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海惊鸿》 第1章 玩物 天高云淡,大雁南飞。忘心湖上碧波浩渺,往日热闹的渡口,此刻格外安静,只有一艘雕梁画栋的豪华画舫,靠在岸边,显得格外招摇。 引路的小厮殷勤地掀开轿帘: “苏小姐船上稍候,候爷片刻即至。” 苏菀道过谢,缓步踏上楼船,入眼处是熟悉的故乡风物,风中传来了桂花香,去国离乡十年,她总算回来了。苏菀轻闭上眼,沉醉地呼吸着,一双冰凉的大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江郎,别闹。” 她嘴角微翘,抓住那人的手,含羞带怯地转过身来。 眼前的人,浓眉凤眼身姿魁梧,穿着绣着龙纹团花的便服,周身华贵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皇,皇上。”苏菀花容失色,赶忙跪下请安 新安帝周信芳笑吟吟地拉起她的手,眼睛却依然着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带着几分笑:“来,陪朕来喝一杯。” 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貌美宫婢,轻手轻脚地把苏菀搀进雅室,舱内衣食,一应齐全,器具无不精致考究,酒是十年的桃花酿,几十道宫廷菜,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显然是早就备下的。不远处的榻上,铺着大红色的鸳鸯合欢被,纱帐香罗,红消翠软。矮几上的香炉青烟袅袅,燃着让人愉悦的甜梦香。 船越行越远,渐渐离开码头,舷窗外面,碧波万顷。天地间苍茫一片 ,前后左右都是无边无际的湖水。苏菀心中一沉。到了现在,哪里还想不明白。她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思绪却似乎自己会飘。 在北胤作间十年,她经风历雨,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惶恐和不安。 如今战事已消,天下一统,作为最大的胜利者,新安帝周信芳理所当然接收北胤的 一切。土地,山川,河流,财富,美人,城池。她这个祸水红颜,颠覆了北胤江山的“妖妃”也被迎回了故国。 男儿们按功论赏封官加爵,而她却被遗忘在流言蜚语中。不止达官贵人,就连坊间的百姓都津津乐道,说她习得了房中七十二术,功夫如何了得;又说她是狐仙托生,专吸男人精髓,否则怎么能迷倒天神一般不可战胜的北胤帝王。 对此苏菀不屑一顾,作间十年,她什么风浪没见过,又岂会在乎区区流言。 作为新安王朝最大功臣,苏菀不求荣华富贵,不惧流言蜚语,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人,如今的安国侯江隽。今日江隽的贴身小厮来请说是:“侯爷邀您泛舟湖上,共赏秋日盛景。” 她满心欢喜地应约,天真的以为,会等来年少时的爱情,也信江隽是谦谦君子,记得余生一起携手游天下的美好许诺。谁料想,这般盛装打扮,画舫上见到的居然是如今的新安帝。 周信芳十分殷勤地斟着酒,醉眼迷离地说道:“阿莞可还记得十年前,孤前去送行,跟你说过的话。孤等了你十年......” 说着他一把拉过苏菀的手:“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苏菀轻轻一躲,盈盈浅笑地拿过酒盏:“既是久别重逢,的确该喝一杯。” 眼前的女人,早过了青春年华,已经是个快三十岁的妇人。可依然明眸皓齿美艳绝伦。凹凸有致的身材,散发着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更加的诱huo迷人。就像熟透的果子,芳香欲滴,让人忍不住扑上去咬上一口。 周信芳自认为独揽芳华,后宫美人如云。可这所有的美人儿加起来,恐怕都逊色几分。他咂摸着嘴,明明心中急色的紧,偏要装成正人君子的样子,东拉西扯地叙着旧。殊不知越是装模作样弯弯绕绕,苏菀就越反胃。 不就是想睡她吗,装什么装。这世间,再没有比伪君子更让人恶心的。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旧可叙呢。 苏菀冷笑着,猛地灌了自己一杯冷酒。 桃花陈酿冷冽醇厚,入口甘甜,初始不觉,后劲却极大。 苏菀醉眼迷离地笑着,简直快笑出泪来。十四岁那年,她爱上了一个叫江隽的人;十六岁时,她把自己的身心全给了他,十七岁她冒死生下了两人的骨肉,她憧憬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却跟她说: “夷光,有件事情要你去做.....这全天下,也唯有你行。” “如今北胤强盛,我们新安弱小。长海之战,新安折损数十万兵士,被迫割让边境十五城,又遣太子玺入上京为质,才换来眼下的短暂和平。如今的北胤的储君赵君临足智多谋战无不胜,又有颜真,崔渊等诸多良将。在战场上硬碰硬,毫无胜算。赵君临正值盛年,早晚要继承大统,到时少不了选妃,而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我们会想法助你混入北胤宫廷,以卿卿的貌美,何愁大计不成。” 她不应,也舍不得出生不久的麟儿,江隽就跟她一遍遍的讲家国大义。 “夷光,你难道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国土沦陷,百姓流离失所,被杀戮被践踏,成为亡国之奴..... “我们脚下金碧辉煌的金陵城,几百年间就历经了几朝更迭,数次惨烈的屠城。前朝狄族入侵,屠杀了几十万手无寸铁的平民,大火绵延三月方熄。百姓何辜?倘若以我个人的幸福,换取全天下人的福祉,隽万死而不辞.....” 江隽那样大义凛然。夷光虽只是一介小小的女子,可也深明大义。 十年。她历经千难万险,终于踏上了故土。望眼欲穿却没有见到已是安国侯的江隽。 这十年,他步步为营一路高升。先是娶了名门闺秀,又纳得了五六房美妾。如今他早已经不是当日那个处处求人的江郎了。他的家族蒸蒸日上,成为王朝新贵。当初送行时,江隽曾发誓等她回来,一定以正妻之礼相迎。 等她活着归来了,他却连家门都没让她进,直接将她安置在了别院,好在她如愿地见到了儿子。小小的公子,才十二岁,已经漂亮闪耀的不成样子....... 苏菀端起酒杯,强颜欢笑着。功成身退后她才知道,真正身不由己的是她,也只有她。尽管她是整个皇室,乃至王朝的恩人,命却依然蝼蚁一般轻贱。 十年前,江郎能将自己送给北胤王赵君临。十年后,他自然也能将她送到如今天子周信芳的榻上。从头到尾,她只是个工具,一个棋子,一个玩物。江隽的温柔不过是让为了让自己卖命,就连他们生下的孩子也只是用来牵制她的利器。 一个没名没分的庶子,在大家族里讨生活,从来都不容易。如果她不乖乖听话,麟儿还能不能活都难说。只有她依然有利用价值,麟儿才能过的好。也只有讨得了周信芳欢心,自己才有可能摆脱受制于人的命运。 以一瞬间,苏菀就想通了所有的关节。 的确,就算周信芳带着护卫,以她所能,未必不能奋力一搏。可是脱身了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更何况子麟还在有着几百府兵的安国公府。 周信芳早就装得不耐烦,借着酒意,一把将苏菀拉入怀里。 他是一国之君,她一介弱女子哪里反抗的了,又哪里敢反抗。很快钗环委地衣裙尽落,霎那间被翻红浪,春风荡漾。俯仰上下间,苏菀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碎了,千瓣千瓣,如粉似齑。 她以为人难过了会哭。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原来这就是心死。 心既然死了,泪自然干了。 十年,功成身退时,她才真正的明白,自己是个玩物,也只是个玩物。 她零乱地笑着,破罐子破摔般迎合着。任凭新王在自己身上纵横驰骋。 周信芳迷离着沉醉着,心里感叹:果然是人间尤物。这春宵一刻,纵是死了也值得。 怪不得,怪不得,赵君临那厮宁愿自焚,也舍不得杀了这女人。 他赵君临能享受的女人,朕怎么就不能有。 以后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这全天下也都是他的。 第2章 沉湖 正酣畅处,巨大的船体突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又一下。 被扰了兴致,周信芳恼恨地将榻旁的香炉扔向外面 “怎么回事。” “不是清场了吗?” 暗卫胆战心惊地进来,头都不敢抬一下,直盯着脚下的鞋子,支支吾吾地说道: “是皇后,皇后娘娘的船,她,她带着锦衣卫打上门了,小的们不敢拦,也拦不住。” “什么?”周信芳一个鲤鱼打挺,手忙脚乱的穿起衣服来。 苏菀顾不上羞耻,赶紧从被窝里爬出来。刚扯过外衫来,就迎来了一个窝心脚 “贱婢。” 一个高贵美艳的盛装女子,居高临下站在面前。 她嘴角轻蔑,使劲捏起苏菀的脸,等看清楚时,整个人却呆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世间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描绘她的美丽。尤其是那双秋水潋滟的大眼睛,灵动的不像话,如同装着山川四时风貌。因为强忍着眼泪,更是梨花带雨,别有一种风情。 哪怕是天底下最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心疼的把眼前的女人揽在怀里,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捧出来。可她是女子,她嫉妒全天下所有比她漂亮的女人,嫉妒那些被男人捧在掌心的女人。 榻上凌乱的衣物,刺痛了她的眼睛。四周淫靡香甜的气息,让她几乎喘不动气 倘若心中有嫉妒,再怎么恶毒疯狂都不够。 “好一个祸国妖女。” “来人,把这个妖女眼睛刺瞎舌头割掉,扔到最下等的青楼里。” 皇后姜妙灵带着一丝恶毒地笑,附在苏菀耳边:“不是肖想男人吗?那就让你尝个够。” “住手”一声威严的断喝。周信芳已整理好华服,他面无表情地对着随行内侍吩咐: “去,传朕旨意。现有苏氏,于国有功,深得朕心,特晋为贵妃,即刻摆驾回宫。” 他咬咬牙,阴沉地看了皇后一眼。早有宫婢将衣服给苏菀披上。皇后脸色一黯。想不到自己忙活了一番,反倒成全了这贱人。这等美人进了后宫,自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假以时日,又何有她的立锥之地。北胤帝王赵君临,那是何等英明神武的旷世英豪,遇到这个女人,最终落得个身死名败人神共弃。 既成死敌,必是大患。她狠下心,猛地往前一跪:“殿下不可。” “此等祸国妖姬,必定祸乱朝野......” “望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周信芳早已怒急攻心:“你是在质疑朕,说朕是昏君吗......你看看,朕是昏君的样子吗?” “你贵为皇后,不修德容言功。还学那乡野蠢妇,四处撒泼。你是真觉得朕不敢废后?” 被话一激,皇后也跳了起来:“殿下这是想不念旧情了。没有我姜氏一族,哪有你的今天.....” 周信芳眼睛里淬着毒:“怎么。孤的江山,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姜氏一族置喙了。” “你,你.....”皇后双肩颤抖,用手指着周信芳:“当初不是我们姜氏一族四处奔忙,留在北胤为质的不是太子玺,而是殿下您啊......” 这等皇家秘辛,再说下去,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掉脑袋。宫侍们缩着脑袋,一个个吓地魂飞魄散。大太监洪升焦急地望向舱外,外面终于响起了一声: “太皇太后到”。 周信芳愤恨地瞪了姜妙灵一眼,低吼道:“你还嫌丑丢的不够吗?这点事值得惊动母后。” 姜妙灵委屈地张张嘴:“不是我。” “不是你,又是谁....” 正闹腾着,一个威严华贵珠翠的妇人被宫娥簇拥着进来。看着乱哄哄的一片,那妇人不怒反笑:“真是好大的热闹。” 周信芳忙躬身向前:“母后,你怎么来了。” “怎么,哀家就来不得?哀家再不来,皇儿是不是打算直接将人抬到宫里去。” “母后就容孩子纳了苏氏吧。” 太后笑着招招手:“苏氏,你且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不看则以,只一眼太后心就不太平了。她手里快速地捏着佛珠,闭上眼说了句:“打发了吧。” 早有伶俐的内人,向前按住了苏菀。 “母后,不可。”周信芳急忙掀衣跪倒: “孩子真心心悦苏氏,不是临时起意一时兴起,十年了,孩子昼思夜想,寤寐求之,得此一人,孩儿此生别无所求,万望母后成全。” 太后满脸威严地看着他道:“玩物丧志,色令智昏。皇儿可是忘记那赵君临怎么死的了.....此等祸水妖孽,断留不得。既然爱到入骨,当初皇儿为什么肯放苏氏入北胤皇庭,自是深信此女有祸乱江山的本事。” “如今天下初定,皇儿当勤政爱民,以国事为重......” 周信芳身姿挺直,依然跪着不动:“孩儿又岂是昏聩之人?”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那赵君临就是昏聩之人吗?” 周信芳仍不死心,继续为苏菀求着情:“母后不放心,赐副哑药给苏氏就是了,孩子保证家宅安宁,不会让此女祸乱朝政。” 太后不禁勃然大怒,猛地拍了下桌子,声音拔高了许多:“混账东西,你是想背负千古骂名吗?” “别忘了她是新安的功臣,这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呢,写史的那帮老家伙会买你的账?” 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儿子,太后疲倦地扶扶额,斩钉截铁地说了句:“沉湖。” “且慢。” 皇后突然向前一步 :“臣妾记得此女来自水乡,自然识得水性,倘若让这贱人死里逃生,或被人发现尸首,都是麻烦一桩。不若绑上大石,永沉湖底,岂不更为妥帖。” 太后摸着佛珠,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 苏菀努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这些高高在上的人。 好一个帝王,荒淫无度,明知她是臣妻,还白日宣淫,强权压之。 好一个太后,手戴佛珠,天天礼佛。动不动打打杀杀,内心何曾有半分慈悲。 好一个皇后,阴险毒辣,手段狠戾。何以成为天下女子的典范。 敌国卧底的十年,她如履薄冰,历经千难万险。可最后封王拜相的是江郎,弹冠相庆的是权贵。而她这个真正的功臣,却被称作祸水,被当作牲畜般随便打杀。那些人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决定她的死活。 狡兔死走狗烹,向来如此。可凭什么呢? 反正退无所退,苏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诘问:“敢问太后,臣女何罪之有?” 太后一愣,旋即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您既受过北胤皇后的封号,那就是北胤余孽,自然罪该万死。” 原来是非黑白可以如此颠倒。 苏菀怒极反笑,她怎甘心坐以待毙呢?他暗暗蓄积力量,猛地挣开了宫人。足尖一点,一跃跳出舱门。一股凌厉地掌风从旁边劈来,苏菀知道遇到了高手,急忙就地一滚,两条锁链从天而至,紧紧缚住了她的腰身脖颈。 一个白面无须,脸色阴沉的中年内侍面色阴沉地看着她:“逃,我看你哪里逃。” 他狞笑着将她脖颈处锁链收再紧收紧,想要抓紧苏菀。苏菀避无可避,猛地一掌,栏杆应声而落,连同她整个人落入深水里。嘭的一声,巨大的水花让她瞬间失聪。眼睛一片模糊。苏菀只觉自己越沉越快,越沉越快。 作为一名间谍,她自然学过各种逃脱术,她以为自己逃得脱,可这不是普通绳索,而是大内精钢所铸,越想挣脱,缚地越紧,水不断从四面涌入口鼻。 耳边缥缈,似乎传来了师兄的声音:“小师妹,你怎么又偷懒。这所有的功夫,不上心就罢了,逃命的功夫可要好好学。” 是啊,都怪自己学艺不精。最后的最后,终究是逃不脱。 迷迷朦朦的,水底深处闪起一片光亮。意识模糊间,似乎有什么把她托了起来。她的身体越来越轻,轻的像一片羽毛。灵巧的像身边的银鱼,似乎轻轻一跳就能跃出水面。就这样,浮浮沉沉晃晃悠悠了不知多久。 突然,水花四溅,碧绿的水面破了开来。 眼前的瀑布如玉龙飞舞,九天银河,万千玉珠从天而降。 她竟回到了神宵山。 第3章 梦回 传说海外有座仙山,山上有位天机老人。历经几朝几代,容颜不衰,已修得神仙之身。 常有寻仙求药之人慕名而来,说来也怪,一近这神宵山,要么风雨交加,或是盘桓难行。以至于每每望峰兴叹,无功而返。神宵峰的名气也跟着越传越盛,在世人眼中越发的神秘。这位天机老人的身份,众说纷纭。传言最多的是,天机老人原是皇室贵胄。看破红尘隐居在此。 山外的人羡慕神仙的逍遥自在;山中的人未尝不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再者修道成仙,本是微茫之事。山中岁月漫长,年轻人难免不生出遐想,人间游览一番。对于弟子们的心思,天机老人很清楚。 因此立下规矩,凡其弟子,一律不许以其所学干扰凡尘。一旦入世,与师门再无瓜葛。 天机老人一生共收了三名正式弟子。 大弟子慕婉华,聪明绝顶,天文地理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是他的平生第一得意高徒。然青春慕艾,才貌双绝的慕婉华,爱上了一位落魄皇子。她用尽所学,助其夺嫡,反落得身陷囹圄客死他乡...... 二弟子颜珈,勤奋踏实,资质终究差了些。 到了小弟子水夷光。白石老人也想通了。智者多忧,慧极易伤,做个平庸快乐的俗人未尝不是件好事。于是胡乱教习些医术,粗浅的武艺,一味纵其懒散贪玩。 十四岁之前,水夷光整天上山爬树,下水抓鱼,就像一个假小子。直到她遇到了江隽,她才第一次有了女子的羞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江隽从山间带来的粗野女子,却不知道她是天机老人的关门弟子。为了江隽,她狠心斩断师徒情分,忘却前生今世,只求一人心。 真是好一场大梦。一滴泪,顺着苏菀的脸颊流下来。 “师父,夷光回来了。” “徒儿知错了。” 苏菀快步的跑着,越跑越快,眼看就要登顶。 突然间,天地间黑了起来。她一脚踏空,往下看,脚下是喷着火焰的万丈深渊。岩浆裹着滚烫的石块奔涌而出,眼看就要吞没了她。 “啊”的一声,苏菀猛得睁开了双眼。 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了头上。 眼前并没有神宵山。也不是在忘心湖湖底,她的身上更没有什么枷锁。 “可是魇着了。”一个梳着双螺鬓,普通宫装打扮的小丫头,满脸的担忧的看着她。 “春喜?”苏菀诧异的看着她,艰难地开了口。 小丫头欣喜地点点头,自顾自说道:“谢天谢地,姑娘总算醒了。要再不好起来,就要赶不上殿选了.....” “姑娘这般花容月貌,一看就不是跟我们一样做粗活的,要是埋没了,着实可惜了。” “殿选?””苏菀犹疑地打量着四周,眼前的房间华美大气,装饰繁复富丽。她在北胤宫庭生活了十年,对皇宫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即使闭着眼睛,她也猜得出这是哪里。 这曾是她北胤宫庭的第一站,新月小筑。 十年前,也就是光武帝赵君临登基的那一年。 北胤皇室向各郡县颁布了敕令,着百官举荐十四岁及以上官家女子入宫晋选,以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后嗣。赵君临正值盛年,所立皇后孱弱多病,后位几如空悬,这也导致报名者巨,竞争格外激烈。但凡有着几分姿色才学,都想博上一搏前程。想着有朝一日凤袍加身母仪天下,连同整个母族一起跟着光耀荣华,鸡犬升天。 此次选秀,全国上下,耗时近半年。先由地方官员初筛,再由京城官员或者太监到各地巡视,根据容貌,气质,身材,谈吐等,择优选出美貌出众,才艺超群女子。举凡通过的女子,则要送往京城,接受更严苛地检查。一时间几千佳丽齐聚京城,整个上京城热闹非凡。 经过反复考核比对,才精挑细选了九十九位美人来。这九十九位美人,燕肥环瘦,极尽鲜妍,各有各的美。聚在一起,就如同百花争艳,明珠生辉。有幸见到的人,无不驻足惊叹。怪不得都想当皇帝呢,这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原来都进了帝王家啊。 苏菀自然也在九十九位美人之中。在这里她不叫水夷光,而是北胤一个七品县丞的嫡女,名叫苏菀。她混在秀女们之间,曾经惴惴不安,担心身份泄露。但江郎给她的这个身份,绝对经得起多方盘查推敲。 为了成全所谓的大计,真正的苏菀早被家里一根绳子缢死。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全被清理的一干二净。江郎果然是江郎,真是算无遗策。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呢? 苏菀沉思着,走到了镜子前。镜中的少女,明眸似水,绿鬓如云,正值青春年华。她摸摸自己的脸,好半天,才敢确信自己回到了十八岁。也终于想起了自己为啥会有这场突如其来的病。 那一年她随采选官员北上入京,当时正值隆冬,整个北地雪野茫茫天寒地冻,入京没多久,她就略感风寒。好容易熬过复选,能够踏进宫城时,苏菀却丝毫不敢放松,相反,她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此时,她将要面临着入宫最大的考验——验身。 负责验身的是一位女医官和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宫女,秀女们挨个的被引进密室里面,脱下衣裤,里里外外,细细检查,以排查有无隐疾,是否童身。此过程漫长又折磨,轮到苏菀时,她早就等得快虚脱过去。 这一年来,她日日牛乳泡身,用特制的花草调理。又得整个金陵城最大青楼的老鸨亲传秘技,老鸨信誓旦旦,自己曾用此法,让楼里的红姑娘装雏儿,屡试屡爽,骗过无数王孙贵族,色中好手,保证万无一失。 可宫里的女医官和老嬷嬷又岂是吃素的,差一点点,她就被暴露了。幸亏她机智从容,女官和老嬷嬷们就算心有怀疑,也不能笃定的。再加上她实在长得美,又温文有礼,说话轻声细气,万般惹人怜爱。女官和嬷嬷们因对其印象极好,就让她过了。 从密室出来,苏菀手心都是汗,差点站立不住,又惊又吓,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来、昏睡了两天两夜才好。 春喜就是那时白芷姑姑特地指派来伺候的。当时她虽然前途未知,未有名分。但既然能从国内万千闺秀中出头,万一是个有前程的呢。宫里的人看遍了浮沉,自然不敢怠慢。白芷姑姑还单独给她拨了处偏房。 想不到自己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这个时候。苏菀忍不住叹息,又有些茫茫然。重活一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而恰恰是现在呢。 假如能重回神霄山上.....哪怕往前一年多,她未必不能全身而退。如今她有了子麟,也就有了牵挂有了软肋。人间情爱,如梦如幻。唯有母亲对于孩子的爱,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相隔千里,岁月流转,亦难改变分毫。 难怪乎江郎愿意赌一把,坦然接受了意外。 或许江隽真的太了解自己了吧,知道她性喜自由,难以控制。只要她不愿,任何人都难以左右。唯有人质在手,将爱变成沉重的责任,她这个不服管教的野丫头,才能无怨无悔地供其驱使,成为一颗掌上棋。 江郎啊江郎,真心好算计。苏菀不由捏紧了手,这一生怎么样都不能重蹈覆辙,牵线木偶般任人摆布了。看着苏菀一动不动,春喜热心地凑到了镜前: “姑娘,可是在想明日穿什么?” “姑娘肤白,要么穿玫红色,一定很好看。那个水蓝色的也不错,姑娘穿着一定气质清绝,就跟那画上的仙女似的......” 苏菀轻淡地笑笑,凭着记忆,从妆台下翻出一把剪刀来。她散开一头乌发,飞快地剪了个齐眉刘海。春喜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姑娘,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要知道时下刘海并不流行,大多是用来遮丑的。 苏菀看向镜子。镜中的容色依然秀丽,只是少了一眼万年的惊艳。厚重的刘海,覆在光洁的额头上,遮住了两弯似蹙非蹙的罥烟眉,就连那双的眼睛,也被敛住了万千光华。 她沉声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一个小小的县丞之女,还是不要太显眼了。” 春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说不通。 “可姑姑说过,到了这宫里,就不得不争啊。” 苏菀知道春喜老实淳善,可宫廷里面,步步惊心,小心才驶得万年船,有些秘密她也不能宣之出口。有些事情,又过于惊悚,她到现在自己都还没缓过劲来,自然也懒得解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的病,她入宫就带着幕篱,绝世美貌,并未完全展现在众人面前。 前一世,她第一次正式露面,就惹来一片嫉妒。秀女们拉帮结伙针对她,接二连三的给她使绊子。 虽然总算熬出头,但那段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 明日,老熟人们又要见面了。 第4章 争妍 第二日风和日丽,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冬日的暖阳,碎金般洒满整个宫苑,扫去了连日来的寒凉和阴霾。让人心情也变得亮堂起来。窗外的玉兰树已结满花苞,两只喜鹊站在高枝上,喳喳鸣叫着。 春喜边帮苏菀边梳着头,边看向枝头:“姑娘这是要有大喜事了,刚醒来,喜鹊就来了。听宫里的老人都说这是顶顶如意的鸟儿,不落无福之地,谁看到它,就会好运连连,吉祥如意。” 春喜素来木讷老实,说出这番话来着实不易、看着她小脸憋得通红,苏菀笑道:“ 你这个丫头,今个天嘴巴咋这么巧,跟抹了蜜似的。可是有什么事。” 春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半天才眼圈红红地说道:“眼下年关将近,宫里各处都忙。姑娘如今身子大好,我恐怕今晚就得被嬷嬷叫回去当差了。” 苏菀点点头,随手拿了两个银锞子给她:“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春喜急忙推辞:“姑娘,这怎么使得?” 她虽是被借来伺候,可尽心服侍都是奴才的本分。哪敢有任何奢望。 苏菀硬是塞到她手里面:“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来日方长,说不定我们还有缘分呢。” 春喜这才小心翼翼地收进荷包里。她们下等奴才,日日忙于活计,处处受掌事嬷嬷刁难,太监们磋磨,平时能吃饱饭,睡足觉,偶尔得盘点心,瓜果就不错了。活计做得好了,或是年节,最多是多得几个钱,连碎银子都少见。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银锞子啊。 春喜努力让自己平静,却依然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和激动,连声调都忍不住激荡起来:“以后姑娘但凡用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就在后面的针工局当差。” 说着更加卖力的帮苏菀打扮起来。看着镜中金光摇曳,珠翠满头,苏菀不禁摇摇头:“太招摇了,都取了吧,就留一对蝴蝶素簪。” 春喜忍不住叹口气:“别的小主都铆足了劲头打扮,姑娘这也太素淡了些吧。” 苏菀自嘲地笑笑:“这样的装扮,很适合我的身份啊。” 春喜连忙劝慰道:“ 姑娘千万别妄自菲薄。跟其它秀女比,你虽然家世不显,但容貌气度在这里,白芷姑姑都说你一定是有大前程的。” “大前程?”苏菀笑笑。就为了这后宫唯一的男人,困在宫墙之内,跟一大堆女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也是够累的。这样的前程她还是不要的好。“去帮我把披风和手炉取来吧.....” 苏菀三言两语支开春喜,从梳妆匣内,翻出个小瓶子。暗棕色的膏脂,散发着浅淡的植物香气。此方是师傅多年研制,有理肤防晒功效,用来易容再好不过。她在脸上细细涂抹着,须臾功夫,肤光就黯淡了下来。 等到用完早膳,已是辰时四刻,苏菀紧赶慢赶来到漪兰苑时,人基本都到齐了。 见有新人进来,几乎所有的眼光都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一袭暗纹斜织月白色梅花外衫,内搭水绿色的裙子。素雅无华的打扮,一看就不像京中贵女。无论在何处,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更何况京中繁华,贵女云集,自然少不了互相攀比,挤兑。穿得稍微寒蝉了,门第低了,很难不被轻视。 因此众秀女们都是极用心打扮的,唯独苏菀清清冷冷,全身上下,连件贵重的首饰都没戴。有人冷哼道:\"说不定是从哪个乡下来的,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相貌。\" 一位好事的秀女故意向前:“ 吾乃常悦,爹爹代州刺史。这位姐姐呢?” “苏菀,萍水人氏,家父萍水县县丞。” 不知道是谁扑哧一声笑出来。众秀女心领神会,连地名都没听过的小地方,果然是八百里以外的乡下人。苏菀脸不红心不躁,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就坐了下来。 她本不介意别人看低自己。相反越是被轻视,越没有存在感,就越安全。她可不想一开始就被人惦记,也没打算跟这些莺莺燕燕当什么好姐妹。 刚坐下来,就有两位秀女过来示好。个子高挑的那位,长眉秀目,只是中上之姿,却有着一股不同普通闺秀的舒朗气质。她大咧咧地走向前: “ 崔媞,祖籍密云,父亲是镇北大将军。” 苏菀心中一涩,上辈子她们没少打交道。另一位她自然也有印象的。姚乐,和她一样,只是一名小官的女儿。上一世,她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交集甚少。现在前来交好,想来是觉得两人都没有什么根基背景,要抱团取暖的。 崔媞还是那么热心:“姐姐晚来了几天,要是礼仪上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们好了。” 姚乐也跟着笑道:“大家都是好姐妹了,当然要互相照顾的。现在可是说好了,以后哪位富贵了,别忘提携自家姐妹呢.....” 苏菀微皱皱眉, 终究没说什么。崔媞上上下下地看了她几次: “菀儿妹妹,这梅花暗调衣服,虽然格调清雅,到底素了些。也幸亏妹妹貌美,不然今儿真就成绿叶了。妹妹要是不嫌弃,我送件衣服给你吧,就当见面礼,保证你穿了好看。” 姚乐也跟着附和,苏菀颇有些招架不住了。 正说着话,就听到有人争执起来。一个满头珠翠身着华服的丽人,杏目圆睁,怒气冲冲地呵斥着另一位美人。 “你是不是有病,谁让你跟我穿一样的衣服的。” 身边簇拥着的几名秀女也不忘煽风点火:“小门户出来的,可不什么都跟京中贵女学。昨日儿姑娘穿水蓝色,她也着水蓝。今个儿姑娘换了件香云纱的衣服,她也穿香云纱。看这做工,还都是来自京城的云霓绣坊。” 一旁的秀女们边看热闹,边悄声议论:“裁缝铺又不是她家的,还不允许跟她穿相似的衣服了?再说了,也就是有点相同罢了。” 有知情地嘘了一声:“小点声,这位爱闹腾的,可是当今太后的侄女儿谢玉环。” 众人心领神会,愈发地八卦:“难怪敢这么嚣张。” “她刁难的那位沈泽兰,家世不显,又生得如此相貌。谢玉环向来心胸狭窄,现在发难,怕是来者不善......” 都以为对面的美人儿要吃瘪。让人没想到那位柔柔弱弱的,却是极有个性的: “谁规定香云纱只能你穿,云霓绣坊也不止你一个客人。” “出身低怎么了。太祖还起于陇亩间呢。论家世我的确没你高,那又怎样?” 沈泽兰微微一笑,十分不屑地说道: “容貌、才艺、德行我每一样都在你之上......” “你,你......” 谢玉环气的柳眉倒竖,猛地跳起来。她带着一股狠戾劲儿,一巴掌拍了过去。 第5章 旧人 眼看那一巴掌到了沈泽兰鼻尖,崔媞猛地挤向前,一把握住了谢玉环的手臂。 作为武将之女,崔媞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她嬉笑着拉扯着:“唉呀,谢姐姐别动气啊。” “都是自家姐妹,闹起来可不好看......” 崔媞的父亲崔渊,拥兵十万,常年镇守西北门户多年,家中兄弟个个骁勇善战,是年轻辈不可多得的武将,向来深得皇帝看重。崔家的面子自然要给,可就这么放过沈泽兰,谢玉环心中还是不忿。 她翻翻白眼,恨恨地看了眼沈泽兰: “这次算你走运,我们走着瞧。” 沈泽兰不躲不避,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好啊。我等着。” 正僵持着,外头一声通传,报尚仪局教规矩的女官们来了。 须臾间,围观的秀女们一拥而散,迅速找位置坐好。厅堂内外鸦雀无声,适才松散的宫女们都屏气凝神,姿态恭敬。紧接着走来五位庄严肃穆的女官。 打头的刘尚仪年龄稍大,她四十多岁,面色匀净,头发油光乌亮,梳的一丝不苟,髻间插着两团梅花发簪。身后是四位年轻姑姑,衣着样貌都相当不俗。普通宫人都这般,可想那些贵人们怎样的风光了。 众女低眉顺眼,鹌鹑样瑟缩着,一个个看着无比乖巧。刘尚仪站在教案前,目光冷厉,眼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一看这气氛,就知道有事。她使劲清了清嗓子: “各位既然进了宫里,就当勤勉刻苦,严以律己,好好学习规矩。别对着老身阳奉阴违,想着偷奸耍滑。要是规矩学的不好,或是不好好学,我不管你是什么贵女身份,立刻扔出宫去。”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一众秀女,继续捶打着:“我知道你们都是万里挑一选上来的,称得上兰心蕙质,才艺非凡,心气也高。可别仗着有几分颜色,或是一点小聪明,就想嘚瑟。在这宫里,贵人无数,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守好本分,谨言慎行,方能乘风破浪......” 刘尚仪貌似厉害,实则色厉内荏。高高拿起,却轻轻放下,似乎并不准备深究刚才的骚乱。作为宫中老人,她自然知道,眼前的这些秀女,现在见了自己的确要恭敬地称一声老师。但这不代表着自己真有资格倚老卖老。 说不准哪位成了一宫之主,见了面,自己都得跪拜请安。神仙打架,还是不掺和的好。 她走到教案前,吩咐道:“今日继续讲宫规礼仪,还是分成四组。已经熟知的跟着秋香姑姑;做不好的,来迟了的都跟着白芷姑姑。其余跟着云璇和雨绮姑姑。” 说着她看了眼新来的苏菀,只见她衣着清新淡雅,别有一种风致。苏菀福了一福,规矩居然做的一丝不错。刘尚仪满意地点点头,坐在上首喝起茶来。 乍见她大变模样,白芷姑姑吃了一惊,但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也什么没说什么,认真教导起来。 对于大多数秀女来说,弄清宫里复杂的环境、人际关系,熟知各种规矩礼节,真正做到从容自如,并不简单。可对于上一世做过皇后的她来说,这些繁文缛节早就熟知,甚至刻在骨子里了。即使闭着眼都能做得分毫不差。 为了掩饰,她不得不故意做错一些动作。可装笨藏拙也不是件容易事,苏菀边练习,边叹气。 初入宫时,她也曾震惊北胤的繁华。 连绵不绝的宫殿。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到处金光闪耀,极尽人间富贵。几代帝王励精图治,造就了今日的盛世繁华。即使秀女们都出身官家,从小精娇细养,见多了世面,在这人间最大的权势富贵前,也难免心旌摇曳目眩神迷。 毕竟能像谢玉环一样从小就出入宫掖的,没有几个。有机会觐见天颜的,更是寥寥无几。这也让谢玉环生出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越发的倨傲慵懒,不可一世。其他秀女在刻苦练习,她则眯着眼,翘着二郎腿,沉沉欲睡。 同样分在秋香姑姑一组的姚乐则追着崔媞,不解地追道: “你平素最不喜欢多管闲事?干嘛帮沈泽兰出头.....” 崔媞朗然一笑:“我觉得她很不错,就当结个善缘啦” 姚乐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她?又张扬又狂妄。” 崔媞的眼光从来不差。与沈泽兰交好,绝对是一本万利强强结合。苏菀半晌无言,同样神色复杂的瞟了一眼远处的沈泽兰.前一生,她俩亦敌亦友相爱相杀。生死关头,是沈泽兰不顾安危帮了她。而最后,又差一点点,自己被沈泽兰设计毒杀。 毋庸置疑,沈泽兰是整个新安最厉害的间谍。 说起来新安之所以大力培育女间谍。得从十年前的长海之战说起。 十年前,北胤边境战事频起。新安帝周国畴认为是趁火打劫的好时机,遂厉兵秣马,由大将章阚率二十万大军,直取峪玉关,后一路北上,直逼京都。双方大军在长海展开激战,此一战,北胤伤亡惨重,眼看兵败,北胤皇子赵君临带兵赶到,一箭射杀了章阚,自此扭转战局。 新安军大败而归,死伤无数,周国畴被迫俯首称臣。因边境战事胶着,北胤也同意议和。经过使臣几番议和,新安割让边境十五城,开通互市,奉上无数金银金银丝绸瓷器美人。为表诚意,又遣刚满弱冠的太子周传玺北上为质,并约定每岁定期纳贡,才换得一时安宁。 周国畴痛心疾首,从此卧薪尝胆,可想要在战场上扳回一局,几乎不可能。 六皇子周信芳府上有个客卿叫江韬,此人多谋善断,虽是商户出身,却饱读诗书,见识非凡。向其献计曰:“江南多美女,倘能物之美色,严加训练,送入北胤皇室,消磨帝王意志,扰乱其行止,事可成也。” 六皇子遂献计于父皇,周国畴果然龙心大悦,并督六皇子亲自游历各地,搜罗全国美女,并着专人加以训练。每一年岁末,源源不断的美人随着岁币一起送到北胤皇庭。这些女子,有的被纳入后宫。有的被赏给权臣,有的则混入民间,充当朝廷的耳目喉舌。 只是真正出息的并不多,毕竟一个异国人,很难不被防范戒备,更没有哪个能像妹喜妲己的本事,能够蛊惑君心动摇朝本。 这一次,江氏父子干脆另辟蹊径。所有的人,都以为沈泽兰是土生土长的北胤人。却不知道这个说着一口流利北胤官话,美到无懈可击的美人儿,和苏菀一样,都是来自新安的奸细。 在进北胤前,张隽特意提到过沈泽兰。并盛赞其智勇双全博学多才。如果遇到难处,尽管找她讨个主意。同样,沈泽兰也知道自己存在的,关键时刻,也会来找自己打掩护讨主意。命运把她们绑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己是因为江隽入宫,那沈泽兰又是为了什么,愿意舍生忘死以身祠虎......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沈泽兰侧过身来。两个人眼神交汇了一瞬,又快速地闪开。 苏菀坐在树下休息,微微地叹了口气。 前一世,她光芒万丈。一出场,就成了谢玉环等人的眼中钉。这一生,刻意藏拙后,命运的走向,似乎发生了千丝万缕的变化。这是否意味着境随心转,事在人为。 只要自己不按照前世的轨迹去走,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今生成为前世的重复的。 第6章 试探 因为来得晚了些,苏菀要学的格外多。除了跟上今天的课程,她还要补习前几天的东西。先从坐立行走开始,光是行礼,都有几十种样式要学。 没多久,苏菀就有些不耐烦了。偏偏还不能学的太快。 几位姑姑都是伶俐人,刘尚仪更是慧眼如炬,要想不让她们察觉异样,自己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懈怠不得。苏菀不得不跟着其它秀女,机械地动作,一遍遍不厌其烦。 几位姑姑认真教导着,刘尚仪则拿着板子,四处查看。要是哪位秀女做的差了,少不了手心挨一个板子。刘尚仪要求向来严苛,几位姑姑帮她做事,自然也要尽职尽责。就算收了好处的,也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公然放水。 一天下来,秀女们个个累得人仰马翻,就差躺在地上了。刘尚仪连同四位姑姑刚走,人群就发出一阵欢呼。 有的秀女直接不顾体面,一屁股坐在地上了:“它奶奶的,累死老娘了。” 等到休元殿的宫女们将水饭送到,各位秀女早就饥肠辘辘,哪顾得上挑剔,一个个吃得那叫一个香。刚进完餐点,就有个叫艳红的大宫女找到苏菀: “苏姑娘如今身子大好,今晚就搬来休元殿吧。房间都安排好了的,我陪姑娘把东西收拾来好了。”- 苏菀点点头:“反正我的东西不多,新月小筑左右几步路,就不劳烦姐姐跟着跑一趟了。” 艳红正巴不得偷回子懒,殷勤地带着苏菀来到秀女们所住的暖阁,认完了房间床铺,就告辞了。走前依然不忘再三嘱咐: “姑娘切记早去早回,莫要耽搁了时辰,休元殿的秀女们亥时一刻休息,到时候姑姑们会挨个查房,检查各位秀女的睡姿仪态。姑娘届时千万不要迟到,连累婢子挨罚。” 两人在门口处分开,来到新月小筑,只见圆月当空,银辉遍地。看着头顶的月亮,苏菀不免忆起家乡的人和事,还有以往的山中岁月。 无数画面闪现在面前叠现浮动,越是不想忆起,记忆越是排山倒海般,奔涌而来。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身体可好?还有子麟,江家可有无亏待他。 点起烛台,苏菀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才忙着收拾起东西来。 江隽父子为她安排的北胤亲族,原本世代行商。到了爷爷苏孝全这一辈,生意都做到了新安、南夏、西崎等国。后来靠通关系,花巨资,摇身成了官宦人家。这样的家族,银钱上是不缺的。对苏菀有求必应,颇为大方。 这次进宫候选,为她准备的衣服就有几十套。首饰珠花也有几大盒。 早在新安时,江隽父子一心把她培养成祸国妖姬,每日金餐玉馔供着,把她养的骄奢淫逸,最擅长糟蹋钱。来到北胤那个捡来的便宜爹那里,更是金娇玉养,宠得她不知东南西北。 不仅衣服都用顶级布料,就连鞋子上,都镶满了南海珍珠。绣工更是来自赫赫有名的如意坊。再看饰品,也多是烧钱的,华而不实的东西。远没有金银实在。 苏菀哑然失笑, 十八岁的她净知道瞎闹腾,到底稚嫩了些。 正整理着,窗外传来了几声布谷声。苏菀急忙推开窗户,一个人影顺势翻了进来。那人一跳进来,就扯下了面巾。 美艳的眉眼,漂亮的身姿,在灯光的辉映下,别有一种清新妩媚。“沈泽兰。” 苏菀皱着眉:“你来干什么呀?” “怎么不欢迎我?”沈泽兰大摇大摆地坐了下来。 “我可是好心好意来帮你拿东西的。” 苏菀轻晒:“你有这么好心?说吧,这么快就来找我干嘛。” 沈泽兰不满地撇撇嘴:“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很早我就听说过你,一直很好奇。你似乎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说着她围着苏菀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有些酸酸地说道: “都说你有倾城国色,胜妲己妹喜,依我看来,不过尔尔。这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的眼光还真是不同。” 苏菀哑然失笑:“那你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可以走了。” 她打开窗户,下起逐客令:“宫中守卫森严,我们初来乍到,还是少冒风险,不要交往过密。至少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是朋友。” 沈泽兰掩住窗棂,盈盈一笑转过身来: “哟,好姐姐,哪有你这么待客吗?你不是说了,我们是朋友嘛,还不好好请我喝一杯。” 说着大咧咧地拿起了围炉上的茶水。苏菀无奈地坐下来:“姐姐还有何指教。” 金色的茉香,散发着妖异的香气,正是北地少有的茗茶。 沈泽兰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 “你既是江郎亲手调教的,品味怎会差。” “今天可是故意的?” 苏菀不惊不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姐姐难道不知。低调行事,会少很多麻烦。” 沈泽兰哼了一声。“低调?你那不是低调,是蠢啊。” “踩低捧高,人之本性。无论行至哪里,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你穿的寒碜了,丢自己的脸是小事。最重要的影响别人对你的态度。 平时敷衍就罢了,关键时候,你稍微拿出点像样的东西,别人第一反应,不是另眼相待,而是认为你偷来的抢来的,配不上这样好的东西.....” 苏菀知道沈泽兰说的在理,可依然嘴硬道: “枪打出头鸟。我可不想因为抢风头,惹来一堆蚊子苍蝇。倒是妹妹,光芒太盛,小心遭人嫉恨。你已经被谢玉环缠上了,还不自知吗。” “我会怕那些魑魅魍魉?”沈泽兰柳眉倒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在这宫中,争得是帝王恩宠,富贵荣华。即使我们明哲保身,低调安分,别人就会放过了吗。与其等着别人不断地试探、挑衅,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别人知道自己不好惹。” “倘若别人进一步,你就退一步,退来退去,这宫里,还有你立身的地方吗?” 沈泽兰这般敦敦教导,苏菀都有些不适应了。 上一世,两人第一次见面,沈泽兰为她美貌震惊,对她魅力深信不疑,从来没像这般好为人师过。看来哪怕细微的变化,也会引起一系列的变动。只要行走的方向有所不同,摆在眼前的,就会是全新的棋局。 而她将面对的,都是世上少有的聪明人。并不是自己有了先知,就一定能赢得棋局。 如果说她有什么优势,无非也就是知道的比别人更多些。苏菀心不在焉地思量着,难得对沈泽兰和颜悦色起来。 “妹妹教诲的极是。” 见她态度恭敬,沈泽兰神色稍齑,可依然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这般胆小怕事,江郎怎么就看中了你.......你可知弄到一个秀女的身份,有多难?要想完全不留破绽,需多少年的经营,多少人的努力和奔波......” 苏菀一愣,沈泽兰显然是知道些内情。那她究竟是什么人。跟江隽又是什么关系。倘若自己行为太过反常,难免会打草惊蛇。 看来自己要小心再小心,不能凭着心思任意妄为了。毕竟依着江隽的聪明,蛛丝马迹,都能猜出端倪来。 两人喝了盏茶,苏菀又忙着整理起衣物。看沈泽兰站在一旁,依然没有走的意思,苏菀干脆做起顺水人情:“这些衣服饰品,都是入宫前新备的,妹妹看可有喜欢之物。”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苏菀的衣物,每样都是精挑细选,市面上少见的。哪怕沈泽兰再淡定,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花季女子。见了漂亮的衣服,发饰,也会走不动路。 三言两语,两人已谈笑晏晏。 苏菀一口气就送出了五六件华服,大方的让沈泽兰难以置信:“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你确认是送我吗。” 苏菀大手一挥:“当然。如果不够,你再挑挑,反正我多得是。” 沈泽兰连连摆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够了,够了。” 她讨巧般,轻轻地挪到苏菀身旁:“江隽他待你真是好啊。” “是吗?”眼前华光一片,苏菀含糊地笑了一声,以前她是这么以为,但猪养肥了,是为了吃肉的。这么一想,内心就只余悲凉了。 看着沈泽兰拿到新衣,开心的样子,苏菀嘴角轻翘,没想到那般厉害的沈泽兰,在少女时代,居然也有活泼跳脱的一面。 反正再好的衣服,不穿也是可惜。都送了也好,以后她也用不上了。 第7章 姐妹 回到休元殿时,已近亥时。 沈泽兰帮苏菀放好东西,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苏菀所在的寝房不大,却拼着四张床。其它三名秀女,韩箬薇,邱雯,梅墨雪。也都是出身低微。几人互相见了礼,其中邱雯最长,年十七;梅墨雪与苏菀原身都是十六。苏菀生在春初,梅墨雪冬末;韩箬薇最小,只有十五。 看着眼前略显拥挤的大通铺,苏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人间世事,处处皆有文章,连分房这样的小事,都大有讲究。譬如条件最好的几间暖阁分给了谢玉环、崔媞等名门贵女。中等房分给了中等门楣的姑娘,低等门楣姑娘自然分在一处。 这样一来,名门大族的面子都给足了,个别掐尖好强的也挑不起事来。 亥时五刻,正是人定之时。宫苑里万籁俱寂,昏黄的宫灯照着长长的甬道,守门的宫女都打起了瞌睡。刘尚仪带着几名姑姑,突然袭击,闯进了众秀女的寝房。抽检她们每个人的睡姿睡容是否优雅。有无放屁,打鼾,梦呓、磨牙等恶习。倘睡姿不佳者,脚底板板少不了挨一顿抽。 苏菀睡眠尚浅,听到响动,马上闭眼装睡。轻微的脚步在床前挪动着,苏菀恶趣味的想,自己要不要假装打鼾,出这样的丑,说不定直接被扔出宫外,那岂不自由了。 可她也只这么想一想。毕竟此类先例少之又少。倒是传说前朝有位秀女,因做梦时胡言乱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直接被拉出去乱棍打死了。 刘尚仪在每个人床前停留片刻,仔细审视后,才带着四位姑姑离开。 外面万籁俱寂,苏菀依然在胡思乱想,自己要不要冒险一试呢。可真出了宫,她又该何去何从呢,那对便宜父母真能放过她?辗转反侧地翻着身,旁边睡着的梅墨雪,脑袋挤过来,小声问道:“姐姐也没睡着啊,刚刚真真吓死我了。” 一旁韩箬薇声音响起:“刘尚仪那么凶,谁敢真睡死了啊。” 最靠边的邱雯也猛地爬过来:“我连做梦都梦见她打我手掌心,那个疼啊。” 反正睡不着,几个秀女窝在一起说起了小话。梅墨雪连连叹气:“我现在最发愁的是明天的考核。我们不比名门世家,所学有限,我好担心又要挨罚。” 邱雯安慰道:“妹妹别妄自菲薄,我们既然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走到京城来,那就是不一的本事。” 韩箬薇也赞同道:“是啊,她们世家贵女要不是从小得名师指导,占尽先机,未必就比我们强。只要我们勤加练习,肯定能顺利通过。” 梅墨雪直点头:“妹妹真说到我心里去了,明天一早,咱们就结伴练习吧。”说着她又推了把苏菀:“苏姐姐也来吗。” 邱雯、韩箬薇也跟着说:“是啊。苏姑娘看着就不俗,一定要多帮帮我们......” 苏菀愣了一下,咋还有她的事。她不禁想到前世的情形,此情此景,大是不同。上一世,或许太明艳太高傲,同寝的几位都不怎么亲近她。如今她敛了锋芒,连亲和度都高了,居然成了自家姐妹。 那时候,她还真不是故意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的。试想她一个异国细作,初入深不见底的宫禁,跟着一帮土生土长的姑娘同吃同住,太容易露出破绽了。所以她谨言慎行,每日只是听多说少。 如今两世为人,别说那些风土民情,方言禁忌,整个北胤宫廷她都如履平地。 第二日一大早,苏菀还没睡醒,就被拉了起来。休元殿的偏殿,设着几处专供秀女们休憩的地方。其间假山,流水沼沼。桌案茶点,琴棋纸笔,应有尽有。 苏菀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看着三人点茶,制香。她是准备不求上进了,可也不想拦着别人上进。苏菀边打着瞌睡,不自觉地就想着前一世的事情。 梅、丘、韩三人只有梅墨雪过了殿选,成了一名没有存在感的答应。邱雯、韩箬薇则落选,做了普通宫女。后因得罪掌权太监,被罚去辛者库,没多久,莫名其妙的投了井。 据传被捞上来的时候,伤痕累累,全身没一块好地方。邱雯好像下场也不太好。 正想的入神,韩箬薇轻轻唤她:“苏姐姐,你来评一评,我们的手艺。” 点茶,制香都是十分讲究的雅事,细节处处皆学问。 苏菀自谦道:“我也谈不上精通,那就随便说一说。要是说得不对,姐妹们就当说笑好了。” 苏菀看似漫不经心,却总能说到点子上。 她自是不打算拔尖冒头,但如果自己几句话,就能帮到别人,何乐而不为呢。 说说笑笑间,已是吃饭时间。几人一起用了饭,精心打扮一番,才来到漪兰苑上课。 今日的漪兰苑格外安静,每位秀女都凝神静气,等待第一轮的考核。刘尚仪和四位姑姑,拿着名册,挨个地评判每位秀女的表现。 北胤和新安两国地理不同,风物迥异。但大家闺秀所学,都大差不错。无非是诗书琴画,点茶,制香,刺绣,插花等。 苏菀的琴是江隽亲自传授,指法娴熟意境高远,即使在琴师众多的金陵城,她都能拔得头筹。在山上时,她最喜狂草,觉得肆意洒脱。后来到了江府,方习簪花小体,又学得一手端正楷书。绘画也是江隽手把手的指点,工笔、水墨各有千秋。 点茶,制香更不消说,都是深得名师真传。 所以这些不过小菜一碟。她不怕考不好,怕的是太打眼。 她胡乱地应付着,随意到自己都看不下去。神游四海间,想的最多的还是,要是装傻充愣,能被赶出去就好了。可选秀到了这一步,无论自己怎么作,大局都定了。 除非自己想找死。 第8章 结交 金乌渐沉,星子升起。 一天的训导才算结束。 苏尚仪带着几位姑姑走在前面,秀女们三三两两地跟在后面。考核了大半天,又学了老半天的规矩,每个人累地人仰马翻,恨不得马上回房休息。 苏菀正同梅墨雪、韩箬微,邱雯一行四人,结伴去进晚食。刚到门口,白芷姑姑突然停下,神色严肃地叫住她:“苏菀留下。 苏菀不明所以地站住,其他秀女报以同情的一瞥后,纷纷作鸟兽散。 须臾功夫,整个漪兰苑就剩下她和白芷两个人 白芷姑姑上上下下看着她:“为什么要藏拙。” 苏菀还想装糊涂,白芷姑姑直接说道:“姑娘初进宫时,虽是病着,依然难掩天姿国色。贴身的皎丝纱,千金难得一尺,就连宫中贵人都难有。随身携带的金银首饰,衣服应有尽有,既有如此富贵,缘何人前这般低调 ?” “今日的考核,你看似表现平平,可一个人的习惯是骗不了人的。姑娘拿笔的姿势,抚琴的动作,制香的手法,都颇有大家真传......你是觉得自己太聪明,还是当姑姑我是瞎的?” 苏菀苦笑,果然装笨不是容易事。白芷姑姑也的确不愧是前大学士白诚安的嫡女,见微知着,明察秋毫。自己这般小心,还能被她识破。 知道瞒不住,苏菀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姑姑聪慧,应知世间女子,本就艰难,未必事事能够自主。入宫参选,或求富贵权势,家族荣宠。试问哪个女子,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情根深种。又有哪个女子,愿意和一堆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来到这里,自己的荣辱欢喜不重要,龙椅上坐着的是胖是瘦,是老是丑,都不重要。重要的得到高高在上的权势,我不想这样。” 这大不敬的话,直接把白芷姑姑说愣住了。 从来没有哪个秀女如此无礼,又一针见血。 “可我不愿意,我不想啊。”这话如同雷声一样滚动在白芷姑姑的心头。 她非常惋惜地叹惜一声:“姑娘年轻,自然不知道世间艰辛。外面的生活,未必就尽如人意。” “可不试试怎会知道呢。” 白芷姑姑依然好心提点:“今上年轻,不是你想的糟老头,也不是丑八怪。” “姑姑我有幸见过天颜。皇上他身高八尺,俊美无俦。我日日四处奔走,可谓阅人无数,就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姑娘见了未必不喜。依着姑娘的灵慧,宠冠三宫,亦非难事,缘何不为前程,好好筹谋一番。再者普通男人未必专情,有点本事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苏菀淡然一笑,赵渊俊美,她岂会不知? 她淡淡说道:“可人各有志啊。有人追求富贵荣华,有人求个自在安心。我不想困在金笼里,一辈子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看到的只是一角天空。” “外面有红花绿柳,青山绿水,大好山河。我不要做这宫墙柳,也不做随意可以攀折的花,要做就做天上的鹰,击破长空,风雨不折。” 苏菀说着,遥遥地望向宫门处。 白芷姑姑顺着她的眼光,穿过厅堂,一道道厚重的宫墙,似乎真的看到了久违的市井风光。十三年前,因为那一场声势浩大的科考舞弊案,身为大学士的父亲蒙冤入狱。全族男丁流放两千里,十二岁以下女子,一律入宫中服苦役。 十岁的她,还有两个堂姐,都被罚入掖庭。 其中的一个堂姐,不堪劳苦,重病缠身,被一卷破席卷走,扔进了乱葬岗;另一个则因容颜太盛,惹了贵人不快,随便抓了个错处,将人乱棍打死。 行走在这宫中,真可谓步步惊心,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作为蝼蚁般弱小的她,这些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早就受够了。。 苏菀所想,也是她心之所向,她又何尝不想早日走出这重重宫墙。 白芷姑姑怔怔地看着外面的天空,半晌才开口:“以小主的资质,落选恐怕很难。” 林菀气定神闲地说道:“我既然有本事瞒过刘尚仪,秋香等几位姑姑,自然也有方法落选。” 白芷点点头:“姑姑我向来不多管闲事。但姑娘也请好自为之,莫要牵连无辜之人。” 苏菀答应得爽利:“这是自然。” 刚转身要走,白芷姑姑突然叫住了她: “以后在宫里日子还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寻我。姑姑我在这宫里久了,多少有些体面,说不定能帮到你......” 苏菀有些讶异,据她所知白芷姑姑性格最是清冷。没想到自己的推心置腹,竟换来了她的交心。既然话都说开了,苏菀自然不会错过大好的结交机会。 她礼了一礼,从头顶拔下两根镶着红宝石的金簪:“谢过姑姑。” “还请姑姑多关照。” 宫中行走,白芷姑姑也常得贵人赏,但出手这么大方的,还是极少的。” 白芷姑姑推拒道:“这,无功不受禄.....” 苏菀笑着拉住她的手:“正如姑姑所说,我在宫中的时日尚长,少不了麻烦姑姑为我筹谋。” 白芷姑姑依然没动:“你想我怎么个筹谋法?” 苏菀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此番我若落选,按照北胤惯例,尚须留宫中做三年宫女。到时我位卑人微,还需姑姑多加提点才是。” 白芷姑姑轻讪:“以姑娘的才貌聪慧,哪里轮得到我一个蠢人提点。不过既然你开了口,我答应你便是了。” 苏菀颔首微笑:“姑姑要是蠢人,那全天下都没伶俐人了。” 白芷姑姑摇摇头:“走吧,我们该回了。” 两人说着,已走到在宫道上。站在路旁,看着白芷姑姑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苏菀不禁又想起两人的前生今世,往事种种。 上一世,白芷姑姑满25岁时,并未如愿出宫。而被继后看中,强留在了未央宫。继后表面对她百般笼络,答应帮她的父亲,还有白氏一族平反,实则根本不在乎一个奴才的死活。更不会为了奴才,去触赵君临的霉头。 白芷尽心地伺候,换来的只是利用和欺骗。得知父亲病死边关,她悲愤至极,不惜伤害自己,与当时最有权势的宦官陈揣对食。但凡阉人,总有些不为人知的怪癖。 白芷刚出狼嘴,又入虎口,被折磨地伤痕累累,一根白绫挂在树上。幸好被苏菀的丫鬟救下。 作为宠妃,苏菀素喜搅动风云,想到入宫时,也得过白芷照顾,就难得好心地帮了白芷一把。 她只一句话,就让赵君临重查旧案。白芷感念恩情,自此对苏菀忠心耿耿。 后来苏菀行事越发张狂,日夜与赵君临歌舞畅饮,各种荒淫奢侈,白芷姑姑多番劝诫,惹得苏菀凤颜大怒,直接令人将其丢出皇城,永世不得归京。 别人只道是白芷姑姑,得罪狠了苏菀,却不知她是苏菀真正在乎的人。 多年相处,苏菀怎会不知白芷是整过后宫,少有的对自己好的真心人。可她们各有母国,立场不同,总有一天刀枪相对。她爱重白芷的人品,与其让白芷姑姑知道真相后,对自己痛恨,厌恶,失望,愤怒。不如从此再不相见。 再后来上京城破,新安王军四处屠戮,整个京城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如同阿鼻地狱。她满脸血泪,终究是谁也救不得。 那一刻,连她自己都恨自己。是她制造了一幕幕人间惨剧。 回来的这些天,她都一直在想,为什么上天让她赶在这个时间点回来,这其中是否暗藏着什么深意? 既然她能够重新再来,就一定尽自己一切的力量,来阻止这场浩劫,让每个人都好好的活下去。 第9章 四丑 白芷姑姑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住处,内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静。 她捏着手里的金簪,心思恍恍惚惚的。 一想到苏菀,她就感到惊叹。是怎样的勇气和胆量,让一介弱女,敢于忤逆父母亲族。又是怎样的气节,可以不屑富贵王权。 那个女子掷地有声地说:“她要做就做天上的雄鹰,能够击-破长空,风雨不折。”这样的志气,别说女子,就是天下男子都会汗颜。 漆黑的夜空,如同幕布一般罩在整个天际,看着隐没在黑暗中的月亮。白芷轻轻叹息。 宫中十余年,从苦役到宫女,再到今天的训导姑姑。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她是罪臣之女了。这些年她小心经营,处处逢缘,无时无刻不想着为父亲,族人平反。西北边塞城池,历来苦寒。一到冬日,寒风凛冽,冰雪满川。这么多年来,真不知道父兄,祖父他们怎样熬过来的。 像她在宫中,虽然经常低声下气伺候主子。但四时衣服,每日餐点,时令瓜果,从不短缺。北地那边,就艰难了,她能做的也只是多寄些银钱,让家里人日子稍微舒服些。白芷掰着指头,算算日子,她托商队给家人们带的皮衣,袄子,应该到了吧。 这一年年的,时间飞快,过完旧历新年,自己都23了。再过上2年,按着惯例,宫女满了25岁,就能被放出宫的。出宫当然是件值得庆祝的大好事。到时候,她就能直奔大西北,去边关长伴父兄。 可是她心里始终是放不下,意难平的。依然想着有朝一日,重翻旧案,洗清白氏一族冤屈。在年少时,最难最苦的那段日子里,也是这个信念,支撑着她,才让她坚持下来。 如今,她也算是稍微有点体面,日日行走宫中,少不了和各宫金娇玉养的主子们打交道。她精心地伺候着,幻想得了哪位贵人青睐,说不定能帮自己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呢。当然这也只是想想,毕竟事关重大,又时隔多年,涉及到前朝多位官员,就算她八面玲珑,谁都愿意卖她一个好。但君心难测,这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帮上忙的。就算能帮,她也没有这么大脸面。 为了得偿所愿,她甚至自荐枕席的念头都有过。可皇上的龙床,不是那么好爬的。她又没有生得堂姐白灵那样的好颜色。堂姐白灵倒是生的好,可也因生的太好了,一开局就被人弄死了。 这一次,她能跟着刘尚仪,负责秀女们的训导,心里不知有多高兴。要知道这些秀女,保不准哪一个,就能成为一宫之主。存着押宝的心思,她对秀女们格外关心和照顾。 当苏菀摘下幕篱的那一刻,白芷姑姑就知道这个女子,定能宠冠六宫。因此她跑前跑后,对苏菀格外殷勤,知道她身体不适,不仅允其新月小筑静养,又着春喜贴身照顾,简直无微不至。想着苏菀能记自己的好,有朝一日,也能照拂自己几分。 只可惜,苏菀志不在此。下一步,她又该如何筹谋呢? 此时,烧着地龙的暖阁里,气氛其乐融融。 梅墨雪,邱雯、韩箬薇三人正载歌载舞,庆祝考核顺利通过。 梅墨雪眼角弯弯:“今日儿,幸亏苏姐姐指点,我的点茶才得了刘尚仪的赞,苏尚仪那老古董可轻易不夸人啊。” 韩箬薇也跟着点头:“我们的确得好好谢谢苏姐姐。” 邱雯一蹦三跳地捧出一瓶青梅酿来:“这可是我的珍藏。我们姐妹四个今晚好好喝一杯。” 韩箬薇先端起一杯果酒说道:“来,来,来,我们敬苏姐姐。” 毕竟盛情难却,苏菀也不好推拒,端起酒来,跟着三人一饮而尽。却独独对着梅墨雪说道: “如果你中选了,可愿照拂邱雯、韩箬薇?”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梅墨雪心思急转,嘴里说得那叫一个漂亮: “那还用说。我们可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苏菀讳莫如深地审视着她,半晌来了句:“那请你务必铭记今日的话。” 时间很快,很快就到了快要殿选的日子。这段时日,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秀女们各有阵营,暗自较劲。表面上亲姐蜜妹,背地里没有少捅刀子。其中闹腾的最厉害的还是谢玉环,她一向眼高过顶,嫉妒心强。只要一有机会,就找沈泽兰的麻烦。 沈泽兰也是厉害角色,竟没让她捞到一丁点便宜。 这日,一众秀女正忙着演练,为殿试做最后的准备。 内务府的曹公公带着四位衣衫华丽的贵女前来。见到刘尚仪,直接说道: “撒家给尚仪送人来了,可要悉心教导。” 刘尚仪听音知意,赶忙谢过:老奴自当尽心竭力,为皇家效力。” 说着塞了两块碎银子:“辛苦曹公公跑一趟,这个你拿着喝茶。” 曹公公掂掂分量,满意地笑笑。临走前还不忘关照四位贵女:“姑娘们日后有啥事,尽管到找我曹贵。” 这个时候送人来,摆明了不过走个过场。明明连复选都过不了的人,现在堂而皇之地加塞进来,可想而知,身份地位的贵重。 刘尚仪满脸堆笑地迎过去:“姑娘们,跟我来吧。” 众秀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只见为首的那位,脸若银盆,珠圆玉润,顶多中人之姿;第二位倒是纤瘦,巴掌大的脸,五官尚可。其余两位就更别说了,一个地包天大龅牙;一个长马脸八字眉。这什么歪瓜裂枣啊,真是离了大谱了。 可谁敢笑啊。一个个低着头,表情愈加恭诉,只有谢玉环在左顾右盼。到了休息的时候,她一把拉过长马脸和大龅牙,激动地差点哭了: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得姐姐们了,幸亏你们来了,我也有个伴。你们是不知道,那些破落户出身的秀女有多气人。我见一次,恨不得打一次。” 大马脸和地包天一听谢玉环受了委屈,立刻同仇敌忾:“谁敢跟妹妹过不去,就是跟我们过不去。” 一见大马脸和地包天站了自己,谢玉环眉开眼笑。她试图拉拢其它两位贵女。 齐湘不动声色地打着哈哈,入宫候选并非她所愿。可皇室与大族之间,更多的是利益结合。为保江山稳固,朝局稳定,皇上自然要娶权臣的女儿。可权臣的女儿,也并不都是美人。在家中姐妹里,她算是漂亮的,可在后宫众多美女中间,她就是丑人啦。 既然注定无宠,还是安分守己,少惹是非,当好一个吉祥物,何必当那出头的橼子。 身侧的林菻也是个通透的,三言两语就岔开了话题。 第10章 兰心 殿选的前一天,刘尚仪早早放了课,足足留了大半天供秀女们做准备。 这一日,每位秀女都在挖空了心思装扮,从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型,戴什么首饰,到穿什么鞋子。如何开口,如何迈足,如何行礼,如何介绍自己,怎样笑,怎样跪,都做足了功课。 苏菀早就打定主意落选,难得偷得半日闲,就坐在榻上看起书来。看她无所事事的歪在那里,韩箬薇忍不住打趣道:“苏姐姐,你好歹也想想明日穿什么吧,总不能披块破布就去参选吧。” 邱雯抿嘴一笑:“你急什么呀。苏妹妹这般漂亮,就是披块抹布都能中选的。” 梅墨雪也赞同:“要是苏姐姐这般貌美都选不上,那肯定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苏菀无奈地笑笑,别人都绞尽脑汁地想如何中选,而她则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落选。看着眼前三人,穿得花红柳绿,插的满头珠翠,品味实在难以恭维。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见识有限,审美也落人一等。就这样,怎么去跟那些世家贵女比啊。 苏菀并不想再多管闲事,又翻了一页书。 再一抬头,就看见韩箬薇眉毛画得又黑又重,跟个男人婆似的。再看旁边的邱雯,腮红涂得猴屁股一样,还自以为美的很,简直要人命。梅墨雪审美稍微正常些,可也好不到哪里,或许是骨子里太自卑了,一样的用力过猛。 苏菀使劲地扶着额,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她走到梳妆台前,仔细检查了几人的妆容。从自己的梳妆匣里,拿出些蜜粉,胭脂,细细调制着。帮着几人改了妆。 看着镜中里,自己这般漂亮,韩箬薇有些呆了:“苏姐姐,你手也太巧了吧。” 苏菀笑笑:“本也无它,不过是扬长避短。姐妹们都生得漂亮,找到自己优点,然后再突出它,就能给人印象深刻.......” 三人连连点头。妆容定好了,苏菀又开始帮几人挑选衣服和发饰。韩箬薇她们俱出身平平,挑来挑去,都没有满意的。苏菀干脆把自己衣服全抱了出来。 她的这些服装,面料昂贵,又经京城名手亲制,穿在美人身上,两相映衬,更增艳色。 一向稳重的邱雯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果然人要衣装。到底是京城的手艺,就是不一样。” 梅墨雪,韩箬薇也是一脸艳羡:“苏姐姐家中一定十分得宠了。” 苏菀挑挑眉,有些不耐地回答道:“算是吧。” 梅墨雪叹了口气:“真是好生羡慕姐姐啊。我虽是家中嫡女,但向来不得宠,母亲又早早去了。在继母那里讨生活,日子岂是好过的。要不是我生得几分好颜色,父亲又生了攀龙附凤,早不知被嫁去了什么混账人家......” 苏菀第一次听梅墨雪讲家里的事情。 前一世她们并无深交。只知道梅墨雪谨小慎微,从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身世。怪不得啊。 重活一回,苏菀感觉自己似乎宽宥了很多,愿意设身处地为他人考虑了。 这些日子,她和韩箬薇三人同吃同住,就算自己再冷淡,也架不住少年人的纯真热情。更何况韩箬薇,邱雯又都是知书达理,生性善良的闺秀。这样的人,她怎能忍心看着她们受苦。 要是能帮韩箬薇,邱雯中选,是不是她们就间接摆脱前世的命运。韩箬薇不用死了,邱雯也不再处境凄惨。抱着这个想法,苏菀拿出了浑身解数,还特意把自己珠宝箱里,挑了两只最漂亮的发钗,戴到了韩箬薇头上。 候选前的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但这不包括谢玉环,崔媞和大马脸、地包天等四人。她们六人的出身在哪里,就算是丑出天际,在宫内也有一席之地。明日的殿试,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谢玉环吃着太后姑姑差人送来的点心,大马脸、地包天一左一右坐在一旁,边吃边说着第二天的殿选。 “这一次殿选热闹了。听说明日除了皇上,太后,俞太妃和安太妃也会前来观选,帮两位王爷物色王妃。” “那能不热闹嘛,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选秀。” 谢玉环有些不爽地扔下糕点,恶狠狠地说道:“反正谁都能过选,就沈泽兰那小蹄子不行。她生得那般颜色,表哥还不被勾了魂去。” 大马脸哼了一声:“那小蹄子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安心于室的好东西。这样的人,近了皇上身可还得了。我们得为国除害。” 地包天也赞同:“是得给她个教训。可怎么弄呢?” 大马脸不屑地撇撇嘴:“这还不简单,买通个宫女不就成了,弄点墨水倒她身上,保准她殿上失仪。” 谢玉环欢喜地拍着手道:“就这么办。只要她落了选,成了宫女,我就立马弄死她。” 第11章 殿选 第二天一大早,秀女们就齐聚在休元殿的东西暖阁,等候传唤。 按照规矩,分作五人一组,由太监引进殿中,觐见皇上太后。 优秀者赐牌子。落选的则赏几片金叶子。为防遗珠之憾,落选秀女要留在宫中服务,三年期满,方可归家。 当然秀女们大多出身名门,不会真的被分去做杂役苦差。博学的或进了御书房;公主或皇子所;琴技高超的,则入了乐坊;绣工超群的,会去绣坊,专门给贵人们做衣服...... 对于落选者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曲线救自身的机会。 暖阁里面,秀女们紧张又激动。每个人都暗暗铆足了劲,想要表现出最好的风貌。 最先被太监引入正殿的五人,只留用了两人。被撂牌子的三位,一脸灰败地退出来。秀女们的心都悬了起来。不断的有人进去,不断有人出局。 苏菀事不关己地躲在角落处,等唱到名,才站起身。 她低着头,尽可能避开别人好奇的眼光。 “她脸怎么了,不敢见人吗?” “可不,听说她香粉过敏,肿成猪头了。” 人群中传来幸灾乐祸的嬉笑:“让她贪靓。” 不少人暗中嘘了口气,庆幸自己少了一个劲敌,这也意味着她们多了一分中选的可能。好巧不巧,和苏菀同组参选的几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美女。两相比较,苏菀就被衬托的更不起眼了。 几人在引导太监的带领下鱼贯而入,第一位被唱名的是崔媞 崔媞盈盈而出,落落大方地向前福了一福: “臣女崔媞,冀州主将郑从容之嫡女,年十六。” 后宫的妃嫔,和前朝息息相关,为拉拢朝臣,平衡各方势力,皇上的妃嫔自是多方考量的。崔媞这样的出身,自然是要留用的。果然司礼太监唱到留牌子。 第二位是霍风清 ,她容色秀丽,衣饰华美,灼如春华,皎如秋月。 作为翰林学士的掌上明珠,从小博闻强记,素有才名。就连赵渊都听说过她的诗作。因此十分感兴趣: “听说你还是个女状元?” 霍风清自谦道:“殿下过誉了,臣妾略读了些书。” 赵君临笑笑:“都读些什么,说来听听。” 霍风清答道:“四书五经,史书游记,诗歌词赋都略有涉猎。” 赵君临不禁颔首:“身为女子,如此已算博学了。” 太后微微皱皱眉,神情非常不悦。四书五经是定国安邦的书,岂是女人能读的?她审视着霍风清,严肃地教诲道: “女子当以端庄娴雅为美,多读《女则》《女诫》......” “母后的意思是像县主妹妹那般端庄吗?” 赵渊面上带笑,语气中却暗藏着力量与较量 为了保障娘家权势,谢太后不断在后宫布局。皇后谢惠是她们谢氏一族最出色的女子,赵渊对她也甚是满意。只可惜她身单福薄,身染重疾,恐怕没有多少时日。她的庶妹谢玉环,的确生得貌美如花,可刁钻任性,又粘人的很,他见了都想调头走。没想到竟被硬塞到秀女里,一上来就是嫔位。 可自己的皇后之位,岂是谢太后想要给谁就给谁的。 太后当然知道儿子不满,可这后位只能是她们谢家人,太子也只能是拥有谢家血脉的孩子。只要赵渊肯让步,自己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选些自己喜欢的女人。 母子俩打着机锋,大厅内暗流涌动。苏菀低着头,忍不住偷看了眼上首的赵君临。 只见九龙赤金宝座上的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眉宇间天然一股傲然轩昂 ,睥睨天下的气度,华贵又超然。 情爱之中无智者。这样一位英姿勃发的帝王,之所以成了亡国之君,不是他昏庸,更不是他蠢笨,而是因为他陷入了情爱。以至于干出那么多匪夷所思,让人笑掉大牙的蠢事。就如同当年的她,荒唐到无媒而奔,心甘情愿成就别人功业。还自我蒙蔽,自我感动,说一切为了大义。 真正光明磊落的人,会在战场上赢得想要的一切。一个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去投怀送抱。他们新安人,没本事战场面对面厮杀,也只有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了吧。还美其名曰其为谋略。以前她不懂,现在她太清醒了。 清醒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在撕裂 、绞痛 。哪有所谓的大义? 新安军攻进上京城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首当其冲的是世家大族。 成群结队的兵士冲进府邸,将金银财宝洗劫一空。那些声名显赫的名士贵族,被一一杀戮殆尽;金娇玉养的夫人小姐,被下等军士们轮番凌辱。就连牙牙学语的孩子,他们都不放过。普通百姓们无路可逃,或跳井或自杀。一时间,哭喊声震天动地,繁华富丽的上京城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作为新安人,理当袖手旁观拍手称快。 但是她知道,新安的百姓和北胤的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被封为后时,北胤百姓们交口盛赞她的美貌。每次出行,都有人往路上撒花,或献上稀罕的瓜果。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被屠戮被凌虐。 她捶胸顿足,五内俱焚,泪流满面,终究是谁都救不得。她气的快要吐血,当面怒斥大将军姜闻:“将军何以作此禽兽之举,就不怕天理昭昭,郎朗日月?” 大将军姜闻站在她身边说:“娘娘何必作无用之争,这是战争。倘若北胤攻下新安,结局亦是如此。你可知,这一路急行军,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冻死饿死了多少兵士?他们死了太多亲人、朋友,心有气有恨。不许之财富和美人,不让他们烧杀抢掠,兵士们凭什么听我的,拼死攻打城池.....” “他们把脑袋揣在腰上,为了什么?只要有人敢拦着,你信不信,下一刻就能出现哗变。更何况上面都是默许的。这上京城到处是世家大族,官宦贵族,不杀光杀尽,怎知他们日后不会造反。” “不是这样的!”苏菀发疯般狂喊着,不相信新安皇族会下屠城的命令 姜闻用怜悯地看着她: “娘娘还是自求多福,多想想自己的出路!” 那个时候,姜闻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了吧。 苏菀素以聪慧自诩,可战争的残酷和复杂,依然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想象的。正与邪,善与恶,是与非,又怎么分得清楚。是她害的赵君临失去了江山亲族,几十万无辜的平民百姓尸横于野。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都难过到不行,觉得万死难掩其疚。 苏菀内心复杂地看着赵渊,忍不住泪满于睫。 这一生她一定离这个男人远远地,再也不会祸害他了。 第12章 墨梅 身边的美人儿一个个被唱名。 终于轮到苏菀,她低着头,沉下一口气,俯在宝座下。 “臣女苏菀,萍水县丞之嫡女,年十六。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万岁万福,太后金安......” 这声音清脆悦耳,如环佩叮当,三月微风拂,袅娜舞翩翩,有种说不清的迷人味道。 赵君临不由探身看去,只见台下的女子风姿绰约,身段窈窕,想来是极美的。 光是这身姿仪态,已是芳华绝代,说不尽地风情旖旎。就连谢太后都忍不住好奇: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苏菀慢慢地抬起头来,谢君临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刚呷了一口的茶水,都差点吐出来。 这哪里是什么绝代佳人呢。这反差真是! 太后有些为难道:“身段是极好的,只是这脸马虎了点......” “可惜了” 一起应选的五位秀女,留下四位,只有苏菀被撂了牌子。前一世,她们五人可是强有力的对手,这一次,她主动退出,只想平平淡淡走完这一生。 苏菀喉头凝噎,恭敬地行完跪拜礼,千言万语都在其中。那些心里面说不出的话,酝酿着,翻滚着的情绪,终究无法宣泄而出 。她甚至不能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看那个曾经同床共枕十年的男人一眼。 看着苏菀缓缓退出殿外,不知为何,赵君临心中突然一窒,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不能失去的东西。 他猛地抬起头来,却只看到门口飘扬的衣袂。 既已落选,自是不必再回东西暖阁了。苏菀穿过廊道,站在院落里,仰起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 今生今世,她和赵君临再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为什么心口这么疼,疼的就有人用刀子在剜。 她使劲地捂住胸口,慢慢地蹲了下身来,大滴大滴的眼泪奔泻而出。 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见到活的赵君临。 他依然年轻鲜活,如此甚好,甚好。 没有自己,他会海阔天空,有着自己的快意人生。 再见,赵君临。 再见,永远不见了。 她哭地淋漓尽致,完全不管不顾。当值的宫人见了,还以为她是因为落选而伤心。 低声议论道:“落选就落选,至于哭成这样嘛。” “能不哭吗?人家本是官家小姐,身边一堆人伺候的,落了选也得跟咱们一样服侍人不说,还见不到亲人。三年后,就算能从宫里出来,早过了最好的说亲年龄了。” 此时,东西暖阁里,烟雾缭绕,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贵女们边用着茶点,边等待着司礼太监唱名。 因此次入选秀女众多,太后、皇上及两位太妃,每位都要细细看过,问话,也就让等候的时间拉得格外长。休元殿的宫女们穿花蝴蝶般,轮番给秀女们送着小食,换着茶水。 东暖阁里,沈泽兰已经花银子,买来了一手的消息。苏菀落选了。她端着茶水,半晌没动。怎么可能呢? 正发着呆,一个面生的宫女冒冒失失地撞在了她身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翻到了沈泽兰的衣服上。晓是她躲得快,衣服上还是被倒满了墨汁。 黑色的水墨,顺着浅紫色的绸缎外衫,蜿蜒流淌。绸料吸水,转眼的功夫,墨汁渗入经纬,花的没眼看了。前胸,腰际,裙摆上面全都是墨点子。 小宫女佯装帮她擦着:“啊,对不住,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沈泽兰懊恼地看了她一眼,冷若冰雪地说道:“这暖阁里怎么会有水墨呢。是哪个这么有闲情雅致啊。” 小宫女使劲咬咬唇,不敢直视她的眼光,:“是,是孙姑娘要练字。” 沈泽兰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怪不得这两天谢玉环和大马脸、地包天叽叽咕咕的,原来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下绊子啊。 时间紧迫,沈泽兰也不为难那位闯祸的宫女:“把墨捡起来,帮我研墨。” 小宫女慢腾腾地捡着笔墨,沈泽兰看她这么不情愿,也就不留情面吧了:“做错了事,总要挨罚的,你就跪着磨吧。” 小宫女猛地站起来:“你谁啊,凭什么吩咐我。” 说着 转身就要走,沈泽兰笑笑:“有句老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一是莫欺少年穷。二是为虎作伥终为虎食。” 说话间,沈泽兰已把外衫脱下。铺在了桌上。 其它秀女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忙。东暖阁没有独立的门户,要想出去换衣服必然要经过大殿,少不了要惊动太后,皇上,还有两位太妃。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位太监,或宫女跑一趟。可他们怎知道哪个秀女住哪个房间,又哪里会挑衣服。 更何况来回一趟,光来去脚程也要一刻钟,保不准下一批要面圣的就有沈泽兰。 一时间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看起热闹,却见沈泽兰不慌不忙拿起笔,细细蘸取水墨,在衣服上做起画来。深的地方为干,浅的地方作花,只盏茶的功夫,一株墨梅在衣服上隐隐现出。深深浅浅,渐渐晕染,层层叠加,化作姿态万千的梅花。 刚落笔,司礼太监就过来通传。好巧不巧,排在第一的就是沈泽兰。 沈泽兰一把抓起桌上的衣服,缓步走了出来。等到其它秀女到齐时,她已将衣服穿戴整齐。 司礼太监盯着她看了一眼,就带着五位秀女进了大殿。 沈泽兰刚一亮相,就惹得所有人眼前一亮。 只见她仙姿玉骨,美貌非凡,衣服也格外独特。浅紫色的衣裙上面的画着一株墨梅,似是淡淡黑色点染而成,并不艳丽。但画中的梅花,神清骨秀,团团暄暄,仿若暗香浮动。 更衬的她气质非凡,如仙子般飘逸清隽。 赵君临素喜书画,尤爱画梅,却极少见人点墨成画,有此巧思。因此龙心大悦,自不吝赞扬: “好一个冰清玉洁,蕙质兰心的梅花仙子。封贵人,就赐号梅字吧。” 坐在后面的两位太妃也交口相赞,唯独谢太后有些不喜: “此女容貌太盛,美而近妖,如此高位,极为不妥......女子要以端庄持重为美,品德为先。” 赵君临鼻子一哼:“丑就一定德行高尚吗?这样的,朕已经封了四个,凑够一桌了。怎么,朕的后宫,要个个如此,母后才满意吗?” 太后被呛了一鼻子灰:“就依你吧。” 沈泽兰躬身谢恩。她轻轻吁了口气,心总算安定下来。 今日之事,看似轻松化解,实则极其凶险。谢玉环她们几个一定早拿到了出场次序,算准了时间,想让自己殿前失仪。如果不是自己艺高胆大,落选后,结果可想而知。 可想要踢自己出局,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自己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拉下马,那也就不会出现在这异国的宫苑了。 以后日子还长,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呢。 谢玉环出手,无意间也成全了她,让她不经意间,就展示了非凡的才艺,给这位新君深刻的印象,这一下,赵君临是想忘记自己都难了。 第13章 选择 未时三科,选秀结果,全部出来了。这场历时半年,轰轰烈烈的选秀总算落下了帷幕。 入宫晋选的九十九位秀女,留用的只有二十三人,其中嫔位的一人,那就是谢玉环。其余或为答应、 常在、贵人。两位太妃又从剩余的七十七位秀女中,挑走了八位,作为王爷的妃嫔侍妾。其余的六十九位则要全部发配为宫女。 中选的自然春风得意,举家欣喜若狂,叩谢皇恩。落选的则黯然神伤,珠泪暗抛。 按照惯例,落选的秀女,会被安排到人员短缺的地方当值。但人往高处走。谁也不想被分到犄角旮旯,灰头土脸的待上三年,然后再打着铺盖回家。 既然来了,总要争一争的。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寝室里面空荡荡的,显得格外安静。 那些中选的秀女,早就被宫女太监热热闹闹地接进了新的宫殿。剩下的则为了前程四处奔走。也只有苏菀还有闲情,坐在窗前,晒着太阳,喝着茶。 白芷姑姑找到她时,忍不住嗔怪:“你倒是真坐的住。” 苏菀回道:“姑姑是大忙人,反正我过去也未必寻到你人。倒不如等你来寻。” 白芷姑姑笑着坐下来,猛地吸了下鼻子: “什么茶,这么香?” “雨前金茉香。” 这种茶产在深山,极其娇贵。女子喝了可养颜驻容,唇齿芳香。没想到自己竟在这见到。这般吃穿用度,足见家里对她极其看重。 白芷端着精致的玉石杯子,细细打量着苏菀: “从来由奢入俭难。没吃过苦的人,是不知道吃苦有多难熬。你就不怕以后会后悔?” 苏菀摇摇头:“既是我自己选的路,哪怕再苦再累,也没得抱怨。” 白芷姑姑也不再多劝:“说吧你想到哪里当差?” 苏菀沉吟片刻,这四司八局,哪里活计都不轻松。要说宫女们最好的出路,莫过于找个好主子。可她做了一辈子主子的人,怎么可能去伺候人。上一世梅墨雪倒是不怎么得宠,自己去那里的话,倒是可以混一混。可再不得宠,也难保赵君临哪天心血来潮。 “要么去御膳茶房?” “御膳茶房。”白芷姑姑微微皱起眉头 那里烟熏火燎不说,人事关系并不简单。皇家的御膳房,自是与寻常百姓不同。具体分为外膳房 内膳房 茶房 点心房 果房等。光大小厨役就有四百多人。外膳房远离内宫,上上下下忙活的多是男人。 内膳房则全是女子。其中有尚食二人,正五品;另有司膳 、典膳 、女史 、女待等九阶。其中负责料理,茶点的几十人。替皇帝传菜、尝菜的宫女有几十个;擦桌子、铺桌布、叠餐巾、布菜、倒酒,打扫卫生的宫女也有几十个,都是轮流值班。 苏菀当然知道御膳房并不是清净之地,可在宫里,好的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轻易有空缺。就算有空缺,也轮不到她这个微末小官之女。她知道白芷与崔膳房年少时就有过硬的交情,自己去了那里,好歹会有人罩着。至少安全上有保障。 她拿起茶壶,又帮白芷姑姑添了一杯:“姑姑觉得我茶艺如何?” “自是称得上非凡。说起来我跟御膳房的崔膳房能说上几句话,想来她也愿意照拂你几分。” 苏菀等的就是这句话:“如此,那就有劳姑姑了。” 白芷姑姑叹了口气。在这个权大一级压死人的地方,不争未必多明智。两人絮叨了一会,整个院落又只剩下苏菀一个人。 枯坐了片刻,苏菀还是决定出去走走。 沿着花木扶疏的小路,苏菀慢慢走着,眼前的一景一物都似曾相识。 故地重游,竟恍如梦中。在这里有她和赵君临的点点滴滴。 他们生活在同一天地,如此近又如此远。近到每一条路,他都曾经走过;每道风景,他都曾经驻足。 苏菀正望着远处发呆,一个有些面生的小宫女走了过来 “可是苏姑娘?我家小主请姑娘过去叙话。” 苏菀微微皱眉:“烦您前面带路吧。” 天香宫位于皇城内侧,装潢奢华气派,里面金碧辉煌,一贯是宠妃的居所。能被安排在这里,也足见今上对沈泽兰的看重。 一进门,就有太监进去通传。 须臾,数名宫女簇拥着沈泽兰走了出来。只见她穿着一件金蝶穿花裙,整个人金光摇曳,恍若神妃仙子。 一落座,沈泽兰就挥挥手,屏退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 看着苏菀红肿未褪的脸,沈泽兰满脸狐疑:“怎么回事?” “这早不发作,晚不发作,一要面圣,就这幅鬼样子。” 面对沈泽兰咄咄逼人地追问,苏菀只好装可怜: “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怎地,今天早上一起来就满脸是包。” 沈泽兰有些担忧的问道:“不会是遭了暗算吧。今天我在暖阁内,被人泼了一身墨。姐姐,可有得罪过谁?” 苏菀本还不知道怎样编谎,沈泽兰倒直接给她送来了正确答案。 她咬着唇,泪眼盈盈道:“妹妹也知道我一向与人为善,就不知是谁看我如此不顺眼,想我落选。” 沈泽兰问也问不出啥东西来。再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终究无意义。 她捏着手指,咬咬牙道:“要么我讨了你身边伺候吧。” “找个机会,把你荐给皇上。以姐姐芳姿,必能得获圣宠。” 苏菀心中一惊,努力作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真不凑巧,我已经被荣公公指派到御膳茶房了。” 荣公公是内务府的大主管,沈泽兰就算不信,也不会真跑去跟他求证。只是心中疑云愈重:“荣公公怎么会留心到你。” “许是我茶艺出众吧,荣公公又是极爱茶之人,就对我留心了。” 这话,沈泽兰自然不信的。可她偏偏找不出适当证据来反驳,故意落选?谁会那么傻。谁会放着全天下最大富贵权势的男人不要,跑去油烟厨房呢。就算怀疑,也只是心里想想。 沈泽兰宽慰道:“等我得了恩宠,就跟内务府讨你过来......” 苏菀不置可否的说道:“那就恭祝妹妹圣眷常在,心想事成。” 从天香宫偏殿出来,苏菀嘘了口气。 沈泽兰可不是好糊弄的。所幸短时间内,她也管不到自己。 顺着来时的路慢慢走着,苏菀思绪纷飞。 前一世,她养尊处优享尽荣华,身边一大堆的人伺候。现在却变成一介小小的宫女。身份转换天差地别,一时还真难适应。往日里平起平坐的姐妹,今个自己见了还要行礼。尽管有准备,心理上总归有些落差。 可富贵权势再好,也大不过心安。 第14章 人情 从内宫出来,苏菀跟着之前引路的宫女,沿着宫道迤逦前行。 长长的甬道看不到尽头,两面暗红色的宫墙高高矗立,将天空分隔成几块。更显得禁卫森严,宫深似海。 想到前路,苏菀也很迷茫。很多事情,都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这次殿选,她明明费劲了心思,去帮助韩箬薇,邱雯,可她俩还是落选了。而梅墨雪,论才不如邱雯,貌也不比韩清丽。在众多秀女中,她并不是十分突出,怎么就能中选呢? 这世间是否真有所谓命运,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按照既定的方向前去。 正想着,只听前方响动,远远地八位太监抬着的一架步辇。步辇上的丽人明艳富丽,正是如今风头正劲的陈妃。 “姑娘。” 引路宫女提点着,使劲将苏菀拽到一旁。两人紧缩着头,如鹌鹑般骚头缩脑,跪拜在旁。 苏菀简直无语到家了,陈蓉华是个什么东西,也受得起她的跪拜。 可形势逼人急,她还真不得不低头。 一路上,两人面壁三次,跪避两次,走得颇为曲折。 快送到地方时,引路宫女停下来说道:“妹妹,我要回去复命了。” 苏菀笑道:“姐姐先别走。” “ 宫中规矩众多,我不方便内宫走动,可否劳烦姐姐帮我给月华宫的梅答应带点东西过去。” “这。”引路宫女刚要正犹豫,苏菀就在她手心放了片金叶子:“劳烦姐姐了” 引路宫女急忙紧紧攥住:“反正统共没有几步路,我就帮妹妹跑一趟好了。以后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庭院里空荡荡的,依然没人回来。苏菀挑了两件上好的衣服,又拿了两件贵重的首饰,然后写了封信放在了包袱里面。才交到引路宫女的手上: “你就说苏姑娘想跟你讨一个人情,她看了信会知道。” 天色渐暗,秀女们陆陆续续回到住处。 有人神采奕奕,有的神色黯然。同为落选者,秀女们很自然都聚在暖阁里,说起话来话。 阿秋不无得意地炫耀道:“明日我要去景云宫当差了。” 宫中数万宫女,个个貌美如花,能够得见圣颜的却极少。很多宫女,直到白头,都未曾见过皇上一面。在妃嫔处当差,那是相当不错了。平时年节各种打赏不说,还有机会见到皇上。 秀女们四处奔走,无非想在御前,太后,各位贵人处伺候。万一入了龙眼呢。 一时间恭喜声不绝于耳。 “阿秋,以后高升了,别忘记提携姐妹们啊。” 阿秋拍着胸脯:“那是自然了,我这个人最讲义气了。” 苏菀暗暗摇摇头,阿秋掐尖好强的性格,真去了贵人所,未必是什么好事。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韩箬薇,邱雯才回来。她俩脸色晦暗,连饭都没心思吃,想来是很不顺利。 苏菀安慰了几句,三人正聊着,又有人带来了小道消息 “听说没,陈平,周玉娘要到御前当差了,那可是天天能见到皇上啊。” 一时间,各种羡慕嫉妒恨。 平心而论,在落选的秀女中,陈平,周玉娘的条件连出挑都算不上,可谁让人家有关系呢。很多时候 实力运气固然重要,但更多的是钱财,关系的比拼。 被选中未必就多优秀;而落选的也未必条件差。这中间太多权衡、偏见、偶然了。 而作为皇上,要坐稳江山,就需依靠联姻来拉拢世家大族,平衡前朝和后宫势力。只要背景足够硬,哪怕其貌不扬,也是有可能登上后位的。 秀女们心有不甘的说着八卦,终究有些意难平。 刘似云使劲地掐着手指,所有人都知道她针线好,大概率会被分到尚衣局。 她带着哭腔:“说不定我真要没日没夜的做刺绣了。” 身边的巧稚劝解道:“我们还不是一样。可谁让咱没有个好家世呢?没有家世就没见识。 就连攀关系,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找谁。就算有人帮我牵头,我都拿不出银钱来。” 旁边又有人跟着叹气:“谁让我们没有人家四大美女会投胎呢。” 都知道在说谁,所有人会心一笑。 “唉,有什么好计较的。苏菀那么漂亮,按长相气质,怎么都能入前十。不也没中。” “对了,阿菀,你找到去处了没有?” 自己不声不响,没想到还会被点名。苏菀不由尴尬地抬起头:“已经定了,去御膳房。” “是做司膳吗?”司膳是负责帮皇上布菜的,也是极有可能被‘提拔’的。 苏菀淡然地回道:“内厨房。” “啊?”秀女们集体同情的看向她。 在她们眼里,哪怕是正五品尚食,那么高官阶,也是个做饭的,干粗活的。 这下连刘似云连哭都顾不上了,一堆人围上来七嘴八舌。 “你不是和崔媞交好吗?怎么不去找她帮忙.....” 苏菀轻笑,崔媞笼络她,是因为觉得她是个有前程的,能够在险恶的宫廷斗争内相互依傍。 现在呢,她既落选,崔媞自会放弃她,寻找其他同盟。至于姐妹情深的戏码,那是想太多了。谁会给自己找一个劲敌呢。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 其他秀女心知肚明地叹气。这些日子,大家一起同吃同住,互相安慰,互相鼓励,貌似似乎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可只要越过龙门,大概率不会记得一起患难的好姐妹了。 因为时移事易,身份境遇不同了。 云又怎么会记得泥呢? 毕竟活过一世的人,见多了浮沉,苏菀早就宠辱不惊。眼前这些小姑娘再怎么聪明通透,也不过十几岁。想到有人在云端,有人在尘埃。想到马上各奔东西,前程难卜,难过到彻夜流泪。 最是单纯少年时。 哪怕重活一世,苏菀还是有些触动。 其实落选未必是坏事。宫廷斗争的复杂,足以会让世上最单纯的少女,变的城府深重。 与其丢了本心,倒不如做个普通人。 反正大局已定,苏菀难得松了口气。 第15章 差事 第二天天没亮,落选的秀女们早早的候在北门的角门前,等着和家人见面。 外面朔风呼啸,寒气逼人,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家属们一个个背着包袱,瑟缩着脑袋,窝着手,呼着白气,不停地跺着脚取暖。 一名侍卫吱溜一声打开角门,秀女们次第而出。 一时间,角门前空地上,传来了压抑的哭声。亲人们依依话着别,再见就是三年后了。几名侍卫在一旁巡视着,一边大声催促着:“快一些。” 远远的,苏菀一眼就看到了庶兄苏晏。他穿着黑色大氅,身姿笔挺,眼瞳黑亮,一双剑眉飞入云鬓。看到是他来,而不是那对便宜爹娘和大兄,苏菀莫名的松了口气。 上一世,她和这位庶兄少有交集,只记得他性格温和,哪怕对下人,都很少疾言厉色。 果然,见到自己,他并无责备,依然情深意切的叫了声:“妹妹。” 苏菀有些心虚地接过包袱:“二哥,怎么是你过来。” 苏晏笑笑:“本来是大哥要来,临时有事,就让我来跑一趟。他有东西给你。” 苏晏说着快速地信塞过去,苏菀不动声色地藏在袖间。心里叹了口气。她那对便宜父母,能把自家嫡女都弄死,如此狠心,可见所图非小也。哪那么容易放过自己。 两人絮叨了没几句,巡视的侍卫就开始催了。 看着苏菀似乎情绪不高,苏晏劝慰道:“落选就落选,又不是天大的事,只要人平平安安的,就是好的。阿菀,什么劳什子大业,都比不上命重要。” 苏菀没想到苏晏会跟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刚想说些什么,侍卫又来催了。 苏菀拿起包袱,跟苏晏挥挥手:“二哥保重。” 一抬眼,就看见韩箬薇两眼微红,紧紧地抱着包袱。旁边的邱雯也抽着鼻子。 苏菀微微的叹了口气,从此她们的宫女生涯就要开始了。 回到住处,刚进完朝食,就有太监前来通传,让落选秀女赶紧到管事处领差使。 秀女们排成一行,浩浩荡荡,由引路太监领着,曲曲饶人地走了半天,终于来到内务府管事的院子里。 一进院子,就有两名太监,抬着红木雕花桌椅出来,将它放在上首阳光最好的位置。一并茶具,干果,都奉在桌上。 一个四十几岁面皮白净的太监,从房内出来,懒洋洋的坐了下来。 一坐下,随侍的大太监曹安就躬身向前,将所有秀女的名单递到了过来: “荣主管,奴才们已清点过,所有落选秀女名单都在这里了。” 荣禄翻看着名册,随意地指着身旁的一名小太监说道:“来,你来叫名字,叫到谁,谁就走向前一步。” 小太监尖着嗓子叫着名,叫到苏菀时,荣禄手指一弹,猛地抬起眼。只见她衣着素淡,装扮,与当初见到时的惊艳,大不相同。 作为内宫的大主管,这次皇家选秀,他和乾清宫的冯程公公南北东西,四处奔波,以防有人暗箱操作,明珠遗漏。在他见到苏菀的第一眼,就惊为天人。没想到,这最没有可能落选之人,居然落了选。他若有所思地弹着手指,上上下下地看着。 曹安顺着他的眼光说道:“这个苏菀,是崔尚食点名要的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荣禄摇摇头,不着痕迹地对小太监说道:“下一个。” 曹安眼睛还在苏菀身上打转,心道,这般秀美绝伦的清丽佳人,难怪荣公公看了她这么久。这样的美人,谁不想多看几眼啊。倘若能......眼看心思不知歪到哪里,他赶紧凝神静气。 荣禄将所有秀女都看了一遍,才具体安排了她们的差事。其中御前当差两人,分往公主所三人,太后太妃处四人,各宫主子处伺候的六人,尚宫局十二人,尚衣局的十人,乐坊十人,御膳房九人,其余则分入尚仪局、尚功局等各部。 刚来到内膳房,就有大监来训话,足足讲了一两个时辰的规矩,苏菀才如愿见到主管膳食的崔尚食。 崔尚食身材高挑,容貌秀丽。三十岁不到,已经是内厨房的一把手。从一介宫女爬到这么重要的位置,想来是极有本事的。 崔尚食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苏菀: “白芷姑姑央我着内务府要了你,我不清楚你了不了解这份活计,御厨不是容易做的。心思灵慧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不断锤炼。看你娇滴滴的,不知道吃不吃得苦。” 苏菀笑笑:“我既然来了,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崔尚食还是有些好奇:“姑娘生的这般颜色,完全可以选做司膳,何苦要来又苦又累的内厨房。” 知道自己的容貌太盛,难免引来偏见,苏菀应对道:“人间烟火,最暖人心。我素喜厨间热气腾腾,倘若自己的菜品,能获得一声赞,自是欢喜。” 崔尚食不禁颔首:“凡事要想大成,的确要先喜欢。可御膳房不同寻常地方,不是单凭喜欢,就能立足的。” 苏菀自然知道哪里都要靠本事说话:“姑姑,要么试试我手艺?” 看着苏菀不卑不亢,崔尚食随意指了个空灶案台。 “那就试试吧。就做两个拿手的,不用急,慢慢做,做好了差人寻我就好了。” 崔尚食一走。苏菀就换好衣服,选起食材来。很快就做好一荤一素,一道点心。 样子自然极漂亮。崔尚食见惯了好东西,倒也没觉得多惊艳。 直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脸色才略微变了些。 “做法倒是新颖。” 苏菀神思悠远。以前还在凌霄山上,为讨师傅欢喜,她没少钻研厨艺,倘若学得了新菜式,师傅他老人家一定很开心,只可惜她再也回不了了。 正神游四海的时候,崔尚食已尝完了四道菜。她似乎极爱那道青梅酿子,吃的一滴不剩。 “倒是有几分天分。明日起,你就在我身边帮厨吧。” 但凡厨师,总有些不传之秘。崔尚食肯让自己在身边帮厨,就意味着愿意教她,把她当徒弟了。得到这样的结果,苏菀相当满意了。 此时厨房里正热火朝天地忙碌,崔尚食带她四处走了走,内膳房一共有几十名料理人,其中三人一灶。 既是新人,少不了先熟悉环境开始。帮厨打杂都是寻常。还没歇口气,就有内监来催菜。等一 一装盘,人早累翻了。 养尊处优那么多年,苏菀还是第一次干粗活。那家伙,就叫一个酸shuang. 第16章 美厨 内膳房离乾清宫并不远,统共十几分的脚程。 翻炒的热菜加上盖子,再放进层层暖格里,哪怕数九寒冬,送到殿内,依然热气腾腾。 十二名姿色妍丽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捧着各色食盒,跟在大监后面,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快步前行着。 内膳房难得有了片刻的安宁。 崔司膳同意放饭后,宫女小厨娘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扒着饭,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悠闲时光。对新加进来的苏菀,她们实在太好奇了。宫里美人众多,别说内膳房里的厨娘,就连杂役,也个个眉清目秀。 可这苏菀,一看就跟她们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呢,她们也说不清,就是人家身上那股劲劲儿,往那里一站,就不一样。无端让人想起四个字来:鹤立鸡群。 这样的一个大家闺秀,被发配到这种地方,整日跟各种食材打交道。却毫无不抱怨,更不偷奸耍滑,跟她们一样去洗切、择菜,颠勺,翻炒。哪里忙,就主动去哪里帮忙。 光这一点,就让她们太博好感了。因此格外的热情。 苏菀有些受宠若惊地吃着东西,听着一旁的厨娘姐姐们为她鸣不平。 “妹妹这般颜色,埋没在庖厨太可惜了。” 苏菀面色平静:“有什么好可惜的,等我学得了一手好手艺,上可以孝敬师傅,退可以开个饭堂,咱手艺人,走遍天下都不怕。靠着双手,不比靠着颜色,心里踏实多了。” 年纪大些的孙凤英,简直对这话不能再赞同:“妹妹,是个有志气的。” 另一位章渔斜眼看了下不远处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宫女。跟着感慨道: “看看有些小蹄子,不好好做事,就整天琢磨着怎么往贵人身边凑,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还是姑娘,人品稳重。” 苏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她愿意栖身在这里做一个小小厨娘,只是为求自保,哪里就扯到人品上去了。 她不想赚那些虚里八套的名声,而白白的得罪人。尴尬笑道: “姐姐们都是伶俐人。不像我蠢蠢笨笨的,连话都说不好,除了做吃的,什么都不会。我要是能说会道,也愿意多出去走走。毕竟出去办差,也能多点赏钱呢。” 章渔见她不接这茬,力气如同打在了棉花上,专心对付起眼前的饭菜来。 阿箬则好奇地瞄着她:“今天来的九位姐姐,要论相貌,姐姐是第一人。我在宫里几年了,都没见过姐姐这么好看的人。更没想到姐姐,还能烧的一手好菜。你要是蠢笨,那我得找块豆腐撞死。” 一个个高的宫女站起来说道:“那你撞去啊,我现在就去找豆腐去。” 一时间小宫女们哄笑一片。 清洗收拾好灶台,又将一应物品整理妥当。 崔司膳又提前安排了晚间的活计。 按照规矩,内膳房晚上是要轮值的。这样万一皇上奏折批累了,或是心血来潮想要进些宵夜,茶点什么的,随时随地奉上热食。因此,哪怕半夜三更,内膳房也要有人。 考虑到新人,还要收拾房间,整理衣物,崔司膳特许苏菀早些下值。 阿箬刚巧也下值,两人就一道同行。 白芷姑姑的特别关照,说是苏菀喜欢清静,崔司膳破例在寝院的一角,为她辟了个新住处。此舍虽小,但独门独户,原是一处库房,虽然偏僻破落,胜在环境清幽。窗外还有几棵梅树,开得正是旺盛。 阿箬边帮着打扫,边心生羡慕:“你们秀女到底是体面些,我刚来的时候,住的都是大通铺......” 看着狭小的住处,苏菀不禁苦笑。阿箬一定不知道,这是她记事以来,住的最差的房间了。 为了让她成为祸国妖姬,江隽把她养的娇贵淫奢 ,挥金如土 。要说她最擅长什么,莫过于享乐。当年赵君临,为博美人一笑,不惜大兴土木,建了摘星楼,飞花阁,芙蓉池。 光一个摘星楼,就高达百米,里面镶金嵌玉,华光熠熠,耗资三百万两白银,历时五年方成。她睡的沉香木的雕花床,焚的是笃耨和龙涎香,哪里睡过这种咯吱咯吱响的硬板床。 阿箬帮着打扫了房间,又帮忙送了两壶热水,才离开。靠在半人高的浴桶里,苏菀头脑昏昏沉沉。她知道崔司膳很尽力跟韩尚宫疏通了,才有了这专属的房间。 铜制暖炉里还烧着木炭,就连浴桶都是香柏新制。连同香膏、浴盐都备下。也难怪阿箬见了瞠目结舌,当然这都是她舍得砸钱的结果。 她偏安于这小小一隅,不是真来受苦的。 她卸了脸上的遮盖,对着铜镜散开头发。 坐在灯下,不耐烦地读起了便宜嫡兄的信。信里面满满都是家人对自己的不满,怪她行事差池。想来也是,白白损折了一个嫡女,要是换不到实际好处来,能不急得跳墙吗? 虽然气急败坏,最后还是不忘安抚,说会想法帮她铺就后路,如果身处险境,自有暗桩帮忙处理。这个暗桩到底是谁? 宫里宫人众多,自己不知道的线人究竟有多少呢。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就活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苏菀就有些不寒而栗。 这看似繁花似锦的宫苑里,实则危机重重。而那一位赵君临,却未必知道自己的后院里,布满了毒蛇和荆棘。 泡在干花香浴里,苏菀脑子复盘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来。 其中最让她想不通的是韩箬薇并没有到月华宫伺候,而是跟前世一样,在花木所做了一名普通的宫女。邱雯自不用说,也没分到好去处。 想到自己给梅墨雪准备的贺礼,价值不菲,虽远比的上送给崔司膳的翡翠项链,韩尚宫的半椟珍珠。换算成金银,也足够顶京城中等人家二三年嚼用的费用。 怎么会连个小小的人情都讨不到呢,难道中间有什么差错吗,还是自己根本无力改变别人的命运。 水渐渐冷了,苏菀才起身,擦干了头发,又在身上涂上厚厚的香膏,才穿上常服。她有些吃力地拖着浴桶去放水,还是忍不住叹起气,上一辈子她哪做过这些粗活。 芙蓉池里香汤水暖,四季如春。伺候的宫人手若柔夷,帮她穿衣,洗发,按摩身体。 身边一大堆宫人伺候着,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饭来张口都不夸张。 如今这苦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所幸自己年纪轻,身体好,不然真吃不消。 整理好床铺,苏菀又将衣物首饰一一收拾妥帖,才躺在床上安歇。 室内漆黑一片,劳累了一天,身体松弛下来,苏菀就陷入了昏沉的梦里。 外面烛影摇曳,宫苑内火把点点,到处都是喊叫声,空气中充满着肃杀和血腥的味道。 堆金砌玉的摘星楼内,依然芙蓉帐暖,歌舞升平。 听到外面的打杀声,通宵达旦,寻欢作乐的君王,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第17章 惊梦 午夜时分,养心殿内,赵君临依然在灯下批着奏折。 眼下年关,朝中事务繁多,先是西南戎族异动;又闻说北疆大雪,已近数月;又有各邦提前送来新年贺礼...... 看着赵君临有些倦怠,身边服侍地大监感觉向前说道: “时候不早了,万岁爷,可要安歇?” 赵君临放下笔墨,伸出手臂,两个容色妍丽的宫女赶紧向前,帮他宽衣解带。 九重宫阙里灯火沉沉。 赵君临沿着台阶慢慢走着,眼前出现了一座华美无比的宫殿。 玉石为阶,宝石镶嵌,金碧辉煌,光耀璀璨如同云霄宝殿。 上面挂着三个字:“摘星楼”。 明明是在自己家后院,怎么会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画面一转,芙蓉帐内,依偎缠绵着一对玉人,那个女人,美艳不可方物,唇间的呢喃,让人蚀骨销魂。那个男人,喘息着,突然转过脸来,把他都吓了一跳,这不是自己吗。 他来不及惊讶,就发现自己居然听得到那人心声...... 外面嘈嘈杂杂,整座富丽华贵的摘星楼,都淹没在喧嚣中。 有人喊着:“新安军要杀了进来。” 宫内乱成一团,宫女太监忙着收拾细软,四处逃窜。妃嫔们体若筛糠,吓到嚎啕大哭。 一队御林军全副武装地守在摘星楼前,那帮赤胆忠心的老臣们,几天上朝都没见到皇上。如今上京城破,他们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闯进后宫里。 哪怕拼着一死,他们也要进谏,也要清君侧。 老臣们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地喊道:“请陛下处死妖妃。” “祸乱之端,始于此女。殿下只有杀了妖妃,才能给将士们一个交代,才能让枉死的颜真,崔渊将军,九泉瞑目。” “妖妃伏诛,必能鼓舞士气。以殿下英武,何愁不能扳回局面。” 芙蓉帐内,娇柔无力的美人,如滴露芳枝,散落着一头秀发,慵懒地窝在君王怀中,端地肌肤如雪,眉目似画。 那位年长些的赵君临凝视着她绝美娇颜,眼眸深沉: “阿菀,可愿与朕同去?” 女子似乎已做了最坏打算:“固如君愿。” 赵君临笑着把她拥在怀里:“得卿此言,吾死亦有何憾。” “阿菀,可愿为朕再舞一曲。” 女子不语,穿上纱裙,玉足一点,就跃到了悬在半空的彩缎上,她轻踏着一条条彩练,脚踝的金铃沙沙作响,翩若惊鸿,身似游龙。 两根水袖,上下翻舞,如风荷袅娜,又恰若凌波仙子。 赵君临目不转睛地看着,唤出他的贴身护卫秦臻,吩咐了几句后,靠在榻上欣赏了起来。 他燃起烟膏,那是金色的曼珠沙华。此物产自异国八千里外的戈壁,形似金蝶,每如夜半月圆之时开花,盛放时美到诡异,金光摇曳,不似人间应有之物。每有风过,则发出极颓靡,类似男女快乐时的深吟。用此制成膏吸食,可令人欢畅迷醉,飘飘欲仙,如梦似幻,进入物我两忘地极乐境地。 他与阿菀每每躺在榻上,吞云吐雾,呢喃低语,共赴神仙时光。 他贪婪那一夕温柔,只恨春宵苦短,不能日夜与之厮守。 后悔吗?他微笑着仰起头,从未。 哪怕穷途末路,死到临头。 他明知自己饮鸩止渴,可毒花最美,烈酒最香,就像那金色的曼珠沙华,只要沾上了,就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他未尝不想奋力一搏,只是他已不是当初那个的赵君临了。 他日日享乐,缠绵床榻之间,已把一身武艺荒废,早已经骑不上青骢马,提不起龙渊宝剑。更不能如往昔那般,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成了脂粉堆里的废物。 他为了美人,输了江山,辜负了万千百姓,自无面目见列祖列宗。 一曲舞罢,贴身护卫秦臻去而复返。 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地回禀:“主公,两位帝姬已赐下毒酒,薨了。” 赵君临满眼赤红,毅然决然道:“她们既去了,吾走得亦安心了。” “殿下。” 女子一下子愣住:“殿下何以至此,她们还是孩子,事情也未必全无转机,新安王不会赶尽杀绝的。” 赵君临目光坦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与其让她们被虏白白受辱,不若自行了断,以全气节。既为皇家儿女,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他十分认真地凝视着女子,眼光满是眷恋不舍,似乎要把她融进眼里,: “只愿卿卿,得偿所愿,回归故土,与所爱携手人间,一生喜乐安稳。” 女子如触电般,茫然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这不是你日日期望的吗?” 赵君临眼底闪过浓浓哀伤,叹息道:“曼珠沙华迷人心性,也能让人吐露真心。阿菀,在我们最快乐的时刻,你喊的从来不是我名字啊。” 外面愈加乱了起来。 宫门还是破了,到处都是喊杀声,下等军士们玩乐的声音。 看着满是火把的宫苑,楼下黑压压的军士,刀枪兵戈互相砍伐,血流成河的场景,赵君临表情异常平静。 摘星楼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大将姜闻骑着高头大马,率着精锐部队,急匆匆地赶来,并在楼下大放厥词:“速速交出皇后,不然我等立刻踏平宫苑,杀光所有嫔妃......” 赵君临嘴角讥诮一笑,最后看了女子一眼:“你走吧。不要等我后悔” 说着直接给秦臻下了命令: “去,把皇后交给姜闻。” 迷迷瞪瞪的走下楼,看到女子齐齐整整完好如初地走出来,大将军姜闻猛地松了口气,他半跪着施了一礼:“末将护卫来迟,让姑娘受惊了。” 秦臻一脸讶异地看着,终于想明白了一切,冲着女子怒斥道:“ 枉主公待你这般好,你,你竟然里通外国。” 突地一声巨响,就听有人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女人抬起头,巨大的火焰升腾而起。火舌随风飞舞。须臾,摘星楼顶一片火海。 秦臻顾不上问诘,奋力往楼上跑去:“主公。” 女人跟着撕心裂肺地喊了声:“赵君临。” 赵君临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笑了起来。能让她为自己哭,自己这一生也值了。 他抽出最爱的龙渊宝剑,猛地往胸前一送。刀锋那么冷,那么疼。 他躺在地上快要死了。 金色曼珠沙华让他飘飘若仙,濒死之际,想起此生无数神仙时光。 火舌卷过来,烧在皮肤上,滋滋作响,赵君临疼地啊地哎哟一声,猛地醒转过来。真是好怪异的一个梦。 笑话,他这样勤政爱民的人,怎会成为一位亡国之君? 他还爱上了一位美人,为她做了很多混账事。杀功臣,兴土木,日夜歌舞,饮酒取乐,最终落得个众叛亲离,自戕而亡。 如果世间真有这般尤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之而后快。 可这梦实在是诡异,就跟真的一样。 龙渊宝剑插在胸口的刺痛,还有火烧在肌肤上的灼热感,都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如果不是梦,那位女子又是谁呢。 赵君临使劲地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那女子的样子来。就连那个梦,也变得缥缈。醒来的那一刻,就忘了大半。 此时,苏菀又梦见赵君临被火焚身的那一刻。 她猛地大喊一声:“君临。” 就从梦中惊醒过来。 汗水湿透了衣服,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坐在床上好半天,才挣扎爬起来。 泪水早就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她怎么总是做梦,每一次都会梦到了这里。 赵君临啊,赵君临,你要我怎么还你呢。 大将军姜闻踏遍行宫,到处寻她时,聪明如赵君临,又岂会猜不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明明早知道,明明该恨自己入骨。可还是放过了自己。还说那般诛心的话。 世上万般,唯有情债最难还。 就算重活一世,她也只想躲着赵君临,躲一辈子。 第18章 皇后 自从做了那个怪梦后,赵君临一连几天心情都不咋地。 只要一想起梦中的事,就觉得特别晦气。他娘的,自己竟然成了亡国之君。这简直比梦见他用剑自戕,被火焚烧,更令人沮丧。加上年底事情多,自然没有心思去翻嫔妃们的牌子。 他皇上是不急,这敬事房的太监们可急坏了。这新选上来的小主,个个都翘首期盼着皇上的凤鸾春恩车呢。这几天,他们光是好处都收一箩筐了,总不能光收钱不办事吧。 这日,赵君临早早的下了朝。 看准一个空闲,小德子就端着一堆新制的绿头牌过来了。 “万岁爷,可要翻哪位小主的牌子?” 小德子凑过一张欠揍的胖脸,谄媚地跪在地上,把银盆高高托在头顶上。 看了眼他肥腻腻的脖子,再看绿头牌的摆放位置,赵君临心情更不爽了。 这帮阉人,真是八百个心眼子,真以为自己那点小把戏,自己看不穿? 看这牌子的排列,最显眼的位置,放的是谢玉环。旁边是大马脸徐霞,地包天王乐云,齐湘,林菻四人,简直气就不打一处出。 别说兴致,真都想扔这帮蠢货一脸。 晦气,实在太晦气了。 都说他是九五之尊,万人之上,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可就算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皇上的婚事也是不能自主的。他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堂要平衡,官员要笼络,国事要安定。 黎民百姓,都讲究个门当户对。皇室的联姻,当然更功利更现实。 妃嫔们首先看的就是门第。那些重臣的女儿,将帅的千金,就算丑出天际,也一大堆人赞其品德。有了这块遮丑布,真就可以为所欲为。 为防红颜祸水,太后和那帮腐蠹,动不动拿德说事,恨不得宫中的妃子越丑越好。 可嫔妃丑过分的,他看着就膈应,更别提鱼水之欢了。 可皇家想要人家家族为国效力,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地陪这个聊个天,那个下个棋。必要时甚至牺牲下色相。 这次进宫美人甚多,其中被塞进来的,不得不娶的吉祥物也不少。 赵君临忍不住苦笑,懒得再看其它绿头牌: “朕又岂会有了新人,冷落旧人,算算时日,朕也该去皇后那走走了。” 小德子看皇上兴致不高,赶紧端着牌子撤了,并差人给皇后那边送了信。 因皇上要留下用膳,整个坤宁宫内银烛高照,灯火通明。一众宫女,内侍错落有致地传着饭菜。林林总总三十几道菜,多是赵君临平时爱吃的。 菜上齐后,谢惠挥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 她站在桌旁,亲手伺候皇上的膳食。 赵君临一把握住她手:“梓潼,坐,陪我一起吃吧。” 谢惠恭顺地坐到一旁,帮他倒了杯热酒。 赵君临抚摸着谢惠日渐消瘦的脸颊问道:“最近身子可还爽利?我让太医院的张院判过来再给瞧瞧吧。” 谢惠摇头:“别费那功夫了。皇上政务要紧,不用总挂心臣妾。” 赵君临叹气:“你我夫妻,我不挂心你,挂心谁呢?” 两人慢慢吃着,絮絮而聊,说起不少潜邸时的旧事。 “梓潼可还记你十八岁时,跟着我离京,那是你第一次去外地,看到什么都好奇,看到什么都喜欢,可闹出不少笑话。” “怎么会不记得呢。你带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巍峨高山,去过热闹街市,我到现在还记蜀地有一种特别好吃的小吃。只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赵君临眼眸湿润,浅浅地笑:“那梓潼还记得我们逃亡路上,我扮成女子的事。” 谢惠嘴角轻翘,忍不住拍手:\"怎么会不记得呢。殿下,那可是相当地美,把臣妾都不知被比到哪去了。我还记得有位公子,见到你一眼,就发了痴......\" 赵君临亦大笑起来。 谢惠知道赵君临之所以挑这些说,是因为自己爱听,想听。 那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也是最美的时光,想起来都是涩涩的温暖。 可一个人如果只往后看,不敢往前看,多半前面没什么盼头了。 人总是会死的,舍不得,放不下的也唯有眼前一人罢了。 谢惠将头靠在赵君临怀里,静静地回忆着属于两个人过往的美好时光。 赵君临看着满脸幸福,恬静又满足的皇后,心里面却全是伤感。 皇后素来恭顺,又识大体,处处以他为先,从潜邸到宫内,跟着自己沐风栉雨,经历重重风险,日日担惊受怕,并未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现在雨过天晴,他登上皇位,而她却因意外落胎受到重创,身体每况愈下。太医早就断言,就这一两年的事。 很多事,不是他的错,却也因他而起。 当初,得知谢惠怀有身孕,他亦满心欢喜。怪只怪她们谢家野心太大,对皇权生了妄想。太后觉得他翅膀硬了,越来越难控制,担心将来会对谢氏不利。两位国舅则野心勃勃,想要成为未来的摄政王。 在无意间听到三人密谋时,他的震惊远大过于愤怒,谁能料想他们竟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个流着谢家血脉的孩子,注定是个祸端。 他不知道将来如何面对谢惠和这个孩子,短时间也没能力将谢氏一族全部铲平。 于是干脆不理不问,放任后宅争斗,却没想到自己的逃避害惨了谢惠。 怀孕八月时,谢惠从雪阶摔下,直接大出血。 那是一个本应成为太子的孩子,也是他的第一个儿子。 他怒杀了一堆伺候的宫女,婆子,又将始作俑者陶贵妃,关进了永巷,日日劳作悔过。 可无论他做再多,怎样弥补,都无法改变一切了。 谢家是可恶,可谢惠又何辜。 很多事情,终究是无解。 就算没有陶家,陶贵妃,他真敢留下一个带着谢家血脉的孩子吗? 他们幼时相识,十几岁成亲,如今七八年岁月过去了。就算早没有爱情,两人间相伴多年,中间的感情,不是常人所能替代的。他关心她,体恤她,更感念她在自己的陪伴,帮助。 如今看着她日渐衰弱,时日不多,心里如刀绞般,别提多难受了。 第19章 心病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很多事情,就连帝王都没法左右。生老病死本是人生规律,他赵渊也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可真临近那一天,所有的理智都抵不过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过往的记忆洪水般充斥在心间,往事历历仿若昨天。 赵君临紧紧地抱住谢惠,他知道这样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见过很多人的死亡,他的母亲,他的父皇,他的兄弟,姐妹,还有他的仇敌。也曾战场上两军对垒,杀人无数,可还是勘不破生死。 随行的内侍进来通传:“皇上,张院判到了。” 赵君临松开手说道:“宣他进来。” 须臾,一个穿着墨青官服,留着山羊须的中年男人,背着药箱,带着一名药童行色匆匆地进来。赵君临挥挥手,免了他的礼:“张院判,烦您好好给皇后看一看。” 张院判收敛心神,十分小心地把着脉,又问了几个日常问题。方开了些药,吩咐药童去太医院配药去了。 赵君临把张院判叫到一边,悄悄问道:“皇后的身子近来如何。” 张院判斟酌着,正寻思如何委婉一些。赵君临直接说道:“爱卿,不必遮遮掩掩,该来的挡不住,朕想听实话。” 张院判低着头说道:“皇后当日落胎,极其凶险。幸亏皇家名医群集,又有各种奇珍灵药,才勉强捡回一条命。换做常人,以当日的伤情,早就死了八百次了。” “如今靠各种药吊着,倘若心情愉悦,养宜得当,可有半年光景 。” 赵君临遽然一惊:“不是一两年吗?” 张院判苦笑:“皇后此乃心病,郁结在胸,药石无医。往后日子,不必太拘着了。” 赵君临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张院判没明说,可这意思不就是明说该吃吃,该喝喝嘛 ......” 张院判医术高超,祖辈三代都是宫中御医。他既这么说了,那是真没法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太医院送来了药。张院判亲手教好院中宫人如何熬制,才离开。赵君临又坐了会,才跟谢惠道别: “时候不早了,皇后早些歇息吧。” 谢惠帮赵君临披上银狐大氅,细细系上带子,眼中满是眷恋:“近日天寒,皇上要注意保暖。夜里面奏折不要批到太晚........” 她絮叨了半天,自己都嫌自己烦了,才将皇上送出坤宁宫。 赵君临坐上步辇,远远地回头,发现皇后依然站在寒风里,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当然愿意在坤宁宫多待,也不并不觉得将死之人多晦气。 可他待在那里,皇后睡得岂会安稳,只会让她本就糟糕的身子,更加糟糕。 俞嬷嬷将新换的手炉塞进皇后手里,站在一旁搀住她身体: “娘娘,外面风大,奴婢搀您回房吧。” 谢惠有些不舍地收回眼光,好半晌,终是扶住了俞嬷嬷的手臂。 坤宁宫的暖阁里,地龙烧的暖暖的,许是刚刚受了些寒,谢惠一进屋子,就忍不住咳了起来,俞嬷嬷边帮她捶着背,边偷偷抹着眼泪。 “皇上对娘娘这般好,只可惜......” 谢惠叹气:“终究是我福薄。” 当年的事,她心里怨过,但从不曾恨过。 她的姑母太后素喜争权夺利,舅舅们狼子野心,赵君临会对谢家一族生了杀心,再正常不过。可她太爱赵君临了,连做梦都想生下两人的血脉。初有身孕时,赵君临也曾高兴地抱着她转圈圈;怀胎七月前,他还在日日嘘寒问暖,甚至连孩子名字都取好了。 后来 突然再不踏进自己行宫半步。 她再迟钝,也知道她的姑母,舅舅又生了什么妄想。 早知这个结果,她一大碗红花灌下去,自此绝了烦恼。依着赵君临的念旧,他们未必不能相守到老。看在自己的薄面上,也未必不能保全谢氏全族。 现在想来当初陶贵妃敢处处挑衅自己,未必不是看出了陛下的想法。 这世上,总有些伶俐人,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无不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皇上并未处死陶贵妃,而是将其扔进永巷。陶家看似被贬黜,实则坐稳了实权。今岁选秀,陶家的另一位女儿也在选,一入宫,就封了常在的份位。 但是她依然不怨。是谢家人生了不臣之心。 当初姑母就是一不受宠的嫉后,赵渊生母再卑微,他也是天潢贵胄的皇子。因为他,谢家才有了今日的权柄彰彰。他们仗着从龙有功,居功自傲,真把自己当成陛下的恩人了。 贴身伺候的宫人,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过来。 “娘娘,该喝药了。” 谢惠无奈地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就再喝不下去了。 “今天这药怎么这么的苦。” 俞嬷嬷递过一颗蜜饯,安抚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娘娘再忍忍。趁着热,一口气喝了。” 谢惠浅浅一笑,端过碗一仰脖子,苦味充斥在整个口腔,冲地她眼泪都快流出来。 她日夜受病痛折磨。多活一天,就要多受一天的罪。 可身上再疼,她都愿意强忍着。因为只要多活一天,就能多看赵渊一眼。再苦的药,她也愿意喝,也不嫌苦。 俞嬷嬷伺候她喝完药,才帮她拆掉满头发簪,坐在妆台前,细细梳着头发。 正梳着发,大宫女淑琴掀开暖帘进来:\"娘娘,二姑娘来了。” 俞嬷嬷的手一顿:“都这个时候,她来这里干什么。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也不怕打扰娘娘休息,赶出去算了。” 淑琴转身刚要出去,谢惠叫住了她:“左右我还没睡,就让她进来吧。” 厅内一阵嘈杂,紧接着一声莺啼般的娇鸣:“姐姐。”一个身姿妖娆,脸蛋容长的美人走了进来。 “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谢惠问道 谢玉环殷勤地从怀里拿出一个扁盒:“妹妹我得了一棵百年老参,赶紧给姐姐您送来了。” 谢惠让宫人们收下:“难为你费心了。” 谢玉环依然赖着不走,眼睛咕噜噜转着:“姐姐,我们谢家人荣辱一体。我既进了宫,姐姐可要多提携我啊......爹爹说,这皇后的位置,只能是我们谢家的女儿。” 谢惠气得就差翻白眼:“这是等不及自己让位了吗?” “就算自己死了,这皇后的位置,也不是她能肖想到的。 第20章 忧思 谢惠冷冷地看了谢玉环一眼,她这个庶妹,从小心思多,什么都跟自己攀比。明明才智一般,偏偏喜欢自作聪明,搬弄是非。 姑母如今把这么个玩意弄进宫里面,就不怕后宫不得安宁吗? “妹妹一进宫,就得了嫔位,我们谢氏的脸面还不够大了,妹妹究竟想怎样呢?” 谢玉环拧着帕子,咬着嘴唇呐呐说道:“可是入宫这么久,别说恩宠,妹妹连皇上的圣颜都未曾得见得。皇上既有功夫来看姐姐,姐姐何不替妹妹说上几句好话,让皇上也常往妹妹宫里坐坐。我好了,我们谢家才能更好,不是吗。” 谢惠拧着眉:“妹妹心急什么,皇上不还没翻哪位新人牌子啊。皇家不同寻常后院,讲究得是雨露均沾,没有人可以独享盛宠。以后清冷的日子多了去了,闲来无事,妹妹还是多看看《女则》,《女训》.......把规矩先学好了。” 说着她神容倦怠地下来逐客令:“我乏了,妹妹回去吧。” 谢玉环碰了一鼻子灰,带着心腹丫鬟春栀灰溜溜地走出来。 坐上步辇,她一脸气急败坏地问春栀:“刚刚我那病秧子嫡姐可是在教训我吗?” 春栀跟在一旁亦步亦趋,添油加醋地说道:“大姑娘连敲带打,可不是话里有话。当初她就极力反对姑娘参选秀女,还弄了些歪瓜裂枣的寒门学士来忽悠你,想让你随便嫁了。这普天之下,哪里有比皇宫更富贵的地方。依奴婢看,大姑娘就是嫉妒你,怕二姑娘好了。” 谢玉环琢磨着,越发觉得春栀说的有理:“她既不承我情,那我也没必要热脸去贴她冷屁股。可毕竟姐妹一场,该走动时还是要走动的,免得显得我这做妹妹的薄情。” 春栀急忙恭维道:“姑娘大度,我们没必要跟一个必死的晦气人计较。” 坤宁宫里,谢惠兀自被气得发抖。 俞嬷嬷一边帮她捏着肩膀,一边劝道:“皇后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二姑娘的德行。又何必跟一个蠢人生气呢,平白气坏了身子。” 谢惠叹了口气:“我好心为她谋划,希望她能嫁一个待她如珠似宝的夫君,有一个好归宿。没想到她偏跟我对着干,这后宫就是有八百个心眼子,都要处处小心,她这般跋扈无知,就怕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呢。”: 俞嬷嬷跟着叹气:“奴婢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太后为啥非把二姑娘弄到宫里。” 谢惠讥讽一笑:“还能为什么,觉得我要不行了呗。” 俞嬷嬷听到这话,眼圈一红:“太后这么做,就不怕伤了姑娘的心。更何况姑娘的身子,早经不住折腾了。” 谢惠面色平静地笑笑:“在姑母眼里,个人的幸福算什么,家族的荣辱永远是第一位的。我们谢家的女儿,注定是要为家族牺牲的。” 俞嬷嬷好不容易哄她睡着了。 后半夜时,皇后睡着睡着,又发起病来。看她疼地叫唤,值夜的大宫女冬梅,赶紧去偏房,喊来了俞嬷嬷。俞嬷嬷端着小厨房呈上来的热饮,喂了她几口。 谢惠一把攥住她的手,突然来了句:“嬷嬷,我该怎么办?赵渊是不会让妹妹生下谢氏血脉的孩子的。” 俞嬷嬷眼泪簌簌:“娘娘,管不了的事情,还是不要管了。” 谢惠吃力地爬起身来说道:“我自然不想管。可我生在谢家,长在谢家,又怎么可能真的置身事外。要是太后姑母,舅舅们安分守己,赵渊自然不会动谢家。就怕他们不识好歹。我身子好的话,还能斡旋一二。就怕我死了,皇上要大开杀戒了。” 俞嬷嬷心中一凛:“娘娘,皇上他不是无情之人。” 谢惠凄怆道:“ 皇上心思仁善不假,可他是天子,是一国之君。\" \"家里人什么心思我很清楚,我跟舅舅们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贪心,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他们非但不听,连我都忌恨上了。只要他们不作死,皇上不会真拿他们开刀。可他们听吗?” 俞嬷嬷流着泪:“太医说娘娘就是忧思太重, 切莫多管这些糟心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皇后有气无力地说道:“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我这身子,又能管到几时呢。” 俞嬷嬷劝说着,皇后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慢慢睡下。 夜里整个宫内灯火明亮。陆续有人睡下,但总有人夜深难寐。 从坤宁宫回到乾清宫暖阁,赵君临批了回子奏折,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来,对着服侍的太监常九吩咐道:“去趟尚宫局,把韩尚宫和几位司膳都请过来。” 韩尚宫和几位膳房均已下值,接到传召都吓了一跳。 殿下深夜传召,不知所为何事?可是晚间的饭菜不合胃口,亦或者吃了什么过敏或腹泻的饮食?她们根本不敢细想,赶紧穿上官服,跟在传召太监身后,快步疾行。 一路上,几人心中忐忑,无不惊惶不安。来了尚食局这么久,她们还是第一次踏入皇上的寝宫。 乾清宫里,年轻俊朗的皇帝坐在上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几位尚食局的女官,急忙低眉敛容行跪拜大礼。 赵君临示意平身:“深夜传召各位来此,是有一件重要的差事交给尚食局。皇后抱恙已久,自己宫内的厨娘再好,也比不过尚食局的精细。从明日开始,你们尚食局,每日料理几道可口小菜,给那边送去,最好好运化,有点野趣的。” 听到只是安排差事,几位女官暗暗松了口气。点头称:“诺”。才慢慢退出。 回去的路上韩尚宫就和两位膳房商量起菜式来,内膳房里一个萝卜一个坑,负责固定的菜式,这多出来的活究竟谁来做,到底让人犯难。 胡膳房突然想到崔膳房处来的新厨娘,年轻靓丽,貌似厨艺还不错,她不是宫女出身,做的菜自然不同宫廷菜,说不定歪打正着,正合了贵人的那一口。 “要不让苏菀试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锻炼机会。” 崔膳房有些担心道:“她一个人能成吗?” 胡膳房笑道:“这不是有你我在一旁看着嘛。” 第21章 请安 按照宫里的规矩,新晋的小主要每日给皇后、太后晨昏定省。因皇后身体有恙,后宫的一应事务就暂由淑、贤、陈三妃暂理。皇上原有的妃嫔不多,位列妃位的仅有淑妃,贤妃,陈妃三人。另有嫔位两人。贵人一位,其余则为常在,答应。 平日里皇后不在的时候,淑、贤二妃按照惯例和嫔妃们说会子话,然后一起去给太后老人家请安。可每月初,初十,十五,还有月末,或是重大节日时,作为后宫之主的皇后,是必须到场,接受各宫参拜的。 如今新人来了有几天了,再不见见就说不过去了。 从一大早,坤宁宫梅兰菊荷四名大宫女,就开始准备,帮助皇后洗漱,梳发,穿衣,喂药。此时月华宫偏殿内,也是一片忙碌气象。 梅墨雪坐在妆台前,由着贴身丫头翠萍,帮她精心装扮着。 梅墨雪看着镜中的妆发说道:“今儿是十五,也是第一次拜见皇后娘娘,还有淑妃,贤妃,陈妃等宫里的老人,还是要隆重些。” 翠萍在妆匣里翻了半天,一眼就相中了苏菀送来的红宝石梅花簪。 “此物甚配小主,又合了小主名字。” 插在了鬓间,果然和想象中一般好看。宝簪光华摇曳,流光溢彩,衬得人都华贵了起来。 梅墨雪满意地点点头:“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 翠萍也望向镜中:“可不是。姑娘就像一下子会发光了。” 梅墨雪家境平常,参加备选的衣服已经顶好的了,但到了宫里,那就成了不入流的货色。也幸亏苏菀雪中送炭。不仅让她在选秀当天大放异彩,封了小主。四处应酬也不至于失了脸面。苏菀的信她看了,信中言说:“箬薇心性善良,知书达理,来到小主处,必能成为一大助力。” 她礼是纳了,但并不愿把韩箬薇要到自己宫里当差。 韩箬薇清丽秀美,只是年纪小,脸和身子都没长开,要是再过个一两年,那岂不把她比到泥里去了,她可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 翠萍理着衣服,忍不住要问起那天的事来:“小主,我还是不明白,韩妹妹来宫里不好吗,她和小主交好,您把她捞出来,她肯定感恩戴德的。” 梅墨雪 沉吟道:“韩箬薇落选,只是因为年龄小,身量未足。她的相貌远在我之上,你见过哪个丫鬟比小姐长的还漂亮的。那当主子的要不要面子了。” “还有那个苏菀更不用说了,她的落选完全是意外。这样的大神,我这小庙可容不下。” 翠萍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可小主收了她礼,总归欠她一个人情。” 梅墨雪笑笑:“人情当然要还,等我得了殿下恩赐,有了赏赐。也愿把用不到的好东西也分给她。你以为她送我些贵重首饰,漂亮衣服,就是对主子我好了吗?这全是她用不到的东西。拿着用不到的东西,来找我讨人情,又能有多少诚意呢。” 翠萍站在一旁,有些无语,她倒是觉得自家姑娘想太多了。不过想想梅墨雪在家时,她虽是官家小姐,生母却早早去了,继母非打即骂,她处处低人一等,性格敏感自卑再正常不过。 既然自家姑娘这般不喜,她也只能把话全咽到了肚子里。 披上披风后,翠萍帮她揣上手炉,两人就一前一后往凤鸾殿走去。 凤鸾殿里暖意融融,到的最早的依然是淑妃,贤妃,各宫按照位份一一落座。看见皇后出来,众女一起走到殿中参拜:“皇后娘娘万安。” 宝座森严,一身盛装的皇后娘娘螓首蛾眉,顾盼生姿。不足的是,脸色苍白。 谢惠示意起身,淑妃,贤妃等一众老人自回到坐上,殿内只站着一众新人。 皇后对着旧人们笑笑:“宫中来了不少新人,都认识一下吧。” 规矩不用说,自然从分位最高谢玉环开始,谢玉环是太后的侄女,虽然只是嫔位,但太后是这后宫第一金贵人,谢玉环长的又漂亮,日后的前程很可能不可限量。 接着是徐霞,王乐云,齐湘,林菻。这四位长相清奇,威胁不大。 接着是崔媞,霍风清,陶嫦珞,沈泽兰.......最后才是姚乐,梅墨雪。 介绍完毕,新人们又一一对淑妃,贤妃,陈妃跪拜见礼。看着一水青葱少女,淑妃,贤妃都还算平和,独有陈妃,拈酸吃醋起来,半天都不说起来:“美人可真不少啊。” 陈妃略显丰腴,是明艳张扬的风格,在一众嫔妃里,生的最好,向来以美貌自负。没想到被两个新来的比下去了。 她的眼光在霍风清、沈泽兰间跳动很久, 沈泽兰也是明艳型,乍一看,她俩有几分像。但真比较起来,沈泽兰要甩她一条街。 还有霍风清,那真是一个风摆杨柳,阿娜多姿的清新美人。瘦是瘦了点,但骨肉均亭,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还是淑妃打起哈哈:“这美人太多,陈妹妹都看呆了吧,还不快让诸位妹妹们起来。” 陈妃捏着手指,慵懒地靠在椅上,说了句:“都起来吧。” 见礼完毕,新人们各自在自己位置上坐下。皇后又吩咐内监们把准备好的礼物,分发给了各位小主,众人齐声诺:“谢皇后娘娘赏。” 皇后和蔼地笑笑:“以后都是自家姐妹,望你们和睦相处,尽心尽力地服侍皇上,以为皇家绵延后嗣.......” 说了些场面上的话,皇后和三妃带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慈宁宫,去给太后请安。 谢惠深知自己的姑母好弄权,发号施令,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经常借着晨昏定省,磋磨人。现在多了新人,她又有威风可耍了。 果然,一众妃嫔跪了好半天,都不见上首的太后喊平身。 太后边喝着茶,进着糕点,边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 众美齐聚的场面,让她不由想到年轻时候,在在老皇帝那里受到的屈辱。 尤其是霍风清,沈泽兰,美得不染尘埃,心中更是怏怏不快。 于是板着脸,讲了好大一通的规矩,才让众嫔妃起身。 一个上午,新人们又跪又拜,从太后处,回到自己寝宫时,早就累坏了。 暗自庆幸如今皇后心善,无需天天晨昏定省。可那老太婆就难缠了。 第22章 翻牌 霞光微醺,赵君临刚进晚膳,敬事房的太监又提前在门前候着了。 趁着皇上消食的间隙,小德子伶俐地凑到了跟前:“万岁爷,今晚翻哪位小主的牌子啊。” 赵君临瞥了一眼绿头牌,还是昨天的布局。 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圈,才翻了崔媞的牌子。 很快就有敬事房的嬷嬷前去崔媞所在漪花宫的依雪阁,讲解规矩。兰汤沐浴,梳洗一新后,崔媞才乘着凤鸾春恩车,来到皇上寝宫,等候宠幸。 第一个被皇上翻到牌子,崔媞真是又惊又喜。惊的自己做了出头鸟,喜的是众多美女,皇上第一个想到自己。实际上,赵君临这样安排,何尝没有自己的机心。 按照入宫所赐位,他要选的自然是谢玉环。但谢玉环是太后的人,他又素来不喜跋扈任性之人。自己适当晾一晾,也能让她知道个眉眼高低。以后说话做事有些分寸。 选崔媞呢,主要是因为她家世显赫,受得起宠幸。二来她长得还算入眼,在贵女中,也算颜色好的了。三是崔媞父兄手握军权,是自己需要拉拢倚重的。 第二日晚上,赵君临依然没翻谢玉环的牌子,而是去了大马脸徐霞那里,与她一起院内赏月,风中赏梅。民间向来有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说法。只见皓月当空,星华灿烂。几树梅花,芳香四溢,徐霞开心地嘴都合不拢。 她能想到的人生最浪漫的事,莫过于此了。 只可惜赵君临待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被侍卫以皇后身体不适的由头叫走了。 虽然皇上没有留下过夜,但就这短暂的相处,足以让大马脸心头小鹿乱撞,念念不忘了。 第三日,赵君临翻得是霍风清的牌子。霍风清有才有貌,家学渊博,他是极满意的。当然要侍寝了。 第四日,赵君临还是没翻谢玉环的牌子,而是去了地包天王乐云那边。王乐云不甚聪明,诗书琴画棋都很一般,两人没啥话题可聊。只能一起吃吃喝喝。赵君临让内膳房送了些茶点。 坐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随侍太监匆匆前来:“禀皇上,坤宁宫传讯过来,皇后身体不适。” 赵君临二话没说,带着一队仪仗转身去了坤宁宫。 第五日,赵君临翻得是陶嫦珞的牌子,陶家长女是害了皇后,可朝堂上讲究制衡之术,就算是他不喜或厌烦陶家人,也不能做有损国本的事情。何况这次进宫的三姑娘极美,容貌远胜之前的陶贵妃。 第六日 ,赵君临去了齐湘那里,齐湘精于棋道,两人下了三局棋,赵君临自回了寝宫,批起奏折来。说起来,齐湘性情算极好了,但人的感情就是很奇怪,你如果第一眼没有喜欢上,那么往后再多眼也喜欢不了。 第七日,赵君临翻了叶太师的女儿叶苇莲的牌子。叶苇莲十五岁,生得秀美可爱。赵君临看她,就像看到一个邻家小妹妹。就算不是她爹身居高位,也愿多照拂几分。 第八日赵君临去了林菻那边,林菻喜画,爱画成痴。赵君临给她带了些宫廷摹本,两人又交流了会技法,他才非常愉快的去了皇后寝宫。 生为帝王,赵君临从小就学习制衡之术。 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他这端水大师当得相当合格。 但再合格的端水大师,也会有人不满意。此时谢玉环眼前已经摔烂一堆碗盏。 她怒气冲冲地对着宫人们发着脾气:“蠢货,滚,都给我滚。” 春栀一边安排人手打扫,一边劝慰着:“小主这样漂亮,皇上喜欢都来不及。没翻小主牌子,肯定是另有原因的。” 谢玉环翘起眉头:“你说,是什么原因。” 春栀绞尽脑汁地想着:“会不会是敬事房没把小主牌子放落了,再或者是皇上觉得和小主见面是件重要的事,选了特别的日子,或是做了重要的安排。” 谢玉环神色稍霁:“都八天了,连徐霞、王乐云那种丑八怪都见到皇上了,我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我就是气不过啊。” 春栀跪着向前,用美人锤轻敲着她的身体:“小主,不妨再等等。说不定今晚皇上翻你牌子了。” 谢玉环点点头,似乎有了些兴致:“听说南园的梅花都开了?” 春栀回道:“是。听其他宫人们说,除了常见的红梅,白梅,今年还有黄梅,绿梅。 谢玉环立即兴起:“那咱们也去看看吧。” 春栀如获特赦,赶紧吩咐宫人们准备步辇前往。 春栀帮她披上大红斗篷,备上鎏金暖手炉。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南园。 正行经路上,就见对面也来了一队仪仗。前面的几位宫女穿红戴绿,满脸喜气洋洋。 常在各处跑的太监小卓子说道:“小主,是毓秀宫的霍贵人。” 旁边伺候的嫣红姑姑不解道:“霍贵人?她不是封的答应吗。” 小卓子回道:“前些天霍贵人侍寝后,皇上把份位给往上提了提。这连升两级,的确是盛宠了。” 春栀鼻孔朝天,不屑地啐了他一脸:“不就封了个贵人。我们主一进宫就是嫔位。这才是独一份的盛宠。” 嫣红姑姑忙附和道:“是啊。燕雀岂能与凤凰相比。” 谢玉环一听凤凰二字,气消了一半,可还是冷着脸。 第23章 罚跪 眼看两队仪仗越行越近。 霍风清身旁随侍提醒道:“是昭华宫谢嫔。” 霍风清点头,示意仪仗停下,规规矩矩地站在路口行礼道: “请谢嫔安。” 谢玉环鼻子哼了一声,看向霍风清。只见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织锦裙,桃花脸尖下巴,皮肤就像细瓷般白净,嫋嫋娜娜地往那里一站,弱不禁风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也难怪皇上被她勾了去,这狐媚子。谢玉环翻翻眼睛,坐在轿辇上,阴阳怪气地说道: “妹妹这规矩学得不行啊。” 说着使了个眼色,春栀立马上前说道:“霍贵人,您的姿势不对,奴婢帮您示范哈。” 说着春栀就示范了一遍:“霍贵人,这腰要这样,膝盖呢要微屈,要懂得尊敬,喊谢嫔娘娘......” 霍风清跟着做着,心里疑惑着,自己再蠢再笨,不会连基本的行礼都做不好。谢嫔这般没事找事,恐怕来者不善。 可谢玉环是嫔位,自己是贵人,哪怕指鹿为马,也得受着。 霍风清带着一众宫人,一遍遍地做着动作:“请谢嫔娘娘安” “请谢嫔娘娘安” 听了一会,谢玉环似乎累了,她扶了扶鬓上累丝鎏金凤钗: “看你态度还算恭敬,就罚跪两个时辰吧。” “这怎么使得,小主身弱,两个时辰,不要了命。”贴身大丫鬟茉香猛地跪在地上磕头:“还请谢嫔娘娘宽宥。” 谢玉环柳眉倒竖:“怎么还有奴才说话的份,小卓子,掌嘴。” 小卓子二话不说,上去噼噼啪啪十几个耳刮子,打得茉香脸都红了。 一边地掌事姑姑冰婵急忙跪下来求情:“娘娘金口,岂容反驳。都是下人不懂事,还望谢嫔娘娘大人大量,饶她这一回。” 谢玉环耍了好一阵子威风,又见掌事姑姑冰婵颇为恭顺,难得气顺了些说道:“走吧。” 说话间步辇已动了起来,嫣红姑姑这个老人精,走之前,还不忘把人撵到路边角跪 “别杵在路中间,冲撞了其他贵人,你们可担不起。” 料理完,才大摇大摆地跟着轿辇,往梅园的方向前去。 昨夜刚下了场雪,宫人们早就清扫了宫道,地面还是有些潮冷。 才跪了小半个时辰,霍风清就瑟瑟发抖,肚子隐隐疼了起来。茉香跪在一旁,尽量地用身子帮她取着暖。 “小主这样可还好些?” 长街上的风似乎特别大,再厚的衣服都不顶事。风刀子穿进衣服内里,人都冻麻了。 霍风清眼泪鼻涕直流,哭着问分到身边的掌事姑姑冰婵:“谢嫔这是什么意思,我处处谨慎,也没得罪她啊。” 冰婵也是有些资历的,想了想回道:“主是没得罪她,可主受了皇上的恩宠,得的赏赐又最多,谢嫔这是吃味了吧,拿我们置气呢。” 霍风清苦笑着摇摇头:“要比起恩宠,谁比得上谢家。她这醋吃得也太没道理了些。” 冰婵叹着气:“谁说不是呢。皇上有东西二宫,妃嫔无数。别看都是姓谢,她这点气量,跟皇后娘娘比,简直一个天上地下。” 正说着话,一队豪华仪仗远远前来,看排场位份不低。得了上次的教训,冰婵、茉香等人皆不敢说话,低头俯地,尽量降低着存在感。 坐在轿辇上的陈容华,看见眼前的情形,示意停下来:“呦,这不是霍贵人嘛。” 霍风清赶紧膝行向前:“请陈妃娘娘安。” 陈妃唇角一笑:“请安就请安,咋还跪上了。我又不是皇后娘娘,你我同是姐妹,我可吃不起这大礼。” 看见霍风清的狼狈样,又看到茉香一脸红肿。陈妃身边的晏姑姑问道: “这是怎么了?” 冰婵谨慎地回道:“刚刚赏梅路上,碰到了谢嫔娘娘的轿辇,我们按规行礼。谢嫔娘娘非说 ‘我们礼行得不合规矩,罚我们一众跪二个时辰。如今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我们做奴婢的都好说,我们主身子弱,奴婢怕她吃不消......’” 陈妃看霍风清捂着肚子,也怕她受了凉。但凡女子寒凉入体,都容易出问题。霍风清这柔柔弱弱的小体格,哪里经得起折腾。 于是笑着说道:“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谢嫔太小题大做了,快免了罚。” 说着陈妃让晏姑姑把霍风清扶起来,又对随侍太监说道:“一会去到太医院把安太医请到霍贵人宫里,开些防寒驱邪地药,省的落下病根。” 霍风清受宠若惊道:“陈妃娘娘,我真的没事,就不烦公公往太医院跑了吧。” 陈妃不容置喙地瞪了眼随侍公公:“还不快去,一定把人请到霍贵人宫里去。” 说完又亲热地拉起霍风清冰冷的小手:”“妹妹好歹是个贵人。怎么被欺负成这个样子。” 霍风清赶忙道谢:“谢谢娘娘关心我。我.......” 霍风清岂会看不出陈妃是在拉拢自己。如今中宫之位几如空悬,谢玉环这个时候入宫,明摆的像和尚头上的虱子。谢家是不想让后位花落别家的。可其他嫔妃,同样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后位。尤其是潜邸的这几位妃子,资历深,家世高。其中的水恐怕深着呢。 她有些惶惶站在风口间,竟有种进退两难的惊惧。好在陈妃很快松开了她的双手: “这天寒地冻了,妹妹赶紧回去暖和暖和。” 霍风清再次施礼道谢:“今日多谢娘娘出手相助,风清感激不尽。他日定当投桃报李。” 陈妃不置可否地颔首:“霍贵人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莫放在心上。” 目送陈妃一行离开,霍风清一行才回了毓秀宫的春熙堂。 刚换好衣服,就有人通传:“安太医到。” 安太医白白胖胖,三十几岁,笑起来很是和气。帮霍风清把完了脉,又帮茉香涂了药膏,才着人前去太医院抓药。 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小主体弱畏寒,平日要多加调养。要是夜间有发热咳嗽的症状,再着人去太医院寻臣就是。” 送走了安太医,春熙堂难得安静下来。 霍风清拿着暖水炉,喝着热茶,心里还是直发凉。 树欲定而风不止。这宫里,往后这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第24章 折梅 昨夜下了一夜雪,今日的南园的梅花便竞相盛放,株株梅花迎风傲立, 灿烂如霞、花繁似锦,好一片香雪海。 这一盛景,也吸引了一众嫔妃前来观赏。 谢玉环如痴如醉的徜徉在梅林间:“红梅,白梅今个都见了,你们说得黄梅,绿梅呢。” 她带着一众宫人兴致勃勃地往里走着,却看到了一个仪态万千的身影。 那名女子穿着锦绣华服,正背对着自己,可她一眼就认出是谁。除了沈泽兰,谁还有这般曼妙的身姿。 这些时日,她光盯着侍寝这回事了。沈泽兰又日日待在自己的行宫里。自己想算计她,也没机会。 现在竟自己窜了出来。 谢玉环悄无声息地示意停步,只见沈泽兰正指挥宫人摘着梅花。 须臾功夫,怀里就抱了一大捧的黄梅。 谢玉环岂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她一步向前,大声呵斥道: “谁借你们的胆子,采摘御花园的珍稀梅花。你们难道不知,这里的一花一木,都属于皇家,胆敢私自采摘,你们是活腻歪了。” 服侍沈泽兰的一众宫女太监,一见这阵势直接吓跪了。“谢嫔娘娘恕罪。” 沈泽兰不惊不乱,转过身来,施了一礼:“见过谢嫔娘娘。” 谢玉环三步向前,对着小卓子挥挥手:“还愣着干嘛,即刻押至慎刑司行刑,把这贼的爪子给剁了,让她长长记性.....” 沈泽兰站在那里调笑道:“姐姐好大戾气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私自采摘了。” 谢玉环勃然大怒:“大胆沈氏,如今证据确凿,还巧言令色,妄图狡辩......” 沈泽兰无辜地耸耸肩,对着身后跪着的一众人等说道:“还不快起来,这太妃娘娘拿来供瓶的梅花,可不能耽搁了。我们走吧。” 谢玉环一愣,旋即冷哼一声:“少拿太妃作借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 沈泽兰笑笑:“我能打什么主意,姐姐不会是不知道,俞太妃快要过生辰了吧。本朝孝道最大,我帮太妃折些梅花,也算尽尽孝心。” “巧言善辩,我看你嘴硬到几时。”谢玉环努了努嘴,冲小卓子一个眼色:“还不快拿下。” 眼看小卓子和小栓子扑过来,沈泽兰断喝一声:“大胆奴才,我看你们谁敢。姐姐若不信,大可以和我一起去见太妃,一问便知真假。” 谢玉环嚣张地翻翻眼:“妹妹有冤就去慎刑司里说吧。” 沈泽兰大声抗议着:“我可是殿下亲封的梅贵人,你们谁敢动我一根头发丝。” 说话间,小卓子和小栓子已按住了沈泽兰。掌事宫女玉蝶跪在地上,以头抢地: “谢嫔娘娘,饶我们小主一回吧。” 谢玉环心头恼怒。狠狠地踢了她一脚:“把这个贱婢一同押去慎刑司受刑。” 说完谢玉环也不赏梅了,坐着轿辇,率着一众宫人,押着沈泽兰和玉蝶,浩浩荡荡地往慎刑司的方向走去。 春栀依然在一旁劝着:“慎刑司地处偏僻,阴冷血腥,恐惊着小主,小主还是不要亲去了。” 谢玉环撇撇嘴:“有什么好怕的。胆子小你就直说,我是迫不及待地看这贱人受刑。趴在我脚下求我。” 坐在辇上,谢玉环心中格外舒畅。且不说她原本看沈泽兰不顺眼,就凭沈泽兰一入宫,就被封贵人,就不该活着。凡事需趁早,该出手时就出手。要是这小蹄子得了恩宠,晋了位份,自己真就拿她没法了。 不是口出狂言,样样比自己强吗?今个儿她要了沈泽兰一双手,看她如何在殿下面前承宠。也要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贵贱。 刚走在半道,就听见哒哒的马蹄声,有人越来越近。宫苑之间,禁止喧哗,禁止骑马,胆敢踏马前行的人,身份肯定不低。 很快马儿行至跟前,马上的人勒住马缰颔首笑道:“谢嫔娘娘。” 谢玉环仰起头,眼前的人十八九岁,英姿勃发,一身劲装,暗紫色的衣服上绣着蟒纹,正是皇上的四弟赵旻。她心知赵旻不会无缘无故地拦住自己,干脆先质问起来: “旻王年少,可也应知宫中纵马,有失体统。” 赵旻拱拱手:“事宜从急,太妃遣梅贵人采摘黄梅供奉菩萨,这人迟迟不归,就怕有个三长两短,现在看到人,我也放心了。” 说着赵旻冲着沈泽兰和玉蝶招招手:“还不快跟我回去觐见太妃去。” 谢玉环眼睛微眯:“且慢,梅贵人屡次出言不逊,冲撞本嫔,我是教训还是教训不得。” 赵旻眉眼微皱:“谢嫔娘娘若想教训,以后有得是机会。不要让太妃等急了。” 谢玉环还是不想放人,赵旻身边的随侍和沈泽兰的贴身大丫鬟筎月已匆匆赶了过来。 远远地,跟在后面的是太妃宫里的一众宫人。 谢玉环就算还想坚持,也不得不让步。她冲着沈泽兰嗤了一声: “你不会永远都这么好运的,我们走着瞧。” 看着谢玉环气急败坏的样子,沈泽兰心道:“世间所有的好运,都不会是巧合。跟我对上,你压根赢不了。” “就算筎月搬不来救兵,就算真到了慎刑司,她也有的是办法脱身。之所以扮柔弱,只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毕竟她身份太特殊了。” 筎月将沈泽兰搀扶进轿辇,赵旻则牵马在旁护行: “梅贵人可有吓到?谢家的这个妹妹,自小顽劣。如今她盯上你,恐怕不会轻易收手。若是她再敢找你事情,你直接到乾清宫找皇兄去。我也会关照皇兄的。” 沈泽兰点点头:“多谢旻王。” 赵旻朗笑道:“说来也是你这丫鬟机灵。三言两语,就让母妃愿意冒险相帮。我母妃可向来与世无争,只知礼佛的人。” 沈泽兰笑道:“都是太妃仁善。一会我定当好好谢她。” 寿宁宫的东院,住着俞太妃。 门前修竹万千,有假山溪流;室内清新雅致,高贵富丽。 一进主殿,就见到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华贵妇人,端坐在正中。她面目慈祥,目光微沉,看见沈泽兰齐齐整整的进来,总算松了口气。 第25章 太妃 俞太妃笑着招招手:“好孩子,快,来这边坐。” 她细细看着沈泽兰,只见她虽然头发凌乱,略显狼狈,可依然光彩夺目,楚楚动人。殿选那日她就对沈泽兰印象深刻,如今见了,更是亲切。她自知今日之事,沈泽兰借了自己的由头,可也不当面拆穿。 “你怎知哀家快过生辰了。也难为你有这孝心,帮哀家采来这么好看的黄梅。倒是连累你受惊了。” 沈泽兰乖顺地向前,帮她敲着腿:“太妃说哪里话。前几日,就听淑妃,贤妃说起,给您老人家准备生辰礼。我琢磨着太妃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刚巧下了场雪,臣妾就想着借花献佛,讨个巧。” 俞太妃笑着,一语双关:“你倒是个会讨巧的。” 说完她又看了眼一旁伺候着的筎月:“哀家不明白,皇后掌管六宫,刚刚你不寻她帮助,反来到我这冷清的地方。” 筎月低首回道:“奴婢计算过脚程,从南园到皇后宫中,再前往慎刑司,路程太远。想到太妃一贯仁善,就冒昧前来打扰。” 俞太妃点头:“也是你们运道好,今天刚巧旻儿过来。不然真到慎刑司走一趟,可不是闹着玩的。这谢家好歹也是簪缨世家,咋养出这样骄纵的女儿。说起脾性,倒真有几分像自己的姑母,这手段嘛,那就差太多了........” 沈泽兰早就听说谢太后厉害。她有多狠呢,老皇帝景仁帝刚去世,就下令所有无所出的妃嫔殉葬。她们中间小的才十几岁,有的才见过先皇几次,自然又哭又闹。幸亏当今皇上仁慈,认为殉葬太过残忍,取消了太后的懿旨。 太后明面上不敢违抗,暗地里各种手段磋磨着旧日情敌。还活着的宫妃不过是苟延残喘。两位太妃看似地位尊崇,实则太后只要一有不高兴,就让宫人们把她们喊过去。说是找她们聊天,不过是换着法子折腾人。 太妃这般安抚自己,自然不是真的因为她孝仁。 而是存了押宝的心思。 毕竟日后,这后宫之主,花落谁家,都还是未知数。 因此俞太妃不仅留沈泽兰主仆喝了会茶,还热情地邀约:“以后没事,就来我这坐坐,帮我抄抄经书什么的。” 沈泽兰满口答应:“只要您不嫌我叨扰就好。” 俞太妃笑着打趣:“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每天看到你这样的美人。我饭都能多吃两碗。本来想留你吃点东西。旻儿在这里,只能改天了。” 沈泽兰也知有外男在,自己逗留久了不好。寒暄了几句,也就告辞了。 回到宫里,掌事宫女玉蝶,主事太监安子都松了口气。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谢玉环再蛮横,也不敢上门叫嚣。天香宫是没有主位。可就算她来闹事,东厢房还住着周贵人呢,她可是皇上在潜邸时的老人儿,也不会真能坐视不管。 玉蝶仿若劫后重生,小心翼翼道:“小主如今得了俞太妃青眼,那一位应该会消停了。” 沈泽兰不置可否地笑笑:“她是太后的侄女儿。有太后撑腰,姐姐又是皇后,自然嚣张一些。可我们也没必要怕她。” 看到沈泽兰不惊不乱,玉蝶,安子,一众的宫人,心里都安定了许多。他们的这个主,是个有胆识的。自己跟着她,绝对错不了。因此,做事更卖力起来。 昭华宫主殿内,谢玉环又摔烂了一堆的东西:“一群没用的东西,明明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你们还能做什么。” “你们就不该建议把那贱人送到慎刑司行刑,而是在梅林里就把人给收拾了。打人都不会吗?” 嫣红姑姑苦口婆心地劝道:“梅林里人多眼杂,动用私刑,容易落人话柄。小主是高高在上的娘娘,犯不着跟一个贵人怄气。” 嫣红姑姑还待要劝,谢玉环气恼道:“要你多嘴。” 说着就把一个碗盏扣到了她的头上。滚烫地热水烫地她差点叫出来。因为害怕惹来更大的责罚,嫣红姑姑强忍着眼泪。 旁边伺候茶水的春栀,气急败坏地推开她。“还不到外面去,平白无故惹娘娘生气。” 她奴颜卑骨地讨好着:“娘娘别气。等你日后成了一宫之主,想收拾谁就收拾谁。” 听了这话,嫣红姑姑细不可闻叹了口气,这奴婢不能选择主子。可主子选择什么样的奴婢,却很能说明什么问题。 谢玉环这般身份的世家贵女,什么样的好奴才挑不到,为啥选在近身伺候的春栀,是个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惯会拍马屁的小人。 还不是因为小主她自己喜欢。小主她刚愎自用,根本就不想听真话,也听不得忠言。对于好言相劝的人,又打又骂,时间长了,谁的心不凉啊。 她站在门廊处,风一吹过来,眼泪就簌簌下来了。 第26章 争风 宫里的小道消息向来传播的快。再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很快东西六宫,都知道了谢玉环罚跪霍贵人,害她卧病在床的‘ 壮举 ’。 其实霍风清只是略感风寒,远不到卧床程度。奈何陈妃有心渲染,传到众人耳朵时,就是连床都下不了啦。霍风清能如何,只能躺在床上避祸。 晚一些的时候,又传来谢玉环为了无故发难,送沈贵人去慎刑司的事。且不说沈泽兰为太妃折梅祈福是真是假。哪怕御花园的黄梅再金贵,沈泽兰身为皇上亲封的贵人,想折一些供瓶,也无可厚非。御花园内花卉众多,就连宫女偶尔采朵花戴戴,只要不是稀罕的。 这般小题大做,喊打喊杀,实在是让人心惊。 像谢玉环这样睚眦必报,心胸狭隘之人,倘坐上中宫之位,这后宫哪有安生日子。 而这也正是陈妃要达到的目的。 潜邸的老人儿,就属她最得宠。只要谢家后继无人,论家世论能力,没有人比她更配坐那个位置。更何况她还为皇上诞下了一位玉雪可爱的小公主。 黄昏时分,皇上用完膳食,或是在御花园消食时,都会按照例行翻牌子。这个时刻,也是所有嫔妃翘首以盼的时刻。看着满满三大盘绿头牌,赵君临咂摸了片刻,翻起了陈妃的牌子。 很快敬事房的消息就传遍了各宫。没被翻牌的妃嫔小主,无精打采地期待起另一个夜晚来。而被翻牌子的,无不打起十万分精神,梳洗打扮,祈求圣眷常隆。 皇上来到陈妃寝殿时,陈妃和一众宫人早就候着多时了。滟波殿内暖意洋洋,一进门,赵君临就注意到桌子一排溜供着的黄梅,绿梅。 “这南园的梅花可是开了。” 陈妃搀着皇上的手,和他一起赏着花:“可不是。也是昨夜一场雪,催开了这千树万树的梅花。” 赵君临眼睛微眯,似乎想到了什么:“这花开的甚美。朕倒也想去看看了。” 陈妃不忘及时上眼药:“说起这绿梅,今儿还发生了一段公案。皇上可还记得新人里面,有位赐梅的贵人.” 她刚要絮絮道来,赵君临摘下一枝梅花把弄着: “下午四弟找我下棋时,说起过此事。这个谢嫔,的确太骄纵了些。” 陈妃附和道:“可不是。殿下恐怕还不知道她多大威风呢,说是霍贵人不敬,罚她和宫人们雪地里跪了足足两时辰,可怜身子入了寒气,还躺在床上呢。” “我怕她病情加重,就请太医院的安太医照护着了。霍贵人的绿头牌我先让敬事房收起来了,估计没半个月,霍贵人是没法侍寝的了。” 说完了霍贵人,陈妃又特意提起沈泽兰:“殿下您看,梅贵人受了一番惊吓和委屈,您是不是该晋下她的位份。虽然梅贵人作为新人,刚入宫这位份已经很高了,可谢嫔看她不对付,想要收拾她,那是分分钟的事。总不能降了谢嫔的位份吧。” 赵君临点点头,将陈容华拥在怀里笑道:“还是爱妃考虑周全。这后宫的事情幸亏有你顶着,也是辛苦了。” 陈妃从来不是什么老好人,之所以愿意帮泽兰说几句好话,是因为她很明白什么都越不过出身,沈泽兰再怎么天姿国色,得尽盛宠。深泽兰的出身,家族势力,注定了她最多走到妃位。 所以根本不是自己的真正对手。而资质粗陋的谢玉环却是。 陈容华一副娇羞地靠在皇上怀里,扭捏道:“臣妾不辛苦,帮殿下暂理六宫是臣妾的福气。” 两人说笑着,愈发情意绵绵。 笑声搅起一室的春意,外面滴水成冰,室内旖旎缱绻。 这厢陈妃一夜好梦,其它宫里则是另一番光景。 这后宫的女子就如鲜花期盼甘霖一般期待皇上的宠幸。可皇上女人那么多,哪可能真正做到雨露均沾。有的小主甚至长达数年见不到天颜,每日数着更漏,看着夜色深深浅浅,一日日地熬尽了青春。 这一夜,于很多人都是难熬的。 在知道皇上留在陈妃处过夜时,谢玉环整个人都崩溃了,连晚饭都没吃好,又哭又闹了整个晚上。她骂骂咧咧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 “怎么我都比不过一个生过孩子的老女人吗?” 宫人们也都弄明白她阴阳怪气的坏脾气了。除了春栀,当属小卓子,秋梨反应最快,谄媚地话张口就来:“小主国色天香。陈妃那个老菜皮,哪里比得上小主万一.......” 在宫人们一句句吹捧下,谢玉环脸色微缓:“这花开的再美有什么用,皇上连牌子都没翻过我的。” 春栀适时的进言道:“小主为何不常去太后那边坐坐。太后是小主的姑母,皇上不也得听她的。” 谢玉环顿时心花怒放:“也是。” 旋即又发愁道:“我这姑母很难伺候的。她身边伺候的吴婆子,每次见到我,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处处给我立规矩。” 秋梨一脸不平地说道:“小主身份尊贵,何必怕她一个嬷嬷......” 第二日天气不错。皇后身子松快了些,就传各宫来凤鸾殿议事。 一众嫔妃给皇后和三妃见礼后,照旧聊了会宫中杂事。一行人又如往常,去往太后宫里请安。 等到太后威风耍完了,人也散了,谢玉环带着春栀,悄悄溜了回来。 寿宁宫正殿的暖阁内,温暖如春。 谢玉环坐在下首,嘟着个嘴,扯着太后的袖子告着状: “姑母,你也不管管皇上,从我入宫到现在,都未曾见过圣上一次。” 太后半嗑着眼睛,从吴嬷嬷手中接过蜜饯,慢腾腾地说道: “你想我怎么帮,难不成还把皇上绑到你床上不成。皇上是一国之君,要忙于国事政务,作为妃嫔的要多体谅才是。” 谢玉环委屈地直掉泪:“问题是什么阿猫阿狗,皇上都见了,就算雨露均沾,轮也该轮到我了。我可是谢家女,他这样做就是不给我们谢家面子。” 太后眼睛猛地睁开:“有空多想想,皇上为什么不喜去你那儿。” 谢玉环依然不知死活:“还能为啥,那些贱女人,一个个打扮的妖里妖气,还不是用上了什么狐媚手段呢。” 太后无奈地摇头:“昨天你大闹后宫,我都听说了。话说你跟沈泽兰,霍风清争什么风,她们再强,也不过是个供人玩乐的玩意儿。这宫里,谁是你的真正对手,你都搞不清楚吗?” 谢玉环还想辩驳:“怎么就是我闹事了?那两个贱人,胆敢藐视我,我不该教训吗?” 太后有些头疼地摆摆手,吴嬷嬷心领神会地下了逐客令: “二姑娘,太后娘娘的头风又犯了,您还是先回吧。” 第27章 赏赐 谢玉环心有不甘地施礼告退,吴嬷嬷怕太后怄气,忙递了盏热茶过去。自从皇后谢惠病重,太后就这头风病越发厉害。原想着二姑娘进了宫,能为谢家出份子力,替姐姐诞下皇肆。 看她这蠢笨模样,拿捏是好拿捏,只是难堪重用啊。 太后端着茶,好半天才叹了口气: “庶女就是庶女,怎么都上不了台面。跟她嫡姐一比,简直就是个草包。原想着借她肚子一用,可烂泥怎么能扶的上墙呢。” 吴嬷嬷跟着直叹气,:“要是大姑娘好好的,怎么也轮不到二姑娘进宫。大姑娘聪慧伶俐,孝顺懂事,知书达理,皇上待她如珠似宝,这天大的福气,她竟享不了。” 太后有些不悦地放下茶盏:“如果心不向着家里,再好有什么用。过几天,把老二家的三姑娘接进宫吧,就说我烦闷,让她进宫陪我这老婆子聊聊天。” 吴嬷嬷大惊着跪下来:“太后,使不得啊,三姑娘才十二岁。恐怕承受不住龙恩。” 太后抹抹眼睛:“哀家怎会不知呢。可太子必须有谢家血脉,你可明白?如今圣上虽是哀家扶上龙椅的,但他不是哀家肚子里出来的,自然不会跟哀家一心。以后大姑娘要是殁了,更没人能制的住他了。” “两位国舅手握军权,在外经营多年,皇上怎会真的放心,早晚要对我们谢家开刀。要想永葆富贵,必须提前布局。三姑娘既享了谢家这么多年的富贵,该她出力的时候,怎能袖手旁观。哀家,亲自跟她说。” 吴嬷嬷低头啜泣:“是。臣妾这就去安排。三姑娘从小灵慧,是个极伶俐的孩子,相信会明白太后苦心的。” 太后苦笑:“不明白又如何。我们谢家的女人,生来就是家族的棋子。” 在这宫苑里她已经蹉跎了半生青春,又怎么甘心俯首听一个毛头小子的。 从太后寝宫回到坤宁宫,谢惠身边的四大宫女淑琴,冬梅,夏荷,秋菊,早就备下了热乎乎的餐点。俞嬷嬷帮皇后净完手,也站在一旁服侍着 “内膳房的小厨房又弄了些新花样,奴婢是见都没见过,皇后娘娘您尝尝看。” 谢惠笑道看向餐盘:“连嬷嬷都没见过,那还真是稀罕了。” 只见满满当当的小点,样子精巧细致,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淑琴看皇后娘娘的眼神,马上帮她夹了一块做成海棠花的点心。红色的蕊。粉色的花瓣,吃到嘴里酸酸甜甜,唇齿生津。不由赞道“不错。” 待她吃完,冬梅又夹了一个‘雪梨’,谢惠尝了一口,软软糯糯,别样的香甜。 谢惠细细品着:“倒真是巧心思,我竟猜不出是什么做的。” 吃完了‘雪梨’,又进了些其它东西。俞嬷嬷才从热炉上端过一盅汤过来 “娘娘,来点好运化的。” 谢惠尝了一口,就觉得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汤可有名字?” 淑琴绞尽脑汁地回想着:“送餐的宫女说这叫什么“百馔汤”,是西边有名的小吃儿。” 谢惠眼睛微湿:“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我竟还能吃到这个味道。” 她难忍激动,声音略抖,对着一旁伺候着的淑琴说道:“内膳房做的不错,厚赏。” 淑琴躬身领命,留了冬梅伺候,带着夏荷,两人端着一堆赏赐,前往内膳房。 此时尚食局热火朝天,正在准备皇上中午的饭食。 见皇后宫里来人,韩尚宫,两位司膳整理形容,赶紧亲自出来接待。 淑琴满脸笑意地说明来意:“皇后说了,你们内膳房差事做的好,当赏。” “今儿有道百馔汤,是哪位娘子做的?” 崔膳房躬身行礼:\"是新来的厨娘,可是有所不妥。” 淑琴拿出一只鎏金镯子:“她差事做的不错,这是皇后娘娘单独赏的。” 崔膳房赶紧跪下来谢恩。几位女官也赶紧跪下来叩谢赏赐。 淑琴赶紧将她们扶起来:“这两日,内膳房差事做的不错。皇后娘娘极喜欢你们的新鲜菜式,吃的也多了些,精神也好很多了。说起来,我还要替娘娘谢谢诸位。” 韩尚宫忙带头说道:“不敢,为娘娘分忧都是我们应尽的职责。” 淑琴刚走几步,又回头说道:“以后就让那位娘子多展示下厨艺,不要因为是新人,压制了人才。” 几人忙恭顺地回道:“是”。 坤宁宫的人一走,韩尚宫,崔膳房,胡膳房就看起封赏来。 除了她们几人的大红封外,内膳房几乎人人有份。 胡膳房一脸喜气洋洋,冲撞崔膳房说道:“我就说你这小徒弟可以吧。” 崔膳房也一脸难以置信:“谁成想皇后娘娘好这一口呢。说真的,要不是这几天要准备宫宴,空不出手来,我是不敢让林菀负责皇后娘娘的料理。也是今个儿太忙了,才让她主厨的。没想到,她真挺行的。” 胡膳房赞道:“何止是行啊。你什么时候收过这么大的红包。” 与其他厨娘们的开心相比,正在内厨忙着的苏菀,收到皇后赏下来的鎏金镯子时,相当的淡定,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不是她厨艺真就高过一众御厨,而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标准答案。她知道谢惠的饮食习惯,知道她的偏好,更知道她心中的执念。 所以她才能料理出,皇后念念不忘的饮食。 前一世,她就和皇后交好,知道她心怀天下,慈悲仁善。 这一生,哪怕投桃报李,她也会回报一二。 阿箬凑到苏菀旁边,又惊又羡:“哇,这么漂亮。皇后娘娘出手真是大方啊。” 看着阿箬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章渔含酸带醋道:“我们内膳房的厨娘,这么多年,还没哪个得过这么厚赏赐。姑娘才一来,就得了皇后娘娘青眼,还也真是人才。” 苏菀谦和地说道:“我那也是运气好。刚好皇后爱吃外面的野味儿。说到宫廷菜,别说精髓,连皮毛都没摸到,哪里比得上姐姐们。” 章渔鼻子一哼:“你知道就好。别真觉得自己有功了,自作主张,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吃食,万一皇后娘娘吃坏了肚子,平白连累了大家,怎么办。” 孙凤英怼道:“野味儿能做好也是本事呢。与其羡慕别人,倒不如把自己的事情做精了,做好了。” “今个儿皇后的饮食,是你自己惫懒,扔给新人去做。现在得了功,你还不服了哈。” 黄鹂也加入战队:“这内膳房里别说大厨,帮厨,光学徒就有上百人,个个都聪明能干,一层层挑出来的。怎么,一个新来的,凭什么直接做上主厨了,我也不服。要说这里面没有内情,我也不信。” 正闹腾着,崔膳房回来了,她沉着脸喊道:“ 不干活了。你们要记得自己是在给万岁爷做饭,要是耽搁了中午的膳食,或是中间出了点差错,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众人齐齐噤声,纷纷作鸟兽散。 苏菀有些无奈地看着腕间的镯子,忍不住摇摇头,不过是个金手镯而已,至于嘛! 真是在哪里都有是非。连烧个饭都不安生啊。 第28章 揽活 崔膳房将苏菀叫到外面说道: “既然皇后娘娘喜欢你的手艺,以后就由你专门料理她的饮食吧。你和阿箬,桃红平时玩的好些,我就把她俩拨给你用好了。如今年关,宫里宴席也多,菜式的话,苏姑娘自己看着办好了。实在不行,就寻我或胡膳房。” 苏菀有些意外:“姑姑这样安排,下面的典膳,掌膳大人她们可是乐意的?” 崔膳房笑着摇摇头:“有什么不乐意的,你要是能把活担下来,她们求之不得呢。你也不想想,真要是好差使,她们早抢破头了,会愿意让你一个新人出头?” “皇后娘娘病体羸弱,饮食上要万般小心。就算是十分小心,也难保她病情不恶化。万一点背,被陛下迁怒被责罚都有可能。如此,你可还愿意接这个活计吗?” 苏菀心里一时千回百转。她正愁没有一个机会,报答皇后娘娘前世的恩情呢。这真是,瞌睡时,枕头自己飞来了。 看苏菀半晌没说话,崔膳房以为她不愿意,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你来这里是躲闲的,可作为宫人,哪能真正得了清闲。我是不会主动帮你生事,可这次胡膳房看中了你,特意点名让你上的。” “你要是怕,我另想办法。” 苏菀神色微敛,施了一礼:“谢谢司膳大人坦诚相告。我自然愿意一试。” 崔膳房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是个有胆识的。” 夸完又道:“我知道,这个活计是重了些,要是还缺人手,我再拨人给你。”” 苏菀笑着婉拒道:“谢谢姑姑。皇后宫里有自己的小厨房,我们内膳房这边,统共一天也出不了几个菜。比起你们要做宫宴,我倒是真可以躲闲了。” 崔膳房知她是客套,笑着点点头:“那你去忙吧。白芷姑姑最近还问起过你,得了闲,你也去走动走动。” 两人又聊了会日常,苏菀就回到了厨房。 知道自己成了苏菀的搭档,阿箬,桃红都特别兴奋。三人争着看完了坤宁宫小厨房的菜单,又商议了片刻,才把内膳房的菜单拟出来,差人送给皇后宫那边。 接下来就是准备食材,切配,烹饪的工作。三个人默契地配合着,一道道美味陆续出炉。 苏菀认真地品评着每一道菜,心情莫名地愉悦。 做美食真是个治愈的过程。这烟火缭绕间,似乎有种不动声色的力量,慰籍着人的内心深处。让她短暂地远离了爱恨情仇,忘记前生今世。 阿箬最爱说的就是:“这世间没有什么是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加一坛桃花醉了。” 苏菀深以为然。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深宫内,寻了这样的一个地方安定下来,还乐不思蜀。如果可以,这样待满三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她想安定下来,有些人未必愿意轻易放过她的。 她这般弱小,如在暗无天日的黑夜踽踽独行,不知道往哪里走,该怎样做,才能彻底摆脱做棋子的命运。 第29章 锦鲤 日影渐斜,天香宫西厢依然冷冷清清。 自从知道自家小主和谢嫔娘娘不对付,又在梅园被罚跪了半日后,沈泽兰身边服侍宫女们和太监一下子蔫了,整日愁眉苦脸,连门都不敢到处乱串了。 他们一边慢吞吞地洗扫,一边悄悄地咬耳朵。 “小主得罪的可是谢嫔娘娘,太后老佛爷的心肝子啊。我们做下人的,万一一个不小心,小命可就没了。” “我们小主长得是美,可皇上老不翻她牌子,不得宠幸,也不行啊。我快要等不及了。” “这才多久啊。只要小主能侍寝,说不定份位能再升一升呢。” “你是白日做梦呢。小主又没有诞下皇肆,又没有强有力的娘家,长的好看能当饭吃?” “我听说陈妃娘娘那里还要人,咱们要不要托人问问看呢?” 这边谈论地口水飞扬,暖阁里的沈泽兰却无事人一般。 茹月摸着窗台,有些生气道:“这几日,看她们懒怠的,尘土都快积一层了。” 掌事宫女玉蝶神色尴尬地求情道:“小主,他们也是那日挨了罚,身子不爽利,才如此懈怠的,我一定好好教训这些奴才。” 沈泽兰淡淡笑笑:“玉蝶姑姑*言重了,本也是跟着我,才让他们受累的。要是他们不诚心伺候,或是胆小怕事,就另攀高枝好了。我也不拦着。” 玉蝶心中一凛:“奴婢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沈泽兰让筎月帮自己拿过披风:“今天天气不错,趁着还暖和,我们出去走走。 ” 玉蝶应了一声是。就把手炉啥的拿过来。刚拾步跟上,沈泽兰说道: “我和筎月去锦鲤堂喂会儿鱼,姑姑就留在宫中吧,要是有什么事情,沿着金水河寻我就是了。” 玉蝶姑姑担忧道:“主,让小卓子陪你前去吧。这万一遇到什么事情,也有人回来报信。” 沈泽兰信步向前,丢下玉蝶姑姑:“ 我就该做缩头乌龟吗?” 身后没了一众耳目,沈泽兰和筎月沿着金水河慢慢走着,只见红日渐沉,余晖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橘黄,殷红,连着碧水,就像画一般美好。 筎月俏皮地笑着:“小主,这宫里面的风景真是美啊。” 沈泽兰颔首:“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这宫里跑了吧。这世间,最大的富贵,最大的荣华,莫过于此了。” 锦鲤堂建在水流渐缓处,有几处可供观鱼,垂钓的凉亭;亦有暖房,可供下棋喝茶。 因是天寒,皇上极少出来垂钓,但为以防万一,负责管理的宫人,经常清理水面浮冰,水中的鱼儿,也因宫中伙食极好,身子都肥胖肥胖的,看起来又蠢又萌。 沈泽兰撒了一把鱼食,几只胖头鱼就凑过来。渐渐地,召来了一大群鱼。 筎月忍不住毒舌起来:“这宫里风水真好,连鱼都胖的跟猪一样。” 两人惬意地靠着栏杆,时不时投喂着池中的锦鲤。筎月看着水里蹦跶的鱼儿,又开始絮叨: “皇上这么久没翻小主牌子,小主真的一点不急吗?那帮狗奴才,真以为小主不得宠了。” 沈泽兰气定神闲地看着争食的锦鲤:“有什么好气的。这不刚好测一测他们的忠心和性情。” 说着沈泽兰拿起锦帕擦了擦手:“那边怎么样了?” 筎月自然清楚说的是谁。“苏菀落选之后,貌似很平静。在内膳房踏实肯干,上上下下处地算挺好。崔膳房,胡膳房都很赏识她,就连韩尚食待她也不错。” “嗯。”沈泽兰拧起眉头,感觉越来越看不明白苏菀了。 这么短时间能在内膳房那种地方都混得如鱼得水,说明是个有本事的。可为什么自己总感觉苏菀对自己很敷衍,甚至隐隐有种敌意,对所谓的家国大计也没那么上心呢。 “你有没有传我的话给她?” 筎月回道:“自然传过。” “那她怎么说?” “苏姑娘只说自己知道了。” 沈泽兰静默了片刻:“写封信给江隽吧。” 筎月点点头“我回去就准备。” 作为沈泽兰从宫外带进来的贴身丫鬟,筎月的身份可不简单,是智囊是协助,更是传递消息的高手。她试探着进言道:“有消息说明日午后赵渊会去御花园,小主何不设计次偶遇?” 沈泽兰笑笑:“这才什么时候,就这么沉不住气?” “没听说罗美人不惧天寒,大半夜的披头散发,身着白纱在陛下常去的海棠园跳舞,结果被当作女鬼抓了起来,当真是贻笑大方。太刻意了,难免落了下乘.....” 筎月咯咯笑道:“她怎么想的出。” “这冷板凳坐久了呗。罗美人是皇上潜邸时的老人了,据传皇上已经有一年多没碰过她了。” 筎月嘴巴惊成了○形:“怪不得呢,这是病急乱投医啊。” 主仆俩说说笑笑,眼看天色将晚,正准备回转,小卓子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小主,小主。” 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话都说不直溜了。 “皇上,皇上他翻了小主的牌子,要您今晚侍寝.....” “什么” 沈泽兰一惊,手中的鱼食都掉了。她天天盼着这一刻。可这一刻真来临时,更多的是紧张惶恐。 正发着呆,宫里的其它几名太监气喘吁吁地抬来了一架软轿。 “小主,快,快。时间赶不及了。” 沈泽兰急忙上轿,心内有了计较。看来只要有好处,有盼头,这帮奴才还是很给力的。 几名太监抬着她,飞一样的往回转。 一进宫门,宫女们早候在那里,她们个个喜气洋洋,干劲十足。 躺在泡满花瓣的浴池内,沈泽兰感觉自己像萝卜青菜一样,被揉来搓去,洗了好几遍,才算完事。又有敬事房的嬷嬷前来讲解如何侍寝。 等到讲完规矩,沈泽兰早就饥肠辘辘了。刚准备好好犒劳自己,嬷嬷又过来说三道四。 “小主且忍一忍,等侍寝完了,再行吃喝。一来可保口齿清新,二来也省的往恭房跑,凭空惹恼了皇上。” 这话句句有理,于是沈泽兰只吃了半个橘子,就被太监们抬到了寝殿里。 内殿静悄悄的,皇上还在前殿批奏折。 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半个人。见床边矮几上有副残棋,沈泽难免多看了几眼。只见黑白双方,激战正酣,可谓步步惊心。她自小聪慧,又拜得名师,可这样凶险的棋局,还是第一次见。 “好厉害的棋局。” 沈泽兰观摩着,好半天,才挪动了一子。这时候她越发地饿,甚至有些头晕眼花,喘不动气。自己一向身体康健,想来这澡实在泡的太狠了。 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正思量着,一双明黄色的鞋子映入了眼帘。 “等累了吧。”那声音温润和煦,听着极是舒服。 第30章 晋位 沈泽兰猛地抬起头,只见那人身姿英挺,俊美绝伦,和自己想象中颇为不同。那日殿选时,众目睽睽下,她未敢仔细端详皇上,以至于此刻竟有些愣怔。 “臣妾见过皇上。” 沈泽兰使劲挪了挪脚,想要行请安礼。谁知坐的太久,脚有些麻了,一个不小心,竟猛地栽倒。 眼看就要摔个大马趴,一只有力的臂膀伸过来,紧紧地揽住了她。 “谢谢皇上。”沈泽兰含羞带怯地仰起头。 四目相对,顿时电石火花。眼看着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沈泽兰嘤咛一声,媚眼如丝,刚换上一副娇弱的表情,肚子却煞风景地响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 这简直糗到家。沈泽兰低着头,半天不好意思抬起来。 正尴尬着,赵君临打破了沉默:“朕有些饿了,要么吃点东西?” 沈泽兰正中下怀:“那就多来几盘点心吧。” 值夜的太监赶紧安排人去传菜,深夜的内膳房静悄悄的。 按照惯例,这个时辰皇上不会叫吃的,当值的宫女们也开始打起了瞌睡。 突然外面一阵喧哗,紧接着一群内侍进来。 为首的太监说道:“今天多加些甜品,点心。” 今上并不嗜甜食,夜宵都是按惯例来的。现做肯定来不及。周女史急得汗快出来了,这时候苏菀走过来,施了一礼: “女史,我那边有些做多的点心。” 按照道理,御膳房里有的是老师傅。可事宜从急,现在宫外的外膳房早就下值了。味道不佳,也总好过准备不周。更何况崔膳房既然敢安排苏菀负责皇后餐点,想来手艺不会太差。 很快宫人们布置好饭菜。有酒有菜有花有果,看着煞是好看。 面对面的坐着,沈泽兰更清楚的看到这位帝王的样子。 她见过很多的美男。江隽,陈安,还有她的嫡亲大哥,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眼前的这位,却丝毫不逊色。相反,他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英姿勃发,贵气逼人。 很是随意的月白色便服,松松垮垮的,穿在他身上,既高贵清朗,又有种野性的张力。隐约透出蜜色的皮肤,每一根线条,都散发着强烈的男性魅力。 这样的帝王,的确值得天下的女人为之争宠吧。 难怪谢玉环像只疯狗似的到处咬。 反正出的丑够多了,沈泽兰干脆不端着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看着沈泽兰大快朵颐,赵君临也有了些胃口。 “真有这么好吃吗?” 他试着拿起一块梅花糕,竟出乎意料地美味。 等尝到青梅酿的时候,明显一愣:“这味道,这味道怎么这般熟悉......” 他急忙问道:“这道点心是谁做的?” 一旁伺候的常九忙回道:“回殿下,是新来的厨娘。” 赵君临嗯了一声,说道:“赏。” “以后这道青梅酿,每日给朕和皇后备一盅。” 大太监常九忙传令下去,心道:“这厨娘运道也太好了些吧,一道菜,这就得了殿下青眼。这是要高升了吧。” 酒足饭饱,当然要思淫欲。 反正横竖都是一刀,借着酒意微醺,沈泽兰硬着头皮向前: “夜深了,臣妾伺候殿下宽衣吧。” 赵君临嗯了一声,伸出了手臂。沈泽兰踮起脚来,解着上面的衣扣。眼前的男人,比她想象中高大许多。有着宽大厚实的胸膛,精壮的身材,胳膊,背部,腰腹,大腿,小腿每一处肌肉的线条都彰显着力量,看来这位帝王没少在骑射上下功夫。 “看够没?”赵君临突然出声 沈泽兰突然有些磕巴道:“陛下甚是威猛。” 赵君临哑然失笑,哪有这么夸人的。他低声附在她耳边:“那朕就让你见识见识。” 沈泽兰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在新安时,她曾私下跟金陵城最火的花楼头牌学习过媚术,见过活春宫。原以为自己百毒不侵,可还是会紧张 ...... 累,真累。全身好像散架了一般。 迷迷糊糊地被宫人搀进软轿,一落轿,沈泽兰就沉沉地睡着了,连怎么回的寝宫都不知道。 这一觉就是日上三竿。醒来时,看着身上昨夜留下的痕迹,沈泽兰有些恍惚。不知怎地,一下子就想到当时的情形。想起那个帝王的芝兰玉树,倜傥风流。凤眼里的波光潋滟。 她全身躁烦,使劲赶走脑中的荒唐,猛地跳下床。 “嘶”,刚一动弹,就感觉一阵撕疼。 沈泽兰心里又开骂起来:“这个 狗皇帝,懂不懂惜香怜玉啊。” “罢了,罢了,就当睡了个小官官,还是极品货色,左右自己不吃亏。” 听到内室响动,两名宫女赶紧过来伺候:“小主,你醒了。” 沈泽兰穿戴整齐,刚走了几步,就觉腰膝酸软,两腿虚浮。所幸如今皇后身体抱恙,妃嫔们不需要每日都晨昏定省。不然自己一瘸三拐的,落在有心人眼里,的确有失体统。 筎月扶她坐下,宫里早就备好了膳食。热汤热水的刚奉上来,才吃了没几口,皇上的赏赐就到了。 院子里乌压压地跪倒了一片,为首的传旨太监刘公公笑眯眯的打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泽兰,兰心蕙质,特晋为嫔......” 沈泽兰忙跪下谢恩领旨,身后跪着的一众太监、宫女个个欣喜若狂,激动地快哭了。自家小主刚刚承宠,就能一跃成嫔,这样的风光和福气,可不寻常。 这贵人和嫔看似只是晋了一级。可这一级的差别那大了太多了。按照宫廷惯例。皇上可有皇贵妃一人,妃子六人,嫔十二位,另外可有贵人、常在、答应、美人无数。 换言之,只有嫔和以上份位,才是一宫之主。像天香殿东偏房那位周贵人,潜邸时就陪着皇上的老人儿,哪怕资历老,在天香宫住了很久了。 以后也要恭恭敬敬地过来请安,行礼。因为嫔位才算真正的主子。贵人也好,常在也罢,都只能算有些体面的奴才。更枉论答应,美人,还有普通宫女子了。 霎时,整个天香宫顿时喜气洋洋。筎月早就命人准备好了谢礼。 掂掂手中的分量,宣旨的刘太监满脸带笑:这个沈氏倒是个通透大方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于是更加殷勤地笑道:“小主客气了。以后有用得着洒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沈泽兰忙就坡下驴:“那就请刘公公多多照拂。” 刘公公笑着说:\"娘娘客气了。娘娘的位份升了,饮食穿戴月例银子都会往上升。按照规矩,内务府会再拨两名聪明伶俐的奴才来伺候娘娘。过几日,确定了人选,应该就能送到娘娘宫里来了。” 沈泽兰忙说道:“我有个选秀时的姐妹,现在在内膳房做工,可否调来这边当值呢。” 刘公公笑道:“娘娘贵为嫔位,直接遣人跟内务府打招呼就好了。真看中哪个奴才伺候,都是她们修来的福气。” 沈泽兰再次谢过,又让筎月亲自送他出门。 封嫔的消息很快传开,最早前来道贺的是同在天香殿的周贵人。 她二十出头,鹅蛋脸,柳叶眉,生得十分秀气雅致。她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恭喜娘娘。” 沈泽兰忙扶起她来:“姐姐,客气了。我们同在一宫,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的。” 两人正闲聊,陈美人苏答应结伴而来。 沉寂许久的天香宫难得的热闹起来。 各宫也都差人送来了贺礼,主殿里堆了一堆的礼品。 其中皇后娘娘送了龙凤宝钗,陈妃送了对白玉瓶,淑妃送了对翡翠耳环,贤妃送了个红宝石头面,其它小主,也各送了贺礼...... 筎月边忙着登记入册,边安排宫人们收入库里。宫里的太监宫女满脸喜色,态度更是殷勤。 沈泽兰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天香宫主殿。 从今天起,我就是这一宫之主。 第31章 摔瓶 宫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一堆的人事反应。 梅贵人破格封嫔,简直震动了三宫。以前潜邸的那些老人儿,大多神色黯然,感慨万千。一同新晋的秀女,内心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其中最愤愤不平的还是谢玉环。一听到沈泽兰跟自己平起平坐,她气得直接跳了起来。 “什么,这个小贱人,居然能封嫔。一定是弄错了。” 谢玉环歇斯底里地吼着,手中的暖手炉嘭地扔到了地上。 手炉在地上滚动着,刚巧落在小卓子腿上。 小卓子疼得咧嘴,跪在那里半天不敢动:“奴才再三确认了,是刘公公亲传的圣旨。” 谢玉环气得眼睛都红了,对着殿内又是好一通摔砸,连博古架上的古董花瓶全打烂了。眼看着屋里的好东西,快要被主子霍霍完了。 宫女太监们瑟缩在一旁,谁也不敢阻拦,要是凭空惹恼了主子,依着她的脾气,一个不高兴,倒霉的不是花瓶,就是他们了。可不阻拦的话,到时候太后老人家责怪下来,他们也要吃一壶。 嫣红姑姑硬着头皮,抢救下一只玉瓶:“主,这可都是内务府送来的好东西。” 看着一地的古董瓷片,春栀也急坏了:“主,不能砸了,要是太后老人家知道了,少不了又要训诫小主。” 谢玉环气还没撒够:“让她训诫。人都骑我脖子上拉屎了,她这个当姑母的,还怪我涵养不好撒。” 嫣红姑姑硬着头皮劝诫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要小主眼光放远。” “眼光放远?” 谢玉环歪着头。 春栀嗯了一声,和秋梨一左一右,谄媚地进着言:“如今陈妃娘娘才是这宫中第一人。还有淑妃,贤妃,娘娘要想好怎么样跟她们搞好关系才是。那些阿猫阿狗,不值当娘娘生气的。” 谢玉环有些不服气道:“我还要去讨好那些老菜皮??” 嫣红姑姑指点道:“陈妃娘娘的父亲可是当今太傅,位列三公,朝中诸多能臣,都是他的学生,就连太后也得给她几分面子。淑妃,贤妃也都出自门阀世家。皇上前朝要用人,后宫里自然不会怠慢了她们。” 谢玉环毕竟出自名门,也算不上真正草包,这次真听进去了,似乎也明白了太后姑母为何对她不满了。莫名地又来了气: “那你怎么不早提点我。你是怎么当差的?” 嫣红姑姑心里苦笑,她一来昭华宫当差,就将这宫中形势分析了好几遍。是主子轻狂自大,觉得自己年轻貌美,根本就不把那几位放在心上。 谁成想,现在又怪上了自己。 她小心谨慎地站在一旁,还是小卓子适时地移开了话题。 “主,刚外面的人传来消息,各宫都送了贺礼给天香宫。小主,也要准备准备,免得失了礼数。” 谢玉环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我还要给那贱人上礼?” 小卓子恭敬地回道:“是的。娘娘作为一宫主位,确实是要道贺的。”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把知道的礼单说了一遍。 谢玉环脸色越听越沉,咬着银牙说道:“都很大方嘛。一个个抢着在梅嫔那里卖好。那本宫也不绝不小气。”说着,她眼睛扫了扫下首。 “来人,把这只青花梅瓶,还有缠枝牡丹瓶给梅嫔送去。” “这”,“这。”小卓子看着一地碎瓷,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玉环得意洋洋地说道:“太后她老人家要是问起话来,就说我看梅嫔处冷清,就送几只瓶子添添喜气。别的嫔妃都送什么金啊,玉啊,哪比得我这东西好。这可是太后赏下来的好东西,不是吗? 春栀努努嘴:“还不快去,找两个好看的盒子装起来。” 小卓子赶紧去库房找了几个精致的木盒。和小邓子把花瓶小心翼翼地装起来。 谢玉环懒懒地挥挥手,让他们快去:“知道怎么做了吧。” 两人领了命,一进天香殿门外,就见里面喜气洋洋,一众宫人忙着整理东西。 小卓子说明来意,就双手奉上礼盒。“昭华宫谢嫔娘娘送来贺礼,青花梅瓶一只,缠枝牡丹瓶一只。” 天香宫收礼的宫人,刚要伸手来接,他就恰到好处的松了手。 “啪” 的一声,两个盒子掉在了地上。 负责收礼入库的安子面如土色,直接吓跪了,小卓子和小邓子却好像没看到一边,转身就走了。 听到前院传来消息时,沈泽兰正坐在殿内同周贵人,陈美人,苏答应等人闲聊,看到安子和几个小太监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到盒子里的碎瓷。 沈泽兰淡淡笑了笑:“安公公快请起吧,以后做事千万当心,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这瓷瓶虽金贵,再金贵,也比得人。得空你悄悄找下司宝司的匠人,看看还能不能修补下。” 安子赶紧点头。他抚抚胸口,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这在宫里做奴才,步步凶险,遇到一个脾性好的主子太难了。要是换作旁的主子,哪里肯听自己解释。毕竟花瓶是坏在他的手上的,他有什么证据,证明是谢嫔的人是故意的呢? 这边才因为两只瓶子,闹得不可开交。司宝司内,也出了一桩类似的公案。 新来不久的宫女韩箬微,今儿照旧打扫库房时,发现一个红釉瓷瓶裂开了。 无论她怎么辩解,自己从来没碰过这些珍稀器物,就算打扫,也是轻轻地用拂尘轻轻扫拂。又有同值的邱雯作证,可司宝司的管事,还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让人打了她十五个板子,然后罚她不许再保管珍宝,只做些拖地,打水之类的粗使活计。 这样做了大概四五天,韩箬微快熬不住的时候。一个管事太监来到了她面前。 韩箬微是认识这个管事的。刚分到司宝司来的没几天,这名管事太监就单独把她叫进房内。神神秘秘地说道:“姑娘好福气,刚到这里,就被贵人看中了。这位贵人,在宫中地位极高,姑娘要是愿意,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韩箬微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多多少少知道了所谓的贵人,原来是太后身边一位颇有权势的大太监。她气得脸色发青,自己身份再低,也是官家小姐,待足三年,就能放归回家。 她是多么想不通,去和一位年龄能做她爹的老太监对食。 韩箬微当场翻了脸:“这样的好福气就留给公公自己吧。” 第32章 说客 徐公公作威作福惯了,哪曾被别人如此下过脸。 在这宫里,他经营多年,好歹混到了司宝司管事的位置,手上也有些小权力。他的身边,总有宫女们想要活得轻省,各种主动讨好。他沉醉在甜言蜜语里,早忘却了当年的那些伤痛。 而眼前这个姑娘,眼中的轻蔑像明晃晃的刀,一下子就把他劈回了原形。他仿佛又看到了曾经被欺辱被责罚的不堪,那些不想忆及的过往。 顿时心中怒火中烧,他斜着眼,阴恻恻地说道: “韩姑娘,是瞧不上我们阉人了。可俗话说得好,宰相门房三品官。别看我们是做奴才的,身体残缺了,可那也是天子近臣。我好心帮你搭个青云梯,你既不领情,日后可别后悔啊。” 韩箬微义正言辞地回绝了徐公公,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提心吊胆了几天后,看没什么动静,心才慢慢放下来。没想到自己处处小心,还是被诬弄坏了皇家珍品,挨了好一顿板子,差点人就挂了。 伤口刚刚好转些,她又被派去干各种脏活累活。眼看要熬不动了 。徐公公这个时候来到自己病床前,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徐公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也不多废话:“姑娘,可是想明白了。” 刹那间,韩箬微心如明镜。徐公公之所以还肯和声细语地跟自己说话,不是真的不记仇了。而是帮所谓的贵人做说客,让自己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 原来的她心思多单纯啊,那般嫉恶如仇,不知道深浅。现在吃尽万般苦头,人不得不聪明起来,态度难得软了下来。 韩箬微装模作样地绞着床单: “公公,人家才十五,什么都不懂。你一上来就跟我说什么对食,什么欢好,换你你能不恼吗?这种事情,女孩子家家能不害怕吗?” 徐公公语气难得温和了几分:“这有什么好怕的,一回生二回熟。陈公公最喜青春少女,自会好好疼你的。” 韩箬微强忍着呕吐:“徐公公且容我考虑考虑可好。” 徐公公看她态度不错,也不逼得太狠了。“那你想多久?三天时间足够了吧。” 韩箬微赶紧讨价还价:“五天。” 徐公公点点头:“那我就静候姑娘佳音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 韩箬微使劲按着胸口,再也装不下去了。等到邱雯回来,韩箬微一把拉过她,栓上门,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邱雯给气到不行:“这帮子阉人,那什么都没有了,还想糟践人。”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去跟那老头子,半截入土的人了。我们想想办法,熬过三年,就能归家了的。\" 韩箬微懊丧着脸:“我已经打听过了,太后身边姓陈的大公公,叫陈揣。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在伺候她老人家了。在这宫中的太监大多都是他的徒子徒孙,是顶顶有权势的人物。听说就连皇上都会给他几分面子。也难怪徐公公这般威逼利诱。我想脱身,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那怎么办呢?” 邱雯急得团团转: “我们在这宫里也不认识什么贵人,如今玩得好,混出头的也只有梅墨雪,要不我们去找找她,看能不能到她宫里当差。” 韩箬微叹了口气:“这么久了,梅姐姐连只言片语都没传给我们过,就不知道愿不愿意趟这浑水了。就算是愿意帮,她也未必有这本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邱雯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我们以前对她那么好,现在你遇到危险了,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韩箬微心绪稍定。又担忧道:“这内宫守卫森严,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见到墨雪姐姐。” 邱雯忙安抚道:“可是巧了,明日我去给淑妃娘娘送供花的玉瓶,顺便帮你跑一趟呗。” 第33章 碰壁 两人正聊着,就听有人敲门。邱雯大着胆子向前问道: \"谁啊,这么晚了。” 外面一个宫女的声音:“徐公公说韩姑娘这几日受苦了,吩咐我们厨房间备了些酒菜,给姑娘加餐。” “送进来吧。”韩箬微发声道 邱雯一把拉开门,几个小丫头端着食盒鱼贯而入。只见眼前有鱼有肉,更让人惊讶的是,还有燕窝,鱼翅煲。这也太吓人了吧。 为首的小丫头摆好了餐盘,才说道:“天气冷,姑娘们趁热吃吧。过一会,我们会有人来收拾。” 说完就带着两个丫头就走了。 邱雯半天不敢动筷子:“徐公公这是什么个意思啊。” 韩箬微冷笑:“还能什么个意思,意思是我跟着那老东西就能荣华富贵,顿顿吃好的。这是来收买人心呢。” 这么一说,邱雯更难受了。 反倒韩箬微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吃,这么好的东西,干嘛不吃呢。” 说着端起那碗燕窝盅,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才刚起床,又有人贴心地送来早点和饮子。 送餐的宫人走前还说道:“只要姑娘喜欢,可以日日如此,过得跟主子没啥两样的。” 吃完早点,韩箬微还想着去上值。宫人又说道:“徐公公说,姑娘近日辛苦,大可以休息几天。” 于是韩箬微躺在床上休息了大半日,到了午间,照旧又是一大桌子好酒好菜。 此时,邱雯刚从淑妃娘娘处回转,兜兜转转了半天,好容易走到了月华宫前。 刚想找人通传,就看见宫门外走来了一个穿戴体面的丫头。 “翠萍” 邱雯惊喜地跑向前去。 看着眼前一身宫女打扮的邱雯,翠萍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认出来: “邱姑娘。” 邱雯笑着点点头,亲热地上前拉住她手道:“自打进了宫后,我们好久没见了。” 翠萍也回握住她手,笑道:“邱姑娘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在陪主子入京候选时,她与邱雯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这位邱姑娘记性这般好。竟记得自己名字。 邱雯左右看看:“可否借一步说话?” 翠萍点点头,可并未领着她进到月华宫内,而是指了指外面不远处的花房。 “我们去那边说吧。” 没能第一时间见到老朋友梅墨雪,邱雯有点失望,但还是老实地跟着翠萍拐进花房里。 阳光斜斜地照进花棚,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到深处,翠萍才回头看着她说道:“这里少有人来,姑娘有什么话,大可先向我说。” 翠萍这般大包大揽,邱雯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先说明了来意。 翠萍眉心轻蹙,半晌回道:“你说的事,小主恐怕帮不上忙。再者就算小主有这个能力,她也不会帮忙的。” 邱雯有些懊恼道:“什么意思?” “我,韩箬微和你家小主,曾经是结拜姐妹。我不信,她会见死不救。你带我见她好了,我要她亲口说给我听。” 翠萍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拦着姑娘去见小主吗?” “我跟了小主五六年了,她的脾性最清楚不过。小主为人,向来小心谨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会有分毫行差踏错。更别说去冒着得罪当权太监的风险,去捞人了。她既没这胆识,也没这份心。” “我知道你来找小主,肯定是有事相求。之所以把你叫到这里来说话,也是想先给你提个醒,遇到事不要傻等着,免得耽搁了。先提点提点你。” 邱雯有些犹疑地看向翠萍,翠萍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无礼。依然温和笑笑: “跟我来吧,我这就带你见小主。” 邱雯满怀心思地跟着翠萍进了月华宫的西暖阁,此时梅墨雪正准备用膳,看到邱雯过来,着实吃了一惊。“邱姐姐,你怎么来了?” 梅墨雪虽然满脸带笑,可人坐在桌子前硬是没动。 邱雯不由心中一寒,可求人还是要有个求人的样子,于是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好妹妹,求您救救韩箬微吧。” 梅墨雪吓了一跳:“韩姐姐她怎么了?” 邱雯把事情简略一说,只见梅墨雪皱着脸,半晌挤出一句: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假设没有翠萍之前提醒,她怕真就傻傻地回去等消息了。 见梅墨雪没给准话,邱雯索性直接问道:“梅妹妹,你可愿意去内务府求一求?” 梅墨雪有些不耐地翻了翻白眼,也懒得虚以逶迤了:“我就一不受宠的答应,哪有那个体面。皇上到现在连我牌子都没翻过呢,说不定早就忘记有我这号人。” 邱雯还是坚持着:“总是要试上一试的。不然怎么知道不行呢?” 梅墨雪强带着笑:“好啊。那我去求了,内务府没答应,姐姐可别怪我呢。” 邱雯牵强着说道:“世间万事又岂能事事如意,只要无愧我心,就好了。”话说到这里,梅墨雪脸色不愉。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叶子,赶紧夹了口菜过去: “小主,快吃吧,饭都凉了。” 邱雯见状,礼了一礼说道:“耽搁小主用膳了。我出来有一会子了,是时候回去了。” 梅墨雪客套都懒得了。还是翠萍主动送了她出来。 走到宫门口,翠萍突然说道:“有件事,我本不想说,可我觉得你和韩姐姐应该知道。” “小主刚封为答应那天,苏菀妹妹让人给小主送了厚礼......当时就说了一个要求,她说箬微妹妹年龄尚小,又生得极貌美,犹如小儿怀抱金砖行走闹市之中,求我家小主务必庇佑之,向内务府讨了她过来伺候。” 邱雯一愣:“这么说苏妹妹,早就求过了墨雪妹妹。” 翠萍叹了口气,用力点点头道:“是。” “这位苏姑娘做事,不求声名,也不要别人感恩,的确是热血仁心。邱姑娘莫不如去找找她,看有什么破解之法。” 邱雯简直感激涕零:“多谢翠萍姐姐指点。” 翠萍摆摆手:“你们为朋友,不求回报,不计得失,我很感动。小主遇见你们这样好的朋友,是她的福气。只可惜她不知道珍惜......” “” 第34章 送餐 邱雯回来交完差,趁着还有点空档,赶紧溜回了寝室。 此时,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韩箬微正愁吃不完,看到她回来,忙招招手。 邱雯使了个眼色,将门关上,两人悄悄说起事来。 知道苏菀为帮自己讨人情,送了梅墨雪不少贵重礼品,韩箬微也很意外。因为她、邱雯,梅墨雪三人,自入宫来就交好;和后来的苏菀,着实关系算一般。 没想到自己落了难,所谓的好姐妹袖手旁观;反倒关系平常的,真心为自己筹谋。 韩箬微静了静神说道:“梅姐姐那里就别再去了。现在徐公公盯我盯得紧,姐姐得空了帮我跑一趟内膳房吧。虽然苏姐姐也不见得有办法,可她心思灵慧,说不定能指点我一二。” 想到当初苏菀的深藏不露,邱雯也觉得很有必要走一趟:\"等下了值,我就过去。” 内膳房里热气腾腾。苏菀手指翻飞,陀螺一般,忙个不停。 皇家饮食素来博大精深,最是精细讲究。每一道菜都要经过多道工序,细细烹制,一盘豆腐,都要做出花来。哪怕一点功夫不到位,色 香 味都会大打折扣。 即使有着阿箬,桃红两位得力助手,重头菜也要她亲力亲为。 今日她做的几道菜,鸡豆花,灌汤黄鱼......都极费功夫。又做了玫瑰卤,青梅酿之类的点心饮子,完工时,真心累地快散架。 阿箬讨好地拿起一杯饮子给她:“苏姐姐,我和桃红来好了。” 苏菀大大咧咧坐下,真靠在椅上歇起来。 阿箬,桃红聚精会神地做起收尾工作。在内膳房里学艺,十年苦练,都未必比得上大师傅的几句点拨。可想要指点,谈何容易,因为所有手艺人,都喜欢藏私。有的大师傅做菜时,甚至不许学徒靠近一步。 唯有苏菀不介意让其它厨娘看到自己烹制过程,也很愿意指点帮厨。她似乎从不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烧饭对苏菀来说,本来只是喜好,她并不打算真做一辈子厨子。 所以苏菀很愿意和别人切磋厨艺。再者她的那些花样,教会了阿箬,桃红,和一众小徒弟,自己才有得偷懒啊。不然一个人,还不累死。 做人大度,人心才会向着自己,这样路才会越走越宽。 正喝着饮子,有个有点面熟的学徒过来:“苏姑娘,外面有梅嫔娘娘的人找你。” 苏菀嗯了一声,知道又是筎月来寻自己。 她理了下衣服,出了内膳房。外面的回廊上,筎月早候在那里。 看着她,苏菀一点也不客气:“你们主子又让你来干嘛?” 筎月毕恭毕敬地行了礼才道:“我们小主如今升了嫔位,宫里可再添几个新人,就想着把姑娘要过去。我就是通知姑娘一下,左右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苏菀淡淡地应道:“你先回去,我得了空,自去找你家主子叙话。” 筎月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江大人来信了。” “另外一件事,小主想安排宝婵姑娘进宫来。已经着内务府办过一应手续了。这也是江大人的意思。” 苏菀一愣,嘴角轻翘道:“你们就这么等不及啊,都聚在天香宫,小心树大招风啊。” 宝婵曾是苏菀的贴身丫鬟,从苏菀十四岁进了江府起,就在身边服侍了。她聪明伶俐,有着一身好武艺,又受过特殊训练,能力不比筎月差太多。 入京候选时,宝婵就跟着苏菀来到了上京城。就等着苏菀成了主子,自己顺理成章地进宫伺候。没成想,在这在京城里,一等就是几个月。 如今,沈泽兰升嫔,确实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宫的好机会。 苏菀心中很不愉,但她知道自己反对无效。组织想做什么,从来不是她能干涉的。 只是不知道宝婵跟了沈泽兰后,心里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旧日主子。就算是记得,宝婵从小跟着的人是江隽,真要知道自己起了异心,恐怕不会手下留情。 这个最了解自己的人,日后会不会成为一大麻烦。 毕竟她们太了解彼此。在她面前,自己一个不慎,就会露出马脚来。 筎月告辞后,苏菀慢吞吞地走在路上,感觉自己似乎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她不想离开内膳房,更不想再卷进是非恩怨中...... 刚回去不久,又有个小学徒过来通报。 “苏姑娘,外面有个司宝司的宫女找你。” “司宝司?”苏菀满头问号地走出来,只见邱雯正满脸焦虑地往里看着。 她赶紧走向前询问:“邱姐姐,你怎么来了。” 邱雯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拉过苏菀来: \"苏姑娘,您办法多,快帮我出个主意......” 苏菀突然想到了前世,韩箬微好像就是这个时候出的事情。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 “韩若微出了什么事?” 邱雯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苏菀微微拧着眉,倒是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邱姐姐别急,我来想想办法。” 两人正寒暄着,一个打杂的小学徒过来催了:“苏姑娘,阿箬姐姐说时间很紧了。” 苏菀点点头,拉住邱雯的手保证道: “ 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 我现在要给皇后娘娘传餐去。等明日这个时候,我去寻姐姐。” 不知道为什么,邱雯浮躁的心,在见到苏菀的那一刻,就好像有了主心骨。她也相信苏菀,一定会说到做到。 再次回到灶前,阿箬冲着她甜甜一笑:“苏姑娘都好了,菜全好了,现在可以送餐了吗。” 苏菀看看时间,时辰还早。于是说道:“不急,再做一个小食。” 说完苏菀亲手开始调味,烹饪。 阿箬和桃月不忘趁机学艺:“苏姑娘,这又是什么好东西,我们怎么都没见过。” 苏菀轻笑道:“你要去外面走一走,就知道大千世界,没见过得吃食多着呢。” 美味出炉,桃红忙着一 一装盘。阿箬刚想遣人去送餐。 苏菀看着她俩,笑着说道:“今天我们几个亲自去。” 一路上,阿箬,桃红有些诧异地端着食盒,跟在苏菀身后 “你素来不是最不喜宫内走动嘛,今日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苏菀走在前面:“既得了皇后娘娘的厚赏,我们总要去道个谢的。” 第35章 择主 在见完邱雯,回到内膳房的那一刻,苏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她是死都不可能去天香宫当差的。更不可能去其它的宫里,包括皇上,太后太妃那里。她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去伺候别人的。 如今她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抱紧皇后的大腿。 皇后既爱吃自己做的味道,这刚巧是个机会。可内膳房里好手艺的厨娘很多,并不是少了自己就不行,看来自己还是要动动脑子,让皇后成为自己真正的靠山。 苏菀这般想着,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她毕恭毕敬地说道:“ 内膳房苏菀,特来跟皇后娘娘谢恩。” 俞嬷嬷听说是负责皇后饮食的巧手厨娘,也很想亲自瞧瞧。 只见眼前传菜的几人,个个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厨娘,尤其是前面的姑娘,生得花容月貌气质非凡,俞嬷嬷不由客气了几分。 苏菀施了一礼说道:“嬷嬷,我是内膳房负责娘娘饮食的主事,特来此谢恩。” 俞嬷嬷看了眼她说道:“是个知情重义孩子,快跟我来吧。” 三人跟着俞嬷嬷进到内堂,皇后正靠在贵妃椅上,虽然妆容精致。可依然眼圈发青,形容倦怠,脸色从里往外泛着黄气,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苏菀恭恭敬敬地行过礼。谢惠看着她,心里实在太惊讶了。 她怎么也想象不到,烧的一手好菜的厨娘,长得这般美丽。虽然肤色看着有点黑,像是干粗活的,可那五官灵的很。不施粉黛,就胜过万千佳丽。不由盛赞道: “果然秀外慧中。难怪做出的菜这般不同。” 苏菀微微颔首:\"皇后娘娘过誉了。\" 谢惠笑笑,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听说你是今届秀女?” 苏菀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回皇后娘娘话,是。” 皇后失笑,心道这般容貌,怎么就落选了。看来赵君临的眼光越来越差了啊。 正盯着苏菀看不停,俞嬷嬷一边提醒道:“娘娘该进食了。” 两名贴身宫女搀着皇后落座,苏菀赶紧退到一旁,介绍起今日的菜品和特色来。 皇后娘娘笑容晏晏:“内膳房的菜今日丰盛了不少啊。” 苏菀朱唇轻启,巧笑嫣然:“刚巧内膳房进了些时鲜,今日就做了几道大菜,给皇后娘娘品鉴。” 说完苏菀躬身告退。 走之前,她悄悄拉住俞嬷嬷说道:“嬷嬷可否借一步说话。” 借着送客,俞嬷嬷跟她来到门口,苏菀十分郑重地说道:“嬷嬷见谅,斗胆将嬷嬷请出来说几句话。我观皇后娘娘的面色不好,眼睛乌青,是否有夜间难眠,肢体酸痛等症。尤其夜间子时,发作尤为严重......” 俞嬷嬷满脸惊讶:“姑娘怎么知道的。” 苏菀胸有成竹道:“我小时候被养在庄子上的,机缘巧合,结识了一位方外之人。多少懂得一点黄岐之术。” 俞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皇后娘娘这病,你可医得?” 苏菀微微叹气:“奴婢年幼时贪玩,所学有限,医术不及师父十一。未必能医好娘娘的病,但我师傅有道药膳,可以调理睡眠,消解百痛,要是皇后娘娘夜间疼得睡不着了,大可试试。” 俞嬷嬷十分谨慎地问道:“这药膳可安全?皇后娘娘千金之躯,万万差池不得的。” 苏菀满脸堆笑:“嬷嬷大可放心,此方绝对好用。就是熬制起来比较麻烦些。如果嬷嬷实在放心不下,就在太医院寻位名医来,和我一起辩一辩医理,看是否合用。总归都是为了娘娘玉体安康。” 俞嬷嬷一听,觉得有理:“如此有劳姑娘了。” 苏菀颔首道:“俞嬷嬷言重了,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我的福气。” 俞嬷嬷亲自将人送出坤宁宫,苏菀带着阿箬,桃红刚走了没几步,就见不远处明黄色的肩舆。 苏苑吓得内心狂跳,赶紧拉住阿箬,桃红:“快,躲一躲,别冲撞了贵人。” 说着就拐进不远地岔道内。 一声尖细地声音:“皇上驾到。”瞬间传遍了整个院落。 坤宁宫内外,顿时热闹起来。一众宫女,有序地排好,恭敬地跪满了院子。 赵君临走进殿内,只见桌上热气腾腾。各种精致小食,错落有致,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于是笑着说道: “朕来得可巧了。” 谢惠轻笑一声:“你来蹭饭,也不找人通报一声。” 赵君临脱下大氅,坐下品评道:“皇后的厨娘倒是精进了。” 谢惠忙将赵君临引到主座上:“这还真要感谢皇上,我才有这口福。今天的料理,大多是内膳房的美厨娘做的。” “嗯?”赵君临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菜。 大宫女淑琴和冬梅赶紧挪到他身边,伺候起饮食来。夏荷和秋菊则站在皇后身边,帮她夹着菜。淑琴帮着赵君临盛了碗鸡豆花。赵君临只尝了一口,就赞道:“不错,鲜,香,嫩。就是朕的老御厨,都做不出这味来。” 接着又试了几味点心,味道各有各的独特。有种说不出的回香。 最佳的还是那汤,看似平平无奇,入口才知其中的妙处,尝了几口,赵君临又不满起来:“怎么内膳房还厚此薄彼,为何朕的饮食,远远不及梓潼处,风味上差太多了。” 谢惠掩唇笑着:“因为内膳房来了个美人啊,做得一手好菜。” 说着她晃晃手中的青梅酿:“皇上再尝尝这个饮子。” 赵君临一下子想起那晚吃到的味道:“原来是她。我说这味道有点熟悉。” 谢惠扭过头,好奇地问道:“嗯,皇上是认识这位厨娘啦。” 赵君临轻笑着摇头:“梓潼说笑了。朕也是无意间吃到此人做的青梅酿,不知为什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朕也记不清什么时候喝到过,但肯定是喝过的,所以还特别问了一下她的来历。” 谢惠淡淡笑笑:“那还真是巧了。陛下没想过要见见这位娘子吗?” 赵君临喝了口汤,笑道:“怎么皇后对这位娘子很感兴趣。” 谢惠拨弄着面前的点心,调侃地看着他:“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位厨娘是个美人。” “美人?” 赵君临哈哈一笑,他宫中美人无数,还会差一位厨娘。就算她再美,日日沾染油烟气,也难免手脚粗糙。就算看着不错,身上的油烟味都能让他倒胃口,当即并没放在心上。 谢惠还在那里感慨:“今天我才见过这位厨娘,当真是位灵秀的娘子,难怪乎做出的菜这般精细。最难得的是没有匠气,完全是她独一份的味道。别说我的小厨房,就是陛下外面的御膳房,恐怕也要被比下去了。” 赵君临边吃边点头道:“难得听你对谁有这么高赞誉。你既喜欢,要么就要了她到身边伺候吧!” 谢惠眼睛一亮,这还真是个好主意:“皇上可要说话算话呀,我倒真有心让她来这边,这样的美人,看着都赏心悦目。再者她手艺这么好,皇上还不整日里往我这边蹭饭吃。” “如此,倒是可以经常见面了。” 赵君临拍着腿大笑:“只要皇后高兴,那朕就跟内膳房说一下就是了。” 两人吃完了饭,聊了会子家常,赵君临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寝殿。 第36章 管事 夜半时分,皇后的病又发作了,谢惠躺在床上,疼得直叫唤。 俞嬷嬷心疼地直落泪,突然想到了苏菀说的药膳的事。她原本打算等明日张院判来了,辨一辩医理,再作安排。可皇后实在是太疼了,每次张院判来了也无济于事,这个苏菀真的行吗。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地态度,俞嬷嬷叫了两个小太监:“去,到内膳房里找苏姑娘。要是睡下了,也务必将请她到坤宁宫走一趟。” 夜半的内膳房,当值的宫女们已经昏昏欲睡。 听到是皇后寝宫的人,当值的孙凤英说道:“苏姑娘已经睡下了。不过,下值前,特别交待我们,如果皇后宫中来人,就把这药膳端过去,俞嬷嬷她看到就知道的。” “实在不行,我陪公公走一趟好了。” 两位公公正愁如何交差,一听大喜:“那还是有劳姑姑啦。” 听到内膳房的人来了,俞嬷嬷赶紧将人传进内室。孙凤英恭恭敬敬地跪拜后,将药膳呈上:“苏姑娘特别交待的。这药膳已经煮了五六个小时,软烂香甜,正适合吃。” 大宫女淑琴向前端过药膳,闻了闻。只觉清香扑鼻,香甜宜人。 又将药膳递到颇懂医理的夏荷手上,夏荷拿银簪试过后,才点点头。 两人拿着调羹,慢慢扶起皇后喂食。或许这药膳十分香甜,谢惠还多食了几盅。再次躺下后,不仅咳喘缓和了,也没再喊疼。再看时,已然睡着了。 几位贴身宫女都面露喜色:“这什么药膳,神仙丹药,也不过如此了。” 俞嬷嬷跟着喜极而泣,不断地念阿弥陀佛。 第二日一大早,俞嬷嬷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苏菀迎进宫里。 谢惠也自觉身体轻松,精神好了很多: “我见她是个能干的,我们这边厨房,一直都没有个像样的管事,就让她来做厨房总管事的位置吧。这样也显得我们器重和有诚意。” 俞嬷嬷连连答应着,赶紧差人去内膳房传达皇后娘娘凤旨,着苏菀,阿箬和桃红三人一起入坤宁宫伺候。 对于突然而来的这道懿旨,几位膳房都很惊讶。如今年底,各种宴席不断。内膳房人手也紧。苏菀又是她们特别看好的掌厨。但皇后娘娘是后宫第一人,想要要几个人,那必须得满足啊。 纵是万般不舍,崔膳房,胡膳房还是不能不放人,只能紧紧地握住她手说道: “真不舍得姑娘啊。” 苏菀也依依难舍。内膳房虽然人员庞杂,活计又累,但手艺人靠着手艺吃饭,比起各宫的伶俐人,这里人的心思简单多了。可如今这内膳房,是护不住她了。她不得不离开。 苏菀忍住伤心,看着几位膳房:“ 我也舍不得内膳房啊。” 韩尚宫也亲 自出来 送行,少不得嘱咐道: “以后去了皇后宫里,可就没这边自在了。没有我和两位膳房罩着,可莫要再任性胡为。” 苏菀深深施了一礼:“菀儿多谢尚宫大人关照。” 崔膳房叹了口气:“皇后为人仁善,姑娘在那边我也放心。倘若真做的不开心,回来就是了。” 苏菀点点头,再次拜别众人道:“以后有什么需要,姑姑们就传信给我。” 说话间,几个小太监,将三位姑娘将细软,都收拾到了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房子众多,光是大的宫殿就有十几处。因苏菀得俞嬷嬷特别看重,就被安排在离正殿不远的芳华甸居住。 此院有花有草,闹中取静,又有高台楼阁,是坤宁宫中相当好的住处。这也足见俞嬷嬷,对她的看重了。 安排好住处后,俞嬷嬷又带着苏菀,阿箬和桃红来到小厨房里。 皇后的小厨房,共有八名厨人。都是往年从内厨房精挑细选出来的。 本来大家都是平级,谁也越不过谁去。这突然空降了一个管事,大多心里是不服的。待见到苏菀是个年纪很轻的美人,更加怀疑她是不是通了什么关系,才坐上的这个位置。 八位厨人,各怀心思的见了礼。 苏菀看着厨娘们站得松松垮垮,神色各异,知道对自己不服,但并不生气。 她坐在上首,喝了杯阿箬煮的金盏茶。细细地问清了每个人的擅长和庖厨经历,初步排了个班。又定下了一系列的奖罚规矩。 八位厨娘面面相觑:“姑娘这一上来就立了这么多规矩。我们怎么吃得消啊。” 苏苑放下茶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的规矩有功则赏,有错则罚,这赏罚分明,大家才会用心做事。” 阿箬在一旁帮着腔;“姐姐们放心,只要好好做事,管事不会亏待了大家的。” 苏菀笑着站起来:“以后大家都要一起共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须得齐心协力。共同把皇后娘娘的凤体照顾好。” “我知道我年纪轻,大家可能觉得我资历浅,不太把我放在心上。可我们手艺人,从来看的不是年龄,资历,而是凭着手艺说话。我现在就让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坐上管事的位置的。” 说完苏菀对着阿箬和桃红吩咐道:“备菜。” 阿箬和桃红早就配合默契,很快配好了菜。一堆人围着灶台站开来。 苏菀不慌不忙地穿上工装,只见她手指翻飞,一道道美味在她手上变出来。 八位厨娘哪见过这样的场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就怕错过一丁点细节。 厨师之间,为了保持竞争力,向来都喜欢留几手。哪怕亲传弟子,也未必能学得老师傅十分真传。而苏菀似乎完全不怕人偷艺,坦坦荡荡地让众人看她如何调味,如何烹制,几成火候,又几成温度。 光这一份大气,就足以让在场的厨娘震惊。更何况她的手艺,更是没得说。每一道菜都好吃得让人咬掉舌头。 八位厨娘心悦诚服地站在一旁,其中一位有些疑惑地问道:“姑娘大度,就不担心教会了我们,自己没了傍身的绝技。” 苏菀不以为然地笑笑:“学无止境。倘若你们能有所精进,我高兴还来不及。毕竟我也想轻省些。事必亲躬,那是蠢人的作派。能人从来不怕强者,也无惧任何挑战。。” 第37章 相助 手艺人都是凭能力吃饭。只要你技高一筹,别人自然尊你敬你。 苏菀用一顿饭,轻而易举地收服了所有人。又用自己的大度无私,让所有人都愿意供她差遣,甚至抢着去帮她做事。毕竟谁不想自己的厨艺更上一层楼呢。 这一天,时间虽不长,内厨房上上下下已井然有序,完全不见刚来时松散的样子。每位厨娘连走路,都精神抖擞,带着十足干劲。 苏菀满意地点点头,让人给皇后传完菜。吩咐完一应事务,才从坤宁宫赶往沈泽兰所在的天香宫。 天香宫素来是宠妃居住的地方,离着坤宁宫倒是不远。一刻钟后,苏菀已站在了天香宫的主殿内。 看着苏菀,沈泽兰眼眸深沉:“姐姐真心好本事啊。我才刚跟内务府开口,你就去了皇后娘娘那边。莫不是不想来伺候我?” 苏菀抬头看着沈泽兰:“妹妹见谅。我也是今日上值时,突然接到皇后娘娘懿旨。其实这是好事。你我身份特殊,要是真聚在一起,难免惹人注意。有心人如果想查,少不了很多麻烦。” “如今我到皇后寝宫服侍,也有很多机会见到皇上。保不成他见我不错呢。” 苏菀点到为止,沈泽兰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 “好吧,那你就先在皇后那边伺候着吧。\" “后天宝婵进宫,暂且先在我宫里伺候着,什么时候得了空,我让她去见你这个旧主。” 两人聊了会闲话。苏菀才道:“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想请妹妹帮忙。” “嗯?” 沈泽兰拧起眉毛,略带讥讽地抬起头:“ 姐姐这么大能耐,又是什么事,需要用到我来帮忙?” 苏菀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直接说道:“妹妹可记得初入宫选秀时,有位叫韩箬微的秀女?\" 沈泽兰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当时入选秀女那么多,我哪里可能个个都记得呢。” \"就是那个眼瞳有点绿,有着猫儿眼的姑娘。” “她怎么了?” 沈泽兰终于有了点反应。 苏菀将韩箬微的事情说了一遍:“那腌臜的老东西,仗着有太后撑腰,作威作福,都折腾出好十几条人命了。韩箬微要是到了他的手里,八成活不了几天。” “我想大家既相识一场,昨日她又求到我那里,总不好见死不救。如今姐姐刚好晋了位,宫内也缺服侍的,就跟内务府求了她岂不好。对于妹妹来说,原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泽兰实在有些忍不住,猛地站起来:“姐姐这话说得毫无道理了。她梅墨雪怕得罪人,难道我就不怕得罪陈揣了吗?他可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 “再说了我和韩箬微非亲非故,凭什么帮她强出头?一个平平常常,没有利用价值的丫头,也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 苏菀淡然一笑,很是真诚地走向前说道:“泽兰,每个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当一个人走到了绝境时,多么希望有人能站出来能拉她一把。倘若换作妹妹身处险境,一定也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如果每个人遇到事,我们都选择袖手旁观。当我们遇到事情时,又有谁愿意为我们出头呢?就当结个善缘吧!” “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知道妹妹心慈,不会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就此消失的,对吧。” 沈泽兰撇了个白眼给她:“你这小嘴巴巴的,倒显得我不帮忙,冷情了。我倒不知道你有这般热心。你让韩箬微进到我宫里,这好落在你身上,是想在我宫里安插个眼线?”” “我只是想救人。” “我怎不知道你是个大善人?” 苏菀见沈泽兰不应,知道她还在犹豫。于是说道:“我知道妹妹素来不怕事。还望妹妹看在我的面子上,救韩箬微一回,也成全了我和她姐妹情谊。日后她到了你宫中,一定会好生伺候你的。” 沈泽兰还是在置气:“姐姐如此,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苏菀莞尔一笑:“是我让妹妹为难了,这是做姐姐的一点心意。” 说着她张开掌心,雪白地丝绢里包着九颗红色的小丸子。 沈泽兰一见,有些不淡定了。“凝香丸?” 苏菀点头。沈泽兰伸手接过。神色不定地看着手中的药丸。 凝香丸是由几十种珍稀药材配制而成的,药材本已极是难得,更难的是配比精细。另需七七四十九九天才能炼制完成。女子食之,唇齿生芳,自带奇香。一粒可管三月之久,向来是千金难求。 哪一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有着独一无二,只属于自己的香气啊。就连美貌如沈泽兰,也无法拒绝。 看她收下,苏菀知道答应了自己的事情。“谢谢妹妹成全。” 沈泽兰微微叹息一声:“你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把这样的好东西让给我。真的不后悔,不觉得可惜吗?” 苏菀难得正色地回应道:“与人的性命相比,凝香丸不过是个物件,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我暂时又不需要侍寝,用不上这种东西。” 沈泽兰有些不懂苏菀了:“你和韩箬微关系真这么好吗?” 苏菀想了想回道:“倘是妹妹遇到险处,我也一样会殚精竭虑,不计得失的。” 从天香宫出来,苏菀寸步不停来到了司宝司。为免打草惊蛇,她想法将邱雯约到了外面的小树林里。 邱雯见是苏菀顿时心神大定:“姑娘,可想到办法了。” 苏菀嗯了一声,两人并排走着:“天香宫的梅嫔处还缺几个伺候的宫人,我送了些礼,明日她应该就能去梅嫔娘娘那当差了。她现在圣眷正浓,保个人问题不大。” 邱雯大喜:“这下好了。陈揣那老色胚就算不死心,也不敢到天香宫抢人。只要韩妹妹深居简出,必能保得一时平安。” 两人站在风中,看着眼前的花木,虽光秃秃的,可小小的花苞已经鼓了起来,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碧绿的枝丫。严冬再漫长,春天也会来。 苏菀心中泛起淡淡地喜悦,这一次,韩箬薇不会死了。别人的命数能改,那么自己的命运也一定会发生改变的。她衷心地祝福道:“ 邱雯,你和韩箬微一定都能平平安安走出宫的。” 邱雯感激涕零,再三道谢:“谢谢苏姑娘大义,它日若有用得到我和箬微的地方,我们一定肝脑涂地,来报答姑娘。” 苏菀赶紧扶起她来:“姐姐言重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 邱雯有些大惑不解,苏菀却并不多解释。 她笑着提点道:“梅嫔娘娘脾气不小,又有不少怪癖。你让韩箬微伺候的时候小心些,少听多做,自会保她平安的。” 第38章 药膳 回到坤宁宫时,皇后刚好用完了膳。 苏菀赶紧呈上特制的饮子。晶莹剔透的液体,带着花的芳香,又有着果的清甜。 谢惠尝了一口,大为赞赏:“果然不错,这又是什么好东西?” 苏菀笑着帮她又倒了一盏:“这是百果茶。可以调理肠胃,美容驻颜的。” “这么好的东西,每人来一份吧。” 说完谢惠让俞嬷嬷将剩下的拿去分了。又招招手,让苏菀坐到了面前:“来,让我看看你,究竟生得怎样的一双巧手?做出这样好吃的菜来。” 苏菀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手来,只见玉指纤纤,宛如葱白。这哪里像厨娘的手,就是朱门侯户的千金小姐都没有这样漂亮的。 几位大宫女都看呆了:“苏管事人长的好看,就连这手都别样的标致。” 俞嬷嬷一旁看着,感慨道:“跟姑娘这手一比,老身的手都成鸡爪子啦。” 苏菀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手道:“我自制了些香膏,改日拿给姐姐们用,保准手也一样白白嫩嫩的。” 北地天寒,经常风沙肆虐,冬日里手最容易皲裂开口。一听说有这样好东西,连皇后都有些坐不住。当即说道:“苏管事,也帮我也配一盒吧。” 苏菀领了命,说道:“明日我先拿一些给娘娘和姐姐们用。等得了空,我再多做一批。” 皇后娘娘颔首笑笑:“如此就辛苦苏管事了。” 在暖阁里说笑了一会子,看时候不早了,苏菀就跟俞嬷嬷告退: “我还有道药膳没做,厨房那边都等着我呢。” 俞嬷嬷一听,赶紧松开手:“姑娘赶紧去吧。有什么不习惯的,缺什么,就跟老身说。” 苏菀披上披风,漫步在庭院间,看着眼前的风物景致,心中突然变得极平静。 自己重生以来,每一步都走得跌跌撞撞,可总能于迷茫无措时,峰回路转。如今自己误打误撞地来到了坤宁宫当差,还得了俞嬷嬷和皇后的信任,成了厨房总掌事,这不得不说,是她自己想都没想过的。 以前在内膳房是能躲闲,但日夜劳作不休,少有自己的时间。而在皇后这里,自己有着充分的自由,想做什么都能自己做主,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哪怕在这里待上几年,也不会荒废了时间,变成一个庸人俗人。要说有什么不放心的,那就是赵君临时不时会过来探望皇后。好在他生性好洁,向来远离庖厨。就算是踏遍整个坤宁宫,也不会跑到她的大本营内厨房。 一进小厨房,阿箬和桃红就迎上来。左右晚间没有什么其它事,苏菀就放了厨娘们回去休息。需要轮值的两人,等到亥时再来值夜。 偌大的厨房间,一时只剩下她与阿箬和桃红三人。 苏菀将一切准备妥当,才点点头:“现在开始吧。” 说着就指使两人抓药,称重。所谓的药,也不是中药房的成药。而多是党参,天麻,黄芪,乌梅等药食同源的食材。又加了酸枣,桂圆,贡梨等。最后才加了三味药进去。 这三味药并不常见,但皇家御花园各种奇花异草,得来并非难事。难的是药物的炮制和配比的把握。 晚间亥时,药膳总算煮好。苏菀亲自端着汤锅,带着阿箬前往皇后的寝殿。 此时,张院判也正在殿内,焦急地等候着。今天午间,坤宁宫有人传讯给他,说皇后宫里新得了一位厨娘,做的一手好药膳,可以消解百疼,让他晚间走一趟,看这药膳有没有异处。 一得到消息,张院判就坐不住了。他行医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一锅药膳可以消解病痛的。更何况皇后这疼,疼起来连他都无能为力。他也很好奇,一个小小厨娘,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来缓解疼痛的?又担心里面掺杂了禁药,导致皇后玉体有损,因此难免坐立不安。 等见到苏菀时,更觉得不靠谱,这个厨娘竟是个娇俏的小姑娘。 见到太医院的总院判,苏菀丝毫不见慌乱。行过礼后,轻轻揭开药膳的盖子,让阿箬盛了一碗汤出来。 “院判,请用。” “此方虽是膳方,但药食同源,对身体颇多好处。体健之人吃了,也能睡眠充沛,强身健体。” 张院判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先是闻了一闻。只觉清新扑鼻,似有一股异香,让人精神一振。他犹疑地拿起银羹,尝了一口,不由地赞了一声:“好吃”。 细细品来,里面都是些常见的补益食材,并无不妥之处。可就是打死,他都不信这药膳有神奇功效。 他点点头,向俞嬷嬷表示此膳无毒无害。俞嬷嬷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帮皇后喂下。 夜色沉沉,张院判依然坐在耳房内,舍不得离开。听到皇后身边伺候的丫头们说:“娘娘已睡下了,睡得颇是安稳,亦无疼痛。” 张院判更是心中纳罕。走的时候,还不忘将整个药罐子连膳食带走,带回去做研究。 因为皇后身体抱恙,晚间睡下的早,又极少吃宵夜。晚间苏菀自是有着大把大把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的确是她进宫来,过得最惬意最安心的一天了。 短暂地远离了危险,又能随心所欲。 芳华甸里幽静安谧,想到好久没有练功了,就在院中打了几套拳。又在浴房泡了个澡。 暖阁里铺着地龙,温暖适宜。梳洗完毕,苏菀才拿出江隽写来的信,略带粉色的桃花笺,在火上轻轻烤了一下。淡淡的字迹,就慢慢地渗透出来。 飘逸好看的字体,一如江郎平日的温润。 信中语气蔼蔼,情意绵绵,对她落选之事,只字未有责备。然结尾处提到了: “麟儿牙牙学语,日夜念姆妈, 望早日功成,阖家团圆......” 苏菀忍不住撇撇嘴,这就是江隽的深情啊。想到弱小的麟儿,她的心口又忍不住疼了起来。 她使劲拍拍手,拿出火折子,一把火把信烧了。 看着灰烬中飘扬打转的纸屑,苏菀知道,自己终究是错付了。撕开温情脉脉的面纱,才知道所有的亲密无间,浓情蜜意都是假象。 以爱为牢,威逼利诱,欺瞒哄骗,才是真相。 即使是再生为人,那些痛,那些恨,失望和愤怒,悲哀和惶恐。都深深地渗在她骨髓里。她永远忘不掉身死的那一刻,内心的绝望和伤心。 带着泪痕,苏菀沉沉地睡了下去。 第39章 江郎 坤宁宫内灯影幢幢,苏菀做了个绵长的梦。 梦中的她骑着一匹小红马,折着杨柳枝,一边唱着歌儿,一路踏青前行。 路上有青山绿水,红花灼灼。又有城台楼阁,繁华市井。她行在其中,看什么都新鲜。吃什么都美味。就这样一路前行着。 风景变幻间,苏菀依稀记起来,这是她十四岁,奉师命前往湘洲一带平疫的事。那个时候,她名叫水夷光,住在神宵山上,还是个无忧无虑的野丫头。 那年盛夏,湘洲一带连日暴雨,又逢上游洪水决堤,大量的良田,牲畜,房屋,被肆虐的大水冲走淹没。侥幸得以生还的百姓,尚未喘口气,就有大疫出现。一时之间,百姓们病的病,死的死。就连身体康健的年轻人,都难幸免。 朝廷派了几波人前去救灾平疫。只是此疫汹汹,竟有愈演愈烈的迹象。连周边的地区也开始有了疫情。 天机老人虽是方外之人,但也看不得民生疾苦,生灵涂炭。于是就让还算擅长医术的小徒弟水夷光带了药物,一路疾行,火速赶往湘洲救人。 水夷光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一路繁华,看得她心生向往。但想到治病救人,也顾不上欣赏美景,只是日夜兼程。走走停停,小红马日行三百里,第五日,已靠近了湘洲。 慢慢西行,眼前断壁残垣,景色越来越荒芜。越近湘洲地域,越是破败。人们衣衫不整,满脸愁容,到处兵荒马乱的样子。为防疫症传播,地方州官在每道关键路口都设置路障,并派重兵驻守,严禁流民外窜。 知道水夷光要去往湘洲,守路的兵士好心劝说:“姑娘,请回吧。如今疫情严重,莫要到处乱窜,沾染了病气。” 水夷光亮出医女的身份,兵士们还是摇头:“莫说你一个小小医女,就是太医院院判来了都未必有退疫之法。如今朝廷先后派了两波人来,徒劳无功不说,还折了几名太医进去。我们离得这么远都怕,这空气都有毒的......” 水夷光很是执拗地说道:“ 我自有退疫之法的。” 守卫的兵士们嗤之以鼻:“我说姑娘,赶紧回吧。不要胡闹了。” “我不是胡闹。”水夷光还要辩解,为首的兵士已经有些生气了。 “姑娘,你讲讲道理,不能凭着长得漂亮,为所欲为啊。大人们吩咐了,一只蚊子也不能放出城。我们这也是为了一方百姓平安。” 水夷光着实头疼。被堵在半道算什么呀。 “那大人说过不许进城了。” “这倒没有。” 水夷光翻身上马,“架” 的一声,跳过路障。 身后传来了兵士们的声音:“姑娘,不能去湘洲啊,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水夷光骑在马上,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谢啦,等我回来请哥哥们喝酒。” 兵士们纷纷摇头:“满湘洲的人,都想往外跑。这个时候还往湘洲跑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进了湘洲地界,眼前是一片凄凉。到处是衣衫褴褛,神情漠然的流民。一看到水夷光这样光鲜靓丽的外乡人,全都围了上来。他们携老扶幼,伸着枯瘦的手,跟在水夷光身后,讨要着吃食:“姑娘行行好,我们都几天没吃东西了。” 水夷光到底是个女孩子,看不得老人孩子受苦,把干粮全都拿了出来。 众人哄抢着打斗着,甚至为一块饼子,打到脑浆迸裂。死了的人,血流了一地,就那样躺在地上被踩踏。眼看粮袋空了,银子也散尽了,灾民还是不散,依然狼一般,两眼赤红地盯着自己。跟在她的身后人越聚越多,她也越行越慢。 这时候水夷光知道怕了,不知道谁还了一声:“她有马。” 水夷光一急,使劲踢了下马镫,小红马嘶叫一声,跃起四蹄。眼看要跃起,一根棍子敲在了马后腿上。紧接着一大群人扑过来。 水夷光拼命地嘶喊着:“不要杀它。” “不要。” “我是医女,是来救你们的。只要我见了知府大人,所有人都能得救。整个湘洲的人都能得救......” 她的话,如落进风雪里。没有人听,也无人理会。 一把菜刀猛地插在了马咽喉上,殷红的血喷射出来,有人疯狂的抱着马首吸起血来,有人分割着马肉,有人狂笑,更多的人疯了似地扑过来,想要分一钵羹。 眼看着心爱的小红马奄奄一息,倒在了血泊中。水夷光含泪跳了起来。 可好汉难敌四手,想走,没那么容易的。更何况这帮人早饿红了眼。他们认定这个衣着光漂亮的女孩子,身上必然还藏着宝贝。甚至想扒了她的衣服。 双方僵持着,水夷光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远远地传来了马蹄声,一支穿云箭 ‘噗’ 地一声射在半空中。难民们一见,拖着马肉,仓惶地散到四处,警惕地窥探着。 一队人马渐行渐近。浩浩荡荡几百人,却井然有序,里面有军士,有辎重,看样子是官家的人。 为首的是位身穿锦衣公子,他大概20岁的样子,生得面如冠玉,丰神秀逸,俊美无俦。那种不染尘埃的气质,就像从天而降的仙人。 他跳下马,冲着水灵光伸出手来:“姑娘,你还好吧。” 水夷光抬起头来,她从小长在山野,就算下山,也是在附近的几个城池玩耍,从来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子。 一时间竟看呆了。漂亮公子亦盯着她看,时间如同静止下来。 旁边的将军模样的男子,不知趣地提醒道: “ 知府大人等候许久了,我们还不快些赶路。” 漂亮公子依然眼神灼灼,对着水夷光邀约道:“这一路流民众多,姑娘可愿意和我们同行?” 水夷光当然求之不得:\"我刚巧要见知府大人。” 那名将军又凑过来多嘴:“知府大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 漂亮公子一把推开他道:“无妨。如此世道,你找知府大人,定有急事。” 水夷光神色一凛:“我乃医女,前来疫区,自是为救人而来。” 漂亮公子颔首笑笑:“倒真巧了。我等正领了皇命,前来湘洲平疫。你既是医女,多少能帮上点忙。就一起来吧。” 那名将军拼命摇摇头:“我说姓江的,你行不行,这个时候还不忘......” 漂亮公子笑着打断他话头,冲着水夷光伸出手来:“那就委屈这位姑娘和我同乘一骑啦。” 水夷光从小长在山野,根本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识。又见江隽生得漂亮,鬼使神差地把手伸了过去。 虽然失了心爱的小红马,又受了好一番惊吓。但身边有位知情达意的哥哥,万般嘘寒问暖,似乎也不难过了。 坐在江隽怀里,闻着他身上独特的 晨间松露般的清香,水夷光慢慢地睡着了。 第40章 平疫 这个晚上,远在几千里外江隽也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陪着六皇子前往湘洲一带平疫。周信芳身为皇子身份贵重,自然不能轻易以身涉险。象征性地行至附近的郡城,就没有继续前行了。 他将一众人马尽数交到自己手中,拍怕他的肩膀说道:“江公子,你做来事持重,聪明机敏,就帮我跑一趟吧。周毅将军虽英勇,毕竟是个莽夫。孙院判医术高明,遇到大事也未必能拎得清。唯有你,才能当此重任。” “由你前往湘洲,比我自己亲去我都放心。” 江隽诚惶诚恐地领命,带着大队人马押送着药物,粮食继续西行。 这个差使,看似是重托。实则风险重重,毕竟疫病面前,人人平等,一不小心小命就交待了。简直比行兵打仗还要危险几分。 一路上走走停停,刚开始难民三三两两,后来越聚越多。他们贪婪地跟着队伍,如饿狼般虎视眈眈。总有些不长眼的,时不时发起突袭。幸亏有将士护行,这一路才算畅通。 正急速前行,只见前方又有大批难民汇集。远远地一名黄衣女子,骑在一匹小红马上,似想跃出重围。可流民太多了,那马还没跳起来,就被人砸倒在地,那名女子也被淹没在人群里...... “周将军,救人。”江隽一急,从箭筒里拿起一支,先射了出去。 周毅骑在马上,紧跟着也射出了一支箭。 精钢所铸的箭镝,带着锐风,划破了整片天空,流民们一下子被镇住了。待看到对方人马汹汹,顿时作鸟兽散。 黄衣姑娘虚弱地趴在地上,似乎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隽也不知道自己犯了哪门子神经,冲着她伸出手来:“姑娘,你还好吧?” 黄衣姑娘抬起头。江隽却一下子呆住了。眼前的女孩衣着凌乱,颇为狼狈,可瑶鼻秀口,秀眉星眸,生得无双美貌。这不正是父亲踏破铁鞋,苦寻不得的美人吗? 小是小了些。可这个年龄,就有如此风姿。等到花朵绽放的时刻,更不得了啦。这样质朴天然的璞玉,在自己手上,假以时日加以打磨雕琢,一定会成为举世无双的美玉的 。 遇到这样的稀世明珠,江隽怎肯轻易放过呢。 只是让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姑娘丝毫不懂礼数,言谈行止完全像个山野丫头。也根本不懂男女大防,窝在自己怀里还能睡着了。 到了晚间时分,总算到了知州府。 知府大人崔浩整理好衣冠,协同知,通判等官员,赶紧出来迎接。只见眼前的年轻人,气宇非凡,相貌堂堂。都误以为是六皇子亲临。 刚准备行跪拜大礼迎接,那位公子就拦住他说道:“崔大人,在下是王爷的挚友,并非官身。此次奉王爷命,全权督查湘洲疫情。大人就管我叫江隽好了。” 崔浩微微一愣:“六皇子可也来啦?” 江隽回道:“已到湘洲边界。他身染风寒,不宜劳累,暂时留在当地养病。特遣我带太医院数十太医前来待命。” 一听太医到了,崔浩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安排为一众军士接风洗尘,好酒好菜招待着。 水夷光第一次来到这样繁华的院落,看什么都新鲜,倒是闹出不少笑话。别人笑她是不懂礼数的乡下野丫头,唯有江隽夸她天真烂漫,率真可爱,哄得小姑娘欢喜雀跃。 沐浴在香汤之中,江隽却心事重重。明日他就要深入疫区考察,周信芳口口声声信任,看重自己,才将平疫重任委托。但江隽心里很清楚,这不是个什么好差使。 真要是好差事,也落不到他的头上。可谁让自己是商户出身呢? 商户出身,哪怕学富五书,才高八斗,家财万贯,也是没有地位的。五年前,他的父亲江韬倾尽财力,才搭上六皇子的关系,成了王府的座上客。而他也因六皇子的赏识,破格得以提携,准其参加科考。 如今已顺利通过童试,乡试,并一举得中解元。只等明年春闱,自己就能逆天改命,官袍加身,却中途出了这档子事。 这疫病无情,自己要是中途挂了,那他们父子所有的经营和努力都白费了。可他们江家欠了六皇子的人情,硬着头皮也要为其分忧啊。 想想六皇子也是很不容易。深陷漩涡之中,身不由己。要是他真是被皇上看重的,就不会被派来平疫了。这中间要说没有内情和阴谋都很难啊。 周信芳送行时,悲壮地跟他说道:“此次平疫,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皇上的意思是,这次连太医院的孙院判都去了,如果还是镇不住疫情,那湘洲就别救了,别让疫病传播到其他区域。总不能为了一只苍蝇,坏了一锅粥。实在不行,就挖沟坏路,破桥断渠,让整个湘洲自生自灭.....” 可真到了那种境地,自己还能活吗? 第二天一早,众人齐聚在一起,商议起平疫事宜。自昨天夜起,府衙就征调了全城的大夫和药房,支起一口口大锅,熬制草药。天一亮,就安排好一溜的车马,准备四处布药。 临出发前,水夷光带着一副奇怪的面罩,给去往疫区的人每人发了一个: “哝,只要带上这个,就能够防止疫病了。” 太医院的几位医师,半信半疑。为首的孙院判,拿到手里看了看这奇奇怪怪的东西,大声赞道:“果然是巧心思。” 他急切地问道:“姑娘备了多少面罩。” 水夷光挠挠头:“因为走得急,统共做了三十几个。这面罩看着复杂,做起来不难,可教府衙的姐姐们照着做。” 孙院判点点头,忙让知府召集女眷,丫鬟,马上赶制面巾,然后分发到每个人手里。并让全城的裁缝铺日夜赶工,免费派送。 收拾妥当后,一行人向着疫区行进发,越近疫区,环境越是脏乱。 到处都是病患,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无主的尸体横在路边,绿头苍蝇到处飞舞,却没人敢碰。没患病的更是满脸焦虑,惶惶不安。 听到官家来人了,他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呼啦啦全都跑了出来。。 第41章 药方 如今这府城内,生病的多,康健的少。为防全城遭殃,但凡染上疫症者,无论轻重,都被赶到了东城区,这里也成了最大的疫区。 看到满街的疫病患者,一个比一个惨,哪个心里能不怕呢。 就算太医们,穿着特制的防护衣,也害怕一个不当心,染上疫症,小命招待在了此地。毕竟前车之鉴在那里,已有六名太医院的太医先后殒命在此。就算此次孙院判亲自出马,但疫病无情,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人群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吓得所有人心肝发颤,赶忙压紧了面罩。 太医们谨慎地让人将汤药放在路中央,供病患自取。自己则退到高处,远远地观察起病患情况。 水夷光瞪大了眼睛:“天底下有你们这样看病的吗?” 一边陪同的同知讪讪道:“姑娘是不知道这疫病的厉害,隔着风都能传播呢。” “那有病案吗?”水夷光压根没有尊卑贵贱的概念,对着同治大人也毫无尊敬:“有的话,赶紧把病案拿给我。” 太医们无奈地摇头,江隽却纵容道:“拿给她吧。” 水夷光细细看着,又抓着一些细节反复问了几遍。才对着孙院判说道:“你们熬的这个药恐怕不行。” 随行太医们纷纷摇头:“这可是太医院的不传秘方,是药王爷一代代传下来的。你一个黄毛丫头,不懂别瞎说。” 水夷光傲娇地仰着头说道:“太医院算什么啊,这天下所有医师加起来,都比不上我师傅一根脚指头。” 真是大言不惭,太医们吹胡子瞪眼,差点气得暴起。 唯有江隽耐着性子问道:“那姑娘有什么高见。” 见他发话,水夷光难得好声好气起来:“江哥哥可有带纸笔?” 江隽冲随身小厮点点头,小厮赶紧一旁笔墨伺候。太医们则看着热闹来。 “我倒看她玩出什么花样来。” “你们看好了。”水夷光笔走龙蛇,得意洋洋地把药方甩给了带头的孙院判。 看到药方,孙院判神色变幻莫测。先是说道:“这药好狠啊。” “真是虎狼之药。” 接着又啧啧称奇。连说了几个:“妙”字。才把方子传给了旁边的医师。“你们也看看吧。” 他顾不得庄重,喜极而泣道:“这下湘洲百姓有救了。” 说罢他一揽身上的衣服,也不管地上脏不脏,长跪在地上:“多谢姑娘赐药。我替湘洲万千百姓谢姑娘大恩。” 水夷光傲娇地翘着小嘴,讨宠般看向张隽:“昨日路上我就说了,我来这里是来平疫的。你偏不信!光听这帮子老头子说话,现在可信了我吧。” 看着太医们欣喜如狂,又看着眼前人,娇憨可爱的俏脸,江隽一时有些愣怔。心中暗暗地庆幸,幸亏自己见色起意,带着这姑娘一路随行。 想不到误打误撞,救了自己一劫。也救了这整个湘洲百姓,乃至新安。 既得了对症之药,院判,太医,江隽,知府全都心安了。一时间,野丫头被捧作了上宾。 后面的日子,江隽每日到处跑,忙得兵荒马乱,水夷光则每日跟在他身边吃吃喝喝玩玩。知府将得来的药方誊抄多份,发给地方官员。又快马加鞭,四处征调药草。一周之后,大疫初平。消息传到京中,龙颜大悦。又闻六皇子水土不服,特嘉奖其提前归京。由周毅,孙院判暂留善后。 六皇子提前归京,江隽作为他信任的人,自然要留在这晦气地,把差事做好啦。他每日和水灵光四处巡查病人,问候民生疾苦,匆匆数月,整个湘洲万象更新,重新恢复了出生机和活力。 太医院的院判,众太医也在周毅将军的护送下,准备打道回宫了。 一路东行,风景越来越美。两人策马同行,看着红花绿树,心中都泛起别样的涟漪。 江隽笑容晏晏地指着远方:“小水,不想去看看金陵城吗,那里是我们新安最繁华的地方。车水马龙,灯火辉煌,日夜不歇。有看不完的高台楼阁,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全天下最好吃的酒楼,世上最漂亮的锦缎和胭脂颜色。还有胡姬当垆卖酒,各种杂耍,热闹极了。保准你去了,都不想走。” 水夷光被他说得心痒痒的,眼里泛着光:“江哥哥,那我真想去瞧一瞧呢。” 江隽一扬马鞭笑道:“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发。” 第42章 陷情 香梦沉沉,苏菀又回到了金陵城。 旧日的金陵华光熠熠,比记忆中的还要漂亮许多。十四岁的自己,曾经的乡间少女水夷光,带着些许期盼,些许紧张,看着眼前这辉煌灿烂的金陵城。 一路上,楼台高阁,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争奇斗艳。街市内店铺林立,人群如织,香车宝马,衣鬓飘香。各色商品目不暇接,有新罗的象牙,深海的珊瑚,西疆的美玉,南国的明珠.....丝绸,香料,珠宝,古董,瓷器堆叠在店铺内。 食肆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光是闻一闻,都让人流口水。 年少的自己从来不懂隐藏心思,看什么都新鲜,见什么都喜欢,时不时一惊一乍地翘起手指:“江哥哥,你看那里。” “那个也好看。” “这个,又是什么啊。” 随行的阿福简直想以头抵地,这也太丢份,弄得别人看自己都像看乡下人。江隽却似乎完全不在乎。再白痴的问题,也十分耐心地讲解。陪着她一路闲逛,来到了醉仙楼下说道: “逛了一路累坏了吧?我带你吃好吃的。” 水夷光就算再懵懂,看酒楼的排场,也猜得出吃饭不便宜。于是跟在江隽身后问道:“江哥哥很有钱吗?” 江隽笑着点点她鼻子:“那当然了。” 水夷光眼睛弯弯:“想不到我竟碰到个大财主?” 江隽粲然一笑,把菜单子递过去:“那你还不赶紧多敲敲我竹杠。” 醉仙楼不愧是金陵城有名的酒楼,里面的菜品味道堪称一绝。这顿饭两人吃得极开心。吃好了东西,江隽又带着她去了织女阁。 织女阁,里面有着新安国最巧手的裁缝和绣娘,上千种花色的布料五彩斑斓华光熠熠,光是红色就有几十种之多。水夷光看得目眩神离,江隽让绣娘带她上楼量了尺寸,一口气就订了十几套的衣服。临走前,又买了两件现成的华服。 看着镜子的自己,水夷光连自己都有些迷糊。江隽凑在身后,理着她衣服说道:“真好看。” 她有些羞涩地抬头,镜中光影变幻,俊男美女身影交叠,看上去好不亲昵。 出了制衣铺,看到水夷光被很多人盯着看,江隽又开始不高兴,吩咐阿福赶紧把幕篱拿了出来。他霸道地帮水夷光带上:“小水这么漂亮,走到哪里我都不放心。” 水夷光轻笑,她虽长在山中,也知道自己长得好,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夸。可第一次被江隽这样好看的小哥哥夸赞,那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江隽又带她看了胭脂,珠宝,只要水夷光喜欢的,他都要买下来。阿福拉着一大堆东西,叫苦连天。 水夷光从小长在山里。师傅,师兄从来没教过她如何跟山下的人相处,懵懵懂懂的,不通人情世故。可也知道无功不受禄,不能随便收别人贵重物品。 可江隽说了:“这次平疫多亏有你,小水,你可是我的贵人,恩人,我要好好感谢你才行。要不是你,湘洲不知道会死多少人,我能不能跟王爷交差都很难说,就让我表达表达心意吧;顺便代表朝廷嘉奖姑娘的妙手仁心.......” 江府位于金陵城内城的繁华地段,周边寸土寸金,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能在此地有一座五出五进的宅院,足见家境之殷实。水夷光一进江府,就被江家安排在了内宅最好的院落,采薇苑。 水夷光是打心底厌烦大宅院的规矩,害怕拘束的,没想到江隽的家人对她极热情包容,老爷夫人待她亲如女儿,老太太顶顶和气的。就连江隽的妹妹都待她极好,不厌其烦的给她讲金陵城的事。教会她很多的东西。 一个月的时间,江隽带她走遍了街头巷尾,吃遍了山珍海味。两人一起看华灯万盏,烟花千树;也曾江上泛舟,山间踏月。可是京城再好,再多繁华,也不是自己的家。 水夷光还是想念山上的野花野草,山间的瀑布,谷底的温泉。不是因为那里多好,而是那里有她在乎的人。 坐在醉仙楼上,看着繁华街市,水夷光依依难舍道:“我要回去了。” 江隽再三挽留:“我还没带你吃遍金陵呢。” 水夷光坚持要走,江隽软语央道:“小水,等过了我生辰再走可好?要是你走了,我的生辰很难开心啦。” 他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期盼,水夷光怎么能拒绝,又哪里忍心拒绝一个谪仙般贵公子的请求呢。后面的日子,江隽只要有空,就陪着她游山玩水,教她弹琴绘画。她的师傅过于严厉,二师哥又是个弩钝性子,从来不知道如何哄女孩子。而江隽温柔款款,如同微风细雨,润物无声。初始不觉什么,等察觉时,早已是情根深种。 她从来不懂男女情爱,只是粗略看过几个话本子。下山替师傅打酒时,也曾在城里的戏院里听那咿咿呀呀,看那书生小姐暗送秋波。笑那些痴男怨女,寻死觅活。可当自己成了曲中人时,却才明白其中况味。 第43章 风月 江隽生日这天,正值中秋佳节。 金陵城火树银花,万灯齐放。身着盛装的人们,簇拥着玩闹着,欢声笑语直冲云霄。秦淮河畔,桨声灯影,万盏莲灯顺水而下,天上星河,地上灯海,交相辉映,如梦如幻。 灯光映着画舫上的翩翩公子,眉目如画,笑若春风。如芝兰玉树,风光霁月。他站在千万盏莲灯之间,一袭天青色的锦袍,绝代的风华,比皓皓月色还要迷人;醉人的笑容,比璀璨烟花还要绚丽。 人世间的万千快乐,似乎凝结在此一刻。水夷光怔怔地抬起头。 或许真的是气氛到了,或许这晚的夜色实在太美,也或许翩翩少年太迷人。当他一步步欺来,水夷光竟没力躲开。她全身酥软地瘫倒在江隽怀中,心底又惊又怕,隐隐中又有一丝说不清地喜悦和期待。 他的唇带着炽热,带着旖旎,轻柔地,缠绵地,一步步攻城掠池。唇齿相间,水夷光青涩地回应着,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细碎的嘤咛。 “啪” 的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绽放开,霎那间金花点点散落苍穹。两人一起抬起头,万千光华,尽在眼前。简直美到不像话。 回去的时候,江隽非要牵着水夷光的手走。 水夷光脸又热又红,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嗔道:“你太坏了。” 江隽一脸无辜地跟在后面:“好妹妹,我哪里坏了。” “我们都那样了,那样了。”水夷光自责般地不停碎碎念 江隽看着她朗笑道:“哪样了呀。” “唉,唉,小水,你倒说说我们到底哪样了。” “还欺负我。”水夷光气地一跺脚,就往前面跑去。 江隽拿着兔子灯,就往前追。追到无人处,他喊了声:“小水” 温热的呼吸就落在了她脖子上。 他从身后猛地抱住自己,探过身来,轻轻地拂着她额间的秀发,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 兔子灯落在地上,呼啦地烧了起来。火光闪耀着,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 水夷光惊叫,江隽却扳过她的脸,继续深吻起来。 此时此刻,天地万物,只她二人。 第二天一早,水夷光一醒来就发现床单上好多血。她吓得直哭,以为自己快死了。身边伺候的丫鬟们麻利地帮她做好月事带。笑着对她说:“姑娘是来葵水了。从今往后,就是大人啦。” 水夷光羞地满脸通红,也不好随意乱跑,就坐在屋子里跟着府里的丫鬟们一起学做针线。一天天过去,她再也没提过要走。就如当初她归心似箭,是因为想念师父师兄。而现在她不走,是因为有了更重要的人。 金陵城的美好,不是因为它繁华富丽,不在于它美如画卷,而在于这里有住在她心尖尖上的人。 她不再是那个粗陋无礼的乡野丫头,也不再是那个懵懂单纯,无拘无束,不知愁为何物的小姑娘。 她开始学着名门贵女的样子,细细巧梳妆。悄悄学着穿着打扮,待客接物,理家管财,学做一个当家主母该会的一切东西。江隽待她极好,专门请来了各路名师,教她诗书琴画,制香,点茶,培养她高雅的品味和情操,又经常帮她讲解各类经史子集。她本就聪明,没多久,就变得跟真正的名门闺秀没什么两样。 时间很快,转眼就是春闱。江隽果然不负所望,不仅榜上有名,还是一甲第三名的探花郎。别看探花和状元差了两个名次,却往往比状元郎还要瞩目。因为历朝历代的探花郎不仅要有才情,还要长的好看。 这不,江隽才一上榜,全金陵的百姓都知道了他的美名。探花郎骑马游街的当天,街道两旁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人们你推我搡,抢着一睹探花郎的风采。开路的官兵,吼破了嗓子,也难挡百姓们的热情。 水夷光站在高处,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大红官袍的,带着乌纱帽的江隽。红色的官服,衬得他面如冠玉,唇白齿红。在阳光下,漂亮到有些不真实。 水夷光带着面纱,大着胆子,把一支花扔了过去,恰巧落在了探花郎的怀里。 年轻的探花郎,拿着那朵花,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轻闻了一下,就把花簪到了头上。 成群的姑娘,媳妇连声尖叫起来。更多的花投掷到他的怀里。 此等轻佻行径,若是换了丑人,就是油腻猥琐。可这般芝兰玉树的男子,谁不赞一声,好一个风流倜傥的探花郎。 水夷光红着脸,轻啐一声:“不正经。” 外人眼中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江隽,却有旁人不知道的另一面。也只有水夷光一个人知道,在无人的时候,他有多么的不正经。 可是她偏偏是喜欢的。 第44章 往事 一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两个人共处一室,日日耳鬓厮磨,想不发生点什么都很难。 她及笄那天晚上,江隽喝多了酒回来,他闯进采薇苑,眼神迷离,醉意朦胧地看着她,略带伤感地笑道:“一不留神,我的小水长大了,都这么高了”。 嗅着他满身的酒气,水夷光气恼的想要推他走,却被一把拉在怀里。 江隽眼中情绪翻腾,似在纠结矛盾,他亲着她的耳垂,低低地喊了声\"小水。\",猛地将她推倒在床。她害怕地想要抗拒,却被他凶狠地咬住了唇。 他带着狂风骤雨地肆虐深吻着,紧紧地压住她的手,呢喃道:“别怕。小水,别怕。” “ 我就是自己去死,都不会舍得伤害你的。” 他看向自己的眼光那么温柔,那么深情,那么真挚,她如同受了蛊惑一般,任其宽衣解带..... 她很疼,也很怕,但并没有太多抗拒。 因为他看起来那么的开心,而她喜欢看他开心的样子。 她爱惨了江隽了,爱到了卑微,卑微到尘埃,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颗明珠。 江隽尝到了甜头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就像一个吃不饱的孩子一般,没完没了地日日求索。这样的情形,想要不出事都很难。水夷光年龄尚小,很多事情都不懂。江隽虽懂,也不舍她吃太多的虎狼药。她是医女不假,但师父从未教过她如何避孕啊。 等到江隽发现不对时,她已怀孕快三个月了。刚开始江隽有些慌乱,旋即安慰起她:“事不宜迟,小水你放心,我禀明了父母,马上娶你过门。” 只是这个马上始终没有兑现。没多久,府里的老太太过世了,家里忙着治丧,江隽四处奔走,忙得焦头烂额。这种情况,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办婚礼了。 等到孩子快出生了,家里人才象征性的摆了几桌酒席,算是给两人成婚。就连请稳婆,也跟做贼一般,不敢被外面的人知晓。 麟儿降生,江隽比自己还开心。他抱着孩子笑个不停。看谁都深情的眼里蕴满无限深情和歉意,他坐在床前,握着她手说尽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一世永不离弃的誓言。 后来的日子,她每每想起的时候,内心都是唏嘘。那些甜蜜的点滴,那些动听的话儿,那些真情,那些快乐,真实的存在过吗? 江隽真的爱她,设身处地为她考虑过吗。 那时候她还小,只想要轰轰烈烈的爱情。不在乎繁文缛节,不畏惧碎语流言,也不知大宅院里规矩森严。可江隽他不知道吗?无媒苟合,未婚先孕,无论哪一样,都够惊世骇俗啦。她又怎敢奢望成为当家主母呢。 可明明是他引诱在先,一步步让自己深陷泥沼。让人知晓,她还要不要活。要是他始乱终弃,自己还有路走吗。她这般自轻自贱,他的父母又怎会接受她作儿媳,也难怪最后自己连个妾的名分都没落下。 如果他真的爱她,怎会白白强占了她,不帮她筹谋呢。又怎舍得自己连个名分都没有,不明不白地跟着他,受委屈呢。 再后来,他游说自己前往北胤作间,空许下白首之约。她怎能不恨不怨呢? 可再恨,再怨,在看到江隽的那一刻,内心都化作了柔软。当苏菀再次看到那个芝兰玉树的男子时,看到往日种种,明明知道是梦,内心还是有几许激荡快活的。她流连在梦中,不愿醒来。 那是她爱了十几年的男人。他们一起走过青葱的岁月,最美的时光,最初的悸动。如果当初她死在了十四岁那年中秋的漫天烟花里,那她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最完满的女子了。 人间情爱,如梦如幻,多是兰因絮果,最后只能叹一声人生若只如初见。 哭着哭着,苏菀就醒了。一睁眼,就见枕头濡湿了好大一片。看着外面浅浅的天光,苏菀颇有些大惑不解。自己怎么会梦到江隽,梦到那些陈年旧事。 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一层层掩埋在心底的爱恨情仇,又被翻了起来。她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可没有刻骨铭心的爱,又哪有痛彻心扉的恨呢? 第45章 江隽的梦 金陵城里,车马粼粼,人流如织。 灵动俏皮的黄衣少女,牵着自己衣袖,一声声江哥哥,叫得他心软软的。可他还是没忘记自己的初衷。和江家经营多年的不易。 他带她看这世间繁华,享受从未有过的奢靡,锦衣玉食,宝石珠绣;带她吃最贵的食肆;喝最香醇的酒。他深知世间再清高的小姐,在极致的富贵面前,也会虚荣,会迷失,甚至屈从。因为没有任何女人能拒绝漂亮的衣服,华贵的珠宝首饰和那些海外舶来的胭脂水粉。 向来由奢入俭难,当一个人习惯了金娇玉养的生活,就再也吃不得苦了。 要想彻底地毁掉一个女人,就给她从未有过的享受,让她慢慢习惯,再让她失去一切。然后再次以恩赐者的身份出现,这样她才会感激涕零,对自己言听计从。 一个月的时间,他带她玩遍了金陵,吃遍了美食,把她安置在家中最好的院子里,一大堆丫鬟婆子好生伺候着,每日花的钱如流水,可她还是坚持要走。 看他愁眉不展,他聪明善谋的父亲笑道:“总有些人是钱也打动不了的。” “”你要真想要一个女人,对你俯首帖耳,死心塌地供你驱使,即使是吃尽世间万般苦头,也心甘情愿。除非让她爱上你。” 让一个乡下丫头,爱上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并不是特别难的事情。在他生辰的那天,那个野丫头准备离开的前一天,他成功地虏获了她的芳心。 后来的日子,他亲手打磨着这块璞玉,教她诗书琴画,看她一点点变成一块绝世美玉。他在布局的时候,却不知不觉地越陷越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他纠结痛苦,终于有一天,他忍无可忍,借着酒意强要了她。他做了错事,反而觉得一下子轻松解脱,这样也好。反正他已经入了翰林阁,为什么一定要牺牲自己心爱的人,去成就所谓的不世功业。 知道水夷光有了身孕,他开诚布公地跟父母,祖母挑明心意。没想到父亲大为震怒,祖母更是直接气病了。谁都未曾料到,家族里最让人自豪,最聪明,最不用操心的孩子,竟会如此不顾大局。老太太本来就身体抱恙,这一病,竟撒手去了。自己自责之下,再也无脸跟父母提成婚之事。 江家是个大族,族中人口众多,但大多都是小商小贩,生活并不富足。 他的父亲江韬从小聪明机敏,才8岁时,就开始在亲戚的店铺跑堂,后面发现倒买倒卖能有暴利,就开始四处奔走。十四岁的时候,他就有了自己的第一间绸缎铺。后来生意越做越大,食肆,染坊,花楼,只要能赚钱,江家都有涉足。 在江韬的经营下,江家蒸蒸日上,积下巨额财富。然而这些江韬都不能满足,他素有鸿志,自不甘心无权无势,做一默默无闻的商贾。他励志学习当年的吕不韦,建不世功业。并以平生所学,辅佐君王,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从此,名流千古。 于是江韬百般经营,终于成了皇子府里的座上客。六皇子周信芳重用了他,还让江氏族人摆脱了商户不得科考的限制。江韬亦投桃报李,屡献妙计。 六皇子为了邀宠,就将父亲引荐到了皇上面前,老皇上吃了败仗,一心想要复仇,一雪前耻。对于江韬提出的美人计简直不要太赞同。他马上拨下巨款,命六皇子去督办此事。并让江韬代六皇子周游各地,物色绝色美人,秘密训练,大力培养美女细作。 父亲行走各地,见过美女无数,却无一人能比得上自己从外面带回家的野丫头。 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他和夷光连孩子都生了,父亲还是执意想送水夷光到北胤皇宫去。他说:“我们江氏一族能否封王拜相,全在此女身上。” \"我不是单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所有新安的百姓。你自幼聪明,饱读圣贤之书,需知男人立世,功业第一。等你立下不世功业,封侯拜相,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可因儿女情长,自误前程。” “那丫头天姿国色,聪慧过人,也只有她,能当此大任......以前,我还担心她任性不听话。要知道这世间最难把握的,便是人心。如今她有了你的孩子,反倒是件大好事。女人有了孩子,再野的心,也翻不起波浪了。相比起人心,生过孩子,反不是大事。只要有钱,什么厉害的障眼法都能找到。她既有本事,把我最了解,最持重的儿子拉下水,让我对她更有信心了。\" 父亲谆谆诱导,让他万般纠结。他不是寡廉鲜耻之人,怎能做出让妻子委身他人,为自己谋取功业的事。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 六皇子出城狩猎,回来的路上,偶尔邂逅了陪母亲上山祈福的水夷光。那日风大,风吹起幕篱一角,恰恰让周信芳看到了那张艳若桃李的脸。 他一路随行,追到府里要人。 父亲江韬在会客厅接待了六皇子,他笑意晏晏地摸着胡须:“王爷问她是谁?她就是我为皇上物色的,准备派往北胤宫廷的美人啊。我已做好了万全布置,只待到来年北胤选秀,就让此女以秀女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走到北胤皇宫,如此可好。” 周信芳愣在那里,半天才说了句好。毕竟绝世美人和天下比起来,还是天下更重要些。 周信芳走后,江韬看着自己喟叹道:“这下你的小水想不去北胤都不行了。” “一个没有权势的普通人,哪怕凭运气得了样绝世珍宝,它也不是属于你的。早晚会有更有权势更有地位的人抢了去。你以为你守得住小水吗?她去了北胤,也许你们还有团圆的机会,总好过把她送到六皇子府吧。” 为了功名利禄,家族兴旺,也为了新安百姓,他亲自送走了水夷光北上,从此千里路遥,两地相思。 一滴蜡,滴在了手上。江隽遽然醒来,看着眼前筎月写来的信,还有空空荡荡的书房,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日子。 他好久没梦到夷光了。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呢,就仿若往日的再现。一帧帧画面栩栩如生,就好像又回到了年少时。那些悸动,那些快乐,那些伤心,一切一切都那么真实。就连泪都是灼热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要成婚了吗? 第46章 大婚 “榜下捉婿”的风俗历来已久,江隽中榜当日,就被十几个官员围追堵截。问他愿不愿意成为自家女婿;探花游街的时候,江隽骑着白马一出场,芝兰玉树地身姿,风流倜傥的模样,更是印在万千少女的心扉,成了全金陵女子的深闺梦中人。 这样一个相貌堂堂,有着远大前程的年轻人,哪个不想将女儿嫁给他呢。江隽之所以不选择,是因为旧情难忘。之所以又要选择,是因为他,他的家族,都需要强有力的姻亲支持。他的身边需要站着的是簪缨世家的贵女。 联姻是极现实的事,现实到全是利益算计。几番权衡比较,出身显贵的忠毅侯府独女南虹,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大婚当天,红妆十里,一路繁花。无数珍玩珠宝,金银器具,古董字画,忠毅侯府光嫁妆排了几条长街。那阵势,排场,闪瞎了周边看热闹百姓的眼睛。 江府里面,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一直闹到夜半,人才渐渐散去。 江隽带着三分醉意,来到卧房内,他有些迷乱地走到床前。 盖头下面,是一张艳若桃李的脸。 秀目瑶鼻,黛眉樱口,竟有三分像夷光。江隽一窒,内心猛地刺疼了起来。 他强忍着难过,凤眼轻眯,微微笑道:“娘子。” 于他,于家族,这婚都必须结。既然是联姻,是利益联盟,那他怎好怠慢了呢。 南虹羞地满面通红,低低喊了声:“江郎。” 坐在帐内,两人喝了合卺酒,红烛高照,烛光下两人影子跳跃,叠加,绣满了花的红绸绒,每一道皱褶,都写满了情s。 第二天一早,按例新媳妇要去内院给婆母请安。 南虹急着起床,江隽懒洋洋地从背后抱住她,温柔缱绻地说道:“娘子,干嘛这么早起床啊。” 南虹不好意思地推他:“都怪你,害我起床都晚了。再不去给婆母请安,还不笑我懒怠.....” “反正晚都晚了。” 江隽一把扳过她身子,堵住了她的嘴。 腻歪了好一阵子。江隽才说道:“你我既为夫妻,有些事我不该欺瞒。我有一子,是府内丫头所生,养在内院母亲那里。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刚出生一年,母亲就走了,还望娘子怜悯他。” 南虹心中一凉,顿时怒火中烧,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一进门就要做人后妈,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这早不说,晚不说,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说呢。她委屈地想掉眼泪, 可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男人,看他三分邪魅,七分深情的眼神,那些愤懑的话,再说不出口。 她痴痴看着眼前人,这位声名远扬的探花郎,生得是一副怎样的好皮相啊!面如冠玉,唇若涂丹,眉藏山海,目蕴星河。这金陵城的姑娘,哪个女子见了不春心荡漾。当初就连皇上都差点点他当了驸马。 委屈吗?不委屈。倘若见过了沧海,她又怎会去看得上凡夫俗子。更何况夫君他这般温柔宠溺,什么女人顶的住。 她爱他呀,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就会愿意承受世间万千痛苦和委屈。 南虹脸上带笑,故作大度地说道:“既是郎君的孩子,那也是妾身的孩儿。” 江隽眉头一松,握住她的手,保证道:“你放心,以后你我的孩儿是这府里唯一的嫡长子。必不会委屈了娘子。” 南虹唇角一弯,紧紧地扑在他怀里:“郎君。” 江隽嘴角轻翘, 的确,他是许下了让南虹儿子成为嫡长子的诺言,可他也能保证让她永远生不出男孩来。就算有,也一定会夭折。 也唯有这样,南虹才会全心全意对待那个孩子。江麒才能拥有最好的一切,成为未来江府名正言顺的主人。 ““。 第47章 闻笛 离天亮还早,苏菀却再也睡不着。 她心里堵得难受,拿起笛子,揣了壶桃花酿就走了出去。 宫里素来规矩森严,不许四处乱逛。但如今她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就算再有人查问,也没什么怕的。 沿着曲曲折折的花径走着,苏菀东拐西拐,终于到了一处极僻静的林子停了下来。此处古树参天,盘根错节,是她以前最喜欢的秘密去处。每当心绪不宁,她都会来这里躲着。喝酒,看天,吃小食,哪怕躺在树上,什么都不做,林中的草木花鸟也能给到她短暂的心灵慰藉。 老树依旧,十年岁月,于世间万物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于人却往往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苏菀脚尖一点,跃到树丫上,靠在那喝起了醇香的桃花醉。 清冽的酒香,让她总算好受了些。迎着晨曦的微光,苏菀抽出了笛子。 笛声悠长,如泣如诉。其调流畅婉转,曲意幽怨缠绵,万种心事诉不完,千般愁绪理还乱。似乎说着一对恋人的无限情事。初始有旖旎,有欢欣,似两情相悦,琴瑟和鸣。渐渐地笛声高亢,有离恨,有怨憎,最后繁华一梦,空余惆怅...... 这天赵君临刚好休沐,正和护卫们较量功夫,远远地听到了笛声。只觉不由被呆住了。他贵为皇上,生下了就拥有最好的一切。并不懂情爱,但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曲子,竟像被雷击中了一般,全身发凉。甚至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是什么人,又经历了什么,才吹得出如此缠绵悱恻的曲子。 他陷在情景里。不自主地拔腿往林深处走着,护卫也跟着疾步前行。 远远的就见一黄衣女子,从树高高的树上跳下。原以为女子要被摔惨了,却见女子空中一旋,翩若惊鸿,宛如游龙,如落花般轻飘飘的着了地。因天色未亮,离得又远,看不清长相,但看身形就知道,是位美人。 “这姑娘似乎还会点功夫。”赵君临更有兴趣了。见他起兴,跟在身后的护卫秦臻忙追过去,只见林木森森,哪里还有美人踪迹。 眼看一无所获,赵君临不满地翻翻白眼道:“人都跑远了,你去哪追。” “追了干嘛,帮我纳妃吗?我那一院子的美人,还不够烦的?” 秦臻一时不知皇上究竟怎么个意思了。只能躬着身,恭敬地跟在身后:“是属下无能。” 两人继续往前,赵君临突然笑道:“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 说着他脚步飞起,三下两下,踏到树上,躺到了水夷光刚躺着的地方。淡淡的酒气和细微的梅香萦绕在鼻端,心中的烦恼似乎消减了大半。他抱着脑袋看着天,喃喃自语道: “自古知音难得,要是能和这位姑娘合奏一曲就好啦。” 苏菀回到内厨房,人早就到齐了。她清了清手,开始准备起早膳来。今日儿她既去了林间,回来自然也没空着手。折了几支梅花,用来做梅花糕,梅花嫩姜鸡。多余的则和蜜饯一起腌制,做些零嘴。 午后乾清宫里来人,说是晚一些皇上会来陪皇后进晚膳。苏菀亲自掌勺,做了一大桌子菜。忙忙碌碌,一天就过去了。 晚上,苏菀照样做了药膳奉上。俞嬷嬷笑容满面的拉住她:“自从有了姑娘的神仙药膳,皇后娘娘饭也吃的多了,觉也睡得香了,这身子好受,笑的都多了,这都是姑娘的功劳。想要什么赏赐,就跟老身说。” 苏菀推拒道:“服侍皇后娘娘是我的本分,奴婢不敢居功。我这药膳,虽然有止疼安眠的奇效,于娘娘的病却并无大的进益。皇后这病,若想好些,除了吃药,还需多动多行。最好能出宫四处走走,总不能老闷在屋里面。” 俞嬷嬷有些惊疑道:“可张院判说,娘娘她身弱体娇,要好好养着。” 苏菀浅浅笑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只有多活动,心里彻底舒畅了,身体才能见好。嬷嬷若信得过我,明日里,我先教娘娘打一套拳。这套拳也是我师父的不传秘技,平常人练了身轻体健百病不生,病人练了,亦能强身健体。” 俞嬷嬷还是犹疑:“老身不是不信姑娘,只是娘娘玉体金贵。” 大丫鬟冬梅也说道:“女孩子家的,打拳总是有些不雅,再者娘娘哪里会打拳。” 皇后娘娘进完了药膳,听到这里,开口道:“只要对身体有好处,哪那么多顾忌。只怕我学都学不会。” 苏菀朗笑道:“皇后娘娘既会跳舞,那就简单了。” 俞嬷嬷见皇后娘娘都说了话,也不再多语。所谓病急乱投医,哪怕贵为皇后,遇到大病时,跟寻常百姓又有什么区别。只要听到有一线希望,就如抓到救命稻草。 别说打拳,要是娘娘的病能好,再荒唐的事,她也愿意一试的。 第二日一早,苏菀手把手地教着皇后,坤宁宫的一众丫鬟,嬷嬷也嘻嘻哈哈跟在后面操练着。张院判背着药箱进来时,正看到眼前一幕。他吓了一跳,刚想要向前阻止。 苏菀笑着走到他面前:“张院判来得刚巧,我这套健身操,可是师父的不传秘技,比我的药膳还要厉害。张院判真不想试一试?” 张院判一愣,站住不动了。“姑娘,可否让张某一观。” 皇后已经练了一阵子,也累了。俞嬷嬷扶她进屋歇息,院子里只留下苏菀和张院判两人。苏菀立定站好,舞了一番。张院判跟着练了一会,只觉气息稳健,脚底生风,似乎身体轻盈了许多。 苏菀在一旁边指点边说道:“张院判。此乃我师父的养生秘法。日日练习,定就能延年益寿,身强体健。” 张院判亲自验证有效,对她更是信服:“感谢姑娘不吝赐教。我今日前来,正有一事请教姑娘。” 苏菀嗯了一声:“院判大人请说。” 张院判把一个汤罐递过去:“这是姑娘用来熬制药膳的汤罐。我配全了汤里的东西,给家里的一位病人喝,为何毫无效果。” 苏菀笑着接过罐子:“院判跟我来吧。” 第48章 旧仆 张院判跟着苏菀来到了内厨房,苏菀支走厨娘才说道:“院判熬的药之所以没用,是因为缺了两味主药,这两味主药之所以不让院判大人知道,是因为大人知道了,也不敢用这样的药。” 张院判有些好奇的看过去,只见苏菀手里拿着的两种植物。虽然经过炮制,他还是一眼认出是毒物,不由大惊失色。 苏菀笑着将两种药混在一起,放在药锅煎着:“这两味药各有毒性。但放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种新东西。就是这个东西,止疼安眠,颇有奇效。” 说着她把最后一味药扔进锅子:“此药性平,但能增强药性,加入此物,效果倍增。至于汤锅里的梨子,党参啥的,只有补益作用哈。” 水煎开了,金黄的药液散发着奇异的芳香。苏菀面不改色地盛了一碗,一口气喝光掉,笑盈盈地看着张院判说道:“这样的药院判敢用吗?” 张院判脸色微变,感叹道:“好生厉害的药,姑娘真乃神技也。” 苏菀惭愧道:“院判过奖了。师父的医术,我只学了些皮毛,不过照葫芦画瓢,于药理并不是很精通。” 学医之人,于医术追求精益求精。张院判急忙征询道:“不知道我能否去拜会他老人家。” 苏菀神色黯淡地摇摇头:“师父云游四海行踪不定。连我,都好多年未见到他了。” 张院判有些失望地叹口气:“可惜了。如此高人,我竟无缘得见。” 苏菀写了炮制之法,将药方递过去:“ 院判按照这个配比配药,煮给病人,就可止疼安眠。” 张院判再次谢过苏菀:“苏姑娘慷慨赐药,张某感激不尽。” 苏菀摆摆手:\"院判言重了。家师素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知道他的药方有用武之地,开心都来不及的,这也算我帮他完成济世救人的夙愿吧。” 张院判十分拜服:“ 姑娘妙手仁心,张某受教了。日后定多来请教。” 苏菀浅浅一笑:“院判乃医界大拿,请教真不敢当。不过我既然负责娘娘的饮食,帮她调理身体,日后自少不了与院判切磋。” 张院判点点头,背好药箱,十分愉悦地去帮皇后请平安脉了。他手指搭在谢惠的手腕上,神色阴晴不定。皇后有些紧张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张院判捋着胡须说道:“娘娘这几日,心脉强健了许多,可见调理得当。” 俞嬷嬷面露喜色:“苏姑娘说娘娘需多动多行,不知道是否使得?” 放作以前,张院判肯定嗤之以鼻,再说上一句胡闹。在见识了苏菀神奇健身操和药膳功效后,难免对她多了些宽容。 “她既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只是适可而止,不要让娘娘太劳累就好。” 忙过了晌午,苏菀正准备休息,就有人过来传讯:“苏掌事,外面司宝司两个小宫女找你。” 苏菀嗯了一声,猜是邱雯和韩箬薇。换了身衣服,她就出了坤宁宫。 坤宁宫大门口,两个漂亮的小宫女正探头探脑地说着话。看到苏菀,韩箬薇猛地向前,跪倒在地上: “箬微谢姐姐搭救之恩。” 苏菀忙把她扶起来:“妹妹不必如此大礼。” 韩箬薇抽着鼻子:“要不是姐姐,这次我真的死定了。姐姐的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一定知恩图报,好好伺候梅嫔娘娘。也不枉姐姐的举荐之恩。” 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苏菀叹了口气,这哪里哪里,咋还扯到沈泽兰那里了。 邱雯也跟着说道:“听说陈揣公公素来跋扈,就怕他给太后上眼药,为难梅嫔娘娘呢。” 苏菀笑笑:“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担心那么多有的没的,有用吗?走吧,我和你们一起去见梅嫔去。” 邱雯,韩箬薇赶紧跟上:“姑娘和梅嫔娘娘有旧吗,她肯这么帮忙?” 苏菀调侃道:“她跟宝贝有旧,只要你有她想要的东西,她不怕麻烦。” 韩箬薇有些窘迫道:“姐姐为我一掷千金,将来我有了钱,一定加倍偿还。” 苏菀摇摇手:“你平平安安的活着,以后开开心心的出宫,就不枉我一番筹谋了。” 天香宫内,沈泽兰正在小憩。筎月和宝婵俱在前殿。 看见苏菀来访,筎月忙使了个眼色,对宝婵说道:“梅嫔娘娘正惦记着苏姑娘的泡茶手艺呢,还不快带她去觐见小主。” 走到后院,宝婵满脸带泪,扑了过来,情深意真地叫了声:“小姐。” 苏菀一滞,声音暗哑道:\"宝婵。” 主仆俩坐在一起叙旧,宝婵看着眼前略显憔悴的脸,心疼地不行:“小姐来到北胤黑了,也瘦了。这是遭了多少罪啊。小姐您可是金娇玉养的人儿,从未干过粗活,如今可吃得消?” 苏菀拉住她手说道:“ 我好歹也是个管事,哪能真的天天做粗活。” 宝婵还是有些不信:“姑娘真的样貌变了好多。以前又白又嫩。现在” 苏菀脸色微变,正想着如何狡辩:“这北胤冬日苦寒,” 宝婵却已泪流满面:“我知道小姐对公子心里有怨,可你也不能这么折磨自己啊。公子把你送往北胤,那是迫不得已,他心里是有小姐的啊。” 苏菀也懒得辩驳了,装模作样道:“我的心你最清楚。” 宝婵抹着眼泪:“小姐,不能消沉啊。如今的北胤繁荣昌盛,再这样下去,我们新安国,早晚被吞并。万千的百姓,也会流离失所,成为亡国之奴。公子宁可牺牲自己的幸福,也要拯救苍生天下。小姐又怎能辜负他的苦心?” 苏菀指甲都快掐出血了,“苦心”? 她永远都忘不掉上京城破的那天,姜闻为安抚兵士,下令屠城七日,金银珠宝任意抢掠。那些杀红了眼的兵士,冲进豪门大户,商铺,酒楼,寻常百姓家逢人就杀,见钱就抢。城中官员,世家大族尽被屠戮。那些朱门绣户的娇贵小姐,被拉到大街上,被强bao,被蹂躏。女人们抢着跳河,尸体多到堵塞了护城河。 整个京城上空都是喊杀声、哀嚎声、惨叫声。 第49章 她的道 成王败寇,战争的残酷和复杂,远远颠覆普通人的认知和想象。重活一世,她又怎么可能再次搅动风云,让血淋淋的历史重演一遍。不仅不会,她还会尽一切努力去化解这场浩劫。 宝婵喋喋不休地说着所谓的大业。苏菀有些无奈地听着。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才能改变宝婵的想法,如果不是重生一回,亲眼目睹后来发生的一切,她也不敢相信新安军会拿起屠刀,劈向平民百姓。 长海一战,新安人是死了十万兵士,很多人心中留下了无限伤痛,可冤冤相报何时了?上京城死去的三十多万亡魂,他们得以幸存的亲人,朋友,又找谁讨一个公道? 王朝更迭,腥风血雨,是无止境的欲望,不停歇地杀戮,最后所有的创伤都留给了百姓。难怪她的师父,一身本事,却心灰意冷,抛下世间荣华,做一个方外之人。还立下了不近人情的规矩。不许他们用所学,干扰世间运行。 看着嘴巴一张一合的宝婵,苏菀心里无声的叹息。前一世亲如姐妹无话不谈的两个人,这一生注定背道而驰。因为道不同,路亦不同。 哪怕是宝婵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她,她也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心中所谋。如今的自己,如同走在独木桥上。唯有自己,才明白自己心中的道。 筎月,宝婵,沈泽兰,还有潜伏在北胤各处的红粉军团,她们不计生死,是为了心中大义,为了母国利益,为了心中的信念。 想要成功策反她们,难如登天。 如果她不是往生之人,有智者在自己面前,说一些劝诫的话,她也会怀疑对方别有用心。倘若告诉她,以后登基的,她拼死拼活卖命的君王,并非仁君明主。而是一个杀戮残暴,贪婪好色的人,她也未必会信。 一群心智未成熟的女孩,不断被灌输一种信念,一天天的就如种子在心中,枝丫往上,根系往下,盘根错节,最终长成参天大树。那些忠君爱国的思想,早就渗透在她们的血液,每一寸皮肤。倘若这些坚强的女战士,知晓了自己的大逆不道的心思。一定会视自己为乱臣贼子。 是的,她已经想好了做一个乱臣贼子。 主仆俩叙了会旧,苏菀就打算告辞了。宝婵从内室拿出一个包袱来:“我想着小姐素来讲究,穿不惯下人们做的东西。特意赶制了些出来,小姐看可是喜欢。” 苏菀看着包袱里绣着花的丝绸内裙,褥衣,香包,鞋垫。一针一线,都是宝婵的心意。 她心头一紧:“宝婵,以后不用做这些了。” 宝婵红着眼睛:“公子让我照顾好小姐,我不能辜负他嘱托的。如今我不在姑娘身边,姑娘可要好好保重。等到姑娘得了盛宠,我再找机会到姑娘身边伺候。” 苏菀的点点头:“你也要好好的。” 宝婵不舍地看着她:“姑娘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不要再怪公子了。他对姑娘的情意和宠爱,我都看在眼里的......” 苏菀淡淡笑笑,以前在这北胤皇宫里,和宝婵一起回忆江郎,是她唯一开心的事。 那是属于两个人的隐秘,和快乐。 如今往事一切如风,过往皆是云烟。他有他的路,她也有她的路。 她再也不幻想鸳梦重温,也不做那掌上棋。 从天香宫出来的路上,苏菀已满心平静。邱雯看着她如花娇靥说道: \"以前选秀之时,就觉得姑娘大不一样。想不到即使落了选,姑娘一样能走出一番天地,倒是让我佩服。相比起来,我就只是混日子,就等着三年期满归家。我年龄本就大些,三年后,都二十了。怕是嫁不出去了。” 苏菀梨涡浅浅:“女人的人生又岂是只有嫁人一条路。遇人不淑的话,岂不更可怕。” 邱雯一愣,旋即笑道:“姑娘所言极是。是我狭隘了。这宫中岁月漫长,三年时间不短,姑娘聪慧,能否教我该如何自处?” 苏菀点点头:“司宝司库房拂扫,的确算是个轻省的活。不过这份工,你做上三年也不过光长年纪。姐姐莫不如还一份能学到东西的活计,哪怕累一些,学门手艺。就说我,为什么落选了还能过得体面,就是因为有技能压身。” “司宝司也是打造首饰的地方,里面的师傅都是顶尖的。这宫里的手艺,哪怕学个皮毛,也足够吃饭了。等出了宫,嫁的好自是最好。但嫁的不好,或是嫁不出,也能保证自己过得很好。姐姐也是个聪明人,具体如何筹谋,就看姐姐自己安排了。” 邱雯感激地握紧她手:“姑娘之言,令我茅塞顿开,我知道怎么做了。谢谢姐姐教我。认识了姐姐,真是邱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苏菀摇摇头:“姐姐言重了。既然一起走过,也算是缘分。” 邱雯还是盯着她脸看:“姑娘这般貌美,真就人淡如菊,不想争一争前程?” 苏菀知道她意思,难得认真地回道:“该争的时候,我自然会争的。” 那什么时候该争呢? 要是有一天,赵渊真起了灭掉新安的心思。为了保护母国,她自会毫不犹豫地投怀送抱,让他像上一世一般爱上自己,只是和上一世不同的是,这一生,她会选择做一个好人,努力化解两国间的矛盾,对天下百姓一视同仁。 这世间的日子,只要没有战争,都是好的。 第50章 对弈 难得浮生半日闲。 赵君临在林子里躺了好半天,又在皇后处蹭了饭,下午在御书房内看了会书,和四弟赵旻一起吃了些酒菜,转眼间又到了翻牌子的时候。 看着小德子那张肥嘟嘟的胖脸,他就膈应。年少的时候,他也向往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后来他才明白,千金易得,真爱难求,身为为皇上,就更不可能拥有书里面描述的美丽爱情啦。 他看似坐拥美色,实际上就是个孤寡人。嫔妃们爱的都不是真正的他,而是驸丽在他身上的东西。富贵,权利,家族荣耀。假如自己没有皇上的这层身份,这些贵女们还真未必愿意多瞧自己一眼、更不会床榻之上曲意奉承,温柔小意。 换言之,自己长得高矮胖瘦,丑陋英俊,年老与否,都不重要。在她们眼里,自己是她们谋取富贵的工具人。而在自己眼里,她们一样也是平衡朝局势力,发泄欲望的工具。 赵君临的眼睛在一溜串的绿头牌上掠过,最后凭着记忆选了个有些眼生的牌子。 被抬进养心殿时,梅墨雪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赵君临看她头上插的梅花簪,着实不俗。可那小心翼翼,一脸讨好的样子,说不出的矫揉造作。等他完事,就让人赶紧将她抬了出去,自行沐浴去了。 大公公冯程偷偷瞧看皇上脸色,就知道极不高兴。他一边帮皇上捏着肩,一边说道: “皇上可是有什么心事。” 赵君临靠在浴池上,不知怎地想到了晨间笛声。他从未经历过如此刻骨铭心的爱情,也从来没奢望过。可这个晚上,他竟觉得有些孤独。就是心里空落落的,总有些话想找人诉说,总有些情绪无法消解。 这里是他的家,院子里住的都是他的女人。家里面上万的奴仆,然而坐拥天下,内心却如此寥落。 他穿好衣服,顺着宫道,漫无目的走着。他很想去坤宁宫坐坐,和皇后说说以前的事情。想到她的身体,也就作罢了。他慢慢走着,想到在自己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也有过欢快的时光的。 走着走着,不觉就到了天香宫门前,门前值夜的宫人,看到皇上驾临,吓了一跳,赶紧前去通传。 沈泽兰正准备就寝,听说皇上来了,也着实吓了一跳。 这深夜突然到访,着实有些诧异。 沈泽兰赶紧换了件艳色宫装,素面朝天地迎出来。看着她身侧的筎月,宝婵,还有韩箬薇,赵君临神色一凝,赞了句:“爱妃不仅人漂亮,连宫人相貌也不俗。” 沈泽兰笑道:“这宫人嘛,赏心悦目,我看着也舒心。” 一进暖阁,赵君临就看向桌中的棋盘:“爱妃看来很是精通棋道?” 沈泽兰谦虚道:“闲来无事,就随便玩玩。” “赵君临笑着走过去,先坐下来:““来,陪朕下会棋。”” 他摆弄着棋盘,墨黑的头发散着,露出侧脸的轮廓,更显得鼻高眼深,如同雕刻。灯花之下,有种侬丽的妖魅。 刚一近身,沈泽兰就闻到一阵浓郁的酒气这才想起最近宫宴众多。只是不知道殿下为何竟喝了这么多。小心的拈起棋子,接连两局,都输的略显难看。 赵君临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朕知道你的本事,不必藏着掖着,朕不是输不起的人......” 沈泽兰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殿下何意?” 赵君临扬扬眉:“朕房内的棋局是你动的吧。” 沈泽兰这才想到侍寝那日自己头晕脑花,竟忘记了将棋局复原。:“都是臣妾一时贪玩,还望殿下恕罪。” 赵君临眉头微皱:“什么罪不罪的。” “要是真想谢罪的话,就拿出真本事来。” ,“再来”。 说着让人重新摆好棋盘。 这一次,赵君临一改之前的稳健,步步紧逼。沈泽兰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终究还是惜败。 “再来。” 沈泽兰自小聪颖,连下三盘,对于赵君临的棋路已经有所熟悉。这次对垒,两人都拿出了看家的本领,总算下成了平局。 她嘘了口气:“殿下高才,臣妾自愧不如。” 赵君临神色复杂,沉吟片刻说道:“朕从小得从名师,得尽天时地利人和。你能和朕下成平局,足见造诣非浅。若你有朕的机缘,我亦不是对手。” “如此说来,是我输了......” 沈泽兰心惊肉跳,手指轻拢:“殿下说笑了,臣妾只是侥幸。” 赵君临眸色深沉:“在朕面前,不必自谦。” “朕素来不喜愚笨之人。更不信奉庸蠹们那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辞.。女子有才华,没必要藏着掖着,只有那些没用的男人才会害怕女子强过自己。” 沈泽兰没想到赵君临会说这样一番话,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低声应道:“是。” 看着沈泽兰这般循规蹈矩,他似乎又不满起来: “在朕面前,用不着端着。朕十二岁就在兵营历练,跋山涉水,经风历雨,和兵士们一起同吃同住。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人没见过,最烦女子矫揉造作婆婆妈妈。朕也不是昏君,听不得真话,没那么容易就喊打喊杀。” 都说君心难测,喜怒不形于色。赵君临这般的直接,沈泽兰竟一时呆住。还愣怔着,赵君临却将手放在了她肩上,醉眼迷离地看着她, “ 爱妃素来不是挺大胆吗?” 知道赵君临意有所指,沈泽兰脸色一红。赵君临哈哈一笑,将她揽入怀里。她在女子中算是高挑的了,可在赵君临面前,还是足足矮了一头多。两人靠在一起,更显得自己娇小玲珑。 沈泽兰羞答答地仰起头来,表面应承着,心里却直骂娘,这昏君,才正经了几分钟啊。才刚有点好感,他就露出了男人本色。 春宵苦短,一夜好眠。 醒来时,沈泽兰才发现身边睡着年轻的君王,他睡着的样子,极是好看,一时竟有些呆了。 沈泽兰神色复杂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她从来不觉得君王会有情爱。对于帝王来说,美女如云,招手即来,挥手即去。哪怕是稀世珍宝,也不过是个物件儿。可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睡颜的那一刻,她希望自己能住在这个人心尖上。 赵君临离开后,她还是让筎月去熬了碗避子汤。 筎月曾进言,如今赵君临未有子嗣,如果能捷足先生下儿子,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她也曾认真想过。倘若自己的孩子被立为太子,以后自己就会成为皇后。再假设赵君临是个短命鬼,她就能成为太后。甚至有可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予取予夺,诸多事务,都是她说了算...... 当然这也只是想象。就算她能狠心到拿自己的孩子做筏子,后宫的那些女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朝堂关系更是错综复杂。缺乏前朝助力;这条路也走不通。她不是芈月,不是则天,再怎么狠绝,也不想拿孩子当扫平道路的祭品。 喝完了药,沈泽兰照旧准备小憩一下。筎月跟在她身后进了寝殿,沈泽兰挥挥手遣散了宫人。卧房里只留她一个人伺候。 “姑娘,江大人来信了。“ 说着筎月从怀里拿出一封封着火漆的信。 沈泽兰急忙拆开信,看完后脸上阴晴不定。她有些搞不懂江隽对苏菀的态度了。这般纵容,不似他的风格啊。 沉默半晌,让筎月点起火烛,将信付之一炬。 “传讯回去,我已封嫔。” 第51章 同乡 宝林殿地处偏远,是一座废宫。 前朝帝王,帝后,以及一众后妃均殒命在此。历来被视作不祥之地,后来又闹出闹鬼的传闻,久而久之约定俗成的成了禁地。 历经几代,偌大的宫苑杂草丛生,更是阴森恐怖。 暗红的宫门,斑驳破旧,像是血干涸的颜色。 苏菀推开沉重的宫门,只听吱呀一声,一群乌鸦从宫殿飞出。她稍作停留,径直走进了内殿。里面雕花,足见昔日繁华。她急匆匆地走到一处石壁,拿出身上的秘钥,往右扭了三道。然后用力一拍,地下出现了一条廊道。 沿着廊道走了片刻,是一间华丽的宫室。这条密道和暗室也曾是前朝所建,只是不知为何成了他们新安人的据点。苏菀四处看了看,一如从前,没发现半个人影。 这些年来,新安国不断向北胤输送美人。也就出息了个虞美人,沈答应。然而随着老皇帝的过世,她们俩俱沦为废棋。 这一次,借着选秀,又安插了她和沈泽兰。 作为上峰,她们俩有潜伏在北胤的大多数间谍花名册。姓名,年龄,介绍。知道在什么时间,找什么人办什么事。可以说所有的人都是她俩的协助。 为防身份暴露,这个系统是单向的。也就是说上峰知道下属,分量不够的下属则完全不知上峰真实身份。当然也有她们所不知道的人。比如宝林殿这位。 这位神秘人就像鬼魅一样,前世打交道那么多次,苏菀依然说不清他的年龄,样貌。只知道他神出鬼没,甚是厉害。几乎所有重要的情报都是他传递来的。 苏菀甚至怀疑这一位,偷偷监视着她和沈泽兰的一举一动。前世她几次想刺探他身份,都没能成功。 宫里上万宫女太监,谁知道他以何样的身份,隐身在何处呢。 走近密档箱,放入信物,密档箱应声而开。此密箱除了她,也只有沈泽兰能够开启。若强行破开,就会引爆炸药。 打开密档箱,苏菀快速地翻看着里面的名单。 如今她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办。那就是想把花名册上的所有人都翻出来。花名册里的大多数人,其实她都是知道的。上一世也多多少少打过交道。但也有些她从未见过的,那就是被弃的,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细作。她们被组织放弃,任其自生自灭,死后连收尸的都没有。更别说魂归故里了。 前一世,她信奉物竞天择,对于组织的这个安排,并没有太多感触。直到她身死,才后知后觉,兔死狐悲起来,同情起那些红颜飘零的女子。觉得自己该为她们做些什么。 那些牺牲曼妙青春,为国为民,不计生死的女子,的确不该落得个这样凄凉的结局。 誊抄完名录,苏菀心情沉重,想不到这么多人被弃了。这些红颜们是否埋怨,挣扎,绝望或如自己前生那般恨过呢? 出了宝林宫,苏菀带上幕篱,沿着来时的路回转。 雨越来越大,简单的油纸已经有些挡不住了。既然已经出来了,苏菀就不想无功而返。决定抄小路去老皇帝妃嫔居住的冷宫西苑看看。穿过几处幽深阴郁的竹林,远远地已经看到了一片荒凉的建筑。 走的近了,才发现这里也像废宫,不同的是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站在廊下,往里面看去。只见里面破壁残垣,竟连宝林殿都不如。 苏菀沿着废宫走着,走到一处宫殿时,隐约地听见里面传来几句民间小调。即使在新安,也是十里不同音,各地方言大有差异。苏菀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仔细听,的确是新安乡下的小调,而且是她的家乡独有的采茶歌。 “ 郎在外面劈松树,姐在禾场摘嫩叶,十指尖尖把茶搞,好比观音笑莲花......情哥哥,哎......” 她猛地睁大了双眼。 绕着宫墙走了一圈,苏菀总算找到了一处凹槽。借着巧劲,跃了进去。院落里草木森森,蛛网密布。作为活过一世的人,这都是小场面,苏菀继续往里走着。 破败的大殿内,一个蓬头垢面,穿着大红戏服的女人,正拧着腰,咿咿呀呀的唱着。见有人来,恍若未觉,继续甩动着水袖。 只见她舞技娴熟,身姿曼妙,想来曾经也是个美人。 苏菀问了几句,见没有回应。就试着用家乡的方言问道:“姐姐可是新安枫岚人?” 那女子猛地立住,转过头细细地看向苏菀。 第52章 赠药 苏菀没说话,只哼起采茶歌,慢慢地走过去。 江南水乡,气候最适适宜茶叶生长。 每逢春日,姑娘们成群结伴采摘春茶。夏日里一起戏水游玩...... 歌声婉转,都是记忆里最美好的样子。 再抬头时,只见女子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阿妹,可是枫岚人?” 苏菀点头,只见刚才的女人,眼神清明,原来并不是疯子。 女子理理头发,声音中满是倦怠:“我都不中用了,你还来干什么。” 苏菀盯着她的容颜说道:\"我原有个玩得很好的姐姐,她叫凤离,弹得一手好琴,又有天下无双的舞技。阿姊看上去长我三四岁,年龄也对的上。” 女子眼神漠然看着她说道:“你找错人了,我也不认识什么凤离” 两个新安人,突兀的出现在北胤后宫,无需多言,都知道对方是细作。 看着偌大的曾经富丽的宫殿,苏菀忍不住追问道:“那你是谁?”。 女人神态疲倦,半天才说道:“我是虞美人。” 她眼中突兀地露出一丝光彩:“我知道,你们都听说过我。” “我是五年前进的宫,当时的天子还是赵盈。” 苏菀一惊。 自从新安对北胤称臣。每年新安都要向北胤进贡大量金银、珠宝、丝绸、茶叶等,随着贡品入京的,还有各色美人。当时的北胤皇上,已年近昏聩,尤喜新安国美人的雪肤花容,温婉可人,自然来者不拒。 一个被当作礼物的新安女子,能破例封为美人,还差点被封为嫔妃,足见她的厉害了。如今不可一世的太后,当年不过是宫斗的落败者。不仅膝下无子,天子几个月都想不起来去她那里一次,有的也只是皇后的空名。皇上就算逢年过节宿在她宫里,也是碰都懒得碰。要不是她家世足够高,前朝还需要谢家效力,早就被废了八百次了。 皇后无宠,那些育有皇子的,内心更是蠢蠢欲动,明里暗里各种小动作。天子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别人日复一日踩压磋磨她。也幸亏太后选择了赵君临,那个母妃地位低微,十二岁就在军营历练的皇子。并说通家里,把族内最优秀的姑娘嫁给赵君临为王妃,结为同盟。 这可以说是太后走的最漂亮的一步棋,也是这步棋,让谢皇后彻底翻身。 天子薨后,成为太后的谢皇后,想到当年受的委屈,下旨把三百多名无所出的美人殉葬。有宿怨的,哪怕生了皇子也没放过。为了不落得太刻薄太歹毒的名声,才勉强留了俞太妃和安太妃。 宫妃们一哭二闹三上吊,新皇头疼不已,按辈分嫔妃们都是自己的后妈。她们中间小的才十几岁,有的才见过先皇几次,拉去活殉过于残忍,有失仁君之道。 于是赵君临给了后妈们争取到几条出路。 愿意给先皇殉葬的,则允其殉葬;愿意为先皇守灵的,则去西郊陵园做守灵人。家人愿意荣养的,则允其归家。余者则迁往西北冷宫。 新皇的意思,太后明面上不能反驳。可凡出宫者,无不被她层层盘剥。家族势力微薄的,就差光着回家了。此举有失皇家体面。然不让谢太后出口气,她是不会善甘罢休的。 至于那些母族不愿接收的,就更惨了。集体迁往冷宫不说,以往陛下的赏赐,尽数运往太后寝殿。嫔妃们没有了往日的仆役伺候,还经常被太监们克扣食物和水。冷宫里环境阴凉潮湿,时间一久,没有不生病的。染了重病,那就是等死,没有人会帮忙叫御医。 说到昔日荣宠,虞美人神色凄凉: “和我一起住进冷宫的姐妹,如今死的死,病的病,我也不过一天天熬日子罢了。” 苏菀拉起她的手腕,:“阿姊,我略通黄岐之术,信得过的话,我帮你把个脉吧。” 虞美人苦笑一声:“我早沉疴在身,何必废这功夫呢。” 苏菀坚持道:“人只要活着,总有希望的。” 把完脉后,苏菀眉头微皱:“姐姐的雪肌丸停了多久了。” 雪肌丸是新安国宫廷禁药,用之冰肌雪肤,香软白腻,妩媚生姿。因此物难得,只有重要的暗桩,才配用此药。而身份低微的细作,则更残酷。为了表示忠心,要定期服食毒药。可为之卖命的主人,一旦觉得她们失去利用价值,很轻松的就会放弃...... 看着苏菀表情严肃,虞美人心中了然:“姑娘不妨直说吧。” 苏菀摇头:“雪肌丸乃天下至寒之物。一旦停用,就会反噬,容颜大衰。此物极伤,姑娘早伤到了根本,普通药物恐怕力有不逮。。” 虞美人似是早知如此结果:“看来我命该如此。” 苏菀笑笑:“命本来就没有定数,更没有什么该不该。姐姐既遇到我,就不会死。”说着扔出一瓶药来。 虞美人迟疑地打开盖子,碧莹的药丸,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即使闭着眼,她也猜的出这是千金难得的雪肌丸。她急切的拿出一粒,吞了下去。 只须臾,就觉舒坦了很多。她知道遇到了上峰,赶紧跪拜:“谢主子赐药。” 苏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我不是你的主子,你的主上也不会赐药给你们。此次前来,是我个人的行为。你明白我的意思?\" 虞美人有些茫然:“姑娘费这么大劲救我,可是要我做些什么。” 苏菀摇摇头:“姐姐放心,我不会差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姐姐好生养着吧。服用雪肌丸不是长久之计,下次我来,帮姐姐送些解毒的药来。” 虞美人眼底难掩激动,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苏菀想了想:“因为我们都是新安人。”’ “姐姐为了母国,吃了很多苦,出了不少力。别人领不领情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记的。” 虞美人一愣,眼泪竟流了出来: “谁让你做好人啦?我死不足惜,用不着你来可怜。” 第53章 辩道 虞美人早知道自己被主子忘了弃了,只是不愿意面对。 苏菀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就是个废棋。” 还不忘讽刺道:“姐姐这般舍生忘死,又有谁感恩你,记得你,这就是你追随的为之出生入死的好主公?” 虞美人恨恨地看着她:“要想成就大业,就会有流血有牺牲,我从来都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妹妹如此阴阳怪气,是不是注意下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苏菀自然知道虞美人所谓的大业,想不到都这步田地了,还心心念念的还是新安的复仇大计,可见新安培养奸细的手段。这么多年,一批批的美人混进宫廷,却无人暴露。她们虽是女子,意志却死士般坚定。关键时刻,宁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计划暴露。这份忠心,终究是错付了。周信芳那样的国君,配不上她们这样的子民。 她们的信仰,为国为民不计得失的情怀,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看着迂腐的,已经被洗脑了的虞美人,苏菀忍不住讽刺道:“是啊,那么多堂堂七尺男儿,不思苦练功夫,光明正大的到战场上刀枪见真章,却想靠着女人投怀送抱扭转战局,啧啧,真是好有本事好算计.....” “住嘴!”虞美人怒目圆睁:“你怎敢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 苏菀淡然一笑:“我说错了吗。姐姐这些年日子很不好过吧。有用的时候被高高捧着,没用的时候弃之敝履,活着的时尚且如此,死了也别指望青史留名后人凭吊了。就算北胤真的败了,我们身为女子,功劳再大,也没有可能封王拜相,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虞美人一时两眼空茫:“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也不计生死得失,万千新安子民自然会记得我们.....” 苏菀袖子一甩,哼了一声:“他们知道你是谁。除了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位,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所谓的大业真的重要吗?他们所图不过是食能果腹,衣能蔽体,居有定所。弱国依附强国,看上去很耻辱。可北北胤并没有真正欺压过新安啊。相反这几年,两国往来贸易,百姓安居乐业。为什么非要东方一定要压倒西风,付出万千人命的代价,来争一个你死我活。” 虞美人急道:“你怎么能替北胤说话。你莫不是成了北胤的走狗。。“ 苏菀正色的回道:“姐姐想多了,我没替任何一方说话,而是站在公允的立场上来看问题罢了。你想过没有,倘若我们真的得手了,国君又会怎样对待北胤百姓。己之不予勿施于人。我们新安的百姓是百姓,北胤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他们又犯了什么错,等着被奴役被屠杀。” “住嘴。”虞美人恼羞成怒,气得全身在抖 苏菀不以为忤:“正因为我想不通啊。姐姐反正闲来无事,不妨好好想清楚。” 说着整理了下衣服,就准备离开。 “你回来。”虞美人声音暗哑地说道:“你这般放肆,就不怕我告发你。” 苏菀轻笑着摇摇头:“姐姐待在这废宫里,能不能活,都要靠我大发善心。说到底你都是一枚废棋了,外面没有人惦念你的。” 说着她脚步一点,三两下翻出院墙。 虞美人俯在地上,不断地咳嗽着。眼泪不断汹涌,做间之人,心思意志远非常人。换是两年前,有人敢如此挑衅,她直接上去给对方一刀。就算被困的这两年,日日被病痛折磨,被太监们磋磨侮辱,她也从未对自己的信念有所怀疑。 今日里,这个陌生女子的话,却让她心中响起层层惊雷。她从小被驯化,早就习惯了无条件地服从组织的任何决定。但毕竟做过几年宠妃,常在帝王身侧服侍,怎么可能是个蠢的。 那姑娘说得也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和平才是两国百姓们最期望的事情。 如果可以不打仗,为什么要无谓的流血牺牲。这些年为了所谓的大计,死了多少姐妹。贴身丫鬟小巧,沈答应.....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从身边离开,她又怎么不心碎神伤。 正发着呆,院外传来了开锁声,虞美人飞速地将药丸藏在暗格。 两个不得志的小内监,拿着食盒,骂骂咧咧地走着: “这个虞美人,还真能熬,咋到现在还不死,害得哥几个天天往冷宫跑。干脆一包砒霜,送她也归西了,省得整天受罪。” 另一位年长些的撇撇嘴:“你最好别动歪心思。听里面伺候的人说太皇太后老人家最近有些念旧,老是提起以前的事情。保不齐哪天,心血来潮,想找人叙叙旧。要是一个对头都不剩,她老人家找谁撒气去.....” 年纪轻的太监嗯了一声:“妈的,不动就不动。咱这没关系的,就连阿猫阿狗都能骑咱头上拉屎。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说着把手中的残羹剩汁往地上一摔,叉着腰对着屋里骂道: “还不快来领饭。还等着撒家伺候嘛。” 虞美人病恹恹地靠在椅上:“公公见谅。奴家实在身子不爽利。” “还拿自己当主子啊,这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看来你吃的教训还不够啊。”说着抬脚就踢。 年长的那位忙拦着:“行了。好歹以前也是个主子,大家都是可怜人,何必折腾她呢。” 两位太监一走,虞美人猛地坐了起来。 药效让她有了些精神,再过几个月,也许这院墙就困不住她了。要是以前,她一定想方设法联系组织,可苏菀的话点醒了她。他们对自己不闻不问,连续命的要都不给自己送,自己又何必傻呵呵地热脸贴冷屁股呢。 捏紧了雪肌丸,虞美人心里千转百回,活着不易,她必须想一想如何从这深宫脱身才是。 虽然她不知道苏菀真实的身份、真实目的。但既然能将如此珍贵的雪肌丸相赠,自然是可信的。 再说了,自己又有什么价值,值得她费心呢。 第54章 三姑娘 皇后自从精神头好了些,晨昏定省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 凤鸾殿里,一群莺莺燕燕,热闹非凡。每个人的表情都精彩纷呈。 其中站在最后排的梅墨雪眼圈发红,脸色苍白,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据传昨夜皇上翻了她牌子,后来又不知哪里惹了皇上不悦,直接让人将她抬出去了。 最得意的当属沈泽兰,昨晚皇上移步到了她那,还直接留宿一整夜。今日的晨会,她来得最晚。还不知好歹地来了句:“殿下让臣妾多休息,可臣妾想着礼不可废呢。” 皇后十分大度地让她旁边落座,嫔妃们则心思各异。。 众人一起说了会子话,就去谢太后处请安了。 谢太后懒洋洋地坐在上首,接受着众人请安。见皇后也来了,越发的傲娇。耍了好大一番威风才懒洋洋地说道:“如今春节将至,我这边供奉的经书都没抄完。听说梅嫔写了一手好字,就留在佛堂抄经吧。” 众人同情地看向沈泽兰。皇上夜御二女,传出去就很荒唐,看来连太后都有所耳闻了。虽然这事,真不怪梅嫔,可谁让皇上在她那里一整晚,早朝都晚了呢。也难怪要整治她了。听闻太后最忌讳狐狸精,当初老皇上实在太荒唐,一把年纪,还不知收敛,据传嘎在了床上。也难怪,太后娘娘连皇上的房事都要管。 众人散了,谢玉环照旧又 偎在谢太后身旁讨好卖乖。 谢太后一看就知道她心思,不耐地问道:“这又是怎么了。哀家记得前几天皇上刚翻过你牌子。” 谢玉环委屈地嘟着嘴:“可皇上他统共跟我说了不到三句话,就呼呼睡了。” 谢太后难得耐下性子来调教道:“皇上年轻,不会疼人很正常。你要温柔贴心,多顺着皇上,关键是早日怀上龙嗣。这肚子争气,可比什么都重要。” 谢玉环难得把这话听进去了,谢太后看她乖顺,也有了三分满意,吩咐身边的嬷嬷给了她几副助孕药。才说道:“此药于房事前喝下,大有裨益。只要你有本事让皇上多亲近,怀上龙嗣又有何难?” 谢玉环受宠若惊地扑倒在地:“谢谢姑母疼我。” 谢太后摆摆手,表示乏了。谢玉环赶紧带着春栀回去了。她坐在舆架上,一路上满脸带笑,感觉看什么都顺眼了不少。 春栀跟在一旁眉眼带笑:“姑娘,看太后老佛爷还是在乎你的。以后姑娘有了龙嗣,份位就能晋一晋了,有太后她在,姑娘你就是后宫第一人呢。” 谢玉环握着手里的帕子,想到众妃向自己跪拜的情形,心里舒坦极了:“是啊。”毕竟比起皇上的宠爱,地位的尊崇,成为上京城人人羡慕的女子,才是更重要的。 位于京城胡同的谢府府邸,因出了一个太后,又出了一个皇后,簪缨世胄,门第高贵,是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族。其宅邸华贵富丽,占地宽阔,五出五进的大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两扇朱红木大门,正门口处,是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两位国舅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大国舅有三子四女。长女谢惠,次女谢玉环,另两名庶女一个九岁,一个七岁。二国舅有二子三女。长女,二女均已嫁人,嫁的俱是高门大户。三姑娘谢茵梦,玉雪聪明,如今十二岁,已是世家贵族,争相议亲的对象了。 谢茵梦哪里看得上一般的酒囊饭袋。她也不愿意像一般的闺秀在家里绣花作画。 10岁那年,为了求学,她央了父亲,女扮男装在白鹭学院读书。在书院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才子。在那赫赫有名的书院里,谢茵梦喜欢上一名寒士楚萦。楚萦大她五岁,出身低微,但有经世之才,谢茵梦日日和他一起吟诗作对,吃酒玩闹,不自觉间,两人生出了些异样的感情...... 谢茵梦悄悄地跟母亲说道:“阿娘,我有了意中人了。” 曹氏脸上带笑:“茵茵看中的人,那一定是天下最好的男儿。” 谢茵梦含羞带笑:“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 这日书院休沐,一大早谢茵梦就约了楚萦一起游玩,两人在城中好不快活。两人在酒楼吃饭时,谢茵梦大着胆子问道:“楚兄,家中可有婚约?” 楚萦含笑看她:“怎么,你要帮我说亲?” 谢茵梦点头:“就是不知道楚兄喜欢什么样子的?我有个姐姐,虚长我几天,我觉得和楚兄很是般配。” 楚萦拿着酒杯,看着她道:“是吗?小弟你既说般配,那肯定极不错。就不知道你这姐姐,是不是长得跟你一般好看。” 谢茵梦微微低头:“她啊,长得和我极像。但生为女子,总归比我艳丽些。” 楚萦笑道:“只要你姐不嫌弃我家贫,我定一生不负。”说着他从身上拿出一枚玉佩来,玉并不是很好的那种,但雕工很是独特。他十分认真地说道: “麻烦小姐帮我转交令姐。我定会好好读书,争取来年高中,让她凤冠霞帔,风风光光的嫁与我。” 从酒楼回家的路上,谢茵梦脚步轻盈,笑意盈盈。楚萦站在她身侧,亦开心满怀。 两人在街市口,依依不舍地告别,刚一进街巷,谢茵梦就看到了一路的豪华仪仗。门前还停着一架雕金绘彩的轿子。 “难道是宫里来人了。” 谢茵梦从侧门进到府里,想要去凑个热闹。只见家里一众仆人,端着茶点,俱往前厅走去。她拦住人问了下,才知道是太后娘娘派人来了。大伯母,和母亲俱去了前厅,不知道又是为何而来。 她思量着,悄悄地挪进了厅旁的厢房里面。 大厅内,太后的贴身陪嫁吴嬷嬷先是拜见了两位国舅夫人,然后才说起了此行目的:“太后老人家,在宫内闷得慌,想要三姑娘到宫里陪陪她。” 本来谢家的姑娘去宫里小住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曹氏忙让人去收拾三姑娘的衣服,首饰,和随身携带的物品。 吴嬷嬷却猛地跪下来,拉住二国舅夫人曹氏的手说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让三姑娘在宫里不要回来了。” 曹氏还没明白意思:“太后娘娘是要留三姑娘亲自调教吗?” 吴嬷嬷不敢抬头,半晌才说道:\"大姑娘身子不大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谢二姑娘,又不是个顶用的。太后老人家想,这后位一定是要落在我们家的。三姑娘聪明毓秀,一定能母仪天下.....” 她话还没说完,大夫人就发出了狼嚎般地哭声:“我的惠姐儿啊。” 曹氏也泪水涟涟:“茵梦才十二啊。她知道什么啊。” 吴嬷嬷也跪在地上恸哭:“该说的话我都跟太后老人家说过。可没办法。这也都是为了家族,两位国舅爷也都是知道的。今日儿来,也就是跟家里说一下。三姑娘,除了进宫,没有别的路选的....我们这样的簪缨世家,女儿家的命运,都是如此。” 厢房里谢茵梦已哭成了泪人,她紧紧地捏着那块玉佩,绝望地喊了声:“楚萦” 这一生,他们再也无缘了。 第55章 出宫 太后娘娘身边来了个伶俐人,很快就传遍了各大嫔妃所。 且说太后的这个侄女儿,长相那真是没得挑,言谈举止都是大家气派,比起她的那位皇后堂姐年轻时候的风采,也有过之而不及。 只可惜,这位姑娘不会笑。再可笑的笑话,她听了也一脸平静,无惊无喜无惧无忧,一点都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倒像是一位未亡人。 自从三姑娘进了宫,谢玉环有不平静起来。她一遍遍问身边的春栀:“你说姑母让三姑娘进宫来住,是什么意思。听说家里把她大半个房子都搬空了。还住在毓秀园。那可是宫里面数一数二的好园子了。” 春栀只能一遍遍安慰道:“或许太后娘娘就是想多热闹些。” 可这些还是不能打消谢玉环的疑虑:“我不是也在宫里嘛,她要热闹,可以直接召我过去啊。为何舍近求远呢?” 春栀只能又劝:“娘娘少些思虑,只管把身体调理好。三姑娘才多大人啊,” 谢玉环沉吟道:“那也不小了,眼看过了年就是14,也快要及笄的年纪了。” 春栀又笑:“那不是还有一两年呢。娘娘只管把眼前的日子过好了。早点怀上龙嗣,那才是正经大事。” 对于三姑娘进宫反应最大的还是谢皇后,可谢惠再心疼谢茵梦,也无法改变太后和家族的决定。联姻是每位世家姑娘不可逃脱的命运,谁又能逃得脱呢? 皇后心情郁郁,茶饭不思,可愁坏了宫里的人。 为了让她高兴,宫人们早早地将屋里装饰起来,披红挂绿,好不热闹。只是忙乎了几天,都换不来皇后娘娘的展颜一笑。 苏菀来过来时,俞嬷嬷和一众丫鬟正在犯愁呢。 看见她过来,俞嬷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皇后娘娘又闹情绪呢,姑娘可要好好劝一劝。” 苏菀想了想走向前说道:“听说最近宫里添了很多新鲜东西,我陪娘娘四处看看吧。” 谢惠有些疲怠地摇摇头:“有什么好看的,年年这些东西。” 苏菀不禁附和道:“这宫里热闹是热闹,终究缺了人间烟火气。要论到有趣鲜活,那还是京城十二坊。现在这个时节,到处舞狮子,耍龙灯,翻跟斗,斗空竹,猜灯谜,各大戏班,齐聚京城......大街上花海如潮,灯市如昼夜,又有胡姬当垆卖酒,才子们登台舞文弄墨。好一派盛世繁华。” 听着外面的新鲜事,谢惠眼睛微湿,泛起一丝涟漪:“说起来,我已有好久没出过宫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得到你说的这些。” 苏菀淡淡笑笑:“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只要想看,随时都能看。这宫苑拘着的是皇后的人,不是心。” 谢惠微微一愣。苏菀又说道: \"这世间规矩重重,对女子尤为苛刻。可天高云阔,女人也可以有不一样的活法的。困住我们自己的往往不是别人,而是心。只要自己想做,那么就大胆去做。何必在乎别人怎么去想。” 谢惠顿悟道:“是啊,只要我想出去,又有谁敢拦着了。做了一辈子恭顺贤良的皇后,今个儿,我就放肆一把,为自己而活吧。” 说着她将大氅紧了紧,对着不远处的淑琴吩咐道:“传车马舆驾,我要和苏姑娘一起同游上京城。” 谢惠心血来潮,俞嬷嬷刚想要劝,可她这些年,难得见皇后这般高兴,终究是很难拒绝。于是吩咐人赶紧准备起来。又安排了淑琴,冬梅两位得力丫鬟,两名武艺高强的护卫随行,才从坤宁宫浩浩荡荡地出发。 皇后出行,一切从简。但需要带的东西太多了。小食,药物,衣物,手炉,熏香,软垫等一应俱全。徐徐前行,经过一道道的宫门,眼前豁然开阔起来。 内宫的大门缓缓打开,外面是一片晴明的天空。 阳光猛地刺进眼帘,谢惠只觉天高云阔,就连呼吸都舒畅起来。她又想到了年少时,自己骑着马儿,跟着赵渊四处闯荡的快乐。 久违了,上京城。 苏菀坐在一旁,看着外面的风景,也百感交集。 这就是她生活了十年的上京城啊。 第56章 质子 临近年节,街头巷尾都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琳琅满目的商品,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处处欢声笑语,人人喜笑颜开。好一个太平盛世的景象。 苏菀拢起帘子,对着谢惠说道:“娘娘你看,多热闹啊。如今四海清平,百姓安居乐业,上京城真是一年一个新样子。越发繁华了。” 谢惠看着外面,也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她命人将车马停靠在路边,带上幕篱道:“我们也下去走走吧。” 谢惠带着苏菀,淑琴,冬梅,四个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两名侍卫则跟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时刻警惕着。京城里总有那么多新鲜玩意,不知不觉已逛到晌午。 苏菀笑盈盈地说道:“离这不远有家莳鲜馆,做得一手养生菜,真想去那里尝一尝。” 谢惠宠溺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这里就你最会吃,还不快领路。” 莳鲜馆闹中取静,处在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里面的装饰清新雅致,一应器具精致讲究。 年节时分,酒楼里生意爆满,几层楼面都被订满了。原以为这饭是吃不成了,没想到苏菀拿出块玉牌,掌柜直接点头哈腰地将她们引到了楼顶的雅间。 几人都很好奇,苏菀笑道:“我来京城选秀时,我的二兄就带我吃遍了整个上京,这掌柜的原是我二兄的朋友,自是认识我的。只是刚刚乍一见面,他没认出来罢了。” 莳鲜馆的包间的确是别具一格,连见多了珍馐美食的谢惠,也对它家的菜品叹为观止。 因为都是女眷,进来雅间服务的俱是女子,足见店家的贴心了。 此时大厅内,一名貌美的胡姬,穿着露脐抹胸,镶着金边的石榴红裙,随着音乐不停地舞动着。她热情似火,美艳夺目,如同一朵盛放的牡丹花,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一曲舞毕,掌声雷动。无数花瓣从楼上洒落,一条彩绸突然从空而降。一位俊朗的白衣男子,踏着彩绸,在半空旋转着,他一把将胡姬拉入怀中,又跃了起来。胡姬豪放,乍见这般芝兰玉树的男子,也难免芳心暗许。两人旋转着,对视着,直接上演了一番郎情妾意。 店里的小娘送菜进来,刚巧看到这一幕,一边招呼众人,一边叹道:“这个新安质子,真是太风流了太混蛋了。天天和一群纨绔鬼混,到处沾花惹草。前几天怡香院的头牌莲茱,差点为他跳了楼。还有一揽芳华的翠侬姑娘,茶不思饭不想,听说都瘦的不成样子了。” 苏菀探着身子,看向楼下。远远的也看得出,这位质子风姿极好,难怪那么多姑娘为他要死要活。上一世,她是见过一次母国太子周传玺的。那一年也是年节,周传玺站在一众朝臣之中,入宫庆贺。她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记住了他样子。 对于这位太子殿下,赵君临一直对他颇为忌惮。据说他天赋极高,三岁就能作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 九岁时已读遍百家之书,是新安老皇帝最属意的继承人,也是皇后生下的唯一嫡子。 即使在北胤,赵君临也听说过他的盛名。 之所以一定要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实在是过于耀眼。只是这位素有贤名的太子,到了北胤,就跟上京城的一帮子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到处吃喝玩乐,寻花问柳,成了有名的青楼薄幸客。” 谢惠也面带微笑看着楼下:“这位新安质子,倒是当真好相貌。” 淑琴不屑地撇撇嘴:“真是人不可貌相。翩翩君子,尽做些龌龊之事。” 那位服侍的小娘笑笑:“可不是,这位质子啊,做尽了荒唐事,那真是三天三夜说不完。” 菜陆陆续续地上着,小娘极是细致地介绍着。她语言风趣,极会说话。逗得一众食客开怀大笑。 苏菀见气氛很好,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出了雅间。沿着回廊快步走着,很快她来到了楼下。此时大厅里,一位琴师在弹着一首欢快旖旎的小曲。 见苏菀过来,掌柜忙走了过来询问:“大姑娘,可有什么需要。” 苏菀点头:“你可知道新安质子去了哪里?” 掌柜努努嘴,朝楼上指指:“就在二楼最西边的厢房。” 苏菀嗯了一声:“他是一个人来的?可还有朋友在。” 掌柜的挠挠头说道:“是有一位朋友来着。不过那人早就走了。” 苏菀道了声谢,急忙往二楼跑去。 西厢最偏僻的一处雅室。门前寂静无声,苏菀拍了拍门,里面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谁?” 苏菀心中一松,谢天谢地,人还没走。她神色轻敛,十分正色的说道:“周公子,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里面似乎沉默了片刻,紧接着门被拉开,一个书童模样的人,把她引了进去。华丽的屏风后,立着一名男子。 他大概二十几岁的年纪,面如润玉,鼻梁高挺,极是俊朗洒脱。他星眸微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意:“姑娘前来找在下,可是有事?” 苏菀没时间跟他绕弯子,直接跪下来,用新安话说道:“太子殿下。” 第57章 游说 周传玺看向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 只见她年纪很轻,穿着简朴,身上并无太多饰品,仅发髻上简单的插了枝碧玉簪。却生得明眸皓齿,气质非凡。 他神情漠然:“你是,我父皇的人?” 要是换作五六年前,能在北胤遇到故国人,他肯定欢欣异常。然这几年,朝中风云变幻,他的兄弟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收拢了朝中各方势力。朝臣们似乎将他这个异国受难的太子遗忘了,就连最疼爱他的父皇也似乎将他遗忘了。 当初他离开母国前来上京的时候,他的父皇痛哭流涕,抚着他的脸说道:“玺儿,为父一定尽快将你迎回来。” 那时候他的兄弟们,也都同仇敌忾,立誓不忘国耻,排除万难,也要将他这个太子,从北胤迎回皇位。 人心易变,现在最不想他回去的,恐怕就是他们了。天家无亲情,只是来得比他想象的还早了些。一个质子在异国生活从来都不易,前岁他的侍妾红玉殁了,去年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胡叔也去了。他的身边日渐凋零,得用的人也越来越少。 如今还愿意关心自己的,已经不多了。 他深究地看着苏菀,苏菀亦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我不是你父皇的人。此次前来,是有几句话想问太子。敢问太子,这般花天酒地,纵情声色,可是还想回新安?” 周传玺倒吸一口冷气,凤眸微眯,脸色阴沉道:“怎么,你是专程来教训我的?” 苏菀浅浅笑道:“岂敢?我只是想探探太子的想法。如果太子觉得眠花宿柳,夜夜笙歌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那小女子也不多置喙。倘若太子尚有鸿志,想要重回新安,小女子倒是愿意助太子一臂之力,帮你拿回本来属于你的一切。” 周传玺如同听到天大的笑话:“就凭你?”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今朝中,想要迎我回去的人,已经不多了。父皇年岁愈长,难免听些昏聩之言,又岂是我想回就能回的。” 看到周传玺反应如此激烈,苏菀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一个储君,一个从小就是神童,才华洋溢的人,又怎会真的那么不堪。之所以这般放浪不羁,不过是装草包给赵渊看。可赵渊不是傻子啊。一个聪明人,想要在另一个聪明人面前装蠢装笨,可没那么容易。 之前她也是想着藏拙,在宫中平淡度过三年。三年后,她出宫再作计较。她是可以换得一世安稳,可躲避的人生,从来不是智者的选择。 真正的勇者,从来就不该回避风险,有时还会选择更大的险,不是因为他们疯狂,而是富贵险中求。不拼一把,怎知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太子。” 苏菀粲然一笑:“可知如果赵渊想要你回新安?谁会拦着呢,谁又敢拦着呢,您可是为国受难,为民受难。” 周传玺冷哼一声怼道:“他怎么舍得我走。” 苏菀十分认真地说道:“殿下不试一试怎知道不行呢。反正太子也没有其它选择,不是吗?” 周传玺有些不耐烦起来。眼前的姑娘,样子看着聪明伶俐,可怎么尽说些傻话。这上京城的金水河倒流,他赵渊也不会放自己走的。 这时候眼前的姑娘又开口了:“太子有没有想过交好赵渊,让他了解你,亲近你,让他知道你的本事,敬重您的人品。如今的北胤前朝形势复杂,赵渊虽亲政几年,但并未真正的坐稳根基。他需要一把锋利的刀,一个不偏不倚,有能力,有魄力,真正为他所用的人。” “如果太子殿下愿意入朝为官,替赵渊稳定朝局,出谋划策。岂不知,赵渊不会投桃报李,护送殿下南下。” “哪怕殿下在新安没有了支持,北胤兵强马壮,殿下来日想要荣登大宝,亦不是难事。赵渊他也需要一个友好的邻国。用一个他了解的,欣赏的人来掌控新安国,不比一个陌生的,野心勃勃的,无法把控的人,更符合他自身的利益。” 周传玺依然犹疑道:“焉知不是与虎谋皮?赵渊素来忌惮我,我怎好锋芒毕现。” 苏菀毫不客气地嘲讽道:“那太子殿下就准备这么烂下去吗?再好的人才,若没了施展才能的平台,久而久之,也会沦为一块废柴。太子弱冠之年入京,如今六载过去,所学恐怕早已生疏。俗话说得好,刀靠器磨,人靠事磨。入朝为官的话,太子好歹能历练下自己。将来有一天,对上了你的那群兄弟,也不至于输的太难看?” “与其天天花街酒巷,等人乞怜,荒废了一腔的热血和抱负,倒不如争上一争。让赵渊看到您的能力,您的价值,您与北胤交好的决心。只要您让他知道,你从来不是北胤的敌人,而是朋友,他为什么不帮你呢?只是这条路并不好走,至于如何走,殿下自己思量.......” 周传玺深深地凝视着她,难得正色的拱拱手说道:“谢谢姑娘赐教,周某感激不尽。” 第58章 结盟 雅间内,已然推杯换盏,气氛融融。 周传玺亲自帮苏菀斟茶:“姑娘这般为我筹谋,周某感激不尽。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姑娘可否告知,你是谁,又为何要帮我。” 苏菀端着茶杯,透过氤氲的雾气,看着眼前这位俊雅无双的太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她喝了口茶,斟酌着说道:“我在北胤的名字叫苏菀,现在宫内皇后处做厨房掌事。今日巧遇太子,也是缘分。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你,因为我希望新安未来的国君是一位心怀天下,爱民如子的仁君。少时在金陵,就听过不少太子的典故,虽未曾见过,可感觉殿下,比起您的那几位兄弟,应该好上很多吧。” “额。”周传玺轻讪一声:“姑娘似乎对在下评价不高啊。” 苏菀十分坦诚地说道:“我与殿下初相识,对殿下为人,只有耳闻,并无深交,不好马上下定论。世间有才无德之人,道貌岸然的斯文败类,亦是不少。之所以选您,是因为我跟殿下一样,只有一条路可走啊。” 周传玺饶有兴趣地看向她:“姑娘既找到我,是想与我结盟了?” 苏菀点点头:“这么说也可以。” 周传玺看上去十分开心:“传玺能得遇姑娘幸甚至哉。感谢姑娘看得起周某,既然我们目标一致,苏姑娘倘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尽管开口。玺定当竭力而为。” 苏菀想了想说道:“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今我既与太子同一条船,太子可否予我一样信物。我或许有用。” “怎么,你还准备帮我招兵买马?”周传玺笑道 苏菀坦荡荡地看向他:“也不是不可以。就看太子殿下值不值得了。” “啊?”周传玺沉吟着,递过去一块玉佩来:“这块玉牌,是我贴身信物。见到此牌,如我亲临。” 苏菀收好玉佩,有些好奇地看着周传玺:“太子在北胤这些年,就没想过做些经营?” 周传玺无奈地叹口气:“刚来北胤时,确实想着做些什么。不想赵渊防我防的厉害,质子府里伺候的丫鬟,仆人,护卫都是他的耳目。刚开始,我去哪里都是不自由的。也是这些年,我浪荡惯了,才监视的没那么紧。说来也是惭愧,除了读书,玩乐,我的确也做不了什么事。” 苏菀想了想说道:“殿下虽然在北胤也能过着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的生活。但真要想回国,打通各方关系,殿下的财力是远远不够的。还是要做些营生才是。我略通经商之术,可以助力殿下一二。一来可以增值财富;二来我们碰面,传递消息也容易些。” “这莳鲜馆,虽然是与我关系较好的二哥在打理,我也勉强算半个主子。可毕竟是苏家的产业,店内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谈事的好地方。” 周传玺点点头:“姑娘所言,传玺都记下了。” 苏菀知他听了进去,又说道:“赵渊其人,重情也尚义。太子大可坦坦荡荡与之相交。\" 周传玺有些意外地看了苏菀一眼:“姑娘似乎很了解赵渊?” 苏菀毫不掩饰道:“是。” 周传玺还是好奇:“姑娘如此助我,真就无所求,玺可以......” 苏菀打断他道:“我出来有一会了,皇后娘娘怕是等急了。下次出宫,我会差人送一束干花到质子府,质子见了,就来寻我好了。” 返回雅间时,皇后娘娘也快吃好了。店里的小娘陪着她,正有说有笑的讲着民间趣事。淑琴看她回来,热情地招呼道:“苏姑娘,快坐下来吃呢。” 苏菀回来前,已经想好了说辞。她十分体贴地说道:“我寻思娘娘这一路也累了,就问店家有没有歇脚的地方,没想到真还有呢。店家说这是贵客才有的待遇。我刚去看过了,环境十分的高雅,很适合小憩。” 谢惠吃得饱饱的,也觉得乏了,就去了后院歇息。 后院的寝房比想象中还要好很多。被褥,一应用具都是全新的。尽管如此,两个丫鬟,又是熏香,又是熨烫。整理了好一会。 大概休息了大半个小时,一行人又开始逛了起来。上京城实在是太大了,一个下午,几人也才逛了几条街。却买了一堆又一堆的东西,直到车辆都快塞不下,才不得不打道回府。 回到宫里,宫里的丫鬟们都过来帮忙拆包装。 再也没有什么比买买买更能满足女人心了,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商品,谢惠开心极了。赏了一众丫鬟,婆子。礼物自然人人有份,有京中特色小吃,有别致的绢花,各种新奇的玩意儿。 皇后高兴,宫里人也都跟着高兴。 俞嬷嬷原担心皇后身体吃不消,没想到回到宫时,皇后还这般精神抖擞,也就放心了不少。 苏菀知道俞嬷嬷,是皇后宫里的大总管。态度自然更是殷勤:“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娘娘累着的。最近娘娘身体强健了很多,这也是娘娘坚持练操的结果。嬷嬷看上去红光满面,也年轻了不少呢。” “是吗?”俞嬷嬷摸着自己的脸,也顿时觉得自己精神焕发。 苏菀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如今的自己,太像一个善于逢迎,阿谀奉承的弄臣了。她知道女子们爱什么,也知道如何把话说在皇后心中的七寸上。 或许她的的确确在利用谢惠,但她也会真心待谢惠,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活得有声有色。 第59章 求官 回到芳华甸,苏菀的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静。 今日遇到太子殿下,实在是太意外了。 可上天这样的安排,与其说巧合,不如说是对她的垂怜。 以前她无数次冥思苦想,要如何破局,却独独漏了最关键的一个人。她竟差点忘了太子殿下也在北胤。既然江隽可以扶持六皇子,她为什么就不能成为太子的幕僚呢。 虽然这听上去有点荒谬。但男子能做的事情,女子怎么就不能做了。谁说女人只能以色侍人呢。 站在独木桥上的她,终于看到了一道光。一道可以让她光明正大站在世人面前的光。不需要众叛亲离,也不会被千夫所指。因为她扯了好大的一张旗。 想到周传玺温润的眉眼,苏菀想到了年少时听闻到的传说。据说这位太子小时候,就颇为仁慈。有年冬狩,新安帝猎到一只母狐,此狐通体火红,极是好看。当时最得宠的皇贵妃,当即就想用此狐皮做一围脖。太子见母狐哀叫可怜,又听人说母狐有孕。太子当即就以万物有灵为由,求新安帝将母狐放归山林。 又闻听太子年少曾随太傅四处游学,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这样的一个人,倘若坐在了那样的一个位置上。应该是百姓之福吧。 与此同时,回到质子府的周传玺也久久不能平静。他走在廊下,看着葱郁的竹林,眼睛里满是喜悦。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不平静了。在北胤无数个日夜里,他从没像今日这般热血沸腾。那些沉寂的,他以为已经死去的东西,又慢慢地在心里活了起来。 世间竟有这般聪颖胆大的女子。倘若不是此女点破,他还不知道混沌多久。是她给自己指了一条他从未想过的路。看似疯狂,但又实际的路。 到了晚些时候,负责打探消息的北辰回来了。他十分谨慎地说道: “殿下,今届参选的秀女中的确混入了我们新安的人。此女身份不明,有可能是六皇子的人,不得不防啊。” 周传玺笑着摆摆手:“他若真是老六的人,就不会为我筹谋了。以她的美貌,想要成为妃嫔,亦非难事。她何必去伺候人呢?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吧。” 北辰不解道:“太子的意思是,她对六皇子起了龌龊。” 周传玺嘴角微翘:“也不是不可能,倒是便宜了我这个倒霉的质子啊。” 第二日一大早,周传玺就换好衣冠,随着一众朝臣前去上朝了。 他是新安质子,真有事上朝,也没有人会刻意拦着。只是一个一直无所事事,寻花问柳的登徒子,突然十分正经的站在那里,怎么看怎么怪异,怎么看都扎眼。就连赵君临,也觉得奇怪。 议事完毕,赵君临看了一眼他说道:“玺公子,可是有事?” 周传玺大大方方地行了礼说道:“玺想跟殿下要个官职。” “哦。”赵君临有点意外地看向他:“那玺公子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官职。” 周传玺拱了拱手说道:“玺自幼受教名师,想来在六部做个文官总能胜任吧。一来不荒废毕生所学,二也想以微薄之力,为国效力。” 顿时,朝堂上如同炸了锅一般。顿时议论纷纷:“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新安早就向北胤称臣,可新安质子的身份,说得难听就是阶下囚,还想进内阁不成?这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 “真是好大的口气,吃错药了吧。谁不知道京官一个萝卜一个坑,排队等空缺的人多了去了。他还想插队不成。” 让人诡异的是,年轻的君王笑笑,居然准了。 “周公子既然一片赤诚,朕岂能辜负。说完赵君临就让吏部尚书去将六部官员名单,候补名单等整理好,稍后送到乾清宫。 散了早朝,赵渊留周传玺乾清宫说话。 这是来北胤这么多年,周传玺第一次走进皇上的后院来。 乾清宫内,华光熠熠,满是奇珍异宝,处处尽显皇家富贵,由此可见这位年轻皇上极爱铺张享受。进到暖阁,又是另一种风格。博古架上成排成排的书,墙上挂着一张镶嵌着宝石的硬弓。搁架上是一把举世闻名的龙泉宝剑。 周传玺不禁看向赵君临,只见他身体颀长,龙章凤姿,眉宇开阔,有着北地男子特有的高大俊朗。赵君临亦观察着眼前的周传玺。他们虽然不同国家,但同是皇子,从小就接受各种严苛的训练。相比自己一个民间女子所生,从小就不得宠的皇子。周传玺出生就是太子,作为储君,所受的教育,天资,起点,比起自己高得都不是一点点。 他对这位异国的太子打心底有忌惮。周传玺放任自流,他乐见其成。可今日这位太子突然一反常态,向自己投诚,确实让自己没想到。他究竟想做什么呢?自己该给他一个什么职位合适呢。 赵君临思量着,先坐了下来。 如今的北胤看上去繁华似锦,实则变革迫在眉睫。 他作为皇上并不是想象中一言九鼎,想做什么都成。每一项政令的执行,都需要一众官员的协作配合。而官员为了自身利益和话语权,往往选择抱团对抗皇权。他的父皇年老时,贪好美色,经常流连后宫,朝臣们趁机架空皇权,甚至想扶持软弱听话的老七做一个傀儡皇帝。幸亏他的父皇还没糊涂到家。 这些年世家大族,官员不断侵吞土地,导致朝廷的税收逐年减少,百姓苦不堪言。面对父亲留下的烂摊子,他这个新皇,几次想要整顿,奈何下面的官员利益一致,如同铁板一块。虽有官员愿意站在他身旁,可奈何阻力实在太大了。 想要变天,如同蚍蜉撼树。自己都头疼的事,周传玺真有方法解决吗?他倒是迫切地想看看这个异国太子的本事了。 赵君临让人斟好茶: .“周公子在上京六年,对北胤风土人情,朝廷积弊,想必都有所了解。设身处地,倘若你在朕的位置上,会怎样做?” 第60章 重任 这问题听起来怪异。可对周传玺来说,并不陌生。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梦想千秋万代,江山永固。可没有一个朝代,能躲过败落的命运。每个朝代初建者,大多是雄才大略,有着铁腕手段的帝王。为了帮子孙后代扫清障碍,他们会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运行机制,确保财政,军事大权掌握在皇帝手里。 可哪怕再好的运行机制,也避免不了文官集团和权贵阶层的阳奉阴违,拉帮结派,贪污腐败。就连看似公平的科举制度,也有着极大的弊端。重用外戚,易出现外戚干政。重用锦衣卫,又会出现宦官专权。 总之,皇帝这个位置,对能力手段要求非常高。 有的倒霉皇帝,内有太后,外有权臣,光收权就要很多年。要是碰到则天,吕后那样的厉害角色,这辈子都只能是个窝囊傀儡。 如何才能坐稳这个位置呢?每一个皇帝,都面临同一个问题。 作为一个异国太子,准继承人,周传玺每天想得不也是这些问题吗。准确的说,他和赵渊都是一个国家的掌舵人,立场相同,所思所想,也大致相同。 只不过,自己如今处境微妙,说是阶下囚也不为过。可既然赵渊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那么自己也要接住了才行。 他放下茶杯,态度恭顺地说道:“玺虽不在朝堂,可久在民间,见多了豪绅士族,巧取豪夺,垄断田地。百姓手中土地减少,而官员士族手里却掌握着大量的土地。” “按照规矩,官员士族阶层无需纳税,这也势必造成朝廷的税收减少。长此以往,不仅有损国本。还极易引起社会动荡。而通过科举做官的人越来越多,良田就那么多,分给了别人,属于殿下的就少了。” 赵君临深深地看了眼周传玺道:“玺公子所言极是。朕早就想要锐意革新。奈何官员们私欲太重。我就是有心改变,也独木难支。通过科举,是可以选拔一些有识之士。可走到朝堂的,哪一个不是出身仕宦家庭。哪一个与朝中的大臣,豪门士族,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周传玺点头道:“豪绅士族占有了国家的大部分资源财富,却能有特权免于税收。百姓们所得有限,赋税却不低。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按照财富来收取税务。只是这样就是跟整个官员体系作对了。这条路,无疑是行不通的。” “ 既然想要锐意改革,当务之急,还是从寒士中,广选人才,来对抗豪绅士族。另外就是广开财路。在边关设置互市,帮扶商人的同时,提高商业税收。鼓励农耕,开荒所得土地,一定年限内,免于赋税。凡有能提高粮食产量的工具和方法,均给予奖励......” 两人正交谈着,吏部尚书林安来了。林安是三朝老臣,按照年龄,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却异常顽强的占着位置。 给皇上请完安,,林安递上官员名册后,说道:“六部如今暂时都没有空缺职位。要说当前最忙的,当属礼部。明年春天的会试当即,要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赵君临嗯了一声,眼睛一亮:“玺公子才高八斗,就暂到礼部任职吧。” 林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赵君临冲着他笑笑:“林尚书,你尽管去安排好了。\" 然后又冲着周传玺:“周公子,就委屈您暂去礼部,帮朕遴选人才吧。朕相信你的能力,定不会让我失望。” 第61章 革新 周传玺赶紧谢恩:“玺定不负殿下嘱托。” 林安也琢磨过来劲了:“玺公子身份尊贵,才学天下皆知。一来才能服众,二来玺公子与官员世家并无牵扯,定能做到公平公正。” 赵君临颔首笑笑:“林尚书所言极是。那些结党营私,贪财敛利的腐蠹,或许朕暂时动不了。可朕可以不拘一格,遴选正直的,以天下为己任的能人异士。这样的人多了,不一样的声音也多了,我们做起事来也方便很多。” 林安摸着胡须连连点头,:“殿下自登基以来大力普及乡学,让寒门子弟也有了读书入仕的机会。不出十年,朝堂定会气象一新。老臣这个位置,也能让出来了。” 第二日早朝,赵君临一上朝,就宣布了人事任免。 不出所料,朝堂又炸开了锅。让一个异国质子,参与会试考核,选拔人才,简直是闻所未闻。北胤难道是没人了吗。 赵君临才不管那么多,接着又宣布了另一个爆炸性的决定,朝廷要在边境开设互市,沿海地区取消海禁。鼓励商业发展,并征收一定比例的税收。 政策是个好政策,可谁不知道在边境,沿海走私多赚钱,这可是要动当地官员,士族的钱袋子啊。朝中的官员,看着似跟此事毫无瓜葛,可没少收受贿赂,充当保护伞的角色。 海关,边境真要是给朝廷收管了,他们还怎么捞钱呢。 赵君临才刚提出这个举措,就有不少官员上蹿下跳:“殿下,不可。” “海边倭寇,匪盗众多,开设海关,耗资巨大;边境地区极不安全,不适合开设市场的。” 其中蹦的最欢的是谢家的两位国舅爷。 赵君临凤眼微眯,鼻子哼了一声:“今年风调雨顺,既无天灾,亦无战乱。税收比及往年却足足少了两百万两。爱卿们,可否告诉朕,朕的钱哪里去了?朕不开海关,不设互市,朕到哪里找钱去?国库里缺的钱,你们补给朕吗?” “哦。朕差点忘了,在座的诸位,食邑再多,都不需纳税的。” 论到毒舌,赵君临从未输给谁过。满朝文武,一时居然被驳地哑口无言。 “既然都无意见,那就这么定了。”为保障安全,赵君临特点了陶子竟,崔渊一文一武,带兵三千,前往威海烟台一带海域,设立海关。守在边境的颜真则负责互市的建立。 一时间,周传玺协同礼部尚书,负责会试,就显得不是事啦。 底下一大群的官员,又是跪,又是哭,哭爹喊娘的,还有要死谏的。 奈何赵君临蓄谋已久,丝毫不为所动。 散朝后,周传玺就以特使的身份直接去了礼部。既是殿下亲派,礼部尚书吴以放自然不敢慢怠了他。礼部侍郎张随亲自带他熟悉业务。 周传玺也没闲着,从礼部弄了个假身份,没事时就打扮成外地应考举子,到处结交应考举子。没事就和他们吟诗作对,游山赏水。 倒是玩得一个不亦乐乎。 第62章 凤离 苏菀再探冷宫时,虞美人面色好了许多。 她穿着大红宫装,站在院落,竟有种绝世独立的芳华。连病着都这般好看,可想而知,盛宠时的颜色了。 看到苏菀,虞美人神色复杂,终究还是施了一礼。 两人寒暄了片刻,苏菀拿出一包药来。 “这是我新制丸药,刚好克制雪肌丸毒性。姐姐每日一丸,最多五年可解此毒。药的话,隔段时间,我会送到姐姐手里。” 虞美人心思猛转,自己受了这药,就意味着必须听命于苏菀。这天下果然没有白得的便宜,她冷着脸说道:“ 妹妹究竟是何目的,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苏菀笑笑:“姐姐放心,我之所谋,无非是百姓安居,山河无恙。” 说着她掏出一块玉牌来:“姐姐快人快语,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你可认得此物?” 螭龙纹的韘形玉佩,花纹繁复精细。 虞美人不是普通妇人,怎会认不出这是母国太子所用之物。她们当初为什么前赴后继来到北胤呢,还不是老皇帝想要早日接回太子,一雪前耻。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顿时涕泪满面:“ 原来姑娘竟是太子殿下的人。属下凤离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一切但凭姑娘吩咐。” 乍一听到凤离的名字,苏菀眼眸微红,一时百感交集:“原来真是故人啊。” 虞美人顾不得擦拭眼泪:“是。凤离是属下以前的名字。姑娘样貌大变,可我曾手把手指点姑娘琴技,舞蹈。朝夕相处,怎会真认出不出姑娘来。就算姑娘再离经叛道,我也是愿意相信你的。更何况您是太子的人。我更该听姑娘差遣。” 凤离跪在地上哭地情真意切,似乎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都倾泻出来。 苏菀心里嘘了口气,她就知道,自己哪怕嘴巴说干,都比不过太子这张牌有用。 她赶紧将凤离从地上扶起来:“ 凤离姐姐死过一次的人了,当是分得清大是大非。我不管姐姐以前的主子是皇上,还是六皇子,或是江隽。” “既然我救了你,姐姐的主子就只能是太子一人。姐姐必须全心全意,好好辅佐太子殿下,助他转危为安,早日回归大统。” 凤离十分恭敬地回道:“是。太子本是天命所归,属下定当竭尽所能,襄助太子殿下......如违誓言, 天诛地灭。” 苏菀满意地点点头:“这冷宫环境恶劣,不是久居之地。谢太后也不是善茬,姐姐暂时先想法自保。我会找机会送你到太子身边。” 此时,凤离完全放下了戒心,沉吟片刻道:“冷宫之人,反正死了也就死了,就跟死了个猫儿狗儿一样,无声无息的,破席子一卷,就扔到了乱葬岗去了。没有人会去深究。事不宜迟,我打算买通看守的太监,通过死遁的方式出宫。” 苏菀想了想点点头道:“如今春节临近,宫里事务繁杂,进进出出的人多,倒是个混出宫的好时候,可姐姐能确保收买之人可靠吗?” 凤离使劲点点头:“我观察很久了。负责看管我的两个太监,有一位胆大心细,尚有良善,我也愿意给他个发财机会。先给他足够心动的钱财。再承诺,若将我成功送出宫外,会有人,给他更大的一笔钱。分到冷宫的太监,本就没有油水,为了得到这笔巨资,他也会让我平安的。当然我的这个计划也需要妹妹配合才行。” 苏菀也觉得可行。她有些恍惚地看着凤离那张美丽的脸。 也是,曾经大名鼎鼎的虞美人怎至于一点本事都没有。既然她已经有了万全的脱身之策,自己倒也省了不少力气:“姐姐需要多少银钱,我给你送过来......\" 凤离感激地点点头:“那就有劳妹妹了。” “我没什么能回报的, 就送些财物给妹妹吧。当年谢老妖怪带人查抄,简直掘地三尺,我想尽办法,才保全了些许珍宝。本想留作后招,没想到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硬生生地把我自己也困住了......” 苏菀嘴角微翘道 :“我在宫里也用不上这些东西,太子那里倒是需要大量银钱,等我得了机会出宫,就交由太子殿下处理可好?” 凤离哪里会不愿意:“姑娘高义,凤离十分信服。” 苏菀做事,向来不喜拖沓。从冷宫回去后,就收拾出一些银票,珠宝。趁着夜色,给虞美人送了过去。 走在晦暗的夜色里,苏菀心里难得的轻松。遇到新安太子,又收服了虞美人,的确算意外收获了。她原以为一切要等自己出了宫,才能徐徐图之。 如今,全新的棋局已经铺开。 第63章 收买 第二天中午时分,两名负责送水饭的太监又来了。 凤离坐在地上,装作不舒服的样子:“两位公公,奴家实在身上乏力的很,还劳公公好心扶一下我。” 年轻的那位太监瞪着个大眼:“啥,饭要不要我一口口喂你吃。还摆主子的谱啊,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年纪大些的那位汪公公,还是有些不忍,拉起她袖子:“吃点热的就舒服些了。” “谢谢公公。” 趁着年轻太监不备,凤离偷偷塞到他手里一个纸团。 宫中行走的人,都有颗七窍玲珑心。他会意地帮凤离盛好了饭,如往常一般收拾好东西就回去了。 饭菜还是老三样。两个快要馊掉的馒头,混着剩菜的米汤。 凤离丝毫不敢嫌东西难吃,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该沉得住气,积蓄力量。 吃完了东西,大概又过了两三刻,那名年长的汪公公终于回转过来了。 他十分谨慎地开口:“小主传信给我,可是有什么事?” 凤离笑笑,示意他坐下, 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五百两银票:“公公见多识广,应该认识这个吧。” 汪公公惊讶地拿起银票,当初谢太后带人查抄后宫,可谓刮地三尺,雁过拔毛,老皇帝的嫔妃们就差光着出去了。后来又经过大小太监们层层盘剥,这虞美人居然还能藏下银票。也真是厉害了。 五百两啊,还是京城最大票号的银票,上面印章齐全,谁也作不了伪。凤离见他神情,知道他被震住了。 她十分殷勤地说道:“这两年承蒙公公照料,我才能吊着一口气。我不想在这个冰冷可怕的地方等死,活得连阿猫阿狗都不如。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公为人仁善,就帮帮我?” “这。”汪公公左右动摇起来。 凤离又从怀里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给他:“这一千两是定金,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但公公若能将我平安的送出宫,我的朋友会再给公公四千两银子。有了这五千两,公公下半辈子都可以吃穿不愁了。” 汪公公拿着银票,内心激荡不已。他知道这么做是孤注一掷。可干上这一票,自己就真的翻身了。有了银子,就能经营,就能去好的地方当差去。家里面的老母也能得到好的照料。想到家里的贫困潦倒,他定了定神说道: “小主可是有什么好的主意。” 凤离点头:“不瞒公公,最近我一直在装病,就是在等时机。我们这种人,病得再重也不会有太医来。所以突然暴毙,死了也就死了。一卷席子,就扔到乱葬岗去了。出宫路上若有人执意要查看,公公就说我染了疫病,怕是传染,要赶紧扔出宫去。如此安排,保证万无一失.......” 两人就细节商议了半天,最后定下来年三十的头一天行动。 定下行动后,汪公公就忙着准备去了。凤离也开始准备,冷宫一住就是几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更没有什么值得记挂的。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第二日凌晨四五点时,天还没有亮,苏菀就过来了。两人商量了片刻,就将计划安排下来。为了演的更逼真些,苏菀还带来了能让人暂时假死的药。这样就算真遇到有人盘查,也是不怕的。 第64章 逃离 大年三十头一天,突然就降温了,快到午间时,天气还是很阴沉。 铅灰色的云堆积着,压在宫院上面,如同青面獠牙的怪兽。刺骨的寒风,打着旋儿,冻得人脑门子都疼。 这样的天气,宫里当差的人,但凡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两个低等太监提着泔桶,迎着寒风,往冷宫的方向走着。 年轻的那位公公嘴里骂骂咧咧:“我说老汪,这么冷的天,你非拉我过来干什么啊。冷宫那位主,一天不吃也饿不死。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偷懒呢。就你这个烂好人,天天可怜这个,可怜那个的,谁可怜可怜我们啊。其他公公依红偎绿,好吃好喝的,就我们连点油花子都看不到。” 年纪大些的那位汪公公,不断劝慰着他道:“小顺子啊。这么冷的天,冷宫的那位病得厉害,昨日就高烧惊厥,再缺了吃喝,岂不是要翘了。” 小顺子嘴里直哼哼:“翘了最好。翘了我们就不用遭这罪了。现在宫里一下子来了那么多小主,说不定到时候内务府,给我们指个好去处。” 汪公公直摇头:“别想美事啦,嫔妃处岂是我们想去就去的了的。不过换一个地方打杂罢了。” 小顺子连连叹气,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抬头看看天。 汪公公也跟着抬起头:“看来要下雪了。” 一路上冷冷清清,破旧的宫室,今日异常的安静。 两人推开门,刚一开门,就看到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 两人吓了一跳。汪公公上前探了探鼻息说道:“没气了。” 小顺子试着摸了摸虞美人的身子,硬邦邦的,身上都快凉透了。 虽然他每日都在诅咒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死,可真死了,他着实有点害怕。 他六神无主地说道:“我这就去跟上面禀报去。” 汪公公忙拦住他:“你也不看看这啥时候。晚上就是年三十,你是准备触谁的霉头。太后要是知道了,大过年死人,不要了你人头。” 小顺子恍然大悟:“公公提醒的是。那你看怎么办?” 汪公公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大过年的,宫里死了人,总归不吉。还是想办法一卷席子,扔乱葬岗去。” “这样真行吗?”小顺子还是有点犹豫。 汪公公却笑道:“冷宫死人,还不是常事。趁着天还没黑,我得赶紧的。不然大过年的,惹了晦气可不好。我去借个车子,你到内室,看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总归也是一条命,用被子包一下吧,总不能太寒碜了。” 汪公公一走,小顺子不情不愿地进了内室。屋子里乱七八糟,他骂骂咧咧地拉起被子,刚一抱起,就听到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他低头一看,一块银子在地上。掂掂分量,足足有十两。 他赶紧将银子捡起来。爬到床上面,一会的功夫,又找到了两三块碎银子。 刚把银子藏在身上,就听见外面有人进来,小顺子急忙抱了床被子出来。 汪公公把独轮车放好,看着他皱皱眉:“怎么还不把人裹起来。” 小顺子尴笑着:“我这不是害怕呢。就等你回来呢。” 汪公公也不说什么,将被子放好:“来,帮我搭把手,卷好了抬车子上。” 小顺子十分殷勤地帮着忙,两人将人在车上绑牢了。 汪公公看看天说道:“眼看着下雪了,要么你留在宫里吧。这么大风,就别两个人都受罪了。” 小顺子还惦记着银子,哪里有不答应的。两人寒暄了片刻,汪公公推起车子走了起来。 车子上盖着帷幔,看上去没那么吓人。一直走到北偏门,看守的几位照旧例行检查。看到是死人,着实吓了一跳。 汪公公一脸哀凄,拿出些碎银子:“各位官爷,行个方便吧。这马上要过年了,要是给上面知道有人死了,怪罪下来,我真吃不消。这位冷宫的主子极可能生了疫病,我也是怕留在宫中会传染,才赶紧送出去的。” 一听说死者很可能是疫症,守门的也就没太仔细检查,就放行了。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八卦起来: “这大过年的死人,真不吉利。” “不是还没到年三十嘛,这狗太监倒是机灵.....\" 汪公公推着车子出了宫门,走出几里路,才真的放下心来。一直走到了一家客栈门前,车子才停下来。他有些忐忑的走进里面,跟掌柜的说道:“有位叫南安的贵客,约了我在这里见面,请问他在吗?” 掌柜的看了他一眼,对着伙计说道:“还不让他带着货找南安公子去。” 汪公公迷迷糊糊地到了后院,一个高大俊朗打扮不俗的男人站在院子里。见到汪公公,他笑着问道:“我要的人还好吧。” 见到接应之人,汪公公松了口气:“为了保险,姑娘服了药,大概再过几个时辰就能醒过来了。” 说完就将人从车上弄了下来。 南安走向前,俯身听了听。果然还有心跳。他拿出几张银票递过去: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公公拿了钱,从这个门出去,你我就再无瓜葛。这世间,也再没有虞美人,你知道了吗?” 南安虽然面色温和,可气势逼人。汪公公莫名地冷汗直流,直点头道。 “公子放一万个心。” 他还担心自己未必能走出这家客栈,没想到那位南安公子直接挥挥手道: “你可以回去了。” 汪公公简直大喜过望,差点连小推车都忘记拿。生怕这位南安公子突然改变了主意,或者杀了自己灭口。直到出了客栈,走到了大街上,才真正放下心里。 摸着怀里的四千两银票,他心跳得如同擂鼓。果然富贵险中求,自己发了。 回到宫内,一起当差的小顺子看着心情很好。眉角眼梢都是掩藏不住的喜悦。可见没少搜刮到财物。可那点银子,跟自己的所得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 两人心照不宣地感慨了一番,就各自偷着乐去了。 此时,客栈里的凤离,已经慢慢地醒转过来。一睁开眼,就见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周围环境宁静温馨,她知道自己这是获救了。心绪稍定,慢慢地起身,推开了房门。门外是一个院子,院子里几棵刺槐。她正打算四处看看,守在门外的小厮,看到她醒来,急忙跑到前面禀报去了。马上就见到故国太子,凤离站在树底下,心情无比激动起来。 大概过了半盏茶时光,一位年轻公子,带着一个侍卫出现在面前。他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颀长,相貌堂堂,即使是随意的打扮,看着也贵气逼人。凤离赶忙跪下来行礼: “奴婢凤离,参见太子殿下。” 周传玺早已知道了她的所有信息,对于这些为国牺牲,不计安危的女子,他天然的有种怜悯。这样的人,即使是没有了价值,也该有一个好结果。所以,对于苏菀的安排,他并无异议。如今见到凤离,平安归来,他亦很高兴。他让侍卫去找了个婆子,帮凤离换好衣服,梳妆打扮了一番,几人就起身了。 凤离虽然看着依然憔悴,可美人就是美人。打扮起来,反而别有一种风致。周传玺浪荡惯了,身边美人随行,这也是常有的事。路上遇到人好奇,很轻松就能应付。 进了质子府,府里的丫鬟,婆子,家丁,也都没当回事。毕竟这个质子,一向喜欢倚红偎翠,风流肆意,往府里带一两女子,也是正常。除了聚在一起碎嘴子,倒也没跟在屁股后盯梢。男人找女人,无非那么点事嘛。 自从凤离来了,周传玺经常跟她一起饮乐,夜夜“留宿”在凤离居居住的小院里,下人们都以为他们在房内,颠鸾倒凤。实则两人借着私会的幌子,商量秘事。 在认识苏菀之前,周传玺并没有意识到女人的厉害。这天下,无论做官的,经商的,世家大族,乃至整个国家脊梁,都是男子顶起来的。而女人则待在后宅,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就是她们的职责。 男人对于女人,天然有种轻视。 认为她们只适合做这些不动脑子的事情。这种轻视,居高临下地俯视,也让他错失了很多的机会。 直到苏菀出现,他才知女子之所以被认为比不上男子,不是因为她们真比不上男子,而是社会没给她们机会。倘若女子也能读书入仕,在朝堂做官,未必就比男子差多少。他甚至后悔自己,没有多走一走,看一看,用平等的态度,朋友的身份,去了解不同的女子。 凤离也一样给了他惊喜。她胆大心细,多才多艺,人也机灵能干。比起自己从新安带来的人,凤离一点都不差,帮自己做事,很是安全妥帖。 而短短时间,凤离已经为自己想好了新的安身之处。 上京城最大的花楼-----凤凰台。 第65章 采梅 雪下了一整夜,外面变成了一片晶莹的冰雪世界。 琼楼玉宇,红装素裹,整个皇城,宛如同天宫一般辉煌壮美。 看着眼前的玉树琼花,苏菀禁不住雀跃起来,披了件银狐轻裘披风,脚步轻快地出去赏雪去了。如今的内厨房,早就是她的天下。阿箬和桃红,无论哪一个都能独当一面,下面的厨娘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就算自己一时半会不在,也出不了什么差池。 梅林里,一树树花朵如海如潮,宛如云霞。 苏菀边赏着梅,边收集着花瓣上的雪水。粉红的花瓣,沾着一粒粒小雪花,带着沉沉的梅花香,用来做酿酒是极好的。 刚准备回转,却听到耳边嘶的一声:“姑娘有时间出来赏花,都没时间去看看我吗。” 梅林里走出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原来是宝婵。 苏菀诧异道:“你怎会在这里?” 宝婵轻轻施了一礼:“我知道姑娘最爱雪梅,就想折些给姑娘送去供瓶。没想到在这遇到了。倒是巧了。” 看着她有些不忿的小表情,苏菀笑着上前拉过她,半带撒娇道:“是我不好,年底事务繁忙,等我我得了空,一定去寻你。” 宝婵也不说话,有些委屈抱着红梅,站在那里。 苏菀知道宝婵心里怪自己对她生分了。看着她柔柔软软,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苏菀莫名的有些心疼。前一世,她们宫中相伴十年,情分自然非比寻常。可这一生,她们是敌是友难辨,自己怎么可能真的毫无芥蒂呢。 苏菀有些悲天悯人地看向宝婵。前一生,宝婵,茹月谁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新安得胜后,她们这些可怜的女子,全都如泥沉大海,不知所踪。想来被秘密处死了。 狡兔死,走狗烹。功臣又如何,在上位者眼里,不过是命如草芥的棋子。 宝婵哪里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苏菀心里千回百转了无数道。作为下属,宝婵自然无权过问上峰心思如何。只是偌大的宫之中,她们身处险境,姑娘这般无所事事,消沉度日,她看着比谁都着急。 看看四周无人,宝婵十分慎重地掏出一封信道来:“姑娘,江大人的信。” 左右躲不过,苏菀只得拆开来看。飘逸好看的字体,一如往日的温润。 信中柔情万种,情深意切。看着那些炽热的语句,苏菀内心竟毫无波澜。要是以前,她一定激动地原地打转。可经历了这么多,再多的海盟山誓,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了。 宝婵站在一侧,满脸羡慕:“主子怕姑娘在北地难熬,特意快马加鞭,几经周转,才在年前将信送到,来给姑娘送上第一个新春祝福。这份心意,婢子好感动。” 看完信,苏菀拿出火折子,当着宝婵的面就把信烧了。看着灰烬中飘扬打转的纸屑,苏菀知道,自己终究是错付了。 一回去,苏菀就给江隽写起回信。 信里诉不尽的相思,说不完的情意。 说什么曾经沧海,旧情难忘。思君念君,三日不见,如隔三秋兮.......什么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上一辈子,她对赵君临说过无数甜言蜜语。而对江隽,却患得患失,每一句话都要斟酌再三。活过一生,她怎会不知甜言蜜语最是容易。而真的爱一个人,嘴巴会变笨,连同人都显得笨拙起来。 因为爱太深重,所有语言都过于浅薄,不屑说,也说不出。 人生处处有惊喜,没想到自己会把糊弄赵君临的那一套用在江隽身上。 第66章 除夕 大年三十,上京城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宫内也焕然一新,一派安静祥和的富贵气象。 这些天,天天饮宴。无论是皇上大宴群臣,命妇入宫觐见,还是晚上的家宴,皇后自然都少不了要露面。坤宁宫自有的小厨房,反而清闲了不少。 苏菀放了下面厨娘半天假,自己和阿箬,桃红将做好的几十种点心,果子分了盘,又将年夜饭布置好,才跟着院里的丫鬟们一起玩起来。 宫里规矩大,自然比不得民间热闹。 但这一天,宫人们闲下来,都会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共同迎接新一年。即使是宫里,也有守岁的旧俗。皇后宫里的丫鬟们打打闹闹,一边吃酒,一边行起酒令来。输了的人自然要登台献艺。唱歌,跳舞,杂耍都行,关键就是添个热闹。有点心,果酒,又有表演,倒是难得得喜庆。 此时的乾清宫内格外热闹,帝、后、妃嫔、皇子皇孙及王公大臣们正品着美酒佳肴,欣赏着舞蹈戏曲,共同迎接新春佳节。宫里的乐坊忙乎了一整年,也只为今天大放异彩。舞女们个个身姿婀娜,美丽动人。各类杂技,惊险刺激,扣人心弦。花旦武生,争奇斗艳,精彩纷呈...... 台前表演再精彩,也比不上台下的唇枪舌剑,暗流涌动。嫔妃们各显神通,争相跟皇上献着殷勤。大概到了亥时,谢惠有些坐不住了。有这么多莺莺燕燕围着,没有自己,赵君临也是不会寂寞的。 她悄悄地退场,没有惊动任何人。侍女太监们早就等在前面,等到皇后出来,就赶紧扶她坐上步辇。 坤宁宫内很是热闹,到处欢声笑语。刚一进门,谢惠就被气氛感染到了。 看到主子提前回来,宫人们一下子拘谨起来,刚想收拾东西,谢惠反倒笑笑:“今天大年夜,大家放开来玩吧,宫里面也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得了皇后的首肯,宫女们越发的开心。弹琴的弹琴,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她们的表演,自然比不上宫宴上节目正规精彩,可民间小调,也别有一番趣味。打打闹闹间,又轮到了苏菀献艺。 苏菀拿出笛子,站在了中央,吹了起来。适逢年节,苏菀就吹了个欢快的曲子,笛声清新优美,仿佛在眼前平铺了一幅绝美的诗意画卷,蒙蒙烟雨,亭台楼榭。众人都听得入了迷。 此时赵君临走到门外,刚好听到了这首曲子。一时间竟怔在那里。 悠扬的乐曲,时而浅唱低回,时而激扬高歌,如松涛阵阵,万壑风生。宫廷里女子多才多艺,个个精通诗书琴画,可弹琴也好,绘画也罢,大多过于匠气,很难有所突破。能够将情感表达地淋漓尽致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让他不由想起了那个林间邂逅的女子。 一曲完毕,赵君临走向前,第一个鼓起掌来。看到皇上突然驾临,宫女太监们都吓了一跳,哗啦啦地跪了一地。苏菀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才想到行跪拜大礼:“奴婢,见过皇上。” 赵君临满脸愉悦地看着她:“果然是清丽不凡。” 又对着众人挥挥手:“都起来吧。” 一众宫女起了身,都不敢再胡闹了。赵君临依然有些意犹未尽:“怎么不继续了。” 谢惠在一旁笑道:“殿下就别吓她们啦。” 赵君临还是有些羡慕道:“我宫里的那些奴才,可比不得皇后这里人才济济啊。” 看着赵君临的眼神,谢惠轻笑,调侃道:“她就是我和皇上说的美厨娘啊。皇上要是想要人,我可不许的啊。” 苏菀微低着头,心里面千回百转。她知道可能会碰到赵君临,但没想到会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看宫人们都不自在,谢惠就让俞嬷嬷每个人赏了些金银果子,让他们都散了,各自玩去。 苏菀走在最后,婀娜的身姿,让赵君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这女子如此多才多艺。这样的佳人,自己怎么可能错过了呢。 看他恋恋不舍的样子,谢惠忍不住取笑道:“君临,你的眼神越来越差了。她是今届秀女呢,你们早就见过的。怎么,没印象啦。” 赵君临自问自己记性绝对过目不忘,怎就毫无印象呢。 他细细想着殿上选秀女时的情形,突然就想到了那个身材曼妙,脸肿的跟馒头似的,还差点把他笑喷了的姑娘。 原来是她! 第67章 闲谈 回到房内,苏菀依然有些心神不定。 想到赵君临刚才炽热的眼神,莫名地有些担心,万一皇上一时兴起,非要宠幸自己,自己可有法子拒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涂得暗淡的肤色,刻意画粗的眉毛,虽然难掩丽色,但的确比不得那些金娇玉养的嫔妃们。这让她稍微放下心来。 赵君临身边美女如云,断是不可能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就算他真对自己起了什么心思,皇后身边也是少不了自己。这么想着,倒也慢慢松弛下来。 只是心情如被搅乱的湖水,再难平静下来。 如苏菀所料,赵君临的确是一时起意。宫里面美人太多了,苏菀虽美,但也没有让他不顾一切的程度。再加上他这个人,生性好洁,在他眼里,庖厨间忙碌的女人,衣服, 头发,甚至连指甲缝里都会沾染上难闻的油烟味道。 当然这一次见面,赵君临的确注意到了苏菀。一个有着高超厨艺,精通乐器,甚至懂些药理的美女。他很难不产生好奇,甚至生出亲近的好感。但也仅此而已。 厢房内烧着地龙,暖意融融的,很是舒适。帝后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看着皇后精神不错,赵君临放下心来。 谢惠看着他赖着不走,忙催促着:“皇上,快点回去吧。今日的家宴,怎少得了你这个主角呢。你在臣妾这里待久了,冷落了太后,还有其它嫔妃,又要有人指摘我这个皇后的不是了。” 赵君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年年都是那些老花样,朕都看腻了。倒不如在你这里坐着自在些。就让我再躲会子闲。”他说着有些无赖地靠在谢惠身上。谢惠推了他一把: “你啊,都是做皇上的人,还没点正形。” 赵君临大笑着:“大过年的,朕也想放松放松啊。” 帝后俩说笑着,又把话题扯到了苏菀身上。一提起苏菀,谢惠就满脸带笑,赞不绝口。 看着自己的皇后,容光焕发,如同换了个人,赵君临对苏菀的本事也不得不信服。 “以往朕每次见你,皇后都一脸病容,动不动伤春悲秋,难得见到笑模样。现在,朕看你全身上下都是快乐的。” 谢惠眼眉带笑,颇为感慨地说道:“我病痛缠身,原本心如槁木,一天天地熬日子。可自从遇到了苏姑娘,我才知这世上有很多不一样的活法。女子也能活得很精彩。” “嗯?” 赵君临偏过脸看着谢惠,将手插进她的发里,轻轻帮她理着。疑惑地问道:“皇后贵为天下之母,生活难道还不够精彩吗?”” “那不一样的。这宫内的生活再富贵,可终究少了点鲜活气。” 谢惠倚靠在赵君临的肩头,侃侃而谈着:“认识了苏姑娘,我才知这天下之大,有这么多的美景美食,奇闻异事。城东的胡三娘,打得一手漂亮的铁花,比宫里的烟花还绚丽。城南的酒家女,酿得一手美酒,豪迈大方,还会舞剑。番族的女子,热情大方,遇到喜欢的男子,从不掩饰......如梦阁的戏台上,多少痴男怨女,真真假假,演尽世间百态。.我从小就待在深宅大院,活得循规蹈矩,竟不知上京城是这般样子。” 赵君临唇角带着笑:“皇后说得朕都想出去看看了。” 谢惠偏着头看着他:“过些天,我和苏姑娘还打算去看灯会呢。” 赵君临还是有些担忧道:“外面朔气逼人,皇后的身体可吃得消。还是要多注意养宜。别太劳累了。” “你的病当真好些了吗?” 谢惠坚定地点点头:“自从吃了苏姑娘的药膳,又习了养生操后,身体就没那么疼了。精神气也有了。张院判是要我多休息。但苏姑娘认为,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我应该多走多动。” “嗯。” 看着眼前这个被张院判断定活不过半年的人,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赵君临还是有些怀疑,难不成这姑娘,医术能高过院判。可皇后的状态,作不得伪。 他带着满心的疑惑,离开了坤宁宫。 此时台上的戏曲正唱到了热闹处。刚坐下身,妃嫔们就开始争相刷起存在感来。你送一杯香茶,我献一碗羹汤。 赵君临有些烦闷地看着表演,环视着身旁的一堆丽人,或虚情假意,或曲意奉承,个个都想往自己身边凑,直教自己心里膈应。 太后又坐在那里颐指气扬,着实难受。 可民间向来有守岁的习俗。按照习俗,跨年夜里是不能早睡的。睡得越晚,就说明寿数越长。因此,很多人整夜都不合眼。乾清宫的歌舞,也是彻夜不休的。 第68章 问医 逢年过节,就算是皇上也有几天休沐时间。 趁着无事,赵君临 往皇后的坤宁宫跑得更勤了。 这日张院判来了,把了脉,开完药,照旧去找苏菀,一起探讨皇后的病情。这段时间的切磋,两人间已然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张院判从苏菀这里知道了不少新鲜的,自己闻所未闻的东西,苏菀也从张院判那学到了医理医技。 赵君临来到坤宁宫,一进屋,就看到了张院判身边的药童,坐在凳子上打着瞌睡。看到皇上驾临,他直接吓了个半醒。揉着眼睛跪在地上道:“万岁爷吉祥。” 赵君临看着药童狼狈不堪的样子,笑了笑说道:“起来吧。” “张院判是来了很久了吗?” 药童点点头:“我家大人都来了快两个时辰了,已为皇后娘娘诊完了脉,现在正和苏姑娘探讨病情呢。” “额。”赵君临越发好奇起来:“知道他们在哪里吗,带我去看看。” 丫鬟们听见到赵君临折去找张院判,自然不敢有异意,淑琴身子一拧,忙进后院通禀皇后去了。赵君临跟着药童,沿着石子路慢慢走着,很快就来到了芳华甸。 这里的院落与别处格外不同。装饰简简单单,却明丽大气,让人看着,心情也跟着开朗了很多。刚一进院,就看见张院判虎腾龙跃,拳拳生风。一改平日的文弱形象。赵君临曾看到过院里的丫鬟们习操健身,却第一次看到男子演习。 苏菀还在发呆,一旁阿箬,桃红急忙拉住她,跪下来请安。张院判一理衣衫说道:“微臣参见皇上。” 赵君临摆摆手,示意众人平身。 苏菀总算反应过来,将皇上迎进正厅,又着桃红,阿箬去准备茶点,自己则在一旁近身伺候。 赵君临看着张院判说道:“朕观皇后面色红润,精神渐佳,可是身体好转了?” 张院判斟酌地说道:“微臣早就说过皇后沉疴已久,药石难医。如今靠着苏姑娘的独家手艺,吊着口气。说不定什么时候气就散了。” 好不容易升腾的希望,又落了空。赵君临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张院判赶忙补充道道:“不过,比起以前,皇后娘娘的身体硬朗了很多,短时间是不会出问题。能有如此奇效,都是苏姑娘的功劳。” 赵君临十分认真地看向苏菀,只见她梳着简单的发髻,不着首饰,不加雕琢,更显得如出水芙蓉般清新,尤其是那双眸子,清亮纯净,如同盛满四时风物。她的身上,有着一种淡淡的馨香,让人非常的舒服。 他眼睛带笑,慢悠悠地说道:“苏姑娘照顾皇后有功,说吧,想要朕什么赏赐。” 苏菀急忙回道:“照顾皇后娘娘,都是奴婢份内之事。皇后娘娘已经给了奴婢很多赏赐''......” 赵君临唇角微翘:“嗯。朕金口玉言,既然说了赏你,就不会说空话。要是你没想好要什么,就等想到的时候,再跟朕开口吧。” 苏菀似乎想到什么,赶忙点点头:“这可是殿下说得啊。君无戏言。” 赵君临哈哈一笑:“当然。朕许你一个愿望,又有何难。” 苏菀知道赵君临最关心的是皇后的身体,也毫不隐瞒皇后的病情。“皇后的病,我只能治标,没法治本。这皇宫里什么奇珍灵药都有,皇后肯仔细荣养,心情舒畅了,不受大的刺激的话,再多活一年多,没问题。我只能做到如此了。” 听到这个答案,赵君临有些难过,又有些释然。毕竟这么重的病,能延长一年多的寿数,已经近乎神技了。 知道苏菀的能力后,赵君临也不真把她当作普通下人,转而细细地问了她对皇后病的看法。苏菀直言不讳,从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此时,赵君临对苏菀又有了新的看法。 眼前的姑娘逻辑清晰,不卑不亢,态度直率,有能力又有担当。和他以往见过的循规蹈矩的淑女太不相同了。 谢惠也跟他说过,苏菀不同于闺阁女子,就像天上的鸟儿,自由洒脱。漂亮的花儿,人人喜欢。又像一个小太阳,温暖和煦,吸引着身边的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还取笑谢惠道:\"朕的皇后这般感性。喜欢一个人,当然觉得她样样都好。” 现在他只是和苏菀短暂交流,就觉得皇后其实说得挺对的,也似乎能明白,为什么一向懒怠的谢惠,愿意听苏菀的话,到处游山玩水,体验她从未体验过的生活。 因为,这的确是个有才华,很会说话,也很聪明的女孩子。 难怪乎,短短时间,就在坤宁宫混得风生水起,人人都说她好,就连张院判这个古板的老头儿,都整天往这里跑。他就是想不留心她都难呢。 第69章 铺垫 大年初五这日,上京城最热闹的要属凤凰台。 据传凤凰台,新来了一位新花魁。这位花魁娘子,不仅貌美非凡,还能歌善舞,弹得一手好琵琶。甫一到花楼,风头就盖过了原来上榜的四大美人。被老鸨捧着纵着,吃喝住用,都是楼里最好的。还找了专人伺候。 一时之间,花楼门庭若市,挤满了狂蜂浪蝶,争相目睹美人风采。 众人等了又等,被老鸨撸了一遍一遍羊毛后,终于等到了凤离登台。舞台上烟雾缭绕,刹那间,万粉色的花瓣从天而落。凤离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玲珑的身姿若隐若现。从后台走出来。 只见她眼若秋水潋滟,貌比娇花美艳。那双含情带笑的眼睛,往台下那么一看,每一个台下的男人都觉得她在看自己,忍不住自作多情起来。 因为足够的美,就连身上的弱症,也让她显得楚楚可怜,惹得在场的男人们,无不生出惜香怜玉之心。 她轻拧腰肢,足尖轻点,长袖漫舞,仿若广寒仙子,落入凡尘。 一舞未完,台下已经响起了无数喝彩声。还有人疯到不行,直接往台上扑去。幸亏妈妈红姑早就做了万全安排。接着凤离又弹了首琵琶曲。高超的琴技,又引得一众附庸风雅的文人雅士击节赞叹。 北胤民风开化,虽然不许官员狎妓,但这不影响他们微服去与民同乐。有些私下的人情来往,或是狐朋狗友,一起看看歌舞,吃吃花酒也是常有之事。在这里就是一个秘密情报站,是一个人间欲望集大全的地方。 每天夜里,华灯初上,各路达官贵人,商贾巨富齐聚一堂,各种阴暗,各种交易,各种阴谋,各种隐秘,肮脏,各路消息,堂而皇之的上演。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这里,更好打探到消息。 不少达官贵人喝上几杯黄酒,温柔乡一倒,什么话都套出来了。凤离原是老皇上的宠爱的女人,自然有不少人见过她样子。但见过她的那些人,大多锁在深宫里,很可能是一辈子都出不来。 即使抛头露面,她也不怕有人拆穿。更何况妈妈红姑,为了留下她这棵摇钱树,早就帮她弄了一个假身份。花楼这样的地方,什么样的身份弄不到。于是她就成了不幸与家人离散的孤女。因凤离身体不好,自然轻易不接客。即使愿意,入幕之宾也得她自己说了算。 红姑虽然不满,耐不住凤离脾气大,最后两人各退一步。 凤离刚一下台,就有一群人相邀。红姑满脸赔笑道:“我这宝贝女儿啊,不善饮酒,要是诸位大人,真有心相请,不妨留下名帖。递给姑娘去,看她愿不愿意作陪。” 虽然觉得凤离架子未免太大,但想到她的仙姿玉貌,众人又忍了下来。 最后凤离还是选了一位刚刚回京述职的年轻武将。座上两人絮絮而谈,相见甚欢。凤离玉指纤纤,环着他的脖颈说道:“自古美女爱英雄,我从小就喜欢听各种英豪的故事。今日见了将军,才知戏曲里说得,竟是真的......” 谁不喜欢被美女仰望崇拜呢,年轻武将更加卖力地讲起自己的所见所闻,来讨得美人一笑。 此时,天色已晚,周传玺依然在状元楼和几位举子相谈甚欢。 状元楼,顾名思义,这座有吃有住的酒楼,曾经走出过一位状元公,也因此名声大噪。众多入京的举子,也想沾沾喜气,都喜欢下榻在状元楼,或在此间吃些酒菜,交流心得。 因为都是些读书人,在一起切磋,闹到半夜,都很正常。因此,状元楼夜间也是不打烊的。这几日,周传玺化名南安,在状元楼住了快半月了。除了住在楼里的举子们,他还常邀京里有名的才子,一起饮酒作诗。他出手阔绰,自然应者如云。 今日他宴请的这几位,都是来自大名鼎鼎的白鹭书院。年龄最小的一位举子,年仅十七,名叫楚萦。是来自乡下的一名少年。据说是位神童,被层层保荐,来的白鹭书院。书院的老大人如获珍宝,倾尽毕生所学来教导他,是老大人第一爱徒。 楚萦其人,不喜宴饮,经常独来独往。 周传玺花了不少功夫才请他和他的几位好友来到了醉仙楼。他原本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没想到的是楚萦出口成章,才气逼人。白鹭学院的几位才子,也是满腹经纶。于是也亮出了自己的本事。 他们一起谈诗论道,相见甚欢,越说越兴奋,大半夜的,还在秉烛夜谈。从诗歌词赋,谈到国家政务,从民俗民情,又讲到治国之策。简直是相见恨晚。 几人越说越高兴,很多观点不谋而合。 反正都不想睡,周传玺就邀他们继续饮乐,累了几人干脆住在了状元楼。 第70章 赐婚 正月里,宫里面日日宴饮舞乐,热闹非凡。 初六这日,皇上在乾清设宴答谢各位功勋权臣,并邀请了来朝贺岁的南夏,新安,西崎等诸国使者。为表诚意,南夏国还派了一名王子前来。 宴饮进行到一半,席上掀起一阵小高潮。一名半遮纱的 少女,抱着一张古琴走上台来。只见她玉指轻拨,天籁般的乐声,如回风卷雪,意蕴深长。明月郎朗,松林涛涛;泉水叮咚,在座的宾客无不听得如痴如醉,击节赞叹。 西崎,新安的使臣,南夏国的王子 ,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女赞美道:“北胤真是人才济济。” 一曲弹奏完,谢太后招招手,让妙龄少女坐在了身旁,她拉着女孩的手,笑容满面地冲着宾客宣布了一个让人震惊的决定:“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也想着添些喜庆,给我的孩儿赐个婚。” 赵君临还没反应过来,谢太后已经将眼光投向他:“皇儿日理万机,身边也需要有个可心人照料。三姑娘兰心蕙质,善解人意,可是我们谢家的掌上明珠。皇上收在身边,可不能慢怠了她。封号我都想好了,就赐号为“慧”,皇儿可是欣喜?” 当着一众外臣,使者,嫔妃,赵君临也不好直接发作。只能婉拒道:“谢母后给孩儿赐婚。然孩儿后宫充盈,谢三姑娘年龄尚稚,还是容以后再议吧。” 太后哪里容他拒绝,神态自若地将谢茵梦推在他一旁。“民间都有冲喜之说,说不定皇上添了喜,皇后的身子也就好了。” 赵君临脸色阴沉。这谢老妖怪,简直是睁着眼说瞎话,还冲喜。他纳妃,又跟中宫有什么关系。这东拉西扯的,简直离了大谱了。 他再次拒绝道:“母后可饶了孩儿吧。四弟赵旻到现在还没正妃呢,您还是多操心操心他。谢三姑娘这样的人才,跟了四弟,还能做个正妃。跟了我,那岂不是太委屈。” 坐在下首的赵旻只觉后背一凉,自己招谁惹谁了。这饭还能不能好好吃了? 太后继续慈爱地笑着:“旻儿是个好孩子,我自然心疼的。可谁让你是我的儿子呢,做娘的总想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儿。更何况昨天夜里,你的父皇托梦给我,亲口跟我说,让我赐婚给你的.....” 就连自己的死鬼老爹都被摆出来了,赵君临忍不住冷笑。这谢太后是摆明了态度,他不收也得收。刚要暴起,身边的皇后,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摆。赵君临才没发飙。当着众多宾客,和太后闹起来,丢得不仅是自己的体面。 更现实一点来说,谢太后之所以敢如此猖狂,根本原因还是他这个皇上,并未能完全把权利完全收在手里。谢家是世家大族,根深叶茂,朝堂朋党众多,就是有心想捶打,也没那个实力啊。 赵君临沉下声音说道:“既是母后的好意,孩儿却之不恭了。” 看热闹的一众外宾,看着母慈子孝的一幕,继续欣赏起歌舞来。 谢茵梦坐在一旁,漠不关心地看着这场闹剧。看着自己被那个被称作皇上的男人嫌弃,推来拒去。在这场赤裸裸的联姻,自己又能捞到什么好呢。 她知道无论自己愿意与否,都与眼前的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共享一个男人。还要像堂姐一样宽容大度,显示自己的仁德。就算真的有母仪天下的一天,又有啥意趣。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 两个没有爱意的人,硬是要凑在一起,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还没来得及和楚萦好好告别过,就再也没有了幸福的可能。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痛恨自己是谢家的女儿。痛恨高高在上的皇权,痛恨把握着权力,左右她幸福的姑母。争权夺利的父亲,还有那个倨傲的不可一世的皇上。 赵渊对自己态度那般轻蔑,随随便便地就想决定她的一生。 凭什么,又为什么?自己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就连白鹭书院的夫子,都时常惋惜,说她若不是女儿身,定能科场折桂,为国效力的。只因自己是女子,命运就不能自主?她不服。更不甘! 太后说一不二,立刻传了懿旨下去。 作为正经的谢家嫡女,谢茵梦是又深得谢太后和家族看中,赵君临纳她为妃,自然少不了皇家应有的体面。在太后的授意下,内务府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随着懿旨一同到谢家。还有一连串的赏赐。 一时之间,阖府上下喜气洋洋。两位国舅大摆宴席,庆祝小女成为了妃嫔。 只有两位国舅夫人心碎神伤,大国舅夫人就算是久居后宅,也知道谢茵梦进宫意味着什么,她的惠姐儿已沦为弃子了;而二国舅夫人,想到最宠爱的小女儿去了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从此一年都见不上几次。还要和一堆你女人勾心斗角,就担忧不已。 两位夫人相对无言。控诉着命运对女子的不公和残酷。 第71章 梅答应 谢茵梦破格封妃,惊呆了一众的嫔妃。 一时间各种反应都有。谢玉环简直不敢相信,她指甲掐得自己手都快破了,才强忍住自己的暴怒。她很想质问自己的姑母,为什么自己进了宫,还要让三姑娘也进宫。既然不信任自己,那为什么又对自己说那样的话呢。 坐在谢玉环一旁的陈容华更是一肚子怒火,只恨谢太后手伸的太长。她在赵渊还在潜邸时,就一路陪着他,沐风栉雨。熬了这么多年,眼看着皇后时日无多,作为最可能登上后位的妃子,她怎么甘心自己的胜利果实被别人摘了去。 谢茵梦虽只有十三岁,可做事沉稳,她几番试探,都滴水不漏,是个有城府的。不像谢玉环那蠢货,明显就不是自己对手。名门嫡女的身份,又有太后和家族为之保驾护航,自己要想胜过她,也是不易。 一时之间,陈妃心中忐忑了起来。她不由地往下首看去,远远的看到她的父亲,面色沉重,脸色很是不好。恐怕自己的后位,也是悬了。就算是能爬上去,估计也要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斗争了。原以为谢惠死了,自己的好日子就会来。没想到刚来了一个坏脾气的,接着又来了个狠角色。这让她无端的烦躁。 淑妃,贤妃两位妃子,脸色也十分难看。她们混了这么多年,才有了这个位份。一个尚未成年的小辈,一上来就是妃位。都是人精,她们脚指头想一想都知道,谢太后是想捧这位侄女为后。两人交头接耳,小话说个没完。 其它份位低的,都是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是谢太后的侄女呢。这么粗的大腿,谁比得了。一时之间,众人各怀心思。 直到酒宴散去,众嫔妃还在悄悄议论着此事。 谢太后刚一进寝宫,谢玉环就不顾下人们的阻拦,追了进去: “姑母,你为什么要给三妹赐婚,还赐她妃位,越过了我去。你怎么能这么偏心?三妹妹,心里并不想进宫,就像大姐姐说的,让她找个殷实人家嫁了,安乐无忧的过一辈子不好吗?” 谢太后忍住怒气,耐着性子看着她说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进宫这么久了,皇上宠幸过你几次。你留不住皇上的心不说,到现在肚子都没有点动静,枉费-哀家一番的教导和苦心了。” 谢玉环捂着肚子有些凄凉的说道:“这怪我吗?没有恩宠,哪来的龙嗣、” 谢太后冷冷地说道:“那你既然没有本事,又何必来问哀家呢。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倘若你能怀上龙嗣,哀家也会以你为荣。” 谢玉环受了一肚子气,春栀扶着她走在偌大的宫苑,看着宫里的景致,谢玉环第一次觉得宫里是这般的清冷。冷得她骨头缝里都是凉气。 倘若她争不到那口气,最后的结果是不是就像前代的妃嫔一样,老死在宫中。想到这里,谢玉环猛地打了个哆嗦,无论如何,她都会怀上龙嗣的,这是她翻身的唯一出路。 这世间事情的诡异之处就在于,你天天求,日日求,都求不来的东西,有些人,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正月里宫内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元宵这天,嫔妃们照旧聚在一起吃喝饮乐,欣听戏赏月。开宴没多久,梅答应就开始呕吐起来。刚开始她还以为是不舒服,可一看到油腻的饮食,她就翻江倒海,往恭房跑去了。 宫里的老人儿,尤其是生过娃的,一看这劲儿就知道可能是怀上了。坐在最上首的谢太后,脸色也阴晴不定。很快就有人喊来了太医,太医把了把脉,跪下来贺喜道:“恭喜太后,恭喜皇上,梅答应这是喜脉啊。” 啪嗒一声,谢玉环打翻了眼前的盘子。其它嫔妃也有些绷不住了。她们千方百计,都难怀上一男半女。这个梅墨雪,就伺候了皇上一回,皇上还嫌弃她不会伺候,直接让人将她抬了回去,闹了好大的笑话。没想到就是这样草草的一回,人家都能怀上。一时间各种羡慕嫉妒恨。 梅墨雪瑟缩在一旁,谢太后对着太医吩咐道:“皇上子嗣单薄,梅答应这一胎可要好好调理,从太医房拿些滋补的药材过去吧。” 说着又看向梅墨雪:“你怀有龙嗣,就好好将养着。我会让皇上将你位份抬上一抬。另如今你行动不便,哀家就拨几个得力的宫人给你用。” 梅墨雪哪里敢说不,忙不迭的谢恩:“臣妾谢太后关心。”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在场的人饭都有些吃不下去了,想什么的都有。在宫中,恩宠再盛,也比不上育有子嗣。如果能生到皇子,母凭子贵,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如今赵君临膝下有两名年幼的公主。并无皇子。倘若梅墨雪这一胎是个男孩的话,即使他份位极低,出身又差,但那是皇长子啊。在讲究长幼有序的社会里,这简直就是拿到了一副王炸。 所有的人在想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了。倘若是个男孩,那这梅墨雪命真是太好了些。 第72章 送礼 梅答应有孕在身,炸得席上所有女人都坐不住了。这也让谢茵梦封妃的事情,变得似乎没那么重要了。也没有人再去揪着这件事说了。众人各怀心思,早早得散了。 不光谢太后,谢玉环坐不住,一向颇得盛宠,又已诞下大公主的陈容华,也开始坐立不安。她情不自禁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心里又嫉又恨,怎么有女人怀起孩子那么容易呢。仅仅那么一回,就有了。 在宫里的这老人儿里面,属她最得宠爱。皇上一个月,总有五六天宿在她的房子。这么多的恩宠,肚子咋就没一点动静呢。想到自己天天偷偷喝的那些苦药,倒在外面,足够流成一条河了,可有什么用呢? 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们都小心的伺候着。她的心腹嬷嬷凑上去,小声说道:“娘娘,你看,我们要不要......” 陈容华挥挥手,脸上露出一丝难看的笑来:“不用。梅答应这一胎,这么多人盯着,还轮不到我们出手。” 说完她对着嬷嬷笑了笑:“去备些值钱的礼品,给梅答应送去吧,说得好听一些,务必让梅答应感受到本宫结交的诚意。” 梅答应带着翠萍,刚回到月华宫没多久,谢太后拨的几名宫女就到了。果然个个眉目清秀,手脚伶俐。梅答应让绿侬带她们去安顿,自己则和翠萍说起话来。 翠萍贴心的将梅墨雪扶到软座上:“小主怀了龙胎,以后可要万事小心。太后娘娘送来的几个宫人,我就安排在外面了。这里面的活,还是入口的东西,我和绿侬检查过了,再给娘娘。” 梅墨雪点点头,即使出身低微小官家庭,她也见多了后宅女人间的争斗。对于翠萍的安排,自然是满意的:“太后娘娘的人,我不敢说不要。可往后事多了,只有你和绿侬未必忙得过来。就让她们呆在外院,先观察起来,要是有得用的人,再提拔就是了。” 主仆俩叙完话,绿侬就过来报信说:“陈妃娘娘遣人来送贺礼了。” 梅墨雪带着翠萍赶紧来到厅堂,只见眼前的盘子里,华光熠熠。她忙说道:“帮我谢谢陈妃娘娘厚爱。抽空我一定亲自答谢。”说着让翠萍奉上一包银子。 “嬷嬷辛苦了,这个一点心意,您老拿着喝茶。” 春嬷嬷笑得见眉不见眼:“谢谢小主。以后有需要老身的地方,尽管开口。” 梅墨雪亲自送走了春嬷嬷。很快淑妃,贤妃的礼品也送了过来。新晋的小主们,也都各自送来了贺礼。梅答应这里一向清寒,本来没多少油水,内务府那帮子人,天天各种克扣盘剥。可这一传出怀上龙嗣。内务府的那帮家伙,马上就活动了起来。 内务府的曹公公亲自上门,补上了克扣的份例不说,还另外拨了上好的红罗炭,几匹锦缎,零零总总一大堆东西送来。另外还送了各色果品,蜜饯。简直不要太周到。 曹公公刚走,翠萍就啐说:“前几日,我去内务府领月钱,那帮孙子还在那里哭穷。结果,天香宫梅嫔娘娘的丫鬟筎月也来内务府领月钱。那帮孙子,舔地简直就不要脸了。也幸亏筎月姑娘仗义,我才拿到了月钱。这脸变得啊。归根结底,还不是踩低捧高。” 梅墨雪抚着肚子,叹了口气:“只希望这一胎,平平安安的,哪怕是个公主,我也算有立身之处了。” 第73章 选人 主仆俩正说着话,皇后宫里的俞嬷嬷送来了赏赐,并传了皇后的话,“让梅答应好好养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刚送走俞嬷嬷,天香宫梅嫔身边的茹月来了。奉上贺礼后,翠萍就和筎月攀谈起来了。 临走时,梅墨雪让筎月带来些亲手做的点心,帮自己跟梅嫔娘娘道谢。 筎月一走,梅墨雪就有些哀怨起来。“谁不知道我的名字里面带了梅字。皇上却将梅字,赐给了沈泽兰,封她为梅嫔。只因为她会画梅。也不想我多尴尬。” 翠萍知道梅墨雪气量小心思重,颇有些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如今小主有了龙嗣啊。这可是头一等的福气。要是生下了小皇子,主子这辈子数不完的福气呢。” 梅墨雪轻轻地摸摸肚子,心里安逸了许多。 翠萍也总算松下一口气。肉眼可见,梅墨雪小家子气的性格是很难得宠的。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梅墨雪有着别人没有的奇特体质,一碰就怀孕。以后主子过得好,做奴婢的也能过得好很多。 收礼收的累了,梅墨雪就回房睡觉去了,翠萍和绿侬忙着将礼品登记入册,一一锁进库房。晚一些的时候,皇上的懿旨也来了,将梅墨雪的份位,提为常在。并赏了珍玩珠宝,绫罗绸缎,一大堆的好东西。 翠萍自然是拎得清的,皇上赐的东西,不会有问题,大可以放心用。她和翠侬在内室里,点着东西,商量着就用皇上给的布料,为尚未出生的娃娃做些小衣服,小被子。另主子的肚子日渐大了起来,以前的衣服穿起来,不是那么适宜了,还是需要尽快赶制些新衣出来。 翠萍算计着眼前要做的事情,越盘算事情越多,不由地带了三分抱怨:\"小主啊,以后院里的事情越来越多,我和绿侬就两双手,四只眼,总有看管不到的时候。当初小主要是跟内务府把箬微妹妹要过来就好了,她聪明能干,小主和她入宫前就交好,心也能向着娘娘的。实在不济,把邱雯姐,要来当差也好啊。” 梅墨雪似乎也有了些悔意,待在举目无亲的深宫里面,她也想身边有几个可靠之人,助力一二。她难得主动问起了韩箬微和邱雯的近况来。“她俩还在珍宝司当差吗?” 翠萍心里叹息,人家遇到难处,求上门的时候,你闭门不理。现在要用到别人时,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哪里还有用啊。“韩箬微现在在梅嫔处当差;邱雯姐姐进了珍宝司的制造所,跟着乔司珍做学徒呢。邱姐姐已经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恐怕来了这里,也是不乐意的。” 梅墨雪一时无语,她不是没想多培养几个自己的人。可答应的份位低,身边就那么几个人伺候,她培养谁去。如今自己位份抬高了,可如今到处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肚子,到哪里找放心的人。太后给她拨的那些宫人,就算再伶俐,自己也不敢真当作自己人。如今自己也没有别的法子,也只能让翠萍多辛苦一些。将来自己有了前程,再帮她指个好人家。 翠萍把麻利地一匹大红绸缎裁好,还是帮梅墨雪想了个主意:“现在小主怀了龙嗣,去内务府多要个把人总没问题的。小主可以亲自去内务府选人。这样别的嫔妃就算是想插手,也没那么容易。” 梅墨雪拍着手:“哎呀,还是你想的周全,我们明天就内务府走一趟。” 第二天梅墨雪用完了早膳,就在翠萍的陪同下来到了内务府。一个脸生的太监主管迎出来:“梅常在来内务府,可有什么事?” 梅墨雪说道:“我院里面的人手太少,就想挑两个得用的丫头。还要麻烦公公行个方便。” 那位公公有些为难道:“小主,这好像不合规矩啊。” 翠萍早接上话去:“规矩还不是人定的。我们主子也是不想麻烦万岁爷。公公与我们方便,主子也会念公公的好的。”说着翠萍就塞到那位公公手里一个金元宝。 到底是有钱好半晌,太监总管也不说不合规矩了,装模作样地推拒了几下,就带她们来到了后面的一处院落,这里集中了很多暂时没分到差事的宫人。 太监总管殷勤的介绍道:“一般有特别出挑的,刚进宫,就有了好去处。这些都是挑下来的。小主,不要期望过高了。” 院子里集中着各色宫人,能入宫的自然不会有丑怪,但经过了几轮的筛选,剩下的确实是不咋样啦。但翠萍有自己的想法,选奴才,忠心最重要。能力,胆识次之,再往后排才是长相什么的。没必要选长得多漂亮的。 翠萍拿着名册,看着个人的来历。挨个问着每个人名字,问题。一连看了好几批人,整个院里人都看遍了。才选了两名宫人。一名叫银杏的,另一位有些瘸腿,名叫王安。宫人嘛,命如草芥。据说腿上生了毒疮,没有及时医治,差点半条腿废了。 这个样子,来内务府大半年了,也没有地方愿意接收。 看着翠萍挑的两个人,梅墨雪左瞧右瞧都不满意。但转念想了想,翠萍一向聪明,挑这样的人,也是最安全的。其它的嫔妃就是想在内务府做手脚,安插的也都是伶俐人。就算是再不济,自己院里也多两个能做粗活的。 银杏和王安,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到主子身边伺候。忙跪下来谢恩。 两人受宠若惊地跟在翠萍身后,一进到月华宫,翠萍就安排了两人的住处。屋子里暖衣软褥,收拾的十分干净妥帖。 等他们安顿下来,翠萍和翠侬又带他俩熟悉宫里的环境,给他们讲了些规矩,就安排他们作事去了。 梅常在这边的事先不提,皇后谢惠为了谢茵梦的事着实气恼了好几天。 要不是有苏菀和一众宫女们哄着劝着,可能又要大病一场了。 第74章 卖艺人 春节期间,忙碌了一年的人们,难得有了闲暇。 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爆竹声声,喷火的,舞龙灯,舞狮子,钻火圈,踩高跷的,各种表演,应接不暇。家家户户扶老携幼,穿戴一新,奔上街头。王府大街上挤满了人,叫卖声,打闹声,此起彼伏。 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卖的千金小姐,还有豪门世家的贵公子,都会出来凑个热闹。从祥庆门走到后锣鼓巷,谢惠心情也好了很多。淑慧扶着她,冬梅和苏菀在前面引着路。几名侍卫则扮作普通百姓,跟在后面。 一路行来,遍目繁华。如此太平盛世,谢惠心里也升腾起自豪和喜悦。 这是她的子民,国家。不远处传来了男人们的喝彩声,和几声女人们惊恐的尖叫。淑慧往前探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不知道往里面看着什么。 几个人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只见卖艺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和他的妻子。他正拿着一根小指粗的钢筋,对着众人演示了一番。又让人上台检查钢绳的硬度。 然后他绕着场地转了一圈,猛地拿起钢筋缠在了妻子的脖子上,一圈,两圈,三圈。那女子脸涨的茄子般青紫,他却还没停下来,继续缠着。缠了五六圈,才停下来。台下的人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那人,使劲拉起钢丝两端,钢丝越来越紧。 有好事的人连连叫好,银子,铜板落雨般掉到了台上。也有同情的人,默默将银子放下。任谁都看得出,那个粗壮的满脸沧桑的妇女,随时随地都可能送命。 有人看不下去了:“别再拉了,这大过年的,别整出人命来。。” 那位卖艺的男子,假惺惺地抹着眼泪,卖着惨:“我也舍不得,这是和我相伴十年的掘荆,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啊。家里的老爹病了。还等着钱抓药呢。” 终于有个女人看不下去了。小声质疑道:“再难你也不能这么对自己妻子啊。” 男人有些生气地瞪了她一眼,继续卖起惨:“我也不想啊,要不是生活所迫,谁不想好好过日子啊。” 总有些人,十分恶趣味。依然叫嚣着,让卖艺人不要停。卖艺人得了鼓舞,猛地又拉紧钢绳。那名女人两只手使劲挣扎着,努力想往脖子上抓着。 “住手。” 谢惠说着,让冬梅扔下一锭金子。“快拿去给你老爹看病吧。有了这个钱,你们也不要再冒着风险卖艺了,做个小生意,总能糊口的。” 那名江湖艺人,看到明晃晃的金子,赶忙松开了绑在妻子脖颈上的钢丝。 女子气若游丝的坐在地上,苏菀上前挽住了她手,轻轻地探了下她的胳膊,就知道她内伤不轻。江湖艺人喜笑颜开地收拾着摊子,一把抓起老婆就走了。留下一群看热闹的人。 人群渐渐散开,一位穿着长衫的老人一边说着作孽,一边摇着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谢惠说道: “这位姑娘自以为好心,你怎知你这钱到了那人手里,他就拿去赌了,要么就进了窑子花天酒地。可怜他的妻子,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好,倒了八辈子霉,遇到这样的男人......” 苏菀一听就知道他是知道内情的,赶忙说道:“老丈,请留步。既然这男子这般坏种,他的老婆还不跑呢?” 老丈叹叹气:“一看姑娘就是不知道我们的大胤律法。按北胤律,男子休弃女人很易,随便什么理由,都能休了妻子;女子想要却是很难和离的。只要男子不肯放人,女子就是死也得死在男人家里。女子嫁了男人,户籍就落入男户。过好过坏,全凭运气。” “多少好人家的女儿,生生被畜生给糟蹋了。我家里也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嫁了个人面兽心,宠妾灭妻的东西;二女儿天天受婆母磋磨,度日如年。只有小女儿嫁得了良人。我心疼我的女儿们,也心疼天下受苦的女人们。” 谢惠身为女子,多少也体会到身为女子的不易。但世家贵女,从小锦衣玉食,对于女子的艰辛,很难感同身受,自然理解也有限:“既然律法不公,百姓们为何不诉诸京中的父母官。” 老丈摇头:“说了有什么用呢?你以为朝廷的人不知道吗。上面的人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如果女人能自立门户,有了选择的自由,很多男人就娶不到老婆了。只有打压女人的地位,让她们卑贱,人生不能自主;把他们困在家里,操持家务,这样才符合主流的利益。” “因为女人的才智,能力,任何一样都不输于男人。为什么要打压女人,是怕被女人压一头啊。” 苏菀十分欣赏的看着老人:“老丈能有如此见识,身为男子,却能挺身为女子说话,确实不是一般人啊。敢问老丈尊姓大名。” 老丈摸着山羊胡说道:“老夫沈增,是名秀才。多年科举,未能中举,也实在惭愧。担不起姑娘的盛赞。就算是有鸿鹄之志,也没有施展的可能了。” 谢惠沉吟地看着老人,终于问了一句:“那依老丈高见,怎样才能帮到这些可怜的女子。” 老丈斩钉截铁道:“自然是改律法。” “改大胤律?”那可是太祖留下来的,谁敢改啊。谢惠一下子沉默了。 第75章 陈情 回宫路上,几个人都很沉默。 很多约定俗成,根深蒂固的东西,比如男尊女卑,女子不得科举做官等,以及种种加诸于女子的束缚。身为女子,从她们一懂事就学习针织刺绣,被要求熟读女则,女戒,从来不敢质疑是否公平。 因为几百,上千年规矩就是这样的。然而这样的规矩真的合理吗? 如今赤裸裸的现实摆在那里,让谢惠不得不正视。她低声问车内的三人:“你们怎么看呢?” 淑慧和冬梅都读过不少的书,俱是知书达理,聪颖果敢的女子。淑慧愤愤不平道:“凭什么男人能休妻,女子不能休夫。要是男人是个垃圾,谁还想留着过年吗?欺负女人的男人,简直畜生不如。” 冬梅也义愤填膺:“男女有别,男人天生在体力上占了优势,女人婚内受了欺负,只能忍着。听说被打死的都有,通常男人关上一阵子,也就放出来啦。因为这是家务事,而男人是家主,女人若是没有强有力的娘家,也就不了了之了。” 谢惠叹息道:“这朗朗乾坤还有这样的事,难道律法真的就不保护女子吗?” 苏菀则直接说道:“这大胤律法562条,没一条是保障我妇人权益的。我也认同老丈的话,这大胤律必须要改的。” 谢惠垂下眼帘:“我身居皇后之职,非是不想为天下女子求福祉。而是后宫不得干政,我向殿下进言,似大为不妥。” 苏菀敛着眉,轻启朱唇道:“娘娘无需劝谏,就跟聊家常一般,将民间的所见所闻;以及作为妇人的种种艰难之处,照实说就好了。殿下自由明断的。 ” 谢惠点点头:“如此甚好。” 这些天,赵君临得了闲,来坤宁宫愈发的勤。苏菀她们前脚刚回到宫,就有太监来报:“皇上驾到。” 谢惠来不及整理仪容,就带着一众宫人迎接,看着殿内的大包小包,赵君临笑道:“皇后自己出去好吃好玩,怎不带上我呢?” 谢惠嗔道:“皇上你是大忙人,我可不敢叨扰你。” 赵君临看着谢惠买来的东西,各色精巧的手工,首饰、小玩意,怪是有趣的。也忍不住翻弄起来。谢惠让淑慧拿出两个盒子来:“臣妾也给殿下准备了礼物。” 赵君临有些好奇的打开,只见盒子里一打开,是只仿真的蓝色小鸟,活灵活现,煞是生动。只要打开机阀,小鸟可以蹦来蹦去的,还会发出类似鸣叫的声音。 另一只盒子里是一个微观的景致。小桥,流水,亭台栩栩如生。最妙的轻轻用手拨动底部,整个画面是会动的。当真是神技。 赵君临让随侍赶紧将礼物收好,说道:“皇后费心了。” 两人絮絮而谈,谢惠看他心情还不错,就把街头卖艺人的恶行说了,说着说着,她都忍不住流下泪来:“真不知道那位大姐,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如果女子能和离,能自保,能有选择的自由,也就不会被人渣凌虐了。听说这样的事并非少数.....” 赵渊听音知意:“皇后能为天下女子着想,此大善也。” “朕知道你的意思了。治国不可无法,可法不变则衰。然历朝历代,帝王奋发图强,却少有中兴之主,梓潼知道为何?” 第76章 请命 谢惠有些迷茫地看向赵君临,赵君临揽着她香肩,淡淡一笑:“历朝历代,想要变革图强,都是很难的事情。盖因为只要变革,就会影响到世家贵族的利益。” “再好的举措,只要伤害到了他们一丝权益,他们就会动用一切的力量,资源,抵制和搞破坏。朝堂上的官员,多出自世家,或是与世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来就是铁板一块。再者移风易俗,想要改变人的旧成见。也不是容易的事。” \"譬如女子的裹脚。自南朝以来,女子以小脚为美。那帮酸腐庸蠹们,还写诗作词,称赞女子的三寸金莲。依朕来看,不仅不美,还奇丑无比,偏偏有些人就喜欢捧臭脚。太祖在位时,就几次下令废除缠足陋习。如今百年过去,贵族女子依然有人偷偷缠足。坊间还常听闻有女子因为脚大,被夫家嫌弃的。更有人诟病太祖的皇祖母出身民间,不够高贵,连脚都没缠过。 “男人们审美病态,喜欢弱质美人。女人们就争相缠足,以拥有瓜子脸蛋,纤纤玉手,樱桃小嘴,杨柳细腰,精巧小足为美。为了美,为了迎合男人变态,更为了有一门好亲事,她们都是裹脚坚定的拥护者。甚至比男人更坚定。明明一件对女子利好的事情,却遭到了女子们的反抗抵触。这样一件小的不能小的事情,改变起来都这样难,更何况那些利益相关的东西。” 谢惠点点头,有些顿悟道:“皇上所言甚是,移风易俗的确是很难的事情。旧观念像看不见的枷锁,在于人们心中。要想冲破它们,绝非一朝一夕。” “可虽然很难,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赵君临嗯了一声:“那皇后打算如何去做呢?” 谢惠想了想说道。“臣妾不敢妄言。只是身为女子,想替女子进言罢了。” 赵君临知她心有顾虑,不敢多说。不由朗笑道:“这大胤律确实需要修改了。但若说要改动旧的律法,那帮庸蠹们,又会拿祖宗之法不可变来说事。不若在原有法令基础上,增补些条例。既然事关女子,皇后可协同一些有才识的女官商量,草拟出条款来,再交由大理寺润色修改可好?” 谢惠有些受宠若惊道:“皇上就这么信任臣妾?不怕别人说后宫干政。\" 赵君临有点无奈地摇摇头:“朕也想直接让大理寺的那帮老家伙去做。可他们作为男子,很难真正体会到女子的不易。就算是知道女子艰辛,也未必愿意为女子,奋臂一呼。” “朕与其费那功夫,跟他们磨叽,倒不如直接交给得力之人。朕也相信,在能力上面,女子从不比男子差。再说,梓潼这样的身体,干政又如何。” 赵君临的这番话,直说到了谢惠心坎上。 在还是懵懂的年纪,她也曾想过像男子一样,报国为民。慢慢长大,才知女子才华再盛,也要困在后宅相夫教子。再后来,她成了王妃,又成了皇后,她严谨地约束着自己,未曾行差半步。直到生命快到尽头,直到遇到苏菀,她才返璞归真,无所顾忌,活成了自己真正想要活成的样子。 碌碌无为了半生,她也想在最后的时光里,做些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不仅为证明自己,也为了天下女人。反正她已放下了一切,无惧无忧无畏,由她来完成某些事情,似乎更为合适一些。 看着眼前年轻的君主,谢惠斟酌着说道:“尚宫局的孙尚宫,出身世家,才华卓绝;御书房负责整理书籍的宫人闵池虽是罪臣之女,但素有才名。各大官员命妇之中,亦有大学问者。另我宫内的苏姑娘,虽然年轻,但才思过人,堪当大任。我准备让她辅助,相信以她之能,定能不负所望。” 赵君临有些讶异,没想到那个小小的女子,在皇后心目中竟然有这样的地位。 他听过苏菀的笛声,见识过她神奇医术,亦品尝过她的美食,没想到她,就像一个巨大的宝藏,还藏着多少自己不了解的惊喜? \"嗯。\"他沉下嗓子说道:“那皇后不妨把她叫过来,我们一起听一听她怎么说。” 第77章 露才 因为适逢年节,苏菀难得穿了件红色的衣服,只是小小的打扮,就让她的整个人跟着生动了起来。 赵君临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她身上。他坐拥天下,宫中美人无数,眼前的女子,算不上极美,可不知为什么,却似乎潜藏着一种惊心动魄,旁人难以比拟的魅力。让向来持重的他,也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不明白这份悸动来自何处,就如同年少时的情窦初开,就如同春暖花开,日出雪消,一切来得都那么自然,毫无痕迹。只要见到她,都会觉得开心。几天没见,就会有惦记。都以为他挂念帝后,坤宁宫跑得格外勤,殊不知,他只是想巧遇另一个人。 被宫人传唤过来的路上,苏菀还是有些忐忑的。尽管这几天,她几乎每天见到赵君临。次数多得人都快麻了的程度。可上一辈子的爱恨纠葛,还是让她很难心无波澜地去面对他。 看到苏菀过来,谢惠忙招手让她坐到身边来。她没有多废话,言简意赅地说道:“皇上有意让我主修女子律法,以保障女子的权益。” “我想到苏姑娘精通律法,特意请你来,听听您的想法。” 补缮律法?这个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在苏菀心中,她强忍住内心地激荡,垂下眼帘来。在前一生,谢惠去世后两年间,赵君临曾大修律法,颁布过一系列有利民生的法令,其中就有不少利好女子的。倘不是世家贵族联合反对,还有自己这个妖妃从中作梗,北胤或许完全换了一个天地。 是她妩媚惑主,巧舌如簧,骗赵渊吃下了金色的曼珠沙华,日日寻欢作乐,缠绵床榻之间,害他失了江山,从一个胸怀壮志的明君,成了一个荒淫无度的昏君..... 如今她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些,那些能让万千陷在苦难中水深火热,不可自拔的女子,有了选择权利保障的条款。每一条都惊世骇俗,然而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前一世,她从未理解过赵君临,这一生,她才愿意真正的去正视,去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才知晓他心中曾有过的波澜壮阔的壮志。 可明明两年后才发生的事,怎么就突然提前了呢? 苏菀思量着,因为太熟悉那些条文了,很快她就整理好思路,并在当年的版本上,做了些许调整,以保障更容易得以推广实施。 听着苏菀一条条的陈述时,谢惠连连点头。就连平素情绪从不外露的赵君临也露出惊讶的神情。他讶异于眼前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多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讶异于苏菀超乎寻常的手腕能力,很多他想改变的却无从下手的东西,在苏菀的陈述中,都有了具形。 然于苏菀来说,她顶着十七岁的皮囊,实际上已有近三十年的人生阅历。无论是经验还是智慧,都非常人能比。不仅能有问必答,还能举一反三。 她原不想卖弄,可这关系到民生,关系到女子,她恨不得将生平所学倾囊而出。上一世,她害苦了上京的万千百姓,害苦了北胤。这一生,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弥补,去偿还自己欠下的债。 这一聊,就是几个时辰,转眼到了用膳时间,赵君临才惊觉时辰不早了。他深深地看了眼苏菀,意味深长地说道:“姑娘如此博学,单在皇后这做个厨娘,委实是大材小用了。” 苏菀不卑不亢地回道:“小女子胸无大志,平淡安然的度日,有自己喜欢的事做,就很满足,谈不上大材小用。” 赵君临的话,与其说是惋惜,不如说是一种试探。而苏菀的态度也很明确。大家都是聪明人,听弦知意。短短数语,已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此时桃红和阿箬带着宫人们,送来了餐点。苏菀赶紧上前,帮着一起布置起来。 赵君临脸色微暗,他微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女子。她神态自若地端着盘盏,指挥着其他人,如何布菜。就仿若没听懂自己的暗示。是真的不懂吗? 碰了一鼻子灰,赵君临心里难免有些挫败,他是皇上啊,这行走在宫中的上万丽人,都是属于他家的私产。哪一个不盼星星,盼月亮的,想着他的宠幸。无论他看上哪一个,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能给幸了。他想给予富贵,就高高捧起。让她鸡犬升天,富贵袭人。 可竟有人不稀罕。如今再想起当初选秀的情形,赵君临心中有了一丝了然。 这般秀外慧中的女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落选的。她是多不想成为自己的嫔妃,才会在选秀时,故意把自己弄成猪头。这样想来,心中竟有了一丝恼怒。 任何人被戏耍,都不会好受,更何况他是天潢贵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皇后宫里的饭菜自然是可口的,可这个傍晚,他竟有些食之无味。 吃完饭,喝了盏茶,赵君临就坐在辇上,回了乾清宫。 回宫的路上,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他突然想到选秀结果下来的那天,身边的大太监冯程,在那里自言自语:“这最该选上的,怎么就落选啦。” 当时还不以为然,现在一切的答案都呼之欲出。 一回到乾清宫,他再也保持不住风仪了。他坐在紫檀座椅上,重重地一拍扶手,对着身边服侍的内监说道:“冯公公滚哪里了,让他前来见朕。” 小太监见皇上面色不虞,生怕被迁怒,脚底抹油地去报信了。冯程这日并不当值,听到皇上传他,而且发了老大脾气,心中也颇为忐忑起来。穿戴好衣帽,冯公公战战兢兢地进了乾清宫。 年轻的帝王,站在大厅内,面色深沉,似是在思量着什么。冯程赶紧跪下:“奴才见过万岁爷。” 半晌,才听到赵君临冷哼一声:“起来吧。” 冯程忙从地上爬起来,恭顺地站在一旁。赵君临看了他一眼说道:“冯公公和内务府的荣公公,曾亲自帮朕遴选秀女,想必对入宫的每位秀女都很熟悉啦?” 冯程连连点头:“奴才为殿下办事,自然尽心竭力,不敢懈怠。入宫的每位秀女,俱是经老奴和荣公公都亲自面试,家世清白,品貌双全......” 赵君临微微颔首:“那公公可还记得有位苏菀的秀女。” 冯程叹息了一声,偷偷打量着皇上神色:“怎会不记得呢。今届秀女,这位苏姑娘可谓国色天香,一骑绝尘。当时苏姑娘落选,荣公公就和老奴说,这秀女中的第一人,怎么会落选呢?” 赵君临嘴角轻翘,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苏菀的确是个美人。但论到貌美,不敌沈泽兰,霍风清,甚至比不过陶嫦珞。除了气质独特一些,才华能力出众。怎么也和国色天香,一骑绝尘沾不上边。他挥挥手:“你悄悄地把苏姑娘的资料拿给我,越全越好,去吧!” 领了差事,冯程有些吃不准赵君临态度了。若说皇上喜欢这姑娘吧,随便下一道旨意,封个份位,也就是了。这把自己叫过来,还要查人家祖宗八代,过往履历。 这是要干啥,难不成这苏姑娘得罪了皇上,看样子也不像啊。 第78章 平乱 大太监冯程做事果然爽利,很快一份十分详细的案卷,摆在了赵渊面前。 赵君临慢慢地看着,字里行间,看到一个少女艰难的成长历程。 苏家本是商户,后多方经营,才成了官宦人家。苏菀是苏家嫡女,也是家里唯一的嫡女。本该受尽万千宠爱,谁料出生的时候,大夫人遇到难产,差点血崩,自此不待见此女。算命先生亦说此女八字太硬,生克厉害。然而苏家的人并未真正放在心上。 苏菀降生后两个月,老太爷在外喝多了酒,失足落水,很突然就过世了。这让苏家人更觉得苏菀不祥,连带奶妈,几个平时伺候的丫鬟,一起撵到了城外的庄子上。 庄子里的日子,可比不得城里。苏菀是怎样长大的,并没有太多的详述。只知道苏菀和家中庶出的二哥苏晏关系极好,也因这个二哥的存在,才有机会学习琴棋书画。 至于苏菀所说的那位世外高人的师父,案卷里并未提到。但是在苏菀快满十五岁的那年冬夜,发生了一件蹊跷的事。苏菀所在的庄子里失了火,因夜间风大,整个庄子被烧成废墟,几十户村民无一幸存,苏菀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也在这场大火中丧生。唯一活下来的就是苏菀和一个护院。 因这场火灾,苏菀因祸得福回到了苏家,从此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因其长相极美,便成了候选秀女。掩上案卷,赵君临直觉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就算苏菀聪慧过人,又运气不错,得遇世外高人。可那种世家贵族都未必养出来的气度,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养成呢。 穷乡僻野能出明珠,他是不太信的。一个弱质女流,会在一场死了上百人的大火中毫发无损,这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再联系到那日闻笛,看到的那位从树上盘旋落地的姑娘。若她就是苏菀,光是身怀武功,就已经形迹可疑了。 可若说苏菀身份可疑,有什么图谋,她怎会放弃成为自己妃嫔的机会,这又说不通。 赵君临左右思量,都没寻思出啥名堂。 站在门外的敬事房的太监小禄子,看皇上没啥事务忙了,赶紧端着绿头牌,跪倒在前面:“万岁爷,该翻牌子啦。” 赵君临看了小禄子一眼,又看了看绿头牌,盘子的正中多了一张牌子,是谢茵梦的。小禄子顺着赵君临的眼光看过去说道:“太后老佛爷安排司寝嬷嬷给慧妃娘娘讲了好几天的课了,定能将皇上服侍的舒舒服服。” 赵君临心中一阵恶寒。想到谢茵梦才十三,他是多禽兽,才会去宠幸一个还未成人的小姑娘。他的手轻轻拂过一排绿头牌,最后拿起了陈妃的牌子。 敬事房的小太监赶紧去陈妃处传消息,赵君临左右没事,坐在几上,看起书信来。 沿海一带的收治并不是很顺利。陶子竟一行还未到沿海,就遇到了‘倭匪’围剿。这些‘倭匪’,平日就和地方势力结合,走私抢掠,无恶不作。如今得知朝廷要抢他们的饭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把到任官员给剐了。幸亏有崔渊将军随行,才算有惊无险。 等到了威海那边,地方官员阳奉阴违,嘴上说得好听,背地里各种小动作,就是不想让海关建起来。朝廷要有大的动作,没有征夫也是不行的。 海边的渔民,靠着走私,尝到了甜头,再加上地方官员和世家大族多方游说,不去捣乱就是好的,怎么愿意去搞建设。如今,那边上下抱团,如同铁板一块。 哪怕陶子竟是上面派下来的,但也调动不了地方的兵。三千随行的兵士们白天充当劳役,晚上还要时刻防备倭寇,匪徒来袭,更要防备地方官员的各种软刀子和数不清的阴谋诡计。就算有崔渊在,毕竟好汉难敌四手,时间长了,怕是撑不住....... 赵君临合上信,看了眼舆图。陶子竟的能力他知道,当务之急,是赶紧给他补充人手。相信只要保证了他的人身安全,以他之能,必能找到应对之法。可调哪里的兵过去呢? 沿海的官员和朝内大员都有牵扯,倘不出他所料,这里也是两位国舅的势力范围。 自己会想法收国舅的权,谢家人也会想办法拆自己的台。 毫无意外,这是场朝堂外的硬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看看时辰不早了,赵君临坐着舆驾,来到了陈妃的寝殿。陈妃带着一众宫人早就等候了许久,殿内熏着香,一进去春意盎然。陈妃示意宫人们退下,自己亲自服侍起皇上来。 云雨过后,赵君临揽着陈妃的玉臂,十分爱怜地帮她理着头发:“爱妃,朕记得你堂哥在山东济州府做官, 有件差事想要交给他去做,朕准你明日回家省亲,顺便把这个交给岳父大人.......然后让岳母以探亲的名义,带人去趟济州府。” 说着赵君临将一份明黄色的圣旨,从随身的袋子里掏了出来。“ 拿着这个密旨如同我亲临。” 这些年,赵君临为了分谢家的权,安插了很多自己人手。陈妃的父亲一向和谢家政见不和,陈妃又是极有可能当上皇后的人选。不管是为了让谢家不痛快,还是给女儿的将来铺路,以及陈氏一族的荣耀和前途,陈妃的父亲陈耿都会积极去促成此事的。 陈妃岂会不明其中的利害,嘤咛着趴在他怀里,撒娇道:“皇上,我父亲做事,您尽管放心。” 第79章 勾结 自从赵君临点了周传玺去礼部当值,周传玺就成了香饽饽。 同僚们经常性地嘘寒问暖,各种试探,一向冷清的质子府也突然变得十分热闹。各大官员的名帖就没断过。周传玺也相当给面子,虽然没有明确应允什么,可也没一口回绝,这就意味着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于是乎宴饮不断,朝堂里面有点重量的,大都请他吃过酒。 聪明人之间说话,从来点到为止,甚至不点,都能彼此明白。 朝堂上的官员,互相之间都有关联,每年春闱,少不了往里面安插自己的人。如今中举的举子,多是拜了码头的。为了让自己人通过会试,那些缺乏真才实学的,难免会动歪脑筋,收买贿赂考官。尤其是位高权重者,只需说句话,考官们就会有种种方法,比如悄悄泄题,调换考卷,可操作的方法太多了。 周传玺岂会不知道其中的猫腻。他装出一副不作为的作派,就是要看这帮人胆大包天到何种地步。刚开始,朝中的老狐狸,对周传玺空降礼部,还是心有存疑的。也有人暗中揣测他是不是赵君临的人,可考虑到周传玺的身份,他是最不可能忠心的。 所以他们极力地拉拢周传玺,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同流合污,坐在同一条船上。只是送金银,不足以让他们放心,他们还想要周传玺的把柄。 他们正愁没周传玺的把柄,没想到真是瞌睡时有人送枕头,这位质子真让他们抓住了个大把柄。原来这位风流成性的 质子,在上京城一点都没闲着,居然成了凤凰台花魁凤离的入幕之宾。据传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讨了凤离欢心,还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美人的院子。 朝廷虽然没有明文禁止官员进入风月场合,但也严禁官员狎妓,有伤风化的行为。周传玺这般行径,要是敢跟他们作对,他们能直接参上一本,让他下课。 谢国舅和礼部侍郎时宴等人,正商量着如何作弊。 时宴面带忧虑地说道:“此次的主考官,殿下属意韩老夫子,这老头可是严正不阿,油盐不进,恐怕很难下手啊。” 大国舅谢楠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何难。他一个老人家,精力有限,到时候给他找点烦心事。这个年纪的老人,伤风啊,磕磕绊绊都很正常嘛......” 这厢正商量着对策,周传玺则在凤凰台躲闲。花楼的红姑娘都有自己的院落,作为摇钱树的凤离,无论吃穿住用都是顶好的。在凤离这里,周传玺能够十分的清静。也能静下心来。 他端坐在桌前,看着书,凤离则十分安分的泡茶,在一旁伺候着。 凤离这个下属,无疑是很懂分寸的。 在人前和他亲亲热热,但无人的时候,十分恭敬守礼。待在北胤多年,还把他当作太子的不多了。凤离一口一个太子殿下,让他难免忆起还在新安的情形来。 作为新安王最得宠的孩子,他对新安的所有记忆都是美好的。他并没像很多皇子一般经历太多凶险的事情,因为他的父皇,会将一切的凶险抗下,为他撑起一片天来。 他的那些兄弟,在他面前无不表现的友善恭顺,他离开故国时,所有人都依依难舍。然而,已有两年多没收到父皇的书信了。以前新安使者来到上京城,都会带来无数金银财帛,和新安特产。如今也有两年没见到影子了。 他就是再迟钝,也知道新安发生了变化。 都说天家无父子,但他从来没怀疑过父亲对自己的爱。可自己的信,一封封发出去,却都石沉大海,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父皇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知道周传玺担心新安的情况,凤离作陪时,格外的留心。 花楼这种地方什么人都有,各国行走的客商,也常在此处吃喝玩乐,有的大客商手眼通天,接触不少达官贵人,知道很多朝廷秘辛。 于是,故国的情形,在客商们的描述中,渐渐地露出了些许端倪。 第80章 春闱 房间内暖意融融,气氛很是融洽。周传玺看了会子书,又来到院里。 看着周传玺心情尚好,凤离跟在后面,说起新安的事情来:\"听客商们说,这几年,新安风调雨顺,百姓安乐,经济繁荣,一切都很好。” “只是如今新安的朝臣心思各异。朝中风云变幻,太子殿下哪怕才德出众,很多事情也是鞭长莫及。原来站在太子殿下阵营的官员,或者另择新主,要么辞官归家,或者备受排挤。如今在皇上面前最有脸面的是四皇子。” “还有六皇子,也被屡次被委以重任,深得新安王的信赖。殿下这个太子,反倒是无人提及了.......” 周传玺静静坐着,面上不悲不喜。这些,凤离不说他也猜得到。那些老臣,心里面哪怕是有他,在现实面前,也不得不低头。这些也不怪他们,毕竟六年光阴了,他的父皇年岁渐高,皇位传承就提上日程了。 后宫的那些妃嫔,这几年,枕头风肯定没少吹。 他明明心里有些难过,还是装作漫不经心:“我早知会如此,只是没想到来得会这般早。看来我这个太子,在新安早没有立足之地了。恐怕最不想我回来的,除了我的兄弟,就是那帮大臣了。” 凤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听客商们说,前几年后宫新进了一对姐妹花,色艺双绝,皇上日日与她们宴饮玩乐,大有不理朝政的趋势。经常三天两头不上朝。如今朝臣们,对皇上意见都很大,也都期望再立储君。” 对于这个消息,周传玺深深表示怀疑,他的父王最是勤勉,并时常教导他克制自持。他知道再英明的帝王,年老了,也会做出昏聩之事。可他的父皇就算年岁渐长,也未到耳背之年,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糊涂。 这中间可是有什么问题。 每个国家新旧政权交接时,都是极为凶险的。如今储君不在国内,各位皇子明争暗斗,他的父皇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恐怕只有近身的人,才真的知道。 一想到可能发生的种种风险,他恨不得马上骑上千里马,回到故国。可这不现实,赵君临不会让他走;就算现在放他走,他没进京城,可能也在半路殒命了。毕竟想要他死的人,比想要他荣登大宝的人,多太多了。 既然没有办法,就只能积蓄力量,耐心等待。如今他在上京城也布局了几间铺子,生意都很不错。要是以后钱赚得多了,他完全可以组建商队,把生意做到新安去。亦可把自己的人也安插到金陵。 同时只要赵君临肯信他,说不定他能有更好的方法,但前提是,赵君临肯信他。 换位思考,倘若他是赵君临,他也未必对敌国太子放心。那么将心比心,他自然会用行动换取得赵渊信赖的。这一次的春闱,他一定会给赵渊一个惊喜。 卧底在举子们中间,已经快数月,每个人他几乎都或多或少接触过。 不夸张地说,每个举子的喜欢,言谈,能力,以及拜了哪家的码头。是哪个官僚的门生或亲戚,他都倍清。哪些人有真才实学,哪些是伪君子,哪些又是虚有其名,也全都摸得一清二楚。 当然这也要感谢凤离的帮助,毕竟有她作陪的酒局,从来高朋满座。很少有人不赏脸。 周传玺很清楚,这一次遴选人才,是为赵渊选得用之人,又怎会不尽心尽力。 为此,他和韩老夫子,在考题的选择上面也颇费了些心思。这次的考题,多加了几道策论。从历代变革,到治国平乱,财务经济,以及地方割据,甚至涉及农耕手工业发展,可谓包罗万象。一来考得就是举子的真才实学,二来也看举子是不是有着变通思想。 考试那日,贡院门前全面戒严,每位考生在进入考场时,无不经历严格的搜身检查,以防作弊。一众考生们将在单独的号舍里面待够足足九天六夜。这对于考生的体力,脑力,都是极为严苛的考验。有些考生,考到中场,就已经撑不住了,被直接扔出了考场。 终于考完时,被放出来的考生,甚至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考生们背着行囊出来,刚出考场,就互相打探起来。 “今年的试题怎么这么古怪啊。经史子集里,也没有啊。” “可不是。我天天在家读圣贤书,哪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真不知道哪位夫子出的题,我就不信真有人答得出来。” 此时众位考官,以及朝堂的大人们,也在谈论此次考试。这次的考题新颖,尤其是最后一天的附加题,涉及到变革,以及财政增收,如何杜绝贪腐结党营私等内容。无一不踩在他们的敏感点上。 他们也意识到皇上亲政两年来,是真的越来越不好控制啦。 相比起来,一位英明能干的皇上,朝臣们更喜欢一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皇上。因为这样更符合他们的利益。更能实现他们心中的欲望和贪欲。而聪明能干的皇上,则会不断损减大官僚大地主的利益。因为说到底,皇上才是全天下最大的地主。他是最不能容忍其他人做大做强的。 谢大国舅谢楠,二国舅谢宁,合着几位内阁的官员,一边喝茶,一边揣测着圣意。 有人说道:“看来皇上这是想改祖宗之法啊。” 一位大理寺的官员接过话茬来:\"可不是,我听说前些日子,皇上让皇后协同宫中的女官,新草拟了女子的律法,马上就呈交到我们大理寺了。这大理寺的事,什么时候后宫女子可以越俎代庖了。\" 谢楠面色有些发青,他许久未见女儿,没想到病弱的女儿竟带着一众女官做起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她这是不管不顾,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谢宁看着兄长面色不虞,忙问那位官员:“你说得可当真?” 那名官员鼻子里哼了哼:“这岂能作假。估计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为了这事,我们大理寺可都快闹翻天了。就看你们的侄女儿,草拟出什么样的条款了。” 第81章 试水 会试成绩出来前,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理寺修缮了律法。主要针对女子权益方面,做了极大的变革。其中包括婚嫁,女子可自立门户,有才学识者,可入宫做女官。技艺高超者,还能通过特殊选拔,做某些机构,如纺织署等部门的管事。 并在各地设立女子学堂,免费教习女子识字,女工,纺织等技艺...... 这每一项法令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毕竟一直以来,女子都被作为男子的附属。光是婚后不睦,女子可向户政部门寻求支持,和离后能成独立户,就已经让男人们很不安了。这意味着他们再也不能肆无忌惮,不能随随便便买卖打骂妻妾,不然一张状纸,就能 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这条文一经颁布,就得到了众多女子的支持。她们无不欢欣雀跃,原来没有指望的生活里,突然亮起了一道光。这道光让她们知道,女人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那些家里只有女儿,抬不起头的人家,突然间也扬眉吐气起来。女子怎么了,不嫁人也可立女户,一样保得住家业财产。 以往的女子没有房产,没有田契,也就没有私产的可能。女人们喜欢各种各样贵重的首饰,盖也是因为,嫁妆是她们保有财产的手段。如今,女子和男人一样,可以守住属于自己的那份财产。自然有了和男人们对抗的底气,怎么可能愿意忍气吞声过日子。 当然反对的人更多,数千年来的男尊女卑,那些尝尽了甜头的男人,怎么肯放下自己的特权。于是乎朝堂里闹成一片。那些言官们连篇累牍地吊着书袋,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什么三纲五常,夫为妻纲,说得振振有词,还大谈特谈女祸论。 赵渊对于这些言官们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三撞墙的把戏,早就摸透了。坐在上面,就跟看戏一般,让他们在那里跳。最后听得有些乏了,才说道: “众爱卿可有事要奏。没事退朝。别一点事,翻过来覆过去的,你们不烦,朕都听烦了。这女子怎么就低贱了,各位爱卿,哪位不是女子所生,女子养育大的呢。明明惠及自己母亲,妻子,女儿的,怎么就违背天理啦?一个人要是认为自己的母亲都是低贱之人,那才是人神共弃。” 说完赵渊也不听下面的辩解,径直下了朝。剩下的朝臣面红耳赤,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叹着气,摇着头出了大殿。 此时市井中,百姓们也议论纷纷。头最疼的还要属管理户政的官员,律法刚贴出去不到半日,就有几十位妇人前来,要和离的,要自立门户的,忙得他们前脚不沾后脚。 而观望的,等着申诉的女子更是不计其数。官衙的办事员都惊呆了,他们竟不知,原来有这么多女子,对自己婚姻不满。竟真的不管不顾要和离。有的甚至拿着律法,浑然不顾别人指指点点,跪求官老爷主持公道。 但最开心的还是那些年轻女子。因为她们从今以后不再只有嫁人一条路,也被允许和男人一样,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经商,读书,甚至为自己创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来。女子学府还未筹备完备,就有一群群的年轻女孩前去报名。 即使是再苛刻的人家,知道女孩儿免费学习,能为家里挣得好处,甚至当上官。也同意她们去试一试,反正不花钱,万一要是成事了,受益的还是家里人。 贫家女子欢喜雀跃,贵族女子心里也亦然。她们从小被养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娴静性格,但并不代表她们不向往外面的花花世界。不向往自由的爱情。 这份新编的律法是所有女子的底气,也是所有女子的保障。当然也有些女子,甘当封建的卫道士,她们更多的不甘心,凭什么自己小心谨慎,殉葬了一辈子的青春。而有些人却能得到庇佑。 宫里面的女子,在看到这份律法内容时,也都各有感慨。原来真的翻天了。 谢茵梦又哭又笑,心里也佩服起自己的堂姐。不愧是谢家最有能力的女子。即使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还能弄出这么个东西来。只可惜这里面的好处,自己一样都享受不到啦。 第82章 起誓 坤宁宫内,谢惠听着宫人们汇报来的各路消息。 自从女子新政颁布以来,一直处在劣势的女子们如同有了倚仗,各地的女子都纷纷走出后院,处处都有好的消息传来。 女子们自发组成了学习社,诗社,棋社,互相切磋技艺,交流感情。胆大些的女子,更是直接去衙门立了女户,想要报名参加女学的姑娘,都得排几里长队....... 谢茵梦来到坤宁宫时,看着女官们进进出出,风风火火的样子,还是有些恍惚。等见了堂姐,只见谢惠坐在堂上,满脸带笑,虽然人有些憔悴,但精神气是极好的。 看到谢茵梦过来,谢惠忙示意她坐在一旁。又让大丫鬟看完茶,吩咐下人都下去。才开口说道:“妹妹来宫里,住得可是适宜。” 谢茵梦面带苦涩,就算心里再难受,很多事也是不能外人道的,哪怕是自己的堂姐。 她缓缓喝了口茶:“以往也经常进宫看姑母,小住几天都是常有的是。每次回家,我都依依不舍。如今成了宫里的人,却又是另一种感受了。” 谢茵梦虽是强忍着心头的怨恨,但埋藏在心底的不甘,和怨气,总是很难压住的。 谢惠看了堂妹一眼,十四岁的女孩,本该开开心心的。可谢茵梦的脸色却很难看,苍白的小脸就像蒙了层灰。以往水灵灵的大眼睛空洞呆滞,里面的光,全都消失殆尽。 谢惠有些心疼地拍拍堂妹的手,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好:“姑母,总是有她的想法。当初选秀,她硬是把玉环妹妹塞进宫,我就一万个不同意。可耐不住玉环她也想进宫,我再出手阻拦,她怕是要恨上我啦。本来我们谢家的女儿,我一个进宫也就罢了。没想到玉环来了,姑母还是不死心,又硬把你要弄进来。要是我有办法,断不会让你进宫的。” 谢茵梦咬着嘴唇,看着堂姐,内心委屈到不行:“姐。以前我以我是谢家女为荣,如今,我真不愿自己是谢家的女儿.......” 谢惠抚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你的委屈,我都知道。可如今你已经进了宫,以后在宫里的日子还长。姑母的意志,我即使身为皇后,也无法阻挡。包括皇上,其实并不想你入宫。但姑母是铁了心,要把你弄进来,她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谢惠点到为止,她虽然没有点明,但谢茵梦怎会不知道她的意思。 她神色淡然:“我们谢家已经富贵至极,姑母和舅舅他们确实贪多无厌了。且不说如今堂姐您身体尚好,就算是真如他们所说,也不该将我嫁给一个大我十岁的男人。权利真的就那么好吗?好到他们枉顾亲情。可凭什么,他们的欲望,要牺牲我一辈子的幸福啊。” 看着谢茵梦凄然泪下,谢惠忍不住叹气:“都怪我身体不争气,不然也不会连累你进宫。这宫里,明争暗斗,即使我们谢家人,也要时刻警醒,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现在我还能护着你,只是不知道我还能护你多久。以后,我会尽可能的教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帝后........” 谢惠的这番话,是动了真情的。 自从她成了皇后后,和家里的女孩们也都疏远了。可亲人就是亲人,短短数语,谢茵梦就感觉到了堂姐对她的关怀和体贴。她神情难得温和起来,就像小时候那样拉住堂姐的衣袖。 她十分认真地看着堂姐:“姐姐,我如果说我从来就没有肖想过你的这个位置,你信吗?都说姐姐聪明无双,可有办法,让我顺利出宫。我,我心里面有个喜欢的人了.” 谢惠也十分认真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非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我也姓谢。虽然我不会帮着姑母,但我也不会去拆谢家的台。你既入了宫,就是皇上的人,就不要东想西想,该断的心思也就断了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你也应该快快成长起来,担起自己的责任来。虽然后宫中难得自由,可身在后位,成为天下女子做好的典范,为天下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起小情小爱,这样的恢弘壮丽的人生,一样是有意义的。” 谢茵梦有些灰心地点点头,她原本也没奢望堂姐真有办法弄她出宫。如果那么容易,她又怎会这般消沉。她也知道这宫苑深深,进来了就再也没了自由。 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她貌似恭敬地回着堂姐:“茵梦知晓啦。” 谢惠满意地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我的堂妹,从小聪明伶俐,诗书琴画无所不精。只可惜不是男子,男子可以考取功名,可以踏足天下。无论你甘不甘心,女子能走的路就那么多。我知道你书读了不少,自然也应知道做人的道理。” “倘若有一天,我是说假如有一天,姑母和舅舅有了非臣之心,您是如何选择?” 谢茵梦没想到谢惠会把这话堂而皇之地问自己,但她还是想都没想地回道:“我们谢氏一族,向来忠君报国,自不会做出欺君罔上之事。” 谢惠鼻子嗤了一声:那怎么能保证呢?倘若姑母舅舅一意孤行呢,有了别的心思呢。你坐在凤位上,当如何处置谢氏一族......” 谢茵梦吓地一身冷汗,看着堂姐的神情,心里暗暗咂摸着她的想法。 堂姐向来有主见,也因为太有主见,每每让姑母舅舅不喜。堂姐生病,姑母虽然有些伤心,但更有些乐见其成。毕竟堂姐太不听话了,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提绳木偶。 二堂姐谢玉环虽是漂亮,但难堪大用。自己年纪小,可塑性强,姑母这才想要到自己。这些日子,太后姑母可没少调教她,就想让她乖巧又听话。而她也隐藏的极好。但在小时候就待自己极好的堂姐面前,谢茵梦还是难免真情流露的。 看着神情严肃地堂姐,谢茵梦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茵梦谨记姐姐教诲,一定以天下为己任,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做伤天害理的事。倘若姑姑,舅舅,还有父亲要做错事,我也会尽自己的能力去阻止。” 谢惠笑笑:“很好。” “我们谢氏一族经营多年,才有了今日的枝繁叶茂。哪怕是旁支,都以自己姓谢而自豪豪。我不想谢氏一族因为哪一步行差走错,落得万劫不复的地步。也希望你能对得起自己的姓氏。所以,我希望妹妹以自己的名义起誓。” 谢茵梦一愣,她怎么都想不到堂姐态度会如此郑重,还逼她发毒誓。可誓言这东西,哪里当得了真。既然堂姐执意如此,她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当下心一沉,举起手来说道: “信女谢茵梦在此立誓,日后一言一行均以国本为主,誓死效忠皇上。尽我所能,劝导姑母舅舅,并力保我谢氏一族的平安。倘若违背此誓,信女谢茵梦愿承受万剑诛心之死...” 看谢茵梦发完誓,谢惠也松了口气:“妹妹要谨记自己的誓言。” 第83章 任命 谢梦茵的誓言不可谓不毒。她认为凡事信则灵,不信则无。自己原不信鬼神,为了堂姐放心,为了日后的路好走,她不得不豁出去。虽然她从不信怪力乱神。但被迫起誓,心里难免不痛快。 好在堂姐似乎很信这一套。在自己起完誓后,对她的态度也更加亲近起来。为了怕堂妹宫内无聊,二来也想让堂妹学有所用,不荒废了所学本领。更为了将来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堂妹还能撑得起整个谢家。带着整个谢氏一族走向正确的道路。 为了这个目标,她会手把手地教堂妹,并给她足够的锻炼机会。 对于堂妹的能力,谢惠还是很放心的。她笑吟吟地问道:“最近新修的律法,堂妹可曾看过,以为如何啊。” 一提起这个,谢茵梦一下子来了兴致:“堂姐心怀天下,着实让人佩服。我也认为女子从来就不比男子差,男人们为什么不让女人走出后宅,还不是怕压不住我们。说到底,他们也知道女子的能耐,所以编了一套套歪理邪说来压制女人......” 听到谢茵梦的这番话,谢惠更觉得自己没看错人,于是说道:“如今有件顶重要的事交与你做。皇上让我主持女子学堂,我想这件事让堂妹去做更合适。” 谢茵梦一愣,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时间竟有些愣怔。 谢惠看她迟疑,又问道:“堂妹可是愿意?” 谢茵梦回过神来,赶忙说道:“能为姐姐分忧,是我的福分。” 谢惠叮嘱了几句说道:“我会让女官们直接跟堂妹对接的。尚宫局的韩尚宫,素有才学;还有白芷,蝶衣几位姑姑都是极伶俐的,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直接问她们。你能做的决心,都无需问我。” 谢茵梦点头称是。谢惠想了想又说道:“为了新法的事。姑母那边正跟我怄气呢。我之所以把权放一部分给你,也是想少生闲气,毕竟我的身子,也经不住她三番五次地折腾。” “姑母被那帮庸蠹鼓动着,说不定也会为难你做事的。你自己心态放平就好了。既是做事,就要做好得罪人的心理准备。你想人人都夸你好,那是不现实的。” 谢茵梦连连点头:“姐姐的教导,我记住了。” 两人聊了阵子,谢茵梦就告辞了。回到宫内,她就吩咐宫人们将大殿整理出来,用作办公之用。从小伺候她的姑姑秋荻,有些犹疑道:“听说太后为了皇后插手女律之事,大发雷霆。姑娘怎么还要淌这趟浑水呢。” 谢茵梦嘴角轻翘:“那我凭什么要做她的提绳木偶。” 秋荻有些失色道:“姑娘不是向来最听太后的话嘛。你帮着皇后,太后万一误解你跟她对着干怎么办?” 谢茵梦不以为然道:“误解就误解。有些事,我必须去做。我也希望这天下的女人,都不要像我这般身不由己。阿荻,莫要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因为别人争取来的光,有可能也会照到自己。” 秋荻有些惭愧地点头:“我知道担心姑娘被太后训诫。毕竟在这后宫内,太后简直说一不二。姑娘要想坐上那个位置,少不了她的助力。” 谢茵梦有些恍惚地摇摇头,说了句莫名其妙地话:“这世间的事真是无法强求。想要的人,怎么求都求不得;而不想要的,有人还硬往手里塞。” 说完,谢茵梦靠在贵妃椅上看起书来。用完膳食,负责女学对接的女官们陆续前来,与她商量起女学的一应事务。 谢太后所在的慈宁宫一点也不安宁,短短一刻钟,已经摔烂了几盅茶了。谢惠没请示,背着自己做了这么大的事情,让她震撼不已。原以为这个侄女儿只是不大听话,没想到她竟敢如此忤逆,完全没考虑世家贵族的利益,还有谢家的立场。让谢氏一族,处在了风口浪尖上。 那些希望革新的派别,看到女律得以颁布,又开始纷纷向皇上进言,要求削减大地主各项权益,通过变革,富国强民。 这是革新派向守旧派的宣言。也是皇上想要收权的信号。 变革派说得很好听,可真正为国为民的少之又少。这群老狐狸,哪一个没有私心,他们是看出了赵渊的野心勃勃。与其说他们是为民请命,更多的是想排除异己,浑水摸鱼,获得政治好处罢了。 第84章 问责 谢太后气得全身在抖,吴嬷嬷拼命地安抚着她,还是无法消减她心头的怒气。 过往的几十年生活突然涌上心头,帝王的冷落,无宠的屈辱,日日夜夜数着更漏的煎熬,这好容易熬出头,轮到她摆威风了,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如意和风光无限。 赵渊那个逆子,每每对她阳奉阴违,就连自己一手扶到皇后位置的侄女,心也向着外人。如今的情形,谢惠带头修改女律,背后少不了赵渊的怂恿。否则自己那个病秧子侄女,人都快要不行了,还能搞事情? 谢惠悄无声息地做这么大的事,却连招呼都不跟自己这个姑母打,这无疑是没把自己看在眼里了。藐视自己的权威还是其次,谢惠的这个举动,无疑把整个谢氏架在火炉上烤。 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天经地义。哪怕她自己贵为太后,也从未想过帮女人翻身。她的这个侄女却敢冒天下之不韪,简直是荒谬。 更荒谬的是,她作为长辈,几次三番派人传唤皇后,却传唤不来人,这是真不把自己这个姑母放在眼里啦。 皇后既然能让女官们在自己的宫里行走,怎么就不能到自己这走一趟呢? 谢太后哪里是愿意憋气的人,既然谢惠不愿意来,那她还不能亲自去训诫她吗? 谢太后令人整理行装,坐上太后仪驾,带着一众随侍,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坤宁宫。见到谢太后一行,坤宁宫的一众宫人们赶紧行起跪拜大礼。 大殿内,满满登登跪了好多人,唯独不见谢惠。“皇后这是去哪里啦?” 说着冷眸看向眼前的宫人们。 跪在最前方的俞嬷嬷膝行向前,毕恭毕敬地说道:“禀太后老佛爷。皇后娘娘昨夜偶感风寒,加之沉疴在身,如今卧病在床,不能亲自出来迎接。特让老奴跟太后娘娘说一下。” 谢太后鼻子嗤了一声:“偶感风寒?这病的可真巧啊。昨个儿不是还在抖威风吗?” 说着她站起身来,就往里面走去。坤宁宫的一众宫人,谁也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谢太后带着贴身的嬷嬷往里面闯。皇后的寝宫内,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地上都会听得到。 谢惠和衣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十分祥和,像是睡的很深了。 内侍尖着嗓子喊道:“太后娘娘驾到。”床上却丝毫不见任何反应。 伺疾的大丫鬟淑琴忙上前禀道:“皇后娘娘刚用了药,如今还在昏睡,太医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谢太后有些不信的看了眼侄女,只见她面如金纸,形容消瘦,确实是一副病容。可她哪里甘心就这样铩羽而归。她冲着身边的太监招招手:\"去趟太医院,把俞太医请来。” 俞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在谢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服务于她,曾在院判位置多年,如今已经半是休养的状态。谢太后此时把他请过来,摆明了是不相信淑琴的话了。 很快俞太医就被请进了皇后的寝殿,按照太后的吩咐,认真地把起脉来。他看着皇后脸色,眉头微皱,似乎百思不得其解:“这也是奇了。” 太后有些诧异道:“皇后这病可有怪异?” 俞太医摸着胡须,斟酌地说道:“按照皇后这脉象,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迹。看来这张院判的医术精进了呀。” 说完他点点头,就跟谢太后告辞道:“皇后这病,老夫也无能为力。张院判能做到如此,已是神技了,老夫自愧不如。”说完带着药童就离开了。 谢太后知道谢惠不是装病,面色稍霁,对着房里面伺候地众人吩咐道:“什么时候皇后病好了,就让她到我宫里走一趟。” 说罢,气急败坏地带着一众人离开了寝殿。 看着谢太后走远,淑慧赶紧找来了苏菀。苏菀端着煮好的药,让淑慧慢慢给皇后喂下。大概过了盏茶光景,皇后才悠悠醒转过来。 看着眼前的苏菀,她感激地拉住她手:“苏姑娘的本事可真是厉害,连俞太医都瞒的过。” 苏菀调皮地眨眨眼睛:“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只是害娘娘吃苦了,现在可还有些头疼?” 谢惠摇摇头:“这点小苦头,比起面对我姑母的狂风暴雨,简直轻松太多了。” 俞嬷嬷跟着如释重负:“太后短时间是不会找姑娘麻烦了。等到时日一久,她没那么生气了。到时候姑娘你再去见太后,也就没什么怕的啦。” 谢惠懒懒地说道::\"我也不是怕她。” “我身体这般样子,姑母就算想撒气,也不敢往狠里折腾我。再说了,我要是真顶不住,大不了装晕。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完美避开最好。” 苏菀点点头:“娘娘身体虽无大碍,还是要切忌重大刺激。” “另娘娘虽御下有方,宫人们都忠心耿耿,但宫人多了,也难保会有疏漏,所以暂且请娘娘禁足,免得消息传出去。” 谢惠连连点头:“我自晓得的。辛苦姑娘不尽余力帮我了。” 苏菀十分真诚地向前说道:“是我要谢娘娘,谢娘娘体恤天下女子不易,抱着病躯,也要为民请命。此等大义,我感念在心。为娘娘解忧,自当鞠躬尽瘁。” “娘娘心中所求,亦是小女子所求。” 谢惠默然片刻,亲自搀扶她起来。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们虽看似没有多亲近,但内心深处早已把彼此当成知己朋友。这世间或许会遇到万万千的人,但知音却是难求的。 “是我该感谢苏姑娘,是你让我这个久病之人,想通了很多事情。 \" 现在的每一天,我都过得有意义。就算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也可以无所遗憾。我从来没想过人生可以这样。” 第85章 置气 从坤宁宫出来,谢太后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回宫路上,她坐在辇轿上,越想越气。直接吩咐身旁的随侍道:“去西苑冷宫。” 太后心情不愉,随行的人都格外的乖觉。说去冷宫就赶紧去冷宫。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冷宫行去。今日的西苑冷宫 ,愈发的冷清。 一路上荒凉的很,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几只黑乌鸦呱呱乱叫。一直走到冷宫里面,都没有人出来迎接。谢太后愈发的心情烦躁,她下了步辇,径直走进了虞美人所在的宫殿。只见殿内断壁残垣,空荡荡的。室内的桌椅早就蒙了一层灰。 眼前的情形,着实让谢太后有些懵。随侍太监赶忙出去打听,只过了半盏茶功夫,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过来了。 太后的威仪,总是让人害怕。小太监一进门就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奴才给太后请安。” 谢太后翻了个翻眼皮,面带怒气地问道:“许嫔,虞美人,安答应哪里去了?” 小太监不敢抬头,呐呐地道:“回太后话,许嫔去年冬至殁的,安答应跟她前后脚走的,虞美人大年夜头天也去了。” 大殿里静寂无声,简直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好半天谢太后才抬起头:“怎么这么大事情,都没有人通报我呢。” 随侍的太监们面色发青,谁也不敢多说话。这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后恨这些嫔妃恨的要死,这些曾经盛宠的妃嫔,不仅被剥夺了财富,还被幽禁在这冷宫,缺医少药不说,每日吃的都是剩菜剩饭。 就是这样,谢太后都觉得不解恨。老皇上刚走的时候,她时不时亲临冷宫,拿这帮可怜的可怜的女人们撒气。让她们抄经,罚跪,变着法子折磨她们。 这几年,谢太后过得越来越顺心。渐渐地去冷宫的次数就少了。偶尔有人跟她报告说冷宫的哪位妃嫔殁了,她也无动于衷。毕竟她是最终的胜利者。 胜利者没有必要在乎落败者的生死。尽管她只是险胜一招而已。 谁能料想半年没踏进冷宫,当初自己往日的那些姐妹都死了个精光。一时间,谢太后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愤怒至极。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她们怎么敢死的!” 地下跪着一大片,很快内务府下面的两个管事太监也来了。 谢太后还一直沉浸在故人已死的震惊中,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孤独。一生未曾得到过男人的宠爱,也没有自己的子女。如今连敌人也一个个的离她而去。 除了权势,她拥有的只剩下孤单。 谢太后在冷宫内站了许久,闻讯赶来的大太监陈揣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肩上 “冷宫风大,太后还是早些回吧。今日儿安太妃生辰,宫里请了个民间戏班子,正热闹着呢。就让奴才也跟着老佛爷去凑个热闹吧。” 谢太后面色稍霁:“那还等什么。” 说着将手伸出去,陈揣将谢太后扶到辇上。一边走一边抖着机灵,他惯会讨女人欢心的,也懂得女人百转千回的心思。只可惜再好,终究是个没有根的东西。 因为老皇帝很喜欢听戏,畅音院的戏台,修建的美轮美奂。四周的看台,视野辽阔。光坐在那里,就很享受。宫里的嫔妃素日闲来无事,听戏也就成了她们一大消遣。 谢太后到时,只见座位上坐满了莺莺燕燕。不仅安太妃,俞太妃的人在,连赵渊的妃嫔也来了不少。有些看着还怪面生的。 太后驾到,一众人急忙前来行礼。谢太后摆摆手,坐在了俞太妃和安太妃的上首。安太妃哪怕是寿星爷,也要在谢太后身旁伺候的。看着一左一右,两位往日的老人儿,谢太后的心情舒坦了很多。 谢太后耍了好大的威风,再加上这民间的戏班子的确有趣,总算是消了心中的怒气。 第86章 巧遇 谢茵梦从来没有这么忙过,每天天刚蒙蒙亮,她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女官们像走马灯一般来来去去,案上的文件也越来越厚。 只要睁开眼,就会有一大堆事情等她定夺,安排。 刚一开始,谢茵梦还有些不适应。没几天,她就发现她似乎很喜欢这种生活。这种拥有掌控欲,可以操纵一切的的感觉确实很迷人。 她帮着堂姐做事,谢太后自然是不满的,隔三差五就传她去训话。为了躲避姑母,她着实费了一番脑筋,和女官们连通关暗号都用上了。院里伺候的宫人,也都换了一大批。 的确,架在太后和皇后之间,要想两边都不得罪是不可能的。但她知道,谢太后把她弄进宫里的目的。只要自己不太过分,她的姑母不会把她怎么样。毕竟比起谢玉环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她更像一个合格的,能母仪天下的皇后。 谢家的小辈中,她是难得能拿出手的。而堂姐的目的,其实和谢太后的目的大差不多,都是想把她培养成一名合格的接班人。既然她们目的一致,她也能在夹缝中,找到一种适宜的平衡。 因为身份贵重,又有着皇后娘娘的特许,谢梦茵虽然已经封妃,但依然能够出宫办差。出宫对于谢梦茵来说,几乎是最开心的时刻。久违的市井,让她有种重返自由的错觉。 几名女官跟在她的身后,一起来到了女子学堂。新建的女子学堂,处在繁华的闹市中心,有着三重三进的规制。只要有心向学的女子,都在这里免费学习学问和技艺。因此刚刚筹备的时候就被挤爆了。 为了公平起见,谢梦茵根据每名学员的考核情况分了班,为了照顾到每个女子,还细致地分了课时。每一时辰,都能有几百名女子同时上课。一天下来,就能有几千名女子,在此学到了东西。想要来此学习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门槛。不夸张地说,这里是全京都最热闹的地方了。 女子们三两成群,结伴谈笑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谢梦茵被她们感染,嘴角也轻翘了起来。10岁时,为了求学,她扮成男子,才有了进修的机会。如今她的堂姐,所做的一切,无不让她心悦诚服。 从学堂出来,走在繁华的街市,就见很多人争先恐后往着一个方向跑去。即使不爱凑热闹,谢梦茵见到这阵势,也赶紧拦住一位路人:“你们这是去干嘛呀。” 那人脚步不停:“小姐你不知道啊,今天放榜了。我们去看状元郎呢。” 谢梦茵一愣,后面的人涌上来,推着她不断往前。几名女官也赶紧跟上。 远远地有人大声念着榜单,进士及第第一名楚萦。第二名...... 一听到这个名字,谢梦茵脚都抬不动了。她直愣愣地去看榜单。想要向前,又被蜂拥而来的人群挤了出去。 被挤出去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楚萦。他脸上带着沉寂的笑,身边围满了恭贺的人。 他居然真的高中了。谢梦茵顿时热泪盈眶。楚萦曾跟自己说过:“等他高中,定会来家里提亲。”那样的言之凿凿,就如同今日。 似乎感觉到有人凝视自己,楚萦也往这边看过来。在楚萦目光投过来的那一刻,谢梦茵急忙转过了身。带着一众人匆匆离去。 回到宫里,谢梦茵忍不住大哭一场。她的眼光没有错,楚萦的确是人中龙凤。可这样好的男人,却跟自己今生再无缘分了。 这种得而复失的绝望,远比从来没有拥有过,更让人心碎。 谢梦茵更怨起自己的姑母,还有那个对她疏离,冷淡的,几乎话都懒得跟自己说的皇上夫君来。 第87章 朝堂新气象 三月里,春光正浓。四处暖意融融,莺歌燕舞。 朝野上下,一片新鲜气象。这朝堂上,也迎来了一群年轻的新面孔。他们个个气宇轩昂,才华洋溢,都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看着眼前的新人,赵君临满意地点点头。站在下面的官员们各怀心思,迎接新来的同僚。 说到这次科举,过程简直是一波三折,结局却多少有些出人意料。本来在两位国舅,还有内阁高官的运作下,状元,榜眼,探花都有内定之人。没想到一切安排妥当,赵君临竟突然擢周传玺作主考官。让一个异国质子做主考,简直闻所未闻。更离谱的是,阅卷的全程,这个质子都在场。严谨程度就是眼前飞过一只苍蝇,他连公母都能分清。谢国舅几次想要调换考卷,都未能如愿。 后面的结果可想而知。众人所押宝看好的世家子弟的青年才俊,虽未至于落榜,但名次多少有些差强人意。相反那几位出身寒门的举子,爆冷门地拔得了头筹。尤其是那个叫楚萦的少年,一无背景,二无关系,居然被赵君临钦点为了新科状元。一时之间人人关注。 这位周传玺极力盛赞的少年才子,不仅反应迅捷,出口成章,就连相貌也是一顶一的好。就算有人不服气,在见到了楚萦风仪后,也不得不赞一句:“好一位漂亮的状元郎。” 按照惯例,楚萦入翰林院,并掌修国史。虽然只是六品官,但天子近臣,日后说不定会有大造化的。除了楚萦外,该届进士中,还有宋之问等寒门子弟。 赵君临打破门户之见,不拘一格降人才,这一系列的动作,怎么会不引起世家大族的忌惮。从赵君临开放海禁,边禁开始,就已经很明显地释放出一个信号。皇上没钱了,国库空虚了,他想要收权,想要收地,想要从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手中夺利。 因此,旧官僚们也上下齐心地抱团,如同铁板一块。动不动就找点麻烦,给赵君临添点堵,让他没办法发展自己的宏图大志。只是这个皇上似乎也很有手腕,也很会挖坑。 是人都会有私心,是人都想要权利。尤其是他们这些敛了巨额财富,有着大量田地和家奴的大地主大官僚,当家族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开始野心勃勃,想着呼风唤雨,甚至不把皇权看在眼里。历朝历代均是如此。相比起一个年轻有为的皇帝,他们更需要一个可以满足他们需求的,任由他们摆布的,予求予取的傀儡皇帝。 谢家的两位国舅,无疑早就膨胀了。这朝堂与其说是赵家的天下,不如说是谢家的天下。且不说谢太后在后宫作威作福。谢国舅卖官鬻爵,收受贿赂,勾结朋党。如今赵君临想要把大权握在手里,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此次科举,之所以能赢得一筹,靠的是周传玺的算无所遗。 赵君临从未想过,自己会与敌国的太子联手。更没想到他和周传玺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就连想法上都惊人的一致。 倘若周传玺不是新安的太子,赵君临真想把他引为知己。他知道周传玺不遗余力地帮自己,是想有朝一日,自己会放他归国。可周传玺这样的能干,倒真是让自己纠结了。 万一放虎归山,自己恐怕要多一个神级的对手了。 第88章 新官上任 忙完了科举事宜,周传玺还没歇息几天,就收到了一个新任命。统管-监察司。 说到这监察司,是赵君临亲政后设立的。设精兵五千人,不受三司监察,只忠心于皇上一个人。无论皇亲贵族,还是世家子弟,听到它名字,无不闻之丧胆。 盖因为他们监察司,刑罚太过严苛,只要敲谁家的门,准没好事。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家破人亡。以至于监察司都督所过之处,官员怨声载道,都怕招惹上这阎罗。 如今负责监察司的沈老将军病退,官员们以为自己解脱了时,赵君临又将这个位置给了周传玺。一个敌国的质子。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下面的人开始琢磨不过来他意思来。 此时的周传玺却像没事人一样,得了官职后,第一件事是躺在了凤离的雕花床上。凤离一边帮他按着肩膀,一边问道:“主子,你说皇上是怎么个意思。奴婢怎么琢磨不明白?” 周传玺笑笑:“你琢磨不透就对了。要是你都能琢磨透了,那帮老东西还不吃了我。放心吧,赵君临这是信任我,才给我这个位置。不会真要把我放架子上烤。我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 凤离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做酷吏,会被很多人忌恨。这是得罪人的差事啊。你把那些官员都得罪光了,赵君临还不拿你卸磨杀驴。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听说沈老将军,之所以告病,也是因为这个位置,不好做啊。” 周传玺不以为然地靠了靠软枕:“我当然知道北胤皇上是想把我当刀用,但这刀怎么用,不光是他说了算,也要问过我的意思。掌握监察司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手握生杀大权,说是呼风唤雨也不为过。这岂不是好事。至于遭人忌恨,只有庸人才不遭人忌恨。” 凤离看着他眼眸轻闭,气定神闲的姿态,莫名的感觉到心安起来。周传玺看了一眼她道:“我让你安排的人手怎样了。” 凤离恭敬地低头:“回太子殿下,属下已经安排妥当。她们都是来自我以前的故友,个个对殿下赤胆忠心。” 周传玺点点头:“我在监察司还缺个副使,左右没有更合适的人,要么你来吧。只是你身为女子,想陪我抛头露面,只能扮作身边的侍从,你可愿意?” 凤离有些为难道:“我当然愿意时刻保护殿下安危,但我怎么和老鸨说。” 周传玺嘴角一扯:“我是监察司想要人,还不是一句话。我管它花楼的后台是谁,不想关门,就必须给这个面子。” 凤离朱唇轻启,打趣般说道:“殿下好大的威风啊。就不怕臭名昭着。” 周传玺跳下拔步床:“这不就是赵渊想要的吗?走吧,我也显摆显摆自己的威风。” 凤离跟着周传玺走到大厅内,老鸨一看周传玺出来了,忙满脸堆笑。周传玺连废话都懒得说:“红姑,凤离姑娘我带走走了。” 红姑急赤白脸地跑向前:“大人,你赎身银还没给你。” 周传玺轻晒:“什么赎身银。本大人看中你这里的女子,是你这里的福气,怎地还不愿意交人?”说着周传玺摸着腰间的佩剑:“是不是想要我关了你这腌臜的地方。也省得你们逼良为娼。” 红姑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下来求饶:“都督大人冤枉啊。小的可是奉公守法的好人。” 周传玺睬都懒得睬她,从她身边踩过去,又对着两个随行说道:“去,把凤离姑娘的东西收拾一下。” 周围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监察司的都督抢人。这消息不胫而走。 原本周传玺就有着风流成性的美名,这下子又增加了他好色贪婪的实证。 坐在马车里,凤离忍不住摇头:“殿下你都没听别人怎么说你。” 周传玺哈哈一笑,搂住她香肩道:“水至清则无鱼。我不荒淫,不好色,谁敢和我一个酷吏做朋友呢。” 凤离若有所悟地看着周传玺那张俊脸。轻叹口气:“也是难为殿下了。这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呢。北胤这么多能臣,赵渊为什么偏偏要用殿下呢。” “还不是我递了投名状。” 周传玺慵懒地窝在车内,看着路上的街景:“赵渊要下的这一局棋,究竟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呢。” 第89章 选谁的 绿头牌呢 傍晚时分,赵君临刚吃完晚饭。敬事房的主事太监,又端着一堆绿头牌凑过来。 他涎皮涎脸地跪在那里,十分谄媚地笑着:“万岁爷,该翻牌子了。” 赵君临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眼盘子,对于帝王来说,要翻牌子了,就跟要吃饭一样。食色性也,只要他想宠幸谁,就能宠幸谁。这后宫佳丽万千,确切的说都算他的家奴,只要他想要谁,没有得不到的。然而他却在一个小小的厨娘那里,吃了闭门羹。 赵君临苦笑着摇摇头,看向盘子。只见盘子正中央的位置又变了,变作了谢梦茵。主事太监忙撬起边来:“慧妃娘娘已经入宫几个月了,太后娘娘都催奴才多次了,让皇上也到慧妃娘娘那里坐一坐。” 赵君临冷笑一声,甩甩袖子:“朕没记错的话,慧妃娘娘今年才十三岁吧。朕可没饥渴到连一个幼女都不放过。” 主事太监苦着脸劝道:“慧妃娘娘抽条早,早就来过葵水了,是个大姑娘啦。而且她也不小了,按照虚岁,今年十四,明年也就及笄了,哪里小啊。” 赵君临把谢梦茵的牌子往地上一扔:“那就等及笄了再说。” 皇上的话,敬事房哪里敢不听。主事太监端着绿头牌的手,都快麻了。赵君临才翻了沈泽兰的牌子。主事太监哭丧着个脸退下,吩咐小太监去天香宫通报去了。 华丽奢靡的天香宫,里面极尽了奢侈。别说主子了,就是在这里伺候的宫女,穿着打扮都很不凡。一个个穿金戴玉,相貌不俗。赵君临每次来到这里,都觉得如同进入了温柔乡。当然天香宫的宫人们也是极会伺候的。每次都让这位年轻的君主流连忘返。 这里的主子更是娇美动人,兰心蕙质,就连对女色并不太上心的赵君临,也时不时的想来这里坐坐。 今日的天香宫,布置的格外的别致。赵君临靠在沈泽兰身上,看着下面的表演,忍不住夸道:\"爱妃真是会调教人,这宫里三分春色,你这里就占了一分半。” 沈泽兰拧过身子,塞到他嘴里一个果子:“皇上见笑了,臣妾也是想着让殿下开心呢。听说朝堂的那些老臣,天天闹事。” 一提起那些老臣,赵君临也头疼不已:“这帮庸蠹,拿着朝廷的俸禄,处处中饱私囊,尤其是谢家,公然带头拱火,这是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啦。” 沈泽兰帮他揉着肩膀:“也是皇上仁慈,太让着太后了,才让谢家不知天高地厚,为所欲为。你是不知道臣妾在这后宫里,与世无争,只想好好伺候皇上。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成了狐媚。三番五次地挑衅,磋磨臣妾。要不是臣妾位份高,又深得陛下宠爱,不然早就死了一百回了。” 沈泽兰揉着眼睛,梨花带雨的样子煞是迷人。赵君临将她揽在怀里,微眯着眼睛看向她:“怎么,谢玉环那蠢货又来找你麻烦啦?” 沈泽兰娇柔无力地点点头:“谢妃倒算不上什么麻烦。我和她份位相当,左右她赚不到什么便宜。臣妾怕的是太后啊。臣妾自问安分守己,太后却动不动就让下人们来给臣妾讲规矩,还把臣妾关在小佛堂里一天一夜。臣妾受苦事小,可管理后宫本是皇后的事务,太后这般越俎代庖,未免管太宽了吧。” 看她委屈的样子,赵君临捏捏她的小鼻子:“朕知道你委屈,可她是太后,朕也要给她几分薄面。要是下次她再找你麻烦,你就去找朕,朕去给你求情。” 沈泽兰撇了撇嘴:“还是别了。你要是一来,岂不是落实了我的妖妃之名。到时候,老妖婆还不变本加厉折腾我。” 沈泽兰对太后不敬,直呼她老妖怪。赵君临非但没怪罪,反而嘴角一翘,轻笑出声:“看来她是没事干闲的,要么我们给她找点事干干。爱妃玉雪聪明,可有什么好主意?” 沈泽兰娇嗔一笑,缠在他身上:“能要老妖婆不痛快,我当然要出力。” “听说他们家的几位少爷吃喝嫖赌,五毒俱全。霍霍了不少清白女子,要是苦主都站出来,京畿衙门恐怕都站不下。最好把事情闹得大一些,到时候皇上为平民愤,少不了把他们扔到大牢里去。至于发落嘛,殿下就让他们多交银子呗。反正谢家有钱,充盈充盈国库,也算做件大好事。” 赵君临简直拍案叫绝: “爱妃真乃小诸葛也。” 他本想着查清沿海地区的走私和贪腐,将牵涉的官员,一窝子端了,断了谢家的财库,让他们闹心去,只是这一场硬仗,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才出结果。没想到梅妃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他。 “ 还是爱妃的办法省心省力。看来朕没事得多来这里走一走。” 沈泽兰一脸娇憨地抬起头,故作谦虚地撒着娇:“臣妾懂什么呀,就是胡说说,不过是看不惯谢家胡作非为罢了。皇上你也太抬举臣妾了。” 赵君临眼眸深深地看向她:“倘若朕喜欢抬举你呢。”说着他猿臂一挥,将她抱在怀里,就往寝殿的深处走去。 沈泽兰轻阖眼帘,不让自己过于喜形于色,她会让赵君临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花瓶,不是供男人发泄欲望的工具,而是他的同盟,是制衡谢氏,成为帝后的最佳人选。 第90章 浪荡子谢鹏安 槐花胡同里,谢鹏安倚红偎翠,一群纨绔们挤眉弄眼,勾肩搭背,边喝着花酒,边交流着经验心得。 范大伟一脸猥琐地看着谢鹏安说道 :“鹏哥,上次你得的那个小娘子,小弟也相中了,您什么时候腻歪了,就赏给小弟呗。让小弟也喝口汤。” 谢鹏安醉眼迷离地拍拍他肩膀:“你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我都快气死了。那个包小娘子软硬不吃,性格太刚烈了,我非但没吃到肉,还被她掐得身上都是伤,简直晦气到家了。我没吃到的肉,给你可不甘心啊。” 知道谢鹏安意有所指,范大伟赶紧拿出两张银票,往谢鹏安怀里一拍:“我买了怎么样。” 谢鹏安一看银票金额,顿时眉开眼笑:“那你七天后来我府上,总要我尝过味道再说吧。” “那是,那是,多谢安哥成全。要是我成了好事,就请大哥到凤凰台喝酒。” 一提凤凰台,谢鹏安眉头一皱,兀自生起起气来:“凤离那小妮子都不在那边了,我去个锤子啊。你说周传玺这厮,明明知道我喜欢凤离,还把她给抢跑了。跟本少爷抢女人,他是不是活腻歪了。” 旁边的邹允添油加醋道:\"周传玺不过一个质子,仗着殿下为他撑腰,就无法无天了。他搞不清楚,自己就是个酷吏,殿下是拿他当刀,弄得人仰马翻的,他自己就能善终了吗?” 范大伟挠挠头:“可现在这个质子,走到哪里都威风凛凛,皇上也没有要管的意思。听说前日晚上,他带人接连查封了三位大人的宅子。接连抓了几百号人,弄得朝堂人心惶惶,现在大理寺衙门里,人满为患。在朝为官,谁没有把柄,谁没收过好处,谁见到这位质子不害怕啊。” 谢鹏安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哼,这个混蛋。我真恨我不能冲进质子府,将凤离带回去。他处处标榜自己一心为公,却公然狎妓抢人,看我不找人参他一本。” 范大伟看谢鹏安如此生气,赶紧劝道:“谢兄,千万别气。我可告诉你啊,凤凰台新来了 一个妙人,肌肤如雪,腰肢细软,性情又温柔,那真不比凤离差多少。” 谢鹏安一下子来了精神:“真的假的,还有人比得上凤离。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凤凰台。” 夜晚的凤凰台灯火辉煌,红香翠软,各种莺莺燕燕,挤在厅堂里,空气里都是胭脂香和打情骂俏的声音。 谢鹏安一行刚到,老鸨红姑就亲自迎了出来:“唉呀,谢少爷,您可是好久都没来了。” 谢鹏安鼻子朝天吐了口气:“我见不到凤离,心不痛的嘛。” 风韵犹存红姑扭着腰肢,亲昵地拉过谢鹏安的手:\"那你也不能不来看妈妈我呀。妈妈可是想死你了。” 谢鹏安大手一挥:“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位妙人儿。” “唉呀,你不会也是为了牡丹来的吧。她就在鹿台上弹琴呢。” 范大伟赶紧拉住谢鹏安的手,往花台走去。只见上面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正弹着轻快的小曲。她身姿玲珑,明眸似水,只看上一眼,谢鹏安的腿就软了。他赶紧靠花台走了几步:\"果然是妙人啊。” 听曲,喝酒,玩乐到大半夜,谢鹏安才回到自己的别院。 谢家有的是钱,谢鹏安专门置办了一个院子,专门用来金屋藏娇。他在外面乱来,家里也是有所耳闻的。但谢家的男人,都一德性,两位国舅更是色中好手,并没把这事看的很严重。 至于强娶民女什么的,平民百姓,只要多花点钱,没有过不去的。 别院里花木扶疏,亭台楼阁。里面住着几十位从民间搜集来的美人,有的是谢鹏安花钱买来的,有的是他从民间抢来的。刚来的时候,她们多半不情愿的,被豢养久了,锦衣玉食惯了,她们大多又成了谢鹏安的帮凶。后面谢鹏安再抢来什么女人,她们还轮番的做思想工作。 此时,后院觅芳阁的最侧边的厢房内的榻上,绑着个十六七岁的美人。那丫头虽然穿着布衣旧裙,却难掩丽色。以至于谢鹏安,第一眼见到就惊为天人。为了将人弄进府里,谢鹏安提着厚礼登门拜访,却吃了个闭门羹。 这位包小娘子虽然家贫,父亲却是极疼爱她的,无论谢鹏安出多重的聘礼,都不肯将女儿给人当妾室。她的哥哥,甚至直接将礼品扔出门外。 最后谢鹏安装都懒得装了,直接让人上门去抢,不仅打伤了包娘子的父亲,还将包娘子的哥哥打折了一条腿。包小娘子也是个刚烈的,只要谢鹏安敢碰她,她就敢死给他看。 屋子里,穿金戴银的柳儿牵着包小娘的手说道:“官人打人,肯定是不对。” “可他也是太喜欢你了,太想得到你了,才出此下策。实际上,官人人很温柔的。” 宝螺也在一旁帮着腔:“只要你听话,官人会好好对你的。在这里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得了好处,也可以让你父兄过得好一些呀。听说你哥哥还在考秀才,那也是要花钱的呀.....” 两人好话说尽,包小娘子都不搭腔,弄得柳儿和宝螺也没法了。 柳儿在一旁恫吓道::“妹妹,可别这样想不开。你要是不答应,官人有的是方法对付你,对付你爹和你哥。你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受苦的还是自己。”, 宝螺抽了下鼻子,摸了把眼泪说道:“我刚来的时候,也是和妹妹一样,抵死不从的,可除了多吃些苦头,又能改变得了什么。我绝过食,挨过鞭子,逃一次被打一次。既然进来了这里,你就别想着再出去了。妹妹,这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也是为你好,才劝你的。” 包小娘子终于有些动容了:“这是天子脚下,我就不信天下没有王法了。” 柳儿哎呀呀叫道:“什么王法呀,在这京畿,谢家就是王法、谁会不给谢家的面子。” 第91章 合欢散 夜深时分,谢鹏安一摇三晃地回到了后宅。想到掳掠来的美人,还没能上手,心里面就火急火燎。他脚步虚浮,一路走到了觅芳阁。门前值夜的几个丫鬟,一看谢小侯爷来了,赶紧出来迎接。 谢鹏安捏捏一边小桃红的脸,冷声道:“怎么,里面那位想通了没。” 小桃红身子一拧,娇嗔地说道:“奴婢和翠香已经尽心伺候了,可包小娘子性烈,连汤水都不愿意进。还是我们硬灌,才吊着一条命。” 翠香也跟着说道:“今个儿柳主子,还有宝螺主子都来劝过包娘子,可包小娘还是闹着想回去。” “回去?”谢鹏安手中折扇一合:“哼,当我这里什么地方,是能随便出入的嘛。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 小桃红满脸乖顺地讨好着:“知道小侯爷晚上可能过来,我和翠香已经帮包小娘熏香沐浴过了。” “嗯。”谢鹏安摸摸小桃红的屁股:“做的不错。”说着从怀里扔出两锭银子:“这是赏你们的。” 小桃红和翠香满脸喜色地收好银子,扶着谢鹏安进了内室。 内室的床上,蜷缩着一个只穿着里衣的鲜活美人。洁白的皮肤,配着黑黑的长发,凹凸有致的身材,看得谢鹏安两眼发直。 他对着小桃红附耳说道:“快去把合欢散拿来。” 合欢散是采花贼常用的秘药,因其阴毒无比,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向来用的人很少。谢鹏安这话一出,小桃红脸刷的一下白了。但作为下人,她不敢劝说,快步徐行,前往库房去取。一路上,小桃红心思起伏,为包小娘忧心起来。 谢鹏安既提出了要用药,说明对包小娘子也没有耐心了。平日里她也没少劝说包小娘,可人家不听。跟着贵人作对,有什么好处呢。真是自讨苦吃。 小桃红叹息着,拿起了密匣的药水。在小侯爷的别院做丫鬟几年了,她从一懵懂丫头,到今日的头等丫鬟,内心经历了无数的挣扎,她同情后院的女人们,但又不得不成为谢鹏安的帮凶。因为谢鹏安这种人,想要掐死她,就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的简单。 只是半盏茶的功夫,小桃红就带着两个膘肥体壮的婆子过来了。谢鹏安醉眼朦胧地拿起手中的药,闻了闻,带着人走到了内室。 看到他进来,包小娘子就破口大骂:“你这畜生,混蛋,赶紧放开我。” 谢鹏安眼眸一黑,对着婆子们吩咐道:“还不赶紧给我灌。” 两个婆子做惯这事的,一个按住包小娘子的胳膊,一个则撬起包小娘牙关,硬生生的把药灌了进去。包小娘子拼命地反抗,又怎么抗得过两个粗实老娘们。 看着包小娘子药效渐起,浑身难受地在那里扭来扭去,谢鹏安挥挥手,屏退了一众下人。他带着酒意,一把捏住了包小娘的下巴。“美人。” 包小娘子身上热到不行,渴到不行,谢鹏安刚一接近,她就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抱住了他。谢鹏安暴虐地欺身向前,狠狠地将她按在那里...... 谢鹏安在包小娘房里呆到第二日下午,才心满意足地从房内出来。 他摇着折扇,一出来就叫道:“还不赶紧给小爷摆两桌酒席。” 外头服侍的小桃红和翠香,早就吩咐厨房备好了菜,好酒好菜伺候着呢。 觅芳阁里头,一片死寂。包小娘子神思渐渐清明,看着自己满身伤痕的样子,她再也绷不住了。刚想寻死,两个婆子就麻利地将她绑住了。无论她如何求饶哭闹都没用。 小桃红终究是有些不忍,小声劝解道:“姐姐,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何必自讨苦吃呢。你要是愿意,荣华富贵总是少不了的。” 包小娘子轻啐一声,随即又求道:“姑娘,你放了我吧。我知道你是好人、” 小桃红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帮你,我就是一个做丫鬟的,。。要是把你放走了,我哪里还有命在。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姑娘不妨从了谢小侯爷,以后的事,徐徐图之好了。” 包小娘子依然寻死觅活:“我怎么可能委身贼人呢。我恨不得他死,我一定要杀了他......” 小桃红言已尽此,也不再多劝。 谢鹏安如愿以偿,自然就不会再将包小娘子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说,不听话的女人就几个出路,要么被他卖掉,要么就转送他人。实在是惹他生气了,直接将人弄死也是有的。他既然给包小娘用了虎狼药,自然是不会留用的。 接下来的几天,谢鹏安到处寻欢作乐,早就将包小娘子,忘到了九霄云外。 等他想起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谢鹏安自信满满的来到觅芳阁,女人们,只要睡一觉,也就睡服了。他这后院的女人,什么贞洁烈女都有过,后面呢,还不都从了自己。 谢鹏安兴致盎然地掀开珠帘,刚一进来,就看到包小娘对他怒目以视。包小娘的眼里满满的恨意,看着他就开始咒骂。“谢鹏安,你这个混蛋,坏事做尽,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谢鹏安上去就给了她两个耳光,包小娘子凄绝地看着他道:“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谢鹏安愤愤地将她摔在地上:“想死?没那么容易。” 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说着他又吩咐小桃红:“去取药来、” 小桃红有些犹豫地跪在地上:“小侯爷,用多了合欢散会要命的。” 谢鹏安满脸霜寒地看向她:“怎么,你还想为这贱人求情。” 小桃红连连告退,去取了药来。两名婆子驾轻就熟地将药灌下。是夜,谢鹏安极尽了暴虐。折磨地包小娘奄奄一息。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吩咐下人去了范家,让范大伟可以前来府上接人。 觅芳阁的厢房里,散发着一股淫糜的气息。被折磨到不行的包小娘,全身酸痛地躺在床上,下身还在出血。小桃红和翠香一边帮她擦洗着身体,一边悄悄交换着眼神,低声谈论着:“都下红了,看来不大好啊。” “这合欢散药力太猛了,连服两剂,什么人吃得消。” “可怜啊。不知道小侯爷愿不愿意怜悯她。” “怜悯啥,不听话,估计连姨娘都没得做,卖了都算是好的了。” 第92章 喊冤 包小娘子在床上躺了半日,身子愈发不好起来。负责照看的小桃红和翠香都有些着急了。小桃红摸摸包小娘的额头:“起热了,我去找小侯爷去,好歹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翠香打湿了帕子,帮包小娘敷上,边叹气边对着小桃红埋怨:“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侯爷的脾气,何必去碰他霉头呢。包小娘这般性子,早就惹了小侯爷不喜,你为她求情,是嫌自己命长吗?” 小桃红抹了把眼泪:“那也不能看着人等死啊。” 说着径直走了出去。翠香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摇摇头:“我不是不想帮小娘,而是我们做丫鬟的,命就跟阿猫阿狗似的,全凭主子开心。” 此时的谢鹏安正歇息在柳儿房内,他半靠在柳姨娘的腿上,身上的酒气还未褪尽。“怎么,又有什么事?” 小桃红脸上堆着笑:“本不该打扰小侯爷雅兴,只是包小娘子身子烧得厉害,奴婢怕出什么事情,特别来请示一下,看要不要请个大夫。” 谢鹏安翻了个白眼,摸摸手臂上的伤痕,只觉得晦气极了。“那就让府里的张嬷嬷给看看,该开的药,就开,别让她真死在了我们院上。” 说完对着外面的小厮喊道:“去一趟范家,告诉范大伟,今天就可以来接人了。” 小桃红快步走在回廊中,心里面如塞了一大团的棉絮。虽然只是和包小娘短短相处几天,但她真心欣赏这个敢爱敢恨敢怒敢骂的姑娘。可好人怎么都没好报呢? 范大伟是什么人,比谢鹏安还下流不堪的坏东西。包小娘到了他那里,哪里还有好。 张嬷嬷是府上的老人了,通晓些妇人之症,又懂的见风使舵,巧言令色,早就见多了各种场面。几副虎狼药下去,包小娘看上去精神了很多。张嬷嬷见状,赶紧冲着小桃红和翠香吩咐道:“还愣着干啥,快扶小娘起来梳妆,这蓬头垢面的怎么见客。” 还没梳洗完,几名随从就来到了屋内。小桃红搀着包小娘地手,悄悄说道:“姑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 软轿颠颠簸簸,包小娘晕晕乎乎地坐在里面,好半天才意识才慢慢清醒。如果进了范家,不过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小桃红说徐徐图之,自己何尝不想,可她有路走吗?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即使吞下了委屈,天地之大,也没有她容身之处的。 包小娘子带着一腔悲愤,掀开轿帘的一条缝来。刚行到官道上,就听前面有人高喊回避:“监察司办案,闲人退让。” 霎时间,热闹的人群,都退让到一边。范府的下人们,也赶紧退让,将软轿停在路侧。 包小娘往外看去,远远地就看见一行威风凛凛的兵士,簇拥着一位年轻官员。他面如朗月,骑着高头大马,五官看上去就很正直端方。 包小娘子的哥哥虽然是个屡试不第的穷酸秀才,可也经常在家里谈经论道。听得多了,包小娘也比普通女人多三两分的见识。知道监察司不受百官辖制,是专属于皇权的机构。监察司的恶名,人人闻之变色,可这京畿衙门不管的事,监察司未必不敢管。 包小娘思量着,自己被控制在轿内,想要拦路喊冤,那是做不到的。可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她很可能连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既然自己连死都不怕,那还怕什么。包小娘迅速抽出手帕,咬破了手指,快速地在上面写下了个冤字。她三两下脱下绣鞋,将帕子塞进了里面。 周传玺从轿边过去时,包小娘猛地将绣鞋扔了出去。眼看绣鞋飞到了跟前,旁边的护卫还以为是暗器,直接将鞋子打在了地上。 刚要低头看时,又一只绣鞋飞了过去。这一次就连周传玺都觉出异样来。亲随哈哈笑着,捻起绣鞋:“都督,看来这是谁家姑娘,又看上你了。” 周传玺目光一沉,无意间一瞥,就看到绣鞋上的血迹。他嘴角微扬,故作轻薄地笑道:“什么好东西,还不快呈上来。” 亲随看周传玺不似玩笑,这才注意到眼前鞋子的不寻常。鞋子里的帕子上,竟是个血写的大大的冤字。 周传玺看看旁边的轿子:“是谁在拦路喊冤。” 范家的下人意识到出了篓子,但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监察司面前蹦跶。既是长官发了话,包小娘自然就有了无畏的底气。 她掀开轿帘,徐步前行,扑通一下跪下来说道:“民女包小燕,状告谢国公府小侯爷,强抢民女,逼良为娼,当街将我父亲殴打致死,兄长四处求告无门,如今生死不明......求青天大老爷,为小女子做主。” 周传玺嗯了一声 :“你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状告的是何人。诬陷朝廷命官,那可是重罪。” 包小娘以头抢地:“民女所言句句属实。左右邻居街坊皆可佐证……” 周传玺冲着亲随使了个眼色:“你带这位姑娘先回监察司。等我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再作料理吧。” 范家的老仆一看事情不好,忙跪在一旁说道:“大人,此女现为我们范家的女眷,即使是监察司,也不能随随便便带走一个后宅女子的。” “嗯?”周传玺声调微扬。身边的侍卫心领神会的抽出身上的腰刀:“我们监察司办案,谁敢阻挠。” 看着冷冽的刀锋,范家仆人吓得腿脚发软,哪里还嘴硬的起来,眼睁睁地看着监察司将人带走了。 车马继续前行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依然就刚才的事议论纷纷:“你说监察司真会管这码子事吗?” “管个屁,众目睽睽下做做样子罢了。谢小侯爷何许人也。那可是谢太后的侄子。就是皇上,都得礼让三分。” “这些年,谢鹏安无法无天,早就惹了众怒。京畿衙门里,告他的人多的是,还不都给压了下来。说到底官官相护啊。” 众人叹息着,为包小娘子担忧着,慢慢地散了。也有人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面也升腾起一丝希望来。 这监察司真得会管这个案子吗? 范大伟一脸哀嚎,连滚带爬地跑到谢鹏安处报信。 谢鹏安一副不以为然:“包小娘想要搞我,也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命活。” 第93章 探心 监察司的后院里,包小娘子被安排在最边角的厢房里。 大夫从里面出来,面带难色地摇摇头:“小娘子服用了过多虎狼药,怕是性命难保,老朽医术有限,只能将时间拖延一下,都督还是另寻高明吧。” 周传玺拧着眉,身边的侍卫北辰嘟囔着:“谢鹏安这厮胆子可真大,真以为没人敢制他了。” 周传玺看了一眼厢房,对着北辰说道:“人命关天,跟我去下宫里。我要找一个人,她肯定有办法。” 说着就令人准备车马。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往外走去。 北辰跟在身后,不解地追问道:“都督,不过是一介民妇,死了就死了,何至于惊动殿下,多生出事端来。” 周传玺回过头,十分正色地看着他说道:“包小娘的确只是一介民妇。但她不畏强权,嫉恶如仇。就凭她的这腔孤勇,我也想救上一救。” 北辰叹了口气,太子还是过于仁善了。 以前的新安帝对这个儿子一万个满意,唯一不满的就是他过于仁慈。为了让儿子变得冷酷无情,新安帝可谓用尽了手段。这些年连他都以为太子已经改了性子,谁知道遇到事情,还是这样。 就为了一个普通人,去麻烦北胤帝,值得吗?要是让赵君临拿捏到他弱点,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面对属下的碎碎念,周传玺有些不耐道: “北辰。我是分不清轻重的人吗。我救人不仅出于本心,也是为了案子。” 马车停在宫门前,一看是监察司的都督,守宫门的公公十分恭敬地将他引进去:“都督找万岁爷可是有事。需要洒家通传一下不。” 周传玺摆摆手:“我自行去养心殿好了。” 因赵君临的特别恩准,周传玺可以随时出入宫禁来找他议事。周传玺基本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突然来访,赵君临也十分好奇。听闻是为了一位小娘子来求宫中御医,更是连连称奇。还以为是什么英雄救美的桥段。 没想到居然是为人抱打不平,这让赵君临颇为意外了。这位素来清冷的太子,居然有这份善心。等到周传玺说了谢鹏安的禽兽行径,赵君临气得直拍桌子。 “太放肆了,朕知道他们谢家人在胡作非为,却没想到这般无法无天到这种程度。” “我让张医判跟你过去。” 周传玺长身子匐地:“玺想想皇上求一个人前行,此人医术高明,有常人没有之诡术,除了此人,玺想不出还有谁能救包小娘。虽然包小娘只是一介平民,但我想人无高低贵贱,玺想一试。” 赵君临神色一凝,旋即说道:“你说得是皇后身边的苏菀?” 周传玺点点头。赵君临轻笑:“看来皇后大好的消息,你们都知道了。” “ 这个苏菀的确医术高明,朕许您带她同张院判一起去监察司走一趟。谢家的事情,尽快的办吧。” 周传玺表示知道后,就退了出去。 很快张院判和林菀来到院外,跟在周传玺的车队,慢慢出了宫城。 等到他们赶回去,包小娘已经面如金纸,眼看快不行了。 苏菀向前摸了摸她的脉,又扒拉了几下她的眼睛,强喂了她一丸药。 又从箱子里翻出一盒金针。说了句:“还有救。” 说话间她手指翻飞,眼前金光舞动,张院判还没看清楚时,包小娘的头顶已经被插上了几支针。须臾,包小娘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苏菀见状,又在她的身上插了几处针。慢慢驱动内力,大概盏茶功夫,包小娘满头大汗,委顿在床上。 张院判紧张地摸她鼻息,苏菀笑道:“没大碍了。还要劳烦院判开些 生血养宜的药。” 张院判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病人,笔走龙蛇的开好药,让人拿起煎了。他迫不及待地跟苏菀取起经来:“这样真就 好啦?” 苏菀浅笑嫣然:“非是我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之能。而是我师傅解毒的丸药实在厉害。张院判您们这种正宗医门,未必敢用他的法子。因为我喂包小娘的也是毒物。” 说着也不瞒他,先从丸药制法说起,又将针灸之法,一 一传授。张院判像个好学的学子一般,十分认真的记着,慢慢琢磨着。 周传玺在旁边已经等得不耐,给了亲随的南安一个眼色。 南安向前扶着张院判胳膊:“包小娘子一时半会也醒不来。院判随我进些饮食,休憩一下吧。等病人醒了,我自会让人来叫你的。” 刚安顿好张院判,周传玺就将苏菀拉进了自己书房。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人,眼前的姑娘不施粉黛,不着首饰,却美得耀眼,眉眼生动无比,一颦一笑,都那么的好看。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浮动在他鼻端,让他心神摇曳。 他细细地看着,半天才说道:“苏姑娘,许久未见了。” 苏菀恭敬地施礼跪拜:“太子殿下。” 周传玺忙扶起她来:“你我之间,不必施此大礼。” 肌肤轻碰,是如绸似缎的触感,周传玺内心猛地一荡,几乎不能自持。他素来稳重,但不知为什么,他对苏菀,一见难忘,甚至到了朝思暮想的程度。 在整个上京城,他见过很多颜色好的女孩子,但从来没对哪个真正上过心。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喜欢一个人,想要得到一个人。想要把世间最好的一切,统统都给她。 就算为了这个目标,他都会奋力一搏,坐到那个呼风唤雨的位置,成为她想要他成为的那个人。 周传玺目光温软,十分关切地看着她:“近来过得可好,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 “如今我在监察司,也算是有点实权的。至少看上去威风着呢。” 苏菀亦抬头看周传玺,轻笑出声:“太子殿下这般高大俊朗,本来就很威风的。赵渊把如此得罪人的差事给你,想来也别有深意了。” 周传玺唇角轻翘,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心上人这么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赵君临无非是想让我当刀,但这刀他想用得称手,也得问过我的意思。其实放下敌对立场,固有成见,接触多了,我感觉赵渊人似乎还行,倘不是母国不同,立场不同,我和他大概率会成为朋友的。” 苏菀浅浅笑笑:“我早说过的,赵渊这个人,最重情义,殿下以心相交的话,他不会不领情的......” 周传玺自是不信:“你入宫不过几月,左右没见过赵渊几面。怎么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帝王。你既这般注意他,维护他,每每替他说话,为什么又要选择落选。” “ 再者以姑娘的资质,想要落选恐怕是很难的事情。其中可有隐情?” 苏菀只觉内心艰涩,她使劲摇摇头:“太子殿下,可以不问吗。” 其实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那个貌似冷淡疏离,城府极深的赵渊,深情起来会到那种程度。也是临到死时,她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心意。原来自己的心,早在日复一日中软化,沦陷....... 周传玺看她神情,就猜了个大概,也不再多问。转而谈起其他事情来。 这次有机会光明正大来见周传玺,苏菀自然不会错过,趁机从带出了不少硬通货。 她一样样的给周传玺看:“这是凤离多年的私藏。” “这是我的私藏。” 看着巨额银票,还有价值连城的珍宝,再看看苏菀一身质朴。周传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姑娘自己都舍不得戴件好首饰,却舍得把这么大财富给我。倒显得我刻薄了 ......” 苏菀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解释道:“ 太子殿下,是我生性不喜装扮。而且银票,地契,还有珍宝,放在我房里并不安全。” “女子哪 有不爱装扮的。”周传玺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我亲手雕的莲花簪,你看可喜欢?” 苏菀见多了好东西,眼光一向奇高,但不得不说周传玺的品味太好了,在他手下,花叶似乎都有了生命,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不吝赞美着:“殿下这手艺当真是举世无双。” 周传玺嘴角微翘,他是谁啊,从小就是神童的他,审美当然举世无双。更何况这个小东西,他打磨了很多天。 看着苏菀小心翼翼的将簪子收好,周传玺心情大好。 又问起她最近的情况,苏菀一一作答。 谈笑间,苏菀将一沓厚厚的名册递了过去:“太子殿下,这个我想于你有大用。” 周传玺好奇地拿起名册,只见里面详细记录着这些年来,新安潜伏在北胤的奸细。每个人的样貌,来历,性情,以及哪些成为了弃子,哪些成了高官妾室,哪些在宫里行走,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周传玺一直知道新安国有在北胤安插奸细,没想到这些年,竟有这么多女子在舍身赴死,前仆后继。光是死于非命的就有几十人之多。 摸着那些红颜的名字,他难免心生怜悯:“我们新安人,应该有血性有骨气的,不该总想着靠牺牲女人换取胜利。即使真要较量,也是儿们真刀真枪在战场上见分晓。这样才称得上光明磊落!” 短短数言,苏菀心悦诚服,太子果然是传说中的那个皎皎君子。她也果然没信错人。 她浅浅笑道:“殿下,她们虽是小小女子,但能来到北胤的,无不是经过重重考验,千挑万选的。太子有本事的话,大可将她们策反。” “就凭你储君的身份,以及在上京城的便利,想来并非难事。也望殿下怜悯她们,将来给她们一条活路。不至于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 周传玺有些讶异地看着苏菀:“她们都是为国受难的英雄,何至于此。” 苏菀脸上带着一丝残酷:“殿下是不知道我们上峰,如何控制下峰的。我们会定期投毒,倘若谁不听话,或是背叛了组织,那就只有一个死。哪怕我们做上峰的,不需定期服药,也有重要的亲眷在做人质。” 周传玺有些忧心地看向她:“那姑娘的亲眷,也在那些人手上,是六皇子的人吗。” 苏菀点点头。 周传玺叹了口气:“老六生性狠辣多疑,为了亲人安全,姑娘确需谨言慎行,别让人察觉到异常。” 两人的话已经说开,也都对彼此更加了解和信任。 周传玺当着她面,将名册放入暗格,貌似寻常地问了句:“姑娘这般为玺筹谋,可想我如何回报吗?” 说完他十分非常认真地看向林菀说道:“ 我可以许你后位的。” “君无戏言,我一诺千金。” 苏菀微怔,旋即跪下来说道:“太子殿下,不用许我任何好处,我愿意帮您,出自我本心。只要殿下愿意善待自己子民,我的心也会一直向着殿下,今生今世永不背叛。”说着她就准备起誓。 周传玺眼睛微闭,心里叹息一声。阻止她道:“阿菀,快起来吧。” 第94章 瞧热闹 周传玺拉起苏菀的手道:“姑娘所期望的,也是吾所期望的。在玺面前,姑娘不必太拘束,动不动跪来跪去,闹得我也不自在。” 苏菀略带羞腼地抬起头:“是,太子殿下。” 周传玺忍不住摇头:“以后姑娘叫我名字即可。” 苏菀赶忙应道:“是,玺公子。” 看着她俏丽的容颜,周传玺苦笑一声。 天知道,他多想将眼前人圈在怀里,听她唤自己一声玺哥哥。可他虚长了这么多岁,居然不敢。连同那些小心思,都要隐藏的好好的。 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殷殷提醒道:“老六是个城府深重,睚眦必报的人,以后姑娘行事须万般小心。姑娘这样的资质,落选几乎不可能,恐怕已经惹起了怀疑。” 苏菀连连点头:“我会注意的。毕竟宫里面有连我也不知道的暗哨。” 周传玺一怔:“你在北胤还有上峰?” 苏菀摇头:“是辅助。我们新安多年筹谋,也只弄到了两个秀女的身份。一个是我,一个给了沈泽兰。也就是现在最得宠的梅妃。我俩的任务就是来祸乱江山的。其他人,只能算辅助....” 周传玺看了苏菀一眼,笑道:“我不知你说的沈泽兰是什么样子,但看到姑娘,我也知道,老六的算计的确是够狠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赵君临这么年轻,哪里吃得消......看来老六野心不小啊,不仅想要新安的皇位,还想吞并北胤,至于我这个太子,恐怕是他第一个想用来祭刀的。” 正说着话,门外一声轻响,北辰进来禀道:“是凤离姑娘,听说苏姑娘过来了,问能不能想见上一见。” 周传玺点点头:“你带苏姑娘过去吧。” 姐妹俩久未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凤离紧握着苏菀的手,带她在园子里转着,说着这些日子的经历见闻。以及自己如何帮太子收拢人手的事。 两人亲昵地说着话,时光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十四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无拘无束的野丫头,为了培养她的诗书琴画,江隽给她找的第一个老师,就是凤离。凤离对她这个徒弟,真心的严格啊,哪怕她偷一点点懒,都会挨她的一顿的暴揍。也是在凤离的调教下,她才有了今天的超群的舞艺。 忆及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凤离也有些恍惚:“那个时候我们是真开心啊。我还记得,我和你,还有江家二小姐经常一起划拳吃酒。江府的后院,有一条河。夏日里,我们几个半夜偷偷出去戏水玩。江公子找不到你人,急得跳脚。他真是把你看的跟眼珠子似的。” 苏菀浅浅笑笑:“是啊,再也回不去那个时候了。” 凤离侧过脸看着苏菀美丽的容颜。 她记得自己离开江家,去往北胤的时候,苏菀刚刚及笄两个月。那个时候,江隽半夜里,经常偷偷潜进海棠苑偷吃,这些瞒的过别人,可瞒不过她一个作间之人。 “江公子那么喜欢你,怎会舍得把你送进宫里来?你是跟他闹别扭了吗。” 苏菀突然意兴阑珊:“凤离,过去的事情,还是不要提了,也不要告诉太子殿下。” 凤离嗯了一声:“是姐姐我冒失了。我以为,你跟我一样的念旧。” 苏菀脸色有些难看。她不念旧,又怎会冒险救下凤离呢。无论是制作雪肌丸,还是解药,都要消耗她大量时间和精力。即使她怜悯每一个为国牺牲的红粉,也不至于做到现在这个程度。 正意兴阑珊,不知如何回答。 周传玺身边的北辰过来了:“林姑娘,张医判正到处找你呢。” 苏菀应着,跟凤离道了别:“凤离姐姐,殿下就烦您好好照料了。” 厢房内,医痴张院判根本没心留心苏菀离开了很长时间。他眉头紧皱,正认真揣摩着病情。苏菀过来看了几眼,又抬了抬包小娘的眼皮说道:“马上醒了。” 张院判有些怀疑地看着病人。此时包小娘身体一动,真就幽幽醒转过来。 张院判还是难以置信。这么厉害的毒,这么容易就解了。但包小娘气色确实好了很多。甚至能坐起身,冲着两人道起谢来。 周传玺看此情形,松了口气:“我就知道,苏姑娘有如此神通。果然不费我一番闯宫了。” 包小娘一听周传玺为了自己闯宫,更是满心感激:“小女子多谢大人,还请大人能帮小女子讨一个公道。” 周传玺神色淡淡:“好说。就看你有没有勇气啦。” “监察司原无权管辖民事,等你身体大好,还是要先到京畿衙门告状。本官会亲自坐镇旁听。到时候找个由头,名正言顺地将案子转到监察司去。\" “至于你的兄长,我在废弃的庙里找到了,虽然瘸了一条腿,但行动上并无大碍。等你身体好些,我会让你们见面的。” 包小娘一听更是感激涕零:“多谢周大人成全。只要能让谢鹏安伏法,小女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这厢的事情都完结了,林菀也要跟着张院判回宫了。 周传玺亲自出来送她,林菀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包小娘有什么问题,都督可以传话给一个张离的小太监,我自会回复的。” 周传玺让侍从给了张院判及随行之人谢银,才带着一众随从回了质子府。 三日后,天气晴朗。恰逢市集,街上人山人海,格外热闹。 京畿衙门刚开门没多久,一名蓬头垢面的女子就扑了上前。她拿起墙上的鼓槌,直接敲响了鸣冤鼓,一下,两下,三下。巨大的鼓声,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好久没有人敲这鸣冤鼓了,百姓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蜂拥着前来看个热闹。 京畿府尹刚坐上堂,就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声。 刘通忙站起身来,问身边的衙役:“外面怎么回事。” 在外守着的官差,赶紧跑进来汇报道:“老爷,是一名年轻女子,敲响了鸣冤鼓。她说要状告当今的谢家小侯爷谢鹏安,告他欺男霸女,强抢民女,草菅人命,造成一死一伤......” 刘通一听,一个激灵爬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他娘的。有完没完啊,直接想办法撵出去。少给我惹这些是非。” 衙役也是个机灵的,一出来就断喝一声:“何人击打鸣冤鼓。” 包小娘匍匐在地,递上了诉状。衙役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人,然后倨傲地说道:“这鸣冤鼓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打的,白丁之身,要先滚钉板的规矩知道不。” “来人,把钉板铺在地上,” 说话间,几名衙役已经将一块钉板,放在了地上。 就在包小娘孤注一掷,闭上眼睛,准备滚钉板时,旁边的百姓有人向前用脚探了探:“这钉板滚过了,人哪会有命,说到底就是不想让人到公堂上去。” “对。”旁边有人跟着喊起来:“这官官相护,不能做的太明显了吧,这么欺负一个弱女子,我们不答应。” 下面有人大声喊道:“谢家小侯爷,作恶多端,朝廷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京畿衙门是不准备接状纸吗?” 一时间群情激愤,衙门口的人越积越多,就差把街道都堵了。 谢家本就不得人心,百姓们一边为年轻的姑娘抱着不平,一边借着这个机会,宣泄着自己对强权的不满和愤怒。 一队人马渐行渐近,为首的官差看到眼前的情形:“这是怎么啦,道路都不通了。” 百姓们一看监察司的牌子,都自觉地将声音平息下来。 一个丰神俊逸的年轻人从轿子里走出来,低声问身边百姓:“怎么回事,这么闹腾。” 百姓们见他人长得极好,态度又极亲和,七嘴八舌争着说了起来。周传玺嘴角微弯,对着几名亲随说道:“反正也走不动了,我们也去瞧瞧热闹吧。” 第95章 坐堂 一听监察司的人来了,原本准备消极怠工的刘通猛地打了个激灵。 自己这是撞了什么霉头,把监察司给招来了。谁不知道他们监察司就是酷吏,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他赶紧站起来迎接:“不知周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周传玺嘴角微翘,一副前来凑热闹的样子:“本官今日路过,被堵在了个正着,就过来瞧瞧。怎么还不把告状的人传上来,本官也想听听,究竟是什么冤情,胆敢敲京畿衙门的鸣冤鼓。” 刘通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周大人,区区刁民,就不劳烦大人了。下官自会秉公办理的。” 周传玺半晌没动:“怎么,这个热闹,我还瞧不得了。我第一次来你们京畿衙门,刘大人就是这般待客的。” 刘通无奈地摇摇头,副手赶紧向前敬向一杯香茶。 外面一阵骚动,很快包小娘就被衙役们带了上来。 刘通还未开口,周传玺就说道:“刘大人是个好官,你尽管将自己的冤情诉上来。本官也想听听,这上京城里面,有什么新鲜事。” 包小娘跪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个头,声泪俱下道:“民女包小燕,要状告谢家小侯爷谢鹏安,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当街殴打我父兄,害我老父当场身亡,兄长打断一条腿.....” 她声声句句,掷地有声。 刘通头越听越大,周传玺却不动声色:“你所供述,可有证据。” 包小娘以头捣地:“回大人,小女子所言句句属实。大人不信,可去查证。小女子被抢当日,诸多邻居均是证人。小侯爷的别院布局,里面的一应人等,奴婢都认识。倘若不是落入狼窝里,我又怎会认识侯爷府的人。当时的事发地就在香粉弄,周边铺面都有人,人人皆可作证。” 周传玺点点头,对着身边侍卫说道:“去传证人,将香粉弄的几位店老板都请过来。” 须臾,就有十几位证人到场。听说要指证当今的权势滔天的谢家,都有些犹豫。 正犹豫间,门口的鸣冤鼓又响了起来。刘通头疼地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一堆人,不耐烦地对着衙役们说道:“去看看,又怎么了。” 衙役们硬着头皮走出去,很快回来报信道:“回大人,是两名街上看热闹的百姓,听了包小娘的遭遇,同样要状告谢家小侯爷,同样也是强抢民女。” “嗯。 ”周传玺凤眼微眯,不嫌事大的说道:“那愣着干什么,一起传上来吧。人多也热闹些。” 眼看大堂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挤越多,刘通的汗都从额头滴落下来:“周大人,这样不大好吧。公堂办案,闲杂人等还是清理了的好。” 周传玺轻笑着端起茶来:“有什么不好。百姓们喜欢看热闹,就让他们看个够,也显得我们做事光明正大,不是吗?” 刘通无奈地看着下首的那位粗粝汉子,和白发苍苍的老头,十分不耐地威胁道:“诬告朝堂命官,罪责可不是一般的,你们想好了再说。” 那名汉子视死如归地看了一眼周传玺,跪下来说道:“大人明鉴,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小人的妹妹,被谢小侯爷巧取豪夺,死于非命。我带了状纸来的。” 刘通刚要接,周传玺说道:“拿过来吧。” 旁边的老人也跪下来说道:“求大人为小老儿做主。我的孙女,被谢家小侯爷掳去,如今失踪半年之久,生死未明。左右乡邻,均为我做了见证,请大人明察。” 说着他颤颤巍巍地将按满了手印的状纸递了上去。 周传玺不看则已,一看气得连茶都扔了:“真是胆大包天。去,去请谢小侯爷过堂。” 刘通一听急眼了:“都督,使不得啊。” “使不得。哼” 周传玺眼睛轻晲:“这么多百姓眼睛看着,你是准备徇私枉法,还是草菅人命?” 反正快撕破了脸,刘通干脆咬咬牙说道:“这京畿衙门是我的京畿衙门,不是你周大人耍威风的地方。周大人是不是手伸长了。” 周传玺面色一沉:“是吗,今天我偏就管定了。” 第96章 你不仁,我不义 周传玺面色一沉:“还不快去把被告带来过堂。” 去抓谢小侯爷过堂,他们还要不要活了。刘通抓耳挠腮地坐在那里:“那个,那个,小侯爷身份贵重,恐不适合当堂传唤。” 周传玺眼神淡漠:“怎么,谢家的人就可以不讲王法了吗?” 外面旁听的百姓苦谢家久矣,一时群情激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天下可不姓谢,朗朗乾坤,还想一手遮天不成,总要有王法的。” 眼看外面乱成一团,刘通也怕事情闹大,对着几个机灵的衙役吩咐道:“快不快去请。” 大概两盏茶功夫,两名衙役无功而返:“回两位大人,谢小侯爷重疾在身,恐不方便过堂。” 刘通心绪稍安,看看一旁的周传玺:“都督大人,这被告是来不了了,要么容后再审吧?” 周传玺淡淡笑道:“既然刘大人不想揽这门官司,那本官揽下了。” “去,去谢家通告一声,就说小侯爷吃了官司,需要在监察司住段时间。让他们放心,案情未明前,监察司会好酒好菜伺候着他的。至于身染重疾,本官会找最好的医师帮他看的 .......” 说完周传玺一脸肃杀地站起身来,对副手南安说道:“拿我令牌,调五百兵丁,如有扰乱公务者,格杀勿论” 刘通吓得面色如土。去谢侯府抓小侯爷,周传玺不是疯了吧。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谢家权势滔天,就连皇上都要看其眼色,他居然想太岁头上动土。要是真刀真枪的和谢家守卫打起来,那事情就闹大了。 他顾不上形仪,一下子抓住了周传玺的袖:“周大人切勿冲动,凡事好商量。” “本官秉公办案,怎么就冲动了。”说着周传玺一拂衣袖,看着大堂外乌压压的群众说道: “ 如果座下的人,还有要状告谢家小侯爷的,就将状纸递到监察司,我周传玺不仅要查,还要彻查。” 话音未落,百姓们就拼命鼓起掌来,有人大着胆子叫道:“周大人真是个好官。” “都说周大人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可周大人什么时候为难过我们老百姓。骂他的都是贪官污吏。” “对,对,现在这样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太少了。” 刘通如坐针毡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周传玺将包小娘等一干人带走,心里面暗暗害怕:“这是要出大事了。”但同时又有些暗自庆幸,好歹自己把烫手山芋挪走了,真出了什么大事,也不能怪自己头上。 监察司办案,向来雷厉风行。很快谢侯府前,就被兵丁围满了。谢家的两位舅爷均都不在家,府里面的管事再老成干练,遇上监察司也是无法。很快,谢鹏安就被两名身强力壮的武将给抬了出去。他一边挣扎,一边嚣张地痛骂:“你们活腻歪了是吧,谁给你们监察司的胆子,敢进侯爷府抓人。” 负责抓人的将官很是客气的说道:“小侯爷,我们只是例行办案,没什么事,就马上送您回府。别为难我们,也免得伤到您金体。” 谢鹏安反抗无效,只得跟着一众人来到监察司内。他本想着当面恐吓一番周传玺,没想到进了监察司,连个问他话的都没有,直接将他丢进了大牢里。 谢家早就派了人去寻两位国舅爷。得到消息的谢大国舅谢楠听说儿子被拘了,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他的这个儿子,虽然喜欢寻花问柳,行为放荡,但人还是聪明的。他也不觉得自己儿子就是十恶不赦了。但凡有点权势的人,哪个手上没沾点东西呢。周传玺如此小题大做,明显就是有意而为之。至于背后有没有赵君临的授意,就不得而知了。 皇宫内院的谢太后,看着哭哭啼啼的娘家人,气也不打一处出。一个小小的质子,坐了没几天的京官,就想太岁头上动土,打他们谢家的脸,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够不够格。赵君临这厮,这是要真枪明剑的跟她斗了嘛。 谢太后穿上华服,直接坐上舆驾,去了乾清宫。得到消息的赵君临,貌似恭敬地迎出来,装得一手好糊涂:“母后前来,所为何事。” 谢太后装模作样地嘘寒问暖了几句,说道:“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听说在外面闯了祸,被皇上的监察司扣了。向来这京城的民事案子,都是归京畿衙门管,哪轮的到他出头。” 赵君临淡然一笑:“我道是什么事。传玺说因为百姓群情激动,刘通根本没能力把事情压下来,他才把人暂时转进监察司的。此事牵涉甚广,恐涉及刑事,大理寺也会参与共同审理。要是鹏安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关几天,平了民愤,也就放出来了。” 谢太后眼眸微凉:“要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呢。” 赵君临眼神微敛,漫不经心地说道:“那要看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母后尽管放心,倘若能够通融,朕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谢太后怎么能放心,自己侄儿什么德行她是知道的,恐怕手上真有几条人命在的。那些百姓,就如同蝼蚁,她并不在乎。可有人揪着不放,这就很可恶了。” 母子两打了半天机锋,周传玺的手伸那么长,赵君临却绝似乎并无责难意思。 说来也是啊,这监察司本来就是代皇上监察百官的,是只是这么快对上谢家,谢太后确实有些始料未及。这赵渊,真以为他们谢家是吃素的吗? 交涉无果,谢太后也懒得废话了,直接回了行宫,她并对着一众谢家人说道:“这事恐怕难以善终了。就专看赵渊想要干什么了。” “ 他既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第97章 拿钱赎人 监察司动静闹得挺大,不到一天的时间,不仅满朝文武都知道了这桩事,整个上京城的百姓也在议论纷纷。短短半日,又有几十名百姓前来告状,依然是状告谢鹏安的。除了强抢民女,还涉及到私设 赌场,非法放贷谋利等。 赌场老板,放贷的打手,谢鹏安的随从,护院。别院的一众丫鬟,婆子,全都供认不讳。院里的姨娘们也都交待了自己如何从受害者,变成帮凶的罪行。 案卷送到上面,刑部和大理寺的长官,也都坐不住了。这一件件,一桩桩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可谓罪大恶极 罄竹难书。谢鹏安就是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平民愤。 可那是谢家的嫡子啊,他们谁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周传玺明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非闹到了三司会审的程度。这真是闲着没事干吗? 还是上面那位的意思。 这神仙打架,倒是连累他们下面的人难做啊。 于是监察司又热闹起来。大理寺丞和刑部侍郎几乎前后脚前来拜访:“周大人,您说我们该怎么判。” 周传玺打着哈哈:“本官又不主管民事刑事,这方面的律法两位比我清楚的多。该怎么判,何需要问我。” 大理寺丞徐安叹了口气:“周大人,您可真是能给我们出难题啊。这京畿衙门都不管的事情,您插什么手啊。这么多年,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过来了。怎么您一上位,就搅得天翻地覆。非是我们胆小怕事,枉顾法理昭昭,而是这个事吧,确实不好办。” “你把事情闹这么大,满京城都知道。自己屁股一拍,把难题交给我们啊。” 周传玺品着香茗,淡淡笑笑:“非是玺不想管到底,而是我监察司也不能把你们的事全部都干了吧,那真是岂不是越俎代庖了。” 刑部侍郎林怀远苦笑一声:“你这还不叫越俎代庖。就差把我们架在火上烤了。” 大理寺丞徐安也摇摇头:“太后娘娘来我们大理寺几次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周大人您就给个主意吧。” 周传玺桃花眼轻挑,气定神闲地品着茶:“这有何难呢。谢家有的是钱,就让谢家的人去跟苦主交涉,该返还的返还,该赔偿的赔偿,看能不能达成谅解。 北胤律法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可以以币代罪。就让谢家拿钱赎人吧。小侯爷的身份贵重,他的命可很值钱的。” 大理寺丞徐安闻音知意:“多谢周大人指点。” 周传玺打着哈哈:“指点谈不上,谢家想要消了众怒,还是要多做些为国为民的好事。不然就这么逍遥法外了,上京城的百姓都不答应。小侯爷手上可是有人命官司的。” 刑部侍郎林怀远连连点头:“只要能保住谢鹏安一条命就好。不然,太后娘娘那里,下官真无法交待。” 徐安和林怀远身居要职,虽不是赵君临的人,但同样也不是谢家的人,立场也算公正。周传玺既然传达了皇上的意思,他们当知道怎么做。 以谢家的实力,必有办法安抚住所有苦主。单看皇上想要多少了。 不管怎么说,事情终究有了解法。徐安和林怀远都卸下了心中的大石,转而和周传玺闲谈起来。他们都知这位邻国太子学富五车,但没想到是如此博学,无论经史子集,诗书词赋,还是治国韬略,都信手拈来。 三人越谈越投机,干脆中午留下来用饭。周传玺的监察司,与其说是办公场所,不如说是私苑。这里不仅饭菜精细,就连服侍的丫鬟都颇有颜色。 酒足饭饱,徐安和林怀远才依依不舍地告辞。“周大人,叨扰了。” 周传玺光风霁月般笑笑:“哪里的话,玺与两位大人相见恨晚,颇有所得也。” 温润如玉的佳公子,总是能给人好感。徐安和林怀远一边走着,一边感慨:“新安太子果然是不同凡响,怪不得皇上愿意用他。” 大理寺内,谢家前来探监的大夫人,得了徐安的准信,立刻赶回了侯府。 谢家的议事厅里满满都是人,大国舅谢楠面色不虞,终于琢磨过味来:“原来赵渊是这么个意思。” 一旁的谢宁鼻子轻哼道:“大哥,老早我就说过鹏安这孩子,虽聪明能干,但行事太过乖张。这次被皇上抓住了小辫子,还不让我们谢家扒层皮啊。”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慢悠悠地吃着丫鬟们伺候的茶点:“事情都发生了,抱怨也没用,去库房里收拾收拾,打发赵渊满意就是啦。他赵渊还要靠着我们谢家,会见好就收的。” 老太太发了话,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谢家派了最精明强干的管家出去,一个一个的跟苦主谈。谢家愿意砸钱,大多数苦主是愿意和解的。他们都清楚,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之所以敢站出来,一是监察司给了他们的底气。二是有了包小娘他们做出头鸟,自己跟着闹的话,说不定能出口恶气。 可出了气又怎样?的确,即使真有青天大老爷为他们做主,斩杀了谢鹏安。谢家的根基在那里,死了一个嫡子的话,还不把怒气撒在他们小百姓头上。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所以哪怕他们心中有气有怨,在重金之下,都选择了忍耐。 三天之后,也只剩下包小娘和那位粗粝汉子不愿和解了。此两桩案子都涉及人命,要想息事宁人,谢家只想补偿金银远远不够。谢家管家想尽了办法,找了两家的族长说和,又承诺帮他们修缮宗祠,建立族学,出钱供族中子弟读书。包小娘兄妹和那位死了妹子的汉子哪怕再不愿意,也经不住家族的压力,最后写下了谅解书。 谢鹏安死罪免了,人却依然被扣押在大理寺。 谢家每天送出无数金银去捞人,赵渊都没点个头。谢大国舅狠了狠心,把家里库房清了大半,凑出八百万两银来,着人送到乾清宫。当天晚上,谢鹏安就毫发无损的回到了家中。 知道赎人花了八百万两银,谢太后大发雷霆。八百万两银,相当于国库近两年的收入了。他们谢家富可敌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远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间接的告诉赵君临他们谢家有钱。 一个皇上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家臣比自己更有钱呢? 经过此事,皇上对他们谢家恐怕更加的忌惮了。。 第98章 林间再遇 谢家的案子初了,朝堂上与谢家交好的大臣们,俱都松了口气。这件事情,皇上确实有点心黑,但谢鹏安所犯的确罪大恶极,能够网开一面,也算是给了谢家面子。 这些时日,谢家上下,光顾着捞谢鹏安了,山东那边一时没顾上,竟让陶子竟钻了空子,正式在威海,烟台一带立下脚来。如今海关初成,各地客商云集交易。海上交易,向来油水颇多,朝廷的税收,岂止多了一成。 当地的豪奢和盗匪眼红不已,几次联合偷袭,非但未能得手,还死伤惨重。正邪双方暂时胶着下来。 陶子竟在前方辛苦为皇家卖命,赵君临怎会没有一点表示。捷报入京的当日,就擢升了陶嫦珞的位份,当晚就留宿在陶嫦珞的宫里。并默许了其家族,将关在永巷的那位废妃,悄悄接回去。 皇后那边也频频传来好消息,女子学堂亦办得有声有色。 再加上周传玺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举措,各行各业都有能人异士出现。奖励农耕,奖励手工业创新发展,都极大的促进了下层劳动人民的积极性。 自登基以来,赵君临日以继夜,励精图治,朝堂上才总算有了一点新的气象。 他有了周传玺这个神助手,得了楚萦这样的经世之才,还有了一批一心报国不计得失的官员。假以时日,他一定能让北胤在自己的手上蒸蒸日上。 年轻的帝王畅想着,心情愉悦地在自家的园子里逛着。 走着走着,又来到了上次闻笛的地方。 春日里,阳光和暖,林木森森。赵君临站在树底,足尖轻点,三两下就爬到了树上。他靠在中间的树丫之中,看着树叶间隙里,一缕缕阳光。心情莫名地平静。 这些日子,每当不开心或是心情烦闷时,他都会来这里躺一下。不得不说这个地方太好了。倘若不是那日听着笛声寻来,他都不知道自家后院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 赵君临半眯着眼睛,看向广袤的天空。莫名地他又想起皇后院里的苏菀。想起她窈窕的身材,灵动的如装满四时风物的漂亮眼睛。想到她的声音,想到不小心碰触到的,如同缎子一般柔弱的肌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是皇上啊,是天底下拥有最大权利的男人。只要他想,哪有得不到的女人。哪怕身份再贵重的世家千金,在他面前,也要极尽小心讨好。偏偏一个小小的厨娘,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 这样一想,赵君临更是不甘心起来。 他半寐半醒地迷糊着,几声布谷 布谷突然响起,赵君临一下子警醒起来,猛地坐了起来。这是暗卫秦臻示意有人靠近的暗号。他轻轻从树上跳下,刚躲在一旁的假石后。就听到细微地脚步声。 那堆天然形成的乱石,经由秦臻的巧手,构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站在后面,赵君临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斜对面的一切。 那名女子越走越近,赵君临的心也跟着跳起来。只见她半散着头发,穿着一身杏色的单衫。明眸如水,檀鼻瑶唇,不是苏菀是谁。 正看得出神,只见苏菀一个旋身,人已经跳到了高高的树丫之上。 她半靠在树干上,轻轻一甩,两只绣鞋从天而降。 涂着蔻丹的脚丫子在半空荡着,赵君临看着她这幅随意样子,突然就笑了起来。真是个野丫头啊。 可这野丫头今日真是好看,尤其是风吹起她刘海的瞬间,他都有些看呆了。 野丫头慵懒地靠在树上,又拿出了玉笛,吹了起来。缠绵悱恻的曲调,幽怨深情,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里有这么多的爱恨情仇。 倘若不是亲身所历,又怎么吹得出这样动人的曲调。 一曲完毕,苏菀似乎也有些乏了。她拿出一瓶桃花醉来,仰头就喝了起来。赵君临从未见女子这般放浪形骸,不知为什么,他不仅没有不喜,反而有些心疼。 苏菀喝着桃花醉,不知为什么又闻到了雪中松露般的清新味道。淡淡的,若隐若现地浮动着,很像赵君临身上的味道。她迷醉地笑笑,低声说道:“看来我是真醉了,怎么可能是他来过呢。” 说着,她将酒一饮而尽。旋即从半空中一跃而下,她的裙琚飞起,如同落花,极其唯美地落在了空地上。她穿起鞋子,收好东西,很快就走远了。 赵君临神色莫辨地从乱石后走出来,秦臻早就候在了身边: “殿下,这位苏姑娘的功夫,恐怕不在我之下。她的轻功,连属下都望尘莫及。就她那落地的姿势,一看就是名师指点的。而且没有从小的童子功,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这位苏姑娘的身份恐怕不简单。要不要属下再去查一查。” 赵君临嗯了一声,他自己也是练家子,又怎会看不出来。以前他就猜测这位吹笛的神秘女子是苏菀,没想到还真是苏菀。真是想不到啊。看着这样弱质纤纤,居然深藏不露。 他笑着摇摇头,走在前面说道:“算了,就凭她曲子里透出的光风霁月,也不会是什么心怀叵测的坏人。” 秦臻使劲挠挠头,满脸疑惑地看着主子。哪里光风霁月了,他怎么没听出来。 殿下这是幻听了吧? 他快步跟上赵君临,一起走出了密林。 他跟着赵君临一路疾行:“殿下这是去哪里呀。” 赵君临嘴角轻翘:“当然是去皇后宫里面,我们也去见见这位厨娘,又变了个什么新样子。朕,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她究竟有多少张面孔。” 第99章 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兴趣 步入坤宁宫内,赵君临才注意到,皇后宫里的陈设,大到桌椅,壁画;小到茶盅,果盘,不知不觉间,都变得高级了很多。 他端着宫女新沏沏的香茶,把玩着手中的六瓣荷叶连杯盏:“这莲杯色泽莹润,妙趣天成,看着的确赏心悦目。” “这样的好东西,皇后怎么现在才舍得拿出来。” 大宫女淑慧笑道:“本来这套茶盏一直放在库里的。皇后觉得太素淡了,苏姑娘看到了,说是可以给皇上用,皇上看了肯定喜欢的。没想到您用惯了名贵的兔豪盏,也会喜欢这样质朴的杯子。” “嗯。”赵君临颇为愉悦地喝了口茶,内心又陷入了疑惑,苏菀连自己的乾清宫都没进过,又怎会知道自己品味,笃定自己一定喜欢呢。 他微眯着眼睛,用手指着墙上的书画:“这也是苏姑娘选的?” 淑慧点点头:“是啊。苏姑娘的品味,就是皇后都赞不绝口。” 赵君临唇角微抿,一个庄子里长大的姑娘,哪里培养的出这样级别的审美。好到就连他这样的天潢贵胄都赞叹的程度,可想而知,她见过多少富贵,开过多少眼界。 清远县县丞的嫡女?就是王公大臣家都养不出这样的女儿,苏家看来是有些问题的。 正思量着,前去通传的宫人,已经先行回来:“殿下,苏姑娘马上就到。” 赵君临将茶盏放下,说了声好。百无聊赖地看向门口。 片刻功夫,门前响起了细微的环佩声音。他抬头看去,只见苏菀换了件襦衫,下面是百褶如意月裙,头上插着一只莲花簪,玉质清透明丽,手艺巧夺天工,莫名的还有些眼熟。 见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苏菀内心一阵慌乱,赶紧跪拜道:“皇上万福。” 赵君临招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苏菀吓了一跳:“皇上,这好像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让你坐你就坐。” 苏菀只好膝行向前,欠身坐在了他下首。帮赵君临斟起茶来。她尽可能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可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还是引起了赵君临的注意:“苏姑娘用的什么香。” 苏菀摇摇头:“我一个厨娘,用什么香。” 赵君临轻笑,他生性好洁,远离庖厨,没想这样的他到会对一个厨娘这般上心。看着她细嫩的柔夷,不盈一握的腰肢,如此纤纤弱质,倒真是让人好生怜惜。 一个身份可疑的女子,混迹在宫苑,若说没有什么目的,他自然是不信的。可苏菀的目的是什么呢?她背后的人又是什么来头。 赵君临神色淡淡:“朕最近睡眠不太好,听说你很会做调理,就帮朕也按一按。朕想在皇后这边歇一歇......” 苏菀低头称是。皇后刚好从内室出来,看赵君临的神色,还以为他临时起意,想要在这里就宠幸苏菀。就赶紧让冬梅将东厢房准备出来。 东厢房位置绝佳,外面几株樱花开得正盛,坐在室内,也能闻到阵阵清香。四月的微风,带着融融暖意,让人心旷神怡。 赵君临看了会子风景,慵懒地坐在了床上。他挥挥手直接遣走了亲卫:“你出去吧,过一个时辰再来。” 丫鬟们见状,也都小心地退了出去。临出去时,还不忘将门掩\/好。 房间内只剩下两个人。苏菀小心地向前解着赵君临扣子。眼前的情形莫名的有些熟稔,熟稔到赵君临觉得好像曾经发生过无数次。 他低头去看苏菀,看着她恬静美丽的容颜,喉结猛地一动,好半天才压下突入而来的邪火。 比起寻常伺候的宫人,苏菀的手法好了不知多少倍,她的手指柔软又有力道,落在哪里,哪里舒服。 赵君临惬意地枕在她的腿上,微闭着眼睛,慢慢地睡熟了。苏菀低头看着赵君临恬静的睡颜,心中一时柔情万种。 十年同床共枕,朝夕相处,中间发生太多事了,他为自己做的太多太多了,多到她想忘都忘不掉。她眷恋地看着眼前人,直到身体快麻了,才将赵君临身体轻轻放平。又从一旁拿过锦被,帮他盖好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苏菀刚一离开,赵君临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支开秦臻,让苏菀帮着自己按头,还把最薄弱的脖子露出来,就是想看看苏菀想干些什么。他看似睡着了,其实五识均在。一个内家高手,甚至不需要等对方出手,就能感觉出有没有杀气来。 让他迷惑的是,苏菀对他毫无杀意,全身上下透出的气息,还极其友好。她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手指还在他的眉眼处停了一下。她那般小心,温柔,就像碰触一个易碎的瓷器。赵君临莫名地心悸了一下,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又油然而起。他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足足两盏茶的时光,苏菀有太多动手杀死他的机会了。但她始终没有动手。趁着苏菀起身的间隙,赵君临眼睛悄悄裂开了一条缝。只见苏菀看似面色平静,却又带着种悲天悯人的慈悲。她看向自己的眼光里,居然有种悲悯。 赵君临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她在怜惜自己?他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天下权力的第一人,怎么会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他们之间不会真的认识吗。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他12岁进军营历练时,也曾走过山山水水,的确也去过清远一带,但他真没沾花惹草。再说了,依着苏菀的年龄,也是不能够的事。 她既通过重重选拔,成为秀女,为什么又要故意落选? 赵君临躺在床上,左右都想不明白,但有一点他能确定的是,苏菀对他没有恶意。 他是皇上,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面对身份可疑的人,他应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漏过一个。可他竟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将苏菀抓起来严刑拷打,追问幕后之人。不是他内心仁慈;也不是因为皇后的病离了苏菀不行;而是他真心喜欢和欣赏苏菀。 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兴趣。 第100章 牵红线 赵君临没有宠幸苏菀,倒让皇后谢惠有些看不懂了。 他可是皇上啊,只要想要,不过是一句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居然真就是坐推拿,其它什么都没干。这些日子,皇上往自己宫里面跑得这么勤,存得是什么心思,她这个做皇后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他居然会考虑苏菀情不情愿,他赵渊什么时候介意过女人的感受。这份心思,就隐藏的很深了。 从皇后处出来,赵君临就一肚子的邪火,直接摆驾去了霍风清处。之所以去了霍风清那里,是因为霍风清跟沈泽兰一样,在这届秀女中数一数二的貌美。 不同于沈泽兰的艳丽妖娆,霍风清气质更加雅致清新。赵君临对她向来颇为喜欢,时不时到她宫里坐一坐。可今夜也不知道为什么,哪怕是做那回事时,他都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的都是苏菀。 接连七八天,赵君临每天都有翻不同嫔妃的牌子,过得那叫一个淫靡。结果那股邪火非但没消,反而更加厉害了。每次去皇后的坤宁宫蹭饭,看到苏菀的巧笑嫣然,他都想直接拉过来幸了。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犯什么魔怔,居然生生忍住了。 还故意制造些独处的机会,跟苏菀谈经论道,下棋聊天,培养各种感情。他甚至开始注意起仪容打扮,穿什么用什么,都会考虑再三。这种每日想见面的期待感,既陌生又新奇。连赵君临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菀活过一世的人,对于男人热切的目光,又怎会不明白。她现在十七八岁的身体里,有着28岁的灵魂,真要论起来,24岁的赵君临,都是自己的小弟弟。 可“弟弟”再年轻,那也是一个帝王,拥有无边权利可以生杀予夺的帝王。因此,苏菀不得不打起十万分的小心来应付。没想到她不卑不亢,不亲近不疏远,反而更激起了赵君临的胜负心。接触越多,赵君临就越喜欢苏菀。 作为旁观者的谢惠,把苏菀叫到自己的寝殿,一边吃茶一边说起体己话来。 她握住苏菀的手,十分坦诚地说道:\"苏姑娘,我的身体恐撑不了明年了。等我真去了,姑娘可愿去皇上那里服侍,即使没有我的面子,在份位上,皇上也不会亏待了姑娘。” “我看得出来,皇上待姑娘不一般,也想着全了他的心意。\" 苏菀赶紧跪下来求道:“娘娘,奴婢并无攀龙附凤之心,也曾立誓,此生不涉情爱。只希望服役期满,能够得以出宫,过一种无拘无束,自在逍遥的生活。还望娘娘能成全。” 谢惠出了回子神说道:“阿菀,这世上每个人都在藩篱之中,从无真正的自由啊。就连殿下,九五之尊,富贵之极,面对祖宗之法,世俗压力,也无法真正的随心所欲。更何况,我们身为女子。” “虽然陛下修改了女律,女子的处境比及从前好了太多。但如果没有亲族支持,或是夫家,很容易被人盯上的。姑娘虽然能干,但怎敌得过世俗人心。这世间,女子能走的路就那么多。再说了,女孩子总是要婚嫁的呀。苏姑娘也有十八岁了,也是到了考虑终身大事的年纪了。” 苏菀浅浅笑笑:“就算一定要婚嫁,我宁愿选择一个平凡的人,也不想与别人一起分享夫君。在这后宫里面,美女万千。每隔几年,就会有花骨朵一般含苞待放的年轻新人涌进来。倘我心上没皇上,我何必留在这后宫,困在一个黄金打造的笼子里。倘若我心里有皇上,又怎会不嫉妒不疯狂,不想日夜专宠呢。所以,人何必活得如此纠结呢。” 苏菀话已至此,谢惠也就不再劝说了。 作为皇后,她的确是宽仁大度,不仅帮皇上广纳妃嫔,还总劝说他雨露均沾;但作为女人,她内心怎会完全没毫无波澜。试问世上,哪个女人不想要独一无二的宠爱。 苏菀这般聪明貌美,一定会遇到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至于皇上,他身边永远不会缺美人。赵君临这样的天之骄子,无论身材相貌,气质谈吐,都是全天下一等一的好。就连她这个谢家女,都心甘情愿地向着他。 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有在女人面前吃瘪的时候。倒是让她不知怎么跟赵君临说了。谢惠看着苏菀,叹了口气: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我原以为姑娘眼里是有皇上的。” 苏菀内心微微一滞,这些日子赵君临有事没事往坤宁宫跑,寻她谈天说地,总不会是闲的没事吧,早知道她就不露才了。可对天下女子利好的大事,她又怎能置身事外? 她是可以明哲保身,枉顾民生,可那样即便长命百岁,又有何意义。 上一世,她做错太多太多事了。这一生,又怎么会让历史重复。 第101章 春暖日融 眼看快要五月,天气愈加暖和,宫里的嫔妃自然不会辜负这最好的时节,早早卸下厚重的冬装,换上了轻罗单衫,每日里变着花样的装扮,试图吸引皇上的目光。 此时,梅墨雪的已经怀胎六月,卸掉冬衣后,愈发的显形。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引起一众嫔妃的侧目。平日里梅墨雪是可以躲在自己的月华宫,可每逢初一,十五,月底,或是重要的日子,她不得不出场的。 一大早,翠萍就帮梅墨雪梳妆。因为有孕在身,梅墨雪只是淡淡地画了个妆,衣服也挑了比较素雅的浅色。一路上,翠萍紧贴着舆架,主仆俩还在说着贴心话: “再有几个月,小主就要面临生产了,如今小主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保不准人人都眼红。一会给皇后请安,小主尽量少说话,不要用外面的茶点。皇后素来仁善,不会害小主,但保不齐其他嫔妃有什么暗招,小主还是多长个心眼。” 梅墨雪连连点头:“我自省得的。说实在的,我真不想看其他贵人们争风吃醋,唇枪舌战。她们不像我,见得世面少,人又老实本分。一个个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我就是打起十足的精神来,一不小心,都被套了进去。” 翠萍也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说道:“要么小主留下来跟皇后说说话,就说自己身体不适,让她免了你初一,十五,月底的请安。” 梅墨雪嘘了口气:“那怎么行呢。现在三妃共同主事,其他人每日都要去议事的,唯独我不用,已经是格外照顾了。我要是连重要的日子,都不前去参拜,倒显得我傲娇了。” “其他嫔妃又会说我懒怠,仗着怀里龙嗣,连皇后都不看在眼里......” 翠萍握着她手:“小主还是不要心思太重了,别人爱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保住这一胎。” 主仆俩正说着话,就遇到了谢玉环一行。 翠萍赶紧让宫人们避让在一旁,让出道来,并率众施礼请安道:“请谢嫔娘娘安。” 梅墨雪本想下来请安,奈何身体沉重,动弹起来不方便,就坐在满是软垫的舆架上远远地施了一礼:“请谢嫔娘娘安。” 谢玉环居高临下地坐着,鼻子里哼了哼。意味深长地看看梅墨雪的肚子:“妹妹,这一胎可要好生养着,别有个什么闪失。” 说完,率着一众奴才,扬长而去。梅墨雪有些惶恐地拉住翠萍的手:“梅嫔这是什么意思。” 翠萍赶紧安抚她道:“娘娘莫要多心。哪次碰到谢嫔,她不是这样的阴阳怪气。自从她那位堂妹入宫,又封了妃位,谢嫔就像疯狗似的见人就咬。谁见了她不绕道走啊,宫里也就那几个丑的跟她玩得好.......” 一说到那位慧妃娘娘,两人又有数不清的话说。 说到这位慧妃娘娘,那真是一顶一的聪明,太后有心抬举,以后大概率会是后宫之主。以至于翠萍三番五次劝说梅墨雪: “小主,可以试着跟她交往,说不定日后,我们还要仰仗她一二。” 梅墨雪颇有些不以为然道:“慧妃娘娘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我和她走得近,岂不是和陈妃娘娘不对付。还是明哲保身的好。太早站队,未必就落什么好。” 说话间,就到了皇后的凤仪殿..梅墨雪刚一进殿,就迎来了众多嫔妃的注目礼。她微低着头,想要低调些,可肚子凸在那里,想低调都很难。 一见梅墨雪进来,皇后就赶紧招手让她落座。梅墨雪恭敬地向皇后,还有众位妃嫔问安后,才坐在了软座上。 人陆陆续续的到齐了。坐在皇后最近的自然还是陈妃,淑妃,贤妃三位。其次就是新封的慧妃娘娘,梅嫔,谢嫔,陶嫔.霍嫔等。一时间殿内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谢玉环端着香茶,看着坐在自己上首,身量还小的谢茵梦,心里恨得牙都直痒痒。同为谢家的女儿,谢茵梦刚一入宫,就高居妃位。这就相当于变相的告诉众人,自己是个陪跑的弃子,是谢家不那么看好的。 对于素来就爱面子的她来说,简直就是把脸放在地上给人踩了。这让她怎么能忍。 再看看坐在自己身侧的陶嫦珞,内心更是憋了口恶气。最近最得盛宠的莫过于她了。如今陶嫦珞的父兄在山东立了大功,皇上也不吝啬,直接晋了陶嫦珞嫔位,各种赏赐珍玩,更是源源不断的送进她的宫内,也是一时风头无二。连陈妃都快越了过去。陶家和她们谢家向来不对付,两人同一份位,自己就是想撒气,也拿她没法。 再看看不远处明艳动人的沈泽兰,更是怄气。如今的沈泽兰,也是深得盛宠,皇上每隔几天,就会翻她的牌子,自己连跟她叫板的能力都没有了。 再想想自己,入宫已经快小半年,也就两三回,平日里连皇上的面都见不了几次,心中更是颇多怨懑。无宠就算了,自己还为了争宠,树敌无数。除了从小一起玩大的大马脸徐霞和地包天王乐云几人,竟没有几位交好的同盟。 更多怨懑的是大马脸徐霞和地包天王乐云,入宫这么久,皇上都没碰过她们一个指头。自己白担了份位,却丝毫没有恩宠。当然她俩真不算最惨的,最惨的还是皇上的老人儿,有的已经一两年没见过皇上龙颜了。 各位嫔妃各怀心思地坐着,吃着茶点,说着可心话,听着皇后娘娘碎碎念的老生常谈。正坐得不耐烦,皇后突然说道:“下月初一,皇上准备组织一次小型的春猎。到时候少不了要安排几位嫔妃随行伺候,各位姐妹,葵水不在这个时期的,提前告知一下,也方便安排。” 一听到春猎随行,刚刚还神游四海的嫔妃一下子都来了精神。谁不知道这是个近距离接触皇上的好时机。欣赏着大自然的美景,日夜相伴,朝夕相处,最容易加深感情。要是能一举怀上龙嗣,更是天大喜事。 因此,葵水不在这期间的,无不欣喜雀跃;刚巧撞了日期的,则是沮丧不已。 作为开年来的春猎,可谓声势浩大。一路上,车马粼粼,所经之处,尘土遮天蔽日,年轻的将士们,护卫着赵渊,赵旻一行,骑着骏马行在前面,女眷们则坐着车马,在后面缓缓前行。 第102章 春猎比试 赵君临一马当先行在前面,迎着朝阳,策马奔腾,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如今他收揽了众多人才,海关边境的生意又初具规模。的确是可喜可贺。青骢马天天关在皇苑里,早就闷得难受,一见到无垠的草地,撒着蹄子就跑。 赵旻和几名武将也不甘示弱的紧随身后。霎那间,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作为一个行伍里混迹多年的人,赵君临精通骑射,无论骑术还是射箭,都是万里无一。真枪实战打起来,就连崔渊,颜真这样的名将都非他的对手。因为神勇无敌,算无所遗,新安军听到他名字就闻风丧胆,还被北胤百姓称之为战神。 如今四海升平,不需要再打仗了。赵君临还是养成了每日骑射的习惯,皇宫西北处的奇珍园除了养着各种猛兽外,还养着细犬,以及十几匹他从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名马,只要有时间,他都会骑着跑上几圈。所有的马匹中,他最喜欢的还是这匹名叫追风的青骢马。别看追风只是一匹马,但却非常通晓人性,几次带他从险恶的处境中死里逃生。 赵君临也没有把追风当成一匹马,而是自己的伙伴和战友。一人一马,难得这般的自由,在旷野上飞跑奔驰着,好不畅快。 此次春猎,赵君临带了陈容华,陶嫦珞,崔婕三位妃嫔随行伺候。因为怕皇后在宫里寂寞,也怕她时日不多,就想带她一起出来好好散散心。皇后身体不好,这次春猎带的人更多了。张院判,皇后宫里的嬷嬷,丫鬟,还有苏菀,一个都少不了。 坐在后面的车马上,看着远处的滚滚烟尘,谢惠笑道:“皇上这是技痒了,也难为他了,天天闷在宫里面,这一出来,就撒欢子。” 俞嬷嬷抚着皇后的肩头:“皇上这骑射功夫,当真是举世无双。” 谢惠与有荣焉地笑着说道:“是啊。哪怕是做了皇上,他还能这般自律勤勉,功夫一点都没落下。当真是让人敬佩。” 苏菀坐在一旁,有些出神地看着远方。她知道赵君临神勇非凡,再次看到他这般策马扬鞭,内心还是漾起不一样的感觉。有欣慰,有自豪,还有酸酸涩涩,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到达猎场时,迎接的官员,早就搭建好了以供休息的营帐。半山上的行宫,也披红挂绿,装饰一新。女眷们先行入行宫休息,王公贵族们则陪着赵君临入了猎场进行围猎。 赵君临一马当先射出第一支箭,周传玺和赵旻也紧随其后。作为新任监察司都督,如今他深得圣宠,经常被召进宫陪皇上下棋喝酒,谈经论道。 看着这位英俊非凡的异国太子,赵君临唇角一扬:“听说玺公子,五艺俱全,颇精骑射之道,今日跟朕比试一下如何。” 周传玺也不推拒,一仰手中的弓箭:“比试就比试,说到比试,玺从未输过。” “那就一个时辰为限,看我们谁打的猎物多。”赵君临不以为意地拉着马缰,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周传玺。这位太子文质彬彬,又被他的那位父皇眼珠子一般疼着,连战场都没上过一次,还敢托大自己没输过。怕是他的那些武指师傅偷偷放水吧。 说到放水,以前他的那些师傅们没少干这样的事,被他发现后,好一番的修理,才把真本事拿出来。可以说,他的本事,是实打实磨出来的,所以从来没怕过。 两人说比试就比试,一前一后往密林深处行去。越往里走,林木越深,两人将马安置好,继续搜寻猎物。两人你追我赶,互不相让,一个时辰刚到,猎物就堆成了小山。秦臻和北辰紧随其后,报着对方的战绩。 赵君临原本对周传玺有小看之意,此时却完全改了看法。 难怪乎周传玺对自己安排他去监察司毫无异意,看来他不仅是文官的材料,即使是武官,他也能当得称职称责,自己倒真是小瞧他了,也难怪在新安声誉颇高了。当年新安国已经安排了六皇子来北胤为质,他的父皇对此并无异议。但后来有重臣进言,说是新安太子才高卓绝,能力非凡,倘若日后掌权,恐是心腹大患。 让一名储君来做人质,更来证明新安臣服的诚意,二来也是防止养虎成患。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他养废了,岂不更好。 赵君临他自己生在宫廷,又岂看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这位太子殿下恐怕是被人摆了一道。这样的一个金光闪闪的人,甘愿对自己认小服低,看来确实是身不由己啊。 第103章 君子畏德不畏威 比试的关键时刻,赵君临和周传玺各显神通,都拿出了自己的本事。为了公平起见,赵君临特地让秦臻前来督战,问及赵渊此时的战绩,秦臻满是自豪的说道:“周都督,这一次比试,您可要输了。” 周传玺嘴角轻翘,眼睛上扬,朗笑着说道:“是嘛,在我看来,我是赢定了。” 说着他躬身疾行,身子轻轻一跃,就跃进了密林深处。作为大内高手,秦臻耳朵也是灵的,一看这阵势就知道周传玺发现了新猎物,而且看样子,这个猎物还不小。于是亦放轻脚步,紧随其后。 越往里走,林木越发深重,树木遮天蔽日,盘根错节,就连光线也暗了很多. 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啊,秦臻半是狐疑地跟着后面,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须臾,一只梅花鹿从树后窜了出去,撒开四蹄,向着远处疾驰。 几乎是一瞬间,周传玺弯弓搭箭,箭矢破空而去。这一箭刚放出,灌木丛中猛地晃动起来,里面钻出几只受到惊吓的小鹿幼崽,它们懵懂地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嗷嗷冲着母鹿的方向叫着。 周传玺内心一软 ,几乎下意识的射出了第二箭。这一箭,比前一箭的势头还要凌厉迅捷很多,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堪堪地射中了前面的一箭。 因为两箭之间间隔了些时间,所以这一箭极其的惊险,紧擦着母鹿的脖子,滚落在草地上。母鹿受了惊吓,发出一声凄惨地哀鸣,当场就跪在了地上。 周传玺也紧张出一头冷汗。他走向前,轻抚着母鹿脖子,安慰着它。万物有灵,母鹿感觉到他的善意后,竞在他身上靠了靠,舔了舔他的手心。 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秦臻惊讶地有些说不出话来:“都督是天生懂得兽语?” 周传玺笑着摇摇头:“动物的感觉最为敏锐,你对它存有善意,它会感知到的。” 秦臻半信半疑地想摸母鹿一把,没想到看似温驯的母鹿,突然圆目怒争,直接冲着他打了个喷嚏。就差把口水吐他一脸。 秦臻赶紧停下手来,退后了一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周传玺,哈哈笑道:“我看这母鹿是被都督美色给迷住了吧。咋你摸就可以,我摸就不行了。” 说话间,三只小鹿来到了母鹿身边。劫后余生的它们围着母鹿嗷嗷鸣叫着。此情此景,十分温馨。 周传玺面带微笑,摸着母鹿的脑袋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母鹿用脑袋亲昵地拱拱他的手,半晌才依依不舍地带着幼崽离开。 秦臻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想到了关于这位异国太子的种种传说,越发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周传玺放弃了捕杀梅花鹿,无疑是放弃了赢得头筹的大好机会。 这场比试,毫无疑问,赵君临赢了。 赵君临指着自己猎来的一堆猎物,志得意满地看着周传玺道:“周公子,你输了。” 周传玺十分谦和地说道:“玺技不如人,自当甘拜下风。” 赵君临正得意着,秦臻附在他旁边耳语了几句,赵君临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有些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周传玺道: “玺公子,看来是朕小看了你。君子素来畏德不畏威。这一局,是朕输了。而且输得心服口服。” 第104章 惺惺相惜 如果说之前,赵君临对周传玺就存有好感。经此一事,对他的好感就更多了一层。 一个人在关键时候的反应,最能反映一个人本质的。赵君临从未想过这位温润如玉的异国质子,内心是如此的柔软。怪不得他会在皇位角逐中出局呢。这样心软的人,是坐不稳那个位置的。也只有像自己这种从尸山中爬出来的人,心硬的石头一样的人,才能在夺嫡中取得胜利吧。 从前,他曾视周传玺为心腹大患,如今才知道他从来不会是自己的对手。一位心怀仁慈的君子,是不会轻易劳民伤财,发动战端的。 换作之前,他还有犹疑,不想放这位神对手回国,现在却有了新的想法。或许适当的时机,他是愿意 帮助这位质子回国的。 君子相交,甚至无需多言。 回程的路上,两人骑着马并肩骑着,谈笑风生指点江山,好不快活。赵君临心中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悦,他第一次接纳一个新的朋友,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却又心有灵犀的朋友。 人生在世,从来知己难求,他怎会不开心。他一时兴起,就邀周传玺到自己的营帐喝酒。虽然在外狩猎,一切从简。但依然极其讲究。如今赵君临去惯了皇后那里,几乎日日在坤宁宫用饭,对于御膳房的菜反倒不太感冒了。 受到皇上青睐,对于别人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对于苏菀来说,却简直如芒在背。赵君临越是关注她,她越是想躲避。她越是躲避,赵君临对她的兴趣就越大,倒让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次春猎,赵君临不仅要带上皇后,还特别嘱咐要带上苏菀的厨房小班子。 谢惠自然知道赵君临贪恋口腹之欲,提早就让苏菀为皇上备下饭菜。苏菀也是用心,考虑到狩猎消耗大,着实做了几道硬菜。浓汁赤酱的肘子,炙羊排,四喜丸子,.清蒸鲥鱼......都是赵君临喜欢的口味。 负责布菜的宫女们刚一摆好饭菜,赵君临就食欲大开。周传玺看着眼前精美的摆盘,也大为赞叹:“想不到皇上的御膳房如此精进,今天玺有口福了。” 赵君临淡淡笑笑:“御膳房的那群俗物,哪有这般的手艺和灵慧。” 赵君临这样一说,周传玺心中已是了然:“苏姑娘,当真是才貌双全。” 赵君临浅浅一笑道:“岂止是才貌双全,说是举世无双也不为过。玺公子也是吃遍山珍海味的人,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美食。\" “你我之间不必过于拘泥,玺公子尽管放开来吃。\"说完他丝毫不顾形象,率先拿起了一块羊排。炙羊排软烂香酥,刚一咬下去,就让人心情愉悦。 周传玺见状,也不端着了,就近夹起了一个四喜丸子。四喜丸子属于家常菜,在新安,寻常百姓家家户户都会做这道菜。走遍四海八荒,这道菜,做的最出名的就在金陵的凤翔楼。 只吃了一口,周传玺就觉眼底一热。人间烟火气,最慰游子心,尽管这道菜经过了改良,周传玺还是吃出了故乡风味。想到阔别已久的故乡,想到自己尚是太子时的风光无限。怎能不怀念呢? 赵君临观周传玺神色,就知道他被菜的味道吸引住了,侧过身来轻笑道:“怎么样,朕之所言非虚吧。” 周传玺连连颔首:“确是美味。” 赵君临满意地端起酒来:“玺公子再尝尝朕的美酒。” 周传玺跟着端起酒盅,清冽的酒刚一入唇,就有一股芳香流连在唇齿间,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品上几口。“果然好酒。” 赵君临唇角轻翘:“能让玺公子都赞上一句,可见菀娘的手艺当真了得。” 正端着拿手菜过来的苏菀,听到这话,忍不住停下脚来。唉,自己不过是在厨房间做事,怎么到了赵君临嘴里,自己就成了菀娘。自己还没成老太婆好吧!这人,就这么看不上寻常的劳苦大众。 她气恼着,正想要把饭菜传给伺候的宫人。周传玺却一眼看到了她。 苏菀想躲也来不及,只好端着那盘子菜来到桌前伺候。 赵君临酒意微醺,斜晲着眼睛看着她道:“我们正说着你呢,你就来了。还不快坐。” 苏菀哪里敢坐,正拘谨着,赵君临一把把她按在了自己身旁:“让你坐你就坐,自家的私宴,哪来这么多的狗屁规矩。” 苏菀怎会不知道赵君临的肆意任性,微微叹了口气,只能乖顺的坐在一旁。 席间赵君临又提到了女律颁布等事宜,涉及到民生,苏菀自然不好藏私,将自己医生所学,倾盘而出。 这一餐,赵君临和周传玺把酒言欢,不亦乐乎。倒是苦了一旁伺候的苏菀,偏偏赵君临,左一句右一句苏姑娘,用朋友之礼相待,倒让她反不知所措了。 许是酒意醉人,也许是兴之所至。酒过三巡时,苏菀也有些放飞了 三人越谈越投机,从日暮低垂一直聊到夜深时分,依然兴致盎然。 最后实在熬不住,竟和衣睡着了。 睡梦中,苏菀觉得闷闷的,似乎被什么压住了。她试探着动动胳膊,却摸到了一个温热的胸口。苏菀又惊又惧,猛地睁开了眼。 大殿内红烛高照,榻上乱七八糟,周传玺醉倒在台阶之上。而自己正躺在赵君临的怀里。只见他一只胳膊圈着自己,一条腿还搭在自己身上。 苏菀的心砰砰跳着,昨晚她真是胆肥了,竟喝了这么多酒。胆大到睡到了龙床之上。 她吸了口气,蹑手蹑脚的将赵君临的手脚挪开。谁知道刚一挪开这只手,赵君临的另一只手又缠了上去。 苏菀叹了口气,花了好大力气,才挣脱开来。 苏菀刚离身,赵君临就睁开了眼睛。 其实在苏菀醒来的时候,他就醒了。之所以装睡,是因为留恋那一夕温柔,只想将时间延长再延长。他甚至无赖到故意压住她。 没想到苏菀竟对自己没有半点留恋。他的这颗心,终究是错付了。 第105章 水中遇艳 这一日,皇上宿在了其他嫔妃处。苏菀无需伺候这尊大神,皇后娘娘的饮食,自有阿箬和桃料理,她乐得清闲,就在山上瞎逛起来。 皇家猎场果然风景宜人,气派不凡。沿着金水河缓步前行,欣赏着两岸的风景,不知不觉就走远了些。这里水清沙白,和下游的景色大为不同的水面,水面也愈发辽阔。 站在岸边,踩着细软金沙,看着波澜壮阔的水面。苏菀的心也随风张扬起来。 她手提着鞋子,踩着细软的沙子,微风卷起她细软的发丝,惬意的很。她张开双臂,人如飞鸟般的自在。好像随时随地都能飞起来。 在这一瞬间,苏菀似乎又看到了从前在神宵山上的那个天真活泼,不知愁为何物的少女。她哼着山中小调,散开头发,轻解下身上的罗衫。一步步探进水中。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水域,方圆几十里内杳无人烟。皇家重地,当然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此地安全的很呢。这个时候,男儿们应该还在山林竞技。就算他们无事,也不会有人闲得蛋疼跑到河上游来。 苏菀这么想着,慢慢地走到水中央。清凉的水,四面拥抱着她,就像小时候那样温暖和熟悉。水乡的女儿们,哪一个没有一身的好水性啊。这一年来,天天待在宫苑里面,处处循规蹈矩,不敢行差踏错,少有这般自由的时刻。 苏菀唇角微扬,微闭着眼睛,身子一拧,就扎进了水里。水里的游鱼一惊,随后又被吸引着,好奇的尾随着。 苏菀看鱼儿不躲,反跟在她身后打转,也觉得有趣。一时兴起,越发炫起技来,玩得不亦乐乎。玩到兴起时,还会像鱼一样跃出水面。金色的阳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落在美人白皙娇嫩的肌肤上,美到让人窒息。就连水中的游鱼,都忘记了游动。 同样惊呆掉的还有前来散心的赵君临。 他做梦也想不到在自己能看到这样的美人出浴图。眼前的女子不仅美的惊人,潜水的技艺更是惊人,还能与水中群鱼一起嬉戏玩闹。他甚至差点以为她是山精水怪,或是仙女下凡。倘不是此女尚需渡气,自己都很敢相信她是肉眼凡胎的人。 这里的皇家重地,外面常年重兵把守,寻常人不是随随便便能进来的。那她究竟是谁? 赵君临憋了口气,悄悄地潜游过去。苏菀玩得正起劲,赵君临游到身后时,才遽然发觉有人靠近。哪怕胆大如苏菀,此情此景,还是吓得不轻。 她刚想潜入水底,就被身后的孔武有力的男人一把揽在了怀中。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上辈子她与赵君临日夜纠缠,实在太熟了,熟悉到她不需要回头去看,只是一个拥抱,就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温香软玉满怀,赵君临更加确认眼前的是人不是妖。他借着水势,猛地将人拉进了怀里。两人肌肤贴着肌肤,近得不能再近。赵君临也终于清晰地看清了眼前人。靠近了看,眼前的美女,更是美得动人心魄。以至于他半天都挪不开眼睛,内心擂鼓一般。 赵君临如获珍宝,一把抱起美人,片刻不敢松懈,就怕一个不小心,让眼前的美人鱼跑了。 他知道眼前的美人,水性极佳,就像捕鱼一样,将人往水浅的地方带去。 苏菀何等玉雪聪明,一下子就看透了赵君临的意图。忙使出全身解数,用力挣扎着,奈何赵君临的胳膊如铁箍一般,紧紧地箍在她身上,怎么都挣不脱。 眼看水位越来越低,自己的身形一览无余,苏菀又羞又窘,不得不求道:“快放开我。”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就怕赵君临听出来。 赵君临微微低头看她,视线正落在她的胸前,苏菀更是羞腼。尽管前世他们很多次坦诚相见,但光天化日之下,自己这般一览无余,而他这般肆无忌惮,太吓人了,她除了想逃还是想逃。 听到苏菀求自己,赵君临嘴角微翘,心道:“原来她会说话啊。” 他紧紧地凝视着怀中的美人,紧接着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皇家禁地。” 苏菀躲避着,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赵君临眼眸深深,脸离她更近了些: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眼看着水位越来越低,离岸越近,自己就越难逃脱,苏菀再也顾不上矜持,她含情脉脉地迎向赵君临炙热的目光,轻轻唤了声郎君。 晓是赵君临久经人事,也经不起这样的引诱。 看着怀中娇艳欲滴地美人,他忍不住低了低头。 那名山野女子更是大胆,见他似乎动情,竟轻启朱唇,主动攀吻了上去。 赵君临并未将眼前的女子放在眼里。却怎么也想不到,只是轻轻的接触,他的身体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他沉溺在那个吻里面,甚至忘记了此时此地,自己还站在水里面。 在他迷迷瞪瞪的时候,美人鱼猛地将他往水中一拉,他刚想反击,美人鱼又一脚将他蹬进了水里面。赵君临跌进水中,接连呛了几口水,等他浮出水面,哪里还有佳人身影。 从水里面爬起来,来到岸上。看看周遭,赵君临简直气笑了。 他穿上外衣,将两个手指放在嘴上,吹了两长两短几声口哨。须臾时间,自己的亲随秦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赵君临鼻子里冷哼地看着他说道:“刚刚可有看到什么人离开这里不。” 秦臻使劲摇头:“不是你让我离远一点吗?” 赵君临忍不住嗤笑一声:“就算离得远,你听不到一点动静吗? 你的主子我,差点没给人淹死。” 秦臻讪讪地站在身后:“以殿下的功夫,谁伤得了你啊。” 赵君临自嘲地笑笑:“是啊。”可那女人媚骨天成,真是一身好本事啊。想不到一向自持的自己竟这般禁不起撩拨,着了别人道不说,还差点见了水龙王。 赵君临生气地在岸上探寻着,要是让他抓到那个小女人,看他不...... 秦臻跟在一旁,寻找起蛛丝马迹起来。 赵君临原本没报太大的希望,可没想到,还真在沙滩上捡到了一样东西。 许是刚才的女子逃得匆促,水草上落下了一个发簪。 第106章 百密一疏 赵君临拿着那个精巧的发簪,看了好半天。 很快秦臻就有了新发现:“也难怪那人没惊动属下,那女子是水遁。看痕迹,是往下游去了。” 赵君临神色微敛:“下游?” 此次驻扎的营地正在下游吧。 秦臻十分郑重地回道:“ 臣这就带人四下巡查,就是把猎场翻个底朝天,也一定把人给皇上找出来。” 秦臻的追踪本事,赵君临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回程路上,骑在千里马上,他依然有些心猿意马。赵君临忍不住摸着唇角,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炽热的 余温。想到刚刚小美人鱼亲热的场景,赵君临下腹突地一热。他忍不住狠狠咬了咬唇。 这天底下胆敢这般戏耍他的人恐怕没有几个,无论如何,就是掘地三尺,他也要把这个美人找出来。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大胆冒犯,而是因为那女子实在是太美了,美到他一见倾心,志在必得。 赵君临策马扬鞭,很快回到了营地。秦臻的人也送来了新消息,果然在营地附近发现了有人上岸的痕迹。赵君临唇角微扬, 他倒想看看,这位美人能藏身在哪里。究竟是何方神圣,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他的大本营。 夜已经黑了,外面巡防的兵士突然多了起来。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御林军,就连谢惠都有些心慌了。更何况是秦臻亲来查营,他可是赵君临的贴身侍卫啊,平日里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秦护卫亲来,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皇后谢惠问询道 秦臻四处转着,转而笑道:“惊到娘娘了,是皇上那边丢了件爱物,担心有贼潜入了营寨,特让臣加强安防。麻烦皇后娘娘将所有宫人都叫出来问一问。” 既是皇上的意思,谢惠自然不会反对。很快大殿内,乌泱泱地站了几十人。 秦臻一个个看着,轮流问着问题。走到苏菀面前时,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苏姑娘,头发怎么湿了。” 苏菀还没说话,一旁的阿箬就插话道:“我和阿菀正帮皇后娘娘准备药浴,淋到了些水......” 秦臻抿着唇没说话,只是将身体凑近了些,苏菀不惊不慌:“怎么,这水还有什么特别。” 秦臻看了看她,难得笑出声来:“是苏姑娘身上的香好生特别。” 这话说得就有些过分了,甚至有点轻薄的意味。苏菀遽然一惊,旋即想到自己并无用香。她有些薄怒地看向秦臻,琢磨着秦臻话里的意思。 秦臻却不看她,大步流星地走近了下一名宫人。 大概又盘查了半盏茶功夫,秦臻挥挥手,示意人全部撤掉。 哗啦啦,大殿内的御林军全都走掉了。坤宁宫的宫人们都抚着胸,小声谈论着:“殿下的御林军好威风啊。” “原来这就是秦侍卫,光听说他武艺高强,没想到人长得这么高大俊朗。” “是啊,你看他胳膊上的肌肉,好想摸一摸啊......” “你做梦呢,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苏菀看看外面,御林军早撤的一干二净。外面安静异常,可这安静中,似乎蕴藏着不寻常的危险气息。秦臻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她也知道赵君临出现的地方,秦臻必然不会离得太远。所以逃跑的时候,才舍近求远地选择了水遁。 水无色无味,最能掩饰一个人的痕迹,她自认天衣无缝。上岸的时候,她还施展了轻功,又有阿箬给自己作证自己从未离开宫苑,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回到住处,躺在床上时,苏菀还是有些不安心,想起前生今世,过往种种,哪里还睡的好。 此时,赵君临正坐在案前看着文书,看到秦臻进来,忙将手中的东西一放。 “查到了没有。” 秦臻微微躬身:“属下幸不辱命,人我已经帮陛下找到了。” “奥。在哪里?” 赵君临猛地站起身来,却并未看到门外有绝代美人的影子。 看他急成这样,一向沉稳的秦臻都忍不住卖起关子:“皇上要找的人,一直都在宫里啊。这个人皇上也是见过的。” 赵君临哦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朕的宫里面有此等颜色的美人。” 秦臻笑笑:“岂止殿下不知道,属下也是今日才知,竟有人易容术精进至此。” “倘不是我见多识广,闻出了桑茵花的香味,今日也被那小女子糊弄了。” 赵君临心思微动:“精通药理?又会轻功,你说的这人不会是皇后宫里的苏菀吧。” 秦臻点点头,忍不住赞道:“陛下聪慧。” “属下实在不知如何处置苏姑娘,特来请示。” 须臾间,赵君临又惊又喜又怒又气。他做梦都想不到,那个水中精灵,美貌不可方物的女人竟是苏菀。她平日里装得那般人畜无害,低眉顺眼。在水里,踢自己的一脚,却又狠又准。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怎能不气?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愚弄。 短短的一刻中,他已经摔烂了两块方砚:“你怎么确认水中的鱼人就是苏姑娘呢?” 秦臻异常认真地说道:“从沙滩脚印的大小,深浅,属下就能判断此人脚的尺寸,和身量大小。好巧不巧,苏姑娘全都吻合。最重要的是,陛下捡到的那根发簪,看似简单,可除了苏姑娘,属下想不出谁有这样的雕工和巧思。” 赵君临翻了翻白眼:“你似乎格外留心苏菀。” 秦臻无奈地点点头:“是陛下对苏姑娘格外不同啊。” “ 苏菀她身怀武功,属下也怕她对陛下不利,自然多关注了一些。” 赵君临苦笑着叹了口气,苏菀真要图谋不轨,只需要对自己投怀送抱就够了。他哪经得住她的引诱和撩拨?在水里的片刻温存,都足以让他念念不忘了。 这般想着,赵君临又心思急转,苏菀为什么要扮丑呢,扮丑防的是谁? 还不是自己这个皇上,她就这般的不想侍寝? 一时之间,他又想起了身边大太监冯程的话:“这苏菀国色天香,一骑绝尘。这宫中十分春色,苏姑娘一人就能占得七分。” 当时他只以为冯程眼睛有问题,原来眼睛有问题的是自己,以至于一次次错过真相。生生错过这么久。 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玩得团团转过。 苏菀究竟怎么想的?她要是不喜自己,为何那样主动,撩拨的自己无法自拔。 可撩了就跑,这是耍自己吗? 他就这么好骗的嘛。 第107章 梦魇 这一夜,赵君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好。 他原本就对苏菀,有着别样的好感和兴趣。在见过她的真面目后,直接一见倾心。这种喜爱程度,超过了他以往的生活经验。他从不知自己在女色上面,会如此的渴望。就连梦里面,都在和那条人鱼嬉戏荒唐。 他久久沉溺其中,怎么都不想醒来。 似梦似真中,场景又转换了几道。 巍峨华丽的宫殿内,堆金积玉,华光熠熠,奢侈到连他这个皇上都震惊的程度。更让他心动的是榻上那位欲迎还拒的美人,美艳绝伦,让他流连、沉醉,欲罢不能。 酒池肉林,歌舞不休,无数荒唐淫靡的场景碎片般涌来。 为讨美人欢心,他昏聩到杀功臣,兴土木,做尽天下荒唐之事。 终是烽烟四起,众叛亲离...... 上京城里血流成河,九重宫阙沦为人间地狱,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妃嫔被虐杀被凌辱,宫人们被屠戮殆尽,他拼命地呼喊抗争,胸口却似被压了千斤巨石,怎么都出不了声。 在铁骑声中,士兵的哗变声中,美人娇啼声中,他血泪俱下,几不欲生...... 他五内俱焚,一口鲜血吐出来,新鲜的空气瞬间涌进胸腔,赵君临动了动手指,又活动了下身体,好半天,才醒转过来。 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尚早,赵君临沉着嗓子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回皇上,寅时了。” 按照惯常,这个时辰也该准备早朝了。但在外春猎,没有大事,朝臣们自然不会扰他,这也让赵君临有了独处的时间,也让他有时间来琢磨这个怪梦。 做为帝王,赵君临从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可这个梦他反反复复做了很多次,在梦里面,他的感觉太真切了,真切到他会怀疑,自己现在究竟是在梦中,还是醒着。 他使劲掐了掐自己,很疼。再看看身边的宫人,再次确认道:“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知道皇上梦魇了,一旁随侍的宫人都很紧张。连张院判都被大太监请了过来。 几名宫人悄悄地用眼色交流着,真不是他们伺候的不周。此地偏僻,深山老林的,皇上被鬼压身,可别连累到他们受罚。 张院判号完脉后,斟酌地说道:“皇上身体康健,并无大碍。之所以魇着了,很可能是睡姿不佳,或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胸口,才会噩梦频发。” 赵君临沉吟着开口道:“朕乃真龙天子,自是不信怪力乱神那一套。然朕在梦里,时常出现一女子,朕不知为何总会梦到她?” “朕还梦到了很多关于未来的事,这梦真有警示的之说?” 张院判摸着胡须:“老朽行医几十年,从未听说过有人会梦见未来之事。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是陛下最近太累了。” 赵君临有些疲倦地抚着头,显然并未打消心中疑虑。 张院判看他神思倦怠,于是说道:“此处离 稽山不远,皇上不妨去趟玉佛寺,那里的圆舟方丈精通佛法,定能帮陛下解惑。” 赵君临眼神一亮,他怎么没想到呢。 第108章 拈花问佛 昨晚的这个梦实在太诡异了,真切到就像实实在在的发生过。 真切到赵君临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他甚至一刻钟都不能等,立刻吩咐宫人整理行装。草草用了些茶点后,就带着秦臻往稽山出发了。 稽山离皇家猎场不过三十里地,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玉佛寺内气势恢宏,宝相森严,让人顿生敬畏之意。赵君临站在佛堂中间,看着四周的神佛,收敛神色,十分虔诚的念叨了几句,捻起一柱香插进了香案。 正在后院辅导早课的圆舟方丈,听说有贵客来访,赶紧换上五彩袈裟,拄着镀金的佛杖,来到大殿里。 大殿里空落落的,只有一人站在香案前。那人穿着寻常衣服,却龙章凤姿,仪态极佳。仅凭一个背影,圆舟方丈就知来客贵不可言。 他站在门口处,双手合十道:“施主安。” 赵君临转过身来,圆舟方丈给吓了一跳,赶忙要施大礼。 赵君临挥挥手道:“大师免礼。” “朕此次微服前来,是有事求大师解惑。” 圆舟打量了一下赵君临,只见他脸色略显晦暗,这披星戴月突然来访,怕是真碰到什么解不开的事情。忙躬身道:“皇上请随老衲到内室谈吧。” 说完,又吩咐小沙弥去备茶点。 品着寺院特产的香茗,吃着有名的素斋点心,赵君临依然心不在焉。 室内焚着好闻的佛香,圆舟捻着佛珠,将法器放在一旁:“老衲为方外之人,皇上尽可畅所欲言。老朽定知无不言。” 赵君临沉吟着握紧了杯子,絮絮讲来:“朕最近时常做梦,梦中总会出现一位美人,朕为了她做了很多的错事,失了江山,身败名裂却至死无悔.....\" \"朕很想知道这名女子是否真实存在?以后朕是否真会昏聩成那般模样?” 圆舟大师意味深长地看向赵君临:“皇上在怕什么?是怕梦会成真?” “你怎知所梦是未来事,而不是前尘事呢。” 赵君临遽然一惊。圆舟却再不多言。转而打量起赵君临身上的龙泉宝剑。 “皇上的这把佩剑不错。” 圆舟的话风牛马不相及,赵君临不解其意,还是将剑解下递了过去:“大师,此剑可有什么特别?” “龙泉宝剑,又名七星龙渊,乃不可多得的宝物。自古名剑,皆有灵气,龙泉乃万剑之首,自有不为人知的妙处。” 圆舟手摸着剑刃,看着中间一条红痕,轻轻地叹了口气,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 数千年的剑灵,沾上了一位九五至尊帝王的血,泪,爱恨,不甘,还有咒怨。也难怪天地为之改换,时空因此逆转了。 圆舟大师将剑还给赵君临,如拉家常般说道:“皇上可曾记得幼时,太上皇曾让老衲给诸位皇子批命。当时老衲就断言,皇上命格高贵,福泽深厚。然皇上命格虽贵,桃花煞也极厉害。倘过得情关,必成伟业。” 赵君临哪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大师的意思是我会遭应情劫。” 圆舟大师颔首笑道:“老衲观皇上的面相,桃花虽盛,然煞气已破。此劫早就应了。” 赵君临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大师什么意思。是我梦中的一切都真实存在过?” 圆舟大师点点头,笑而不语,转而将佛珠收起:“世间自有因果,今日我话多了。” 说着圆舟站起身来送客:“皇上倘是累了,就在别院休息吧。” 赵君临知道强留下来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忙告辞道:“今日叨扰方丈了。” 从玉佛寺出来,秦臻看赵君临一脸郁郁寡欢,知道此行多半劳而无功。不由动了些怒:“我们大老远来一趟,圆舟这个老秃驴,还滑不溜秋的,尽打诳语。他这是猜灯谜啊,要猜猜猜,真以为我们来他这狗屁地方赶庙会的。” 赵君临唇角一翘:“秦臻。你相信人有前生今世吗?” 秦臻摇摇头:“圆舟老秃驴说的?” 赵君临紧紧地拉着马缰,点点头:“圆舟大师说我的梦是来自前世的记忆。” 秦臻惊地差点从马上翻下来:“真的假的,那陛下梦里的祸国妖后,确有其人啦。那她,她有没有和陛下一样回来......” 赵君临神色复杂地叹口气,前生他与那女子爱恨纠缠,至死无悔。 倘若梦中的尤物出现在面前,他舍不舍得,上去就杀了她,永绝后患。 说到美到不可方物的佳人,其实也有一个人符合。 之所以没讲梦中人和苏菀重合起来,盖因那梦中人,太风情了。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勾魂摄魄。他入梦时,哪怕知道是梦,知道自己在犯错,依然心潮澎湃,沉溺美色不可自拔。 梦中的吻是真的,交和也是真的,海誓山盟亦是真的,他这个往生之人入了梦,还是对妖女情动了。 第109章 假如今生再见 回程路上,赵君临并没急着回猎场,而是带秦臻先在山脚泡了个温泉。 靠在汤池边上,他微微闭着眼睛,脑海里依然盘旋着过往的梦境。倘若圆舟大师所言是真,那为什么自己清醒时,记不得一点前尘旧事。 可每次入梦,跨入另一个空间时,他的所思所感所见,又那般真实,真切到他无法分清梦境和现实。那种锥心刺骨的痛,那种绝望,那种爱恨,如同经历了无数生生死死。以至于每次醒来的时候,他都会感到身心疲惫,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真是好大的一场梦啊。 赵君临努力地甩甩头,想要回忆梦里的关键节点,可奇怪的是,他能清晰记得自己和美人在一起时的快乐,甚至每一个细节,却怎么也无法记起命运中的关键节点。就连美人的相貌,也跟着模糊起来。 赵君临苦笑着叹口气,年幼时,他跟着太傅读过往朝代兴亡史。读到周幽王为求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时,只觉得天底下怎有如此愚蠢之人,简直就是个小丑,笑话。 等进到了梦境,看到自己的荒唐滑稽,才知人永远不要轻易评论他人是非。 你没有经历别人经历的,又怎知道局中人不是甘之若饴。又怎知自己不会成为一个笑话呢?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倘若此生再见,自己究竟能不能狠下心,杀掉那祸国妖女呢。 隔了一生一世,赵君临依然会犹豫。 从小他就克制自持,对自己极是严苛,从不知道自己竟是个好色之徒。 他明明该厌恶的。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还在热切地渴望着,他还想见到那祸国妖姬,还想鸳梦重温,还想孤注一掷。 哪怕今生是前世的重复。他亦愿意。 赵君临使劲闭了闭眼睛,猛地扎进水里面,如果再见面,他一定要问个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片赤诚,换不到她半点真心....... 他不会杀她,但会囚她一生一世,那是她欠赵君临的。那就用一辈子还吧。 赵君临恨恨地给梦中人安排好了一生的结局,心中总算出了口恶气。 骑马回到营帐时,已是日上三竿。刚一进大殿,赵昱就从里面窜了出来,见到他一身风尘仆仆,忍不住追问道:“皇兄,你这是去哪了,让我等好久。” 看着身量已高的弟弟,赵君临微微一笑:“怎么,找我有事。” 赵昱摸摸脑袋,有些斯斯艾艾地抬起头道:“是有那么一点事。” 看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赵君临就来气:“有话快说,是有什么想让我帮你的。” 赵昱一听赵君临的语气,就知道有戏。忙跪下来求道:“臣弟喜欢上一个人,想纳她为侧妃,望皇兄能成全。” 赵君临看着赵昱还略显稚气的脸,忍不住戏弄他道:“阿昱今年才十七吧,这就想着娶媳妇了。” 赵昱脸羞地通红,可还是不卑不亢地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臣弟不想错过。” 赵君临懒得听赵昱掉书袋:“说吧,你相中了哪家的千金,朕给你赐婚就是。” 赵昱赶紧跪下谢恩:“臣弟喜欢的人,名叫筎月,如今在天香宫当差。” “筎月?”赵君临失笑,是个貌美聪慧的丫头,以至于他醉酒时,也曾起意纳入房中。看来他这个弟弟眼光还不错。只是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人,什么时候搭在一起的呢? 赵君临思量着说道:“筎月的身份差了些,但做个侧妃也算勉强。朕准了。” 赵昱连连谢恩:“谢皇兄成全。臣弟 另有一事相求。如今阿娘年事已高,恐不堪继续留在宫中服侍太后。臣弟早已离宫开府,按理也该接阿娘府中荣养,以尽人子之心......” 俞太妃待自己不薄,以前对自己母亲也多有照拂。赵君临自然也希望俞太妃晚年安好,早日摆脱谢太后的牵制和磋磨。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昱:“你倒是个有孝心的,朕自会去和太后打招呼的。” 赵昱松了口气,旋即为他忧心了:“太后日后少了出气之人,会不会因此记恨皇兄。” 赵君临朗声一笑:“她不满朕的地方太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说完拍拍赵昱肩膀:“阿昱是真的长大了。” “现在你都是要成家的人了,怎么还准备继续在家做个闲散王爷?” 赵昱嗫嚅地低下头道:“臣弟能力低微,恐怕帮不到皇上什么。” 当初的夺嫡之争,实在过于凶险。太子和二皇子俱在争斗中殒命,他靠着装病,才逃过此劫。他以为上位的会是四皇子,没想到笑到最后的是在外驻军的赵君临。 他的这个皇兄,看似和蔼可亲,实则有雷霆手段,再者皇家哪来的亲情。经历了这么多,他还不知道韬光养晦,那真是活腻歪了。 正神游四海,没想到赵君临轻晒一声,面色严肃地看着他,紧接着敦敦教诲起来:“ 我等皇家子弟,从小接受万民供奉,理应为国尽一份力的,岂可饱食终日,荒废了光阴 . 你不要告诉我,你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勤勉努力,就是为了当一个饭桶......” 赵昱被说得无地自容,满脸羞惭地杵在那里。 响鼓不用重锤,赵君临点到即止:“朕知道你的能力,成婚后,收拾收拾,老老实实替朕督军去吧。” 赵昱又惊又喜。他是王爷,极易被忌惮。没想到皇兄竟对自己这般信任,一上来就委以重任,反让他不知如何来表达自己的忠心和感激了。 正婆婆妈妈地组织着词语,说些有的没的,赵君临最不耐烦听这些,一把拉过他: “走,去猎场比试比试,让朕看看你最近箭术精进了没有。” 这一日的春猎,赵君临运气极佳。随行的王公贵族也收获颇丰,猎物都堆成了小山。看着堆积如山的猎物,赵君临直犯难。 赵昱还是贪玩的年纪,随口提议道:“不若晚上办个篝火宴吧,这人多也热闹。” 他随意一说,没想到立刻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赵君临原不是爱热闹的,但看年轻人都这般兴致盎然,满脸期待,也不想拂了他们兴致。 夜幕低垂,静谧的山林间,星空为幕, 灯如海。众人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赵君临的身份,自然不好参与其中。也怕自己一下场,让所有人都不自在。 他坐在高处,品着美酒,看着众人玩击鼓传花的游戏,风中时不时传来年轻人爽朗的笑声。输了的人,被众人推攘到中间表演。这让赵君临不禁想起过往的军营生活。 其实他也才二十几岁,也没有那么老。 他心浮气躁地坐着,眼睛四处追寻着,终于落在一个人身上落定了。 第110章 曾经沧海 头顶是闪耀的星光,脚底是万盏明灯。 红色的篝火跳动着,倒映在那张素净清新的脸上,莫名的多了几分妖异的侬丽。 这让赵君临一下子想到梦中人,一想到梦中人,又开始了心猿意马。 看赵君临不断瞄向自己这边,皇后岂会不明白他心思,于是笑着催促苏菀道:“这炙鹿肉做的不错,给皇上送过去吧。” 苏菀硬着头皮端过碗盏,一步步挪到了赵君临案前: “皇后娘娘让奴婢给皇上添道菜。” 说完她放下菜肴,正准备离开,赵君临一把将她拉住,他的声音略带着些暗哑:“来,给朕斟酒。” 苏菀直腹诽:“斟个酒也要人伺候,这是多懒啊。” 抱怨归抱怨,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苏菀细细温好酒,又将酒倒进玉盏内,恭敬地双手奉上:“皇上请用。” 看着那双纤纤玉手,以及不经意露出来的凝霜皓腕。赵君临直笑自己蠢。眼前人身上白到欺霜傲雪,脸上又怎可能黯淡无光呢? 他偏过头,细细地端详起苏菀来。只见她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头上梳着寻常的双螺髻。厚厚的齐刘海,覆在额上,快连眼睛都遮住了。 “留这么厚的刘海,你不热吗?” 说着赵君临故意上手去撩。 苏菀赶紧往后一躲。赵君临了然地笑笑,再次旧话重提: “想不想到朕身边伺候笔墨。” 苏菀慌到六神无主:“奴婢自然愿意的,可皇后娘娘那边离不开奴婢。” 赵君临紧盯着她的那张俏脸:“无妨,能者多劳,姑娘白天在皇后处当差,夜里面就宿在朕的养心殿。真有什么事,左右不过十几分钟脚程,姑娘担心什么。” 这话说的丝毫不容置疑。 “我” “怎么,不愿意。” 赵君临脸色说变就变。 苏菀心中直骂娘,以前怎没发现他这般阴阳怪气呢。 “伺候皇上是奴婢的福气,可奴婢粗手笨脚,恐伺候不好皇上。” “你要是粗手笨脚,那天底下就没有伶俐人了。” 赵君临冷着声音道:“别一句一个奴婢,朕从来没拿你当过下人。” 苏菀一下子又被噎住了。去养心殿,只是伺候笔墨?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赵君临突然起意,拉自己去侍寝,自己又该如何呢?自己已经拒了他一次,要是这次还拒绝,赵渊真要生气了吧....... 看到苏菀吃瘪的样子,赵君临突然开心起来。 心道:“装,我让你装,朕倒是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这边苏菀如坐针毡,一旁的赵君临却胃口大开,连饭都多添了一大碗。 正愁着如何脱身,陈容华一扭一扭地来了,她身着盛装,打扮地如神妃仙子一般。殷勤地献着茶点:“皇上,臣妾亲自为您做了甜汤。” 她靠在君王膝上,娇嗔地摇着他手臂。轻薄的纱衣下,美丽的山峰若隐若现。美目盼兮,娇软动人。 要是换作平日,赵君临肯定会被她吸引到。可在和梦中人有过一段情后,再看陈容华,就很难再入眼了。这就跟看过了大江大河,再去看小溪流一般。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一个人倘见过了最好的,就再也回不去。纵使世间有百媚千红,都难抵那片刻的温柔。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自己的祸国妖后啊。 赵君临失神地想着梦中人。 陈容华撒娇地邀约着:“皇上,都出来这么多天了,您也不去看看臣妾。臣妾好想你的。” 一听这话,赵君临莫名地有些烦躁起来,这才出来几天啊,就不能让自己安静独处会吗。他是个人,不是个种马,一会满足这个,一会应付那个,谁来满足他。谁又真正的从心底里疼惜过他这个皇上的身体。 他猛地灌了杯冷酒。要不是顾忌到陈妃的面子,真就直接让人将人扔出去了。 夜深人静,大殿内银烛高照,灯火通亮。赵君临批完了厚厚的文书,打了个呵欠,才慢慢走到榻前。他一寸寸摸着龙床上上的精美的织物纹路,突然有了一丝期待。如同魔怔了般说了句: “爱妃,今晚你可会来。” 赵君临想着自己与妖女前世的爱恨纠缠,沉沉地睡着了。只是奇怪的是,他无论多想见她,那人都没有再次入梦。 赵君临以为是偶尔,后面接连数日都是如此,似乎自从他被圆舟法师点穿了梦境后,就再也无法穿回到过去的时空。 赵君临也曾试着去画妖妃的画像,可梦中的女子美丽又缥缈,让他迟迟无法下笔。 更何况他根本记不清女子的姓啥名啥,年龄,户籍,这天下之大,自己该到何处找回她呢。 第111章 早起懒梳妆 接连几日,皇上都宿在自己房内,这让几位随行的妃子难免心生幽怨,连黑眼圈都出来了。她们原想着跟着皇上出来,可以游山玩水,还能趁机邀宠。这宠没邀到不说,反闹出不少笑话。这要回到宫里面,少不了被其他嫔妃拿来调笑。 想当初,多少人羡慕她们能跟着皇上出来春猎啊。没想到来了也是白来。 更加幽怨的,还是留在深宫的妃嫔们。这主人不在,她们连梳妆都懒怠了很多,日日数着时间,问身边人:“皇上出行多久了。” 就连素日最得宠的沈泽兰都忍不住问了筎月几次:“皇上出行多久了。” 筎月算着时间:“回小主,已经快十日了。” 沈泽兰扔下手中的梳子,有些幽怨地对着镜子叹了口气。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般发疯般想念一个人。想要见到他,想要听到他声音,想要依偎在他的怀里,让他肆意宠。什么时候,自己这般在乎那个人了。 见主子郁郁寡欢,宝婵也开始后悔:“早知道我就帮小主调几副药,将葵水提前了。” 一旁的筎月连连摇摇:“你不是说,此药很伤身体嘛。” “我们犯不着为争一时之宠,伤了根本。更何况,现在宫里谁的恩宠能越过小主去。” 沈泽兰微微叹了口气:“我不是单单想去邀宠。” “前几天线人消息,此次春猎,太子也去了。而且这是赵渊登基后的第一次春猎,随行的王公贵族颇多,确是个笼络和结盟朝臣的很好机会。” 说到太子,筎月最先反应过来:“不是说殿下得了重用,现在是监察司都督了。” “监察司哪是什么好地方,皇上是想拿他当刀用呢。” 沈泽兰微微皱眉,眼光又落到宝婵身上。 “我想了这许多日,越想越觉得你那个主子有问题。” “你老实说,苏菀是不是压根就不打算侍寝?” 宝婵一惊,旋即遮掩道:“小主,姑娘她肯定是有更好的打算。” “嗯?”看宝婵磕磕巴巴,沈泽兰就知道她有事瞒了自己。 于是紧盯着宝婵的眼睛道:“此次春猎,苏菀也有跟着随行,她就没跟你说说她究竟怎么打算的。” 宝婵低着头,正不知如何回答。沈泽兰又轻笑一声: “入宫这么久时日,我坐稳了妃位,你家姑娘做了什么,是菜越做越好吃?还是打定主意当一辈子厨子了。现在她屁事不管,倒是轻省,就不想想我多难。” “在这异国的深宫里,没有前朝助力,我纵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是独木难支的。她既担了重任,就不该敷衍。她不会忘了,我们来北胤是为了什么?” 宝婵被问的再难推脱,可依然想回护着自家姑娘:“苏姑娘她是有苦衷的。” 沈泽兰轻晒:“什么苦衷,可以大过万千子民,家国大业。你家小姐拎不清,你也拎不清吗?说吧,我倒是想听听看。” 沈泽兰铁了心要问个明白。宝婵被逼到不行,只得将苏菀和江隽的事和盘托出。 沈泽兰和筎月越听越惊。 那个印象中相貌堂堂,惊才绝艳,性子清冷如高岭之花的探花郎,居然和苏菀有首尾,两人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这简直匪夷所思,苏菀才多大的人啊。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江隽会亲自送苏菀来到北胤。 沈泽兰神色复杂地看着宝婵,当年父皇见江探花生得极好,差点将他指为自己的驸马。要不是她年龄尚小,这婚事就成了。 她怎会不对印象深刻呢。更何况江隽那般足智多谋,博学多才。 宝婵边说边抽泣着:“我们公子对姑娘的心,日月可鉴。苏姑娘对我家公子也是情深似海。姑娘不愿意侍寝,全是因为江公子,她就是在存心磋磨自己......” 沈泽兰一时无语:“我们新安美女如云,什么样的人才没有,非让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来。真敢想啊。” “还妲己,妹喜,一个个是没见过女人吗。” 她抚着额,有些头疼地冲宝婵挥挥手道:“快起来说话吧。” 筎月赶紧扶起宝婵来:“你要好好劝导劝导苏姑娘。” 主仆三人正叙着话,外间的帘子一开,紧接着传来了韩箬薇的声音: “娘娘定制的衣服,首饰,已经到了。” 沈泽兰嗯了一声:“送进来吧。” 什么好东西还需要韩箬薇这个头等宫女亲自来送,沈泽兰猜里面肯定藏着私货。只是没想到这私货里,还有送给苏菀的东西。 一封是江隽写给苏菀的私信,另一样,则是六皇子周信芳送给苏菀的宝石耳珰。 晓是沈泽兰从小见惯了好东西的,在看到周信芳送来的黄金耳珰上,那两颗晶莹剔透的红钻宝石时,也是呆了一呆。这样的好东西,别说翻遍整个金陵城,就算踏遍列国,也找不出第二件。 她的这个六哥可真是舍得啊。 印象中的周信芳最烦女人,不解风情到被传断袖。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开窍了,还知道给女人送礼物 。 这苏菀究竟有什么魅力,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六哥吗? 更好笑的是,她来北胤时,她这位六哥,还要她答应自己 无论任何时候,不计任何代价,都要保全苏菀。 沈泽兰出神地想着苏菀的模样,的确是个美人儿,但真不至于啊。是自己眼睛有问题? 霎那间,突然灵光乍现,她直接问了宝婵一句: “我与你家姑娘孰美?” “当然是我家 ” 宝婵猛地住了嘴。 沈泽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原来如此。你是苏菀贴身丫鬟,最了解她的人,怎会不知她扮丑。” 她色厉内荏地说道:“ 既然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宝婵赶紧跪下来请罪,双目垂着泪:“我,我怕逼紧了,姑娘想不开.....” 沈泽兰疲倦地摆摆手,有些怨怼地看了她一眼:“那就活该我来遭罪了。” “江大人知道吗?” 宝婵连连点头。沈泽兰有些心烦地说道: \"他们两口子,黏黏糊糊的,能不能商量好了。” “既然来了,就该放下儿女私情,甚至做好牺牲性命的准备。” 生气归生气,沈泽兰还是对苏菀的美貌,产生了很大的好奇。 她自幼就生得貌美,从未见有人越过自己去。即使来到了美女如云的北胤后宫,自己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比自己还美,她怎能不好奇。忍不住去问宝婵: “那苏姑娘究竟有多美呢?” 宝婵不知如何形容:“我家老爷行商多年,周游列国,见过美女无数,都无一人能与苏姑娘相比。他说,世间美人常有,但绝代佳人却不常有,有时候几百年都出不了一个。而苏姑娘就是百年难遇的美人。” “ 老爷还说,苏姑娘一人可抵百万雄兵。” “这翻云覆雨,祸乱江山的本事,只有苏姑娘有。这世上,也唯有她能做到。” 第112章 寻美 这话说的就很大了。 沈泽兰倒抽一口冷气:“这就难怪了。” 怪不得她的六哥转了性,怪不得江隽会送苏菀北上。男人为了功业,真的可以做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同样身为女人,沈泽兰难免对苏菀多了几分怜悯:“ 但凡母亲,都不舍自己孩儿吧,也难为她了。” 远在猎场的苏菀,压根不知道自己被宝婵给卖了。 她正发愁着,自己回宫后,该怎么躲开赵君临。 赵君临则茶饭不思,日日想着梦中人。 自从见识了梦中人的风情,他现在看谁都寻常,胃口刁得厉害,寻常美人哪里吃的下。虽然眼前有个很好的平替,能够纾解他的欲望。但他对苏菀感情太复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置。 皇上许久不宠幸妃嫔,自己不急,却把身边人都急坏了。 如今皇上正值虎狼之年,却清心寡欲,夜夜窝在自己房里,这本就是极反常的。反常到连随行大臣都来过问他身体了。 看到臣子们如此关心自己生活,赵君临也不藏着掖着,半真半假地说道:“朕在行伍之时,曾遇到一女子,她绝色倾城,于朕又有救命之恩。朕如今富贵,每每忆及旧人,难免锥心刺骨。朕岂是那知恩不报之人?就是寻遍全国,也要将恩人寻到。” “皇上可知此女姓甚名甚,现在何处,臣等也好寻访。” “朕要是知道,还要你们寻访啥。” 赵君临颐指气扬地拍着桌子:“ 朕现在就颁发勒令到各州县,就是踏破铁鞋,也务必为朕寻得那位美人。” 皇上要寻访救命恩人,听说还是位绝代佳人。据他描述那位佳人美到什么程度呢,比宫中最得宠的妃子还要美。这是真的假的啊。 老臣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我看皇上这是在思倾城呢。借着寻找恩人的名头,大张旗鼓地寻找美人。” “皇上刚刚选秀才不到一年,这又要搜罗美人,未免太劳民伤财了些。” 更有人直接找到跟随赵君临多年的樊老将军面前求证:“樊将军,陛下说的是真的吗?” 樊老将军挖空脑袋,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但他怎么记得,救了殿下的那位医女,丑若无盐。一摘面纱,能吓死一头牛,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知道确有其事,朝臣们却依然不打算放过赵君临。纷纷集结在大殿内,要求皇上收回成命。 赵君临却是不管,直接反唇相讥:“怎么,朕连纳个美人的权利都没有。” 他目蕴寒冰,冷冷地扫视着群臣,紧抿着唇,声音里不怒而威。说话间将书案的文书,猛地扫了一地。 谁不知天子震怒,血流成河。劝谏的人无不战战兢兢,呼啦啦地跪了一片。 一时间,群臣再无异议,看着脚下乌泱泱的一片,赵君临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昏君的那味了。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暗爽。 原来做昏君这么痛快的。 平日里他这个皇上越是循规蹈矩,好声好气说话,那帮家伙们就越是得寸进尺。现在自己直接玩喜怒无常,玩发疯,他们反倒听话了。 赵君临昏聩,传到宫里面,最高兴的就是谢太后。她不怕皇上昏庸无道,怕就怕他太能干。 两位国舅爷也琢磨着,到哪里寻几个美人,赶紧给皇上抬过去。 如今在山东一带,他们谢家损失惨重;为了捞谢鹏安,又损了不少银钱。几次交锋,谢家都没捞到半点便宜。 先帝的儿子又不止他一个,早知道这么不好控制,就应该扶持个蠢点的。可当时的混乱,除了赵君临还真没人镇的住。 后悔无益,当务之急是如何掣肘这匹野马。 都说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赵君临出门春猎,后宫简直就是谢太后的天下。整日作威作福,寻欢作乐不说,还天天和娘家人开小会。 谢家的几位女眷心思也很活络,捧得谢太后像活神仙。就连谢玉环的生母孙姨娘,这样的出身,都能登堂入室,把后宫当成自家后花园。。 与女儿闲话时,孙姨娘自然少不了谆谆教导。 “”这后宫的女人得不得宠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肚子要争气,能生出儿子来。” 面对姨娘的殷殷期待,谢玉环满心幽怨:“表哥他连牌子都不翻我的,我怎么有孕在身。” 孙姨娘疼惜地摸着女儿头发:“傻孩子,那就多主动呀。这男人啊,都是表面正经,经不起引诱的.....” “.瞧,为娘还帮你寻了样好东西......” 看着孙姨娘带来的宝贝,谢玉环眼中一扫阴霾,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同样面对母亲的关怀,谢茵梦却除了烦躁还是烦躁。 自从进宫后,所有人都关注着她的肚子。却没有人问一句,她愿不愿意。 想到赵渊高高在上,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样子。她是有多贱,要低眉顺眼地,去讨好这样的一个男人。 待字闺中时,最疼她最理解她的就是母亲。可自从她进宫后,母女俩就似乎就有了隔阂,说话再说不到一起去了。 那个说要找为她寻到世上最出色郎君的母亲,那个宠她爱她,夸她样样不输男人的母亲。那个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劝说她去争,去抢。 “你既嫁进了皇家,就要实实在在的做个权妃。” “你应该知道家里和太后的意思。你自己要争气,早日怀上龙嗣.......我们谢家,看似权柄昭赫,人丁兴旺,新一代没几个成器的。你堂兄谢鹏安刚从大理寺放回来,你以为这事简单吗?这明显是皇上在敲我们谢家。” “不是为娘要逼你,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既是谢家的一份子,理应出一份力的。就算皇上不翻你的牌子,你不会主动到表哥那里晃一晃。凭你的聪明毓秀,何愁无宠?” 面对母亲不停地碎碎念,谢茵梦深深叹了口气:\"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看女儿油盐不进,曹氏急得不行:“这需要什么准备啊,就往那一躺。” 谢茵梦委屈地撇着嘴,含泪嚷嚷道:“ 我为什么给狗皇上侍寝,赵渊就是个粗鄙的老色胚,宫中这么多美人,都满足不了他,还要全国寻访美人。” 谢茵梦对赵君临没好感,很大程度上来自童年的记忆。 在她年纪尚稚时,只要一不听话,身边人就会拿这位便宜表哥吓唬他,把赵君临说得凶神恶煞,专吃小孩。即使后来年纪渐长,知道了他战神,杀星等绰号的由来,还是生不出好感。 杀戮成性,重欲贪色几条罪状下来,任赵君临再怎么相貌堂堂,也无法让谢茵梦动情。更何况一个女人只要心里有了一个男人,就再没有人能进去。 他们一个不想娶,一个不想嫁,却被硬凑在一处。幸亏后宫够大,总算眼不见心不烦。 他自荒淫他的,她呢,缅怀着旧人,待在小院子里过自己的清静日子。 难道连这样的日子也要失去了吗? 第113章 帝后谈心 第十一日,皇上终于回宫了。 沉闷已久的宫中,如同枯木逢春般,突然焕发起生机来。 嫔妃们穿的花枝招展,各种争奇斗艳。然而赵君临仍是视若无睹,每日待在乾清宫里批奏折。唯一去的勤快的地方,就是皇后的坤宁宫。 赵君临突然自持成这样,就连皇后都感到怪异了。 “皇上这许久都不翻嫔妃牌子,是心里想着那位救过你的姑娘?” 即使面对皇后,赵君临也不太好说实话,就默认下来。 谢惠自然不信:“怎么以前从来没听陛下说过。” 赵君临无奈地笑笑,斟酌着说道:“以前朕的处境步步惊心,自己尚不安稳,哪有心思想东想西。如今朕根基渐稳,四海升平,才想及旧人。” 赵君临说得合情合理,但谢惠还是觉得他在骗自己: “殿下说那位救了你的女子,容色倾国,连梅妃都逊色三分,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美女吗?陛下遇到那位医女的时候,她年龄尚稚,你怎确认她长大后,没有长歪了呢?” 赵君临笃定道:“不会。” “朕就知道她倾城国色。” 男人愚蠢起来,简直不可理喻。谢惠哈哈笑了两声,就略过此事了。 “皇上得了空还是去嫔妃处走走吧,也省得她们来烦臣妾。” “没兴致。”赵君临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几口,又慢悠悠说道: “要么让苏菀到我房里伺候吧。” 谢惠一惊,提醒道:“皇上,苏姑娘不同于寻常女子的。” 赵君临看着她道:“你紧张什么,朕只是让她去伺候笔墨。” 谢惠还是想回护着苏菀:“苏姑娘素来自由散漫,去了你那里,连个独立的院子都不给。恐怕拘得慌。” “朕自不会拘着她的。” “陛下。”谢惠拉长了声音 赵君临知道她所想:“你放心好了。苏姑娘不愿意,朕绝不勉强的。朕只是想日日看到她而已,也省得老往你这边跑不是。” 谢惠知道依着赵君临的骄傲,确实不会强人所难。可他这样做,无非是想得到美人心。可即使是朝夕相处,志不同道不合,也是难修不成正果的。 与其白白的蹉跎光阴,最后空欢喜一场。倒不如一下子死个明白。 她忍不住叹口气:“陛下可知苏姑娘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赵君临眼睛含笑看向她,一副洗耳恭听地样子,很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谢惠狠了狠心说道:“苏姑娘说她不需要自己的夫君,貌比潘安 ,情如宋玉;才如子健,富比石崇,也不需要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只需要做到待自己如珠似宝,一生一世只她一人。” 赵君临一愣,但凡优秀男子哪个没有个三妻四妾。这女子,当真是有点离经叛道,桀骜不驯。想到她在自己面前,不冷不淡不卑不亢的样子,其实她似乎也没怎么瞧得上他这个皇上。 明明是一个小小厨娘,身份卑微至此,可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沉静高贵,就好像她身居高位看遍浮沉很多年,倒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其实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是不可以。前一世,他不就做到了。 想到了梦中人,赵君临又开始心旌摇曳。 她与苏菀,一个如香艳牡丹,一个像空谷幽兰;牡丹虽美,没有兰花的清雅;兰花虽雅,没有牡丹的风情。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她们没有一个爱上自己,自己这个皇上做的是多失败。 看赵君临半晌无语,谢惠继续说道:“苏姑娘是拘不住的。深宅大院,后宫争斗都不是她所喜,她喜欢的是广袤天地,是天高任鸟飞,水阔任鱼游。” 赵君临出了会神:“可人在藩篱中,哪有真正的自由。” 第114章 夜探香闺 夜阑人静,赵君临依然在灯下批着奏折。 等到手头的事都忙完,已经三更时分了。 他站起身来,舒展了几下手臂,换了件紧身常服,自顾自地往外面走去。 在外面值夜的秦臻,赶紧跟了上去:“这么晚了,皇上还出去啊?” 赵君临白了他一眼:“我自己院子里走一走。” 秦臻还是不知趣地亦步亦趋,赵君临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在自己家的园子里会有什么事,他的这个暗卫未免太尽职尽责了些吧。 沿着官道漫步前行,看着熟悉地路线,秦臻又开口道:“皇后娘娘应该早就睡下了,皇上要么明天再去?” 赵君临有点薄怒了:“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啊。” “朕什么时候告诉你,要去探望皇后了。” 这不明明去坤宁宫的路嘛,秦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走近了坤宁宫,赵君临依然不准备进入,而是围着院墙走着。他走到一处大树底下,借势蹬了几下,转身跃到了墙头。 秦臻惊呆地看着,什么时候去皇后宫里,需要偷偷摸摸的了。 正发愣间,赵君临已经跃进了院墙。秦臻只得快步跟上。 两人沿着屋脊,翻腾跳跃,很快来到了一处院落里。 小桥流水,清荷依依。走在拱桥之上,看着头顶的月亮,水中的亮闪闪的星光,不远处影影绰绰的小楼。赵君临心情出奇的好。 看到赵君临继续往小楼走去,秦臻连忙阻止道:“皇上,我们深夜闯入女子闺房不好吧,万一看到不该看到的呢。” 不该看到的他早就看到了,赵君临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外面。” 秦臻惊得合不拢嘴,这还是他认识的谦谦君子吗? 小楼很近,看似几步路就到了,两个人却走了足足两盏茶的时辰都没到。再抬头,小楼依然在对面,虚无缥缈的如海市蜃楼。 “好厉害的五行阵法,怪不得这么大院子,也不见半个丫鬟值夜。” 秦臻集中精神,试图寻找破阵之法。 赵君临嘲道:“你该庆幸的是,里面并无杀招。” 秦臻丝毫不见嘴软:“陛下不是精研阵法吗,不也被困这么久。你还说自家里,安全的很。哼,哼,我看你脱不了困,丢不丢脸。不要被当作采花贼啊。” 赵君临脸色一黑,甩了个白眼:“你能不能闭上你臭嘴。” 两人背靠背的站着,小心地挪着步子,两块巨石夹击而来,眼看将两人砸成肉泥。说时急那时快,赵君临突然悟了:“原来如此。朕知道阵眼在哪里了。” 说着他纵身一跃,对着一处不起眼的位置,猛拍一下:“开。” 霎那间月朗星阔,风平浪静。眼前的花木草石瞬间回到了原处。 倘不是满地的残花败叶,谁能想象刚刚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战。 再看两人,此时竟然离桥也不过百来步。站在此处,再去看小楼,位置又换了。中间多了一条甬路,两旁花木扶疏,树影斑驳。月华倾泻,美不胜收。 两人坐在地上,累到直喘气,互相嘲笑对方的样子。 秦臻心有余悸地抚着胸:“这苏菀的本事未免太大了些,就几棵树几块石头,把我们弄得这般狼狈。” “陛下真放心这样一个人在宫里,要不属下亲自去查一查。” 赵君临有些出神地看着不远处的红楼,这次没再反对:“朕其实也很想知道。” “她既去参加了秀女遴选,自然是想争个前程的。可为什么又宁肯屈才做个厨娘,都不愿成为朕的宠妃......” 主仆俩歇息了片刻,又开始往小红楼进发。 很快,朱台楼阁,近在眼前。赵君临向后伸了伸手,秦臻不情愿地递过去一个黑布袋。赵君临倏地一下跳上舷窗,吩咐道: “去把院子打扫一下,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秦臻不放心地探探头: “ 万一里面有什么厉害的机关,陛下应付不过来,就传讯于我。” 赵君临不耐烦地挥挥手,轻轻地落进了屋内。 他打开布袋,将夜明珠拿在手里,霎那间,屋子里笼上了月华般柔和的光芒。 室内清新雅致,一茶一坐,都极尽精巧;赵君临却根本无心欣赏,内心怦怦直跳,直穿过厅堂。 掀开细密的水晶珠帘,里面的睡榻上躺着一位绝代美人,她呼吸均匀,三千发丝,如缎子般散在床上,更衬得皮肤白皙胜雪,五官如画一般的美丽。 可不正是那日水中的人鱼。 赵君临细细看着眼前恬静的睡颜,想到她在水中与群鱼嬉戏,以及两人热吻时的情形,心里又不安分起来。 他的手轻轻碰了碰苏菀的嘴唇,将身体略靠近了些。 其实只要他想,天底下没有他得不得的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求一个两情相悦呢。 后宫那么多权臣的女儿,难道都心甘情愿守在后宫,一辈子困在红墙里面吗。哪怕只是被他宠幸了一回,都要为他守身如玉,直到老死。 他从来都没想过她们会不会孤苦,难过。他这样的天潢贵胄,不需要关心任何人,只要他高兴。 但他为什么会想得到苏菀的心 他能许苏菀荣华富贵,无上尊荣,也可以给她的家人封官鬻爵,让她母家都跟着鸡犬升天。可嫔妃们孜孜以求的那些,人家都不屑一顾。 男人不怕女人的贪心,而应该害怕女人的不贪心。 人只要有所求,什么都好办。但无欲无求,就无解了。 怎样才能完完全全得到一个人的心呢? 全天下最富有最有权势的帝王,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第115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第二日下了早朝,赵君临刚回到乾清宫,就看到前朝的覃太医提着一个药箱,正候在了大门处翘首以盼。 看他须发全白,一大把年纪的,赵君临也不忍心让人老在外面杵着。就让宫人请他入内说话。 覃太医请过安后,颤颤巍巍地说道:“太皇太后让微臣来给您号个脉?” “嗯?” 赵君临不解地看向他 “我身体康健,何需要惊动她老人家。” 那个,那个,覃太医眼神闪烁,半晌才憋出一句来:“皇上倘有难言之隐,无需避讳微臣的......” 赵君临哑然失笑,他不过十天半月没宠幸嫔妃,怎么就被传成有隐疾了。 “朕说了,朕身体好的很。” 赵君临越坚持自己没事,覃太医越以为他是嘴硬,在逃避现实。 “皇上啊,这讳疾忌医是最要不得的。这小病拖成大病,就难治了。” 赵君临简直气笑了:“我要是真的身有隐疾,又何须大张旗鼓去寻访美人。” 覃太医依然振振有词:“太皇太后说了,那可能是陛下在欲掩弥彰。” “ 她老人家还说,陛下嫔妃众多,却一直未诞下皇子,让老臣帮您好好调治调治身体。老臣家从祖上就专治不孕不育,灵验得很......” 赵君临已经无语,这老人精真是想太多了:“好了,好了,你去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我今晚就翻牌子还不行。” 话已至此,覃太医还在倚老卖老,赖着不走,非要给他把个脉。 赵君临气急了,吼道:“那朕夜御三女,总可以证明自己能力了吧。” 覃太医吓得脚脖子一歪,赶紧拿起药箱就跑了。 赵君临坐在那里,兀自生着气。 太皇太后待他素不亲厚,自自己登基以来,每天待在自己的小佛堂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她好好念自己的经不好吗,又来催自己生儿子。这儿子是他说有就有的嘛。 赵君临气咻咻地坐着,难得想起有梅墨雪这号人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去看看吧。万一生下个皇子呢,那些老臣就不会拿自己无后说事了。自己的皇祖母也能暂且饶过他了。 车驾停在了月华宫,宫侍们刚要通报,赵君临已先行走了进去。 远远地就看见梅嫔带着一个丫头在院里赏花。刚走近些,一旁干活的宫人们就呼啦啦跪了一片。 梅墨雪有些愣怔地抬起头,半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身边的翠萍不断提醒,才慢慢回过神来。 正要施大礼,赵君临一把将她拉起来:“你现在身子不便,见了朕无须多礼。” 许久未见,赵君临都快忘记梅墨雪什么样子了。 面对面站着,细细看着眼前人。只见她肤色瓷白,樱唇瑶鼻,一双大眼睛楚楚动人。其实梅墨雪人长得是很好看的,就是总爱低眉顺眼,畏畏缩缩,给人一种上不了台面的感觉。 倒是一旁伺候的丫鬟,口齿伶俐,不卑不亢,可见并不完全是出身的问题。 见皇上盯着自己瞧,梅墨雪羞地不行,嘤咛一声,小动作又多了起来。 如今她已经有孕六个多月,正是开始显怀的时候。腰身胖了一大圈,走起路来都有些笨笨的。赵君临极有耐心的陪她走了一圈,才携手来到大殿。 茶是新沏的雨后龙井,虽是好茶,却是去年的陈茶。赵君临喝了一口,就搁在一边了。再看梅嫔宫里面就翠萍一个大宫女,另外近身伺候的除了一个麻子,还有一个瘸子,都不像得力的。 不禁摇摇头道:“皇后那边没拨人手给你们吗?” 梅墨雪不敢说话。翠萍回道:“拨了。但是没两个月人就殁了一个。” “太后娘娘也拨了两个伶俐人来,陈妃娘娘拨了个古怪丫头,还有贤妃娘娘......这里地方小,风却大着呢。” 梅墨雪吓得直使眼色,却拦不住翠萍口直心快。 赵君临从不知这许多内情:“为什么不来找朕和皇后商量。” 梅墨雪垂泪欲滴地咬着唇:“皇后自是帮过臣妾很多次了。” “可这宫里大大小小事务很多,皇后身体不好,我身份低微,怎好事事劳烦她。” “ 至于皇上,臣妾向来无宠,哪里敢去触皇上的霉头。” 梅墨雪努力绷着脸,就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这话不是抱怨,其实也很是幽怨了。 赵君临看着她的大肚子,沉吟片刻道: “那朕让林嬷嬷来伺候你几个月。她是宫中的老人儿,又是朕的乳母,有她盯着,你们大可安心。” 林嬷嬷早就在荣养了,赵君临指她过来,无疑是对这一胎极是看重。 翠萍心中大喜,忙跪下来磕头:“”奴婢替小主谢皇上恩典。” 赵君临拨了拨盘子里的点心,也没几样自己想吃的,又看了看殿内寒酸的陈设:“你这里冷清了些,朕拨些好东西给你。” 说着列了几张单子,派人去内务府取了。 “以后缺什么,就让翠萍直接向内务府要。就说是朕的意思。真遇到什么困难,直接去找朕身边的冯公公,他会帮你办妥的。” 事情都处理完了,赵君临也准备走了。 梅墨雪依依不舍地送着他,终于说出了那句憋了很久的话:“皇上您要经常来看看臣妾啊。” 看看她期盼地眼神,赵君临心终是软了下,答应道:“好。” 第116章 行至水穷处 从月华宫回去,时间尚早。 赵君临看了回子书,又想起赵昱的嘱托来。 算算时间,自己都回宫四五日了。再不赐婚下去,依赵昱毛躁的性子,怕是要来宫里找自己了。就对随侍吩咐道:“去,帮朕问个合婚的好日子。” 很快钦天监传回了消息,说是大后天就是少有的黄道吉日。再往后就要等下月初八。 赵君临自然不会让赵昱久等,当即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 是将天香宫的筎月赐给赵昱为侧妃,第二道是恩准俞太妃回去荣养。 没过多久,俞太妃就带人前来谢恩。 终于可以摆脱谢太后的折磨,跟儿子一家团聚,她怎能不激动呢。 看她哭得稀里哗啦的,赵君临赶忙劝慰起来:“明明是大喜事,怎么还哭上了。” 俞太妃依然红着眼睛:“我是高兴,高兴啊。” 赵君临嘴角一弯:“ 以后还有更高兴的,阿昱马上成家了,您就准备含饴弄孙吧.......” 说完他让人奉上一份礼单:“这是朕的心意,也算给阿昱添过彩了。” 俞太妃看着长长的礼单,百感交集道:“ 渊儿,你太费心了。怎么能让你这么破费。” 看到自己让长辈这般不安,赵君临忙说道:“朕年幼之时,曾蒙太妃照拂过。不过是投桃报李,太妃且收下好了。” 俞太妃还有很多感激的话想说,却见时不时有人请皇上示下,怕自己继续叨扰下去,耽搁了皇上的事。就起身告辞了。 赵君临将俞太妃送到门口,又在园子里晃了一圈,回去继续批起奏折来。 还没到传晚膳的点,敬事房的小德子就提前来报到了。 他点头哈腰,端着个装满绿头牌的银盘子,满脸谄媚讨好着:“皇上,今晚是不是该翻牌子了。” 赵君临瞄了眼他那张讨嫌的肥脸,看都不看绿头牌:“就梅妃吧。” “晚些时候,朕会移步天香宫。” 他没问过梅妃意思,就将筎月那丫头赐给了赵昱,怎么样都得去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就算为了证明自己雄风依然,今天的牌子必定 要翻的。 既然一定要选一个,当然也要选最合心的那个。 见皇上终于愿意宠幸嫔妃了,小德子如释重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奴才这就着人去天香宫送信。” 此时的天香宫,颇有些愁云惨淡。 刚刚大太监前来宣旨时,喜气洋洋地说道:“是喜事,小主大喜。” 筎月,宝婵几个丫头都以为皇上又给了小主什么恩赏,沈泽兰也娇矜的拿捏着,等待着皇上春猎归来后,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和惊喜。 等跪下来接旨时,听到赵君临要将自己的陪嫁筎月赏了赵昱为侧妃时,沈泽兰差点没气昏过去。 筎月是打小跟她一起长大的,说是左膀右臂,都不为过。 这狗皇帝,说指婚就指婚,有没有问过自己这个真正的主人啊。她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东西了,还想给谁就给谁。说难听点,陪嫁身份再低微,那也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东西。想要处置,总该问过自己的意思。 连平头百姓都懂得道理,赵君临贵为帝王,怎能这般不守规矩。 筎月也一下子懵在了那里。还是宝婵第一个反应过来,推了她一把:“还不快去领旨谢恩。” 皇命大于天。筎月再不情愿,也不敢抗旨不遵的。 她满脸苦涩地接过圣旨:“奴婢筎月接旨。” 传旨的公公忙将她扶将起来:“昱王妃,这可折煞老奴了。” 看场面有些失控,韩翠薇忙将一包银子递过去:“有劳公公亲自跑一趟,这些个不成敬意。” 传旨的公公不动声色地掂了掂银子分量,满意地笑笑,带着一众徒子徒孙走了。 宝婵也带着人退下,大殿里只剩下沈泽兰和筎月主仆两人。 筎月趴在地上,哭地稀里哗啦:“奴婢断不会离开小主的。现在我就去乾清宫,求皇上收回成命。” 沈泽兰有些疲倦地摇摇头:“皇上金口玉言,岂能当作儿戏。我也是舍不得你的呀。”” “可事已至此,恐再无回旋的余地,我们还是想想该如何应对吧。” 筎月心中一片茫然:“那该如何应对呢?” 短短的时间,沈泽兰已从悲伤中抽离出来: “其实这也不完全是坏事。” 说着她看向筎月问道:“你觉得昱王如何,可看得入眼。” 筎月低着头,半晌没说话。 在接到圣旨时,她心中有慌乱,有愤怒,有害怕,但也夹杂着些许欣喜和期待的。赵昱他那般年轻俊朗,热心热诚,又怎会不让自己心动。 看筎月如此,沈泽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收敛了下情绪说道:“后宫一入深似海,如今你有机会能出宫,也是一件大好事。我身为宠妃,虽富贵至极,却没有半点自由,平日连宫门都出不了半步。你能走出去,替我看看外面的世间,也挺好的。” “ 王妃的身份,能让你接触到众多命妇,也有机会接触到朝廷命官.....倘若把赵昱哄好了,也是有很多机会搞事情的.” 沈泽兰尚未说完,筎月已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她使劲摸着眼泪:“ 可我还是舍不得公主。” “ 这深墙宫苑里,步步惊心,我怎放心让小主一个人留在这虎狼之地。” 沈泽兰宠溺地摸摸她脸道:“傻姑娘,我身边不是还有宝婵嘛。” 筎月不舍地扑到沈泽兰怀中:“可宝婵她没有我和姑娘打小的情分。我怕她服侍不好你。” “好了,好了。”沈泽兰宽慰着她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只怕委屈了你。本来依着你原来的身份,留在新安,怎么都能找一个好夫婿的。是我拖累了你。” 筎月咬咬唇:“不委屈。公主都能牺牲自己,我自然也能,只要能为国出一份力,筎月就是死都不足惜。” 看着她姣好的颜色,沈泽兰语重心长地说道:“筎月,你可以对男人动心,但不能动情。这样到了必须决断的时候,你才不会难过。你明白吗?” 筎月流着泪,拼命地点着头:“我晓得的。” 即使她再爱一个人,在家国利益面前,都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小我。因为她们是女战士。从迈出国门的那一刻,她们就准备好了牺牲的准备。 第117章 朕就是这么任性 主仆俩正叙着话,又有人前来通报:“晚些时候万岁爷会来。” 沈泽兰早已平静下来,对着筎月说:“替我准备香汤沐浴吧。” 两人泡在香汤池里,水是清泉水,花是新摘的新荷与茉莉,洗浴用的澡豆也是海外舶来的奢侈品。筎月垂着泪,细细帮沈泽兰梳洗着。真到了快要分别的痛苦时刻,千言万语都如鲠在喉,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似乎所有的语言都单薄,也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 她的父亲是钦天监监正,精通数算,历法,占卜预测;母亲则出生在将门世家。受家门熏陶,她精通杂学,涉猎甚泛。 六岁时,她就被选做公主伴读,两人一起读书,一起长大,同吃同睡,虽是非亲姐妹,感情却比亲生姊妹还要好许多。朝夕相处,说是主仆,实则都把对方视作了亲人。 她从未想过两人会有分开的一天,最后万千言语只能化作一句:“多保重。” 看着茹月抽泣,沈泽兰也不知如何安抚筎月,因为她比筎月还要难过。 她摸摸筎月的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明天去把苏姑娘请来吧,我想和她好好谈谈。” 筎月点点头:“好。” 主仆两人默契地沉默起来。 泡完花草浴,筎月又忙着往沈泽兰的脚趾甲涂红豆蔻。细嫩的脚丫,配着艳艳的颜色,煞是好看。涂完了指甲,两人才开始选衣服,化妆,绾发。整个过程漫长繁复,却丝毫不能马虎。 君主好颜色,身为宠妃,自然要有宠妃的自觉。直到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完美,沈泽兰才满意地点点头。 赵君临来的很快,天才刚擦黑,他人就来了。 看着大殿里莺莺燕燕,个个皆是好颜色,赵君临心情马上愉悦起来:“朕今晚就在爱妃处用膳吧。” 沈泽兰娇嗔地瞥了他一眼:“皇上真会为难臣妾。我这的小厨房哪里比的上御膳房。” 她故意拿捏着,她深知男人本贱,一味顺从,只会觉得寡淡无味。适当的带点刺,耍耍小脾气,将男人情绪调动起来,男人反而会觉得有趣。 果然,赵君临久久不见她撒娇讨宠,主动凑上过去:“怎么,生朕的气了。” “臣妾哪里敢啊。” “还说不敢,都敢甩脸子给朕看了。” 眼前的美人儿嘟着小嘴,略带薄恼,生气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赵君临愈发觉得沈泽兰率真可爱。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让她坐在膝上: “是为筎月的 事情吗? 朕知道筎月是你的贴身丫鬟,情分非比寻常。可你也要为她将来计呀。是在宫里做一辈子老姑娘,还是嫁得一个如意郎君?” “阿昱他是真心求娶,又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实为难得的良配,朕以为你会高兴的。就没有提前找你商量。这是朕的不是。” 沈泽兰心中千回百转,赵昱自然是极好的。 倘若他们不是母国不同,立场不同,筎月嫁得这样的一个人,她定是高兴的。 赵君临见沈泽兰不语,又被她身上的香,撩得心直痒痒,轻咬着她的耳朵,故意逗弄她道: “爱妃不想筎月出嫁,是想让筎月跟你一起伺候朕吗。” 沈泽兰使忍不住用小拳头捶了他一下:“你想的美啊,你怎么这么敢想啊。” “哈哈。” 赵君临哈哈大笑起来,他十分认真的凝视着沈泽兰:“ 朕怎么就不能想。朕还从未试过,要么今晚试试。” 沈泽兰急道:“筎月不行。” “那宝婵,韩翠薇总可以吧。朕看她们也都生得极好。” 沈泽兰差点气结,赵君临也觉得自己玩笑开过了,一把捞起她来:“ 朕是逗你的呢,看你吓成什么样子。” 警戒解除,沈泽兰内心一松,可不知为什么,更加生气了。 刚刚赵君临劝自己要为筎月将来打算时,她是有些感动的。可转眼又开这么恶劣的玩笑,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可恶,这么喜欢作弄人啊。 “皇上。” 她抿着唇,恨恨地扑到他怀里。她脸上笑眯眯,心中直想暴揍他成猪头。 赵君临看她这么热情,双臂一张:“爱妃这就等不及了。” 说着一把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寝殿走去。 周围伺候地宫人,赶紧转过身子,大气都不敢出,纷纷装作什么都看不到。 沈泽兰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皇上,臣妾尚未用膳呢。” “那就先饿着吧。” 说着三两步走到了雕花床前。 历代帝王的侍寝制度,原是极为严格的。譬如侍寝的时间,只要超过了半个时辰,太监就会在外面提醒了。倘若皇上迟迟不应,就会再次提醒。要是提醒三次,皇上都不应。掌事太监有权打断。 此规矩主要为皇上龙体康健考虑;但规矩是规矩,不遵守的大有人在。 远的不说,就说先帝,后宫团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以至于赵君临登基后,光处理他那群小妈们,都耗费了好一番时间。 到了赵君临当皇上,赵君临神烦这帮太监。管天管地还想管他睡觉?他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直接让掌事太监滚了蛋。 另外祖宗的规矩 还有:皇上不得留宿在妃嫔处。倘若皇上想宠幸哪位妃嫔,会有专人服侍嫔妃沐浴,卸掉其所有衣服,钗环,然后裹在锦被中,溜溜光地送到龙榻之上。 之所以如此奇葩规定,一为节省时间。皇上日理万机,不能浪费一分一秒;二是安全考虑。防止有人趁机行刺。 对此规矩,赵君临偏爱反行其道,经常在嫔妃处过夜,任性桀骜的很。 对于赵君临来说,乾清宫就是他的私域,他并不太喜嫔妃们进入自己寝房。倘有嫔妃,用了他不喜的香,更会让他恨不得将床品,被褥,甚至龙榻全都扔出去。 至于说怕行刺,那更是好笑。他这样的武功,即使是一顶一的高手,都未必有能力伤到他,更何况弱质女流。 对于那啥,从来都是他想怎样就怎样,要是谁拿祖宗和规矩说事,他就问候谁祖宗。 朝臣们自然意见很大,但赵君临确实够勤勉。习武之人,身体倍棒,怎么都不像会早夭之像的。 太后又催说自己管不了。太后都不管,谁还敢触皇上霉头。 第118章 讨封 樱粉色的帷幔低垂着,大红的丝缎,衬着雪白的身体,乌黑的乱发,格外妖娆。灿烂的灯花,倒映在沈泽兰两弯翦水秋瞳中,有种乱人心魄的美。 “皇上。”沈泽兰呢喃着,用脚轻勾着他的腿,姿态诱人的很。 许久未碰女色,赵君临确实有些憋坏了,只觉全身上下使不完的劲。身下的美人百媚千娇,万般逢迎,更是让他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最后实在是饿了,才舍得从美人身上下来。 一旁服侍的宫人,赶紧奉上了美味佳肴。大殿内,顿时灯火通亮,热闹非凡。 阵阵丝竹 声中,沈泽兰巧笑嫣然,时不时地投喂着年轻的君王。 为了盛宠不衰,沈泽兰私底下没少做功课。如何笑,怎样笑。什么样的姿态最能博得男人怜爱,这些年,她对着镜子不知道练习了多少次。 每天她一醒来,研究最多的两件事:一是如何美;二是如何才能迷惑男人。 尚在母国时,她不断跟宫里的宠妃学,更是不耻下问,向青楼老鸨讨教房中秘术。她出身皇家,自幼骄傲自负,认为凭借自己丰富的阅历见识,美貌才情,只要肯放下身段,一定能把赵君临给拉下马。 但她没想到的是,赵君临比她想象的难搞多了。 他的确如传说中的那般贪图享乐,喜欢奢靡。但再爱享乐,也不耽搁这位主做正事。想要迷惑他的心志,乱其行止,谈何容易。 都说自己是他最得宠的妃子,但恩赏不过是金银财帛,赵君临也没有特别想要抬举她们沈家的意思。外戚之祸,谢太后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要是自己冒冒失失的讨赏,大概率不会有好结果。 沈泽兰思量着。却又觉得今天是个千载难逢的进言机会。 皇上刚把自己的陪嫁丫鬟送了人,现在心里正愧疚着呢,这个当口提,再合适不过了。她在宫中,没有前朝助力独木难支,所以必须让她的便宜父兄掌有实权才行。也只有沈逸翔他们能起来,自己这个宠妃才算真正扎下根来。 平心而论,她的那对便宜父兄都是极有能力的人。要不是沈老太爷当初站错了队,怎么都不至于被贬斥到苦寒之地,一蹉跎就是几十年。 沈老太爷是老了,但沈逸翔正值壮年,沈泽民,沈泽林两兄弟也开始绽露头角。尤其是沈泽民,年纪虽轻,城府极深,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如今皇上想和太后掰手腕,少不了要培养自己的力量,重用外戚总比重用皇亲安全很多。只要是人才,皇上不会放着不用的。 所以自己一定要想办法让皇上留宿才行。 她这般想着,更加温柔小意。 赵君临果然没逃脱她的温柔乡,当晚就留宿在了天香宫。 几番缠绵后,沈泽兰靠在赵君临身上,晃着他的臂膀,幽怨地撒着娇:“臣妾在这深宫里,就筎月一个知心人。皇上还把她赏了人,臣妾以后在宫里一个人,多么寂寞啊。” 赵君临眸色深深地看向她:“你不是还有朕嘛,朕会陪着你啊。” 沈泽兰嘟着嘴,用手在他胸前画着圈圈:“ 皇上日理万机,也不可能像筎月那样时时刻刻围着我啊。” “要是我的家里人,能常来看看我,也能宽慰一二。只可惜,他们都在大西北,估计这辈子都很难见几次了。” 说着沈泽兰就小声啜泣起来。 赵君临闻音知意,微皱皱眉:“你的大兄可是沈泽民?朕听说过他。听说他武功不错。” 沈泽兰连连点头,自吹自擂道:“ 我的这个哥哥啊,不仅武艺非凡,还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只是苦于没有展示能力的机会,才一直在苦寒之地窝着。要是殿下肯给他一个机会,他定能给皇上一个惊喜的。” 赵君临唇角带笑:“京官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不过,离京近一些也不是不可以。就让他去驻守云州吧......” 云州地方不大,历来却是兵家必争之地。司马虽算不上高级别的官吏,却是实打实握军权的。沈泽兰又惊又喜:“皇上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至于你父亲,朕会根据他资历,另安排差事给他。你在宫中难免寂寞,朕就赐个大宅子,供你家人们居住。这样也方便你母亲常来看你。” 沈泽兰偏着头,心里直笑。说得真是好听,不就是想把她家里人扣在京中做人质嘛,这个她懂的。武将在外,家里的妻儿老小必须留在京中,万一有什么异动,也能用之牵制。 沈泽兰看破不说破,依偎在赵君临怀里,猛地亲了他一口:“皇上,你待臣妾太好了。” 赵君临搂着她笑笑,直接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先别高兴的太早,云州那边军中关系错综复杂,派别林立。朕正愁派谁前去。既然爱妃把你的大兄夸得这般有本事,那就让他试试。要是指挥不动下面的人,朕只能另派他人。” “朕从不提拔无用之人。” 沈泽兰微微叹了口气,略带薄恼地拉长了声音:“皇上。” 自己的那位大兄是聪明有手腕之人,可云州什么情况,她在宫中完全不知。赵君临自己都说愁着派谁去,可见很不乐观。万一复杂到不可控制呢,那自己的这番筹谋不全白费了。 果然天底下就没有白掉的馅饼。 似乎知道她所思所想,赵君临捏了捏她下巴:“沈家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朕相信沈泽民不会差到哪里去。” “要是他连小小的一个州都控不住,还能成什么器。” 看着赵君临那张丰神俊逸的脸,沈泽兰苦涩地笑笑。她弄不清赵君临是真心想要提拔自己哥哥,还是想拿他去堵枪眼了。 但终归是个机会。 要是沈家真能立起来,那她后面的计划就顺利多了。 第119章 韩箬薇的理想 沈泽兰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她虚软地扶着床榻上,看着一室光亮,问一旁值夜的韩箬薇:“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未到卯时,皇上说娘娘昨夜辛苦, 让娘娘多睡会。” 沈泽兰嗯了一声,娇弱无力地斜倚在了鸳鸯枕上。 昨晚被赵君临折腾了几回,她现在都腰膝酸软,连起床的气力都没有。那狗皇帝身体倒真是好啊,这样还能早朝。 沈泽兰腹诽着,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臂来:“筎月哪去了。” 韩箬薇回道:“一大早就去找苏姑娘了,现在还没回呢。” 沈泽兰嗯了一声,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韩箬薇赶紧向前搀住她:“娘娘要起床吗?” 沈泽兰抬眼看她,短短半年不到,韩箬薇个子就窜了一头,容色愈发清丽。她是那种纤瘦细高的类型,腿长腰细,气质非常独特。也难怪赵君临昨晚接连看了她数次,还起意让她俩一起伺候。这样的美人,单单做个下人,的确是委屈了些。自己压也是压不住的,不妨帮一把,以后她也能念自己的好。 这般想着,沈泽兰就开了口:“箬薇,你想去伺候皇上吗?若是想,我愿意送你一场富贵。” 一听到这话,韩箬薇又惊又怕,忙跪下来磕头:“ 奴婢一心一意只想伺候娘娘,断没有非分之想。要是哪里伺候的不好,奴婢一定改.....” 沈泽兰示意她站起来:“你不用怕,我只是觉得以你的相貌,在我这里太委屈了。” 韩箬薇含着眼泪,使劲摇着头:“不委屈的。娘娘是箬薇的救命恩人,奴婢心甘情愿伺候娘娘的。箬薇胸无大志,不求荣华富贵,只希望娘娘能庇佑奴婢一二,等三年期满,能够得以归家。” 沈泽兰轻哂一声:“你曾是陛下的秀女,又在宫中三年,哪怕从未有过皇恩,也没有几个人真正敢娶。于婚嫁方面,未必如意,你可知道?” “再者你的家族费尽心力将你送进宫来,是希望你能够直上青云,光宗耀祖,带他们鸡犬升天。你灰溜溜回去,他们也未必能容你。” 韩箬薇坚定地点点头:“我当然知道这世道女子艰难。可我有手有脚,怎么都不至于饿死。苏姑娘也说过,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只要有一技之长,不靠亲族也能生活的很好。我在宫中精进了点茶,刺绣,制衣,烹饪......增长了很多的见识。日后,走遍天下都不怕的。” “而且我还有邱雯,白芷姑姑作伴,不要太开心啊。我们准备开家铺子。我负责刺绣,制衣;邱雯打造首饰;白芷姑姑教贵女们化妆绾发,我们强强结合,定能日进斗金。\" \" 赚了钱后,我们仨就一起游玩,打马牌.......天下之大,有着很多好玩的事情。要是年龄大了,就收养个孩子。遇到漂亮的小郎君,也可收作上门夫婿......” 看着韩箬薇眉飞色舞地描绘着未来的生活图景,沈泽兰都有些向往了。 自己做家主,没有臭男人,不差钱,做什么完全自己说了算。真心爽啊,怎么可以活得这么痛快的。这样惊世骇俗的活法,她怎么都没想到过。这可不比在宫里做一个嫔妃有意思的多。 想到韩箬薇初到自己宫时畏畏缩缩的模样,与现在的神采飞扬,是什么让她发生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苏菀吗?她是不是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久在红墙之中,沈泽兰怎会不向往快乐自由。 从前她的父皇曾喜欢过一个猎户的女儿,为她破格十一级,晋升妃子。但这位妃子非但不感激,还天天哭哭啼啼,逢人就说自己进了见不得人的地方。 当时身为公主的她不明白,只觉得这位妃子恃宠而骄,矫情的要死。等到自己变换了身份,成了赵君临的妃子,才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们这些嫔妃,看似身份贵重,实际上都是供皇上泄欲和下崽的工具。再说难听点,她们就是被看管着的人形种猪,没有半分的自由。 为保皇家血统的纯正,她们被严禁踏出宫城半步。即使能出去,也是一大帮嬷嬷,阉人看管着,防止给皇上戴绿帽子,混淆了皇家血脉。后宫里面除了皇上没有男人。那些人高马大的都不是真男人,而是皇家圈养的人形牛马。 宫里面还有太监专门记录嫔妃的癸水日期,侍寝时间,有一点对不上,都要抄家灭族。要是到了25岁,嫔妃还是无所出,基本就失宠了。因为过了最好的生育年纪,她们的绿头牌就被扔了。新一茬的美女涌进来,风起云涌,无休无止。 在这宫中,怎么能不争宠呢?不争宠意味着寂寞老死都是种幸运。 新旧交替时,新皇倘过于残暴或是愚孝,那些无所出的妃嫔们会被统统拉去殉葬。赐毒酒,赐白绫,活活勒死或打死,直接活埋都是好的。为保嫔妃尸身不腐,容颜不改,她们的头盖骨会被切开,直接灌进去水银。 因为她们是皇上的御用物品,其他人任何人都不得染指。即使皇上到了地底下,她们也得跟着下去。就是做鬼她们都是皇家的鬼。 沈泽兰窝在床上,和韩箬薇聊了好一会天。 要是有一天她功成身退,还能活着的话。她也想要过这样的生活。有着三五好友,天天聚会玩闹,再养上几个像赵君临一样的美男服侍自己。想想都有意思。 直到筎月从坤宁宫回来,两人才停下话题。 筎月进来后,看沈泽兰还是赖在床上,忙过来搀她:“小主,赶紧起来用餐了。” 沈泽兰懒怠地厉害,只想歪着不动。筎月又说:“外面有你最爱吃的新荷瑶柱粥。” “你就不能帮我端过来吗?我真不想下床。”沈泽兰还想躲懒。 筎月直接动手来扯:“快起来了。你这个大懒虫。” 韩箬薇在一旁捂着嘴直笑,也只有筎月敢在小主面前这么没大没小。 第120章 骗不下去了 筎月服侍沈泽兰穿衣 梳妆完。 照例端来了一碗乌黑的汤汁,沈泽兰拿过来刚想喝。 旁边的嬷嬷大着胆子道:“娘娘,你要想好了呢。听说皇上派了自己乳母去月华宫伺候,这说明皇上极重子嗣。” “宫里面向来是母凭子贵。您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要是能生下一位皇子,位份还能晋上一晋。升为皇贵妃都是可能的。有了子嗣,娘娘一生都有靠了。” 沈泽兰将药碗往托盘里放了放,手略微抖了抖。 昨晚,赵君临抱着她埋头苦干时,曾将脸贴在她肚皮开玩笑道:“朕就属在你身上卖力多,你就不给朕整个儿子出来。” 她羞涩不言,赵君临则不停折腾她:“你到底生不生啊。” 当时自己情欲尚未退去,抱住赵君临上下颠簸时,嗓子里吐出的那些话自己听了都害臊。她用细碎的声音呜咽着:“生,生,生.....” “臣妾愿意生。” “泽兰愿帮皇上生一大堆孩儿。” 赵君临还附在她耳边说什么漂亮女人生漂亮孩子,聪明女人生聪明孩子,像她这样又聪明又漂亮的美人,一定能为他生一个优秀的皇子的。 床上的话作不得真,可床上的话,往往也是真的。 她属意他啊! 倘若他们不是敌对的身份,该有多好。 沈泽兰苦涩地端起药来,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作为一个皇家的生育工具,最大的福分莫过于诞下子嗣。否则就算她得尽盛宠,位份上也再难晋升了。随着时间迁移,她也会面临色衰爱驰。 想获得更大的权利,除了生子,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如今她母家势力尚微薄,自己又极尽了盛宠。如果有孕,未必保的住。要么等沈家起来了,再考虑吧。 沈泽兰刻意逃避着。 她不是没想给赵君临生孩子,而是早早的知道他们孩子将来的命运。 倘若任务失败,她的孩子逃脱不了被废黜 、幽禁、 赐死 ;一旦功成,她面临的第一件难事就是----杀光自己所有的孩子。 只因为他们身上流着的是北胤皇族的血。 坤宁宫内,苏菀伺候完好皇后的饮食,又服侍她喝药睡下,才回院子换了身出门的衣服,往天香宫的方向走去。 今天早上天光还没亮时,筎月就跑到院子里。 筎月满脸悲伤地说:“皇上将我指给了昱王,即日就要成婚。小主请您今日务必过去叙话。” 指婚?直到现在,苏菀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赵渊怎么会给筎月指婚呢?因为在前世,筎月到死都一直服侍在沈泽兰左右,从未和赵昱有过任何交集。 可筎月的伤心作不得假。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哭了整整一个早上。 她不停地流泪:“我不敢在小主面前哭。也只有到了姑娘这里,才敢吼一两嗓子。我怕自己一哭,小主听到了又伤心.......” 筎月要走,沈泽兰如同失了左膀右臂。 她急切地找自己来,恐怕又是逼着自己赶紧行动的,苏菀微微叹了口气。 作为重生之人,的确她掌握着先机。可这一世,随着自己的改变,太多东西跟着改变了。皇后到现在还好好活着,韩箬薇每天快乐的像小鸟儿,白芷姑姑也听进了自己的话,很是低调;造福女子的律法真正落了地,太子殿下不再消沉颓靡,赵君临也实打实的做了几件大事......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行进。 可自己依然处在变局之中,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其实这几日她的日子很不好过。先是二兄苏晏传了家里的书信给她。 书信里面父亲的言辞非常犀利。还有她的那位大哥,也对她步步紧逼,让她赶紧向皇上邀宠,不要辜负所有人的努力。还斥责她在拖后腿。 苏家明显有些等不住了。 还有江隽,自己同他虚以逶迤了这么久,如今撒起谎已经越来越吃力。江隽本就聪明敏锐,恐怕早就察觉到些许端倪了。一想到麟儿还在江家,她就心慌的很。就怕自己东窗事发,祸及到他。 现在沈泽兰也在这个节骨眼烦自己,她找自己,从来没有好事情。八成也是催自己爬皇上的床的。 更让她心烦的是,今天吃完药,皇后突然对着她说道:“我这里晚上由淑慧她们伺候就好了,你收拾收拾东西,晚上就去皇上跟前伺候着吧。” 她敢说不吗? 一想到以后每晚都要和赵君临独处一室,她就紧张。 她不是怕他。而是一个人欠了另一个人的情,再见面难免露怯。因为太愧疚了,愧疚到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躲开。 天香宫离得不远,很快苏菀就到了。 苏菀极不情愿地走进了天香宫。守门的宫女将她引进内殿。 内殿里帷帐低垂,沈泽兰靠在金丝软枕上,正吃着枇杷。看她进来,也没吱声。 屋里都是自己人,苏菀也懒得行虚礼了。 “听说筎月要大婚,我挑了几样饰品过来,算是给筎月姑娘添妆。” 冰花芙蓉扣,翠玉牡丹簪,珍珠璎珞....沈泽兰看看礼盒里,样样都是好东西。就对筎月说道:“既是苏姑娘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两人面对面喝着茶,一搭一搭的东拉西扯。 正说得起兴,沈泽兰突然一碗凉茶泼在了苏菀脸上:“你打算骗我多久。” 细碎的水珠,浸润着皮肤,从苏菀额顶滴下来。浓密的刘海打成了缕,露出半边光洁的额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过于惊骇,显得又亮又大。 沈泽兰看着苏菀,又冲着呆若木鸡的宝婵招招手:“你准备让你家姑娘顶着个调色板吗?” “还不快打一盆水,给你家姑娘好好洗洗。” “再拿一身干净衣服给她换上。” 苏菀狼狈地摸着脸,知道自己再也骗不下去了,讪讪地正不知道怎么往下编。 沈泽兰反拍拍她的手:“你的事,宝婵都跟我说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江大人,舍不得孩子。可我们跋山涉水,来都来了,你必须给我振作的。” “你想过我们新安的百姓没有,想过那些在战争中枉死的数十万将士没有......你怎么能把小情小爱,放在民族大义之上。” 看着沈泽兰大义凛然,苏菀心中苦涩难言。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即使解释了,沈泽兰也不会听她的。前一世,沈泽兰是多么勇敢、坚定的女战士。为了达成目的,最后连命都舍了。 临死时都不忘设下连环计,构陷朝臣,害赵渊发了好一阵疯,杀了好多人,当真是血流成河。她们俩真是一个比一个祸害啊。 水很快打过来了。宝婵低声啜泣着,用帕子细细帮她洗着脸,“小姐,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 苏菀摆摆手,深深的叹了口气。反正低头一刀,抬头也一刀,早晚有这么一天的。 洗净铅华后,眼前是一张素净的脸。 沈泽兰原以为宝婵所言,过于夸张了,世上哪有女人,美貌能敌千军万马。 可待看到苏菀缓缓抬起脸时,沈泽兰都呆住了。 怎么形容苏菀的美丽呢。似乎世间的万千词汇都不足以表达。 她只要站在那里,就让人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送给她。 第121章 红颜祸水 苏菀露出真容后,站在一旁的筎月也惊呆了。 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比沈泽兰还要好看的人。本以为自家公主国色天香,风华绝代,无人能出其右。没想到世上竟还有更好看的人。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么好看,好看的都不像真的,好看到她一个女人都盯着看个不停,就怕眨一眨眼睛,眼前人幻作天上仙不见了。 沈泽兰最先反应过来,吩咐宝婵道:“还不帮你家姑娘把衣服换了。” 苏菀婉拒道:“不过是一杯茶,衣服又没湿多少,不打紧的。” 看宝婵不敢上手,沈泽兰直接吩咐筎月 :“你去把苏姑娘衣服脱了。” 筎月哪会不明白沈泽兰的心思:“苏姑娘,就是换个衣服,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受了风寒,不得了的。” 苏菀知道沈泽兰的性格。要是自己不同意,她说翻脸就翻脸,现在自己和她闹翻没有任何好处的。'' 她无奈地伸出手臂,筎月说了一句:“得罪了”,就将她的浅金缎褙子脱下。 里面是丁香浣花纱中衣,下着一条水蓝波纹烟罗裙。 沈泽兰扬扬眼睛,示意继续。等脱到只剩抹胸 小衣时,沈泽兰才让停。 珍珠月白抹胸下,浅浅露出如雪似酥的胸,纤纤一握的腰肢,更衬得她饱满丰润。 如花的美肌,修长的玉腿。这皮肤 脸蛋 身段,别说男人顶不住,女人看了都脸红心跳 浮想联翩。 筎月心直口快,忍不住下手摸了把苏菀的细腰。 “苏姑娘,当真生过孩子吗? 怎会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苏菀无奈地笑笑:“要是看就看出来了,我还敢来,我不要脑袋了吗?” 为了保她身材不走样,江隽花费了很多心思。孩子刚一出生,马上让人送来了回奶汤。她是生下了一个孩子,但从未奶过一天。 要说生娃带来的影响,还真是有的。那就是她的胸围猛涨。她自卑地想拿布缠起来,江隽抱着她直笑:“你个小傻子,男人做梦都想要这样的啊。为夫真是好福气。” 可转眼他就把这份福气给了别的男人。 苏菀转了个圈,回过身来,淡漠地看了眼沈泽兰:“看够了没?” 沈泽兰点点头,表面上淡定自若,内心早就波涛汹涌,果然是个尤物! 怪不得她的六哥改了性子。怪不得江家父子会说出此计能不能成功,关键在苏菀的话。当时她还不服气。现在在绝对的美貌面前,她心服口服。 服气归服气,同样身为女人,沈泽兰难免有些拈酸吃醋:“江大人倒真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势微,即使得了宝贝,也留不住。既然注定留不住,倒不如拿来助自己成就功业,还能全了美名。” 苏菀内心一窒,怎么别人一眼都能看穿的问题,她上一世到死才明白。是她太轻信,还是太蠢了啊。 她能原谅江隽身不由己,不得不将自己送往北胤;原谅他等待自己十年不易,养一堆娇妻美妾;原谅他始终未给自己一个名分,但绝不原谅他将自己送到了周信芳的榻上,用她来讨好新上位的君主...... 她是他的妻啊。就算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她和他也是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许下过白首之约的。他让她委身赵君临,尚能冠以大义;委身给周信芳,不是卖妻求荣是什么。江郎啊江郎,你真是骗的夷光好苦啊。 苏菀掐着指甲,掐得手都快流血了。 看苏菀面色不好,沈泽兰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招呼她坐下。温言软语哄起她来: “江大人又有写信给你呢。他这样挂念你,你也要行动起来。等我们任务完成,你就能见到你的江郎,还有孩子了。” 全家团圆,那是上一世她日思夜想的事情。现在她连只想把孩子带走,与江隽永生不复相见...... 沈泽兰让筎月把书信拿给苏菀,又说了很多鼓励的话后,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道:“阿菀,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理当守望相助的。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可不能再给我退缩了。” “这几天就找个机会,让皇上见见你的真容吧。” 苏菀装出害怕的样子:“ 知道我故意扮丑,皇上还不治我欺君之罪。” 沈泽兰失笑道:“怎么会呢。姐姐长成这个样子,皇上舍不得杀你的。只要你一哭,他还会觉得他欠了你什么.....” \" 姐姐只要愿意承宠,何愁大计不成.......\" 第122章 困局 一个人知道了另一个人的秘密,就很愿意分享出一些秘密来。 沈泽兰拉着苏菀的手,说了很多的贴心话。苏菀也知道了一些上一世她不知晓的秘密。 譬如江家什么时候开始在北胤布局的,调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沈家为何甘愿替新安卖命,作为此计划的最大支持者,新安帝检阅过多少美人,才定下来她们俩...... 因为两个秀女的名额来之不易,每次经过江韬层层筛选后,新安帝都会亲自再筛选一遍。筛选出来的美人们继续培养,等待最后核定。 最早定下来的人选是沈泽兰。苏菀是后面才被选上的。 新安帝见过苏菀后,评价说:“此女体香身软,天生魅色,远胜妲己妹喜。”这个评价就很夸张了。 沈泽兰看着苏菀笑道:“我原是不信的。今日见了姑娘真容,才知什么叫祸水红颜。我” 沈泽兰突然停下来,喝了口茶才说道:“皇上自从见过你后,就念念不忘,后悔没将你留用了.....” 一提到新安帝,苏菀全身都不舒服。 她那日被江韬带去觐见新安帝时,大殿里只有新安帝一人。 江韬将她人带到后,新安帝挥挥手示意江韬可以退下了。 大殿内寂静无声,只有她和新安帝二人。新安帝越走越近,他双目赤红,呼吸沉重急促,看她的眼神,就像饿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害怕极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男人的丑态和欲望。她很想动手暴揍老东西,又担心冲动之下连累到江家。好在老皇帝只是隔衣猥亵了她一会,没有动真格的。 她羞耻难当,不敢跟公爹提起。公爹看到了她外裙上的脏污,心照不宣地说了句:“皇上并不知你已非处子,他还要你去北胤,不会动你的......你和隽儿的事,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她心里委屈得想哭,回到家里,却不敢跟江隽说,还怕他知道自己被老皇帝摸过的事。她不说,江韬自然更不会说。 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真的会眼瞎 耳聋 心盲,甚至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依着她原来的性子,那就是个不服管教的猴儿。管它什么天王老子,皇权贵族,谁敢欺负到她头上,她就揍得谁满地找牙。可自从她跟了江隽后,她像变了另一个人。 连这样的屈辱,她都能忍。 因为新安帝的事,她着实有了心理阴影,害怕伺候北胤皇上。只要一想到新安帝那双枯瘦的爪子,在她身上抠抠索索,她都会做噩梦。 前往北胤时,她真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去的。好在赵君临不是骚老头子,第一次侍寝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痛苦,他很好看,也很温柔,其实他待自己一直极好的...... 苏菀思绪纷飞。前一世,关于她失贞的事情,除了江家人,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一世,因为她迟迟不肯侍寝,宝婵没了主意,这才被沈泽兰逼出实情来。 一个人把柄被别人知道,终归不是好事。更何况沈泽兰知道的比自己多,这说明她的能量远大过自己。自己有些话,必须点到的。 苏菀亲自帮沈泽兰斟了杯茶,递过去示好道:“我非处子的事情,麻烦不要告知他人。” 沈泽兰觉得苏菀真想太多了:“你放心吧。我去告发你,我也活不成。” 苏菀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要告诉我们新安那边。” 沈泽兰了然道:“你是怕连累江家吧。你放心,我答应过宝婵会将这件事情烂在心里面。即使你不说,我和筎月都会保密的。” 沈泽兰虽然性子有些骄纵,但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她既答应保密,就一定会保密。 看看时间,自己出来都一个时辰了。这个点,估计皇后也该醒了。 苏菀借用了下沈泽兰的梳妆台,将自己弄丑了些,才准备往回折返。 沈泽兰亲自将她送到门前,殷切地拉住她手道:“好姐姐,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啊。实在不行,我来帮你制造个机会。” 苏菀无奈地回道:“ 皇后娘娘让我今晚就到乾清宫那当差,以后我有的是机会得见天颜。太刻意了终归落了下乘,顺其自然的好不好。” 沈泽兰又惊又喜:“皇后娘娘是不是想撮合你和陛下啊。还是陛下已经注意到你,让皇后特意安排你近身伺候的。我来告诉你皇上的一些喜好吧 .” “皇上他好洁,不喜浓烈香味.....”沈泽兰如数家珍地说着,就怕苏菀记不住。 苏菀简直累极了,逃似的说道:“时间真不早了,皇后娘娘该到处找我了。” 回坤宁宫的路上,苏菀脚步浮浮沉沉,又陷入了迷茫中。 现在所有人都在逼她去爬龙床,再继续装糊涂,自己怕是真要暴露了。她是可以不管不顾,可江麟还在江家。她能不顾儿子的安危吗? 她能动用的关系有限。太子殿下应该愿意助她救人的,可周传玺在母国能指挥动的人应该不多了。江家虽然势微,也是豪商巨贾,护卫家丁无数,又住在金陵城达官贵人聚居的常隆街,想要安全的将人带出来,少不了要点兵。 她的师父天机老人,还有二师兄珈应该有能力救人。可她违背了师门训诫,自不为师父所容。二师兄就算心疼自己,也不会坏了规矩。她既离开了神宵山,沾了世间因果,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去了。 就算她想到了办法传信给二师兄,他也未必愿意帮自己的。 眼下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第123章 红袖添香夜读书 沿着宫道慢慢走着。红色的宫墙,绵延不断,似乎永远走不完。这后宫真是大啊,大的她生活了十年,还有很多没去过的地方。 苏菀又想到了前世自己初入宫的情形。那时候她17岁,比现在还迷茫。 她现在好歹壳子里是28岁的灵魂,却依然时常会感到迷茫,可见自己真心不够聪明,之所以上一世能在后宫屹立不倒,还能将赵君临这样的聪明人坑到沟里面,除了身后强大的智囊,所仰仗的不过是赵君临对自己的偏爱罢了。 那时候她和江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一个在后面出主意,一个在专门搞破坏。江隽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她用一个男人的节节败退,换来了另一个男人的步步高升...... 赵君临遇到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回到坤宁宫时,皇后早就起了。看见她从外面回来,并没追问她去了哪儿。 而是关切地将她叫到自己跟前,说了会子话。又让她陪自己去了趟藏书楼。 藏书楼里分门别类的放着各类书籍,谢惠用手轻拂着,站在微光里说道:“苏姑娘,帮我挑一些适合女子的书籍吧。另外手工,编织,刺绣,木器,凡是能教女子立身的东西,都挑一些出来,我着人送到女学去。” 苏菀自然明白谢惠的良苦用心,女子有学习的机会不容易。就算不能识文断字,能教会她们编织,刺绣,染布,制衣啥的,有个一技之长,生活处境也能改观。倘若女子能自立,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更无需仰仗男人的鼻息生活。 许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谢皇后这些日子,每日都很忙碌。殚精竭虑,不辞辛苦在为天下女子奔劳着。 苏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娘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奴婢来做好了。不必事事躬行的。” 谢惠叹了口气:“ 我这个废人,整日闲着干什么,就让我为天下女子再多做些事情吧。我只怕来不及,来不及把想做的事都做完。” 谢皇后这么坚持,苏菀不再多劝。 两人挑完了书籍,谢皇后又命女官们将这些书籍誊抄,然后分发到京中的女子学院。 忙忙碌碌间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看看时间,也该准备晚膳了。 谢惠还记得苏菀去乾清宫当值的事:“晚上清淡些就好。姑娘下了值,就赶紧收拾收拾,早点去乾清宫候着吧。” “另外皇上他素来不喜庖厨油烟,苏姑娘去之前一定记得香汤沐浴,换上洁净衣服。” 苏菀听着总觉得怪怪的,微微颔首道:“奴婢记下了。” 小厨房里井然有序,厨娘们看到管事回来,全都恭敬地向她问好。 食材都是提前备好了的。苏菀细细检查过后,才开始分配工作。 虽然皇后说清淡些就好,但病人的饮食一点都马虎不得,苏菀还是亲自做了四五道菜。细细嘱咐了桃红,阿箬一番,才回到自己住处。 一回芳华甸,苏菀就打开江隽写给自己的密信。 信写得很感人,字里行间满是思慕之情。江隽说自从分别之后,他日日借酒消愁,无一日不想念。说自己看朱成碧,衣带渐宽;还追忆了两人往昔的快乐,读起来怪伤感的,谁舍得芝兰玉树 宛若明月的江郎伤感啊? 苏菀讥诮地笑笑,到底是探花郎哈,小情书写得怪好的。 泡在香池里面,苏菀微微小憩着。 新荷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人全身都舒展起来。躺着躺着,苏菀突然记起赵君临也很喜欢荷香。忙将几朵荷花捞起扔了出去。 梳洗完毕,苏菀挑了件寻常衣服换上,就去乾清宫当值了。 一路上她暗中祈祷,要是皇上翻了哪个嫔妃牌子就好了,那样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回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刚到乾清门,正犹豫着要不要拾阶而上,秦臻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苏姑娘,皇上在御书房等你呢。” 跟在秦臻身后,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踏着精雕细琢的云龙玉阶,扑面而来的全是过往的记忆。金龙和玺彩画,三交六椀菱花隔扇门窗。每一处纹式,每一根玉柱,每一处回廊,都是她熟悉的。金丝楠木的龙椅上,紫檀书案上处处都有两人欢爱的痕迹。 乾清宫已极尽了奢华,她还嫌太过庄严简朴,提议兴建摘星楼。而赵君临从来舍不得她失望。当即调集征夫数万,在禁卫军的严加看管下,日夜动工,片刻不停,只为最爱的女人能早日住进想要的宫殿。一年后宫殿初成,又用了近两年时间装饰打磨。里面的每一处都极尽了奢华。光是银子就花了几年的国库收入,更别说累死了多少征夫...... 赵君临就是这样,只要她想要的,就是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为她摘下来。他怎么这么傻的啊。 苏菀百味汇杂,过往的一切真像是大梦一场啊。 前一世,就是在那座金雕玉砌的摘星楼上,赵君临选择了自焚。秦臻救不得,也跳进了火海殉了主。 她五内俱焚,央着大将军姜闻赶紧救人。火趁着风势,越烧越大,她趴在地上哭地死去活来。看她可怜,姜闻将披风披在她身上:“ 娘娘,节哀吧。” 大火昼夜不息吗,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堆金积玉的摘星楼,连同那个曾经睥睨天下,英雄盖世的帝王,都化作了一堆灰。 那场火也烧在她的心里,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心里都是钝钝的疼。直到赵君临殒命的那刻,她才知道,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他。情深入骨,她却不知...... 苏菀站在御书房门前,正在探头探脑着。赵君临瞥了她一眼,声音微凉:“怎么,还不进来。” 苏菀硬着头皮走向前行礼:“皇上。” 赵君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穿得还怪严实的。” 说完又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苏菀弯着腰研着墨,偷偷抬眼去看赵君临,今日他穿得极随便。珍珠白的睡袍微开着,露出蜜色的皮肤,健壮的胸肌,隐隐还能看到腹部的线条。苏菀头大的厉害,这是搞哪出,色诱? 她早已非云英少女了,可乍见这情形。还是微微的低了低头。 不得不说,年轻时的赵君临身材太好了。以前17岁的她不懂,见到了还略微有点嫌弃,现在怎会不知道其中的妙处。 赵君临见她脸色绯红,不由唇角弯起,表情愉悦极了。 第124章 孔雀开屏 一个女人看到一个男人的身体,会脸红心跳,说明她也是喜欢的。如果不喜欢,就会作另一种反应。赵君临虽然粗疏,也并非不通情事。 他记得有一次自己从上林苑狩猎回来,当时他骑在马上,因为太热,就将上衣脱掉,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来。路过顺贞门西行,正巧遇到谢梦茵和女官们从女学回来。 女官们跪在地上,个个面色绯红,不敢直视他的龙体。唯有谢梦茵,眼睛里满是嫌恶。他打马掠过,马蹄不停,却一眼就捕捉到了她细微的表情。 赵君临心思浮动,手中却不停歇,继续写着诏令。苏菀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伺候着笔墨。 写完了诏令,赵君临又开始批起奏折,这一忙就是个把时辰。 不得不说,男人专心做事的样子,极具魅力的。赵君临身上的那种贵气,自信,笃定,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从容淡定。让人看了,就很动容。 其实这才是赵君临真正的样子啊。 他原就是天之骄子。自幼习文修武,博览群书,文韬武略,书画骑射,无所不精。 这样一个人物,上一世和自己殊途同归,两人都死得够惨的。一个烧成了灰,一个沉了湖。一个在火里,一个在水里。 可见动什么,都别动感情,会不得好死的...... 等赵君临停下笔来,苏菀忙取来宫人们备好的养生茶。 她试了下温度,刚好入口,就将茶盅端到了案上:“万岁爷,喝口热茶吧。” 赵君临闻了下气味:“什么茶,怪怪的。” 苏菀恭敬地回道:“是酸枣仁茶,里面加了丹参 枸杞可助眠补血的。” “万岁爷不喜欢,外面还有普洱。御膳房还备了点心。” 赵君临点点头:“都拿进来吧。” 苏菀将食盒拿进来,一 一摆在了窗前的茶座上。又沏好一杯普洱,放在了案上,赵君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还不快坐?” 不是让她来伺候的吗,什么时候变成围炉品茶了。 “陛下,这似乎不合规矩。” 苏菀忙提醒道。 赵君临不耐烦地抬起眼:“什么狗屁规矩。在这里,朕就是规矩。朕也说过从来没拿你当过奴婢。” “ 秦臻有没有告诉过你,朕从来不要女人近身伺候的。朕的书房就没进来过女人,你是第一个。” 苏菀一愣。她怎么忘记这茬了。赵君临虽然放浪任性,但也极克制自持。做正事时专心致志,御书房从不让宫女们伺候,甚至嫔妃也不准踏入半步。也是她这个妖后,换着花样勾他,不止将御书房,连整个庄严肃穆的乾清宫都变成了淫乐之所。 她可真是个坏东西啊。简直坏透气了啊! 看她发愣,赵君临有些不满起来:“ 怎么,还杵在那里,是想让朕喂你茶?” “这。” 苏菀干笑几声,赶紧爬过去,一抬眼就看到赵君临衣服里洞开的春色。 真是要命,苏菀又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内容,她头低的更厉害了。 赵君临却似乎丝毫不觉自己形象有问题,端起茶杯来:“苏姑娘平时爱喝什么茶?” 苏菀心不在焉地回道:“都行。” 赵君临看了眼她的窘态:“苏姑娘,在朕面前不必拘束的。” 苏菀心里直哀叹:“你穿成这样,我能不拘束吗。” 自己是不是该委婉地提醒提醒呢。 她忙帮赵君临添了杯茶:“皇上,你能不能 ” “嗯。”赵君临抬起头来:“苏姑娘想让朕做什么?” 他眸光微转,探究地看过来,桃花眼底蕴着浅浅的笑。他眯起眼睛看人时,很是深情,让人一下子就溺进去。 苏菀脸一红,要说什么又全忘了。 两人默默吃着茶,好在真的只是品茶。 喝完了茶,赵君临又兴致勃勃地带她参观自己的书房。 书房很大,镂花的黄花梨书架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式书籍,很多都是名贵的孤本珍品。 金色的博古架上,堆满了古董 字画。宝石镶嵌的沉香搁架上的放置着那把举世闻名的龙泉剑。 故地重游,苏菀怎会不心生惆怅。她手轻轻走向前,摸了摸剑鞘上的绿宝石。 见她喜欢,赵君临走向前显摆道:“这是朕最趁手的兵器,削铁如泥,可杀人于无形。” 说着,他猛地取下剑鞘。只听嗡地一声响,寒芒四射,剑锋如银练般,射出冷冷的清辉。 哪怕见了很多次,苏菀.还是忍不住赞了起来:“好剑。” 赵君临得了夸,更是骄矜:“你既喜欢,朕改天舞剑给你看吧。” 苏菀只当他随口说说,点头应到:“好啊。” 两人一起赏玩了会珍玩,赵君临又开始显摆起自己的丰富藏书来。 看着密密麻麻的,山一般高的书籍,苏菀忍不住惊叹:“这么多书,皇上都读过吗?” 赵君临颇为自得的点点头:“当然,难不成你当朕拿它们做摆设啊。” 苏菀有些相信,意有所指道:“皇上那么忙,哪里有时间看这许多书。更何况里面很多孤本,言语晦涩难懂,想要融会贯通,可不容易。” 赵君临“唔”了一声:“不信你就考考朕呗。要是朕答不出来,朕愿意答应你一个要求。要是朕答出来了,你答应朕一个要求,好不好。” 这貌似很公平,苏菀还是犹豫了。 看她那怂样,赵君临盯着她的脸叹了口气:“怎么胆子变这么小了,朕吃不了你。” 苏菀躲开他热辣的眼光,顺手拿起一本游记,装模作样看了起来。赵君临见状,也不逼她,随手也拿起一本书来,坐着看了起来。 到底是皇家珍藏,游记很好看。里面记载了很多有趣的地域特征,人土风情。广袤的戈壁,西域的舞姬,瀛洲的海市,圣洁的雪山...... 苏菀越看越入迷。她看书的同时,还不忘看游记上赵君临的标注。 看着那隽秀飘逸的行书,苏菀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陛下也喜欢看游记?” 赵君临微微抬起头:“朕年少时,曾走过很多地方,很喜欢四处探险的。朕去过最高的山,喝过最烈的酒,还喜欢四处寻武林高手挑战剑法......” \"嗯?”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呢。可见前一世,她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赵君临。 那时候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了解他,就算迎合他,研究他的喜好,也是为了寻找到他的弱点,将他击垮罢了。 一说到江湖生活,两人都很有话题。赵君临怀念起曾经的年少轻狂,苏菀则变回了原来那个潇洒无拘的野丫头。两人越聊越兴奋,赵君临直接从柜子里翻出两瓶好酒来。边喝边说道: “苏姑娘博学,可知道江湖高手榜上排名前三的剑客是谁?” 苏菀也豪气冲天,端起一碗酒来说道:“第一名当然是珺晔公子。” “ 传说他飞花落叶皆可伤人,刀枪不入,还生得一副神仙相貌。珺晔公子他从来都不需要拔剑,听说看到他拔剑的人都死了。” “第二名嘛是颜珈,他不是武林中人,行踪不定。从不参与江湖争斗。” “第三名是雪中红,用的是一把软剑,平时系在腰上,出手非常狠辣。” 赵君临拿着兔毫盏,桃花眼里满是潋滟:“那你想不想认识珺晔,一睹他的风采啊。” “想啊。” 苏菀话音还未落 赵君临就握住她的手说道:“ 苏姑娘,好好认识一下吧。在下是珺晔。” 第125章 美人心海底针 “珺晔” 原来他就是列国高手榜上的珺晔啊。 在她十一 二岁时,就常听二师兄提起过他,也曾想见识一下他的风采。 只可惜这位珺晔公子很是神秘,自己几次寻访都以失败告终。 14岁时,她遇到了江隽后,从此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真是人生如梦啊! 原来他俩的渊源竟这么早,只是她知道珺晔这号人时,珺晔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罢了。 因为颜珈师兄待自己太好了,有一次连不苟言笑的师父都开起他们的玩笑。 “小水长大了就嫁给你师兄可好。” 她直跺脚说:“我才不要嫁给我二师兄,我要嫁,就嫁给全天下功夫最厉害的珺晔公子。” 最后她也算如愿嫁成了珺晔,只是把人家给祸害死了。 苏菀苦笑一声,抬起头来道:“想不到皇上居然这么爱热闹,还参与了江湖盛事。” 赵君临浅浅笑笑:“那时候朕没现在忙,也想找些好玩的娱乐娱乐自己。苏姑娘呢?苏姑娘如此博学,一定也有些非凡的经历。” “非凡经历?” 苏菀微微叹息,她能不博学吗。 她是重活一生的人,又经历了十年宫廷生活。真正18岁的时候,她只配在床上伺候着。哪里可能被赵君临当作朋友般对待。 其实即使是多活了十年,和那些真正博学的鸿儒来比,她依然浅薄的可笑。朝堂上满是唇绽春花,满腹经纶的聪明人。想要谈经论道,赵君临大可以找他们。要她近身伺候,所求为何,她心知肚明。 一个九五之尊的君主,还愿意这般尊重一个女人,花这么多心思,真心很难得了。就连她都觉得自己太不识抬举。 倘若不是前世两人纠葛太深,她也不会一直选择躲避。很多事情她不知道怎么说,也无法宣之于口。于是斟酌着,半真半假地说道: “奴婢经历不同于一般闺秀,从小养在山野。虽然有幸拜得高人为师,却因生性疏懒,涉猎庞多,大多都一知半解,实在称不上博学。陛下不嫌奴婢资质浅陋就好。” 赵君临见她突然这般疏离,轻哂道:“苏姑娘自谦了。” “天晚了,苏姑娘要是累了可以先行休息的,朕还要再看会折子。” 皇上不睡,苏菀哪里敢先睡,忙说道:“ 奴婢去膳房拿壶热茶来吧。” 看着苏菀的背影,赵君临心中满是惆怅,自己整个晚上孔雀开屏一般晒身材,晒学问,晒财富,晒武功,能晒的他都晒遍了,怎么都打动不了美人心呢。苏菀她究竟喜欢什么呢? 赵君临心烦地将书重重扔在书案上,突然想到喝茶时,苏菀欲言又止,想看自己身体又不敢看的样子,难不成她喜欢这个? 看来也不是铁板一块啊。赵君临唇角一弯,轻笑出声来。 亥时中刻,赵君临就准备沐浴就寝了。作为指定跟班,苏菀当然晚上也要近身伺候。一想到整个晚上都要和赵君临待在一间寝室内,苏菀就很忐忑。更让她忐忑的是赵君临一进寝殿,就驱走了所有伺候的宫人。 乾清宫里属于皇上的寝房很多,足足有27间。一般的帝王,都喜欢睡在小间里。盖因为小间更有安全感。风水理论里又很忌讳“屋大人稀”,认为睡在大房间里,会虚损身上的“气”,最好床前也放两道帘子。 赵君临才不理会什么狗屁理论,他最喜欢的就是敞亮。 因此赵君临的寝房大到惊人,里面有茶座,书案,各式精美的家具 摆件,古董字画。金丝楠木的龙榻又高又大,上面镶金嵌玉,雕龙刻凤,彰显着主人尊贵非凡的身份。 一切都是十年前的老样子。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龙床的外侧,特意辟出了一块区域,是专门留给苏菀的。 紫金屏外,是一张镶满螺钿的雕花床,荧亮的贝壳,嵌在暗红的木格里,在暗夜里放着微芒,煞是好看,很迎合年轻女人的审美。床上铺着上好的绸料,一应物品都极尽华贵。 侧旁的几上,焚着龙涎香,七宝镜台上华光熠熠,堆满了价值连城的首饰。 这是让她过来伺候,还是搬来同住的? 一生出这个念头,苏菀吓了一跳。 她偷偷往后瞧了一眼赵君临,生怕他突然从背后抱住自己,情意绵绵地来上一句:“朕的心意,汝可喜欢?” 看她愣神儿,赵君临不满地伸伸胳膊:“还不麻利地过来伺候朕更衣。” 苏菀忙跑上前去,她半跪在龙榻前帮赵君临换着衣服,看到她脸快红到了脖子上,赵君临简直心情太好了。 第126章 误会大了 躺在床上,苏菀的心还在小鹿乱跳。月光流水般地照在地上,也照在紫金屏上,隐隐地透出年轻君主的身形轮廓。 怪不得都说年少无知。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是怎么做到面对这副好身材都不动心的啊,这不比江隽那白斩鸡吸引人多了。 想着刚才 的暧昧,苏菀就脸热,要是她和赵君临朝夕相处,那不要她命了。 其实她真挺喜欢的。 只是两人间隔着那么多的事,她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重活一生,她不想再以色侍人,也不想再重复过去的生活,只想做回原来的自己。做回那个潇洒无拘,甚至有些粗鲁的野丫头。 她愿意放过她,也希望他能放过她,最后两个人相忘于江湖。 隔着屏风,苏菀贪婪地看着赵君临的身影。他还活着,自己也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夜深了,赵君临早已睡沉了,苏菀才慢慢睡下。 床很软,苏菀睡得极香。刚开始她还记得自己在值夜,后面误以为自己在坤宁宫的芳华甸,一夜好眠,直到天光微亮。 一睁眼,看到满目琳琅,苏菀才猛地惊醒过来。再看对面,龙床上面早就空无一人。 苏菀赶紧穿好衣服,往外面寻去。守在门口的程公公见了她,满脸笑容地迎上去:“苏姑娘,皇上让你好好休息,用过早膳再回坤宁宫。” “皇后那里,姑娘不用担心,御膳房已经送去餐点。皇上说姑娘值夜辛苦,可多待会再回去。” 大公公态度这么殷勤,甚至带些讨好,让苏菀很是惊悚,他不会以为自己那啥了吧。 回到坤宁宫,刚去皇后处报到,皇后就笑盈盈地拉住她手:“苏姑娘值夜辛苦,先去歇着吧。” 苏菀一头雾水,是不是皇上留自己在寝宫用早膳,让所有人都误会了。 这误会可大了。苏菀试着想解释一下,转念又想,这样的误会也挺好的。 难得偷得半日闲,苏菀躺在自己园子里,赏着荷花,神游四海间,又想到了赵君临让人喷血的好身材。苏菀轻哂,她只是喜欢美色,但早就不关乎情了。 人只要经历过生死,什么都看淡了。 她跟皇后描绘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不过是个托词。她早就没了少女的梦,也不期待所谓美好的爱情和姻缘。 当然她也不是想一直素着,只是不想动感情罢了。 动感情心累,她厌了 倦了 也乏了。 如果重获自由,她安顿好江麟后,就到处游山玩水,遇到很精彩的人,也许会短暂驻足,但真的不会动情了。她宁肯去找小倌倌,也不想被任何男人羁绊,更不会踏入世俗婚姻。 婚姻她经历过,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囚笼,让人失去本来的颜色和模样,如茧一样,透不过气...... 头顶着荷叶,小寐了一会,看着太阳渐渐升高,苏菀也不好继续躲懒了。赶紧去厨间忙乎起来。 原想着自己伺候的不好,赵君临今晚指定不会让自己过去了,没想到日暮时分,赵君临竟然找到坤宁宫来了。 他蹭完了饭,直接来了句:“还不快跟朕回去。” 他说话的语气宠溺又霸道,看自己的眼神又在拉丝,让人不误会他们有点啥都很难,弄得她又羞又窘,简直欲哭无泪,这下坤宁宫所有人都以为她那啥了。 这不是把她放火上烤吗?赵君临究竟想干啥啊。抱怨归抱怨,面上苏菀还得笑哈哈的。 回到御书房,赵君临照例只留了苏菀一人伺候。 今日的奏折颇多,来自各地的折子都堆成了山。赵君临逐一朱笔批阅着。 在寻常人眼里,皇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拥有后宫三千佳丽,何等的威风。然而皇上的生活远没有想象中的洒脱,工作量巨大不说,很多事情都需亲力亲为。 就譬如每日批奏折。 国家大了,每天都会有不少事发生,其中不乏一些关系到国家民生的要事。每日面对海量的奏折,哪怕知道大多数奏折废话连篇,也要全部看过一遍,以防疏漏误了事。 有的官员为了刷存在,鸡毛蒜皮的事也要跟他说一声;有些臣子借着奏折,行阿谀奉承那一套;还有的卖弄文采,完全不知所云。 哪怕赵君临早练就一目十行的本事,看到废话折也心烦。 他耐着性子批了一个多时辰的折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将其中一份又臭又长的折子扔到了苏菀怀里:“帮朕瞧瞧,他究竟说的什么?” 苏菀拿过折子来,顺着赵君临没读完的地方继续去读,又读了半个时辰后,才在最后几百字里读明白了这位老大臣要说什么。 苏菀递过折子,简直佩服地五体投地:“我写几百字都费劲,他是怎么做到文章又臭又长的,几万字啊。” 赵君临气得直翻白眼:“他们是不是一个个的都觉得朕很闲啊。” 说着当即拿起朱笔批阅道:“有事说事。说人话,少放屁。” 光是这个烂折子,就浪费了两人一个多时辰,苏菀都替赵君临很不值:“这位大人写得如此辛苦,皇上是不是应该重赏啊。” 赵君临知道苏菀在说反话,嗯了一声,:“那苏姑娘觉得朕该如何赏他。” 苏菀斟酌着说道:“不如赏他一顿板子,让他长长记性,也让其他人引以为戒,省得皇上天天要在垃圾堆里寻宝贝。” 赵君临放下朱笔来,唇角一弯:“此言甚合朕意。不能只我们俩个遭罪啊,要遭罪大家一起遭。 ” “ 明日早朝,朕就让人当着众念他的鸿章巨着,让众爱卿都见识见识什么叫废话连篇,看以后谁敢跟朕拽书袋。” 苏菀笑得直想捶地:“那明日朝堂的人不得睡倒一半。” 想不到他还是这样的赵君临,前世怎么会觉得他无趣呢。 苏菀又开始神游四海。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那个时候,她天天都在想念自己夫君和孩子,动不动就迎风落泪 ,眼里根本容得下其他男人。每次侍寝,她都喜欢闭着眼,将赵君临想作江隽。 从一开始,她就在逢场作戏。 后来作戏作得多了,才生出三分真来。 第127章 朕带你飞 案上的奏折多到离谱,看着都让人心烦的程度。 赵君临看看堆积如山的奏折,又看了眼苏菀说道:“ 苏姑娘,你来帮朕筛一筛,不重要的放远点,重要的拿给朕。” 苏菀吓了一跳,忐忑地问道:“ 这奏折是奴婢可以看的吗?万一看到不该看到的机密,皇上不要砍奴婢脑袋啊。” “哪那么多废话呢,让你看你就看。” 赵君临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了也无妨,就你那家世和身份,也做不成什么坏事。” 她的家世和身份?苏菀哑然失笑:“那难说啊。我们苏家很有钱的好伐,私底下生意遍布天下,皇城亦有经营。” “嗯。” 赵君临停下来,显然未料到苏菀这般坦诚。 “朕记得苏姑娘的父亲只是个七品县丞。” 苏菀不置可否地笑笑:“可奴婢的堂兄 伯父皆非是池中物。单凭布衣之身,就能富比石崇。皇上也说过奴婢品味不俗。倘不是见多了好东西,奴婢也难得皇上一声赞的。” 赵君临微眯着眼睛,神色晦涩不明。苏家是隐藏的巨富,他早从秦臻的密报里知道一二。苏家经营颇多,不仅垄断了地方上的绸缎庄,药铺,粮商的生意,还经营着赌坊,花场,地下钱庄等黑产,倘不是秦臻亲自下场去查,自己恐怕永远不知道窝在西南一隅的苏家的财富之巨。 他对商户并无好感,盖因为商人善于钻营,眼中只有利益,缺少家国情怀。又因商人多与朝中官员勾结,来往密切。像盐铁权,土地开采,矿藏等暴利,没有过硬关系,普通人根本无法涉足。野心大的巨商,为了攫取更多好处,甚至亲自下场政局,妄想搅动风云。 因为商人极不安分,历朝历代均对商人进行打压。士农工商,它排最末位。经商之人哪怕富可敌国,也毫无地位。这也就是商人,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投身官场的原因。 苏家也不例外。不仅家里有人做了官,小一辈也都读书习字。还把家中嫡女拉出来选秀,送到帝王身侧。联想到苏菀倾国倾城的容颜,就知道苏家所图非小。 倘不是秦臻再三确认过苏菀的身份绝无问题,他甚至有理由怀疑苏菀根本不是苏家人。一个商户,怎能养得出她这样见识的姑娘呢。 可她既是苏家的人,为什么将苏家的秘密告诉自己呢,不怕对家族不利吗? 赵君临思量着,越发看不透苏菀了。 他知道在那张俏丽的脸下,隐藏着怎样惊人的美貌。她一次次欺骗自己,天天顶着张假脸晃来晃去,自己居然没直接拆穿,这也太不符合他的风格了。 两个人做事,确实比一个人效率高多了。 苏菀将 问安折放一处,废话折放一处,重要的折子,又按照轻重缓急细分了。这样赵君临轻松太多了。轻松到两个人又有时间喝茶聊天了。 两人天南海北,越聊越开心,苏菀从不知道赵君临原是这样子的。 她一直以为他不苟言笑,君心难测,原来还有诙谐 好玩 有趣的一面。吐槽起他的那些臣子们,那真是毒舌又狠辣。 吃了会茶,赵君临又开始批折子。 苏菀站在一侧,看着年轻的皇上笔走龙蛇。看他微蹙着眉,清冷矜贵的模样。 想他日理万机,每日为了国事夙夜辛劳;想他坐拥佳丽无数 花团锦簇,实则??孑立 孤家寡人一个。想他身居高位 却危机四伏 。苏菀就莫名有些心疼。 她担心他,惦记他,生怕他的这一生不够顺遂平安。恨不能拿命来抵。她亏欠赵君临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到无法回报。他待自己越好,就越让她愧疚难安。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她有什么资格祈求他能原谅自己,有什么脸面陪在他身边呢...... 感受到苏菀灼热的目光,赵君临搁下笔来,摸摸脸道:“今日我有何不妥?” 苏菀忙勾唇掩饰道:“ 是奴婢想着皇上经常熬夜,对身体不好,明日儿做个什么养身汤,给皇上补一补。” 赵君临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亮得惊人:“好啊。朕等着你的汤。” 苏菀不敢直视他热辣的眼光,忙低下头来。 等处理完政事,已经是半夜时分。苏菀以为要准备回养心殿后院了。 赵君临却极有闲情逸致走到窗前,看了眼外面皎洁的月色道:“ 累了一天,也该活动活动。” 说着他伸伸手臂,脱掉了外衫,径直从搁架上拿起了龙泉宝剑。 累了不应该去睡觉吗,苏菀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见她磨蹭,赵君临反回过头笑道:“走这么慢,需要朕抱你走吗?” 苏菀吓得直摇头,表示自己有腿,一路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沿着乾清门广场的东门----景运门向外走,过诚肃门,有一极宽敞的空地。赵君临先停下来,站在了广场正中。 他穿着玄色的紧身装,愈发显得猿臂蜂腰,身姿挺拔。行动时,胸部肌肉勾勒地愈发明显,似乎要把衣服都快撑破了。刚过月中,月亮又大又圆。月光如银般泻在他身上,也照在他那张宛若白玉雕琢,俊美无俦的脸上,有种奇异的反差。 看到苏菀看向自己时,那迷离的小眼神,赵君临唇角微扬,愈发显摆起来。他轻轻挽了个剑花,只见银光乍起,宛若游龙,似水波荡漾,如月华流转;如三月春燕,似电闪雷鸣, 是明月照平江,是万树花齐放..... 剑气推动着树叶,在他身边飞绕旋转,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高雅华贵,恍若画中人。 苏菀坐在下方,有些才痴迷的看着。以前她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最喜欢缠着师父和师兄讲江湖上那些打打杀杀的故事。珺晔公子横空出世后,她又喜欢听说书先生讲珺晔的故事。那时候她做梦都想见识一下珺晔的剑到底有多快,还想过要嫁给他。 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自己真的见识了珺晔的剑法。 确实是很精彩,比她想象的还要精彩百倍。 前一世,她在他身边十年,竟不知他剑法精进至此。她知道他战神,杀神的名号,知道他是盖世英雄,所以将他困在了芙蓉帐里,日夜痴缠,消磨了他的帝王意志,挖空了他本很健壮的身体。 她以为他们是敌人,殊不知自己大错特错。 苏菀托着腮,感慨起世事无常来。正神游四海,赵君临已收起剑势,大咧咧地走过来。 他似乎出了些汗,直接将上衣脱掉了,露出了一身精壮的肌肉来。他的手臂健硕,胸膛结实紧致,腰腹精窄,裸露的肌肤在月光下隐隐泛着茶色的光泽,身上的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 苏菀脸直发热,都不敢拿正眼瞧他。赵君临恍若未觉,直接拉过她的手道:“朕带你看看我的宫城吧。” 说着猛地抱起她来,疾行几步,三五下跳到了宫墙之上。 苏菀大急:“皇上,您这样被人看见了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朕自己的园子。” “侍卫们就算看到朕抱着女人在屋顶上,也只会自插双目,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你怕什么呢。” 说着他快步疾行,抱住她跃上了金色的屋脊。 不得不说,赵君临的轻功太好了,苏菀只觉得自己飞一般,跟着他起起落落。她晕晕乎乎地搂住他的脖子,看着四周风景变幻,听着耳边风轻轻拂过。两人贴的很近,近到听得到彼此的心跳。 站在整个宫城最高的宫殿之上,赵君临终于停下脚来。苏菀刚想挣开他怀抱,手却不小心搭在了他的胸上。她脸红地厉害:“皇上,奴婢失礼了。” 赵君临戏谑地看了她一眼道:“没关系,朕不介意。” 两人坐在屋脊之上,整个宫城尽收眼底。头顶是又大又圆的月亮,漫天的星辰下,是辉煌壮美的皇城。月光撒满大地,如水般温柔静谧。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美了。苏菀站起身来,爬到更高处,想要看得更远一些。 却不料一个脚滑,猛地栽倒下去。 她还来不及反应,一双矫健的臂膀就将她圈在了怀里。 赵君临俯身看她,眼里满是戏谑和深情:“苏姑娘想看更远些,不妨让朕抱着,这样也稳妥些。” 苏菀抗议地拉长了声音:“皇上。” 赵君临嘘了一声,桃花眼内满是潋滟:“今晚请叫我珺晔。” 苏菀脸一红,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名字的。 不行,再这么下去自己会完蛋的。她使劲去扒拉了几下赵君临的胳膊,他的胳膊却如铁箍一样,除了弄到自己疼外,自己就是自讨苦吃。 窝在赵君临滚烫的怀抱,看着他好到爆的身材,让人迷糊的俊颜,苏菀心里直喊救命。 人的喜欢是真的会随着年龄变化的。 在她小丫头的时候,最最崇拜的就是大英雄。 等到了14岁的时候,遇见了江隽那样清俊秀雅,甜言蜜语的男人,又觉得全天下属他最帅最好。 现在呢,好像又换了另一种喜好。她竟会喜欢赵君临这样式的了。 第128章 月下谈心 沐浴着漫天的月色星光,脚踏着壮丽山河。 苏菀都忍不住豪情万丈:“这样的月色,要是有壶酒就好了。” 赵君临轻笑道:“这有何难?” 说着他两只手指弯起,吹了个长哨,对着空气拍了拍手:“秦臻,帮朕拿瓶烧酒来。” 只见廊下一个黑影,嗖地一下不见了。苏菀失笑:“原来秦护卫藏这里啊。” 赵君临偏过头:“你要是嫌他碍事,朕让他再走远些。” 苏菀连忙摆手 。片刻功夫,秦臻去而复返。他怎敢影响自家主子泡妞,远远地将酒扔了过来。因为委实隔得远了,失了些准头,眼看那瓶酒落在半空,赵君临笑着踢了下脚边的剑,剑身飞起,他跟着一个漂亮旋身,用剑将酒稳稳地接了过来。 再看秦臻,又不知道隐身在哪里了。苏菀不解道:“秦护卫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跑呢。” 赵君临盯着她的脸失笑道:“你说呢。他在这里看我们搂搂抱抱?” 苏菀大窘,脸红地像苹果 :“你再胡说八道,我走了。” 赵君临赶紧拉住她,声音暗哑地说道:“阿菀。” 他真的心悦她啊。 他低下头,看着她如花的容颜,那句喜欢却始终不敢说出口。他怕她生气,不理自己,怕连朋友都做不了。终是软下声音来说道:“今晚是朕过于孟浪,唐突了姑娘。” 苏菀看着他站在月影下,气宇轩昂 龙章凤姿 的样子。赵君临是多么心高气傲之人,何须跟别人道歉。都是自己不好,既然都决定相忘于江湖,又招惹他干什么呢。怎么就又纠缠不清了呢。这一生,她该怎么样回应他的情感呢? 她叹了口气,拿起酒来,想要喝一口。却又发现秦臻只送了一坛酒。 见她发愣,赵君临直接将酒打开递过去:“只能委屈姑娘跟朕共饮一坛酒啦。” 清冽的酒香扑面而来,苏菀突然就口渴起来,拿过来就喝了几口,初入口绵香清甜,却极有劲:“果然是好酒。” 赵君临慵懒地靠在屋脊上面,不在意地说道:“都是地方上孝敬的,听说一年也就出产几十坛。但朕觉得再好的酒,都比不上朕仗剑江湖时,喝过的女儿红。那酒比这还烈.....” 听赵君临讲起过往轶事,苏菀忍不住感慨道:“ 皇上真是性情中人。奴婢小时候也很喜欢极致的东西。喜欢骑最快的马,看最艳的花,想过行侠仗义 仗剑天涯,还想过嫁给全天下最好的男儿。” 嗯。赵君临支颐看着她:“那现在呢?” 苏菀醉意朦胧地叹了口气:“现在奴婢才知繁华落尽,平淡是真。奴婢余生只想做一俗人,贪财好色,随遇所安。” 赵君临呛了一口酒,挑眉偷看向苏菀,贪财好色,这么大胆的话也敢说。她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可苏菀的神情那么自然,反显得自己不够坦荡了。赵君临摸了把自己的脸,他虽然硬朗了些,不是个小白脸,可皮相貌似也很不错。 两人同饮着一壶酒,坐在同一片星光下。谈天说地,指点着江山。似乎什么都可以说,什么也可以不说,面对面的坐着,内心就很安然。 前一世,她从未曾同赵君临有过这般的静谧时刻,那时候,她被江隽灌了一肚子的国家大义,为了所谓大义,她什么都豁得出。现在去掉这块遮羞布,再看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多么的没羞没臊,她怎么能那么浪呢,简直就是个淫娃荡妇,就是青楼女子都没她会玩。她是怎么做得出的呢。 人的信念多么可怕,只要有信念,就能无坚不摧,甚至把自己炼成神兵利刃。可一个人坚定不移的信念是错的,一旦崩塌,又是怎样毁灭性的打击。在她信念崩塌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多可笑。 屠城七日,这就是她母国做出来的好事。哪里有什么大义,不过是上位者权利的游戏,膨胀的野心。最后苦的都是平民百姓。 那种万剑穿心的痛,深入骨髓的悔,真的好幻灭,幻灭到她哪怕是重生了,都生出了几分游戏人间的心态来。过往的一切,真像是一场大梦啊。 看着远处巍峨壮丽的宫城,苏菀站起身来,迎着风支离破碎地笑笑。 这是她生活了十年多的地方,熟悉的几乎每一处都说得上名字。见她看得极认真,赵君临用手指着一座座宫殿,跟她说着每一处的名字。 最后他指着远处一处小小的宫殿,有些失落地说道:“ 那是家慈曾住过的地方。她在那里住了十二年。” 苏菀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前一世,她从未听赵君临谈起过自己的生母。只知道他的生母身份极低,是名洗扫宫女,至死连个像样的份位都没有。她一直以为赵君临是嫌弃自己生母,才会绝口不提。 赵君临出神地看着那处小小的宫殿,眼睛里星芒闪烁:“朕很怀念她,却从不敢走近她生前的住处。怕一走近,就会想忆及小时候。说了你可能很难懂。就像近乡情怯一样的道理,你深爱一个人,反而不敢触碰关于她的记忆......” \" 家慈十四岁入宫,因生得极美,被我那好色的父皇碰见,直接拉过去幸了。当年家慈年纪尚小,根本不通男女之事,恐惧之下抓伤了龙体,引得父皇大为震怒,让她继续去干她的粗活去。后来六七个月,下面有人来报,他才想起此事来。父皇皇子很多,并不稀罕一个宫女的孩子,随便指了个住处......” “ 因为出身低微,家慈没有抚养皇嗣的资格。朕刚出生,就被抱去了皇子所,由宫中嬷嬷专门照料。朕略懂事时,常看到她在皇子所外探头探脑。她不敢说话,只是偷偷瞧朕。有时候会偷塞朕一些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点心 果子。她能有什么好东西啊。可朕。” 赵君临微低下头,声音略哽咽:“朕还是能感受到她的拳拳爱子之心。” “ 后来得俞太妃照拂,朕与家慈才有过两年的短暂相处。家慈虽出身低,却极聪明,教了朕很多做人的道理,让朕知道如何隐藏锋芒......朕知道她一生不得已,所以朕不想她葬在皇陵。不想让她再看到那个人,就将她的坟迁到了稽山上。 苏菀看着赵君临,怪不得他没给自己生母任何追封呢,想不到背后竟是这样的隐情。 许是月色太美,许是喝的太多,也许是眼前人让她足够信任。这个晚上,苏菀也很有倾诉欲。她讲自己师傅的驻颜有术,二师兄的迂腐好笑,讲神宵山的温泉碧水。讲她最爱去的戏园子。还有她的小红马,所有的快乐都是她尚未成年的时候。 后来呢,她情窦初开,悲剧的大幕也开始缓缓地拉开来。 融融月色下,两人喝着同一坛酒,越说话越多,苏菀醉眼蒙眬地靠在赵君临身上,手舞足蹈着:“皇上,我以前还有一只小木鸟,它能在天上飞,是真的会飞。” 说着说着,苏菀的手就垂了下来。看到她八爪鱼一般附在自己身上,赵君临好笑地捏捏她的脸道:“醉了?” “这点酒就醉了?” “不能喝酒偏要喝。每次都吵吵着要喝点酒.....” 说着他拿起酒坛的酒一饮而尽。 温香软玉抱在怀里,赵君临不想动,也舍不得动。直到坐得身子快麻了,才抱起苏菀,从屋顶上跳下来。 寝殿里银烛闪耀,烛光照在苏菀 恬静的睡颜,更显得她无比娇俏美丽。 赵君临将她小心地放到雕花床上,刚要起身离开,苏菀就悠悠醒转过了。 她有些迷离睁着大眼睛,向他伸出手来:“赵渊,别走。” 她喊他赵渊?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大名。 正迟疑着,苏菀已经探身将手臂攀在了他的脖子上。 轰的一下,赵君临的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他猛地翻身上床,一口咬住了苏菀的樱唇。三五下就将自己的衣服脱完了,一低头,却见身下的那位已经睡熟了。 . 第129章 江宅 五月的江南,烟雨蒙蒙。接连几天雨,下得南虹心里湿漉漉的。她看看飘雨的天空,又看看空荡荡的香闺,心里愈发烦闷起来。 身旁大丫鬟金橘看她愁眉不展,就知道她又在惦念那一位了。这几日,姑爷一下朝,就待在采薇苑里,也不知鼓捣啥,已经一连三日都没看到人影了。金橘看看雨势,似乎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于是自告奋勇道:“小姐,要么我去看看姑爷。” 南虹点点头,殷切地看着她说道:“ 把我新做的甜汤送去,让夫君多注意身体。他刚入翰林院,属实辛苦,要是没空过来,不必太勉强。” 金橘点头称是,装好了食盒,撑开油纸伞,娉婷地往外去了。 转过碧瓦红墙,绕过绿柳荷塘,再穿过几道回廊,才来到采薇苑门前。 采薇苑院子很大,里面亭台楼阁,假山罗列,处处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就连脚底踩的五彩石,亦是让人纳罕。更别提凉亭内,随意扔着玉石棋子。江家之富,可见一斑。 刚开始陪嫁过来时,她和雁回都误以为采薇苑是小姐和姑爷婚后的住所。后来才知这么好的大园子,只是姑爷读书习字的地方,平日里一直有人把守着,任何人都不许入内。就连她们小姐---江府的新主母,都不被允许踏入半步。 谁家里区区一个书房要用得上家里最好的院子,不都是给新妇准备的吗,这江家委实处处透着古怪。 金橘提着食盒,脚步不停,眼睛也不停扫视着,食盒里面的点心和甜汤是小姐亲手做的。作为世家嫡女,自家小姐从小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为了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真是太难为她了。 一想到自家小姐,金橘心里就叹气。按理说小姐是侯府千金,生得花容月貌,又素有才名,嫁到江府这商户出身的人家,委实属于下嫁。可偏生她家姑爷生得好颜色,又极擅风月之事,让自家小姐甘愿俯首帖耳,整个人迷了心窍般,被吃得死死的。 想到自己姑爷貌比潘安的好风采,金橘又直叹气。 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呢,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仿佛藏着整个烟雨江南,让人暖暖的,醉醉的,不知道东南西北。简直就是个妖孽。也难怪其他的世家小姐都会羡慕自己小姐,说她嫁给了一位谪仙般的探花郎。 刚近阁楼处,就被书童阿福拦在了前面。金橘施了个礼:“我家小姐让我送些茶点过来,姑爷他还在看书?” 说着不动声色地往室内看去。阿福点点头,接过茶点来道:“辛苦金橘姑娘跑一趟,由我拿给少爷好了。” 金橘忙陪着笑脸打探道:“姑爷今日心情可略好些了。” 阿福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少爷他还有要事忙碌,烦请姐姐跟少奶奶说一声,少爷今晚不过去用膳了。” 金橘吃了个闭门羹,悻悻地撑起伞离开了。 站在院内的凉亭歇息时,再看采薇院的亭台楼阁,如同悬在画中一样缥缈。 金橘叹了口气,这江府的水比她想象的深多了。当初小姐要嫁过来时,夫人怕南虹性子软会吃亏,特意拨了她和雁回两个得力的大丫鬟。另又陪嫁了几个功夫了得的护院,外加婆子,庖厨等,零零总总四五十人。老爷说是夫人小题大做。如今看来,他们都小看江家了。 江家虽是商户出身,但治家森严,御人有方,哪怕府里最低等的丫头,婆子,也都口角颇严,别想撬出一个字来。她们都来了半年,想要从她们口里打探点关于主子的事,完全不可能。府里的下人如此,就知主子的手段多厉害。 江老爷年富力强,精明强干。江家夫人看着顶顶和善,半点错都挑不出来。江家的二姑娘江妍更是聪慧过人,善解人意。还有姑爷,谁不说他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他们都对自家小姐很好,很客气,可她总觉自己家里人太客气了,反而是种疏离。就好像被隔了一层什么似的。 看金橘一个人回来,南虹眼神黯了黯。外面雨势依然很大,主仆三人玩了会骨牌,南虹终是受不住冷清:“金橘,你和雁回陪我去夫人房里请个安吧。” 江夫人住在府里最后一进的院子里,这里静谧祥和,满满田园气息。 刚走进垂花门,就听到房间内婆母的笑声。 南虹脚步一滞,她知道婆母性子清冷,什么事情让她笑得这般开心。她心随脚动,快步走着。许是因为下雨,今日院内并无丫鬟婆子值守。一直走到了门前,才遇到个值勤的小丫头。小丫头刚想进去通报,被金橘叫住了。 一看到南虹闯进来,房间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南虹抬眼去看去,只见婆母手里正拿着拨浪鼓,哄着一个小宝。那个孩子生得玉雪可爱,一笑起来,嘴角还有个小梨涡,春水一样,把人都融化了。 南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小孩,人不由呆了呆。 江夫人对着一旁的年轻的春嬷嬷打了个眼色,春嬷嬷忙将孩子抱过来告退道:“婢子该给小少爷喂奶了。” 江夫人点点头,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南虹还在发愣。婆母端起案上的茶,半眯着眼睛说道:“那是隽儿的孩子。” 南虹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孩子她听江隽说起过一次,知道是养在后院婆母处的。但从未想过要见上一见。毕竟年轻女孩儿,谁喜欢做后妈呢,她眼不见为净,而江家也默契地从来没让这个孩子出现在她面前过。 如今见到了,震惊远大于愤怒。她做梦都想不到,一个下人能生出这样出色的孩子来。再想到那个孩子的穿戴,还有方才围绕着的一众丫鬟婆子。这哪里是庶子应有的待遇,就是嫡长子排场也不过如此了。 想想也是,哪个庶子,会养在祖母膝下啊。再想到那个据说已经走了的女人,南虹的气就有些不顺起来。可她跟个死人置气有什么意义啊。 婆母见她脸上阴晴不定,早将她的心思看个明白,亲热地拉过她手来说道:“那个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从小就没了娘亲,我这个做祖母的自然要多疼爱他些。你要是不喜,我就让人送到别院里去。” 南虹当然想将这个孩子送得远远的,但感觉婆母神色有点试探的意思,忙说道:“儿媳没有不喜的意思。” 江夫人笑笑:“好孩子,娘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和隽儿已经成婚近半年了吧,也该生个孩子啦。我这里冷清,也喜欢孩子闹一闹。” 南虹忸怩地捏着裙角,羞涩地点了点头。 第130章 她变了 从后院出来,金橘很是为自家小姐委屈:“小姐,夫人既开了口,你为什么不顺坡下驴,让那个孩子从此离得远远的。” 南虹微微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想?你们也看到了我婆母的神色,她有多喜欢那孩子,我说不喜,她就算真会把孩子送走,心中恐怕也会对我生出芥蒂,觉得我是个善妒的,没有容人之量。” “ 再说,我答应过相公,会照拂这个孩子的。” 雁回满眼喷火,愤愤不平道:“哪有这样的人家,主母还没入门,就先弄出个孩子来。弄出孩子就算了,还藏着掖着的。等到姑娘嫁进门才说。这不是骗亲是什么。” 南虹脸色一黯,旋即安慰起自己来:“左右不过是个庶子,又不需要我亲自照管。自我进门后,夫君都没有纳什么妾室,家里连通房丫鬟都打发干净了,总归还是在乎我的。” 金橘和雁回交换了个眼色,她们家小姐,原是极骄傲的,怎么连这都能忍,当真是色令智昏啊。金橘不得不旧话重提:“小姐,我总觉得那个孩子身世有些蹊跷。都说他的生母是府里的下人,可哪个下人能有体面,在女主人进门之前诞下孩子,除非是上面那两位同意的。” “远的不说,就说老爷,美妾就有十几房,你看到哪一个生下过孩子,难不成她们个个都不能生?还不是夫人不让。夫人手段这么厉害,怎会让家里唯一的嫡子,随便和一个下人生下孩子。能让她点头的,怎么会是普通下人。” 雁回亦抬头看向自己小姐:“我觉得金橘姐姐说的对。还有那采薇苑,姑爷从不让人靠近,那里不会是那贱人曾住过的地方吧。越是不让我们进,我们越应该去看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南虹举着伞,站在烟雨蒙蒙中。隔着雨帘,看着远处如同仙境的采薇苑。终究是叹了口气:“金橘,雁回,人何必自寻烦恼。知道又如何,我和姑爷大闹一场?还是让江家所有人和我生分呢。” 夜阑人静时,采薇苑里面依然华灯未熄。 清隽秀雅的佳公子江隽,散着一头乱发,醉眼迷离地拿着白玉杯,斜靠在几上。 他一边喝酒,一边痴痴地看着墙上的画。画上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身着盛装,容色灼灼,宛如九天仙女,美的画中的牡丹全失了颜色。 他小心地摸着画中人,喃喃自语道:“夷光。” 这幅画是妻子前往北胤时,自己亲手所画。当时妻子就坐在院内的牡丹亭内,他饱含着深情画下那一笔一触,他知道这一去,不知道两人何年何月才能重逢。妻子也知这一去凶多吉少,但为了国家,为了大义,为了黎民百姓。他们都愿意牺牲自己。 他们对着天地神灵,日月山川许下了永不离弃的誓言。他歃血为誓,许下白头之约:“假若它日功成,隽愿抛下所有功名利禄,和汝携手同游天下。” 她亦回应:“十年,最多十年我一定回来。定不让郎君多等一日。” 往事历历,仿若昨天。可怎么她就变了呢。 最初收到妻子殿选落选的消息,他很难相信,还以为夷光被其他秀女摆了一道。他劝慰妻子平心静气,等待时机。后来夷光去了内膳房,去做了一个厨子。他很担心金娇玉养的妻子,能不能熬得住烟熏火燎的厨房。催着七公主周玉瑶(沈泽兰)想办法。没想到夷光走了皇后的路子,直接去坤宁宫伺候去了。坤宁宫挺好的,会有很多见到天颜的机会。以夷光的美貌,何愁不引起赵渊的注意呢。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当初同去的周玉瑶都封了嫔位,夷光却始终未得圣宠。他知此事蹊跷,就去信询问。夷光几乎每信必回。蜜语甜言张嘴就来,哄得人神魂颠倒。但他细细一琢磨,就知道不对了。妻子面对自己的时候,向来拙于言辞的。 他知道肯定哪里出了问题,就设法将宝婵安插进宫里。宝婵信里哭哭啼啼说道:“姑娘皆因思念公子之故,才会扮丑,以避侍寝。婢子苦劝无果,亦不好拆穿......” 他终于知道了妻子未得圣宠的原因。 他很了解夷光,知道夷光不是那种不识大体,不知轻重的女人。当初去往北胤,她早将死生置之度外,愿意为了天下黎民牺牲一切,又怎会被小情小爱羁绊。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夷光为什么变了?江隽百思都不得其解。 他躺在满是繁花枝丫的波斯地毯上,整张脸陷在了阴影里,心里面反反复复问自己,夷光不爱自己了吗?为什么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了。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啊!她知不知道自己每天想她想得好辛苦。 遥遥看着妻子的画像,江隽眼底微凉,无尽地思念喷涌心头,将他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江南可采莲吆,莲叶何田田呀喂! 艳阳天里,水乡的姑娘们一边采莲,一边戏水,唱着动听的着歌儿。 碧绿的荷叶接天蔽日,粉色的芙蕖亭亭玉立,河水中间的小舟上面站着一个俏皮娇美的黄衣少女,她撑着一片荷叶伞,冲着自己挥着手:“ 江哥哥。” 第131章 野丫头 一路风尘,一路繁花,终于看到了华光熠熠的金陵城。 江隽带着水夷光走马观花般玩了半日,才带着她打道回府。 常隆街毗邻皇城,背靠金水河,是上佳的风水宝地。此处闹中取静,住满达官贵人。江家位居街西一角,是一个五重的院子。院内除了江韬夫妇,还住着老太太,二房,三房,四房几大家子。 知道儿子回来了,江韬夫妇早就候在了内院的正厅。 一见到母亲,江隽就窜了过去:“娘,看孩儿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江夫人拉着他手上下看着:“你这孩子,大老远带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江家没有的。” 江隽粲然一笑:“礼轻情重,都是孩儿的一片心。” 说着他看向身后的水夷光,向父母介绍道:“这位姑娘是孩儿的恩人,此次平疫,幸亏得她相助,孩儿才能平安归来。孩儿想请她在府上多住些日子,好好答谢一番。” 江夫人端起茶来,他们江家有的是钱,就算有恩,多给些财帛就是了。把人家姑娘带到家里面住,似乎于礼不合吧。江韬亦看向眼前的女子,他见过美人无数,看到眼前的小丫头,还是呆了呆,一下子就明白了儿子的想法。 “隽儿想让水姑娘住在哪里?家里的采薇苑空着,要么就住那里。另外你挑一些好的丫鬟婆子伺候着吧,家里的银钱你随便支用,切不可慢待了你的恩人。” 采薇苑是江家最好的一处房子,原就是给江隽成人结婚用的。现在给了水夷光来住,足见父亲对她多看重了。江隽连忙点头称是。 水夷光偏着头好奇地打量着江隽的父母,又看看江隽才说道:“江哥哥怪不得生得这般好看,原来父母都这么好看的。” 她微微仰着头,一脸的天真烂漫,江隽笑着摇摇头,对着父亲说道: “水姑娘生在乡野,性子率真跳脱了些,规矩我会慢慢教的。” 江韬轻笑一声:“无妨,先让她住下来再说吧。金陵繁华,你也多尽尽地主之谊。” 采薇苑内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看着房间内的富贵逼人,水夷光一脸地不可置信:“江哥哥,你们家好有钱啊。” 看着她东摸西看,江隽笑着问道:“小水喜欢吗?” 水夷光偏着头道:“喜欢啊,谁不喜欢好东西啊。” 江隽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喜欢就好,这家里面,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你不需要和我客气。” 在江家,水夷光每天被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的用得都极尽了奢侈。金陵的繁盛,让她大开了眼界。日子过得越好,她反越想神宵山。每次吃到什么特别好的东西,一想到自己的师傅来,就觉得很罪过。 看到什么有趣的好东西,水夷光都不忘记给师傅,师兄带一份。短短数月,已经攒下了一大堆的家当。 看着那堆破烂宝贝,江隽简直气笑了:“夷光,你真打算回去啦?” “是啊。我从未出来玩这么长时间过,再不回去,师父真要生气了。”看着那堆东西,水夷光心里还是满满的遗憾:“金陵好吃的真是多啊,真想把所有吃的统统打包一份,只可惜路途太远了。” 水夷光摸摸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嗯,江哥哥,要么我带两个厨子回去?” 江隽险些晕倒:“我还没带你游遍金陵呢。金陵还有很多好玩的。” 水夷光神色忧伤地说道:“不了,江哥哥,你带我见了这么多世面,我已经很开心了。我真的该回去了。我老是在外面,师父和师兄会很想我的。” 江隽挫败地叹了口气:“可小水你要是走了,我多么孤单啊。” 水夷光跟着惆怅地叹了口气:“等我有了时间,一定会再来看江哥哥的。” 江隽从未如此失落过,他原以为天底下所有女人,只要见过了繁华,习惯了纸醉金迷挥金如土,就再难回做回自己。却未料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野丫头,居然视金钱如粪土,倒让他无所适从起来。 他从小足智多谋,算无所遗,怎么就会栽跟头呢。 他唉声叹气,他的父亲看着他笑道:“你想留住她,这有何难啊。隽儿,没有少女不怀春,也没有几个女人能抵得住你微微一笑的........” 江隽嘴角带笑,说出的话却似在抱怨:“你是不知道那丫头有多野,我也不喜欢豆芽菜啊,她都不到我胸口高。” 抱怨归抱怨,当天晚上江隽打扮的花孔雀一样,求水夷光陪自己过完生辰再走。谁能拒绝一个翩翩佳公子,那样卑微的求自己呢。 他步步为营,以情为网,终于在中秋夜那个烟花的夜晚,完完全全得到了少女的心。 从此,夷光再也没有说过要走的话。 为了打造这颗稀世明珠,江家请了各路名师,还让江隽亲自指导她弹琴,调香,读书。习字,提升她的审美和品味。 花前月下,亭台楼阁处处是两人的欢声笑语,两人坐在亭边看花赏月,一起下棋谈心。是什么时候,他动的心,江隽也说不清楚。只是突然间有一天,发现自己看到夷光时,再也挪不开眼睛。 他想躲开夷光,可一天看不到她,他又像心口缺了一块一样。他感觉自己疯了,一个人疯了就会不顾一切,甚至忘记了最初的目的。他犯了错,大错特错。他知道自己多么荒唐,却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他气得祖母病逝,父母很生气,也很失望。但他们爱他,信任他,只要是他做出的选择,他们再不情愿,都会让步的。 突然间成为一个父亲,他很激动也很开心,他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没想到六皇子会闯到府里面要人。 那一刻,他真正明白父亲的话,哪怕他们江家再富,面对真正的权势时,就是一只小小的蝼蚁,别人随便一脚都能踩死你。也是那一刻,他第一次真正对权势有了渴望。不是贪图功名利禄,而是想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第132章 梦中人 屋内一室昏暗,唯有窗口透出些光亮来。 江隽半醉半醒地看着周遭,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迷迷糊糊的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面往事历历,仿若时间倒流。也只有在梦里,他才能鸳梦重温。 他明知是梦,可依然沉浸其中,不愿醒来。 他如愿再次入得梦里,梦里他又来到了送妻子北上的渡口。那时已是初冬,外面寒风恻恻,他帮妻子披上一件白狐雪裘:“北地天寒,不比金陵,汝要好生照顾自己。” 他俩相对泪眼,却碍于六皇子在场,不好太过亲近...... 兜兜转转间,突见画面一转,江水由黑转碧,周遭橘黄橙绿,月桂飘香,竟到了金秋时节。 江岸上人黑压压的全是人,连绵数公里。四周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百姓们夹道相迎,身穿兵甲的卫士们严阵以待,将整个渡口都围的水泄不通。 “闻大将军班师还朝了。” “夷光姑娘也接回来了,喏,她可真是厉害啊,北胤那个煞星都死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别挤,都别挤,挤地老子鞋子都找不到了。” “瞧你们那点出息,不就一个女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能长成啥样子。再好看也是快30岁的老女人了。” 快30岁?江隽心思浮动,这难道是十年以后? 再看梦中的自己,身穿着七彩祥服,神色间渊停岳峙,全身上下都是时间沉淀下来的稳健从容。确实是年轻时自己身上少有的。 那个他站在最中央的位置,根本不管议论纷纷,看到女眷下船,就开始整理衣衫,准备往前去迎接。 身边同僚取笑道:“怎么,江大人也等不及想看看妖后长得什么样子?” 他淡然一笑,对着一旁的官员说道:“ 我是来接我的掘荆的。” \"江大人的妻室怎会在这里面呢。“” 他眸光微闪,声音略沉地道:“她就是你说的妖后。” “什么?” 前来迎接的官员们全都炸了:“真的假的啊。” 这桃色八卦让所有人都站不住了。 “江大人,怎么舍得把自己娇滴滴的老婆,送给别人享用呢。” “嘘,江大人那是高风亮节,为国牺牲,为了天下百姓。” 所有人都探着脑袋,看向前方。须臾,一众丫鬟婆子拥着一个头戴幕篱的女子出来了,她穿着一身白色素服,身姿袅娜,莲步轻动,皓腕凝霜,光是那双玉手,就吸引得人挪不动眼,风吹着白色面纱,若隐若现出半张脸来,美丽缥缈不像凡人。 一旁看热闹的百姓,只知道啊啊啊的乱叫。一众官员也都失了神色:“果然是名不虚传。怪不得,怪不得让那位亡了国。” 在众人的震惊声中,江隽已经将人引到了软轿之上。 “江大人,皇上还在内城,等着见夷光姑娘呢。” 轿辇片刻未停,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我接自己老婆回去。” 有人小声叽咕道:“这怎么行呢,皇上见不到夷光姑娘,怕是要动怒啦。” “见不到不更好,见到了那位还能回去吗?此等红颜祸水,留在宫里那就是个祸害,要祸害就祸害江大人一人,不好吗?” 宽大的轿辇里,他双手颤抖着摘下了幕篱, 低头唤了声:“夷光。” 夷光抬起头来,她头上插着一朵小白花,楚楚可怜地看向自己,还没说话,一滴眼泪先悠悠地落了下来。 谁受得了美人落泪,他抱住妻子腰身,怜惜地吻在了那滴泪上...... 轿辇里面呜呜咽咽,摇晃了好半天,才总算平静下来。他抱住娇妻抚慰着,好半天才艰涩地说道:“夷光,家里有些不便,只能委屈你在别院暂住段时间了。” “你娶妻了?” 说着 夷光又落了泪。 “嗯。我的家族需要我有所牺牲。而且我的年纪,一直不娶妻纳妾,会被同僚说笑的,你也知人言可畏。” 说完他忙指天起誓保证道: “夷光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答应你的事情,定会说到做到。到时候我们一起周游四海,做一对神仙眷侣。” “我们去南海,采摘红色的珊瑚;去玉山,看千年的冰雪;在草原上,踏马高歌......我们各自经历了这么多坎坷,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将我们分开了。” 夷光又低低地哭了一声。 她怎么变这么爱哭了,还穿着一身白? 正待要开口问,就听到耳边一阵聒噪:“少爷,少爷,快醒醒。” 他惺忪地抬起眼,只见外面天光大亮。再抬眼,房间内一片狼藉。酒盏,笔墨扔得到处都是。自己则一副不修边幅的狼狈模样。 父亲江韬站在光亮处,皱着眉头看着他:“隽儿,怎么今日又没去翰林院?你日日躲在这小楼里面,酗酒玩乐,像什么样子。还不赶紧给我滚起来。” 江隽迷迷糊糊地揉揉眼,意犹未尽地咂摸着:“孩儿刚刚梦到夷光了,梦到十年后,她从北胤回来了,她真的成事了。” 江韬叹了口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岂可为了区区女子,每日醉生梦死,不思进取。” 江隽头还在疼:“爹。” “夷光她现在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江韬鼻子哼了哼,恨切不成钢地踢了他一脚:“瞧你这点出息,怎么一遇到夷光,你就成了智障。她儿子在江家,再多小心思,也不敢异动的。” “眼下倒是有件大事。就是赵君临那厮发了敕令,要在北胤全国各郡县寻找绝代美人,此次不限官家女子,只要有着倾城之姿,哪怕是出身再低都没关系,这倒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新安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弄一个官家小姐的身份很不容易,平民的那就容易多了。” 江隽揉揉脑袋,嗤了一声:“美人是很多,绝代美人,除了夷光,谁当得起这四个字。” 江韬看看儿子,不以为忤地敲敲手:“夷光那样的美人固然世间少有。但是也不是全然没法。为父近日得了一江湖奇人,她的妆术天下无双,三分颜色,经她的巧手,就能变七分颜色。倘若本身就是大美女,再经她打造,就算比不上夷光丽质天然,也能艳压群芳。更何况男人心粗,这点障眼法,足够了。” 江隽头脑已然清醒了很多:“父亲这么说,是心中已有了人选?” 江韬点点头:“自然。此女心思缜密,心智才艺都在夷光之上。去了北胤或能帮你劝说一下夷光。倘若她们三人能强强联合,赵君临在劫难逃。” 江隽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就不信还有人比周玉瑶聪明,现在七公主都拿夷光无法。” 江韬一拍折扇,颇为得意道:“你道我说的人是谁,是你妹妹江妍,你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你说她聪不聪明。” 江隽的酒一下子全醒了:“谁都可以,江妍不行。” 第133章 博弈 看儿子这么激动,江韬一把将他按在酸枝木椅上,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些年,我们江家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无论如何,都得将计划继续推进下去。” “新安和北胤素有仇怨,数百年来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十几场,每场战事下来均有死伤,我们新安折过一个皇子,北胤也死过一位皇叔,以至于仇怨越结越深。如今北胤新君忙着收权,暂时空不出手来对付我们新安。等赵君临腾出手来,想要收拾我们,只需挥戈南下。” “ 他若亲征,试问我朝谁人能敌?” 江隽有些头疼地抚着额,心怀侥幸地说道:“这些不过是父亲的揣测,或许赵君临他不想主动发起战事呢?” 江韬看着他使劲摇摇头:“你真是喝酒喝糊涂了,赵君临他既然有这个能力,怎么可能不想要雄霸天下。” “别说他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就连那些资质平庸的,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哪个不生出妄念一统天下,成就千秋霸业。南边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北方雪花纷飞,红装素裹。天下之大,各有各的好处,试问谁不想睥睨天下,将一切收归自己所有。” “ 现在我们新安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只要赵君临想,早晚是他囊中之物。所以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宝贵的时间,以免落得亡国成奴的地步。” 江隽有些烦躁地在房间内踱着步,还是坚持地说道:“江妍就是不行。现在她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以她的条件,什么样的公子都配得。怎能便宜了赵君临......” “再者作间之人,大多九死一生。牺牲一个夷光就够了,不能让妍儿再以身犯险。我们江家做的够多了,够对得起皇家,对得起新安了。” 江韬眼睛微眯道:“你以为为父舍得让妍儿吗,现在四皇子,六皇子都想求娶江妍,你说为父答应哪一个。让妍儿去,两边都不得罪,还能让皇上知道我们江家的忠心。为父虽然是六皇子引荐给皇上的,但在皇子们中间,不会明确站队,免得犯了皇上的忌讳。我知道你对六皇子心中有怨,私底下才和四皇子走得近。一个人脚踩两只船,往往两边不讨好的。我们江家 与其两边下注,还不如坐观其变。” “你和六皇子原本关系不错,现在你为了个女人就起了龌龊,你这点胸襟气量,怎么成大事。假如六皇子有一天荣登大宝,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还会跟你抢你的夷光。女人花期短,最美不过那几年,别说十年,过个四五年,六皇子心思就淡了。” “ 色衰爱驰,人之常青。隽儿,你现在还小,可能不明白。什么情情爱爱都是虚的,唯有权势和财富才最重要。只要你拥有了权势钱财,你的身边会永远热闹,永远都不缺爱.....” 江隽心里愈发堵得慌,急切地说道:“我对夷光不一样的。无论她以后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会爱她的。” 江韬冷笑着打断他:“那是你以为,美人迟暮,一样的惹人厌弃。” “万花楼的红牡丹,年轻时艳动秦淮,一曲值万金,多少王孙贵族拜倒在她的裙下。现在老了沦落到倒夜香,那些恩客们又去了哪里呢?男人的爱不过是见色起意,不要高估了自己多深情,你总有一天会明白我说的是对的.....” 敲打了半天儿子,江韬才起身准备离开:“赶紧洗洗用膳去吧。用完膳,好好收拾收拾,明天滚回翰林院去。一个大男人天天就知道情啊爱啊的,要死要活的,也不嫌臊得慌。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本来的样子。” 江隽面红耳赤的站起身来,斟酌着说道:“父亲,还是另选她人去往北胤吧。妍妍的问题本不难解决。我们完全可以为她另选良婿,这样六皇子和四皇子两边都不沾边。即使选出的人没那么出色,能保妹妹一生平安喜乐就好。北胤那边,我来想办法,只要孩儿能说动夷光,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孩儿这就写信给夷光,让她晓得利害的。夷光是深明大义的女子,孩儿相信她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江韬无奈地摇摇头:“暂且依你吧。” \"不用和她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你丹青厉害,绘一幅江麟的图给她,让她知道儿子现在什么样子。看到孩子,她自然会行动起来。” “ 我不想逼夷光。” “没人想逼她,这些年,江家对她好不好,什么东西都挑最好的给她。为了调教她,我们江家花了多少钱,也是该她回报江家的时候了。你也知道控制细作的方法有很多,我什么时候,将那些手段用在过她身上过。” 第134章 人生好一场大梦 看着美人海棠春醉,再看自己蓄势待发的样子,赵君临愈发觉得好笑。 他不甘心地拍了拍苏菀的脸蛋,又抱着她身子使劲晃了几下,却怎么都摇不醒,最后只能 眼巴巴的望美长叹。 他站在床前只能看着不能吃,简直都无语了。这早不睡,晚不睡,等到这时候才睡,这不是存心折腾他吗。 气归气,离开时,赵君临离开时还是帮苏菀盖了条薄被。 他急吼吼地来到浴房,足足浇了两大桶冷水,才把心中的欲火压下去。回到龙床之上,赵君临辗转反侧,心中满满的遗憾。想起刚才苏菀勾住自己脖子时的眼神,心中乱成一团。他隔着屏风,看着不远处的美人,她酒品这么差,又这么贪杯,自己要不要再请她喝几次酒...... 这个念头刚到脑子里,赵君临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这岂是君子所为。 昏沉沉地睡着了,梦里面的宫殿金光摇曳,如同仙苑琼境。 他正四处看着,只见高台上面云绸舒展,花瓣纷飞。一绰约美人,裸着玉足,身姿轻盈到能作绸上舞。她雪白的脚踝上系着金铃,动起来叮叮当当,十分悦耳。倾世的容颜更是让人沉醉,忘记今夕何夕。可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妖后。 他坐在一旁痴迷地看着,宫中善舞的妃嫔很多,却无一人可与其媲美。 女子一舞完毕,偎依在他的怀里,撒娇讨宠地抱着他的脖子道:“皇上,臣妾跳得好不好。” “好。” “那皇上和臣妾一起舞一曲好不好。”说着女子拉起他的手,他扔下手中的白玉杯,跟着女子一步步踏上高台。楼台上面环肥燕瘦,极尽妍态。各种珍馐美食,应有尽有。靡靡之音,声声醉人,他沉迷在温柔乡里,一步步沦陷。 芙蓉帐内国色香,从此君王不早朝....... 如果不是亲身所历,赵君临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荒淫到那种程度。 那个妖后巧言令色,步步为营,让他做下了多少错事,寒了多少忠臣的心。他为了讨她欢心,让她的父兄亲族全部高官厚爵,七大姑八大姨个个风光无限,而他的这些好亲戚得了职权,如豺狼虎豹,一个比一个丧心病狂,到了后面,甚至把持了朝政。 他们甚至贪婪成性,连粮饷军饷都敢动。戍边的战士,本就艰苦,还被层层克扣。连冬日御寒的冬衣里面,里面装得全是柳絮芦苇,恰逢冬寒,冻死冻伤不知多少兵士。有人拆开这些军衣查看,才发现里面竟然一层棉都没舍得铺。 后来起了战事,他的好国舅们,将陈年的谷物调换了上面上好的米面。还在军粮里掺了沙子,将士们吃不饱,甚至有人活活给饿死。那些兵士们忠君爱国,只会痛骂妖后误国,痛骂国舅爷,至死都没抱怨自己这个君主半句。扪心自问,他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他曾经在行伍里待过,怎会不知当兵有多苦多难。 还有那些老臣们,拼着死,也要护住他的江山社稷。却被他杀的杀,砍的砍。有的甚至被他灭了族。 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看到往日种种,他的内心复杂极了。 再看看怀里娇柔无力的 蛇蝎美人,可笑的是,他竟不忍心杀了她。 她那么柔弱,那么美,他怎么舍得让她死呢。再说她这般欺他瞒他,就这么一把掐死她,岂不是太便宜了。他恨恨地咬住了妖后的唇,将她再度推倒在了芙蓉帐内...... 荒唐啊,真是荒唐。赵君临从梦里面醒来时,一脸的怅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此次的梦,出现了很多的旧日情景。虽然他依然不能完全记清妖后的样貌,但梦中的很多事,醒来时依然记忆犹新,让他的心都一抽一抽的痛。 前一世,他真是做错太多了。 他真该杀了自己的妖后,此等尤物,天生就是祸害,为什么自己会想念她呢?更可笑的是,他还沉溺在梦里,贪图那一夕之欢,久久不愿醒来。 赵君临坐在床边,微微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再见面呢。 上一世太多恩怨情仇了,他一定要连本带利找她讨要回来的。也让她知道知道,天子不可欺。 听到房内有动静,外面守夜的宫人忙进来伺候皇上穿衣梳洗。 赵君临整理好形仪后,看了眼苏菀那边,对大太监说道:“苏姑娘醉了酒,不要打扰她休息。遣人去皇后处说一声,她晚点再过去当差。” 大太监连忙示下。赵君临则坐上轿辇前去早朝了。 此时曙光还未燃起,外面依然笼罩在昏暗之中。看着灯影瞳瞳,赵君临微瞌上双眼,又琢磨起梦中之事来。前世他竟经历了这么多。真是好一场的大梦,梦醒来,真心的累。累地他像一下子老了几岁。 .. 第135章 差点猜对了 下朝回来,趁着无事,赵君临循着记忆,在御书房里画起了妖后的画像。 虽然模样只能记得三分,但妖后身上那迷死人的妖媚劲儿,他还是记得的。于是又凭着想象,才画出了那幅画。他上上下下看过,又闭上眼睛冥想了一阵,确认无误后,才拿给秦臻道:“让下面那些人就按照这个风格找。” 秦臻好奇地看着,只见画中一绰约美人,虽然面目不甚清晰,但通身的那股子风流气韵,是个男人看了身子都得酥半边。他不嫌事大的说了一句:“真是石榴裙下死,做鬼都风流。要是那个妖后真长成这样,皇上上一世也不算太亏。” 赵君临翻了个白眼:“你眼睛黏在朕的女人身上,是想让朕阉了你才老实吗?” 秦臻忙卷起画跳开来:“属下这就把画送到内务府去。” 看到秦臻一溜烟地小跑,赵君临唇角微翘 :“这小子,跑这么快。” 他净完手,才回到养心殿的后院。 寝殿内一室光亮,美人斜卧在床榻上,云鬓半洒,明眸紧闭,睡态娇憨可爱。唇上微微浸润的粉嫩水光,让人很想采撷一番。赵君临走向前,用手指摩挲着她的唇,又想到了两人在水中热吻的情形。别说还真有点妖后那味。正回味着,苏菀突地醒转过来。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到一旁的赵君临,小声嘟囔道:“皇上,天还没大亮呢,再睡会。” 说着又倒在了床上。 看她那懒样,赵君临晓有兴致地轻揪起她耳朵:“都日上三竿了,还想赖床啊。” 苏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看她一脸地愣怔,赵君临笑道:“怎么,不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了?” 苏菀尚未回神 赵君临有些好笑地捏捏她脸:“昨晚你喝多了对着朕上下其手,忘记了?” “你还说自己贪财好色,朕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但苏姑娘也不能那样啊。摸了朕,可是要负责任的。” 苏菀吓得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昨晚一定是奴婢喝多了,醉话醉话,奴婢绝没有非分之想的。” “朕允许你有非分之想。” 话到嘴边,可看苏菀被吓住了的神情,赵君临只得将想说的那些话全都咽了下去。 他怎么舍得逼她呢。 他叹了口气,娇宠地说道:“还不起来。说是来照顾朕的,真不知道谁在照顾谁呢。” “朕还没用早膳,赶紧滚去梳洗,梳洗完陪朕一起用膳。”说完自顾自拿起一本书坐着看了起来。 知道赵君临的脾气,苏菀哪里敢说不字。 梳洗好了回来,赵君临上上下下看看苏菀,只见她头发微湿,样子却没大变。为了不侍寝,这位可真够拼啊,天天脸上涂着层东西不难受吗。他真想直接戳穿了,看她在自己面前怎么狡辩。 赵君临微眯着眼睛,细细看着苏菀。她同妖后同样有着倾城之姿,又同样多才多艺。她的本尊,的确是清丽型的佳人,可上了妆呢,会不会变成明艳娇媚型呢。她既精通妆术,改变个风格似乎也不太难。 有那么一瞬间,赵君临差点就找到了正确答案。可转眼又被他否了。 盖因为苏菀和妖后给人的感觉太不一样了。一个人样貌会变,性情却很难改变。 苏菀那么正经,连被他抱一下脸都红,哪有妖后身上那股子又美又缠人的浪劲儿。在水中的时候,确实有点像,但也只是有点像而已。二来妖后是个天生的坏女人,只会变着花样哄人,祸害人。又怎么会像苏菀这般有着悲天悯人,心怀天下的情怀。 女律能够落地,苏菀居功甚伟。只要是对天下女子,对民生有利的事情,苏菀都特别热心。她甚至无欲无求,连荣华富贵都不看在眼里。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 从乾清宫回去,坤宁宫的上上下下,对苏菀态度更微妙了。门前扫地的小丫头见到了她,还给她行了个跪拜大礼。 苏菀简直要啼笑皆非了,转去内厨房给皇后做菜去了。小厨房里谁都不太敢劳动贵人,苏菀干什么,就有人抢着来干什么。苏菀只好叉起腰来,拿出庖厨里练出来的那股子泼辣劲来:“你们能不能好好做事了。” “我做事的规矩,大家都懂。我们手艺人,就靠手艺来说话,不要玩虚里八套的东西。” 说完她指挥着阿箬:“把今日拟好的菜单拿给我看下。” 看完又如往常一样的将任务分配下去。自己去烧重头菜去了。 几个帮厨偷偷地看着,苏菀丝毫未避。做菜的火候控制太重要,哪怕她们眼睛看会了,真上了手,也难做出自己的味道来。以前在神宵山上,她练习了多少次,才有了这惊人的好厨艺。后来去了金陵,她尝遍美味,厨艺又精进了很多。 没想这世人看不起的庖厨手艺,竟让自己在这宫里暂且偏安一隅。只可惜,这种平静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自己就像一叶小舟,飘飘荡荡在惊涛骇浪里,被命运裹挟着,不知推向何方。 第136章 她天生小气 饭菜前脚刚送走,小桃红就过来:“姑娘,药到火候了,” 苏菀点头应着,跟她来到隔间,查看了下汤色:“再温一刻钟,端过去吧。” 说完她换了件常服,匆匆前往内殿服侍去了。 谢惠看她过来,忙招呼她坐到身边来。 此时鲥鱼最是肥美。苏菀用雕花箸夹起一块鱼肉,小心地剔过刺后,才喂到谢惠嘴里:“鲥鱼养生,娘娘不妨多用些。” 谢惠细细品着,禁不住伤春悲秋起来:“这鲥鱼鲜美,奈何刺多,实乃是人生憾事。” 苏菀粲然一笑,俏皮地说道:“ 娘娘喜欢吃,那就多吃点。我和淑慧姐姐,今日保证让你大快朵颐的。\" 看着苏菀笑颜如花,谢惠心中一暖。她久病多思,是苏菀给了她很多宽慰。在她低落的时候,也是苏菀的出现,让她有了不一样的选择。的确这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但那又如何呢?自己爱过恨过,努力过,也精彩过,这就足够了。 用好膳,吃过了药,寝殿内只剩下苏菀伺候时,谢惠终究忍不住开口:“你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皇上,终究不太好.....” 苏菀连连摇头,不得不说出实话:“娘娘真误会了,昨日是我喝多了,睡过头了。” 谢惠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苏菀,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赵君临竟真能忍得住。不由探究地看向苏菀:“阿菀,你真的对皇上无意吗?” 苏菀不知道怎么回答。前一世她和赵君临纠缠了十年,再亲密的事两人都做过,她怎么会真会害怕侍寝呢。之所以不愿,是太想做回原来的自己了。再者她欠赵君临的太多太多了,怎么可能当作水过无痕。他饶了她,她也放过他,让路过路,桥归桥,可好? 欠赵君临的她一定会还的,但不该是以那样的方式来还。 谢惠见她久久不语,心中早就知道了答案,叹了口气牵过她的手来:“我从未见皇上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过。你呀,恐怕真要伤到他心啦。” 听到这话,苏菀难免诚惶诚恐,她咬着唇,这躲又躲不开,退又不能退,倒让她好生为难。 重生一次,为什么不让她回自己的神宵山呢。那么世间的恩恩怨怨,跟她有什么关系。偏偏自己又困在了北胤后宫,为了躲避赵君临,她都去当了他最讨厌的厨子,怎么还能引起了他的兴趣。 当真是前世的冤孽,躲都躲不掉啊。 晚一点的时候,张院判来坤宁宫给皇后诊脉,看到苏菀也在,忙冲着她颔颔首。苏菀赶忙回礼。张院判坐下来,拿锦帕搭在谢惠的腕上,然后诊起脉来。 看张院判眉头微皱,一旁的俞嬷嬷大气都不敢出:“可有大碍。” 半晌,张院判摇摇头道:“无妨。如今暑气渐起,药方的话需变一变。” 一听无事,俞嬷嬷总算放下心来。谢惠冲着俞嬷嬷笑道:“您老就爱瞎操心,我都说了,最近身体松快了很多,晚上都很少疼了。这不是大好了是什么。” 俞嬷嬷眉眼带笑,跟张院判确认道:“娘娘真要大好了?” 张院判斟酌地说道:“这病去如抽丝,皇后娘娘还需好生养宜。我再开些补益的药吧。”说着他用手敲了两下桌子。 接到暗号,苏菀知道张院判有话跟自己说。 张院判刚起身告辞,她就赶紧跟过去:“我送送院判大人吧。” 出了坤宁宫,张院判面色凝重地看向苏菀道:“姑娘最近可有察觉皇后异常?” 苏菀摇摇头:“娘娘最近饮食不错,心情也豁达,似乎并无不妥。” 张院判叹了口气道:“我刚刚摸娘娘的脉象,已是强弩之末。她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哪怕身边有姑娘这样的妙手,也恐无力回天了。左右就这几个月的事了,姑娘心中有数好了。” 苏菀心中大恸,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真的要降临了。如果皇后走了,谁来庇护她呢。去找赵渊吗? 看她有些恍惚,张院判难免有些心疼:“苏姑娘不必自责,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们医者,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苏菀仰起头,看向天空,喃喃自语道:“娘娘若是薨了,我又该去哪里?” 张院判和苏菀属于忘年之交,多少知道一些她的想法。捋捋山羊须道:“苏姑娘跟皇后感情颇深,莫不如要一道恩旨。” 他点到为止,苏菀赶紧追上去道谢。张院判摇摇手道:“苏姑娘,我们之间不必客气。倘若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目送张院判离开,苏菀转身回了坤宁宫。 因知道了谢惠的身体状况,晚上的饮食做的极精细。想到赵君临夙夜辛苦,苏菀也帮他备了份汤。 等服侍好皇后这边,去往乾清宫时天色已晚了。正想着怎么跟赵君临说,大公公笑嘻嘻地将她引到一间厢房内:“苏姑娘先稍等一下,皇上还有点事要忙。” “要是姑娘觉得闷,书案上有很多书。都是皇上特意挑给姑娘的。” 苏菀嗯了一声,随意拿起一本翻了起来。书都是赵君临看过的,上面时有书评,妙语连珠,诙谐有趣,苏菀看了一会就着迷了。大公公又遣人送来了茶点,苏菀一看就一个多时辰。 再抬头,天色已经很晚了,赵君临还没回来。他去干嘛了? 这大晚上的皇上除了那啥,还能干嘛呢。苏菀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 她怏怏不快地看向窗外。期待着赵君临快点回来,却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有些生气。 她生哪门子气啊,她现在有什么资格生气啊。苏菀拿起一块点心狠狠地咬了一口。突然想到前一世,她就是这样的小气的。 她日日承宠,怕自己会怀上赵君临的孩子,影响了大计,自行喝了绝子汤。她自己不想生,还不允许后宫的其他女人为皇上生孩子。只要哪个妃嫔有了身孕,她就让宝婵灌她们一碗堕胎的药。她那么明目张胆,赵君临知道了,却舍不得苛责她。干脆连绿头牌都不翻了。 自她登上后位之后,宫中就没诞下过一个孩子。她可真是坏啊。 第137章 醋坛子倒了 大概亥时中刻,赵君临才从外面回来。 他穿着冰蓝色的长袍,头发微湿,身上略带着些水汽。看起来是新沐浴过的。半开的衣襟处,隐隐露出健硕的胸肌来。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很是好闻。 要是以前,苏菀总要偷偷多看几眼。眼下里她正忙着生气,再美的男色,都不觉得香了。 赵君临这么晚才回,并没有交待自己去了哪里,苏菀也心知肚明地不开口问。只是心里难免酸酸的 涩涩的,满是失落。她也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难不成她在吃醋? 苏菀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敛神静气。 今日的奏折依然颇多,看着山高的奏折,赵君临直摇头:“朕真是一日不得清闲啊。” 苏菀帮他理着书案,略带薄怒地嗔道:“谁让你回的这般晚,少不了又要到夜半了。” 抱恙归抱恙,她还是拿出自己煲好的养生汤:“皇上趁热喝吧,放久了,味道就差了。奴婢都热了好几遍了。” 听说是专门给自己煲的,赵君临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苏菀则垂下眼来,再也懒得看他一眼。 见她神色恹恹,赵君临关切地问道:“苏姑娘可是身体有恙。” “并无。” 苏菀赶忙否认,使劲挤出一个笑脸来。 赵君临喝着汤,总算摸到一点头绪:“那是在怪朕回来晚了,让你等久了?朕,” 他不知道怎么说,难道说自己那啥的时间太长了,才回来晚了。 苏菀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忙将一份奏折放在他面前,柔声说道:“皇上,该忙正事了。” 说完将汤汤水水撤起,拧身走了。 看着她翩然离开,赵君临还真是有点懵。 苏菀的神色瞧着倒像是女子耍小性,难不成她在拈酸吃醋。旋即赵君临又摇摇头,怎么可能呢,苏菀要是真愿意吃自己的醋那就好了。 他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奏折认真批阅了起来。 苏菀从外面时,早就面色如常,站在一旁伺候起笔墨来。 赵君临怎么可能放着她这个现成的‘壮丁’不用,他看了眼山一般的奏折,冲着苏菀抛了个求助的眼神道:“苏姑娘可要帮朕。” “朕今晚能不能睡个好觉,全看姑娘了。” 苏菀抿着唇,俏脸含霜,心道谁让你不知节制了,可还是躬身坐在了另一侧,帮赵君临整理起奏折来。 她眼快心细,思维缜密,轻重缓急的甄别都极准确,那些请安折,废话折,鸡毛蒜皮的小事,全部安排在了后面,赵君临只需优先处理重要国事即可,这样一来,确实省心很多。 相比苏菀的聪慧,更让赵君临惊讶的是自己与苏菀的默契程度。苏菀似乎跟他心有灵犀一般,他想干啥,只需一个眼神,甚至眼神都不用甩,她就能知晓了。甚至连自己的一些小怪癖,她都能察觉到。 自己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伶俐人,可他们全都比不上苏菀。身边的几位大监,忠心是忠心,可想让他们为自己分忧,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小小年纪的苏菀,是怎么处理起政事都有条不紊的,这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本事。 赵君临一边笔走龙蛇,一边看向苏菀道:“朕很好奇,你家苏家是怎么培养出你这样优秀的女儿的。” 苏菀梨涡轻浅:“他们自然培养不出我来。” “我都说了,我从小在山野长大,皇上你偏不信。我在外面很多年,后来才被接回家中。苏家可能觉得我长得还行,就想用我来铺他们的青云路,他们有所求,自然舍得在我身上砸钱......” 苏菀越是轻描淡写,赵君临越觉心疼。一个从小被养在庄子上的嫡女,后来又被逼着进宫,难怪她一身的逆骨呢。倘若她能有选择,一定不会进宫侍奉。 倘若他自己有选择,他宁愿选择去做那个叫珺晔的侠客,江南折花,塞北饮雪,潇洒肆意,何等畅快。而不是这个日理万机,案牍劳心的皇上。 的确,他受万民供奉,拥有全天下最好的一切。 一饮一食,全是来自各地最好的特产,就日常连喝的水,都是来自上京的玉泉山泉、济南的珍珠泉。穿的衣服,用的瓷器,每一样,都极尽了奢华。 红墙内圈养着帝国内最美的,数以千计青春最好的处女,只供他一人享用。上万名宫女,还有被阉割了的人形牛马,要打要杀随他一句话。甚至那些权势滔天的大臣,也不过是他的家奴。 试问皇帝的生活,谁不羡慕呢?多少人觊觎,窥探,甚至幻想坐上这个位置。 皇权是什么,是万民匍匐的膜拜,是生杀予夺的任性,是用之不竭的财富。 可倘若不自在,那就是枷锁。 为了保住皇家基业,为了不让万民失望,一个皇上要做的牺牲太多了。就连宠幸谁,抬举谁,首先考虑的都不是自己喜欢不喜欢,而是整个朝堂的布局。 权臣们将他们的女儿送进宫里,他怎好慢待了呢。要是笼络不好,谁给他干活呢。 两个聪明人做搭档,的确事半功倍,尚未到子时,赵君临就批阅完所有的奏折。 他开心地将将最后一份奏折往空中一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 朕今晚真快要累趴了。” 苏菀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腹诽:“那啥了那么久,不累才怪呢。” 赵君临看看时辰,兴高采烈地说道:“这么晚了,苏姑娘也饿了吧,朕马上让御膳房送些吃的来。” 说着他凑近了些:“苏姑娘想吃点啥呢。” 苏菀在厢房吃了很多茶点,肚子并不太饿。对于御膳房的宫廷菜,也没有太多的向往。反倒想起了京四胡同的热气馄饨,棉营巷的鸭油桂花酥饼,还有四季春的八宝蜜饯,宋记的糖水铺子。那种人间烟火气,鲜活又美好。吃上一口,就觉得幸福。 苏菀有些惆怅地叙说着,赵君临则很是认真的听着:“这有何难呢,你想吃朕就让秦臻都给你打包回来。他的脚程快,买回来保证都是热乎乎的。只可惜今日宫城已经上栓了,不然朕现在就遣他跑一趟。” 第138章 许诺 苏菀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有些失落:“那不一样的。” “你在街头吃,和在宫里面吃,味道完全不一样。” 赵君临偏着头不解道:“一样的东西,怎么会味道不一样呢。” 苏菀托着腮,略带惆怅地说道:“ 外面有声有色,吃什么都觉得味道好。奴婢或许想吃的根本不是味道,而是氛围,是情绪,是与友同乐的喜悦。” “我说了皇上未必懂。 再者皇上吃惯了山珍海味,未必看得上这民间的东西。说不定还挺嫌弃的。” 赵君临笑着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朕看不上民间的东西,朕也喜欢尝新鲜啊。朕年少的时候,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又在军中历练多年,远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挑剔。” “朕也很喜欢人间烟火气,你既然这么想吃,那么朕改天带你出去吃去。” 苏菀又惊又喜地抬起头:“皇上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赵君临笑盈盈的回看着她。 “朕愿意与你同游上京。” 前一世,她在宫中困了十年。这一世,刚一睁眼,她就又困在了深宫。虽然得了皇后的赏识,接连出过几次宫,但皇后体弱,行程缓慢,加上每次随行者众,总是不能畅快玩一次。 要是只有她和赵君临两人,那简直太自在了。光是想一想,苏菀就无比期待。一颗心,早就飞出五彩宫阙,来到了繁华市井之中。 “谢谢皇上。” 她眉眼带笑,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看他神色倦怠,忙将两只小爪子搭在他肩头,用力地帮他捏了起来。 看她认真的狗腿样,赵君临忍不住好笑:“现在不生气了。” 苏菀连连否认:“哪有的事,奴婢哪里敢生皇上的气。” 赵君临靠在圈椅上,微闭着眼睛享受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朕知道你胆子大的很呢,你有什么不敢的啊。” 苏菀心中有鬼,听着这话难免有些心惊,悄悄去瞧赵君临的神色,只见他面色平静,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皇上夜半传膳,尤其是还点了两碗鸡汁馄饨。这让内膳房里鸡飞狗跳,忙得不亦乐乎。馄饨是现剁的鲜肉,加上虾仁,海参,松茸,香菇,青菜调制好后,现包现煮的。 刚一做好,取餐太监们就马不停蹄地送到了皇上面前。 看着眼前常见的民间小吃,苏菀一下子来了兴趣,赶紧尝了一大口,问取餐的太监:“这是哪位厨娘的手艺。” 首领太监刘安毕恭毕敬地说道:“回姑娘话,是一位姓孙的厨娘。在内膳房很多年了。” “做的不错。” 苏菀赞了一句。 赵君临一听苏菀说不错,忙对身边人说道:“赏。” 苏菀看他如此豪横,干脆讨了个人情:“ 奴婢第一份差事就是在内膳房,当初不少姐妹都曾照料过我,我一直没有机会报答,皇上要么一并都赏了吧?” 苏菀如此逾矩,赵君临非但不生气,反而暗暗窃喜。对着刘安说道:“ 明日多领些姑娘家的赏赐过去,内膳房人人有份。” 刘安刚要走,苏菀又开口说道:“让她们好好当差,不必提及我。” 刘安微低着头,偷偷看了眼苏菀,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侍,可身上却有种久居高位的从容淡漠,倒是和皇上很是像啊。看皇上对她的包容,将来必是贵人。 刘安不敢细窥其容颜,连声应下,旋即带着人离开了。 须臾,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看着身侧的苏菀,赵君临略带疼惜地问道:“以前在膳房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吧。” 苏菀边吃着鸡汁馄饨,边点点头:“刚开始确实觉得很苦。每天一下值,全身上下都疼,我都怕坚持不下来,好在姑姑们照顾,习惯了就好了。身体累了,想的就少了,也不完全是坏事。” “人总要凡事往好的地方看,这样日子才过的下去.....” 赵君临神色复杂地看了苏菀一眼:“苏姑娘倒是豁达。难道就未曾觉得委屈吗?” 苏菀摇摇头:“凭着技艺谋生,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她眼眸弯弯,欲言又止,半晌才问道:“皇后娘娘说今上好洁,一丝油烟闻不得,素来不入庖厨,更不喜厨工。皇上怎会不反感奴婢呢。奴婢也是个厨子啊。” 赵君临若有所思地看向苏菀,以她的灵慧,尚宫六局哪里不能呆,偏偏选择做厨子,不会是早打探到自己不喜庖厨了吧。这本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苏家有钱。她不会为了躲自己,才选择做厨娘的吧。倘若真是这样,那真是太伤他自尊了。 他就一点魅力都没有吗? 赵君临内心憋屈的很,面上却不显:“ 朕是不喜庖厨,但苏姑娘也不是普通的厨娘。” “朕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到你,朕就很想再见你。时常想起你。你很喜欢一样东西,自然会忽略了它的缺点。所以,你不说,朕几乎忘了你是一位厨娘.....” 面对赵君临突如其来的告白,苏菀内心慌得一匹。 她很担心赵君临再说出什么惊骇之言,好在他只是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已。 用完宵夜,两人手谈了一局,然后就准备回寝宫休息了。 苏菀亦步亦趋地跟在赵君临身侧,看着月光将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融合分开,又融在一起,心里怪怪的,他俩这么亲密 默契,真的太像老夫老妻了。虽然每天晚上没睡在一张床上,那也只隔着一处屏风。也难怪寝宫内伺候 的宫人们,都把自己当成皇上的人。 回到寝殿,赵君临很快就睡熟了。 看着一室昏暗,苏菀却怎么都睡不着。前一世她刚一进宫,赵君临就对她宠爱有加。屡次为她破例,让她仅凭七品县丞女儿的低微出身,也能一路高升,还在没有怀有龙嗣的前提下,高居妃位。赐居在非宠妃不能住的承乾宫。她吹得枕头风也极管用。这个时候,他的便宜父兄已经得到了实权。领的都是肥差。 这一生,她未曾下场,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她的搭档沈泽兰的确是有头脑有本事,但仅凭着沈泽兰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让赵君临这样的聪明人接二连三地栽跟头的。只要她一直不下场,赵君临必能江山永固。她得想个什么办法,哄住江隽呢。 苏菀心里不断盘算着,努力回想着前世的事情,以及当年的朝堂布局。还真让她想起一些大事来。 第139章 重新认识 迷迷糊糊地刚有了些睡意,赵君临就准备早朝了。 苏菀总算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赶紧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亲自来伺候皇上更衣。 要想换上朝服,当然得先将睡衣换掉。苏菀跪在床前,半眯着眼睛,将赵君临的衣衫解开,刚想帮他换上内裳,没想到赵君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笑意盈盈地问道: “苏姑娘可是没睡醒?” 苏菀只好睁开了眼睛,赵君临精壮的身材一下子就撞进了她的眼睛,性感的喉结,蜜色的肌肤,紧致的肌肉,每一块都锋利而有力,满满的性张力,苏菀脸一红,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赶紧拿衣服往他身上一套,谁知道太心急了,衣服居然给套反了。 这下赵君临笑得更大声了,促狭地说道:“苏姑娘真是人才,这都能弄错。” 苏菀又羞又窘,赵君临干脆自己拿过衣裳:“ 还是朕自己来穿吧。” 苏菀微微偏过脸,顿时松了口气。 前一世赵君临天天宿在她宫里。伺候他穿衣,本是熟门熟路的事。这一生,她的审美变了,想法变了,又因这少女的身体,轻盈灵动,本就处在青春悸动的阶段。很多的生理反应,不完全受她的控制。她甚至有理由怀疑这身体里面的灵魂都是少女时期的,只是头脑里嵌入了一段前世的记忆罢了。 她太怕自己动心,太怕自己沦陷,更不敢正视内心早就汹涌的情感。 看赵君临穿好了里衣,苏菀忙过去帮他取过朝服,这一次总算没再出糗。她半跪着,帮他整理着玉带。又站起身,认真地帮他理着衣领。 鼻端浮动着淡淡的香气,如兰似桂,很是好闻。赵君临忍不住低下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突然直冲心头。眼前的一幕似乎发生过很多次一样。模糊间,他刚想起点什么,就被苏菀给打断了。 “皇上,可以上朝了。” 赵君临嗯了一声,看了她一眼道:“现在天还早,苏姑娘再睡会吧,等朕下了早朝,跟你一起用膳。” 苏菀连连摇头,斟酌地说道:“奴婢一会就去皇后那伺候了,娘娘她最近病情似乎有些反复。” 赵君临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起来:“那朕下了朝后,就去坤宁宫看她。” 快到午间的时候,赵君临果然来了。他陪着皇后坐了好一会,用完膳后,又陪皇后在御花园走了一圈,才回了乾清宫。 整个下午,苏菀几乎都陪在皇后的身边。她知道谢惠时日无常,也知道自己无力回天,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谢惠最后的日子能过得开心一些。 晚上的时候,苏菀本想在坤宁宫多待会,皇后又催起她来:“我这里一堆人伺候着,苏姑娘就放心好了,别让皇上那边等急了。今儿皇上还跟我说呢,说自从你去乾清宫当差后,他轻松太多了。” “只是辛苦姑娘,每天都要两头跑,难得睡个好觉。” 苏菀忙欠身回道:“娘娘客气了,都是奴婢该做的。” 谢惠笑笑,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 刚进乾清宫,就有公公出来迎接道:“苏姑娘,请先在厢房休息,皇上稍候就来。” 苏菀知道赵君临肯定又是翻了哪位嫔妃的牌子,但习惯了,心里面似乎也平和了。当她跳脱开来,换个 视角去看问题,就会觉得赵君临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后宫里讲究雨露均沾,他也要平衡各方势力。少不了花大量时间,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 这么想着,苏菀的心态平静了很多。坐在书案前,挑了一本书看了起来。书里面有着他走过的路,他的喜乐悲伤,他的所思所感。书里的每一处点评,都让她驻足,流连,隔了整整一世,她才开始重新认识他,了解他....... 刚看了一会书,秦臻风尘仆仆地提着一个大的食盒进来。 见到他汗流浃背的狼狈,苏菀很是吃惊。秦臻也不多话,直接将食盒打开说道:“喏,皇上让我去给姑娘买的。这东城,西城,我跑遍了才买齐了这些。” 苏菀低下头,里面有鸡汁馄饨,鲜花饼,豌豆黄......全是京中的名小吃,还兀自冒着热气。 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就害得秦臻的东奔西跑,苏菀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辛苦秦护卫。” 说着就要将里面的小吃分享给他。 秦臻使劲摆摆手,避嫌地退开几步:“苏姑娘慢用。”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吃着热气腾腾的小吃,苏菀心中百感交集。这就是赵君临啊,看似外表坚硬冷酷,实际上内心温柔又多情,他要是喜欢一个人,真的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 第140章 同游上京 大概过了几天,这晚批阅奏折的时候,赵君临突然开口道:“明日下了早朝,朕就带你一起出去游玩吧。” 惊喜来得太快,苏菀都有些难以置信:“皇后娘娘那边怎么办。” 赵君临看着她期待的小眼神,点了点她的额头道:“皇后那边不用担心,朕让江院判看着呢。明日里你就只管跟朕痛痛快快地同游上京吧。” 得了赵君临的许诺,苏菀都有些坐不住了。太久没出去了,她有太多东西想买,也有太多地方想逛了。她抬起眼眸,试探地问道:“明日里奴婢要是一不小心买多了东西,皇上不会生气吧。” 赵君临笑着摇摇头:“苏姑娘尽管买,反正朕的钱花都花不完。” 苏菀眉眼带笑:“这可是皇上说的啊,只是到时候怎么弄回宫呢。” 听着她满嘴傻话,赵君临开怀一笑:“苏姑娘尽管买,不是有秦臻嘛。” 此时正在外面的秦臻莫名的打了几个喷嚏,这谁啊,谁又在惦记他当免费劳力了。 第二日,赵君临下了朝,两人一起用了膳后,就忙着换起行头来。 看着赵君临让人送到寝殿的 一大堆自己尺寸的新衣,苏菀都直发愣。 赵君临看看她,拿起一身太监装递给苏菀手里:“去试试看合身不。” 苏菀有些嫌弃地看着蓝灰色的衣服:“奴婢才不要扮作内官呢。” 赵君临好声好气地跟她说道:“让你试你就试啦。朕知道你喜欢热闹,喜欢四处走动,穿上这身衣服,你就能经常跟着朕出去了。” “ 这样打扮虽然丑一些,可方便的紧。不然朕带个女人出来,太引人注意了。” 赵君临话还没说完,苏菀就抱着衣服跳开了。 换好了衣服,苏菀磨磨蹭蹭地出现在了赵君临面前。灰扑扑的衣服,穿在苏菀身上,丝毫都未减美貌。相反有种奇异的反差,让人一下子将目光集中在了那张脸上。 赵君临上上下下看着,尺寸倒是合适,就是太亮眼了些。他走向前,左右看看。最后叹了口气:“以后跟着朕在宫中行走,能低头的尽量低着头。” 穿着太监服,苏菀怎么都觉得别扭。赵君临看到她的小表情就觉得好玩:“要么朕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小卓子,好不好?”” 他还正觉得好玩,苏菀已经受不了了,直接把太监的衣服脱下来:“今日是去宫外,奴婢总不需要穿这太监的衣服吧。奴婢才不要叫小桌子呢,还小椅子呢。” 赵君临唇角带笑,继续逗着她:“那就叫小月亮,小星星?” 苏菀翻了个白眼,看了看眼前的赵君临,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锦袍,头戴玉冠,整个人龙章凤姿,气质高贵又清冷。苏菀呆了呆,又摸了摸赵君临身上的衣服,面料真心的好,她要是穿这样的衣服,应该也好看。 苏菀心思急转,她还从没穿过男装呢。于是指着床上的一件男装说道: “奴婢也不想穿女装。奴婢想穿上男装,跟皇上一样打扮成公子哥儿。” 赵君临愣了一下,旋即一笑:“好啊。穿男装出行更方便些。只是朕腿长身长,怕是苏姑娘穿不了我的衣服。” 苏菀想了想,坚持道:“皇上宫里能人多,改个衣服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说不定奴婢梳个头的功夫,也就改好了。” 赵君临点头应着,就让人赶紧去改衣服了。 因为要扮作男儿,刘海自然要全梳上去,把眼睛全部露了出来。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下子好看了几分,苏菀才惊觉自己失算了,甚至有点后悔自己闹着穿男装了。但男装真心显精神气。她故意画的粗眉,放在女子的脸上,或许显得粗笨。但放在男子脸上,那就弱化了女气,恰恰好的合适。 赵君临都挪不开眼睛,一打手中的折扇,朗声笑道:“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啊,生得如此俊俏。” 苏菀不好意思地对着镜子看着,也觉得做男子特别潇洒,不由豪气冲天地站起身:“ 奴婢还是第一次穿男装呢,真迫不及待想同陛下一起炸街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外面,宫殿前早有软轿候在门口。 到了宫门口,赵君临拉着苏菀上了马车。两人坐在一处,一路有说有笑,气氛十分的融洽。车辆徐徐而行,慢慢的视线越发开阔,终于车子在最繁华的街市旁停了下来。 倘若是平时,赵君临一个人走在这里,一定会觉得过于喧闹。今日和苏菀走在这京畿大街上,内心却极安宁。看着周遭的热闹,似乎什么都新鲜,看谁都顺眼,入目皆是美景,来往皆是善人。只因身边的人是他喜欢的,看什么都不一样。就连街头的小吃,吃起来都格外美味。 两人一路走着,无论走到哪里,都引得一众人驻足,惊叹和谈论。赵君临摆弄着折扇,笑着看向身侧:“苏公子出来一趟,不知要惹乱多少女子芳心了。” 苏菀浅浅一笑:.“他们看的明明是皇上好伐。皇上长得这么高大英俊,是个姑娘都会仰慕的。奴婢长得矮你一头,她们怎么会注意到我。” “嗯?”赵君临听着她的马屁,一抹笑意漾在唇上。 第141章 戏如人生 如梦阁位于御街北端,是一组庭院式的楼阁,里面有着整个北胤最好的伶人。除了各种地方戏,里面的幻术,马戏也堪称一绝。不仅平民百姓爱看,就连达官贵人也是这里的拥趸,每次有新戏上演时,这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人,热闹极了。 每一场戏下来,光是名角的打赏都多到惊人。更有王孙贵族为了角儿争风吃醋,每每弄出些是非来。因此戏班老板不得不立下种种严苛规矩,防止好不容易培养的伶人,被人三言两语骗走了...... 一楼的大堂是散座,寻常百姓花上三五两银子也能买张戏票,再买上点花生瓜子啥的,看个热闹。二楼,三楼都是雅座,连通四周,戏台就在正中的位置。越往楼上,装修越雅致,视野越好,价钱也越贵。 京中名门贵族,闲来无事,都常来如梦阁,当然这绝不包括赵君临。他日理万机,每天事情都忙不过来,对于这些痴男怨女,爱啊恨啊的折子戏唯恐避之而不及。但谁让苏菀喜欢呢,爱屋及乌下,他也有了些兴趣。 一路上听着苏菀滔滔不绝,两人走到了如梦阁前。 一进门,就有伶俐的小厮过来,看到他们的穿戴不凡,直接就往楼上引,满脸带笑献着殷勤 :“两位客官来的真巧,我们戏园子里刚上了新戏。幸亏你们来得早,要是下午场,怕是就没位置了。” 刚入雅座,小厮们送来了精致的茶点,小心地提点道:“两位公子稍等,大概还有一盏茶功夫,戏才正式开演。” 上完了茶点,小厮又介绍起今天的戏来:“第一出戏叫《梦缘》,讲得是一位上京的公子,与西京的一位小姐,梦中相识相知相爱的奇缘。” “第二出戏是我们的压场戏《乌衣巷》,讲得是簪缨世家的谢三郎一生的爱恨情仇,很精彩的。两位公子看了,都会唏嘘浮云苍狗,世事无常。富贵繁华,不过南柯一梦。” 介绍完自家的戏,小厮刚要告退,赵君临往他托盘里扔了一锭银子的打赏。 小厮刚走,赵君临冲着对苏菀说道:“这戏园子不错,连小厮都咬文嚼字的。” 苏菀轻笑一声:“这有什么啊。他们天天听戏,耳濡目染,自然讲得头头是道。” 说着苏菀抓起一把瓜子就嗑了起来,边嗑边看向台中央。大戏尚未开场,为了怕客人们等得心焦,舞台上会穿插着幻术,马术,或者是曲艺表演。 偌大的舞台中央,烟雾缭绕,一位幻术师站在中间。只见他手往空中一扬,一只雪鸽突然飞起,再一扬,一枝花落在了他的手中。幻术师咬着那枝花,拿出一块丝缎来。所有客官的视野也都注意在了那块丝缎上面,看他到底怎样无中生有。幻术师抖啊抖啊,突然将丝缎扔到空中,众人正往空中看时,他的怀里已多了位美人。 赵君临也聚精会神地看起来。幻术师带着美人在半空翻腾着,嘴巴喷出一团火来。呼啦啦地悬在半空的十几个火圈一起燃了起来。 那个美人,站在火轮之上,仿若不是血肉之躯。火圈旋转跃动,她也跟着翻滚跳跃。 赵君临和苏菀只顾着专注地看幻术,而同一楼层,不少人则偷偷地瞄着他俩,连表演都忘记看了。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显眼了。 大概一盏茶功夫,终于有人上来清场。帷幕缓缓拉开,后台处传来了琵琶,月琴,排箫的合奏声。幕布的背景是 月上柳梢头,一位 扮相极美的女子,拿着个画本子,看着园子里姹紫嫣红,叹着气。她是西京有名的闺秀,已过及笄之年,却并无相看中的公子。她一番独白,唱腔结束后。一位公子上了场,这位上京的贵公子,也是眼界极高,到了弱冠之年,都未娶妻,因此也对着月亮感慨了一番。 小姐从花园回到闺房,悠悠入得梦来。梦中一位好看的公子来到自己的后花园,他俩一见钟情,花前月下,海盟山誓,日日欢好。 刚开始小姐以为这只是梦,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珠胎暗结,才恍然大悟。那不是梦。可想入的梦时,告诉公子这件事情,却发现再也入不了梦。 无奈之下她背着个小包袱,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人从西京,前往上京踏上了漫漫的寻夫之路。中间千难万险,笑料百出,好在最后是才子佳人大团圆结局。 苏菀直笑狗血,这梦中,还能怀孕?能不能编的再离奇些。 赵君临半晌不言,因为他就曾在梦中与人欢好过。而且他的梦的绮丽程度,远超他的一切生活经验。说出来,比这离奇百倍不止。可见梦,未必就是假,眼前所见,就一定是真?谁知道是不是梦中之梦呢。 中场休息时,小厮又跑过来送茶水。他手里拿着几张相当考究的笺子过来:“这是对面的张公子写给这位小公子的。” “这是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孙公子写给这位小公子的。” “这是喏,就是斜对角的那位李公子给这位小公子的。” “还有这两张,是对面几位姑娘发来的请柬,说是府里面有个鲜花宴,想请两位公子有空一起饮茶。还让小的问两位公子的名讳,家住哪里?” 小厮传完话,脚下踩着风火轮一般,又奔向了另一桌客人。。 苏菀拿着请柬就笑:“想不到上京城,还有这么大胆的姑娘哈,莫不是戏看多了看傻了。”说着拿起来看了眼。 赵君临凑近一看,就知道是熟人。她们自不认识自己,可他认识她们各家的府邸啊。 他指着一张请柬笑笑:“到底是将门之女啊,就是虎。敢爱敢恨真性情,比朕的嫔妃有意思多了。” 苏菀悄悄地打量着对面的那桌姑娘,个个都挺好看的:“黄公子真想去赴宴啊 。” 赵君临拿着折扇拍了拍她小脑袋:“我闲得啊。” 说着他打开了某位公子的笺子,里面是一首艳赋,先是用了大量的铺垫来描写苏小公子的美,然后又用大量的想象描写两人在一起的快乐,赵君临气得眼神都能飞刀子。 苏菀还不明就里:“这真是写给我的?他会不会搞错了。” 对面的那位张公子正满眼期盼地看向这边,斜对面的那位也远远地看过来。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也穿过人群看向他俩。赵君临也不废话,直接将苏菀揽在了怀里。一个吻印在了她的额头。 苏菀讶异地看着他,小声地抗议道:“皇上,你干什么啊。” 赵君临拉住她手道:“宣示主权啊。省得他们个个都惦记你。” “惦记我?” 苏菀还是有些不明就里。 赵君临轻笑着看向她:“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他们 在追你,都想和你.....” “他们不是男子吗?”苏菀惊讶道,上京的风气这么开放吗。 赵君临解释道:“京中一些富家子弟,常有蓄养娈童的 习气。他们之间未必个个都是断袖,有的人只是喜欢好看的人,不分男女的喜欢。” 苏菀叹了口气:“这世道,怎么当男人也不安全了。” 赵君临唇角携笑:“那也是你秀色可餐。” 正说着话,对面的张公子又看过来了。他看起来并不死心,赵君临又将自己的手压在了苏菀手上。 一旁传来了女子小声的议论:“这上京城好看的公子,怎么都这样啊。” 苏菀羞地直接甩开赵君临的手,小声求道:“别这样。你不想睬他们就不回是了,何必演这一出大戏。” 赵君临心中直叹气,他哪里是演戏,只是想借机多亲近亲近她罢了。 第142章 日行一善 看到赵君临似乎有些意兴阑珊,苏菀关切地问道: “黄公子不喜欢看戏吗?” 赵君临摇摇头:“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偷窥。更不喜欢有人用色眯眯的眼神打量你。” 苏菀不以为意地笑笑:“他看就看呗,我又不会少块肉。有你这样的高手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就将一粒松子扔进嘴里。看她小嘴不停,赵君临又不满起来:“你光知道自己吃,都不知道喂喂我吗?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苏菀噗嗤笑出声来:“黄公子,你羞不羞,这么大人,什么都要人伺候。” 说笑归说笑,苏菀还是将一小碟剥好的松仁,推到了他面前。 正说着话,戏台的帷幕又打开了。 因为前一出狗血戏,两人都没抱太高期待。 出乎意料的是,《乌衣巷》远比想象中的惊艳。故事主线看似是谢三郎一生的爱情,实际上是讲命运。 哪怕貌比潘安,惊才绝艳的谢三郎,也是难逃宿命。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曾经的簪缨世家,终究也会没落。 那种宿命感,那种无可奈何花落去,还有繁华落尽地伤感,让人久久不能自拔。 还未谢幕,就有很多戏迷激动地站起来。哭着喊着:“三郎。” 直到散场,人都走了大半,苏菀似乎还意犹未尽,赵君临用折扇拍拍桌子:“走啦。” “你要还想看,以后再带你出来就是啦。” “还有下次?”苏菀开心地跳起来,忙跟上他的步伐。 刚走到楼下拐角处,就见那位张公子正在那里翘首以盼。近距离看,他实际长得还挺俊秀,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 看见他俩下楼就迎上去:“两位兄台,在下张佑安,可否认识一下。” 张佑安边见礼,边用眼睛观察着他俩。只见他俩衣着华美,气质高雅,应都出身不错。尤其是个高的那位,身上隐隐地透出些威仪,让他莫名地有些怕。但他难得遇到喜欢的人,什么都顾不上了。热情地邀约着: “两位要是不嫌弃,我请你们一起去醉仙楼喝酒吧。” 赵君临鼻子哼了一哼,继续往前走着。 张佑安不得不拿出身份来炫耀:“家父乃都察院御史。小可亦有功名在身.....” 赵君临回过身来,瞥了他一记白眼:“刚才那首赋是你自己写得?” 张佑安连连点头,赵君临冷冷地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 :“词写得不错,就是这才没用在正地方。张廉真教育的好儿子啊。” 说着他掏出身上的玉牌,在他眼前一晃:“可识得此物。” 看到五爪螭龙图纹,张佑安吓得腿都软了。 苏菀神色复杂地看着张佑安,他是个花花公子不假,但他的父亲的的确确是位忠臣能臣。前一世,自己动了很多心思构陷张廉,害得张家家破人亡。她欠了别人的,总是要还的。 于是拉住赵君临的袖子,柔声说道:“黄公子,算了。吓唬小孩子干什么。” 赵君临差点笑了:“他,小孩子?他比你 大很多好吧。” 苏菀看着张佑安,真诚地说道:“张公子,你写给我的诗我看过了,但我喜欢有担当,又有抱负的人,也希望江公子能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像你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男人。” 张公子一下子眼睛都亮了,他呆呆地看着苏菀。 直到赵君临拉着苏菀走远了,都没回过神来。想着苏菀刚才的话,想到黄公子的身份,一时间有悲有喜。悲的是喜欢的人是皇上的禁脔,喜的是他主动跟自己说话了,还鼓励自己呢。只可惜..... 他不会想到,只因这短短的一句话,从此自己命运的齿轮开始了改变。 对于苏菀的善意,赵君临丝毫不买账:“为什么帮那小子说情?” ,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四处留情,他会抱有幻想的。” 看赵君临真有些生气了,苏菀忙向前牵住他袖子:“我只是想劝他上进了。” “张廉大人虽然严肃又迂腐,但确确实实是个好官。他的儿子,不该如此的。” “嗯?” 赵君临还是有些生气:“就你喜欢做滥好人。” 他有些好奇地看向苏菀:“你怎么知道张廉是个好官?” 苏菀略带得意地说道:“你以为我奏折白看的啊。” 赵君临笑笑:“看来朕还真是小看你了。那朕的臣子们,你不会都了解了吧.....” 两人找了个食肆,吃了些东西。又四处逛了逛,直到累了,两人才准备回宫。 坐在马车上,两人一路聊着,越聊越起兴。 赵君临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话。他向来觉得女人聒噪事多。有时候心情不好,甚至懒得搭理自己的嫔妃,办完了事,穿上衣服就走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苏菀耐心极好。她说什么,哪怕是傻话,都觉得可爱。只要凑在一起,两人就会有说不完的话。 快乐的时光总是飞快,似乎只是须臾,就到了宫门口。 赵君临先送苏菀回了坤宁宫,然后才去御书房看起书来。 看了会书,赵君临心就乱了。这才刚分开,他又开始期待起晚上来。 这很奇怪,赵君临放下书来,站到了窗前。 都说越是得不到的,就会越牵肠挂肚。是这样吗? 第143章 隔空验孕 转眼又是月初,一大早,坤宁宫的凤仪殿就热闹起来。 如今宫中的一应杂事都由陈妃,淑妃,贤妃三妃协理。皇后娘娘基本不太理事,但她身份贵重,皇上又极宠,哪怕身体病歪歪的,谁都不敢怠慢。因此,哪怕各怀心思,一众嫔妃态度上都是极恭敬。 陈妃娘娘又是第一个到的,紧接着是淑妃,贤妃,慧妃。各位妃嫔行过大礼后,才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面。 陆陆续续的人快到齐了,梅墨雪才姗姗来迟。 如今她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孕肚掩都掩不住。刚走进门,就被一众目光注视着,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停在了她的肚子上。 她怯生生地刚要行礼,谢惠忙说道:“梅答应,快落座,如今你身怀龙嗣,这些虚礼就免了。” 梅墨雪由翠萍扶着,坐在椅上。众妃嫔的目光依然围着她打转。 谢惠让宫人们奉上茶点,说着这个月的一些宴会安排事宜。她在上首讲她的,下面的人却都神游四海。 陈妃娘娘端起一杯茶,只觉得苦涩的很。谢玉环也悄悄看看梅墨雪的肚子,再想想自己,也是暗自伤神。那些没宠的嫔妃更是嫉妒不甘。谁不知道,在这宫里面要想走的长,最后靠的还是子嗣。只要有了龙嗣,一生都会有保障。 如今皇上尚无皇子,梅墨雪这一胎要是个男孩,那就是皇长子。管它母亲身份如何低微,在重视长幼有序的大环境里,哪怕不是嫡出,也会被格外看中。说不定将来是个有出息的...... 议完了事,皇后照例留众嫔妃喝茶吃点心。 看着众人都关注着梅墨雪,贤妃娘娘边喝茶边笑道:“都说怀女孩肚子圆圆,怀男孩肚子尖尖。梅答应肚子尖尖的,这一胎,八成是个男胎。” 贤妃这么一说,众人看向梅墨雪的眼光更微妙了。一旁的周贵人也说道:“是啊,民间是有这种说法。梅答应最近面色无华,脸上还多了几个黑点点,想来男胎无疑了。” 贤妃若有所悟道:“怪不得我怀小公主时,脸上白净水滑的。 ” 梅墨雪低着头,尽量的降低着存在感。作为这宫里 唯一怀有身孕的女人,梅墨雪想不被评头论足都难。 谢惠看她拘谨的样子,都觉得心疼,关切地说道 :“梅答应,你有孕在身,行动不便,以后的晨昏定省也都免了吧。本宫特许你好好养胎。有什么需要的,让下面的人,直接来坤宁宫找我好了。” 被特别关照,梅墨雪难免受宠若惊,语无伦次地说道:“谢谢皇后娘娘体恤。墨雪一定会好好调养身体,为皇上诞下龙嗣的。” 她这样一说,其他的嫔妃心里更郁闷了。 谢惠示意她赶紧坐下,看着众人笑笑:“宫里面好久没添喜事了。你们其他人也要好好努力,为皇上开枝散叶。” 皇后这么一说,其它嫔妃更加苦大仇深了。 嘴快的王乐云直接抱怨起来:\" 这真怪不得我们。最近皇上真的,要么不翻牌子,要么就翻那一两个人牌子。” 说着眼睛还跟飞刀子似的剜向了沈泽兰。 大马脸徐霞马上补刀:“如今皇上十次有七次宿在天香宫,我们连宠幸都没有,哪里来的身孕。倒是沈姐姐,自己肚子一点不争气,还要天天霸着皇上。” 沈泽兰无端中枪,只好装无辜:“皇后娘娘明鉴,臣妾没有霸着皇上的意思。臣妾也劝皇上雨露均沾来着,可皇上愿意在臣妾那里待,臣妾也总不能撵他出去啊。” 谢玉环鼻子里哼了哼:“沈姐姐那里可真是温柔乡,连宫女都妖妖娆娆的,一个比一个长得风骚。沈姐姐又惯会狐媚子功夫,听说皇上宿在她那里,寻欢作乐,彻夜不休,有几次连早朝都耽搁了。” 谢惠一听这话,看向沈泽兰的目光就有些不满起来。再看沈泽兰容色艳丽,全身上下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媚劲儿。于是语重心长地说道: “ 梅妃,皇上是一国之君,他的言行举止都关乎到一国命运,切不能沉迷美色的。你作为他的嫔妃,不仅要修身养德,更要时时劝导皇上,不可肆意妄为的。” 其他嫔妃也苦着脸跟着告状:“皇后娘娘您常教导我们要端庄持重,可端庄有什么好的,皇上她就喜欢小妖精啊。” 谢惠无奈地摇摇头,小惩大诫道:\"梅妃,你确实是德行有失,罚你禁足三日,回去把《女则》,《女戒》各抄一遍吧。” 这样轻轻放下,众嫔妃虽然有些不满,但也不好再计较。 她们继续喝茶叙话,有人小声叽咕道:“知道皇上为什么最近牌子翻的少。听说他宠幸了一个宫女。那个宫女是近身伺候的。” “嗨,这有什么好操心的。皇上要是真重视,为什么连个份位都没给。不过是图个新鲜。男人嘛,吃惯了大鱼大肉,想尝尝清粥小菜也很正常。” “到现在都没给份位,还不是当她通房丫头,用起来方便。再说宫女出身的,天生就低人一等,怎么都越不过我们,有什么好操心的。” “那也不是普通通房丫鬟啊,哪个丫头,有福气天天伺候皇上的 。” 众人议论着这桩八卦,但她们的身份,自然 没必要跟一个下等个宫婢争风吃醋,最后又把火气都集中到了沈泽兰身上。什么小娼妇,狐狸精,各种指桑骂槐,怎么难听怎么说。 听着下面的乱七八糟,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体面。谢惠有些心烦地挥挥手:“大家没什么事就散了吧。” “这个时辰,太后老佛爷也该起了,还不去都给太后请安去。” 皇后娘娘一发话,翠萍就忙扶着梅墨雪起身。沈泽兰也如获大赦地起了身。 第144章 太后吉祥 太后的慈宁宫离凤仪殿虽然距离不近,但众嫔妃见了面,总是有很多话聊,大多选择步行前去。于是莺莺燕燕,前拥后簇,好不热闹。 梅墨雪身子沉重,又为安全考虑,自然不想去凑那个热闹。等她们都走了,才让轿辇远远地跟着。 翠萍扶着她的手,看着前方的各路神仙,对着梅墨雪说道:“小主,多说多错。这宫里面人均八百个心眼子,以后能不说话,您就尽量不要开口。礼数到了就好了。\" 梅墨雪点头应着:“我刚才可是说错了话。” 翠萍安慰她道:“没什么错。只是小主如今怀有龙嗣,风头正劲,容易遭人眼红,自然越低调越好。” 梅墨雪点点头,摸了摸肚子,满脸幸福地憧憬着:“嗯,再过两个多月,小家伙就要出来了,我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和它见面了。 “翠萍,你说会不会真是个皇子。” 翠萍左右环顾,有些不安地说道:“小主,慎言。” “贤妃娘娘挑起这个话头,多少有点不怀好意的 。一会要是有人再跟小主套话,小主就说自己不知为何口味大变,无辣不欢。” 梅墨雪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怎么说。以后咱就待在自己宫里面,左右不去惹她们就是了。” 等到了慈宁宫,刚下轿辇。就遇到了沈泽兰主仆。 梅墨雪份位低,自然要给沈泽兰行礼的。 沈泽兰笑着示意免礼,冲梅墨雪邀请道:“一起走吧。” 梅墨雪站在她身侧,正局促不安,沈泽兰低声说道: “梅答应现在有孕在身,一定要万般小心。一会到了慈宁宫,凡是入口的点心茶水,一概都不要碰。要是太后赏了你什么东西,千万不要自己拿,让宫人来拿。”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大门门厅,看到门前都是人,沈泽兰赶紧停了嘴。 一众嫔妃看着沈泽兰态度大多不友好,唯有崔媞,亲亲热热地挽过她的胳膊来:“沈妹妹。”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泽兰也满脸笑容的站到她的身边:“崔姐姐。” 在门前等了片刻,才有人引着她们来到了慈宁宫的正殿里面。 谢太后靠在黄花梨蝙蝠纹宝椅上面,左右一边一个宫人正帮她捏着腿。看到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对着自己行大礼,眼皮都懒得抬一抬。好半天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都起吧。” 一点小小的下马威,对于普通妃嫔们没什么问题,对于梅答应就有点苦头了。 看她起身困难,沈泽兰怕她摔跤,赶紧将自己一只胳膊递过去。 梅墨雪感激地笑笑,乖巧地坐在了后面。 太后慵懒地坐在上首,看着满堂的便宜儿媳。最后眼光落在了梅墨雪身上,她伸出满是珠宝的右手,冲着梅墨雪招呼道:“好孩子,坐到前面来吧。” 说着让身边的宫人们给她送来各式茶点。 茶香怡人,点心也很精细。梅墨雪刚想用,想起了沈泽兰的话,就放着没动。 谢太后皱皱眉头:“怎么不合胃口?” 梅墨雪感觉全身都在冒冷汗,强挤出一个笑来:“奴婢近日胃口不太好。” 谢太后探究地看了她一眼道:“梅答应,都七八个月了吧,早就不该害喜了,怎么胃口还这样差。你怀的是龙嗣,不好好吃东西怎么行。” 梅墨雪突然灵光一闪:“奴婢是早就不害喜了,可不知为什么,突然胃口大变,喜吃辣食,每餐要是没有辣子,都吃不下一点东西。” 谢太后看了她两眼,然后对着身边的老嬷嬷说道:“去库房里取些补品,一会送到月华宫去吧。” 说完很是和气地牵过梅墨雪的手,拍拍她道:“皇上子嗣单薄,你且好好养着,只管吃好睡好。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就跟我说,我自会教育那些不长眼的。” 看着谢太后这般的和蔼,梅墨雪心中愧疚,觉得自己太小人之心了。她使劲摇摇头:“谢老佛爷关心,姐姐们待奴婢都很好。” “如此甚好。”谢太后拍拍她手:“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这就结束了?梅墨雪如释重负,赶紧谢恩告退。 众嫔妃也准备告退,谢太后却并不打算早早的散了。她在嫔妃中看了看,眼光又定在了沈泽兰身上:“梅妃,你可知罪?” 沈泽兰头一疼,这老太婆又演哪一出。 她忙跪下来道:“臣妾不知。望太后明示。” 谢太后鼻子里哼了哼:“想不到皇上的后宫里,还有你这样的狐媚子。好好个爷们儿,怎么被你这女人都教坏了。别以为你在自己的宫里面,做的那些好事,我就不知道 ......”” 谢太后存心耍威风,对着沈泽兰就劈头盖脸好一顿的训诫,把她说得罪大恶极。关键此举得到了一众嫔妃的欢心.。 训诫了好一番,谢太后又说道:“哀家知道你喜欢跟皇上告状,能吹枕头风,只要一治你的罪,皇上就跟哀家对着干,可哀家不治你,这口气也不顺。” 沈泽兰一惊,真的有些害怕了。 谢太后年轻时,先帝就不待见她,那日子过得,相当于在守活寡。因此谢太后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过于好看,会讨男子欢心的女子。 她上位后,将当初的那些宠妃折辱到不行。那些没有开罪过她的,她也没放过,时不时的磋磨那些老姐妹。那些老姐妹死的死,走的走。谢太后的气又不顺了,目光就转向了皇上的妃嫔。 而自己因生得最好,首当其冲的遭殃。又因她韩箬微的事情,大太监陈揣时不时给谢太后上眼药。这半年多的时间,谢太后可没少折腾自己。幸亏自己的身边的人都很得力,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去乾清宫找皇上。而赵君临也从不让人失望。 最严重的那次,恰逢赵君临不在宫中,她被太后关在小佛堂里三天三夜。冬日天寒,她冻得手脚冰凉,还要跪在地上抄经。整个人都要虚脱掉。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死了时,赵君临突然破门而入,他站在晨光里面,那么高大。 他将自己一把捞起,那种感觉太安全了。后来不知道赵君临做了什么,谢老妖怪,再也没找过自己麻烦。 只是前段时间,赵昱和茹月大婚,赵君临没打招呼,擅自将俞太妃还有安太妃给放归了。谢太后少了磋磨的对象,这气性更大了。她拿赵君临没办法,就想方设法折腾他的女人们。 想到赵君临,沈泽兰突然多了几分底气。将头慢慢地抬起来。 谢太后眼神淡漠地看着她,居高临下地说道:“哀家是太后,想要废黜你,将你打入冷宫,或者乱棍打死,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只是皇上喜欢你,哀家不想母子离心,只能对你略加惩戒。” “你屡教不改,哀家也深感你冥顽不化,单纯罚你禁足,或是抄写佛经都不顶事。就让孙嬷嬷和刘嬷嬷到你宫里面伺候着,多教教你规矩。” 沈泽兰顿时松了口气:“是。” 管她太后送进来什么人,只要进了她的天香宫,就必须跟自己踏在同一只船上。她敢送,她就敢收。 一众人从慈宁宫出来,有的约着一起游园赏花,有的约着一起玩牌吃茶点。 慈宁宫内只剩下了谢茵梦 和 谢玉环 。眼前都是自己的侄女儿,谢太后很是放松,她慢悠悠地吃着茶,先是看了眼谢茵梦说道: “茵梦,你进宫已经五六个月了吧,怎么会一次宠幸都没有。你要多想想办法。你是个聪明孩子,长得也好看。多动点心思,皇上会喜欢你的。” 说完她又看向一旁的谢玉环:“皇上多长时间没翻你牌子了。” 、 谢玉环有些羞惭地说道:“已经近三个月了。姑母,我也很着急。但皇上,他心里只有狐媚子。我又不会姓沈的那一套。” 谢太后叹了口气:“你们看梅答应,她也几乎无宠,人家怎么肚子就能争气呢。” “你们真的要在皇上面前多走动走动,我们谢家,要是能有一个皇子,那就好了。你们要知道,这天下是姓赵的天下,只有赵氏血脉,才能坐在那个位置上。” 第145章 敞开心扉 谢太后敦敦教导着:“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我们谢家权柄昭赫,也难保会有被替代清算的一天。所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只能是我们谢家血脉。” “哀家将你们弄进宫里为了什么,你们都应该很清楚,这是为了整个家族。” 谢茵梦有些不解道:“姑母也没有皇子,不照旧坐到了太后的位置。为什么一定要有个谢家血脉的孩子。” 谢太后鼻子冷哼一声:“你看宝座上的那位听完的话吗?” “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养都养不亲的。皇上小动作那么多,真当哀家是瞎的。” 谢茵梦半晌无语:“姑母,要是皇上不想要谢家血脉的孩子呢?”-- 谢太后瞪大了眼睛,略带不屑地说道:“由不得他想不想。他登基不久,根基尚浅,现在还没有能力和世家掰手腕。哀家这几天,就安排皇上到你宫里面。他年纪轻,贪新鲜,怎么可能放着活色生香的美人不爱呢。” “你堂姐也姓谢,你看皇上和她感情好不好,三天两天往她住处跑。你哪一点都不比你堂姐差的。有空你和玉环多去你堂姐那取取经,看看她怎么笼住皇上心的。” 谢茵梦低首垂眸应了声:“是 ” 。 看她乖顺,谢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又教育起谢玉环来:“玉环,你虽是庶女,哀家对你一视同仁的。宫中向来母凭子贵,只要你争气,哀家必不会亏待了你.......” 此时,坤宁宫内安静祥和。苏菀刚从内厨出来,就被门口扫地的小宫女拦住去路。 小宫女笑嘻嘻地将一大束火红的莲花,送到她的手里:“苏姑娘,刚才有位姐姐说,这是姑娘要的花,让我给你送过来,她还给了我一角银子呢。” 苏菀接过花来,微微的叹了口气。一看到这花,就知道是沈泽兰找自己。 下午趁着皇后午憩的间隙,苏菀悄悄地出了趟宫。 刚一进天香殿的内殿,沈泽兰就让宝婵奉茶。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们同一母国,为了同一个目标站在一处。原应该同心同德,心意相通。却因信念不同,每每陷于无法沟通的尴尬。苏菀喝着茶,等着沈泽兰开口。 如今筎月出嫁,沈泽兰心中很是苦闷,见了苏菀,难免有些伤情,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 苏菀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泽兰,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来安慰她。在她记忆中沈泽兰永远是乐观坚强,没成想,也会脆弱也会落泪。 两人絮絮聊着,沈泽兰问道:“她们都在传皇上宠幸了一个宫女,可是你?” 苏菀想了想,还是决定坦诚:“子虚乌有的事,皇上公私分明,更不会在御书房里乱来的。” 沈泽兰略觉惋惜地看了眼她:“我就在想呢,以你的姿色,要是皇上真宠幸过你的话,恐怕心都不知道给勾到哪里去了。怎么会不舍得给份位。” “阿菀,你也别怪我每次见面都说你,你确实让人挺失望的。要知道在这局棋里面,苏姑娘你才是主角。你总也不上场,这戏怎么继续唱下去。” 苏菀有些讪讪地点点头,敷衍着:“我会找合适时机的。” 沈泽兰瞄了她一眼,很是认真的说道:“阿菀,你不需要任何准备的,只需要将你的绝世美貌晾出来,皇上他不会不动心的。你当初既然愿意来北胤,要面对什么,自己心里是清楚的。既然当初能接受,甚至这边的皇上是美是丑,是老是少,都不畏惧,为什么现在就不愿意了。我并不相信你会单单是因为江大人的缘故。要是你是这样的人,当初都不会入选......” “你有什么想法,大可开诚布公地跟我说。有什么难处,我会帮你。”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沈泽兰,苏菀苦笑着摇摇头,她心里的想法怎么敢说, 哪里敢说,说了她们还不将自己大卸八瓣。她实在是有些愧对她们新安这些姐妹,她们每一个都这般真诚,舍生忘死。而她注定要做那个背道而驰的人。 虽然她选择辅佐太子殿下,不算是背叛母国。但她的的确确背叛了自己的组织,背叛了江隽,六皇子,还有新安帝。 苏菀心里千回百转,想要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敷衍。 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泽兰,你只需要知道,我跟你是一样的人,我同样爱我们的国家,爱我们的百姓,爱我们的每一寸土地。我永远不会做对不起新安的事就是了。我只做对的选择,也只做对的事。” 沈泽兰知道苏菀这么说,是不想和自己交心,也不勉强,将一封信扔到她的怀里说道: “这是江大人派人快马加鞭,昼夜不停,遣人送来的。你回去好好看看吧。” 一回到芳华甸,苏菀就拆开信。信里面有一幅丹青,上面有个娃娃正在戏水,小娃娃眉目如画,脸颊上还有个小梨涡,可爱极了。苏菀一下子就愣住了。她从未见证过孩子的成长,并不知道江麟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前世在宫里时,她曾无数次想象儿子的可爱。现在真的见到了,却一点开心不起来。 因为她知道,这是江家在逼她听话。 苏菀心中慌乱,赶紧拿起信看了起来。这封信江隽写得很长,也极动情。不仅写了一些自己的近况,还写了一些朝堂上的变化。新安帝对于苏菀的表现非常不满,连带对江家都有了看法,认为他们办事不利。压力之下,他的父亲还差点将自己的妹妹也送到北胤后宫来,幸亏暂时被他劝住了......” 江隽的温和,多少缓解了苏菀的不安情绪, 她将信看了两遍,难得认真的回起信来。这次她是带了几分真感情。第一次敞开心扉,与江隽沟通起来。再三强调不要让江妍来北胤。为了所谓的大计,牺牲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能让江妍也淌进这趟浑水里面。她难得平心静气,问了江隽一些朝堂上的事。尤其是新安帝的身体状况。还有如今谁在主政,她并不指望江隽会回答自己,只是她真的很想知道。 写好了信,苏菀用火漆封好,又拿起儿子的画像看了好一会,才收到箱子底层。 第146章 给皇上送大礼 晚上在御书房当差时,苏菀颇有些心不在焉。一会想到儿子,一会又想到现在的处境,越想越纠结,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她在坚持什么呢?她赌气地直想摆烂。实在不行,就和赵渊睡了吧,反正又不是没有过。依着前世赵君临对自己的宠,未必真就失去自由。她不愿留在宫中,说不定赵君临会在宫外圈一块地,为她专门打造一座行宫,这还真是赵君临能干出来的事。 她偷偷瞄着赵君临,他正襟危坐,满脸清冷禁欲气息。看他不染尘埃的样子,苏菀刚起的心思又冷了下去。 唉,他是多么倒霉啊,今生又遇到了自己。 上一辈子,他明明可以拉着自己一起去死。他是有多爱她啊。才会在清楚她是个细作,害他失了江山,全族覆灭的情况下,还愿意去成全。 前一世,她害得他太苦了。这辈子自己再去利用他,那真不是人干出来的事。 苏菀总探头探脑,就连赵君临都觉察到了她的反常来。他停下手中的笔问道:“苏姑娘心神不定,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苏菀忙收敛神色道:“并无。” “只是想到一些往事。” “嗯?什么事情会让你这般为难,不妨说给朕听听。” 苏菀本想着就此将话题打住,突然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天天在宫里混吃等死,也应该帮赵君临做些什么。 这些日子,他俩天天晚上混在一起,几乎无话不说,自己跟他提点啥要求,也不算奇怪。 于是笑盈盈冲着赵君临说道:“皇上,请跟奴婢来。” 说着她走到书架前,拿起一本游记来,翻出其中的一页来问道,:“皇上可去过涠州一带。真如书上说得那般有物产丰富,各种奇花异草,珍稀药材?” 赵君临笑着点点头:“朕曾路过涠州,对那边的地貌风情,印象很是深刻啊。” “涠州水系发达,地势险要,植被丰富,又有铜,铁,锡等多种矿藏资源,只可惜那里山连着山,交通闭塞。虽有水路连通,奈何河道过浅,行不得船。山里的宝贝,要一点一点背出来。以至于遍地是宝,那里的百姓依然困苦不堪。” “朕也曾想过开山引路,挖掘运河,连通黄河。只因此举耗费太大,朝中大臣持反对意见的太多,才暂时搁置了下来。苏姑娘怎会问起涠州?” 苏菀调皮地笑笑:“因为奴婢想送皇上个大礼啊。” 赵君临不解地看向苏菀, 苏菀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皇上身居高位,是不识得我的堂兄和伯父的本事,对家父这样的小官,也不会记在心上。但奴婢还是想斗胆举荐一下家父,举荐他到涠州,渚州,云州做官。此三地连通,都处山地,所面临的是同一难题。我呢,就来帮皇上解了这个难题。” 赵君临嘴角微弯:“苏姑娘,你这话说得托大了。朕都觉得棘手的问题,难道你们苏家就能解决。哪怕你们苏家富可敌国,也未必愿意拿出钱来修路。” 苏菀胸有成竹地笑笑:“我们苏家是行商出身,商人重利,只要利益足够大,什么都敢做。我父亲他们到了涠州一带,看到如此大的一个聚宝盆,不会不动心。肯定会上书请求皇上拨银两。皇上到时候就说没钱好了,并下一道诏书,涠州当地,谁出钱修建运河,就将矿藏送给谁。” “苏家有钱,为了获取暴利,即使皇上一毛不拔,他们也会主动拿出钱财来,掘山拓路,开挖运河,等到路修好了,河道也通了,皇上再授意官员,就说盐,铁关系到国之根本,必须由国家来掌控才安全。到时候,直接派兵去管控就是了......\" 听苏菀侃侃而谈,赵君临越发看不透她了。 刚开始苏菀一开口,他以为是想帮家里人求官。没想到是专给家里人挖坑的。 赵君临有些不解地问道:“苏姑娘似乎很恨家里人。” 苏菀摇摇头:“我自小就在庄子上长大,跟家里人并不亲。只是看不惯他们贪婪的嘴脸罢了。他们开赌场,放印子钱,坏事做太多了。我也想让他们多做点好事,积善行德,将自己的罪孽赎了……” “如今我在御前当差,也算是半个天子近臣了。皇上想抬举苏家,给我父亲升个官,实属再正常不过。我这样的身份,讨个这样不大不小的人情,也是合情合理。” 赵君临深深地看了眼苏菀,她小小年纪,心思诡异,手又伸的这么长,但奇怪的是自己并无不悦,反而很愿意信任包容她。她虽然危险,虽然隐藏很深,全身上下都是秘密,但的的确确一直循规蹈矩,并没有对他做任何坏事。 这一次,她想整治苏家,让苏家付出巨大代价,看似是为她自己出口恶气。但这件事情的受益者,却是自己。如此说来,苏菀确确实实是送了自己一个大人情。 他晓有兴趣研究着苏菀:“苏姑娘如此为朕谋划,朕都实在不知如何答谢你。” “跟朕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苏菀知道赵君临这个人,如果自己不要点什么,他心里就会觉得欠了自己的。自己对于金银财帛并不太感兴趣。最想要的莫过于是自由了。哪怕能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也是好的啊。 于是看着赵君临,小心地央求道:“上次皇上说过,以后会经常带奴婢出去的。可要说话算话啊。” “奴婢现在可想出去骑马了?” “嗯?”赵君临双眼发亮:“朕也有段时间没去上林苑了,改天就带你一起骑马去。顺便带你看看朕养的各种名驹。朕的坐骑追风,它不仅神俊,还聪明的紧,苏姑娘见了,肯定很喜欢。” “朕的上林苑西苑里还养了老虎,豹子,仙鹤,九节狼等数百种动物。到时候朕带姑娘好好看一看.......” 苏菀一听,马上来了兴趣:“皇上可要说话算话啊。别是哄奴婢空欢喜的。” 赵君临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朕什么时候哄过你。” 第147章 爱不一定要得到 苏菀被捏的鼻子疼,不由皱皱眉头抗议:“皇上。” 赵君临看着她可爱的小表情,就觉得好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欺负她,想弄哭她,想让她在自己身下不断求饶。这些肮脏的,奇怪的想法时不时的折磨着他,让他一刻不想克制。 只要他想,他就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他不敢,他害怕苏菀生气,害怕她自此跟自己生了分,害怕失去眼前的这份默契美好。 赵君临像逗弄小猫一样,摸了摸苏菀脑袋,自言自语道:“好了,朕不欺负你了。” 说完他装模作样的拿起一本书,半靠在圈椅上,看了起来。 看他如此,苏菀也挑了一本书,坐在一旁看了起来。 苏菀翻着书,思绪却浮浮沉沉,她本以为自己要费些口舌,没想到赵君临一口就应了她的所求,这让她心绪稍安。苏家尝到一点小甜头后,对自己的不满,应该暂时缓解了。江隽那头应该也不会认为她一直不作为了...... 依着她对苏家的了解,为了攫取更大利益,必然会下场的。 心术不正的人,往往能力越大,危害也越大。她的伯父和堂兄都是能干之人,上一辈子,敲骨吸髓,横征暴敛,害死多少平民百姓。这一生,他们尚未作恶,那她就让他们也做点好事,来赎前生之罪......等他们将钱财散尽,也就成不了气候了。 赵君临看苏菀想的专注,都不忍心打搅她。他很想知道她的小脑袋究竟在想些什么。 皇后说她性喜自由,不愿被拘束。她这样的人,谁拘的住呢。 以前的时候,他尚可以认为她为了苏家,不得已不进宫。现在看来,苏家人是生是死,人家根本就不在乎。那苏菀为什么还愿意留在宫中呢,这宫里有什么什么让她留恋的东西? 赵君临越发看不透苏菀。要是她的目标是他,以她之美,完全可以将自己变成裙下之臣,让自己心甘情愿为她付出....... 想到这里,赵君临更加心烦起来。她为什么不愿意呢? 看赵君临神色恹恹,苏菀关切地问道:“皇上今晚似有心事?” 赵君临看着始作俑者,放下书来:“朕觉得有些闷,要么出去走走吧。” 苏菀忙巴巴地跟上:“好啊。” 月色迷离,两人漫步在宫内的亭台楼阁,看着九重宫阙,看着无数繁星。 赵君临突然间豁达,也想通了很多事情。他的身边有她相伴,虽然他不知道她会不会一直在自己身边,但是他会永远记得今夜的月光,记得此刻的心情。他们看过同样的风景,走过同样的路,撑过同一把伞,也曾一起诗酒饮乐,欢笑张扬。 此刻他心平如水,宫中的纷纷扰扰;前朝的波谲云诡,似乎都不存在。 他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是这个样子。也从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很高尚。他愿意像呵护花儿一样的去爱一个人,哪怕没有任何回报。她感激也好,不在乎也罢,这爱,原本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 三日后,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刚下了早朝,赵君临突然就想去上林苑打猎。 他来到坤宁宫,先是在皇后处蹭了饭,然后小声跟谢惠商量道:“梓潼,朕想跟你借苏姑娘一天。” 谢惠故意不放人:“你知道的,我身边离不开她。” 赵君临拉着她袖子,就差耍无赖了:“你总要让苏姑娘休沐一天吧。就算给朕一个面子。” 看赵君临急得那样子,谢惠白了他一眼道:“你呀,说得我像苛待她似的。” “你天天看苏姑娘像看眼珠子似的,这么在乎,又不肯说出口,我在一旁看着都替你着急。真不知道皇上你怎么想的。” 赵君临笑道:“还能怎么想。我总不能以权势逼她。” “其实,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男女间真要有了那层关系,相处起来可能未必像现在这般自在。说不定她也变得聒噪啰嗦,俗不可耐.....” 看他这般自欺欺人,谢惠也不想多打击他:“那我现在就让人唤她过来。” 赵君临摇摇头:“朕自己去找她吧,朕也想看看她平常都忙些啥。” 谢惠轻笑着:“这有什么好瞧的,皇上不是最不喜庖厨吗......”. 此时苏菀还在内厨房准备午间的膳食,赵君临冲着阿箬和桃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苏菀见四周鸦雀无声,一抬头是赵君临正看着自己,再低头脚下跪了一片。 她无奈的停下手中的活计:“皇上怎么来了。” 赵君临微眯着眼睛,看向她:“就是想看看你平时干活时是什么样子。” 苏菀略有些无语:“这有什么好看的。”说着她赶紧去净手,将赵君临推了出去。 她的身上沾染了油烟的气息,但奇怪的是他并未觉得讨厌。 赵君临向前理了理她的乱发:“我帮你请了一日假,一会随朕一起去上林苑吧。” 苏菀知道赵君临好洁,怕惹了他的嫌,赶紧退后了一步:“皇上容奴婢先回去沐浴更衣。” 芳华甸里舒适雅致,每一处都透着精致。赵君临四处走着,欣赏着。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每一次来,都觉得心旷神怡。寝房前细密的珠帘,大珠小珠,混杂着小小的银鱼,像是瀑布从天而降。站在门前,隐约可以窥见里面的春光。不远处的浴房传来细碎的水声,赵君临只觉喉头一紧,忙走到窗下的几前,喝起茶来。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苏菀就梳洗好了。她穿着一身骑装,更忍不住显得身姿阿娜,风采翩然。赵君临上下看着她,满脸地赞:“苏姑娘,这样打扮真是英姿飒爽,好看极了。” 苏菀亦抬头看向赵君临,他今日穿着一身大红色衣服,更显得腿长腰长,身姿挺拔。英挺的双眉,墨色深沉的眸子,白玉般的脸,红润的薄唇携满了笑意,让她的心也跟着飞扬起来。 苏菀赶紧挪开眼光:“皇上今日也甚是威风。” “是吗?”赵君临唇角的笑意更浓了:“朕已经迫不及待去马场大展身手了。” 出了内宫,两人才换上马匹。一路风驰电掣,你追我赶。风吹在身上发上,满是肆意畅快。两人一路放歌,好不快活..... 上林苑的马场很大,因为赵君临爱马,这里养着无数的名驹。 赵君临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最爱追风拉出来,向苏菀展示起来:“你看它毛发水光透亮的,神俊不神俊,漂亮不漂亮。” 苏菀走向前,细细地看着追风。它身姿矫健,四肢修长有力,每一处肌肉线条,都充满了力量和美感。那双湿漉漉地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若要对自己说话一般。 隔了一世,再见到追风,苏菀难免百感交集。她走向前,就去摸追风的脖颈。赵君临赶紧护在一旁:“别摸,追风性子烈,会伤到你的。” 但奇怪的是,追风看到苏菀走近,不仅没有暴躁,还很亲昵地将头蹭过去,闻了会她身上的味道后,舔起她的手来。 看着追风这般的讨好苏菀,赵君临都觉不可思议。追风是最认主的马,平日里除了他,没人能骑。今日怎会这般狗腿起来,难不成也被美色所惑? 正想着,苏菀已经抱住了追风的脖子,她附在它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傲慢地追风,俯首帖耳地听她絮叨,竟出奇的乖。乖到他都不认识了。 赵君临惊讶地看着:“它喜欢你。” “苏姑娘难不成精通御马之术?” 苏菀使劲摇摇头。赵君临都觉得奇了,更让他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追风居然弯下了身子,示意苏菀坐到它身上去。这下赵君临可不淡定了。直觉得自己这个主人被背叛了。 他使劲地 楸着追风的耳朵:“你还认不认识老子了?” 追风冲他打了个喷嚏,扬起四蹄就撒起欢来了。 这可真把赵君临气坏了,站在一旁,看那一人一马冲着自己耍威风。 苏菀俯身贴在追风身上,心里的飓风比赵君临还要大。追风居然识得自己?不应该啊不应该。 前一世,她第一次见到追风时,追风是极其傲慢的。别说让她骑,摸一下毛都不肯。因赵君临经常带她骑在它的身上,追风慢慢识得了她。知道赵君临爱她,它爱屋及乌,也喜欢上了苏菀,将她也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主子。 它跟自己这般亲近,难不成追风也带了它前世的记忆。苏菀被这个猜想吓到了。 那为什么赵君临一丁点都不记得前生的事。 他现在还没陷进情爱之中。如果他有记忆,哪怕记得一点,依着他的任性,还不得掐死自己。苏菀顿时觉得脖子一寒。她惊惧地抬起头,只见赵君临,一脸的阳光灿烂,哪里有半点阴霾。倘若他记得那些事,怎么可能笑得出。 苏菀心中一松,暗中庆幸,幸亏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148章 狩猎 追风带着苏菀在场地内跑了几圈,才将她放下来。它巴巴地跑到赵君临的跟前,用鼻子拱了拱他。 赵君临还在生气,猛地扳正住它的脑袋,让追风好好看向自己:“你的主子是我,现在看清楚了没。” 追风一脸的懵,看看赵君临,又扭头看看一旁的苏菀。 苏菀笑着看打开赵君临的手:“你怎么这么幼稚的,跟匹马置什么气,我也很喜欢追风的啊。” 看着她笑靥如花,赵君临心都软了,他使劲拍拍追风的脑袋:“以后不能这样好色了,听到没。要是你见了漂亮姑娘就这么狗腿,朕还能使唤的动你不。” 这下子,追风好像听明白了一些,终于站得离苏菀远了一些。 看赵君临这般小气,苏菀又好气又好笑地抗议道:“皇上,奴婢就骑一下怎么了嘛。” 赵君临上下看看她一眼:“追风太高了,你身量小,朕专门为你寻了一匹汗血宝马,名唤胭脂。” 胭脂来自大宛,是一匹刚刚成年的小母马。苏菀看到胭脂时,第一眼就是惊艳。很多年前,她也有一匹这样漂亮的小红马。日行三百里,漂亮的不像话。 苏菀有着震惊地看着,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赵君临在旁边说道:“朕记得那日你说你从前有一匹小红马。就让人四处去寻,你看可喜欢。” 苏菀摸着胭脂,就想到旧日的那些快乐。那些属于野丫头的独有记忆。 看她哭起了鼻子,赵君临忍不住将苏菀揽在胸前:“喜欢吗?” “喜欢啊。”前生他有很多次这般问她。她从未回答的这般真情实意。 赵君临轻揽着苏菀,很想将她拥在怀里,肆意的亲吻。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背上,动了几下,终究停住了。 “阿菀,你开心就好。” 只要她开心,他想他亦是开心的。 初夏草木欣荣,林场内猎物颇多。两人驾着马,弯弓搭箭,不一会就猎了不少猎物。赵君临看着与自己并辔齐行的苏菀,心中更是惊讶。京中贵女,善于骑马的不少,但精通箭镞的估计没有几个。 他眼睛微眯,眸色深沉:“苏姑娘箭术这么好,倒真是让朕大开眼界,这可不像普通闺秀应有的本事。” 面对赵君临的质疑,苏菀轻笑一声:“这算什么本事。以前我在山上,就是每天不是林间打猎,就是下水抓鱼。为了帮师父捕捉野味,我在箭术上自然用心很多。我还会挖陷阱,抓野猪呢。皇上你是不知道,我以前有多皮,师傅直接把我当男孩子来养的......” 赵君临听着苏菀说着小时候的趣事,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比起苏菀,他的童年真的很不快乐,一出生就没有母亲的陪伴,在别的孩子尚懵懂时,他已经早慧到了知道忍辱,退让。知道了蛰伏,而后徐徐图之。 普通家庭的孩子,再纨绔再没用,也做不成多大坏事。但皇子们身份贵重,就像天上的星斗,地上的龙脉。能力不行的上了位,真会坏了整个天下。为了培养出合格的接班人来,皇子们从小就要接受极其严苛的教育。每日天尚未亮,皇子们就要起床读书。他们要学的很多,子史经集,骑射,礼仪,文艺......每天的日程安排的满满的,长达数十小时。 别的皇子叫苦连天,唯有他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也在偷偷地用功. 不是他天生懂事,而是因为他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尝遍了种种霸凌.......那个时候他经常遍体鳞伤,整日的不安,惶恐,每晚都睡不好觉,就怕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所幸他长大了.... 赵君临扭扭头,使劲地摆脱掉那些不快的回忆。苏菀拿着弓箭,有些不满意地看看: “要是有把弩就好了。我师傅做的弩天下无双,可以连发十二只箭,有时间奴婢仿制一个,也给皇上您见识一下。” “嗯?”作为一个军事迷,赵君临怎会不感兴趣:“什么样的弩可以连发十二支。” 苏菀比划着,说着原理,赵君临很是认真地听着,很快就想到了新的用途:“这个弩精铁所铸,似乎可以用在军事上。要是加以改制,加上火器,倒真是一大利器。” 苏菀俏脸含笑:“原理上是可以的。可奴婢不通火器,皇上要改进的话,尚需找尚方令商议。皇上既然感兴趣,那奴婢尽快帮皇上画出图纸来。” 赵君临连连点头,恨不能马上拿到神兵利器。如今四海升平,可北境的大戎,每逢 冬日,都会到边境烧杀抢掠。倘若这弩机有用,那么戍边的士兵们也能少受一些苦....... 在上林苑玩了半日,两人收获满满,只是苦了秦臻,看着眼前的一大堆的猎物,简直叫苦连天。他堂堂一个御前护卫,什么时候变成免费劳力了? 从东苑出来,两人说说笑笑的来到了西苑。 西苑是个很大的园林,各种假山,楼台。中间的圈养着各类猛兽,禽鸟。两人拾阶而上,刚走到竹园,就有两只棕红色的 九节狼 ( 小熊猫)从上面窜下来。看到有人,停下脚来,观察起来。 苏菀忙拿出随身带的果子来喂它们。两只九节狼抱着果子,憨态可掬。 苏菀看它们着实可爱,忍不住摸了几把。她抬头去看赵君临: “它们明明这么可爱,怎么会叫九节狼,哪里像狼了。”说着苏菀将一个小小只抱在怀里。另一个小小只一看不干了,直接在地上打了个滚,撒起娇来。 第149章 君心似我心 赵君临见状,赶紧将另一只九尾狼捞在臂膀中。 两人逗弄着宠物,看苏菀这般喜欢,赵君临不禁开口道:“要么朕将它们赠与你,你养在自己院子里。” 苏菀忙摇头:“这里有竹林,有青山,有绿水,有广阔天地,它们自由自在的,我不能因为自己私心,就将它们拘在院子里。” “再说我每日也忙,想得起来就看一眼;想不起来,就不看。照料不好它们的。” 赵君临若有所思地看向苏菀:“那朕以后常带你来看它们吧。” 两人走累了,就一起坐在山脚下看瀑布,坐在山石上,看着银瀑飞泻,水花四溅。这一刻安逸又美好。两人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各自心满意足。 看着眼前人,赵君临无比平静。 所有的烦恼,怨恨都烟消云散。他甚至原谅了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过往的种种如同云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了想要呵护一生的人。 看着一旁的赵君临,苏菀也觉得奇怪,自己明明经历了那么多,身体内的那个灵魂甚至比赵君临还要大上几岁。可不知为什么,只要到了他的面前,她又会变成一个小女孩,有时候,说起话来,甚至沾了些许傻气。 像赵君临他这样好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爱呢。他这个人,从小就没有得到太多的爱。因为太渴望爱了,也太珍视爱了,别人待他一点点好,他都回馈百倍千倍.......她知道他的坦荡,光明,磊落。也懂得他的温柔,亲善,慈悲。 如果不是隔着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她应该也是愿意的。 晚上当完值,苏菀就觉得身体有点疲乏。第二日回到坤宁宫的小厨房,刚烧好菜,突觉身下一热,竟是葵水来了。 想来是她久未骑马,昨日兴起,运动太过了些,这一累不得了,生理期都提前了。 苏菀嘱咐了厨娘们几句,赶紧跑回芳华甸,喝了杯热蜜水,肚子还是有些疼。坚持到晚上,她想了想,还是去跟皇后请了个假。 这天晚上,赵君临从嫔妃处回来,左等右等,都没看到苏菀的身影,正准备遣人去问一下,坤宁宫的冬梅就过来了。她小声地说明了缘由。 赵君临一愣:“那苏姑娘能碰冷水不,庖厨的工作劳碌,还是让皇后多安排她休息。” 冬梅小心应着,就退下了。 御书房里空荡荡的,让赵君临有些不适应起来。大公公冯程小心地安排了几位伶俐的宫人进来伺候,都被赵君临撵到了外面。他已经习惯了苏菀伺候,这个房间内,别人进来,他反觉得不适应。似乎谁进来都别扭。只有他和她在一起,才最舒服。 赵君临喝了口热茶,自行批起奏折来。 以往苏菀在时,他总能事半功倍。如今少了红袖添香,所有的公务都变得枯燥且乏味。尤其是看到有些臣子,一点点屁事都要问自己,更觉烦不胜烦。 晚上回到寝房,看到对面隔壁空荡荡的小床,赵君临的心也空落落的。他走到妆台前,拿起上面发簪看了看,又在小床上发了会呆,才回到了自己的龙床之上。 直到第三天晚上,赵君临才见到苏菀。 一见到她,不知为什么,赵君临的心就熨帖了。不过短短几日,却让赵君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也正是这分开的几天,让他真正的明白了自己的心。他爱她,爱到难以割舍。 倘若有一天,她要离开自己,或是嫁与他人,那自己该如何自处呢? 赵君临都不敢去想这个问题,殷切地看向苏菀:“你好些了?” 苏菀有些脸红道:“嗯。” 赵君临又说道:“你身子弱,朕许你坐着。” 苏菀有些不好意思地杵在旁边,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娇弱的。之所以要请假,是因男女间多有不便。她不好解释这些,赵君临一个大男人,又哪里懂这些。 好在两人之间向来默契,倒也并没有尴尬。 趁着中间喝茶聊天的间隙,苏菀便拿出一张图纸,放在几上:“怕皇上等不及,这几天奴婢闲来无事,就将这弩的分解图画了出来。” 赵君临接过来,才看了几眼,就着了迷。他手指轻轻在桌上搭着,神色间满是愉悦:“苏姑娘,你师父的这弩,果然不凡,朕很喜欢。” “怪不得苏姑娘会得这般多,原来是师父这么厉害的。朕都想去拜会拜会他了......” 苏菀眉眼微垂,略带遗憾地说道:“我师父自然是不凡,只可惜我是个不肖弟子,忤逆了他,怕是伤透他老人家的心了。” 赵君临探究地想问几句,苏菀却闭口不言了。 赵君临知她性情,也不再追问。 看着分解图,他一刻都等不及,忙叫来秦臻,让秦臻速速拿着图纸,去找尚方令,给他将弩打造出来。再尝试加入火器..... 看赵君临开心的样子,苏菀很开心,只是略觉得遗憾:“家师会做的机关太多了,能天上飞的木鸟,会看门的机械狗,还有会自动浇水的杠杆.......可惜奴婢幼时贪玩,所学不及家师百一,不能帮到皇上太多。” 赵君临早见识过苏菀院中阵法的厉害,自然知道她不是在吹牛。也很想见识一下苏菀嘴里的这些新鲜东西:“苏姑娘的师父如此精通手工,可是墨门传人?” 苏菀使劲摇摇头:“我师父是修仙之人。” “修仙?”赵君临听了都一愣。自古以来,多少人不甘容颜老去,或是想长生不死,肉体不消不灭,不知道动了多少脑筋。秦始皇为求长生之道,亲往瀛洲仙岛,最后还不是该翘辫子的翘辫子,可见修仙是一件多么空茫的事情。 似乎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苏菀又补充道:“家师也常说,修仙是件空茫的事情。所以他老人家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得道升仙,活得很是肆意潇洒,美食美酒,从不间断.。虽然远离红尘,却又似爱着红尘......但修仙之人,较于常人,还是要年轻很多。我的师父,这么多年,容颜都没变过。就连我和二师兄都不知道他究竟多少岁了。” “嗯?”赵君临终究有些忍不住好奇,问起了苏菀修仙的日常。 山中的岁月,总是无比快乐,苏菀所有的回忆里都是快乐。但她的回忆到了十四岁就戛然而止。那么后来呢? 后来这么快乐的小姑娘,又经历了什么呢。 赵君临看向苏菀,看着她突然沉静内敛的样子,尤其是不说话时,眼中偶尔流露出的忧伤,就像历尽千帆。 那么后来的三年又发生了些什么呢。让她从不触及。 赵君临试探着想问一下,苏菀却似乎根本不想谈这些,转而说起其它来:“以前我在山上时,常跟师父一起种植药草,饲弄瓜果,所以略懂一些耕种之术。这些虽然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对于农耕大有裨益。皇上将其推广下去,或能造福一方百姓。一应方法,奴婢都整理成了册子。” 赵君临忙打开小册子看了起来。里面图文并茂,不仅有育种,耕作方法,还有农具的改良,赵君临不懂稼穑,但也深知这是关系到民生福祉的好事情,他忙小心地将东西放好: “朕明日就拿给大司农过目。” “苏姑娘为了天下百姓,这般高风亮节,让朕好生感动。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朕能满足的,朕都愿意满足你。” 苏菀轻淡一笑:“皇上言重了。这本是奴婢应该做的事情。我还要感谢皇上,感谢皇上能让我把这份东西,有机会发挥它最大的用处。要是能让天下百姓俱欢颜,那比我得了什么赏赐都高兴。” 她怎么能这么好呢。赵君临又感动又敬佩,真想把苏菀拥在怀里。 苏菀则心里暗暗地嘘了口气。前一生,她的父亲辖区里有一位微末小官,非常精通稼穑之术,她的父亲骗他,要将他的技艺交给皇上,并全国加以普及。这位小官一片报国之心刚将毕生所学编辑成册。转眼,这本册子就落在了苏家。后来辗转到了新安。 这原本就是属于赵君临的东西,属于北胤的东西,她不过物归原主罢了,同时也提前实现了那位小官的心中抱负,让天下百姓吃饱饭的梦想。 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在还情债而已。为了让自己良心好过一些,也为了让赵君临这一生更顺利一些....... 承了苏菀这样大的人情,赵君临心里终究是过意不去。 喝完了茶,就带着苏菀去看自己最爱的珍藏。密室内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苏菀看得眼花缭乱,赵君临笑着说道:“苏姑娘随便挑几样吧,也让朕表达一下谢意。” 苏菀想了想,她对珍宝并无太大执念。但唯独一样,让她日夜忐忑,那就是做了亏心事后,内心的自责和焦虑。她担心万一有那么一天,赵君临会想起点什么。又或者这个世上还有其他人也是带着记忆回来的。 她很想要一个保障,不至于将来被清算。 于是试探着说道:“皇上,奴婢确实想要一样东西。奴婢想要跟皇上要讨一个人情。倘若有一天,奴婢做了什么错事,皇上能否看在奴婢曾经有功的份上,从轻发落奴婢。”” 赵君临俯身看她,微眯着双眼,研究着苏菀的表情:“什么发落不发落的。朕相信苏姑娘的为人。真要是有什么无心之过,朕也愿意选择原谅你。” 得了赵君临的承诺,苏菀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她赖皮地抓住他袖子,撒起娇来:“这可是皇上说的。口说无凭,皇上怎么着,都得给奴婢写个字据。” 看她娇憨地笑脸,赵君临戳了戳她的额头:“朕是什么人啊,还会说话不算数?你啊。” 回到御书房,赵君临真写了张条子给苏菀。苏菀上上下下的看着,墨迹刚干,就迫不及待地将它藏在怀里。赵君临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苏姑娘可是要谋划做什么坏事吗?” 苏菀被这话吓了一跳,忙举手发誓,表起忠心:“奴婢不敢的。奴婢此生绝不会做任何伤害陛下的事,否则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的 。” 看苏菀说得这么严重,赵君临轻笑一声:“朕知道你不敢,这天底下,也没有谁做坏事前,先声张的。” 说着他定睛看向苏菀。她相貌出众,位卑才高,难免引人注意,没有安全感似乎也很正常。于是开口承诺道:“这宫里有朕在,苏姑娘有什么好怕的,朕会一直保护你。” “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朕,朕帮你出气.....” 赵君临的霸道发言,让苏菀既感动又伤感。她不是傻子,怎会感觉不到赵君临的喜欢和 迁就。很多的话,她无法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更为自己始终无法回馈他情感,而感觉到内疚。 夜深了,赵君临依然忙着批阅奏折,而她则尽职尽责地在旁协助着。 虽然这天很累,赵君临心里却难得的平静和满足。他喜她红袖添香,聪明灵慧。哪怕每日晚上都能见到,住在了同一间寝房,都觉不够。 第150章 端水大师 作为一名合格的端水大师,赵君临还是很会照顾女人情绪。他向来大方,逢年过节各种时令,都会根据每位嫔妃的喜好,大量赏赐下去,从不在物质上亏了嫔妃们。哪怕是份位很低的,吃穿用度上都不曾缺了。 加上他人生得极好看,嫔妃们哪怕再幽怨,他稍微哄一哄,没有过不去的。但端水大师,也有为难的时候。 譬如几位权臣的丑女儿,譬如谢家送来的两位表妹。一个善嫉,喜欢无事生非。一个寡言,性格呆板无趣。如今皇后病重,谢家巴巴送进宫两位姑娘,在打什么算盘,赵君临心里很清楚。 他正值盛年,龙精虎壮,身体倍棒,宫中却少有嫔妃有孕,这本就不太正常,搞不好,也有谢家的一份功劳在。他是皇上,一应饮食,起居等均有司宫局的人记录在册,不会有任何差池。 但后宫里面,哪怕他最宠爱的嫔妃,也有他保护不到的时候。梅墨雪之所以会成为漏网之鱼,大概率是因为她最不起眼,当初谁都没把她放眼里面吧。 赵君临思量着,边看着棋盘,边琢磨着这后院的事。 谢太后为了两个侄女,已经找过他谈过很多次了,要是他一直不给谢太后面子,这老妖怪少不了又要折腾自己的宫妃们。如今梅墨雪快要临盆了,哪怕为她安全考虑,他也不得不退让一步。 谢茵梦既然素有才名,应该不是个蠢的。那么自己倒是可以探探她的想法。 晚膳前,三德子再端着绿头牌过来时,赵君临当场就翻了谢茵梦的牌子:“晚些时候,朕会移步慧妃晴川宫。” 三德子使命完成,忙遣人去慧妃宫里送信。这原本是意料中的事情,接到消息,谢茵梦并无太多欣喜。倒是她全宫上下一片欢腾,如同无上荣耀,让她觉得很是滑稽之极。凭什么啊?就因为他是皇上吗。被他睡,就要感恩戴德? 很快又有又有敬事房的两位嬷嬷上门,帮她香汤沐浴,讲解规矩。谢茵梦听得头昏脑胀。大概戌时中,赵君临才来。 他穿着一件玄色常服,脚踏镶宝金线靴,头戴玉冠,看着华贵又超然。谢茵梦赶紧向前帮他宽衣。赵君临猛地按住了她的手说道:“不急。” 他站在床前,墨黑色的眸子,俯视着她。谢茵梦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平心而论,谢茵梦长得极好,在姿色上,远超自己的堂姐。漂亮的花儿人人都想摘,但赵君临不想做强人所难之事。更何况谢茵梦尚未成年,他不是自己的父皇,做不成禽兽之事。 赵君临极是认真地看向谢茵梦说道:“朕知道你素来不喜朕,朕不想勉强你,一会你假装叫几声,让外面的人听到,糊弄过去就是了。” 谢茵梦有些惊讶地看向赵君临,慌乱地解释道:“臣妾没有不喜皇上,臣妾” 赵君临轻笑一声:“从朕进来,你的目光就没有在我身上聚焦过。你的眼里没有朕,心里面自然也不会有朕。” 说着他大咧咧地躺在了床上,对着谢茵梦小声说道:“愣着干什么,做戏不会吗?你不配合,那些耳报神怎么跟太后交差。你怎么跟你姑母交待......” 谢茵梦赶紧爬到床上,躺到了赵君临旁边。强烈的男子气息,和满满压迫感,让她感觉更紧张起来。 看谢茵梦手足无措地样子,赵君临忍不住打趣:“就你这样子,还打算侍寝。敬事房的嬷嬷有没有跟你说过如何侍寝。” 谢茵梦脸一红,如同醉海棠般,倒是别添了几分丽色。赵君临忙别开眼,从怀里掏出抛出两枚飞镖将红烛全都打熄了。 一室昏暗,隐约可以看见门前两个值夜婆子的身影。 赵君临两手托着后脑勺,看着屋顶说道:“不用紧张,朕就躺半个时辰。刚好趁着这个时间,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跟朕说说。” 谢茵梦看着他好看的轮廓,忐忑地挪近了些:“表哥。” “这宫里面人人爱慕皇上,为了皇上的宠爱,争来斗去,皇上又因何断言,臣妾不喜你呢?” 赵君临忍不住笑道:“你天天拿鼻孔看朕,当朕是瞎的啊。” “自打你入个宫,朕就没看到你一个笑脸。你这怨气也太大了吧。定是你那厉害的姑母逼你入宫的吧。” 谢茵梦点点头,有些幽怨地说道:“当初我确实不想入宫。” “可我既已经入了宫,就是皇上的女人。我只能跟其他妃嫔一样,努力讨好你,才会有一条出路。茵梦,还请皇上怜悯。” 说着谢茵梦靠近了些,鼓足了勇气说道:“茵梦愿意伺候皇上的。”说着她就去解身上的衣服。 赵君临简直晕倒,忙帮她披上衣服:“朕刚刚怎么跟你说的,朕不碰你。\" 谢茵梦声音更幽怨了些:“皇上是嫌茵梦长得太丑吗?连碰都不愿意碰,还是皇上不喜欢我的姓氏.......” 她在床上扭来扭去,弄得赵君临都心猿意马起来,苦笑一声道:“表妹天姿丽色,我没有不喜欢,只是你尚未成年,朕又常年习武,体力远超常人,你经受不住的。” “你再乱动,朕忍不住要了你,你别骂朕是个混蛋.....” 赵君临这么 一说,谢茵梦果然不敢动了。 赵君临侧过脸来,看着她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谢茵梦眼帘低垂:“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我无路可走,无处可去,为了日子好过一些,只能和一大帮女人们争宠呗.....” 赵君临摇摇头道:“你怎么就无路可走了?” “你既不喜欢朕,朕也同样不想耽搁你。以后有合适的机缘,朕会想办法送你出宫的。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开始。只是这样,这世上就再无谢三小姐了。如此,你可愿意?” 谢茵梦愣了一下,声音不由大了些:“皇上此言当真。” 赵君临点点头:“我骗你干什么。你那姑母,可不好糊弄。以后你要好好配合朕才行。” 谢茵梦眼睛突然就亮了:“我自然是愿意配合表哥的。” 赵君临看看外面,小声附在谢茵梦耳朵上说道:“一会你叫唤两声,就是.......” 知道赵君临说的是什么,谢茵梦羞到不行。赵君临在一旁催促着:“快点啊。” 谢茵梦猫一样的哼了几声,赵君临不满地看着她,猛地在她腰上拧了一把。谢茵梦疼得直唉呀:“皇上,疼,疼,疼。\" \"快住手啊。疼” “疼就对了。”赵君临说着,又使劲捏了她几把,把谢茵梦都给弄哭了。 看着外面人影晃动,赵君临才停下动作。 两人又躺了半晌,赵君临爬起身来:“差不多好了。” 说着他从床上爬起来,拿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又用匕首割破手指,在中间的白绢上涂抹起来。 谢茵梦看向他,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动容:“皇上龙体贵重,怎可为了臣妾,伤了自己。” 赵君临无所谓地笑笑:“不妨事。左手而已,不耽搁朕做事的。朕今日这么做,也不单单是为了你。” 说完赵君临看了看谢茵梦,将她头发揉乱了些,又细细嘱咐道:“朕要走了,你将衣服脱掉,躺在被窝里面。一会嬷嬷要是过来查验,你知道怎么做不.......” 谢茵梦点点头,赵君临知她聪明,转身就离开了。 第151章 无事生非 自从赵君临翻过一次谢茵梦的牌子,谢太后的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谢太后原本还担心自家的这个侄女年龄小,不懂如何抓住男人的心。没想到仅隔了半个月,赵君临又翻了一次谢茵梦的牌子。 宫中嫔妃众多,这样,应该算是很喜欢了。 谢太后一高兴,宫中就太平了很多。一直到六月底,宫中都很平静。 夏日里暑气渐起,嫔妃们都换上了轻罗小衫,衣着越发清凉。她们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四处晃来晃去。想着偶遇,想着自己的青春,自己的美貌, 不被辜负...... 更是不惜重金打探皇上的行踪喜好。只可惜赵君临的乾清宫戒备森严,里面铁桶一般,水泼不进针插不入。 每次嫔妃们做好了汤汤水水送往乾清宫,刚到大门前,就会有被人劝返。说是皇上忙于公务,不喜外人打扰。 时间长了,嫔妃们都知道了赵君临的习惯,也就熄了那个邀宠的心。 嫔妃们都知道赵君临处理公务时,从不喜欢宫女近身伺候。可最近赵君临每晚都让同一位宫婢一旁伺候,这让一众嫔妃都起了好奇之心,都想知道这位宫婢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能进到连母蚊子都飞不进的御书房里伺候。 更让她们羡慕的是这位宫婢的是,这位宫婢每天都会被皇上单独留在寝宫内值夜。 具体中间发生了些什么,那就不可知了。但用脚指头想一想也知道,孤男寡女的天天在一起,没点暧昧啥的,那不可能。保不准这位宫婢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才让皇上对她念念不忘。 嫔妃们都动过歪心思,想要偷偷见一见那位宫婢,但一想到赵君临的脾气,任谁都不敢造次,也只能私底下谈论谈论。 再者嫔妃们身份贵重,跟一个宫婢计较,实在有失体面。但日子越长,她们越忍不住。 最早将苏菀叫到宫里问话的是陈妃--陈容华。她在嫔妃中已经算是盛宠,然年岁渐长,让她越发的焦虑。她叫苏菀去训话的目的就是想搞清楚,苏菀是怎样抓住皇上心的。 这天,苏菀正忙着干活,陈妃身边伺候的绿萝找了过来,听说陈蓉华想见自己,苏菀简直一脸懵,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就跟绿萝说道: “我现在正当差,等会下值了,我自己过去好了。” 绿萝在一旁找了个座位:“我就在这里等姑娘好了。” 苏菀也不好撵她走,自顾自忙完了,才去皇后那里知会了一声。 谢惠一猜,就猜了个差不多。 苏菀是坤宁宫的宫人,陈妃再怎么大胆,都不敢越过自己,私下处置苏菀。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身边的大宫女冬梅随她一起前往。 苏菀觉得这完全多此一举,但也不好拂了皇后的好意。再者让别人看到自己有中宫支持,确实也有颇多好处。至少其他的阿猫阿狗再想要找自己麻烦,都会掂量掂量。 陈蓉华等得久了,看到绿萝姗姗来迟,难免有些气不顺。再看苏菀天姿丽色,果然不是个普通奴婢。她长得不仅好看,还远比自己年轻,心里面更加不愉。 但看到同来的还有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再不爽,也不敢造次。看来苏菀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得宠些。 在苏菀来之前,陈蓉华已经知道了她的所有信息。知道她白日里在坤宁宫当差,晚上在乾清宫当差,深得帝后两人喜爱。现今见了苏菀样貌,也不得不承认确实相貌不俗。 陈蓉华坐在上首,倨傲地看着苏菀问道:“听说你是今届秀女?” 苏菀点点头:“是”。 陈蓉华略带疑惑地看向她:“你生得这般美貌,怎么会落选呢?” 苏菀低首敛眉道:“娘娘谬赞了。今届秀女中,优秀者众,奴婢落选实属正常。” 看苏菀这般谦虚,又毫无怨怼。陈蓉华越发琢磨不透苏菀。 她这样的官家女 ,就算落选,再不济,也没必要去做一位厨娘。谁不知赵君临素来不喜庖厨。乾清宫里也人才济济,尚宫局里的女官也个个才华过人,皇上为什么会选一位厨娘近身伺候呢。 陈蓉华紧紧盯着苏菀继续问道:“皇上的御书房向来不允许女子出入,为什么单单会留姑娘伺候,你能告诉我因由吗?” 苏菀轻淡一笑道:“娘娘也知我是厨娘,做得一手好菜,深得娘娘和皇上喜欢。皇上夜间批阅奏折辛苦,也想喝上一点热乎的汤汤水水。奴婢还稍微懂一些医术调理之法,能缓解疲倦,皇上自然愿意奴婢近旁伺候......” 陈蓉华自是不信:“乾清宫离内膳房统共没几步路,皇上会稀罕你的那点破手艺。” 苏菀自信地笑笑:“娘娘要是不信,那奴婢就给娘娘做几道点心,娘娘您尝一尝,就知道我说得是真是假了。” 陈蓉华半晌无言,她也常做一些糕点拿去乾清宫,可每次都会被劝返。她还真不信,有人靠着会做吃食能被留在乾清宫。于是懒洋洋地说道:“你喜欢做就做吧。” 说着就让绿萝带苏菀到了小厨房。苏菀看了看食材,根据陈妃的口味,简单的做了两样小点心。又做了份酸梅饮子。食材都是常见的,做法似乎也与其他人没有太大的不同,但味道确实是超乎寻常好的。好到陈蓉华都几乎相信了苏菀的说辞。 一个美人做得一手好菜,还会伺候人,是男人都应该喜欢吧。 陈蓉华上下看着苏菀:“听说你医术很好,这是真的假的?” 苏菀才不想给自己没事找事,赶紧摇摇头:“奴婢粗略的知道一些药方子,会些按摩手法,于医理方面那是一窍不通,奴婢甚至不会把脉......娘娘要是想要美颜,或是调理的方子,奴婢倒是有几张。” 陈蓉华一听,心灰了一半。她原想着苏菀在帮皇后调理身体,那么也能帮自己身体调一调,找找迟迟未能有孕的原因。现在听到苏菀连医理都不懂,直接没了兴趣。 看她形容懒怠,苏菀忙说道:“奴婢出来久了,皇后娘娘要等急了,奴婢还要备晚膳呢......” 陈蓉华挥挥手,就让苏菀下去了。 自从陈妃开了个头,其他几位嫔妃,也都陆续召苏菀去问话了。凭空多出来这么多事,这让苏菀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她进退有度,还有皇后娘娘撑腰,也没有人真敢找她的麻烦。但确实是有些烦。尤其是遇到谢玉环这种拎不清的,她更是头疼。谢玉环甚至笃定她与赵君临有首尾,还不耻下问跟她请教经验, 她真心连敷衍都觉得累。 可这宫里,权大一级越过天,她不得不耐着性子,陪着小心,去哄着这货...... 更让苏菀心烦的还是江家。她原以为帮苏家求了官后,至少自己能消停段时间。但江隽信中说:“皇上对她非常不满,现在江家很难做。还是希望她不要自作主张,按原计划行事。”为了说服她,他接连发了几次密信。 苏菀不得不趁着夜色,接连去了几次宝林殿,两人的交流也越来越多。 信中江隽讲了很多朝堂秘辛。原来太子还在的时候,群臣上朝禀事时,言必称太子曰。太子之所以会到北胤为质,一方面确实是他的才能引起北胤的忌惮,另一方面就是他实在太瞩目了,以至于连新安帝都对他产生了忌惮....... 看着密信,苏菀百感交集。她本来只是试着去问江隽,没想到江隽真的会回答。不仅答了,还将因果分析给她。这确实有些超乎意料。她了解江隽这个人,他或许会欺骗她感情,但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扯谎的。 江隽的答案和她猜想的差不多。想到周传玺谈起自己的父皇时,脸上的那种幸福和期待,苏菀都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原来最最不想太子回到新安的,竟是新安帝。 怪不得啊,怪不得前一生,周传玺到死,一直都没有等到母国的人来接他,原来他从北上的那一刻起,早就成了弃子...... 如今四皇子和六皇子互相制衡,朝堂上暂时达成平衡。新安帝乐见其成,他常沉溺女色,不理朝政,但这不影响他这个玩弄权柄的好手,大权始终牢牢地握在手中。 新安帝的身体也颇为康健,乐观的话,很可能能掌权到六七十岁。如今他又在寻仙问道,炼制丹药,寻求长生之术....... 看到江隽的描述,苏菀真心有些生气起来,这就是他们江家要誓死追随的明君? 想到新安帝对她的猥亵,想到前一世被逼着沉了湖,苏菀气就不打一处出,难免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既有功夫玩乐,为什么不让百姓多休养生息,为什么不想办法富国强民。说什么新安弱小,为什么不反省自己治理无方.......” 第152章 美人是福也是祸 将密信送到了宝林殿,再回到坤宁宫时,苏菀心头的热血慢慢的冷了下来,她后有些悔起自己的冲动,想要去把信取回来,却实在抽不开身了。 想想自己说得那些话,确实大逆不道,但何尝不是实话。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太久了,说出来特别的淋漓痛快。江隽看了不开心就不开心吧,他不开心总好过自己不开心。再者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小气到容不得自己发几句牢骚。 这样想来,苏菀的心又慢慢平静下来。 这一整天的时间,苏菀都恍恍惚惚,在琢磨着该如何跟周传玺开口。 说起来,她和周传玺每次见面都很匆促,可每一次,她都能感受到太子的真挚和善意。自己每了解他一分,就对他有多一分的好感。她知道他心怀天下,爱护子民,倘若将来能荣登大宝,那必是新安万民之福。 新安帝能有这样优秀的儿子,原本该感到庆幸。他却嫉贤妒能,枉顾民生社稷,将最有资格登上皇位的嫡子,送到了凶险之地...... 周传玺一直心心念念着自己的父皇,却不知道他记忆中那位慈爱的父皇,很早就对他这位准继承人产生了忌惮....天家无亲情,他迟迟回不了新安,是因为没有人想要他回去啊。 前一世,自己被心爱之人背刺时,内心的那种幻灭,痛苦,犹如万箭穿心地疼。 这样的经历,苏菀不想周传玺也经历一次。当周传玺知道自己的父皇不是自己想象中伟大光时,一定很失望吧。她跟太子说过自己前往北胤时,新安的朝局情况,太子还不相信,如今一切都再清楚不过 。 苏菀叹了口气,人总是很难面对现实的。其实依着太子的聪明,未必猜不到,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苏菀思量着,看向外面四角的天空。这重重宫禁,限制了她的自由,也几乎阻隔了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自从春猎一起喝过酒,她又有近两个月没见太子了。监察司的事务繁忙,干得又尽是抄家杀人的活,也不知道周传玺能不能适应。记忆中太子是个温存的性子,去做一个酷吏,实在是为难他了。 苏菀想着,不觉又叹气来。觉得周传玺实在是太难了。过去的六年,他经历了多少失望和痛苦,才熬到今天。还要再经历多少磨难,才能涅盘重生呢。 赵君临现在是在重用他,可尽挑难办的,得罪人的事给他。太子本就是外来户,没有什么根基,又没有赵君临那样的好武艺。再这么下去,自身安危恐怕都有问题。自己想帮他,都觉无从下手。他是自己想要辅佐的人,她一定要让他好好的才行。 脑子里乱哄哄的,晚上到御书房当差时,苏菀都有些心烦意乱。 如今暑气渐起,赵君临穿着件素纱单衣,轻若烟雾,薄如蝉翼,都能看到身体轮廓。苏菀看见了都脸热,想到以后天气只会越来越热,到时候两人还这般接触,万一出点啥事情,自己岂不是一辈子都交待在这红墙内了。 赵君临似乎并未觉得自己有何不妥,照旧专心做他的事。苏菀也知多想无益,专心帮他整理着文书。 赵君临今日心情似乎很好,连批阅奏折时,唇角都携着笑。 苏菀看着他问道:“皇上是有什么开心事。” 赵君临放下朱笔道:“是啊。尚方令已经将姑娘所说的弩给朕打造出来了,朕今日试了一下,果然是威力无穷。尚方令又在机簧处改动了一下,添上火药,就成了一大杀器。朕得了这样的宝物,自然是开心。朕已经令人大量打造,送往边关了。另外大司农看到姑娘的耕种之术,激动地都哭了,说是天佑我大胤,让朕替他向姑娘道谢....... ” “朕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现在才认识姑娘。要是早些年认识你,那就更好了。” 苏菀心中微涩:“是啊。人生总是相遇不逢时。” 赵君临微微仰头:“怎么会不逢时。现在不也挺好。” “朕知道你在苏家受了很多委屈,以后有朕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 苏菀正不知道该如何接赵君临的话。赵君临又说到了苏家的情况: “朕也没想到,苏家竟有这样的魄力。现在整个涠州的百姓,都在帮你们家挖运河。真要连通外面,苏家怕是要破产了.....” 苏菀眼眉轻敛,微微笑道:“不会。苏家比皇上想象的有钱多了。真要搭上整个身家,这事也未必敢干。能够成为巨商的人,胆子都大,只要有利可图,没有不敢的。涠州多矿山,只要打通了道路,那就是守着金山银库。苏家怎么可能放过.....” 赵君临看着苏菀自信的笑容,只觉她全身都在发光。她明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却总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从容淡定,很是吸引人。 他是皇上,不出意外,这一辈子都要待在这宫里面。倘若能得苏菀这样的佳人相伴,这一生,自己也不会觉得太过寂寥。他做过侠客,踏过万丈红尘,看遍世间繁华。他正年轻,尚是贪玩的时候,自也不甘心天天闷在自家后院里。 的确宫里什么都有,美人美食美酒美景,但总是缺了点烟火气。他也想经常出宫透口气,只是他的那帮臣子们太担心他的安危,又怕他被外面的繁华吸引了眼睛,松懈了朝事,半步都不想他这个皇上踏出宫城。 前段时间,他好不容易出去玩了一次,被那帮子臣子知道后,又是好一阵子劝谏。说是:“皇上身份贵重,怎能私自出行,万一有点什么差池,置这江山社稷何在?” 最搞笑的还是,散了朝后,都察院御史张廉他巴巴地跟在自己身后,结结巴巴说道:“皇上贵为天子,不应有龙阳之癖,更不该招摇过市,要是被有心人看到,有损清誉的.....” 一想到张廉那副恨切不成钢的样子,赵君临就觉得好笑:“阿菀,你跟朕出去可是招惹了不少的烂桃花。那张若安还想让他的父亲打探你的身份.....\" 苏菀也觉得好笑:“他知道我是女子不就死心了。” “人人都希望相貌好,可奴婢觉得这相貌太好,真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普通一些的,总能平平安安过得一生。” 赵君临看着苏菀,想着她本来的样子笑道:“云想衣裳花想容,哪有女子希望自己普通的。也是苏姑娘天生丽质,才会不将美貌看在眼里。” “对于女子来说,拥有绝美的容颜,那是做梦都会笑醒的。谁不喜欢美好的东西呢。” 苏菀摇摇头,比及一般女子,她算极聪颖的。但依然没有办法平安的度过一生。倘若她没有绝世的容貌,从一开始就不会入江隽的眼,那么自然也不会卷进权利的游戏,不会从一个男人怀抱,辗转到另一个男人怀里。要怎么样的能力,才能驾驭美貌呢。 在绝对的阴谋面前,在男人的野心面前,似乎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第153章 她为他筹谋 凡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自从和苏菀同游过一次上京城,赵君临的玩心就被勾了起来,再看自己的内宫就不香了,时不时想要再出去走一走。 这日午后,天气不那么热,他难得没什么事,就赶紧去坤宁宫找苏菀。 苏菀正愁着如何出宫,岂有不应的,忙收拾了些细软,扮作公子哥,跟着赵君临一起出了宫。 为防自己那帮臣子们讨伐自己,这一次临行时赵君临做了万全的安排。乾清宫里看似如同往常一般,实际上比平时戒备森严了很多。 他和苏菀坐在轿子里面,自始至终连个头都没露。看到华丽的轿辇,和护卫在旁边的秦臻,侍卫们都知道里面坐的是贵人,自然不敢造次。 顺利的从玄武门出来,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市井之间。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繁华的街道,赵君临和苏菀相视一笑,都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两人一起逛着,玩着,只要和苏菀在一起,赵君临觉得做什么都自在,由着她带着自己东逛西走。苏菀当然不忘夹带私货,又去了自己和周传玺开的铺子。 掌柜的自然认识自家主人,赶紧亲自前来接待,趁着赵君临不备,苏菀将一个竹筒塞到了他手里。掌柜的也是个精明的,一把将东西藏在怀里,装模作样地接待着:“公子您就放心,小的这里东西都是全京城最好的,保准别无二家。” 苏菀笑笑,随便挑了几样东西,就让掌柜的包了起来。 从店铺出来,苏菀任务达成,心里轻快了很多,整个人又变成了闪光少女。知道赵君临尚武,苏菀就带他去了聚源号弓箭铺,还有京城有名的铁匠铺子,民间的武器铺子自然比不上大内的精制,但在形制上,用途上就丰富多了。有些铺子还集中了各国的珍藏。看到这些新鲜玩意,一直神隐的秦臻都忍不住现了身。 赵君临买了个袖箭,秦臻挑了个软甲,苏菀挑了把千机伞。走出店铺,苏菀就把伞撑开了。秦臻看向她拼命遮阳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大晴天的,哪个大男人要撑伞,这样走在街上,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娘们儿。” 苏菀怒目以视:“你才娘们呢。” 赵君临直接踢了秦臻一脚:“不会说话就不要开口,还不滚一边去。 ” 秦臻笑着往侧边一躲,直接转向了苏是菀左侧去了。看看旁边两人旁若无人地有说有笑,秦臻就觉得心塞,觉得赵君临实在是心大。苏菀这么可疑,还让她天天睡在卧榻之旁。就算主子武功盖世,睡沉了,也会防范不到。主子是君子,从不为难女人;他是个武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 难得现在有个光明正大和苏菀接触的机会,秦臻怎么可能放过: “苏姑娘对兵器这般感兴趣,可是会些功夫?” 苏菀见秦臻这么问,就知道他发现了什么端倪,老实地说道:“我自幼习武,会一些花拳绣腿。但跟秦护卫的本事比,差太远了。” 秦臻一愣,却并不打算就此轻轻放过:“那什么时候苏姑娘方便,秦某跟您走上几招。” 看着秦臻近似固执的脸,苏菀知道要是她总藏着掖着,反而显得内心有鬼。像秦臻这样的高手,和自己一对招,就知道自己底细了。自己露个底,也好让他放心,也省得他这个做护卫担心自己主子担心到吃不好睡不好。 前一生,她害赵君临沉迷酒色,形消神废,秦臻几次想要杀了她这个祸害,奈何赵君临爱她至深。秦臻本事再大,都不敢做背主之事,才让她笑到最后。 如今再和秦臻对上,苏菀还是有些害怕。但这种害怕跟前世不太一样了。她今生没有做任何亏心事,秦臻自然不会想抹她的脖子, 也不会像毒蛇一样缠着她不放。更不会在赵昱射杀她时突然神隐..... 赵君临看苏菀的眼神,以为在求助,不满地瞪了眼秦臻:“这么没大没小。还不快退下。\" 秦臻刚要转身,苏菀突然说道:“好啊。” “只要皇上不反对,我愿意和秦护卫走几招的。” 赵君临摇摇头,觉得秦臻实在是有些过分。但苏菀不反对,他自然也想开开眼,找点乐子。于是对着秦臻说道:“那你点到为止,要是伤到苏姑娘,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秦臻得了首肯,自然满意了,再看苏菀也不觉得可疑了,麻利地躲到了三丈之外。 赵君临替秦臻道着歉:“朕没有不信你的意思。” 苏菀笑笑:“我知道。” “皇上身份贵重,理应如此。” 苏菀越是这样,赵君临越是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确实有些那小人之心了。不仅把苏菀祖宗八辈刨了几遍,还多次怀疑过她的动机。她这样善良,美丽,坦诚,自己实在不该屡次试探。或许因为心中有歉意,他对苏菀更宠了,直接连脑子都不带了,由着她东南西北,带着自己四处乱窜。 就这样东转西转,他俩在路中央和周传玺碰到了。 路上偶遇熟人,但是自己喜欢的人。赵君临并无不愉,摆摆手,示意周传玺站到旁边说话。三人走走停停,越说越投机。 很快夕阳西斜。几人也都有些饿了,刚巧走到了自家的莳鲜馆门前,苏菀豪爽地说道:“我们苏家的酒楼,你们想吃什么尽管点啊。” 坐在楼顶的雅间,看着楼下的歌舞,品着美酒,三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这一聊起来,就没了时辰。周传玺端起一杯酒敬赵君临:“玺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臣在上京六载多,认识了很多奇人异士。玺斗胆想举荐几个人给皇上。” 赵君临有些惊讶地看向周传玺:“既是你看中的人,应该相当不凡。” 周传玺苦笑一下,他也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讲真的,苏菀说的这些人,他根本连面都没见过。但既是苏菀要他举荐的,他自然要不负所托。于是就按照苏菀的说辞讲了起来: “臣要举荐的第一位,名叫陆凡奇,他不是官身,但熟知天文,精通水利。如今七月,盛夏将至,每年这个时候,黄河都会泛滥,尤其河南滑县一带,接连几次决堤。倘若遣此人前去治水,定能根治水患。” 赵君临有些不信地抬起头:“朕的水部人才济济,从无人敢拍着胸脯说能根治黄河水患,此人当真有此等神通。” 周传玺硬着头皮说道:“能不能,皇上召见他,以及水部的官员们,辩一辩不就知道了。” 赵君临唇角微翘:“爱卿所言有理。那其他几位呢。” 周传玺又将其他几位说了一下,并要来纸笔将名字,籍贯等写给了赵君临。其中特别多提了几嘴一位叫岑覃的人 。岑覃原是辛未年状元,因相貌不好,被先帝随便打发了个位置。后又成为太子一党,但始终未得重用。太子殒命后,他心灰意冷,自觉站错了队,直接提请外调晋城一带。此人相貌丑陋,腿脚不好,还略带口吃。看似平庸,实则有宰辅之能。陛下不妨多些耐心,让他慢慢说,就知道他是有大才的人...... 赵君临听周传玺这么一说,一下子就勾起了兴趣:“玺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周传玺端着酒杯,深抿一口,大着胆子胡说:“玺曾与此人一同喝过酒,是玺平生难得佩服之人。” 周传玺刚一说完,就见苏菀赞赏地对他比了个手指。 周传玺无奈地笑笑,他不知道苏菀想干什么,但只要苏菀想做的事情,他都愿意帮助促成。 赵君临正在发展自己的羽翼,周传玺一下子为自己推荐了这么多的人才,让他大为开怀::“玺公子都佩服的人,那自是不同寻常,朕要马上召岑覃进京叙话.....” 两人推杯换盏,聊个不停。苏菀坐在一旁,边吃着零嘴,边听两人滔滔不绝。 前一世,她想把赵君临拉下马,奈何赵君临的血太厚了。到了第八年,她才真正的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接连坑杀了两位股肱之臣,还有颜真,崔渊两位良将。原以为北胤要完蛋了,结果岑覃被几个老东西推上了首辅的位置。岑覃是真心厉害,硬生生将当时摇摇欲坠的北胤给救了回来,还差点让她这个妖后命丧黄泉...... 岑覃这么厉害的人,只要赵君临将他收服,别说是区区一个谢家,整个世家都要俯首帖耳....... 真是人生如梦,想不到自己竟会这般为赵君临筹谋。 她是重生之人,自然知晓过去之事。所以将这些能人异士,全部打包都送到了赵君临的跟前,也算是对自己过错的补偿。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盛夏会很不太平。八月初旬,黄淮一带连日暴雨,黄河会在河南滑县附近决堤,百万良田被淹,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这也是她为什么大力举荐陆凡奇的缘由。由陆凡奇前往河南巡视,以他所能,说不定能通过观测天象,水文,避免这场浩劫。再不济,也能多救几个人。 苏菀知道这场灾难必然会来,但是她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一旦暴露,她很可能会被当成另类或是妖怪抓起来。哪怕是她信任赵君临,也不敢妄言的。 她能做的都已经为赵君临做了,剩下的只能看天命了。 第154章 夜宿质子府 -这个晚上,赵君临实在是开心极了。 眼看夜色渐深,苏菀不得不提醒:“皇上,再不回去皇城就要落栓了。” 赵君临不以为然地笑笑:“无妨。反正明日不用早朝,朕在外面待一晚不会出什么事。更何况有玺公子在。监察司的兵马不少,朕没什么好怕的。” 皇上艺高人胆大,苏菀自然不会再多废话,就坐在廊前,看起楼下的歌舞来。 正看得起兴,就听门口处一声轻笑:“小妹回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二哥一声。” 苏菀转过身来,只见苏晏穿着一身暗紫锦袍,容貌俊秀飘逸。看到桌上的两人,龙章凤姿,各有各的精彩。尤其是中间那位,天然就有一种贵气。苏晏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马上跪下来说道:“草民苏晏拜见皇上。” 赵君临挥挥手:“起来说话吧。” 苏晏一肚子的话,早被吓没了。苏菀向前拉了拉苏晏的手,直接将他带到赵君临面前:“这是我家二哥,顶顶有才干的,皇上不信考考他。” 赵君临见苏晏相貌堂堂,对他也颇有好感,但并没将苏菀的话放在心上。故意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没想到苏晏的答案,剑走偏锋,却又恰恰能正中要害。这让他不得不正视起眼前这个年轻人来了:“果然是才思敏捷。” 苏菀笑笑,冲着赵君临眨眨眼道:“我这二哥不同于其他人,待我一直很好。” 她的言外之意,赵君临一听就明白。 从莳鲜馆出来,夜色已经很深了,酒楼门前,质子府的车驾早就等候多时了。 有南安和北辰亲自护卫在旁,又有秦臻在后,一路自然平安无事。 质子府在内城的重要地段,附近就有官署。因周传玺是新安的储君,赵君临的父皇自然在面上没太亏待他,至少在房子的规制上,是配得上诸君这个身份的。 质子府很大,里面庭院深深,正是夏日,这里姹紫嫣红,亭台楼阁是江南的风格,精致的木雕门窗,与园林景观相映成趣。阶梯边还有竹林,小桥,流水,满眼尽是江南韵。 赵君临四处看着,倒也觉得新鲜:“怪不得人人都说江南好,玺公子这宅子装得不错。朕看着也觉赏心悦目,倒是想去江南看看了。” 周传玺牵强地笑笑,他羁留在北地多年,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去,又经常犯思乡的病。才将这园子改成了苏式。上京城的确繁华富丽,但再好,都比不过江南温润的风,细密的雨,三秋的桂子,十里的荷花,还有那西湖水般温柔多情的女子..... 为了迎接赵君临这位贵客,周传玺将自己的房间都腾了出来。床上换上了全新的苏绣床品,屋内收拾得焕然一新,连值夜的丫鬟都是极貌美的。赵君临看着那些丫鬟,看谁谁无味,就将人全撵了出去。 他待在周传玺的房间里四处看着,南方人的审美果然不同于北地,特别注重细节,甚至将精致发挥到了极致。处处透露出秀气和雅致。每一个摆件,家具,都像是艺术品。他见惯了北方的明丽,大气,处处都觉得新鲜 ...... 宿在外面, 还是多有不便,他也不好将苏菀传唤到房内伺候。只能一切将就,草草睡了。 皇上在外留宿,最苦的是秦臻这个侍卫,就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整个晚上都不怎么敢闭眼,守在门前寸步不离。 秦臻这尊大神走不开身,苏菀就像挣脱牢笼的小鸟儿,简直太自由了。 有南安和北辰两位高手守在外面,周传玺放心地带着苏菀四处走着,他终是忍不住问道:“苏姑娘不是京城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京城的事。而且苏姑娘所说的这些人,真的这样厉害嘛。” 苏菀笑着点点头:“当然啦。我怎么可能害殿下呢。殿下举荐有功,赵渊会记一份人情的。” 周传玺微微叹了口气:“北胤人才济济,我真是既羡慕又嫉妒。倘若新安也有这样的人才,何愁国家不强.....” 苏菀摇摇头:“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是所有人都像殿下这般求贤若渴的。殿下是不知道新安的近况吧,属下都不知道怎么跟殿下说.....” 周传玺沉吟片刻:“苏姑娘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再大的失望我也经受过,也不差这一次了.....” 坐在花园的凉亭内,吹着习习凉风,苏菀还是将自己的所知所闻都说了出来。 周传玺沉默了半晌才说道:“谢谢姑娘让我彻底死了心。其实我早就猜到如此,只是很难相信罢了。即使姑娘告诉我这些,我也愿意相信我的父皇,他真的是年纪大了,头脑昏聩了。也不愿意相信他会算计于我......\" \"新安既没了想我的人,如此,玺很有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苏菀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殿下不要难过,即使您真回不去,也未必不能有精彩的一生。” 周传玺轻笑:“再精彩又如何,不过是一辈子为别人做嫁衣裳。阿菀,你可能不懂我心中的执念。我从一懂事,就知道自己是太子,要担起天下的担子来,所以我不能浑浑噩噩的一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渺茫,我也愿意一试。不是我多么稀罕那个位置,而是我身上有责任,有义务,庇佑自己的子民......” 看他眼中波光闪烁,苏菀知道他心中的失望和难过:“殿下不要气馁,如今你和赵渊交好,只要他肯助你,想要回去也不是不能。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的把殿下当朋友来待的。” 周传玺有些黯然地笑笑:“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主动权完全在别人的手里,和掌握在自己手里,是不一样的。” “赵渊越了解我,我越有利用价值,他可能越忌惮我。怕放虎归山,怕我不受控制......毕竟人心是最难把握的。我和他既可能是同盟,也可能因利益之争变为敌人。他怎么会给我机会呢?” “换位思考一下,倘若我是他,也许会做的更狠一些 ...... ” 苏菀看着周传玺,又想了想新安帝的那些儿子们,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殿下不用忧心,属下用性命担保,赵君临一定会放你回去的。只要太子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忘自己的初心,我愿意为太子把所有的道路铺平.....” 周传玺惊疑地看向苏菀:“苏姑娘,你不会是想牺牲你自己,来换得玺的自由 ......我能看得出赵渊他” 苏菀摇摇头,忙否认道:“不会啦。殿下你信我,我一定有办法的。” 看着苏菀笃定的眼神,周传玺心莫名的安静了很多。 柔和的月光落在佳人的身上,让她看着更添一分妩媚。 他明明那么喜欢眼前人,却不敢说出口。因为除了这一腔热血,他又有什么能给她什么呢 。。。。 看着天上皎皎月光,周传玺又难过又伤感。此时此刻,故国的月亮应该是一样的圆吧,故国的风景一定也同样的美,何年何月他才能回到家乡呢...... 第二天一大早,赵君临还没起床。秦臻就和南安,北辰较上劲了。三个人在院子里比试着,叮叮当当的声音终于把赵君临给吵醒了。 赵君临站在廊下,看着三人打打杀杀,觉得甚是有趣。对着一旁的周传玺打趣道:“玺公子的护卫不错。南安,北辰,名字也不错。” 周传玺也在一旁观战,貌似无意地说道:“我还有两名护卫,一名叫东漓,一名叫西门,他们没有跟我来北胤,也不知道现在流落何方了。” 赵君临看着战况,忍不住夸道:“玺公子真是厉害 啊,这样的高手一配就是四个。” 周传玺无奈地摇头;“那是因为皇上您本来就是绝世高手。像我无力自保,身边的护卫再不厉害,那小命还不交待了。” 赵君临拍拍他的肩膀道:“朕可舍不得你交待了。” 第155章 锦盒 在院子里看了一会演武,周传玺就让人传了膳。 菜是江南的菜式。精致的盘盏,小巧玲珑。里面的点心,花样繁多,赏心悦目,与其说是餐点,倒不如说像艺术品。 赵君临端起离自己最近的小碟,看着那不及自己手大的盘子,就忍不住想笑:“一个餐碟,就一块点心,玺公子是怕朕吃穷你啊。” 周传玺浅浅一笑,解释道:“玺平日也是这样。食不在多,而在于精....” 赵君临看看周传玺,吃个饭就跟绣花似的,实在太斯文了。这南人,真是将风雅都印到骨子里。赵君临心里感慨着,直接夹起一个团子塞到了嘴巴。 甜滋滋的味道,腻得不行。他赶紧端起一碗麻油清粥来清嘴。又试了几样点心,还是不喜欢,干脆只吃起白粥小菜来。没想到的是腌制的小菜里面,都能加把糖,真叫赵君临无语了。 “玺公子在上京,饮食可还习惯?” 周传玺摇摇头:“北地菜系偏咸,不如南地清淡精细。” 听到这个评价,赵君临直想翻白眼,甜的发齁,还清淡呢。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想来自己去了南方,生活上也未必适应的。这样一想,他倒都有些同情周传玺了。真难为他在北胤生活了这么多年。 用完了膳,周传玺亲自点茶,他沏出的茶,汤色味道果然不凡。赵君临品着茶,这下满意了,他看着周传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道:“听闻玺公子艺术上颇有造诣,不知可否带朕去观赏一番。” 周传玺自然不能拒绝,微微躬身道:“还请皇上移步书房。” 周传玺的书房,比想象的还要雅致。赵君临看着里面的书画,雕刻,忍不住惊叹三连。以前他从未想过去了解这位质子,现在越了解,越觉得有意思。这样才华洋溢,内心丰富的人,自己怎么现在才留心呢。 赵君临不吝夸赞道:“玺公子如此造诣,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周传玺谦虚地跟在身后:“皇上谬赞了。” 他犹豫片刻,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来:“微臣还有份礼物送给您。” 赵君临有些诧异地打开盒子:“此为何物?” 周传玺轻笑道:“皇上命微臣监察百官,微臣怎能有辱使命,这是臣近两月来收集到的一些资料,皇上您请过目.....” 赵君临翻着小册子,只见里面分门别类地将各位官员的喜好,忠诚程度,以及私底下盘根错节的朋党关系和暗黑勾当,有的甚至详细到年月日,地点...... 赵君临越看越心惊,他自有自己的情报系统,但像这样直接鉴定一个人忠奸的,却前所未有。他都吃不准的事情,周传玺如何知道的?他不该有这样的本事啊。而且这字迹纤弱,明显和周传玺的有所不同。倒是似乎和自己身边那位颇有点相似。 他忍不住追问道:“玺公子如何得到这些情报的?” 周传玺简直要挠秃了自己脑袋:“玺过去六年,流连花街柳巷,上京城颜色好的姑娘,都是玺的红颜知己,自然有皇上想不到的方法......” 他声音越说越低,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赵君临看他白玉般的脸泛着红,甚至不惜自污,也要取信于己。再逼问下去,自己都过意不去。 于是将锦盒收起道:“有劳玺公子了。” 吃饱喝足,质子府也逛了个遍,赵君临终于想起回宫了。 车驾缓缓启程。一路上,赵君临都在想着那本小册子。他基本能确认这份东西的真实性。正因为确认,心头才会激动。 他看看苏菀,又想想周传玺。 路上巧遇,这也太巧了些。秦臻自是不会泄露自己行踪,那只能是苏菀。也是和苏菀住进质子府,第二日周传玺才给了自己这份东西。苏菀不会私底下与周传玺有什么关联吧。 赵君临思量着,旋即又觉得自己多心。苏菀一个闺阁女子,懂得再多,也不至于了解朝中百官。这样他宁愿相信周传玺的说辞了。听说新安太子极是风流的,祸害得不少女子犯相思,要不是他身份敏感,京中不知多少世家大族女子,想嫁与他。更枉论那些秦楼楚馆的女子。青楼女子中确实不乏美人...... 苏菀见他心不在焉:“皇上出来玩得不开心?” 赵君临唇角轻翘,慵懒地靠在软垫上:“怎会。” “朕都不想回宫。” 将苏菀送到坤宁宫后,赵君临才回了御书房。 他打开锦盒,认真地翻看着册子,越看到后面越觉得惊讶。盖因为这份资料太全面了,不仅涵盖了朝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连地方藩王,割据势力,都有涉及。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里面还贴心地将他每个对家的弱点,制衡之法都写在了上面。 看到最后,赵君临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的心砰砰直跳,总感觉有些难以置信。但他基本能确认的是,这份东西的真实性。 无论周传玺是为了讨好自己也罢,还是受人之托也好,他原不必为自己做这么多的。 赵君临按捺着内心的喜悦,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高阔的天空。自他登基以来,总有很多的非议,有人诟病他的母亲出身不够高贵,只是下等宫人。不少臣子阳奉阴违,欺负他根基尚浅。还有世家大族,趁他无暇分身,侵占土地,发展自己的势力范围...... 如今看到这份东西,赵君临眼前的迷雾一层层的被拨开。虽然没有这份东西,他也能慢慢地将国事一一理顺。但有人将正确的答案放在了他的面前,的确节省他很多的心力和时间,这让赵君临觉得全身轻松,肩头的担子也没那么重了。 相信用不了多久,北胤会在他的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富强,说不定以他之能,还能开创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来。想着未来的图景,赵君临都忍不住期待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召来了自己的旧部曹安,让他带着羽林卫去晋城办差,务必将岑覃平平安安的带回京城。又指派了几名亲信,去将陆凡奇,还有易凡等几人火速请来。 安排妥当一切后,赵君临就去了演武场。他内心实在是不平静,必须出一场淋漓大汗,方能压制住....... 知道皇上今日休沐,嫔妃们一整日都在外面寻求偶遇。她们自是不敢站在乾清宫的门前讨嫌,但御花园里,金水河畔,凡是皇上常去的地方都有着嫔妃的身影。她们穿花蝴蝶般结伴而行,处处都有她们的靓影。 赵君临知道自己只要出现,准会有故事,干脆练完功,从浴房出来后,直接躲进御书房看起书来。 因为知道赵君临休沐,想着他肯定会翻嫔妃的牌子,苏菀自然来晚了些。一进御书房,就看着赵君临皱着眉看她:“怎么现在才来。” 苏菀尬笑几声:“奴婢以为.....” 赵君临知道她小脑子里没想好事,有些没好气地看着她道:\"以为什么?” 苏菀还没说话,赵君临用手指弹弹她的额头:“朕真是太惯着你了,妄自揣测圣意可是大罪。.” 苏菀知道他没真生气,忙上前磨起墨来。 批完了奏折,时间还很早,赵君临就想出去透口气。 此时嫔妃们都消停了,御花园里空荡荡的,两人形影不离地走着,默契极了。 秦臻远远地跟在后面,想插话,又总觉得自己很多余。好不容易等两人走累了,坐下来,他才向前道:“苏姑娘,择日不如撞日,可否现在和秦某比几下。” 苏菀豪爽地答应道:“好啊。” 说着站起身来。 赵君临也跟着站起来:“秦臻,你小子收着点。” 秦臻嘴上应着,手中不停,猛地就是一掌。苏菀身似游龙,第一掌仅碰到衣袂。秦臻紧扑过去,又补了一掌,这一掌堪堪擦着苏菀的鼻尖过去。 过了几招,秦臻就发现了,苏菀的功夫确实好看,也很精妙,但她本人确实几乎一点内力都没有。他是个武痴,看到精妙的招式,难免心痒痒的,非要让苏菀拆解给自己看。 这独门秘技,怎么好随便示人的,秦臻也有点太不懂事了。 赵君临想要呵斥秦臻,苏菀却笑着说道:“无妨。” “我内功不好,无法将这套功夫发挥到极致。但秦护卫学了就不一样了,还能更好的保护皇上。” 苏菀这样一说,赵君临真心感动到了,直想把苏菀拥在怀里。她真是好啊,处处都在为自己着想。 此时,质子府里依然灯火通明,周传玺坐在明堂处,看着华丽灯架上,噗噗燃烧着的烛火,心里始终不能平静。 苏菀让他给赵君临的那份东西,他连夜看过。苏菀让他举荐陆凡奇,岑覃等人时,他尚能平静。可锦盒里的小册子,委实太吓人了。他完全不能想象苏菀是如何知道这些辛秘的。她一个小小的女子,怎么可能有这通天的本事? 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别说他挂了监察司的职,就算他在任上几年,赵君临再拨给他几名神内助,他都未必能知道这样多。最可怕的是,那小册子里所说的,八成都是真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帮赵君临呢?周传玺百思不得其解,就让人找来了凤离。 第156章 迷一样的女人 凤离穿着一袭大红色的织金牡丹裙来到殿前,她雪肤花容,美艳动人。在质子府的这段时间,她保养得宜,气色恢复了七七八八,昔日美人的风采就露了出来。 周传玺看着跪在下首的凤离,的确是姿色撩人。难怪她去了美女如云的凤凰台,都能挂头牌。他看了几眼凤离,挥挥手道:“凤离姑娘不用客气,坐下来说话吧。” 凤离不敢逾矩,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周传玺沉吟片刻:“深夜召凤离姑娘前来,是因为玺有些事情想不通。凤离既是苏姑娘旧识,当知道很多她的过去吧。” 凤离遽然一惊,但还是老实的说道:“是。” 周传玺眼眸深深:“我知你与苏姑娘感情甚好,但我确实很想知道她的一些事情,凤离姑娘可否如实告知?倘若不愿,玺也不勉强。” 凤离看向周传玺,他虔诚地说道:“太子殿下是凤离的主人,凤离不敢有所隐瞒。殿下想知道什么,凤离定知无不言。” 周传玺手指在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声音微沉:“我想知道全部。” 凤离想了想就从她与苏菀的初相识说起:“我到江家的时候,苏姑娘才14,她本名夷光,小名唤作菀菀。是被江家大公子带回府的。属下并不知江公子如何遇到的苏姑娘,但是他将苏姑娘留在江家,和抬举奴家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想要我们去迷惑北胤的君王。使其昏聩,乱其行止......属下因弹得一手好月琴,又能作绸上舞,就被江公子安排住在江家,悉心传授苏姑娘舞技,琴艺。” “属下还记得自己第一眼见到苏姑娘,真得都看呆了,她的美我都形容不出来。太子殿下觉得现在的苏姑娘美吗?” 周传玺心中微涩道:“美。” 凤离笑着摇摇头:“那是太子你不知道,苏姑娘真正的样子,比现在还要美一百倍。殿下如果见了她本来的样子,怕是也会被迷得走不动路......” 周传玺略带疑惑地偏过头:“你是说苏菀她有易容。” 凤离笃定地点点头道:“我和苏姑娘在一起一年多,她长得什么样子我最清楚。就连江公子那么冷情的人,都没能把持住。苏姑娘刚满十五,他就迫不及待地同她有了肌肤之亲。每天晚上,江公子都会偷偷爬苏姑娘的窗户......” 周传玺微闭了下眼睛,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刺痛:“你是说苏菀已非童身?那她怎么入的宫的。” 凤离使劲摇摇头:“属下也不知道苏姑娘如何入得宫,江家有钱,招揽了不少奇人,想来找个障眼法,蒙混过关也并非太难。” “只是当年江公子看苏姑娘就跟自己眼珠子般珍视,爱得不行,属下也想不通他怎么会舍得将苏姑娘送出去。或许是因苏姑娘委实生得太好了吧。殿下要是见过苏姑娘的样子,就知道什么是祸水红颜.....” 听凤离讲完,周传玺沉默半晌才说道:“她长得这般好看,又这般聪明,可惜眼神却不太好,看男人的水平也太差了。这样狗的男人,也值得她委身。\" \"一个男人真爱一个女人,是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更不会让她委身于他人。” 凤离不以为然地笑笑:“那是殿下不知道江公子长得多好看。他一笑起来,没有女人舍得拒绝他的。殿下已经是风仪极好的男子,可江公子生得还要漂亮几分。想来色令智昏,对于女子也是一样适用的。” “更何况江公子才学渊博,是我们皇上亲点的探花郎。听说皇上见到他头都发昏,差点糊里糊涂地将公主指给了他。” 周传玺略带惊讶地看向凤离:“那依凤离之见,江公子还相当不错啦?” 凤离使劲点着头:“岂止不错。属下只能用惊才绝艳,智识非凡来形容他。放眼整个江南,怕是再也找不出他那样隽秀风雅的公子了。如果单从外表来看,他和苏姑娘真挺般配的。” 周传玺终究有些意难平:“就算他如你所说,人品还是卑下了些。” 看着周传玺的表情,凤离总算咂摸出点啥味来,眼眸弯弯道:“殿下倒是和苏姑娘很像。苏姑娘说出来的话也和殿下一样耐人寻味呢。” “嗯?”周传玺探究地看着凤离。 凤离笑笑,却转过话茬,接着说起来往事来:“苏姑娘及笄没多久,我就和一大批美人被被送到了北胤皇宫。老皇上好色,尤喜新安女子的肌肤滑嫩、洁白胜雪。我进宫没多久,就被封为美人。同去的姐妹,都得了宠幸。老皇帝昏聩,想要骗他很容易,我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正准备大干一场,他人就嗝屁了。” “皇后谢氏生平善嫉,仇恨所有貌美女子,落在她的手上,嫔妃个个生不如死。随着老皇上去世,我们这一批细作,全部沦为废棋。我被关在冷宫里面,组织知道我这枚棋子彻底废了,干脆连雪肌丸都不送了。这丸药一停,我身体全废,日复一日等死而已。” “苏姑娘那一日闯进来,她样貌性格大变,冲着我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她说新安男人都是孬种,只知道让女人投怀送抱,却不想着光明正大在战场上赢得一切 。” “还说除了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位,对于普通人来说,所谓的大业没有那么重要。百姓所图不过是食能果腹,衣能蔽体,居有定所,没必要牺牲万千人的性命,来满足个人的私欲和野心.....” 周传玺无奈地勾唇一笑::\"这话确实够离经叛道,但也说得不算错。新安确实不该牺牲这样多无辜女子,让她们挡在男子前面,让她们牺牲自己的身体,来换得和平。靠女人上位,这原本就是种耻辱.....” 凤离依然有些大惑不解:“可是江家老爷常说,兵者,诡也。只要能赢得一切,过程光不光彩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所谓成者英雄败者寇,只要你是胜利的一方,所有人都会为你摇旗呐喊,黑白对错任意颠倒,因为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来书写.......\" 周传玺看着凤离,十分认真地说道:“如果真是为了光明和正义,自然什么计谋手段都使得。但长海之战,本来因我父皇而起,也因他好大喜功,害死新安数十万的将士,最后只能割地求和。并许以岁币,美人。双方既递交了国书,达成了契约。在北胤未曾违约之前,我们新安先动手,原本有违道义。要是新安人真想争口气,大可在和平的时候,好好练兵,好好休养生息。自身强大了,又何必担心别国来犯......” 凤离怔怔地看着周传玺:“太子殿下跟苏姑娘真像,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像的。” 周传玺唇角微翘:“是吗?我并未觉得。” “直到现在,我都猜不透,也看不透苏菀的想法。她年纪虽小,却很有主见,也很难操控。江家让她前来北胤,没想到她转头选中了我这个羁留北地的质子。我至今都有些受宠若惊的很.....” “以一人之力对抗皇命,她的胆子怎么这样的大。” 凤离想了想说道:“我原来在江家时,苏姑娘的性情和现在完全两个 样子。那时候她天真烂漫,活泼的很。说起话来都带三分稚气。现在呢,有时候说话很犀利,很难听的。在冷宫遇见时,我差点没敢认。属下想她极有可能和江公子闹了别扭,才导致性情大变。” 周传玺理解地说道:“一个女子,被心爱的人游说,去 投入别的 男人怀抱,换取自身功名富贵,是个人都很难接受。也幸亏苏姑娘聪明机灵,才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她选择和我站在同一条船上,只是我身不由己,时常感到惶恐,深怕辜负于她的信任和嘱托 ...... 整个晚上,周传玺和凤离聊了很久,从江家到六皇子,又回到苏菀,到最后还是没能弄清苏菀为什么手中能掌握那么多秘密。新安在皇宫里是安插了一些细作,但他们大多身份地位不高,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苏菀是怎么拿到那份资料的呢?她真是个迷一样的女人啊。 周传玺思量着,又开始期待起见面来。等他们再次见面,他一定要亲自问一问她。 第157章 蓄谋已久的告别 接下来的日子,赵君临每天都很忙碌。 最早应召来到京城的是陆凡奇。听说皇上召见,他真吓了一跳。直到进了中和殿,拜见皇上和诸大臣时,他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坐在鎏金宝座上的皇上,相貌俊美,气度超然,尊贵得宛若神只。 陆凡奇心如擂鼓。待到皇上开口问他可懂治水之道时,陆凡奇突然有了自信。他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是一个自己必须把握住的机会。成则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他顾不上紧张,害怕,恨不得将自己生平所学都展示出来。几番辩论之后,水部的官员们全部都认同了陆凡奇的治水方案。 赵君临龙心大悦,当即破格擢升陆凡奇为水监使,品级正五品,受命前往黄河河道实地监察,并负责河堤的建设和改造,最大限度阻止洪浪,保障民生。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陆凡奇为了报谢皇恩,自然竭心尽力,一到黄河下游,就日夜巡视,并准备通过以河治河的方法,来治理水患。他命人开凿出多条河道,以方便泄洪。并抬高堤坝,减缓灾害。鼓励百姓植树造林,在上游做植被养护,固沙防风,养护水土..... 但凡大的水利工程,花费都不小。陆凡奇将预算明细报上去,内心十分忐忑,怕皇上不信任他,怕皇上会被巨大的金额吓到。 赵君临知道水患的危害,也知防患于未然的重要。凡是用在民生上的开支,从不吝啬。只是这笔开支委实有些大了。 他拿到朝堂上议了一下,大多数官员都心存侥幸:“黄河这些年虽屡次决堤,但并未造成太大灾患。花这么多钱治水,是不是得不偿失。” 争辩了半天,赵君临说道:“朕知道此工程浩大,花费甚多,但一旦成功,功在千秋。百姓不必承受流迁之苦。这样,钱不全从国库里出,朕愿削减自己的用度,从私库里出一半。” 皇上都这样说了,自然没有人再反对了。 皇上自己掏钱,也要成就自己的梦想。对于皇上的这份信任,陆凡奇感激涕零,自然鞠躬尽瘁,恨不得拿性命来报答...... 一直到了七月中旬,赵君临才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岑覃。因为周传玺事先说过岑覃相貌奇丑,赵君临早有心理准备,可见到岑覃本人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看着岑覃的丑脸,赵君临怪难受的,两眼都不想在他身上聚焦。倘不是周传玺曾信誓旦旦地说岑覃不凡,他很可能像自己的父皇一样,懒得去花时间了解这样一个人。 岑覃见到了圣驾,一紧张,口吃更严重了。 赵君临耐着性子,慢慢和岑覃交谈,谈得越多,他越惊讶。再看岑覃就不觉得丑了。还发自内心地夸赞道:“岑爱卿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朕深感佩服。” 岑覃几曾被人这般褒扬过,尤其是褒扬他的这位还是九五至尊的皇上。他因长得丑,入不得贵人的眼,郁郁不能得志,原本都打算在晋城了此残生,没想到今日竟有如此奇遇。 新皇不仅不嫌弃自己丑,还夸自己呢。岑覃感动的快要哭了。 知道自己是被新安质子-如今的监察司都督保荐的,岑覃更是惊讶。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位异国的质子啊! 中午,赵君临留岑覃一起用了膳,然后御书手诏,让掌印太监将任命书送到首辅那里,擢岑覃入内阁,官拜大学士。并亲赐内城大宅一套,金银无数。 岑覃简直跟做梦一般,直到走出皇宫,都云里雾里,不敢相信自己会被皇上亲手提拔。 以往在京的时候,他是见过诸位皇子的。早知道赵君临这般礼贤下士,他就不会蹉跎这么多年。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他以为这辈子前途无望,却没想新皇能不计前嫌,也不以貌取人,这般胸襟,倒是让他大为震撼。 赵君临每日很忙,苏菀也很忙。知道她内心动荡,江隽信写得越发殷勤。 对于苏菀那些大胆的言论,江隽并没开口反驳,而是发出同样的感喟:“菀菀,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做臣子的并无法选择自己誓死要效忠的主上的。” “无论君主是蠢,是笨,是昏庸,还是明智,我们做臣子都必须尽自己的本分,只希望下一任的君主,会爱护子民,以天下为己任....” 苏菀心中一动,很想说一说太子殿下。但最后还是按捺住了。前一世,江隽将自己送到了周信芳榻上的那一刻,她就对他失去了所有信任。 现在不能因为江隽说几句好话,或是理念有点接近,就相信了他。万一他对太子不利呢?江隽素来城府深,谁知道他的心里面真实的想法。 活过一世,她早就明白,越是嘴上叫嚣着伟大光,的人,内心可能越是阴暗。真正的君子,做的多说的少,甚至做了好事,都不在乎别人知不知道,更不会将礼仪道德挂在嘴上,,,,,, 苏菀想了想,转而言起其他。 江隽能跟她说人话,愿意跟她深入交流,苏菀觉得不是什么坏事,将关系处僵了,对谁都不好。因此她写出的每一封信也是用了心的。 苏菀想,这个时候的江隽,应该对自己尚存着几分真情吧。现在不是十年后,那江隽应该还不是一个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的人。自己这般冥顽不化,让他失望,他还努力和自己沟通,可见对自己也是有几分真情的。 这样一想,苏菀似乎不那么怨恨江隽了。今生所有的事都是未知,只要他不伤害江麟,她也愿意放下仇恨,让各自安好,让一切往事都随风...... 晚上到御书房当差时,休憩吃茶时,赵君临特别的开心。 他冲着苏菀炫道:“朕今日又得了一奇才,就是那日玺公子举荐的岑覃。他虽长得丑,可确如玺公子所言有宰辅之才。朕真心感谢玺公子,要不是他提醒,朕很可能错过了人才......” “朕最近好事连连,当真是可喜可贺。今日高兴,当浮一大杯。” 苏菀忙向前恭喜道:“也是皇上知人善用,才会四海归心,贤才齐集.....” 看她笑靥如花,赵君临心情愈发地好,当即遣人去传膳。 看着眼前一大桌子菜,苏菀忍不住替他操心:“听说皇上削减了自己的用度,可还适应。” 赵君临无所谓地笑笑:“有什么不适应的,朕以前行军的时候,还和军士们同吃同住。你放心吃你的,不用帮朕节省,朕可是天子,有的是钱。” 苏菀忍不住笑笑,帮赵君临倒了一杯酒:“那今日奴婢恭喜皇上。祝愿皇上,平安喜乐,洪福齐天,江山永固,福泽万民!” 赵君临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苏菀看着他,直想将他印在自己的心里。自己能为他做的,基本都为他做了。还有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她帮不帮,都无伤大局。剩下的路,就由赵渊自己来走吧。 她做了这么多,应该可以弥补自己的过错了吧。 只愿他今生一生顺遂,永远像此刻一样的开心。 第158章 邪术 赵君临忙于政事,后宫上就有些顾不上。嫔妃们门前冷落,内心更是寂寥。她们每日巧梳妆,每日练歌舞,费尽心思争宠,无非盼得皇上爱怜。可皇上只有一个,美人却有很多,哪怕极得盛宠的嫔妃,一个月都见不到皇上几回。不得宠的就更可怜了。 要想在万紫千红的佳丽里面出人头地,和皇上上床是必经之路。 为了能爬上龙床,嫔妃们花样百出,各出奇招。更是不吝钱财,贿赂敬事房的太监们。 谢玉环虽然性格嚣张跋扈,但她是太后的侄女,在钱财上极大方。整个敬事房,上上下下都得过她的好处。每次她的绿头牌都会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可皇上这人向来主意大的很,什么小动作都瞒不住他,敬事房的奴才也不敢太造次了。 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总不能屁事都不干。 这天色刚擦黑,敬事房的小衮子连滚带爬过来,又带来了一个消息:“小主,皇上今日没翻牌子,用过膳后,就去了金水河畔,现在应该还在赏鱼呢。” 谢玉环赏了小衮子一锭金元宝,马上盛装打扮,抄着近路,来到了观鱼亭回转时的必经之路上,装模作样的赏起花来。 她穿着一袭粉色的绣着牡丹的云烟罗,梳着京都最流行的发式,一双美眸顾盼生辉,佯装着赏花,就等着邂逅皇上。等了大概一刻钟,夜色愈发浓重,她翘首以盼,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赵君临今日未传銮驾,身边只带了秦臻一人,刚行经假山处,转角就遇到了煞风景的人。赵君临不耐的看向前面,谢玉环一脸惊喜冲着他福了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看她盛装打扮,赵君临知道有人泄了自己行踪。心头老大不高兴。明知故问道:“天这么晚了,爱妃不回去睡觉,杵在这里干嘛呢。” 谢玉环煞有其事地回道:“臣妾晚上吃多了些,就出来消消食。这里的紫薇花甚是美丽,臣妾一时看迷了。” “是吗?”赵君临笑意不达眼底,看向身旁的花树。一盏盏琉璃宫灯下,艳红,浅紫的花朵团团簇簇,确实是有种不同白日的美。 谢玉环不知趣地走近了些,略带幽怨地撒起娇来:“皇上都有三月没到臣妾那里了。臣妾知道皇上忙,可再忙,喝盏茶的功夫总有吧.....” 赵君临最不耐听这些,大跨步地往前走。谢玉环一看急了,忙拉住了他的袖子乞求道:“表哥。” 她刚一开口眼圈就红了。 见她垂泪欲滴,连世家贵女的骄傲都没了。赵君临也觉得自己态度太冷硬了些。的确,他太冷落这位表妹了。这样想着,眼中的坚冰也融化了一些。 见皇上难得和颜悦色,谢玉环小心地说道:“臣妾一大早就起来,做了皇上以前最爱吃的云片糕,皇上表哥要不要去尝一口。” 她可怜巴巴地讨好着,赵君临沉默片刻说了句:“好。” 昭华宫内装饰华丽,室内焚着好闻的熏香。谢玉环亲手奉上糕点,并殷勤地沏了茶。今日的茶,汤色浓郁,似乎有种异香。这种香,异常的诱人,赵君临习武之人,火眼金睛,寻常毒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茶,除了香一些,似乎并无不妥。再者谁有天大的胆子,敢给皇上加料啊。 但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茶。” 谢玉环脸上堆满笑:“是产自西域的雪针,此茶香甜绵密,皇上一定要尝一尝。” 赵君临从来不喝花哨的茶,就将茶盅放在了一边。可那茶有种不动声色地力量,蛊惑着他,让他情不自禁地又拿起来。谢玉环看他如此,先端起杯子,喝了起来。赵君临也觉得自己多心,浅浅尝了一口,茶水清甜,并无异常,确实味道不错。 而且这茶很奇怪,明明看着热气腾腾,喝起来却透心的沁凉。夏日天热,喝起来真心舒爽,就一口气就将那盏茶喝光了。 再抬起头,看向谢玉环时,只觉得她美艳无比。 赵君临微微抬手,体内无端有种说不出燥热和冲动,他情知不好,强压住欲念,冲着谢玉环道:“朕有点热,玉环,你去帮朕拿个干净的锦帕来。” 谢玉环刚张口要使唤人,赵君临眼神旖旎地看向她:“下人的手腌臜,朕要你亲手拿给我。” 谢玉环一听,眉飞色舞,转身去了内殿。赵君临强凝着精神,冲着窗外,吹了几声口哨,须臾,秦臻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看见赵君临眼神迷离,面色泛红,秦臻知道不太好:\"主上可是中了毒。” 赵君临看到他出现,心绪大安,低声说道:“快带朕走,回乾清宫。” 秦臻背起赵君临,三五下就窜出了院落,隐藏在了深深的夜色中。 掌印公公看到皇上被背着回来,吓了一跳,急切地追上去问道:“皇上可有恙。” 秦臻看看周围,对他使了个眼色道:“皇上吃多了酒,脾气大的很,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寝房,免得扰了皇上清静。” 掌印公公知道轻重,赶紧封锁消息,做了万全安排..... 秦臻将赵君临安置在龙榻之上,看他意识还行:“皇上可是想召梅妃娘娘前来侍寝。” 赵君临摇摇头,沈泽兰胆色还行,看到自己现在的德行,不至于吓到。但她近两日绿头牌都没挂出来,应该是不方便。其他嫔妃要么身体太弱,要么胆子太小,要么嘴巴太碎。这么多女人,他竟一时想不出让谁来帮自己灭火。 他极压抑地控制着心头的怒气:“你去把苏姑娘叫过来,她精通旁门左道,说不定知道解法。实在不行,就在乾清宫帮朕找名宫女。朕现在仪态难看,尽量不要惊动外面的人。” 秦臻点点头,赶紧去找苏菀。苏菀正在厢房里看书,冷不丁秦臻闯进来,吓了一跳。秦臻来不及细说,拉起她就往养心殿后殿奔去。 此时赵君临忍耐快到了极限。看到苏菀,心头一定。强凝精神,说起了刚才的经历。苏菀近身看了几眼,又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眉头微皱道:“想不到为了争宠,皇上的嫔妃竟不惜用这样的手段。” 秦臻急切地问道:“苏姑娘,这毒可能解。” 苏菀沉吟片刻道:“皇上不仅中了药,还同时被下了情降,一种罕见的江湖邪术。” “中术之人,会对和他欢好的第一个女子产生迷恋,至死方破。每逢初一,十五月圆时分,发作尤甚。但皇上不是普通人,生肖又大,这点术法困不了多久,顶多三五年,自动就失效了。皇上可以找个喜欢的妃嫔来宠幸,坚持要解的话,也不是没方法。” “倒是施术之人,倘若也喝了这茶水,又得不到回应,会遭反噬的,恐有性命之忧,皇上可要‘ 舍己救人?’ ” 赵君临听到这话,都想喷血:“不救。” \"敢给朕加料,朕没降她碎尸万段就已经便宜她了...,..” “朕也不想迷恋任何妃嫔,赶紧想办法,帮朕将这邪术给解了。” 看苏菀沉默不语,赵君临刚想探身问询,她可有什么难处。只觉身上热血翻涌,情不自禁扯起自己衣领来。 苏菀忙对秦臻说道:“ 快封住皇上的穴道。” 又冲着赵君临再三保证:“ 奴婢一定会帮你的。” 秦臻冲着赵君临说了声:“得罪。” 连封住了他几处大穴。 看着赵君临暂时平静下来,苏菀很严肃地对秦臻说道:“秦护卫,麻烦去一趟我的住处,将我的药箱取来。我妆台上第三格第五个盒子,你一并帮我取来。如果吃不准,你都拿过来好了。” “要快去快回,不能超过一刻钟。不然穴道封久了,血气上涌,会伤到根本的。” 看她说得严肃,秦臻赶紧冲了出去。等再回到皇上的寝殿,只见里面站着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她穿着和苏菀一模一样的衣服,淡淡妆,天然样,眉眼似是熟悉又极陌生。 第159章 送你一场春梦(1) “苏菀?”秦臻震惊地叫出声来。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容,怪不得皇上待她这么好,果然是倾国倾城。 他没时间去细看,赶紧将东西交给苏菀手上。苏菀打开盒子,取出两盒香,让秦臻去点起来。 没多长时间,房内就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芳菲。许是秦臻从小习武,自制力惊人,闻到这股香气,内心也一片旖旎,飘飘若仙。他怕于赵君临有害,忍不住盘问道:“苏姑娘点的什么香。” 苏菀手中不停:“是甜梦香,苏合,金色曼陀罗。它们混在一起,可以让人心情愉悦,物我两忘,分不清梦与现实。皇上会做一场大梦,醒来就好啦。” 这些香,秦臻听都没听过,神色复杂地看着苏菀,不知道该不该信她。 苏菀却不给他时间考虑,直接命令道:“去把皇上穴道解了。” 一解开穴道,赵君临就开始撕扯起身上的衣服来。苏菀知道控不住了,瞥了眼秦臻道:“出去,把门关上。” 秦臻不想走,苏菀笑着看向他道:“秦护卫是想当侍寝太监,在一旁观我和皇上行周公之礼吗?” 秦臻一愣,飞快地往外走去。刚刚苏菀说得头头是道,他原以为有其它解毒方法,没想到还是这样的解法 ..... 屋里只剩下苏菀和赵君临两人。 赵君临一向意志力惊人,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头脑还是有几分清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看着走到床边,冲着自己宽衣解带的美人,影像有些模糊,却奇异地跟梦中人重合了起来。 他忍不住说了句:“你回来了。” 苏菀不解何意,还是应了句:“嗯。” 赵君临叹息一声,猛地将她拉进怀里,重重压了上去:“你回来了就好。”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赵君临感觉自己掉进了一张温柔的大网内。红香翠软,绮丽无边,他再也不想自控,任由感情泛滥,纵情欢乐...... 守在门外的秦臻,听到了里面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身子都发硬。他是习武之人,耳朵又极尖,下意识地想要离得再远些,又怕苏菀做出对皇上不利之事,只能硬着头皮,在外面听墙根。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房内风雨渐歇。秦臻正打算要不要进去,里面传来了苏菀娇柔无力的声音:“秦护卫。” 他猛地推开门,只见苏菀身上裹着个织锦薄被,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她从绣被中伸出一只手来:“秦护卫,我起不动身,烦您将我背回芳华甸。” 秦臻犹豫片刻,看她包的严实,就弯身将她背在了身上。 外面夜色已深,少有人走动,秦臻背着苏菀,快步走着。耳边若有若无的馨香,让他心绪更是复杂:“皇上的毒可是解了。” “解了。”苏菀说道:“至于情降,每月初一,十五我都会过来。” 秦臻知道皇上没事了,总算放下心来,可心里觉得苏菀更可怕了些:“苏姑娘怎么会如此渊博,连这样的江湖邪术都识得.” 苏菀叹了口气,前一世为了祸害赵君临,她什么歪门邪道都了解过。还有些更邪门的东西呢。譬如在舌尖上涂上术师的血来施法。还有金色的曼陀罗,上一世她用它害人,没想到今生,她会用它救人。而且还是同一个人,人生多么的滑稽啊。 苏菀想着,轻笑一声:“秦护卫,你大可放心,等皇后娘娘归天后,我会离开皇宫的。烦请秦护卫不要告诉皇上,今晚的事情,就让他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只要秦护卫不说,他是分不清梦与现实的.....” 秦臻有些不解道:“苏姑娘,既已经是皇上的人了,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做皇上的嫔妃,不好吗?” 苏菀摇摇头,纠正道:“首先我是我自己的人。” “再者我不想待在宫里面,没有半点自由的。” “皇上的情降我最快一个月能解,只要我燃起香,皇上就会做春梦,是真是幻,辨不清楚。到时候还要烦请秦护卫帮我遮掩一二。” 秦臻鼻子里轻哼:“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 苏菀轻声笑道:“皇上过分偏爱我,秦护卫一直都很不放心,我走了岂不是正合你意。” 秦臻半晌无语,背着她默默往前走着。 从乾清宫到坤宁宫路不算远,苏菀也不算重,但秦臻觉得背上滑不溜秋,足有千斤重。他是侍卫,是宫里面少有的男人。哪怕是为避嫌,她也不该和自己这般亲近。 他故意冷着声音,讽刺道:“苏姑娘可真是娇气,别的嫔妃侍寝,从来没见哪个被背回去的。我今天真是倒霉,还要把侍寝太监的活都干了。” 苏菀趴在他背上,笑着摇摇头:“是香的缘故。” “这种咒术最爱吃情人间的情绪,它吃撑了的时候,就是最薄弱的时候,也是破术的最好时机。它现在还太强,我没成功。但下一次,我肯定能破的。燃香的目的一是助兴,让皇上情绪拉到最满,二也是为了让皇上睡个好觉 ......” 坤宁宫里灯影瞳瞳,秦臻背着苏菀跃上院墙,沿着屋脊快步前行,摸黑来到了芳华甸。 第160章 送他一场春梦(2) 房内的夜明珠,莹莹光华。秦臻将苏菀安置到床上,拿出火折子,将蜡烛点了起来。 “苏姑娘,可要我帮你找个宫人过来照顾。” 苏菀摇摇头:“秦护卫安心回去好了。记得帮我把东西收一下,我明天一早过来取。我门前有个阵法,你把石狮子往东挪两下,阵法就打开了。” 秦臻看了苏菀一眼,只见她坐在床沿上,裹得严严实实,脸漂亮得不真实。她是皇上的心上人,秦臻不敢多看,赶紧垂下眼来,却不经意看到了床沿边的一双美足。那脚莹白胜雪,如玉之润,缎之滑...... 秦臻赶紧别过眼,直接跳窗跑了。苏菀简直莫名其妙,自己话都没说完呢。 她无奈地挪了下身子,想去将灯熄了,奈何腿还是有些发软,苏菀叹了口气,干脆躺在了床上。又开始想上一世的事情。 前一世,似乎还要早一些的时候,赵君临的确宠幸过一阵子谢玉环。谢玉环还怀过龙嗣。后面五六个月的时候,不知怎地滑了胎,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直接被赵君临丢到了冷宫去了。 按理来说,中了这邪术,赵君临会怎么看谢玉环怎么顺眼。除非这邪术失灵了。 传说只有鸿运当头的人,邪术才会在极短的时间被压制下去,难不成赵君临的命格比自己想象的还贵重些。 怪不得自己上辈子会不得好死呢,这是被反噬了吧。 养心殿后院的寝殿里面,香烟缭绕,如梦似幻。赵君临睡得极香,他梦见自己身着五彩华衣,走在路上,突然飞了起来。他如同生出双翼一般,踩在云上,腾云驾雾,来到了一处云霄宝殿之前。 宝殿内堆金积玉,令人目炫神摇。他往楼上走着,细密的珠帘,如同水花迸射,大珠小珠,中间夹着透明的水晶鱼儿,他穿过珠帘。走进了一处寝房前。 芙蓉香帐内,斜依着一名神女,她面如皎月,肤若凝脂,眉含远山,眼波盼兮。看见他走近,神女伸出一只玉臂邀约道:“人皇,你可愿留下来,同我一起做神仙。” 赵君临握紧她手,坐到了榻上:“仙姑,此为何地。” 神女帮他解开玉带:“当然是神仙宝窟,极乐之境。” 他定睛一看,怀中的神女,不正是心心念念的妖后? ........... 一夜春梦,赵君临直到日上三竿才醒,连早朝都没能去成。 看到他人终于醒过来,秦臻终于放下心来。忙往前扶起他道:“皇上可好些了。” 赵君临做了一夜的美梦,兀自还在沉醉。被秦臻一打断,真有点莫名的生气。 他摸起衣服,床上有种可疑的香气。他的鼻子素来比狗都灵,隐约忆起了昨日的事情,深吸一口气道:“昨晚你送了什么人过来。” 秦臻忙否认,按照苏菀的说辞道:“昨晚苏姑娘给皇上扎完针后,皇上就睡着了。” 赵君临有些狐疑地看着床上,床上的丝缎光滑整洁,看上去确实不像有女人来过的样子。外面候着的宫人们早就鱼贯候在了门前。 赵君临看看外面的天光,肚子也的确是饿了,就开了口:“都进来吧。” 他边穿衣服,边让人去传了膳。 坐在餐桌前,赵君临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回味着昨夜的梦。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他感觉的到妖后的体温,手上似乎依然残存着她身上的柔软。 他伸出手来,看了一下。莫名得恍惚。 太久没有梦到妖后了,再次能入梦,他怎会不激动。同时又有点莫名的惊诧,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梦境。 在梦里面他独有一个世界,甚至忘记世间万般烦忧。 吃完了东西,赵君临懒懒地靠在几上,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很多支离破碎地画面来,待睁开眼睛,那些画面又都消失了...... 他正闭上眼睛,想要再次唤起记忆来,门口传来了急促地脚步声,掌印公公的徒弟小顺子战战兢兢地过来道:“皇上,昭华宫的谢妃娘娘不大好了,昨晚后半夜时,就遣了两名宫人守在乾清宫门口,吵着说想要见陛下。求陛下救她性命。掌印公公怕影响皇上休息,现在才让小的前来通报。” “太后娘娘的人也来过了几次,让皇上起床后,赶紧去趟昭华宫。” 赵君临猛地站起身来,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要挟朕。” “朕本打算息事宁人。她既这么不知好歹,朕也不必全了她们谢家的面子。” 说完就命人摆驾昭华宫。 昭华宫一片沉寂,宫女太监们都如鹌鹑般瑟缩着。一向沉稳的太后,坐在正殿里面,牵着谢茵梦的手,脸上都露出些许焦急来。太医们一个个进去厢房,又一个个出来。眼神闪烁,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一想到谢妃娘娘衣衫不整,见到男人饿狼一般往上扑的情形,太医们都心有余悸。 欲火焚身,指甲盖都能抠掉了,连床板上都是一条条血痕。这般疯狂,不像是病,倒很像是中了什么蛊。 一位位卑的太医被推了出来,他斟酌地说道:“娘娘她并非生病,似乎是中邪。这邪气侵体已深,恐是要性命不保。” 太后自然不信这套说辞:“好好的怎会中邪,这里是皇宫,是数一数二的风水宝地,是全天下龙气最足的地方。” 太医们嗫嚅着,正不知如何说。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为什么会中邪,母后问问表妹不就清楚了。” 看到皇上驾临,众太医如同找到了主心骨,齐齐跪下来问安。 赵君临挥挥手,示意他们都起来,然后看向太后说道:“表妹做了什么,母后审一审表妹的贴身宫人不就全清楚了。” 说着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 宫人们经不住用刑,很快春栀等人就交待了。 看着跪着的一众奴才,谢太后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连摔了几个茶盅:“糊涂。” “蠢货。” 谢玉环是自己的亲侄女,依着谢家的显赫,和自己的面子。在后宫,不说是横着走吧,怎么着都不会过得太差。她已高居妃位,还贪心不足,想要独宠,偷偷的对皇上下降。结果行邪术不成,导致了反噬。 被抓住了把柄,她聪明的话,自己安安静静的上路就好了,还把动静闹得尽人皆知。愣是将自己这个姑母也拉下了水。再或者她一开始就不扯谎,跟自己这个姑母说实话,自己这个做姑母的未必不能偷偷找个侍卫来. 兴师动众地将太医们都召来了,这是太医能治的病吗......还要自己这个姑母,巴巴地去把皇上给她叫过来。 愚不可及,真是愚不可及。 万一皇上以为是他们谢家的授意,硬给谢家扣个大帽子,也够他们谢氏吃一壶的。 谁不知道,在后宫之中行巫蛊邪术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动辄血流成河。前朝的巫祝案,那是牵扯了上万条人命。 哪怕她贵为太后,也不敢有丝毫包庇。只想着将大事化小,快快结案。将罪责全推到奴才们身上了事。 谢太后心里面憋着一口恶气,对着昭华宫的一众奴才斥道:“大胆刁奴,平时你们就是这般教唆你们主子的吗?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都被你们教坏了。” 说着她对着身边的掌事太监挥挥手道:“把那个叫春栀的,绑在树上凌迟处死。” “其他从犯拉下去,统统杖毙。” 第161章 替罪羔羊 听着春栀惊恐地尖叫声,昭阳宫的几十位宫人吓得全身筛糠,求饶声此起彼伏:“太后饶命,奴婢真的不知情。” “奴才守在外院的,真的不知情。” 赵君临看着堂内乌压压的一群人。原本按照谢玉环的规制,院内只有12名宫人伺候。因她是太后的侄女儿,内务府特意多拨了些伶俐的丫头过去。太后娘娘又赏了些人,零零总总就有近三十人。他们何其倒霉,跟了蠢笨如猪的主子。 主子犯错,奴才们自然会成为替罪羊,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选择息事宁人的原因。本着少牵涉无辜的想法,他中了招,第一反应都不是找嫔妃来帮自己解药,而是让乾清宫上下封锁消息。 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谢玉环却蠢得将事情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他就是想压恐怕都压不下来了。 院内正在布置刑场,宫人们还有短暂的时间,来为自己求情。 嫣红姑姑素来聪明,她知道太后是做给皇上看的。于是屈膝向前几步,重重地磕着头求道:“还请皇上饶命,奴婢们确实不知情。所谓不知者不怪,皇上可否宽宥奴婢们一二。” 赵君临低头看向嫣红姑姑,她是昭华宫的掌事姑姑,一向持重聪慧。他几次到昭华宫,对她印象都不错。只可惜她运道不好,跟错了主子。 的确,自己张张嘴,就可以赦了所有人的罪。但他不能。 他不是冷酷无情的人。但他坐在天子这个位置上,过于心慈,就会被牵制,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风险。各种针对他的陷阱阴谋,会层出不穷,直到将他拉入永劫不复的深渊...... 哪怕再不忍,他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甚至要喜怒不形于色。 再者敢在后宫中玩弄巫术,这样的处罚真的是极轻极轻的了。要不是谢家牵涉其中,恐怕不仅是后宫,外面也要血流成河的。这次是夺宠,下次是夺命呢?不严惩,宫中怎会杜绝此等事情发生呢。 赵君临轻叹一声说道:“你们小主糊涂,你们没有好好规劝,确实是有失责之嫌。你们日日守在小主身边,连她所思所想都不知道,可见并未尽心尽力。” 这话盖棺论定,嫣红姑姑垂下头来。她知道玩弄巫蛊之术的严重,哪怕是为了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他们这些奴才也必须死,她怎么还敢奢望自己能活呢?皇上看着面善,可能坐上这个位置的,哪个不是杀伐果断 ...... 任凭他们头如捣蒜,磕破了头皮,哭哑了喉咙,血染红了地板,还是被全部拉了下去。 很快院子里传来了噼噼啪啪的行刑声,和一声接一声的惨叫。渐渐地喊叫声弱了。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几十个宫人,全都被活活打死,没有了生机。 院内是蜿蜒的血水和尸首。 过了一会功夫,掌印太监来报道:“回太后,皇上,春栀那刁奴身上被削了三百多刀,已经撑不住了。奴才怕再行刑,她就断气了,要么等会再继续......” 太后怒气冲冲地拍拍桌子:“ 那就等她缓过来继续行刑。三千刀,少一刀我拿你们试问。” 说完她略带讨好地看向一旁的赵君临道:“皇上,您看哀家这样处置,可满意。” 赵君临手指不经意地在案上弹着,轻笑一声道:“母后处事向来公允,朕没什么好说的。” 谢茵梦全身发寒,瑟缩在一侧,亲眼看到杖毙已经很可怕了。至于凌迟,多么可怕的刑罚。她以前只是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过,可隔着那么远,她都能听到春栀一声声的惨叫,可想而知现场有多惨烈。一个人被片三千多刀,还能喘气,这是什么人发明的酷刑? 就在刚刚,春栀给她奉茶时,她还夸她越来越漂亮灵秀。可转眼...... 谢茵梦悄悄看向上首处自己的姑母,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上。他们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触动,就如同刚才死的是一群小猫小狗。 原来这就是权势,生杀予夺,无所不能...... 宫里面死人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很快就有人清理院落,将一院的尸首都拉了出去。 谢太后笑容如常,极和蔼地看向赵君临说道:“皇儿,玉环虽是我的侄女儿,又被恶人蒙蔽了,我这个做姑母的绝不包庇她,一定会给皇上一个交待的。” 赵君临瞥了眼谢太后道:“母后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好了。” “表妹遭到反噬,现在做什么都为时已晚。但找到制术之人,未必不能活命。” 毕竟跟过他一场,哪怕没什么感情,赵君临还是愿意给指一条生路。 谢太后只恨谢玉环给自己惹事,自然不愿给她任何机会。对着一旁的大太监说道:“去取一丈白绫,提前送谢妃娘娘上路吧。” 看她大义灭亲,赵君临也不反对,冷冷说道:“孩儿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内殿。 谢梦茵眼睫带泪,她和自己的堂姐并不算太亲近。但她们都是谢家女儿,姑母怎能因为堂姐不懂事,就让她去死呢。她软着声音求道: “姑母,堂姐只是想邀宠,她这个人,真没有坏心思的,您老人家就原谅她一次吧。皇上说找到制术之人,堂姐就有救了。他既这么说了,说明心里是愿意原谅玉环姐姐的,我们要不要.....” 谢太后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道:“茵梦,你真是糊涂啊 。” “你堂姐今日闹成这样,她以死谢罪,已经是皇恩浩荡了。皇上要是想把事情闹大,仅凭在宫中玩弄邪术这个罪名,都能名正言顺地将我们谢家给抄了。今日,他已经给足哀家面子了......我不杀你堂姐,岂不是又要欠他一个大人情?” “出了这么大事,哀家公然徇私,只会让谢家落人话柄。今日之事,太多人见证了,哀家总不能连太医们都杀了.....” 谢茵梦愤愤不平地仰起头来:“凭什么?凭什么皇上的命那么金贵。” 谢太后摸摸她的头发道:“慎言。” “茵梦,只要你肚子里能爬出个皇子来,命一样很金贵的。说不定比哀家还要尊贵......” 她俩正说着话,内厢房传来了谢玉环发疯地的嘶吼声,一名内侍匆匆跑来禀告:“太后老佛爷,娘娘她一直不肯上路,说是要见到您,要您亲口说她才相信。” 谢太后头疼地扶着谢茵梦的手腕道:“这孩子,到死都不消停啊。” 说着她带着谢茵梦移步到厢房之内。此时的谢玉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血痂。一看到太后进来,激动地就要抓她的胳膊。 两名体健的太监,忙将她手脚按住。谢玉环兀自在地上扑腾着:“姑母救我,姑母救我。” 谢太后看着她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肯跟哀家说实话,要是哀家知道实情,就不会因为着急把那么多太医召来,更不会去烦扰皇上。这样,这件事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玩弄巫蛊之术,历朝历代都是大罪,你能落个全尸,已经是哀家给你的体面啦。今日之事,哀家颜面尽失,我们谢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不上路的东西,就没人教导过你吗......” 谢玉环不敢置信地看向太后,哭喊着:“姑母,我也是为了谢家,为了早日怀上龙嗣......” 谢太后知道她蠢,就怕她嘴里再冒充什么不好的话来,对着左右吩咐道:“还不快行刑。” 谢玉环哭闹着始终不肯就范,谢太后直接来了句:“哀家知道你那姨娘见识短浅,害你至此。你要是想让她,还有你那弟弟好好的,就乖乖去吧。” 一听这话,谢玉环大哭一声:“姑母。你为什么要将我送进宫里。” “为什么要让我过这种守活寡的日子。” 谢太后面色阴沉:“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福气,你倒怨上哀家了。” 两名太监再次行刑时,谢玉环没有再抗拒。白绫一圈圈缠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直觉窒息。更让她窒息的是,她从始至终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从始至终,她只是想要他的宠爱而已。 两名太监将白绫拉紧,再拉紧,很快谢玉环翻起白眼,脖子耷拉下来。 谢茵梦在一旁看着,双股颤颤,有些发软。谢太后安抚地拍拍她手道:“茵梦,吓坏了吧。” 谢茵梦看着躺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的庶姐道:“姑母准备如何处理堂姐。” 谢太后气不顺地说道:“她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自然入不得皇家陵园,只能拉到乱坟岗去,随便葬了。这里晦气的很,我们走吧。” 说着带着谢茵梦从厢房内转出来。 昭华宫的主子死了,太监,宫女们也都死了,大殿内显得格外清冷。从大殿出来,行经院落时,不远处传来了桀桀怪叫。 谢茵梦往发声处看去,只见院内的大树上绑着一个溜光女人,她被挖掉了一只眼睛,割掉了鼻子,舌头也只剩半根,身上鲜血淋漓,没有几块好皮肉了。 看到谢梦茵注视自己,那人发出了激动地声响,她啊啊怪叫着,乞求着。谢茵梦向来聪明,依稀明白了春栀在说什么。想到春栀曾经的美貌灵巧,对着谢太后说道: “姑母,就赏她一个痛快吧。” 谢太后早忘记了这茬,突然被怪物惊扰到,内心颇有些不痛快。但谢茵梦向来少提什么要求,于是就对一旁的太监说道:“罢了,就给她个痛快吧。谁让哀家心慈呢。” 从昭阳宫出来,看着外面的日光,谢茵梦才觉得重返人间。 早间被宫人从被窝拉起来,说是她的庶姐身子不大好时,她怎会料到自己会看到这样惊心动魄大戏。 她这样胆小的人,平时连破个皮,都不敢直视伤口。今日里,却敢于直视那样的春栀。只因为她和春栀极投缘。还在谢家的时候,春栀这位姐姐就待自己极好。她也素喜春栀嘴巧善言,是个开心果。春栀可以说是自己在这宫里面,少有的温暖和慰藉了。 谢茵梦叹了口气。谢太后看上去也很是疲惫: “今日哀家承了赵渊的面子,以后少不得处处受制。” “皇上最近是非常的不老实,朝堂里面处处布局,哀家正想着联和诸位大人治一治他,没想到就发生这桩事情。哀家承了他的情,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第162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回到自己寝宫,谢梦茵用了午膳,就回房里补觉。 睡着,睡着,她就梦见了春栀全身带血的样子。她拉住自己袖子,哭诉道:“三姑娘,我好冤枉啊。” 谢梦茵猛地从梦里惊醒,再起来,一看已经快过申时了。 她赶紧坐起身来,一直身边伺候的林嬷嬷面色很不好看。谢茵梦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是又出了什么事了。” 林嬷嬷靠近了些,悄悄说道:“下午大房的人来探望皇后娘娘,说是太后发了道懿旨,将孙姨娘乱棍处死了,并将她所出的少爷也赶到乡下。原先在孙姨娘院里面伺候的丫鬟,家丁,被打死的打死,变卖的变卖......皇后本就为了你堂姐的事伤心, 听到这个事情,心口更加堵了,疼了一下午。” 谢梦茵简单收拾了一下:“那我去看看大堂姐。”说着就往坤宁宫里走去。 坤宁宫正殿内,苏菀和一众宫女轮流开导着皇后。 谢惠牵着苏菀的手,垂泪欲滴道:“都是我无能,阻止不了这一切发生。倘若当初我能阻止庶妹进宫,她就不会死了。她生性天真,根本不适合宫里.....” 谢梦茵一进内殿就看到这主仆情深的一幕,她不由得细细端详起苏菀来。她知道苏菀晚上在御前伺候,也听说过她的种种传闻。但从未八卦到想见一下。 今日偶然撞见,果然是貌美如花。 苏菀看看时辰,也该去乾清宫当值去了。谢梦茵来访,倒是来得正是时候。她极是恭敬地施礼:“慧妃娘娘,皇后娘娘胃口有些不好,奴婢烦您多开导开导,让娘娘多进些食。” 谢茵梦看向苏菀,她一口一个奴婢自称,可眼神里却不卑不亢。奴才下人身上多少有些卑微怯弱,或奴颜卑骨。可她不同,连行礼屈膝都似乎十分虚伪,带着一种天然的让人不适的傲气。有些神态,和她的那位表哥真挺像的。 苏菀刚走,她就问道:\"堂姐,这位就是那个白天坤宁宫,晚上在表哥御书房当差的宫人吧。” 谢惠牵强地笑笑:“是啊,就是她。” 谢茵梦斟酌地说道:“果然是清新秀逸,相貌不俗,她不会和表哥真的有.....” 谢惠摇摇头,并没回答她问题:“怎么你也和其他嫔妃一样八卦了。侍了几次寝,果然不一样了。” 谢茵梦微垂着头没说话。 谢惠拉过她的手来,说起了白天的事情来。 她很是自责地说道:“近些日子我身体一直不爽利,昨晚喝了两次止疼药,才睡下。今日就起晚了。听到消息时,姑母已经行完刑了。” “其实即使我去了,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庶妹她真心糊涂啊。犯这么大错,哪怕我是中宫,也无法保全住她的,” 谢茵梦也有些伤感道:“都怪她那姨娘,天天扮狐媚子,各种手段争宠,什么下三滥的方法都敢用,还以为皇宫是我们家后院呢,结果闯下弥天大祸。姐,你不知道春栀多可怜。她是多么好的丫头啊,长相风流灵巧,一般主子还比不上她呢....” 谢惠也忍不住叹气:“昭华宫当值的奴才,哪一个不是出挑的。” 两人感慨着,谢惠抚着堂妹的手道:“茵梦,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也护不了你多久了。以后妹妹切记谨言慎行,做众宫之表率。” “宫中事务繁杂,我知道你不屑学习这些东西 .....” 谢茵梦想到宝殿内,太后和皇上俯视众生,睥睨一切的姿态,突然若有所悟道:“堂姐,我愿意学习的。我愿意跟你好好学的......” 谢惠看了眼她,摸摸她头道:“小丫头,怎么跟皇上圆了房,想法都变了。你是喜欢上皇上了?嗨,他这个人,怎么这么招女人啊。” 谢茵梦装作羞涩地低下头来,谢惠笑笑:“皇上看着严肃,其实人很好的,你处长了就知道了。他还是重感情的,也并没有太多的门户之见,倘若他认可你,无论你是何种出身,他都会认可。” 谢茵梦受教地点点头:“谢姐姐指点。” 谢惠欣慰地笑笑:“那你既愿意学,以后每晚都过来陪我吧。苏姑娘晚上不在,我还真有些寂寞呢。” 谢茵梦乖巧地点着头,心里却神游四海。 她在宫中待了大半年,见得富贵多了,想法也变了很多。初始,她尚不觉得,直到今日,突然间醍醐灌顶。 一直以来,她都看不起那些嫔妃,觉得她们整日无所事事,每日就知道:“早起勤梳妆,对镜贴花黄。” 每日里练歌习舞,弹琴美体,哪怕是失宠的日子里,也铆足了劲头的。为了争宠,互相倾轧算计。真是可笑又可怜。 现在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何其幼稚,嫔妃们争的从来不是那个男人。 而是‘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 第163章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 所谓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了。 往日里她的父母,还有太后,身边的嬷嬷们个个苦口婆心,想让她用身体讨好赵君临,她越听越烦躁,越烦躁就越抗拒。没想到经过今日的事情,突然就将谢茵梦点醒了。 只需要躺在一人身下,就能站在万人之上,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大好事。 枉她还自诩聪明呢。怪不得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做宠妃。 男人们需要千辛万苦,才能打造出一番天地来。而貌美的女子,仗着先天的优势,只需要征服一个厉害的男人,就能享受他的全部成果。美貌单出或许很悲剧,譬如她那位庶姐。而美貌加上才华,头脑,手腕,放在哪里都是王炸级别。 一回到自己寝宫里,谢梦茵就找出了家里人给她的那些秘册,她坐在床上,认真地揣摩起来。往日里她看到春宫图,恶心到隔夜饭都能吐出来。现在却如获珍宝,每一个姿势,都看得极仔细,力求融会贯通。 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能用上....... 经历了今日之事,谢梦茵终于明白什么叫皇权 ; 什么叫天家无亲情。 姑母平日里对庶姐那么好,各种笼络,等成为了废棋时,那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的。 以前她总是爱做梦,即使进了宫,都不停止做少女的美梦。想着有朝一日嫁给心上人楚萦,做他的妻子,两人琴瑟和鸣,白头到老。现在想来,自己何其幼稚! 赵君临说是合适的时候,会给她一个身份,只是不再是谢三小姐了。当时她都没细琢磨这句话,现在细细想来,她就有些明白此话的深意了。 赵君临那些未言之出口的话或许就是,他想要清算谢家,但可以放她一条生路。给她的身份,自然不会太好。 作为一介平民,她会有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呢。 倘若没有了显赫的母家,无论她容貌才华有多好,都是无法高嫁的。 在注重门第的大环境下,已经是正六品翰林院编修的楚萦,只会选择和世家结亲。哪怕楚萦再喜欢自己,她也做不了正房娘子的。做妾室,要打要杀从来都是主母一句话。她的母亲和大舅妈是怎样拿捏妾室的,那些手段她又不是没见过。 倘若自家的婆母又恶劣,那她就得过一辈子忍气吞声的日子...... 选择嫁给平民,必然劳作一生,她这样金娇玉养的人,怎么可能过苦日子?哪怕是一天。 谢茵梦想着,头脑越来愈发清醒起来。她之所以尊贵,是因为她出身在世家。倘若谢家倒了,她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一个女人最大的底气和支撑,永远都是母家。只有母家长盛久安,她才能拥有岁月静好的生活。 想到赵君临过往的传说,想到他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谢梦茵暗暗庆幸起自己醒悟的及时。 她咋还傻傻地等待着,相信赵君临会帮她,会为她安排一个美好的将来呢。 听信男人的话,将人生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手上,那都是傻子的作派。她要亲手为自己绘制一个将来,赵君临,也不过是她的人生阶梯而已...... 谢茵梦这般想着,对着大丫鬟待书吩咐道:“明日一早,你带着两个丫头,去内务府挑些好东西,就说我姑母的意思。多挑些装饰材料,壁画啊,挂饰啊。我知道你品味不俗,只要适合我们灵汐宫的,多弄一些过来.....” “另外赶紧找些工匠,把我这宫里上上下下修整一下,要别出新意,银子我们自己出。一定弄得比天香宫那边还要吸引人。我这院里冷清的很,你亲去花房里,挑一些漂亮的花花草草,让人送到我们院里。” 说完又对一旁的林嬷嬷吩咐道:“嬷嬷明日里把宫人们都叫过来,把库房的料子都拿出来,让她们挑,也给她们各做十几套好衣服,让她们每日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貌美的再多赏些胭脂水粉,让皇上来了我们灵汐宫,腿软到走不动路......” 谢茵梦还没说完,待书和林嬷嬷抱着她,惊喜地快要跳起来:“小主,你终于知道上进了。” -------------------------- 从昭华宫回到自己的住处,赵君临还是觉得身上有点不对劲。尤其是那里,像是做过什么大运动的。他狐疑地将秦臻唤到眼前:“你小子老实交待,昨晚发生了什么。” 秦臻苦着个脸道:“万岁爷,真的,您针灸完,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可香了。” 赵君临怀疑的盯着他说道:“那朕为什么感觉自己,” 他摇摇头,这都不是感觉了,种种迹象显示,他昨晚真的有过那事,而且动静绝对不小。 秦臻都快被他问哭了:“天地良心,皇上您真的是一直在睡觉。” 被逼问到不行,秦臻干脆耍起赖来:“皇上您是不是做梦做多了?” 秦臻这么一说,赵君临又有些吃不准了。可他在梦里面做这事,现实生活里,身体上会留下痕迹?这太匪夷所思了。 可联想到梦里面妖后身上的体温,还有真实的触感,他很难说那是梦。 赵君临做了一夜美梦,身体十分餍足。昨晚他吃得委实太好了,又是神女,又是妖后的,愣是对自己的嫔妃半点兴趣都没了。 晚膳后敬事房的人过来,直接连个眼色都没甩。小德子一看,赶紧顶着银盘子就跑了。 现在宫里谁不知道,谢妃娘娘被绞杀。昭华宫近三十名宫人,被一并处死。春栀丫头,直接被凌迟了。据说那个惨来着。他们敬事房的人,哪一个没和春栀打过交道,一想起来都害怕。再看到皇上时,只觉得君威无限,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皇上不翻牌子,他们也不想触霉头,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一日,宫里面极不平静,到处议论纷纷。白日里,从昭阳宫抬出去的尸首,足足堆了十几辆大车。看着都吓人呢。谢妃娘娘那么尊贵的人,犯了错,照旧被一卷破草席裹着,直接扔到了乱葬岗喂野狗。 如今宫里面人心惶惶,全都老实多了。嫔妃们都不敢在御花园里晃荡了,金水河畔也少了那些倩影。她们无不瑟瑟发抖,一个嚣张跋扈的高位嫔妃,就这样说死就死了? 内心最平静的当是沈泽兰了,听说谢玉环的事迹后,简直被她的蠢震惊了。皇上明明是给了她活命机会啊,这都能给作没了。 陈妃娘娘少了一大障碍,并未觉得多开心。谢玉环除了叽叽喳喳,坏全在面上,相反,她的那位堂妹年纪轻轻,是个心机极深的。 淑妃,贤妃也都有些难过。毕竟一个大活人,昨天还在吵吵闹闹,今日就没了,任是谁都有些难以接受。 天色渐渐黑了,苏菀沿着宫道慢慢走着,一进乾清宫。脚步就开始踌躇起来,倒不是在乾清宫当差多辛苦,而是发愁自己该如何面对赵君临。 赵君临中了邪术后,碰的第一个女人是她,那么他必然会无可救药地迷恋上自己。万一皇上热情似火,自己该如何应对呢。看来还是得想法,赶紧将他的禁制解了。 苏菀磨磨蹭蹭地在御书房门口探头探脑。赵君临发现了她,忙招招手道:“怎么还不过来。” 苏菀不得不走向前,轻唤了声:“皇上。” 赵君临再看向她时,眼睛突然充满了柔情,连语调都变得旖旎起来:“苏姑娘今日真好看。” 苏菀摸摸脸蛋,她尽量往低调里打扮,并无不同啊。难不成? 苏菀倒吸一口凉气。一回头,赵君临看她的眼神依然在拉丝。 第164章 他不想当君子了 看到赵君临这样,苏菀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就怕他下一步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好在赵君临头脑还清醒,一坐下来,就开始处理起政务来。 苏菀悄悄地看了眼他批过的奏折。 逻辑清晰,思维缜密,言语诙谐,一如既往的风格。不由地放心了很多。 幸亏这邪术不影响心智,不然该如何是好呢。 赵君临批着奏折,隔上一会,就会偷瞧苏菀几眼。 他也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越看苏菀,越觉得她美。融融的灯光,辉映着她的眉眼,全身上下就像镀了一层金光般闪亮。一颦一笑,都能吸引到他的注意。 哪怕她什么都不做,看到她在那里,他就安心。 批完所有的折子,时间还不算太晚。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赵君临心里也不太平静,就想在院子里走一走。 今夜月色惨淡,星星也没那么多,但这丝毫不影响赵君临游园的兴致。 他快步往前走着,看着苏菀落在了后面,忍不住停下脚来问道:“今日怎么走得这般慢。” 苏菀小跑着过来,略带些薄恼的看向他:“还不是怪你。” “怎么就怪朕了。”赵君临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菀脸色一红:“当然是怪你走得太快啊。” 跟女人说话,就不要讲道理。赵君临无奈地笑笑:“那朕就走得再慢一些。” 两人肩并肩走着,金水河畔灯影瞳瞳,无数的莲花形的琉璃灯盏,映照着河面,金光闪闪,煞是好看。 缓步在水榭楼台。曲曲折折的回廊,雕龙刻凤,浮在碧波池上,宛如瑶台仙境。团团簇簇的荷花,亭亭玉立,红花绿叶,在夜色里,轻轻摇曳,暗香浮动。远处传来了缥缈的歌声,如同从云端传来的一般。 看着眼前的景色,闻着沁鼻的清香,赵君临感慨道:“可惜白日里,你在坤宁宫当差,不然朕带你一起来这边喂鱼。这金水河的鱼,个个膘肥体壮,一看到人来,就往水面上拱,好玩的很。” 赵君临这样一说,苏菀不禁笑了起来:“还不是你的嫔妃们尽日无聊,天天过来投喂,这里的锦鲤,不胖成猪都怪。” “奴婢都担心它们吃太胖,游不动了。” 赵君临轻笑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啊你,天天胡言乱语,也不怕朕砍你脑袋。” 苏菀朱唇微启:“皇上是仁君,怎会跟奴婢一般计较呢。” 灯下看美人,更胜白日十倍。看着眼前娇嗔的苏菀,赵君临突觉热血翻涌。那些压抑在心底不敢说的话,那些日复一日,积累的感情,突然间喷薄而出,再也控制不住。 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阿菀,你可愿意做朕的女人。” “只要你愿意,朕有的东西,只要能给的,全部都愿意给你..... ” 苏菀抬起头,看着赵君临痴迷的眼神,心里大叫:“完了,完了,这该如何回答呢。” 她嗫嚅地低下头来,赵君临又将她的下巴抬起来,让她看向自己。小鹿般清亮又无辜的眼睛躲闪着,小巧的鼻子,精致又挺拔。菱形的嘴唇,如一弯新月,微微上扬着,樱桃般的莹润剔透。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一番。 赵君临强压住内心的冲动,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索要一个确定。 平日里他从来不舍得去逼她,一味地宠着她惯着他,默默地守护着她。想着只要她快乐,他也会开心。甚至愿意接受她的一切选择。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他如同中了邪一般,不得到一个答案,似乎就要活不下去。 那些话如果不说,胸口就要马上爆炸了。 爱是什么?是占有,是自私,是偏执。他根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伟大。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想要占有。他不想当圣人,也不想当所谓的正人君子,只想希望让她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整个她的人,整颗她的心...... 在他的逼视下,苏菀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皇上也知道奴婢不像大家闺秀,从小就是个野丫头,散漫惯了的,并不习惯宫中的生活。很难守在一个院子里,日复一日地等着皇上,把人生的所有的喜乐悲伤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 “奴婢也不想自己变成一个怨妇,整日跟别的女人斗来斗去,这没意思。奴婢连想一想都觉得累。” 赵君临沉默片刻道:“朕不会让你如此。” “朕也不会让你日日等着朕,朕愿意把自己 每日空余的时间多分一些出来给你......” 判断一个人,爱不爱你,就看他肯不肯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拿出来。对于穷人来说,往往是金钱;对于富人来说,大抵是时间。 一国之君的时间,那真比金子都金贵,赵君临肯这样承诺自己,那是诚意十足了。 再说他是皇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根本不需要过问自己的想法,随时随地都能幸了自己。他却一直等着自己点头,这份尊敬,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因为在她印象中,赵君临挺那啥的......他不会又爱上自己了吧。 苏菀深深地叹了口气,他那么敏感,又那么高傲,自己该怎么拒绝,才不至于伤到他呢。 看她似乎 一直在犹豫,赵君临又说道: “阿菀,你就住在承乾宫吧,那里离朕的住处最近,左右不过几步路。你想见朕,随时都能过来。朕这样安排,你可满意。” 承乾宫历来都是给贵妃居住的,苏菀十分惶恐地说道:“陛下,这不合规制。\" 赵君临微眯着眼睛看向她道:“什么规制不规制,朕想抬举谁,就抬举谁。” 苏菀无奈地摇摇头,屈膝跪了下来:“奴婢身份卑微,怕是做不成一宫之主。” 这是回绝自己啦。赵君临只觉得胸口发疼,眼睛发涩,半天才说道:“苏菀,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倒是教教朕,怎么样才能得到你的心呢。” 苏菀也忍不住哽咽起来,抓住他的衣角道:“皇上。” 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赵君临终究不忍心:“地上凉,快起来说话吧。” 他用粗粝地拇指帮她揩着眼泪:“怎么还哭起来了。该哭的难道不是朕吗。” “做朕的女人,能让你委屈成这样?朕是长得很丑吗,这么入不得姑娘的眼。” 苏菀不知道怎么回答:“奴婢,奴婢只是不想失去自由。” 赵君临低下头看她,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打得这个主意啊。官家出身的秀女,倘若三年内,未得宠幸,就会被放归。知道苏菀不是讨厌自己,赵君临似乎又有了无尽的勇气,他眼眸深深道: “假如朕愿意给你自由呢。朕允你可以经常出宫。” 苏菀还是不为所动。赵君临只能又退了一步: “如果你确实不想待在宫中,朕不勉强。这上京城最好的房子,都还在朕手上。你随意挑一处。如果都不喜欢,朕专门为你修一座行宫....只是这样朕想见你一面,都会很辛苦。你真舍得朕吃苦?” 赵君临说话的语气里略带了些讨好和抱怨,迫切地想要她一个回应。 看赵君临愿意为了自己,让步到这种程度,苏菀怎会不动容呢: “皇上,可否容奴婢考虑考虑。” 赵君临见她没有一口回绝,心头一松道:“好。” 回转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往日这个时候,他们是极默契的。 可今日,赵君临心里痒痒的,总时不时想要对苏菀动手动脚,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大手来,猛地握住了她的小手。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装模作样地看起风景。 苏菀挣了一下,没挣开,只能任他握着了。 轻揉着手中的柔夷,赵君临心头一甜,只觉得自己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 两人握着手,穿过假山,一丛丛花树,越是近乾清宫,苏菀越紧张。她小声央道:“皇上,您松松手,被冯公公他们看到了不好。” 赵君临不以为然地笑笑:“他们没看到,也是那么想的,你以为呢。” 苏菀大窘,恼得直跺脚:“那奴婢明日儿就不来了。” “你敢。” “你敢不来,朕不介意现在就坐实我们的关系。” 赵君临说着,猛地将她拉在怀里,低头就要吻了下来。 苏菀赶紧将脸偏到一边,她知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会无穷尽,后面她会真走不掉的。 赵君临看她躲闪,行为收敛了很多。可依然抱着她不想放手:“阿菀,就让朕亲一口,就一口。” 苏菀才不信男人的鬼话。这种事情,只要开了口子,那就没完没了...... 她扒拉着赵君临的手,心里直念叨:“这情降也太厉害了吧,他怎么变这么霸道了,还特不要脸了。自己得赶紧帮他把咒术破了才行。不然真招不住......” 一想到离月圆之日,还有近十天,苏菀直接就崩溃了,这要怎么熬啊。 第165章 偏偏情有独钟 回到寝殿,苏菀如往常一般刚想扑到自己小床上。赵君临就叫住她道: “怎么,都忘了来这里做什么的了?” “还不滚过来给朕更衣。” 苏菀心里骂骂咧咧,可也不敢不过去,硬着头皮走到了赵君临跟前。 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赵君临就觉得好笑:“放心,朕吃不了你。” 说着伸出胳膊,只等着她来伺候。看着眼前散发着男性魅力,堪称完美的身材,苏菀只恨不得自己眼瞎。 赵君临饶有兴趣地研究着苏菀的表情:“苏姑娘为何不敢直视朕的身体,是怕自己动了心?” “你喜欢看的话,大可以大大方方的看。” 说着他将苏菀的手引到自己的胸前,让她触摸自己的肌肉:“苏姑娘说自己贪财好色,朕自认为自己色相不错,朕的身材,苏姑娘可还满意。” 苏菀脸直发烫,忙把自己手往外抽:“皇上,不要这样。” 看她的双颊晕红,赵君临就知她内心并不排斥自己,继续调戏着:“那你脸红什么啊。是口是心非,还是叶公好龙。” “苏姑娘真好色,现在不是应该将朕扑倒吗?怎么,是不敢,还是希望朕再主动些。” 赵君临这般热情盎然,苏菀简直要疯了,恨不得直接拿棍子想将他敲晕。他怎么变得这么死不要脸了,还有完没完了。 “皇上,天晚了,早些歇息吧,明日儿还要早朝呢。”苏菀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前人美得如此动人心魄,赵君临哪里舍得放她回去 :“那我们躺下来,一起说说话。” 苏菀耐着性子哄着他:“皇上 ,现在天气热,奴婢躺在一边,你岂不是更热的。” 赵君临笑笑:“朕的寝房,冬暖夏凉,又放了这么多冰块,哪里热啦?你要是怕朕热着,就在一旁帮朕打扇子吧。” 说完赵君临和衣躺到了榻上,侧过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苏菀无奈,只能除了鞋袜,爬到龙榻上面。 她可不想躺在床上,两人四目相对,看着看着,那火花还不得噼噼啪啪的。干脆盘膝坐在一旁,专心帮赵君临打起扇子来。 赵君临身上不热,心里却火大的厉害。 他是谁啊,九五之尊的皇上啊。只要他想,从来不需要任何铺垫。各种姿态妍丽的美人,会摆出最妖娆的姿态,像菜一样,送到他的榻上。 他什么时候,需要这般卑微了。拉个小手,还费这么老大劲。 他心里有气,偏又拿苏菀没办法。他看着眼前人,姣好的容颜,曼妙的身段,终究贼心不死,又悄悄将她的左手握紧了。 苏菀无奈地摇摇头,自从拉到了她的手,赵君临就宣示了对她左手的独有权,时不时的握一会,不给摸还生气,跟个小孩似的。 这男人该死的占有欲! 刚牵到小手了,就开始想得寸进尺,要亲亲小嘴。亲到了小嘴,就会想要摸一下,摸到了还想再进一步,总之,男人都是贪多无厌的,就不能给他们任何机会...... 苏菀一边帮赵君临打着着扇子,一边神游四海。 赵君临闭上眼睛,慢慢地起了睡意。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帮自己打扇子的那道靓影,这情形莫名的温馨,不由叫了声:“娘亲。” 滢华宫西偏殿,这里住的都是不得宠的妃嫔,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夏日里天气热,母亲的身份又低微,拿不到多少冰。每天夜里,她都会摇着扇子,哄他睡觉。那段时间虽然很艰苦,却是他童年时难得的光。 在自己的记忆里,只要他一睁开眼,就一定能看到娘亲。 这一次,他一抬眼,好像又看到了娘亲。娘亲,他猛地扑到母亲的怀里,开心的笑出声来 ........... 白白捡了个大便宜,苏菀觉得又好笑,又有点心疼。谁会想到,高高在上的皇上,那样强大冷硬,成熟睿智的一个人,夜里睡懵着了,还会找自己的娘亲呢。 想到赵君临的身世,苏菀突然生出了几分怜悯。 他这一路也走得相当不易吧。那个曾经幼小倔强的他,经历了多少苦难,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至高无上的位置。 看着微光下棱角分明的脸庞,苏菀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帮他盖了条薄被。 她疼惜他,是物伤其类的爱怜,是源自心底深深的忏悔。 想到赵君临这么大的人,夜深人静时,还会思念自己母亲。梦到母亲,笑得那样开怀。尚且年幼的稚子,又怎会不日夜想念自己的呢。 苏菀微微的叹了口气,回到自己床上,看着外面浓重的夜色,突然难以自抑的伤心,算起来,前世加上今世,她想了江麟已经十四年了。 有朝一日,麟儿能回到身边,她一定用自己的所有来补偿。 翌日清晨,苏菀起晚了些,看到对面的龙榻空空,不由安心了很多。 她简单的收拾了几下,用完膳,赶紧脚底抹油跑了。就怕自己跑慢了,万一下皇上下朝早,碰个正着。 回到坤宁宫,苏菀头疼得厉害。这一天天的,赵君临只会越来越癫,现在她都招架不了,过些天还了得。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巴望着赵君临晚上翻嫔妃牌子,只是让她失望的是,赵君临眼里似乎除了她,再看不见任何人。哪怕她晚去一会,都会命人去寻。 如此,苏菀又坚持了三天。 这三天,赵君临各种情意绵绵,温柔小意。他这个人素来持重,一副翩翩君子的姿态。结果中了邪术后,总喜欢动手动脚,想说什么,从来不藏着掖着。直接到让人害怕。 偏偏他说起情话来既真挚又感人,苏菀都不知道夸他坦诚,还是那啥啦。 每晚从御书房回到寝殿,只剩两个人的时候,真正的考验就来了。 刚开始苏菀能靠着帮他打扇子,讲故事,哼歌蒙混过关。后面赵君临越来越不满足,脑子里只有亲亲抱抱。不给他抱一下,都不肯睡觉的。 苏菀恨不得直接装病。可她不敢,她要是装病,赵君临指不定更疯了。 到了第五天,苏菀着实有点崩溃了。用完了早膳,就直接去了演武场。 演武场离乾清宫很近,因赵君临带苏菀来过几次,守门的侍卫,都认识她。 这个时候秦臻正光着膀子练功,冷不防看到苏菀,吓了一跳,忙披上衣服。他擦着额头的汗,皱着眉道:“苏姑娘这么早找秦某,可是有事。” 苏菀叹了口气:“皇上这几天性格大变,磨人得很,秦护卫能不能每天拉他在演武场,多待一会啊。....” 秦臻是一点都不体谅她,戏谑地说道:“不行,你就从了皇上呗。皇上身边也缺个知心人。” 苏菀气得冒火:“你不帮忙,我明天就装病,不来了。” 秦臻赶紧答应帮忙。苏菀这才安下心来。 可晚上见到赵君临时,他非但没有萎靡不振,反而因为出了汗,更加神清气爽了起来。苏菀也是无语了。 夜晚的御花园,格外的宁静。花儿睡了,小鸟也不叫了。萤火虫们如小星星一般,在黑幕中流动着,飞舞着。 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在月光下更显庄严,肃穆。 赵君临牵着苏菀的手,行走在花丛之间,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惬意时光。 花前月下,多么美好浪漫啊,内心冷峭的赵君临,突然被眼前的风景所触动,有些多愁善感起来。更何况身边人如玉,他怎么看怎么喜欢。良辰美景,怎能辜负呢? 站在一丛丛花树旁,赵君临猛地将苏菀拉进了自己怀里。 第166章 弄巧成拙 四目相接,苏菀的心怦怦直跳。赵君临俯身深情地看着她,时间似乎停止了下来。 他拥着苏菀看了良久,只想将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 : “阿菀。” 他低声呢喃着,满怀着爱意吻了过来。 苏菀慌乱地将脸侧到一边。赵君临扳起她的脸来,想要再亲,苏菀直接将左手覆了上去。 赵君临连连受挫,有些沮丧地低着头说道:“阿菀,你怎么这么小气。连亲一下都不让,这几天,朕都快憋死了。” “你说,天底下有朕这样窝囊的皇上吗,连个小女子都搞不定的。” 赵君临越说越委屈,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长吁短叹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一点都没兴趣翻嫔妃的牌子,心心念念只有苏菀一人。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被打击的次数多了,他似乎也习惯了。 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他肚子里一包的邪火出不来。 看着苏菀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赵君临愈发生气。她明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惺惺作态。真心疼自己,就不会总是拒绝了。 看来她的心里是真没有自己吧,不然何必故意扮丑呢。 在这深宫大院,她防备谁,还不是防备自己。人家压根儿,就不稀罕自己这个皇上。 这样想着,赵君临更难过了。他处处护着她,想着她,凡事为她考虑,她怎么一点都不感动的。到底还有没有心啊。 看赵君临一直在赌气,苏菀只好蹭过去,跟个小猫似地一下,一下下挠着他的胳膊,讨巧地说道:“皇上。” 赵君临还是不睬她,苏菀不想僵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蜻蜓点水般用唇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 她以为这下赵君临总该满意了,没想到他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 赵君临非但不开心,反而暴怒了。他目蕴寒冰,里面全是不可抑制的怒火,冲着她质问道:“你在可怜朕,敷衍朕,还是当朕是个傻子?” 苏菀心里面直叫唤,这祖宗也太难哄了,上辈子没见他这般喜怒无常啊。 她头大的很,跟个鹌鹑一样瑟缩着。 夏日天热,就连宫女们都换上了轻纱曼服,只有苏菀,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一般,就怕被自己窥到半点春光。这不是在侮辱人嘛。他至于被这般严防死守吗? 赵君临看着苏菀,冷哼一声,一改人前的温文尔雅,捻起两只手指,轻佻地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几分,刻薄地讽刺道:“苏菀,你每天顶着个假面不累吗。” “为了不让朕碰你,你用得着这么煞费苦心吗?” “朕知道你长得有多美,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这些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你......你为了不给朕侍寝,就在选秀时故意落选,为了躲避朕,还去了朕最不喜的庖厨.....你知不知道 什么叫天子不可欺,信不信朕现在砍了你脑袋。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随意拿捏朕。” 苏菀顿时惊慌失措, 神情里满是难以置信。又因恐惧,一双美目瞪得又大又圆。她的心中满是疑惑,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看到苏菀战战兢兢,赵君临莫名地解气,原来她也是会害怕的。 他鼻子一哼,主动解惑道:“皇家猎场。” “ ‘美人鱼’ ,我们又见面了。”赵君临恶狠狠地说着,手上加深了点力道。 他没好气地盯着苏菀:“还要朕说得更清楚些吗, 苏姑娘真以为自己聪明到,朕查不到蛛丝马迹吗。” 苏菀脖子上冷汗直冒,不知道如何争辩。 赵君临戏谑地看着她的反应,心有不甘地说道:“苏姑娘骗人的本事真是厉害。明明吻技惊人,却又能装得如此清纯。为了逃跑,连美人计这样的手段都施得出,朕都不知道如何骗自己.....” “你那个时候怎么给朕献吻的,忘记了?” 苏菀大囧。又有点莫名的 生气 。 他明明知道, 还装作若无其事,枉自己每天傻傻的改扮,连晚上都不敢懈怠。结果,人家早就知道。他怎么这么可恶!天天看自己的笑话吗。 苏菀既委屈又生气,一时连害怕都忘记了。 两人坐在花树下面,各自生着闷气,谁都不说话。 坐了好一会,赵君临那边都没动静,苏菀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沉的跟锅底一般,看来真给气着了。想想确实自己欺骗在先,是理亏。 再者和皇上闹僵了对自己有啥好处呢,万一把他气懵了,真要砍自己脑袋就糟了.....还是得把这尊大神哄好了。 这般想着,苏菀讨好地挪了过去,摇起他的胳膊道:“皇上别生气了,奴婢知道错了。” 赵君临声音清冷:“真知道错了?你哪里错了。” 苏菀不明就里,但也知道自己犯了欺君之罪,忙跪下来请罪:“奴婢不该自作聪明,欺骗皇上,奴婢真的知道错了,甘愿受皇上责罚。” 赵君临看着她,轻笑一声道:“那你说朕应该如何处罚你合适。” 苏菀不敢说话,无论哪一样,她都是死罪难逃。赵君临肯定不舍得自己死,那他这么问,是想自己肉偿..... 看她慌乱地像只小兔子,赵君临心里突然一软:“起来吧。朕今天不罚你。” “这笔账,朕先记着。以后你还胆敢诓骗朕,我扒了你的皮。” 回转的路上,苏菀心事重重,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赵君临回头看看她,伸出一只手来: “怎么,离朕这么远。为了这么点事,就准备跟朕生分了?” “没有。”苏菀赶紧否认道。赵君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左手:“反正话都说开了,一会赶紧去洗洗,朕不想天天看着一张假脸,你装得累,朕心也累。” 苏菀眼神闪烁,还是应道:“是。” 除掉伪饰后,镜子里现出一张素净美丽的脸来。看着那张绝美的脸,苏菀叹了口气。侍女们帮她褪掉钗环,将她带入了香汤之中。 香花池内雾气氤氲,美人儿皎若明月,宫人们无不震惊她绝世的容貌和身材,连偶尔触碰到,都觉得是种亵渎。 清泉水滑,兰草芳菲,苏菀疲惫地靠在池沿上。看着宫人们送过来的轻纱罗衣,赵君临这是什么个意思,这阵势,是想让自己今晚侍寝吗? 衣服轻盈丝滑,比想象的还要清透,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的身形轮廓,她自己看了都不好意思。 从浴房回寝宫的路上,苏菀都心神不定。在寝殿门口徘徊了好一会,才心一横走了进去。 坐在床上的赵君临,猛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有些不满地说道: “怎么这么久?就是头鲸鱼,也该洗好了。” 这是等急了?苏菀忙走到床边。刚近前,就听到他居高临下的声音: “躺下来吧。” 苏菀看着赵君临,一时不能领会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平躺,还是侧躺。应该是前者吧。 这样想着,苏菀麻利地脱下鞋袜,爬到龙榻上,闭上眼等着了。 半天都没见动静,苏菀悄悄地睁开一只眼睛,只见赵君临正支着一只手臂,在正上方,略带嘲弄地看着自己。 她疑惑地眨眨眼睛,难道自己又想差了? 赵君临嘴角一弯,弹了下她的脑袋:“你这小脑袋又在想什么心思。朕真的只是想和你躺着聊聊天,怎么把朕想得那般坏。” “要是需要动用权势才能得到你,朕何必等这么久。” 他叹了口气,摸摸苏菀的头发道:“朕想要你的人不假,但更想得到你的心。你这么有想法,朕也怕惹恼了你,再不睬我了。这宫里的日子漫长,朕很孤单,也想每天醒来,一眼就看到心爱的人.....” 苏菀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心里百转千回:“陛下。” 赵君临将她轻轻揽在怀里,痴迷地看着:“阿菀,你生得真好看。朕好喜欢。” “可朕喜欢你,不仅仅是皮相的迷恋,还有内在的吸引。在朕不知道你长得这般好看的时候,在你还是个做饭丫头时,朕已经喜欢上了你 .....” 苏菀伸出手用手摩挲着赵君临好看的眉眼,犹豫了片刻,终究情感战胜了理智:“皇上,你闭上眼睛。” 赵君临看着她笑道:“你要做什么坏事,还要朕闭上眼睛。” 苏菀娇嗔地说道:“让你闭上你就闭上,” “好”。赵君临刚闭上眼睛,就觉得嘴唇一软,他这辈子从未被女人主动吻过,但是感觉真心不错。他猛地睁开眼睛,欺身吻了过去 ..... 终于得偿所愿,赵君临一天的怨气都没了。 他是满意了,苏菀却有些后悔了。只因为她一时心软,赵君临开启了他的新特权,马上宣示了对她嘴唇的专属权。 眼看时辰越来越晚,苏菀赶紧劝道:“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呢。” 赵君临方恋恋不舍地松开手:“晚上就睡这儿吧。” 苏菀打开他的手道:“皇上赶紧睡吧。我在这里,您睡不好,连累奴婢也睡不好。” 说完苏菀就逃似地跑开了。看见苏菀落荒而逃,赵君临心中直叹气,天天守着个绝色美人,却又不能吃,他也是太难了。 现在倒是尝到了 一点小甜头,可正因为如此,他更难受了。 第167章 凤求凰 被赵君临缠磨了半个晚上,第二天苏菀妥妥的起晚了,这次她倒没太着急,用完了膳,又扮成原来的样子,才回了坤宁宫。 虽然赵君临说了,不想看到她顶着张假脸。但她现在的相貌太惊人,很容易招麻烦。而且跟皇后娘娘解释起来,要花很大一番功夫。她向来怕麻烦的,以后自己只在晚上当差时,露出真容就是了。 皇上素来聪明,不用自己多解释也明白的。 接下来的几天,赵君临日日索吻,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更要命的是他又开始得陇望蜀,手是一点都不老实,苏菀简直肠子都悔青了,所幸离月圆之夜,没多少时间了。 这第九个晚上,赵君临照样没有翻任何嫔妃的牌子。苏菀带着幕篱,刚一踏进乾清宫,就见等在了门口的小顺子。他一见到苏菀,满脸讨好:“苏姑娘,您可来了,皇上都念叨老半天了。” 苏菀无奈笑笑,她今日来得算早了,这么等不及? 如今她恢复了容貌,赵君临做起事情明显不专心。她刚把折子理好,就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赵君临用一只胳膊圈住了她的腰身,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子中间:“阿菀。” 苏菀无奈地转过头来:“皇上,您这样奴婢怎样做事啊。” 赵君临指指自己的嘴唇,撒娇地看向她:“朕今天好累,需要姑娘亲一下,提提神。” 苏菀不想睬他,他变本加厉,直接让她坐在了自己怀里:“不让亲,那让朕抱一会总行吧。” 苏菀挣扎着:“皇上,被人看到了不好。” 赵君临笑得张狂:“你怕什么呀。朕的御书房,没人敢闯。”说完就将她圈在怀里,继续批起奏折来。 这孟浪得像什么样子啊,苏菀莫名地想起前世的情形来,她可不想再祸国殃民了。 于是主动攀住赵君临的脖子道:“那奴婢答应了皇上,皇上可不能再这样了。” “嗯。”赵君临愉悦的应着。 苏菀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刚想退回去,一只大手抵住了她的后脑勺。他眼角微红,眼里燃烧着浓郁的渴望和占有欲,猛地咬住她的唇,吻得炽热而狂野。她轻轻颤抖着,所有的理智和清醒都要被吞噬掉了 ... 知她情动,赵君临的手一寸寸挪动着,趁机解锁了自己的新特权。 看着自己衣衫不整,苏菀简直后悔死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呢。她怕皇上食髓知味,不肯放过自己;可现在的局面,恐怕一样难以脱身。 后面的时间,赵君临做起事来认真了很多。或许是爱情的力量,那些繁琐的事务,在他眼中变得无比的轻松。眼看奏折越变越少,他又将眼光挪向了苏菀,死皮赖脸地说道: “朕好累啊。苏姑娘能不能心疼一下朕啊。”说着他指指自己的脸颊:“朕急需要补充点能量啊。” 苏菀才不想给他好脸呢,故意说道:“那奴婢帮皇上拿壶参茶来。” 赵君临差点吐血。他现在满脑子那啥,再喝了参茶,那不是自找难受。“算了,帮朕泡杯荷叶茶吧,朕也不知为何,最近火气大的很。” 听他这么一说,苏菀心又软了些。想想他被邪术控制以来,还能选择尊重自己,已经相当不易了,人都有七情六欲,自己总不能要求他做个圣人。 两人用着茶歇,窗外的溶溶月光。时间真快,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看着眼前的人仙姿玉貌,绝代风华,赵君临心里突然柔情万种,人生匆匆,光阴似箭。哪怕他身为皇上,也同样难敌岁月。可倘若能和心仪的人,从青丝到白发守到白发,想必也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放下茶盅,突然心血来潮道:“ 阿菀,朕一会带你去个地方,你肯定喜欢的很。” 苏菀好奇道:“我们每晚逛园子,御花园都快被踏平了,还有什么地方奴婢没去过的。” 赵君临笑了笑:“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着叫来了秦臻,附在他耳语交待了几句。 见赵君临神神秘秘,苏菀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赵君临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豪气冲天地说道:“这么好的月色,怎么能没有酒呢。”说着走到内室,拎着一坛酒出来。 苏菀更好奇了些:“皇上想去哪里,还带着酒。是想带奴婢屋顶上看月亮?” 赵君临弹了弹她的脑袋道:“你要是想爬屋顶,朕明天带你上去。今天我们去别的地方。” 外面月华似水,小径上凉风习习。穿过一丛丛花木,眼前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面花木葳蕤,古树参天,在夜间格外的寂静。 沿着熟悉的小道走着,苏菀越来越惊讶:“皇上怎么知道此处的。” “朕的园子,还有朕不知道的地方吗?” 赵君临牵着她的手,继续走着。走到了中央的一处花树前停了下来。苏菀抬起头来,最近她白日坤宁宫,晚上御书房,整天觉都睡不够,竟是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这里是她的树洞。是她情绪不好吐糟的地方,也是她在宫里面,放松心情的地方。每次遇到烦心的事情,她都会来这里喝酒。 看着赵君临手里的那壶酒,再看看树丫上,那个可供人躺着的地方,苏菀更是惊讶,他怎么知道的。赵君临也不解释,抱起她来,纵身跳到了枝丫中央。 坐在高处,吹着习习凉风。赵君临才说道:“朕在喜欢上你之前,就有幸听到过姑娘的笛声。就是在这里,当时朕只是惊鸿一哦,却印象深刻。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否有幸与姑娘合奏一曲。朕一直都忙,差点忘记了这事。” “朕案牍劳形,有时心烦了,也会到这里躺一下。这里清静,少人打扰,确实是个静心的好地方。说起来,朕还要感谢你,要不是听到姑娘的笛声,朕都不知道自己的花园里,还有这样妙的地方。” 苏菀看着树下的琉璃灯盏,以及新铺的石阶小道,眼前的景象变化了很多。赵君临看她看得仔细,又说道: “朕偶尔会来,就让人重新整修了一下。还在下面植了艾草,薄荷,夏日里乘凉,蚊虫也少一些.....” 苏菀抬起头来,看着身侧赵君临。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这树上有赵君临的气息。原以为自己的错觉,没想到还真是他来过。没想到今生,他们那么早就结缘了。还躺在同一个地方,看浩瀚天空,无边夜色 。 正想着,秦臻来了,他 将玉笛和古琴 放置在了石桌之上。看着树上亲昵的两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怕看到什么不宜的画面。 这几日,皇上就跟个小狗见到肉骨头,动不动抱着人家姑娘啃。他撞到了几回,也是怕了。 赶紧躲到一边的花亭去了。 赵君临看了眼摆在树下的古琴,将酒拧开道:“以前朕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躺在这里喝酒,看天。那时候朕还没看到过姑娘的样子,只是躺在姑娘躺过的地方,朕就有些喜欢你了。朕还想象过和姑娘的相遇。” 苏菀莫名地觉得好笑起来,忍不住嗔怪道:“皇上嫔妃众多,善才艺的也很多,怎么还想象力这般丰富,这也太多情了吧。” 赵君临唇角轻翘:“谁让姑娘姿态翩然,才艺过人呢。” 说完他仰头喝了几口酒后,将酒坛塞到了苏菀手里说道:“朕想弹一首曲子送给姑娘。” 说完他从树上跃下,将衣摆掀开,坐在了石凳上。他手指轻拂琴弦,淙淙琴声响起,琴声里,诉不尽的倾慕,说不完的情深。为了炫技,赵君临还改了曲谱,并跟着唱了起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低沉的声音,如空山碎玉,凤凰清唳,很是好听。 苏菀坐在树上看着,看着他白衣胜雪,风流俊雅的样子。赵君临亦抬起头,看着坐在花树上的苏菀,微微地笑。 苏菀一时有些愣住了。 前一世,赵君临从未在她面前弹过琴,她甚至不知道他有如此造诣。更没想到他还会唱情歌,唱的还怪好听的。那样清冷的赵渊,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向自己求爱。这,太不可思议了。 一曲完毕,赵君临又回到了身边。 他深情地凝视着苏菀,伸出一只手来道:“苏姑娘可愿意与渊携手此生?” 苏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情感上她是愿意的,可理智上,她很清楚两人是不会有将来的。一旦赵君临知道以前的事情,恐怕恨不得将她给挫骨扬灰。 再者她嫁过人,生过子,早失了处子之身,怎么匹配的上他高贵的身份呢? 或许赵君临喜欢的是他想象中的,更好的自己,是他眼中看到的自己,而不是真实的那个她。一旦知道实情,他内心的失望,会盖掉她所有的光彩。 苏菀抬起头,诚惶诚恐地说道:“皇上,奴婢自然是愿意的。” “然世间事,自古难周全。倘若有一天,奴婢负了皇上,那必然是因为奴婢有不得已的苦衷。” 见她欲言又止,赵君临用手摸着她的脸颊;“倘若真有什么难处,也该我俩一起面对才是。” “朕这辈子都不会负你,也不许你负朕分毫。” 苏菀轻笑笑,拿起一边的酒坛,喝起酒来。清冽的酒香,安抚了她的情绪。 她看着树下的玉笛道:“奴婢也给皇上吹个曲子吧。”说完如花朵一般翩沓落地。 赵君临端着酒坛,靠在树上,看着站在下方的玉人儿,她刚才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 笛声悠扬,美到心醉。曲子行云流水,优雅灵动,一波一波温柔缠绵的乐声,浅唱低回,叙说着平生心事。 赵君临听得动容,她为什么这么伤感,是受过感情的伤吗? 倘若没有彻骨铭心的爱,又怎会演绎出如此的深情。她可是曾有过喜欢的人,不然怎会一直拒绝自己。 这般想着,他也忍不住多喝了几口酒。 第168章 点香 许是喝了些酒,苏菀很快睡着了。等到睡醒时,才发现自己竟睡在了龙榻之上。 晨光微熹,赵君临应是早朝去了。她上下看看,确认自己的衣衫完好后,一颗心才慢慢放了回去。她真是喝断片了,后来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 只依稀记得两人喝了些酒,她靠在他身上就睡着了。至于怎么回来的,完全没有印象。 又依稀地想起,昨晚赵君临不知道发什么疯,将她按在树干上亲个没完。 一想起这个,苏菀又开始头疼,好在今晚就是月圆的日子。苏菀顿觉神清气爽,过了今日,自己再不用总提心吊胆了。 忙忙碌碌,很快又到了晚上当值的时辰。为了保证一次成功,苏菀这次做了万全的准备。月亮慢慢升起来的时候,赵君临就觉得全身不太对劲了。 苏菀忙将熏香点了起来。寝殿内香雾缭绕,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苏菀算着时间够久了,这才拉开帷幔,出现在龙榻之前,正准备脱衣服。 赵君临眼神迷离,意识却很清醒,冲着她叫了声:“苏菀。” 苏菀吓了一跳,难不成他已经有了耐药性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认出自己来。这般想着,苏菀赶紧敷衍道:“皇上稍等片刻,奴婢马上过来。” 她轻轻拨动香炉,往里面又扔了一篆香。然后在妆台前坐下来,细致地描起眉眼来。很快镜中的人一改清新淡雅,变得明艳倾城。她想了想,又换上了千金难得一寸的皎丝纱,在腋下点了她前世最爱的香。 她一步步地走到龙榻之前时,赵君临有些迷惑地看看她,似是思考什么,片刻才说道:“你回来了。” 再听到这句奇奇怪怪的话,苏菀也不奇怪了,只是如上次那般“嗯”了一声。 赵君临猛地将她拉过来,说了句:“你个坏东西。” 足足十天没翻嫔妃的牌子,赵君临精力格外旺盛,苏菀险些吃不消。也幸亏她事先喝了一大碗老参汤。金色的曼陀罗最是迷人心魄,很快两人都迷了情。 苏菀强凝精神,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咒语,奇怪的是竟没有破。 错过了这刻,可能还要熬半月,苏菀心中一急,闭上眼睛,直接大声念了三遍咒语,又发了狠般地结印:破,破,破。 她只觉身边似有金光闪耀,急切地睁开眼睛,只见赵君临正冷眼看着她道:“你在做什么?” 他怎么又醒了,苏菀傻眼了。 正准备跑,赵君临卡住了她的脖子。讥诮地冷笑道: “敢对朕施法,你是活腻歪了。” 他嘴上叫嚣地厉害,手上却并无力道。苏菀心思急转,他是舍不得对自己痛下杀手吧。也是,她化了妆后,丽色更甚,赵君临前世就爱惨了她的这张脸。 这般想着,苏菀将自己的腿盘得更紧了些。 赵君临眸色一紧:“你。” 他脸上气急败坏,身体却异常诚实... 接连两次出了岔子,苏菀心里怕的厉害,赶紧使出了全身解数,好在赵君临清醒了没太长时间,就又陷入了混沌。看着他累得昏昏睡去,苏菀赶紧从他怀里爬出来。 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走到香炉前,看了看。怎么就会失灵了呢。 想到上次的霸道春药,好像又有了答案。谢玉环为求万无一失,既下了降,又下了药,才导致了赵君临的发狂。他一向自制力惊人,也难怪这香,差点压不住。 简单的卸过了妆,苏菀将皎丝纱换下,就开了门。秦臻早就等在了门外,看到赵君临一切安好,总算放了心。 “皇上这降头可是解了。” 苏菀有些疲倦地应了句:“解了。” 秦臻放心了很多:“今日辛苦姑娘了。” 苏菀笑笑:“小事、今日的香点多了些,明日皇上可能睡到午间了。” 秦臻看向她,犹豫地问道:“姑娘还准备回坤宁宫?” 苏菀摇摇头:“今日我在这值夜,就不麻烦秦护卫了。” 秦臻莫名地松了口气,听墙角,听得他全身难受。再去干侍寝太监的活,那岂不更难受。这样的活他做一次就怕了,可不想再有第二遭。 他是死士,过得是刀尖上的日子,随时随地都要准备好为主子挡刀。作为死士,最忌讳的就是心有挂牵,可自从他的主子谈上恋爱,他这块木头居然开了窍,也开始思春了。 赵君临沉沉睡着,梦中他来到了玉山下的皇家温泉。 脚踩着五色石子,手拂着清澈的水波,周围绿树成荫,轻烟缭绕,如梦如幻,仿佛坠入仙境。温泉之间,一位美艳绝伦的女子,正在水间嬉戏。透亮的水花,从她指尖洒落,在阳光下,幻化成亮丽的彩虹。万千水珠,落在她凝脂般白嫩的肌肤上。如花的笑颜,让他心尖都在颤动。不正是他眷恋的妖后嘛。 赵君临站在水间没动,女子见到他,粲然一笑:“皇上”。说笑着将水泼了他满满一头。 赵君临摸了把脸,佯装生气道:“看朕不抓到你这坏东西,好好惩罚一番。” “那你先抓到我再说。”女子愈发调皮,小脚轻轻晃动,一个猛子就不见了。 赵君临也跟着扎入了池底,透明的水下,两人你追我赶,他终是抓到了他那迷死人不偿命的妖后。他将她揽在怀里,猛地封住了她的唇。 芙蓉树下,两人颠鸾倒凤,天地万物全部化为了虚无。 赵君临做了一整晚的美梦,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快近中午,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大太阳,他直愣怔。再看看身上,依然是很可疑。他坐起身来,大声喊着:“秦臻。” 片刻的功夫,秦臻就来到了床前,他关切地向前问道:“皇上醒了,可要现在就传膳。” 赵君临点点头,拍拍龙榻道:“秦臻,你说实话,昨晚谁来过了。是不是苏姑娘。” 秦臻吓得直摇头:“皇上你做梦做岔了吧。” 赵君临狐疑地看看四周,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也是,她和她完全不像。” 第169章 回忆回来了 赵君临从来都不是好糊弄的。用膳的时候,又开始复盘起昨晚的事情。 他依稀记得,昨晚自己醒来过一次。 当时他和妖后就躺在他的那张龙榻之上。他能百分百确定的是,那不是梦境。 他的乾清宫宫禁森严,平时连只苍蝇都难飞进来,难道他的妖后真是山精水怪,抑或是前世大臣们口诛笔伐的狐狸精 ? 赵君临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可昨夜极乐之时,妖后竟突然念起咒语来,行为实在可疑。 一想到这里,赵君临直接暴怒。这个杀千刀的,他当时怎么没掐死她呢。 可搞笑的是什么,自己非但没掐死她,还又和她滚到了一处,他有没有点出息啊! 赵君临气得直想给自己一拳,上一辈子他就被这坏女人拿捏着,怎么这辈子自己还这么窝囊。人家脚一勾,在他身上蹭几下,他就不行了。这不是妖精是什么。 他的确喜欢美人,但从不至于头昏到这种程度。 她一定是会妖术的。 自己是真龙天子,所谓邪不压正,就算她真是妖精,他也没什么好怕的。相反,他还期待着再见一见她,看一看她的原形是什么。 他还真不信邪了,就不信自己治不了她的。 赵君临思量着,气得又多吃了几碗饭。 用完了膳,依然怅然若失,无心做事。想去演武场,出一身汗,又觉得身上乏得很,懒得动弹,想来昨晚荒唐得过分了些。于是干脆闭上眼睛,靠在椅上,继续复盘起昨晚的梦境来。 想着,想着,仿若山崩地裂,海啸骤起,脑海中突然无数画面浮动,像雪片般地涌入眼帘,赵君临只觉头疼欲裂,等到他平复下来,他居然记起来了。 前世十年,他与她的时光,他几乎全都记了起来。 虽然很多片段并不完整,影像也不甚清晰,但依然不妨碍他知悉全貌。在知晓自己最后的结局时,赵君临心痛得都快窒息了。 原来他真的成了亡国之君,也正如梦中那般被大火焚身,落得个尸骨无存的结果。 她要星星,他摘星星;要月亮,给月亮。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挖下来一口口喂给她吃,他待她至此,她怎能如此狠心呢? 他好恨啊,好恨,恨得牙都快咬碎了。一时间,心中再无旖旎。 过去他梦到自己身死时,也只是懊丧,还试图了解所有的真相。如今记忆全回来了,他却内心沉重到,不忍卒视,恨不得赶紧将这段记忆从脑中剔除。老天为什么让他想起来,这么疼,这么重的过去。 他摸摸胸口,似乎在隐隐作疼。 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前世竟死得如此窝囊,窝囊到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因为想起了前生之事,赵君临心情很是低落,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里一整天。直到晚上苏菀过来,才勉强打起一丝精神来。 见他神情恹恹,苏菀关切地问道:“皇上可是不舒服?” 看着苏菀那张绝美的面容,赵君临摇摇头,微微叹息一声:“朕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心里很难过,求姑娘亲一下,安慰安慰。” 苏菀本不想睬他,又见他神情可怜巴巴,跟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般。以为他又在想念自己的母亲了。心中莫名一软,就走上前,亲了下他的额头。 “皇上现在可以好好做事了吧。” “不能。”赵君临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他捧起她的脸,温柔地看着,猛地亲了上去。苏菀简直欲哭无泪,他怎么还这样啊。从前那个克制,自持的谦谦君子哪里去了? 亲热了好半天,赵君临才不舍地松开手来。苏菀生气地瞪着杏眼:“皇上。” 赵君临放肆地大笑起来:“怎么,生气了。” 那朕来安慰安慰你。” 说着在她的额头,印下了一个吻。 苏菀才不想买他账,赵君临托起她下巴道:“现在知道自己多敷衍了吧。” “该怎么吻,方法朕教过你了。下次要是还装作不会,朕不介意亲自调教。” 倒打一耙,向来是赵君临的拿手好戏。苏菀气得跳脚,偏偏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怎么脸皮还越来越厚了呢。看来真不能给男人好脸色啊。 抱着心上人,赵君临心中平和了很多。那些怨气也消散了不少。 他细细地看着苏菀,摩挲着她精致的眉眼。他这样喜欢她,甚至到了昼思夜想的程度,可说来奇怪,她却从未入过自己的梦。哪怕一次。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相反,自己只要做春梦,梦到的都会是妖后。难不成自己旧情难忘到这种程度? 他承认,妖后的美貌,风情,世间无人能敌。但他总不至于那么贱吧! 她欺他,负他,把他当傻子一样玩于股掌之间。这个仇,他怎能不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尽快找到妖后。 等到他再见到她时,他要亲手为她打造一个黄金笼,让她匍匐在自己脚下,求生不能,求死不行。他一定能下得了狠心的。 要是连个小女人都搞不定,他还坐什么天下。 看到赵君临神思不定,苏菀忍不住问道:“皇上这么出神,在想什么?” 赵君临轻咳一声:“朕在想苏姑娘昨晚点的香,可是有什么特别。” “朕记得上次,房内也点了此香,朕同样做了一整夜的梦。 苏菀一怔,知道他心中有所怀疑。忙说道:“奴婢这香是比较特别,此香,不仅能引梦,亦能驱邪.....” 在聪明人面前说谎,最好九句真,一句假,不然很难蒙混过关。因此能说实话的地方,苏菀尽量不说假话。 赵君临果然信了。但他还是有一事不解:“朕在梦中,有过云雨之事,昨夜朕还见到了梦中人,她就躺在朕的龙榻之上。朕能确定,朕不是在梦里。” 苏菀头大如斗,硬着头皮胡说八道:“甜梦香 ,苏合,金色曼陀罗混合在一起,的确会让人飘飘欲仙,分不清梦与现实。皇上以为自己是醒着,其实依然是在梦中。” 赵君临当然不信:“既然是梦,那为什么每次朕从梦里醒来,身上都有欢爱过的痕迹。” 苏菀笑笑,十分笃定地说道:“那皇上觉得自己的梦境真不真,是不是跟现实中一模一样。如果皇上的梦没醒,肯定不会相信那是一场梦吧。” 赵君临一时无语,他的梦太真切了。华美绮丽,温柔缠绵,每一个触觉都很真实,甚至听得到自己怦怦的心跳。那怎么会是梦呢。倒像是身穿到了另一个世界。于是说道: “苏姑娘,朕很想再次进入梦境,可否再帮朕燃一次香。” 苏菀一愣,旋即拒绝道:“皇上,这香点多了对身体不好。万一上了瘾,想戒都戒不掉。” 赵君临一听,只得作罢。 他倒是真想进入梦中,问那人一句话。 看赵君临发怔,苏菀赶紧从他怀里钻出来,整理起折子来。 昨天的奏折还没开始看,今日又来了一大堆。苏菀快速地过着,将一份重要的折子扔到他怀里,忍不住提醒道:“皇上,该开工了。” 赵君临这才将视线落在那堆东西上,忍不住哀叹道:“朕没有能量了,苏姑娘能不能亲朕一口啊。”说着手又不老实起来。 苏菀笑着打开他伸来的咸猪手:“油腔滑调,跟个登徒子似的。” “要是让别人看到了,多有损自己的光辉形象。” 赵君临无奈地拿起手中的奏折,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只是一天多时间,未理朝政。国内就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黄淮地区连日暴雨,多地发生泥石流,洪涝灾情。幸亏有陆凡奇和水部做工程的人都在,带着兵士百姓们昼夜奋战,才暂时获得一线生机。 如今暴雨依旧肆虐,官府已组织百姓们分批撤离。百姓们不愿离开自己的故土,纷纷 参与到与天灾的战斗之中。 每个人都知道,水火无情,一旦黄河决堤,谁都无法生还,可还是愿意相信人定胜天,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保卫自己的家乡。 赵君临看得动容,也很庆幸自己将陆凡奇,和几位水部的重工,派到了黄河下游做工程。倘不是这个无意间做出的决定,黄河早就失守了,因此他对保荐人周传玺,又添了几分好感。 他拿起朱笔,批复会火速调集大量物资药品过去,并督地方官员做好防水救灾,。 黄淮暴雨,陕北一带却干涸多日,足足数月没有一滴雨落下来。真是涝的涝死,旱的旱死,赵君临直恨自己没有呼风唤雨之能,将黄淮的雨,引到北边去。 再看到陶子竟快马加鞭的密报,最近山东一带也并不太平,顿时心急火燎。 晚上园子里散步时,赵君临的内心都颇有些不平静。看着他忧心忡忡,苏菀忙安慰道:“皇上,再大的雨都有晴的时候。相信我们大胤,定会福泽绵长,国泰民安的。” 赵君临心中一暖,握紧了她的手:“朕身边有你,再大的风浪都不会在乎。” 秦臻不远不近地尾随着,怎么看都觉得皇上没有任何变化。 不是说情降解了吗?怎么皇上看着苏姑娘的眼光,还是那么露骨啊。一逮着机会,就跟个小狗看到肉骨头,抱着人家姑娘啃个没完。 第170章 夜归人 秦臻百思不得其解,第二日找了个时机去问苏菀:“姑娘不是说皇上的降头解了嘛,为何皇上看姑娘的眼光,还是色眯眯的。” 苏菀躲开他的眼光,轻轻地叹了口气:“过几天你就知道了,皇上很快就会点寝。” 皇上十几天没翻嫔妃的牌子,嫔妃们又开始耐不住寂寞了。人都很健忘,只是半月不到,谢玉环的事情,就开始被淡忘了。 昭阳宫的地板被清洗得干干净净,院子里重新植入了花树,大殿内,全部重新修整了。再过上两年,新一届的选秀又会拉开帷幕,新冒头的豆蔻年华的美人们又会站在这红墙之内,昭阳宫会有新的人住进去,书写新的故事。 宫中岁月漫长,嫔妃们近日无事。又开始忙着巧梳妆,勤歌舞,披着轻罗薄纱,在皇上可能出现的地方晃悠起来。 赵君临最先翻了陶嫦珞的牌子。如今她的父兄都在为自己拼死卖命,他不有所表示实在说不过去。所以狠狠地宠了她一回,第二日又赏了很多金银财帛。 第二天晚上他又去了贤妃处。贤妃生过一个女儿,所谓昔日恩情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贤妃所在的刘家是簪缨大族,此次他启用的几位后起之秀,也都来自刘家。要想人家家族为自己出力,总不能太冷落了。 隔了一天,他又去了崔婕那里。现在国内并无战事,但将门之女,任何时候,都要好好哄着。 再隔了一天,赵君临又去了淑妃处... 笼络了一大圈,他才去了沈泽兰那里。都说沈泽兰是宫中最得宠的嫔妃,但实际上,沈泽兰心里也很清楚,她恰恰是容易被放弃的那个。 前朝和后宫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在沈家不出酒囊饭袋,赵君临上次扔来的机会,她的大兄堪堪接住了。 如今沈家重新被提拔,只要不断建功立业,她的位置会慢慢稳下来。 为了牢牢抓住皇上的心,未有宠的日子,她丝毫都不懈怠,每日护肤美体,整个人容色灼灼,宛若三月桃花。 许久没来天香宫,抱着滴露芳枝的美人,赵君临简直爱不释手,一个晚上叫了几次水。 他刚想睡下,不知为什么又爬起来,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来。 沈泽兰看他要走,从后背处抱住他,撒着娇道:“这么晚了,皇上,就宿在臣妾这里吧。” 赵君临笑着松开她的手,亲了她一口道:“朕还有点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急匆匆地离开了。 外面夜色深沉,坐上舆驾,他归心似箭。 这些日子,他点完寝后,都不会留宿。为了防止嫔妃们纠缠,他甚至默许侍寝太监旁边伺候了。他以前神烦这些听墙角的,才半个时辰,就会提醒一次。现在却又觉得,有他们在,确实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 今日他玩乐过了,侍寝太监们知道他脾气大,谁不敢催他,他却主动回了。不仅不对他们喊打喊杀了,还跟他们道了歉,说让他们在外面久等了。这让这帮老家伙们受宠若惊,激动地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皇上终于懂事了,知道爱惜龙体了。也懂得体恤人了。 一进乾清宫,赵君临就大步流星地往内室走去。 厢房里面,灯火依然灿烂。素雅清新的佳人,正在灯下看着书。她托着香腮,一边看着书,一边往嘴里扔着小食,两只脚儿随便搭在几上,真是没一点正形,和她的外貌反差确实太大了些。 怪不得她总说自己是野丫头呢,原来私底下是这样。 赵君临在门侧站着,看着这幅图景,唇角微翘,就么静静地看着。 或许是有所感应,苏菀突然抬起头,看到他,赶紧将脚收到了下面。拿起丝帕擦了擦嘴巴,恭敬地行礼道:“皇上回来了。” 他点点头,走进来。坐在了对面。“阿菀,看的什么书。” 苏菀忙将书呈到他面前:“都是早些年皇上看过的书,上面还有您的批注呢。” “嗯。”赵君临应着,将她搂在怀中,跟她一起看了起来。看到自己的那些批注,他忍不住笑:“朕年少读书时,有所感悟,就会直接写写画画。现在看来,倒是幼稚,姑娘勿要见笑。” 苏菀摇摇头说道:“ 奴婢读皇上以前读过的书,倒是像沿着皇上的来时路,走了一遍。没有过去的小沐风栉雨,又怎有今天的参天巨木。这些日子,奴婢受益颇多。” 赵君临心中一暖,她愿意花时间了解自己,说明心里是有自己的。 他眷恋地看着眼前人,想到她刚才看到他的神情,多像一位等待离人归来的妻子。 而他看到她时,就如倦鸟归巢。内心一下子落在了实处。 外面再大的热闹,再多的诱惑,他知道在她在等着自己。无论多晚,都会归心似箭。只要知道有一盏灯,始终等着自己。他就心安。 他甚至想和她,如同人世间的寻常夫妻一般,一起共白头。 让苏菀等了一个晚上,赵君临很是过意不去,如同做了错事一般讷讷道:“朕今日有些事耽搁,所以回来晚了。以后朕必不会让姑娘等朕太久的。” 他原不需要解释。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要跟她报备一下。 苏菀嗯了一声:“皇上还要批阅奏折吗。” 赵君临点点头:“是朕的错,要劳烦姑娘陪朕一同熬夜了。” 第171章 宫中禁严了 八月份发生的事情很多,但什么都耽搁不了嫔妃们争奇斗艳。 这段时间,皇后总是身体倦怠,连嫔妃们初一,十五这种大日子的晨昏定省都给免了。谢皇后生性要强,要是能坚持,肯定不会无故缺席。这让一众嫔妃不由得浮想联翩,皇后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她们借着探病为由,眼睛跟探灯似的,从皇后的气色,神态,到周围嬷嬷,丫鬟们的表现,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尽管谢皇后总是笑意盈盈,妆容精致,但往往客套没几句,就让侍女将人请了出去。高阶嫔妃如此,那些份位低的,直接就被劝离了。 最后嫔妃们得出一致结论,皇后的病情可能真的严重了。因为传说中皇上最喜欢的那个宫婢,接连两日没去乾清宫了。 依着小道消息,赵君临对那宫婢的喜爱程度。倘若皇后不是病入膏肓,他不会舍得放她回去的。嫔妃们身份虽贵重,但也会羡慕那人能时常伴着皇上。甚至羡慕养心殿门廊处的那两只玄凤鹦鹉,恨自己连个鸟不如... 说起这些八卦来,宫中的嫔妃们表面上一副悲催难过的样子,内心却蠢蠢欲动。 中宫的位置一旦空悬,就意味着她们有了上位的机会。就算皇上暂时不想再立后,朝臣们,以及各方势力,也会以国不可一日无后为由,逼着他立后的。 凡事都要提前布局,于是她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频繁的活动。陈容华的母亲和长姐刚来探视过,贤妃,淑妃的娘家人也进宫了,就连陶嫦珞的家里都来人一时之间,宫里很是热闹。 前段时间出了巫蛊事件,宫中戒严了很多,但凡出入宫,均要经过多番盘查,哪怕一个饼送进宫中,都要掰开来看一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东西。搞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就连皇亲贵族入宫,也逃不过例行检查。 怕撞在刀口上,新安的暗桩们都安分了很多,原本每隔上几天,苏菀就能收到江隽写来的密信。但这些天,她仅仅收到了一封信,信中依然谆谆劝导,顺便提到了最近的宫禁,说是有个重要的暗桩废掉了。让她们暂时忍一忍,避过这段风头。 看到密信,苏菀莫名地松了口气。她早就撒谎撒不下去了,也怕了江隽的软硬兼施,绵中藏针,巴不得赵君临将所有的暗桩都楸出来。 只要这皇宫内院,围得如同水桶一般,外面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消息传不去,那么新安的美人计就失败了一半。江家父子想要威胁自己,也要看有没有那本事了。 一直以来,她都苦于没机会跟赵君临说说宫禁的问题,也怕不小心牵扯到自己人。如今赵君临主动关注起安全问题,她再提,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晚上去乾清宫的路上,苏菀内心很是激荡。此次的巫蛊事件,的确害苦了她,但也间接导致了宫中人员大清洗。可见生活中的坏事,未尝不是好事。只要对他有利的事情,她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 连着几天没来御书房,刚一踏进门,赵君临就将她抱了个满怀:“阿菀,朕想你了。” 还没从他怀里挣开来,一个吻就落了下来。 赵君临抵着她的额头,紧握住她的手,深情的凝视着:“阿菀,你今天真美。” 眼看着局面又要失控,苏菀赶紧打开他的手道:“皇上,该看折子了。” 有着一位心有灵犀的红颜陪伴左右,赵君临处理起公务来,感觉顺手顺心。他一边批折子,一边忍不住叨叨: “阿菀,你真该每天陪在朕身旁,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你不在,朕每晚多难熬。朕一难熬了,就忍不住想到你。” 苏菀才不信他的鬼话:“ 以前奴婢不在御书房当差的时候,皇上不也一样过啊。” 赵君临轻笑一声:“那岂能一样。向来由奢入俭难,朕自有了你后,就再也受不了寂寞。苏姑娘不在的时候,朕这御书房连个知心人都没有,都显得冷清了。” “最可怜的还是晚上,朕一个人躺在龙榻上时,看着空荡荡地寝殿,满脑子都在想你,朕想抱着你,想亲吻你,想和你共缠绵...”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苏菀,苏菀心虚地躲了一下:“皇上怎么会寂寞呢。” “这宫里面女子人人爱慕皇上,只要皇上想热闹,身边就会永远热闹。” 赵君临很是认真地扳过她的脸说道:“可那都不是你。” “朕只想要你。” 说着又将脸凑了过来:\"朕好喜欢你,好想现在就得到你。” 面对赵君临炽热露骨的表白,苏菀真不知如何回应好了。 见她垂着眼帘,半天不说话,赵君临就知道自己又被拒绝了。他叹了口气,怎么都想不明白,他都愿意满足她提出的任何条件了,她为什么不愿意。难不成是心里早有了人。 想到她几次吹笛,曲意中都爱恨缠绵,再联想到她对自己十四岁后的事绝口不提,这种猜想,越发深重。心中一时纠结矛盾。 看着赵君临眼中满满的欲望和不甘,苏菀有些慌乱了,赶紧跑到了另一边。赵君临见状,也不想逼她,坐下来继续看起折子来。 苏菀松了口气,思绪浮浮沉沉,又想到了前世。 前一生,赵君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自己。最初的几年,他和她最多的交流都在床榻之上,她一直觉得他是个衣冠禽兽,就知道那啥。因此他为花再多的心思,她都没感动过。 也是后来相处的久了,才对他有了真正的了解。越是了解,她越是欣赏他。 她知道他很好,但还是利用他,欺骗他,对他下了狠手,只因他过于强大耀眼,他的存在,对自己的国家就是个威胁。她将他变成了废人,他却对她手下留情,放了她一条生路.. 真是前世的孽缘啊。 第172章 她像姐姐 批完了奏折,又到了外出散步的时候。 夏日的夜晚,繁星点点。外面风物自由,让人的心境也随之畅然。 坐在高高的屋脊上,看着眼前人,赵君临只觉得内心安然,似乎一生别无所求。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谈情说爱。赵君临满脑子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他喜欢的人却煞风景的,跟他说起正事来。 聊完最近的水患,苏菀又说到皇后的病情,完了又扯到他的那些嫔妃:“最近各宫娘娘们,家人走动的频繁,前朝和后宫来往过密,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如今皇后病着,宫中一应事务三妃协理,可是人都有私心,皇上还是对自己的嫔妃严些好。” 赵君临最不喜欢有人指手画脚,教自己做事,但对苏菀例外。 他无奈地笑笑,将她揽在怀里道:“朕的皇后如今尚在,她们就这般急不可耐。可朕,从来不是好拿捏的。倘若日后一定要给,这后位,朕只想给到心爱之人。” 苏菀荡开他热辣的视线,岔开话题道:“皇后娘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奴婢想着明日起就不来乾清宫当值了。但临走之前,奴婢还有很多话想跟皇上说。” 一听苏菀这么说,赵君临不愿意了:“阿菀,朕不想你走。朕一天看不到你,饭都吃不香的。朕晚上睡觉时,早习惯了有你相伴。倘若你不在,朕会觉得很孤单。” 赵君临这样一说,苏菀也难过起来,她真的不能再害人害己了。她已经将自己知道的,能做的,都做了。再待下去,也帮不上更大的忙,只会在感情中越陷越深。与其分离时痛不欲生,还不如早做决断。 她微微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赵君临,看着溶溶月光下,他英俊刚毅的轮廓。忍不住想伸手抚摸他脸颊:“皇上,奴婢也想留在您的身边。只是皇后娘娘于奴婢有恩,奴婢想陪她最后一程,为她尽一份心。” 赵君临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头道:“就依你吧。” 苏菀道完谢又说道:“奴婢还想说一说宫禁的问题。皇上的内宫,有数万宫人,每日物资消耗巨大,查验未必能够面面俱到。奴婢窃以为有些职位,看似位卑,实则关系重大。皇上不妨将这些人,全部换作更可靠的人。以防止有心之人作乱。” “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皇上千万不要小看一些小人物,有时候越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越容易会坏大事。有些内官,身体残缺,内心阴暗扭曲,心中无大义,又极重私利,这样的人留着都是祸患。宫里面不是人越多越好,皇上该清理的都清理了吧...” 赵君临和煦地笑笑:“嗯,阿菀说的是, 朕的内宫确实需要好好整顿整顿。前几日朕的羽林卫还在外面截到一封宫中密信。倘若不是这事,朕都不知道,自己的内院漏得跟筛子似的 。” 苏菀的心直接提到嗓子眼里:“那后续怎样了,可查到了指使之人。” 赵君临摇摇头:“那人武功厉害,恐怕来头不小。朕的羽林卫,折了十几位,才将其擒获,只可惜他将信毁了大半,还直接咬断了舌头。朕觉得干系众大,此次宫中大换血,不过是朕借题发挥。刚好也将自己的一些亲信,都安插在重要位置上。” “谢太后理亏,只能看着朕为所欲为了呗。“ 赵君临略带得意地仰仰头,看他嘚瑟的样子,苏菀心中一松,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生在皇家,长在皇家,长期浸染在这种环境里面,远比自己懂得把握机会和保全自己。在权谋,御人方面的能力,更是远胜自己百倍。自己那点可怜的学识,在他这样学识渊博的人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小巫见大巫。实在不需要自己废话连篇的。但她就是不放心,就怕有叮咛不到的地方,就怕他保护不好自己。 苏菀不停地说着,就像一个老母亲一样,恨不得事无巨细,都替他理一遍。 其实赵君临如此聪颖,哪怕自己不帮忙,他也定能披荆斩棘,创出一个太平盛世的。只是多花些时间而已。此生没有自己这个妖后,他定能过得极好的一生。 听着苏菀一句句的叮咛,看着她温柔的脸庞,赵君临不知为什么,觉得她既像母亲,又像姐姐,简直把自己当小孩子一样哄着。可不知为什么他很受用,只觉得自己变得小小的。他半躺在她的膝上,忍不住跟她讨宠:“朕最近好辛苦,苏姑娘疼疼朕吧。” 说着将手又不老实起来,苏菀脸色一红,刚想挪开他放在胸上的咸猪手。赵君临又扮起可怜来:“朕从小和母亲分离,身边连个疼我的人都没有。就连姑娘,也不愿意疼朕...” 他装模作样地挤着眼睛,用余光偷看着苏菀。苏菀哪里受得了他说这些啊,心中一软,主动覆上了他的唇。他热烈地吻着,抚摸着她细滑的肌肤,内心有种阴谋得逞的得意。 其实他已足够强大,自己就是参天树木。所以并不需要任何东西,来弥补童年的缺失。但他很享受这种被姐姐照料般的感觉。也很想和她更亲近一些。 他的阿菀真的太善良了,对于一个善良的姑娘,拿身世博同情,总是百试百爽。 她那么多软肋,又那么容易心软,只要他想,有很多法子让她主动投入自己怀抱的。只是他很爱她,所以他愿意花时间去等待。等待那一朵花,独独为他而绽放。 第173章 以身入局 苏菀刚走,赵君临就觉得日子不好过了。 晚上一进御书房,看着成堆的奏折,都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他边批阅奏折,边自言自语:“ 朕的阿菀在就好了。”只要她在,再多的琐事,他都不觉得劳累。再棘手的问题,都不放在心上。 而眼下他就是会觉得心烦。 等支棱到深夜,回到寝殿时,看着偌大的房间,他更觉冷清,甚至有点莫名的凄凉。 他太想她了,必须马上见到她才行,哪怕只看一眼。这般想着,赵君临也不管夜色深沉,披上衣服就走了出去。知道皇上大半夜发神经,只为见那人一面,秦臻简直无语了。 大半夜的,芳华甸内黑沉沉的。秦臻拿出火折子,刚点亮房内的银烛。赵君临就从他夺过烛火,急切地往人家姑娘闺房里钻,这哪里还是矜贵清雅的皇上,简直是个狂徒。秦臻吓得赶紧关上房门,坐在门外看起星星来。 赵君临猛地掀开珠帘,只是他幻想中的睡美人景象并未出现。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回来。再联想到经过主院时,殿内的灯火通明,难道皇后的病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一时之间,心中再无旖念。既心疼起皇后,又心疼苏菀。想着苏菀自从晚上在乾清宫当值,就一直陪着自己熬大夜。现在要侍疾,必然吃不好睡不好,也不知道她那小身板,吃得吃不消。 第二日刚下了早朝,赵君临就去了坤宁宫。今日的坤宁宫有些冷清,一直走到主殿都没见到几个人。俞嬷嬷和淑琴几位主事都不在,他在殿内等了一会,冬梅才 带着几个小丫鬟匆匆过来,她形容疲惫,看到皇上,忙跪了下请安。 赵君临摆摆手道:“可是皇后的病又重了?” 冬梅含着泪点点头:“昨夜娘娘闹腾了一宿,幸亏苏姑娘在,现在总算歇下了。俞嬷嬷和淑琴姐姐她们忙乎了一宿,现在都去补眠了。” 赵君临叹了口气:“那你好生照料着,朕午间再来。。” 到了午膳时分,赵君临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只见她面色苍白,眼帘下一圈微微发青,更是心疼。如今皇后病成这样,他自是不好和苏菀太亲近。远远地看了她一眼,硬生生的将相思咽下。 见他这般神情,谢惠就知道他想什么:“皇上不打算和苏姑娘单独说几句话吗?” 赵君临怕她病中多思,忙拉住她手道:“梓潼,朕想多陪陪你。” 谢惠牵强地笑笑,其实她没有那么脆弱的。她已经受够了病痛折磨,对于生死,早就看淡,难过的反而是她身边的人。 她靠近赵君临一些:“等我去了,就让苏菀去乾清宫好了。有皇上护着她,我也放心。” 赵君临错愕地看了眼谢惠:“别乱说,朕不会让你有事的。” 陪皇后用完膳,赵君临又让人将太医院的几位泰斗,全部传到坤宁宫问诊。最后得出的结论极不乐观,这让赵君临情绪更是低落。 接下来的几日,坤宁宫每日兵荒马乱,朝堂上的事又多如牛毛,赵君临心中不虞,生活上又开始放纵了。偶尔会酗酒,又开始留宿在了嫔妃处。侍寝太监们知道他心里烦,对于他的堕落,看在眼里,却又不好劝慰。 毕竟皇上日理万机,偶尔任性一下,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这位,再怎么荒唐,政事上半点没耽搁。至于身体,他们更没必要瞎操心。毕竟被这位踹上一脚,都能让他们这些奴才,直接在床上趴个大半个月。 这天晚上刚用完膳,敬事房的小德子又端着几个银盘子过来了。赵君临看了眼盘子,正中央摆着慧妃的牌子。他最近动作频频,都快把谢太后气升天了,也是应该安抚一下,于是翻了谢茵梦的牌子。 得知皇上要来,灵汐宫上下都忙碌起来。谢茵梦梳洗打扮好,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坐在书案前看起书来。 赵君临下了舆驾,刚踏进灵汐宫就闻到了一股沁人的芳菲。待进了院子,只见廊下四角,挂满别致的雕花宫灯。眼前花木葳蕤,处处生机勃勃,安置的错落有致,造景既有山间隐士的高洁,又有田园风光的闲适,让人忘忧。 他漫步在庭院中,好半天才舍得移步到内殿。殿内灯花明丽,装饰雅致,很有格调。赵君临四处看着,心中啧啧称奇。他知道谢茵梦是谢家有名的才女,但今日才真正见识到她的与众不同。不得不说,她的确是有些才情的。 寝房里又是另一种风格。慵懒,华美,绮丽,如同梦境一般浪漫。 谢茵梦坐在案前,侧着头,极认真地看着一本书。灯光辉映着她的脸庞,说不出的清丽恬静。赵君临忍不住走向前问道:“看得什么书,这么认真。” 谢茵梦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行了个礼,一脸娇嗔地说道:“表哥,您来的正好,快帮我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赵君临拿起书来,翻了翻:“这书确实深奥难懂了些。”说着认真地解释起来。 谢茵梦若有所悟地托起香腮,满脸崇拜地说道:“表哥,你太厉害了,怎么什么都懂呢。那表哥能不能教教我,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要勾引一个高段位的男人,直接来色诱,未免落了下乘。而请教学问,既自然,又很容易让对方生出好感。哪有男人面对一个有才华,又上进好学的青春女孩不动心呢。 谢茵梦虚心请教着,两人离得越挨越近,近到呼吸可触。异样的情愫,在赵君临心中升腾,他微微低下头,一不小心就看到了谢茵梦半露的酥胸。不禁有些错愕,十四岁的女孩子,身材竟然长成这样。这也太成熟了些。 正愣神间,谢茵梦突然指着一首词说道:“表哥,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看着那些淫词艳句,赵君临有些好笑地楸起她的脸来:“怎么,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这么聪明,会连这都不懂。” 谢茵梦半是天真,半是娇嗔地看向他:“人家真不懂呢,表哥快教教我嘛。” 这传递出的信号是再明显不过了,赵君临微眯着眼睛,看向谢茵梦道:“怎么,你不想出宫了?” 谢茵梦伸出玉臂,含情脉脉地抬起头道:“表哥,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心悦表哥。天下之大,哪怕再精彩,我都哪里不想去了。”说着她学着画册的图样,一掀裙子,直接坐在了他的身上。 赵君临眼瞳一下子变大了,后面的事情完全失控。 等到风平浪静下来,赵君临才觉得自己刚刚色迷心窍。一个人怎会那么容易改变心中的成见呢,谢茵梦如此主动,是真的心悦于他,还是对那个位置也有了想法呢。 自他记事以来,见过太多善良,好心的宫娥。女性真是天生善良,柔软的物种。因此,他从不善于用恶意来揣摩年轻的女孩子,更不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机能有多深沉。思来想去,觉得谢茵梦肯定是被胁迫了。 眼下皇后病重,谢玉环殁了,谢家适龄的女儿也只有谢茵梦一个,谢太后狗急跳墙,不逼她逼谁啊。因此再看谢茵梦时也生了几分怜悯。更何况谢才女身上的那种调调和其他嫔妃格外不同,床笫之间,也颇多趣味 。他并不介意自己多纳一位美人,只是... 赵君临思量着,揽着谢茵梦的香肩说道:“茵梦,你年龄尚小,现在还不适合繁衍皇肆,朕明日一早让人送碗避子汤来,你把它喝了。身边的嬷嬷要是问起来,就说是给你补身子的。” 谢茵梦心思急转,她知道自己只要拒绝,赵君临断然不会再宠幸她了,看来这位是打定心思不想要谢家血脉的孩子了。就不知道他准备什么时候对谢家动手了。 她心如明镜,脸上却装作乖巧:“我听表哥的。” 看她这般懂事,倒是让赵君临生出了几分愧疚来。他知道谢茵梦向来聪明,干脆将话说在明处:“茵梦,朕知道你今日的选择身不由己。倘若有一天,你不喜欢待在宫里了,朕还是愿意兑现之前的话。” “君无戏言。无论你如何选择,朕都愿意保证给你一个将来。” 看着他好看的眉眼,谢茵梦心中满是讥诮,天家无真情,她的姑母为了自保,对待亲侄女都杀伐果断。更何况一个他是帝王。一个杀人不眨眼,冷酷无情的人,说出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她当然要留下来,不仅要留下来,还要留到最后。她们谢家非但不会倒,而且会越来越好的。 这宫中是美女无数,一茬又一茬。但她根本不将那些庸脂俗粉看在眼里。就连如今最得宠的梅妃,她也不放在眼里,没有显赫的家世支撑,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无论身份,智慧,才学她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试看这后宫,还有谁比她更当的起那个位置。 第174章 皇上的烦恼 八月份,赵君临真并没闲着,可因为这个月,他有接连十几天没翻嫔妃牌子记录,朝臣们又开始旧事重提,劝诫他多多临幸妃嫔,绵延皇室子嗣。神隐许久的太皇太后,又将覃老太医推了出来,让他给自己的孙子好好把把脉,还给他带了一大堆的补药,气得赵君临脸都绿了。 更让他生气的是,他难得出席了一次三皇叔的寿宴,长辈们轮番提起这个事情。席间三皇叔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渊儿,你已二十有四,还未有子嗣,是否先从宗族里过继一个男孩。” 这算盘珠子打的,就怕自己不知道他在算计什么。三皇叔说是关心他,实际上在眼热他的位置吧。早在他的父皇登基时,就将他的那群皇叔杀的杀,废的废,没有威胁的则分封到了地方。 皇家素来亲情淡薄,但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却往往会是例外。 他的父皇和三皇叔一母同胞,感情格外亲厚,所以父皇登基后,不仅将他留在了京中,还赏赐了无数田地,宅邸,美人给他。 父皇在世的时候,他的这个皇叔倒是很安分。自己登基时,他也是大力支持的。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有野心的,现在一反常态,难不成是真的忧心他的子嗣问题。 赵君临这般想着,笑着打着哈哈道: “谁说朕没儿子,朕的嫔妃下个月就临盆了。太医们都瞧过了,说铁定是个儿子。” 三皇婶在一旁斟着酒,轻笑道:“这没生下来,谁敢保证一定是儿子啊。” 几位长辈听着也直摇头:“阿渊真的不要光顾着政事,后宫的嫔妃多宠幸宠幸。要雨露均沾,不要光宠幸那一两个女人。” “ 你的那位宠妃,宫宴上我们都见过,妖妖娆娆的,腰细的来,不盈一握。一阵大风吹过来,都能把她吹到天上去。这种女人往往中看不中用,不好生养的。” “有些女人容貌或许没那么好,但身强体健,很会生养。作为皇上,绵延子嗣为重,还是要和不同的女人多试一试。” 三皇叔在一旁打趣道:“阿渊,你的父皇,为了将国内美人尽收宫中,甚至强行下令所有官家女子,年满14就必须参选秀女,未满十六的,甚至不得议亲。你那后宫里面,可是全天下的美人都在了。” “不要说你没兴趣。要是你叔我,一天换一个,统统都睡一遍。反正再过三年,还会有新美人再进来哈。” 他话音还没落,就被三皇婶踢了一脚:“多大年纪了,还想美事啊。也不看看自己那把老骨头撑不撑的住。你大哥为什么薨的,你忘记了..” 赵君临真没将自己那一院子的美人当一回事,但看着别人一脸羡慕,觉得他暴殄天物,生在福中不知福,倒让他开始反思了起来。 他没有子嗣,难不成真的是他不够勤勉,女人碰少了? 想想沈泽兰,自己在她身上出了不少力,她都没怀过。再想到梅墨雪,只草草碰过一次,她就有了身孕。老人家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赴宴回来,赵君临就遣人去将自己不常宠幸的嫔妃画像全都拿来。看着内官递过来的厚厚的一沓画像,赵君临都有点懵。他有这么多女人吗? 赵君临的记性素来不错,但很多女人,确实没有了印象。也是看到画像,才想起她们的样子来。宫中画师技法不错,画中人形神毕肖,个人特点也抓到精髓,因此,赵君临慢慢忆了起来。 她们有些人,在自己潜邸时就跟了自己。有的是长辈的安排,有的是必须要纳的,有的是自己登上帝位后,才选进宫的。其中有不少,他只睡过一次,就再也没碰过。这就好像他看着一个桃子,感觉很美味,吃了一口,觉得不咋样,直接就扔掉了。 还有不少他从来没宠幸过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赵君临莫名有些心烦。 以前从不觉得和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女人,直接上来就啪,有什么不妥,但现在他知道那只是欲望,是动物的本能。难不成就为了多留种,他真打算跟自己的父皇一样荒淫。 他的父皇女人不计其数,那真没少生,宫里一堆的男孩子,个个培养的很优秀。最后呢,争斗起来愈发的惨烈,说是杀得血流成河不为过。 生在皇家,还真是不幸! 他将画像扔在案上,就准备出来透口气,走在往日和苏菀同行的小路上,摸着两人曾同坐过,爬满蔷薇花的秋千,当时两人的笑声,直冲上天际。 孤独的坐在秋千上,赵君临半闭上眼睛,胡乱地荡了几下。他仰起头看向天空,内心瞬间被汹涌的思念所吞没。 他就是想要她,想天天看见她,同她一起吃饭,睡觉,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他这么高大英武,阿菀那般美丽聪慧,他们的孩子该多么卓越的存在。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但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尖发颤。 第175章 因为爱,所以慈悲 赵君临能想起梅墨雪这号人,每次都是因为孩子。 朝臣们 长辈们轮番催生,催得他心急火燎,难得想起到月华宫看一看她。 月华宫里安静祥和,打理的井井有条,有林嬷嬷在,果然是气象一新。 他刚一坐下来,林嬷嬷就亲自给他奉上了一杯普洱。赵君临看了下茶汤,汤香色浓,果是上品。宫人们奉上来的小食 点心,都做的极细致,顿时放心了不少。 再看着周遭,上次赏的很多东西,全都布置上了,殿内总算像个样子了。 时间很快,算算离上一次他来这里,已经几个月过去了,梅墨雪身子变得愈发笨重,脸上还长了小斑点,赵君临并没觉得难看,反而觉得这样的她,全身上下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孕育孩子的过程辛苦。看着她顶着个大肚子,步履蹒跚。赵君临本能地站起身,走过去搀扶起她:“朕不是说过,不用行大礼嘛。” 梅墨雪还是畏畏缩缩的,眼睛不敢盯着他看。赵君临笑着拉过她手来:“你怕什么,坐过来些,朕又不会吃了你的。” 梅墨雪小心地蹭上前,她第一次侍寝,躺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可不不知为啥惹恼了这位,后面见到他总会怕,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或是哪里又做错了。 皇上的嫔妃们个个八百个心眼子,她资质平平,真的是凭运气好过的殿选,凭运气好被翻了牌子,又凭运气好一次就怀上了。现在宫里嫔妃哪个不羡慕她啊。要是她一举得男,那真是泼天的富贵。 梅墨雪想都不敢想,见赵君临看她的目光温柔,胆子也稍微大了一些,偷偷盯着他的脸瞧了起来。 只见他面如冠玉,眉目俊朗,鼻梁高挺,如同山峦般坚毅。他长得可真好看啊。梅墨雪忙低下头,心中又酸涩又幸福。 她一开心,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应到了,猛地踢了她一脚,闹着要出去一般。 梅墨雪摸着肚子,低声安抚着:“乖,乖,宝宝要乖啊。” 她越是这么说,宝宝动得越厉害,梅墨雪羞腼的看着赵君临求助道:“小东西在踢我呢。” 赵君临好奇地蹲下身来,将手轻轻抚了上去,果然感觉到了里面的动静。他的手放在左边,他就往右边跑;放右边,他又往左边跑,就像一条灵活的鱼儿。 赵君临唇角忍不住弯起来:“嘿,真是个皮小子。” “等他出来了,看朕不收拾他。” 看他说的极认真,梅墨雪忍不住笑出两个梨涡,旁边伺候的翠萍,看到这温馨一幕,高兴得快要哭了。自家小主虽不得宠,有了子嗣,这一辈子都算稳了。 在月华宫坐了一会,赵君临又问了林嬷嬷一些日常,知道梅墨雪一切都好,放心了许多:“那就烦嬷嬷再辛苦一个月,你在这里,朕很安心。最近天气变化,嬷嬷也要注意身体。” 知道皇上要回去了,林嬷嬷忙说道:“ 梅答应到了这个月份,皇上也要让太医院准备起来了。万一夜间提前发动,或是有什么事情,也好有个准备。” 赵君临点点头:“嬷嬷说的是。太医们晚上不方便留宿宫中,还要烦嬷嬷在宫中找几位有接生经验的妇人,万一有什么事情,也能先应付一二。” 赵君临刚要走,梅墨雪就依依难舍,她拉着他的衣袖,期待地说道:“皇上要是得了空,记得来看臣妾啊。” 看着她人畜无害的样子,赵君临心中满是愧疚,她满心满眼自己,哪怕自己一点点反馈,都能让她快乐许久。但他却这样漠视她,倘若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他应该永远都不会再踏进月华宫。 从前他从来不会考虑他的那些女人喜怒哀乐,而现在他内心突然间变得悲悯了起来。只因为他坠入了爱河,有人让他懂得了什么是爱。 他的心只有一颗,没有办法回馈所有人,也只能在物质上弥补一二。 他回握住梅墨雪的手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让翠萍到乾清宫寻冯公公。吃穿用度不要节省,想吃什么,要什么,尽管开口。” 梅墨雪留恋地看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还是在望着。 她这一生,一直活得战战兢兢,如今得到天下之主的垂怜,是何等幸运。正因为太幸运,让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总害怕会失去。她从小就没得到过太好的东西,哪怕拥有了世上最好的东西,依然不敢相信的。 哪怕赵君临握住她的手,给了愿意呵护她的承诺,她也本能的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们本有云泥之别,他那么灿烂,是需要自己高高仰视的。而她这般的渺小,直恨自己不能日日得见天颜、 翠萍看着自己姑娘一直站在那里,忙走过去搀她:“小主,快进屋歇歇吧。您现在的身子可不能累着了。” 梅墨雪应着,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可一定一定给他生一个皇子。 第176章 暴雨夜 快到月底的时候,豫州太守发来了急报。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接连半个月的暴雨,终于是停了。坏消息是哪怕有着陆凡奇坐镇,几位水部能工指挥使在,黄河还是承受不住中上游的巨大水量,在滑县一带决堤了 。好在以河治河的方案初见成效,多条河道同时泄洪,才没造成巨大的灾难。 但天灾面前,人力毕竟有限。洪水还是淹没了下游几个郡县,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如今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前线,安置灾民。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前线最缺的不是物资,而是懂防疫的医官,因此迫切地需要朝廷能多派一些有经验的太医过来。 赵君临知道事情紧迫,当即就让太医院选了十几位精锐太医,连夜带着物资出发。 没多久,又收到了陆凡奇发了请罪折。他不是那种不问青红皂白的人,十几日的暴雨,能够维持现在的局面,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因此非但没有怪罪,还给予了嘉奖。 眼下黄淮地区停了雨,雨带却一路上抬。就连少雨的京畿地区,也开始落雨。想到太医们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恰逢暴雨,路上少不了耽搁时间,赵君临又头疼起来。 正忧心豫州一带,又收到陕西巡抚的急报。全部安排妥当后,已经是深夜。再看看还有一堆的奏折没看完。 赵君临伸伸懒腰,都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人人都说皇上好,人人不知皇上的累。 皇上这个工作,不仅考验体力脑力,还要心里要能撑事,但凡心理素质差点,很容易自暴自弃。很多人即使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也会因为能力跟不上,直接选择摆烂。 不是他们想摆烂,确实是能力难匹配野心。谢太后一直野心勃勃,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他们真有这种机会,也坐不稳这个天下。要是皇帝那么好当,历史上就不会只出一个武后了。 外面的雨下的稀里哗啦,就如瀑布一般。听着阶外的雨声,赵君临心中又泛起了相思。 回到寝殿,一个人躺在龙榻上,赵君临怎么都睡不着。他生在帝王之家,从小耳濡目染,性格冷硬而刚强,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子,辗转反侧呢。 雨哗哗下着,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就像河水从天上倒流一般。 月华宫的厢房内,传出了梅墨雪一声紧一声的叫唤声。翠萍握紧了梅墨雪的手:“小主坚持住,林嬷嬷已经让人去请人了。” 梅墨雪半靠在枕上,握住了翠萍的手:“翠萍,我怕。” 翠萍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道:“小主别怕,奴婢会一直陪着你。” 两位懂生产的嬷嬷就安置在偏院里面,不过盏茶的功夫。她们都换上衣服来了。 嬷嬷们耐心地向前询问,梅墨雪大眼睛里盈满泪水,不断自责着:“本来用晚膳的时候好好的,突然一个大霹雷,我遽然受惊,肚子就开始疼了。” 两位接生嬷嬷轮番上阵检查,急得头上直冒汗:“都落红了,贵人这是早产之兆。” “落红事小,这胎位不正,才是大麻烦。” 说着就赶紧试着帮梅墨雪调转胎位,那孩子平时伶俐的很,现在却一动不动。胎位不正,可是大问题,弄不好就一尸两命。 两位嬷嬷急得直搓手,一点不敢耽搁时间,如实相告道:“实在是能力有限,我们应付不了,还是速速请太医院的妇科圣手过来。” 林嬷嬷看看外面的雨势,为了照顾梅墨雪的身体,皇上专门安排了两名御医专门照料她的身体,御医们轮流值守,这晚上也应该也在值房的。 于是让两个小太监赶紧冒着雨去请。外面大雨淋漓,薛太医一行到的时候,已过去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他放下雨具,顾不上抖落身上的雨水,也顾不上男女大防,忙上前查视。 薛太医不愧是妇科圣手,在他不断努力下,胎位总算正常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薛太医却面色更凝重了。 “胎儿的心跳很弱,必须赶紧催产才行。” 说着就赶紧配药,配好了药,又让人赶紧去煎。 喝完了药,梅墨雪总算来了些精神,一直折腾了两个时辰,血都染红了床褥,胎儿愣是没有出来。 薛太医急了:“小主可还有气力。” 梅墨雪几乎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 薛太医大骇,忙让林嬷嬷去端碗参汤吊着。又对着她的贴身丫鬟翠萍嘱咐道:“这个时辰,太医院的人还没上值。” “但听张院判说,皇后身边伺候的苏姑娘,医术独特,常有一些非常之法,赶紧去把她请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翠萍一听,淋着大雨,连滚带爬的,往坤宁宫跑去。 看到翠萍跟个落汤鸡似的,守门的婆子吓了一跳,忙去知会院里的管事。于是才刚睡下的苏菀,又被拉了起来。 听闻梅墨雪难产,苏菀二话没说,撑起一把伞,冒着大雨就往月华宫赶去。倒不是她和梅墨雪多么姐妹情深,而是因为那是他的血脉。 外面的雨水瓢泼一般,翠萍知道苏菀和自家小主并无太多交情。苏菀愿意走一趟,不管成与不成,都是莫大的恩情。于是一到月华宫的正殿,直接给她跪了:“谢姑娘大义。” 苏菀看了她一眼说了句:“客气。” 就提起药箱,往厢房走去。 看着挺着孕肚,全身虚弱的梅墨雪,苏菀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前一世,梅墨雪虽过了殿选,但因为宫里有她这个绝色美人在,赵君临对其他嫔妃的兴趣不大。十年间,梅墨雪甚至从未被宠幸过。 这一生,她怎么就引起了赵君临的注意呢。难不成是因为戴了自己送她的那支梅花簪,还是因为她非要穿自己的那件榴花裙? 毕竟他和她的品味那么相似,自己喜欢的,往往很契合他的审美。 苏菀没时间去理脑子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她边听薛太医说着医案,边细细检查了下梅墨雪的情形。她并不会接产,但十年的宫中生活,她不仅成了制香高手,也成了识毒的能手,什么隐蔽的手段都见过。一眼就辨出梅墨雪的异样来。 “梅答应的样子,像是中了毒。” 薛太医和林嬷嬷都不相信,齐声否认道:“不可能。” “梅答应的一应饮食,用品,我们每天都会细细检查过。” 苏菀淡淡笑笑:“那也要看对方下的是什么毒。此毒并不致命,只是使人乏力罢了。孕期的女子倦怠乏力很常见,所以出现此症状很容易被疏忽。但生产的时候孕妇无力,那是要人命的。宫缩无力,别说一副催产药,就是十剂下去,她也生不出来的。还容易造成血崩。” 薛太医早听张院判说过她医术独特,她说的这般笃定,想来不是信口胡说。于是虚心请教道:“那依着苏姑娘之见,现在可有解法?” 苏菀斟酌地说道:“想要梅答应顺利生产是不可能了,但也不是没法。以前我在山上学艺时,师父常给马儿接生。有时遇到凶险的情况,他会将马腹抛开,取出小马,再缝合起来。此术于人也是可用的,我师父曾用此法救助过一名产妇。” “我并未实操过,又容易晕血。薛太医倘熟知人体结构,我来说,你照着做就好。” 破腹取子,简直匪夷所思,薛太医心头紧张,然孩子的心跳很微弱了,再拖下去,恐怕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可将人开膛破肚,人还能活?别说梅墨雪不信,就连薛太医都半信半疑。从医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方法。 苏菀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不碰到身体要害,是不会有事的。” 梅墨雪吓得要死,惊惶地嘶叫:“不要。” 苏菀看她对自己如此不信任,想了想说道:“我不是不想等天亮,等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过来,而是小主你现在等不了。” 话已至此,梅墨雪还是害怕,她第一时间担心的不光是孩子,还担心肚子上落一道大疤,皇上再也不会宠幸自己了。 苏菀知道每拖一分钟就有拖一分钟的风险,直接对着翠萍说道:“情况紧急。翠萍姑娘,你现在就去乾清宫找皇上,让他派秦护卫去张院判的家中跑一趟,立刻将他请过来。” 谁都不想天还没亮,就惊扰皇上美梦,然如今确实是情况紧急。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赵君临终于到了,外面的雨依然很大,他的鞋子,裤脚都湿透了。然而他根本顾不上这些,一看到薛太医和苏菀,就追问起情况来。在得知梅墨雪中了毒,才导致无力分娩。 赵君临简直气得暴起:“谁这么大胆,朕一定将她碎尸万段。” 现在不是追查如何中毒的时候,而是要不要剖腹取子。赵君临知道苏菀的本事,所以直接说道:“就按苏姑娘说的,赶紧去准备吧。” 很快烈酒,刀,棉布都到齐了,麻醉药也已经煮了起来。刚准备就绪,梅墨雪就血崩了,怎么都止不住。苏菀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对着薛太医命令道:“快,快动手。” 薛太医上前一探,满脸颓唐:“已经晚了,孩子没有心跳了。” 一群人正慌乱着,张院判总算赶到了。他走向前去,探了探,也是一脸沮丧,直接跪下来告罪:“恕老臣来晚了。” 赵君临知道无力回天,痛苦地抚住胸道:“快救梅答应。” 第177章 悬案 外面的雨下得愈发的大,梅墨雪眼神慢慢地开始涣散,看着烛光中苏菀的身影,她依稀想到那日苏菀找到自己,说是想要为韩箬薇求一个恩典。她因嫉妒苏菀的家境相貌,所以举手之劳都不愿意。 又依稀想到她们尚是秀女的时候,一个房内的四个人,属她资质最差。她不甘心落选,拿出自己的所有体己,贿赂宫人。 她知道赵渊喜欢梅花,就借了苏菀的梅花簪子,还软磨硬泡要了那件最打眼的榴花裙。 在殿选的时候,皇上果然多看了她几眼,赞了声不俗 。 她以为这是自己幸运的开始,却未曾想这竟是自己的催命符。倘若她不那么多小心思,不是那么自私,是不是命运会完全不同。 她伸出手来,吃力地对着苏菀张张口,那句谢谢始终没能说出来。她的手垂在半空,猛地落了下来。 短短的一会,两条人命就没了。赵君临都有些接受不了,虽然他对梅墨雪只有怜悯,但毕竟也是他的女人。 看他紧抿着唇,眼中起了情绪,苏菀忙让宫人们先送他回乾清宫。 坐在轿辇中,看着外面大雨淋漓,赵君临神色很是怅然,就在前几天,他还和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一起互动过,倘若从未有过期待,那就不会有难过。 一回到寝殿,宫人们就帮他换好了衣服,并端上热气腾腾的姜茶。 看赵君临头发尚半湿,怕他着凉,苏菀便拿起绸帕,帮他擦了起来。 赵君临像个落水的小狗一样,任她揉着头发。他向来坚强。今日,却很是难过。因为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形了。 两年前,皇后快要生产时,从高阶上摔下,差点一尸两命,从此落下了病根,眼下撑不了几天了。最要命的是他还不好将陶贵妃怎么样。 因为他的确不想要谢家血脉,也的确不想让皇后生下那个孩子。陶家之所以敢这样干,是因为揣摩到了上意。只是最后惨重的后果,他自己都不能承受。 而这一次,居然有人敢投毒。 想到这些,他怎能不生气。 苏菀帮他擦好头发,将姜茶端过去:“皇上趁热喝,喝了暖暖身子吧。” 赵君临端起茶盅,看她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半:“衣匣里,你的衣服都在,赶紧去换了,别受了凉。” 苏菀应着,就去了紫金屏风后面。床边的陈设和自己走时一模一样,一应物品摆放的整整齐齐 。苏菀见了就知道,他还在等着自己回来。一时间有点怔。 看着屏风后那个曼妙的剪影,赵君临也有些发起怔来。时间飞快,他们竟有半月之久没这样亲密接触过了。 很快,苏菀换好了衣服出来,她带着三分疏离,三分客套,微微行了个礼道:“皇上要是没什么事,奴婢先告退了。” “不许。” 赵君临看她对自己如此,莫名有些生气,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这才几日不见,就对朕这么客气啦。” 苏菀知道他现在心中不虞,偎在他怀里没动:“奴婢整夜都没合眼,皇上就许我回去补补觉吧。” 赵君临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回了坤宁宫,你未必能有时间睡。” “就在朕这里躺会吧,朕也想和你多待会。” 在他殷殷的期盼下,苏菀无奈地爬上龙榻上。 她斜倚在枕上,想了想说道::“今日的事,皇上勿要怪薛太医。非是他医术不高,而是这毒确实不易察觉。” “皇上,也勿要。”苏菀欲言又止,虽然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赵君临都愿意听,然这世道于女子太多约束了,她确实不应多管闲事。 她未开口,赵君临已然明白了她要说什么:“朕不是喜欢迁怒之人,你放心。” 看着赵君临,苏菀心中感慨万千。 前一世,她天天搞事情,硬生生将他变成了暴君,昏君。这一世,她才知道他的本心多么可贵。 知道赵君临不会大肆屠戮,她自然放下心来,挨着枕头,很快睡熟了。 雨继续下着,此时的月华宫依然是不太平。 梅答应的尸体还没收敛,就有一众内侍四处搜查,并将一众宫人们全部拘到慎刑司拷问。谋害皇肆是大罪,公公们费了很大功夫,各种刑具伺候,最后都没能查出真凶来,这桩悬案终于不了了之。 只是各宫派到月华宫的伶俐人,但凡有丁点点嫌疑的,全部都被处死了。 第178章 请愿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这一日,难得是个晴天。 谢惠只觉身上轻快了很多,宫人们看她能说能笑,都很高兴。谢惠却知道自己恐是回光返照。于是对着俞嬷嬷吩咐道:“嬷嬷,去将宫人们都召来吧。” 很快寝殿内挤满了人,谢惠留恋地看着一众宫人道:“你们跟了我一场,想要什么赏赐,不妨说出来,只要我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你们。” 一听皇后娘娘这样说,宫人们全部都跪了下来,垂着眼泪:“娘娘一定吉人天相的。” “奴婢们什么赏赐都不想要,只想伺候娘娘一辈子。” 谢惠牵强地笑笑:“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你们有这份心,我就很满足了。” “有什么愿望,去跟俞嬷嬷讲。要是想要出宫,我这边也会给一笔丰厚的赏银,供你们安家置业。” “你们想要什么,好好想一想,再跟俞嬷嬷说去。” 说完她摆摆手,示意俞嬷嬷将人都请出去。身边只留下苏菀和几位贴身宫人。 她摸摸最前面的淑慧,冬梅,她们在潜邸时就跟了自己,为了自己这个主子,连婚嫁都耽搁了,她怎能不帮着筹谋呢。 她笑着招招手,让她俩凑上前来:“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趁着是身体还行,就给你们赐个婚吧。” 说着她将早已拟好的懿旨交给俞嬷嬷:“让内官去传旨吧。” 淑慧拉住皇后的手哭道:“娘娘,奴婢不想嫁人。” 谢惠拍拍她的手道:“林太医等了你几年了,就别让他再等了。” 说着她又拉过冬梅的手来:“陈侍卫虽然阶位不高,但难得对你有心,有我保媒,他们家不敢薄待了你的...” 料理完淑慧和冬梅的事,她又将夏荷和秋菊叫到跟前:“你们俩既不想嫁人,以后就去乾清宫当差吧,就把那一位当作我来伺候。倘若想要归家,我也不会硬拦着的。” 夏荷和秋菊赶紧跪拜。秋菊家中尚有母亲,幼弟,所以决定归家,夏荷则想留在宫中。 事情全部交待完,谢惠独独则留了苏菀说话。 她让苏菀向前,十分真挚地牵住她的手道:“苏姑娘,于我是知己,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可有什么让想我帮你做的事。” 苏菀忙跪下来说道:“禀皇后娘娘,奴婢确有一事相求。只希望娘娘看在奴婢曾悉心照料过您的份上,成全了奴婢。” “嗯。”谢惠点点头:“苏姑娘不必行此大礼,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苏菀深深地看着她,又拜了一拜:“苏菀别无所求,只想跟娘娘求道出宫懿旨。” “你想出宫?”谢惠吃了一惊:“姑娘知不知道皇上他多在乎你.. ” 苏菀点点头:“可我也想有自己的生活。还求娘娘成全奴婢吧。” 谢惠摇摇头:“他会很伤心的。” 苏菀浅浅笑笑:“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总有一天,他会忘记的。” “与其日久生厌,不如在彼此印象最好的时候分开。这样日后想起来,都是好的记忆。” 谢惠忍不住叹了口气:“倘是别的女子,发出此类感叹,我还是能理解一二。可姑娘,在皇上心中格外的不一样。而且依着你的聪明美貌,怎么都不可能失宠的。” 苏菀咬了咬了嘴唇:“娘娘,你也知道我之所求,并不是守在一个男人身旁,关心他所有的喜怒哀乐。我承认自己喜欢他,但我更喜欢自己。我不愿意此生所有精力,时间都投入在别人身上,我也该有专属于我自己的人生。只为自己而活...” 谢惠看着苏菀,她眉眼温婉,神情却异常坚决,就知道她早已经拿定了主意,只能苦笑一声:“那就依姑娘吧。只是皇上如果知道了,怕要怪罪我了。” 苏菀忙俯首说道:“那还烦请娘娘,不要把我出宫的事情,提前告知皇上。” 谢惠无奈地点点头:“我与姑娘相识一场,你既坚持,就依你吧。” 说完她挥挥手道:“让俞嬷嬷过来吧,我有话交待她。” 苏菀应了声是,转身告辞了。俞嬷嬷正在门外候着, 苏菀冲她点点头:“娘娘要和嬷嬷说个话。” 说完她走出了内殿,外面阳光灿烂,一片晴好。看着明朗的天空,苏菀莫名的伤感起来。以前她日日盼着离开,现在真的快要离开了,反而有些怀念起来。她贪婪着看着宫中的风物景致,正兀自伤感着,张院判带着小徒弟进了院门。 见了他,苏菀忙迎上去行了个礼:“院判大人。” 张院判看向殿内,忧心地问道:“皇后娘娘今日身子可好。” 苏菀摇摇头:“娘娘今日精神大好,但我观她的状态,应该是回光返照,估计就这一两天的事。娘娘自己应该早有感应,今日将身后事都交待了...” 张院判一听,急切地往里面走去。 苏菀拦住他说道:“现在娘娘正和俞嬷嬷说体己话,院判大人,不妨一会再进去。” 张院判一听,忙停下脚来,跟苏菀一起走着,赏起院里的花来。 皇后病重,他这个太医院的院判。最近几乎每日都泡在坤宁宫内。有时候夜半,还要值守。这本来是个苦差事,但因为能与苏菀交流医术,他一点都不觉得劳累了。 这些天,只要一有时间,他就跟苏菀请教,也由此知道了很多匪夷所思的医案。苏菀则跟着他狠狠地恶补了医理知识。 知道苏菀已经求了懿旨,张院判忍不住关怀道:“苏姑娘出宫后,可有什么安排。” 苏菀轻淡笑笑:“ 我想先休息几日,以后四海为家,随遇而安吧。” 张院判捋着胡须道:“姑娘要是出了宫,有什么困难,就去宝和堂找我侄儿。” 苏菀有些惊讶地看着张院判:“原来大名鼎鼎的宝和堂后方有您老人家坐镇,怪不得啊。” 张院判呵呵一笑:“医者父母心,老朽自是不满足只为贵人们看病,也想着为百姓们做点实事。” 苏菀低头一笑 : “你们宝和堂,可不是寻常百姓,能去的起的地方。” 张院判有些讪讪地干笑几声:“苏姑娘,我们宝和堂也经常会给那些看不起病的百姓施药的好吧。 ” 苏菀看着他,十分认真地说道:“光是施药怎么能够呢。反正我出了宫左右无事,院判大人既有普济世人的心,可否许我每隔几日在宝和堂给平民义诊。” 张院判又惊又喜:“姑娘此话可是当真?” 苏菀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就怕院判大人不同意啊。毕竟义诊,宝和堂非但赚不到钱,恐怕还要往里面贴钱的。” 张院判嘿嘿两声:“傻丫头,老朽损失点钱财,赚个好名声,简直不要太值啊。只是不知道该开姑娘多少工钱合适。” 苏菀摆摆手道:“院判大人客气了,你也知道我在乎的并不是声名,或是黄白之物。” 张院判深深地看了苏菀一眼,越发的欣赏:“苏姑娘高风亮节,老朽好生佩服。姑娘既有普济众生的想法,老朽岂能给你比下去。老朽也愿意在药费上,给寻常百姓一些优惠。” “老朽在此替所有病患谢过姑娘,亦希望天下无疾。” 苏菀轻叹一声,忙回了一礼:“老大人不要把我想的多高尚,我只是想让自己心安罢了。” 前一世,她间接地害死了上京城那么多人性命。怎么做,都无法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这一世,她心甘情愿,去做一个救苦救难的人。 真不是她品德多么高尚,而是她要赎罪。 第179章 要挟 和所有宫人们说完了话,谢惠又让人去灵汐宫将谢茵梦请了来。 姐妹俩聊了好半天,她才让人送客。 俞嬷嬷看她精神尚好,试探着问道:“娘娘可要将陛下请来。” 谢惠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俞嬷嬷叹了口气:“那娘娘可要见一见家里的人。” 谢惠轻笑一声:“还是算了吧,见了面又有什么好说的。” 说着她疲惫地靠在枕上:“嬷嬷,你把我扶起来,替我梳妆吧。” “是。”俞嬷嬷拿过镜子,帮她细细梳着头发。雕龙绘凤的彩匣内,放满了价值连城的饰品。谢惠拿起那对紫玉芙蓉耳铛:“嬷嬷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皇上,戴的就是这副耳环。” 俞嬷嬷细心地帮她带上:“老奴怎会不记得呢。皇上还夸赞主子兰心蕙质,清丽脱俗。” 谢惠浅浅笑笑:“嬷嬷,人要是能永远定格在某个时间段,就好了。” 俞嬷嬷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娘娘,是老奴没有保护好您,让您受委屈了。” 谢惠轻轻叹气:“嬷嬷不要替我伤心了,万般皆是命。命中如此,我又能奈何呢。这些年,我左右斡旋,弄得里外都不是人,和陛下也离了心。走了倒也轻松,我也再不想管谢家那些烂事了。” 俞嬷嬷帮谢惠整理着衣衫:“娘娘说不管,这些年可真没少管。要是娘娘真能断舍离,也不会将自己身体搞成这样了。” 谢惠深深地看着俞嬷嬷一眼道:“我生在谢家,长在谢家,从小受亲族庇护养育,又怎能一点不为谢家筹谋呢。” 说到这些烦心事,她忍不住又咳了起来。俞嬷嬷上前帮她抚着背:“张院判就在殿内候着呢,老奴把他唤进来吧。” 谢惠摆摆手道:“嬷嬷,你知道的,我多捱一刻我多受一刻的罪。何必让人每次将我从死境拉回来呢。我折腾够了,就这样吧。” “没有那些名贵的汤药吊着,我也能走得快一些。” 俞嬷嬷忍不住哭出声来:“娘娘怎能这样想呢。” 谢惠将肘撑在榻上:“嬷嬷。人之将死,自己也是有感觉的。我的这口气快要散了。晚一点的时候,我快不行了,就将陛下请过来吧。” 俞嬷嬷连连点头道:“奴婢省得的。” “娘娘您累了半天了,快躺一下吧,一会说话也有气力。” 谢惠吃力地摇摇头:“我不能睡。我怕自己这一睡,就再也醒不来了。” 俞嬷嬷红着眼睛:“那主子不要讲话了,老奴给您说书听。” 谢惠嗯了一声。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听俞嬷嬷讲评书,什么封神演义,什么响马传,一听就入了迷。想不到俞嬷嬷现在还都记得。 她强打着精神,认真地听着,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每年春日,她都和丫鬟们在院子里扑蝶嬉戏,她的院子有棵又大又粗的梧桐,开花的时候,云蒸霞蔚,整个天空都是淡淡的浅紫色。 当初祖母{琼玉公主}还指着这棵树说道:“ 惠丫头是个顶有福气的,一住进来,这花就满树都是,真是天生的凤命啊。” 赵君临过来的时候,天色微微擦黑。 他一进来,就关切地握紧谢惠的手:“听说你今日将张院判都撵出去了。” 谢惠点点头:“皇上,是臣妾不想再喝那些苦药了。” 赵君临有些不满地对俞嬷嬷皱皱眉:“怎么不劝着点,还不去把人请回来。” 俞嬷嬷前脚才刚走,谢惠就拉住了赵君临的手道:“皇上,臣妾知道自己不行了,趁着尚有口气,跟皇上唠几句嗑。” 赵君临看她神情郑重,就知道不简单,于是说道:“有什么话,你说吧。” 谢惠微低下头,轻咳几声:“臣妾想跟皇上求个恩典。” “嗯。”赵君临应着。等着下文。 谢惠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臣妾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想在临死之前,想为谢家求个恩典。希望皇上能将中宫的位置交到堂妹手中。茵梦她端庄淑雅,知书达理,配的上那个位置的 ...” 赵君临冷着脸看她一眼道:“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你逾矩了。” 谢惠紧紧地牵着他的衣袖,低声乞求道:“皇上,念在我们夫妻多年的份上,您就答应臣妾吧。臣妾生在谢家,长在谢家,哪怕是死,也得为谢家筹谋的。” 赵君临抖了抖袖子,甩开她手:“那你有为朕考虑过吗?还是真不知道你姑母和父亲的野心。” “朕不允。” 谢惠心中一急,只觉腹中翻山倒海,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看她这样,赵君临不得不缓和了语气:“梓潼,别让朕难做。” “你们谢家已经富贵之至,再上一层楼,只会增加他们的妄念。前朝关系错综复杂,中宫的位置可是随随便便给人 的,朕宁愿中宫空悬,也不想给到德不配位之人。” 谢惠看着赵君临,微微的叹口气道:“臣妾明白。” “可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望皇上念在往日恩情的份上,就答应臣妾吧。” “臣妾当日小产,命在旦夕,皇上曾说过,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和疏忽...” 赵君临斜晲着她,心中一片冰冷,他确实没想到皇后会主动提起此事。 那件事,的确是自己有错,欠了皇后的。这么长时间,他一直很愧疚,很后悔。一直试图弥补,所以当初他会信誓旦旦的承诺,愿意答应她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 君无戏言,他说过的话,断无法不认的。 但他一向不喜欢被要挟,语气更加冷硬起来:“朕可以满足你愿望。只是朕答应了你,从此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日后也不会再想起你了。这样,皇后还要坚持吗?” 谢惠看着赵君临那张决绝的神色,知道他是说真的,不由得心如刀绞。 他们少年夫妻,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哪怕是死,她也希望他的往后余生里,他还能忆起自己,不由喊道:“皇上。” 谢惠悲痛欲绝,一直吊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散了,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梓潼。”赵君临顾不上生气,对着门口,抓狂地喊着:“快来人”。 听到动静,张院判和苏菀忙冲了进来。张院判将谢惠身子放平:“娘娘坚持住,微臣现在就给娘娘施针。” 谢惠气息奄奄,可依然坚持着:“皇上,您可愿意答应臣妾。” 她宁肯拼着两人的恩情不要,也要为谢家求恩典。赵君临还能说什么呢,他叹了口气道:“好。朕答应你” 谢惠心中一松:“谢皇上恩典。” 她喉中一热,又吐出一口血来,她顾不上擦拭唇角,抖抖瑟瑟地指着一个盒子:“这是臣妾的谢礼。” “倘若有一天,我们谢家做了什么错事,还希望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 赵君临又生气又心疼,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不忘得寸进尺。 苏菀看谢惠殷切的神情,就知道盒子里必有乾坤,忙拿起来打开给赵君临看。 赵君临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说道:“可。” 说完抱起盒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俞嬷嬷在一旁哭到不行:“娘娘,都这个时候了,何必气皇上呢。” 谢惠拍拍她的手道:“嬷嬷,自古忠孝难两全,但我问心无愧。我没有对不起皇上,也没有对不起家里,我,我很开心...” 她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终于说不出声来。 “娘娘。”随着俞嬷嬷的一声哀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 七日后,皇后大丧,宫中三个月内严禁宴乐,一时间宫中处处缟素,一片死气沉沉。 丧仪期间,皇上自是不会有心情翻嫔妃牌子。各宫小主聚在一起,也是无精打采。后宫难得平静起来。 第180章 离宫 办完丧事,赵君临又疲又乏,只觉得身上脱了一层皮般。这种累不是身体上的,更多是心理上的。他像冬眠的蛇,一动都不想动。 然头脑中乱哄哄的,就跟跑马一样,让他不得不出来散散心。 树上挂满了白幡,往日秀美的宫景,也平添了一丝悲伤。走着走着,不自觉地来到了坤宁宫前。 坤宁宫里寂静无声,想到这里曾经的热闹,赵君临心中更是黯然,不禁问宫人们:“今日坤宁宫为何如此安静。” 俞嬷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是皇后娘娘慈悲,放了很多宫人归家。如今的坤宁宫,老的老,小的小,就剩下我们几位在打理了。” 赵君临疑惑地看向俞嬷嬷,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道:“那苏姑娘呢?可还在芳华甸。” 俞嬷嬷微低下头:“今日娘娘的丧仪一结束,苏姑娘就收拾东西,悄悄的离开了。” “你说什么!”赵君临气得脸上青筋都爆出来了:“这么大的事,嬷嬷为什么不先告知朕。” 俞嬷嬷吓得一骨碌跪下来:\"皇上恕罪,是苏姑娘不让老奴说的。” “苏姑娘跪了好久,才跟皇后求到了出宫的懿旨。娘娘当苏姑娘是知己,她既答应了保密,老奴也不.好违逆的..” 赵君临不想听这些:“她走了多久了。” 俞嬷嬷抹着额上的汗,细细地找着补:“走了挺长时间了。” “不过,今日恰巧尚宫局的白芷姑姑也出宫,她们约好了结伴同行,想来会耽搁一些时间,兴许现在还没出宫呢。” 赵君临一听,什么都顾不上,就往神武门的方向跑去。他提着一口气,片刻不敢歇息。秦臻和一众内监们,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 快到神武门时,正巧看到苏菀的背影。她一身白衣,背着一个小包裹,正和一名高挑的女子,往宫门外走去。 “站住。”赵君临大声吼道。 看皇上都惊动了,侍卫们还以为眼前的两位宫女犯了什么大事,全部严阵以待。 刚查验完身份的苏菀一愣,旋即就看到赵君临走到了眼前。 他眼睛里满是怒意:“谁许你出宫的。” “朕答应让你出宫了吗?” 说着他使劲楸住苏菀的手,将她拉到了无人处。 “说吧,为什么偷偷的走。” 苏菀无奈地抬起头来:“皇上,奴婢不想待在宫中。” 赵君临扳过她的身子来,直直地盯住她的脸说道:“朕说过什么,你不想待在宫中,朕可以安排。你这样偷偷跑,是什么意思。你就这么不想做朕的女人。你可曾把朕放在心上眼里过。” 苏菀眼神酸涩:“皇上,求你放了奴婢吧。” 赵君临气极恨极,自己一退再退,她就这么不情愿。他发狠地捏住了苏菀的下颌:“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朕,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朕是没宠幸过你,可你跟朕好过,朕亲过你,摸过你,除了没有那件事,我们什么没有过,难不成还打算清清白白的嫁人?朕第一个不允许。” 苏菀脸色煞白:“皇上。” 赵君临恨恨地看向她:“乖乖回乾清宫去,朕恕你无罪。” 苏菀使劲地挣开他的手,可怜兮兮地求道:“皇上,您就放奴婢出宫吧。” “奴婢做不了宫中的富贵花,只想平淡一生。奴婢这辈子从未想过要嫁人。想要的不过是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望皇上能够成全。” 赵君临简直忍无可忍:“苏菀。你有心吗?朕对你怎么样,你真的不知道吗。” 苏菀垂泪相对道:“皇上,不要再逼奴婢了,就当奴婢死了吧。” 看她眼泪婆娑,赵君临简直气笑了:“朕什么时候逼过你,朕就是太纵着你,太在意你的感受,才让你骑在朕的头上为所欲为。” “朕在你面前,何曾有过国君的样子。朕可以为了你一再让步,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朕,让步那么一点点。” 看着他盛怒的样子,苏菀心一横,猛地跪下来道:“求皇上成全了奴婢。” 说完她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见赵君临没有反应,她继续磕起头来:“求万岁爷成全。万岁爷要是不答应,奴婢就一直跪着。” 赵君临早就看明白了苏菀,她这个人一身逆骨,向来蔑视权威,连行礼都带着丝敷衍,更别说给人磕头了。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走。如果自己不答应,她会一直磕下去,赌得不过是自己的舍不得。 赵君临心中明镜一般,偏偏不忍心苛责她:“起来吧。” 苏菀还是没起身:“皇上可是答应了。” 赵君临俯身看着她道:“你出去可以。但要住在朕赐的宅子里,让朕知道你住在哪里。一个姑娘家,尤其是姑娘这样的相貌,很容易被坏人盯上的,朕不放心。” 苏菀忍不住叹气,这跟被他圈养有何区别,委婉地拒绝道: \"皇上,奴婢可以自己赁宅子的。奴婢一个人,一间小院足够了。” “皇上的那些宅子太大了。宅子大了,就要养很多下人,多出很多事情,奴婢不想不自在的。奴婢就在这上京城里,皇上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着她额头都磕破了皮,赵君临心疼地将她扶起来:“阿菀,不要违逆朕。你不想见朕,朕也不会主动叨扰你的。就算是朋友一场,你也不该拒绝朕的。” “这样,朕让秦臻陪你们走一趟,他上京城熟,也省得你们两个姑娘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跑。” 赵君临将话都摆在了面上,再拒绝就有些生分了。苏菀看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重复着那些无味的废话:“那奴婢就此别过。” “望万岁爷多多保重龙体,晚上少熬夜,不要太操劳...” 赵君临摸摸她头发,眼圈发红道:“小阿菀,你可真狠心。当真舍得朕?” 苏菀也红着眼道:“苏菀是个不祥之人,不值得万岁爷伤心的。皇上就当奴婢从来没出现过吧。世上美人无数,皇上总会忘了奴婢的。” 说着毅然决然地背起小包袱,往宫门口走去。 赵君临站在原地,突然想起什么,他快行几步,追到了前面:“阿菀。”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来:“这个你拿着。” 苏菀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是?” 赵君临将玉牌硬塞在她的手心,很是认真的看着她说道:“这是朕的贴身之物。要是有一天,你想回宫了,拿着这个玉牌来,侍卫们一看就知道了。” “无论何时何地,朕的大门始终为你开着。” “只要你想回来,就能回来。你听明白了没有?” 苏菀愣愣地看着那块玉牌,在他的殷殷期待下,戴到了脖子之上:“奴婢知道了。” 第181章 安家 秦臻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就帮苏菀找好了住处。 此处房子,原是一位老大人的私邸,装修的十分雅致,院落里遍植花草,又处在繁华市井,去哪里都方便。苏菀简直不能再满意。 只是当秦臻将房契递到她手里时,苏菀顿时觉得烫手了。赶忙说道: “秦侍卫,花了多少银子,我给到你。”说着就让白芷姑姑去拿自己的包袱。 秦臻轻哼一声,忍不住替皇上抱不平:“苏姑娘,真要如此见外吗?” “皇上他生性傲气。姑娘既不想见他,他自不会再死缠烂打的。他这样尊贵的身份,也丢不起那个脸。你何必弄得大家都难堪呢。” 苏菀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那我却之不恭了。” “叨扰秦侍卫许久,我请大人一起出去吃个酒吧。” 秦臻摇摇头:“宫里事情多,我随便对付一点,就回去交差了。要是有不长眼的敢找姑娘麻烦,尽管来找我。” 苏菀将他送到门口,忍不住开口道:“帮我照顾好万岁爷。” 秦臻看着她,越发想不明白。说是无情吧,她对那位好到了骨子里;说是有情吧,她又能将做到如此决绝。要是今日万岁爷不答应放她走,这位说不好会拿性命要挟的。 她真是拿捏准了皇上的七寸。这样的人,还是走了的好。 秦臻大踏步走出门外,丢下一句:“姑娘保重。” 人影一闪,就消失了。 苏菀看看白芷:“姑姑,我们也出去走走吧,顺便找点吃的。” 白芷笑着将幕篱取来:“姑娘还是戴上吧。” 行走在繁华的市井中,两人走走停停。只觉得天地开阔,心情舒畅。 为了庆祝乔迁之喜,两人就在家附近找了家像样的馆子。一边吃一边聊着以后的打算。两人越聊越开心,忍不住喝起了小酒。 品着美酒,吃着佳肴,白芷又想到发配边疆的家人,忍不住泣泪涟涟:“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们身体还撑不撑得住。只可惜我没本事啊。” 苏菀靠近些,握住她手:“姑姑,不妨再耐心等一等。” 白芷听她这般说,就知道有什么内情:“可是皇上愿意重查当年的案子?” 苏菀摇摇头:“年代久远的事情,倘没有十足的理由,谁会给自己多事呢。姑姑,可知道当年的案子的幕后黑手是?” 说着她用酒在桌子上写了个谢字。 白芷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这,姑娘怎么知道的。” 苏菀抿唇轻笑道:“姑姑别问,反正我就是知道的。” 前一世,白芷姑姑之所以会弄得那么惨,就是因为动了翻案的心思。偏偏她傻不自知,还求到了谢梦茵跟前。真是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啊。 自己之所以连提都不跟赵君临提,是因为现在根本不到时候。等到皇上要动手清算谢家的时候,白家再去喊冤,才是恰到好处。 她拍拍白芷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道:“要是这个案子那么容易翻,我早就帮姑姑开口了。现在谢家势大,就是皇上都要让着。然世间天理昭昭,自有公道,姑姑且等着看呢,总有那么一天的。” 白芷黯然地点点头:“谢谢姑娘开解。眼下我能做的,就是给家里多送些银钱,让他们少遭些罪...” 两人从酒楼出来,又去买了些锅碗瓢盆啥的,才回到了住处。 布置新居不容易,一直收拾到半夜,房间内才总算像个样子。 第二日一大早,苏菀刚打开院门,就见门前停了几辆马车。秦臻正坐在车架处,半抱着臂,吊儿郎当地看着她。 苏菀皱皱眉:“秦护卫,你怎么来了。” 秦臻冲她扬了扬脸道:“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那一位,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让我给你送些东西来。” 苏菀冷着个脸,一副不欢迎的姿态。 看她不情不愿,秦臻都忍不住替赵君临生气:“万岁爷昨晚觉都不睡,都要忙着帮姑娘挑东西,就怕你吃一点点苦。姑娘倒好,连个谢字没有,还冲秦某甩脸子。你能不能不要践踏别人的真心。” 苏菀被噎得说不出话。正僵持着,后面的车上又下来两位漂亮的宫女。 两人一见苏菀就躬身施礼道:“见过姑娘。” 看着为首的那人,苏菀一愣:“翠萍。” 翠萍浅浅笑道:“万岁爷说外面的人他不放心,让奴婢们来伺候姑娘的饮食起居。” 旁边的姑娘也开口道:“奴婢竹青见过姑娘。” 苏菀见她面生,不免多看了几眼。竹青见状,忙说道:“奴婢学过一些拳脚,可以帮姑娘看家护院,做些粗活。” 赵君临考虑如此周到,苏菀能说些什么呢。 确实人牙子那里,想要寻到个伶俐忠心的丫头不容易,哪里比得上宫里出来的,个个聪明能干,连调教都不用。 于是神色稍霁道:“你们都进来吧。” 苏菀一发话,秦臻就知道人她答应收下了。于是冲着翠萍点点头:“把东西都搬进去。” 负责赶车的内监,也下来帮忙,很快厅内就堆满了好东西。翠萍递过去名册:“姑娘,可要清点一下。” 苏菀瞄了一眼道:“你给白芷姑姑好了。” 说着走到秦臻跟前,小声问道:“皇上他还好吗?” 秦臻摇摇头:“昨晚主子又喝了不少酒,姑娘真不该在万岁爷最难过的时候走。” 苏菀不禁泪盈于睫,哽咽道:“帮我好好劝劝他。” 秦臻还是不太能理解。他一个粗人,也不懂这些情情爱爱。于是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看着满屋子的好东西,苏菀直愣怔。 白芷姑姑走向前:“姑娘先去用早膳吧,这里我和翠萍她们打理好了。” 多了几位得力的助手,生活很快安定了下来。 大概隔了一日,苏菀就到了宝和堂。掌柜的亲自将她请到新搭建的凉亭内。并在旁边摆出了义诊的大牌子。 宝和堂来了位会诊病的仙女,听到这个消息。看热闹的看热闹,碰运气的碰运气。一时之间,宝和堂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这位仙女,坐在八仙桌前,脸上带着一方幕篱,一举一动都宛如天上人。身边的两个丫鬟,长得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体面。丫鬟如此,小姐可想而知。那一方幕篱下,该是怎样的绝美容颜。 为了看她问诊,有些人站在那里,不吃不喝,撵都撵不走的。也有其他医馆的医师想要来砸场子,可见了苏菀的绝世风华,无不倾倒。 这位仙女见了同行,从不面斥,也不藏着掖着,有问必答,这一份光风霁月,就让他们这些大男人们汗颜无比。 不到半日,前来问诊的人就排起了长队。 竹青,翠萍维持着秩序,白芷姑姑在一旁帮忙。药房的童子脚下如踩着风火轮一般,忙着配药。 直到夕阳西下,外面还有一群人排着。 看了眼外面,苏菀对着竹青说道:“跟病患们说一下,再过半个时辰就结束了。让他们三日后再来吧。” 。 第182章 十年一梦 半个时辰后,天已擦黑了,门前依然很多求医的人。 宝和堂的掌柜不得不亲自出来劝解:“各位请回去吧。每隔三日,我们宝和堂都会有义诊的。” “那下次还是这位 神仙姐姐坐诊吗?” “是。这位姑娘定的规矩是只给平民看诊。倘若身上不差钱,还请移步到其他地方。要是其他地方医不了的,姑娘才会接诊。” 听了这话,百姓们又是一阵赞:“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掌柜的陪着百姓们说话的间歇,苏菀已从后门悄悄出来,在后街坐上马车走了。 竹青在前方驾着马,苏菀看了看周边说道:“先去质子府。” 苏菀突然到访,周传玺完全没料到。赶紧让下人们去摆饭。 等她在雅间坐下,摘下幕篱的那一刻,周传玺的心嘭的一下子,差点跳了出来。之前,他早听凤离说过,苏菀的真容多么的惊为天人。现在见了,才知道语言的浅薄。怪不得啊,怪不得她会被派到北胤来做细作。 这样的长相,谁看了不迷糊呢。连他这个正人君子,见了都有些想入非非。 用完了膳后,凤离陪着白芷几个一起打马吊,周传玺则和苏菀在一起赏花游园。 两人并肩走着,看着园中的花花草草:“阿菀今日怎么能独自出宫?” 苏菀眨巴着眼睛笑道:“殿下你猜。” “可是皇上有什么事情脱不开身,让你先来找我?” 苏菀摇摇头:“我出宫了。” 周传玺讶异地看向她:“他竟舍得放你出宫。” 苏菀略微尴尬地看向一旁:“我不想当嫔妃,他也不愿强人所难,就各退了一步。” 周传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不到那一位还是个情种呢。笑着安慰道:“出来就好。明日玺为姑娘接风洗尘,好好庆祝姑娘重获自由。” 苏菀摆摆手:“我身边有小尾巴呢。要是和殿下来往太密了,难免惹得那位多心。” “殿下不妨想个办法,安插个可靠的丫头到我那里。” 周传玺唇角轻抿:“好。” 说完这些,两人聊起了生意上的事情,就在上上个月,永福镖局的老板生了重病,他得知消息,斥巨资将其吞下,成为了镖局真正的掌局者。 有着走镖作掩护,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招募众多武林高手,而行镖之人,对于地理,民俗风情,再熟悉不过,倒是很好的弥补他人不生地不熟的短板。 听周传玺絮絮说着,苏菀很是欣慰:“太子殿下真是厉害,连生意都能做的这么好。” 周传玺谦和地笑笑:“姑娘快别取笑我了,要是真聪明,玺也不会蹉跎那么多年。” 苏菀梨涡轻浅:“那是殿下当局者迷。” 倘若她不是重生了,又何尝不是个糊涂人。人总是容易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不死过一次,她根本不会相信最亲近的人会背刺。 两人走走停停,看着眼前微约的江南风光,苏菀禁不住思念起家乡:“真想新安啊。” 站在拱桥之上,周传玺指着头顶的月亮:“不知道今夜,金陵的月亮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圆。” 苏菀也仰起头看着:“每逢月圆,秦淮河畔,热闹非凡。天上银河,水上莲盏,当真美得不像样子。这北胤再好,哪比得过我们江南。” 看她满脸期待,周传玺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光明正大的回去的。” 苏菀颔首笑道:“嗯,总有那么一天的。” 看着月光下苏菀绝美的容颜,周传玺都有些痴了。 “玺有些事情想不太明白,不知道当不当说。” 苏菀点点头:“这里没外人,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周传玺十分认真地看向她,问道:“姑娘上次让我呈给赵渊的那本秘册,是从何而来?玺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就算再有本事,也不该知道如此多的秘辛吧。” 苏菀沉默片刻:“不是属下故意瞒着殿下,而是此事过于离奇,我从不敢声张,就怕被当作异类。殿下听了可要烂在心里啊。” 周传玺笑笑:“姑娘 这么为难,那就不说。玺相信你就是了。” 苏菀 想了想,还是觉得重生太惊悚,于是改口说道:“我初进宫时,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了三天三夜,就在那三天中,我做了一场大梦。梦中我经历了十年...” 苏菀慢慢讲述着,从她入宫,到被封为后,如何谋害权臣,祸乱后宫...” 刚开始周传玺觉得梦中之事,岂可当真。可听到桩桩件件的秘事,越听越觉得苏菀讲的不是梦,而是现实。听到惊险处,他后背都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一直讲到上京城破,赵渊自杀,新安士兵屠城七日。说到此处,苏菀再也忍不住,几乎字字泣血,恸哭出声。 周传玺忙递过去一方锦帕。苏菀擦擦眼泪,继续说道:“我被大将军姜闻接回了新安,我本想归隐田园,却被请到了画舫之上,在那里我见到了六皇子,也就是新登基的天子。” 周传玺顿时愕然:“你是说最后登上皇位的是他。” 苏菀点点头,又说起了十年后新安的局势,新安帝如何薨的,四皇子为何落败。还有朝堂上的那些新贵,说了个遍。如果这个时候,周传玺还认为这是梦,那他真的是傻了。 “那我呢?我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苏菀摇摇头,也许他早死在了那场大屠杀里了。 周传玺一脸失落:“那姑娘呢。” 苏菀嘲讽地笑笑:“我被沉了湖。” 周传玺震怒不已,咆哮道:“怎会如此?你不是新安的大功臣吗,他们怎么敢的。” 苏菀嘲讽地笑道:“谁让我是祸国妖后呢。” 说着她疲惫地站起身来:“今晚我跟殿下说的话,殿下就当个故事听听好了。人生如棋,不同的走法,就会有不同的结果。更何况此生,我占尽了先机。殿下也是一样的。” 周传玺心中惊疑不定:“玺受教了。” “姑娘当初找到玺,可是因为这个离奇的梦。” 苏菀点点头:“是,我想改命。” “所以我故意落了选。那日恰巧遇到太子殿下,我觉得殿下人好,应该比六皇子和四皇子,当得起那个位置。于是试探于你,想要辅佐你,想要像男人一样建功立业。” 周传玺轻笑:“苏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连我都被你蒙在了鼓里。要是玺他日真能回去,定要封姑娘为天下第一侯。” 苏菀唇角轻抿:“到了现在,殿下你真觉得方才我讲的是梦吗?” 周传玺探究地看向她,他自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可事实由不得他不信:“难道?” 苏菀点点头:“殿下,我是重生之人。” “至于为什么会重生,我也不清楚。我被沉了湖,然后一睁开眼,就回到了北胤皇宫,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十年前。” “我知道的,都告诉殿下了。” “殿下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要对那位那么好,那是因为我上辈子欠了他的。现在我分文不取,想要行医救人,也是因为我罪孽深重,死一千次都不足以赎罪。” 周传玺唏嘘一声,心疼地看向她道:“阿菀。不知者无罪,你真的不要太自责了。我知道,那些事像石头一般压在你心上。但这不是你的错。” \"生得美,也不是你的错。” “错的是那些贪得无厌,颠倒是非的人...” 苏菀点点头:“谢殿下开解。” “天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周传玺赶紧前方带路:“那我送送姑娘。” 还没走出几步,竹青就找了过来。 周传玺冲着竹青点点头,细细嘱咐道:“你家姑娘太过出众,经常在外抛头露面,难免会碰到登徒子,你作为护卫,可一定要注意。” 竹青撇撇嘴,心想你是哪根葱,指手画脚的。穿得这么骚包,也不像好人啊。 她拉过苏菀的手,细细看着:“姑娘怎么哭过,可是有人欺负你。” 苏菀抽了下鼻子:“竹青,我们走吧。” 竹青扭头看了周传玺一眼:“是你惹到我家小姐了?” 周传玺苦笑道:“这,竹青姑娘,真是误会。” 苏菀看竹青性子这么拧,忙说道:“快到中秋了,我想家乡了。” 竹青这才放下心来。拉起她的手道:“刚才凤离姐姐还说要教我们做月饼呢。她做的点心,不要太好吃啊。” 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苏菀点点她的额头:“那过几日中秋,我们再来好了。” 从质子府出来,天色已经晚了,为了安全起见,周传玺让南安一直护送到了住处,也算认了个门。 第183章 中秋 两日后,苏菀和白芷姑姑赁下了一间新铺子。 借着招人的便利,顺理成章的将线人秋荻带回了家。 秋荻精通数算,又长着一张巧嘴,还起价来那真是厉害。于是外出采买,洗洗刷刷的重任就落在了她的头上。家里面白芷姑姑是大主管,翠萍负责烹饪制衣,翠竹看家护院,偶尔做些重活。 苏菀忙着给周传玺做幕后军师,每日都很忙。再加上白芷姑姑的铺子准备开张,数不清的事情要安排下去。恨不得自己能有几个分身。 闲暇的时候,她照旧在小院里炮制晾晒药材,每隔三日,去宝和堂做义诊。 京中的 \"大善人\"很多。施粥的施粮的,无非为了求个好名声。有些官宦人家的小姐,还亲自到粥棚前,装模作样地给百姓们送温暖,为的是博一个好名声,亲事上也能更上一层楼。 乍一听到有义诊,那些贫病交加走投无路的人,是完全不相信的。尤其是那些乞丐,游民,偷儿,跑江湖的。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会是又是哪家小姐出来招摇撞骗了吧。也真难为了。 京郊的一所破屋里面,十几个小叫花守着个快断了气的老叫花,急得团团转。他们都是孤儿,老乞丐将他们养大,就跟父母一样。 听说了宝和堂有位仙女姐姐免费看诊,天没亮他们就将老乞丐放在门板上,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求医来了。 车上的老乞丐全身溃烂,头上长满了癞子,衣服脏得没眼看,还散发着难闻的臭气。 刚一近宝和堂,围观的百姓就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性子急地直接骂骂咧咧:“这些死乞丐,这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吧。 乞丐们每日被呼来喝去,受尽了欺凌,活得本来就艰难痛苦,又被人瞧不起。心里面难免有股子戾气,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 为首的乞丐看着上面说道:“都说你是善心的仙女,不知道仙女嫌不嫌我们臭叫花子脏呢。” 白芷姑姑皱皱眉,冲着苏菀说道:“姑娘,小心他们冲撞了你。” 苏菀摆摆手:“众生平等,人本不应有高低贵贱。走到绝处,难免会口不择言。我既是医者,看到病患,就不会坐视不理。” 说着她轻移莲步,从亭子内走出来。 以前围观的人,只看到她端坐在椅上,如同云端的仙女。现在看到她走下来,眼睛都直了。原本浑身是刺的小乞丐,内心突然被抚平了。 苏菀走到老乞丐跟前,俯下身看了看,又问了病况。 就说了两个字:“还能救。” 说完刷刷开起药来。然后让带头的乞丐,跟着白芷姑姑去拿药去。 那名乞儿摸着口袋,神情窘迫不安:“可我们身上没多少钱,不知道够不够。” 苏菀柔声说道:“去吧,药钱算我账上。每日两剂,连服十日就能痊愈。” 苏菀话音一落,躺在门板上的老叫花脸都哭花了:“谢谢姑娘救命 。” 旁边的小乞丐们全都跪了下来:“谢谢仙姑赐药。” “老丈客气了。” 说着她对翠萍嘱咐道:“悄悄送一锭银子 过去,让他们添个炉子,衣服啥的。 ” 刚嘱咐完,旁边看热闹的医师就摇头晃脑地就药方,老乞丐的病情展开了讨论。 这种情形,苏菀早就见怪不怪,依然是有问必答。 旁边的百姓们听天书一般,可依然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人不惜花重金,跟站在前面的人换位置,只为近距离的看一眼传说中的神女。 因为上午的小插曲,宝和堂的义诊彻底传遍了上京城。仙女与乞儿,这故事要多传奇就有多传奇。一些附庸风雅的读书人听了,也想见一见仙女什么样子。 等见到了,就开始酸绉绉地扯歪诗。 晚上义诊结束的时候,外面依然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掌柜的照旧亲自出来劝人都散了。苏菀从后门出来,外灯影昏黄,天色已经全黑了。竹青驾着车,苏菀看了看前路:“先到质子府,然后再换马车。” 翠萍知道苏菀怕被人尾随了,忙遮严车厢:“奴婢打小都想长成大美女。现在才知道大美女也有苦恼,连出个门都不方便。倒是我等稍微平常一些的,安全自在很多。” 白芷也笑着打趣:“苏姑娘带了一天幕篱,快难受死了吧。要是幕篱掉了,不知道惹出多大的祸事,估计男人们眼珠子都能掉一地。” 苏菀轻叹口气,美貌过甚何尝不是负累。 她唯一的一次不小心,就被周信芳看到了。后面不得不跟江隽分开,抛下亲子。要是那一日,她的幕篱没有掉,是不是就能和江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呢? 人生没有如果,过去不必再追忆。前路漫漫,可要内心坚定,终会走出自己的一片天。 忙忙碌碌间时间很快,转眼中秋。 虽然皇帝下令,民间三月内禁止一切饮乐宴请,以及婚嫁等喜庆活动。然中秋佳节,乃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民间除了不放烟火,不点花灯,不游街玩乐外,和往年并无太大区别。家家户户围坐在一起月下赏桂,品茗吃饼。 质子府的院落,桌子上堆满了美味佳肴,巧手的南地厨娘,捧上一道道的珍馐。精致的菜式,白芷 竹青她们连见都没见过,直看的眼花缭乱。 唯有坐在主桌的周传玺和苏菀很是淡定。周传玺做了个请的姿势:“苏姑娘,都是家乡菜,尝一尝吧。” 苏菀眼底发热:“谢太子殿下。” 在异国他乡,能吃上一口热乎乎的纯正的家乡菜,真是莫大的幸福。 周传玺帮她将菜盛在小碗里,递过去道:“当初前来北胤,我怕不习惯这边的饮食,所以就带了很多庖厨。还带了不少奴婢过来,早知道会羁留这么久,我不妨再贪心些。” “看来人不该太懂事,总怕给人添麻烦的结果,就是自己活受罪。” 苏菀唇角轻抿,夹了一口樱桃肉:“殿下这些年确实不容易。” 周传玺面带惆怅:“作为一枚弃子,自己倘无价值,更没办法争取到什么。谢姑娘点醒了我。我浑浑噩噩的时候,没人理睬。不想当废物,却触发了众怒。我的父皇,他终于想起有我这个儿子啦。” 苏菀担忧地看向他:“他可有斥责于你。” 周传玺苦笑:“岂止是斥责。父皇觉得我背叛了他,恨不得让我马上自刎谢罪。我只是领了一份差而已,又没做对不起家国之事。” “倘若我有报国的机会,何至于为他人做嫁衣裳。凭什么他可以算计于我,我就不能自救呢。” 苏菀慢条斯理地夹着菜:“殿下与赵渊交好,想来让很多人不安了。” “殿下前段时间派去新安的心腹可有好消息传来。” 周传玺猛地灌了口酒说道:“他们南下并不顺利,但也不是全无收获。阿菀,人走茶凉,哪怕当初我最忠实的拥趸,心里也未必没有别的盘算。” “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在这一局中,我并不占优势。然我既知道十年后的朝堂格局,那么倒有了新的思路 ,我可以...” 说着周传玺将自己的一些谋划说了出来。 苏菀 简直惊道:“殿下果然聪明。” 周传玺摇摇头,感喟道:“只可惜我空有良策,却在发愁手上没有可用之人。” 苏菀拿起玉盏,浅饮了几口说道:“女子不是人吗?” “其实殿下还可以再多一个思路。殿下六年间,结交了那么多红颜知己,她们个个貌美聪慧。不妨让她们前往新安,为殿下谋划,也为她们自己争份前程。其实女子未必不能建功立业。只要殿下肯给机会,也愿意兑现承诺。” 周传玺唇角弯弯:“如此看,玺过去的六年,也没虚度。” 苏菀笑靥如花:“人走过的每一步路,都不会白费的。等到殿下笑看风云之时,或许就会觉得今日的苦,也算不得什么。” 月光如水,照着苏菀清冷的眉眼,美丽缥缈的如同月中嫦娥。 周传玺拿起酒来,看着她一饮而尽:“阿菀,谢谢你陪我一起过节。” 他温和的笑着,心中如春风浮荡。中秋节,又是团圆节,只有家人才会在一起过节。而他很想年年有今日,岁岁如今朝。只要身旁有她,哪怕是心中再苦,他都能笑出声来。 如今他前途未卜,本不该生有妄念。可看着眼前人,心中却漾起一丝丝的甜。甚至情不自禁地期待起未来。将来他一定要好好的,并让她一生平安喜乐。 质子府内欢声笑语,乾清宫内却很是寥落。 因为皇后新丧,中秋这样重要的节日,宫中也未举行任何宴饮。整个皇宫里都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沉闷。 赵君临整日摆着个臭脸,偶尔还酗酒,平日里花样百出的嫔妃们,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前来邀宠。 夜色深了,赵君临依然毫无睡意。 今日中秋,他竟会是一个人,真正活成了孤家寡人。 第184章 妖后 更深露寒,赵君临却根本睡不着。 他踏着月色,拎着一壶酒,踉踉跄跄地来到他和苏菀的秘密属地,那棵花树下。 如今已是秋日,树上的花早就凋零。一阵风吹过,几片黄叶盘旋着飘下,满是萧瑟之意。赵君临伸出手来,一片叶子落在了手上。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恍然不觉,一年竟过了大半,时间真快啊。 赵君临感喟着,躺在枝桠之上,仰面看着头顶的大月亮。 秋风拂过,鼻端阵阵月桂清香。在这个家家团圆的好日子里,天下至尊的他,却只能躲在无人处喝闷酒,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赵君临一边灌着酒,一边问一旁的秦臻:“你说今晚,她会不会想起朕来。” 话音刚落,赵君临又觉得自己好笑,要是她心里面有自己,就不会闹着出宫了。 他好想见她,哪怕远远看一眼,可他不敢,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看到了她,就会拔不出眼。哪怕是一想到她,他的内心都会不平静。 因此,他嘱咐翠萍,竹青细细地照顾苏菀,却也让她们没有重要事情,不必传信回来。不是他不想知道她的消息,而是听不得。要是如他猜想,苏菀外面真有情郎,他难不成还能杀了那人不成。那岂不是让她记恨自己一辈子。 一想到这辈子,两人可能都无缘了,赵君临就伤心。忍不住举杯邀月,对酒长歌。 一个君主,大半夜地发酒疯,秦臻都没眼看:“主子,天气凉了,还是回寝殿休息吧。” 赵君临被他聒噪地不行,只能从树上跳下来,结果酒喝得实在太多,身子飘得厉害,差点摔了个嘴啃泥。 秦臻忙扶住他:“万岁爷,可要属下背你走。” 赵君临醉眼迷离,依然逞强道:“这点酒算什么,朕,自己能走。” 说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秦臻无奈地跟在后面,好不容易到了寝宫。赵君临突然就委屈上了,泪眼婆娑道:“秦臻,你说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要朕。朕哪里不好。” 秦臻不知道怎么劝:“皇上。苏姑娘心里也是有你的。她,她其实” 刚想说出那日的隐情,秦臻却又犹豫起来。苏菀美而近妖,惯会蛊惑人心,这样的红颜祸水留在皇上身边,真不是什么好事。这好不容易送走了,自己可不能这个时候犯糊涂。 长痛不如短痛,时间长了,皇上终会忘了她的。于是马上改口道:“薄情寡义之人,皇上还是忘了吧。” 赵君临叹息一声:“秦臻,你不懂的。”说着摆摆手,让他出去。 寝殿内黑沉沉的,周围一片静寂。赵君临醉醺醺的,头脑却越发清醒。往日越甜蜜,今日就显得越凄凉。在他最难过最伤心的时刻,他多么希望她在。 他留不住人,却也放不下。 他也曾有过执念,将她硬扣在这深宫大院里面,日夜陪伴自己。可他爱她,一个人真爱另一个人,就会愿意成全。愿意尊重。愿意让她更好更开心,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 往后这暗沉沉的路,只剩他一人在走了...... 自从皇后殡去,赵君临每日面色阴沉,浑身戾气,就像随时要咆哮地雄狮一般,大刀阔斧,接连料理了数十位贪官。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受到牵连的更是不计其数,菜市口上堆满是人头。 一时之间,群臣们战战兢兢,就怕皇上突然发疯。 因被处置的贪官里面,有几位暗地里是为谢家做事的,这让两位国舅也乱了阵脚,直接让他们在诏狱里动了手脚,送人提前上了路。 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赵君临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抓住这些人把柄的。 那么他们谢家的事,那位又知道多少?想到这些,两位国舅背上都直冒冷汗:“那一位是不是在投石问路,想拿我们谢家开刀呢。” 还是谢太后稳得住:“怕什么。皇上就算知道点什么,现在也没那本事的。且不说我们谢家根深叶茂,几位姻亲也都是顶有势力的世家。皇上知道怎么做的。要是再不听话,哀家自有办法治他。”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助茵姐儿早日登上后位。” 不仅谢家在立后的事情上着急,其他母家显赫的嫔妃,也不甘落后。皇后才下葬,就陆续有官员提起立后之事。 对此,赵君临只能装深情:“朕要替皇后守满一年。” 大臣们哪里肯依,赵君临则能拖则拖。 立后是大事,谁坐上后位,就意味着未来储君的位置花落谁家。这么大的利益,谁愿意相让,前朝后宫争得斗鸡一般。 三个月间,赵君临种种作死试探,把谢太后彻底惹毛了时,突然下旨立了谢茵梦为后。 狠狠打几巴掌再给个甜枣,向来是赵君临的拿手好戏,一时之间,谢太后的气也不是,高兴也高兴不起来。后宫里暂时换来了短暂平静。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其他嫔妃哪怕心中不服,见了谢茵梦要行大礼的。 很快就是冬日,宫内的气氛愈发的沉抑,赵君临依然醉生梦死,喜怒无常。近身伺候的宫人们每日提心吊胆,就怕一不小心触怒了圣颜。 这一日朝堂之上,赵君临因为屁大点事,就要格几位官员的职,朝臣们全部噤若寒蝉,纷纷跪下来求情。 赵君临铁青着脸,正要发作。一位小内官匆匆进来,他满脸欣喜,连滚带爬地跪下来就说道:“万岁爷,找到了,找到了。” 赵君临最烦被人中途被打断:“有没有规矩,滚出去。”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句话:“皇上要找的美人,奴才们找到了。” 轰隆隆,赵君临头顶如有雷鸣一般,一下子被震住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内官赶紧拿起赵君临画的墨宝:“就是画上的这名美人,我们找到了。小的们历经千难万苦,寻遍全国各地,历经三个月,终于找到了。” 赵君临难以置信地让人把画呈上来,逼视道:“你确认你们找到的就是画中女子。” 小内官头叩得如小鸡啄米:“回陛下,那女子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和画中人长得一模一样。” 赵君临猛地站了起来:“她人现在哪里。” 小内官见他这般激动,心中一松:“云萝姑娘,已经被接到后宫了,就等着皇上通传呢。” 第185章 大美女的自信 赵君临想过无数次,自己和妖后再见面。 但真要见面了,内心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他让身边最巧手的宫人,帮他重新梳好了头发,又戴上了平日都不太戴的宝石发冠,换了件崭新的金丝蟠龙纹的月色常服。 镜子里的他英武俊朗,一笑起来,眉角眼梢的温柔,平抑了冷峭的气质,显得格外好看。赵君临满意地看看,抬起脚,来到了正殿之中。 他踏着阶梯,坐在龙椅之上,才对着随侍们说道:“传云氏。” 少顷,门外响起环佩之声。一名年轻美妇,搀着个身着素衣的姑娘,走进了大殿。 那姑娘微低着头,光看身姿,就知道是个美人。宫人们将她引到殿前,她声若黄鹂,清脆悦耳:“民女云娇,年十六,青州人氏。祝皇上万福金安。” 赵君临俯身看着:“抬起头来。” 那年轻女子闻言,慢慢地抬起了头。她的衣服多素,那面容就有多艳。 赵君临心里就如一个火花,嘭地一下子被点燃了。 他顾不上矜持,站起身来,三步作两步,走下了阶梯,猛地将人拉了起来,紧紧迫视着。 像,果然是像。无论容貌气度,身上的味道都有些像梦中人。赵君临惊疑着,细细地从上到下看着…… 十年的点点滴滴尽涌心头。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再见故人,他内心怎能不激动。前一世,他为了她,连命都殒了,这一生,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宫里面新来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很快就传遍了。作为民女出身,一进宫被封贵人,还赐居在了承乾宫,足见皇上对她的重视和喜欢了。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皇上翻了这位美人的牌子。 很快就有敬事房的嬷嬷们前去承乾宫,为云娇讲解侍寝的规矩。香汤沐浴,梳洗完毕,才由侍寝太监将其裹在红绸毯中,送到皇上的寝宫。 赵君临半躺在龙榻之上,看着云娇顺着自己的脚踝处,慢慢爬过来。 寻常女子,这般逢迎,姿态未免难看。可云娇肌肤胜雪,体态妖娆,每扭一下,都极诱人,让他眼底直接起了欲望。 果然是一身的好皮肉。 赵君临细细摩挲着,如同赏画一般,云娇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嗔道:“皇上。” 赵君临轻笑一声,扳起她的脸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云娇睁大了眼睛,也看向了他。赵君临脱下褥衣,露出一身的肌肉来问道:“朕没让你失望吧。” “这样的皮囊可配得上姑娘的美貌。” 云娇面色晕红,羞地快滴出血来。赵君临不禁纳罕,这个荡妇,什么时候这样害羞过。 这般想着,他的大手猛地搂住她的腰身,将她重重地压在了身下。 云娇吓得紧紧地抱住他的后背,闭起眼睛来,那神情就像要去战场赴死一般。 看她如临大敌,赵君临突然想到,此时的妖后才不过是十六岁,她还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只要她不做坏事,他也愿意对她网开一面的。一切都可以从新开始,一切也都来得及。 他看着她,突然柔情万种,动作异常地温柔起来。 雨住云歇,看着滴露芳枝的美人,赵君临心中思绪翻腾。 嫔妃第一次侍寝,甭管身份多贵重,在他面前都会有讨好,谄媚,或者怀疑自己,担心侍候得不够好。而云娇,这样的出身,反应却淡定的多。这真的是这种级别的大美女才有的自信。 因为她才是真正猎人,只是恰恰以猎物的姿态出现而已。 赵君临还在恋恋不舍,欣赏着眼前的盛景。 催钟的太监,就在外面催了起来。赵君临直接骂了句:“滚。” 外面顿时鸦雀无声,须臾里面又响起了动静,侍寝太监脸色一白,知趣地赶紧退开了。 第186章 云娇 侍寝太监们来到门外,面面相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年长些的那位先叹了口气:“皇上啊,到底年轻气盛,咱们就等着吧。” 只是这一等,就是好久。外面寒气渐起,随行的小太监沉不住气了:“师傅,要不要小的去催一下。” 旁边的老太监踢了他一脚:“你不要脑袋了。等着,里面什么时候里面传唤了,什么时候进去。” 小太监小声嘟囔着:“师傅,那云贵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穷乡僻壤真能出这样的美人,就算有,也藏不住啊。” 老太监拍拍他脑袋:“民间自然养不出这样的美人。她是青州怡红院妈妈养在别院的瘦马,还未曾见过男客。从小就被重金打造,诗书琴画无所不精,才学恐怕世家千金都难比。据说青州知府出面,还花了两万两银,才将人带出来。” 旁边的太监直摇头:“就算是冰清玉洁,出身那种腌臜地方,狐媚手段肯定不少,恐怕真不是啥好事,林大人真不该将人带到宫里来。” 又有人小声说道:“谁让她长得跟画像上的人那么像呢。” 一说起皇上的那幅画,侍寝太监们又八卦起来:“这位恐怕和皇上的救命恩人八竿子打不着,倒是运气真心好啊。” “咳,云贵人这样的长相,身材,甭管什么出身,都会宠冠六宫的。老奴伺候了先帝那么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这位云贵人,美得真是空前绝后。” 一说到云娇的美,侍寝太监们都满脸陶醉。老太监摇摇头,都是无根的人,心思还不老实。皇上的女人,是他们这些阉人能议论的吗?也不怕被割了舌头。 忙低声斥责道:“慎言。” 寝殿内,一片旖旎。 赵君临看着躺在怀中娇软动人的美人,心中疑惑越来越重。 人的头脑有记忆,身体也有。云娇很像那人,然而和梦中那人给他的感觉并不相同,梦中的妖后,蚀骨销魂,他哪怕碰一下,都情难自禁,心肝乱颤。 眼前人虽然让他欢喜,但并不至于让他头脑昏聩的程度。尽管他能忆起的都是往日相处的碎片,但足以窥见自己的失态。难道因为梦添加了想象,再或者人的回忆,难免有所偏差。还是说因为自己有了戒心,才没彻底沉沦。 摸着云娇细柔的身段,赵君临若有所思:“娇娇身体如此曼妙灵活,可是擅长舞技。” 云娇轻轻颔首:“臣妾三岁习舞,精通各类舞艺。” “嗯?”赵君临有了兴致:“那汝 可能作绸上舞。” 云娇不禁莞尔:“这有何难。臣妾最擅长的就是绸上舞。” 宫中乐工舞女众多,但身姿轻盈到这种程度的舞者,当真是天赋异禀了,她应该就是妖后无疑。赵君临轻叹一声,说不清失落,还是如释重负。今生,他终于不像前世那般没有出息了。 他握住云娇的手,深深地凝视着:“回去好好歇息。朕改日还想看你跳绸上舞呢。” 云娇早就累散架了,闻言如获大赦:“是。” 嬷嬷们将云娇裹好,侍寝太监们,照旧将其抬了回去。 此时已经夜半,看着外面明明暗暗的灯光,耳边只有脚步声,和呼啸的风,抬起头来,却见一片辽阔星空。北地的星空,高远而辽阔,真美啊!只要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美景,哪怕身入尘埃,也不该自暴自弃。 承乾宫里面灯花灿烂,主子未回,宫内的奴才们哪个都不敢先行休息。掌印姑姑柳诗边和秋娘套着近乎,边看着殿外。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声响。 “小主回来了。”说着柳诗就带人前去迎接。 宫人们侍候云娇洗浴,穿上衣服,寝房内,只剩下云娇(江妍)和她的心腹秋娘。 刚坐下来,云娇就说道:“秋娘,快把避子汤端给我。” 秋娘擦了下眼睛,从后厨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二姑娘,受委屈了。” 云娇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喝下:“都是为了大业,没什么好委屈的。” 秋娘忙将一颗蜜饯塞到她嘴里:“姑娘平日最怕苦的,今日喝起药来倒是勇。” 云娇轻笑笑,慵懒地靠在床上:“我可不想怀上了。” “只有没本事的女人,才需要用子嗣固宠。” 秋娘坐在床沿边忐忑地问道:“那位待姑娘可还好。” 云娇点点头:“赵渊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他凶名在外,又是武夫。我本以为他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谁料到他容貌昳丽,不输家兄。” 秋娘倒是一点不惊讶:“天下美人,尽在宫中。皇子们再丑也丑不到哪里去的。.” 云娇唇角微仰,微瞌上眼睛:“阿姐可有打探到我嫂嫂的消息?” 秋娘微低下头说道:“我悄悄打听过了,苏姑娘的宫籍没消,但具体在哪里当差,谁也说不清。都说约摸几个月没见到她了。有人说看到她从神武门出了宫,就再没回来.” 云娇摇摇头,有些担心道:“要是失踪了,或是出了事,都会上报的。但她宫籍好好的,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秋娘忙劝道:“姑娘累了一晚上,还是早些睡下吧,等明日见到周玉瑶,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云娇叹了口气:“阿姐说的极是。那我睡下了。” 秋娘帮她掖着被子,刚巧看到云娇脖子上的红痕,心疼地叽咕起来:“老爷也真是,为什么一定逼姑娘来北胤呢,成就功业真就那么重要?姑娘,真是遭老罪了。” 云娇宽慰地拉住秋娘的手道:“秋娘,是我自己愿意来的。如今北胤宫禁管控的厉害,消息联通不上。这宫里面,必须有个人来主持大局的。” “父兄既涉足了朝堂,又怎可能全身而退。我愿意来,皇上才放心。我不替父兄分忧,于心不安;更何况,为国为民,哪怕是死在异国,我亦无悔的。” 秋娘忙捂住云娇的嘴:“二姑娘,别乱说。” 第187章 画皮 新嫔妃入了宫,第一件事,当然是要见过皇后,和诸位姐妹。 第二日一大早,凤仪殿内就热闹起来。连素日总是姗姗来迟的几位,也都早早来了。谢茵梦坐在上首,品着香茗,心不在焉地看着众妃。皇上将后位给了她,但心却没全给她。 前不久,赵君临才 新纳了三位美人,这乍听说又来了个国色芳华的美人,心里面别提多堵得慌。都说母仪天下,要心胸宽广。可她性情终究和堂姐不同,凡事都想较个高低。 这还没和梅妃分出个高低,赵君临又给她搞这出。 嫔妃们聚在一起,总是很多热闹。 贤妃边吃点心,边看着旁边的沈泽兰说道:“本以为妹妹国色天香,已经是世上少有,没想到还有更美的,听说那位云贵人,跟仙女一般。” 大马脸徐霞也跟着幸灾乐祸道:“还真有人能将沈姐姐比下去,我是不信的。” 王乐云也跟着八卦起来:“承乾宫离皇上的寝宫最近,向来都是为贵妃准备的。从皇上一登基,承乾宫就在修缮,可是东六宫最好的宫殿。一个小小的贵人,入住主殿,看来不简单啊。 ” 话音刚落,众妃们就变了神色,连一向老成的陈容华眸色也深了几许。 沈泽兰捏紧了指甲,淡定的端起茶盅来,眼睛却不自主地往门口看去。耳边又传来一个声音:“听说昨晚侍寝的内官都被皇上赶出去,吹了一夜的风。那一位,到底是勾栏出身,床上功夫了得啊...” 外面传来了环佩声,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眼前的云贵人,穿着一身素衣,头上只插了两只玉簪,然容色灼灼,美艳妩媚,令人不敢直视。 她走到殿内,弱柳扶风地跪下来:“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万福金安。” 谢茵梦有些失神地看向云娇,半晌才说道:“起来吧。” 云娇站起身来,她份位不高,只能坐在后面的空位上。然所有嫔妃的视线,依然没能从她身上移开来。 沈泽兰也悄悄地看向她,总觉得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云娇则冲着她甜甜一笑。 这一笑,沈泽兰猛地惊了。再细看云娇,的确是有五分江妍的样子。不知道哪里的巧手,让本就极美的江妍,容貌上更上了一个阶梯。要不是对彼此熟悉,她真认不出来。 前几日,沈家来信说是会让家里的小姐妹陪她来住几日,她还在想,这信怎么这般莫名其妙。现在一下子就明白了。 本来她还在担心新人夺了自己的宠,没想到竟是自己人。 这般想着,她对着云娇轻轻地颔首一笑。 有云娇在场,嫔妃们全都无精打采,谢茵梦也觉身心俱疲:“太后现在估计也起了,姐妹们一起前去请安吧,别让她老人家等。” 一路上,嫔妃们窃窃私语。秋娘扶着云娇远远地跟在最后。 果然,沈泽兰的步子慢了下来:“云妹妹,第一次去慈宁宫,怕是不知道路吧。” 云娇行了个礼,小声说道:“烦劳姐姐带路。” 沈泽兰唇角带笑,掐了她一把道:“小阿妍,你还给我装。” 云娇拱拱手,小声说道:“玉瑶姐姐,你可真厉害,我变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来。” 沈泽兰上下看着她:“别说,真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刚开始,我都没敢认。你是怎么做到的?” 云娇指指秋娘:“都是秋娘的功劳。” 秋娘谦虚地说道:“我哪有这么大本事,做了几十种妆造,老爷都不满意。后来江少爷拿来了一幅画,说是让我看一下什么是绝代佳人。我有了参照,才一下子来了灵感。” 云娇补充道:“因为有参照嫂嫂的画像,所以这个妆造出来的效果,会有三四分像她。我是不知道倾国倾城是怎样,但以前和嫂嫂日日相处,她娇媚撩人的姿态,也能学个几分。 一旁的宝婵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觉得熟悉呢。” 沈泽兰疑惑着开口:“可你这样子也不像苏菀啊。” 云娇拉住她胳膊轻笑道:“ 那是你没见过我嫂嫂妆后的样子。” “要不都说我嫂嫂是个妙人呢。她素着脸清纯动人,上了妆,却又如同换了张脸,艳到了极致,没几个男人受得住的。” 两人絮絮说着话,眼看有其他嫔妃靠近,才转而说起其他。 太后听闻皇上得了个绝世佳人,也很好奇。前段时间,两位国舅派人寻访各地,才找来了三位佳丽。皇上收是收了,但是到现在人连碰没碰过。 这位云娇姑娘,难不成有什么特殊之处。 等到见到了,谢太后内心也不平静了。 谢太后素来不喜欢长相太过明艳的女子,然转念一想,这样的妖精,必然迷得皇上七荤八素。要是赵君临不理朝政,流连床榻,那是大好事啊。于是态度难得和蔼起来。还让身边的嬷嬷赏下不少东西。 刚一回到承乾宫,各宫就送来了贺礼。 云娇的份位虽低,但都知道她一定得宠,过来套近乎的真不少。等将人都打发了,云娇也有些乏了。 还没休息多久,皇上的赏赐又到了。除了一水的好东西,内膳房的小厨房还特意送了燕窝,党参乌鸡汤,阿胶核桃糕等补气血的东西。还派人传了话说她昨夜辛苦,要好好补补身子。” 云娇只觉得哪里怪怪的,柳诗却舀了一勺子汤,喂到她嘴里:“皇上真会疼人啊。” 沈泽兰最后一个前来道贺的。云娇本来恹恹欲睡,一见到她就来了精神:“沈姐姐,到屋里坐吧。” 说着将人引进了内室。一关上门,两人手就握在了一起。 两人又哭又笑,说了好半天的话,才恋恋不舍的分开。她们抛弃了自己原来的姓名,牺牲身体,都是为了积贫积弱的国家。倘若国家强盛,她们都会有很好的归宿吧。 沈泽兰疼惜地摸着她头发:“阿妍,你真该早些议亲的。” 云娇坚定地点点头:“我也想为新安出一份力的。公主都能豁出去,我又有什么好矫情的啊。我不来,后面的计划怎么推下去. 这几个月,你们都急坏了吧。” 沈泽兰忍不住抱怨道:“ 都是你那嫂嫂,要不是她,何至于连累你至此。我都怕她起了异心。万一泄密,我们岂不是万劫不复。” 云娇摇摇头:“放心,她儿子还在江家,不敢妄动的。公主也知控制细作的方法很多,像她这样重要的棋子,我们江家岂会只有这一个后招。” “苏菀这几年在江家吃了太多的补药,只要她听话,一辈子都会平安无事。但要是不听话,我也有办法让她吃过的补药,立刻变成毒药。” 沈泽兰一听,还有什么不放心。转而抱怨道:“你哥也真是,怎么给你安了这样一个身份。” 云娇叹了口气:“我以后要做的事情,太惹人注意,青楼里的说不清来历的姑娘多,一来经得起查;二来这样的出身,花天酒地,挥霍无度,做出什么坏事出来,都不足为奇。” “而且我琴棋书画的如此造诣,别说普通员外郎,就是世家都养不出来。更别说猎户,或是农家了。我不想藏拙,所以这样挺好。 ” 沈泽兰点点头:“说的也是。只是她们说话太难听了些。” 云娇浅浅笑笑:“我现在这副妖精样子,谁不嫉妒呢 。” “对了,玉瑶姐姐可知道我嫂嫂的行踪。” 沈泽兰直摇头:“皇后大丧后,苏菀就不见了。听说她现在在给皇后娘娘守灵。最长守一年,也就能回宫了。” 云娇简直晕倒。青春的年华多么可贵,那真是比黄金都要贵重几分,怎能如此挥霍。她还是不太能理解赵君临怎么舍得苏菀去守墓: “我就奇怪了,嫂嫂这样的大美人,皇上既见过,怎会不动心。” 沈泽兰斟酌着说道:“皇上对她的态度很微妙。据说皇上的御书房,只有她一个女人近身伺候过。就连夜里,两人都睡在同一寝殿内。嫔妃们都传她早就是皇上的人,但皇上却没给她任何的位份。而且前段时间,苏父的升迁,想来也是那位的功劳。” “赵渊这个人,向来很有主意,头脑也很睿智,想要跟他讨人情,可不容易。都说我得宠,但我的面子,也就为我这边的父兄求来那点恩典,还是去帮他收拾烂摊子。可见,苏菀在皇上心中是很有分量的。” 云娇思索片刻,也想不出所以然,反正一时半刻是见不到苏菀了。干脆略过此事,和沈泽兰商量起后面的安排来。 一直聊到午后,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云娇亲自将她送出来,低声说道:“姐姐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经常过来,免得引人注意。反正每日晨昏定省,总是能碰到的。” 沈泽兰轻移莲步,迈出内室:“妹妹留步。” 两人相视看着,忍下热泪。在这异国他乡,她们甚至不敢叫对方的名字,也不敢太过亲昵。 看着沈泽兰的背影,云娇眼间也起了雾。 前路漫漫,好在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