻道:“元公公这是何意?” 元宝大内主管,一路跟着崇帝几十年,经历过夺嫡之战,自然不会被吓到,坦然一笑:“咱家也是为敦王清誉着想,您也不想登基后,日日被人议论身世吧?” 元宝那双眼睛意味不明看着他,叫敦王不自觉想起张皇后从前种种异常,难免有些心虚。 冷然道:“本王自然是如假包换,元公公难道宁可信这疯子,也不信本王?” “我没疯!没疯!” 葛神医一把抓住宋绰衣袖,道:“皇上醒了,敦王要弑君。” “皇上醒了?” “哎呀!皇上醒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皇上终于醒了!” 众臣听闻崇帝清醒,瞬间炸了锅。 宋绰上前,拱手道:“敦王殿下,臣等恳求面见皇上,还望敦王殿下允准。” 众人见宋绰起头,纷纷附和:“望殿下允准!” 敦王见状,怒火几乎烧到四肢百骸,他昨日就不该让那疯老头进宫! “父皇眼下是何状况,本王尚且不知,待本王先去瞧瞧,若得父皇准许,诸位再去也不迟。” 葛神医口口声声说敦王弑君,大臣们如何敢让他先去。 宋绰不依,道:“微臣随殿下一同前去,没得皇上允准之前,微臣就候在养心殿外,绝不会贸然前去烦扰。” 宋绰说完,身后呼啦啦跪倒一片:“臣等忧心皇上龙体,望殿下允准!” 敦王此时骑虎难下,这帮老匹夫,绝不能让他们见父皇。 也不知那疯老头说的是真是假,若父皇当真清醒,那他这么久以来所有努力皆会化为灰烬。 不,不行!绝不能让他们去! 敦王想到此处,摸出龙卫,厉声道:“葛云天,妖言惑众,乱我军心,龙卫听令,将此人拿下,处斩立决!” 元宝见状,暗自心惊,没想到敦王动作如此之快,竟这么短时间就哄的崇帝将龙令给了他。 忍不住上前劝道:“殿下,葛神医乃贵客,皇上清醒时尚且以礼相待,殿下这番,怕是会违逆皇上心意。” “况且,皇上今晨的确清醒过片刻,如此说来,葛神医也不算妖言惑众。” 敦王眸中划过一丝戾气,一脚将人踹开:“元公公,下辈子放聪明些,可别站错队了!” 元宝在敦王抬脚之时就要出手,想到凤睿交代,又生生忍住,被敦王踹翻在地。 骇然道:“敦王殿下!你要做什么!” “哼!你纵容这疯子,口口声声说本王弑君, 本王便如你所愿!” 说罢又喝一声:“龙卫听令!将诸位大人请去金銮殿,没我旨意,任何人不得离开!” 隐在皇宫各处的龙卫瞬间现身,将朝臣团团围住。 有胆小的挤着脑袋往凤霄身后凑:“侯爷,快想想办法呀!” “是啊!侯爷,您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敦王犯下大错!” 凤霄淡淡道:“本侯为何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派太子殿下去剿匪之时,你们在做什么?” “皇上当初几乎掏空国库,只为给敦王殿下头上塞功绩,你们又在做什么?” “本侯带伤兵进城,无处安置,屡屡上奏不得回应之时,你们可有谁站出来说过一句话?” “怎么这会想起本侯来了!” “只可惜,本侯也没法子!” 说罢首先抬脚跨进宫门,就得让他们长长记性! 朝臣哑口无言,镇北侯都撒手不管,他们又能做什么? 那些个大臣们头一回对历年来“重文轻武”的朝局生出质疑之心。 当危险真正来临之时,他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除了举手投降之外,还能如何? 一群人垂头丧气跟在凤霄身后,脚步沉重朝金銮殿走去。 敦王眼看着最后一个人进去之后,立马命令龙卫守住金銮殿,任何人不得出入! 就在他以为掌控全局之时,宫门方向骤然响起战鼓,凤霄听到动静,立刻拔出腰间软剑,破窗而出,前去接应。 “勤王救驾!” “勤王救驾!” 赵珺、赵琛兄弟带领三万凤羽卫杀到宫门口,穆天鳌和凤云卓一左一右跟在两人身后。 张煜带兵镇守宫门,首先迎上去,赵琛主动请战,飞身下马,与之纠缠在一起。 张煜暗自心惊,没想到赵琛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武功竟进步如此之快,只能拼尽全力应付。 凤羽卫战场之上可以一敌十,更何况对上在京中养尊处优的禁军,没多费功夫,就破了宫门,迅速往皇宫各处散开。 那些老臣激动不已,一个个趴着破窗朝外看:“是太子!太子殿下回来了!太子殿下回来了!” 更有甚者,竟当场泪洒金銮殿:“果真是太子殿下,天佑华夏,天佑华夏啊!” 却见敦王自宫门被攻破那一瞬起,就由龙卫护着朝后宫方向去。 凤霄岂能如他所愿,紧随其后,扯下腰间玉佩朝他扔去。 敦王被击中脊椎,瞬间卸力摔倒在地,龙卫见状,立刻护在敦王身前。 都是忠心之人,凤霄不想伤害无辜,冷然道:“身为龙卫,当以保护君王为己任,你们瞧瞧地上的人,难道当真要认他为主?” “上,给我上!杀了他!重重有赏!” 敦王一边后退,一边推搡着龙卫:“给本王上!你们聋了不成?你们以为本王败了,你们会有什么好下场!快给本王上!杀了凤霄,本王封他为护国将军!” 武者本就有些天生的侠义之气在身上,况且,武者慕强,更何况凤霄这样响当当的人物。 如若可以,他们真不想同他动手,倒不是怕死,只因他们是龙卫,生来就为保护持有龙令之人,所以这一战是必然! 领头那人冲凤霄抱拳道:“凤侯爷,得罪了!” 说罢便急速朝凤霄袭来,凤霄只能分心与他过招。 敦王见状,转身就跑,却被厉钊一脚踹翻:“皇上有令,废敦王为庶人,落贱籍,并立刻带去面圣。” 与凤霄过招那人闻言,瞬间停手:“厉统领,好歹先将他龙令收回,属下实在为难。” 厉钊凉凉瞥他一眼:“我一直教你们忠义,但从未教过愚忠!自己领罚去!” “是!” 那名龙卫扯着嗓子应了声,欢天喜地去领罚。 不做违心之事,浑身上下都舒畅! 第166章 传位 敦王很快被带到养心殿,崇帝不知何时醒的,如今已穿戴整齐,坐在案前,如同过往的几十年一般。 可他到底知晓自己大限将至,吩咐元宝将宫中嫔妃、朝中大臣尽数唤来。 赵珺控制住后宫,最先赶来,跪地请罪道:“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责罚!” 见到赵珺,崇帝眼神中多了两分慈爱,道:“珺儿,到朕跟前来。” 赵珺忍着泪意,顺从上前,跪在崇帝眼前。 崇帝抬手轻抚赵珺发髻,道:“朕从前对不住你们母子,你可怪朕?” 一句话,叫赵珺心酸不已,道:“儿臣不怪,父皇自有父皇的考量,儿臣从未怪过父皇。” 崇帝顿了顿,道:“不管你信不信,废你太子之位,用“庸”字做你封号,不是朕有心,父皇对不住你。” “父皇!” 赵珺双眸通红,只唤了声父皇,便哽咽着说不出话。 “元宝,拟旨。” “是。” 元宝抹了把眼泪,将笔墨纸砚备好。 崇帝缓了片刻,道:“姚珩,你文采向来不错,朕破格封你为中书令,日后辅佐新皇,你可愿意?” 姚珩上前跪拜:“谢皇上,臣定竭尽所能。” “好,那这道圣旨,便由你代笔。” 姚珩领命,太监迅速抬来小案,至于崇帝身旁略低些的位置。 “朕在位二十有五载,幸得先祖之灵,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 “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皇二子赵珺,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位二皇子。诸臣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崇帝强撑着说完,便喘不匀气,葛老见状,将第二剂药给他服下。 待崇帝缓过来,众嫔妃皆已到场。 张皇后和荀恩被绑在养心殿外,骆远遁逃,凤云卓同穆天鳌二人去追。 凤睿一脚才踏进养心殿,就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忍着没有抬头,上前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阿睿过来。” 凤睿闻言,双手在广袖之中攥的发白,起身上前,才要跪下,就被崇帝抓住胳膊,道:“你终于肯来看看朕,是不是,原谅朕了?” 崇帝就在眼前,凤睿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对上他的视线,道:“皇上说笑了,臣妾如何敢怪罪您。” 昔日崇帝亦是英俊非凡,如今这副样子,老态龙钟,体面全无,凤睿瞧见,只觉得心里憋闷的生疼。 崇帝缓缓道:“怪罪也不要紧,朕赔罪便是。” 说着,瘦骨嶙峋的手将凤贵妃攥在一起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轻触掌心掐痕:“阿睿,朕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凤家。” “若有来生,朕愿托生平常人家,到那时,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多年委屈有了出处,凤睿霎时红了眼眶,若崇帝托生在平常人家,她可还愿意嫁他为妻? 愿意的,她大抵是愿意的。 凤睿自进宫以来,所有情绪都经过数次演练才敢示于人前,她戴着面具活了近二十年,从没有一日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 对崇帝的爱慕也仅仅表现出十之一二,凤睿总想,若他不是皇帝,若她不是凤家女,或许两人也能携手相伴一生。 待她回过神,才要开口,却见人已转过头。 崇帝迟迟等不到回答,便暂且放弃,时间不多了,许多事都没有处理完。 眼眸微垂看着敦王道:“朕自认为待你不薄,你自小体弱多病,朕花在你身上的心思,比别的皇子加起来还要多,就算知道你非我亲生,也未曾废了你,你究竟有什么不满的?” 到此时,敦王终于接受自己不是皇子这个事实,自嘲一笑,道:“原来,你都知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他的宏图伟业,他的踌躇满志,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张皇后自被绑来那一刻,就明白事情败落,尽管如此,她还是期盼黄皇上能网开一面,放过赵琮,而今看来,是她异想天开了! 骆远很快被捉来,凤云卓和穆天鳌一人拎着断臂,一人拎着断脚,大喇喇将人丢在崇帝眼前。 骆远吃痛,不住呻吟,穆天鳌不胜其烦,上前点了他哑穴。 “臣不负所望,将贼人拿下,如何处置,还望皇上下令。” 崇帝原来一直瞧不上凤云卓,多次提过,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打理庶务,今日却和颜悦色道:“到底是凤家之后,当真经得起“女巾帼”之称。” “朕今日就封你为凤威将军,日后禁军操练,就交由你负责,如何?” “谢皇上!臣定不负所望!” 崇帝如今显然没工夫深究骆骆远罪行,凤云卓押着人退下。 “琛儿何在?” 赵琛闻言,怔愣了一瞬,才上前道:“儿臣在。” 崇帝头一回待他这般和气,道:“上回比武,朕忘了说一句话,你为维护我华夏,面对敌人不卑不亢,虽败犹荣,父皇,以你为傲。” “今日,父皇封你为襄王,今后,朕便将这华夏江山交由你们兄弟二人,你可愿意帮扶你皇兄,守住这华夏江山?” 襄者,助也,崇帝什么意思,赵琛明白。 “儿臣愿意!定谨遵父命,绝不食言!” “下去吧!” 崇帝稍歇片刻,将朝臣唤进来,六部官职,能调的都做了调整,不能调的,便叫姚珩记下,日后由赵珺裁夺。 待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他已筋疲力尽,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贵妃留下。” 张皇后不敢置信看着养心殿紧闭的大门,她不能相信,崇帝将死,都不肯见她一面。 “皇上,我要见皇上,元宝公公,求你了,让我见见皇上!” 元宝一脸嫌恶看着她,道:“我要是你,就不会进去自取其辱!” 第167章 国丧 元宝正要将人下了狱,却听闻殿内传来凤贵妃声音道:“元宝,将人带进来。” “是。” 元宝只得将人带进去,又道:“娘娘,悦嫔......” 崇帝道:“此事说来荒唐,既然她从前是凤家妇,并未行休妻之礼,便着人送回凤家自行处置。” 元宝应声退下,唤了两个稳妥的,押着荀恩往凤家送去。 崇帝办靠在龙椅上,道:“朕本不欲再见你,亏得贵妃求情,如今,你有什么话,说罢!” 张皇后抬眼看着坐在一处的两人,头一回觉得这般刺眼,道:“皇上,臣妾与您夫妻二十三载,你对臣妾,当真半点情分也没有了,吗?” 崇帝神色淡淡看着她,半晌后,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道:“朕这一生所做之事,最荒唐的一件,就是当年执意要立你为后。” “这么多年,你对朕恨也罢,怨也罢,都过去了,朕不与你计较。” 张皇后闻言,心底才微微一松,就听崇帝话音一转道:“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纵着敦王谋反,朕前半生所做错事太多,落得今日地步,亦是报应使然,原本不想再造杀戮。” “可你混淆皇室血脉在前,纵容敦王谋逆在后,就凭这两点,朕便饶你不得!” 张皇后身子一软,坐在地上,连忙解释道:“皇上,臣妾并非有意混淆皇室血脉。” “当年臣妾入宫时,并不知晓有了琮儿,那年木兰秋狝遇袭,便是臣妾所为,原想借机堕了那胎儿,谁料张太医愣是将孩子保住了。” “自他出生后,臣妾没有一日不提心吊胆,生怕他长相随父,才将他困在宫中不许见人。” “原想着,凭着陛下对我的宠爱,再孕是必然,臣妾盘算着,等臣妾生下真正的嫡子,那时便一切都好办了,这这么多年,臣妾始终没有身孕。” “后来凤睿进宫,更是将您的宠爱分去一大半,臣妾只能铤而走险,好在琮儿自小便生的像极了臣妾,臣妾这才得以安心几分。” “原想着等他及冠后,便叫他慢慢见人,可太子伤了一回,陛下竟将琮儿忘了个一干二净,叫臣妾如何甘心?” 崇帝再闻太子受伤一事,心中愧疚更甚,拳头紧紧握起,凤睿见状,轻叹一声,到底将手附在崇帝手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崇帝心中此刻想着同一句话,沉默良久,才叹气道:“如今下场,皆是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朕同你,皆是如此。” 说罢唤来姚珩拟旨。 皇后张氏,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遵祖宗礼法,废黜其皇后之位,贬为庶人,发配边疆。 国师骆远,德行有失,品行不端,先有诱骗皇子之责,后有觊觎宫妃之罪,处斩立决。 待处理完这两人,崇帝精气神已然耗尽,单坐着也不能够,元宝只能并凤贵妃将人扶上龙榻。 待崇帝喘匀了气,俨然已是弥留之际,抓着凤贵妃的手费力握了握,道:“睿儿出去,待会莫要吓到你。” 凤睿看着他蜡黄中泛着青灰的脸,缓缓摇头:“臣妾不走,臣妾不怕,皇上安心睡。” 崇帝有些失笑,道:“朕又不是小孩子,做什么这般轻言细语,怪不习惯的。” 凤睿但笑不语,静静看着崇帝,眼看他呼吸越来越弱,终是忍不住道:“皇上方才问臣妾,来生做平民百姓,愿不愿意再嫁给您,您可想知晓答案?” 崇帝闻言,无端生出几分紧张,道:“不论你愿意与否,若有来生,朕愿一生只取你一人,爱你,护你、敬你,绝不亏欠于你。” 凤睿纵是铁打的心肠,此时也忍不住眼红,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拿了剪刀剪下一缕黑发给他:“那皇上可别忘了。” 崇帝心事已了,看着凤贵妃笑的温柔和煦,片刻后,眼眸中神采渐渐散去,最后道了声:“好。” 凤睿看着他缓缓闭眼,才悲恸出声:“皇上,皇上,赵崇,对不住,我对不住你。” 她无助地坐在崇帝身旁,捂面痛哭,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 若崇帝对凤家多几分信任,若他对赵珺少几分忌惮,或许,当初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荀恩害了他。 凤睿也不知哭了多少工夫,直到她哭尽了一生的心酸委屈,才起身,擦干眼泪打开养心殿大门。 “元公公,伺候皇上更衣去吧!” 元宝早早候在门外,闻言顿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皇上!” 赵珺头一个踏进养心殿,跪在床前,眼神呆呆看着崇帝遗容。 那个说要教他为君之道的人,再也不会起来。 待元宝伺候崇帝遗体更衣后,丧钟响彻整个京城。 原本熙攘的街道一日之间冷清的连过路之人都少有,家家户户门前挂上白帆,时不时能听到院中传出哭泣声。 张皇后事败,张家犹如昙花一现,迅速在京中销声匿迹,礼部尚书一职空缺,国丧在即,正是用人之际,赵珺下旨,将礼部左侍郎魏英提为礼部尚书,主理国丧事宜。 皇帝丧仪早有规制,只需照着礼书按部就班,出不了什么错。 只是还未等到崇帝下葬之日,北狄便传来八百里急报。 凤霄先得到消息,立刻赶往宫中寻赵珺:“北狄同西戎结盟,大军压境,边关战事吃紧,我得走了!” 赵珺到底年轻,没经过这般大事,略显慌张道:“舅舅尽管先行,粮草随后就到。” 说完便将朝中大臣从灵堂唤来勤政殿,商议北境战事。 宋绰身上孝衣还未脱下,便拱手道:“老臣请愿,愿带领军队,前去北狄护送粮草。” 凤霄不赞同,道:“如今国丧期间,新皇根基不稳,宋尚书还是留在京中更为稳妥。” 宋绰道:“凤侯爷同凤威将军定要一同出发,粮草若没个稳当人,边关将士们如何等得了?” 宋瑅见状,撩起衣襟半跪道:“皇上,臣可带兵前去,臣武功尚可,且曾四处游历,对地形较为熟悉,由臣去,再合适不过。” 宋绰成婚,宋尚书烦他没个一官半职,稍稍疏通关系后,扔去军政司历练,倒也有些成就。 赵珺拿不准主意,下意识看向凤霄,后者沉吟片刻,道:“倒也合适,臣还有一人,叫他们一同前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第168章 北上 赵珺闻言,问:“不知是何许人也,凤侯爷尽管举荐来。” “天鳌山寨主,穆天鳌。” “什么?” “这!这也太离谱了!” “就是,让一个土匪头子押送粮草,亏凤侯爷想得出这般主意。” 凤霄才说一句,当即就有文官站出来反驳,朝堂之上一时间议论纷纷。 凤霄转身看着说话之人,道:“那便请吴大人寻个更好的人来。” 那人哽住,再没更好的法子,只能讪讪住嘴。 凤霄信得过的人,赵珺也信,道:“那就照凤侯爷说的办。” 下晌时分,一道圣旨将穆天鳌封为副将,随宋瑅一同前往北疆押送粮草。 凤霄回府,姚静姝已将路上要用的东西备好。 虽早知道有这一日,但她还是忍不住的忧心,一遍又一遍确认行李没有差错后,才叫人装上包袱。 郑德音在国丧第二日就带着珠儿回来,此时也在苍梧院中:“东西可都备妥当了?干粮够不够?” 凤霄道:“母亲,我们一路走得急,多带反倒是累赘,到时有驿站,再补给就是。” 郑德音点头,又忍不住叮咛道:“你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千万小心些,家里妻儿老小都等着你呢!” 凤云卓来,看见这一幕,道:“嫂嫂放心吧!霄儿也不是头一回上战场,他晓得。” “别光说霄儿,你也一样,老大不小的人了,终身大事,总该考虑考虑。” 郑德音将叠好一件衣裳放在身旁,道:“难不成,你就打算孤独终老不成?百年之后,连个摔瓦起灵的都没有,想想那时多凄凉。” 明儿一早就要走了,凤云卓难得没有同郑德音抬杠,顺从道:“嫂嫂放心,若真碰上合心意的,我定带来给您过目。” “这才对!” 一家四口围在一起收拾行囊,地下铺了厚地毯,任由珠儿在上面爬来爬去。 几月不见,小肉团子模样越发长开,有姚静姝的婉约,也有凤霄的英气,咿咿呀呀在旁边插话,气氛到底轻松了些许。 正忙着,门口婆子回话道:“回太太,二爷、二太太、三爷、三太太来了,还有几位爷和奶奶都来了,如今在正厅等着呢!” “叫他们稍候,我这就来。” 郑德音起身,道:“你二叔、三叔定是听到消息来送送你们,娘先去看看,你们快些来。” 郑德音说罢便先行离开,姚静姝收拾好,才要过去,门外桑竹来回话:“二奶奶,太太他们都去了老太太那,叫你们拾掇好就过去。” “知道了,你先去吧!” 姚静姝同凤霄、凤云卓,将最后的东西装好,便抱着珠儿去暮春堂。 凤林见人,先迎上来,道:“明儿一早就走?” 凤霄点头:“北狄同西戎结盟,此事非同小可,迟一日,边关百姓便受苦一日,耽误不得。” 凤林叹息道:“你是个稳妥的,我同你二叔有时尚且比你不得,此番前去,定要万事小心,家中一应事宜,我同你三婶定会常来照应,你切莫担心。” 凤霄行礼相谢,凤枢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我虽没什么大志向,却也知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这点银两算不得什么,你拿去,关键时刻,也能换将士们几日饱饭。” 凤霄接过,道:“我替边关将士谢过二叔。” 凤老太君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什么,竟罕见清醒过来。 听闻凤霄明日就要北上,叫周嬷嬷拿来一盒子,道:“原本,这是留给凤家的一条退路,若败了,百十号口人总不至于饿死,如今倒不如用在战场上的好。” “你定要守好华夏江山,莫要叫北狄蛮子踏进你祖父镇守过的地方!” 凤霄没接,这是凤老太君最后一点体己,他不忍心,道:“祖母留着吧!银子暂时够用,况且,情况如何,还尚未可知,倒是用不上这么多银两。” “你不要,就交由你媳妇儿保管,比放在我这里稳妥些,我好一日赖一日,也不知你祖父多早晚就来接我过去,如今用不上银两,不如早早给你们留着。” 说着,将盒子硬塞进姚静姝手中,道:“孙媳妇,这家,就交给你和你母亲了。” 姚静姝紧紧抱着那盒子银票,只觉得有万斤之重,点头道:“孙媳晓得,祖母放心。” 一众人草草几句,便相继告辞,明日还要行军,不好多打扰。 回房后,凤霄叫人带瑜姐儿下去,夫妻俩相顾无言,只紧紧拥在一起,感受彼此的体温。 良久后,姚静姝咬了咬嘴唇,道:“凤霄,有一事,我要同你说。” 凤霄下巴抵着姚静姝发顶,喉结上下一动,道:“嗯,你说便是。” 姚静姝环着他的手臂紧了紧,道:“原本想日后再说与你听,思来想去,还是告诉你。” “我好似,又有身子了。” 凤霄闻言,身形猛然一僵,双手附在姚静姝肩膀,轻轻将人推开些距离,道:“可确定了?” 姚静姝微抿了下嘴唇,道:“还没叫葛老瞧过,但月事晚了几日,想来八九不离十。” 凤霄不知该欢喜还是难过,姚静姝有孕,无疑叫他不舍之心更甚。 轻轻碰了碰姚静姝侧脸,道:“我走后,你万事小心,有解决不了的,传信去宫里,叫阿姐帮你。” “若要传信给我,便去鸟阁,青绿阁人手已暗中出发,京中不会留人,我将寒霜、寒春姐妹留下供你使唤,若没有必要之事,便莫要随意出府。” 如今新帝登基,凤家地位更上一层楼,已是登峰造极之境,行事若再不低调,难免惹祸上身。 倒不如避其锋芒,急流勇退。 姚静姝认真听完,点头道:“我晓得,你一路千万小心,战事虽烦累,也别忘了有空修一封家书回来,好叫我们安心。” 凤霄轻声应下,明日一别,也不知多久才能见到,夫妻俩耳鬓厮磨许久,才熄灯睡下。 这一夜,注定许多人都不得安眠,次日,天才微微亮,凤霄便从府中出发前去军营。 姚静姝同郑德音按着凤霄的嘱咐,未曾前去相送。 郑德音得了空,便想起府中还关着一人...... 第169章 仙逝 一想起那人如今还在苟延残喘,郑德音便觉得气不顺。 寻到苍梧院中,道:“姝儿,你叫人打开书房密室。” 姚静姝闻言,便知道郑德音想做什么,没拦着,唤来寒霜,将密室门打开。 原本要跟着进去,郑德音却道:“你别进去了,里面湿寒,你若真有了身子,受寒了可不行。” 姚静姝晓得郑德音是好意,道:“不妨事,如今天热,不怕什么。” 郑德音还是觉得不妥,便叫寒霜两姐妹将那人提了出来:“那就在书房吧!只是可惜,叫她脏了这块地方。” 姚静姝忽的想起那尘封已久的院落,眼眸微抬,道:“寒霜,将人押出来,扔进清心院。” “是。” 姐妹俩进去拿人,兰心、兰芝相视一眼,带着底下的,先一步去将清心院大致清扫一番。 荀恩几日不吃不喝,饥渴难耐,整个人犹如破抹布一般被寒霜、寒春扔进清心院。 “有本事,就给个痛快。” 她整个人瘫在地上,眼神却始终闪着恨意:“怎么不说话?母亲莫不是怕我去那头见了凤霖,又把他魂儿给勾走吧?” 郑德音闻言,气血瞬间涌上胸口,绞尽脑汁想着骂人的话,奈何家教使然,实在想不来骂人的话,憋了半晌,最终只骂出“贱人”两个字。 姚静姝眼眸冷的几乎要结冰,定定看着她,漠然道:“寒春、寒霜,去挑断她的手脚筋。” 荀恩这才有了慌张,歇斯底里道:“你要做什么?我是皇妃,我是皇妃!你没有资格碰我!” 姚静姝毫不在意她的叫嚣。只瞧着寒霜道:“还不快去?” 她语气轻缓平和,好似在说一件稀疏平常之事。 两人不再犹豫,寒光闪过,血肉被匕首锋利刀刃划开,发出类似切肉的“沙沙”声。 随着鲜血喷涌流出,荀恩瞬间惨叫不已,举着残手在地上来回滚动,猩红随着她的动作蔓延在地面四处,衬的整间屋子地狱一般恐怖。 郑德音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纵使再稳重,此时脸色也有些泛白。 下意识看向姚静姝,见她嘴唇紧紧抿在一起,想来定是一样强忍着。 “姝儿......” 姚静姝回眸道:“母亲,我没事,你若难受,就先出去吧!” 想到凤霖,郑德音那点子害怕早就变成怒气,视线牢牢锁着荀恩:“我不走,我要亲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才能告慰霖儿在天之灵。” 待荀恩终于耗尽力气,再动弹不得,干裂的嘴角溢出一丝讥讽,声音嘶哑道:“姚静姝!你怎么不装了?你不是最喜欢做好人吗?怎么也心狠手辣起来了?你就不怕你这般蛇蝎心肠被凤霄看见?” 姚静姝忍着反胃,道:“挑断你的手脚筋,是为了让你体会一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痛苦,你残害生灵,虐待婢女时,可有想过这一日?” “将你押来这里,是为了叫你日日对着大哥灵位忏悔,你将他人玩弄股掌之间,辜负大哥待你一片赤诚,今日种种合该受着!” 说罢,将人拿来当初清心院里的那块灵位,高高供起来,吩咐道:“看着点,别叫人饿死。” 说罢就扶着郑德音要出门,却被荀恩从后面叫住:“姚静姝,你站住!” 姚静姝一脚踏出门外,顿了顿,又迈出另一只脚,才转身道:“荀姐姐,我以为,我们之间,再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之间,是没有,可我同凤霄之间有。” 郑德音看着她,忍不住怒道:“烂了心肝的贱蹄子,这种时候了,嘴里还不知好歹,就该叫你千刀万剐才好!” “母亲何必为她动怒?” 姚静姝挽住郑德音胳膊,道:“她如今不痛快,便想方设法叫咱们也不痛快,您若生气,岂不是着了她的道?” 郑德音想想也是,遂拉着姚静姝往外走,这里面血腥味太重,熏得人头晕,还是早些走的好。 荀恩知晓自己如今死路一条,索性他们也别想好过,抓住最后的机会,大声道:“母亲还不知道吧!大哥没死!” 郑德音犹如当头棒喝,怔在原地,脚下再也迈不开一步,缓缓转身,不确定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荀恩看着郑德音的表现,报复心得到极大的满足,瘫在地上笑的喘不过气。 郑德音有些急,欲上前问个仔细,姚静姝赶忙将人拉住:“母亲,她如今神智是否清楚尚未可知,她说的话,如何能信?” 道理郑德音都晓得,可那是她的霖儿,伸手不轻不重推开姚静姝:“你先去,娘问问她,好歹叫她说清楚,届时我也死心了。” 郑德音不走,姚静姝只能等在一旁。 荀恩嗤笑一声,眼神嘲弄道:“姚静姝啊姚静姝,我原以为你当真百孔不入,没料到,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郑德音按耐不住,上前揪住荀恩衣领,冷然道:“你说!我霖儿到底在哪!在哪!!” 荀恩被她一晃,手腕处血流的更快,可她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戏谑道:“母亲就这么想知道吗?” “可惜啊!我眼下不想告诉你了!你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在哪!” 荀恩疯了一般狂笑不止:“凤霖这一辈子,都要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罢,眼底闪过一丝狠绝,而后姚静姝便瞧见她嘴角不断涌出鲜血。 “寒霜!快!” 寒霜闻声而动,迅速撬开她的嘴,可惜已来不及。 荀恩呕出一大口鲜血,随着鲜血掉出的,还有一块肉,不用想便知道那是何物。 荀恩已然疼到麻木,意味深长看着她,声音含糊道:“姚静姝,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没有……没有……” 荀恩说完,便渐渐没了声息。 郑德音没想到她会咬舌自尽,白着脸瘫坐在地,姚静姝生怕刺激到她,上前将人扶起:“母亲,没事,没事的。” 郑德音回过神,看见姚静姝好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道:“姝儿,你听到了吗?她说你大哥没死!” (二)、 姚静姝扶着郑德音往回走,试着安抚道:“母亲,您先别急,我们回去再说。” 郑德音如今状态实在算不得好,姚静姝生怕她再犯旧疾,悄悄叫兰心抱珠儿过来。 孩子最能引人注意,再说郑德音平日里最疼珠儿,或许见着珠儿,就不再想这事了。 将人带回沉香阁,梳洗更衣后,郑德音精神还是不大好,嘴里念念叨叨,每句话都离不开凤霖。 姚静姝见她如此,将珠儿抱来,郑德音也不似往常那般亲,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好似以往发病时那般,谁叫也不应。 凤瑾瑜从小便同郑德音亲,此刻见了人立马扇着膀子要她抱,姚静姝想了想,索性直接将孩子送进郑德音怀中。 “我院里有些事还未处理,劳烦母亲带她一日。” 说罢抬脚走人。 郑德音还在恍惚中,珠儿见没人理自己,扯着嗓子干嚎一声,小手抓着郑德音的衣衫,口水蹭了一大片。 郑德音被抓痛,回过神,见怀中肉团子,心底不由得一阵后怕,赶忙将孩子放好,小珠儿好似知道祖母有心事,小手攀着郑德音衣袖使劲往上爬。 好不容易重新爬回她怀里,立马冲着郑德音侧脸“吧唧”一口。 郑德音怔了一瞬,将小珠儿抱紧了些,哽咽道:“你这小妮子,多大点,就知道哄祖母开心。” 郑德音一出声,小珠儿立刻挥着小手“啪啪”拍个不停,嘴巴里咿咿呀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郑德音只好分神来应付她,因着小珠儿在,心里到底想开了些。 做人不能太过自私,家中如今就剩些老弱妇孺,她若再撑不住,姝儿孕中,该有多艰难? 窗外,兰心碰了碰姚静姝,羡慕道:“二奶奶,瑜姐儿真聪明。” 姚静姝回头,冲她轻轻嘘一声,转身回苍梧院。 只要有小珠儿在,郑德音便顾不上其他,不管事情真相究竟如何,眼下都不是对她明说的时候。 才回院子,寒霜便寻来回话道:“二奶奶,荀氏尸首该如何处置?” 就荀恩从前种种,进凤家祖坟绝无可能,姚静姝思索片刻,道:“收拾一番,送还荀家。” 将人丢去乱葬岗这种事,纵是看在荀真的面子上,姚静姝也做不出来。 荀恩从前作为,荀家皆已知晓,将尸体送还本家,届时怎么处置,就不是她能管的着的。 处理完这件事,姚静姝坐在案前,看着眼前账本发呆。 兰心端着茶点进来,见状问道:“二奶奶怎么了?做什么发起呆来了?” “我总觉着荀恩今日有些诡异,稍后我修书一封,你送去鸟阁,无论如何,好歹叫侯爷多心些。” 万一大哥真没死,总要将人寻回才好。 兰心应声,抿嘴犹豫半晌,道:“二奶奶,我想给明毅去封信,能否,能否一同送去?” 姚静姝有些好笑,道:“一起送去便是,你这般扭捏做什么?” “奴婢还不是怕给您添麻烦,二奶奶倒取笑起我来了。” 兰芝忍不住憋笑道:“哎呀呀!天下真有这般奇特之事,人在的时候,你日日不是打便是骂,这会人走了,你倒惦记起来了!” 兰心又羞又恼,毫不客气回怼道:“你好意思说我,怎么不说你日日惦记那小哑巴?” 姚静姝闻言,侧目看过去,热闹都凑到眼前来了,不看白不看。 果然,兰芝顿时脸红起来:“你!你少在二奶奶跟前说些有的没的,且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朝兰心痒痒肉抓过去,两人顿时闹作一团。 姚静姝冲门外探了眼,提醒道:“你们二人小心些,国丧期间这般嬉闹,叫有心之人听到,又是麻烦。” 两人反应过来,立刻白着脸认错。 姚静姝也不是真要罚她们,提醒过便罢了。 日子按部就班的过,如今府中人少,事也少,姚静姝闲暇时间较多,到底哄的郑德音将凤霖的事暂时放下。 凤霄离京后一月半,凤老太君寿终正寝,驾鹤西去。 凤府上下挂起白灯笼,原本就空荡的院子如今看起来,更添几分凄凉。 凤林、凤枢两兄弟商议一番,决定暂且搬回侯府。 各自回去同夫人商议一番后,凤林、凤枢夫妇重回侯府,外带了个小五。 几个孩子才成亲不久,做父母的也不愿意时时拘着他们,便没叫人跟来。 国丧期间又遇家丧,也不好大操大办,幸而新皇体恤太后娘娘,特下恩旨,准允太后归家吊唁,这才不算太过冷清。 凤睿一身素衣站在凤家门前,身上气势更胜从前。 姚静姝瞧过去,到底觉得她眼中少了些神采,多了些安泰自若,心中暗自叹息,阿姐对先皇,总归有些真心。 凤贵妃先去灵堂吊唁,随后便回沉香阁歇息。 姚静姝已确认有孕,进不得灵堂,便同俞青禾夫妇在门口迎客。 才送进去一波,再回头,瞧见萧错站在不远处,踌躇不前。 姚静姝错愕,没想到他会前来吊唁,上前行礼道:“萧公子。” 萧错回礼:“从前是我糊涂,有冒犯侯夫人之处,还请侯夫人千万谅解。” 萧错自经历生死之劫后,整个人都淡然了许多,新皇登基后,奉萧妃娘娘为萧太妃,他也没有借势。 听闻如今在京中经营酒楼,做的还不错,想来这人是真心悔过了的。 姚静姝淡笑道:“萧公子如今这般,很好。” 萧错又是一礼:“多谢侯夫人谬赞,不过是经历了生死离别,许多事,都看轻了。” “上回亏得葛神医出手相救,我才得以捡回一条命,还未曾亲自相谢,他老人家便随着侯爷一同北上,如今想来还甚觉遗憾。”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萧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姚静姝说罢,便将人交给凤林,由他带去男客那头。 待忙完前院的事,姚静姝才移步沉香阁。 凤睿正同郑德音商议立后之事,见姚静姝来,招手道:“你快些来,我如今正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第170章 寿终 姚静姝跨进门,朝凤睿行礼道:“臣妇给太后娘娘请安。” 凤睿起身,亲自将人扶起来,怪嗔道:“如今大事已了,你同我倒越发生分起来了!连一声阿姐不肯叫!” 姚静姝看着同凤霄颇像的模样,只能厚着脸皮唤了声:“阿姐。” “这才对,日后都这样,我才高兴。” 凤睿一点太后的架子都没有,如今大局已定,赵珺还算争气,她心里不装事,瞧着倒比从前更年轻些。 凤老太君年事已高,除了糊涂的毛病,再没受过什么罪。 如今人没了,是喜丧,凤睿虽难过,却也知晓此乃人之常情,并无遗憾之处。 眼下,倒是另有一件事需要她操心。 将姚静姝拉到身旁坐下,苦恼道:“如今国丧将过,那些大臣便纷纷上奏,要珺儿立后。” 姚静姝道:“皇上同先皇父子之情深厚,三年守孝必少不了,可是不允?” 凤睿道:“要不怎么说你聪明,说的一点儿没错!” “珺儿用守孝做借口推了,但这总不是长久之计,至多三年,那帮大臣又要将这件事提起。” 凤睿有些苦恼道:“我常在宫中出入不得,你熟悉京中那些小姐们,可有觉得好的?” 立后是大事,凤睿自然要小心谨慎,若碰着张皇后那般的,不是毁了珺儿一辈子? 姚静姝思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道:“阿姐若当真信得过我,我日后碰到,便留意着,届时多挑出几个好的,您看了再做决定。” “好!就照你说的办!” 立后之事有了着落,凤睿想起郑德音方才所说,拉着姚静姝道:“听母亲说,你又有身子了?” 姚静姝点头,大方承认道:“这孩子来的实在不合时宜,我也正苦恼。” “有什么不合时宜?我觉得再合适不过!” 郑德音插嘴道:“如今霄儿远在北疆,你姑姑随他同去,就连葛神医也跟了去。” “眼下你祖母西去,我们这府里是越来越冷清了,等你再生下这个,正好能热闹些。” 凤睿附和道:“母亲说的有道理,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如今你有了,自该好好养着。” 姚静姝虽被说教一通,但心里却并不介意,都是为她好,她知好歹。 又坐了一会,门外丫鬟回话,说姚老夫人前来吊唁。 姚静姝起身迎出去,姚老夫人已经先一步到了灵堂,只好先候在门外。 姚老夫人冲着凤老太君灵位拜了拜,道:“老姐姐,我来送你一程。” 她一边往火盆里添纸钱,一边道:“你是个有福的,没病没痛,走的体面,到了那头,还望你多多保佑小辈,叫霄儿能平安回来。” “如今你走了,京中的老骨头,就剩我一人,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在那头见面了,届时还同年轻时候,姐妹聚在一处……” 沈毓见她越说越没边,忍不住打断:“祖母,后边来客等着,咱们不如先出去。” 姚老夫人回头,见身后确有人候着,道:“人老了,难免啰嗦,抱歉了。” 说罢便起身,离开灵堂。 “祖母。” 姚静姝见人出来,远远唤了声。 姚老夫人瞧见她,脚下不由得快了几分:“你怎么能来这里?快走,走。” “我来这等祖母。” 姚静姝自然而然挽着姚老夫人胳膊,道:“去苍梧院歇歇可好?” 姚老夫人道:“哪里就那般将就了,去女客那就好。” 姚静姝知道她是怕自己麻烦,不理会,径自将人带进苍梧院。 沈毓跟在二人身后,忍不住心生委屈,祖母待她虽好,到底不如姚静姝来的亲近。 姚静姝察觉到沈毓越跟越远,停下脚步唤了声:“嫂嫂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沈毓回过神,快步跟上去,含糊道:“没什么,走吧!” 她不说,姚静姝问不想问,将人带去苍梧歇下。 姚老夫人看她脸色不好,忍不住唠叨:“近日可是胃口不好?脸色蜡黄,可不像你从前那样。” 姚静姝笑着解释道:“近日胃口的确不如从前,倒是没什么大碍,祖母不必担忧。” 月份小的孩子都小气,说不得,还是等过了三个月再告诉祖母也不迟。 姚老夫人没在意,沈毓却发现些端倪,试探道:“妹妹不会又有了吧?” 姚静姝眨眨眼,自家人,应当不妨事,问:“嫂嫂如何看出来的?” “当真有了?” 姚老夫人忍不住欢喜道:“这胎若能生个哥儿就好了,届时儿女双全,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沈毓没想到随口一问,竟是真有孕了,心里不免有些酸涩,道:“妹妹当真好福气。” 姚静姝只当她失落,宽慰道:“听闻孩子都是一船一船的来,嫂嫂今儿第一个瞧出来,后头定跟着一个。” 沈毓勉强一笑,道:“借妹妹吉言,只是如今国丧期间,夫君最是守礼,想必不会做那等会让旁人病垢之事。” 姚静姝闻言,脸上笑意淡了淡,道:“嫂嫂大抵误会了,我有孕,是在国丧之前,并不是做了什么有违伦理道德之事。” 沈毓讪笑:“我不过随口玩笑一句,妹妹何必当真,罢了罢了!这话,就当我从未说过吧!” 姚静姝深深看她一眼,道:“嫂嫂从来都是最谨慎不过的,不能说的话,还是少说为好,被有心人听了去,姝儿可担不起那样的罪责。” 沈毓理亏,说她不过,只往姚老夫人身后躲,半说半笑道:“祖母你看,我不过随口一句,她就有一箩筐等着我呢!” 姚老夫人只好道:“行了行了!自家姐妹,拌两句嘴便罢了,若当真起了龃龉,说出去叫人笑话。” 姚静姝往姚老夫人身后看了眼,道:“今儿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就是,可嫂嫂日后,也该长些心眼子,我记得你从前说话,可不是这般刻薄的。” 沈毓闻言,再也笑不出来,随意应了句便借口离开。 姚静姝问没拦着,叫人好生送出去。 待屋里只剩祖孙二人,姚静姝才道:“祖母,嫂嫂在府中也这般?” 姚老夫人提起这事,便忍不住的叹息:“他们二人,整日里矛盾不断,你哥哥惹不过,见天儿躲在我院里,你嫂嫂就见天儿追来,真真一对怨偶。” “珩儿不想我担心,表面上还要同你嫂嫂相敬如宾,我问过玉生,私底下,两个人都暗中较着劲儿,有时候我瞧着你哥哥,都替他觉得累。” “那祖母今儿别回去了,待会子我叫人去姚府拿东西,日后,您就同我住在一处。” “如今三叔三婶也在这府里住,小五、珠儿,加上大嫂的言儿,三个孩子在一处,总不至于太冷清。” “他们夫妻俩的事,叫他们自己闹去,何必夹在中间为难自己。” 第171章 不满 姚老夫人想想也是,她这把老骨头,若再叫他们折腾,怕是命不久矣。 “你说的有理,我就离了他们,随他们怎么折腾,我也管不了。” 当日,姚老夫人就宿在凤府,姚静姝同姚珩说了声,叫嬷嬷去把姚老夫惯用器具尽数搬来凤府。 姚珩面对姚静姝,只觉得没脸,自嘲道:“原想着立了府门,叫祖母好好享两天清福,没料到会是这般,如今莫说享福,祖母竟是想清净都不能够,实在是做兄长的不孝。” 姚静姝无心理会他同沈毓之间到底为何闹到这般田地,但看着姚珩双眼无神,憔悴不堪,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 略想了想,宽慰道:“阿兄又何苦说这些话,叫我心里怪不好的,夫妻间有什么,摆在桌面上说说清道明,总比这样一日日躲着强些。” “你同嫂嫂夫妻一场,是好是坏,冷暖自知,旁人无法体会其中滋味,往后如何,阿兄且自己斟酌着办。” 姚珩应下,想想也是,总不能做一辈子怨偶,待忙过这一段,是该同她好好倾谈一番。 他这般计划着,可没想到,当天夜里,沈毓就先一步找上他。 “夫君打算这样躲我一辈子?” 姚珩从一堆书中抬头,见沈毓斜靠在书房门口,原要打发人回去,转念一想,既决定倾谈,又何必早晚,道:“你来了。” 沈毓见他居然没忙着逃走,有些纳罕,随后想到今日祖母不在,姚珩是避无可避,又觉讽刺。 跨进书房随意坐在姚珩对面,讥讽道:“夫君今日怎么不躲了?” 她这般明晃晃问出口,姚珩有些狼狈,侧脸躲开她的视线:“你非要这般同我说话?” “这般是哪般?我不明白。” 姚珩沉默,如今竟是,连好好说句话,也成了奢望。 沈毓目光直直看着姚珩,直到逼得他与自己对视,才又问道:“还是那句话,夫君是否打算躲我一辈子?以前祖母在府里,你有去处,今日祖母宿在凤家,你又往哪里躲去?” 姚珩无言以对,额角青筋暴起,这样的日子,再多过一日都是折磨。 看着沈毓目光灼灼,想必今日没个说法,是不能够了,深吸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平静些。 “沈毓,日子过程这般,是我对不住你,你若觉得苦,我们便和离......” “你休想!” 姚珩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毓打断,冷笑道:“到底是先皇看上的人,真真好算计,先娶了我,得到沈家全力支持,如今太子殿下顺利继位,你也出息了,便想着法子弃了我。” “姚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姚珩听她言语这般刻薄,再忍不住,怒道:“我从未想过同你和离,是你一步步,将我逼至绝境!” 沈毓被姚珩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而后铺天盖地的委屈涌上心头,眼眶倏然红起:“姚珩,你说什么?” 姚珩自成婚后,还是头一回对沈毓这般疾言厉色,同样红着眼道:“自娶你之日起,我便将全部身家都给了你,府里如何装扮,下人如何差遣,人情往来如何安排,哪样不是你说了算?” “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 姚珩质问的声音传出门外,玉生听了,心里憋闷的很,将书房外的下人遣出去,连沈毓身边的丫鬟也没留下。 待院中再无一人,他才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满脸颓相,看着天上零碎的星光。 “玉生,叫你家主子出来!伤了姑奶奶的手,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玉生,姚珩呢?” “玉生,你可知道那木头最喜欢什么?” “玉生,你瞧瞧这马鞭,姚珩会不会喜欢?” “玉生......” 想起北狄公主在姚府住的那段日子,玉生忍不住的叹气:“小公主,许久不见,你如今可还好?我家公子,不大好。” 书房内,灯火忽明忽暗,沈毓坐在原地恍神许久,竟想不起自己当初嫁给姚珩是为了什么? 于外,姚珩努力上进,在朝中节节高升,不知多少人羡慕她眼光独到,觅得良婿,就连父母也对姚珩改观颇多,但凡提起,总要夸上几句。 于内,掌家之权,她独握手中,姚珩不急色,身边从没有过通房丫头和妾室,也从未听闻他待哪个丫鬟不同。 姚老夫人慈爱,待她如同亲孙女,从未磋磨过她半分,虽有个小姑子,但早早嫁人,对府中也是多番帮衬。 瞧瞧,多好的姻缘,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 不知为何,沈毓忽然想起听荷宴时初见姚珩的场景,清俊脸庞虽写满了落魄,可仍旧像一阵风吹进她心里,生根发芽。 又想起北狄公主离开时,她自作主张要回马鞭,回城时,姚珩在马车里僵了一路,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可姚珩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谦谦公子,淡定从容,就连当初应下婚事,也是如此。 是了,沈毓想起从前那一幕幕,恍若醍醐灌顶,对姚珩的问题,突然有了答案。 “我有什么不满?我当然不满!” 沈毓起身,一步步靠近姚珩:“姚珩,我是你的妻子,你为何从未说过爱我?” 第172章 和离 姚珩被问住,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回顾他和沈毓一路走来恩怨纠葛,算来算去,竟是一笔糊涂账。 “自古姻缘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人都是这般过活,你又何必纠结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看得见,摸得着,怎会看不见?” 沈毓有些执拗道:“姚珩,北狄公主辞行时,你虽离得最远,但你身上那股落寞,我就是想忽视都不行。” “你留着她做的马鞭,留着她在姚府留下的一切,就连写错扔掉的废纸,你也宝贝一样藏在书房,你真当我不知道?” 沈毓一步步逼至姚珩眼前,质问道:“你做的这些,哪个看不着?哪个摸不到?你告诉我?嗯?” 姚珩脸上血色渐渐褪尽,艰涩开口道:“你偷翻我的东西?” “偷?” “你对我用偷字?” 沈毓似是听了极大的笑话,笑的直不起腰,笑的眼泪流不停。 “你是我夫君,我是这府里的主母,这府中一切,都是你我共同所有,有什么我看不得?有什么我翻不得?” 待她笑够了,一把揪住姚珩衣领:“姚珩,从前那些,我不计较了,以后,你试着爱我可好?像宋瑅对荀真,镇北侯对静姝那般,不好吗?” 姚珩抬手,轻缓却坚决将沈毓双手从衣领拿下:“你累了,早些歇息吧!” 沈毓看透姚珩眼眸中的疏离,眼泪落得愈发急,紧紧攥着他衣袖不肯松手:“姚珩,不能,你不能这般待我,我全心全意,只为一个你,你不能辜负我,我还有许多话没有说......” 她这样语无伦次,根本无法沟通,只能先将人稳住。 “好,你先冷静,莫要哭伤了身子。” 姚珩拉着沈毓坐在软榻上,倒杯热茶递给她:“喝口水缓缓,你想说多久都好。” 眼下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还是叫人稍稍平复,再说不迟。 沈毓手中端着茶杯,眼眸却一刻都未曾离开姚珩,他还是那般从容,好像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沈毓忽的有些害怕,只抿了一口就放下茶盏,紧紧抓着姚珩泛着凉意的手,道:“夫君,我突然有些累,不如改日再说,我先回房去了。” 说着起身就要走,却又被姚珩拉住:“看你郁郁寡欢,我心里亦不好受,今日索性说个清楚明白。” “我,我累了,我不说。” 沈毓慌了,忍不住逃避道:“夫君,我日后,不奢求你爱我,世家夫妇,本就多是家族联姻,只要在面上过得去,我不会再逼你做什么,来日方长,这样也挺好......” 沈毓不断为姚珩寻找借口,她害怕,害怕姚珩说出那句最不想听的话。 害怕今夜之后,两人便会形同陌路,再做不成夫妻。 “沈毓!你清醒些!” 姚珩将人拉回来,道:“你不是一直要我同你交心?如今又为何退缩起来?” 他将人重新按坐在榻上,从书架上拿下那木盒,回来坐在沈毓对面。 “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事,你既然想听,告诉你也无妨。” 姚珩一边说,一边拿出盒子里的东西。 “你很聪明,从不问我同锦玹的事,我也很卑鄙,以为这样就可以若无其事,平平淡淡过一生。” “我们都是趋利避害的人,只是没想到事情会一步步发展到如此境地。” 沈毓看着桌上的东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离开,可身子却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姚珩从一堆物件里随手捡起几只没雕完的木块,依稀可以看出小马的模样。 “这是锦玹在姚府时雕的,侯爷那匹青驰,她爱极了,却总抓不住神韵,又没耐心,浪费了多少木头,才雕成这四不像的东西。” “锦玹”二字尖刀似的扎在沈毓心口,一句锦玹,唤出口比平日里唤她夫人还要亲近。 沈毓苦笑,她出身名门,虽不如公主尊贵,却也是世家小姐,今日倒要听听,北狄公主比她强在哪里? 想到此,她身子骤然一松,视线落在那笔锋潦草的纸上。 姚珩并未察觉沈毓变化,又拿出一摞纸,一张张打开,挨个解释道:“这是她画的北狄毡帐,听闻那里天比京城还要蓝,云很低,远远看过去,就像羊毛一般铺在地上。” “这是她画的群羊,马匹,还有牛,这些就是北狄百姓赖以生存的东西,就如同华夏百姓的田地。” “地上一块块的,是牲畜粪便,她说那里的孩子每日必做的功课就是在草原上捡这些东西,晒干后,冬日取暖少不了它。” “这一张,是北境百姓同北狄人头一次互换吃食,互通有无的场景。” “这张是同一日,听她说,那日北狄王一个人躲在宫中悄然落泪许久,被她瞧见,偷偷画了下来。” “这些枯草一样的东西,是她画的蔬菜干,她说那是比金子还贵的东西,百姓有了它,日子便能多出许多滋味。” 姚珩如数家珍一般将锦玹留下的画一张张说给沈毓听,原本伤心欲绝的人逐渐被画中景象吸引住,心里对姬锦玹浓烈的恨意也慢慢变淡。 是她着相了,原以为姬锦玹只是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公主,不曾想她是将她的百姓家国放在心上的。 “这张,是她画的京城,她说京城虽繁华,但处处都是规矩,每个人都活在规矩圈成的圈里,就像北狄的羊群,没有自由,她一点也不羡慕。” “这账是她画的姝儿,她说姝儿是她见过最聪明最豁达的女子。” “这张是一同在祖母院中用饭的场景,祖母正给她布菜,锦玹说,她从未见过她的祖母,但一定也是这样慈祥。” 姚珩翻到最后一张,手顿了顿,道:“这是她画的落魄书生,那时她嫌那书生优柔寡断,不像北狄男子那般干脆直爽,她最瞧不上这样的人。” 沈毓一眼就瞧出那是谁的背影,看的有些出神,不禁问道:“不知那书生后来如何了?” 姚珩苦笑一声,道:“后来,后来书生还是没有变成她喜欢的样子,她嫁给了她口中顶天立地的英雄。” 将手中有些泛黄的纸张重新放回盒子,道:“沈毓,抱歉,是我亏欠你太多。” “你问我为何不爱你,我从前不知如何回答,眼下,却有了答案。” 沈毓垂眸,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说她。 许是方才哭的多了,现下虽心酸不已,眼眶却干涩的很。 下定决心,抬眸道:“姚珩,我们和离吧!” 第173章 放下 她总算看清,从前自己做的那些努力,竟如此可笑,原想着日久天长,纵是块石头,也有焐热的时候。 可现在看了姬锦玹留下的东西,她不那样想了,又道一声:“国丧度过之日,就是你我和离之时。” 沈毓说罢,垂眸苦笑,她再不济,也是尚书嫡女,出身才情皆不输他人,大千世界还从未去瞧过,怎么就将自己困于这方寸之地? 转眼看着姚珩,眼中再没有从前的倾慕,道:“姚珩,你说得对,与其这般相互折磨,不如一别两宽,” “好。” 姚珩有些意外沈毓的行为,而后愈发内疚,道:“沈毓,抱歉,是我负了你,届时家中一应财物,尽数归你,你是女子,处世本就艰难,有些银子傍身,行事也方便。” 沈毓嗤笑,难为他将和离之事都想的如此周到,没拒绝,点头应下,谁会同银子过不去? 姚珩沉默良久后,又道:“若旁人问起,不必替我圆说,只管实说我的错处,我是男子无所谓,你要占着理,日后才好另嫁。” “不劳你操心。” 沈毓听不下去,起身离开,庆儿看沈毓这般失魂落魄,赶忙上前道:“大奶奶,可是爷欺负你了?” 沈毓看她一眼,道:“从现在起,你就唤我小姐。” 庆儿闻言刷的白了脸,迅速朝院子里看了眼,道:“大奶奶说什么浑话?叫大爷听着,更厌了您可如何是好?” 沈毓轻笑一声,道:“走吧!我饿了,回去再说。” 两人回了院子,沈毓便叫庆儿传饭,庆儿急的团团转,她却慢条斯理填饱肚子,随后仰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庆儿再忍不住,上前道:“大奶奶 。” 沈毓睁眼:“才说过的话,你就忘了?” 庆儿拗不过她,只好小声道:“小姐,大爷可还在生气那日的事?” 沈毓不知如何回答,看着庆儿不说话。 庆儿以为她默认,泄气道:“那日奴婢就说做不得,眼下大爷厌弃了咱们,日后新人进了府,岂不是要骑到您头上去......” 沈毓被念叨的头疼,坐起身,无奈道:“好庆儿,你可别说了,日后不会有任何人骑到你小姐头上。” 庆儿不明所以,京中世家,达官贵族,甚少有人只娶正妻,却不纳妾的,姚珩眼下虽没有,难保以后不会。 才要宽慰沈毓几句,就听人道:“我要同他和离。” “和离?” 庆儿被吓一跳,道:“小姐,您可知,您在说什么疯话?” 沈毓叹气,就知道她会如此说,懒懒歪在榻上,道:“你若没有差事,就同我说会子话。” 庆儿哪有心思管旁的,只坐在榻前脚凳上,道:“小姐想说什么?可是大爷伤了您的心?若是,您只管同奴婢说,奴婢就是人微言轻,也要给小姐讨个说法去。” 沈毓看着她,心里好受了许多,道:“庆儿,我问你,当初,我执意嫁给他,你怎么看?” “小姐眼光自然是极好的,奴婢永远支持小姐。” 沈毓缓缓摇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当初,母亲死活不肯松口, 说姚珩虽好,却不是我良配,那时,你怎么想?” 庆儿低头,不想再欺骗沈毓,有些怯懦道:“奴婢觉得夫人说的对,您年轻不知事,夫人却是过来人,她总不会害您。” “那你当初为何不劝我?” “奴婢哪里劝得住?” 提起那时,庆儿不禁斜她一眼,道:“您当初比吃了秤砣还执拗,动辄就闹着去当姑子,老爷夫人就您一个千金,哪里舍得?不由着你,还能如何?” 沈毓恍惚,眼下想起从前想方设法嫁给姚珩的那些日子,竟觉得有些好笑,真真是当局者迷,旁人都看得清,只有她一人身在此山中。 看庆儿撅得慌,往里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道:“你上来,陪我躺一会。” 庆儿看了眼干干净净的软塌,道:“奴婢还是坐在这,小姐说就是。” “叫你上来就上来,做什么婆婆妈妈。” 庆儿只好起身,往身上拍了拍,才小心爬上软塌:“小姐,您真的想好了?一旦和离,莫说是您,就是老爷夫人,也要被旁人戳脊梁骨。” 沈毓脑袋枕着胳膊,想起嫁给姚珩的这段时日,只觉得做了场梦,如今梦醒了,心里轻松不少。 平静道:“原先我见他的时候,只觉得他温润谦和,那时听荷宴上,姚珩冷着张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可他越是那样,我便越是觉着他有趣。” “再到荀真出嫁,姚珩站在结亲队伍中,比新郎还要亮眼,那时许多小姐都暗中打量他,我都看在眼里。” “后来姚尚书有意同沈家联姻,你可知当时我有多欢喜,跑告诉静姝,没想到她头一个不赞同,那时我就想,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同姚珩,我就偏要嫁给他。” 说到这,沈毓有些落寞:“可我没想到,姚珩会亲自上门退亲,那时正逢他自立府门,我还傻傻以为他是怕拖累了我,一面又觉得是个好时机。” “他那时落魄,我若不嫌弃嫁给他,日后,他定会珍惜疼爱我,我心里打着这样的算计,直到花轿将我抬进姚府。” 庆儿回忆二人初成亲时的场景,道:“那时大爷待您真真不错,奴婢瞧着都羡慕。” “是不错,我原以为我们也能像静姝和侯爷一样,纵是姚珩时时冷静自持,仿佛没有喜怒哀乐,我也觉得满足。” “可直到那日在凤府见了那女子,我才知晓,他原来也是个有情绪的人。” 只不过,那情绪都是对旁人的罢了。 原以为荀真成婚是老天给她的机会,没想到,姚珩心里住着那样一个女子,这样纠缠下去,终是无趣。 不如就此放下。 第174章 沈誉 一月后,大行皇帝葬入皇陵,众臣纷纷上奏请新帝登基,赵珺避无可避,顺应民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光盛。 新帝登基后,头一件事就是将律法中那些不合乎情理之事尽数废除,天下百姓不必再守国丧。 皇帝薨逝三月后,除宗室子弟外,百姓婚丧嫁娶皆可正常举行,满一年后,宴会可开,圣旨下达,百姓皆称赞新皇圣明。 新君登基,朝事繁杂,姚珩十日有九日宿在中书省,和离之事,便因此耽搁下来。 姚静姝闻言,避开姚老夫人将沈毓请来府中,道:“嫂嫂可想好了?女子本就处世艰难,再经和离,更是会被人议论纷纷,届时,你要如何承受那些闲话?” 沈毓摇头,淡淡道:“你还是唤我一声毓妹妹较为中听。” 姚静姝见状,便知她已铁了心,顺着话唤了声“毓妹妹”。 沈毓闻言,脸上有了几分笑意:“从前是我太过执着,以为日久天长处着,总有一日,姚珩会爱上我,现在清醒了,便不想刻意讨好谁去。” 清官难断家务事,姚静姝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劝人,想了想,道:“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不要嫌麻烦,尽管来府里寻我。” “好。” 沈毓道:“从前,我总羡慕你,盼着有一日,姚珩待我像侯爷待你一般,就心满意足了,直到那天他同我解说锦玹公主的画作,我才晓得,他不是生性冷淡,只是对我无爱。” “如今我放下了,不必见天儿的按着他的胃口备吃食,不必困得眼都睁不开,还要等他处理回房,也不必提心吊胆总怕睡晚了给他留下坏印象。” “如今我过得潇洒肆意,只不过叫旁人闲话两句,又算得了什么?由此看来,和离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一次选择了。” 姚静姝高兴她能想通,又心疼她能想通,想来这段日子,她没好熬,身子前倾握住她的手,道:“你能这样想,以后日子便不会差。” “我们虽说出生都不差,可女子自古以来便是旁人的附属品,少有几人能在史册上留名,闺中短短十几年,嫁了人,冠夫姓,便再也不是自己。” 沈毓道:“你说得对,所以,我以后,绝不委屈自己半分,我也想去外面瞧瞧,涨涨见识。” 她说着,眼神泛光,向往道:“从前觉得锦玹公主高高在上,不懂人间疾苦,可那日看了她的画作,落笔粗糙,笔法太过放纵,但看得多了,便觉得画风活泼,无论人还是东西,都那般形象生动,活过来了一般。” “我也想去瞧瞧,外面的世界,是否真像他说的那般好。” 姚静姝看她表情期待中带着迫切,想来是真的释然,道:“那你若在某处停下,可记得给我来信,我如今出不去,你便代替我,好好看看这江山。”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沈毓原先想着,一旦和离,便会少了荀真同姚静姝两个友人,现在看来,是她多想了,神采奕奕道:“那我们便约好了,待我同姚珩和离后,我们姐妹之间感情不能变!” 姚静姝疑惑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同阿兄如何,为何要跟咱们姐妹之情扯上关系?” 说着抹了把稍稍隆起的肚皮:“呐!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如今心宽体胖,纵是不比宰相,也不会如此小肚鸡肠。” 没有了身份,两人倒是恢复从前未出阁时候的样子,姚静姝聊得兴起,干脆将荀真也唤了来。 孩子交给老人,姐妹三人在苍梧院聊得十分尽兴,夜深时,还能隐隐听到说笑声。 三日后,姚珩将放妻书写好,沈家长辈过目画押后,送往衙门,从此,沈毓便不再是姚家妇。 原本按照章程,她的户籍便要从姚家移除,归返沈家,可沈毓却标新立异,坚持自立门户。 沈家夫妇知道她是为沈家叔辈孩子考虑,便顺了她的意。 自那之后京中多了位女公子,名唤沈誉。 第175章 乔迁 沈毓从沈家分出来后,便置办了院子,两进的院落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四处摆件陈设皆透着一股子坦荡爽利。 院落置办好,沈毓叫庆儿将荀真和姚静姝请来,一则乔迁之喜,叫她们来暖居,二来,她在京中就这两个交好的友人,自然珍惜的很。 荀真收到帖子,便急吼吼跑去凤府,寻姚静姝商议:“沈妹妹乔迁之喜,你可想好送什么没有?若想好了,替我也想想,你知道,我最烦动这些脑筋。” 姚静姝请她坐下,叫巧双上茶:“你总是这样不理俗事,以后哪里能在京中命妇中立住脚?” “你别嫌我啰嗦,说句不好听的,若将来舅妈仙逝,这宋家的人情往来,总不能叫他们男人家操持去。” 荀真听到头两句就想跑,知道姚静姝不会有坏心,硬着头皮听到最后,撇嘴道:“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知晓啊!” “我自小做不来这些事,做姑娘时,家中有母亲操持,嫁人后,婆婆和珂儿商议着来,有我不甚烦累看她们想帮忙,那些弯弯绕绕的关系,我光是听着就头疼。” “总要试试看,才知晓自己行不行。” 姚静姝道:“今儿你先同我说,沈妹妹乔迁之喜,你想到什么送的没有?” 荀真耐着性子想了一阵子,脑子里有了想法,道:“不若我送她一尊金摆件?她如今是生意人,信这个,就送貔貅!” 说罢小心翼翼看着姚静姝:“我这样送,可还合礼数?” 姚静姝点头,不吝夸赞道:“做得好,人情往来大同小异,你想到人之所需,甚好。” 荀真被夸得有些脸红,长这么大,头一回觉着自己还有些用处,眼眸亮晶晶瞧着姚静姝:“那你呢?你会送什么?” 姚静姝但笑不语,含糊几句一笔揭过。 姚老夫人知晓此事后,唤来姚静姝,将自己供奉了多年的佛珠给她:“你替我交给毓儿,虽说如今她已不再是我姚家媳妇,但到底一家人的缘分在那,告诉她,祖母盼着她好。” 姚静姝应下,乔迁宴那日,将佛珠一并带上。 两人约好时间,同时抵达沈家。 沈毓头一回设宴,早早在门口候着,听见动静立刻迎出来,道:“今儿一早就备好席面,你们二人倒叫我好等,待会可要罚酒的。” 荀真指了指姚静姝,揶揄道:“我是不妨事的,可她如今金尊玉贵,想是不能与你对饮了。” 姚静姝下车朝门口靠近:“饮不得酒,我还饮不得茶吗?总之,今儿谁也别扫兴就是!” 沈毓和离时没哭,断亲时没哭,如今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多谢你们今日能来。” 和离加上断亲,沈毓此时在京中俨然就是个笑话,虽说几间铺子经营的还不错,可还是不乏刻意上门看笑话的。 姚静姝和荀真还能一如往常待她,实在难得。 “瞧瞧,瞧瞧,我们京中赫赫有名的女公子,竟也有落泪的时候,我也替你羞得慌!” 荀真一句玩笑话,沈毓早已破涕为笑:“快进去吧!门上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带着姚静姝和荀真逛到一处园子:“要说这院子我最喜欢哪里,这园子当排在头一位,你们瞧瞧如何?” 姚静姝抬眼看去,园子不大,却胜在清幽雅致,里面没有什么奇花异草,只种了大片茉莉,只可惜如今是冬日,没什么好景致。 “来,我引你们进去。” 沈毓引着两人往里走,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蜿蜒着朝里去,再往里,便是一颗榕树,巨大的树冠几乎遮住半片花田,阳光透过干枯的树枝投在地上,不晒也不阴,若是夏日,真真是乘凉的好去处。 沈毓道:“如何?” “这园子真不错!” 荀真坐在榕树下闭眼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喟叹道:“沈妹妹当真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你这样,我和静姝便放心了。” 话说完,荀真便察觉出不妥,睁眼,见两人都瞧着她,赶忙赔礼道:“沈妹妹,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毓摇摇头,洒脱道:“从前是我执着太过,伤人伤己,但那已经过去了,你们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说罢不等回答,便叫人摆席,引人回了院子:“快来,今日有好东西招待你们。” 两人跟着进屋,浓郁的香扑面而来,荀真腹中馋虫瞬间被勾起,忍不住往里瞧:“什么东西这么香?” “今儿天冷,咱们吃高汤暖锅。” 很快丫鬟便端着瓷盘鱼贯而入,各种菜色依次上桌。 姚静姝看着眼前一盘绿油油的青菜,道:“你如今真是出息了,哪里弄来的这稀罕玩意儿?” 沈毓道:“前段日子,偶然结识一位行商大姐,番禺来的,她说她们那里一年只有春夏两季,吃不尽的蔬菜、果子,还有许多长相怪异的黄毛人。” 荀真听得蠢蠢欲动,道:“这世上,当真有这般奇事?” 沈毓点头,兴冲冲道:“我当初听得时候,也觉着新奇的很,待年后,我同她一起上番禺,一则涨涨见识,二则,看看能不能有另一番机遇。” 这般大胆的想法,姚静姝听得直皱眉,道:“沈妹妹,我倒不是反对你出去走走看看,可才刚相识的人,还是谨慎些好。” 沈毓满口应下,端来燕窝给姚静姝,又斟满酒杯道:“总之,谢谢你们能来,我沈毓今生能有你们两个朋友,总算不负人间一趟。” 荀真闻言,鼻头便有些酸,失落道:“我也这样想,我虽说有个姐姐,可什么情况你们也知晓,好在公婆夫君都是明理之人,我这才能好过些。” “但在家中到底有些抬不起头,那些下人明里不说,暗中闲话不见停过,好在有静姝和你,我还能偶尔出来透口气。” 姚静姝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想起自己从前做姑娘时的处境,不免感慨,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好在还有三两好友能倾诉。 想来,这便是“朋友“二字的意义。 “好啦!今儿是沈妹妹的好日子,高兴些,总归咱们都苦尽甘来,守得云开了。” 沈毓道:“对!苦尽甘来,守得云开!” 荀真趁机端起酒杯:“敬过去,敬来日。” 三人举杯共饮,坐在一处谈天说地,好不畅快。 吃到一半,荀真已半醉,突然兴起,道:“我有个好想法!” 第176章 金兰 姚静姝和沈毓齐齐望过去:“什么想法?” 荀真嘿嘿一笑:“不如我们义结金兰可好?” “金兰?” 沈毓有些意外,她如今是什么身份?商人,与朝廷命妇义结金兰,是否有些不自量力?看了眼姚静姝,道:“可,可以吗?” 姚静姝略微思索一番,新帝登基后,一直试图打翻士农工商的等级局面,想来,也不会对凤家有什么影响,道:“你若愿意,自然是好。” 姚静姝应下,荀真立马咋咋呼呼叫丫鬟准备东西,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姚静姝将人拦下,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小孩子心性?就算要义结金兰,也要备好金兰谱,请大师挑个良辰吉日,才好焚香叩拜,昭告天地,哪里有你说的那样容易?” 荀真被数落,心里也不恼,反而将姚静姝的话听进去,借着三分醉意道:“你说的有道理,待我消停了,就拜你为师,日日去凤府,学习你的掌家处事之道。” 沈毓道:“那就这般说定了,明日我就去找人算日子,到时候有消息就叫人同你们传话去。” 三人将这事敲定,又聊了许久,宋府小厮来传话,道:“大奶奶,太太让小的来传话,文哥儿出喜了,叫你早些回去。” 孩子都是娘的命根子,荀真闻言,再也坐不住,当即告辞,同小厮一起离开。 姚静姝原想跟去瞧瞧,想到自己身子,家中也还有瑜姐儿,便作罢,只叫人请了张太医过去瞧瞧。 荀真一走,两人气氛渐渐淡下来,毕竟从前是姑嫂,沈毓多少有些尴尬。 想起姚老夫人的交代,姚静姝将佛珠拿出,道:“祖母知道你今日乔迁宴,叫我带来送你的,说是贺礼。” 沈毓脸上笑意渐渐退下,接过盒子,打开瞧了眼,问:“祖母她老人家,可还怪我?” 姚静姝摇头:“这是什么话?祖母从前对你的疼爱又不是假的,她如何能怪你?你和兄长有缘无分,她老人家也不好受。” 沈毓想起姚老夫人从前对自己的维护,一时间愧疚不已,道:“回去后,劳你给祖母带句话,就说沈毓对不住她。” “当初为了逼姚珩回院子,没少叫祖母跟着受气,终究是我辜负了老人家的疼爱。” 姚静姝握了握她的手,道:“都过去了,不提了,祖母也希望你日后好好的。” 沈毓郑重点头,从前自己执念太重,做了许多伤人伤己的事,如今这般下场,不怪任何人,只是,辜负了这么多人的好,终究是她的错。 次日,沈毓找人算好日子,便叫人去凤、宋两家下帖,最近的吉日在十日后,置办东西,准备酒席都宽裕的很。 姚静姝接到帖子,算算时间还早,同郑德音和姚老夫人说明此事。 郑德音满口答应,丝毫没有犹豫:“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有什么,母亲给你担着。” 霄儿不在家,这丫头又是孕中,已经够苦了,不过是结个金兰,若能叫她心情愉悦些,何乐而不为? 倒是姚老夫人有些犹豫,道:“不是祖母要拦你,但如今的局面,你同她义结金兰,当真不会出问题?” 姚静姝还未开口,郑德音便宽慰道:“姚伯母尽管放心,日后局势不定是哪样,或许哪天商人地位一夜之间就变了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必为日后的事烦忧?” 姚老夫人想想也是,郑德音都这般说了,她也不好做个老古董,想通便罢了。 宋家却没有这般轻松,荀真先同宋夫人说了这件事,宋夫人听得直皱眉:“不妥,不妥不妥,真儿,你平日里再怎么玩闹母亲都不曾说过什么,可你如今是宋家妇,行事待人,总要为宋家考量一二。” “沈家姑娘纵是不错,但如今也是行商之人,身份地位在那里,再加上和离一事,你不能再同往日那般我行我素。” “母亲,您说的我都懂,可沈妹妹离了沈家,在京城中无依无靠,我看着心里实在难受。” 宋珂从前跟着荀真见过沈毓几回,对她印象不错,于是帮腔道:“母亲,您就应下吧!女儿也想同沈家姐姐结交,大不了,我们私底下来往便是,不会对宋家有什么影响。” “胡闹!” 宋夫人冷下脸,道:“京中那么多名门贵族,你同谁结交母亲也没有拦过,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同一个和离的商人结交,传出去,你的亲事还想不想要了?” 宋珂头一回见母亲这般严肃,蔫哒哒低下头不说话,荀真心里有些失望,但也知晓宋夫人说的在理,道:“母亲,您说的,我晓得了,沈妹妹那头,我去同她解释。” 宋夫人见她乖顺,又有些心疼,道:“私底下悄悄往来也就罢了,万不可明目张胆同她结交。” 荀真点头,母亲没有要求她断了同沈毓的往来,已是宽厚,自己不能再得寸进尺。 倒是宋珂,下晌见着宋绰就告状:“爹爹,母亲欺负我和嫂嫂!” 除了文哥儿,宋绰最疼这个女儿,见她满脸委屈,温声道:“哦?你且说说,你母亲如何欺负你的?爹爹为你做主!” 宋珂道:“京中那么多大家闺秀,女儿都瞧不上,只几个相处好的,想义结金兰,母亲却不准,说什么身份高低,门户不同,尽拿这些话压我!” 宋绰见她这般避重就轻,就知晓这丫头肚子里没装好水,循循善诱道:“你母亲竟能做出如此不讲理之事?” “可不是吗!沈家姐姐是不同常人了些,可女儿就欣赏她那种潇洒肆意。” “哦~你说的那女子,可是沈毓?” “爹!你又套我话!” 宋珂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宋绰胳膊晃个不停:“我不管,您说过会替我做主的!不能出尔反尔!” 宋绰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道:“好好,你先松开,爹有话同你说。” 宋珂这才松手:“您说。” 宋绰捋了把胡须,道:“珂儿,爹爹自小教导你众生平等,虽说世俗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但一个国家,士、农、工、商缺一不可,你能讲这话听进去,爹爹很欣慰。” 说到此处,他话音一转,道:“但是你娘说的也并不无道理,各人有各人的考量,日后旁人若因此事将你视作自甘堕落之人,你可会后悔?” “女儿不后悔!” 宋珂毫不犹豫道:“旁人如何看,是旁人的事,碍不着女儿,若日后定亲之人对此有看法,或是退亲,或是悔婚,女儿都不在乎。” “嗯!你既这样说,那便按你的想法去做,你娘那边,交给爹爹。” “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我告诉嫂嫂去!女儿告退!” 宋珂得了允准,激动的脸颊泛红,飞快朝荀真院里去。 宋绰站在原地看她离开,不由得宠溺一笑,不以身份高低看人,又何尝不是她的优点? 且由她去吧! 第177章 辞行 这头,荀真正因此事闷闷不乐,就见宋珂兴高采烈地进来:“嫂嫂,嫂嫂!爹爹同意了!” 荀真起身迎上去:“你慢些跑,当心磕着!” 宋珂一心只想着结金兰的事,满脸欣喜道:“嫂嫂!同意了,爹爹同意了!” “你怎么说的?” “照实说的!” 宋珂几句话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荀真明了,准是又缠着公爹去了,想了想,压下心底欢喜,道:“就算如此,也要再同母亲说一声去,若因此事闹得爹娘失和,就是我们不孝。” 两人正说着,就见宋夫人自门外进来:“你能这样想,也算娘没白疼你一场。” “母亲。” 荀真回头,朝宋夫人行礼:“您怎么过来了?” “那事,你父亲同我说了,我想来听听你的意见。” 宋夫人任由荀真扶自己坐下,总有一日,宋家要交到荀真手上,在那之前,总得尽力磨炼磨炼她的心性,否则这么大的家,她如何当? 荀真垂眸,父亲那头已经松口答应,母亲还特意来问她,想来,心底并不同意。 思索一番,很快开口道:“母亲,我回来后,细细想过,您说的没错,世家妇,一举一动都牵扯家族兴衰,不能由着性子行事,是媳妇欠考虑了。” 宋夫人欣慰,虽说性子跳脱些,总算还是个识大体的,赞赏道:“好孩子,你能这样想,母亲很高兴。” 宋珂站在一旁越听越急,忍不住捅了下荀真胳膊:“嫂嫂。” “我同你嫂嫂说话,你别搞那些小动作!” 宋珂瞬间老实,蔫头耷脑站在荀真身后,荀真背在身后的手迅速抚了抚她胳膊,表示没事。 宋夫人将两人小动作尽收眼底,继续道:“这事算你们赶上了,新皇登基,欲将行商者地位抬上一抬,所以,想怎么做,我也不管了。” 荀真这才安下心,感激道:“多谢母亲!” “别高兴的太早,明日起,府中大小庶务,就交由你们二人负责,我要同你父亲南下一趟,年后才回来,若到时你们将府中打理的一团糟,可仔细着......” 两人相视一眼,点头应下。 如此折腾一番,结拜一事总算提上日程。 与计划不同,多了个宋珂,荀真叫人传话,沈毓虽有两分惊奇,但到底是高兴的,一口应下。 几人备好金兰谱,待吉日到,仍旧聚在沈府。 沈毓将人引进屋,道:“等会,我有东西给你们。” 说着叫庆儿将东西拿来,宋珂好奇,探过头去问:“沈姐姐,什么宝贝?我也有吗?” 沈毓笑道:“瞧你急的,我还能少了你不成?” 说罢将头一个盒子给她,宋珂高兴了,忙不迭打开看了眼,疑惑道:“玉佩?” 姚静姝和荀真同时看过来,宋珂手上拿着个极特别的玉佩,玉质清透细腻,上面雕着四朵大小不一的兰花。 沈毓将剩下两个分给二人,道:“恰好前些日子收了块料子还不错,拿去给匠人出了四块玉佩,不是什么新奇的样式,带出去也不会引人注意,今日就当做我们四人的信物,你们别嫌弃。” 姚静姝反应过来,有些心疼,沈毓这是怕结拜之事传出去,对她们三人不利,难为她如此境地还要为旁人想着。 起身,故意调笑道:“那我们少不得厚着脸皮占你便宜了,你如今在我们四人中最是富庶,我等着你发家,好沾沾你的财气。” 荀真闻言,立刻接话:“那得算我一个!我这人没什么大出息,就想每日吃好喝好,好养活的很!”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好养活的!” 沈毓笑的和煦,满口应下:“放心,待我日后家大业大,专门建座院子供你们吃住。” 姐妹四人正说着,庆儿进来回话道:“几位小姐,再耽误,吉时都过了。” 四人相视一笑,随后移步祭桌前,脸上添了几分庄重严肃。 待丫鬟摆好软垫,四人齐齐跪下,齐声道:“天地为证,今我姚静姝,我荀真,我沈毓,我宋珂,愿结为异姓姐妹,守望相助,肝胆相照,誓同生死,永不背弃。” 庆儿站在一旁,红着眼道:“礼成,请小姐们互换金兰谱,交换信物。” 沈毓方才已经给过玉佩,姚静姝准备的是四只同心镯,荀真的是四只平安锁,宋珂年纪最小,不懂这些,准备了四只金项圈。 相互交换信物后,荀真道:“静姝与我差不了几个月,你我不分上下,沈妹妹排行第三,珂儿最小,咱们也不必太过迂腐,较着从前那般称呼就好。” 沈毓道:“我正要说,偏被你抢了先,从前那般就很好,倒是不用刻意排个谁大谁小。” “既然都说了,那便依了你们。” 姚静姝将信物仔细收好,看着沈毓道:“我如今身子不便,不能时常出府,你若有事,千万叫人去凤府传个话。” 荀真道:“还有我,我时时都方便,再不济,还有珂儿,你别懒得来就是。” 沈毓又忍不住红了眼眶,从前一心一意只想着姚珩,如今没了他,倒是得了三个挚友,果然,老天待她不薄。 这年腊月初十,凤霄来信,道边关战事得以控制,但北狄西戎结盟,一是回不来,只叫她好生养胎,待他归来。 边疆战事未平,先皇离世又不足一年,是以这年春节过得十分低调冷清,姚静姝身怀六甲,懒得动,只象征性安排了席面,吃过也就罢了。 言哥儿如今已到开蒙的年纪,凤林、凤枢二人闲来无事,便将他提去他们院里考问功课。 几个女人得空,便凑在苍梧院,做小娃娃的衣裳被褥,只有珠儿和小五最得闲,两人咿咿呀呀玩的不亦乐乎。 初八这日,沈毓来访,姚静姝将人请进屋,便叫巧云去宋府传话,才坐了不多时,荀真、宋珂便赶来。 郑德音心疼姚静姝难得有这样会友的时候,将珠儿带走,又吩咐了酒菜,将空间留给姐们四人。 席间,沈毓时常心不在焉,姚静姝看出她有心事,挪了挪腰下软垫,道:“沈妹妹可是有心事?” 沈毓犹豫片刻,道:“原想走了再送信给你们,眼下看来,是要当面此辞行了。” “你要走?” “去哪儿?和谁?” “多早晚回来?” 第178章 会面 姚静姝问罢归期,又道:“你没出过远门,当真要去那山高水远的地方?” 三人眼神齐刷刷看着她,沈毓晓得大家关心她,莞尔道:“后日走,去番禺,同我上回跟你说过的那人,大抵半年左右回来。” 姚静姝闻言,眉头越来越紧,道:“你那时同我说,我以为你是玩笑话,没想到你竟真有这般大的主意。” 荀真跟着劝道:“静姝说的对,你一个姑娘家,手无寸铁,山高水长,如何去?” “就是说!我听说去番禺要坐船,我们这种旱鸭子,水性不好,你身子又不甚强健,若碰上晕船,往严重了说,那是要命的!” 宋珂越想越觉得不可行,索性一把抓住沈毓胳膊,道:“沈姐姐,你若心里不痛快,我陪你去京城附近游玩一圈也好,千万别想不开。” 沈毓失笑,她不过是想出去外面长长见识,这丫头想哪去了? 温声道:“你们别急,先听我说,这事我同静姝提过一回,听闻番禺那边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若我能运一批来,卖给京中那些达官贵人,其中获利不可小觑。” “再者,番禺水产丰富,若赶在天热之前回来,还能在这上面赚上一笔。” “还有早熟的瓜果蔬菜,再过些时候,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旁人能赚的银子,我为何赚不得?” 沈毓说的头头是道,几人总算不像开始那般激动。 姚静姝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道:“明日吧!你将人约出来见见,好叫我们放心,待见了人,你走不走,再做决定也不迟。” 荀真、宋珂皆赞同这个提议,沈毓只好应下,当即叫庆儿去沙琴住处传话。 庆儿走得急,来的也快,道:“小姐,沙琴应约了,明日酉时时,在竹青馆。” 沈毓点头,解释道:“竹青馆是沙琴在京中的产业,那里菜色丰富,环境清幽,想来你们都会喜欢。” “那就这般定下,明日见了人再说。” 事情约定好,几人相继离开,姚静姝唤来寒霜,叫人暗中探查一番,看看这沙琴,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寒霜得了吩咐就离开,直到次日晌午才回来,连水也没顾上喝就来回话。 “二奶奶,那沙琴身边有几个高手,属下没法子靠太近,只打听到她在京城产业,涉及首饰,成衣之类,为人低调,倒是没听见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姚静姝闻言,到底放心了几分,叫人下去歇息,自己收拾妥当提前半个时辰出门。 到街上,先去置办了些沈毓路上用得到的东西,然后便径直去竹青馆。 姚静姝叫马车在街上停了片刻,从窗缝中看着竹青馆人来人往,看似生意不错。 “走吧!” 寒春做丫鬟装扮,将人扶下马车,谨慎护在身旁。 “放松些,你不必如此紧张。” 寒春闻言,神情微松,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姚静姝只能由她去。 一只脚才踏进竹青馆,便见伙计迎上来,点头哈腰道:“夫人您里边请,不知可有订好雅间?” 姚静姝今日穿戴颇为低调朴素,见伙计态度并不因此而轻狂傲慢,心里又松两分,沙琴能将这跑堂教化成这般,不以穿着论人,想必她人品不会太差。 想了想,道:“我今日并未预订,若有雅间,劳烦小哥安排一间。” “好嘞!您请这边稍坐片刻,小的去问问。” 小伙计将姚静姝引至最近的一处隔间,细心倒好茶水,才匆匆离开。 姚静姝看着大堂中人来人往,没等多久,就见伙计去而复返,道:“夫人,实在抱歉,今日雅间只剩一件,位置有些偏,也没有其他大,却胜在清净,您若不嫌弃,小的这就待您过去。” “就那间。” 姚静姝应下,伙计立刻将人引去二楼最里面一间:“夫人,您请,当心脚下。” 伙计伶俐的叫姚静姝有些意外,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沙青安。” 姚静姝微微讶异,不动声色道:“姓沙?倒是不多见。” 沙青安没什么城府,平日做跑堂的,本就健谈,姚静姝一问,便爽快回答道:“是不多见,我原本是番禺人士,有一年遭打水,家里再没有旁人,东家见我可怜,便养在身边当个使唤的,小的无以为报,后来,便随了她的姓。” “原来如此,想必你们东家,定是个热心肠的。” 小厮嘿嘿一笑,道:“夫人若这么想,那您可想错了,我们东家也不是谁都能入她的眼,当初我们一同十几个孤儿,她就只要了五个。” “这又是何故?” “东家的心思,哪里是小的能看透了的,咱们底下的,只管干活就是,干得好,东家自然不会亏待了去。” 许是小厮在雅间待的时间过久,楼下传来掌柜声音:“青安,下来一趟。” 沙青安应了声,道:“小的得下去了,不知夫人可要用些什么?” 姚静姝道:“要一份热牛乳,再随便上些茶点就好。” “得嘞!您且先歇歇脚,小的这就给您备去。” 说罢脚步轻快朝楼下去,人走后,寒春才道:“夫人,这伙计有些功夫在身上。” “比你如何?” “属下更胜一筹。” 姚静姝若有所思道:“也是人之常情,她一个女子在外行商,若没有几个有本事的带在身边,那才奇怪,还是待会见了人再说。” 酉时未到,沈毓先一步抵达竹青馆,小厮见人,捻熟道:“姑娘随便坐,东家稍后就来。” “不急,我还有几位朋友未到,便在这等等无妨。” “这位姑娘,可是在等我们?” 沈毓回头,灿然一笑,道:“快进来,还要等一等静姝。” 荀真带着宋珂自门外进来,道:“她从前最守约,今儿怎么迟了?” 寒春习武之人,耳力好,听到楼下动静,道:“夫人,沈姑娘和宋家大奶奶、二姑娘到了。” “走,我们去迎迎。” 姚静姝出门,听荀真正念叨自己,忍不住笑道:“你可有听过背后不说人这句话?” 第179章 远行 荀真回头,见姚静姝气定神闲倚在楼梯上,故作不满道:“好哇!亏得我们还在楼下等你,你倒好,自己先上去歇着了!” 姚静姝玩笑道:“你这可是恼羞成怒了?” “我才没有!” 荀真嘴硬一声,先一步踏上楼梯,小伙计赶忙跟上去引路:“姑娘,您这边请,东家特意将天字一号房空出来,说要接待贵客。” “这位夫人来的早,又不显山不露水,小的怠慢了,还请夫人勿怪。” 姚静姝温声道:“不妨事,怪我没有自报家门。” 沈毓走在最后,看姚静姝的表情就知道她对沙琴有所改观,暗暗放下心去。 原先还怕两人见了面,互相看不惯,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几人才坐下,沙琴便赶来,听闻人已进了雅间,便叫掌柜斟酌着办,只特意交代了句:“今儿有贵客,挑好的上。” 掌柜应下,便去吩咐厨房备菜。 沙琴先去自己房间理了理装束,这才敲响天字一号房的门。 沈毓坐的离门最近,听见动静起身开门:“琴姐,快进来。” 姚静姝抬眼望去,沙琴颇有番禺人的特征,个子不高,鼻梁微塌,一身男子装束,看上去有些故作成熟的滑稽感。 姚静姝并不因此低看她一眼,生意做得这般大,定有她过人之处,起身道:“这位定是沙姑娘?时常听毓儿提起,今日总算见着本尊。” 沙琴同样眼神隐晦打量着姚静姝,这位夫人打扮素淡,但身上气势却不输这里任何一人,想必就是那位侯夫人。 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沙琴,见过镇北侯夫人。” 姚静姝微讶,到底是在外行商的人,看人不是一般毒辣,赞了声:“沙姑娘好眼力!” 沙琴轻笑一声:“好眼力谈不上,不及侯夫人再三试探打问来的谨慎细致。” 被人这般明晃晃指出来,姚静姝脸上有一瞬尴尬,但很快便散去,同时心里愈发放心。 她能将心中不满这般摆在桌面上,至少说明,这人做事坦荡,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 想到这,她脸上更添几分亲近,道:“这事是我做的不妥,我同毓儿如同亲姐妹,自然少不了为她计较一二,沙姑娘这般说出来,想必并未往心里去。” 沙琴原本是对姚静姝有些看法,但见人大方应下,又觉着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当时沈毓求自己带她去番禺走一趟时,她也是暗中查了的。 如此想来,姚静姝做法也无可厚非。 沙琴是爽快人,自己想通便不再计较,道:“我原以为你们京城官家夫人、小姐都自觉高人一等,今日见了,才知是我见识浅薄。” 说罢朝姚静姝行女子礼:“在下沙琴,见过凤夫人,宋夫人,宋姑娘。” “沙姐姐无需多礼,今日,没有侯夫人,只有姚静姝,您千万莫要生分了。” 荀真、宋珂跟着回礼,姚静姝莞尔道 :“如此说来,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日后,我就将我这妹妹交给你了,出门在外,还望沙姐姐能帮着照拂一二。” “那是自然,你纵是不说,我也会看顾好她。” 二人一见如故,你来我往聊得热火朝天,荀真、宋珂坐在一旁,虽插不上话,也听得津津有味。 细聊之下,沙琴也没藏着掖着,说明自己从前同沈毓经历相似,这才对她格外关照些。 姚静姝了然,自己受过的伤,再见别人经历,便会瞧见从前的自己。 如同头一年除夕看见凤菁被凤芜欺负,她当时的心思,也是这般。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宋珂听了沙琴的经历,少女心感动到不行,直到临走还拉着沙琴胳膊不愿分开。 但两人明日就要行远路,也没有聊到很晚,便各自散去。 次日,姚静姝挺着肚子坚持送沈毓出城,叫她意外的是,姚珩竟也来送人。 “阿兄来送谁?” “她这一走,山高水远,终是我对不住她,来送送。” 沈毓瞧见姚珩,犹豫了片刻,还是迎上来,道:“我以为你不会来送我。” 姚珩淡笑,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和沈毓,说不上谁对谁错,其中恩怨,理不清,憋了半晌,只道了声:“一路保重。” 沈毓点头,道:“日后若有机会去北狄,替我向公主道声抱歉,这场荒唐事里,只她最无辜。” 提起锦玹,姚珩有一瞬恍惚,道:“她如今已成婚,想必过得不错,各自安好,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又何苦扰人清静。” 沈毓懂这个道理,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相对。 姚静姝见两人说的差不多,便叫人唤来,叫兰心从车上拎下几个箱笼道:“这里面,有你用得上的东西,干粮,肉干,还去医馆配了些晕船药在里面,你带上。” 沈毓才要伸手接过,姚静姝却朝车后唤道:“顺心、顺意,出来吧!” 两女子自马车后站出来,身子轻盈,动作利落,行礼道:“夫人。” 姚静姝叫兰心将包袱递给两人,道:“从此以后,她便是你们唯一的主子,你们姐妹两便跟着她,务必要护她周全。” “属下领命!” 沈毓疑惑道:“你这是?” “你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不行,他们二人是寒霜一手带出来的,知根知底,身手也不错,你带上,我能放心些。” 沈毓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姚静姝送的这两人,总归叫她多了些底气,哽着喉咙半晌,才说了句:“静姝,多谢你。” “自家姐妹,何须这般客套。” 荀真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塞给姚静姝:“这是我和珂儿给你的,出门在外,肚子吃饱就不想家,我们在京城等你回来。” 宋珂接着话茬道:“沈姐姐,一路保重,早些回来,别忘了给我带些新奇的玩意儿回来,我等着你同我讲那些蓝眼睛的黄毛怪。” 沈毓应下,原本她孑然一身,走的了无牵挂,如今骤然多了三个姐妹,说不惦记是假的。 沙琴看时间差不多,道:“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天黑前到不了驿馆了。” 沙青安脸上洋溢着勃勃野心,意气风发道:“夫人小姐们请回吧!我们东家会照看好沈姑娘,至多半年,咱们京城再见。” 姚静姝这才推了把沈毓:“走吧!别回头看,我们就在这等你回来,记得写信来。” “放心吧!你如今身怀六甲,天又冷,快回去。” 沈毓虽这般说,但姚静姝一行人还是站在城门口,等在看不见马车影子,才原路返回。 一张银色面具看着城门口发生的一切,直到天色渐暗,才转身隐入夜色中...... 第180章 谈和 姚静姝回府,见姚老夫人在苍梧院中等着,便知道她心是放不下沈毓,道:“祖母既不放心,又为何躲着不见她?” 沈毓和离后,也没少来凤府,每每她来,姚老夫人总要寻借口躲在院里不出来见人,姚静姝原以为她心里怪沈毓。 可那时又将佛珠给了她,显然并不是这样,一时间,她也拿不准祖母心思。 姚老夫人笑而不答,只拿着木签拨弄烛火,半晌后,叹息道:“你们年轻孩子,各个主意都正的很,不像我们从前,事事以父母之命为先。” “可你瞧她,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不说,你哥哥也没好过到哪里去,都说感情是笔糊涂账,我虽心疼她,但珩儿终究是我孙子,这种时候,总不好偏袒谁。” “眼不见心不烦,谁也别说我偏心就是。” 姚静姝上前挽住姚老夫人胳膊道:“祖母最是大智若愚,没想到您这般明理之人,也有无奈的时候。” “起来,小心别窝着肚子。” 姚老夫人将姚静姝轻轻推起:“她如今走那么远的路,爹娘虽都在京中,总归谁也没去送,心里定不好受,一想到这,我心里也怪不好的。” 姚静姝贴着姚老夫人坐下,宽慰道:“祖母,您别多想,沈妹妹此番离京,外面天大地大,说不准另有一番际遇,更何况,我给了她两个人,足矣护她周全。” “就你会宽心。” 姚老夫人今日颇有些伤怀,道:“许是人老了,便觉得一年比一年萧条,今年事多,我小珠儿周岁也没有好好办,委屈了她。” “祖母,她还小,什么都不懂,不会觉得委屈,侯爷前几日来信,说北狄有意和谈,我估摸着,待朝中派了使者前去,侯爷也许就该回来了。” “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再好好热闹一番。” 祖孙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姚老夫人总算心里宽了几分。 上元节一过,朝中便传出消息,着姚珩、姚宏翰、户部尚书左英、以及礼部员外郎魏虎带领使团前往北狄谈判。 姚宏翰自从上回姚静妍一事之后,姚宏翰当机立断弃车保卒,着实沉寂了一段日子,那时朝中乱象横生,先皇没工夫搭理他,倒没罢了他的官。 新皇登基后,姚宏翰便日日胆战心惊,谁料新皇便像是忘了从前之事一般,并不追究往事,倒叫他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上多坐了几个月。 如今派遣他去北狄,姚宏翰自然首当其冲,若此番平安归来,姚家定还能再延续百年繁华。 虽说嫡子不争气,早早分家,但好歹有个庶子,学业极为精进,不愁后继无人。 姚珩下了朝,没回府径直去凤家。 姚老夫人一见人,就开门见山道:“你当真要去? 我这把老骨头,你当真不管了?” “祖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拿着朝廷俸禄,理应为皇上排忧解难。” 姚老夫人闻言,重重将茶盏放在桌上,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这差事,是你自己个儿求来的?” “我如今是老了,不是傻了,岂能任由你如此糊弄!实在是,不像话!” “祖母,您别气,且听阿兄怎么说。” 姚静姝自然知晓姚珩的心思,但这话,不该由她说出口。 话说到这份上,姚珩便知皇上将自己卖了,一时间又气又无奈,果然凤霄一手带出来的人,这腹黑恶趣,像他像了个十足十。 当即跪地道:“祖母,孙儿知错,不该瞒着祖母,但孙儿此行,确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 “父亲,左大人年岁皆长,魏虎虽说功夫不错,但终归少了些城府,孙儿日日伴君左右,若说朝中大臣有谁对北狄状况最为了解,孙儿便是头一个。” “故而皇上才肯点头叫孙儿去,祖母不高兴也罢,孙儿此番,势在必行。” 姚老夫人听罢,沉默许久,直到姚静姝都有些担忧,才开口道:“你如今大了,做事有自己的考量,我不知几时就要入土,管不了你,随你去吧!” 姚老夫人说罢,便径自回房,姚珩原想跟上去,被姚静姝拉住,道:“阿兄,别去,祖母不过是担心你,等过会,我再去劝劝她。” 姚珩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点头:“也只好如此,有劳你。” 姚静姝失笑道:“你我亲兄妹,何必如此客套,何时启程?” “明日就走,我同皇上商议,我与宋瑅先行一步,父亲和左大人同使臣团同行。” “好,我叫人给你备行李。” “可有话要带给侯爷?” “侯爷时长来信,倒没什么可说的。” 姚静姝说罢,想了想,又道:“待会我去母亲院子一趟,或许她有话嘱咐侯爷,等我写封家书,劳阿兄一道带去。” 姚珩明日便要启程,没待多久,便回府准备,兰心、兰芝二人近日备行李已备出经验,手底下又麻利,轻车熟路,很快将路上所用之物装好带上。 想到明毅,兰心又连夜赶了一双鞋出来,叫姚珩带去。 兰芝见状,也红着脸塞给姚珩一身冬衣,托他带给小哑巴。 人走后,兰心调笑道:“小哑巴一走,有些人的魂儿都要被勾走了!” 兰芝脖子一梗,嘴硬道:“北疆天冷,葛老身边小哑巴无父无母,我不过是看他可怜,才没有旁的心思。” 兰心一听,也没心思玩笑,有些沮丧道:“也不知战事何时才能平息,咱们一家人,何时才能团圆,侯爷走时,瑜姐儿才堪堪会坐,如今都已走稳路,也不知二奶奶生产时,侯爷能不能赶回来。” “嘘!这话别叫二奶奶听见,侯爷不在,她虽不说,但我觉着整个人都没有以往鲜活,忙时还好,一闲下来,便时常坐在窗前发呆。” “长久下去,人憋坏了可怎么好?” “行了,别说这些叫人不高兴的话,我去抱瑜姐儿来,有孩子在,二奶奶便没功夫胡思乱想。” 两人合计一番,便各自忙手头上的活。 姚静姝对两人对话毫不知情,坐在案前,看着凤霄上一封家书怔怔发呆。 北狄同西戎结盟不久,却又朝华夏低头言和,这其中有没有阴谋,谁也说不准...... 第181章 碰面 郑德音抱着瑜姐儿,看见这一幕,忍不住道:“姝儿,你若有心事,尽管告诉母亲,或者去宋家住几日,你们姐妹聚在一处,也好互相宽宽心。” 姚静姝收起家书,温声道:“母亲,我没事,不过是有些惦记侯爷。” 郑德音将珠儿放下,抬手拍拍姚静姝肩膀:“母亲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想法,想当初,我们成婚不过半年,你父亲便一头扎去北疆,再回来时,你大哥都已开蒙。” “后来更是将我两个儿子一同带去北狄,母亲日日盼,夜夜等,到头来,只等来两副衣冠冢。” 郑德音想起往事,还是会忍不住眼红,道:“有时母亲也会想,若当初没有嫁给他,如今会不会好过些,可你父亲,一生没有妾室,待我一心一意,他只是战死沙场,又有什么错处呢?” 姚静姝靠在郑德音肩上:“母亲,等战事平定,咱们一家人,去北境吧?” “侯爷说那里民风淳朴,没有这般多规矩束缚,是个不错的地方。” “好,到时候,咱们就不回来了,一家人,安安稳稳在那边生活。” “嗯。” 姚静姝应了声,便不再接话,近日她总是心神不定,也不知凤霄在那边如何了...... 冬去春来,边关硝烟漫漫,京中日子却仍旧风平浪静。 这日,荀真带着文哥儿来,神色憔悴道:“静姝,宋瑅上回来信,说年后便启程回京,如今都三月了,还没动静,寄出去多少家书,都没回音,我心里......” 凤霄也有两月没有回信,姚静姝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总不好带着人往坏处想,宽慰道:“你放心,表哥身手好,侯爷也在边关,互相总能照应到。” 抬头看了眼正发绿芽的柳枝:“算算日子,兄长也到边关安定了,想来很快就能有消息,我们等着就是。” 或许是姚静姝太过镇定,荀真下意识从心底相信她,到底没再多问。 与此同时,北狄皇宫。 姚珩身着官服,沉静内敛坐在使臣位置上,姬现坐于上位,一脸玩味看着他,用蹩脚的中原话道:“你就是姚珩?” 姚珩起身,拱手一礼道:“正是在下。” 姬现嘴角斜了斜:“听锦玹说过,今日一见,果然不俗,用你们中原话,应该叫一表人才。” 姚珩听到“锦玹”二字,忍不住身子僵了僵,明色如常道:“二皇子谬赞,若说一表人才,在下自知比不上二皇子半分。” 姬现嗤笑道:“你们中原人,一向都会装模作样,还说什么谦逊,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做什么假惺惺,没意思!” 姚珩脸色淡了几分,道:“二皇子与其这般同我闲话,不妨拿出诚意,商谈妥当,臣等也好早日回京复命,两国百姓,也好早日结束战乱。” 姬现长这么大,还没被谁这般不客气,脸上戾气闪过,正要发作,便听帐外来报:“努尔将军到,公主到。” 姬现火烧到心头又忍了回去,锦玹来了,事情只会更有趣,眼神扫过姚珩,见他果然脸色有些不自然,眉梢一挑道:“请进来。” 姬锦玹跟着努尔哈赤踏进毡帐,第一眼就看到姚珩,心跳瞬间漏拍一般,眼神黏在他身上挪不开。 许久不见,他瘦了这般多。 “公主,见了故人,为何不问好?” 努尔哈赤回头,见姬锦玹愣在远处,意味不明问了句,没想到她心心念念惦记的人,竟是个小白脸! 锦玹回过神,眼神慌措从姚珩身上挪开:“将军同二哥商议朝政 ,我不便在此,先去看看阿姆。” 说罢就要走,姬现见状,觉得甚是有趣,一声令下,门口侍卫便将人拦住。 姬锦玹转身,脸色算不上好,问道:“二哥这是做什么?” 姬现笑道:“努尔将军都在这,你想去哪?” 姬锦玹下意识看向努尔哈赤,只要他发话,二哥绝不敢阻拦。 努尔哈赤神色淡淡,并未如往常顺着她:“既然二皇子叫你留下,你留下便是,过来,坐我身边。” 姬锦玹下意识有些抗拒,脚下半晌不动。 努尔哈赤见状,心中不悦,语气加重道:“别叫我说第三次,过来,坐我身边。” 努尔哈赤显然有些生气,姬锦玹不敢大庭广众惹怒他,只好上前,挨着他坐下。 努尔哈赤却不满意她的表现,一把将人拉进怀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最好听话些,否则,你阿姆的病,我便不管了!” 姬锦玹身子顿了一瞬,知道努尔哈赤说到做到的性格,再不敢违逆他,顺从坐在他怀中,道:“将军疼我,我自然知晓,不过眼下正事要紧,您这样,哪里像草原上最厉害的将领?” 努尔哈赤高兴了,贴着姬锦玹的脸狠狠亲了口,道:“乖,坐边上去。” 说罢将人放开,甚至贴心倒了杯乳茶,毫不在意对面脸色发绿的姚珩。 姬锦玹忍了又忍,才管住手没往脸上擦去,垂眸静坐在努尔身旁,再不敢多看姚珩一眼。 姬现眼看姚珩思绪已被打乱,趁机道:“在谈和之前,本王想问问姚大人,不知华夏皇帝对此事如何看待?” 姚珩虽心里一阵阵发疼,但到底没将正事忘了,不动声色道:“屡次进犯的是你,和亲的是你,言和的也是你,如今二皇子道将问题抛给微臣,恕微臣不能作答。” 眼看姬现脸色越来越黑,一旁姚宏翰开口道:“二皇子,姚大人虽说话直了些,但并不无道理,微臣斗胆,敢问二皇子,以何诚意与我华夏言和?” “自然是从此以后,两国不再交战,井水不犯河水。” 姬现眼神闪着幽光,饿狼般看着华夏使臣团:“若华夏能遵守,北狄愿俯首称臣,每年进贡良驹五千,本王这诚意如何?” 姚珩粗略算了算,北狄游牧为主业,每年大约可产良驹两万,牛羊数十万,除去百姓消耗,能每年进贡五千良驹,倒是大方。 但早就听闻姬现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他的话,不能全信。 扫了眼毡帐中人,道:“不知安王爷如今身在何处?微臣记得,从前北狄进贡一事,便由他负责。” “你怕不是忘了,北狄如今,本王说了算!” 第182章 恃宠 “下官自然知晓,不过国家大事,二皇子还是莫要独断专行的好,安王爷提倡两国交好,在谈和方面较二皇子更有经验,也该听取他的意见。” 姚珩步步紧逼,姬现很快恼羞成怒,语气发狠道:“不过是华夏皇帝的一条狗,你有什么资格在本王面前乱吠!” 姚珩哂笑:“同一条狗交谈,二皇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姚珩!你信不信本王杀了你!” 姬现说着,便拔出匕首朝姚珩袭去,姚珩心底微惊,很快稳住心神,起身站稳,并不退缩一分一毫。 姚宏翰被吓得一身冷汗,抬手就要将人拉开,却被姚珩死死按住。 姚珩是华夏使臣,两国交战,不伤使臣,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他赌姬现不敢打破。 果然,姬现在离姚珩喉咙仅剩一寸的地方停下,见无人上前拦他,僵持许久,自己放下刀,意味不明道:“姚大人果然好胆识,难怪本王妹妹被你勾去了魂。” 姬锦玹直觉窘迫万分,不自觉扭头看了眼努尔哈赤,果然见他阴着张脸。 “二皇子!” 姚珩肃着脸道:“下官同公主不过相识一场,清清白白,还请二皇子莫要污了公主清誉!” 努尔哈赤扫姬现一眼,懒洋洋起身,道:“本将军乏了,和谈之事,择日再议。” 说罢拉着荀真大摇大摆走出毡帐,姬现虽恨极了他的张扬,但终归不敢将人拦住。 姚珩始终目不斜视,视线紧紧锁着姬现。 他虽是文官,但眼神中坚毅坦荡装不出来,姬现轻笑,挪开眼,倒不是个孬种! 两国头一回交谈,华夏占足了优势。 待回营地,姚宏翰再忍不住心中怒气,朝姚珩脸上重重甩了一巴掌:“混账!你明知姬现心性残暴,还这般挑衅他,你就不怕,他当真杀了你?” 姚珩被打的脸发麻,舌尖顶了顶痛处,并不生气,笃定道:“他虽冲动易怒,却不傻,若敢杀我,北狄便会完全处于理亏,届时华夏发难,北狄百姓怨声载道,必起内讧。” “所以,他不敢。” 姚宏翰不听,不耐烦道:“总之,你若不会说话,日后便少说,出门在外,低头不算什么,就算谈和事败,总归北狄没理,皇上也不会将你如何。” 姚珩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姚宏翰还这般趋利避害,冷然道:“姚大人,夫为国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畏事之弊,与生事均,这道理,您不会不懂!” “我是华夏臣子,拿朝廷俸禄,理应为国分忧,姚大人明哲保身那一套,留着自己用便是!请便不送!” 姚宏翰头一回被姚珩说的哑口无言,憋了半晌,丢下一句“你别后悔就好!”拂袖离开。 姚珩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无奈摇头,父亲这般圆滑处事,一心钻营,总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没空多想,拿起一本北狄简史开始翻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左英来时,便已病倒,如今不得起身,魏虎一腔热血只在战场,日日混在军营,至于姚宏翰,不提也罢...... 与其指望别人,倒不如自己先将北狄了解透彻再说。 才看了不到一半,凤霄与宋瑅二人前来,进帐就道:“如何?” 姚珩回答:“还不算坏,暂时未曾让步。” 想起姬现提出的条件,问了句:“不知安王爷如今身在何处?” 凤霄道:“姬现独断专政,唯有努尔哈赤的话还愿意听两句,安王爷从前就与他不亲近,如今他执政,哪会让人再接触朝政?听闻,和北狄王一同被软禁在宫中。” “原来如此,怪道今日提起安王爷,姬现便有些气急败坏。” 凤霄瞥了眼姚珩看的简史:“姬现一边同西戎结盟,一边又有意与华夏言和,万事都不可掉以轻心。” “知道,我会小心。” 凤霄点头,视线转向宋瑅:“新皇登基不久,根基尚未稳固,如今京中老臣,只有宋大人、沈尚书、工部侍郎李显、张达几人可信,你差事已了,择日回京,帮扶着稳住朝中局面。” 宋瑅自小便想做个英雄,来边关后,更是一门心思想上战场,哪里肯回去,嘟囔道:“我是武将,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京中那些老迂腐,还是得靠表哥回去,尚能稳得住。” 凤霄不语,只用眼神轻飘飘落在宋瑅身上,起初宋瑅尚有几分勇气与之对视,只几息后,便败下阵来,颓丧道:“知道了!你不必赶我走,再过两日,我便启程回京。” 姚珩见状,难免要为宋瑅说两句话,道:“侯爷,宋瑅说的也有道理,他留在这,还能帮得上你,待和谈一事了结,我立刻启程回京,不会误事。” 凤霄沉默片刻,只要京中有可信之人,谁去谁留,倒是不重要。 “就这么办吧!” --------------------- 锦玹自回了部落,便有些魂不守舍,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姚珩那张消瘦的脸,连饭也没心思用。 努尔哈赤见她这样,心里有股无名火噌噌燃起,一把将人拽进怀中,狂傲道:“姬锦玹,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女人。” “你放开我!” 锦玹挣扎几下都未能逃脱努尔哈赤,索性放弃,喘着粗气道:“我知道你厉害,但没必要每次都用这种方式证明!” “我自然知道我是你的女人,以后你死了,我还是你儿子的女人!” 努尔哈赤瞬间被激怒,狠狠捏住锦玹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道:“姬锦玹,你是我女人,一辈子都得是我女人!别妄想其他的!” 姬锦玹下巴被捏的生疼,气性同样被他激起,讥讽道:“这话同我说有什么用?你该祈祷你活得比我久!” 姬锦玹才说完,就被努尔哈赤堵住嘴唇,压在狼皮软榻上:“姬锦玹,我真是对你太过宽容,让你恃宠生娇!今日,就让你做我真正的女人!” 帐外婢女相视一眼,往远处走了几步,继续守着毡帐。 与上回不同,努尔哈赤今日带着浓浓的占有欲,姬锦玹危有些害怕,用力推他,那人却一堵墙似的分毫不动,情急之下,她狠咬努尔哈赤一口,血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 努尔哈赤被那股腥甜唤回理智,灼热的呼吸在她唇边辗转片刻后,缓缓停下动作,见姬锦玹如同受惊猎物一般缩在那里,心里不由得烦乱, “你做这般模样给谁看?当真以为本将军耐心用不完?” 第183章 醋意 姬锦玹就是有再多牢骚也不敢这会儿发,带着浓浓哭腔道:“我没有。” 努尔哈赤嘴里“啧”了声,她怎么又哭? “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不轻不重骂了句,带着层薄茧的指腹轻轻蹭去她眼角泪意,有些别扭道:“你若以后乖巧听话,不该有的心思别有,本将军也说到做到,护你和你阿姆一生周全!” 姬锦玹听了只觉得生气,忘了害怕:“乖巧听话怎么做?不该有的心思是什么?你又将我想成什么人?朝三暮四?身在曹营心在汉?” 她和姚珩之间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愫,早已在各自成婚之后烟消云散。 只是今日再见故人,难免恍惚,却没再想过要同他如何如何,努尔哈赤这样问,是何意? 努尔哈赤坐起身,背对着她道:“你别装!你那点心思,在本将军面前还不够看的!今日你一见那小白脸便丢了魂一般,你要我怎么想!” 锦玹闻言,心头那些委屈缓缓散去,吸了下鼻子,有些不确定道:“努尔哈赤,你这是,这是醋了?” 他是北狄最强的部落首领,自然不会缺了女人去,姬锦玹有自知之明,从未想过他会将自己放在心上,可他方才那表现,分明是...... 努尔哈赤耳尖红了一瞬,不想再装,转身道:“你还知道我醋了?你明知道知道我会醋,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那小白脸眉来眼去?” 他越说越生气,忍不住质问道:“我是谁?北狄最厉害的首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自问娶你之后,并没有哪里做的不妥,可你看看你,何时将我放在心上过?” 锦玹目光呆滞看着他,好似头一回认识这人,怔忪片刻后,道:“你在委屈?” 说罢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努尔哈赤是什么人?他委屈谁,也不会委屈自己! “老子没法跟你说!” 努尔哈赤暴跳如雷,豁然起身,甩起帐帘大步离开。 没良心的东西,她也知道自己委屈? 他走后,姬锦玹愣在榻上许久未回过神,查娜进来,替她将衣裳拢好:“公主,您又将人赶走了?” 姬锦玹有些心虚道:“没有,这回,他自己走的。” 她不说,查娜一个女使,也不能多问,只叹息道:“诺敏夫人说的话,您还是没听进去半句。” 自姬锦玹成婚后,诺敏夫人每见她一回,便要劝上几句,但姬锦玹从未听进耳朵里。 她翻身趴在榻上,道:“查娜,我知道努尔哈赤是个好人,他替我请巫医,救治我阿姆,就连父皇那里,也时常照应,可我......” “公主还在惦记那位中原人?” 姬锦玹没反驳,也没承认,沉思许久,道:“查娜,人这一生,过何种生活,爱什么样的人,和谁共度一生,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谁也不能左右,或许,姚珩到今日都不晓得我曾经仰慕过他,就这般,也挺好。” “他那夫人我见过,学时样貌都不错,两人是良配。” 查娜不太懂姬锦玹的意思,道:“公主心悦他,为何不叫他知道?” 锦玹轻笑:“他们中原人,对情爱较为矜持,并不像我们北狄这般直接,有些话,还未说出口,已经没有资格再说。” 她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当初沈毓要回马鞭,便可知,他们夫妻间感情极好,又何必扰乱那份宁静? “奴不懂。” “你不必懂,也没什么要紧的。” “那公主可还记挂那中原大臣?” 姬锦玹认真想了想,道:“遗憾是有的,若说记挂,倒是不如从前那般深沉。” 查娜席地而坐,双手环住膝盖,看着姬锦玹凌乱的衣衫,道:“那,您为何要拒绝努尔将军?他可是北狄第一勇士,多少姑娘做梦都想做她的女人。” “他啊!” 提起努尔哈赤,姬锦玹也说不上自己对他是何种感情,自当初被二哥像物件一般给了努尔哈赤,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做好了任人宰割的准备。 但这么久过去,努尔哈赤除了当着她的面喝过一次生血,好似再没有为难过她。 甚至还处处帮她解围,细想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坏人。 “我知道他算得上是好人,可我是二哥送给他的礼物,等他有一日厌了,便会送给旁人,我们之间的关系永远都不对等,我不喜欢这样。” 姬锦玹头一回将心事说与人听,却丝毫不知道帐外正站去而复返的怨夫。 努尔哈赤络腮胡子下面,一张俊脸气的发黑。 就说她没良心,本将军一心待她好,她丁点看不到,只想着两人关系如何不对等,她还要怎么对等?想当女王不成? 这想法冒出来,努尔哈赤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很快否定,不过,倒是可以将苍狼部落给她。 那时,他做将军,她做首领,对等的很,看她还有什么借口! 努尔哈赤听上了瘾,在姬锦玹毡帐外站了许久,直到腿肚子发麻才意犹未尽离开。 姚珩将北狄简史读完,心中愈发肯定姬现不是真心和谈,但若说有何阴谋诡计,他又实在没头绪。 想不通,索性放下,踏出营帐,独自出了营地,站在一处矮邱顶上,看着北疆地势。 京城如今怕已是阳春三月,但北狄依旧寒风凛冽,四处都透着战乱带来的荒芜景象。 看着看着,姚珩视线便朝苍狼部落望去,也不知她此时在做些什么,定是同女使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今日见她,只草草两眼,倒是没瘦,气色也尚可,想必,她那驸马待她还算过得去。 如此,也好! 第184章 无冕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日头偏西,北风乍起,玉生找来时,姚珩还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立在那里。 “公子,侯爷请您过去呢!” 玉生见姚珩毫无反应,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公子?” 姚珩总算回过神,道:“你来这做什么?” “公子,侯爷请您回去呢!说有事商议。” “好,我这就去。” 姚珩动腿,险些一个踉跄,玉生赶忙将人扶住:“公子,您没事吧?” “无碍。” 姚珩松手,重新迈开脚步,将那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愁绪逼出心房,朝军营去。 凤霄见人一身寒气进来,也不问从哪里来,旁人的闲事,他向来不管。 “姬现方才叫人送信来,相约在三日后,第二次面见华夏使臣,我猜他这会该谈条件了,你早做准备,尽量打通两国贸易。” “是。” 凤霄既有安排,姚珩照做就是,宋瑅却是个闲不住的,忍不住抱怨道:“真是窝囊,要我说,咱们如今兵强马壮,应当趁机攻入北狄,最好一举其并入华夏,那才畅快!” “你是畅快了,黎民百姓又该如何过活?战乱中,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如何维持生计?你想过吗?” 凤霄从不惯着谁,宋瑅也不例外,该说就说:“况且,你没有同北军交过手,说什么都是纸上谈兵。” 宋瑅不服,反驳道:“就算我没和北狄军交过手,但对北狄也了解几分,部落颇多,各自称王,一团散沙而已,只要咱们一举攻下皇城,还愁不能各个击破?至于百姓,待攻下北狄皇城,想必里面能有不少战利品,不愁活不下去。” 凤霄气笑,看白痴一般看着他:“一团散沙?谁告诉你的?” 宋瑅噎住,半晌答不出,道:“我估摸着就是这样,你且看努尔哈赤那猖狂的模样,便知道姬现在北狄也不算什么!” “估摸?要不我将边关军队交给你,你估摸着管?” 凤霄面色淡淡,说出的话却越来越严厉:“战场上,纵是算及全盘,我也不敢保证能大获全胜,稍有错处,便面临全军覆没,你凭什么估摸?” “边关数十万将士,无辜百姓更是不计其数,他们身家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所以,你来告诉我,如何估摸?” 宋瑅被说的脸色发青,方才是他想岔了,若当真那般容易,如今边关早该安居乐业,而不是这样荒芜。 沉默片刻,低头道:“侯爷教训的是,属下知错。” “八十军杖,待会自行去领。” 凤霄从不相信嘴里认的错,只有疼了,长记性了,才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处。 “是。” 宋瑅有个好处,便是做错事,勇于承认,也甘愿受罚,这样的人,历练出来,定是一名猛将。 这也是凤霄为何将人留在边关的原因。 姚珩见宋瑅有些沮丧,依照着北狄简史解释道:“努尔哈赤在北狄的地位,更胜侯爷在华夏,纵是姬现明日就登基为王,见了努尔哈赤,也要给三分薄面。” “北狄人千百年来皆以武力致胜,他们崇拜强者,顺从强者,故而,北狄如今看似一团散沙,但若起战事,只要努尔哈赤一声号令,北狄人,没有不从的。” “北狄军队若拧成一股绳,各个都是匹恶狼,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战。” “分析的不错!” 凤云卓一身银白战袍,自帐外进来,身后跟着穆天鳌。 姚珩见人来,起身,随着凤霄辈分,唤了声“姑姑。” 宋瑅也抱拳行礼:“凤将军。” “不必多礼。” 凤云卓将头盔摘下放在一旁,道:“姚家小子方才说的不错,如今努尔哈赤在北狄的地位,如同无冕之王。” “北狄人真正信服的,从来不是姬现,而是姬现背后的他。” 穆天鳌嘁了声:“什么这个哈赤那个哈赤的,等哪天有功夫,老子亲自去会会他,也瞧瞧这北狄第一勇士到底有多厉害!” 营帐中众人齐刷刷看向他,却没人插话,凤云卓更是一记白眼瞪过去。 此时穆天鳌也觉着自己吹的有些过头,缩着脖子不再吭声。 “今日先这样,各自准备着,等三日后,看姬现态度再说。” 众人散去,凤云卓赖在营帐中看兵书,两人各忙各的,谁也不扰谁。 “无冕之王......” 凤霄仰靠在椅背上,双眸微阖,将这四个字又过了一回,而后若有所思道:“既是无冕之王,何不为他加冕?让他做北狄真正的王?” 凤云卓愣了愣,拍着大腿道:“妙啊!” “他如今娶了锦玹,那便是我侄女婿,说起来,还沾亲带故,我们若能与之结盟,办了姬现,两国日后,便能不再交战!边关百姓就再无后顾之忧,可安居乐业。” 她越说越觉得此事可行:“明日我就想办法传信诺敏,叫她探探口风。” “稍安勿躁。” 凤霄打断她,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且知情人越少越好,待我计划好,再与你说。” 凤霄谋略兵法都比凤云卓强不止一星半点,他既有想法,凤云卓也不上赶着争功。 凤霄盯着眼前地形图,最后将目光落在苍狼部落处久久未动。 或许,是时候该与这位无冕之王碰个面了。 会见使臣前一夜,努尔哈赤刚回毡帐,便觉帐中异常,脚下只略微一顿,便若无其事踏进帐中,待确定好位置,骤然出手,朝一角落袭去。 凤霄轻松躲过:“我不是来比武的。” 努尔哈赤与凤霄战场上交过手,如今凤霄开口,他自然认得出,收掌,点灯:“华夏人自诩最重礼节,没想到,也有不请自来的时候。” “入乡随俗而已,将军不必介怀。” 努尔哈赤瞪他一眼,没心思与之斗嘴,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对你来说,自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凤霄道:“我来问问你,有个王位,你要不要。” “老子不要。” 努尔哈赤满脸不屑,斜眼看过去,:“凤霄,你如今是越发长本事了,算盘打到本将军头上,也不怕珠子嘣瞎眼。” 第185章 谈成 “只问你要不要?” “不要!谁爱要谁要!” 姬锦玹是他女人,要他夺了岳丈的王位,努尔哈赤自认做不出这种事。 “不要也罢,你不要,还有别人。” 凤霄无所谓道:“大不了,我再废废脚力,去别的部落一趟,就是不知道旁人能不能像你这般,经得住权利地位的诱惑。” “凤霄!你别欺人太甚!” 努尔哈赤拍案而起,怒视凤霄:“我敬你是英雄,你,你怎么耍这种下三滥的招式!” 若叫北狄其他部落首领知晓自己有机会当北狄王,到时候北狄不乱成一锅粥才怪! “下不下三滥无所谓,能拿捏你,就是好招式,姬现教我的!” “他懂个屁!” 努尔哈赤气急,一脚踹翻书案:“你这是逼老子谋反!” “换个角度,我是在给你另一条路。” 凤霄双臂环于胸前,分析道:“以姬现的声望,就算得到你的支持顺利登基,又能维持多久?” “或许今日你还能镇住那些有野心的,日子久了,难保他们不会合谋,群起而攻之,届时两拳难敌四手,你又能抗到几时?” “亦或者,姬琨破釜沉舟,侥幸称王,日后结局也差不到哪里去,两条路摆在眼前,端看你如何选择。” 努尔哈赤垂眸不语,凤霄分析的,又何尝不是他近日发愁之事,但他若当真这般做,只怕那女人会彻底恨上自己。 凤霄见他神色有几分松动,趁热打铁道:“那般折腾也好,北狄忙于内乱,恰好邻国可休养生息,届时结盟,兵强马壮,想必吞并北狄也不是难事。” “只可怜北狄百姓,信错了人,终究过不上安生日子。” 说罢便在心里默数,努尔哈赤虽说桀骜了些,凶名在外,但从未做过残害百姓之事,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北狄灭国。 果然,凤霄还没数到十,努尔哈赤便开口道:“口说无凭,我如何相信你?” “就凭我能在你的部落来去自如,你却混不进我的军营。” 凤霄起身:“此事如何安排,我还没想到,待我计划周全,再来与你说,告辞。” 说罢抬脚走人。 努尔哈赤反应一瞬,忽然大声呼喊:“有刺客!快来人!” 他不信,凤霄能在他的部落毫发无伤离开,他今日私闯毡帐,就算报不了仇,讨点利息也应该。 侍卫听到动静,立刻赶来,四处搜寻一番,并未发现有生人踪迹,道:“首领,属下并未发现刺客。” “给老子往远处找,我分明看见一黑衣人从帐外窜过。” 努尔哈赤亲自驭马在部落周围逛一圈,凡是稍稍隐蔽些的地方都没落下,可始终没见凤霄踪影。 “他娘的!最好别叫老子发现!” 暗骂一句,策马返回。 待他走后不久,凤霄从他方才路过的一处低洼站起,今夜过后,这事就算成了! 努尔哈赤虽勇猛,但北狄勇士大多以力量制胜,若论轻功和隐匿之术,他们差远了。 凤霄拍拍身上灰尘,回营地。 次日再到北狄王宫时,姚珩见安王爷也在,内心有些疑惑,但面上不显,上前行礼:“见过安王爷。” 姬烨安曾在京中见过姚珩,那时他还在吏部当值,没想到短短两年,已成长到如今这般地步。 拱手回礼:“姚大人,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后生可畏啊!” “王爷过奖。” 努尔哈赤今日只身前来,眼神自姚珩身上停留片刻后,坐在姬现下首。 姬现道:“本王今日请诸位过来,还是为与华夏谈和之事,不知此前提议,诸位大人如何看?” 姚珩道:“二皇子能每年进宫良驹五千,下官等自是看得到北狄诚意,相信吾皇知晓此事,也定无不满之处。” 说到此处,他忽然话锋一转:“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下官等商议之后,决定每年只要北狄良驹两千,但同时,北狄要派遣专人前去京都,将良驹养育技巧倾囊相授。” “同时,打开北狄关卡,允准两国百姓行商走道,互通有无。” 姬现听到此处,额角青筋已高高爆起,阴恻恻道:“姚大人,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你们中原有句老话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若当真叫华夏培育出北狄战马,到时,我北狄在华夏国面前,便全无优势,如何立足?” 姚珩既能提出这条件,自然也有相对应的说辞,道:“同样,作为交换,我华夏也会派出最擅种田之人,将华夏粮食作物引进北狄。” 这条件听着似乎不错,安王爷起身道:“二皇子,华夏一向信守承诺,若真能将其粮食作物引进,供我北狄百姓自给自足,何愁不能强国?” 姬现不信华夏能有这般好心,西戎主张两国结盟,攻破华夏,占领关城,先挫挫华夏第一强国的锐气,他亦是同意的。 可努尔哈赤却迟迟不肯开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间,他也拿不准主意,只好下意识看向那人。 努尔哈赤见状,忽的想起凤霄昨夜所言,姬现眼界短,耳根又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的确不适合做北狄王。 “就按姚大人所言,但华夏要引进最适合北狄的作物,耐寒抗旱,产量高,如若不然,北狄随时撕毁协定!” 努尔哈赤发话,姬现立刻找到主心骨,道:“对!本王方才想说的,就这些,你们回去速速写好议和文书送来。” 任务顺利完成,姚珩起身,别有深意看了眼努尔哈赤,道:“待拟好文书,下官再来叨扰。” 说罢带着使臣团离开。 直到人都走光,姬现才反应过来,愣了半晌,迟疑道:“嘶!你说这事,会不会太过仓促了?我总有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会不会有诈?” 努尔哈赤一眼斜过去:“二皇子莫不是想多了,被人牵着鼻子走,也是要资本的,以北狄如今国力,你以为华夏真瞧得上?” 第186章 称王 姬现眉头一皱,不悦道:“你何必涨他人气势?这边议和,西戎那头又如何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也没正式结盟,西戎那帮土匪还敢来问你不成?” 努尔哈赤想着凤霄昨夜说的话,心里烦躁的很,姬现后来问了句什么也没听进去,起身走人。 一路上心不在焉,连身旁经过的人也没注意,直到被姬烨安喊住,努尔哈赤才回过神。 “安王爷。” 姬烨安道:“将军这般脚步匆匆,赶去何处?” 努尔哈赤嘴角微斜,随意道:“没什么,部落一堆事没处理呢!安王爷有事?” 姬烨安摇头,道:“本王再次等候将军,想要将军一句准话。” “王爷但说无妨。” 姬烨安顿了顿,道:“不知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努尔哈赤朝四周探了眼,这才瞧见两人正站在宫中经过人最多的地方,想了想,道:“本将军许久未见单于,今日恰好路过,还请王爷带路,前去探望。” 姬烨安道:“将军请。” “请。” 两人前脚到北狄王毡帐,后脚就有人向姬现告密,姬现闻言,心中对努尔哈赤猜忌更甚。 思前想后,还是写了封信叫人秘密送去西戎,可这信还没出北狄,便被明毅掉包,呈到凤霄书案前。 凤霄看完,毫不在意放到一旁:“待会将信送去苍狼部落。” “爷,姬现若想同西戎结盟,难保不会另辟蹊径,属下可要提前做准备?” “不必,姬现等不到那日了。” 依努尔哈赤的性子,见了这封信,就再容不下姬现,只要他顺利称王,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真的?” 明毅听得眼睛都亮起,道:“那我们,岂不是离回京之日不远了?” 也不知兰心那丫头今日如何了,等他回去,头一件事就是娶她过门。 “你想得美。” 凤霄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幻想:“就算他顺利称王,边疆也还有许琐碎之事要安排人在这守着,这事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爷!!!” 明毅哀嚎道:“明涛,明荣,谁不行?那么多凤羽卫,谁不行?您就放过属下吧!” “你若再不去送信,耽误了事情,就别想回京了。” 明毅闭嘴,将信塞进怀里,一阵风似的刮出军营。 努尔哈赤回部落后,难得没去看姬锦玹,将自己关在毡帐中,不许任何人打扰。 看着桌上老单于给的兵符,姬烨安和老单于的话不断在耳边响起。 “将军,二皇子心胸狭小,性子多疑,实在不是为王者该有的样子,将军当真要扶持这样的人做单于?” “努尔哈赤,本王一生,战绩平平,没有带着北狄百姓过上好日子,叫他们错信一场。” “本王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还算能成事,却又早早离我而去,老二不容人,且急功近利,且惯会投机取巧,将北狄交给他,我实在不放心。” “三儿子性子倒是敦厚,但少了些为王者的魄力和手段,他镇不住北狄那百十部落。” “好在,我北狄出了你这样的人物,今日,我将北狄兵符交给你,也将北狄千万百姓交给你,这担子,你要接住......” 努尔哈赤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那女人才对自己有些改观,眼看就要得手,现在却让他夺了父兄的江山。 以她的性子,岂不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正想着,忽听门外“铛”的一声,努尔哈赤起身探查,四处张望无人踪影,只在毡帐旁的围栏上,用匕首插着一封信。 看完信,努尔哈赤便不再纠结,骂了句:“奶奶的!这回算是彻底上了凤霄的贼船!” “将军可在帐中?” 努尔哈赤只听声音,便知是谁,冷着脸道:“不在!” 琦惠夫人听到有人回应,兀自踏进帐中:“您答应过今日会去我帐中,为何迟迟不见人?” “将军莫不是忘了?” 努尔哈赤不耐烦道:“本将军正忙着,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去,莫要在我眼前晃悠。” 琦惠夫人道:“好啊!那我去小公主那里,正好问问她,为何要独霸着你。” “回来!” 努尔哈赤将人喊住:“本将军说过,部落中谁也不许去找她的不痛快,你忘了?” 琦惠夫人转身,言笑晏晏道:“那将军今夜......” “你再废话,我今夜就送你回木鼠部落!” “你!” 琦惠虽然气恼,到底不敢再多说,真叫人送回木鼠部落,父亲定会将她在送给别的部落首领,还不如在这的好。 待她想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努尔哈赤没功夫搭理她,女人的事最烦人,他从不愿在这上头多费心思。 待明毅将信送去之后,凤霄便命将士们卸甲修整,如同京中那般,日日操练,不再备战。 姚珩寻来,问:“议和文书已撰写完毕,可北狄马鞭迟迟没有动静,臣担心会有变数。” 凤霄道:“是会有变数,不过于我们而言,不是坏事,稍安勿躁,等着便是。” 姚珩见状,便定下心,耐着性子等候消息。 果然没几日,北狄马鞭突然传来消息道:“北狄王殡天,努尔哈赤连同其他部落,揭竿起义,拿了姬现,自封为王。” 凤云卓道:“果然是老北狄王看中的人,他如今新立为王,势必要吞并几个部落以杨威名,可要派人去助他一臂之力?” “不必。” 凤霄放下信件道:“努尔哈赤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坐不到今天的位置。” “再说,北狄内斗,势必会削弱兵力,我军不得一兵一卒,白捡了这么大的便宜,为何要去帮他?” “啧啧啧!” 穆天鳌一言难尽看着凤霄:“阴险狡诈,我算服你了!当初你忽悠我,怕也是一步一步算好的!” “忽悠你不用算。” 穆天鳌被噎的没话说,绿着张脸去了营地。 听闻那日,穆统领前所未有的严格,一场操练下来,将士们皆是苦不堪言。 凤霄嘴上说着不管,暗地里还是派出一队凤羽卫,从旁协助努尔哈赤。 有了凤霄相助,努尔哈赤更是如虎添翼,短短一月时间,将北狄散乱部落吞并的七七八八。 凤霄得到消息,心中难免有些迫切,到边关已过半年,也不知妻儿母亲可还安好。 第187章 恩典 又十日后,努尔哈赤正式登基,成为新的北狄王。 登基次日,老北狄王殡天。 姬现殊死一搏,在葬礼上行刺努尔哈赤,被新王身旁下属生擒,送去为北狄王陪葬。 诺敏夫人本就身弱多病,骤闻北狄王死讯,更是病的连床都难下,努尔哈赤不敢面对,便将姬锦玹送去与她作伴。 待忙完老北狄王葬礼后,姬锦玹却主动找上门来,面无表情行大礼:“参见单于。” 努尔哈赤看着她眼中快要溢出的疏离,喉咙痒得厉害,沉默半晌,才叫人起身。 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干巴巴问了句:“你过来,可有事?” “想求单于一个恩典。” “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别说一个,就是十个,我也没有不答应的。” 姬锦玹如今还有求于他,便说明两人之间关系还不算差到无可救药。 想到这,努尔哈赤甚至有几分侥幸:“你说呀!怎么不说话?” 看着姬锦玹一双星眸中尽是黯淡和决绝,他忽的生出几分紧张,道:“若没想好,那就改日......” “不必改日,我想好了。” 姬锦玹道:“我想求单于高抬贵手,放了我们母子三人。” 努尔哈赤如遭雷劈,僵了半晌才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如今是北狄王,你自然是我的大阏氏,为何说放不放的这种话?” “再说,我也没有限制你三哥的自由,他还做他的王爷,不好吗?” 按说,努尔哈赤如今该自称本王,可面对姬锦玹,他实在不想那般说话。 姬锦玹直视努尔哈赤,道:“单于,你夺我父王江山,我知道你是为北狄千万百姓着想,不怪你,已是我能做到最大限度的原谅。” “可我不想做你的阏氏,北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我懂,莫说是我,就是将我阿姆封为阏氏,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姬锦玹不想做那样的人。” 努尔哈赤闻言,有些惶然无措,不知说什么才能留下她,下意识抓住锦玹胳膊:“这事是我对不住你,但这不是你离开的理由,只要你听话,就是北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阏氏。” “还有你阿姆,你若舍不得,就叫她陪着你......” 努尔哈赤还想说什么,却被姬锦玹打断:“单于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不能答应,那锦玹再无所求,先告退了。” 说罢转身走人,丝毫不见一丝犹豫。 努尔哈赤纵横北狄这么多年,头一回对一个女人没法子,思来想去,想不通,暗骂凤霄一句,独自朝华夏军营摸过去。 凤霄正写家书,忽闻营帐外一阵骚动,明毅匆匆赶来道:“爷,有个蒙面北狄人擅闯军营,身手极好,兄弟们一时拿不住。” 凤霄眉梢一挑,这么快就耐不住性子了? “请北狄王进来。” 明毅怔忪一瞬,大声嚎叫着朝外跑去:“别打了!别打了!自己人!” 凤羽卫当值的几人被练的气喘吁吁,努尔哈赤却面不改色踏进营帐:“凤霄,拿酒来,心烦,陪老子喝两杯!” 凤霄笔下不停,随意道:“有事直说,我不喝酒。” “凤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努尔哈赤大声埋怨道:“老子为了帮你,后院都起火了,这事你要不帮我,北狄王谁爱当谁当,老子不伺候了!” 凤霄轻笑不语,停笔,将信纸吹干,小心折好,装进信封后,才道:“明毅,去叫穆统领来,他私藏的东西,可以拿出来了。” 努尔哈赤瞪着凤霄,警惕道:“你做什么喊人?今日,我就在这,谁也别想赶老子走!” 凤霄斜他一眼:“北狄王想喝酒,我军营里恰好有一千杯不醉之人,由他作陪,才不会怠慢贵客。” 明毅会意,憋着笑退出营帐,不一会,穆天鳌赶来,手里拎着两只巨大的酒坛:“凤霄,自打进了你的军营,便要白天晚上守你那劳什子军规,今儿什么好日子?竟叫你给我开了后门?本寨主可馋煞了!” 凤霄眼神指了指努尔哈赤:“北狄王亲临,本侯不胜酒力,请你来陪上几杯。” 穆天鳌这才瞧见努尔哈赤,迅速打量一番,抱拳道:“在下穆天鳌,见过北狄王。” 穆天鳌生性粗犷,不拘小节,努尔哈赤并不讨厌,道:“来,喝酒。” 两人二话不说,连干三碗,穆天鳌畅快了,哈哈笑道:“今日,我算是沾了北狄王的光,日后,咱们就是自家兄弟,甭管什么事,你但凡张口,我穆天鳌没有不管的!” 凤霄轻嗤一声,煞风景道:“别说大话,他的事,你管不了。” 穆天鳌喝了酒就有大包大揽的毛病,凤霄越是这样说,他越来劲,道:“人家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管不了?” 说罢看着努尔哈赤,眼神已然有些迷离,道:“你说。” 努尔哈赤蹭了蹭额角,道:“穆统领酒量不错,今日时辰太晚,我先走了。” 穆天鳌看着努尔哈赤离开,不明所以道:“哎?还没喝两杯,怎么就走了?” 凤霄自顾翻看手中兵书,朝门外道:“明毅,送穆统领回去。” 穆天鳌不高兴了,摇摇晃晃起身:“不用,我能自己回去!本寨主千杯不醉!” 他要逞能,凤霄也不多管闲事,只管任他去。 努尔哈赤出了凤霄营帐,慢慢朝营地外走,想着姬锦玹说的话,心乱的很,身后有人靠近都未曾发觉。 “下官见过北狄王。” 努尔哈赤听声音有些眼熟,转身,果然看见姚珩站在不远处,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姚大人,倒是够巧的。” 姚珩坦然道:“并无巧合,下官专程在此等候北狄王。” 努尔哈赤挑眉看过去:“你等我有事?” “公事没有,私事有一件。” “呵,姚大人口中所说之事,不会事关锦玹吧?” 努尔哈赤脸色淡淡,但眼眸中早已杀气腾腾,道:“姚大人,本王再提醒你一次,锦玹是本王的大阏氏,你那点心思,也该放下了!” 第188章 糟粕 姚珩面色肉眼可见僵了下,不用努尔哈赤说,他也明白,道:“单于误会了,在下斗胆拦路,是为两国日后邦交,并无私情包含其中。” 这般说辞,努尔哈赤自然不信,斜眼望过去,道:“姚大人有心了,既然是为两国邦交,本王洗耳恭听。”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单于若不嫌弃,还请帐中一聚。” 姚珩说罢,便抬手做“请”的动作。 “带路。” 努尔哈赤跟在姚珩身后,眼神晦暗不明瞧着前面的人,今日倒要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踏进营帐,他四周环顾一圈,布置颇为简洁,除了床榻和书案,便是一摞摞书籍整齐排放在角落里。 只在营帐中间些的地方,立着张小几,一看便知,是临时弄来的。 “此处寒酸,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单于谅解。” 姚珩虽这样说,但脸上并无半分羞愧,可见对当下环境并没有不满之处。 努尔哈赤看了眼煨着茶壶的小火炉,一屁股坐下:“你有事便说吧!本王出来久了,锦玹难免忧心。” 姚珩看他别扭的表情,心底划过一丝无奈,倒也不必这般刻意,不过看他这样子,想来心中在意锦玹。 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单于新立为王,心中对北狄历来传统可有不满之处?” “你这是何意?” 努尔哈赤有些疑惑,这小子,当真不是为了那女人? 姚珩道:“华夏国既已决定同北狄交好,两国之间应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相互弥补短处,下官作为华夏使臣,自然有这个义务。” 努尔哈赤想想也对,大陆有华夏,北狄、西戎、南蛮、东夷五国,华夏几百年来能一直处于五国之首,定和他们治国之策有些关联。 想到这,他眼中多了些兴趣,道:“姚大人尽管说,本王愿闻其详。” 姚珩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是下官觉得,北狄历来传统中,有一项,的确该加以整改。” “何处?” “子承父业,当赡养其母,女子不应再被当做财产,一同继承。” 此话一出,两人齐齐沉默。 努尔哈赤双眸深深看着姚珩,良久后,才轻笑出声:“姚大人为了锦玹,当真是费尽心机,本王惭愧。” 说来说去,还是千方百计为了那女人计较。 姚珩被说中心事,有一瞬尴尬,随后便坦荡道:“下官不否认这其中,有些许私情,但单于细想,难道这传统不应被废除?” “女子同样是人,并没有低人一等,为何要沦为物件?” 努尔哈赤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的想起当初偷听到锦玹和查娜的对话。 “我阿姆说,若有机会,她也想叫我寻个中原人做夫婿,无关乎贫穷富贵,只因在中原,女子能好好做个人。” 他当初不懂,什么叫在中原,女子能好好做个人? 直到今日听了姚珩的话,才隐隐想到些头绪,也不知中原女子的待遇,与北狄相比较,有何不同。 努尔哈赤不言语,姚珩也并不催他,沉默恰恰说明,他将方才的话听了进去。 这是好事。 努尔哈赤越想心底便越觉着痒痒,起身道:“你的通关令牌,能否借本王一用?” 姚珩愣了愣,这人竟这般听劝? 犹豫片刻,他起笔写下一封信,随后从怀中掏出令牌递给努尔哈赤:“璃城每日卯时开城门,戌时三刻关。” 努尔哈赤接过,丢下句“谢了”便策马朝璃城方向奔去。 姚珩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他如今的身份,能为锦玹做的实在有限。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今日所做,若能让锦玹后半生好过些,也算是全了两人的遗憾。 凤霄公事已了,才要踏出营帐喘口气,就见姚珩呆呆站在军营外,不知在看什么。 脚下一顿,转身回帐,姚珩在边关滞留这么久,也该回京去了。 努尔哈赤一路狂奔到璃城城门外时,还不到卯时,将马安置在城门不远处的茶棚,丢下身上散碎银子叫伙计伺候马匹吃喝,自己步行离开。 卯时一到,城门准时打开,努尔哈赤头一个进城,不出意外被侍卫拦住:“站住!北狄人等,不予入内。” 侍卫满眼警惕看着努尔哈赤,北狄人烧杀抢虐做惯了,若放进城去伤了百姓,便是他的过错。 努尔哈赤神情淡淡,从怀中掏出令牌和信件递给他。 侍卫接过,见令牌上大大的姚字,便知是谁的,面色缓了缓,道:“你在这等着。” 说罢叫一同当值的看着努尔哈赤,自己拿着信件和令牌走开。 不多时,一首领模样的人自城内出来,见努尔哈赤,道:“贵客来临,下官有失远迎,快请。” 努尔哈赤跟着人进城,却又被那人带到城门口的一间院子中:“贵客请,里面自有女使伺候您梳洗更衣。” 努尔哈赤眉头拧了拧:“我就来城中转转,何需这般麻烦?” 首领温和一笑,解释道:“贵客来此,便是为了体会中原风土人情,若您这身装扮出去,百姓见了难免惶恐不安,皆避于家中,岂不是辜负了贵客这一趟?” 努尔哈赤有些汗颜,从前北狄没少进犯璃城,抢些个粮食布匹,家禽牲畜之类。 久而久之,璃城百姓对北狄人,说是闻风丧胆也不为过。 罢了!入乡随俗,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那首领见努尔哈赤不再拒绝,便将人引进一间屋内,里面站着三位中年妇人,见努尔哈赤,皆有些惴惴不安。 首领道:“你们莫怕,这原本是我朝大臣,为两国邦交,这才一直逗留北狄,今日回城,你们好生伺候便是。” 胆子稍大些的夫人上前一步道:“原来如此,我等见识浅薄,还望大人莫怪才好。” 努尔哈赤也不知如何接话,只轻轻颔首,就又僵住不动。 首领将人引到,便要离开,将令牌还给努尔哈赤:“大人不必拘谨,您收拾妥当后,便可自行离开,在下还要当值,就此告辞。” 说罢吩咐几人小心伺候,待人应下后,便转身离开。 努尔哈赤戳在原处,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那妇人见状,主动上前道:“热水已备好,大人请先沐浴,奴婢稍后伺候您更衣。” 第189章 人伦 说罢带走其他两位,不远不近守在门口。 努尔哈赤牙一咬,心一狠,脱下衣衫一头扎进浴桶。 既来之则安之,也不差这临门一脚。 他沐浴更衣后,便将自己化作木头,任由几个女使摆弄。 大半个时辰,女使停下手中动作,努尔哈赤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惊的不知该该说什么才好。 旁边女使见状,大着胆子道:“大人北狄装束惯了,才换了装,是会有些不习惯,过上些时日,也就过来了。” 努尔哈赤收回目光,道了声“多谢”,起身离开。 今日还得回去,时间不多了。 他出了院子,寻人问路后,便径直走向璃城最繁华热闹的那条街市。 “鼎味轩?” 努尔哈赤驻足,看着眼前酒楼,不过几息时间,里面小二就迎上来道:“公子您里边请,咱们酒楼今儿有新菜色,数量不多呢!” 努尔哈赤往里瞧了眼,确实热闹非凡,抬脚跨进,小二细心打量他穿着,自发将人引到二楼雅间。 “公子,您这边请,待会巧嘴先生来咱们楼里说书,我给您挑个好位置。” “有劳。” 努尔哈赤照着记忆中凤霄的样子,摸出块碎银子扔给小厮,换来小厮越发殷勤的招待。 待桌上茶水上好,传闻中的巧嘴先生如约而至之,酒楼中有专设的台子供他说书用,可见这人很受欢迎。 他对中原文化了解并不多,听不大明白那人在说什么,百无聊赖之下,便四处张望。 一周看下来,发现酒楼里往来顾客中,不乏穿着体面的夫人小姐,心思回转,原来锦玹想过的,就是这般日子。 想起北狄女子日常,努尔哈赤内心一直坚持的北狄传统开始缓缓瓦解。 恰好小二来上菜,便叫住他,道:“这说书先生说的是什么典故?” 小二先是有些疑惑,随后想起努尔哈赤是头一回光顾,想必是外乡来的,便又想通了,回答道:“公子头回来,自然不知晓。” “这巧嘴先生今日说的,是一民间故事,青松公子的书,热闹着呢!夫人小姐都爱听!” 小厮动作麻利上着菜,嘴巴也不停:“如今北狄换了新王,战事暂停,咱们才能有幸过两日安生日子。” “从前战事吃紧的时候,家里有爷们儿的,都去参军,老弱妇孺们也闲不了,满城将士们吃喝,战马口粮,都靠她们,今儿巧嘴先生说的就是这一段。” 努尔哈赤又朝楼下瞧了一眼,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我头回来这,不懂这边风土人情,你将知道的,都说与我听。” 小二见了银子,哪有不愿意的,本店规矩,客人赏银,可自行收下,就算半日不当值,那也划算! “公子想问什么?但凡小的知道,定没有不说的,就是不清楚,也定问了旁人,来为公子解惑。” 努尔哈赤本就嫌麻烦,眼下有专人解答,索性将心中最大的疑惑问出口:“你们这里,父亲若不在了,家中之事,如何料理?” 他问的隐晦,小二也没听明白,奇怪道:“公子连这也不知道?” “家中若有老人仙逝,自有子嗣料理后事,咱们这里,从嫡从长,若没有,便有庶出的,也能顶上。” 这事努尔哈赤自然知晓,又问深了些:“那如有妻妾,又如何安置?” 这问题问的小二直皱眉,语气也略显生硬:“孝经有云,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孩童启蒙时就学的东西,公子也来问我?” “瞧您穿着打扮,不像是不懂之人,莫不是存了心,拿咱们来取笑的?” 努尔哈赤见小二神情,便知自己说错了话,若搁从前,他自然不会管着谁,但今日有正事,遂耐着性子道:“你别恼,我正因不懂,才来问你,若懂了,就不问了。” 小厮见他神色认真,并没有半分取笑之意,脸色方才缓了缓,道:“家中母亲,自然要好生孝敬,颐养天年,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更是人伦,断不可违背。” 努尔哈赤沉默,怪道诺敏夫人会说出这般话,原是如此。 北狄历年来,女子便是同家中牛羊一般,是劳力,也是财产,甚至有些,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上桌吃饭。 家中男子是主要劳动力,总能分到最好的饭食,家境一般的,女人能吃饱肚子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能像堂下坐着的那些,这般谈笑风生。 他看着眼前桌上的菜肴,却毫无胃口,小二在旁喋喋不休些什么,也只字未闻,脑海中只一遍遍回想那句话。 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北狄有些规矩,是该改改了! 努尔哈赤又问了些中原男女成亲的习俗规矩,甚至叫小二买了些类似的话本回去慢慢看。 得了东西,他便不想再逗留,得回去将这东西看懂挖透。 “小二,劳烦将这饭菜打包好给我带走。” “好嘞!您稍候。” 努尔哈赤拎着食盒,便马不停蹄赶回北狄皇宫,此时锦玹才从诺敏夫人毡帐中回来,听帐外有动静,便知是谁。 努尔哈赤下过令,没他允许,旁人不得擅自接近她的毡帐。 故而,来人是谁,姬锦玹不用想也知道。 “单于过来,有何贵......”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便愣在原地,眼前那人一身玄色长袍,双手负于身后,正眼神复杂看着她。 努尔哈赤剃了胡须,满头乌发高高束起,若不是那双鹰眼太过凌厉,姬锦玹定以为是哪里来的中原人。 脱去累赘的羊皮袄,努尔哈赤整个人都高大了不少以至于身上威压比从前更甚,姬锦玹呆愣着,竟不知如何面对。 “看傻了?” 努尔哈赤率先开口,道:“诺敏夫人今日如何?” “还,还好。” 姬锦玹回过神,下意识挪开眼,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又一眼。 说实在的,她从前虽知道努尔哈赤并不丑,可今日这装扮,前所未有的好看。 努尔哈赤见她这般,心中有些窃喜,言语跟着温和了些:“我今日过来,有事同你说。” 姬锦玹手脚都不知该往何放,今日这人,怪的很,道:“单于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我带了饭菜回来,饿了一天,吃饱再说。” 第190章 律法 努尔哈赤决定的事情,向来不会被旁人左右,姬锦玹深知这一点,便不再追问,只耐心等着,端看他要作什么妖。 没多久,女使将重新热好的饭菜摆上桌,姬锦玹不出意外又愣住,生血生肉哪去了? 若不是努尔哈赤身上那股子桀骜的气息太过熟悉,姬锦玹几乎要以为这人被夺舍了。 努尔哈赤不看她,只拿了汤匙自顾着盛汤递过去:“不知道你的口味,只照着酒楼招牌各样点了些,你尝尝,可还吃的惯。” 姬锦玹接过,机械地喝了口,心里有千万个疑惑,也尝不出什么味道。 见努尔哈赤目光探究过来,随口道:“好喝,挺好喝。” 努尔哈赤自发将其理解为喜欢,唇角微微勾起,又细心为她布菜:“听小二说,这鱼是他们店里最有名的,只要吃过的人,就没有不夸赞的,你尝尝。” 今日在鼎味轩见有男子会替女子布菜,努尔哈赤尝试着做,竟也没觉着不耐烦,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 他痛快了,姬锦玹却是被吓得不轻,放下碗筷,道:“单于,你若有事,还是直说,这样殷勤,我实在习惯不来。” 说实话,自从努尔哈赤登基以来,姬锦玹日日等着他如何安置自己和阿姆,还有二哥,如今在北狄身份尴尬,实在待不下去,倒不如放他们母子三人离开的好。 姬锦玹心里各种念头闪过,再美味的佳肴吃在嘴里,也如同嚼蜡。 努尔哈赤不喜欢姬锦玹这般小心谨慎的样子,还是从前那般娇蛮更惹人爱,道:“我不过想同你好好吃顿饭,又不能吃了你,你这般小心做甚?” 说罢便自顾着用饭,不再强求姬锦玹回应。 北狄男子大多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努尔哈赤用饭速度不慢,却没有旁人看着那般粗鲁野蛮。 姬锦玹看着,突然觉得他很下饭,随后端起碗筷,两人默不作声,各自用膳。 鼎味轩在璃城已开了许多年,上下传承三代东家,菜色自然不会差。 她就着努尔哈赤下饭,不知不觉吃的比往日多了不少。 努尔哈赤就在旁边静静瞧着,待她放下筷子,才叫人将碗筷收下去。 女使们见努尔哈赤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有眼色的退出毡帐,将空间留给二人。 沉默良久,姬锦玹便忍不下去,抬眼望过去:“晚膳也用过了,单于有事便说吧!” 那件事怎么开口,努尔哈赤想了一路,又想了一顿饭的时间。 原本想出的无数个开头,此时看姬锦玹眼中都是防备,那些话便哽在喉咙说不出口。 老北狄王奸诈,丢下这么个烂摊子不说,还将自己坑的这般惨,努尔哈赤暗骂一句,道:“没事,你睡吧!” 如今什么都还未做,这般讨功似的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等律法实行的那日,他不信到那时姬锦玹还无动于衷。 姬锦玹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朝堂上的事,他自会裁夺就是了,她如今身份尴尬,倒是不好多问。 努尔哈赤向来利落干脆,决定的事说做就做,两日后,正式接见华夏使臣。 那日,他仍旧华夏装束,一身玄衣,只在袖口和腰带上用金线勾边,绣了些北狄图腾,被他穿在身上,竟将华夏儒雅之气和他身上原有的那股子桀骜融为一体,看上去,比从前更像一代君王。 努尔哈赤可没想这么多,他愿意这般穿着,只因为姬锦玹每每见了,便要盯着他看上许久,想来她很满意。 想到此处,努尔哈赤不自觉将腰杆直了直,道:“人都来齐了,便开始吧!” 华夏几个使臣见努尔哈赤,心中各有感慨,没想到短短两个月,他便从一小小部落首领爬到北狄王的位置上。 姚珩没有这般心思,只将这几日反复修改完善好的文书递上:“这是我华夏议文书,请单于过目,若无异议,今日便可定下。” 努尔哈赤看过,文书中将原来北狄割让的两座城池划去,换北狄每年进献良驹五千,并将五名牧民借与华夏,传授马匹培育要领。 同样,华夏会从各地挑选出经验最足的老庄稼,在北狄土地上培育出适合此处生长的粮食。 两国都是新君,自然竭力为百姓谋福,努尔哈赤道:“华夏皇帝爱民如子,本王自然不会居于人后。” 说罢,又在条款上加了条:“两国边城关卡不再限制百姓出入,只凭衙门通关令,便可进出自如。” 姚珩看罢,微微皱眉,北狄人世世代代都会做烧杀抢虐之事,且并不以此为耻,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不好改。 努尔哈赤看出他的犹豫,道:“姚大人放心,本王今日正在拟定北狄新律法,届时,我北狄百姓若在华夏地界生事,任何人皆可拿人来北狄讨说法,本王定不会差了事!” 话说到这份上,若再犹豫,便失了度量,姚珩道:“如此甚好,北狄律法正式施行之日,便是两国议和事成之日。” 努尔哈赤向来瞧不上姚珩这样的文臣,但近日,他却三番五次叫人意想不到,小公主看上的男人,果然是有些长处的。 这样想着,他就有些五味杂陈,那股子莫名其妙的酸意在胸腔晃来晃去,找不到出处。 姚珩自然不知他的心思,将事情大致说定后,便带着人离开。 姚宏翰跟在他身后,看着比渐渐比自己高大的背影,终于承认,姚珩已成长到自己从未达成的境界。 送走使臣努尔哈赤便将姬烨安唤来:“安王爷,本王有件事,没有头绪,你从前便了解华夏,便叫你来请教一二。” 姬烨安微微一愣,淡笑道:“单于言重了,在下如今已不是 从前的王爷,您唤在下名讳便可。” 努尔哈赤道:“那些都是小事,你对华夏律法知晓多少?可否同本王说说?” 姬烨安抬眼看向他,不解道:“单于为何突然对华夏律法这般有兴趣?” “坐下说。” 努尔哈赤不回答,只请姬烨安坐下,便开始亲自煮茶:“这茶叶和炉子,还是我从凤霄那搜刮来的,今日,算你有口福。” 姬烨安眼神渐渐迷茫,眼前这人,翻来覆去地看,也不像传闻中的努尔哈赤。 他近几日都是华夏装束,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斟酌许久,姬烨安才缓缓开口道:“单于要问何事?在下愚笨,实在参不透,还请您明示。” 第191章 归意 姬烨安一番话惹得努尔哈赤频频皱眉,同他说句话,怎么就这般费劲? 本想循序渐进,眼下看来,倒不如直说来的痛快! 只一点,姬烨安虽说崇尚华夏礼仪,但要将北狄律法依照着别国做整改,就算是彻底依附于华夏了,也不知他能不能同自己站在一边。 努尔哈赤思绪飞速转变,而后神色认真道:“北狄律法松散,且有许多不足之处,若本王依照着华夏,将北狄律法加以整改,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姬烨安闻言,心底微惊,没料到努尔哈赤一届武夫竟也能粗中有细,一针见血指出北狄当下最大的隐患。 到底是皇兄慧眼识珠,临走前亲手将北狄交给努尔哈赤。 北狄如今就是一头性情暴戾的猛兽,虽不缺勇猛,但律法松散,各个部落间谁也不服谁,长此以往, 定有亡国之祸。 这种情形下,只有将它交给另一头猛兽,才有可能力挽狂澜,起死回生。 这头猛兽,就是努尔哈赤! 姬烨安压下心中震惊,试探道:“单于,请恕在下直言,若将北狄律法参照华夏整改,那北狄伺候千百年,将会彻底依附于华夏,就算这样,单于也不在意?” 努尔哈赤不在意道:“屈居人下过安生日子多好,本王只想北狄百姓吃饱穿暖,没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 努尔哈赤这番话,叫姬烨安彻底放了心,起身郑重行礼道:“单于圣明,若您有用得上的地方,姬烨安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成了! 努尔哈赤高兴之余,也钦佩姬烨安的豁达通透,起身将人扶起,也不客气,道:“本王对华夏律法并不熟悉,届时少不得王爷费心。” 说罢想了片刻,又道:“若姬琨有想法,王爷尽可带着他一同商议此事。” 姬烨安有些犹豫:“这怕是不妥......” “没什么不妥,你照本王说的做便是。” 努尔哈赤不容拒绝,将事情交代好就打发走人,他向来爱自由,若姬琨出息,将来便可将手上这块烫山芋丢回去,他每日不用上朝,搂着佳人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不知有多自在! 姬烨安得了差事,心头正热,从努尔哈赤处告辞后,便立刻去寻姬琨。 姬琨自努尔哈赤登基后,便甚少出自己的毡帐,除了去诺敏夫人处探望,其余时间不是看书就是写字,存在感颇低。 姬烨安来时,他正捧着本锦玹送来的杂记看,将人迎进门,道:“王叔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琨儿,我有事同你商议。” 姬琨不解,他如今不过活死人一般,有什么值非得同他商议? 想起姬烨安喜饮中原茶,拿出压箱底的一点,沏好茶才缓缓道:“王叔,您若有事,便说吧!不过我如今什么境遇,您也知道,只怕爱莫能助,只能帮着出出主意。” 姬烨安摇头,道:“你一定帮得上!” “既如此,王叔直说便是。” 姬烨安茶都顾不上喝,便将努尔哈赤一番话原封不动说与他听。 姬琨闻言,心中震惊不比姬烨安少,这事若换做他,姬琨自认做不到努尔哈赤这般。 “皇叔,单于他,当真如此说的?” “我有什么立场骗你?” 姬烨安抿了口茶,眉头微微一皱,道:“努尔哈赤也算是明君,从前,是我将人看轻了。” 姬烨安见他这般,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自卑,他是北狄正统皇室血脉,却连一个部落首领都不如,父皇没将皇位给他,也不算委屈。 姬琨这样想,心里那股子憋屈也渐渐散去,道:“皇叔若不嫌我愚钝,姬琨愿意从旁协助。” 两人三言两语,将事情敲定,便开始忙活,参照着华夏律法,将北狄如今的弊端从上至下,从里到外彻底分析一遍后,才起笔拟定新律法。 这边忙的如火如荼,华夏军营近日却清闲的很,将士们日日切磋武功,或是帮着璃城百姓修建战乱时损坏的房屋。 只有凤霄,一日比一日焦虑,眉头就从没松开过。 凤云卓见状,取笑道:“怎么?想媳妇儿了?” 凤霄斜她一眼,转身走远,穆天鳌嘿嘿一笑,道:“你说说你,一日不挨他的白眼,日子就过不下去似的!” “阁下管的未免太多了些!” 凤云卓丢下一记刀眼,朝凤霄追过去。 “嘿!这妮子!越来越够味儿了!等老子啥时候拿下你的!看你再怎么猖狂!” 穆天鳌眼底划过一抹热切,看着凤云卓离开的方向,身后穆鱼见状,一言难尽道:“老大,你不会是看上那女魔头了吧?” “胡说什么呢!” 穆天鳌瞪他一眼,道:“她这般标志模样,哪里长得像女魔头了!再胡说,老子卸了你的下巴!” 穆鱼下意识护住下巴,道:“可,小姐能答应吗?” 穆六捣他一肘:“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年二当家意外离世,小姐还是襁褓婴儿,大当家二话不说,将她养在自己膝下,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娘,小姐如何会不同意!” “行了!吵死了!干活去!” 穆天鳌一想就头疼,将人唬走,扎进百姓堆里抡着膀子帮忙重建屋舍。 这边凤云卓好容易将人追上,道:“你整日拉着个脸,将士们见你都不敢言语,当真要做你的冷面阎王不成?” 凤霄很给面子看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心烦,想一个人待会。” 凤云卓见他两眼盯着北狄皇宫的方向,不觉得有些好笑,道:“就这么着急?” “改个律法而已,都已经三四日,还不见动静,努尔哈赤做事效率太差!” 凤云卓无语,改一国律法,哪有说的那样容易? 伸手推了推他,道:“左右如今也没什么要紧事,你若真惦记,就先回去,眼下北狄有努尔哈赤坐坐镇,应当不会再生乱子,这头我替你看着。” 凤霄闻言,说不心动是假的,姝儿生产就在这两月内,也不知怀像如何。 她那个人,就算有什么,家书上有也从来不说,回回来信,都只叫自己吃饱穿暖,别惦记家中。 究竟如何,没亲眼看到,凤霄终究还是放不下心。 有些念头,一旦起了,就再难压下去,一声哨响将青驰唤来,翻身上马,道:“有事叫明毅传信给我,这回,算我欠你个人情!” 说罢策马扬鞭,朝他心心念念的方向一路疾驰而去...... 第192章 噩梦 凤府。 清明过后,天气便一日热过一日,姚静姝懒得动,整日歪在软榻上,总是神色恹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郑德音瞧着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便将凤苓、凤菁姐妹几个都换回来,她这胎怀的不好,凤霄又不在,心里难免苦闷,叫她们姐妹回来,陪着解解闷也是好的。 如今凤林、凤枢两口子都住在凤府,小辈们自然愿意回来,凤霬得了消息,带着妻子紧随其后,见郑德音,好一顿抱怨:“大伯母偏心,只叫了妹妹们,您从小便唤我们臭小子,今儿,可算是被我拿到现行了!” 郑德音被说的哭笑不得,似从前那般在凤霬额头轻轻一点:“成了亲的人了,当着媳妇儿的面这般讨巧卖乖,仔细明儿媳妇嫌弃你!” 凤苓笑着插嘴道:“大伯母可说错了,哥哥嫂子成亲这么久,还蜜里调油一般,您今儿可是说错了。” 张氏跟在凤霬身后,早已羞的俏脸通红,俞青禾拍拍她的肩膀,道:“你这小姑子,自小嘴上就不饶人,你莫搭理她。” 张氏浅笑道:“母亲多心了,小姑性子好,我并没觉着她哪里不足,反而心里亲近的很!” “阿弥陀佛!真真是我的好嫂子!” 凤苓上前挽住张氏胳膊,撒娇道:“母亲这般挑拨我们姑嫂,赶明儿,我们都不搭理你,届时叫你冷冷清清的!” 一句玩笑,惹得众人合不拢嘴,郑德音道:“瞧着你们好,我们做长辈的,心里只有高兴,哪有半分不痛快的,今儿既然都来了,索性就将二房的几个孩子也都叫来,咱们关起门来热闹热闹。” 说起那几个子女,凤枢脸上神色淡淡,凤霁自从分出去后,便再没有同他有过往来,凤菁嫁出去的女儿,不提也罢,凤霆如今在朝中倒也算小有成就,就是同他不甚亲近。 到底是姜柔生的这个,虽说是个丫头,但长得古灵精怪,又日日带在身边,反而叫凤枢真真切切体会了一回生为人父的喜悦。 “他们叫了也不一定会来,家中想来是大嫂定夺,这回,您依旧看着办便是。” 姜柔虽出身寒门,这几年跟着凤枢才算是长了些见识,同几个孩子虽说年龄相差不大,也是真心当着小辈看待的。 旁的不说,如今凤枢年岁大了,日后再想有多大的成就自是不可能,倒是几个孩子,经了那么多事,倒是一个个成长起来。 她就芙儿这一个女儿,以后若是凤枢不在了,当兄姐的,再怎么也得帮衬着点。 见凤枢不言语,将孩子塞给他,道:“还要劳烦大嫂给几个孩子下帖,虽说他们如今已成家,但到底是一家人,老爷尚且在世,总不好越走越远。” “他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惦记得很,只是老爷脸皮薄,不好开口,便由我来替他说罢。” 郑德音眼尾扫过凤枢,也不知哪来的福气,纨绔了大半辈子,竟叫他娶了个这样贤惠的夫人。 无论学时几何,懂得家和万事兴这个道理,就当得上一个“贤”字。 转向姜柔,温声道:“你既开口,我自然不会推脱,那几个孩子都好,你好好相处着,日后说不准能敬你一声母亲。” 姜柔顺从应是。 郑德音说办就办,叫下人收拾出来几间院子,亲自写信将孩子们都唤回来小住几日。 一场家宴,多少给凤府添了些人气,姚静姝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也随着这份热闹淡化了几分。 凤苓、凤菁来后,日日往姚静姝院里凑,凤蓉跟着,俨然成了孩子王,带着谨言、小五,叽叽喳喳和瑜姐儿玩闹。 荀真来时,姚静姝正笑眯眯看着几个孩子玩蹴鞠,便将自家儿子打发出去,由兰心几人看护着,小姐妹进屋悄悄说话。 “你怎么了?瞧着脸色可不大好。” 姚静姝摇头:“无碍,日日好吃好睡,有什么不好的?” “不对。” 荀真盯着她的双眼道:“旁人看不出,我怎么会看不出?你心里有事!” 姚静姝抬眸,僵持片刻,无奈笑道:“知我者,荀真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静姝,边关形势大好,侯爷回京指日可待,你如今月份大了,可不兴这样忧思过度,于你和孩子都不好。” 姚静姝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脆弱,索性靠在荀真肩上,道:“你说的道理我当然懂,只不过,也不知怎么了,自毓妹妹走后,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安宁的很,近日越发噩梦连连,不得好睡。” “细细想来,又没什么疏漏的地方。” 荀真轻拍她的手背,怪嗔道:“你呀!就是从前过得太过小心,日日防这防那,如今日子好了,平静了,你反而不习惯。” 姚静姝也不解释,长舒一口气:“或许吧!” “行了行了,你可不能再这般,不然孩子生下来,就老气横秋的,可怎么好?” 荀真一句话,到底逗得姚静姝噗嗤一笑,两人闲话家常,句句离不开宋瑅、姚珩、凤霄、边关。 荀真嘴上不说,心底到底是惦记着的,头一回同宋瑅分开这般久,说不心急才是假的。 临近生产,太后娘娘的赏赐流水似的送进凤府,郑德音想念女儿,便想趁着谢恩进宫一叙。 “明日,我将瑜姐儿带着一同前往,你也别闷在家,不如叫凤奇套了车,送你去宋家逛逛。” 姚静姝温婉笑道:“母亲就别惦记我了,倒是瑜姐儿,要烦累母亲照看,她近日食肉多,千万别积食了。” 凤瑾瑜原在桑竹怀里打盹,乍听到肉,立马来了精神,挥着小胖手道:“肉肉,香!” 郑德音怜爱看了眼瑜姐儿,道:“她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又何必时时拘着她?我们珠珠长得好,圆润些也无妨。” 郑德音对珠珠的疼爱已经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姚静姝知道多说无益,便由着她去。 次日,一行人早早就进宫谢恩去了,姚老夫人如今吃斋念佛,晨起总要做早课,也没过来用早膳。 兰心一闲下来,便来回姚静姝道:“二奶奶,奴婢想去趟铁嫂子那,小主子快出生了,我去挑些细软透气的棉布来,还有,明毅他们不是快回了,我去扯些布料,给他做身衣裳。” 兰心才说着,耳尖便有些发红,姚静姝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笑道:“你尽管去,带上兰芝,好好逛逛,顺便买些胭脂水粉,等明毅回来,挑个好日子就叫你过门。” 兰心听罢,愈发觉得脸上发烫,眸中泛着光道:“多谢二奶奶!” 待二人走后,姚静姝便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屋里有细碎的动静,她只当是底下丫头,闭着眼道:“是谁在外面?倒杯水给我。” 那人并未应声,只听到茶水倒出的声音,姚静姝微微皱眉,撑着胳膊坐起身:“愈发没规矩,话也不会说了?” 下一瞬,姚静姝只觉得颈间一痛,随即整个人软软倒下去,意识消失前,只瞧见那人一身黑衣,戴着面具...... 第193章 掳走 兰心、兰芝也没敢出去太久,只置办了些常用的东西便匆匆赶回。 两人聊着天进了院子后,兰心下意识放轻声音道:“小声些,小姐昨夜睡的不甚安稳,这会儿也不知醒了没,可别叫我们吵醒了。” 兰芝点头:“你先去瞧瞧,我把东西放回屋就来。” 说罢接过兰心手上的竹篮朝房里去。 兰心进房见人不在,桌上倒了水又没喝,心下疑惑,几步行至软榻前摸了把,榻上余温尚在,看似不像是走了许久。 “难不成去了姚老夫人院里?” 正嘀咕着,兰芝那边却炸了锅:“兰心!兰心快来!出事了!” 兰心心里骤然一紧,拔腿朝房中跑去:“怎么了?大呼小叫,惊到二奶奶可怎么好?” 一进门,她便也险些惊叫出声,寒春、寒霜两姐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快速环视一周,屋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探了鼻息,好在只是被迷晕。 “叫大夫!我去找二奶奶!” 兰心往外跑了几步,又顿住脚步道:“先别告诉姚老夫人,她年纪大了,万一真出了事,定然受不住,若她问起,你就说去了宋家。” 兰心嘱咐一番,立刻带人挨个院子寻了一遍,而后神色颓丧,脚下止不住的发软。 二奶奶丢了! 顾不上其他,寻到凤奇,惨白着脸道:“凤管家,我家二奶奶丢了!” “什么!” 凤奇豁然起身,刚磨好的砚台打翻在身上,也顾不上擦,急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晓得,今日晨起,奴婢同兰心出府置办东西,等回来后,寒霜、寒春姐妹二人被迷晕在房中,二奶奶不知所踪。” “坏了!” 凤奇拍手道:“先别声张!你带人去找,我这就去宫中,求见太后娘娘!” 兰心点头,脚步凌乱在府中来回寻人,偏生碰着姚老夫人正要去苍梧院,只好将人拦住:“老夫人,我家二奶奶今儿一早就去了宋家,说是散散心,眼下不在府中。” 姚老夫人应了声,问:“可有说过何时回来?” 她今日做早课时只觉得心神不宁,总要瞧见了人,才能放心。 兰心稍愣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道:“二奶奶说日日待在府里,怪憋闷的,今日去了宋家,或许要小住几日也不一定,您老不必担心。” 姚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奇怪,姚静姝不管是未出阁时,还是成家后,去别人家中做客,从来不过夜,今儿未免太过反常。 若有所思看着兰心道:“你们二奶奶出府,你不跟在身旁伺候,为何在府中,又这般神色匆匆?” “哦!二奶奶有样东西忘带了,叫奴婢回来取,奴婢着急,这才失礼了,还望老夫人莫怪。” 兰心说罢,便低着头,任由姚老夫人打量,就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兰芝从后面叫她:“兰心姐,你做什么呢?还不赶紧拿东西去?二奶奶都等急了!” “哦!我这就来!” 兰心暗自松了口气,道:“老夫人,二奶奶身边离不开人,奴婢得赶着去呢!就先告退了。” 姚老夫人又看她两眼,才道:“你去吧!” 回了院子,却又疑心道:“姝儿若真忘了东西,打发一个人回来取也就罢了,怎么两个丫头都在府中?赵嬷嬷,你去打听打听,可是府上出什么事了?” “您就别担心了,二奶奶在府里闷了怪久的,好人也闷坏了,明儿还不回来,老奴便去宋家瞧瞧。” 姚老夫人这才歇了念头:“也好。” 宫中。 郑德音进宫,见了凤睿,还没说上几句话,崔姑姑就匆匆来报:“太后娘娘,凤管家来了,说是家中有急事。” 郑德音闻言,只当是姚静姝的身子不妥,立即起身道:“娘娘,府上有事,臣妇恐怕要先行一步了。” 凤霄在边关守着儿子的江山,姚静姝若有什么事,凤睿也不能含糊,道:“母亲莫急,叫人进来问问清楚,若真是姝儿有恙,带太医一同前去,也不怕没有可用之人。” 凤母应下。 凤奇进了璋德宫后,已然急的额头直冒汗:“参见太后娘娘。” “免礼,有事直说。” “太后娘娘,实不相瞒,我家二奶奶恐怕被人掳走了。” “你说什么?” 郑德音顾不上仪态,几步上前:“一早还好好的,怎会被人掳走?” 凤睿也坐不住了,肃然道:“谁这般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绑镇北侯夫人!你将事情细细说来。” 凤奇跪地道:“二奶奶身旁两个丫头只出府一趟,回来人就不见了,寒春、寒霜两人被迷晕,眼下,眼下也不知是何人。” 郑德音一听,只觉得天都塌了,两腿一软就要倒下去,凤睿赶忙将人扶住:“母亲,您先别急,我这就请皇上过来!一定叫姝儿平安无事回来。” 凤睿当即叫人传话,而后将郑德音扶坐在椅子上。 “可怎么办?眼下可怎么办?” 郑德音六神无主瘫坐在椅子上:“姝儿还怀着身子,眼看就要临盆,若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霄儿交代?我如何面对凤家列祖列宗啊!” 赵珺赶来时,就看见眼前一幕,一头雾水道:“母后,怎么了?何事这般着急?” 凤睿严肃道:“赵珺,你舅舅在边关守着你的江山,如今你舅母被人掳走,哀家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要将人毫发无损的找回来!” 赵珺心底陡然一紧,正色道:“儿臣定竭尽全力,寻回舅母!” “元宝!传郑旨意,京城各大城门立刻封闭,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 “是!” “李全,传龙卫,掘地三尺,势必要找到贼人藏身之处!” “是!” 待二人领命退下,赵珺才道:“外祖母,您先莫要心急,还请先回府稳住局面,此时您若再倒下,凤家就更要乱成一团了。” 郑德音这才回过神,拔腿就往外走:“对!对对!回家!” 凤睿没拦人,唤来凤卫二十,交由凤奇差遣:“一旦有消息,立刻叫人回信!” “是!” 凤奇想起凤瑾瑜,道:“太后娘娘,小小姐......” “小珠儿就留在宫中,带回去你们也看顾不好,留在璋德宫,总比外面妥当些。” “小的替侯爷谢过娘娘!” 凤奇说罢,立刻带人去追郑德音,生怕晚上一时半刻耽误了事。 第194章 旧识 京城富荣巷。 贴着官府封条的府邸中,不少穿着低调的人来回走动,打破往日的寂静。 四处皆是荒凉残破,只有一处院落收拾的干净整洁,里外围着不少高手。 姚静姝再有意识,时间已过去两个时辰,感受到身边有陌生人的气息,不敢第一时间睁眼,只得继续装睡。 没多久,门外有人进来:“主子。” 床边之人嘘了声,起身走远,姚静姝立刻睁眼打量四周。 完全陌生的环境。 两人行至门口处,来人才刻意压低声音道:“主子,京中各大城门全部封锁,整个京城被围的铁桶一般,咱们想出城门,难于登天,得想好后路才行。” 面具人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守好院子,多置办些日常用物,顺便暗中寻产婆来,有她在手上,我自有法子离开。” “是。” 待下属走后,面具人重新坐回床边,瞥她一眼道:“醒了就别装了,装又装不像,气息这般乱,哪像熟睡的人?” 姚静姝睫毛微颤几下后,缓缓睁开眼,撑着胳膊坐起身,看着他脸上的面具,警惕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将我绑来有何目的?” 面具人盯着她看了半晌,道:“你倒是镇定,若换做旁人,只怕是要吓破胆。” “我若表现出害怕,你会放我走吗?” “不会。” 姚静姝泄气:“那我为何要害怕,涨敌人的势?” 那人垂眸笑:“你还真是有趣,不过,有一点我想有必要同你说明,我从未想过要跟你做敌人。” “既不是敌人,那你将我掳来作甚?” 姚静姝一边同他周旋,一边脑海中飞速想着对策,按说这人她从未见过,但总觉着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感受到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试探道:“我身边两个丫头武功不低,凤府守卫虽说不比从前,但也不是京中寻常人家能比的,想必你将我掳来,没少费劲吧?” 姚静姝说罢便仔细观察那人,试图从他的反应中窥探出凤家如今的情形。 那人有些无奈,叹息道:“你不必套我的话,我将你带来,并未伤一兵一卒,凤家所有人都好好的,只你两个丫头,实在太过谨慎,这才将其迷晕。” 姚静姝还想说什么,那人却起身往外走:“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在我面前,别得寸进尺。” 门被“哐”的一声关紧,屋中便只剩姚静姝一人,腹中胎儿许是感受到不安,一直动个不停。 姚静姝抬手轻抚在肚皮上:“别害怕,娘亲会保护你。” 话虽这样说,但姚静姝此时心里也没底,能将自己这样悄无声息掳来,武功定然不低,只怕她如今是插翅难飞。 下床走到窗边,顺着窗缝看过去,院落不小,看规格样式,大抵是朝中官员曾住过。 心中细细盘算朝中与凤家有过节的人,心中却犹如一团迷雾,万千思绪之中寻不到出处。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那人去而复返,手中拎着个食盒,见姚静姝已下了地,没多说,只自顾着将饭菜摆上桌。 “用饭吧!” 姚静姝看了眼,道:“我如何知晓你有没有下毒?” 没有头绪就慢慢找,接触多了,总会有发现。 那人怔愣一瞬,扶了扶面具,淡淡道:“我若想害你,直接暗杀你便是,何必劳师动众将你掳来?饭就在这,你爱吃不吃。” 说罢顿了顿,又道:“不用我提醒你,你还有孕在身吧?就算你不吃,孩子也要吃。” 姚静姝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内心疑惑更甚,这人言谈中,好似真的没有敌意,他对凤家这般了解,难不成,曾经同他有过来往? “敢问阁下,可曾是故人?” 那人身子僵了僵,语气瞬间冷硬起来:“你若不吃,我就收走了。” 说着就端起菜盘往食盒中放,姚静姝赶忙上前坐在桌前:“我吃。” 他说的没错,不顾自己,也要顾着孩子,再不敢多问,端起碗默默用饭,直接忽略身旁站着的人。 姚静姝夹了块鱼,看菜色,像是琉璃斋的,琉璃斋在东街,离东街隔着两条街道,便是富荣巷,朝中官员,有一大半府邸都在此处。 从菜品温热程度来看,应当出锅没多久,想来,她此时,就在这富荣巷中。 面具人见她一声不吭,以为被自己吓到,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道:“你若听话,我日后,便不再对你这般疾言厉色。” “你说什么?” 姚静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抬头有些茫然看着那人。 “没什么,你先用饭吧!稍后我来收拾碗筷。” “嗯。” 姚静姝乖乖应下,虽不知他有什么目的,但就如今情形来看,自己暂时不会有事,只是凤家,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 尤其祖母,年岁大了,经不住吓,若因自己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她头一回祈求神明,盼着有人能发现蛛丝马迹,能顺利寻到自己。 饭后不久,那人拎来个包袱递给姚静姝:“里面有换洗衣裳,还有几本杂书,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便随便买了两本,打发时间用吧!” 姚静姝接过放在一边,继续发呆。 “你有心事?” 姚静姝斜他一眼,讥讽道:“阁下这话问的好笑,我身怀六甲被你抓来,一家老小得急成什么样?如何能没有心事?” 那人似乎并不介意姚静姝眼中厌恶,坐在一旁,道:“你不必再心心念念着凤家,日后,你同凤家、同凤霄,都再没有干系。” “你这话什么意思?” 姚静姝只觉心脏猛地一缩,眼神凉凉看着他:“你抓我来,难道不是为了牵制凤家?” “我牵制凤家做什么?” 那人失笑道:“我一不为功名利禄,二不要江山社稷,有什么好牵制的?” “那你抓我来,到底想要什么?” “你!” 只一个字,就叫姚静姝白了脸。 没有目的,那就是为了报复,若自己当真被他玷污,届时凤家抬不起头,凤霄没有脸面,两个孩子日后的路,也会无比艰难。 再看向那人,姚静姝眼眸中已蓄满杀气:“我若失踪,天涯海角,凤霄一定会寻来,将你碎尸万段!” “无所谓。” 那人毫不在乎道:“等你生产后,我会将孩子送回凤家,然后带你远走高飞。” “等凤霄找来,你早已是我的人,我就不信,凤家能容一个不洁之人做侯夫人,就是凤家肯,皇上和太后也未必答应。” “我猜想,孩子送回不久后,凤家就会对外宣称你的死讯,以保全颜面。” 那人说完,看向姚静姝的眼神便带了些赤裸裸的灼热:“再不济,大不了凤霄找来,杀了我,总归我对你,是势在必得!” 这番话说着轻飘飘,却犹如寒冰般窜进姚静姝脊梁骨,叫她忍不住哆嗦。 “你到底是谁?” “急什么?我原本也没想瞒着你。” 那人说罢,将脸上面具拿下,露出带着些沧桑的脸,道:“姚姑娘,别来无恙。” 姚静姝恍惚了一瞬,思来想去,实在没料到竟是他! 第195章 煎熬 “张煜?” 姚静姝瞳孔微缩,张皇后事败后,张尚书和其子张煜被罢官抄家后,流放皇陵,终生不得入京。 可此时,本应修皇陵的人,就活生生站在她眼前。 “你,你可知犯人私自脱逃是死罪?” 姚静姝很快冷静下来,他既然有本事逃出来,手底下还有高手听命,身后定然有帮手。 “你怎么逃出来的?如今听命于谁?” 张煜嘴角斜了斜,撑着脑袋歪在椅子上,道:“该你知道的,我自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别总想着探究,忧思过度,于你没有好处。” 说罢将信手拎起剪刀在烛花处拨动几下,待屋里光线更亮些,便拿着本书随意翻看,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姚静姝见状,知晓张煜不会叫自己知道多余的事,再没心思周旋,吹灭蜡烛摸黑爬上床榻,既然不想说,她也不必白花心思。 想起张煜方才说的话,似乎是对自己势在必得,不由得苦笑,如今这身孕,倒成了自己的护身符。 若这胎稳妥,离生产之应当还有半月左右,听他意思,在自己生产之前,大抵会住在这,得想法子送些消息出去。 姚静姝精神紧张了一日,这会儿躺着,很快便有了倦意。 知道张煜这时候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索性闭眼,安心睡觉。 张煜仍旧坐在原处,看着床上女子呼吸逐渐平稳绵长,眼神不自觉柔软,轻声呢喃道:“还真与众不同,不负我念你多年。” 放轻动作出门,朝门外守着的人嘱咐了声,屋里很快被抬进另一张床榻,就放在窗边,离姚静姝床榻只有几步。 这女人心思多得很,留她一人,张煜不放心。 想到她是女人,总归不方便,又叫人抬来一面屏风,阁在两人床榻之间。 做完这一切,张煜才缓缓松了口气,闭眼,睡觉。 凤家。 龙卫、凤卫同时出动,整整一日,还是没有寻到半分线索,郑德音急的嘴角起了燎泡,守在府门口,眼巴巴等着。 “大嫂,您还是吃点东西吧?这样不吃不喝,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啊!” 俞青禾端来一碗莲子粥,郑德音只瞧了一眼便摇头:“我吃不下,你拿下去吧!姝儿不回来,我一口也咽不下去。” 俞青禾还要劝两句,余光却瞧见姚老夫人正朝这边来,心里一惊,暗中拽了拽郑德音:“大嫂,母亲来了。” 郑德音回头,不知该怎么解释,实在是兹事体大,想瞒也瞒不住。 “姚伯母,您怎么过来了?虽说如今已到三月,夜里也凉,千万仔细着。” 姚老夫人眼神直直看向郑德音,道:“孩子,我从未求过你,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姝儿出事了?” “今儿一早我就觉得不对劲,若有什么事,你千万别瞒我!” 郑德音看着她满脸急切,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半个字,俞青禾上前安抚道:“母亲,您千万别着急上火,我们不瞒你就是。” 两人从赵嬷嬷手中接过姚老夫人,就近扶去前院,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姚老夫人听完,脸色明显白了几分,但还是强撑着,道:“我老了,帮不上什么忙,不给你们添乱就算是好的,你们尽管找,不必管我。” “赵嬷嬷,咱们回院子。” 说罢便自顾着起身,不料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赵嬷嬷赶忙上前扶着人:“老夫人。” “我没事,咱们走,别在这耽误她们找人。” 俞青禾不放心,跟着将人送回去,道:“母亲,我晓得此时说什么您也听不进去,只一句,您好好的,姝儿回来看见才安心,您若有个好歹,叫孩子心里可怎么过得去?” 姚老夫人用力握了下俞青禾,好似这样就能从她身上获取些力量一般。 “丫头,你去吧!不必忧心我,老婆子活真么大岁数,不是经不住事的。” 俞青禾见姚老夫人脸色难看,心里虽担忧,但也知道此时说什么都不如赶紧把人找回来,只叫赵嬷嬷多留意,便告辞回去。 郑德音如今一门心思等在府门口,家中事务一概不管,她得帮着打理。 一连七日,郑德音除了回院子换衣以外,都待在府门口等消息,饿了随意吃两口,实在撑不住就在门房歪一会,整个人瞧着老了十岁不止。 “龙卫凤卫一齐出动,整整七日,还是音讯全无,姝儿,你到底在哪?” 郑德音眼神呆滞盯着府门自言自语,凤霄那边也不知有没有收到消息,再寻不到人,她就要疯了! 正想着,就见门外小厮匆匆来报:“老夫人,门外来了一女子,说要找二奶奶。” 郑德音还没反应过来,脚下已经先一步迈出去,来人又黑又瘦,瞧着有些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姚静姝何时认得这样的人。 沈誉见郑德音愣在那里,主动上前行晚辈礼:“在下沈誉,见过凤老夫人。” 郑德音这才反应过来,眼前女子,不就是沈家那个断了亲的小丫头吗? 上前虚浮一把,勉强应付道:“原来是沈姑娘,快起来。” 沈誉起身:“原本回京就该来拜访,奈何商队被堵在城门口滞留了几日,这才耽误了,今日贸然登门,还望夫人勿怪。” 见郑德音脸色实在难看,不由得问道:“老夫人为何这般模样?可是府上有何难事?” 沈毓从未见过郑德音这般狼狈,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桑竹知道姚静姝同这姑娘的关系,见了人,便忍不住哽咽道:“沈姑娘,我家二奶奶失踪了!” 沈誉秀眉猛地一蹙:“难怪城门口那般严防死守,原是因为这事,如此说来,姝儿失踪已有七日?” 郑德音没心思应付她,胡乱点点头:“眼下府中有事,不便多留沈姑娘,姑娘请自便。” 她如今心里好似烈火烹油,煎熬的很,实在分不出精神应付她。 姚静姝丢了,沈誉心里同样急得很,立马赶去宋家问情况。 荀真同样哭丧着脸,见沈誉来,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沈妹妹,你怎么才回来?静姝不见了!被人掳走了!” 沈誉见她哭的厉害,这样下去,何时才能问清楚来龙去脉,索性一声将人喝住:“别哭了!” 荀真被吓一跳,眼泪也憋回去大半,抹了把鼻涕,再不敢出声。 沈誉见人稳定下来,这才道:“你将知道的说与我听,越详细越好。” 第196章 找人 荀真憋着眼泪将事情说完,慌措无神道:“眼下完全就是个死局,连对方是谁都不晓得,京城这么大,要找出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怎么办?” 沈毓走南闯北半年多,见识了许多事,听完荀真的话,还算镇定,迅速盘算一番,道:“这样,你先别慌,我去寻阿琴帮忙,她在京城人脉广,一起商量着,总能有个头绪。” 两人当即出门,赶去沙琴名下酒楼,小厮看见沈毓,远远就迎上来:“沈娘子,您来了。” “你们东家在吗?” 沈毓脚下不停往里走,明显有急事。 小厮对这样的事见怪不怪,将人引进门:“东家在楼上,小的领你去。” 沙琴正同人商谈生意上的事,见人来,有些意外,道:“不是说要去姐妹小聚,怎么这会来了?” “琴姐,我找你有事商议,借一步说话。” 沙琴闻言,当即将人打发走,道:“甚少见你这般着急,怎么了?” “琴姐,静姝不见了,我要借你的人手一用。” 沙琴没犹豫,当即叫来沙青安:“你去,把那些平日里行事机灵的通通叫来。 ” 沙青安照办,很快带来少说有三四十人,呼啦啦涌进酒楼后院。 沙琴特意看了眼,都是平日里熟悉的面孔,信得过,上前吩咐道:“你们从即刻起,全部听从沈老板的吩咐,差事办好了,少不了你们好处,我这里工钱照发,不必担心误了工。” 众人一听,皆是一脸欣喜,拿双份工钱,干一个差事,何乐而不为? 况且这沈老板他们时常看见,待下人极为宽厚,这趟差事下来,想必能拿不少。 最前头的中年男子上前道:“沈老板,您有什么要办的,尽管吩咐,兄弟们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都有,不怕胜任不了你的活。” 沈毓感激沙琴的细致,越是普通人,行事越不会引起人注意,有些时候,比侍卫好用。 不再犹豫,开口吩咐道:“从明日起,你们在京城各处暗中找寻即将临盆的妇人,或是近几日才生产的,记住万万不可惊扰,有信就送来沈府,凡是提供的消息属实,每条消息五钱银子,现场兑付。” “另外,谁家请了产婆,你们也暗中主意,有消息,同样一条五钱银子。” 这话一出引得大伙面面相觑,这差事,实在是闻所未闻,领头人有些犹疑,道:“敢问沈老板,您这是在找人?” 沈毓眼神一冷,豁然看过去:“不该你问的别问,若是不想赚这钱,走便是!” 那人被沈毓一瞪,心里有些不痛快,怎么说他也是道上叫得上名号的,被个女人指手画脚,像什么样子? 冷哼一声正要发作,却被身旁人一把拉住,低声道:“五哥,您别冲动,别看这是个小娘们儿!听说心狠手辣,在海上杀过人,招惹她不划算。不如好好把银子赚了,你不是说要给闺女买金镯,这趟下来,就有了!” 雷老五一想也是,遂赔上笑脸道:“沈老板,方才是我唐突了,您放心,我这就嘱咐兄弟们,保准很快就有消息,您只管备好银子等着!” 沈毓不放心,又重复一次:“切记,此次差事定要暗中进行,若有人走漏了消息,一文钱也别想要!” 沈毓一趟番禺下来,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现在看来远远不够,若她有可用之人,怎么会将这样重要的事情托付给外人? 日后,她得更强才行! 这伙人一听还有可能拿不到钱,神色都认真起来,不管怎么说,一条消息就是五钱,相当于天上掉馅饼。 京城那么多人,若干得好,一个月下来,就能买房买田也不一定! 众人想到银子,便心头火热,很快四散而去,就怕旁人先一步抢了自己的消息。 待后院安静下来,荀真才插得上话:“毓妹妹,这个法子能行吗?” 沈毓坐在椅子上,脊梁挺的笔直,淡淡道:“眼下也没有旁的法子,总得试试,龙卫凤卫在明面,若对方有意有意避开,也难寻,不如叫这些人找找看。” 沈毓说罢,便垂眸看着手中茶盏,也不知在想什么,三人各自坐着,谁也没有打扰谁。 京城张家。 经过这几日,姚静姝几乎绝望,再也不异想天开,以为能将消息送出去。 这院子里外都是张煜的人,她手无寸铁,又孤身一人,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怎么才能引起旁人注意。 张煜带着人,将屋子清扫干净,见姚静姝坐在那处像一尊木雕,就忍不住来气。 这女人就是个疯子,这几日讨巧卖乖,叫他放松警惕,昨夜又哄他喝了两杯酒,谁知趁他睡着,姚静姝竟一把火将房子点了! 也怪他一时不防,没勘破她的诡计,不过是夜里睡得熟了些,就险些被她活活烧死! 现在看着她,只觉得肺要气炸,没好气道:“这会儿怎么蔫了?昨夜放火的劲头哪去了?” 姚静姝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低头把玩着指尖:“没烧死你,算你命大!” 昨夜放火后,她便迅速躲进耳房,原想着若半夜失火,一定会引起旁人注意,只要有一个人看到,她就有希望被救出去。 谁知火还没烧起来就被人察觉,失败来的毫无意外。 “你就这么想杀我?” 张煜逼近姚静姝,逼她与自己对视,他不信,一个女人的心能这般冷硬! 姚静姝抬眼,心思一转,道:“你有没有本事,将我身边的婢女也绑来?” “什么?” 张煜一怔,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名字叫寒春,或者寒霜也行,你能不能去将人绑来?” 姚静姝似乎没有看到眼前那张越来越黑的脸,毫不客气道:“实在不行,兰心、兰芝姐妹两也行,我如今身子重,沐浴更衣没人伺候不行的。” “姚静姝!” 张煜彻底爆发,怒喝一声:“你当我是什么?你的小厮?还是随从?” 姚静姝眨巴着眼睛:“你办不到?” 见人不说话,好似有些失望,自言自语道:“凤霄就能。” 第197章 转机 张煜盯着姚静姝看了半晌,忽的笑道:“别想着用激将法,这招对我没用。” “激将法?你也配?” 姚静姝往后靠了靠,尽量让自己保持舒适,道:“承认自己不如旁人有那么难吗?凤霄就是比你能干,比你好。” 她笃定的眼神叫张煜有一瞬自卑,他不如凤霄,这一点,张煜从小就知道。 凤霄自小就是京城世家子弟的翘楚,虽时长不在京中,但也不妨碍旁人拿他做标杆要求自家子嗣,一提起凤霄,同窗们是又佩服又嫉妒。 旁人是如此,他亦是。 后来有次宫宴,先皇大肆奖赏凤霄,京中那些自持高贵的世家女纷纷两眼放光。 张煜坐在靠后的位置,冷眼看着一群人趋炎附势,目光一转,却瞥见一抹单薄的身影正低头专心吃东西,好似对那人毫不感兴趣。 她很快便吸引了张煜的注意,细细打量,那女子穿着素淡,坐在姚家最后的位置上,想必是个不受宠的庶女。 也不知为何,张煜当时竟有一丝丝窃喜,若是庶女,倒也不用怕姚家拒亲。 不过当时,说什么都太早,他什么也做不了,待他日后游学归来,头一件事就是去姚家提亲,那时才是水到渠成。 他自小便被父母无数次叮嘱,此生定要万事以赵琮为先,助他登上皇位。 届时,他想要的一切都不在话下。 原本张煜并不觉着父母的想法有什么错处,做人自然要想着往上爬,试问谁不愿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宫宴结束后,他便不由自主跟在那女子身后走了许久,只看着她的背影,张煜便觉得心里安宁。 许是上天怜悯,恰巧叫他捡到她不慎掉落的帕子,不敢唐突,叫身边书童送去,自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 本以为她会上前道谢,谁料那姑娘竟就着丫鬟手中灯笼将帕子烧了个干净,随后快步离开。 当时,他是有些失望的,但失望之余,更多的是欣赏,守礼仪,懂进退,这样的女子,才配站在他身边。 后来瞒着所有人暗中打听,知晓她是姚家最不受宠的嫡次女,张煜心里更是满意。 不受宠好,不受宠她日后才会晓得自己能待她有多好。 那年姚静姝十三。 算时间,自己归来之时,她十七,时间正好。 向父亲透露自己的心思后,张铎满口应下:“只要届时你表哥登上皇位,爹一定去姚家提亲!” 得了父亲允诺,张煜便安心踏上游学之路。 谁知归来时,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姚静姝看张煜神色一变再变,知道自己戳中了那人痛处,心里到底害怕他会伤害腹中孩子,低头不再言语。 张煜思绪回笼时,姚静姝早已坐在一旁喝茶看书,好似方同他叫嚣之人并不是自己。 转身离开。 总有一日,她会知道,他不比凤霄差! 姚静姝方才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虽说孩子生了他们就要离开,但生产时身边若没有伺候的人,也是件难事。 将她婢女接来绝无可能,但在外头找个伺候嬷嬷,想必不是难事,大不了事后灭口便是。 张煜打定主意,当夜就趁着月色摸出府,避开街上来往的侍卫,朝北街掠去。 东街住宅非富即贵,与之相反,北街偏僻,住的大多是平民,或是从外面来京中过活的外乡人,最好能寻个独自生活的妇人,失踪也不会很快就被人发现。 正这样想着,就听到一户人家传来吵闹声,张煜驻足,隐在暗处。 “大娘,您就行行好,赶紧走吧!我们家都没米下锅了,养活不了你!” 那老妇人看着面黄肌瘦,想必是长时间挨饿,这会看着眼前两人痛心疾首道:“当初我有银子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又是要为我养老送终,又是要孝敬我,如今把我身上银子搜刮完了,就想着把我赶出去?你,你们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去年你媳妇难产,忘了是谁救的了?你们没良心!没良心!” “呸!” “老不死的东西!就你那三瓜两枣的,够干什么!我福大命大,阎王都不收,与你有什么干系?赶紧滚!再敢撒泼,小心我啐你!” 年轻妇人一把将人推倒在地,拉着男人就进屋:“再来骚扰,当心我报官抓你!” 那老妇人缓了半晌才从地上爬起,紧了紧满是补丁的衣裳,一瘸一拐朝张煜这边靠近。 张煜跟她走了两条街,见没有可疑之处,才动上前将人打晕带走。 次日。 张煜将人带到姚静姝面前:“从今以后,她贴身伺候你,我问过,从前在大户人家做过,对妇人生产也甚熟悉,产婆我也在寻,有合适的就带来。” 说罢就转身出门。 这几日,城中处处都是官兵,百姓人人自危,凡是京中有名气的产婆,日日都要去衙门报备,今儿去了哪家接生,府邸何处,都见了哪些人,问的很细。 这样明目张胆找个产婆,实在太过冒险,倒不如将这妇人带来,好歹先应应急。 姚静姝心里憋着气,连头都没回,将人晾在一旁。 倒是那老妇人先打破安静,上前请安道:“给夫人请安,夫人,有我在,您就放心,我从前也是在大户人家做过,光是接生,就接了好几个。” 姚静姝听到她的声音,瞬间僵在原地,呼吸不由得急促几分,甚至因为激动,双手都微微颤抖。 待压住内心狂喜,她才转身道:“你抬起头来,叫我看看。” 老妇人抬头,同样瞳孔微缩,惊呼道:“二......” “嘘!” 姚静姝立刻将人拦住,无声摇头。 山穷水尽疑无路,哪里想到,在她绝望之时,竟迎来转机! 到底是老天保佑! 第198章 赶回 清了下嗓子,挑剔道:“你从前做什么的?都会些什么?接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看你年纪这般大,又瘦弱,能行吗?” 金嬷嬷会意,很快接话道:“夫人请放心,老婆子我就是挨饿久了,这才干巴了些,但身体还算硬朗,接生没问题,去岁时,还给我那侄儿媳妇接生了个大胖小子!” 姚静姝点头,勉强应下:“那就你吧!从今日起,你就跟着我,贴身伺候!” 金嬷嬷应是,方才她就奇怪,那人绑她一个老婆子做甚? 问了也不说,只丢给她一身干净衣裳,就被带来这里,原本她也没去处,跟着谁都一样,只要能吃饱穿暖,在不敢有旁的要求。 没料到竟叫她误打误撞,找着了二奶奶! 姚静姝按捺不住,起身道:“我腰有些酸,你扶我去院子里走走。” “哎!” 金嬷嬷上前,稳稳扶住姚静姝,踏出房门,院里空无一人。 姚静姝平日里只在院中走两步便回房,今日却叫金嬷嬷搬来椅子,在树荫下坐了小半个时辰。 张煜原本在隔壁静静听着,见人出了屋,便从窗缝里看出去。 姚静姝就静静坐在那,太阳透过树荫落在她身上,整个人仿佛与斑驳的光影融为一体。 张煜有一瞬间的恍惚,若她腹中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 姚静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实则思绪飞快转动,这院中虽说空荡荡,但她知道,院外守着不少人,否则那日纵火,也不会那么快就被人发现。 张煜到底有多少人手她目前都还未摸清楚,眼下虽说有金嬷嬷在,但这人从前是李氏身边伺候的。 信不信得过,还两说,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赵嬷嬷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 得想个法子试试她才行。 当天下晌,张煜便将被褥从姚静姝屋中搬了出去,她如今随时有可能生产,赵嬷嬷跟在身边,到底比他更稳妥些。 左右他就在隔壁,一有动静,也能及时赶来。 夜里,金嬷嬷就睡在姚静姝床边,姚静姝叫她搬来软塌:“你年纪大了,别睡地上,如果你有个好歹,我身边就没人了。” 如今就只有她能依靠,人心肉长的,不管真心假意,待她好些,总没错。 金嬷嬷犹豫片刻,还是照做,心里不由得想着,若从前没有同二奶奶为敌,那今日她又是哪般光景? 月亮从院子这头转到那头,日头渐热,屋外已有早蝉鸣叫,此起彼伏,甚是助眠。 可今夜两人都睡意全无,在姚静姝又一次翻身后,金嬷嬷终于忍不住,道:“二,夫人,您可是身子不爽快?” 姚静姝轻声应道:“腰有些痛,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金嬷嬷很快将茶水端来,姚静姝接过,却不喝,只用指尖蘸了水,在床边小几上写下几个字。 “可识字?” 金嬷嬷看她一眼,点头,从前跟着李氏,倒是认了几个字。 姚静姝将茶杯放在小几上,发出细微的响声,开口道:“你帮我揉揉腰,我难受得紧。” 随后在小几上又写道:“你怎么会在这?鞠老呢?” 金嬷嬷道:“妇人生子都是鬼门关走一遭,哪有那般容易的事?老奴给您按按,总能缓解些。” 说罢想了想,同样在小几上写道:“碰到侄子,接,养老,银子,赶走,抓来。” 姚静姝捋了捋,大概了解了事情原由,指了指隔壁,又写道:“你的过去,他知道多少?” 金嬷嬷摇头:“没提凤家。” 难怪,若张煜知道她从前在凤家当差,怕是死也不会将金嬷嬷掳来。 想必从前从事不光彩,金嬷嬷也不好开口,便含糊过去。 姚静姝沉思一番,想到法子,写道:“金嬷嬷,我能信你吗?” 金嬷嬷被问的愣住,随后放轻动作朝姚静姝磕头,什么意思,姚静姝自然明白。 生产近在眼前,再没时间犹豫,只能铤而走险。 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我是他掳来的,你若能帮我逃出去,他给你多少银子?家中定会给你百倍千倍!” 金嬷嬷愣了愣,先是不解,而后看姚静姝眼神一直看着隔壁,想通原由,道:“夫人莫不是魔怔了,快睡吧!” 翌日。 姚静姝还未起身,金嬷嬷早已来张煜房中回话:“公子,老奴多嘴,您夫人脑袋是否受过伤?” 张煜抬眸:“何出此言?” “昨儿夜里她睡的不好,拉着老奴,叫我帮她逃出去,还说什么叫我帮她逃走的胡话。” 张煜闻言,眼底划过一丝暗色,淡淡道:“哦?那你如何说的?” 金嬷嬷想了想,干笑道:“夫人怀胎,情绪不稳,大抵是癔症,等生了就能好。” 张煜显然并不信她口中所说,冷笑一声,质问道:“是她叫你来试探我的?还是你自己来的?” 金嬷嬷被看的后背发冷,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无家可归,是公子救了我,我虽说想不通公子为何住在这荒废了的地方,但谁是主子,我知道。” “昨夜,那位夫人的确叫老奴助她逃出去,想到京城近况,老婆子不能不多想。” 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可信。 张煜放下手中信件,道:“你既说她是癔症,那就当是癔症好了,不该你问的别问,才能保命。” “知道,老奴知道。” 临出门,张煜又道:“日后她若再说类似的话,立刻来回我。” 金嬷嬷应下,等出了门,才敢大口呼吸,好在有惊无险。 姚静姝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张煜什么人?地狱里爬出来的,怎会轻而易举相信旁人? 不过她也没想过一次就能成,眼下状况,还不算太差。 凤霄日月兼程,好容易赶回京,却见城门紧闭,驱马上前:“青天白日,为何城门紧闭?” 凤霄今日一身常服,守城侍卫又没见过他,只当是哪里来的商人,不耐烦道:“去去去!城门不开!” 凤霄蹙眉,见城门口候着不少商队和马车,寻人问了句:“敢问兄台,金可知京中为何不让人进?” 那人道:“嗐!谁知道呢!都封了快十日了!我这运来的鸡鸭都死了一大半,还不知找谁赔呢!” 十日,这么久了!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回到城门口,道:“把你们首领叫来。” 第199章 头绪 那侍卫眼珠一斜,“嘁”了声:“找我们首领的人多着呢!你瞅瞅,等在城门外的,都想找我们首领,等着吧!” “我再说一遍,把你们首领叫来,今日谁当值?吴学还是董大伟?” 许是凤霄身上气势太过骇人,那侍卫再没有方才的傲慢,磕磕巴巴道:“你,你等着,我去叫。” 董大伟就在不远处,听闻有人找,很快赶来,粗着嗓子:“谁找我?” “我。” 凤霄下马:“青天白日,为何封城?” 小兵不识得凤霄,董大伟是认得的,这可是堂堂镇北侯,谁敢不给他面子? 上前殷勤道:“凤侯爷?您怎么回来了?想必边关战事已平?” “我没工夫跟你磨蹭,为何封城?你到底知不知情?” “下官,下官不知。” 董大伟挠了下脖子,道:“封了得有八九日了,也不知在找什么,上面的人没说,咱们也问不着。” “开门,我要进城。” “好嘞!” 凤霄进城,他自是不敢拦着,城外一众人见凤霄被放进去,一个个都开始抱怨。 方才同凤霄说话的商人道:“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他就能进去?我们要进城!” 有人起头,众人纷纷跟着起哄:“放我们进城!我们要进城!”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董大伟招架不住,被逼到城门口,实在没法子,腰间长刀一拔,咆哮道:“都给老子往后退!” “瞎了你们的狗眼,那是镇北侯!” 听到方才进去的是凤霄,有一大半人已经不再上前,镇北侯此时回京,看来离开城门不远了。 还有几人胡搅蛮缠的,都被董大伟拿刀逼退,说到底,城门口都是些普通百姓,见了刀,还是有几分害怕,攘攘几句便熄了火。 凤霄才不管城门口的骚乱,一进城门,同样是一群等着出城的人,街上来来往往,侍卫比百姓多。 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马鞭一甩,径直回府。 几日下来,郑德音整个人瘦了一圈不止,若不是心中执念支撑着她,怕是早就倒下了。 门口传来马蹄声,脚下立刻往出迈:“快去看看,是不是姝儿回来了?” 话音才落,凤霄劲瘦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郑德音恍惚了一瞬,不敢确定道:“霄儿?” 凤霄见她这样,方才又听到她的话,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被打破。 跪地磕头:“母亲,我回来了,您在这做甚?” “府里,出事了?” 凤霄在战场对着上千军万马尚能面不改色,此刻却问的小心翼翼,仿佛这样就不会听到坏消息。 郑德音踉跄着上前,抬手碰了碰凤霄的脸颊,温热的。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重重一拳砸在凤霄胸口,又哭又骂:“你怎么才回来?姝儿被人掳走了!掳走了!你怎么才回来!” 她撑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回来就好,他回来,定能叫人找出来。 凤霄将人稳住,脸色黑的不成样子:“寒春、寒霜呢?” 桑竹上前回话:“回侯爷,她们出去找二奶奶了。” “叫凤奇来。” 桑竹应了声,拔腿就跑,侯爷回来了,二奶奶一定能平安归来。 凤奇听闻凤霄回来的消息,一路跑来回话:“见过侯爷。” 凤霄将事情大致问清楚,同样没有头绪,吩咐桑竹先将郑德音送回院子休息,自己往姚老夫人院里去。 人好端端在自己院里被掳走了,好歹宽慰下老人。 姚老夫人正带着周嬷嬷一同诵经祈福,听门外有动静,立刻放下佛珠迎上去:“可是有消息了?” 她就这般,满脸焦急撞进凤霄眼中,头上几乎不见一根黑发。 凤霄鼻头不由得有些泛酸,跪地道:“祖母,凤霄来迟了。” 一句话,姚老夫人便红了眼,不知该说什么,只轻抚了下凤霄肩头的灰尘,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凤霄起身,将人扶进屋:“祖母千万保重,天涯海角,我定将人毫发无伤带回来。” 姚老夫人不住点头:“好,你不必管我,快去,快去忙。” 凤霄匆匆看了眼,便回苍梧院,屋里屋外都没有寻到姚静姝的身影,才几日时间整个院子都显得有些萧条。 自姚静姝失踪后,苍梧院中下人自发出去找人,今日轮到巧云看门。 出屋,看到凤霄,同样悲喜交加:“侯爷!您可回来了!” 凤霄颔首:“寒春、寒霜的屋子是哪间?” “这边,奴婢带您过去。” 巧云一边引路,一边道:“寒春姐妹住在离二奶奶最近的这间,就怕有意外,没料到还是着了旁人的道。” 到了屋子跟前,巧云道:“就是这间,出事后,这屋子就没人进去过了,只凤卫、龙卫过来探查过,里面东西没有挪动。” 凤霄抬脚踏进去,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 很快在四处探查一番后,他视线落在后窗上,有处窗户纸拐角处破了个极小的洞。 待他走近些,发觉到这边的香味似乎更浓郁些,那迷香定是从这处进来的。 若是带葛老回来就好了,他一定识得这迷香的出处。 转身出屋,问道:“她们二人中迷药后,多久清醒的?” 巧云回忆一番,道:“那药性烈的很,大夫试着开了解药,但还是睡了足足大半日才醒,醒了也是四肢瘫软,第二日才能勉强下床。”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等寒春、寒霜回来,叫她们来书房。” 凤霄吩咐后,便自顾着朝书房走去。 当初离京,将青绿阁和鸟阁人手带走九成多,只剩几人在京中负责传递消息,想来,姚静姝失踪的消息,已经在去北狄的路上。 凤霄提笔,一连放出好几只信鸟,随后便立在窗前,眼神沉寂看着窗外。 京中还有什么人,会对凤家下手? 新皇登基后,赵琮一派早已四散逃离,不成气候,骆远已伏法,张家被抄后,家中主仆皆被发配皇陵。 凤家近几年行事低调,也没结过什么仇家,到底是何人要对凤家下手? 第200章 皇陵 等等! 张家?皇陵? 想到这,一道精光迅速在凤霄脑海中划过,来不及深究,立刻策马朝皇陵方向赶去。 若说谁对凤家恨意最大,除去赵琮和张皇后,就只有张家,他怎么就忘了! 凤霄手中马鞭越挥越密,用最快的速度朝皇陵赶去。 京城张家。 姚静姝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心里燥的很,金嬷嬷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将她的一言一行都说与张煜听,只是才两日,还未取得张煜信任。 她这肚子也不知还能撑几日,若等孩子生了,张煜定会想方设法带她逃离京城,到时再想逃跑,就难了。 正想着,却见一女子找来,姚静姝从窗缝中看出去,样貌不像是中原人,也瞧不出什么。 没多久,隔壁传来两人说话声:“师兄,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再不走,让人察觉就走不了了!” 张煜显然没料到她会找来,语气不善道:“谁让你找到这来的?不是叫你在约好的地方等我?” 季珊道:“等?前前后后,我们已经等你多久了?我这里能等,师傅那里也能等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 张煜拉着人就走,季珊用力挣脱,奈何力气悬殊太大,只能由着张煜将自己拎出院子。 一路被拽到前院,张煜才撒开手:“你先回去,我这边大概十日内就能走。” “十日?” 季珊气急败坏道:“张煜!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拿兄弟们的命当什么?” “不用你管!你要走,随时可以走!” 张煜有些自负道:“我抓了凤霄的人,就是捏住凤霄命脉,师傅不会怪罪,若出了事,我一人承担。” “好!你既然说了,那我问你一句!” “明明抓了她的第一日就是最好的时机,若那时候我们就离开,此刻早已和师傅汇合,你那日为何出尔反尔?” “她身怀六甲,随时有可能生产,若生在半路上,会生出许多麻烦,不如等她生完再走,干干净净,耽误的时间在路上赶回来便是。” 张煜被问的有些不耐烦,不断催促季珊离开。 季珊冷笑,她是女子,怎么会看不出张煜对那姑娘的心思?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由着他去。 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又道:“我不妨告诉你,有人看到凤霄已经回京,如果不想死,你最好尽快!” 张煜闻言,脸色遽变,想了想,眼神狠厉道:“他想回来送死,就别拦着,你明日将他回京的消息传出去,那些文官的弹劾就够他喝一壶的。” 送走季珊,在回到院里,张煜脸色明显有些难看,没进屋,直接来姚静姝这头,道:“晚膳想吃什么?” “满汉全席,你能弄来吗?” 姚静姝斜他一眼,便自顾着做手中针线,孩子就要生了,连个襁褓都没有,就这,还是从她衣裳上剪下来的一块布料。 张煜见状,道:“金嬷嬷,明日,你同我出去一趟。” 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生孩子要用到什么,带上方便些,左右不让人离开他的视线就是。 金嬷嬷应下:“正要同公子说呢,夫人这肚子,我瞧着就这一两日了,说话就要生,襁褓,尿片,都不能少。” 张煜心烦,也没听她说了些什么,只叫人做好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去。 机会来了! 姚静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铁嫂子,铁勇跟着凤霄远赴边疆后,铁嫂子便独自守着那间成衣铺。 只要金嬷嬷明日能将张煜带去,就有机会报信! 趁着张煜下晌出门的功夫,姚静姝将铺子位置告诉金嬷嬷,道:“想法子,将他带去这间铺子。” 金嬷嬷点头:“这铺子老奴知道,但去了之后呢?您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 姚静姝愣了愣,摇头,在她几次三番想逃走的时候,张煜早已将她身上钗环配饰搜了个干干净净,此时,再没有旁的信物。 正失望,却瞥见桌上一摞书,姚静姝心思一动,上前拿起一本,小心翼翼裁下一个张字,叫金嬷嬷贴身收着。 “明日出府,他定会牢牢看着你,所以,一定不要有过大的动作,不管能不能传到信,一定不能让他生疑,否则,你明日怕是出的去,回不来。” “二奶奶放心,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将消息送出去。” 姚静姝想着明日或许就能传消息出去,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伸手紧紧握住金嬷嬷满是皱纹的手:“金嬷嬷,我如今身边只有你一个可用之人,不管消息能不能送出去,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金嬷嬷心里也是没底,但还是宽慰道:“二奶奶放心,我从前在李氏手下的时候,没少做这些,您只管等着便是。” 姚静姝点头,若有旁的法子,她也不愿意叫旁人去冒险。 但如今形势逼人,赌一把,或许还有活路,若就这样束手就擒,依着张煜的性子,金嬷嬷不见得就能活着离开京城。 与其坐着等死,不如背水一战! 凤霄赶到皇陵时,已经快到亥时,皇陵修建的人早已下工。 首领见到来人,上前询问,凤霄懒得废话,直接将镇北侯令牌扔给他。 那人见了令牌,脸色稍变,道:“凤侯爷深夜来此,有何吩咐?” 凤霄道:“张家人都住在何处?带出来见我。” 首领有些为难,道:“侯爷,虽说您身份尊贵,但也不能无视律法,这皇陵服刑之人,没有皇上诏书,也不是说见就见的。” 凤霄忍下浑身戾气,将怀中金牌扔过去:“这下能见了吗?” 见御赐金牌,如同见皇上本人,值夜侍卫纷纷跪地请安,那首领更是冷汗涔涔:“凤侯爷,下官狗眼看人低,请您莫怪,这就给您带人去!” 说罢赶忙叫人抬来椅子,又端上茶水,才去后面叫人。 凤霄下马,看也没看那张椅子,只静静站在夜色中,看着眼前气势颇有些恢弘的皇陵。 不多时,那首领便带着一众人来:“侯爷,张家抄家时,主仆一共一百二十口人,除了病死的,其余都在这里。” 凤霄随意扫视一圈,直接问道:“张铎,张煜何在?” 第201章 出门 人群中沉默片刻后,从最后面走出两个人。 “凤侯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张铎日日上工,早已没有了昔日风光,原本挺立的脊背因为苦力劳作而变得伛偻,如今看着,同风烛残年的老人无甚差别。 凤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挪向张煜。 “许久未见,张公子在这住的可还习惯?” 张煜脸上同样爬满疲惫,从前的矜贵公子,如今穿着满是补丁的破衣烂衫,虽然看着干净,但到底不如从前那般意气风发。 “凤侯爷大半夜来,就是为了看张家的笑话?” 张煜眼神淡淡看过来,似乎在问一件稀疏平常之事。 凤霄沉默,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不愧是张铎引以为傲的儿子,纵是穿着灰布麻衣,站在人群中,同样显眼。 发冠稍稍有些凌乱,看着像是被人叫醒还未来得及整理,双手关节处粗糙不堪,是常做苦力的样子。 凤霄不死心,拿着名册将凤家人挨个点了一遍,毫无差错。 可他的心却比来时更难受,若不是张家,他真的想不出,还有谁会对姚静姝下手。 “今日是我扰了各位清梦,抱歉。” 凤霄丢下两张银票,对着头领吩咐道:“明日给他们加个菜,算是赔罪。” 说罢便大步离开,原本以为皇陵中定能有所收获,眼下看来,是他想多了。 回京路上,夹杂着潮气的夜风不断刮在脸上,也没能将他紧皱的眉头抚平。 等他回到凤府,东边的天已微微亮起。 寒春、寒霜姐妹俩知道他回来的消息,从昨夜回来就候在书房外。 见人来,齐齐跪地请罪道:“主子,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凤霄脚下没有丝毫停顿,从两人身边迈过:“先进来,我有事问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跟上去。 “将那天的事情细细说一遍。” 寒春道:“那天一早,老夫人就带着小小姐进宫谢恩,姚老夫人要做早课,没来咱们院子用膳。” “二奶奶吃的不多,因为前一夜没睡好,在贵妃榻上补眠,接着兰心、兰芝说要出去一趟,买些布料很快就回来。” “属下想着二奶奶正睡着,应当没什么事,便在房中和春寒将寻来的碎布拼起来,准备给小主子做件百家布襁褓,后来的事,属下就不知道了。” “再醒来,二奶奶已被人掳走大半日,奈何那人实在太过狡猾,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凤霄道:“全府上下那么多人,光天化日之下就能将人丢了?侍卫呢?” “老夫人进宫时带走了些,还有些都在前院和各个角门守着,也是属下太过自大,自以为能保护好二奶奶,这才......”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凤霄将人打发走,脚下一跃上了屋顶,站在凤府最高处俯瞰整个府中的布局。 很快,他就发现了些端倪。 只因凤霄从小便喜静,所以苍梧院离各个主院都算不上近。 从苍梧院出来,路过姚老夫人院子,再往西南走,便是西角门,这处门日常并不开放,又因地方偏,所以平日甚少有人走动。 还有一点,南墙外头是凤家修的一条小道,专供来往供应果蔬车进出,只要掐准时间,趁着果蔬车卸货时,从这离开最稳妥。 凤霄想到这,便将掌管后厨采买的嬷嬷唤来,道:“二奶奶失踪那日,送蔬果的人可有什么异常?” 尤嬷嬷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原本送菜的人没来,说是家中有事,来的是他家亲戚,为表歉意,那日多送了好多菜,清点了半天才归置整齐。” “你们清点时,送菜人在何处?” 尤嬷嬷想了想,道:“那两个小子一看就是偷奸耍滑惯了的,一来就拉着守门小厮说话,我们清点完,便将人打发走了。” “去将那日当值的守门小厮叫来。” 一个人带着个孕妇,还要飞檐走壁不被人发现,可能性不大,大概率是避开小厮从西角门离开的。 当下,也只能只能慢慢从细节上抽丝剥茧。 小厮很快便来回话,同凤霄猜想的没错,当天的确是同他们闲聊了许久,期间还被硬拉着吃了两个肉包子。 凤霄问完,又将平日往凤家送菜的人找来,那人道:“凤家的菜平日里都是我自己送,那天出门时,不小心撞到人,一时脱不开身,正好有几个青年人说可以帮我送。” “怕我信不过,还提前将菜钱结给我,我,我就那一回,应该没出什么事吧?我以后,一定亲自送!府上可别停了我的菜。” “你可还记得那几人长什么样子?” 菜农摇摇头:“我每日见得人太多,脑袋又不好使,实在记不清楚。” 凤霄有些绝望,费了半天劲,线索还是断了,将人打发走,拿出京中官员资料一个个翻看,试图从中找出些线索。 这边,金嬷嬷跟着张煜出门后,张煜便带上面具:“待会不该说的别说,买好东西就回府,我不是个好人,不会心慈手软。” 金嬷嬷小心应下,道:“不知公子,咱们去哪家布庄?” “就近吧!我还有事,没有多余的功夫。” 昨日皇陵京城来回跑,整整一夜未睡,眼下也是强撑着精神。 金嬷嬷道:“那便去花娘家,那家里的不远,料子好,还比旁人便宜些,店里又有成衣,等会给夫人也选几件。” 张煜闭目养神,并未将金嬷嬷的话放在心上,去哪家布庄,他并不关心,只想赶紧置办好东西回府。 可就是因为这一次疏忽,就叫他万劫不复。 很快到地方,金嬷嬷率先下车,张煜跟上,打起精神盯着人,同时眼观六路,探查街上形势。 铁嫂子见进来人,习惯性迎上去,热情道:“客官您里面请,不知要选些什么料子?” 金嬷嬷四处看着,随口道:“要棉布,细点的,要给孩子做襁褓,把你们这最好的拿来!” “好嘞!今儿人少,我亲自给您挑去!” 铁嫂子将店里上好的棉布都拿过来放在一处:“就是这些了,不知贵府生的,是千金还是少爷?” “我家夫人还没生呢!不过就这几日了!” 张煜站坐在一旁看着,并未觉得这几句话有问题,不过是平常的寒暄,没往心里去。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人一听,便两眼放光,五钱银子又要到手了! 第202章 行动 金嬷嬷很快挑好东西,又道:“掌柜的,劳烦您将店里的成衣拿来给我家夫人挑几件。” 铁嫂子满脸歉意道:“成衣都在二楼,劳烦客官随我上去挑。” “这......” 金嬷嬷看了眼张煜,见他无动于衷,便道:“那算了,下回吧!” 正要失望离开,却见张煜起身往二楼走去:“去挑两件吧!” 金嬷嬷暗喜,跟着上楼,在楼梯拐角处,趁着张煜视线看不到,迅速将早就藏在袖口的纸团塞进铁嫂子手中。 铁嫂子被她的举动惊的一愣,正要问,却见金嬷嬷眼近乎哀求看着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知贵府夫人身量如何?这要买成衣,最好还是本人来试穿才买的合适,有些衣服放在那里不起眼,只有穿在身上,才能看出好来。” “我家夫人不方便,你只管拿两件便是。” 铁嫂子随手将纸团别在腰间,引金嬷嬷上楼:“客官您瞧,我们这,有的是好衣裳,都是京城眼下最时兴的样式,你随便挑几件回去,保管穿着合适。” 金嬷嬷随意看了两眼,抬手翻看着面料:“你去给我挑两件素淡些的,我家夫人不喜大红大绿。” 铁嫂子闻言,总觉着这话在哪听过,随手挑了套烟青衣裙,道:“您瞧这件如何?” 金嬷嬷看了眼,还不错,递到张煜跟前:“公子觉得呢?” “就这套,再随便拿套,我们出来太久,该回去了。” 张煜有莫名心慌,只想赶紧买完东西回府。 金嬷嬷又选了套白青色,道:“就这两套,还有楼下挑的那些布料,一并包起来吧!” “好。” 铁娘子一边整理,一边道:“二位若是没空等,可将府上地址留下,稍后我叫小二送去贵府。” “不用!” 张煜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你动作快些,我们等着便是。” “好,还请公子稍坐片刻,我这就备货去。” 铁嫂子越发感觉这两人奇怪,一主一仆好似互相防备着,直到两人马车离开街市,她也没想通缘由。 马车一走,铁嫂子门口蹲着的人立刻远远跟上。 这几日被那沈娘子折腾的,京中百姓家底几乎都被翻了个遍,凡是家中有待产妇人或者才生了孩子的,总有人千方百计来探消息。 甚至有人主动送上一钱银子,或是二尺布料,就为了探个消息。 雷老五跟着马车一直走到富荣巷,这两人便弃车步行,再跟上去,走到一处胡同口,忽的没了踪迹。 “他奶奶的!到手的银子飞了!” 雷老五暗骂一句,晃悠着回了铁嫂子的布庄,准备继续在门口守着。 这主意还是他家媳妇想出来的,家中若有人要生子,定会置办布料,铁嫂子的布庄价格实惠,生意最好,他只要在门口守株待兔,就能有消息。 日日蹲在自家铺面门口,铁嫂子自然认得他,见人颓丧着脸回来,问道:“怎么样?没跟着人?” 雷老五道:“怪得很,你说他家里有钱吧!到巷子口就弃了马车,你说他没钱吧!两人进了富荣巷。” 那里可不是寻常人家能住得起的。 铁嫂子想到方才那老嬷嬷给她的东西,随手解下围裙就朝后院去:“雷五哥,劳烦您帮我看着点。” 雷老五应了声,摸出把瓜子靠在门口,邪门,今儿真是邪门! 铁嫂子疾步到后院一间屋门口,轻轻叩响门:“青一姑娘,你在里面吗?” 门很快打开:“铁嫂子,您有事?” 铁勇家的从腰间掏出那碎纸片,道:“方才来了两个人,说要买夫人生产用的布料,那老嬷嬷临上楼塞给我这个,我不认字,送来给你看看。” 自凤霄北上后,青绿阁连同鸟阁一齐被带去北境,只留了青一几人在此传递消息,是以姚静姝失踪之事,铁嫂子也知情。 青一打开,上面只有一个张字,并不能代表什么,问:“可还有其他反常之处?” 铁嫂子回答道:“你也知道沈姑娘这些日子也没闲着,雷五哥方才跟上去,那两人到了富荣巷便下了马车,后来雷五哥就跟丢了。” 这消息立刻引起青一重视,当即带着东西去寻凤霄。 凤霄正要进宫,被青一拦在书房,急切道:“主子,我有消息!” 将东西递给凤霄:“铁嫂子说,今儿早上来了两人置办布料,还有女子衣裳,老嬷嬷塞给她的,会不会是夫人?” “人去哪了?” “进了富荣巷,跟丢了。” 凤霄打开纸团,上面只有一个张字,富荣巷,若他没记错,张家原先府邸,就在富荣巷中! 眉心狠狠一跳,果然还是张家! 可皇陵那边一切如常,他们又如何动作? 不对,张煜外出游学多年,身后难保没有势力。 若皇陵已被张煜控制,或者被张煜身后之人控制,那就一切都说的通了! 难怪他夜探皇陵时没有发现异常,如今想来,应当在他进京之时,就已有人去通风报信。 “你回去,莫要打草惊蛇,召集人手,今夜亥时,书房汇合。” “是!” 青一领命,立刻去准备。 凤霄还是照旧进宫,一来他无召回京已是坏了规矩,如今再不去宫中复命,新帝到时也不好做。 二来,便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跟踪,一路上格外留心,倒是没发现有人尾随。 到了下晌时,凤霄突然大张旗鼓召集人手,带领了一队人,再次朝皇陵方向去。 张煜得到消息,暗骂一句“阴魂不散”。 凤霄这般几次三番,显然是对张家起了疑心,饶是他再如何自信,也不敢再冒险留在京中。 将信件烧毁,唤来金嬷嬷,道:“你收拾东西,今夜就离开。” “这......” 金嬷嬷道:“恐怕不行,夫人今日晨起,身上就不大好,怕是要生。” “路上生!” 张煜态度强硬道:“只要人没死,今夜必须走!” 话说到这份上,金嬷嬷再不敢有异议,小心应下,便回了屋。 张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皇陵一趟,凤霄出了名的难缠,那些人不一定应付的过来。 第203章 失职 他即刻启程,一来一回,若顺利,丑时就能回来,到时立刻出城,等凤霄反应过来时,再难寻到他们。 原想将孩子送还凤家,如今看来,倒不如养在身边,当个工具拿捏姚静姝,似乎也还不错。 张煜决定后,立刻出府,往城门口去,最后进了一间临近城门的院落。 半个时辰后,城外某处隐蔽的杂草丛中钻出一道身影,麻布粗衣,一身补丁。 早有人备好马匹候在一旁:“公子,凤侯爷戌时三刻出的京城,预计亥时三刻抵达。” 张煜点头,凤霄带着军队,速度不会很快,他只要赶在凤霄之前回皇陵,就不会有事。 上马挥鞭,一路疾驰。 谁说他不如凤霄?堂堂镇北侯,如今还不是被他耍的团团转? 张煜自以为纵览全局,算无遗漏。 可当他策马扬鞭朝皇陵赶去的时候,原本该在去皇陵路上的凤霄,却出现在苍梧院书房中。 既然张煜在京中有眼线盯着自己,那就让他发挥出作用,眼下只知道张煜藏身富荣巷,但富荣巷中府邸少说也有三五百,要去寻人,难免走漏风声。 凤霄从来不打没有胜算的仗,妻子如今身怀六甲,找人也需要时间,他必须将张煜支开,亦或者说,至少要将张煜支开。 没有他,京中区其余人便是一团散沙,凤霄必须在保证妻儿安全的前提下,将人救出。 郑德音听到消息,一路从沉香阁跑来,推门就问:“姝儿找着了?” “十有八九。” 郑德音一听,急了,立刻催促道:“那你还在这做什么?赶紧去给我接回来!” “母亲莫急。” 凤霄道:“我已部署好,待时辰已到,就去接人,保准叫你今夜见到她便是。” 郑德音听完,拔腿就往小厨房跑:“她这几日定是受了不少罪,我得去炖点补汤,桑竹,你去烧水,姝儿回来,立刻沐浴更衣,将身上的晦气都洗掉才好。” 主仆俩一路商量着走远。 凤霄独自坐在案前,目光落在刻漏上。 若可以,他恨不得立刻就去找人,但她如今身子实在特殊,为保万无一失,只能再等等。 戌时正三刻一过,青一便带来人手,只等凤霄一声令下。 (古代小知识:一个时辰分为八刻,分别为初初刻(整点),初一刻,初二刻,初三刻,初四刻,正初刻(整点)正一刻,正二刻,正三刻,正四刻,平均每十五分钟为一刻,所以聪明的宝子们,小说中午时三刻,到底是几点?) “主子,富荣巷中那么多府邸,也不知张煜投靠了哪家,咱们如何找?” 凤霄原也想过这个问题,甚至考虑过去庄子将啸虎带来,但就在方才,他突然想通一件事。 张煜那人极度自负,就算沦为阶下囚,也不会祈求旁人收留。 再说新皇如今在朝中威望极高,不可能有大臣拿着一家老小性命帮一个逆贼。 结合这两点,凤霄直觉,他如今应当会藏身在张家旧府邸,若真是如此,倒能省下不少时间。 “你可听过灯下黑的故事?” “灯下黑?” “依着张煜的性子,我猜,他就在张家。” 青一瞬间明了,是啊!京城中到处都在严查,谁又能想到去官府查封的府邸寻人呢? “那咱们这就去接夫人回府!” “且慢。” 凤霄将人拦住,道:“夫人有孕,不能受惊吓,况且这事不能在京中传开,你就打算这样上去抢人?” “那,还能怎么办?” 凤霄丢给她一个包袱:“人手一包,他用什么法子将人带走,咱们就用什么法子将人接回来。”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正好看看,葛神医和张煜的药,哪个更霸道。 亥时一到,打更人锣声才响第一声,凤霄便带人出了凤府。 待到张家,果然探到府里有人,青一带人分散开来,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借着夜风用内力一催,整包整包迷药便消散在四处。 不久后,院里传来“咚、咚”的倒地声,青一兴奋道:“主子,成了!” 一转头,却不见凤霄,立刻起身追进去,远远看着前面有一身影,不是凤霄又是谁? 主子看着稳如泰山,其实心里比谁都着急。 姚静姝今夜实在没有睡意,张煜急着要离开,定是有人怀疑到了张家,如今只能盼着救她的人能先一步赶来。 金嬷嬷见她脸色不好,上前道:“夫人还是早些歇息吧,至多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启程,您累坏了身子对孩子也不好。” 话虽这么说,但姚静姝哪里睡得着,若出了京城,怕是再难回来。 可怜祖母年迈,还要为自己担惊受怕,小珠儿才三岁不到,母亲待她如亲生,还有凤霄...... 姚静姝越想越觉得心口发疼:“金嬷嬷,你说,离开之前,还能有人来救我们吗?” 姚静姝自小坚强,从不在旁人身上找安慰,嫁进凤家后,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什么难题摆在她眼前,姚静姝都未曾失态过。 金嬷嬷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脆弱,不由得心疼道:“二奶奶吉人天相,定能福大命大,躲过此劫。” 这种安慰人的话,姚静姝从来不信,垂眸看着腹尖,眼眶忍不住泛红:“也不知凤霄在边关如何了,有没有寄家书回来,知不知道我被人绑走了。” “知道。” 话音才落,凤霄略带沙哑的声音就在屋外响起。 姚静姝听到,有些恍惚,愣了半晌才问金嬷嬷:“方才,是有人在门外说话?” 金嬷嬷同样从怔愣中回过神,那声音,好似是侯爷! “好像,是有人。” “姝儿,开门,我来接你回家。” 凤霄又说了句,姚静姝这才相信,他真的回来了! “金嬷嬷,开门,快开门。” “哎!” 金嬷嬷应声,三步并两步跑到门口,一把拉开,凤霄就站在门口。 扑通跪地:“侯爷!侯爷您可算来了!” 凤霄无心理会她,目光小心翼翼落在姚静姝身上:“姝儿,你受苦了。” 作为人夫,让她一个弱女子身怀六甲被人绑架,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是他失职。 第204章 回家 自房门打开后,姚静姝目光便定在门外,看凤霄满脸胡茬,眼窝深陷,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责怪的话堵在喉咙,再说不出口。 门外站着的是她的夫君,同样也是华夏的镇北侯,是边关千万百姓安居乐业的希望。 她不怪他。 两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明明近在咫尺,却谁也不敢靠近,生怕这是只是场梦。 最终还是姚静姝先打破沉默,嘴一撇,有些委屈道:“凤霄,我饿了,想吃母亲做的枣糕。” “走,回家!” 凤霄上前将人拦腰抱起,小心护在怀里,悬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落下。 天知道他这几日过得有多煎熬,凤霄踏出张家那一刻,便暗暗发誓,日后无论如何,绝不再留她独自一人! “主子,这些人如何处置?” “自己看着办!” 凤霄此时只想好好守着妻儿,天崩地裂,与他何干? 前半生为了朝廷,抛家弃子,坚守边关,后半生,只想一家老小在一起。 自私些又如何?他为赵珺辛苦筹谋近十年,守着赵家江山,如今也该叫他自己扛起担子。 知道姚静姝要回来,郑德音和姚老夫人带着凤家老小在凤府门口巴巴等着,眼睛都快看绿了,才见一辆马车出现在视线中。 “哎呀!来了!回来了!” 郑德音激动的喊出声,提起裙角就小跑着迎上去:“凤奇,姝儿呢?” 凤奇稳稳停下马车,同样眼眶泛红,道:“二奶奶回来了,就在马车上。”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郑德音又哭又笑,高兴地语无伦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亲家伯母,你听到了吗?姝儿回来了!回来了!” 兰心上前拉开车帘,姚静姝由凤霄搀扶着下了马车:“祖母,母亲,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我回来了。” 姚老夫人从姚静姝失踪后,从未落过一滴泪,这会见人安然无恙回来,终于忍不住,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郑德音围着姚静姝左看右看:“这些日子是不是没吃好?没睡好?瘦了。” 俞青禾沾了沾眼角,欢喜道:“快回家吧!更深露重的,进屋再说。” “等会。” 凤枢不知从哪端来一火盆,放在门口道:“来,跨过去,去去晦气。” 姚静姝自嫁进凤家,对凤枢就从没有过好感,他身为人夫,不能敬爱发妻,身为人父,不能教养子女,若可以,姚静姝只想远远躲着他。 可此时,姚静姝却从他身上看到了来自长辈的关切,心里不由得一热,微微福身道:“多谢二叔。” 人总会犯错,从前的荒唐事,都过去了,这一声二叔,姚静姝叫的心甘情愿。 一行人将姚静姝送到苍梧院才止步,凤林道:“丫头,我们就不进去了,你好好歇息,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俞青禾扶着姚老夫人,在旁边接话:“我给你煮了艾叶水,快去沐浴更衣,去去寒气,你母亲早已备好饭食,洗漱完就能吃,我们就不进去了。” 说罢凤林、凤枢两口子便先回去,叫他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郑德音和姚老夫人跟着进去,看姚静姝吃饱喝足,精神头也不错,这才起身离开。 折腾了这么久,总算能睡个踏实觉。 姚静姝歇下的时候,已接近寅时,凤霄从背后小心翼翼揽着她,不知说什么才能弥补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 姚静姝察觉到身后人在微微颤抖,翻身四目相对:“凤霄,你是在害怕?” “嗯。” 凤霄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道:“害怕,害怕寻不到你,害怕你出意外。” “姝儿,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万全的防备,让你遭此横祸,受苦了。” 姚静姝眼神柔软看着凤霄,抬手轻轻过他刀锋似的眉梢:“凤霄,世事无常,你不必将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没有对不住任何人。” 虽说凤霄不善言辞,但姚静姝知晓,他一直对公爹和大哥的离世心中有愧,否则当初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荀恩。 如今有了这一遭,这份愧疚,便转移到姚静姝身上,这不是她想要的。 “凤霄,你是人,不是神,没办法预测意外,没办法时时提防,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就在你身边。” 凤霄沉默片刻,眼底恐惧缓缓散去,将姚静姝揽进怀中,温柔又克制地紧了紧双臂,道:“也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大的福,叫我娶了你。” “从前先皇忌惮凤家,将你赐婚你给我,以平衡朝臣势力,而今却要感谢他,将世上最好的女子送到我身边。” 姚静姝听着凤霄的喃喃细语,意识逐渐模糊:“睡吧。” 与凤家的宁静不同,皇陵此时已然乱做一团。 张煜赶到皇陵后,便等着凤霄来,甚至连说辞都准备好,可从亥时初一刻等到亥时三刻,又等到子时,却还不见人来。 别说是军队,就连一匹马,一个兵也没见着。 心中预感实在不好,再等不住,上马离开,发疯一般挥着马鞭,朝京城赶去,丝毫没注意隐在暗处的龙卫。 好容易赶到地道出口,张煜几乎已经坚持不住,双腿被马鞍摩擦的血迹斑斑,每走一步都刀割般的疼。 守在地道口的人见张煜,赶忙迎上去:“公子回来啦?一切可还顺利?” 张煜顾不上腿上的伤,抓住人就问:“你说凤霄带领一堆人戌时三刻离开,可是你亲眼看见的?” “是啊!我眼瞅着一行人朝皇陵方向去了。” 张煜闻言,心狠狠沉到谷底,中计了!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赶回张家,早已空无一人,甚至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凤霄就这样将姚静姝带走了。 若不是那些人都是师父给的人手,张煜甚至以为那些人同凤霄是一伙的! 他暗中观察凤府好几个月才敢行动,凤霄回京不到三日,就将他几个月的努力全盘打破,这叫他如何接受? “凤霄!有朝一日,我定要把你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师兄。” 季珊赶收到眼线消息,急急赶来,道:“探子得到消息,说不知从哪来了一队人,将兄弟们迷晕,拴在一根绳上扔进了刑部大院。” “皇陵那边也出事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咱们快走吧!” 张煜丧魂落魄站在原地,当初对季珊保证的话历历在目,他没脸离开,回屋拿剑:“你先走,我去救人。” 季珊死命拦住他,焦急喊出声:“师兄!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第205章 安置 两人正拉扯不清,门外匆匆赶来一人,道:“师姐,师兄,皇陵出事了!我们的人全没了。” 张煜犹如五雷轰顶,愣在原地,嘴唇颤抖,努力好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您刚从皇陵离开,就有一堆人马长驱直入,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只剩一人,闹着肚子躲在茅房,这才逃过一劫回来报信。” “我爹呢?” 那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张煜的问题,沉默摇头。 “啊!啊!!!” 张煜彻底崩溃,完了,一夜之间,全完了。 是他的错,他不该对姚静姝心慈手软,不该狂妄自大,不该将一家老小置于险境。 “凤霄,凤霄,凤霄!” 他就死死盯着凤家方向,都是他,都是他! “师兄,你别这样,快走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季珊看张煜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心一狠刀手重重砍在他脖颈处,张煜只觉得颈间一麻,便失去意识。 “季如,帮忙!” 季如应声,赶忙上前,两人扛着张煜正准备走,却被人拦住去路。 寒春、寒霜,带着青一等人堵在前面,道:“自报门户,留你一命。” 这种我在明敌在暗的滋味儿,实在是太难受了,倒不如把梁子皆在明面上,日后见了,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季如上前护在季珊前面:“师姐,带他走,这里我来应付。” 说罢便拔剑朝寒春姐妹袭去,寒春拔剑迎上去,一招一式毫不留余地。 这段时日,她本就有股子气憋在心里,二奶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丢了,说出去叫人听到,她都觉得丢人,今儿看见罪魁,拼命朝季如挥剑。 季如被步步逼退,根本不是寒春的对手,照这样下去,不出十招,必会中剑。 季珊见状,赶忙将张煜放在一旁,飞身上去搭手,季珊武功不错,两人配合又默契,寒春应对起来,渐渐有些吃力。 余光瞥见昏迷在地上的张煜,干脆将手中长剑狠狠甩出,直击张煜右臂。 “师兄!” 季珊立刻翻身折回,试图拦住那那把剑,奈何速度慢了半分,只拽下一把剑穗,眼看着剑锋划过张煜手臂。 鲜血瞬间浸湿衣袖,张煜痛的闷哼一声,逐渐恢复意识。 看到对面的人,强撑着站起身,双眸因为愤怒而充满血丝,嗤笑道:“好一个调虎离山,你主子呢?不敢露面?” 寒春多一个字也不想浪费,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回:“自报家门,留你一命,否则,黄泉路上,好多人等着你呢!” 张煜冷笑:“呵,想要我的命?那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一夜之间接连中计,张煜从未这般窝囊,恨意和悲痛一时间达到顶峰,不管受伤的手臂,持剑猛地冲上去,瞬间将寒春逼退十来步。 青一见状,立马上来帮忙,一队人对付三个人,没道理叫人跑了。 身后暗卫对视一眼,分散开来,将几人围住,以防万一。 张煜一开始剑法尚有迹可循,后来就毫无章法,只不要命的乱挥乱砍。 这样耽误下去不是办法,青一找准时机,迅速挑开张煜手中长剑,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同时,寒霜姐妹俩也将季珊、季如两人控制住。 青一蹭了蹭方才被张煜刺伤的肩头,道:“绑起来,送去刑部。” 新皇登基还不足一年,这时候若主子私审犯人,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主子既将人交由她处置,想来不想管这事,还是将人交给朝廷较为稳妥。 几人将人送去刑部后,在天色还未大亮之前,赶回凤府。 次日,凤霄才陪着姚静姝用完早膳,青一就来回话道:“主子,暗卫传来消息,皇陵那边,龙卫一到,立刻杀无赦,几乎无人生还,如今皇陵已被龙卫接管。” 凤霄点头,对赵珺的做法并无意见,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自家祖坟沦为逆贼窝点,要是连这点脾气魄力都没有,怎么守得住这半壁江山? “张煜呢?” “已经送去刑部,宋大人今日亲自提审。” “好,你去清点,看看京中还有多少人手,包括庄子里的,还有穆天鳌的人。” “主子,您这是?” “照我说的做。” 时候还不到,凤霄也不透露太多,以防节外生枝。 “是!” 青一隐隐猜到凤霄的意思,脚步轻快退下,京城虽富贵繁华,但终究是人心叵测,不如北边自在,若能离开,自然是再好不过。 姚静姝用完早膳,吴嬷嬷便找来,道:“二奶奶,不知金嬷嬷要如何安置?” 提起金嬷嬷,姚静姝也有些矛盾,毕竟当初她几次三番害自己,但这回若没有她,自己还回府也不会这般顺利。 说金嬷嬷是她们母子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你去将她叫来。” 吴嬷嬷应。 金嬷嬷来时,也是有些忐忑,见兰心几人眼中防备,窘迫的不知该说什么,只干巴巴行了礼,就沉默不语。 姚静姝道:“金嬷嬷,这次多亏有你,我才能顺利回府,不知您想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您尽管开口。” 她不是没想过将人留在身边,但之前二人相处实在算不上愉快,再说凤枢还在府上,日后见了,难免心里别扭。 倒不如好生将人打发走,多给些银两,安生养老去。 金嬷嬷抬眼,看了姚静姝一眼,扑通跪下,道:“二奶奶明鉴,老奴此次机缘巧合,能助您平安已是莫大的荣幸,并不为荣华富贵,老奴什么也不要。” 她为李韵娘掏心掏肺二十几载,最终换的又是什么? 当初若不是姚静姝派人救下她,她也没有这几年的苟活,如今不过是报答了救命之恩,哪儿还能再要东西? 姚静姝闻言,有些动容,自己举手间的善意得到回报,原来是这种感觉。 叫兰心将人扶起,道:“原本想留你在身边,但府里如今主子不多,一时间也不知将您安排在何处,又想着嬷嬷如今年岁已高,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 说到这,叫兰芝去将自己的匣子拿过来,从中抽取出一沓银票,还有几张房契地契。 “嬷嬷,我们相识多年,有话我就直说了,这些银子您收着,还有一间院子,不大,只有一进半,您卖也好,住也好,都由您。” 吴嬷嬷下意识就要拒绝,被姚静姝打断,道:“您听我先说完,这些东西,您若想回乡养老,就卖了,回乡重新置办,若不想回,就在京城安生住着。” “这还有一处庄子,收成还不错,也给你,听说你没有子嗣,若想要有人养老送终,就去领养个养子,若觉得一个人过的清净自在,就买几个伶俐丫头,到时您的后事,我会看着办,若我不在,也会托人给您办体面了。” 第206章 怨念 话说到这份上,金嬷嬷不知还能说什么,只佝偻着身子哭的泣不成声。 她这辈子前半生作恶多端,没少干那些后宅龌龊事,原以为孤独终老,饿死街头便是她的归宿,没想到,二奶奶竟连她的后事都打算好了。 “二奶奶,老奴多谢二奶奶。” 不得不说姚静姝长了颗玲珑心,如今,金嬷嬷只想过平常人的日子,了此残生,再不想同什么道门大户扯上关系。 她这样安排,金嬷嬷感激不尽。 “二奶奶,我一个糟老婆子,您给我这么多银子,我也用不了,这庄子,我就不收了,否则夜里都怕是睡不安生。” “姝儿给你,你安心收着便是。” 郑德音在门外听了半晌才进来,道:“金嬷嬷,从前种种,都过去了,往后,您老人家安心养老便是。” 姚静姝见人,就要起身行礼,被郑德音按下:“这些银子,当然不足以表达凤府上下对你的感激,你若不收,我才是要夜夜睡不安生。” “母亲说的是,您若用不完,便拿去行善积德也罢,总归给你了,就是你的。” 姚静姝和郑德音轮番相劝,金嬷嬷才将东西收下,兰心当即就将人带去衙门过了文书,还安排了两个小厮,两个丫鬟。 恰巧碰着有人牙子带着一行人来,见里面有一五六岁的孩童,金嬷嬷瞧着,便走不动路。 兰心见状,做主将人买下来,金嬷嬷跟在李氏身边,不曾嫁人 ,也没个一子半女,养在身边,日后也不至于膝下寂寞。 人有什么造化真是说不准,金嬷嬷夜里睡在软和的床上,还觉得恍惚。 被侄子赶出来本走投无路的她,谁知道,短短几日,就有了自己的院子,银子,庄子,甚至还有个养子。 金嬷嬷实在睡不着,悄悄起身去隔间看了看今日买来的孩子,对往后的日子,到底多了几分盼头。 兰心走街串巷忙了一日,苍梧院也没闲着,她才带着金嬷嬷出门,荀真和沈誉便相携而来。 “静姝!真的回来了!” 荀真欢喜的团团转:“早间凤府有人来传话,我还不信,现在见了真人,我这颗心,总算落回肚子了。” 沈誉跟在她身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心中只有情爱的小姑娘。 上前两步,眼中泛着光,朝姚静姝抱拳道:“姚姐姐,我回来了。” 一声姚姐姐,称呼虽没变,但姚静姝从她身上再也寻不到当年她身上的深沉,好似总藏着心事。 如今,眼前之人出脱的潇洒爽利,清风明月般干净爽朗。 姚静姝迎上来,细细看了许久,才打趣道:“看来,沈公子一趟番禺,没白走。” 几人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若不是念着姚静姝产期将至,恐怕要拉着人说个通宵才痛快。 二人告辞后,姚静姝便命人将晚膳摆在姚老夫人院子,自己也早早过去。 这一遭,祖母跟着受了不少惊吓,原先花白的头发如今看着,已是两鬓如霜。 “怎么这会过来了?不是晌午才来过?” 姚静姝一脚跨进房门,怪嗔道:“原先未出阁时,我可是整日整日陪着祖母,今儿才来了两回,您就烦我了?” 姚老夫人被哄得呵呵直笑:“从前,你也不会这般打趣祖母,如今两个孩子的娘了,竟越发没大没小。” 提起孩子,姚静姝才想起珠儿,郑德音今日进宫去接,想来太后娘娘会留她住一夜,倒是不急着见。 正好祖孙二人能好好说说话。 姚静姝看着她的满头白发,眼中满是愧疚,道:“祖母,姝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姚老夫人软软瞪她一眼:“这是说的什么话?自古父母长辈,心不在儿孙身上,还能在哪?” 随手拉过软垫垫在姚静姝腰后,道:“人活一辈子,前半生活自己,后半生活儿孙,上下五千年,都是这般过来的,你不必往心里去。” “好。” 姚老夫人不喜姚静姝这般说,姚静姝便不说,想起金嬷嬷,便将对她的安置告知姚老夫人。 姚老夫人听完,中肯道:“你做的没错,留在府中的确不是上计,且不说凤二爷如今同住凤府,就是凤二太太见了,心里难保不会有想法。” “一家人,心里若是起了龃龉,时间久了,难保不会生事端,你做的对。” 正说到这,赵嬷嬷进来回话道:“老夫人,饭摆好了。” “走,你这些日子在外面定是没吃好,好好补补。” 姚静姝跟在她身后,道:“其实也没受什么罪,不过是被打晕,肩颈疼了几日,吃喝上,他倒是没亏着我。” 提起张煜,姚老夫人不免有些唏嘘,道:“张家小子我从前见过一回,也是人模人样,若不是张家出了先皇后那样的人,也许在朝为官,也能有一番作为。” 世事无常,谁又能为旁人的生死富贵做主,不过是感叹几句罢了。 姚静姝不想提那一家人,很快揭过话题。 晚膳后,宫里派人来传话,说郑德音今日宿在宫中,明日回府。 同时,太后派崔姑姑来,赏了好些名贵补品,上好布料,说是给姚静姝压惊。 凤霄见了那些东西,却始终神色淡淡,崔姑姑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将东西送下,便告辞离开。 姚静姝察觉出凤霄情绪不大对,忍不住问道:“崔姑姑是太后娘娘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侯爷这副样子做什么?” 凤霄随口吩咐人收了东西,自顾拦着姚静姝,道:“我为赵家江山殚精竭虑那么多年,她赏什么也是应该的。” 姚静姝一听,便知凤霄这是对太后生了怨念。 “侯爷这话,可对太后娘娘说过?” 第207章 嫌弃 凤霄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我不过是牢骚几句,你不必这般。” 姚静姝歪着脑袋盯着凤霄看了半晌,道:“真是怪事,稳如泰山的凤侯爷,如今竟也学会发牢骚了。” 凤霄配合着起身作揖:“都是夫人教的好。” 姚静姝捂嘴憋笑,从前凤霄就是一座冰山,任何事在他眼前,都激不起他的喜怒哀乐。 如今的他,会欢喜,会暴躁,会发牢骚,这般真实,这般有血有肉,这才是她的凤霄。 “太后娘娘在宫中,许多事都鞭长莫及,你不必怪她,听母亲说,这回出事后,她立刻遣出凤卫,没日没夜四处搜寻,说实在的,她也尽力了。” 姚静姝这般温言细语,凤霄听着极为受用,道:“我也不是真的怪她,不过是有些后怕,若你此遭出了意外,我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姚静姝靠在他胸口,道:“我这不是没事?本夫人吉人天相,总能逢凶化吉。” 凤霄垂眸,最该被安慰的人,此时却反过来安慰他,心里一阵酸胀,低头呢喃道:“姝儿,等孩子出生,我们就去璃城。” “真的?” 姚静姝豁然抬眸,眼中惊喜几乎要溢出,反复确认道:“去璃城?我们一家都去?” “一家都去。” 想到日后不必活在条条框框的规矩礼仪中,姚静姝嘴角就压不下去。 可她高兴了没一会儿,想到朝中局势,渐渐笑不出来,道:“我们举家北迁,怕是没那么容易。” 别的不说,光是凤家兵权,就够让人忌惮,从前凤老侯爷上战场时,凤家一家老小都被留在京中,亦是对朝廷的一种交代。 若举家北迁,届时那些文臣不知会如何说道,一回两回尚且不足为惧,说的多了,难保新皇不会有旁的想法。 三人成虎之说,也是真实发生过的。 若她这胎生的是个女儿还好,若是儿子,离京就更是纸上谈兵。 凤霄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抚道:“你只管好好养身子,剩下的,交给我。” 凤霄这话,显然是已有自己的打算,姚静姝莫名就被安了心,不再多问。 三日后,凤家传出消息,姚静姝产下嫡子,母子平安,凤府上下一时间喜气洋洋,连出府采办的下人脸上都挂着笑意。 凤瑾瑜看着襁褓中红彤彤的丑娃娃,再看了看凤瑾言和团哥儿,脸上笑意便有些勉强。 郑德音察觉出她的异样,还以为众人都围着孩子,珠儿吃味了,立马抱起珠儿,道:“祖母的小珠儿怎么了?” 凤瑾瑜又朝襁褓看了眼,挪开视线,生怕姚静姝听见,附在郑德音耳旁道:“祖母,弟弟真丑。” 郑德音有些好笑,故意问她:“那你以后,会喜欢弟弟吗?” 凤瑾瑜愣了愣,认命般叹了口气,道:“会。” 虽然弟弟丑,那也是她弟弟,祖母说了,兄弟姐妹要互相敬爱,家族兴旺才能长久。 郑德音见她小脸纠结的皱成一团,再忍不住,重重亲在她小肉脸上,道:“放心吧!才出生的孩子都这样,再过几日就会好看了。” 凤瑾瑜显然不相信,道:“祖母不能骗小孩。” 一句话,惹得众人几乎笑翻,俞青禾笑着插嘴道:“瑜姐儿,祖母可没骗你,小孩子见风长,再过几日,弟弟模样长开,就好看了。” 凤瑾瑜这才松了口气,追问道:“那他能和芙儿姑姑一样好看?” 凤瑾瑜自小古灵精怪,姜柔是真心喜欢,拉过她道:“你爹娘都是人中龙凤,生的孩子自然长得好看,就像我们小珠儿。” “嘿嘿,那我就放心了!” 小孩的好奇心来的快,去的也快,凤瑾瑜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件事,扭着屁股挣脱姜柔的怀抱,和团哥儿几个玩闹在一处。 凤谨言在几个孩子里年岁最大,跟在一旁小心看护着,生怕哪个磕了碰了。 郑德音看他这般懂事,甚是欣慰,对着杨氏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你将言哥儿教的甚好。” 杨氏愣了愣,温婉一笑,道:“母亲哪里的话,这些年内宅之事有弟妹,孩子也是母亲待在身边的时候多,我清闲的很,不苦。” 郑德音拍拍她的手,有些话,无需言明,心里都懂,杨氏是个不错的姑娘,否则,她当初也不会坏了规矩也要将人抬做霖儿正妻。 凤霄为孩子取名凤瑾寰,满月那日,一道请旨,立他为候世子。 太后亲自来贺,听闻凤瑾寰名字后,道:“天宽地广,誉满寰中,是个好名字。” 姚静姝担心上回的事叫姐弟俩心生嫌隙,特意请太后留下,避开人,道:“娘娘,侯爷性子内敛,又不善言辞,有时说话难免有些冲,还请娘娘莫要同他一般见识。” 凤睿闻言,便知道是来替凤霄当说客的,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们是嫡亲姐弟,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纵是心中有不满,过了也就过了,没有记仇的道理。 她这弟妹,未免太小心了些。 “我若非要同他一般见识,你又能如何?” 凤睿一时间起了玩心,冷不丁一句话问出口,姚静姝便不知该如何应答。 见凤睿虽说板着脸,但眸色中并无不悦,姚静姝紧握的双手瞬间松开,安了心。 端端正正行礼,同样玩笑道:“那臣妇只好代夫请罪,还请娘娘看在臣妇才出月子,受不得惊吓的份上,原谅侯爷。” “你这妮子!几时学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凤睿笑骂一句,也不知真要发难,道:“霄儿有你这样的的妻子,我做姐姐的,很欣慰。” 明事理,懂进退,最主要的是,能时时维护夫君,凤霄身边需要这样的人。 说到此处,凤睿想起另一件事,长叹一口气,道:“近几日选秀的奏折几乎堆满了御书房,皇上恼的很,连带着哀家也日日吃不好,睡不好。” “这不,趁着寰哥儿满月,溜出宫透透气。” 姚静姝道:“皇上登基后头一回选秀,是件大事,不知娘娘可有中意的人选?” 凤睿揉了揉太阳穴,道:“说了多少回,你随霄儿叫我阿姐,总记不住,宫里就娘娘长娘娘短,好容易回家一趟,你也不叫我舒心些。” 姚静姝看凤睿发牢骚的样子,同那日凤霄如出一辙,眉眼间皆是笑意。 是她多余担心,瞧这样子,就是天崩地裂了,这姐弟俩也不会离心。 第208章 烟火 上前替凤睿换了盏茶,双手端给她:“阿姐,茶凉了,我给您换一盏。” 凤睿高兴了,轻哼一声接过,道:“我许久不出宫,这世家的女儿,就像御花园中的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如今竟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皇上选秀之事如今已是板上钉钉,再推脱不得,画像上瞧着个个儿都哈,只是不见一面,谁又知道品性如何? 姚静姝手中剥着颗花生,道:“这有何难,阿姐想见,不过一句话的事,如今御花园景致正是好的时候,不如办场赏花宴,到时任她什么姹紫嫣红,都由着阿姐看。” “也好。” 凤睿道:“到时你也来,替我掌掌眼,等皇上大婚后,只怕咱们就少有机会再见面了。” 姚静姝反映了半晌,才参透凤睿话中意思,道:“阿姐,侯爷他......” “你回府第二日,他就同我说过了,不然,你以为那日他为何那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崔姑姑还带跟着我十来年了,在他跟前,也没落着好。” 姚静姝总算明白,那日凤霄为何牢骚不断,想来已对太后提起过这事,被回绝了。 “凤府举家北迁,哪里是这般容易的,阿姐不必理会他。” 凤霄摇摇头:“你和他夫妻一体,本就应当在一处,我本意也不是不愿意让你们走。” “只是你们都走了,就剩我这孤家寡人,守着那宫墙大院,红墙黄瓦,同笼中鸟一般,有什么意思?” 凤睿这话说的有些伤感,姚静姝不知该如何安慰,想了想,道:“娘娘怎会是孤家寡人?悦太妃不是日日同你作伴?” “再说,待皇上大婚后,宫里新人多了,您整日看不完的热闹,哪里有功夫无聊?” 姚静姝一句话,轻而易举将人逗笑,凤睿索性脱鞋上了软榻,舒舒服服靠在软枕上,道:“从前都是先太后看着我们斗,往后,就是我看着别人斗,啧,这感觉,总归是不一样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从前同张皇后和萧妃的往事,姚静姝忍不住一阵唏嘘:“萧太妃如今可还好?” 凤睿又是轻哼一声,有些羡慕道:“她可比我自在,襄王立府后,便请旨将她接回王府养老,你说她安生带着便是,三天两头进宫请安,我见着就烦。” 姚静姝侧目看过来,凤睿脸上恼意不像作假,纳罕道:“萧太妃惦记您,那是好事,您就当打发时间便是。” “她哪里是惦记我?分明就是炫耀!” 凤睿扔下手中果子,酸里酸气道:“你不知道,她自从去了襄王府,可算是露出了本性,佛也不拜了,经也不抄了,回回来,不是带哪个酒楼的招牌菜品,就是带些街上的小玩意儿,谁还没见过!” 姚静姝闻言,瞬间恍然大悟,难怪阿姐今日瞧着情绪不高,原来症结在这。 不过也难怪,凤睿自从进宫后,便十几年如一日守在那宫墙大院中,甚少出宫。 想想她从前也是性情中人,憋在那处,的确难为了她。 姚静姝想到这,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凑上去道:“阿姐,左右您还要在府上小住两日,不如明儿咱们也去逛集市?” 凤睿怔愣片刻,霍得坐起身,眼眸中的惊喜很快溢满整张脸,紧紧盯着姚静姝,道:“当真?” “当真。” 凤睿高兴了,掰着手指头算明日要买些什么,后来数不过来,索性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纸,执起凤霄的狼毫洋洋洒洒开始写。 姚静姝见状,也跟着高兴,说起来,凤睿待她从来都不错,只是从前谨小慎微惯了,只怕行差踏错会惹祸上身,便下意识远着。 如今新皇登基,朝局稳定,凤睿瞧着,倒比从前更有血有肉。 “好了!就这些吧!剩下的,明儿见了现买。” “好,阿姐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出门。” 凤睿虽已贵为太后,但论年岁,还四十不到,日日被掬在宫中,性子都快磨平了。 偶尔放纵一次,应当无伤大雅。 姚静姝说到做到,次日一早,就叫兰心兰芝抱着瑜姐儿和寰哥儿去沉香阁,和凤睿相携出门。 两人今日穿着都颇为低调,轻纱掩面,叫人看着,只以为是哪家的夫人。 一个是发妻,一个是嫡姐,凤霄只有纵着的份儿,带人远远跟着,既不破坏两人雅兴,又能保证安全。 凤睿一上街就变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姚静姝跟在身后,见她喜欢什么就悄悄叫人买下。 两人一日逛下来,大大小小的盒子早已塞满马车,路过沙琴的酒楼,看到匾额,凤睿便走不动道:“今儿我们就去这吃,萧太妃给我带过这家菜品,合胃口。” “阿姐做主。” 姚静姝自成婚以来,从未见过凤睿这般开怀,索性就陪着疯一日。 沙琴今日不在,但掌柜见了姚静姝,便知是沙琴的贵客,好生接待着,将人请到楼上雅间。 凤睿直到坐下,才觉得腹中空空,也不点菜,只叫掌柜的挑特色都上一遍。 宫中御膳房菜色虽好,但规矩也多得很,等菜到了凤睿口中时,早就没了刚出锅的滋味。 今日,总算是体会到了些烟火气。 凤霄坐定,便从怀中掏出一锦盒递给姚静姝,道:“方才见了,觉得很适合你。” 姚静姝愣了片刻,伸手接过:“多谢侯爷。” 凤睿忍不住一个白眼道:“有些人,倒也不急这一会儿。” 从前怎么不知道这臭小子也会来这一套? 崔姑姑见状,便知她是吃味了,上前宽慰:“太,夫人,方才凤夫人一路上给你买了不少小玩意儿,等咱们回府,够你把玩好一阵子的。” 凤睿闻言,心里那一丢丢酸意早就跑去九霄云外,玩笑道:“也不知要兄弟做什么,到底是妹妹更贴心些。” 凤霄无奈抚额,摸出另一个锦盒丢过去:“没落下你。” 凤睿反应快,迅速伸手接住:“算你小子有良心!” 只是她还未打开,就听门外一阵嘈杂声传来...... 第209章 争抢 几人都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原想着等会便好了,却不料那吵嚷声却愈演愈烈。 凤睿不悦,秀眉紧紧蹙起:“崔姑姑,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崔姑姑应声,出门去探,太后娘娘多少年没这般开怀过,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找事也不挑挑时候。 掌柜见她出来时脸色不好,赶忙上前赔不是:“店里稍稍出了点意外,扰了贵客位雅兴,实在抱歉。” 崔姑姑点头,目光往吵嚷处看了过去,道:“怎么回事?若惊扰了我家夫人,你们这店可担待不起。” 崔姑姑跟着凤睿多年,身上气势与她有些相似,更何况多年在皇宫中周旋,气势自与旁人不同。 掌柜亦是人精,怎会看不出她身份不简单,赶忙赔着笑脸道:“您放心,很快便能处置好。” 随后抹了把额上汗珠,往那吵闹处走去:“两位小姐,实在抱歉,小店雅间的确只剩一间,两位既然相识,不如一同坐坐,可好?” “不好!” “不好!” 两人异口同声拒绝,宋珂看着对面小姐,忍着脾气道:“魏小姐,是我先来的,这雅间,理应是我的,您要么换一家,要么,还是改日再来。” 魏绮云才不管那些,跋扈道:“是你先进来的,可银子可是我先出的,掌柜的,您说呢?” “这......” 掌柜急的额头直冒汗,这两位无论是谁,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宋珂:“的确是这位姑娘先出的银子。” 魏绮云闻言,眼尾一挑,得意道:“你听到了?门在那,请吧!宋小姐。” 说罢就带着身后几位世家小姐上楼去,走远了都还能听到那几人窃窃私语,言语中皆是对宋珂的鄙夷:“掏不起银子就别来,就见不得她那副穷酸样!” 魏绮云一句话,立刻引得身后几人附和:“就是!那个官家小姐像她那样,整日舞枪弄棒,把自己当猴耍!” 沈兰晴听不下去了,上前道:“我看是谁在那胡说八道,你有本事下来说!看我能不能撕烂你!” “兰晴,算了。” 宋珂被说的无地自容,下意识低头看了下自己穿着,她只是不喜欢太过繁琐的装扮,做不来女工,也不精通琴棋书画,真有她们说的那般不堪吗? 可她会的,她们也不会啊! “姑娘,您别见怪,小的知道您同我们东家相识,就当帮小的个忙,今日楼下还有位置,您先将就将就,下回您来,我一定给您留最好的雅间。” 掌柜正是拿住她这一点,知道宋珂看着沙琴的面子,也不会在酒楼里闹事,这才纵着魏绮云那波人。 宋珂抬眸淡淡看了眼掌柜:“不必了。” 说罢就要离开,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被人这般羞辱过,纵是脸皮再厚,也待不住。 “表妹。”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宋珂回头,心头委屈再也忍不住,红着眼唤了声“表姐”。 崔姑姑出来后,姚静姝隐隐听着楼下声音有些像宋珂,便出来瞧瞧,谁知竟真是她。 她这一出来,掌柜便有些尴尬,他原只知这两位相识,但并不知还有这层关系。 这回,算是真得罪人了。 “哎呦!是在下有眼无珠,不知姑娘同这位夫人原是表姊妹,怠慢了姑娘,实在不该。” 姚静姝看他一眼,上前牵着宋珂进了雅间,左右是沙琴的人,自己也不好说什么,既然闹的不愉快,日后不来便罢了。 宋珂一进雅间,便再忍不住,噙着眼泪道:“表姐,他们欺负人。” 姚静姝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太后娘娘在此,不可失礼。” 宋珂这才注意到雅间内还有旁人,赶忙跪地行礼道:“臣女宋珂,见过太后娘娘。” 沈兰晴没想到太后在这,也是一惊,同样跪地行:“臣女沈兰晴,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方才楼下怎么回事?” 宋珂抿了下嘴唇,摇头道:“没事,不过同几个姐妹闹了些小矛盾,不妨事。” 宋珂自幼受宋绰教导,比好些男子都光明磊落,背后说人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她不好说,沈兰晴却是个直性子,气哼道:“就是她们欺负人,明明是我们先来的,魏绮云上来就甩银子,抢了我们的雅间不说,还出言羞辱珂儿。” “掌柜的也是欺软怕硬,仗着熟人不好说话,硬叫人抢走了我们的位置。” 凤睿视线落在沈兰晴身上打量片刻,道:“性子倒是直爽,不知是哪家千金?” 沈兰晴不知太后为何突然问起她,只能老实回答道:“回娘娘,家父是兵部尚书沈锐。” “沈锐?” 崔姑姑见太后有些恍惚,上前解释了几句,后者恍然道:“原来是沈家千金。” 自沈毓同沈家断亲后,沈尚书夫妻膝下便再无子女,后来听闻过继了二房的,想必就是眼前这位。 视线从沈兰晴身上移开,道:“既然今日来了,就一起吧!” 宋珂迅速环顾了一周,见雅间只有姚静姝夫妻和太后,料定今日他们是私下出府,微微屈膝道:“太后娘娘抬爱,原不该辞,只是眼下臣女还一同约了旁人,怕是要辜负娘娘一番美意。” 沈兰晴反应了一瞬,点头附和:“是啊,我们还约了旁人,就不搅扰娘娘雅兴了。” “既如此,你们便去吧!” 两人小心翼翼退出雅间,直到出了青竹馆,才敢大声说话。 凤睿看着两人离开,颇有些意犹未尽,靠在椅背上道:“你说的果然没错,等新人进宫,我怕是看不完的热闹。” “崔姑姑,去打听打听,方才同宋家丫头抢位置的是哪几个。” 崔姑姑应是,很快将事情打听清楚。 小小插曲并没有搅了凤睿的好食欲,一顿饭,她吃的最是尽兴。 临走时,沙琴正好回来,见姚静姝在,赶忙叫人送了点心过来。 掌柜的见沙琴对姚静姝这般重视,心里不由得一阵懊恼,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能就把那姑娘的雅间给旁人。 沙琴送了点心,姚静姝自然要去道谢,才一出门,就被掌柜拦下,道:“夫人,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夫人千万别将那事说与东家听。” 姚静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沙琴朝这来:“你们说什么呢?” 第210章 女官 掌柜的哪敢说,随意寻了个由头便躲去后厨。 沙琴见他反常,心里越发好奇,问道:“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可是店里招待不周?” 姚静姝并未明说,只道:“沙老板若想知道,问小二就是,当时我也不在跟前,不甚清楚。” 倒也不是她不想说,这种事,从自己人嘴里说出来,才能最大的激起沙琴怒火。 自己手下人办错事,叫旁人说出来,沙琴脸上挂不住就罢了,只怕日后见了也尴尬。 姚静姝料正是定这点,便只提醒一二,剩下的,沙琴私下自然会盘问。 至于掌柜下场会如何,她不关心。 饭后,凤睿精神也耗的差不多,几人便打道回府,路过宋家时,姚静姝先下了马车,宋珂今日受打击不小,她得去看看。 姚静姝从前时常出入宋家,门口小厮自然认得她,赶紧将人请进府。 宋夫人见姚静姝来,亲自迎出来,责怪道:“你这丫头,才出月子,就到处跑,要是不留神落下病根,老了有你受的。” “舅母,您就别念我了,您瞧瞧,我身强体壮的,哪里像您说的那样虚?” 宋夫人见她面色红润,身量也比从前稍稍圆润了些,想来样的不错,便不再多言,无奈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耐烦,多听听长辈的话,没坏处。” “多谢舅母,我知晓了。” 姚静姝顺从应了句,便问起宋珂:“珂儿呢?可回府了?” “回了。” 宋夫人道:“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屋,瞧着情绪不大好。” “舅母别担心,我去瞧瞧。” “成,那你就去,我叫真儿来,给沈家那丫头也喊来,你们姐妹好好聚聚。” “多谢舅母。” 姚静姝屈膝一礼,轻车熟路朝宋珂房中寻去,丫鬟见姚静姝来,转身叩响房门,道:“小姐,镇北侯夫人来了。” 不多时,房门从里面打开,宋珂蔫蔫道:“表姐。” 姚静姝抬手捏了下她脸颊,道:“怎么?今日受打击了?” 宋珂眼神有些受伤,只低头扣着指甲,良久后,才长叹一口气,道:“没什么好打击的,她们也没说错,我的确不喜欢琴棋书画,刺绣女工,也不喜欢那些钗环配饰,像魏绮云那般,恨不得将所有首饰都戴在身上,我看着都替她累得慌。” “不喜就不喜,个人有个人的不同,你不必千篇一律。” 见她书桌上放着许多书,姚静姝便有些好奇,经过同意后,随后拿起一本,只看了封面就立马放下。 又接连看了好几本,无一例外,全是这些类型,姚静姝不自觉离书案远了些,脸上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仵作杂记》?《民间奇案》?《洗冤集录》?” “你整日,就看这些东西?” “对啊!” 宋珂道:“这些我都看完了,表姐若感兴趣,就拿去看。” “敬谢不敏。” 姚静姝想都没想就拒绝:“你一个姑娘家,整日看这些,不觉得害怕?” “不觉得啊!我觉得有趣的紧呢!” 说起这方面,眼中就止不住泛光:“表姐,你想想看,各种冤案扑朔迷离,其中关系错综复杂, 竟有人只看尸癍,就能推断出死者离世的时间,还有人只从伤口就能认定凶器,你不觉得这很有趣?” 姚静姝木讷摇摇头:“不觉得。” 宋珂上前两步,晃着姚静姝胳膊撒娇道:“表姐!这里面学问可深着呢,你难道不觉得这些人都很厉害?” 荀真进来,看到这一幕,无奈摇头道:“珂儿,静姝才出月子,你别闹她。” 叫丫鬟上了茶点,道:“正好你来,快劝劝她吧!堂堂尚书府嫡女,琴棋书画她不爱,诗词歌赋她不懂,偏偏喜欢提刑官干的事,近日,又迷上仵作。” “前几日,竟央求公爹去将仵作手记借来给她看,将公爹气的不轻。” “提刑官怎么了?仵作怎么了?爹爹说过,仵作叫尸体说话,提刑官让冤屈昭雪,是积大功德的事,若有机会,我就要当提刑官!” 宋珂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根本没想过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有多惊世骇俗。 姚静姝知道她此时正在兴头上,劝说根本起不了作用,道:“那你可曾想过,你若要走这条路,难于登天,且不说华夏自古以来便没有女提刑官的先例,就只说当朝,便没有女子入朝为官。” “怎么没有?” 宋珂反驳道:“凤威将军若是听到你这话,估计得气个半死。” “姑姑若知晓你这般异想天开,才要笑个半死。” 姚静姝看着宋珂,正色道:“你只知凤威将军手握兵权,叱咤风云,可你不知道她受了多少鲜为人知的苦楚。” “姑姑自幼便跟着父亲驰骋沙场,说是在刀光剑影中长大的也不为过,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不服她。” “如今可不是武则天当政,女子处世本就艰难,她为了叫旁人服她,不管严寒酷暑,日日卯时不到便起身练功。” “挥断了多少长枪,砍坏了多少利剑,手上磨出多少老茧,身上有多少伤痕,你可知道?” “为何军营里除了侯爷,大家最怕姑姑,那是她一枪一剑,凭本事打出来的。” 宋珂闻言,低头沉默,她原先的确以为凤姑姑是沾了凤老侯爷的光,才捞了个将军的,今日听了姚静姝一番话,才知道世上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但她从来也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总有一日,她也会成为凤云卓那般传奇的女子。 宋珂想通,非但没有气馁,心中信念反而愈发坚定,目光炯炯道:“表姐,我晓得了,你放心,从明日起,我一定努力,总有一日,会成为名留青史的女官!” 就像宋慈那般! 姚静姝唇角微抽,下意识看了眼荀真,她是这个意思吗? 第211章 招婿 荀真微微摇头,示意姚静姝别劝了。 姚静姝会意,宋珂和宋瑅一样,一根筋的性子,越劝越起劲,等她哪一日睁开眼睛,想通了,自然就将这事放下了。 又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门外丫鬟来回话,道:“小姐,沈姑娘来了。” 一听沈誉来了,三人齐齐迎上去,沈誉见状,眉梢一挑,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有般大的面子,竟惹得夫人小姐们亲自迎接。” 姚静姝见她出去一趟,整个人都活泛了不少,真心为她高兴,弯唇道:“沈老板大驾光临,自然有面子的很。” 宋珂见了沈誉,就想起她说过的蓝眼睛的黄毛怪,李氏来了兴趣,拉着人就往屋里走:“沈姐姐,你还没跟我讲过黄毛怪的故事呢,这回过去,你可见着了?” “见着了,就是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叽里呱啦,见谁都是好啊呦。” “竟真的有这种人?” 宋珂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追问道:“那他们也吃饭穿衣?两只脚走路?” “噗嗤!” 姚静姝忍住笑出声:“你瞧瞧,你问的什么话?既是人,自然吃饭穿衣,两脚走路。” “表姐也知道绿毛怪的故事?” 姚静姝道:“只从一本游记中看见过,据说那些人来自海那边的国家,离我们很远,乘船来华夏,若是顺利,也得走半年之久,若碰上风浪或是强盗,便是生死难料。” “不错。” 沈毓接话道:“但若是顺利,这一趟便能赚的盆满钵满,用他们的珠宝、香料、药材、毛织品、杂货等,换成华夏丝绸、瓷器、茶叶带回去,据说很受那边贵族皇室喜爱。” 荀真半晌没插话,直到这会才惊叹道:“竟真有那样的人,若不是你亲眼见过,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 “我也是见了才相信,大千世界,我们没看过的东西实在太多,对了,我有东西给你们。” 沈誉想起正事,叫人将东西拿上来,道:“这回我去,有幸弄回来些小玩意儿,我挑了些好的出来,你们拿回去解解闷。” 之见她从一箱笼中拿出三个做工精致的琉璃瓶,分给三人:“这个在他们那边叫香水,类似于我们这边的熏香。” 才打开瓶盖,宋珂就闻到一阵馥郁的芳香,好似花香和果香融合在一起,既特别又不显突兀。 “真好闻。” 沈毓接过她手中瓶子,介绍道:“只要拿开木塞,在手腕处抹一丁点儿,就能保持整整一日。” 姚静姝从没有熏香的习惯,今日见了这“香水”,也觉得新奇的很,拿在手上反复摩挲上面复杂的花纹。 她一个弱女子,也不知一路上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能平安回来。 “看来你这趟,没白走,路上定然不容易,吃了许多苦。” 赚没赚银子先不说,至少开阔了眼界,要知道,当今世道,女子能走出这一步,有多艰难。 沈毓知道姚静姝是心疼自己,故作轻松道:“也没什么,沙琴姐处处照顾我,吃得饱穿得暖,就是晕船难受。” 宋珂闻言,方才兴奋之余,又多了些期待,心中对沈毓的崇拜已到顶峰,上前道:“沈姐姐,你下回再去,带上我吧?” 荀真一听这话,愁的直拍大腿:“姑奶奶,你就消停些吧!母亲近日为了你的亲事,头发都愁白了,你就别添乱了。” “嫂嫂,我说了我不嫁!” 宋珂一听亲事,立马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哀求道:“好嫂子,你就去劝劝母亲,叫她别管这事了,行吗?” 姚静姝闻言,侧目看过来:“珂儿在说亲事?” 荀真道:“还没定下,母亲看中了父亲一个门生,头几年就中了举人,因家中老母病重,科考就耽误了,去岁家中老母病逝,这才重新上京赶考。” 姚静姝有些诧异,没忍住问道:“家境如何?家里还有谁?” 荀真道:“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自幼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去年人也没了,如今家中只余他一人,母亲的意思是,若亲事能成,就叫两人婚后住在宋家。” 原来如此。 宋夫人自生了宋瑅后,就多年未有身孕,后来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女儿,自小便捧在手心里长大,瞧这样子,是动了招婿的心思。 沈誉闻言,秀眉微不可查紧了紧,道:“男子入赘,从来都被人所不耻,那人若有点脾性,怕是不会答应。”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母亲好似铁了心,眼下只等人入京,就要叫来府里住着,只怕不好劝。” 荀真近日也在为这事发愁,母女两个,一个铁了心不嫁,一个又非要乱点鸳鸯谱,将她夹在中间,帮了哪边都不行,难做的很。 宋瑅那个混蛋!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家中有事,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宋珂也看出她为难,语气软了软,道:“嫂嫂,抱歉,叫你为难了,母亲若再问起,你就告诉她,我有意中人了,到时候,我自有法子应付。” 荀真无奈,抬手点了下她额头:“你这丫头,也不知拿你办怎么好。” 姚静姝见她实在为难,道:“你也别急,左右人还未到京城,到时见了再做定论也不迟, 到时我也再劝劝舅母,这事就算过去了。” 说罢又对着宋珂道:“不过你也该为以后打算,总不能和舅母耗一辈子。” 说起这事,宋珂心里有些烦躁,下意识不想说这个话题,随意敷衍一句便将话题揭过。 “对了!表姐,我听魏绮云他们说,皇上选秀时间快定了?” 姚静姝微讶,问道:“你口中说的魏绮云是哪家小姐?” 选秀之事,皇上和太后尚且没有下达任何旨意,她便如此笃定,这手未免伸的长了些。 “礼部魏尚书家的嫡女。” 姚静姝了然:“这就难怪了,选秀一定下,后续定封号,位份事宜大多由礼部负责,而今朝中对选秀一事呼声颇高,听到些风声也正常。” 第212章 弹劾 提起魏绮云,宋珂简直要气炸,恨恨道:“难怪她这般猖狂,想必已经将自己纳入后宫了吧!” 皇上选秀,除了地方官员家中小姐,但凡有些位份的,无一例外,都是来自京中世家。 用后宫来稳固前朝,亦是用后宫牵制前朝,历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白了,魏英若有意将女儿送进宫,只要魏绮云自己不作死,位份也差不到哪里去。 “那你呢?可想去那京中最繁华富贵的地方?” 沈誉冷不丁问了一句,惹得宋珂直摇头:“别别别!我可不去!” “爹娘从来无意叫我进宫,不然我娘也不会这般着急替我说亲。” 宋珂说罢,想起沈兰晴,道:“对了,兰晴倒是说沈尚书有意送她进宫。” 话音一落,姚静姝同荀真二人齐齐看向沈誉,生怕提起沈家,惹她伤怀。 沈誉左右看一眼,莞尔道:“你们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荀真抿了抿嘴唇,还是开口安慰道:“沈妹妹,你不在,沈尚书难免觉得府中空荡寂寞,你莫多想。” “我才不会多想。” 沈誉嘴里嚼着颗蜜饯,道:“说实在的,我巴不得他们能过继来一子半女,日后也不至于膝下寂寞,只是送兰晴进宫这点,我倒是没想到。” “左右是他们的选择,我如今也只能在银子上多补偿,旁的事,随他们高兴便好。” “你能这样想,沈尚书若知晓了,定然会很欣慰。” 姚静姝将才剥好的果子给她:“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吧?” 沈誉道:“说不准,这回带回来的东西出手之后,还是得再去一趟,成日困在府里,日子久了,要生蛆的。” 姚静姝闻言,同荀真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无奈,从前那般沉静的人,如今换了个人一般。 反而荀真成婚后,倒是稳重了许多,两人好似换了魂一般。 但看她如今过得自在,姚静姝也不忍心再劝她什么,有些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自己觉得好,便是顶顶好的。 姚静姝身份特殊,对于选秀之事不好多说,三人知晓这点,也不多问,话题就此作罢。 惦记着太后娘娘在凤府小住,她做主人的不好在外逗留太久,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出了宋府,两人同乘而去,姚静姝道:“你回来,我也身处倒悬之危,没能去迎你,听母亲说,你那时为找到我帮了不少忙,多谢你。” 沈毓听罢,立刻板起脸道:“你我姐妹一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这样,是要与我生分?” “自然不是。” 姚静姝解释道:“只是才回府没几日就生了寰儿,一直也没机会同你道声谢谢,心里一直惦记着。” 沈毓想了想,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理由,道:“只此一次我就原谅你,下回再这样,我便要恼了,从此,再也不理会你。” 她在京中只剩这三五好友,自然重视的很,同样的道理,若有一日她身处危难之中,她不信姚静姝会袖手旁观。 “好好好,你说如何就如何。” 姚静姝回府后,将赏花宴一事说与凤霄,凤霄对此并不置可否,道:“早晚的事。” 姚静姝就是再愚笨,可看出凤霄情绪不高,问道:“侯爷怎么了?” “不过是些琐事,你不必理会。” 姚静姝闻言,脸上笑意散去,正色道:“母亲说过,夫妻之间,从没有琐事,你若这样说,今夜书房睡去,我嫁的是人,可不是锯嘴葫芦。” “夫人教训的是,为夫改。” 凤霄心中那点不快被姚静姝一句话吹散,将人抱坐在腿上,道:“此次回京并非圣意,本想悄悄来看你一眼就回去,又出了这档子事,那些个文官便坐不住了,弹劾我无召回京。” “皇上怎么说?” “皇上暂时还未理会那些人,但日子长了,他也为难。” 这一点姚静姝自然知晓,一国之君,看似在万人之上,实则行事掣肘颇多,赵珺如今还不够成熟,应对朝中那些老滑头也是无奈。 想到这点,姚静姝便高兴不起来,将头埋进凤霄颈窝,闷闷道:“侯爷说这话,可是要离京北上?” 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皇上选秀虽说已有苗头,但选秀流程繁琐复杂,等一切都理顺,也得些时日。 依着太后娘娘的意思,等皇上立后,才准许凤府举家北迁。 照这么说,她和凤霄岂不是还要两地分离一段日子? “自然不是。” 凤霄察轻声安抚道:“从此以后,无论去何处,我都不会再留你一人,离京之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姚静姝重重点头,只要两人不分开,做什么都好。 只是她还没高兴多久,就听凤霄继续道:“眼下还有一事要同你说。” 姚静姝明显感觉到凤霄身子僵了僵,诧异道:“何事叫你这般为难?” “祖母娘家你可曾听母亲提起过?” 姚静姝点头:“自然,姓司,如今在金陵,怎么了?” 凤霄蹭了蹭鼻尖,有些不自然道:“祖母生前,娘家还有一兄弟,是金陵有名的老学究,儿子如今任金陵巡抚,他家中有一孙女,不日就要上京来投靠,为选秀做准备。” 姚静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看着凤霄闪躲的眼神,追问道:“既是祖母娘家人,自然应该照顾,情理之中的事,你这般紧张作甚?莫非,你同那姑娘,有些过往?” “没有!” 凤霄对上姚静姝的一双眸子,恨不得发毒誓才好:“不过是从前有些误会,总之,你远着她些,若有事,叫她找母亲说就是。” 姚静姝若有所思点点头,将这事暂且放在一边,他不说便算了,府里这么多老人,总能问出来。 饭后寻来吴嬷嬷,道:“吴嬷嬷,你是侯爷奶娘,按说府中事务,大大小小,你都清楚,我问你,老夫人娘家有个侄孙女,你可知晓?” “您说司姑娘?” “就是她,她与侯爷,从前便见过?” 吴嬷嬷显然知晓此事,只是不知姚静姝为何突然问起,有些犹豫道:“不过是些往事,小孩子家玩闹,不打紧的。” 姚静姝一听,便知道此事同凤霄有关,只怕关系还匪浅。 “我知晓了。” 第213章 怠慢、打压 她缓缓坐正身子,脸上脸上虽仍旧挂着笑意,但吴嬷嬷还是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不知吴嬷嬷如今贵庚?” “回二奶奶,老奴今年五十有二,比老夫人长两岁。” 姚静姝点头,笑盈盈道:“吴嬷嬷如今年事已高, 是到了回乡养老的时候了,我明日就安排您出府。” “二,二奶奶,老奴糊涂,老奴知错了。” 吴嬷嬷一听要送她出府,哪里还敢隐瞒,立时将司家姑娘从前在府上的事说了个一干二净。 “当年大爷成婚时,二爷曾在府上暂住过一段时日,恰巧司家老夫人领着司姑娘来,当时具体什么事老奴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那日闹的很不愉快。” “当时司姑娘从二爷院子里跑出去时,衣衫不整,狼狈的很,司家老夫人原想着将错就错,叫两家亲上加亲,被二爷一口回绝,当时知情人也大都遣散出去,后来,这事便不了了之。” 狼狈,衣衫不整,这样形容叫姚静姝不自觉脑补出各种不堪的画面,虽说已是陈年旧事,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吴嬷嬷踌躇片刻,还是开口道:“二奶奶,这事不赖二爷,都是司家姑娘自轻自贱,您可千万别误会二爷。” “是不是误会,等人到了,自然就清楚了。” 姚静姝看着吴嬷嬷一脸愁容,难免有些好笑,吴嬷嬷旁的不说,对凤霄倒是维护的紧。 她自然相信凤霄为人,但就他想瞒着自己这一件,就得给他些教训。 姚静姝说不问,就当真不问,凤霄好几次想解释,皆被她引开话题,再不提这茬。 这般持续了几日,一直到太后起驾回宫,她也没有异常,凤霄便彻底将这事放下了。 哪知从那日起,姚静姝就将凤霄拒之门外,夜里再不让她回房过夜,任由他在门口软磨硬泡,就是不开门。 凤霄实在没法子,找到郑德音帮忙,哪知郑德音只丢下“活该”两个字,便再不理会他。 这样僵持了两三日,司若兰如期进京,抵达凤家。 女子只打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弱柳扶风站在凤府门口,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有种被怠慢的屈辱感。 好歹她也是凤老太君亲侄孙女,凤府这样,未免有些太欺负人! 等了好一会不见人来,司若兰便自己上前,还未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下:“侯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司若兰被吓退几步,桃花眼中很快蓄满眼泪,身旁丫鬟立刻将她护在身后,道:“放肆!我们不是闲人,也不是杂人,我们是金陵司家来的,还不快去通传。” “金陵司家?” 小厮想了想,便知道来者何人,努了努嘴,道道:“在那等着,我去回我们二奶奶。” 连翘看着小厮一脸瞧不起人的样子,难免为司若兰委屈,忿忿道:“小姐在家中好歹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凤家也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 身后嬷嬷提醒道:“连翘,这里不是金陵,你说话仔细些。” 转身安慰道:“小姐别多心,许是府里事多,一时忘了,我们在此等候片刻便是。” 司若兰又何尝不委屈,早就传过信,说她今日到凤家,原以为凤家至少也该来个主人门口等着,不曾想,连个丫鬟都没有,还差点就被小厮赶走。 这话若传到金陵,岂不是被人笑话死了! 想到这回来的目的,咬咬牙,忍下委屈,对着连翘嘱咐道:“进了凤家,你莫要多嘴,别忘了我们此次进京,是为了什么。” 连翘顺从点头:“奴婢记下了,不会给小姐惹麻烦。” 主仆三人低声咕哝了许久,才见着一丫鬟不紧不慢迎出来,见了人,道:“奴婢见过司姑娘。” 司若兰上下打量一番,这丫鬟甚是面生,但瞧着气度,像是哪院的大丫鬟。 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司若兰没敢怠慢,上前回礼道:“不知这位姐姐,可是凤伯母院里的人?” 司若兰的事,兰心那日也听了一耳朵,这会见了人自然没有好印象,疏离又有礼道:“司姑娘,奴婢是侯夫人屋里的人,姑娘跟我来,我家夫人和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说罢就转身进府,司若兰越发不满,哪里来的丫鬟这般没有眼力见,连包袱也不知帮着拿一下。 正想着等会怎么给郑德音上眼药,却见兰心已从垂花门转了进去,赶忙抬脚跟上。 此时,郑德音正和姚静姝躲在苍梧院打络子玩。 姚静姝时不时便朝门外看一眼:“母亲,好歹是祖母娘家侄孙女,我们这般,是否有些怠慢了?” “你不必理会。” 郑德音道:“等会她来了再看,若识时务便罢了,若还是死性不改,我早叫人买了院子,打发走就是。” 她特意来苍梧院等着,便是要给那司姑娘一个下马威,谁叫她人还没来,就惹得儿媳心里不快,儿子睡了好几日书房。 郑德音有意为自己撑腰,姚静姝自然没意见,又打好一个,兰心才将人领来。 “老夫人,二奶奶,司姑娘到了。” 司若兰一进门,见了郑德音,立刻红着眼眶,微微欠身道:“给伯母请安,山高水长,总算见到伯母了。” “起来吧!” 郑德音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道:“一路舟车劳顿,累坏了吧?” “有劳伯母惦记,兰儿就是再累,这会子见了伯母,也不累了。” 凤府子女多,再加上几房媳妇,还没有这般矫揉造作的,郑德音对上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姚静姝见状,适时开口道:“早就听闻司家尤为表妹,生的面若芙蓉,娇俏可人,今日见了真人,可比芙蓉花生的好。” 司若兰闻言,不由得将下巴抬高了些,她倒要看看,凤霄这位夫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理了理耳边碎发,这才顺着声音看过去,柔声道:“想来这位就是表嫂了?” 司若兰话才出口,便愣在原处,呆呆看着姚静姝。 倒不是姚静姝样貌多么惊艳,叫司若兰震惊的是她周身气势。 她就一身淡青色衣裙,装束简单,只静静坐在那,便叫人不能忽视了去,尤其身上那股子淡漠,同凤霄简直如出一辙。 “司姑娘怎么了?” 姚静姝低头看了眼自己衣裳,问道:“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之处?” (二) 连翘见自家小姐还愣着神,赶忙抬手拽了拽她衣角:“小姐。” 司若兰这才回过神,有些尴尬道:“抱歉,表嫂仙姿玉貌,一时间看呆了,还望表嫂莫要见怪。” “自然不会。” 姚静姝说完,叫兰心上了茶点后,便自顾着忙手上的活,只是原先的络子变成了一件素色里衣,一看就是为凤霄做的。 郑德音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不戳破,只抿嘴偷笑。 看来,这小妮子这回是真的醋了。 司若兰就这样陪这两人干坐了一晌午,直到姚静姝 收了最后一针,才发现人还在屋里。 “哎呀!你瞧瞧我,一忙起来就忘了旁的事。” 说着就朝身后责怪道:“兰芝也不提醒我,若传出去,叫人说我做表嫂的,怠慢了司姑娘。” 兰芝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也是见二奶奶实在用心,不忍打扰,不过今儿这屋里都是自己人,想来不会传出去,司姑娘亦是识大体的人,自然只会向着您说话。” 司若兰死死攥住帕子,才将心中那股气吞下去,什么意思?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点我呢? 用力将唇角弯起,道:“表嫂哪里的话,我本就是上京来投亲,表嫂肯接纳我,已是格外开恩,兰儿不敢再求其他的。” “那就好,咱们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 姚静姝说罢,便叫人摆饭,想起今日有客,转头问道:“不知你家小姐口味如何?平日里惯用什么菜系?” 连翘道:“回侯夫人,我家小姐口味较清淡,喜甜口。” 才说完,司若兰就责怪道:“连翘!越发没规矩了!” 说罢起身道:“表嫂莫怪,这丫头没见过世面,我并不挑嘴。” 姚静姝闻言,多瞧了她一眼,道:“你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既然唤我一声表嫂,我自然要多照顾着些你,否则侯爷怪罪下来,我也担待不起。” “兰心,叫你收拾的院子,可都打扫干净了?” 兰心道:“回二奶奶,都收拾妥当了。” “带司姑娘过去吧!” 姚静姝回头,看着主仆三人道:“司姑娘先回院子歇息片刻,等席面摆好,我叫人去请你过来用膳。” 司若兰起身应是,临走时,又没忍住道:“不知表嫂,给我安排的哪间院子?” 姚静姝顿了顿,啧!忘了没问,转头看向兰心。 兰心道:“回二奶奶,是翠芙居。” 姚静姝点头:“倒也合适,司姑娘此次来,是要常住,翠芙居在凤府客院中算大的,离各主院也都有些距离,你住着也自在些。” 自在些?司若兰不这么想,姚静姝挑了凤府最偏僻的院子给她住,除了提防,再想不出别的。 只是眼下,也只能先如此,等以后有机会,再换不迟。 司若兰这般想着,便欠身谢道:“有劳嫂嫂为若兰操心。” 姚静姝笑盈盈将人打发走后,脸上神色淡了下来,有些城府,倒也不足为惧。 想到方才对她的刻意忽视,姚静姝心里有一瞬歉意,不过很快便散去。 若按照吴嬷嬷的说法,司若兰从前是脸面都不要了,爬床失败,被司家老夫人领回的金陵。 这样的人,若不早早打压,纵的她日后犯了大错,那才是得不偿失。 初进凤家时,她事事被动,过得多艰难,依旧历历在目,如今主动权在自己手中,她自然要舍得用。 司若兰感觉要将整个凤府都逛遍了,才走到一处院落,上面写着翠芙居三个字。 “司姑娘,日后您便住这里,二奶奶给您安排了两名随侍丫鬟,两名洒扫婆子,日后同您都住这处。” 司若兰看了眼里面,院子虽偏了些,但布置也算过得去,纵是心里不满,也客气道:“有劳了。” 兰心微微侧身避开她的礼:“那司姑娘请自便,稍后宴席好了,会有人来请姑娘过去。” 说罢转身离开。 狗仗人势,丫鬟都瞧不起人! 司若兰暗骂一句,进了屋。 房子是兰心一手布置的,按照姚静姝从前的规格又减了两成,符合司若兰的身份。 “连翘,你去打点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一路上车马劳顿,是该好好休整休整。 兰心将人送回院子,便回去复命:“二奶奶,人带过去了。” “嗯。” 姚静姝翻看着手中《茶经》,头也不抬道:“她可有抱怨?” “未曾。” “找几个顶事的看着些,她这趟进京是为选秀而来,若在我们府上出了什么意外,我难辞其咎。” “奴婢省的,已经安排好了。” “只要她安分,吃穿用度尽管大方些,毕竟是老太太娘家人,若怠慢了,母亲脸上也不好看。” 晚膳时,司若兰已重新换好衣裙,一袭纯白广袖拽花裙将她衬的宛若仙女下凡尘,头发只用一支青玉发簪轻轻挽起,站在那处,我见犹怜。 只一眼,就知道是照着凤霄的喜好,精心打扮过的。 姚静姝只看了眼便作罢,都说女要俏,一身孝,果真没错。 她能忍,郑德音却是忍不了,看着她一身装扮都比照着姚静姝,忍不住频频皱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手上一滑,将一碗汤洒落在姚静姝衣衫上。 “哎呀!瞧我笨手笨脚的,可有烫到?” 姚静姝自然看出她是故意的,先是一愣,不知其用意,只顺着话道:“母亲别急,我无碍。” 郑德音道:“衣裳脏了,去换一身吧!” 都是自己人,姚静姝倒是不在意,只是这种湿濡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便起身离开。 才到院里,桑竹就端着个托盘急匆匆赶来,道:“二奶奶,老夫人特意交代,叫您务必换上这一身再去。” 姚静姝看了眼,大红的衣料,与她从前风格完全不同,便知道了郑德音的良苦用心。 伸手接过:“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很快换好衣裳,兰心照着衣裙款式,又换了套头面,这才重新回到席面。 郑德音见人回来,不由得眼前一亮,夸赞道:“我的眼光果然不错,快过来坐。” 第214章 原谅 司若兰方才还暗自得意,此刻一见姚静姝,她便再也笑不出来。 起身,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较为得体的笑脸:“表嫂,” 姚静姝换了套正红色衣裙,裙摆用金线勾勒出牡丹花的图案,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绣工,看似款式简单,但姚静姝穿着,竟像是给这身衣裙赋予了灵魂般。 她肤色本就白皙,此时一身红装,整张脸在烛光下散发着淡淡光晕,腰间被腰封恰到好处的束起,花瓣均匀盛开在裙摆之上,将牡丹花的雍容华贵展示的淋漓尽致。 若说方才是淡漠如水,那此刻便是锋芒毕露。 眉眼淡淡,脸上笑意疏离,那股气势给人的压迫感,竟不输郑德音从前。 “多谢母亲,我很喜欢。” 郑德音对她这套满意的不能再满意,将人拉坐在身旁,道:“早就同你说了,你如今是侯夫人,也该在穿着上用些心,从今往后,你就这样装扮。” 说罢看了眼司若兰,意有所指道:“从前好是好,就是看着有些小家子气,哪家侯夫人像你这样的?没的叫人看轻了去。” “母亲教导的是,姝儿记下了。” 原本司若兰对今日的装扮甚为满意,这会子看着,却感觉哪哪都不好,窘迫的恨不得寻个老鼠洞钻进去。 姚静姝落座有一会,凤霄才姗姗来迟,司若兰见人来,头一个起身迎上去:“兰儿见过霄哥哥。” 凤霄下意识后退一步:“司姑娘请起。” 感受到姚静姝视线看过来,直接越过她落座:“今日处理公事,回来有些迟了。” 他这算是解释,姚静姝应了声“夫君辛苦”。 有外人在,总要给他些面子。 虽说只是不咸不淡一句,也足够叫凤霄愉悦,鬼知道这几天他过得有多煎熬。 司若兰目光黏在凤霄身上,一身玄衣,肩宽腰窄,这样的男子,白白叫旁人捡去了。 姚静姝瞧着她的眼神,心里酸溜溜的,起身盛汤,顺便挡住她的视线:“司姑娘这般看着夫君,可是有话说?” “啊?没,没有。” 司若兰有种偷吃被发现的感觉,一张脸瞬间红透:“只是羡慕霄哥哥夫妻和睦,并没有旁的心思。”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郑德音有些看不下去,道:“司姑娘,也不知金陵吃食和京师有无不同之处,只随便叫厨房安排,你尝尝。” “多谢凤伯母。” 接二连三的吃瘪,司若兰再没有那些小心思,一顿饭安安静静吃完。 饭后,凤霄跟在姚静姝身后,厚着脸皮进屋:“你可消气了?” 姚静姝点头:“消了,我瞧着那姑娘也不错,若纳进府中,倒是一桩美事,您说呢?侯爷。” 凤霄一口气还没松一半,心里又紧回去,耍赖般把头埋进姚静姝颈窝:“姝儿,你何时才能原谅我?” 温热呼吸喷洒在姚静姝颈间,惹得她耳尖微微泛红,却还是将人推开,道:“侯爷不必这样,男子三妻四妾事天经地义,我从未说过不让你纳妾,谈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传出去叫我落得个善妒的名声,得不偿失。” 姚静姝这话不像是作假,凤霄心中更慌,声音也不自觉拔高:“我同她真没什么,那年她不知怎么就进了我书房,明毅走在前头,等我到门口时,人就跑了!” “啪!”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姚静姝心道不好,出门一看,地上茶盏还冒着热气。 方才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回屋,重重拧在凤霄腰间:“问你的时候,不说,不问又非要说,叫兰心听去了,你说怎么办?” 凤霄也有些无奈,道:“明毅,明毅应当也没看见什么,我就跟在他身后,不超过二十步。” “看没看见什么,你说了不算,兰心说了才算。” 身在北境的明毅不知为何,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看着夜空,莫名想到兰心在怀恩寺打人的场景,傻笑道:“大抵是兰心想我了!” “你莫急,快了。” 当晚,终究还是叫凤霄得逞,赖在屋中没走。 次日一早,见了兰心,刚想替明毅解释几句,兰心却重哼一声,不再理他。 凤霄头一回被丫头这般嫌弃,讨了个没趣,将话咽回腹中。 明毅,不是爷不帮你,你自求多福吧! 午后,姚静姝正同姚老夫人挑草药,预备做几个安神的药枕,门子来传话,说荀真和沈誉来访。 姚静姝放下手里的活,将人请进来。 沈誉再见姚老夫人,已然不再闪躲,大大方方道:“见过姚祖母。” 她今日一身男装干净利落,墨发只用一款式简单的发冠束成马尾,整个人清润俊朗, 瞧着不像个女娇娥,倒像是翩翩公子。 姚祖母瞧她眉眼间再没有从前那种若有若无的愁思,笑眯眯道:“沈丫头,许久未见,可还好啊?” 沈毓道:“多谢姚祖母惦记,沈誉一切都好,您身子可如何?” “人老了就这样,不是这不舒坦,就是那里有毛病,没什么大问题。” 说罢瞧了瞧日头,起身:“你们姐妹好容易聚一回,我就不打搅了。” 姚老夫人每日都要午睡片刻,下半日才有精神,是以姚静姝并未阻拦。 姚老夫人走后,几人相继落座,姚静姝道:“你们怎么今日过来了?” “闲来无事,便想来见你。” 荀真随手抓起一把草药,将里面杂质挑出,似不经意道:“你近日可有收到边关来信?” “半月前才收到过,怎么了?” 荀真一听,将手中药草丢下:“宋瑅那个混蛋!已经两个月没有来过信,也不知是不是在外面找了相好的。” 沈誉道:“就你那脾气,他怕是有贼心,没贼胆,想必被什么差事耽误了,你就别多想了。” 姚静姝跟着道:“你若不放心,回头凤霄再去信,我叫他问问。” “倒是不用。” 荀真道:“我不过是近日家中乱的很,心里烦。” 姚静姝手中动作一顿,这丫头怎么了?还从未见她有过什么烦心事。 “说来听听,也许说着说着,就有对策了呢?” 荀真不是忸怩的人,姚静姝问,她也没什么好瞒的,道:“还不是那穷书生的事。” 第215章 烦心 姚静姝有些好奇,道:“人来了?” “来了,婆母安排他住在客院里,还说只当自己家中一般。” “如此说来,舅母对那人是极满意?” “满意,满意的不得了,才来时我见过一回,的确长得人模人样。” 姚静姝道:“那问题出在表妹身上?” 荀真苦着张脸,道:“你算是说对了!” “珂儿也不知怎么了,和那人天生不合,自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这几日府里被他们闹得乌烟瘴气,我也不好言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宋家这样家风清正,人口简单的人家,也是一地鸡毛。 姚静姝道:“你也别上火,知道有些话,你不好说,等这几日忙完了,我去同舅母说说。” “强扭的瓜不甜,若珂儿执意不愿,她也不能牛不饮水强按头。” 才说完,就听门外兰心语气不好道:“司姑娘,我家奶奶正在会客,您有事?” 司若兰道:“我一个人在院里怪闷的,就过来寻表嫂解解闷,劳烦姐姐进去通传一声。” 她一句话,引得荀真和沈誉对视一眼,都说了在会客,那姑娘没眼力见? 姚静姝也是无奈的很,原想着姐们一处,说说体己话,这会子看来,是不能了。 “兰心,请司姑娘进来吧!” “是。” 兰心不情愿将人引进门。 姚静姝还未说话,司若兰便先发制人道:“表嫂,我在京中举目无亲,只识得表嫂一人,想跟着表嫂涨涨见识,表嫂可别嫌我。” 姚静姝淡淡道:“不过多添一盏茶,司姑娘不必客气。” 沈毓不动声色打量一番,首饰、衣料都是上品,瞧着不像是家道中落的,她唤静姝表嫂,想来是家中远亲。 这年岁投奔京城,除了为寻一门好亲事,她再想不出别的缘由。 “不知这位姑娘是?” 姚静姝道:“金陵巡抚司家的千金,论辈分,唤我一声表嫂。” 又对着司若兰道:“司姑娘,这两位是我好友,宋夫人,沈姑娘。” 司若兰赶紧起身见礼:“见过宋夫人,沈姑娘。” 荀真、沈誉回礼。 司若兰见两人气度都不凡,暗道这回来对了,姚静姝相识之人,定是非富即贵,若能在京中交几个好友,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想到这,她便开口问道:“不知宋夫人、沈姑娘家中在朝任何官职?” 荀真蹙眉,这人怎么上来就问家底?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本来今日就烦得很,也不想管着谁,淡淡道:“夫君不是什么大官,不过是勉强糊口,比不得巡抚大人位高权重。” 司若兰闻言,不禁有些自豪,开口安慰道:“宋夫人也莫要妄自菲薄,父亲常教导我,在朝为官,不分高低贵贱,都是为朝廷效力。” 荀真嘴角微抽,干笑两声:“司姑娘说的对。” 司若兰又转向沈誉,问:“不知沈姑娘府上是?” “说来可笑,我孑然一身,不过是个生意人。” 司若兰不信,追问道:“那家父......” “司姑娘,头一回见面,你此言是否有些不妥?” 姚静姝眼眸中温度渐渐褪去:“你什么心思我明白,只不过,今日怕是要叫你失望了。” “表嫂误会了,兰儿不过是想结识些朋友,除此之外,并无歹意。” 司若兰说罢,也有些后悔,原以为姚静姝身为侯夫人,她的友人,自然是非富即贵,哪想到竟还有商人? 士农工商,自古商人最低贱。 堂堂侯夫人,和一身铜臭的商人整日厮混在一处,真是自轻自贱! 屋里一时间鸦雀无声,荀真和沈誉谁也没有接话的意思。 司若兰只在坐不住,起身告辞:“想来表嫂同宋夫人、沈姑娘还有话要说,若兰便先回去了。” “司姑娘慢走。” 兰心听到动静,立刻进来将人请出去,收了茶盏。 毕竟是自家亲戚,这般言语冒犯,姚静姝脸上有些挂不住,道:“抱歉,叫你们见笑了。” 荀真道:“与你有什么干系?谁家还没两件糟心事,我和阿誉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沈毓道:“从未听你提起过这门亲戚,何时来的?” 姚静姝回答:“有几日了,先祖母娘家侄孙女,为大选来的。” “难怪没听你提过,不过这姑娘,瞧着似乎有些过于激进了。” 姚静姝同样认同这一点,想到凤睿,道:“按辈分,她该唤太后娘娘表姐,只因年岁小,这才进了大选名列。” 当朝律法,凡七品以上官员,家中若有适龄女子,皆在待选行列中,司若兰若再早生一年,便没她什么事了。 这关系,荀真怎么想都觉着别扭,道:“若她入选,岂不是乱了辈分?” 姚静姝道:“你能想到,司家自然能想到,她这回来,选秀只是由头,寻一门好亲事才是正经目的。” 沈誉闻言,并不意外,对司若兰也没方才那般生厌,感慨道:“都道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是没错,沙琴曾说过,远嫁公主命也贱,她只知京中富贵,哪知其中凶险。” 荀真见时辰不早,道:“罢了!左右是别人的事,说过也就罢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姚静姝留饭,两人皆婉拒,便就此告辞。 半月后,太后娘娘亲办赏花宴,五品以上官眷,皆可参加。 太后娘娘这般大张旗鼓,什么意思,众人心知肚明,费尽心思准备着,谁知道天大的好运气会不会降临在自家? 一时间,京城中首饰铺、成衣铺、布庄、甚至胭脂都人满为患。 沈誉看准时机,将番禺带来的货品清了个一干二净,这一趟,赚翻。 赏花宴定在四月初八,姚静姝前一日便被太后娘娘传进宫,司若兰自然跟着。 进入宫中,司若兰兴奋地四处张望,眼中满是新奇。 姚静姝却暗自皱眉,低声提醒她莫要失了分寸。 司若兰嘴上答应,却并未往心里去,一心想着明日如何才能给那些诰命夫人留下好印象。 第216章 宴开 赏花宴当日,姚静姝一直陪在太后娘娘身边。 时辰一到,官眷相携入宫,朝御花园这边来,姚静姝远远看了眼,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花宴设在八角亭中,各色花卉争奇斗艳,竞相绽放。 原本空旷的园子并没有因为官眷到来而显得逼仄,姹紫嫣红站在各处,反而给园中景致添了不少灵气。 众人由内侍宫女引进御花园,齐齐跪拜太后:“臣妇、臣女,参见太后娘娘。” 凤睿微微抬手,道:“平身,今日唤你们来,不过是不想辜负这一园子的好景色,你们随意便好,不必拘束。” “是,多谢太后娘娘垂爱。” 众人起身,按照官位高低纷纷落座。 司若兰站在姚静姝身后,眼神飘忽,不断打量着那些个世家小姐,到底是从小养在京中,举手投足间瞧着温婉大气,气质与金陵那边的女子很是不同。 宫女们穿梭于宾客间,轻手轻脚地奉上茶点,官眷们或低声交谈,或静静赏花,或许是太后地位在这压着,谁也没有撒开性子。 凤睿见状,便叫人先上席面。 既是赏花宴,便要有赏花宴的特别之处,凤睿特地从宫外请来厨子,今日的菜色,皆是由不同的鲜花制成,既美味又赏心悦目。 当即就有人赞叹道:“太后娘娘,不知您今日从哪里搜罗来的厨子,竟有这般奇思妙想,臣妇坐在这,光是看,尚且看不过来,哪里舍得下筷子呦!” 凤睿视线才看过去,崔姑姑在旁低声提醒:“说话的是礼部侍郎吴振的夫人,吴孟氏,身后跟着的便是她家幼女,名唤丽珠,” 凤睿暗自记下,道:“吴夫人不必刻意,不过这厨子的确是从宫外特意寻来的,你若中意,等会散宴,叫崔姑姑引荐给你。” 吴夫人起身,拜谢道:“如此,臣妇先谢过太后娘娘。” 有人开头,气氛便不再尴尬,随着亭外琴音响起,小姐们也渐渐放松下来,各自同身边人低声交谈。 魏绮云听了一段,隐隐有些不耐,今日来做什么,都心知肚明,眼下一个个倒装起乖了。 魏夫人知道自己女儿从前被惯坏了,见她小动作就知道想做什么,暗中拉了拉她的衣角:“绮云,你给我安分些!” 魏绮云不以为意,道:“母亲,咱们今日来本就是为了叫太后娘娘见见人,要么比才艺,要么比学识,也比干巴巴坐着强。” “你小声些,莫叫太后娘娘听见了!” 凤睿坐在最上首,自然将二人交头接耳看在眼里, 眉眼间神色淡了些,崔姑姑察觉出她的不悦,道:“娘娘,这位就是那日和宋家姑娘起冲突那位。” “哪家的?” “礼部尚书之女,魏绮云。” 凤睿收回视线,目光从小姐们身上扫过,道:“果真还是年轻好,哀家瞧着你们,便觉着自己也年轻不少。” 魏绮云抢着接茬,道:“太后娘娘哪里的话,您天姿国色,哪里是臣女们能比的,况且,您瞧着才不老,旁人若不知您身份,怕是要说同臣女是姐妹呢!” 姚静姝闻言,手中筷子险些握不住,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这不是上赶着得罪人吗? 果然,魏夫人一听,立马慌了神,跪地请罪道:“太后娘娘,云儿自小被臣妇宠坏了,这才口出狂言,求太后娘娘看在她年岁尚小的份上,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臣妇,臣妇回府后,定严加管教,再不会这般肆意妄为。” 在座官眷皆沉默不语,她什么身份?敢和太后娘娘称姐妹,也不怕闪了舌头。 魏绮云见众人满脸看笑话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腿一软,直接从椅子上滑落,惨白着脸道:“太,太后娘娘,臣女不是有意为之,臣女知错,请太后娘娘责罚。” 凤睿面上不显,但魏绮云三个字,已然记在心里,道:“你起来吧!将你母亲也扶起来。” “童言无忌,哀家还不至于和个孩子计较。” 日后若有缘进宫,倒也能瞧个有趣。 司若兰忍不住一个白眼,童言无忌?有十几岁的孩童吗?暗骂一句,心中同样将魏家排除在外。 有这样的女儿,想必若家中有男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魏绮云吓得腿直抖,好容易将魏夫人扶坐下,便垂着头,再不敢随意接话。 一场闹剧很快过去,今日来的人也不为看笑话,谁也没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在魏氏母女身上。 待亭外弹罢两曲,凤睿道:“今日哀家特意请了戏班,各位夫人若不嫌弃,便移步畅春园听戏,也好叫孩子们松快松快。” 特意两个字一出,谁敢拂了太后娘娘好意,魏夫人回头嘱咐几句,头一个起身,道:“多谢太后娘娘,许久未听戏,今日耳朵正痒,臣妇先去了。” 说罢就与旁边夫人结伴而去,其余人原想着提醒女儿几句,眼下魏夫人一走,也没了机会,心里暗骂她几句,一同跟去。 待八角亭中只剩些小辈,凤睿才道:“哀家许久不出宫,也不知近些年宫外时兴什么好玩的,你们姑娘们平日里赴宴都玩些什么,不妨说出来,哀家跟着一同乐上一乐。” 说罢见没人应答,又道:“你们尽管说,哀家也年轻过,说错了也不打紧,谁若有好主意,哀家有赏。” 司若兰见众人都矜持,有些着急,她们等得起,自己等不了了,盈盈起身道:“禀太后娘娘,小女不才,有个主意。” “你说。” 毕竟是祖母娘家人,若她懂规矩,识大体,给她几分体面又如何? 司若兰道:“臣女在家乡时,同好友聚会,时常击鼓传花,行酒令,要么互相出题比学问,起诗社吟诗作对也常有,再就是投壶,飞花令这些,不知京中姐妹平日里都做什么。” 司若兰才来,那些世家小姐不认得,她一站出来,立马就有人窃窃私语, “这是谁家的小姐?” “没见过,我们来时她就在,想必是跟着侯夫人来的。” “那就是她娘家人了,看来,镇北侯夫人也不是传闻中那般高风亮节,还不是借着身份方便,想往后宫塞人。” “嘘!别说了,仔细被人听见。” 凤睿听了司若兰的建议,道:“倒是和京中没什么两样,今日既是赏花宴,那便飞花令吧!” “崔姑姑,去将我宫中那柄玉如意拿来给司姑娘。” 司若兰暗喜,跪地谢恩:“臣女谢太后娘娘。” 魏绮云忍了又忍,还是没压住斗志,起身道:“今日既在御花园,不如以“花”为令字,不过,臣女有些不一样的主意。” 第217章 宴散 “你有好主意,不妨直说,若说得好,哀家同样有赏。” 魏绮云挑衅般看了眼司若兰,道:“平日飞花令,都是以令词或令字为主行令,今日,咱们不妨换个玩法。” 姚静姝原本正安静看热闹,听她这般说,也侧目看过来。 魏绮云接着道:“那便按座位顺序来,每人一句诗,第一位,头一个字带花,下一位第二个字带花,以此类推,七个花字做完算一轮,如何?” “倒是有些新意。” 凤睿赞赏一句,赐了她一颗夜明珠。 魏绮云谢恩后,道:“那便由侯夫人起头,你们后面尽管街上,若做不出来的,便自饮三杯,或展示才艺。” 姚静姝被点名,大大方方起身,想了想,道:“花开花落花无悔,缘来缘去缘如水。” 接着是司若兰,她早早便想好诗句,直接起身道:“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第三个是沈兰晴,她读书少,想了许久才想到,有些窘迫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第四个是吴丽珠,放下酒杯,有模有样道:“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接着是工部尚书叶阔之女,叶语柔,其母亲是江南人士,瞧着有些江南女子的婉约,凤睿很满意。 “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消。” 后面是户部尚书李显之女,李尔蓉。一身鹅黄色衣裙,站在百花丛中,甚为娇俏。 “江南几度梅花发,人在天涯鬓已斑” 最后是户部侍郎张达之妹,张檀。 她自进了御花园,便从没有同旁人闲聊,礼仪学的很是到位,凤睿同样记在心里。 张檀起身,不卑不亢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好好,都很好。” 一轮作完,就没有答不上来的,今日来的闺秀,除了魏绮云有些咋呼,其余的,她瞧着都不错。 下一轮是由“春”为令字,由剩下的闺秀接上。 姚静姝填饱肚子,便安静坐着看热闹,不得不说,京中的美人就像是御花园的花,绿肥红瘦,美的各有千秋,开了一茬又一茬。 再一轮下来,便不如方才那般顺利,有两个都没答上来,急的直掉眼泪。 凤睿安慰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中状元,不过是几句诗,不必介怀。” 今日赏花宴,一来,看看那些官家小姐们学识如何,再来,就是看礼仪。 整整大半日,哪家女儿学识好,哪家女儿更为稳重,凤睿心中已有大概。 日后珺儿若能寻到与姝儿不相上下的女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时日尚早,待她定了人选,叫姝儿多走动些便是,近朱者赤,她身上的长处,总能学到几分。 散宴后,宫中再没有姚静姝能帮上忙的,便随同官眷们一同出宫。 吴夫人瞧见人,便主动上前搭讪,欠身行礼:“侯夫人。” 姚静姝回头,微微颔首:“吴夫人。” “京中都传侯夫人与太后娘娘如同亲姐妹,我原不信,今日见了,才知道所言非虚。” 她这话说的,无疑是将姚静姝架在火上烤,她说是,便是倚财仗势,她说不是,便是不知好歹。 吴夫人这番话,是无意还是刻意为之? 姚静姝深深看她一眼,道:“吴夫人这话问的,恕我不知该如何作答,今儿整整一日,我与太后娘娘如何,您也是瞧在眼里的,莫非,吴夫人觉得有何不妥?” “自然不是。” 吴夫人心里有苦说不出,都怪这张不会说话的嘴,原想着套几句话,哪知话没套到,反而叫人觉得别有用心。 “侯夫人莫要见怪,臣妇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羡慕您与太后娘娘亲近,竟比我和家姐幼时关系都好。” 姚静姝瞧出她没有恶意,神色便不再像方才那般严肃,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父子尚且先君臣再父子,更何况皇亲,不过是太后娘娘体恤侯爷艰辛,才回京就接连被弹劾,这才给凤家几分薄面。” 吴夫人闻言,脸上腾地烧起来,若说弹劾凤侯爷的奏折谁写的最多,一定是吴家。 吴振在侍郎的位置上已经许多年没有动了,原想着此次姚宏翰北上,能将位置腾出来,他也好再上一上。 哪料到人都走了大半年,眼瞅着即将回京,皇上还是对这件事三缄其口,没道理尚书的活他干着,尚书的位置不叫人坐。 这不凤霄无召回京,吴振便将心中不平尽数发泄在他身上,左右他们是一家人,谁也别好过就是。 吴夫人想起这事,便下意识有些心虚,再没心思说旁的,匆匆告辞,拉着吴丽珠走远。 “表嫂,这位是谁家的夫人?” 司若兰看着两人背影,隐隐有些意动,这位夫人瞧着面善,若她家有年龄合适的,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礼部侍郎,吴家夫人。” 侍郎啊!那官位是有些低了,司若兰不禁失望。 “那她家中可有还未婚配的嫡子?” 姚静姝想了想,好像是有个,点头:“有。” 又有嫡子,若不能成事,真是可惜,她不死心道:“表嫂,你可知道吏部尚书如今年岁几何?政绩如何?” 姚静姝有些无言以对,她上京前,难道就没有将京城形势好好了解一二吗? 缓缓转身,眸光沉沉看着她,道:“你想问什么?” 司若兰原本有些难为情,但想到自己的后路,便顾不得许多,道:“那吏部尚书身体可还康健?大抵再有几年能告老还乡?吴侍郎可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吏部尚书,什么概念?若真能嫁进去,从此京中官眷都要低她一头。 姚静姝闻言,意味深长道:“你问我爹啊!身体好,政绩也不错,估摸着,再有个十来年,也该辞官养老了,你莫不如再等等。” 第218章 应对 说罢,姚静姝便丢下呆若木鸡的她,自顾上了马车。 说来可笑,头一回被别人当面打听自家的事,算盘珠子都崩脸上了,也不必再做表面样子。 司若兰眼睁睁看着姚静姝马车走远,脸颊烫的恨不能拿块冰敷敷才好。 在家是听父亲说起过,那时没往心里去,后来又见荀真和沈誉,便更是只当姚静姝是京中普通官员家的。 哪知道他爹竟是吏部尚书。 “表小姐,咱们该走了。” 马夫唤了声,司若兰才从尴尬中解脱出来,不自觉摸了摸仍旧发烫的脸:“走,走吧!” 晚膳后,姚静姝将今日的事说与凤霄听:“今日参宴的千金,瞧着个个都好,但若论长短,我瞧着张侍郎家的妹妹,不错。” “户部侍郎,张达?” “对,你说,中宫之位,会花落谁家?” 凤霄想了想,道:“如今国库空虚,户部尚书之女,或许会拔得头筹。” 户部是为国敛财的工具,皇上倚重户部,后宫中,必定会给户部留一席之地。 想到今日宴会,姚静姝却有不同的看法,道:“或许,宫中暂时不会有中宫。” 皇上只答应选秀,却没明确说要立后。 太后娘娘年轻,掌管六宫不在话下,且如今六部到底是个什么形式,尚且不明朗,此时立后,不是什么好时机。 凤霄想的没那么细,这也不是他关心的事,在密函上写完最后一笔,吹干折好。 “我已传信明毅,叫他在璃城买一处院子,到时我们一到璃城,便可入住。” 姚静姝闻言,心底有些动容,凤霄是真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 想起姚老夫人,脸上又重新挂满愁容:“祖母年事已高,舍不得离京,我已同她说了好几回,都没个结果。” “左右我们也不是急着走,此事先放放,待她老人家想通了,再说不迟。” 姚静姝点头,也只好如此。 “话说到这,府上还有一尊佛没送走呢!” 提起司若兰,姚静姝便觉得气不顺,你说她做什么了,也没做什么,但就是有些举动,叫姚静姝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就像身上沾了只爬虫,想甩甩不掉,时不时还要摘你两口。 “将这事丢给母亲便是,她既不为选秀,叫母亲多留意些,若有合适的,赶紧将人打发走便是。” “只怕不容易。” 姚静姝道:“她今日问我,吏部尚书是何许人也,年岁几何,功绩如何?大抵还能在位多久,吴侍郎有没有可能接他的位置。” 凤霄闻言,脸上表情几乎裂开,自家亲戚,在夫人跟前丢了丑,他也跟着脸上臊得慌。 “抱歉,你日后躲着她,” “你做什么说抱歉?只要她心思不在你身上,我也懒得和她找事。” 凤霄听见这话,高兴了,从后面环住姚静姝,道:“夫人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将人纳进府中,日后同你作伴,今儿改主意了?” 姚静姝脸皮薄,不经逗,凤霄几句话,她便有些恼羞成怒,从后面伸过手,熟练地掐在凤霄腰间:“侯爷可是书房没睡够?” 她的力道于凤霄而言,与挠痒无异,人没掐着,反而惹得凤霄气息乱了几分。 环着姚静姝的手陡然一紧,下颌抵在她锁骨处,再开口,声音已有些暗哑:“寰儿出生已有两月,爷问过太医,可以。” 夫妻二人许久未亲近,姚静姝听了这么些半荤不素的话,耳尖迅速染上粉红。 “你这人,年纪越大,越是没个正形。” 怪嗔一句后,行至门口:“兰心,你今日和奶娘,带寰儿去母亲院里。” “知道了,二奶奶。” 兰心跟在姚静姝身边多年,也不问为什么,抱着寰哥儿就去了沉香阁。 凤霄见状,再忍不住,上前捞起人抵在书案前,指尖轻轻摩挲在姚静姝眉眼:“想我吗?” 姚静姝抬头,眸光中映着凤霄清俊的眉目,虽害羞却并不忸怩:“嗯。” 一个字,冲散了几个月的牵肠挂肚,凤霄低头,索取独属于他一人的美好。 没人知道,他初回京城,知道她失踪的消息时,有多害怕。 后来只要回府,必定第一时间进苍梧院瞧瞧人在不在,只有她的身影出现在苍梧院各个角落,他才觉得踏实。 两人耳鬓厮磨,抵死缠绵,直到身上衣衫不再齐整,直到书案团成一团...... 夜渐深,凉风拂过柳枝,在湖面留下满池涟漪。 同样未睡的,还有凤睿,从散宴后,她便开始复盘今日参宴的千金。 “除了魏家那个,旁的我瞧着都不错,崔姑姑,你觉得呢?” 崔姑姑看她发顶又添了一丝银白,不免心疼,前半生殚精竭虑,如今日子好容易安稳了,还要为皇上选秀操劳。 “娘娘,夜深了,明日再看也不迟,奴婢先伺候您歇息吧!” 凤睿瞧了眼窗外月色,放下手中卷宗:“也好,左右大选还未开始,也不用急于一时。” “皇上勤政爱民,待册立中宫后,您也该过两日清净日子。” “哪里清净的了,大选之后,还有琳儿亲事,年岁日渐大了,总不好一直留在我身边,误了终身大事。” 崔姑姑顿了下,道:“长公主天资聪颖,奴婢瞧京中那些个世家公子,可没有配的上她的。” 自己生的人,凤睿自然知道是什么毛病,聪明纵是聪明的,但脑子里鬼主意也太多,这两年新帝登基,愈发放纵,时常闹得赵珺也对她没法子。 无奈道:“从小到大,你最是宠着她。” “公主不是没规矩的孩子,外人跟前,从不失礼,私底下宠着些也无妨。”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又过了许久才灭了蜡。 大选日子定在六月初六,才五月下旬,京中早已人满为患,司若云在凤家多住一日,心里便着急一分。 这日,姚静姝才起身,兰芝便来回话道:“二奶奶,司姑娘又来了。” 姚静姝闻言,又躺回去:“就说我病了。” 倒也不是她不给人脸面,只是自上宫宴后,凡是京中和她门第相当,家中又有待婚配的,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几遍,就是不满意。 纵是姚静姝八面玲珑心,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司若兰一听姚静姝不肯见她,索性在院子里喊人:“表嫂,你不见,我就在这等着,你这院里还挺清凉。” 姚静姝一骨碌翻起身,从窗缝瞧了眼,果然见人就坐在凉亭里。 “这人,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兰心忍不住就要出去赶人,被姚静姝拦住,认命道:“你别去,替我梳妆,早晚要将这事解决了,总不能日日躲着。” 第219章 恻隐 姚静姝穿戴好,叫人将司若兰请进来,开门见山道:“司姑娘今日来,又相中了哪家?” “表嫂,就真的再没有合适的人家了吗?” 姚静姝长出一口气,才稳住脾气,道:“京城上下,凡世家公子的情况,你都了解了个遍,不是瞧不上这,就是嫌弃那,不妨直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再这么下去,整个凤家都要围着她一个人转了。 司若兰见姚静姝脸上有几分不耐,放低姿态,话中带了几分真诚,道:“表嫂,从前我不懂事犯了错,回家我爹罚也罚了,打也打了,那事过去了,你也不必这样防着我。” “这回进京,我要是再寻不到一门好亲事,回家我爹就要随便找人打发了我。” 堂堂巡抚千金,随便打发? 姚静姝不信,浅笑道:“巡抚大人爱女心切,想必定会仔细斟酌你的婚事。” 司若兰闻言,神色有一瞬受伤。 还未说话,身旁跟着的乳母先跪地道:“侯夫人,您就疼疼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这回若是不能将自己安顿好了,回去就没有好日子了!” 她这话,怎么听着都觉得有隐情,姚静姝叫人扶起她,道:“嬷嬷有话,不妨直说。” 何嬷嬷道:“侯夫人,不怕您笑话,我家夫人是个糊涂的,老爷不理后宅之事,由着冯姨娘将我家小姐纵的不成样子,又多次明里暗里教我家小姐做那些有失身份的事。” “可怜我家小姐年幼,哪里懂那些个道理,这才着了她的道,得罪了凤家二爷。” “你说这事若不是有心人算计,老婆子我都不相信,那年小姐还未回金陵,她自荐枕席,被凤二爷拒之门外的消息就在府上传的沸沸扬扬,老爷发了好大的火。” 几句话,不难懂,姚静姝却听得云里雾里。 看来,又是难断的家务事,道:“何嬷嬷,你方才的意思,你家堂堂嫡出小姐,养在一个妾室房里?” 说到此处,司若兰木着脸,插嘴道:“我娘生我伤了身子,后来怀着我弟弟时,不慎流产,都说是我克的,就将我送去冯姨娘院里。” “那年我四岁。” 姚静姝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从前被母亲冷漠对待的那些场景,浑水猛兽般往她脑海里钻。 心里乱成一团,原以为已经放下,但有些事,过去很久,突然猝不及防一个照面,便能打的人措手不及。 “你今日来,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是真是假,还有待查证,依着她的性子,应当不会只是为了博取同情。 司若兰并不回答,继续道:“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能随意踏足母亲的院子,好在冯姨娘对我也不错。” 说完觉得不合适,又改口道:“是特别好,视如己出,我娘吃药整整调理了两年,终于如愿生了儿子。” “她终于扬眉吐气,终于对得起司家列祖列宗,却将我忘了个干净。” 司若兰说着,豆大的泪滴不断砸落在衣衫上,兰心没想到她从前竟有这样的遭遇,一时不忍,递过帕子给她。 司若兰接过,随意在脸上抹了两把,继续道:“有一回,我受了风寒,想去见见我娘,她连屋都没叫我进去,只在窗前说了几句话,便叫嬷嬷送我回去。” “后来,冯姨娘告诉我,想要的东西要自己争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己喜欢,使点手段也没什么。” 姚静姝听得心口有些闷,问:“她说你就信?” “我当然信。” “她教我装病,说我病了我爹就能来,后来,爹爹就真的来看我,甚至偶尔我娘也能来。” “她教我努力争取,我想要什么,便和庶妹抢,回回都能赢。” “但是我爹娘来看我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回回来都冷着脸,冯姨娘告诉我,爹娘都疼儿女,我娘不疼我,因为我太懂事。”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想着法子引起他们注意,有时候他们责骂我几句,我就觉得他们是疼我的。” “大表哥成婚时,冯姨娘叫我央求祖母跟来,凤家大房有两子,不管搞定哪一个,后半生都不用愁了。” “所以,就有了后来的蠢事。” “回金陵后,我爹将我狠狠打了一顿,说我丢人现眼,不能任由我带坏家中姐妹,送去庄子一年,算是惩罚。” 司若兰说完,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表嫂,这回来京城时,若对你有冒犯之处,抱歉。” 她原本的想学着姚静姝的样子,引起凤霄注意,皇权富贵人家,三妻四妾也常有,多她一个也不是不行。 但见了凤霄同姚静姝如何相处后,她便放弃了。 自知之明,她不是没有,有姚静姝在,她没那个信心,能在凤霄后院里有一席之地。 姚静姝沉默半晌后,道:“抱歉倒是不必,我也时时防着你,故意忽视你,我们扯平了。” 没人天生愿意被别人厌恶,许是和她曾经经历相似,姚静姝还是对司若兰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你先回去,你的亲事,我会重新考量,届时你若满意,我便想法子促成,若不满意,那我也爱莫能助。” 司若兰起身,进京以来,头一回对姚静姝心悦诚服,欠身行礼道:“不管成与不成,若兰先谢过表嫂。” 临出门,司若兰又道:“表嫂,你这几日给我看的那些,我不是不满意,我想通了,那样的高门大户,我不想去了。” 她不过是也想体会一遍被人捧在手心里疼,是个什么滋味,姨娘告诉她,嫁了高门大户,就能实现。 可是,真的如她说的那般吗? 不见得。 “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吧。” 将人送走,姚静姝便差人去金陵,将司家的事打听清楚。 总不能凭着旁人一面之词,就叫人牵着鼻子走。 第220章 偶遇 南下金陵的人还未回来,大选之日已到,司若兰作为在花名册内的秀女,须得进宫走一回过场。 毫无意外,她头一轮就已落选,算起来,当今得管她叫一声姨娘,差着辈分,就是太后娘娘,也绝不会做出有违人伦之事。 说起来,若不是本朝惯例如此,她也不必受累走这一遭。 出宫回凤府路上,司若兰将马车先回,自己带着连翘步行在闹市上。 “姑娘,您说侯夫人能管咱们的事吗?” 街市繁华热闹,司若兰却没有心思逛,道:“我也不知道,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连翘闻言,嘴角一撇,道:“早知道,咱们初入凤府,就该早早同侯夫人搞好关系,子暗示,说不准早成了。” “行了,你就别说风凉话了,那时总想着搏一搏,若去嫁别的高门,倒不如凤家,总归沾亲带故,能好过些。” 说罢叹了口气,继续道:“现在知道了,我就是痴心妄想,你也别愁,左右已经这般了,还能差到哪儿去。” “小姐别急,凤府下人都说他们二奶奶心肠好,不会不管咱们的事,好歹叫她一声表嫂,再等等吧!” “也只能如此了,先回去吧!” 两人谁也没心思看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转了个弯,朝凤府走去。 还未等出了闹市,忽然听得一阵吵嚷,司若兰转身,便见一破衣烂衫的男子朝这边冲过来,后面跟着的人叫嚷着“抓贼”。 “你给我站住!别跑!抓贼了!” 司若兰还未人反应过来,那人转眼便跑到她跟前:“让开!” 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就在那毛贼错身而过之时,司若兰倏然抬手,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然扯住那毛贼的袖子。 “找死啊!放开!” 那贼人被扯了个踉跄,一把将人推倒在地,再想跑,后面小厮却已追上来将他按住。 司若兰被推倒在路旁,手掌火辣辣的疼,连翘赶忙将人扶起:“姑娘,你怎么样?伤哪了?” 司若兰疼的直皱眉,缓了片刻,摇头道:“我没事,咱们走吧!” 起身就要离开,又被人叫住:“姑娘请留步。” 司若兰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那人一身浅灰色锦袍,虽瞧着年岁有些大,但身上配饰皆是上品,想来是哪家贵公子。 司若兰上下打量着他,锦衣玉冠,样貌俊朗,实在是满意,忍着疼道:“公子在唤我?” 萧错拱手:“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若不是姑娘仗义,今日这毛贼就要被他逃了。” 司若兰才暗喜了一瞬,又看萧错墨发中掺杂着几根银丝,瞧着年岁比自己要大上不少。 微微失望,这般大的年岁,又仪表堂堂,想来家中已有妻儿,可惜了。 可越是这般,心里就越是后悔,早知道就躲一躲了,受了伤还讨不到好。 这样的人家,想必早已有正妻嫡子,就算侥幸进了他的府门,日后也是没有出头之日,何苦自讨没趣? 心里气恼,声音也跟着淡了几分:“不谢。” 说着就要走,萧错眼看人瘸着腿,赶忙上前拦住:“姑娘留步。” “你还有事?” “姑娘莫要紧张,萧某不过是看姑娘因我而伤,心里过意不去,所幸家中医馆就在附近,姑娘若不嫌弃,随我去包扎好了再回府不迟。” 司若兰见他脸上没有歹意,神色中关心也不似作假,犹豫许久,还是应下:“如此,便劳烦公子了。” 方才没注意,待郎中清洗时,才发现掌心中嵌进去不少石子,只能一颗颗拔出来。 司若兰疼的直抽冷气,却半声不吭,另一只手死死攥住帕子,生生忍着。 好容易包扎完,她已然疼的脸色发白,晨起抹的脂粉被汗渍弄花,看着狼狈的很。 萧错见状,叫小厮千万将人留住,自己匆匆出了门。 司若兰等身上汗渍干的差不多,便要起身离开,却被小厮拦住:“姑娘,我们东家说了,叫您等他回来再走。” “这是何意?” “小的也不知道,总之,您先稍等片刻。” 话音才落,就见萧错抱着一堆东西进来:“姑娘妆花了,换身衣裳再走吧!” “不必了。” 司若兰先前还觉得这人相貌堂堂,此刻又觉着他过分轻佻了些,哪有人一见面就给人买衣裳的? 她一个姑娘家,就是从小没受过什么好的教养,也有些难为情。 萧错见司若兰脸上神色,便知她误会了,解释道:“姑娘莫恼,萧某不过是看姑娘脏了衣衫,花了妆容,这般回府,怕是会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如收拾妥当再回。” 世家大族,最重视名声,她这样回去,叫有心人看见了,又是一场灾难。 待司若兰明白他的用心后,脸上有一瞬尴尬,随后无所谓道:“不必了,左不过寄人篱下,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说罢便叫连翘扶着离开。 萧错呆呆看着司若兰的背影,良久后,无奈一笑,寻了个箱笼,将方才买的衣裳首饰整整齐齐放在里面。 他如今不过鳏夫一个,有什么资格幻想人家清白姑娘。 好巧不巧,司若兰回府,正好碰上寒霜从金陵回来,见人,破天荒上前行礼:“司姑娘。” 司若兰点头示意:“姐姐从哪里来?” “出府办了点差事,姑娘怎么这副样子?” 司若兰道:“没事,街上出了点意外。” 司若兰随意解释一句,便告辞,往翠芙居去。 寒霜手中拿着卷宗,多看了她一眼,便回去复命。 “二奶奶,属下已调查清楚,司姑娘那日说的,大多都属实。” “巡抚大人这些年政绩平平,无功无过,但夫妻二人讲究的很,时常请些所谓高人在家中做法。” “司姑娘也确实一直被养在冯姨娘院里,后来出了凤家那事,被关在庄子里整整一年。” “我知道了,你去歇歇吧!” 寒霜临走,想起方才司若兰的样子,又多了句嘴:“方才见了司姑娘,好像出了什么事,衣裳脏污,妆容也花了大半,奶奶可要去瞧瞧?” 姚静姝放下手中账本:“兰心,你一会去翠芙居,请司姑娘来院里用晚膳。” 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她当年再不济,还有祖母疼爱。 她在司家却被亲爹娘避之不及,被姨娘刻意养歪,被祖母视而不见。 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第221章 登门 司若兰回院里才换了身衣裳,就听奶娘在门外说话:“哎呦!这不是兰心姑娘吗?怎么这会来了?” “何嬷嬷,我家奶奶请司姑娘移步苍梧院,一同用晚膳,还请何嬷嬷告知姑娘一声。” “哎哎!姑娘就在屋中,我这就叫她去。” 何嬷嬷脚下急,几乎才说完,门已被推开:“姑娘,兰心姑娘来了。” “快叫她进来。” 兰心进屋,规规矩矩行礼,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司若兰闻言,内心止不住的高兴,表嫂这是要帮自己了! “有劳姐姐跑一趟,我稍后便去!” 说着迅速看了何嬷嬷一眼,何嬷嬷会意,摸了块碎银子递过去:“姑娘受累跑一回,别嫌弃,拿去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兰心婉拒:“嬷嬷言重了,自家人,不必客气,二奶奶还等着回话,我先走了。” 何嬷嬷送兰心出去,回来后道:“到底是大家出来的,奴婢都和旁人不一样,从前在金陵,丫鬟见了银子眼睛都亮上几分,这姑娘竟没瞧一眼。” 连翘道:“兰心是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在凤府得脸的很,奴婢听闻,和侯爷身边的侍卫定了亲,往后也是半个主子,自然瞧不上咱这三瓜两枣。” “行了,别说些有的没的,来替我梳妆。” 司若兰自回府后,便时不时想起萧错那张脸,一顿饭吃下来心不在焉。 姚静姝自然看出异样,问:“表妹今日怎么了?丢了魂儿似的。” “没,没有。” 司若兰心虚,说话也跟着有些结巴。 姚静姝道:“今日请你来,就是敞开了问问你,到底想寻个什么样的夫家?我也好替你留意着。” 司若兰想了想,道:“表嫂,我只想找个婆母待我好,夫君能真心疼爱我的。” “就像,凤伯母待你那般。” 姚静姝愣了愣,这倒是把她难住了。 当时郑德音情况特殊,平心而论,若她嫁进凤家时,郑德音不在病中,身体康健,她也不能保证,两人还能不能像如今这般亲如母女。 “天底下,本就没有理所当然的好,你想要什么,要用同样的东西来交换,人心换人心,就是这个道理。” “不管是我和母亲,还是我同侯爷,也不是头一天就是这样的关系。” 甚至凤霄同她初成婚时,互相猜忌防备,也是经历许多才有了转变。 司若兰道:“表嫂说的我都懂,金陵我是决计不能再回去了,我只想找个家中人口简单,家境殷实最好,若不能,也不强求,只一点,我从此以后,不想再受任何委屈。” 姚静姝抚了抚额,这着实叫人头疼,眼下京中,还真寻不到这样的人家。 “好,我知道了,金陵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叫母亲去信,就说你要在京中留一段时日,这期间,你安心等着便是,若有合适的,我便安排你们相看。” “看的满意,就成,不满意,你不能怪我,我已然仁至义尽。” “多谢表嫂。” 姚静姝这般态度,已是足够叫人惊喜,司若兰再不敢有旁的要求。 不管怎么说,能彻底脱离金陵,总归是幸事一件。 郑德音第二日便叫人给金陵去信,司家很痛快,回信连带着两千两银子一同寄来。 说叫郑德音费心司若兰的亲事,两千两银子就算作嫁妆,叫她裁夺着办。 郑德音当即将银子给了司若兰:“既是你爹给你的,便好好留着,等以后成了亲,也算是一份底气。” 司若兰死活不肯收 ,道:“凤伯母和表嫂能收留若兰,若兰感激不尽,这银子,您千万留着。” 郑德音摆摆手,道:“叫你留着就留着,到时候,你的嫁妆,我自会安排。” 家大业大,还不至于吃她的嫁妆。 姚静姝这边也将这事放在心上,和荀真、沈毓姐妹相聚时,将这事提了一嘴。 沈毓如今在京中算是小有名气的商人,人脉广,说不定能有消息。 平日里,司若兰便跟在姚静姝身边,学看账本,学掌家之术,她肯学,姚静姝也不吝啬教。 短短半月,司若兰气质与来时已大不相同。 还未等到沈毓有消息来,凤府却先来了一位稀客。 “大太太,萧公子来访。” 郑德音看着门房小厮,眸中划过一丝茫然:“萧公子?哪个萧公子?” “萧错萧公子。” 一提萧错,郑德音立马反应过来,因着从前姚静婉的事,她对这家人没什么好印象。 皱眉道:“他来做什么?” “没说,但是带着礼,人也客气。” “我知道了,你去看看二爷、三爷在不在,若在就叫他们迎客,若不在,就叫萧公子改日再来。” 她一介女流,面见一莫名其妙的男客,总归多有不便。 小厮去二房,恰巧凤枢、凤林正在对弈道:“你说萧公子?” “正是。” 兄弟二人对视,他来做什么? 凤枢将手中棋子丢进棋篓:“先将人请去前厅,我随后就来。” 两人到时,便见萧错端坐在椅子上,紧张的模样叫凤林忍不住想起初去岳丈家时的自己。 “萧公子久等。” 萧错听见人声,赶忙起身道:“未曾下帖,贸然来访,还望凤二老爷莫怪。” 凤枢笑道:“萧公子哪里的话,只是不知萧公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此话一出,萧错立时涨红了脸,将那日小贼如何偷了他的钱袋子,小厮如何追赶,司若兰如何拦人,如何受伤,细细说了一遍。 凤枢听完,一时也不知道他是何用意,问:“如此说来,萧公子今日来,是为若兰?” “正,正是。” “那日姑娘损了一身衣裳,为我受了伤,萧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才专程上门道谢。” 凤枢捋了把胡子,懂了。 第222章 心意 “如此,你便在这稍坐片刻,若兰的事,一向是大嫂做主,我先问过大嫂,再说别的。” 萧错起身:“有劳。” 凤枢当即叫小厮去寻郑德音:“大太太,二老爷说萧公子来府上,是为了司姑娘,叫大太太拿个主意。” 郑德音闻言,不由得一阵气恼。 “他什么意思?一个鳏夫,要娶堂堂巡抚千金?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恰巧姚静姝来商议司若兰的婚事,见状,问道:“母亲因何事生气?” “真是气死我了!萧家,那个鳏夫,找上门来了!” “若兰也是,一个姑娘家,出门也不知防备着些,男女大防最基本的规矩也不懂。” 姚静姝闻言,也是一惊,道:“母亲说的,莫不是萧错?” “除了他还有谁!” 郑德音道:“这若兰虽说不讨喜,但到底是老太太娘家侄孙女,总不好投奔到咱们府上,一转眼,嫁了个鳏夫!” “这若是传出去,不是叫人戳我脊梁骨吗?” 姚静姝想起那日司若兰魂不守舍的样子,道:“母亲还是将人唤来问清楚再说,万一是误会一场,倒冤枉了表妹。” 郑德音点头,当即叫桑竹去将司若兰唤来。 司若兰进屋,见两人脸色都不好,尤其郑德音,一张脸气的发青。 欠身行礼,小心翼翼道:“凤伯母叫我来,不知有何吩咐?” “若兰,你既在我府上,言行举止便要守我府上的规矩,我也不瞒你,今日有男子找上门来,点名要找你。” 司若兰心跳莫名快了两分,下意识就想到萧错那张脸,耳尖微红道:“凤伯母,不知那人可说明来意?” 郑德音被问住,凤枢直说来寻若兰,却并未说寻她做什么,她一急,只当萧错看上若兰了,也没问清人到底来做什么。 当即打发桑竹又去前厅走一趟。 桑竹很快回来,道:“大太太,萧公子带了礼,说要谢司姑娘出手相助。” 说罢又将萧错说的事情经过转述一遍:“他非让奴婢将礼带进来,不拿就不肯叫奴婢走。” 郑德音看了眼桑竹手上托盘,道:“给你的,你自己说,如何处置。” 司若兰只看那些个盒子,便知里面东西是花了大价钱的。 她自是不敢要,道:“劳烦凤伯母将东西退回去,就说那日只是举手之劳,请他不必挂怀,还有,这些东西太过贵重,若兰受不起。” 郑德音闻言,总算气消了几分,声音放缓道:“你也瞧出来了,这些东西少说也值千两白银,说来谢你,谁信啊!” “我看他,就是对你有歹意!” 司若兰自是明白这一点的,一个钱袋子才多少银子?加上里面的散碎银两,再多也不过百十两,这会子带了数倍的重礼,就为谢她? 应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饶是如此,她心里仍旧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忍不住问道:“伯母,不知那位公子,是哪家的?” “萧家的,那人年轻时是个混不吝,你想都别想!” “萧家?” 司若兰这两月以来,对京中世家也算有些了解,并未听说过萧家,一脸茫然,转头看向姚静姝。 姚静姝解释道:“从前萧太傅家的,不过萧太傅死后,家道中落,改行从商。” 商人倒也没什么不好,若家中没有腌臜事,好似也不是不行。 司若兰意动,本还想问几句,但见郑德音脸色实在不好,便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话已带到,剩下的,就由大伯母做主,若兰先回去了。” 郑德音在气头上,没心思管她,便叫人先去。 待屋中只剩婆媳两人,姚静姝才道:“母亲,瞧着若兰的样子,倒不像是郎有情,妾无意。” 郑德音怔忪片刻,道:“不行!绝对不行!人家将女儿托付给咱们,咱们总不好随便找个商人就将人打发了,传出去不好听。” 人家好好的巡抚千金,投奔到府上,一转眼,嫁给商贾之家,叫别人怎么说? 姚静姝知道此时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宽慰道:“母亲也别急,稍后我去问问若兰的意思。” “若她无意,礼已经退回去了,这事以后就不提了,但若她有意,只怕是不好办。” 郑德音思来想去,没什么好主意,道:“你去问问也好,总得知道那丫头心里到底怎么想。” 想了想又嘱咐一句:“她若是有意,你当嫂子的千万劝着点。” 姚静姝应下,便一路去了翠芙居。 司若兰前脚回院子,姚静姝便后脚跟了来:“你来凤家两月多,我还未来你这边坐坐,今日不请自来,表妹别见怪。” 司若兰见人来,有些受宠若惊,自她来凤家,姚静姝还是头一回到她院中来,道了声“表嫂哪里的话”,赶紧叫连翘上茶。 姚静姝坐定,随意打量一番,道:“你倒是将屋子收拾的清丽雅致。” 司若兰道:“我哪里懂这些,都是连翘收拾的,我瞧着还不错,便就这般布置了。” 姚静姝点头嗯了声,便自顾着喝茶,对方才的事只字不提。 司若兰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实在着急,不停扣着指甲缓解,等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先开口:“表嫂来,是为了萧公子?” “也是,也不是。” 姚静姝道:“母亲叫我来问问你,对今日之事怎么看?” 想起萧错,司若兰有些羞怯,道:“我与他只见过一回,没想到,没想到他能寻到府上来。” “我最不喜走回头路,这件事,我只听你这说一回,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与我听,别害羞,今日过后,这事就算翻篇了。” 司若兰嘴唇微抿,手指不停绞着帕子,道:“表嫂想叫我说什么?” “你可是对那萧公子有意?” 司若兰闻言,脸颊腾地红起来,表嫂说话也太直了些。 “没,没有。” 姚静姝双眸定定看着她,都是过来人,不难看出她的口是心非。 她不忍,也没道理逼着人,点头道:“既如此,你就将这事忘了吧!左右礼已退给了他,母亲也明确说了,叫他日后不必来。” “至于你的亲事,我也替你打问了,想来很快就有消息。” “多谢表嫂。” 姚静姝三言两语说完,便告辞回去,寰儿这几日有些闹,离不得娘。 司若兰怔怔坐在椅子上,姚静姝后面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只想着萧错日后不会再来了。 第223章 带话 姚静姝自那日后,便知真的再没提过这件事。 司若兰一日比一日郁郁寡欢,就连兰心也看在眼里,避开旁人道:“二奶奶,表小姐的事,咱们真的不管了?” “我何时说不管了?真儿和沈妹妹不也都帮着留意吗?” 兰心道:“奴婢说的不是这个,萧公子那头,就这样了?表小姐分明对人家有意,连奴婢都能瞧出来。” 姚静姝道:“你急什么?萧错若真对若兰有意,定会想方设法,求上门来,或者请媒婆上门。” “若他只是一时兴起,那便就此打住,对若兰也不是坏事。” 兰心点头:“奴婢原以为奶奶顾忌着萧公子从前的关系,当真不管这事了。” 姚静姝神色淡了几分,不在意道:“从前种种都过去了,阿姐下场皆是咎由自取,我又何必怨上旁人。” “就知道小姐嘴硬心软。” 兰心打趣,她也不生气,只当做笑话,听过便罢了。 没过几日,宫中传出消息,大选结果已出。 和姚静姝料想的没有出入,只册封了妃嫔,暂无中宫人选。 此次大选,留在宫中的秀女共有三十八人。 李尔蓉与张檀二人,分别册封为德妃、贤妃,吴丽珠、叶语柔、崔敏分别为安嫔、良嫔、舒嫔。 魏绮云和另外五人得了贵人,其余皆是些常在、答应。 叫姚静姝意外的是,沈兰琴被萧太妃看中,当时就求着太后赐了婚,指给襄王做正妻。 赵琛这两年越发干练,在朝政上没少帮忙,凤睿亦不是小性的人,当即便下了旨。 选秀之事告一段落,姚静姝心里对北境又多了几分向往。 有日晚膳间,凤霄道:“母亲近日若是没事,便叫下人将行李收拾归置好,择日启程。” “这就要走了?” 郑德音声音拔高几分,道:“府里上上下下还有好多事都没安排好,哪能说走就走?” 凤霄道:“也不是立刻就走,总之先收拾着。” 他在京中已经逗留的太久,若再待下去,恐怕太后和皇上会为难。 郑德音同样想到这一点,点头应下。 “对了,襄王成婚的日子定下了,就在月底。” 姚静姝有些诧异:“今日初二,月底不是只有二十来日?” “听说是萧太妃着急,早早催着襄王下聘,也不知急些什么。” 姚静姝道:“许是萧太妃着急抱孙子,如今襄王府只有她和襄王两个主子,难免孤独些。” “她这两年倒是自在的很。” 郑德音又哼哼两句,才把这事揭过。 距离襄王大婚还有半月时,沈毓下了请帖,约姚静姝青竹馆一聚。 自她回京以来,青竹馆俨然已成了姐妹几人的据点。每每相约,都在这处。 姚静姝念着司若兰近日郁郁寡欢,便将人一同带上。 到青竹馆中,来迎接的人有些面生:“夫人里面请,宋夫人和沈姑娘已在里面等着。” 姚静姝看他穿着打扮,便知沙琴换了掌柜,进店,轻车熟路进了天子一号房。 “静姝,你怎么才来。” 荀真起身迎上来,见司若兰也在,点头示意:“司姑娘。” 司若兰同样回礼:“宋夫人。” 姚静姝道:“她在京中没什么好友,我带她出来透透风。” 沈誉道:“这可巧了,你将人带来,有些话,我便不用告你转达了。” 姚静姝朝沈誉看过去,纳罕道:“你寻她有事?” 沈誉高深莫测道:“倒不是我有事,是与我生意上有往来的一人,叫我千万带句话。” 生意上有往来,姚静姝第一时间便想到萧错,难怪这些日子这般静悄悄,原是迂回作战。 如今看来,他对若兰倒是有几分真心:“萧错倒是有能耐,竟能寻到你府上。” 沈誉挑眉一笑,道:“不白带,我收了礼的。” 司若兰自听见萧错二字起,便被巨大的欢喜冲昏头,一时间心如鹿撞,两耳嗡嗡直响。 原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见了,没想到竟能有柳暗花明的一日。 荀真着急道:“什么话?你倒是快些说。” 热闹凑到跟前了,不看白不看。 沈誉道:“人家的事,你这般急做什么?”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司若兰:“他叫我给姑娘的,说姑娘看完,自会明白他的心意。” 司若兰此时脸颊已红成一团,接过信封,道:“多谢沈姑娘。” “不谢,收了银子的。” 沈誉心情好,从未做过这般赚钱的买卖,带封信,两千白银到手,真是好买卖。 司若兰拿了信,哪还有心思吃饭闲聊,寻了个借口要先行回府。 姚静姝也不戳破,放人离开。 沈誉靠在椅背上,笑眯眯瞧着司若兰离开,道:“想吃什么随便点,今日我做东。” 要是日日都有一两个萧错这般大的冤大头,还去什么番禺!在京中她就能腰缠万贯。 沈誉开口,荀真自然不会客气,又加了好几道特色。 想起宋珂的事,姚静姝问道:“表妹平日里最喜欢出门,今日怎的没来?” 荀真笑的无奈,道:“她呀!最近转了性,日日在房中读书写字。” “说来奇怪,这穆子祯来后,珂儿像换了个人似的,才来时,日日都要寻穆子祯吵上一架,再后来,也不知穆子祯对她使了什么法子,两人较起劲来了。” “珂儿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屋中温习功课,听母亲说,两人好似有个什么赌约。” 姚静姝笑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舅舅舅母尚且拿她没法子,来了个什么穆子祯,就这样轻易拿住了。” 第224章 提亲 “谁说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有了对手。” 荀真今日明显轻松了许多,道:“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准两人日后能成欢喜冤家也不一定。” 几人就宋珂和穆子祯的事说笑了半晌,待菜上齐,才将话题揭过。 这头司若兰出了青竹馆,便疾步朝凤府去,满心想的都是信中内容。 一时不留神,撞上迎面来的一人,手中信封跌落在地,赶忙弯腰去捡:“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着点!撞坏了东西,你拿什么赔!” 司若兰将信封细细擦拭干净,没等到对方应声,蹙眉看过去,就见萧错正直愣愣瞧着自己。 想到方才举动,司若兰脸上还未褪去的红晕很快从面颊蔓延到耳廓,欠身道:“萧公子,真是巧。” 萧错这才回过神,原本练习了许多次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下意识道:“不巧。” “什么?” “不瞒姑娘,萧某日日在凤府附近等姑娘,却从未见姑娘出府,这才不得已,托人带信。” 这样直白的话,司若兰若再听不懂,十几年便算是白活了,左右看了眼,并没人注意,这才轻声道:“公子这是何意?” 萧错不说出来,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好先开口。 萧错后退两步,正色道:“不怕唐突了姑娘,萧某如今而立之年,家中只有一老母,无妻无子,在京中做些小生意,温饱无忧,欲聘姑娘为妻,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娶姑娘,不知姑娘可愿意?” 司若兰听了他的一番话,只觉得脑袋晕乎乎,暗中拧了下胳膊,才得以冷静下来,问:“你既有心娶我,为何不请媒婆上门提亲?表嫂说过,娶为妻,奔为妾,你今日如此失礼,叫我情何以堪?” 这些日子音讯全无,她过的煎熬,眼下既知道萧错心意,难免为自己委屈。 萧错见人立时红了眼,着急道:“不瞒姑娘,在下从前同凤府,有些过往,那日丫鬟退了礼,说叫我从此不必再来,这才没有贸然登门,今日只想要姑娘一句准话。” “若姑娘愿意,凤家的门槛,萧某纵是踏平,也心甘情愿,若姑娘不愿意,萧某从此便不再唐突冒犯。” 司若兰自小便被家中视为不祥之刃,又没经历过情爱,如今乍然出现一人,说要娶她为妻,一时间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答不答应的,不是我能做主的,端看你有几分诚意。” 司若兰说罢,便带着丫鬟走开,若再待下去,她只怕会忍不住应下。 萧错站在原地,看着她略显仓惶的背影,忍不住咧嘴一笑,她虽没有答应,但也没明确拒绝。 如此,他便可放心登门了,一回不行就两回,两回不行就三回,总能成事。 姚静姝下晌时分回的府,还未到苍梧院门口,便被司若兰拦住去路:“表嫂。” 姚静姝只看她面若桃花,眉目含春的样子,便知他要说什么,道:“进屋说吧!” 将人引进屋,兰心立刻上了茶水,在门口守着。 姚静姝抿了口茶,道:“表妹有何事,说吧?” 司若兰原本想好措辞,眼下见了人,却不知怎么说,只红着脸道:“表嫂,今日回府路上,我见了萧公子。” “他说要娶我,问我是否愿意。” “你来找我,便是愿意?” 司若兰红着脸,低眉垂眼道:“我也不知道,这才来寻表嫂出个主意。” 姚静姝道:“他同你如何说”? 司若兰道:“他说三媒六聘,娶我过门。” “可有说家中情况?” “说了,道是家中还有一老母亲,再没旁的。” 司若兰原先还担心他有妻室,今日算是彻底踏实了。 姚静姝见她一脸羞怯,忍不住问道:“你只见了两回的人,便要嫁他?若兰,终身大事,你要想清楚。” 司若兰道:“我,我愿意的。” 说完不确定自己的心思,又道:“也不是愿意,只是觉得他相貌好,家境也好,嫁过去应当不会受委屈。” “表嫂,我自记事起,没人对我这般过,我心里欢喜,原以为他这样的年岁,家中定有妻儿,不料是我想错了。” 姚静姝闻言,心里一堵,莫名觉得若兰有些像当初的自己,道:“你不介意他身份低微?” 司若兰摇头:“不介意。” “既如此,我有件事,要同你说,你听完若还是愿意,母亲那头,我去说。” 司若兰心下一紧,道:“表嫂说便是,我听着。” 姚静姝理了理思绪,道:“先帝还在世时,萧家同姚家是姻亲,萧错先夫人,正是家姐。” 司若兰愕然,她从来不知道萧错同姚家,竟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 “那,那她?” “后来种种原因,萧家家道中落,家姐早逝,萧错遵其父亲遗愿,远离朝堂,经商过活,不过这两年倒是做的不错。” 后面这句只是姚静姝猜测,能同沈誉有生意往来,差不到哪里去。 司若兰闻言,脸上欢喜淡了几分,忐忑道:“表嫂,我心里乱的很,先回去想想。” “去吧,想清楚了,再来寻我。” 从前那些事,谁对谁错,都过去了,多的姚静姝不想说,但大致情形,总要告诉人家。 若兰点头,就要离开。 一只脚才跨出房门,又被姚静姝喊住:“若兰。” “我同你说着这些,不是不愿意这门亲事,只是将事情告诉你,若平心而论,萧错这两年的确比从前好上太多,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也说不准他日后如何。” “总之,终身大事,你还是谨慎些。” 若兰回头,对着姚静姝拜了拜:“多谢表嫂,若兰知道了。” 司若兰回院子后,整整一夜辗转反侧,来来回回都是姚静姝那些话。 终是生了些许退意。 她往后,定是没有娘家依靠的,好容易能自己做回主,自是不敢这般轻易就将下半生托付给他人。 她这头尚且没想明白,萧错却已经开始动作。 才过了两日,他便寻了京城最有名的媒婆,亲自跟着上门提亲。 郑德音见了,恨不能将人打出去才好,连门都没叫进。 可第二日,萧错又来了。 第三日,萧错还来。 第十日,萧错依旧来。 一连十日,连凤家的门都没进去,媒婆劝他放弃,可萧错雷打不动,不管刮风下雨,日日准时来。 过往行人见了,难免揶揄几句,萧错充耳不闻,只一心等着。 一开始,司若兰还有些犹豫,但时间久了,便被萧错感动,再顾不上其他,寻到姚静姝道:“表嫂,我愿意嫁他。” 第225章 送嫁 “你想好了?不后悔?” “想好了,不后悔。” 司若兰认真道:“嫁旁人也是嫁,不如嫁给他,若是他日后再有变数,我也认了。” “如此,你便安心待嫁,我去同母亲说。” 姚静姝将人送走,便转身去沉香阁,这事拖的时间不短,也该结束了。 郑德音正为萧错发愁,就见姚静姝来,忍不住抱怨道:“你说说,他脸皮怎么这般厚?天天来府门口候着,旁人都开始传闲话了。” 姚静姝道:“母亲,我问过若兰,她愿意嫁。” 郑德音闻言,忍不住头疼,这事怎么越来越乱! “你就没劝劝她?” “劝她做什么?儿大不由娘,将情形说清楚,叫她自己做主便罢,劝的紧了,难免生出怨怼。” “可他是个商人!他身份在那,叫司家怎么说!” 这些日子,萧错诚意,郑德音不是没看在眼里,但是一个商贾之家,一个巡抚千金,她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 姚静姝道:“母亲此言差矣,皇上推崇新政,势要打破士农工商的局面,这一年多来,商人地位明显已提升不少,谁也说不上,再过个几年十几年,是怎么个境遇。” “再说了,萧错就算如今只是商人,也还是襄王的舅舅,萧太妃嫡亲弟弟,算的上去皇亲国戚,哪有母亲所说的那般不堪。” “那也不行!” 郑德音眉头紧皱,心里为这事烦的紧,道:“若是咱们自己家的,也便也罢了,旁人家的姑娘,实在不好办。” 姚静姝道:“母亲若实在难做,便给金陵去封信,问问司家的意思,若不同意便罢了,若同意,母亲也不必担心旁人说闲话。” 郑德音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照着姚静姝说的,给金陵去信。 哪料金陵那边听说这事,竟毫不关心,只将这事全权托付给郑德音,并告知司若兰如今已被挪出司家族谱,往后是好是坏,再同司家没有关系。 “丧良心!真是丧良心!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母!” 郑德音将信一把拍在桌上,道:“若兰知道了,不知要如何心寒。” 姚静姝看着信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姑娘家,被养歪成那样,亲生父母不闻不问,只一味疏远,也不知这些年,她过得有多难。 “母亲,这事,先别告诉若兰,只说司家同意了,叫人高高兴兴出嫁。” 姚静姝说罢,一抬眼,却见门口一抹鹅黄色衣角。 “若兰?” 司若兰进屋,勉强笑道:“凤伯母,表嫂,抱歉,若兰不是故意听墙角。” 郑德音从前有多厌恶她,如今就有多心疼,上前将人拉坐在身边道:“那样的人家,不认也罢!以后凤家就是你娘家,你有事尽管对伯说。” “若兰晓得了,多谢伯母。” 因着从小就着这般,司若兰得知她已被司家移出族谱,心里并没有多大感伤,反而心底松了一口气。 从今以后,再也没人说她是灾星,再也没人躲着她了。 萧错在凤府门口候了近一个月,郑德音终于放人进门。 萧错这些日子,雷打不动,见天儿来凤府门口,连襄王大婚之日也是匆匆送去贺礼,便折回来等着,听说萧太妃因为这事气的不轻。 今日总算是进了凤府的门。 直到坐在凤府前厅时,他甚至还有些恍惚,凤二见他这般,调侃道:“恭喜萧公子,守得云开见月明。” 萧错这些日子,晒黑了不少,看着和街上平民百姓并无二致,起身,拱手道:“凤二老爷说笑了。” “好在大嫂松口了,也不算白白等了这么久。” 两家都同意,后面的事情便简单了许多,下聘前,郑德音见了萧错一面,道:“萧公子,我这侄女从小受了不少苦楚,今后你娶了她,若再叫她受半分委屈,我头一个不依!” 萧错道:“凤伯母放心,萧错日后,定好生待她,决计不会叫人委屈了去,伯母若信不过,咱们便去衙门签了协议,萧错日后若负了若兰,便叫我不得好死。” “那倒是不用。” 得了保证,郑德音仍旧没给好脸,道:“你们男人,兴头上什么话都说,过了也就忘了,到时,我还能找你赔不成?” “多的我也不说,只一点,你要真心待她,从前的事,便不提了,日后若过得好便罢,若过得不好,我就是千山万水,也要将人接回来。” “凤家,就是她娘家。” “萧错知晓,说的再多都是纸上谈兵,咱们日后见真章。” 因凤家要举家北迁,司若兰的亲事已定,便将日子算好,只等过门。 萧错也说到做到,下聘礼时,比当初姚家还要重两成,郑德音满意,比对着凤家女儿给司若兰添了嫁妆。 娶亲当日,整个京城热闹非凡,萧错大手笔,将花轿路过之处,皆铺满红布,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姚静姝直觉,若是规制允许,他怕是办的更夸张,郑德音倒是又宽心不少,若兰这丫头,也算是苦尽甘来。 司若兰坐在花轿中,恍若做梦一般,从前这样的日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奢望,可今日唢呐震耳欲聋,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她甚至掐了下自己。 疼的,不是梦。 若兰在京中没有好友,姚静姝便亲自送她出嫁,沈誉、荀真、连带着许久不露面的宋珂也一同前来,为司若兰添妆。 姚静姝见了宋珂,玩笑道:“听说宋姑娘近日拜了师父,日日苦学勤练,想必,来日要做个女状元?” “表姐,穆呆子说我也就算了,你也跟着取笑我,我不与你好了。” 说着便佯装生气,环着胳膊转身不理人。 “哎!别别别!” 姚静姝将人拉过,道:“你从小可是玩笑惯了的,怎么一说你那师父,便恼了?” “哎呀!表姐!” 宋珂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害羞,都怪穆呆子,哄着自己应下什么赌约,待会回去,有他好看的! 姚静姝看她模样,心里暗笑,舅母这回可算是能满意了,说不准,离京之前,还能吃到她的喜酒。 忙完若兰婚事,姚静姝便一心准备着北迁之事,奈何她嘴皮子都要磨破,姚老夫人就是不愿离京。 “我老婆子在京中惯了,走不得远路,你们不必考虑我。” 第226章 威胁 姚静姝今日打定主意来劝人,自然明白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伸手挽住姚老夫人胳膊,道:“祖母,如今父亲与阿兄皆在北边,府中只剩几个姨娘和庶妹,您素来与他们不亲近,留你在京中,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一个半截入了土的人,每日不过两碗饭的事,我有银子,等你走后,我便搬回珩儿府上。” “人老不远行,你哥哥府中时常没人也不行,没了人气,不好。” 姚静姝从未见过祖母这般坚决,闻言,道:“祖母,您就不想阿兄?凤霄说了,等以后有机会,便将阿兄的官职调去璃城,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岂不热闹?” 姚老夫人闻言,还是摇摇头,她总归腿脚不便,一路上难免拖累孩子们,再说,人老了,这一去,怕是就不能落叶归根。 “你们去吧!若想祖母了,就回京来瞧瞧,到时祖母还做你爱吃的点心。” 姚静姝鼻尖直泛酸,北境到京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得二十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这也是她执意要带姚老夫人走的原因,祖母年纪大了,说不准哪日的事,如若将她孤零零留在京中,到时她都不能赶来见最后一面,就想想就觉的心里揪得慌。 “那珠儿,您也不管了?寰儿您也不想?珠儿如今大了,日日要来给您请安,若您不去,寻不到您,又该哭了。” 想到两个孩子,姚老夫人神色总算有几分松动。 是啊!这两个孩子,自出生,日日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这乍然离开,倒是真不习惯。 “只怕路上拖累你,我如今腿脚不便,身子骨也不如前些年,路上难免耽误了。” 姚静姝闻言,眼睛一亮,有戏! “这您就更不用担心了,侯爷已找人特制了马车,保管您一路舒舒服服!” 姚老夫人无奈摇头,这是打定主意要带她走,若不依,只怕上回凤府的事又该上演了! 如此,姚老夫人这头已说定。 凤府要举家北迁一事,很快在京中炸开了锅,那些个文臣无意赞同,竟在朝堂之上联合启奏,叫皇上千万把人留住。 “皇上,凤家势大,您万不可将凤府一家老小尽数放离京城!” “微臣附议,古往今来,多少谋反,皆是相似情况,将凤家妇孺幼子留在京中,一来,凤侯在边关处事不得不考量一家老小,二来,也是对朝廷忠心的证明。” “您此时将人放走,再过个三五年,怕是北境百姓只知凤侯,不是皇上啊!”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赵珺一身龙袍坐于金銮殿之上,眉眼间稚嫩褪去,帝王威严取而代之,缓缓转动手上扳指,总算明白了父皇当年的纠结。 一人上奏,一日上奏,皆不足以为惧,怕就怕这些个文臣联名上奏,日日为这事搅合不清。 正事没人做。 看着堂下跪了一地的大臣,朗声开口道:“诸位爱卿既反对这件事,不知你们可有法子将人留住?” 一身穿朝服,短须微胖的官员道:“这有何难?太后娘娘若病重,凤家总不好置之不理,再或者,凤家不是还有未出阁的姑娘,纳进宫来,也是个办法。” 赵珺眼神停留在他身上片刻,道:“若朕没记错,袁大人应当任太常寺卿?” “正是。” “此事,朕自会考量,朝堂之上,就此揭过。” “皇上,此事若没个定论,臣等,内心不安,恐怕无心朝政!” “袁大人言之有理,臣等请皇上三思!” “放肆!” 太监总管季明声音尖锐道:“尔等这是要威胁圣上吗?” “臣等不敢!” 话虽这般说,但朝堂之上,黑压压跪着一片,并无一人起身。 赵珺神色一冷再冷,做都做了,他们有什么不敢? “除了凤府离京之事,诸位可还有旁的事启奏?” “这......” 诸大臣面面相觑,皇上这是何意? 好容易大伙齐心,皇上却不接话,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叫人不上不下,也不知圣上是个什么意思。 “若没有旁的事启奏,便退朝吧!” 赵珺说罢,便拂袖而去,留着一众朝臣大眼瞪小眼。 出了金銮殿,还是觉得气不顺,道:“季明,将方才请奏之人尽数几下,去查,家中还有什么人?” 季明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赵珺瞪他一眼,都是都是元公公亲自带出来的,怎么他身上那股机灵劲儿一点儿也没学到? “选秀!” 凤家离京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凤睿自然也收到消息,见赵珺来是脸色不好,道:“怎么?那帮老骨头又为难你了?” “母后别提了,头痛得很!” 凤睿见他烦扰不堪,眸中划过一抹厉色,道:“为君者,最忌心慈手软,必要时,该舍的,便舍,杀鸡儆猴对那些人,最有用不过。” 她说着,便“咔嚓”一声,将盆景中横生的一处侧芽剪下,任其跌落在地上。 赵珺道:“母后莫要担忧,我已有对策。” 凤睿见他脸色虽不好,倒也不像是被人拿捏住的样子,道:“你能收拾了那帮人最好,若有何难处,便来找母后。” 赵珺从小受凤睿教导,知道她并不是吹嘘,看着凤睿眼角已有了淡淡细纹,心里便难受,道:“儿臣已有对策,母后好生休养便是,莫要过于操劳。” “后宫之事,可交由贤妃、德妃她们,您为儿臣殚精竭虑大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 “你有这心便够了。” 凤睿欣慰,赵珺自登基以来,便勤政爱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君王,道:“珺儿,你同母后说句实话,你可曾疑心过你舅舅?” 赵珺直言道:“赵珺不曾。” “从未有过?” “从未。” 赵珺直视凤睿眼眸,眸光清澈坦荡,道:“舅舅若有心皇位,曾经便有无数个机会,没道理费尽心思将我送上这个位置,转身又谋反篡位。” 赵珺自小见了凤霄,便打心眼里有些发怵,在他的记忆中,凤霄总是冷冰冰一张脸,生人勿近的样子,实在不知如何同他相处。 直到有一天,那张冰冷的脸,亲自做了把木剑,有些别扭地仍在他书桌上:“明日起,我在京中时便教你武功,不在时,你也要日日晨起练功,一日不可懈怠。” 自那起,赵珺便日日跟在凤霄身边,日子久了,也将凤霄性格摸透几分。 那个位置,他不会要,也不屑要。 第227章 托付 “你这么说,母后便放心了,你舅舅这些年,坚守北境实在不易,若有一日,你做出丧良心的事,母后头一个不依。” 赵珺闻言,便知凤睿心里到底是没底,宽慰道:“母后放心,儿臣永远不会疑心凤家。” 那些大臣们下朝时,还聚在一起商议,明日继续联名上书,谁料到,下晌时分,便纷纷收到圣旨。 无一例外,皆是册封旨意。 凡家中有未出阁的女子,皆被封为官女子入宫,若没有女儿,便从家族中选。 总之一日之内,后宫中又多了三十余位官女子。 “老爷,皇上这是,这是何意啊?” 太常寺卿冯大人爱女头一个接到圣旨,其夫人不知缘由,追来书房,急切道:“老爷,您说句话啊!” 冯大人看着窗外愣神,想起今日朝堂之上说的话,恨不能抽自己两下。 这位皇上,终是成长起来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凡事都要同大臣商议的新帝。 他早朝才建议,纳凤家女入宫,下晌时,自家女儿便折了进去。 这个代价,实在太大。 “行了,圣旨已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说罢出府,朝交好的官员府中去,两人却在半道碰上,道:“看冯大人的样子,想来府中也收到圣旨?” 冯大人苦笑:“皇上还真是一视同仁。” 工部田侍郎同样苦着张脸,道:“你我倒算了,商大人膝下无女,圣上竟将其妹妹纳进宫,还有李大人家妻妹,石大人堂妹。” “今日朝堂上说了话的,无一例外。” 冯大人长叹一声,道:“好在只是官女子,满了年龄方可出宫,圣上这手段,实在厉害。”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再多也无用,两人相顾无言,便各自散去。 次日早朝,赵珺面色如常,好似昨日之事并未发生过一般。 见大臣大多都顶着双黑眼圈,心事重重的样子,故意问道:“众卿今日这是怎么了?可要仔细保重,朕登基时间短,朝政上,少不得要依仗各位。” 冯大人有苦难言,只能跪地谢恩:“多谢皇上体恤,微臣无碍。” “那便好。” 赵珺说罢,话音一转,主动提起昨日之事,道:“对了,众爱卿昨日启奏之事,朕思来想去,还是未能有个对策,不知哪位能替朕分忧?” 没有对策都把女儿搭进去了,若有对策,一家老小,还能安生吗? 冯大人暗骂一句狡猾,见没人吭声,只能又跪地道:“皇上,昨日是臣等眼光短浅,见识浅陋,凤侯爷一家忠勇无双,是国之幸也。” “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他夫妻二人聚少离多,难免顾念,今有意将一家老小接去北境,亦是人之常情,微臣再无异议。” 冯大人一开口,众臣纷纷附和:“臣等再无异议。” 看他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赵珺高兴了,一整个早朝,脸上都挂着笑意。 凤睿得知此事,笑道:“他这做事的路子,倒是同霄儿有几分相似。” 野是野了些,管用就行。 崔姑姑道:“皇上睿智,一书圣旨便将那些个老滑头治的服服帖帖。” 凤睿想了想,嘱咐道:“你去,同管事说一声,就说哀家有令,昨日入宫的官女子,吃穿用万都不可大意。” “也不必她们做什么,跟着教养嬷嬷学礼仪便是,等过段时日,寻个由头好生送出宫去。” “在此期间,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法子,损是损了些,不过,也怪不上珺儿,那些个老顽固,不给点眼色瞧瞧,就不知这是谁的天下。 凤霄知晓此事后,不由得轻笑,这小子,总算没叫人失望! 这般,凤府离京的日子总算定下,临行前,太后特将一家人召进宫中小聚。 说不好听的,这一去,怕是此生都少有机会再见。 虽说凤睿如今贵为太后,但郑德音到底到底放心不下女儿,自进宫见了人便反复叮咛,嘱咐。 尽管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凤睿还是耐着性子听完。 从前虽说她在深宫之中,但家人皆在京城,到底有个念想,再不济,偶尔还是能进宫小聚。 这一去,就难了。 姚静姝见两人越说越伤感,宽慰道:“阿姐别急,等日后中宫尘埃落定,我便来接你,这回去了北边,早早给您建好行宫,咱们日后,总能聚到一处。” 凤睿只听着,便心动不已,道:“你虽是女子,却也要说话算数,不可唬人。” 姚静姝道:“女子一言,驷马难追!” 凤睿知晓她是为自己宽心,便配合着开怀了几分。 那两日,凤睿免了嫔妃请安,将璋德宫宫门锁起,好好同家人相聚了一番。 如同未出阁时,坐在一处或绣花闲聊,或对弈抚琴。 三日后,璋德宫宫门开,凤家离京之日将至。 凤睿一路将人送到宫门口,还觉得不够,冲郑德音跪地一拜,道:“母亲,恕女儿不能出宫相送,愿母亲一路平安。” 郑德音忍了一路的眼泪霎时溢出眼眶,伸手拉人:“起来,快起来。” 姚静姝同样红着眼,道:“阿姐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 凤睿点头,见时辰不早了,挥手道:“走,走吧!” 凤霄将郑德音先扶上马车,随后夫妻二人立于马车旁,对着凤睿深深一拜:“阿姐保重。” “一路保重。” 回府后,又将所带行李清点一遍后,便只等着次日启程。 夜里,郑德音将凤枢、凤林两口子唤来,道:“我这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老侯爷和霖儿的牌位我就带走了,北境是他们的命根子,也叫他们看看,他们拼命守下的璃城,如今长什么样,其余的,你们兄弟二人照看着。” 凤枢、凤林一一应下。 郑德音嫁进凤家是时,他们二人还只是毛头小子,如今却是眼看着要做祖父的人。 长嫂如母,这些年,郑德音待他们夫妻,委实不错,虽时常唠叨,却也是好心一片。 兄弟二人心里都知晓。 “大嫂放心去,京中一切有我们。” 郑德音点头:“我们走后,你们夫妻也别搬走了,就住侯府,也好给这偌大的府邸添上几分人气。” “侯府往后,便托付给你们了。” 俞青禾道:“就是大嫂不说,我们原也是这般想的,您就放心吧!” 姜柔接过丫鬟手中包袱,递给郑德音,道:“大嫂,听闻北狄严寒,我亲手给您做了件披风,过去好御寒。” 郑德音接过,莞尔道:“多谢弟妹。” 第228章 别离 姜柔同她虽说亦是妯娌,但总归是后来者,不如俞青禾亲近。 没想到临走,倒生出几分亲近之意,道:“那几个孩子都不错,我走后,你们多来往,芙儿总归是亲妹妹。” 姜柔点头,知晓郑德音话中深意,叫她多同几个孩子亲近,好为芙儿铺路,道:“大嫂放心,我都记下了。” 得了姜柔允诺,又转身对着俞青禾道:“蓉儿的婚事,你也该留意着了,不必大富大贵,切记人品一定要好才行。” 俞青禾点头。 平日里总在一处不觉着,如今要走,便有说不完的话。 又坐了会,凤枢、凤林先行离开,妯娌三人相互嘱咐,又聊了许久才各自回院。 翌日早,凤府门口大大小小停了十多辆马车,前头供人乘坐,后面拉着行李。 二房、三房几个子女一早约好,今儿早早来凤府,赶着再一同吃顿早膳。 郑德音瞧着几个孩子,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凤苓道:“大伯母好狠心,要走也不唤苓儿来送一程,可见心里早已不疼我了!” “你这丫头!真真嘴上不饶人,近日事多,你们也各自成家,都有自己的事,怎么好总叫你们来。” “再说,前几日不都叫你们来过了。” 凤菁如今在孕中,小腹微隆,脸上比从前圆润不少,柔声道:“前几日是前几日,今日大伯母启程,我们做小辈的,自然要来送一程。” 郑德音道:“你是个有福的,夫君婆母待你都好,往后要好好过日子。” 这婚事还是看姚静姝和郑德音给她定的,如今过得好,凤菁自然对两人感激不尽,道:“若不是大伯母同嫂嫂有远见,我和夫君也不能有今日。” “谢字都说倦了,大伯母在那边,想吃什么,穿什么,尽管叫人来信,我叫镖局给您带过去。” “你有这个心意就好了。” 郑德音视线看过去,几个孩子眼中多少都流露出些不舍,凤霁站在最后头,沉默着没开口,但郑德音知道他来已是难得。 “霁儿过来。” 凤霁突然被点名,有一瞬迟疑,旁边妻子推了下,他才上前两步:“大伯母。” 郑德音看着他与李氏有些相似的脸,道:“这两年,你做的很好,是可以挑起大梁的男子汉了,如今为夫为父,定要好自为之,做事前,多考量妻儿。” 因着从前之事,郑德音虽说对他也还算过得去,但却从未说过这般掏心窝子的话。 闻言,凤霁当时便红了眼眶,:“大伯母,我记下了。” 这些年,他亦是不容易,从未有人这般叮咛,就是妻子,有些事,凤霁也不愿意告诉她。 好在如今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孩子们来,凤府一时间又热闹起来,郑德音吩咐厨房多备些早膳,开了嘉禧厅,一家人凑在一处用了早膳。 饭后,凤霄便叫他们都回去,举家北迁,他不想太过惹眼。 如此折腾一番,直到过了辰时,马车才从凤府门口缓缓离开。 郑德音从车窗中看着渐渐远去的凤府,鼻尖一酸,眼角划下一抹冰凉,到底住了大半辈子,还是有些不舍。 凤霄在最前面骑马带路,后面是凤家十几辆马车,旁边皆有暗卫跟着。 青一凤霄还是决定将人留在京中,如今凤家主脉皆不在京中,若有事,总得有人报信。 青一自是不愿意,但也没法子,谁叫他是主子。 留也不是白留,凤霄给她换了个身份,丢了家青楼叫她看着,两个月后正式开张,作为京城新据点。 仍旧搜集京中情报,形成京中情报暗网,以防万一。 青一高兴了,有青楼,就有姑娘,还有清倌,好似也不是那么无趣,痛快应下。 待马车顺利出城,姚静姝实在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城外的空气都透着一股子自由的味道,她喜欢。 路过七里亭时,忽听得马车外有人唤她,撩开帘子探出头去,原是荀真和沈誉她们,宋珂今日也来了,旁边跟着沙琴。 姚静姝叫停马车,急急跨下去,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来送送你。” 沈誉道:“你先行一步,待我下一趟从番禺回来,便去璃城寻你。” 她如今自由之身,又不缺银子,想去哪里,自然说走就走。 荀真却是不同,家中还有孩子,总也放心不下,有些羡慕道:“沈妹妹苦尽甘来,如今在我们姐妹几人中,最是潇洒自在,你若是个男子,我都嫁给你。” 一句玩笑话,惹得宋珂不满道:“那可不行!我也想嫁沈姐姐这样的。” 姚静姝揶揄道:“怎么?一个穆子祯还不够你折腾的?” “表姐,你别给我提那个呆子,整天臭着张脸,跟欠他银子一般,讨人厌的很!” “嗯,是有些讨厌,不过我相信你有法子治他。” 不远处凤霄听到这句话,身子微僵了一瞬,随后嘴角刻意往上扬了扬。 姚静姝自是没注意到他,只顾着跟几人道别离。 看到沙琴今日也来了,有些意外,道:“沙掌柜,我这妹妹,往后便托付给你了,劳烦您多照料一二。” “日后若有我能帮得上的,尽管来信,我定鼎力相助。” 沙琴拱手:“好说。” “对了。” 沈毓自怀中摸出几个小瓷瓶递给她:“这里面都是些好药,写明了用途,你留着路上备用。” 姚静姝接过,看了眼就知道是好东西,莞尔道:“你我之间,我便不客气了,日后来璃城,我招待你。” “好。” 荀真在暗处抹了下眼泪,转身已看不出,弯唇道:“行了,快些走吧!还要赶路呢!” “好。” 姚静姝转身往马车走,却听后面阵阵马蹄:“表嫂!表嫂!” 姚静姝站定,放眼探过去,原是司若兰和萧错。 “不是说不让你们来,怎么又来了?” 两人新婚燕尔,听闻在京郊一处温泉山庄小住,姚静姝只去信告知,没想到人就追了来。 “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你要走,我连送都不来送一送,往后哪还有脸见你?” 第229章 修整 萧错点头,随着司若兰称呼道:“表嫂,路上多保重。” 姚静姝闻言,嘴角陡然一抽,姐夫变妹夫,她还是真有些适应不来。 “你别看若兰独自在京城,就想着欺负她,我叫人看着你呢!要敢叫她受委屈,我第一个从北狄回来找你算账。” 司若兰瞧她一脸正色吓唬萧错,没忍住“噗嗤”一笑,眼眶先红了起来:“表嫂,请受若兰一拜。” 说着就提裙要跪下,姚静姝赶忙拉住人:“别别,我可受不起,你赶紧起来,叫人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说罢抬手顺了顺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温声道:“不必谢我,你如今的日子,甜也好,苦也罢,自己争取来的,往后不后悔就好。” 司若兰重重点头,她高兴尚且来不及,不后悔。 萧错待她极好,婆母亦是客气有礼的很,虽说如今两人刚成婚,都收着性子,但她已经很满意了。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们都回去吧!我也该启程了。” 话虽这般说,但一行人还是站在七里亭,一直瞧着姚静姝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才各自回头。 凤府马车一路行至离京约三十里的一处庄子,便停了下来。 凤霄看了眼天色,想到马车上还有老人孩子,晨起又误了时辰,道:“姝儿,我们今日便在这住下,明日同庄子里的人一同离开。” 姚静姝问:“还有人要同行?” 凤霄点头,道:“穆天鳌的人。” 姚静姝这才想起,穆天鳌当初带着庄子里的男子去军营,老弱妇孺便留在庄子里,直至今日。 “也好。” 庄子里很快便有人听到动静迎出来,见凤霄,激动道:“哎呀!我就知道,定是侯爷来了!” 凤霄点头:“福伯,庄子里人可都收拾妥当了?” “收拾好了,一早就等着呢!” “今日先不走,叫大伙做些饭菜,休整一晚,明日早些启程。” “哎哎!好!老奴这就去准备。” 福伯应下,立马叫来庄子里的人,将马卸下来喂粮草,马车就近停在庄子大门口,明日直接套了马就能走。 姚静姝道:“福伯在这里,京郊那处庄子如今谁看管?” “伤兵住。” 姚静姝了然,上回凤霄离京北上之后,京城各据点便已撤去,伤兵们便重新回了庄子。 凤霄便将庄子直接给了他们,收成如何,全凭自己照管。 如今相互帮扶着,一年到头,竟还能有不少余钱,便也满足了。 一行人下车,朝庄子里步行走去,还不到跟前,便见不远处一群黑压压、毛绒绒的东西朝这边跑来。 姚静姝顿住脚步,细看一眼,带头的那只,不是啸虎又是谁? “啸虎!” 没忍住喊了声,啸虎听到声音,先是一愣,随后发疯似的朝她狂奔而来,待到跟前,又撑着前肢刹住脚,围着姚静姝上蹿下跳,爪子却始终没往人身上搭。 郑德音瞧见啸虎,就如同瞧见老侯爷,也是欢喜,道:“你这狗崽子,如今在日日庄子里野,倒是潇洒。” 啸虎一听,不愿意了,趴在地上低声哼唧,眼珠子却一刻不闲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 “啸虎,你怎么不等我!” 小胖妞穿着短衫长裤,一副农家人打扮,跑得气都喘不匀,见姚静姝,皱了皱眉,又看了片刻,这才笃定道:“我见过你。” 姚静姝瞧着眼前的小丫头,试图回忆,却始终没想起来,道:“不知你何时,在何处见得我?” “见过啊!你就是爹爹带进山庄受伤的漂亮姑姑,不过你没见过我,你来时就睡觉,叫家人接走时,还在睡觉。” 姚静姝明白了,原是穆天鳌的女儿。 瑜姐儿见了人,卖力挥着小短腿上前,唇齿不清道:“姐......姐。” 穆羽在庄子里,还未见过比她小的娃娃,一时觉得新奇,伸手就要去捏她的脸,看到手上灰尘,又收回。 低头在肩上挎着的布包里翻了一阵,摸出颗糖,剥了油纸递到凤瑾瑜嘴边:“你吃。” 凤瑾瑜看着眼前的东西,先是探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而后一口咬进嘴巴,笑的眯起眼:“祖母,甜。” 郑德音一把捞起瑜姐儿抱在怀中:“小馋猫,吃了旁人的东西,要道谢,知道吗?” 瑜姐儿懵懂看着她,并不理解祖母口中的道谢是什么意思。 姚静姝问:“你叫什么名字?” “穆羽。” 小姑娘大方回答,七八岁的样子,一点儿不扭捏。 “我带你们进去,跟我来。” 说着就转身往回走,还不忘叫上啸虎。 啸虎看了眼姚静姝,又看了眼前面一蹦一跳的背影,甩着尾巴追了上去。 姚静姝扶着姚老夫人,郑德音和凤霄分别抱着瑜姐儿和寰哥儿,言哥儿和杨氏跟在后头,一行人跟着穆羽朝庄子里去。 姚老夫人许久不出府,今日难得来这庄子里,精神头好得很,脸上笑意不断。 她一辈子没有生养,却得了姝儿这般的孙女,值了。 穆羽带着人一直往里走,直到看见一排排屋舍,才道:“到了,就是这里。” 说罢朝里面大喊道:“福婆婆,快出来。” “阿羽怎么了?” 福婶一出来便见姚静姝几人,赶忙迎上来:“老头子也真是,侯爷、夫人到了,也不叫人通传一声,怠慢各位了。” 姚静姝道:“无事,一路走来,倒也不累。” 说罢朝福婶介一一绍道:“这是我祖母,这是我母亲,那位是先霖大哥嫂子。” 福婶一一见礼后,道:“一早我就备好客房,就想着侯爷来可能要修整一番,这不就用上了。” 说罢将人一一引进屋,自然不如凤府华贵精致,但却处处透着农家人的淳朴,姚老夫人同郑德音几人都满意的很。 几人各自歇了半个时辰,福婶便来喊人:“侯夫人,饭菜好了,还请各位移步,去那头大院子用饭。” 依旧是大碗,大盆,大盘子,郑德音同姚老夫人先是有些惊讶,看姚静姝面色如常,便很快入乡随俗。 第230章 抵达 穆天鳌的人自住进庄子,凤霄还从未来过,今日头回来,都显得有些拘谨。 姚静姝见状,道:“各位不必拘束,原是我们到了各位地盘,你们若拘束,倒叫我们不好多留。” 众人闻言,这才放松了几分,道:“夫人,听闻,我们这回,要去北边寻寨主?” “不光是穆寨主,庄子里参了军的,都在。” “太好了!寨主自从去了军中,还是上回去北境时回来过一回,也是匆匆离开,眼下大家伙去了北边,可算是时常能见着了。” “就是,离了这么久,一家人总算能团聚了。” 有人开口,剩下的便不再拘谨,低声讨论着上璃城去如何安置的话,眉眼间皆是兴奋。 用完膳,众人收拾好行囊,早早歇下,只等明日一早,便可启程。 次日,随行的马车眼看着又多了七八辆,一众人浩浩荡荡朝北边驶去。 啸虎带着一只体型较它稍小些的狗,连带着四只狗崽子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此时,正咧嘴吐着舌头,一瞧就知道那家伙在开心。 虽知晓要去何处,但有凤霄震着,一路上安静的很,从不胡闹,偶尔狗崽子闹腾,也被它一爪子按下。 一家六口俨然充当起车队保镖,赶路时就睡,等停车休整,便大大小小在车队四处巡逻。 有路人新奇,上前想要逗一逗,它只一阵狂吠,就能将人吓退。 两月后,璃城。 明毅自收到凤霄来信,说一行人已启程,便日日着人收拾府邸,将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保证人来就立即能住。 凤云卓来时,明毅方从屋中出来,就被叫住:“明毅。” 明毅拱手:“将军。” 凤云卓点头,道:“霄儿可有说多久到璃城?自接到信这都近一个半月了,还不见人来,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明毅挠了下耳后,道:“应当不会,爷有安排,且一路上路过的的重要城池皆有我们的落脚点,不能够。” 凤云卓道:“算着时间早该到了,你去城门外迎迎。” “好,属下这就去。” 明毅应下,从马厩中套了马才要走,就见守门小厮找来,回话道:“明副将,来了,侯爷来了。” 明毅当即丢下马,一阵狂风似的朝门口刮去,到跟前就瞧见兰心正扶着姚静姝下马车。 “兰心!” 喊了声觉得不妥,又朝着姚静姝行礼:“夫人。” 姚静姝莞尔,道:“近来可好?” “托夫人的福,都好。” 说罢眼神看向兰心,话却是对着姚静姝说的:“眼下您来了,往后更好。” 话中深意,在的人都懂,姚静姝眼看着兰心一张脸抹了胭脂似的红,也不好当众取笑二人。 “明毅。” “来了!” 还没等明毅看够朝思暮想的脸,便被凤霄喊走:“爷。” “穆天鳌的人来了,你带去安置。” 明毅看了眼正从车上搬行李的明荣,道:“叫明荣去吧!明福也行,我去帮二奶奶搬行李。” “就你去。” 凤霄不容置疑道:“你是我的副将,代表我。” 一句话,明毅便懂了,凤霄这是给穆天鳌脸面,道:“得嘞!属下这就去。” 凤云卓听到动静出来,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挥着扇子一把搭在姚静姝肩膀上,道:“小姝儿!可有想我?” 轻佻的模样叫姚静姝生出些羞意,但因着知晓凤云卓为人,并不讨厌就是了。 毕竟头一回见,她就是这般,一回生二回熟,习惯了。 郑德音却护着她,道:“云儿,你莫闹她。” 凤云卓想来听郑德音的话,松开姚静姝,道:“嫂嫂,一路可还顺利?” 郑德音点头:“顺利,没遇上什么事,就是随行都是些夫人孩子,难免慢些。” 说起孩子,凤云卓想起姚静姝一双儿女,问道:“对了,孩子呢?” 郑德音道:“在马车里,小孩子觉多,还睡着。” 趁着两人说话的空档,姚静姝将姚老夫人扶下马车。 一路上虽说有凤霄寻人特制的马车,上面层层叠叠又铺了多层软垫,同躺在床上区别不大,但赶路到底耗人,姚老夫人还是清瘦了些。 凤云卓见到长辈,这才正经起来,上前行礼道:“姚伯母,一路波折,辛苦了。” 姚老夫人点头,弯唇道:“凤丫头如今看着越发稳重。” 郑德音捂嘴偷笑:“姚伯母您可说错了,也就您在这,她才能收敛些。” 凤云卓也不恼,上前接替姚静姝扶着姚老夫人:“都别站着了,快进府再说。” 凤霄来便有处理不完的事,先行去了军中,一行人由凤云卓带着进了府。 郑德音四处打量,道:“这处院子真不错,收拾的也干净齐整。” 凤云卓毫不客气抢了明毅的功劳,卖乖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从两月前就开始收拾了,一日也未停歇,就等嫂嫂来。” 郑德音不知实情,心里安慰,道:“你有心了。” 新府邸比之京中那座,小了约莫三成,但那时京中住着大小三房,如今只有凤霄一家人,连带着风云中和姚老夫人。 住起来只大不小,甚至还空出来些院子。 明毅知晓凤霄喜静,将主院安排给郑德音,东西两头院子,杨氏母子和凤云卓各占一间。 姚老夫人年长,留了朝南的一院,日照足,很适合老人居住。 至于凤霄,便同从前凤府一般,在后院深处,两间院子打通,布置得同从前苍梧院差别不大。 是以姚静姝虽从未来过,进了院子也能凭着感觉寻到正厅,卧房,书房。 兰心羡慕道:“侯爷真是有心,这般布置,是怕奶奶想家。” 姚静姝但笑不语,凤霄这般,属实有些多此一举,他在哪里,那里便是家,和住什么屋,吃什么饭,皆没有关系。 不过这些事只有她自己知晓,凤霄愿意为她考量,她也高兴就是了。 何必说出来,叫人扫兴。 母亲从前说过,男人越用越体贴,得捧着。 一回两回和他客气,三回四回他便觉着你用不到他,日子久了,你用得到他的时候,他两眼也看不着了。 郑德音是过来人,姚静姝又肯听劝,当夜便对着凤霄一顿夸赞。 果然,凤霄很是吃这一套,动情时,恨不能将路上两个月的都找补回来,后来见姚静姝实在耐不住,这才作罢。 姚静姝赶了两个月的路,又被折腾大半宿,半梦半醒间,不由得怀疑起郑德音的话。 总觉着自己被母亲引着走了黑路,可她又没证据,来不及想明白,便昏昏睡去。 第231章 天伦 次日一早,姚静姝还未起身,兰心便将人叫醒:“二奶奶,大少爷来了。” “哪个大少爷?” 姚静姝才醒,有些懵,一时没明白兰心口中大少爷是谁。 兰心道:“咱们家大少爷,还有老爷,也来了,已经去了老太太院里。” 闻言,姚静姝瞬间清醒,一骨碌爬起:“快给我更衣梳妆。” 哥哥来北狄时,她怀着寰儿还未显怀,如今寰儿已将近五个月,算起来,近一年没见过了。 兰心、兰芝很快替姚静姝梳妆好,朝姚老夫人院里去。 明毅没什么学问,凤霄将府邸之事交给他,那些个院子要题字命名,可将人难住了。 最后干脆比照着从前,还按照凤家那般,挂了匾额。 姚静姝到瑞松堂时,姚老夫人正拉着姚珩说话,姚宏翰不尴不尬坐在边上,也插不上嘴。 姚静姝心里安慰,将祖母带来北狄,是对的,她嘴上不说,实则心里对阿兄惦记的紧。 她私下问过赵嬷嬷,说日日为姚珩诵经祈福,没有一日歇停过。 眼下见着人,祖母想必能开怀一阵子。 “父亲,阿兄。” 姚静姝踏进屋,先各自请了安,随后坐在姚老夫人另一边,祖孙三人仍旧同从前一般,围在一处说话。 姚宏翰已记不清多久没见过这个女儿,因着自小便不疼爱,如今见了,也说不上多亲近。 想着自家嫡母在人家府上,做儿子的,总不好给人冷脸,带着两分客气道:“这两年,你将祖母照看的好,不枉费你祖母自小疼爱你一场。” “但你如今亦是侯府当家主母,应当以身作则,这都什么时辰了,竟还要丫鬟叫了才起身,委实不像话。” 姚宏翰说着,便有些后悔,他自然知道一路上疲累,睡晚些也是应该。 但话到嘴边,不知不觉就变了味。 姚静姝还未应声,姚老夫人便板起脸道:“才见面,你别说她,你年轻时同小妾厮混晚起,我也没有一日说过你的不是。” 房中事被当着儿女说出来,姚宏翰脸上有些挂不住,道:“从前的事,母亲何必又拿出来说嘴。”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紧张,姚珩赶忙开口问:“对了,上回侯爷来信,说你添了嫡子,怎么不抱来?” 姚静姝道:“叫丫鬟抱去了,阿兄来,自然要赶来见舅舅。” 姚宏翰闻言,脸色又黑两分,姚珩也真是,这么大的事,全家只他一人不知道。 想着,便下意识低头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等会外孙来,毕竟头一回见,若连个见面礼都没有,像什么话? 不多时,巧云巧双二人便带着凤瑾瑜姐弟来。 瑜姐儿原本叫巧双牵着,见了姚老夫人,立刻挣开手冲进姚老夫人怀里:“太祖母。” “哎!小珠儿可用过早膳了?” “嗯!” 小珠儿点头:“太祖母,抱。” 姚老夫人应了声,就要将人往怀里抱,姚珩见状,赶忙伸手抱起她:“小珠儿,看看我是谁?” 凤瑾瑜瞪着姚珩,半晌没想起来,转头向姚静姝求救:“娘亲。” 姚静姝弯唇,道:“娘亲的兄长,珠儿该叫舅父。” 凤瑾瑜回过头,怯生生唤了声:“舅父。” 小奶娃娃白白净净,抱在怀中软乎乎,姚珩一颗心都快化开,顺手从怀中摸出一对玉佩:“舅父早就准备好的,寻了玉,给你和弟弟一人雕了一块,拿去玩。” 姚静姝看了眼,玉质雕工都是一等一的好,一看就知道用心的,道:“这般好的成色,小孩子不懂事,碎了不是可惜。” “碎了再做,珠儿配得上世上最好的东西。” “你就宠她吧!将来无法无天,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话间,巧云已经将凤瑾寰送进姚老夫人怀中。 小家伙长得酷似凤霄,性格也像了个十足十,眼下坐在太祖母怀中,不哭也不闹,只静静听大人们说话。 姚宏翰看着两个小肉团子,有些心痒痒,忍不住插嘴道:“你叫瑜姐儿?过来我瞧瞧。” 凤瑾瑜方才并未注意到他,此时被点名,吓了一跳,回头看,也是不认识的人。 “娘亲?” 姚静姝脸上笑意淡了些许,再次解释道:“娘亲同舅父的父亲,瑜姐儿该叫外祖父。” 凤瑾瑜只上前两步,不情愿道:“外祖父。” 这人她没见过,也不笑,不如舅父好。 姚宏翰应了声,嘴角漾起,道:“过来,来外祖父跟前。” 凤瑾瑜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娘亲的父亲,应该也是好人。 “真乖。” 姚宏翰难得说了句好话,将瑜姐儿捞起坐在腿上,恍惚间,有种享受天伦的感觉。 只是这感觉并未持续多久,便听凤瑾瑜道:“外祖父,玉佩?” 说着就朝姚宏翰伸手,方才舅父给了,外祖父应该也要给。 姚宏翰反应过来,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道:“外祖父出门急,忘带了,明日一定给你带来。” 同时心里将姚珩骂了不下十遍。 凤瑾瑜想了想,冲他伸出小拇指:“拉钩钩。” 姚宏翰愣了愣,还是伸手配合,一老一少坐在一起聊天,虽说的驴唇不对马腿,但二人乐在其中,姚静姝也懒得管。 两人只坐了个把时辰,便要起身离开,姚静姝挽留道:“好容易来一回,用了午膳再走吧?” 姚宏翰才要应下,却被姚珩抢了先:“不了,北狄近日正是修改律法的关键时候,等忙过这一阵,我日日来你府上蹭吃蹭喝。” 姚老夫人道:“那便去吧!政事要紧,左右一家人都在璃城,想见随时都能见。” 第232章 疼爱 两人出了侯府,姚宏翰便不再装着,冷脸道:“你妹妹添了嫡子,你也不同我说一声,存心想看你老子丢人是吧?” 姚珩微愣,倒是没料到姝儿这么大的事也没同父亲说,而后又心疼她,为什么不说?自然是没对父亲抱有任何幻想。 想到这,脸上神色不觉淡了些许,道:“姝儿生子,我知晓,凤姑姑知晓,穆将军知晓,就连锦玹公主也知晓,父亲为何不知?不如从自身找找原因。” 姚宏翰被噎的无话可说,甩着袖子先行离开。 他每日忙成什么样子,哪有功夫注意那些,静姝那丫头也是,添了嫡子这等大事,做女儿的,也不知专程来信,可见眼中就没有他这个爹。 姚宏翰自不会觉着是自己的问题,只从儿女身上找原因。 路过玉器店,又不自觉停下脚步,方才他可是同那小外孙女拉了钩,年过半百,总不好哄一个奶娃娃。 掌柜见进店,赶忙迎上来:“客官想看些什么?咱们店里的玉器,在整个璃城,品质都是上乘的。” 姚宏翰扫了眼,只觉得掌柜说大话,道:“有没有送给小孩子做见面礼的?” “有有有!” 掌柜说着从柜台抽屉中拿出一木盒,木盒中又是一锦盒,这般小心保存,想来里面东西成色尚可。 可姚宏翰只看了一眼,便直摇头,成色是还行,也是长命锁的款式,倒是适合,不过比起姚珩那个,就差了些。 当老子的,总不好比儿子送的还差。 “还有吗?挑好的来,要双份。” 掌柜一听,便忍不住喜笑颜开,来大生意了! “有,客官您稍坐片刻,我去楼上取。” 说着叫小二给姚宏翰倒茶,自己上楼。 待茶上桌,姚宏翰掀开茶盏看了眼,才端起抿一口,中规中矩,不是什么好茶,倒也不差。 不多时,掌柜便从楼上下来,怀中抱着几个盒子:“客官您瞧瞧这几个,这可是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了,若是再不满意,就没法子了。” 说罢将盒子一一打开,放在桌上。 玉不过手,多年的规矩,姚宏翰也没什么好说的。 看了看盒子中的东西,成色雕工比方才要好的多,不说比姚珩的好,起码不相上下。 挑了半晌,最后从七八件玉器中挑出两样合适的。 结了账,出门折回侯府。 姚宏翰去而复返,姚静姝还在姚老夫人房中,见人,有些莫名,道:“父亲还有事?” “怎么?没事不能登你的门了?” “女儿不是那个意思。” 姚老夫人看过来,道:“兴怀,你若不想来,大可不必来,没得人来了,还摆着副脸子。” 自小对女儿不管不顾,谁也没该他的。 兴怀是姚宏翰表字,姚老夫人甚少这般叫,眼下看,是当真生气了。 若是旁人,姚宏翰倒还能硬气,对上姚老夫人,多大的火都得憋回去。 “母亲,您就别宠着她了,若以后不知天高地厚,在侯爷面前失了脸,不是要怪罪您。” “哼!我眼睁睁瞧着两人一路走到今日,霄儿不是你,不会做这等子事。” 这等子事是什么事?姚宏翰心知肚明,在他眼中,从来不把女人当回事,就算是从前宋氏,也只是替他在世家周旋的工具。 在家中时,却没少冷眼相对。 姚老夫人这般说无疑是扯了他的皮,姚宏翰有些坐不住,总觉着这侯府克他。 想到来这目的,又道:“瑜姐儿呢?我有东西给她。” 凤瑾瑜才从外面摘了花来,见姚宏翰,主动道:“外祖父。” 姚宏翰转身,脸上这才多了些笑意,道:“过来,外祖父有东西给你。” 凤瑾瑜虽说被郑德音捧在手心里疼,但遇事还是下意识看向娘亲。 见姚静姝冲她点头,才上前。 姚宏翰从怀中掏出方才花了大把银子买来的东西,道:“这个给你,算是外祖父给你的见面礼。” 凤瑾瑜到底是小孩子,好奇心重,当即便打开,里面是一串绿玉九连环。 凤瑾瑜盯着瞧了半晌,觉得甚是新奇,姚宏翰见她喜欢,心里总算高兴了些,拿出递给她:“瑜姐儿喜欢吗?” 凤瑾瑜认真点头,道:“好听。” 姚宏翰了然,原是方才拿出时,玉环间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喜欢便拿去,外祖父专程为你挑的。” 凤瑾瑜接过,咧开嘴腼腆一笑,道:“谢谢,外祖父。” 磕磕巴巴一句话,姚宏翰听着心里不由得甜丝丝,对这个初次见面算不上愉快的外孙女生出几分疼爱。 没想到她娘那般木讷,生出的女儿倒是有趣的很,他喜欢。 小珠儿得了玉环,便拿去寻凤谨言一同玩,屋中没了她,又安静下来。 姚静姝面对这样的父亲,显然有些不适应,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道:“多谢父亲。” 姚宏翰不咸不淡应了声,拿出另外一只盒子,道:“这份是给寰儿的。” 说罢又忍不住抱怨:“你得了嫡子,军中人人皆知,只有我还蒙在鼓里,你说,是不是你的疏忽?” 的确是她疏忽,主要也没想着他会在意这件事,若要细细计较,做女儿的的确不该。 起身道:“父亲教训的是,的确是姝儿疏忽,若有下回,定头一个去信给父亲,不,亲自叫人去通知您。” 姚静姝自懂事起,便无趣的很,难得这般讨巧温软,倒叫姚宏翰没了脾气,道:“算你还有些良心。” 特意来一趟,就为给孩子送见面礼,姚静姝若再不留饭,便不该了。 好说歹说,将人留下。 郑德音听闻此事,叫大厨房好生准备,又派人去叫凤霄来陪客,以往如何先不论,他愿意同姝儿亲近是好事。 如此,姚宏翰便在侯府用完午膳,才回了军营。 恰巧姚珩从营帐中出来,见人,道:“父亲去了何处?怎么才回来?” 姚宏翰只觉得自己在侯府用了饭,便是扳回一局,心里舒畅多了,拂了把胡须,道:“原是早就回来了,可你妹妹追出来,执意留我用饭,实在不好拒绝,便误了时辰。” 说罢便仰着下巴错身而过,直到进了自己营帐都在未看姚珩一眼。 总归是留了饭,凤霄也陪着的,他没说错。 姚珩从怔忪中回过神,神色染上几分无奈,从前父亲从不屑炫耀这些琐事,看来今日的确气的不轻。 人走后,姚静姝和郑德音在瑞松堂闲聊,将姚宏翰留下的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只白玉子辰佩,还有一座海山旭日笔架,一看就是给男孩子用的东西。 姚老夫人瞥了眼,道:“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父亲,竟也学会了这些。” 郑德音道:“人上了年纪,便会念着儿女,不管怎么说,那是你父亲。” 姚静姝明白郑德音的意思,她叫自己放下从前,往前看。 “母亲,我晓得。” 树欲静而风不止,不管姚宏翰从前多离谱,总归生养她一场,她得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