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大人眼神不太行》 第一章:同路?尾随? 穿堂风呜呼而过,巷子里湿冷沉寂,泼墨似的夜里阑风伏雨,淅沥沥的水声敲打耳膜,片刻不得叫人安歇。 下了夜班的妙龄女孩撑着伞独自行走于老旧巷子中,头顶上橘黄的路灯与她为伴,急雨打在伞面噼啪作响,吵得人听不到脚下的步伐声。 她转过拐角,忽瞧见一个半圆半方的阴影在自己脚面罩了一下,很快又闪了开。 疑惑回头,见身后一两米之遥跟着一个男人,隐约可瞧见身上穿着墨绿色雨衣,夜里光线不清,雨帘影响了视线,对方戴着宽帘的雨衣帽子,面容她没瞧真切,也就不认得是不是这附近的居民。 对方看她回头不躲不闪,脚步也未有停顿,女孩便没有顾虑什么,继续往前走去。 走过这条短巷,再穿过一条窄巷她就要到家,到这时,内心才滋生出些许不对劲——后面那人也一直未曾改变路线! 越想心里越发毛,但又不确定,女孩只得加快脚步往家赶,黑色皮鞋踩在水洼处,溅起微小的水珠,男人经过她走过的路,一只同色水鞋踩下来,一片水帘弹起,又啪嗒落下。 她步伐越来越快,家门口已在近前,余光往后看,却没瞧见那人的身影,也不敢停下,只快步进了楼道。 她心跳不已,放轻脚步小跑上半个楼梯,收伞蹲下来,屏气听着楼下的动静。 这楼是三十多年老楼,楼下是没有防盗门的,换言之,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 女孩抓紧伞柄,呼吸微促,在蹲了一会儿后没发现楼下有任何动静,提起来的一颗心才逐渐趋于平缓,小心翼翼起身,探出头来往门口一看……... 外头的路灯光线照进来,并没发现任何身影。 一颗心脏这才落回原地,转身往楼上走去。 她穿过一条小走廊,11点的夜里几家邻居门户紧闭,除了外头淅沥的雨声,这夜里,静得有些可怕。 脚上的皮鞋进了水,在走廊留下一道道暗色水印,她浑身沾了湿气,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迈脚进屋,转身随手将门关上…. “啪”一声,一只手赫然握住门板,戴着塑胶手套,紧紧按住将门缓缓推开。 女孩浑身立僵瞳孔骤张,瞪着门上那只手满目惊恐,下一秒回过神来,张嘴就要呼救,那人一撞门板跻身而入,瞬间将她的口鼻捂住,尖叫声顷刻被吞噬。 “唔~唔~救命~”呼救声在有力的大掌里含糊而低微,门从里面被关上,生与死,阻隔开来! 那人一手死死捂住她,一手从身后穿过前颈架着她往屋里拖去。 咚咚咚的撞击声,她双腿在地板踢踏挣扎,双手拼命拍打身前的铁臂,瞪着浑圆的眼看着大门离自己越来越远…… 屋里没有灯光,屋外闪电惊起,一刹那间,天地皆为一片惨白,闪电照清那人的身影,墨绿雨衣,浑身淌下冰凉的水珠。 女孩露出的半张脸充血泛红,眼珠子向外突出,现出大量眼白,她竭力挣扎,艰难地抬起手又抓又挠,抓到那人的雨衣,帽子被她扯掉…. 那人一直拖着她往里走,似乎在找寻什么,狭小的单间一目了然,并不需要怎么费力便寻到了他所需要的工具。 她肺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眼前一阵黑蒙蒙,可依旧用力挣扎不住往后抓,手抓空多次,在那人转头取出逼仄厨房里的菜刀时,抓到了对方的脑袋,五指用力挠扯试图挣脱对方的束缚…. “嘶~”头皮遭到强力拉扯,那人吃痛,眼神一狠:“你该听话一点”声音阴森,镇定从容。 然后手起刀落,一刀劈向女孩的脑袋! 剧烈的痛楚从头顶破开,她的尖叫声在他的掌心里变弱。 可那人并不就此停手,一手按住她口鼻,重新再抬手,又是一记重重的刀砍,没有一点手软。 隐约可视物的世界里,明晃晃的刀沾上艳红的血液,鲜血从刀背缓缓滴落,尚沾着主人的温度。 湿气逼人的雨夜里,男人用刀背一下一下砍向怀中的女孩,温热的鲜血飞溅,污了他的脖子与脸颊。似乎是想让对方尝尽痛苦再死去,他未曾使用过刀刃,哪怕是一下! 女孩双目圆睁、目眦尽裂,眼里剧烈的痛苦与求生渴望渐渐化为灰烬,最终四肢慢慢变软,再不挣扎。 猎物没了响动,他终于也停了下来,按住口鼻的手绅士般一松,怀里的人应声倒地,再无声息! 可他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拿着刀,进到厕所里,随手把沾满血的菜刀放到洗手盆,开了水龙头,掬几捧水冲洗去脸上的鲜血,再把水源关上,重新出去。 那把刀被留在洗手盆里,落下的水将殷红的血液稀释,点点粉红溅上四周,在白色的陶瓷里,如同晕开一圈圈粉色的丹青水墨。 男人重新回到尸体旁,他似乎习惯于夜间,不用点灯,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 在尸体前跪下来,他缓缓探出一只手,用指背摸了摸女孩的脸颊,很有闲情逸致,即使隔着一层手套,也能感受得到尸体尚未冷却的体温。 他的手开始往下,视线跟着移动,黑夜里发亮的眼睛露骨而悠闲,慢慢将女孩的制服衣扣一颗颗解开。 是夜,晚9点20,邬安广播电视台。 11楼3号广播室,所有工作人员做好开播准备,电台内外电子钟走向25分。 广播室内的工作人员都已戴好耳麦,导播试音结束。 “好,倒计时……10、9、8、7、6、5、4…..”导播销声,高抬起手臂倒数最后3个数。 电子钟跳到21点30分,3号室门灯牌亮起,显示on。 有一只细白的手熟练将台子推起,食指与拇指残留细小的伤疤,疤痕虽淡,但肉眼也能看清;虎口与指腹隐约有些薄茧,但胜在手指细长,骨节分明。 片头放出,这女孩缓声开口,游刃有余:“晚上好,欢迎收听《我不是旅人》,我是主持人时怛(dá)” 声音干净而轻缓,像那长指拨琴弦,充满质感与抚慰的力道,伴着片头温暖的音乐,丝丝密密钻入人的心里去! 这厢话音落,那厢助播开口:“大家好,我是怀音,感谢大家在同一时间准点收听《我不是旅人》” 时怛(dá):“今天没有嘉宾,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只有我跟怀音陪伴你们,希望诸位不要嫌弃得太明显”而后推下片头台子,音乐消失,只余下她的声音,如同羽毛飘至无波水面,泛起片片涟漪。 《我不是旅人》电台节目固定成员有三名,主持人时怛的旁边是操控台助理,负责整理稿件、播出内容,并处理突发情况;坐在对面则是助播怀音,这两位每一场都在,而这一档广播节目有两个时间段,由时怛与李利星分别主持。 逗号形的直播桌上,两台笔记本安置在主持人与助理之间,一台与导播连接,一台接收实时留言。 时怛与怀音热了场,进度条缓慢流逝,来到听众来电环节,陆续接了几个有意思的连线,气氛甚是诙谐热闹,直到紧随而来的下一个来电。 “事情是这样的,就三四天前吧我在你们官微视频下留言,就是针对你们那段视频说了几个我的看法,然后从那天开始一直不断有网友给我发那些带有攻击性文字的私信” 细眉一挑,时怛问道:“您说了什么” “也没啥啊,你们不是发了一个一对情侣谈婚论嫁了男方才知道女方曾经跟前任在一起七年多,然后男方接受不了选择分手的一个视频吗,我就说这手分得好,没几个男人愿意接手,大概之类的” 第二章:开炮 话听到这儿,一双黛眉已略往中间靠拢:“方便问一下您id是?” 听众不疑有他:“和尚不吃斋” 时怛给了助理小齐一个眼神,后者会意,立即在微博上搜索同名用户,点进去他在官微底下的那条评论。 这边听众疑惑发问:“怎么了” 等待小齐搜索的间隙,时怛不让直播留白:“那您来电是希望我们能帮你消除这个烦恼是吗” “对了,太烦了你知道吧,骂我的基本都是女的,都一些女权主义者,一句话上纲上线的。然后我就想她们都是听你们节目的,你给在节目里说一嘴儿,劝劝这些人别再来骂我了,这不网络暴力吗” 这厢听众抱怨诉求的期间,小齐已经找到那条留言指给时怛看,然后给了对面的怀音跟导播台的晟哥一个眼神,那意思是:八成又要骂人了! 时怛一双潋滟眸子快速浏览下去,隔着一张台子的怀音果真见她嘴角原先还挂着的一抹职业笑意慢慢隐了去。 “这位先生,为了让听众朋友们弄清事情原委,我来给你读读你的留言”口红涂抹得十分仔细的朱唇重新靠近话筒,再开口时,时怛已然没了尊称,声线寡淡。 “分得好,这女的摆明就是要找一个接盘侠,都在一起七年了,什么事没做过,跟二婚有啥区别,不就差一张纸?指不定肚子里面死过人,哥儿们不分留着干嘛?” 许是没料到对方会把留言翻出来,线上顷刻间沉寂了一瞬,然后再说话时,语气显然比前一刻急躁了几分:“是,这话是我说的,但我说得不对吗” “那骂你的人你觉得哪一句话是骂得不对” “她们之所以气急败坏地来攻击我,不就是因为我踩到她们痛脚,那些洁身自好的女人哪一个会对号入座” 这话入耳,时怛轻笑了下,似乎觉得刘海有些碍事,随手拿起桌上的笔将头发绾起,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25岁,谈过恋爱,没跟人发生过关系,房子没死过人,没人来串过门” 三名同事纷纷看向她。 “你没踩到我的痛脚,现在,我可以代表那些女孩骂你了吗,垃圾!” 满室寂静,听众万万没想到自己来求助反而被攻击,一时竟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带着怒意的声音立马透过听筒迸出来:“你有没有搞错,我现在是你的听众.......” “节目组发视频的用意是希望恋人之间注重沟通,视频中的情侣在交往七年还不了解彼此过往,里面的是非对错我暂且按下不表,但像你这种贬低侮辱女性还自以为是在主持公道的人,不剔除掉留着做什么,做社会上的害虫吗” 电脑上留言唰唰唰地开始快速滚动,褒的贬的几乎就要晃花小齐眼。 “旅游只为赶进度条的是你们,要求同居的是你们,脑子里只想要发生关系的是你们,女朋友拒绝就控诉不够爱、根本不爱的还是你们,你这类型的男人,才是当了哔哔又要立牌坊吧” “电视台有规定,我不能粗言秽语,只好自己手动消音了,不过我想你也听得出骂你的那两个字” 这炮火开得属实有些生猛,饶是已经见识过她的威力,怀音还是惊得暗暗咂嘴,小齐则盯紧飞滚的留言,随时准备着若是攻击的听众要赶上拍手应和的,立马就将时怛叫停。 “这世上教养好的、品德端正的男人多如牛毛,你们既然孵化不完全,那就该向人家虚心学习怎么当个人” 时怛炮轰时,那听众屡次试图插嘴打断,但都无果。 “话到这里就结束,我也知道你接下来要骂我什么,不过我已经把宝贵的直播时间浪费不少在你身上,所以慢走,不送”说罢,干净利落地将台子推下,而后朝导播做了个ok的手势,那头哭笑不得的导播点点头,推下一号电话的台子。 “您好” 沉寂了半秒之后,广播室响起一个年轻躁动的声音:“你好,是时怛吗?我听你骂....不是,听你教育那人半天了,教育得对,害群之马” “您好,我是时怛”她又泛起微笑,半点没有受上一个听众影响的样子。 怀音也赶忙从刚才那通连线中收拾好心情:“您好,我是怀音” “两位好两位好,我打了好半天才接上线,净听时怛口诛笔伐了,稍等一会儿,我先平复一下心情” 时怛:“冒昧问一下,您这激动是出于我骂人,还是喜欢我们这节目” “都有都有,但主要还是因为我是咱节目的忠实听众,我之前写信写了好多封都没被选中在节目中分享,电话也打不进,差点没郁闷死” “朋友,来信没有被抽中,您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文笔不太可以呢?” 戏谑的语气叫广播室里的气氛逐渐轻松下来,来电听众嘿嘿憨笑了两声:“按照往常你们读的那些信的水平,我觉得也有这个原因,但时怛你不能直接点出来,还是要给我留点面子的” “没关系,我还没问您名字,大家也不认识您”话毕又问:“那么现在您要说一下吗” “大王来了” “大王来了?”怀音挑眉笑。 “是的” 时怛:“有点被占便宜的感觉” 电话那边笑声又起,她含笑步入正题:“大王来了,您有什么故事分享?” “哦,对,我想说我那个女朋友....” “您有几个女朋友”适时抬起气氛。 “没没没,就一个” “就我女朋友,身上毛发比一般女孩子旺盛,我自己是习惯了所以不在意,可是她就很自卑,然后一直用各种脱毛产品,但都是没几天就长出来了,然后前段时间她在网上看到一个整形医院的广告,就上门去咨询了一下,我的老天爷,全身脱毛要5万多块” “您是觉得以你们现在的情况,暂时还负担不起是吗?” “对,太贵了,5万多块我都能在乡下建一个厨房了,我女朋友很想要做脱毛,说是永久性的。可是我打算过了今年就向她求婚,已经快要存够钱付首付了” 怀音询问:“这笔钱是您一个人出的吗” “嗯嗯,是的,我女朋友没什么理财观念,工资每个月都是刚刚够她开销的,所以要是做那个什么脱毛手术的话,是我来给钱的” “我不太想女朋友做这个手术,可是又不想她一直为毛发这件事苦恼自卑” 时怛聆听着,签字笔绾住的头发有些松散,落了几绺到脸颊,被她漫不经心地拨到耳后去。 “正规的医美因为有安全保障,效果也好,所以价格相对也高一些。您女朋友的心理很正常,每一个女孩子都不希望自己是个毛孩,可能因为您是男生,所以对这方面没什么涉猎,现在市面上有很多家用型的脱毛仪,效率不能跟医美的比,但是像您这种稍微有些吃力的情况来说,自己购买脱毛仪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第三章:法医解宋 “家用脱毛仪,不用去医院?” “是的,不过这种家用的会比医美的灯头小很多,女朋友兴许是要费多点时间,但是做个三五次之后,会明显看到再长出来的毛发生长速度会变得比较缓慢,并且较细短一些。 您可以到各大电商平台看一下,价格在1000-3000区间,多看几家对比一下价格跟口碑,牌子我就不说了,有广告嫌疑” “这么便宜,时怛,你没骗我吧” “大家都在收听,我倒是有那个胆子” 导播台那边有两个电话已经在线上等待了多时,小齐提醒,时怛便抓紧时间做结尾:“希望您跟女朋友能万事顺遂,早日步入婚姻殿堂” “谢谢时怛,我也祝你们的节目一直红下去” “那就承您吉言” 连线结束,细长干净的手指将2号台高高推上,将下一个电话接入:“您好” “欸,时怛你好”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 怀音接过话尾:“先生,我是怀音,请问怎么称呼?” “怀音你好,我姓江” “江先生您好,有什么故事要跟我们分享呢” 接连说了许多话,时怛喉咙干燥,这厢趁着怀音打招呼之际,偏过头去喝了口水润润嗓。 “是这样的,我睡觉老是会做梦,然后躺到床上的时候喜欢东想西想,总是要很久才睡得着,有没有什么解决之道”声音很年轻,约莫二十到二十五区间。 听了这话,时怛一边将瓶盖合上,一边说道:“现在做梦是好的,因为等你年纪大了,迎接你的将会是漫无边际的失眠” 闻声,几人不禁抿嘴笑。 “时怛,这是你的切身体会吗?” “no,我正值青春,夜夜好眠”话落劝道:“江先生,睡前脑子里不要上演太多戏码,慢慢也就睡着了,当然,我知道您也未必会听,所以也就那么随便一说” 广播室气氛和谐,这个电话结束,又无缝衔接进第下一个电话。 时间从9点30不知不觉地流到11点,到达播放音乐的时间段。 她将分贝降低:“陪伴诸位的时间已经将要结束,希望这个点的你们都已经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窝在沙发,或是跟三两好友小聚,而不是尚在为生计奔忙。” “下面这首歌,希望能送你们进入美好的梦乡”她播放音乐,推高音量,一首《风吹麦浪》涓涓而出: 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 金色的麦浪 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 爱过的地方 当微风带着收获的味道 吹向我脸庞 想起你轻柔的话语 曾打湿我眼眶 我们曾在田野里歌唱 在冬季盼望 却没能等到阳光下 这秋天的景象 就让失散的誓言飞舞吧 随西风飘荡 就像你柔软的长发 曾芬芳我梦乡 16日,警察封锁新里巷6号楼。 巷口狭窄,警车难以进入,巷子头尾都被拉起警戒带,附近看热闹的居民都聚集在头尾,探头探脑地往巷子里已经被警察把守的6号楼张望。 警车都停在巷口,刑警队员在附近开展走访工作,其余在警戒线外维持秩序,避免民众进入现场破坏。 一辆车面印有邬安市刑事勘察字样的警车驶入现场,围观的群众纷纷转头去看,只见自动车门大开,车上陆续下来一群身着警服的技术刑警,人人手持勘察箱,车上下来5人后,再闯入大众眼帘的是一抹白色医袍,长发束在脑后,一伙人中唯一一位女性。 再其后,一只黑色皮鞋踏至地面,大家视线循着小腿往上瞧,先是看见暗蓝偏黑的警裤,再是敞开的医袍衣袂,移动了好半天才抵达腰身,只见未扣上的医袍下窄腰宽肩,再往走上,只瞧见脖间硬挺的喉结,面容被口罩覆盖,露出来的眉峰硬朗分明,一双目光漆黑灼亮不染尘! 群众好奇地不住张望,可众人皆戴着防护口罩,五官无从辨认。 刑警队长下楼将众人接上,一伙人在群众注目礼下进入警戒线内,队长等人一边往6号楼走,一边跟诸位解释案情。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半个小时前也就是2点25分接到的报警电话,报警人是死者同事。死者在附近一家超市工作,连续两天没去上班,人也联系不上,老板生疑叫人来找。 报警人在门外敲了许久也没人应,打电话发现铃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觉得很奇怪就把门踢开,看见死者躺在床上,起初以为睡着了,走进去一看闻到屋子里头有恶臭,死者也没了鼻息”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上到二楼,二楼走廊入口也已拉上警戒线,不得任何无关人员进出。 痕迹检验员打开足迹灯观察走廊鞋印,上面斑斑驳驳布满了许多杂乱的步子,已经没有提取价值,便对众人摇摇头,一干人便越过警戒线走近203号房。 痕检手戴白色塑胶手套,开始采集房门上的指纹,而后打开房门,刑事照相员打开相机拍照,固定原始现场。 痕检将足迹灯打开,避开屋子里的鞋印,搭建板桥通道。 而这边,着医袍的两名法医各自将衣扣系上,套双层手套,与其他组的工作人员一同进入现场。 痕迹检验组负责勘察室内的指纹、足迹与工具痕迹,一名刑事拍照员随同一旁拍照固定,这头法医与理化检验员阿华及另一名拍照员对尸表展开检查。 法医解宋视线在尸体上游走,探手微微拨开死者头部已经硬化的血块,上面的条状伤口已经触及头骨,流出来的血将半个脑袋的头发都粘在了一起,可枕头上血迹跟伤口出血量不成正比。 他微俯身,探手将死者脑袋轻抬,检查头部下方压着的枕头部位,血量同样稀少,他目光又移走,在床上搜寻一遍,最后移动到地板之上。 旁边的女法医景明见状,问道:“师傅,怎么了吗” “现场被人清理过”声音从双层口罩里穿透出来,音色偏低,略染醇厚。 闻言,景明看了看四周,又问:“需要测肝温吗” 解宋未有直接回答,探手拨了拨死者头发,又检查背部的尸斑,用指头按了按,才沉稳开口:“死者头发有脱落现象,尸斑按压不变形,死亡时间初步估计超过30个小时,肝温测不出来了” 说话间捏开死者的嘴,让理化检验员阿华提取唾液。 第四章:解剖 这厢一名痕迹检验员进入厕所,观察室内值得提取的检材。 他俯着身,目光在洗漱台上的护肤品游走,复又低头观察水龙头的上下部,在连接出水口的拐角发现一滴干涸了的血迹。 取出棉签与密封罐,将上头薄薄一块血迹提取到密封罐中,继续搜寻其他的证物。 花洒是随意丢在地板上的,角落里残留着几根毛发,他将其装到自封袋里,又在盥洗台下发现一块1mm左右大小的泥块。 阿华提取完死者的京液、血迹与唾液,解宋已初步观察完尸表,心中有些犹疑,起身观察屋内的物件,徒弟景明不明则问:“师傅,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看死者的伤口” 她低下头去,重新再检查一遍深可见骨的伤口:“应该是用条状的重物撞击” 他观察四周,最后目光定在狭窄的厨房:“你看没伤及骨头的那两条” 闻言,景明又仔细查看一番,而后微微拧起眉头:“这形状有些熟悉,像在哪儿见过” 话音才落,一把闪着寒芒的菜刀猛地伸过来,稳稳停到死者头骨位置上,她陡然吓了一跳。 解宋俯身,刀柄在他手中旋转一圈,刀背朝下,靠近尸体伤口比对,景明一瞧:“是刀背?” 刑警队长一时无法进去,在门口往里看:“解宋,如何” 被唤的人直起身:“初步估计死亡时间超过30小时,致命伤在头部,头骨有裂损,尸体被移动过,凶器应该是这把菜刀,不过不敢断定,要带回去比对”然后叫来采集中的同事:“鼓仔,劳烦” 名叫鼓仔的痕迹检验员走过来,打开自封袋,解宋将菜刀放进去。 现场物证处理完毕,解宋交代景明:“通知殡仪馆将尸体运回去” “好” 现场贴了封条,技术室的人都离开现场回归各自的分析室实验室,身为法医的另外两人则转战殡仪馆解剖尸体。 二人到达殡仪馆,消毒换上手术服,尸体已经运送到解剖台,脚上拇指挂了信息牌。 解剖前,解宋先勘查表面伤痕,景明则在旁辅助与记录。 他打开紫外光灯,从头部开始照,发现脸部到肩膀多处淤痕:“死者林婉,鼻梁以下至脸颊与颈部都有淤痕” 她拿起相机在旁拍照。 勘查完尸体表面伤痕,他拿起放大镜,从头部毛发开始勘查,巨细都不可掉以轻心 抵达手部,他忽地拿起镊子,夹出死者裂开的指甲里夹着的一根短发,因靠得很近,鼻间便嗅到了一阵极淡的味道,抬起死者的手,放到鼻端再闻了闻。 “味道有点像硫磺” 景明:“硫磺?” 他开始勘查下半身,用冰冷的工具撬开,发现了异样:“死者下体有撕裂,曾遭受过性侵” 景明一边记录。 尸表勘查完,解剖正式开始,解宋拿起手术刀,从死者正面划开,朝内脏器官深入探索。 “内脏已经开始腐坏”而后从胃部取出一块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食物残渣。 景明凑近了些看:“胡萝卜?” “嗯” “胃部其他食物已经消化完,胡萝卜属硬质蔬菜,消化时间最长不超过6小时,死者是在饭后4-6小时死亡” 她一边听着,手中签字笔唰唰记录。 尸体解剖完,他将缝合工作交由徒弟来处理。 二人做完解剖工作,全身消毒后进入实验室,将从尸体身上取出来的物证进行dna检测。 这工作照理说是由理化生物那边负责,再且法医部任务也不轻,景明便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 一边伏案分析,解宋头也未抬:“今晚9点就要开专案会,阿臣那边证物也多,你多做点,接触面也广些” 闻言,她便没再说话,将头发放入试剂盒内,低下头抿抿唇,不让师傅瞧出那一丝笑意来 做完一系列分析,景明出了报告拿给他:“师傅,你看下有没有什么遗漏” 漆黑眸眼在纸上掠过,检阅过无误,解宋在鉴定签名处署下自己的姓名:“时间紧,先发过去给刑警队提前知悉,原件等我盖章之后再复印给他们” “好” 晚9点,刑警队与科学技术员都到齐,大家手上都有各自的报告并已翻阅过,而今会议室大门紧闭,刑警队长单枪直入:“你们查到什么” 先是刑警队员就今天排查到的线索做一个报告:“死者林婉,在住所附近的一家《大昌福超市》当收银员,从超市走到案发现场,女性脚程约莫需要9-13分钟; 14号晚大概10点40分从超市离开之后,一直到16号也就是今天都没到超市上班,也没有向老板请假。 据超市老板陈福说,林婉父母双亡,独自一人居住,人很勤奋,一般没什么事不会请假,第一天死者没去上班时,他试着联系,没联系上,虽然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很担心,后面连续两天无法联系,这才起了疑心” “我问过林婉超市上班的同事,林婉性格很好,没有跟谁有过大摩擦,而且死者所居住的房屋并没有被人翻撬动过的痕迹,手机、包里的现金跟银行卡都在” “另外14号当晚11点过后没多久,住在林婉楼下的住户曾依稀听到天花板传来咚咚咚的类似撞击声,以往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响动,加上当时电闪雷鸣,103住户就没放在心上” 刑警队长莫城林:“痕检那边有什么情况” 痕迹检验员鼓仔道:“我们对屋内的足迹进行过分析比对,死者的房屋内只有留下一个人的脚印,证实是报警人的,屋内的痕迹被清理过; 我们在厕所的水龙头上找到微量血迹跟泥块,血迹属于死者,泥土成分由二氧化硅、氧化铝、氧化钙等普通黄土化学组成,另外还有极其稀少的硫磺成分; 至于死者头部的条形伤口,跟厨房里那把菜刀刀背是吻合的” “我还在死者的衣物上找到一种干化的植物斑,经检测是木瓜表皮上产生的一种黏稠汁液” 理化检验员阿臣:“我这边提取了死者头部血痕、衣服血迹,还有唾液斑跟**拭子,均找不到第二个人的dna” 莫队长看向场上某个人:“解宋,你那边有什么信息” 第五章:冤家路窄 “阿臣那边之所以在死者身上找不到第二个人的dna,是因为尸体曾被人清洗过”他开口,声线平缓、神情严谨。 闻声,众人都朝他看来,他示意大家翻开手里的法医鉴定报告。 “死者致命伤在头部,死亡时间判定为36-38小时区间,胃部有未完全消化的胡萝卜,而胡萝卜的消化时间为4-6小时。 下体有撕裂迹象,曾被性侵过,但是身上没有凶手留下来的精夜斑,下身被冲洗得很干净,凶手还为死者重新将衣物穿上。” “我在死者的指甲上找到一根断发,为人体毛发,男性,但在数据库里找不到符合的dna,死者指缝里也残留少许的硫磺气味; 经过紫外光灯照射,在死者口鼻这个位置发现了压痕,应该是凶手用手按住死者口鼻阻其呼救; 其颈部也有一条两指宽淤痕,可以判定凶手先是从身后压住死者口鼻,再用另一条手臂箍住其脖颈导致其肺部缺氧无力挣脱” “鼓仔的检验报告里泥土有硫磺成分,并且衣物沾上了木瓜汁液,死者指甲也有残留其硫磺味道; 一般人家鲜少用到硫磺,它是无机农药的一个重要品种,生产中常把其加工成胶悬剂用来防治病害虫” 听完各小组报告,莫队长转头对队员说道:“你们再去一趟死者工作的超市,看一下死者最后一次吃饭是在哪里、什么时间; 她的工作是否需要接触土壤与硫磺,或者有没有接触过种植农作物的客人或者供货商。 但凡有可疑的人都要做一下dna检测,看与死者指甲中的断发是否吻合” 交代完,又陷入一阵短暂的沉思,半晌之后才继续:“屋内除了报警人的脚步外没有任何痕迹,那么其一就是凶手在离开前将指纹脚印都抹掉,其二就是,凶手事先戴了手脚套。 死者枕头上只沾到了少量血迹,按照死者头部出血量的凝固情况来看,凶手应该是在死者死亡30到40分钟之后将死者身上的精夜冲洗干净,再穿上衣服将尸体转移到床上。 案发当晚下着中雨,雨声吵嚷,附近居民也都没有外出,凶手选在这个时间点,又能清理掉一切痕迹,这个人要不是个高智罪犯,要不就是惯犯” 专案会历经一个多小时,结束时已是近11点。 时怛今天没有直播,每当不用去电台,便爱窝在家里或到常去的茶庄里翻译稿件,这是她的副业; 夏末傍晚的邬安还有些燥热,家中天花板的吊扇呜呜转动,带来的风也是沾着热气的。 她穿着短袖的长裙,居家休闲,柔软服帖的棉质面料将身材曲线一展无遗,勾勒出女人的妩媚与婀娜! 桌上装了一台台式电脑,她一双手指在上头飞舞,雨点般的键盘声融进风扇的呜呜声里,互相鸣奏。 头绳又不知被丢到哪里去,只好就近拿支笔将一头长发绾起,松松垮垮略带凌乱又慵懒。 尽管开着风扇,可这燥热的天气还是叫她脖子渗出一层层薄雾似的热汗,乖张地把几绺发丝粘住,可当事人浑然未觉这种黏腻。 直到屋里突兀地传来第三种声音,电话震动起来,她拿起手机接过,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时怛,在家?” “嗯,什么事”她随口一应。 “我预约了一家餐厅,一起去吃饭?” “几点?” “7点方便吗?” 她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五点四十分。 “行” “那6点半我到你家楼下接你” “ok” 收了线,她一直忙到六点才去洗了个澡,然后站在衣柜前,看着满衣柜的衣服,用半分钟挑了一件五分袖的v领上衣,一条樱桃色的半身裙。 最后坐在镜子前擦上水乳精华液,抹了一个素颜霜,再叠擦了两支口红,走到客厅准备拿起包时,电话来了。 她接起,不等那边开口就说:“下来了”然后出门,到小区门口时,来人已经在等着了。 那人原先是坐在车里的,不时往大门口看,见着时怛现身,便打开车门下来,微笑着注视她朝自己款步走过来。 她走路的姿态很好看,肩膀自然向两边打开,手臂晃动的幅度在步伐之内,大臂带动小臂,脚跟先着地,一双腿细长匀称,起步的时候小腿向前打直,形态自然,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是舒服与悦目。 两个人相视一笑,阿唯给她开了副驾驶门,上车后原打算给她系上安全带的,一转头发现对方已经系好了,便发动油门朝吃饭地点驶去。 两个人到达西餐厅,入了座,阿唯介绍:“这家餐厅是别人推荐的,味道挺不错,我觉得你会喜欢” “那你拿主意吧,反正我也不挑食” 便由阿唯全权负责点餐,兴许是口碑真的不错,尽管不是周末,但餐厅的客流量也不少,两个人点完了菜,吃过了前餐好一会儿,正餐才上来。 “下个周末有没有空,要不要去北安玩一下?”切着盘子里的牛扒,阿唯问道。 突然的邀请叫时怛挑起眼帘睨了对方一眼,又自顾自切牛扒:“这是要赶进度?” 阿唯笑“别误会,就是想跟你去放松,听说北海的风景真的挺不错” 她张嘴,吃了一口牛扒,七分熟,不老也不生,肉质很嫩滑,心道这间餐厅的厨艺确实不错。 “如果是跟电视台的同事,那我不介意一起去”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不置可否,几句话下来小半块牛肉下了肚。 阿唯没有再游说,她是个极有自己想法的人,如今他还是追求阶段,也不敢越了线去,只说道:“那我看看新闻部的同事有没有能排出休息日的” 两个人饭过半巡,时怛去了个洗手间,出来净手时,一阵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逐渐接近,片刻后,洗手间门口多出一道曼妙身影——不巧是个时怛讨厌的人。 那人见着她,也是一阵小诧异:“这么巧,你也来这吃饭?” 余光也懒给对方一个,时怛显得有些爱答不理:“不然来赏风月秋香?” 第六章:啧啧啧,这男的,可惜了! 对方的态度李利星貌似也不在意,或者说是习惯了:“这里的主厨厨艺挺好的,我来过几次” 没回应这没有营养的对话,时怛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看了后台你昨天直播的收听率了吗”李利星走过来,俯身洗着手,一边对镜检查自己的仪容:“成绩不错,反响也挺好的,保不齐下期就追上我了” 时怛比对方进电视台还要早一个年头,可听这语气,分明是高了她一个辈分。 丢了手里的纸巾,她拿出护手霜擦拭,脸上神情寡淡。 从镜子里瞥她一眼,李利星笑道:“怎么每次都不待见我,好赖咱们是一个高中出来的,比起电台其他同事,感情怎么也要深一些吧”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口红仔细补上。 听了这话,时怛偏头扣好包上的钮扣,看也不看对方,说道:“我待不待见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话说完,转身就走了。 眼睫微抬,李利星透过镜面看向对方笔挺的背影,脸色也不见多大变化,抿了抿唇让口红均匀些,没上厕所就离开了。 时怛正在前头走着,身后的哒哒声又由远及近地过来,不多会儿经过她身边,肩膀立刻便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而对方仿佛只是无意碰到般,片刻不停顿,昂首越过她走了。 脚步停下,时怛盯着摇动着腰肢走开的背影,不爽地翻了个白眼。等走到餐厅时,见李利星入了座,跟同桌的人道了声:“不好意思” “没事” “解先生是第一次相亲吗” “嗯,第一次” 李利星笑说:“以解先生的条件,不至于要到相亲这一步吧” 视线微转,时怛朝坐在对面的男士看过去,打量了一眼;那人穿一件休闲版的衬衫,质感垂顺,短发利落,是未经人工色素渲染过的浓郁黑色。 目光又移到对方脸上,粗略扫一眼,见其目光灼亮,额头饱满,鼻梁挺直,五官十分立体,又看这人谈吐不俗,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可惜。 许是察觉到什么,解宋稍稍抬眸,时怛的视线便不期然撞上他的,两双眼睛隔空相对,前者并未有被冒犯的神色,极细微地朝她略一颔首,涵养客气。 毕竟是自己先注意的人家,时怛也友好地点了点头,这才抬脚走向自己的位置,下一刻听到那人的回答:“李小姐谬赞,我的条件比比皆”态度温和,不卑不亢。 回到座位上,吃过了饭后甜品,回到家中的她继续译完今天剩下的万字短稿,再准备明天直播的主题。 解宋刚出了一趟警,从殡仪馆解剖完尸体回到鉴定大楼,这厢莫队长已经找了过来。 技术科跟刑警队两边都忙得不可开交,见面也就懒得东拉西扯,直奔主题:“外地有例案件需要法医部去支援一下,那里条件相对来说没那么完善,只能从地市级这边调动人手” “什么情况” “一个小时前在某家度假酒店发现一名死者,身上没有外伤,死因不详” 15分钟后,印着邬安市刑事勘查字样的勘查车从刑警总队大院驶出,开往100公里外的度假村。 警车在2个小时后进入度假村,车内的解宋与景明打开各自勘查箱,穿上医袍,戴上乳胶手套与口罩。 须臾车子到达酒店大门,门口已经有当地刑警队的同僚在等候。 二人从车上下来,身前戴着法医证,白色医袍飘扬曳动,手里的勘查箱金属感视觉强烈,叫人心生畏怯。 同僚迎上来,简单寒暄过后领着他们前往案发现场,一路过去,除了酒店工作人员,已经没有客人走动,都被要求暂时留在各自房间。 景明跟在师傅身边,三人大步流星朝电梯走去。 当地警察在为二人说明案情:“死者名肖娅,29岁,所住的房间号为706” “酒店登记信息是独自居住,只预定前天到今天12点前的时间,但前台没有收到死者的退房申请,11点30分打过电话到客房,无人接听。 今天1点30分的时候酒店清洁人员统一为房客清扫客房,发现死者穿着浴袍死在了房内” 解宋神色严谨,听着同僚的说明,说话间三人已出了电梯,通过环形的走廊,靠近706的区域附近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当地痕检已经收集完了屋内的检材,解宋二人进去,穿过玄关与一扇落地置物柜,便是发现死者的地方——酒店大床。 死者呈婴儿蜷缩型侧躺在床上,解宋勘查尸体的僵硬程度与尸斑,尸僵已大部分出现,尸斑融合成大片,他用手指按压,尸斑产生褪色,松开后又恢复原状。 二人打开勘查箱,景明拿起肝温测量仪对尸体进行肝温检测,解宋取出血管钳,翻动死者的眼睑,在结膜囊内滴入阿托品,观察其瞳孔反应。 景明已完成肝温测量,解宋问道:“判断出死亡时间了吗”这是在看她的能力。 他勘查时她是一边观察一边再测量肝温的,所以提取的信息比较齐全:“死亡时间为4-6小时” “嗯”他点点头,用血管钳翻开死者的嘴部,观察口腔内的内容物,发现其舌头一块呈现出淡淡的红色,便用棉签提取了唾液斑放进密封罐中。 相应检材取材完毕,做完初步勘查,解宋转向当地的刑警队长:“初步鉴定死者死亡时间为4-6小时,至于死因我需要对尸体进行解剖,要麻烦你这边安排殡仪员来转移尸体” 刚才领路来的黄队长闻声,客气道:“好,那要麻烦你们再跑一趟了” 解宋礼貌颔首,随后勘查车跟着来转移尸体的运输车一道前往殡仪馆。 北安度假村。 一辆私家车在度假村一间酒店门口缓缓停下,4人从车上下来,人手提一只轻便的行李袋。 工作人员为众人泊车引路,时怛走在同事中,才刚一到大堂前台,抬目一瞧,那里已有2女一男等候着了——她眉头轻蹙,探寻的目光看向阿唯,后者自觉理亏,没敢对上她的视线。 第七章:不速之客1 李利星大方对众人打招呼:“看来你们的车性能没我们的好” 阿唯:“你们那越野车,长途肯定是你们快了”然后赶紧说道:“来,大家都快拿身份证出来登记” 一行7人做好登记,两间房,每间客房两个卧室,比邻而居。 男女士们各自回房分床,3个大男人很随意,随便定了谁睡这谁睡那,女生那边一个房间蓝色调,一个房间灰色调,怀音跟另外一个女生菲亚兴奋地转来转去:“这房子也太好看了吧” 一个扑到床上去感觉:“这床也好软”然后把脸埋到被子上,又抬起头对几个人说:“好香啊” 李利星笑着问时怛:“你要睡哪间房” 时怛不会自恋到以为这人有多好心,只对另外两个同事说:“你们先选吧” 怀音:“那我选蓝色房” 菲亚:“我喜欢灰色” 二人异口同声,然后看向没选的另外两个。 时怛:“我灰色” 怀音:“那利星姐我们就是床友了” 眉间染上些苦恼,李利星道:“我也蛮想睡灰色房,蓝色偏年轻一些” 闻言,时怛冷嗤,自己前面不先选,等人都选好了再来这一招。 “那我跟你换吧,反正两间房都好看”菲亚嘻嘻笑着,扑到床上去拉怀音:“咱俩今晚同床共枕” 李利星看向时怛,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懒得理会这狗东西又要耍什么心计,时怛转身出了房间,推开客厅大落地玻璃的纱帘,一片夏秋之色蓦然映入眼帘中。 外头是一间大型的院子,绿茵草地,阳伞小桌,泳池清澄,风从外面吹进来,裹挟着绿草的芳香,没有一点城市的燥热之感。 她走出去,举目一看,才发现一楼客房的院子都是相连的,每扇落地玻璃前都挖了一座泳池,阳伞一样,雅致的小桌也一样。 到泳池边上蹲下来用手拨了拨池水,经过大半日的阳光照晒,可水还是凉丝丝的。 隔壁屋的男士们也发现了这一宝地,脚尖踩脚跟地相继出了来:“哦嗬,晚上可以bbq了” “你说邬安的风能燥死人,这里的气候简直是入了秋”说罢张开手感受徐风吹拂过全身,喟叹一声:“舒服” 阿唯则朝时怛走过来:“怎么,想下去游个泳?” “哇喔,天啦噜,这里竟然还有这么宽敞一个大院” “哇哇哇,还有游泳池呢” 还未得到回应,女客房的几个女生前后脚也跟了出来,院子里一下喧闹了起来。 李利星貌似听到了阿唯的问话,目光看着他们两个说道:“这里游有个什么趣意,大家换好衣服,到外面沙滩去” 菲亚:“好咯,去游泳” 一群人换好衣服集合,4个女生之中,要属李利星的身材最为扎眼,丰臀细腰前凸后翘,自然也不吝啬让人欣赏,选色也大胆,挑的正红色的三点式,衬得肤色白皙,凶器也呼之欲出。 时怛穿的是连体的泳衣,细肩带,浅蓝色,带裙摆,裙摆遮住了重点部位,出门前又套了一件长款的开衫,系了腰带,所以除了锁骨跟走动时若隐若现的长腿,等同于将身材完全封死。 她不是羞于展示,身材也没差到哪里,只是摸透了李利星想在女生堆里拔尖的心机,便连比较的机会也不给对方。 一行人从客房走到酒店大堂,来往男客许多侧目,盯的自然都是身材火辣的李利星。 怀音忍不住泛酸:“利星姐,你看看你,战衣一出,显得咱们都黯淡无光了” 菲亚也是满心艳羡:“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身材,都能横着走到世界尽头” “别调侃”当事人笑斥。 同行的男士们不敢多看,走着走着,阿唯放慢速度,自然地跟在走在最后头的时怛身边,打量了下她的眼色,压低声音问:“让你不开心了?” 一双手懒懒地插在开衫口袋里,时怛掀起眼皮,拿眼角扫了扫对方,那意味很明显。 “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就是说了,怕你不愿意来了。 “有意或无心,你也都做了”她没看他,信步跟着同伴的步速。 走在前面的李利星跟人说着话,余光朝后方一瞥,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步行了七八分钟,众人来到酒店后头的人工沙滩,沙滩上安装着一排排供客人遮荫休息的凉亭与太阳伞,伞下是一张张简易沙滩椅,偶有售卖饮料鲜果的小贩经过。 太阳还斜斜高挂,这里的气温比起酒店来说要热上几度,光脚踩在沙滩上,还是感觉得到沙子的温热。 怀音与菲亚拉着时怛等人迫不及待地冲到水里去,阿唯见心仪的女孩都去了,迈脚也要跟上去。 “帮我擦一下防晒吧”这请求来自李利星。 他回过头来,婉拒:“要不你自己擦吧”毕竟这事有些尴尬。 “我擦得到也用不着叫你帮忙了”她大方地说。 “那我去叫怀音来帮你” “你瞧她们”下巴朝水里点了点:“玩得正高兴呢” “快点吧,这紫外线强得很,没一会儿我就要被晒伤了” 对方姿态洒脱,似乎就将这种事当成了举手之劳,并未多想其他; 毕竟是女孩,阿唯没好意思再推托,转身往回走,接过她递过来的防晒霜。 李利星坐下来,颇有几分风情地将一头长发拨到一边去,露出整个细腻白皙的玉背。 内心有些担忧时怛瞧见了会更不开心,阿唯有些为难地朝水里边的人看去一眼,前者正跟其他人打水战,玩得不亦乐乎,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快擦呀”背对着他的人见身后没反应,催促了声。 他哎了声,忙忙地收回目光将防晒霜挤到手上去,正欲往背上一擦,将将要碰到,又忽然顿了顿,片刻后极细微地叹了叹,这才有些不甚自然地抹上去。 白色的黏稠物体在他指腹与她肌肤之间摩擦,不知是谁的体温更高,越往腰窝处,他的手指越发生出一种微妙的烧灼感,怪异又叫人不安。 那头的时怛已经没有再跟伙伴戏水,仰着身体,在水里荡来游去,盲穿在这个人与那个人之间,阳光照在她半露在水面的手臂与脸蛋上,一闪一闪冒着光芒,通透又晶莹! 第八章:不速之客2 晚7点,北安刑警队举行专案会。 黄队就查到的线索作说明:“酒店监控查到肖娅从昨晚11点27分进入房间后,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清洁人员进入客房时都没有离开过,期间也没有任何人进出过她的房间。 房里的财物都在,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死者身上也未发现任何外伤” 痕检:“我们从死者房间提取到两个人的足迹,一个是死者,一个就是当日的清洁人员,死者身上也没有查到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另外在客房阳台处发现还剩半瓶的红酒,旁边只有一个酒杯,瓶子和杯身都只有死者的指纹” 现在就剩解宋的解剖报告,众人都等他的答案。 “死者死于自杀”他下了结论。 现场证据也偏向这个结果,所以刑警队与痕检都不是太惊讶。 解宋继续:“我们在死者胃部发现了残余的头霉甲氧噻吩,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头孢西丁,体内也检测到大量红酒成分,部分头孢类药物与酒精同时使用会产生双硫仑反应” “双硫仑反应的作用机理在于与酒精同时使用可以抑制肝脏中的乙醛脱氧酶,从而使乙醇在体内氧化为乙醛,难以继续分解氧化,导致体内乙醛蓄积而产生眼结膜充血、呕吐、心肌梗塞、惊厥及死亡等一系列反应。” 痕检:“我们在死者房间没找到头孢类药物或其包装物” 黄队:“从监控上来看,死者从昨晚11点27分进入房间时,神情已经有些不对劲,不排除进入房间前就已经服用药物。 专案会结束后再派人查一下监控,死者经过过什么地方,有没有在附近丢弃过物品” 会议结束已经是当晚的9点多,其他人走完,剩解宋二人跟黄队与一个刑警在会议室。 “辛苦二位远道来援助,我在度假村另一间酒店预订好了房间,让阿城在前面开车领你们过去” 说完也有些抱歉:“实在是对不住,我们这边还没结束,本来还想招待二位品尝一下我们这边的特色” 解宋:“理解,不用客气” “有机会再见面的话,一定跟二位喝一杯” 他与景明回以微笑,没多久,勘查车跟在一辆警车后面回到原来的度假村。 司机权哥没到过这想去周围逛逛,跟解宋二人说了一声便走了。 进入房间,两个人这才发现是公寓式住房,两间房虽独立分开,却处在同一个空间之内。 解宋没什么特别感受,这些年来二人外警也出得不少,遇到条件差的,就地在勘查车睡一晚也有。 可景明是女生,想着将与师傅共处一室,虽说晚上权哥会回来,可此刻到底还是两个人独处,脸上便不禁有些烧灼。 不清楚女生的心思,解宋反应寻常:“你去看看要睡哪间房” “噢....好”她回神忙应声,去看了两间客房的风格装潢,然后回到客厅,指了指其中一间:“我选那间吧,蓝色的” “好,那我跟权哥睡这间”他便到另一间房去,特意看了看,房内有独立卫浴,出来找景明确认了下:“你那间房有洗手间吗” “都有的,客厅还有一间公共的” 他点点头:“要吃什么,我给前台打电话送过来” “嗯...”她思索片刻:“看看有没有特色菜” “行,你先去洗澡吧” “好”景明进了自己那间房,关上房门,解宋到座机旁拨了个电话到前台,问其推荐了几个特色美食,自己也趁着食物未到时先到浴室清洗一身尘埃。 院子外头,时怛等人bbq已经开始了大半小时,孜然与烧烤粉的香味在院子里各处飘荡,桌上烤好的鸡翅膀、韭菜与生蚝色泽金黄冒着油光,也叫人不禁垂涎三尺。 时怛坐在椅子里,正拿起一只生蚝用筷子拨到嘴边来,一嚼,生蚝的鲜甜与蒜蓉跟辣椒的味道一起在口腔爆开,个中的美妙滋味不用多言——如果能再辣点就更好了。 正要吃鲜菇时,一只手从旁边探过来,将盘里三只生蚝拨到她的盘里去,然后便在边上的空位坐了下来。 “你喜欢吃这个”阿唯说。 时怛没搭腔,吹了吹冒着热气的鲜菇,张嘴试探地咬了一小口。 其他同伴烧烤的烧烤,打闹的打闹,气氛欢乐又和谐。 李利星打开手机播放音乐,调大音量将手机放到临时折叠的桌子上,为聚会增添点气氛。 “时怛,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这头阿唯略带小心地想要把佳人哄好。 拿起他送来的生蚝,用筷子拨松粘在壳上的肉,她也没转头瞧他:“我生你什么气,你跟我两人之间本就是朋友兼同事” 话一入他耳,面上禁不住泛过一缕失望,然后又快快收起来:“我不是特意叫她来的,只是喊其他人的时候她正巧也在,就说有兴趣,想一起来,我不好拒绝” 生蚝入了口,她眉头轻轻一皱,有些嫌弃——咸了。 便没有继续拿第二只。 “不好拒绝?”她探手去夹韭菜,夹到盘里后方转头看他,语气意味不明:“我看你跟她玩得挺好的” “时怛?”阿唯自责,又怕她一直生自己的气。 “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她,你如果要追我就离她远一点,现在看来…..”她暂停了话尾,余光朝那头的女主角扫去一眼,继续道:“你俩玩得挺好的,带我去的那间餐厅,怕也是她推荐的吧” 脸上顿时一阵讪然,他有些心急:“没有下次了,以后除了工作,私底下我不跟她有往来就是” 而二人对话里的女主角,好巧不巧端着一个盘也在阿唯旁边的空位落座:“晚上的天气真舒服,连蚊子都没有” 这个关节点,对方的突然加入叫他不免有些不自在,而时怛则是顾着吃东西,或者是根本无心理会。 机灵的眼珠子在两个人脸上巡梭,李利星含笑戏谑:“你俩在聊什么呢,怎么我一来就没声儿了,不是说我坏话吧” “可不是,所以你来得真不是时候”这话是时怛说的,直接又利落,不带半点开玩笑的成分。 当事人不觉尴尬,反倒一笑:“那我来的正是时候才是” 第九章:巧遇1 话毕把自己盘里几只生蚝转移到阿唯的盘里去,一边说道:“麻烦你帮我把上面的蒜蓉辣椒拨掉吧,蒜蓉味道太重;你知道,我们主播也不能吃太辣的” 一边说一边还继续拿,许是刚烤出来温度过高,她被烫到低呼一声,手里的生蚝也掉到桌上,呼呼地在手指上吹凉气。 阿唯有些为难,一时不敢有动作。 见状,她甩了甩手指:“怎么了,这点小忙也不帮一下啊?” 一道寡淡的声音飘过来:“怎么,这点小忙也要人家帮,自己没手?” 李利星笑着反击:“你瞧你,我叫的是阿唯又不是你”未几一转眼珠子,语气变得有些暧昧:“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这话一出,阿唯望向时怛,眼里隐隐泛出期待。 “跟你有什么关系,不吃蒜蓉辣椒就别加,浪费可耻” 被挤兑了,李利星貌似也不气,继续求助边上的男士:“帮我弄一下吧,主要是太烫了”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阿唯有些失望,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忙,旁边一节藕臂伸过来拿起他盘里的生蚝,嗞溜一声送到自己嘴里去,一边咀嚼一边来拿第二只,嘴里并交代着:“你去帮人家烤几只不放酱料的吧” 如获大赦,阿唯匆匆应一声后忙从两个女孩子之中逃离,转身投向烧烤炉。 人一走,圆桌上一时沉寂了下来,李利星一双眸眼在时怛的脸上转悠,双手悠闲地交叠在身前,凑近了她一些,带着八卦色彩问:“你喜欢阿唯呀?” 并未正面回答,时怛冷淡反问:“所以你要来掺一脚?” “瞧你这话说的,你要是喜欢,我怎么会跟你抢” 彼时,隔壁院子传来开门声,在这大半天一直没注意隔壁也有房客的众人听到声音便都下意识扭头去看…… 那人身形样貌一出现在大家视线范围内,当属李利星反应最大,当即站了起来,不无惊讶地道:“解先生?” 那头的解宋闻声抬眸看来,倒不见有多意外,礼貌地朝对方略一颔首。 李利星忙走过去:“你也来这边玩?” “工作”他态度温和,因刚洗的澡,身上还带着冷水浇灌下来的水汽,一头短发半湿,看着随性了许多。 那头在炉上烧烤的同事抬声问:“利星,朋友啊?” 她回头应了声,解宋便与那些素未谋面的人一一点头致意,最后目光移到时怛脸上时,颔首礼貌性地笑了笑,很轻,几乎难以看真切。 时怛把头一点,做了回应。 将对方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来,李利星说道:“咱俩也算有缘了,这么远也能遇见,我们正在bbq,解先生一起吧” 他客气婉拒:“我叫了餐,跟同事一起来的” “那不要紧啊,人多热闹,把你同事请出来一道” 其他人也附和:“对啊,别拘谨,一起吧” 而那厢刚洗完澡的景明听闻外头纷杂的声音,正擦着头发出来,撞上这让人稀里糊涂的一幕。 出来的竟是个女人! 李利星心中惊讶,目光不自觉定在对方身上打量,唯一能让她感觉好受点的,也只是这人外形没她出众和身上那一套普通到跟性感一点不沾边的短袖长裤睡衣。 “师傅,这是?”景明摸不着情况。 师傅? “遇到一位朋友,邀请我们烧烤,看你有没有意愿” “可以啊” 既然同事都点头了,解宋没再推脱,简单为两个人介绍彼此姓名。 “你好”二人互相握了个手。 屋子里响起敲门声,不真切,但还是隐约能听到,景明下意识要进去,解宋说道:“可能是点的餐到了,你先跟李小姐过去吧” 李利星友好地先将景明领过去:“喜欢吃什么,可以亲自烤,如果不想动手,我们这边的绅士很乐意为你效劳” 几位男士闻言,齐一高声:“当然” 对方的诙谐友好消弭了一些景明的拘谨感,她略腼腆地笑着道:“我还蛮想试一下怎么烧烤的” “你没烤过啊?” 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真的假的” “家里父母管得严,觉得外面这些东西不卫生,也不健康” 菲亚打趣:“那你可是错过人生许多乐趣了” 李利星:“没关系,今晚父母不在身边,你尽情体验”然后手臂一扫生食桌上满满当当的食材:“来,爱挑啥挑啥” 景明笑,拿了两根羊肉串。 “哎呀,这么小家子气做什么,我教你烤”抓起一把鸡翅、一把金针菇,李利星拉着她到烤炉前,下巴朝满头汗的男同事一抬:“退位让贤” 同事声一抬:“好嘞”闪到一边给两个人让出位置来。 “你看着啊,就这么把东西啪一下放架子,待会用油一刷,就会听到很过瘾的滋啦啦的声音…..” 景明新奇又有点顾忌地学着对方的样子….. 解宋端着两份餐食出来,见她在那里跟人烤得正欢,便没去打扰。 时怛把自己烤出来的东西都给解决完了,只剩最后一只鸡爪,正啃着,感觉右边多了一道人影,下意识抬头去看。 那人已经坐了下来,昂藏的身材笼罩下来一层高大的阴影,几乎将时怛都圈在其中。 不知是否是自己错觉,时怛仿佛在一瞬间有看到对方嘴角几不可察的笑意。 笑什么? 是她啃鸡爪的样子滑稽? 她嘴里还叼着鸡爪,扫了扫两米遥的另一张桌子,还有两个空位,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选自己这里。 就近坐的? “如果不介意,要不要试试这里的特色菜”说话间,他将一份餐食放到一旁,另一份推到她手肘边。 人家客气客气问一下,时怛还没厚脸皮到真应下:“谢谢,我吃挺多了” 解宋没勉强,揭开餐盘上头的保温盖,被困在其中的食物香味立刻四面八方地升腾而起,飘出袅袅白雾。 时怛瞧了一眼,紫苏藕带焖鹅翅,生地猪俐润肺汤。 那鹅翅是剔了骨的,应该是先用油炸过,表皮看着金黄酥脆,她看着他用筷子夹起来放到嘴里去,从对方满意的神情上来看,味道似乎很不错。 看了看自己抓着鸡爪的两只手,又瞥了瞥对方的吃相……...反了吧。 第十章:巧遇2 李利星没顾及到那边独处的两个人,此刻正顾着打探情报。 “怎么刚才听你喊解先生师傅?” 景明半皱着眉头翻动手里的肉串,十分顾忌上头滋滋作响的油花溅到自己,所以注意力不是很在旁边人身上:“我们这行刚就业的话,需要人带着才行” “那你们共事应该很久了吧,很少看到男女同事会住一个公寓的” “也不算很久,快两年了吧。估计是黄队看我们第一次来,特意订的这么好的房源” “黄队?” “噢,是当地的刑警队长” “刑警队长?”其他人听了,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来:“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还能跟警察扯上关系” 她抬起头,注意力这才从肉串转移到人身上:“你们不知道我师傅的职业的啊?” 李利星其实也不知道,介绍的朋友只说是在政府机关工作,具体什么职位,对方没说。 男同事甲:“你们难道也是警察?” 她点点头:“我们是法医,司法鉴定人的一种”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去,法医?” “就是电视里面专门解剖尸体那种?” “真的假的” “所以你们今天来是因为有人死了?” 也就是说,他们这双手,今天——才摸过尸体! 一时间众人反应纷呈,有人惊叹有人避忌,李利星吃惊地转头去寻解宋,才后知后觉地看到独自坐在阳伞下的两个人。 这边的小轰动也传达到时怛跟另一个主角耳朵中,前者下意识转头看他,后者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巧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撞上。 “怎么?”他问,捕捉到对方眼里的意外。 时怛他们是今天下午才到的,度假村也有意不让案件曝光,所以他们其实是不知道今天有发生过命案。 “我想我们都是第一次看到现实生活中法医长什么样子” 这个说法让解宋眉峰微拧,出于疑惑。 “我以为你会更关注这个职业” “相比人,确实职业更吸引我” 吸引? 这个词让他不由得挑挑眉。 “我都还不知道,原来你是法医”突然的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李利星拿着烤好的食物走来,自然地坐在他旁边另一张空位上。 其他人也将落单的景明当成了采访对象,接二连三抛出各种稀奇百怪的问题。 比如:“你们解剖尸体的时候,尸体还会流血吗” 又或者:“怎么看得出来那些人死了多久的” 再比如:“你们这一行的顾客这么特殊,接触多了,有没有试过碰到一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 而阿唯朝时怛这边看了过来,不知想到什么,拿了一张椅子也坐到她旁边去,顺手将烤好的东西搁到她跟前。 解宋的眼神在上头轻掠而过,而后回答李利星的问题:“没有问起的话,我们也不习惯主动说” “你刚才说来这边是因为工作,所以是代表这一块有人那个啥了?”说实话,要是真的,她自然也有些害怕的。 “嗯”淡淡点了个头,算作回答。 “被杀的?不会是我们住的这家酒店吧?”抬头看了看四周,忽然觉得手臂生出一股凉意来。 “没你想的这么惊悚复杂,也不是这间酒店,不用担心” 时怛手上还沾着些烧烤酱料,已经不打算继续进食,想拿纸巾,但纸巾在李利星的面前。 还没等她探身过去拿,身旁的解宋一边跟李利星说着话,长手微探取过纸巾盒,随手放到手边,自己抽出一张擦了擦嘴角。 余光朝对方瞟一眼,时怛抽了两张,随手擦去手上的酱料。 “不吃了吗”阿唯关心问。 “饱了”她淡淡回应一句,然后起身,也不看这一桌人:“我先进去洗个澡” 脚下是草坪,多少有几处不平整,她往外走时脚尖不慎勾到了椅子腿,踉跄着就要跌倒….. 一只大手从旁边敏捷迅速地握住她的手肘,给了她支撑的点,阿唯也快快地扶住了她。 眼前一幕就变成了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扶着她。 李利星精细的眉几乎不叫人察觉的蹙了蹙,神情没有变化。 “没事吧”解宋礼貌询问。 阿唯坐下来时椅子跟她的靠得有些近,有扶手遮挡不便出入,所以时怛是走的解宋这边的方向,以至于此刻两个人的距离靠得最近。 她道了声谢,站稳后把手从他手里自然抽走,回屋去了。 阿唯的视线跟着她,解宋则收拾自己面前的餐具。 李利星问道:“解先生,你们什么时候回邬安” “明天一早” “这么早,还以为能一道回去,我们要下午才出发” “难道来一趟,是该好好玩”而后稍稍抬声提醒那头的同事:“景明,饭在这边” 又要烤肉又要吃肉还得回答众人好奇问题的景明分身乏术地抽空朝这里看过来一眼:“好” 他转而跟李利星说一声:“我还有些工作” “不吃点东西先吗” “景明会把我那份一起吃了的”然后对两位微颔首:“多谢招待” 很有礼貌,也很客气,客气得让李利星隐隐觉得有些疏离。 她目送着他走,盯着他直挺挺的背影看,看宽肩窄腰的人把没有轮廓的短t架出挺括感。 bbq并没持续到很晚,怕影响到其他的客人,约莫10点结束了,大家洗漱的洗漱,下午又游了泳,体力不支便都陆续睡去了。 只剩时怛还在客厅跟出版社的编辑通话。 贝主编在那头说:“它里面一些引经据典的,需要另外在页尾译注一下,可能还需要你费心查一下资料,而且国外的读者毕竟没那么了解我们的文化,所以译注要尽量浅显易懂些” 时怛的手移动着鼠标上,目光在编辑新发来的稿子上游走。 “好,明白” “这篇稿子全文20万字,25号前你译得完吗” “太赶了,里面的生僻字跟经典很多” “那能完成多少” “60%左右” “那行,你译前面的,剩下的40%我让其他人译” “ok” 挂了线,时怛的注意力便投到稿子当中去,偌大的客厅她只留了头顶一盏灯,角落里半灰暗,她盘腿坐在地板的毯子上,腰背抵着沙发,电脑就摆在面前的小茶几上,头顶灯光罩下来,将她细长的身体拢进去,暖芒芒的一片。 第十一章:惊悚的夜晚 她把文章里需要在页尾译注的经典跟生僻字先标记出来,再择到另一个文档里,届时再统一找资料查证。 大型的落地玻璃只开了一条拳头宽的缝,夜越深,晚风便越是夹带着寒意,时间如沙漏一般不知不觉流淌而过,她动了动酸麻的右手,一看时间,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 眼皮重得不行,她将文件保存好,阖上电脑,抬了抬屁股想起身,片刻后又软趴趴地坐了回去——脚麻了。 皱着眉头伸长腿,她按揉几下等缓和一点,才重新起身回到房间,看见床上四仰八叉躺着的女人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俩今晚要睡一个房间。 面无表情看着对方呈大字型占据了整张床的姿势,时怛冷淡地说了一声:“起来” 等了一会儿,这女人似乎睡得正欢,没有一点反应。 换了其他人,时怛会把对方推开,但她也不愿跟李利星共睡一张床,只好折回客厅躺到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又被夜里的凉意冻醒,就这么翻来覆去,总也没法睡安稳。 隔壁客房里的情况也没比时怛好多少,解宋不习惯跟人同床,况且对方还是个男人。 可权哥自己在外头喝了一点酒,鼾声如雷睡得很是欢畅,这有规律的声响就在解宋耳畔。 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漆亮的眼睛在夜里闪着微弱的光,闭眼试了几次入睡后发现都是徒劳,只好放轻声音起身。 他将房门关上,在客厅冲了一杯随身带来的苦荞茶,到院子里吹吹夜风。 跨过门槛,在落地窗前松了松肩膀,扭头不经意间瞧见隔壁的阳伞下有幽蓝色的亮光发出来,他不禁凝眸仔细辨认了片刻。 认出那人,提步上前去。 “这么晚还在工作?” 夜里这声音突如其来,时怛猛地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怔怔地瞪着眼前悄无声息出现的男人。 解宋也被对方的反应微惊了下,看她张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惊恐的模样,不知想到什么,眼睛闪了闪,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了:“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她回过劲来,舒出一口气:“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 缓了一下神,她这才低头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这个点你还不睡?” “醒了,出来看看月色” “这个点能有…..”说话间抬头从伞边看天,话尾便收住,不由得被小小惊艳住。 ————这星星也着实多了点吧! 解宋难得趣笑:“太勤勉会错过身边一些好景色”末了询问道:“我坐这会打扰到你吗” 时怛将目光从满天繁星的夜空上收回:“随意” 得到同意,他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随手将茶放到桌面上。 茶汤金黄,氤氲出一阵阵雾气,焦香的香味窜到时怛的鼻间,若有似无。 长时间对着电脑,她的眼睛不免疲劳,复又抬首看看遥不可及的点点星光,让眼睛得到一些纾解。 “你跟李小姐是同事?” 钻石繁密的夜,那人偏低的音色传过来,她仰着头没有看他:“是啊” “方便问一下从事?” 闻言,她这才侧眸看了他一下:“你不知道她的工作?” “很让人意外?” “毕竟你们相过亲,一般这种情况,双方的信息不是都应该了解清楚吗” “除了名字,我还真是一无所知” “所以你现在是向我打探她的信息?” 解宋但笑不语。 “除了电台主播这个身份信息,其他的,我想就要你自己去了解了” “电台主播?”他低低重复了一次。 瞧他这像是困惑一般的反应,时怛倒生出几分新奇,多嘴问了句:“法医是不太了解自媒体方面?这可不是什么新兴行业” “只是没有接触过这类职业” “相比你,我们更对你这个职业产生新奇” 解宋:“直白点来说,其实都是一份工作而已” “但你们这一行的工作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经过系统学习就行” 端起桌上的茶,他饮了一口,茶香又飘到时怛的鼻子下,她下意识看去一眼——这什么茶,这么好闻。 “你们是纯电台,还是也会在荧幕上露脸那种?” “纯电台,只有声音,但有时候也会收录一些花絮” “是什么类型的” “除了政治不涉及,其他都涵盖一些” “那你们的节目挺多元化的” “算是吧,不过还没有尝试过邀请法医来做嘉宾,当然,最主要的问题是没有途径可以接触到这一类人” 现在是认识了,不过轮是轮不到她来邀请了。 “原来电台也会邀请嘉宾” 她抬眉睨他一眼:“看来你真的没接触过这方面” 他轻笑了下:“孤陋寡闻了” 她又觑了对方一眼——这人原本给她的感觉属于内敛温润那一挂,一眼看上去应当话很少的,可聊下来又觉得原来挺平易近人。 解宋不清楚她心里的心思:“这么晚了,你还不准备睡?” 伸了伸懒腰,她倒是想到床上去:“多欣赏下月色,回到邬安很难有这么多星星了” “我进去一下”留给她一句话,他起身回了客房。 面前的电脑屏幕已经熄掉,坐得有些久了,时怛站起来伸展身体,到处走走,活动活动酸麻的腰身。 解宋回到屋里,把半温的水烧开,从包里拿出一包苦荞茶,冲好之后拿掉茶包,又回到院子。 他出来时瞧见对方正背对着自己在活动,便走过来将茶搁到她的位置上,本来想说一声的,又想起来对方先前被自己吓到的模样,便站着等她自己发现。 时怛抬高手拉伸手臂跟脖子,一边仰头看星星,维持着这个动作近半分钟后。 而后弯曲手肘动了动脖子,转向左边,又转向右边,余光瞟见一道黑影在自己后头,头皮一麻,猛地往后一退,一脸惊惧地看着对方…… 解宋属实啼笑皆非,他真没想过又把对方吓一遍,好笑无奈之余只能满面抱歉地看着她。 时怛在看清来人五官后才慢慢魂归主体,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缓慢落了下来:“你很邪门啊,走路怎么老没声儿” 第十二章:她永远一个人 当事人略带歉意地解释:“这是草地。”然后又道:“抱歉。” “不是我胆子小,解先生。”她强调:“你看现在是半夜三更,四面无人。”而且这里还刚出了一桩命案。 他嘴角带上一缕很浅显的笑意,应道:“明白,那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些睡。” 带上自己的那杯茶,他走到一半,忽然又回头:“忘了问你名字。” “时怛。” “时答?”他确认一遍:“答案的答吗?” “竖心旁,一个旦。” “五行缺火?” 时怛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个字五行属火。”而后隔着一段距离跟她道:“你好,我是解宋。” 人家的互相介绍是为开头,他们的介绍作为ending。 院子里再没了说话的声音,四周静悄悄,除了围墙外橘黄色的路灯,只剩下客厅里透出来的一点点光亮。 时怛坐下来,这才发现电脑旁边的一杯热茶,往那人的客房看了看,端起来提着杯耳嗅了嗅,小小试尝了一口,品味舌尖上的味道——苦荞茶。 还挺好喝的。 一连气多喝了几口后,放下杯子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屋子里有人辗转醒来,从房间走到客厅,转了一下,透过玻璃门看到院子外的身影,便放轻脚步踮脚走到门边,悄悄地拉上了两扇玻璃,从里头将锁耳落下,又蹑手蹑脚回了房间将门关上。 时怛探手端起杯子放到嘴边,杯子倾斜,却没有东西流到嘴里,往里一看,杯子早已不知不觉间见了底,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2点多,阖上电脑准备回屋。 一看门发现关上了,有些疑惑地伸手一推,却没能推动。 她又试了两次,偌大两扇玻璃门纹丝不动。 沉默片刻,她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故意锁在外头了。 一双朱唇抿起来,瞳仁覆上一层薄薄的愠怒,抬手就要敲玻璃…… 可落下去的那瞬间,又戛然止住。 她身上根本没带手机,想给怀音打通电话也无计可施。 忽然想到了解宋,她忙走过去,透过玻璃往里瞧,纱帘已经拉上,屋里也没有灯光——人家睡下了。 扶了扶额,她忍下渐渐浓郁的怒气,站在原地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更深露重,她缩在藤椅里极不安稳地入睡,夜里的寒意叫她手臂直冒出层层的鸡皮疙瘩,睡梦中恍恍惚惚地感觉自己回到了17岁的高中时期。 2013年,冬末. 学生时期的时怛脸上稚气未脱,可是五官已然长开,额头光滑饱满,一双眼睛圆润而清澄,可是那里头,半点少年光芒也没有。 因长久兼职打工,晒得皮肤稍黑。 周末晚上的6点多钟,刚刚结束了服务生工作的她踩着雪地在晚修前回到学校。 天已经大黑了,冷风刺骨生寒,刮得她一张脸尖锐地疼痛,不自觉地低下头来,竭力将一张冻得通红的脸往围巾里缩。 女生宿舍灯火通明,她前脚刚踩过门槛,哗啦一盆水柱兜头泼下来,她猝不及防,整个人顷刻间成了水人,狼狈不堪。 宿舍里发出几道憋笑声,很轻,可是就像一根根又长又尖锐布满倒钩的刺儿,扎进时怛的耳朵里。 水是冷水,她呼出的气体成了雾白色,湿重的围巾、衣服粘在她身上,她像被浸在一泉冰冷彻骨的湖水里,整个人抖如筛糠。 “呀,你怎么不看路啊?”这是李利星的声音,裹挟着关怀、惊讶。 可是时怛不用抬头,也能知道她此刻有多得意、多讥诮! “可不关我们的事啊,人家倒水呢你偏要走进来!” “人家都说落汤鸡落汤鸡,我还好奇落汤鸡是什么样子呢!” “哎时怛,你别傻站着了,还有十分钟宿舍就要关灯锁门了,再不去换衣服肯定要迟到了。” 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容有着她们年纪的意气风发,她们一个个都对时怛给予关心,一双双眼睛里都是无辜。 这个10人数的宿舍里,也有人不与她们为伍,可是能给予时怛的,顶多也只是一个个同情的眼神。 没有人会帮她; 没有人敢帮她! 时怛低着头,穿过那一个个在心底幸灾乐祸的青葱身影,到达自己的床位拿了衣服,可一拿起来,就发现原来折叠好放在床上的衣物洇出一大片水迹,早已湿润了。 那一双双尖刺一样的眼睛还在她身后,肆意欣赏着她狼狈的模样。 下课铃声响的前一分钟,物理老师阖上书本:“上节课布置的作业请课代表收一下送到我办公室来。” 李利星恭顺地应答:“好的老师。” 时怛没有神采的消瘦面容闪过几分挣扎,犹豫着抬了抬手:“老师,我能下课后再自己拿到你办公室吗?” 物理老师探目朝她看去:“是不是没按时完成?做多做少都要准时交上来。”语气并不怎么严厉,但是意思很明确。 闻声,李利星用余光瞟了后方的时怛一眼,嘴角划过一丝并不显眼的不屑。 垂了垂长长的眼帘,时怛没有再多说什么。 铃声打响,李利星将同学的作业一一收齐,最后走到她的课桌旁,态度友好:“时怛,我要送过去了。” 犹疑着将作业从课桌里拿出来,她尚未交给对方,一只手已经伸过来一把夺了去,然后便抱着一堆作业本转身离开教室。 送完作业后,李利星去了一趟厕所,从校服里面的外套口袋中扯出来一本作业,撕成一块块碎纸片之后再揉成团扔到厕所垃圾桶里,最后出来洗了个手,回到教室去。 第二天物理课时,老师让课代表将批改完的作业发下去,就开始发难:“时怛,你的作业呢?” 时怛心中一沉。 “老师,我交了的。” “那发下去的人里面怎么没有你的?”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听其他科老师也反映过,你作业没交又谎称交了,做学生不仅懒惰,还不诚实,像什么样子!” 与李利星为伍的那几个女生偷偷互换了个眼神,抿唇偷笑。 “同样的错误不能一再地犯,你这样撒谎成性下去,以后想要大前途可是难得很!” 除了从窗户缝隙吹进来的呼呼寒风,整个教室,只有时怛被批评的声音。 她没有再多费唇舌为自己辩解,因为没有人会信她,知道她无辜的也不会站出来。 第十三章:同行1 物理老师看她油米不进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这节课你就到外面站着,好好反省一下你的行为到底有多恶劣!” 她不发一言地起身,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离开教室,站在走廊上,冬季里的风狂笑地刮过来,凌迟着她裸露在外头的肌肤。 “我不希望其他的同学沾上那些恶劣的行为;好,我们接着讲上节课没教完的内容。” 教室里传来老师敦敦教诲的声音,教学楼忽然变得四通八达,左边的、右边的,对面的,每一个教室的学生的朗读声好像都那么清晰而深刻,声声钻入时怛的耳膜。 同学们怕冷,关上了所有窗户,只留了指头宽的缝隙,可走廊外冷风狂虐地乱吹,她就像被摒弃在另外一个世界,忍着风吹、忍着蚀骨寒潮! 白色的雪花一片一片旋转落下来,护栏上结了一层层半透明的冰霜,一滴一滴连绵不绝地滴下水珠来,她沉默地站着! 下课铃响了,她脚早已麻痹无知觉,却执拗地一动不动,仿佛被冻成了冰雕,可是背后的教室还没有下课——老师拖堂了。 四周的教室陆陆续续涌出来学生、老师,那些人经过她身边,都行注目礼,偶有一两位也教她所在班级的老师见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学生们在窃窃私语、在好奇观望,她瞬也不瞬地看着眼前护栏上始终不会消融的冰霜,接受着所有看热闹的目光,那些目光如同一个个看不见的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体! “时怛,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一道突兀的声音叫醒了被梦魇拉扯的时怛,她猛地从藤椅上惊醒,背上的毛毯从肩上滑落,软趴趴地掉下来。 怀音诧异地看着她。 脑袋一阵沉重的晕眩感,时怛难受扶额,脖子上汗水涟涟,脸色发白,似乎还未曾噩梦中缓过神来。 直到身前起伏平稳了些许,她才转头询问:“几点了?”动作间看到身后的毯子,伸手拿起。 看了看手机,怀音应道:“7点多些。” “她们呢?” “还没起。” “这毯子是你给我披的吗?” “不是我啊!” 放下毯子,她起身,一夜没怎么动弹,一起来险些就跌到,幸得怀音手快将将扶住。 “谢谢。”她站稳了才重新提步朝客房的方向去,进了屋却径直走向洗手间,用杯子接了一杯清水,拿着那水开了李利星的房门。 怀音是从院子里跟着她进来的,站在客厅里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然后便见她进了房,不由分说就将手里那杯水一股脑泼到床上还在沉睡的李利星脸上去。 瞪大了眼,她登时呆若木鸡。 “啊~”睡着的人骤然尖叫惊坐而起,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她的头发湿哒哒地粘在脸上,几乎盖住一张脸,水珠从头顶落到发梢,狼狈不已。 时怛冷脸看着她。 急乱地拨开脸上的头发,看清她手里的空杯之后,血夜噌噌噌地冲上李利星的脑门:“你有病啊” “你可以试试在外头过上一夜,看看是病,还是不病!”她嗓音冷漠,但不知是否受了寒的缘故,比昨天添了沙哑。 眼睛几乎喷出火来,李利星暴怒:“你乱吠个什么?” 时怛盯着她:“我不去招惹你,你也别来招惹我!” 说完重重将杯子搁到床头柜,出来将东西塞进包里,拿上手机,一边头也不抬地跟怀音说:“麻烦你跟他们说一声,我有事先回邬安了。” “噢….啊?”怀音讷讷地不知怎么反应。 李利星坐在床上愤怒地瞪着她,恨不能在她背上戳上两个洞。 到院子里收好电脑,再回到客厅玄关处换好鞋,时怛头也不回地离开酒店,打了一辆车到度假村入口,在路边候车站等待回邬安的大巴。 解宋一行三人跟当地刑警队在电话打了个招呼便驱车回程,刚行至路口,遥遥见着前面候车亭坐着一人。 车辆越近,愈发觉得身影有些熟悉,待勘查车快要到对方跟前时,解宋方开口:“权哥,麻烦停一下。” 司机师傅疑惑地踩下刹车,景明也不明所以。 车身阴影笼罩住了外头的时怛,一抬头,瞧见面前停着一辆蓝白相间的勘查车,自动车门缓缓朝旁拉开,一张算不得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 “时小姐,要回邬安?”他已经站到她跟前,高大的身影罩住她,目光扫了一眼她身旁的物件。 “嗯。”她仰头看他。 “怎么不跟同事一起?” “有事,就先回了。”她轻描淡写地带过。 “要是不介意,送你一程?” 闻声,她沉吟片刻,只稍加思索——管他避不避嫌,有顺风车就坐。 便站起身拍拍屁股:“那就麻烦你们了” 他探手想帮她拿上东西,被客气地婉拒:“不重的。” 便侧身让她先行上车,见着里面的司机与景明,互相点头微笑了下。 解宋在她随后上了车,跟两位同事解释一声:“时小姐也要回邬安,正巧一道。” 勘查车重新发动,时怛坐在景明后面一个位置,斜前方是解宋。 第一次坐勘查车,她不免有些好奇,四下观望几番车内的设置,感觉比保姆车高级一点,又小一点,车里也没有她想象的那种奇怪的味道。 又朝前看了看,前面两位大法医的座椅脚下都立着一个金属的银色箱子,看着十分厚重有质感。 勘查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不远处便有一些小店铺,解宋让权哥停了车,下车去买了些东西。 回来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分别拿出两瓶饮料给权哥跟景明,自己留了一瓶,然后将剩下的连同袋子一同递给时怛。 “谢谢。”她接过来,权哥拧开灌了几口后便继续发动车子。 她把袋子搭在腿上,把包放到旁边的座位,还没来得及将水拿出来,就觉得腿上传来一丝温热感,一打开袋口,瞧见里头不仅是瓶果汁,还多了一袋小馒头。 抬起眼帘疑惑地朝斜前方那人看了一眼,只瞧见对方侧脸的线条,流畅分明,干练英气。 袋子里蒸出些许雾气,她不客气地拿起小馒头,就着袋口吃了一个,馒头是玉米做的,一片通黄,里头夹着一点点豆沙,不是很甜,所以不腻人。 她一口一个,吃完了又拧开果汁润了润嗓子,一下子满血复活。 第十四章:同行2 度假村的每一家酒店都有自助早餐,供应时间从早7点至9点,邬安电视台的几个人相继到餐厅用早餐,阿唯等5人已经开吃了,有两人却迟迟没来。 他这边在吃着,目光不时要注意一下入口,时怛不在,便有些心不在焉。 同事们在聊天: “你们女生那边昨晚睡得好吗?” 菲亚:“好啊,大酒店就是不一样,床柔软,枕头也舒服,周围环境也安静得不得了,一觉就到天明了!” 阿唯忍不住问:“你们出来时时怛她们还没弄好吗?” 怀音看了他一下:“时怛一早走了。” 闻声,男士们诧异:“走了?” “她说有急事,让我跟你们说一声。”她没敢告诉这些人早上发生的事情,连她都还稀里糊涂的。 心中不免有些担心,阿唯问:“什么事这么急?” “我也不知道。” 男同事乙:“利星呢?” “她说没有胃口,就不来吃早饭了。” 甲一边吃一边打趣:“不会是昨晚吃太撑了吧?” 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知情者怀音低下头吃东西。 阿唯则失了吃早餐的兴致,跟众人说一声,走到外头给时怛去了通电话。 彼时已经在高速上的时怛因一夜没睡好,正闭眼补眠中,突然的电话震音将她震醒了过来。 慢吞吞地拿起腿上的手机接起,也没看屏幕,开口时声音带了轻微干哑与倦意:“你好。” 前头正与景明讨论尸表情况的解宋听闻她清醒,余光朝后方转了转,又继续。 “时怛,是我”那端的阿唯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你在哪?” 她转了转眸,看一眼外头的路况:“高速。” “怎么突然走了?” “有事。”她有些抱歉:“是不是影响你们后面的心情了?” “不要紧,那你怎么回去?” “跟解先生他们一道。” “你们怎么会一起?” “正巧遇上。” “时怛…..”他语带犹豫:“是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才走的?” “你误会了。”她声音里有澄清的意味,可是阿唯听得出来,她正在试图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个意识让他一时有些慌乱。 “时怛……”他想说什么,被她先一步制止:“你们好好走完剩下的行程吧。” 说罢先挂了电话,视线落到前方,见过道中立着一台笔记本,景明一手执着,半探过上半身跟解宋研究屏幕里的内容。 时怛定睛看去。 起先没认出那是什么,灰黑的一根棍状物,颜色着实有些难入目。 景明动了动键盘上的触板,图片往上移了一些,露出那‘棍子’的原貌来….. 赫然是一大截死人的手臂,肘关节往上的部位腐烂严重,露出一片模糊白骨,一层层密密麻麻的不明物几乎将白骨覆盖住.... 时怛眼睛一瞪——那奶白肥胖密密麻麻的卷曲物,是.....蛆? 靠! 反应过来,她骤然把头别过去,但俨然来不及,胃腔已经开始一阵急速翻涌……. 半个小时前下肚的小馒头汹涌地蓄势待发,她慌乱地眺望四周——高速,停车就是死路一条。 她慌忙捂住嘴巴,压制住那翻滚而上的反胃感……… 闭上眼睛,她不适地皱紧眉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去想那瘆人恶心的画面…… 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将那翻涌的反胃感稍稍压制下去。 她的动作很小,前面两个专注工作的人根本没有发觉。 景明移动图片,屏幕上已经转换成尸体的头部,眼睛嘴巴鼻子已经被尸虫啃咬得不成样子,原比恐怖电影里的特效还要来得直击视觉感官! “第一批绿头苍蝇已经过去,苍蝇在尸体上面产卵,这些卵孵化成幼虫,继而是蛹,再到新生苍蝇; 这具尸体上面遍布着奶白色的蛆,已经到达第二个阶段,蜕皮之后的蛆会疯狂进食尸体,持续时间大概在6天左右....” 解宋在教景明如何通过尸虫分析死亡时间,这专业而板正的声音细密又强制性地传达到时怛的耳朵里,她作死地又飘去一眼……. “呕”图片没让她失望,她扭头猛然一阵干呕起来,一波接一波。 她真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啊! 所有人的注意力陡然间都被引了过去,权哥透过后视镜快快看了一眼,一边将目光放回路况一边抱歉地问:“是不是我开得太颠簸了?” “呕~”回应他的,只有她可怜的干呕声。 解宋回头看她似乎挺难受的模样,微拧起眉头。 景明问:“你还好吗?” 可是这时候的时怛谁的问题都回答不了,只能捂着嘴巴抱歉地摆摆手。 许是想到什么,解宋往屏幕看去一眼,忽然将电脑接了过去,阖起随手放置到自己腿上。 景明不明所以:“师傅,我还有….” “眼睛有点累,回去再细说吧。” 时怛将胃里的不适感不住往下压,三两分钟后才渐渐平复下来,眼睛因干呕而微微泛着泪光。 解宋这才询问:“要喝点水吗?” 她虚脱地点点头。 从车载柜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解宋拧开,将盖子虚虚盖在瓶口上再递给对方。 “谢谢”她喝上两口,凉意顺着喉咙一直蔓延到胃腔,让她感觉稍稍舒适了一些。 景明:“时小姐是不是坐不了长途?” 当事人摇摇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精神比较差导致的。” 末了微微偏过头看向驾驶座那边:“权哥是吗?不好意思,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车技无关的。” 几人闻声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勘查车将她送到小区门口,她拿上自己的东西:“麻烦三位绕路送我回来,耽误你们时间了。” 解宋:“不碍事。” “再见。” “再见。” 双方就此分道扬镳。 一回到勘查中心,解宋与景明便立刻投身于检材实验中,来往穿梭于各种仪器设备、样本药水。 时怛回到家中,先是洗了个澡,冲一杯胖大海润润嗓,继而补3个小时眠。 待闹钟响起,又与广播组的工作人员确认一遍晚上开播的相关事宜,煮了个面,囫囵吃完后继续埋首电脑前翻译稿件。 当晚8点半,到达电视台广播组,怀音也已经到场,两人在化妆室碰上面,时怛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坐在沙发上再过一遍采访稿。 怀音简单地上了个妆,透过镜子打量她的表情,见她好像一点也没为早上的事在意,不禁好奇地问:“时怛。” 第十五章:怪异的嘉宾1 “嗯。”她头也没抬,懒懒哼出个鼻音。 “你们….早上,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她耍心眼,你信吗?” 啊? 怀音诧异,又看当事人说这话时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禁不住觉得这是玩笑话。 “你看,我说了你都不信,下次就别问了。” 她便没再问,这两大主持不和是一直都有的,不过好像贯来是时怛对利星姐不满多些,但要说像早上那样剑拔弩张,是从没有过的。 过完稿,时怛起身走到镜子前,站着对镜梳了梳头,将长发分成几股,一一绑成辫子,再拢到一起绑成高马尾的麻花辫。 怀音在一旁忍不住偷偷打量她的身材,虽说没有利星姐那么丰满,大概是……b? 但是比例是真的好,腰细腿长,脖子线条流畅,手臂上看不到一点拜拜肉,细得均匀修长。 脑子自动跳出了两个小人,一个小人是李利星,一个小人是时怛。 两张脸放在一处做对比,论身材,李利星胜一筹,她觉得男人应该都喜欢那种稍微丰满的; 论样貌?两个人都属好看的,一个是妩媚女人那一挂,一个看着半冷不热的,可能男人还是比较倾向前者! 时怛唯一能完胜利星姐的,怕是只有声音了——她暗暗在心里打下了分数。 9点钟,所有成员都已进入广播室,没多久工作人员领着一位女士敲门而进。 那人约莫40出头,长发披肩,满头青丝未经人工渲染,十分柔顺光亮; 五官虽不足以令人惊艳,可身上带着一种沉静气质,叫人油然生出一种悦目感! 工作人员将她领到广播室内,时怛等人起身迎过去,伸手与之友好交握:“您好,我是时怛。” 对方面带娴静笑意:“你好。” 然后又与怀音、导播等人一一握过手后,被邀请入座。 导播跟对方说明话筒跟相关会接触到的设备注意事项,然后众人进行试音,确认没问题后举手做ok状:“好,现在倒计时3分钟。” 时怛调整好耳麦位置,转头去看,发现一旁嘉宾坐得端正,搁在桌面上的手握了握又松开。 “陈女士很紧张?” 闻声,陈浥看过来,腼腆地笑了笑:“没试过直播,怕给你们搞砸了!” “放心,搞不砸,第一次哪能不紧张。听众看不到我们的样子,所以您只管当成是我们几个人在聊天。” 说罢用下巴点了点她旁边的杯子:“喝点果茶,润润嗓。” “谢谢。”陈浥的紧张多少得到些纾解,拿起杯子抿了几口,导播台已经开始倒计时一分钟。 时怛:“采访的问题双方已经确认过了,不会有其他新问题出来,所以您就按照预先想好的回答就好。” “好。” “要是有什么问题,就给我们做手势或者写到纸上,就当闲聊天,慢慢就会放轻松的。” 陈浥笑笑,紧张再降。 导播:“倒计时5秒,5、4….” 北京时间21点30分,3号广播室门红灯亮起。 时怛游刃有余地伴着片头开口:“晚上好,欢迎大家收听《我不是旅人》,我是主持人时怛!” “大家好,我是助播怀音!” 时怛:“网络上对于今晚的嘉宾有诸多猜测,提出了几个名单,我们也不卖关子,请今晚的特邀嘉宾来给大家打个招呼。” 话毕转头,给了身旁人一个鼓励的眼神。 陈浥轻轻舒出一口气,贴近话筒道:“大家好,我是《黑镜子》的作者陈浥。” 时怛:“《黑镜子》系列已经出过两部,每一部的主角结局都不太好,读者对您是又爱又恨; 这段时间来网络上也一起联名请求下一部的主角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您心目中对未动笔的第三部有一个构思了吗?” 陈浥:“读者能给出那么多声音,我很感谢,真的,可是可能还是要让大家失望!” “就是说第三部结局其实还不是太理想的?” “是的。” 时怛其实挺意外的,作者最重要的就是读者,所以基本上剧情走向都会根据大多数读者想要的方向去下笔墨,可是陈浥从不。 “为什么您的作品里主角的命运结局都不太和谐,每一次看了都让读者难以抒怀!” 眨了眨眼,陈浥眼里闪过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人生千百态,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人过得并不怎么如意,所以希望起码在虚构的世界里,人事物都是美好的。 我是根据我书里面的角色背景定下的结局,他们经历过的那些其实已经摧毁了自身对生命的渴望,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觉得人的一生,还会幸福。所以这个设定是合理的。” 时怛望着她回答这个问题时的神情,心头莫名地生出中怪异感来。 节目进行一半,到了听众来电环节。 致电的大多数是陈浥的粉丝,所以她说话的机会很多,不知不觉也有些松弛下来,偶尔离话筒有些远,导播就在外头发送消息进来,助理则示意时怛看看屏幕。 时怛等陈浥这一句话音落下,才开口捡起话题:“这位听众朋友,我也觉得陈女士给出的建议很中肯,这件事情上如果您还一味钻牛尖角的话,那不是称了那些人的心吗?” 她一边对着话筒说话,一边轻轻碰了碰陈浥的手肘,然后指了指话筒,立起左掌,另一只手成拳头状做了个与掌心靠近的手势。 见状,陈浥立刻反应过来,忙凑身离话筒近一些,动作过大却碰倒了边上的杯子…… 水杯倾倒朝桌沿滚去,半杯水洒了出来,众人立即色变,离她最近的时怛反应极快将杯子接住,另一只手迅速抽出纸巾压住水流,才没有导致那水沿着桌子流到昂贵设备上。 怀音、助理小齐跟外头的导播都长舒一口气,可自觉差点犯错的陈浥一阵慌张,面色已经涨红了些许,不知道要讲什么才好。 时怛一边对着话筒不慌不满地继续:“第4个听众来电已经在线上等待了,我们现在把他接进来。” 一边把台子推上去,一边探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肩膀,无声一笑,安抚她的慌张。 陈浥也回看她,脸上一阵歉然。 听众声音已经接了进来,正在讲述自己的故事,时怛用笔在纸上写下一小段话,推到陈浥面前,后者低头一看: 第十六章:怪异的嘉宾2 半场下来您都表现得非常好,直播总会出现各种小意外,如果您能多来几次就会习惯了——这是变相地邀请。 她轻笑一声,心里的不安确实下沉消弭! 时怛也抿抿唇,回给对方一个友善的笑意。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直播接近尾声:“今天我选用了《黑镜子》第二部里,陈女士借用的一首朦胧诗——《致橡树》,作为节目的ending; 希望所有善良的人,都能像这首诗里写的那样,跟所爱的人在一起,比肩而立,坚韧勇敢” 她缓声读来:“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 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时怛读诗时,陈浥的目光总不由自主落到她身上,来来往往,诸多次。 羡慕她自信不逼人,七窍玲珑心; 羡慕她事业上的建树,一切流程与意外都处理得有条不紊且专业! 她关注过《我不是旅人》的直播,那是在收到电台邀请后才做了一番了解。 听过早间那位时段的,也听过时怛晚间的。 初次关注时,觉得这女孩的声音有些独特,可是要很具象的形容词,她又不知怎么说起; 仿佛像细雨蒙蒙的时节,独身一人走在街角老巷,忽然闻得不远处传来古琴鸣奏,忍不住使人脚步变慢,在那老巷中多停留一会儿! 如今这声线就在耳畔响起,近在咫尺,那感觉与初次听时有细微差别。 季节还是那个季节,只是雨势稍急,似乎是自己在屋里煮茶品茗,而屋檐外正滴答滴答坠下雨珠,如同一场春雨洗去飘浮在空气中的雾霾与纷杂,空气是湿润干净的! 11点30分,直播落下帷幕,除了出现过的几个小意外,这一晚也算顺利,大家放松下来,喝水的喝水、摘耳机的摘耳机。 时怛转眼往陈浥的方向看过去,正欲说话,不经意间瞥见对方大腿外侧刻印着几处青紫的淤痕与一块圆形伤疤,约莫尾指大小。 这伤的形状……. 她眉头微拢,而陈浥彼时察觉到她视线,有些心慌地把裙子往下拨好,盖住不慎露出的伤痕。 对方欲盖弥彰,不愿旁人知晓,时怛不好揭人伤疤,只好当作没瞧见:“您开车来的还是?” “哦,我开车过来的。” “那这个点您回去小心些,毕竟也很晚了。” 某一瞬,陈浥眼里有东西流动,有些晦涩难明。 想了想,她诚挚道:“我很谢谢你,也谢谢你们邀请我来” 时怛没说话,知道她还有下文。 “我已经很久没有试过,我只属于我是什么样的感觉。” 对于她这句话,时怛只能算是半理解,一干人互相道别后,工作人员送陈浥下了楼。 坐在广播室里,她心不在焉地转动着指间的签字笔,未几突然起身,朝楼下追去。 “陈女士” 刚跟广播组的工作人员下了电梯没多久的陈浥闻声回过头来,瞧见时怛迎面上前来。 她跟同事交代:“阿贤,我送送陈女士” 工作人员闻言,应了声上楼去了。 陈浥以为对方下来就是这个用意:“其实不用,没几步路” “陈女士,我的联系号码,您有存下来吗” 不明白对方为何这样问:“有的” “好。”时怛没再说话,看向对方的眼神含着深意。 但最终还是改口:“那您慢走,我先上去了。” “好,如果有机会,希望还能参加你的节目” 两个人背过身往相反的方向去,陈浥才走出几步远,忽又听身后一声轻喊,她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来。 “如果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您的,您可以联系我——随时。”她到底没忍住,但也没把话说得太直白。 她的话音落,陈浥蓦然怔愣了下。 半个多小时后,她拿着钥匙站在门口,却始终不敢插进锁眼里。 一分钟、两分钟,眨眼消逝,她不过是逃避这须臾的时间,最后依然得踏入眼前这座牢笼! 可当她打开门,迎接她的不是一室亮堂;昏暗光线下,里头——空无一人。 那一瞬间,她颤动的心镇定了些许! 这才放下东西换了鞋子,迈脚往屋内走去。 “我以为你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家。”一道声音在黑夜种惊起,陈浥猛地转向客厅沙发的方向,脚步生生止住。 “这么晚,你去哪里了?”那声音又再度发出,语气听来似乎正在隐忍。 “我今晚有一个电台采访,前些天跟你说过的。”她的手在身前攥紧,企图压住从内心慢慢衍生而出的忐忑与不安。 沙发上的男人站起来,朝陈浥靠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可以晚归。” 丈夫一点点朝自己逼近,她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起来,想逃离开,想冲出这个幽闭自己的囚牢,可是一切,只能是她想象。 “我征询过你的同意了……..啊!”话音未落,一道掌风狠狠逼上来上来,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将她往身后的墙壁撞去。 砰一声,她的腰背与冰冷墙体狠狠相击,震动使一旁近在咫尺的电视柜上的小摆件滚落下来,落在地上铿锵碎裂。 “呃~”黯淡月光下,她的脸部涨红,无法呼吸。 “你是说问题出在我?”林承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狠厉暴躁,牢牢掐住妻子的脖颈。 “呃….”她连连摇头求饶,极尽艰难与痛苦。 林承自然不会让她死,掐着她的手臂忽然往旁边一甩,陈浥被狠狠甩到地上,掌心压到碎裂的小摆件,瞬间刮出一道惊心的血口。 可她顾不得疼痛,因为丈夫已经压住了她,响亮的巴掌声在黑夜里无比刺耳。 “你真是不听话,怎么也不让我顺心!”他恼怒地扇她巴掌,声音连绵不绝,在灰暗的屋子里彻响耳膜。 “我现在是养不起你们吗,需要你出去赚那一点鸡毛,啊?”他五官狰狞,疯狂扇打。 她开始哭,一遍遍地求饶,一遍遍地认错。 “我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了….不会了…..你别生气…..” 第十七章:口红的联系 度假村这起命案很快侦破,死者患有重度抑郁症,但已有两个多月未曾发作用药。 自杀前曾与男友通过一段长时间手机通话,通话内容从死者男友莫可钟方面得知,二人是因为是否结婚这一问题产生争执。 莫可钟父母难以接受死者这一病症,不同意结婚并要求儿子与其立刻分手,死者抑郁症发作,故而一时想不开,不过头孢西丁的包装物一直没能找到..... 这一案件的始末调查清楚,叫警队与解宋一方一时间都不禁扼腕! 不需要出警的情况下,解宋忙于化验分析其他支队传过来的检材,部分情况下也需要去往其他支队为疑犯或受害人做伤情鉴定。 这天刚从三区回来,将勘查箱放到座椅下方时,瞧见后座椅脚旮旯露出一小块黑金色的金属物。 他探手拿出来,是一只身长6公分左右的长形金属物,质感厚重,身上没有开关按钮。 端详了半晌也不知是什么,问权哥,权哥也不知。 景明去了趟洗手间,回到车上的时间便晚一些,他将手里的物件递给她:“这是你的东西?” 哪料景明一瞧见,面上便是一阵小诧异,用指肚在底部一压,顶头没有一点接口缝隙的盖子便呈梨花状朝外打开,一抹朱红自动升了出来。 “师傅,你哪里买来的,这个口红很难抢的,才上市没几天。” 闻声,解宋便知也不是她的,思索了下,兴许是那天时小姐落下的。 他将口红取了回来,景明看看他,又睇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神情变得有些微复杂,不知思虑些什么。 时怛从家里到茶庄时,还是下午3点多,天儿有些阴沉。 循例叫了一些果茶跟点心,在小隔间里一待就是两个多小时。 这里有包间,不过空间大,收费也贵些,正堂里每一张茶桌都用屏风隔断。 来这里的大多都是些擅茶道或图清净之人,每一个客人讲话都自觉降低音量,互相不会给彼此带来困扰。 时怛之所以喜欢这里,也是出于以上的原因。 译了两个多小时稿,杯子里的茶冷了又添,添了又冷,总算是完成十数个章节。 她也能偷一下懒,登上社交平台看看最新资讯、收一收听众来信。 鼠标下滑到其中一个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私信她的人微博名字很直白,就叫解宋,内容一如他的微博名,直白不啰嗦:时小姐,请问那天有没有遗漏了什么东西? 她几乎一下子就想起来,回过去:口红? 然后等了几分钟,没有回复,心想也是,人家总不能一直登着微博。 又看了一下其他人的私信,一些胡言乱语的、出言不逊的被她一一删除。 添了一杯茶,正喝着,对方的信息已来:看来找到失主了。 时怛:万分感谢,不知道解先生方不方便帮忙寄一下给我? 解宋:挺不方便的。 她额上顿冒黑线。 信息又来:可能要辛苦时小姐跑一趟。 长指飞梭,在键盘上输入几个字:解先生什么时候方便寄….. 然后啪啪啪,删掉,重打:那解先生发个地址给我,我过去拿。 那端又消沉了一段时间后,重新回来消息:我在庵溪路一带,如果你方便可以过来。 庵溪路? 不就是茶庄这条街吗。 她很快回了消息:好的,麻烦发个具体地址。 时怛估计法医都很忙,消息发过去后又沉入大海。 她干脆趁这个时间把一些听众的私信一一回复了,这么一晃眼,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他的消息还没有来。 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她把茶桌上剩下的点心吃完,彼时消息正好来,是一条详细地址,没有多余话语。 她收拾好东西,跟老板娘打了招呼后就前往对方所提供的地点。 同一条街的尽头,勘查车在路边停下,解宋褪去医袍,随手拿了把伞下车,勘查车又发动,扬尘而去。 5点多的傍晚,天暗沉沉的,远处却破开一道霞光,不知是要下雨抑或不下。 他昂藏的身影穿插在行人当中显得有些出挑亮眼,修长的一双腿大步迈开,不疾不徐地往约定的地点走去。 时怛到达小喷泉时,解宋已经等在那里了。 两个人都有些意外,异口同声:“这么快?” “我从前面过来的。” 他也说:“刚好到这一带工作” 闻言,时怛有些胆寒,试探性地问:“又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眉梢带了丝很淡的笑意,解宋道:“帮几个同僚做一下伤情鉴定” 心里的毛毛感退下去,时怛心道——不是杀人案就好。 既然如此,也不扯其他:“我的口红?” 他正要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道闪电从空中闪过,下一瞬便是震耳的一声雷。 一点征兆都没有,街上的行人突然就被吓了一跳,时怛也不例外,肩膀下意识一缩。 解宋看看她,然后微微抬首朝上空看去,一大片乌云正朝这边来,眼看大雨就要侵袭。 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时怛面上闪过一丝小小的尴尬。 “时小姐胆子挺小的。” “女孩子有几个不胆小。” “我身边认识的几位都挺大胆的。” 坐他勘查车从度假村回来的那一幕浮过脑海,时怛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能一样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口红递给对方,她探手接过,指尖划过他温热的掌心,轻飘飘的一阵,像羽毛从湖面扫过。 “谢谢,那我…..”后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啪嗒一下雨珠从天而降,起初还是稀拉拉几滴,旁边解宋开个伞的功夫,雨势已经是哗啦啦地急促而下。 “去对面躲躲吧。”他说,下巴朝马路那边的建筑物点了点,墨绿色的伞已经将两个人罩住。 时怛也认同,两人朝对面跑去,他的腿长,为了迁就她的步伐,不知不觉间慢了许多。 四周也是一些雨中奔跑忙于避雨的行人,大多数人都没带伞,被淋了个半透。 两个人跑到一间餐厅前,半米宽的屋檐挡住了头顶雨势,可落到脚下啪嗒啪嗒的雨水是毫不留情往人腿上溅。 第十八章:出事 时怛抱着电脑,脚下穿的是半高跟凉鞋,裙子刚过膝,雨水溅到腿上冰凉凉的一片,一低头,看见旁边那人裤脚早就洇出一片暗色来。 “时小姐吃晚饭了吗?”他抬头透过屋檐看天,语气很随意,似乎随口一问。 “没。” “我也没。” 时怛心想,这人不会是为了捡到自己的口红要讹自己一顿吧。 又见对方望着天一边说:“这雨怕是要下一段时间。” 嗯,然后呢? “后面就是餐厅,不如进去边吃边等?”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在征询。 噢,不是要讹她的意思。 她看了看时间,将近6点,吃完饭去电视台,时间也差不多。 两个人把伞放到餐厅前台的伞桶里,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到一张四人台落座。 他将菜单递给对方,让女士来选择。 “谢谢。”她也不搞来回客气那一套,接过来翻了几页,选了一个咕咾肉,一个蒜薹炒五花,一个辣椒炒蛋,然后征询对方的意见。 眼睛投到他身上时,不经意瞥到他半边微湿的肩膀,眸子闪了闪,当做没看到。 菜上来后,她也只顾着吃饭,偶尔看看外面雨势有没有下降,基本上他不主动搭话,她就不出声。 解宋能看得出对方有意疏远自己,至于是什么原因,尚未得知。 饭过半席,雨势只有一点减弱迹象,两个人吃饱了,时怛也不好一直留到雨停,也怕路上塞车,便在手机上叫了一辆车。 两个人出了餐厅,他撑着伞把她送上车:“时小姐,伞你拿着吧” “不用,我看你比我更需要。” 解宋没有勉强,帮她关了门,目送对方离去。 雨天路滑,前面车也多,司机开得就有些慢。 过了一会儿,时怛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他还在餐厅门口,微微俯身把手里唯一一把伞递给门外避雨的学生。 似乎是有电话来,见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然后放到耳边去。 收回目光,她脑袋微微往后靠,闭目养下神。 解宋接到电话赶到圣柏酒店708房间时,房门是没上锁的,他拧动门把便进了去,他那好兄弟只穿着一条内裤正被人反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床边三个方位都站了人,防止他逃跑,共有4个,三男一女。 “你tm还跑不跑?”压着孟格的男人挑衅一般地使了使力,底下的人受不住,嗷嗷叫了起来。 “哥儿们我今天栽到你们手上是我倒霉,但想从我口袋里抢钱,门儿都没有。” 左边站着的女人眉头立即横起来:“你还嘴硬是吧” 孟格的脸被按在被子上,正好瞧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现场却站在那不吭声的救星,着急叫嚷:“老宋救我救我。” 其他人纷纷回头,竟真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就在身后。 “妹的,这丫什么时候通知的人。”其中一个男人说。 “来人了又怎么样!你是他朋友?正好,我跟你说道说道,你朋友把我妹灌醉带来这酒店,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我妹就被这混蛋欺负了!” “你娘的才是混蛋,你们几个给我下套,讹我钱,没读过书吗?这犯法,你们是明晃晃地在藐视法律!” “你给我闭嘴。” “想要多少钱。”声音出自解宋的嘴,沉稳醇厚,智商也没被这混乱的场面带偏。 几个人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这还来了个儿好商量的人。 “我妹还是黄花大闺女,差点就被你朋友侮辱了....” 为首的男人话还没说完,孟格立马叫嚷:“呸,黄花菜吧,不是我侮辱你妹,是你在侮辱我。” 哪个女生忍得了这话,当事人立马狠狠踹了他一脚:“黄花菜你这么火急火燎扒我衣服?” 被踢的人疼得直嚎叫:“别用你的蹄子动我。” 解宋看了看时间,将近9点,担心来不及,这头就少了点耐心。 “你们想怎么解决” 闻言,大家又纷纷看向他。 “好说,拿三万块来,算作补偿我妹身体跟心灵上的伤害。” “兄弟,你出来脑门被夹了....”孟格又要开炮,被解宋一个不冷不热的眼神扫过来——焉儿了。 毕竟现在他是自己的救世主。 视线转到负责谈钱那位仁兄身上,解宋有条不紊地问:“这是你亲妹妹?” “不然是干的吗?” “三万块不是大问题” 几人心底又是一阵暗喜,但只来得高兴那么几秒。 “要劳烦几位跟我去一趟医院验一下dna,拿了报告之后再去一趟公安局,既然我这朋友做了错事,给他留个案底以后好记教训” 4人微微变了脸色:“你吓唬我们呢!” “这对双方都公平,路费跟化验费我来出,不用几位掏腰包。” “你说去就去?现在是你朋友碰了我妹,不拿钱出来谁都别想出这个门。” 面对威胁,解宋神色未变,姿态从容:“也行,酒店有监控,大家去看一眼,看看你这位妹妹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 他倒是淡定,这一伙人却是立马色变。 还被压着动弹不了的孟格止不住脸上的得意:“你们惹错人了,这位可是刑侦科的法医,法医知道吗,手里拿刀的,给死人解剖的。 再把你们带到公安局里去,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都能给你挖出来。” 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发怵,不经吓的更是有些白了脸,凑到为首的耳边:“哥,要不算了,你看这家伙真的不像好惹的。” 领头的哪能不晓得,做这一行遇到比自己横的,肯定是要赔夫人又折兵的。 眼睛一斜,朝床上那混蛋瞥了一眼——本来看这小子是个怂货,还以为今晚能宰一顿肥的! 解宋又看了看手表,眉宇有了些不耐烦:“几位,要赔偿就按照我的提议,别耽误大家时间了。” 纵使心有不甘,但匪斗不过兵,这几个人脸奇臭无比,在心底骂骂咧咧地走了。 “你再来晚一点,就见不到亲爱的我了。”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孟格咧嘴松动松动被掰疼的肩骨。 解宋走进来,一面帮他捡起地上的衬衫跟裤子:“死者是用来尊重的” 闻声,孟格噎了噎,倒不敢回嘴了。 第十九章:陈浥 将衣服扔到他的脸上去,解宋道:“天一黑就开始作妖,操控你意志的是神经还是下半身?” 孟格一边将裤子套上去:“你就这么站着看我被打?” “我总得旁观一会儿,弄清形势。” “那几个货摆明是仙人跳。” “你没那个心,怎么跳人家的套?” “这次是我栽了,自认倒霉。”胡乱将衬衫塞到裤子里去,忽然想起件事,对他挤眉弄眼地:“相亲那姑娘,怎么样,有没有互相看对眼?没听你说起过。” 看他衣服穿好了,解宋这才迈步往外走:“你搞清楚,我之所以帮你去一趟….” 孟格追上去打断:“清楚清楚,你无非就是觉得我妈介绍的肯定是好人家的姑娘,怕我这种多情种看上人家把人祸害了。” “但这跟你们有没有看对眼是两回事。所以到底是怎样,有火花吗?” “多情种?”他嗤笑。 “照你这么频繁地喝酒风流下去,等你将来迷途知返想成家生子,精子的质量就很难得到保证了。” 孟格一笑,笑里夹着点忌讳:“你唬人的吧,我身体强壮得很”然后又说:“大不了我多去健身房做做运动” “可以,只要你能坚持” 孟格:“………….” 二人出了电梯,孟格往前台走,解宋往门口走,前者走出了两米,回头看了看身边——咋空了。 抬眼一张望,人家已经快要走到大门口了:“你干嘛去啊” “回家。” “回个屁啊,来都来了,你不跟我去喝点小酒?” 解宋头也不回——敢情五分钟前跟他说的话,五分钟后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你陪陪我嘛,我都老长时间没见你了……老宋,哥,解宋。” 不管身后人怎么叫嚷,他走了就是走了。 孟格不情不愿地掏出身份证给前台办理退房,撇着嘴自说自话:“家里有神仙姐姐吗,外面这么多姿多彩,还不够一个单身狗窝来得吸引?”怨声载道,活像被丢弃的小媳妇。 陈浥从市场买完菜,两手提得满满当当,因为今天女儿要从学校回来,她难得地有些好心情。 回到小区前面的红绿灯时,一个年轻小伙朝她递出一张宣传单:“女士,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课外教学。” 摇了摇头,她礼貌婉拒。 小伙不放弃:“您家里有没有读小学初中的小孩,我们机构什么课程都有,语言类的,数理化的都有; 而且我们这里有家长的成绩单为证,经过我们机构培训的小朋友成绩基本上都有提高的。” 因要等红灯,陈浥不得已要听着旁边不断推销的声音,许是最后一句话吸引了她,她的注意力提了上来。 “不好意思,你看我这手里都有东西,你那张单子能不能放上来点我看看。” “当然,我给您举着,您可以根据家里小朋友…..” 今天周五,林承知道女儿今天要回家,便推了应酬归家。 车子已经到小区外头的红绿灯,却不远不近地看到妻子在斑马线那头与人攀聊,偶尔微笑点头,似乎心情颇佳。 他眼神微变,妒火从心中寸寸蔓延,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 回到家中,陈浥将满手的袋子放到厨房,繁多的食材水果与日用品将手指勒出深深的紫色淤痕,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她拿起围裙套在身上,开始放水洗菜。 将食材一一洗净,她淘米下锅,因在厨房做事,没听到外头的开门声,她一点预兆都没有,忽然就被一阵粗暴的力道揪住后衣领往房间拖。 她惊慌地半回过头,发现丈夫愤怒的面容:“你干什么” “为什么你就是教不听,这把年纪了还想去勾搭小年轻,怎么我满足不了你吗,啊?你个贱人!” “没有,我没有!”陈浥堂皇失措地挣扎,但弱小的力道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他蛮横而粗暴地在她身上发泄,盖下属于自己的印章,发泄完了,又攥着她的头发将她从房间一路拖出来。 “不要,你饶了我吧,林承,我再也不敢了。”她痛苦地哭求,光着身子被他拖往阳台。 她屈辱地想要爬回去,可林承扯住她的头发,单脚跪压在她的腰侧,迫使她仰起头:“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不要脸,也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谁的女人。” 此刻是做饭时间,对面楼层的厨房正对着他们的阳台,他的动静很大,旁边的住户走出来,见着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慌慌忙退回去不敢再看。 “你放了我吧,你放了我!”陈浥凄厉哭求。 身上遍布他刻意留下来的痕迹,她没有一丝遮掩,人人都可以透过玻璃看清她到底有多耻辱! 这种非人的屈辱使她每一秒都在遭受凌迟,她情愿去死,情愿从这里跳下去! “叫啊,让大家都出来看看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奉承阿谀,你以为赚钱是给你勾三搭四的吗?” “你要记住这次教训,是你做错了事情!” 林琦欢开门进屋的时候,客厅里传来电视机的吵杂声,她背着厚重的大书包进屋,看到沙发上的人后,脚步顿了顿,怯怯喊了声:“爸~” 正看电视的林承回头,态度平淡:“回来了?” “我妈呢?” “房间。” “我去看看我妈在做什么。”她告知了一声,放下书包就进了父母房,似乎不想与父亲多独处一刻。 进门前她敲了敲门,床上的人如惊弓之鸟般颤栗了下,后来反应过来,忙擦掉眼泪,把身体盖严实:“进来吧” 林琦欢走进去,却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妈,你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就睡了一下,肚子饿吗?”她强打起精神绽出一抹笑:“厨房里有水果跟面包,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妈妈等一下就给你做饭。” 林琦欢没说话,目光落到母亲的身上,她盖着被子,露出小半个肩膀以上的部位,肩膀上没有任何衣物遮掩……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 第二十章:庆祝新居 她乖巧地笑起来:“没事,我不饿,今天我来做饭吧,同学新教了我一个菜,我想试试。” 陈浥心疼女儿课业重,抬手想摸摸她的脸,忽然意识到什么,没将手伸出来:“你看看厨房有没有你想要的材料,有的话那你就做你想做的那个菜,其他的等妈妈做。” 林琦欢看着被子鼓了鼓,又消下去:“好,那我先出去了,妈你好好休息啊!” “嗯,当心别弄到手。” 翌日,陈浥出门买菜时,微低着头。 路过与自己打照面的邻居,就像有默契一般,没有人像往常那样与她打招呼,出于对她的同情,出于给她留下那么一点可怜的尊严。 这么多年来,那些人都知道,可从来没料想过,有一天会上演昨天那样的画面! 早9点,《我不是旅人》晨间时段结束,趁着人齐,李利星宣布了一件事:“明天是我从家里正式搬出来独住的第一天,大家要来庆祝我新居啊。” 助理小齐揶揄:“利星姐,你不会是坑我们过去当劳力吧?” “安你的心了,东西我早就搬完了。” “有大餐吗?” “我是不会下厨的。” 众人一听,面上顿时一阵失望,下一秒又听她继续道:“但是我预定了小龙虾、蛤蜊、鸭脚焖竹笋、窑鸡、腊肉板栗炒糯米饭…..” 她一样样如数家珍,广播室的人早就两眼冒金光,恨不得口水流满地。 “明晚9点半大家都要直播,我就把时间安排在下午3点开始,谁要是迟到,过时不候!” “准时准时,一定准时。” “怀音啊,你帮我叫一下时怛吧,都是一个节目组,不能少了她的,我叫的话她估计不想来。” 想到度假村那次两人的矛盾,怀音说道:“我叫她可能也不去吧。” “你就告诉她是你搬新居就好了,到时她来都来了,就不好走了。” “那行吧。”也只能如此了。 翌日下午,时怛买了两支起泡酒,一个果篮,按照地址到达了怀音所说的小区门前,抬头看这一幢幢巍峨高楼,心底不禁升出些怪异。 据她所知,怀音的家境也不是很富裕,怎么租得起这么高档的小区? 她走上行人过道,门上有电子锁,按照怀音说的按了门牌号,须臾传来等待音,而后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好,哪位” “昇哥,是我。” “好嘞,这就给你开门。” 叮咚一声,大门解锁,她进入小区,按照指示牌找到那一栋,又是一番按门牌。 李利星住19楼,导播昇哥跟助理小齐等人都到了,宽敞的客厅内起码有六七个人,正在电视机前玩vr划船游戏。 门铃打响,昇哥开的门,来人正是时怛,迎面便是喧嚣的嬉闹声。 她礼貌地问一句:“要换鞋吗” “不用,她家里也没这么多拖鞋。” 昇哥领着她往里走,时怛看客厅里一堆人围在一起,其中还有新闻部的同事,顺手将新居礼放到桌子上,问:“怀音呢” “噢,她跟利星还有郑永去拿外卖。” 人堆里还有阿唯,看见时怛便走过来,看了看她的眼色:“要喝水吗” 时怛点点头。阿唯看她好像没有什么不满,心里安定了一些,走到壁柜那里打开其中一个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水杯。 时怛看他,倒挺熟门熟路地,以为是来早了。 他倒了杯凉开水回来,她接过来说了声谢。 “你来很久了吗?”她问。 “没,昇哥他们最早来,我刚到十几分钟。”然后问“:明天一起吃晚饭吧?” “不了,”她说“明天截稿,” “那后天?” “再看吧,” 没多久,拿外卖的人抱着满怀的打包盒回来:“来来来,帮忙拿一下。” 那些空闲的人一窝蜂冲上去,三下五除二接过三人手里的食物,统统整齐地摆放到长长的餐桌上。 李利星见着时怛,笑着打招呼:“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看见你” “刚到。”她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声。 她笑,随手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汗,转头招呼其他人:“准备开吃了,你们定胜负了没。” 怀音等人一一将盒子开了盖,各种食物香气四处散开来,偌大的客厅顷刻间变成一个食物盒子,香味环绕! 那些玩游戏的人吆喝:“就快了快了” 时怛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是组长的电话。 正要听,红色的电量显示手机即将自动关机,她唯有借了阿唯的手机回过去,走到阳台去跟组长聊电话。 客厅里热闹非凡,那些游戏的同事们已经决出胜负,陆续凑到餐桌旁,大家不客气地各自入了座,对着一桌的美食垂涎欲滴,你打我闹。 时怛讲着电话,目光落在客厅里的人群上。 阿唯被人拱出来讲冷笑话:“有一天我在阳台上抽烟,我抽一口,风抽一口,我就在想,为什么风抽我的烟,于是我越想越气。我,就开始抽风了。” 话音落,一众人哄堂大笑,李利星更是花枝乱颤,亲昵地拍打着他的肩膀。 时怛是个不合群的人,向来都是,这里的热闹不属于她,也没有人在意,桌上少了一个人。 客厅跟阳台,似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挂了电话,却在迈步进去那一刹那看到手机上wifi不知何时自动已连接——明明,她打电话时并没有。 前进的步伐停住,里头传来新闻部某个男同事欢快的声音:“举杯,为利星大美女迎来第一个自由独居日。” “干杯。” 杯子相击,发出清脆的铿锵之声,那是讽刺时怛的声音,那声音割开了她心脏一小口,并不让她很痛苦,可是依然有种细微的、尖锐的疼痛! 她在阳台上,无声地站了几秒,然后重新迈脚,走到阿唯面前,客气而从容地将东西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谢谢你的手机” 阿唯转头,目光掠过餐桌,竟然没有一个空位,忙起身:“你坐我这里,我再拿一个凳子。” 李利星脸上微歉:“呀,看我都转糊涂了,人数都数错,时怛你坐着,我去加凳子。” 第二十一章:摊牌 “别麻烦了。”她的声音叫停了起到一半的两个人。 看向众人,随口解释了一句:“组长找我,我得回台里一趟。” 怀音:“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你一口都还没吃呢。” 其他人:“对啊,不急的话吃点再去。” “我没口福,你们多吃一个人的份正好。”话落,她便抬脚离开。 阿唯忙起身“我去送送她,你们先吃着” 一干人又开始继续,李利星眉头却是微蹙,对这一幕有些抱歉:“时怛是不是不高兴了?” 众人闻言,气氛忽然发生了轻微变化,欢乐有所下降。 她继续说:“我下去看看,你们继续,记得给我们留点啊,吃完找你们算账的。” 阿唯一路追到楼下,拉住她的手腕:“时怛,突然这是怎么了?” 她回过身,并没有从他手里把手抽回来:“我想,以后我们还是以同事的身份相处最恰当。” 闻言,他眉头皱起,紧张起来:“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快要成为她的男朋友了。 “我跟你,不是能在一起的性格。” “这跟性格有什么关系,互相喜欢什么事都能解决。” “你喜欢我吗?” “我当然喜欢你。” “李利星呢,你也喜欢她?”她并未露出咄咄逼人的姿态,除了比往常稍冷淡一些的语气,阿唯根本看不出其他的异样。 “我们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是啊,可你掺和她的事还少吗?” 他有些着急,怕她对自己的误会越来越深:“时怛,我跟她除了同事之外,没有任何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是,我信你的人品。”她说:“可你好像从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我没有,你的事情我都很在意!” “我说过我不喜欢她,我讨厌她,你们工作上有任何往来我都明白是正常的应该的,可是私底下,你们是不是应该避避嫌?” “我跟她真的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我认为你不会开放到为一个毫无感觉的异性全身抹防晒;我也认为一个男人如果对对方没有那个心思,怎么做到随传随到?是时间太多用不完是吗?” 原来,她看到了! 他的面上立即覆上一片愧疚:“对不起,那个行为是我不对….” “你上去吧。”时怛没有心情听他道歉认错,抽出自己的手腕,转身欲要走。 阿唯一急,拦在她面前:“我没想过你会这么生气,我认错,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以后我不再犯,行不?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她眼底有失望掠过:“你内心或许是觉得,她对我态度友好,我对她那样,是我莫名其妙小肚鸡肠,所以她每每联系你,你从来不跟我说。她的这个家,你也不是第一次来吧?”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阿唯噎住:“我……” “我没有资格苛责你,因为我们并没有确立关系,所以你也不要有太多负疚感,以后在台里遇见,从前是什么样,以后就是什么样。” 说罢,她绕过他,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他不放弃,跟在她身后一路解释:“我是来过这里,是她之前搬家,没人帮她搬东西…..” 时怛一转身,反问他:“你真以为这是事实?” 她的眼神越过他,投到不远处那扇感应门前双手环胸站着看他们争执的女人。 “我以后不会了,时怛,你不喜欢她我就不跟她有私下往来了好不好,你不要说这种绝情的话,我们…….” 她看向他,并不回答,可是那双柳叶眼,已经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这就是她给他的回答。 阿唯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看她坚决地转身走掉,他张了张嘴,唤她:“时怛” 可她依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全身忽然像被卸了力,浑身透出一种无力感,他的目光牢牢扣在前方的背影上,看着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离开了小区的时怛沿着人行道一路往前走,路过一间粉店,店里飘荡出来阵阵的卤肉香味,摸了摸扁平的肚子,才想起来自己中饭还没吃。 刚一进店门,在里头忙碌的老板热情地吆喝:“姑娘随便看,菜单都在墙上” 店外就是人行道,人行道边上便是马路,一辆黑色红旗hs7停在路边,主人好像是到隔壁小商铺买了瓶水,回来时目光不经意投到粉店里,开车门的动作忽然就停住。 时怛点了碗牛腩蹄筋粉,告诉老板:“加点辣啊” “好嘞,要葱花吗?” “要的。” 她掏出手机要买单,一按发现屏幕不亮,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手机关机了。 摸摸前面口袋,除了一条钥匙,什么都没有,又摸了摸后面口袋——空空如也。 老板看着她,她也抬起头来看着老板,心底叹了口气:“不好意思老板,这粉我先不要了。” 一转身,险些撞上一个人,然后便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声线略低的声音:“老板,她的,麻烦再来一碗酸汤牛肉粉,一共多少?” 时怛抬头,一张清隽面容映在她眼前——她有些诧异。 老板:“一碗牛腩蹄筋粉,一碗酸汤牛肉粉,一共46” 解宋扫码付了钱,而后转头对她说:“时小姐,坐下等吧” 挑了一个位置率先坐下,她跟过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问:“又有命案?” 他被逗笑,低低的一声,很有男人的味道:“时小姐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会问这个问题?” “毕竟见到法医都不会是好事情。” 他语带浅淡笑意:“我今天休息,来这边办事。” 闻声,她这才安心了些:“谢谢你帮我付钱,方不方便写一下你支付宝,我回去转给你。” “我不用支付宝。” “现在还有人不用支付宝?” “很奇怪?” “不网购?” 他没答:“微信吧,你说一下微信号。” “也行。”她将自己的微信号报给他,他输入,发了申请。 两碗粉不多会端上来,热气蒸腾,香味氤氲,她的上面铺着一层浅褐色的牛腩蹄筋,再盖了切得均匀的葱花; 他的是红中带黄的酸汤牛肉,薄薄一层的肥牛蜷缩在面上,堆出一座小山尖。 时怛叹道:“这店的老板这么实在!”然后将粉搅拌均匀,夹一块牛腩放到嘴里。 牛腩炖得很烂,可是嚼劲还在,除了浓郁的肉汁在口腔里化开,还有淡淡的一阵八角桂皮香。 “好吃!”她说,再夹了一筷子米粉,吹了吹。 似乎是很饿,解宋看她只顾埋头吃,但吃相并不着急,有条不紊,热了就用橡皮筋将头发随意绑到一边,继续埋头吃。 瞧他好像没动筷的意思,她瞟他一眼,又垂眸舀了一汤匙粉汤,边吃边问:“看我能饱?” 闻声,他拿起筷子也开始品尝,粉是酸甜口味,带着一点辣度,让人很开胃。 店里人不多,人行道上草木盛,傍晚的风习习吹进来,裹挟着绿草跟食物的香气。 时怛脖子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液,几绺发丝粘在上面,她用纸巾擦去。 不经意间捕捉到她耳垂偏后一点的地方有一道半寸左右的小伤痕,解宋不由得问:“这里怎么回事?” 第二十二章:欺凌起源1 抬眸,时怛瞧见他用手指点了点他本人耳朵下一个部位:“小时候跟人打架。” 他看着她,在考量她话里的可信度。 “不信?” “你看着不像是会跟人动手的人。” “以前是不会,这是别人打我的。”她低头吃着粉,口吻云淡风轻。 他的动作停下,目光落在她脸上须臾,眼睛漆黑。 她没发现他的注视,片刻后耳畔听到他问:“要喝水吗?” “好,谢谢。” 他便随手将买来的水拧开放到她手边。 时怛吃完了一大碗的粉,又灌了几口维他命水,用纸巾擦干净嘴,看他也已经吃完,而对面那人的视线也正好落到她只剩小半碗汤水的大碗上。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呐,我不是吃得多,我是刚好饿了。” “嗯,明白,但我没有说话。” “你的眼神已经替你把意思表达出来了。” “我没那个意思,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 “欲盖弥彰。”说罢,拿起水起身往外走,解宋后脚也跟着一道。 “要到哪里?” “回电视台。” “这么早?” 闻言,她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是早还是晚?” 他信口拈来:“你微博上有直播时间”然后问:“要怎么回去?” 时怛觉得这位法医大哥的脑构造有点异于常人:“地铁、公交、打车。” 他狐疑:“你有钱吗?” 哇! 这个神情语气属实扎到她了。 几秒过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自己的脑构造异于常人——她忘了自己没现金还关机。 “解先生,送佛送到西,方便借点钱吗?” 他很直白:“我没现金。” “两块钱也没?” “出门不经常带现金,不好意思啊!” “那可以麻烦你能在微信上帮我叫辆车吗?” “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麻烦。” “不要紧。” “今天已经多亏你帮忙了。” “既然时小姐坚持,”他打开微信,把手机递给她:“输一下地址。” 她接过来,定位了这里的位置,然后输入电视台的地址,确认了车牌号后把手机还给他:“谢谢” 他在路边等网约车到达,将她送上车后方才上了自己的车。 回到电视台,时怛将手机放到化妆室里充电,坐在沙发上闭眼假寐。 时间还早,广播组还没有人来,她一个人霸占着20平方的化妆室。 明明室内静谧悠闲无人扰,她却忽然睁开眼,起身去往洗手间,掬几把水洗洗脸。 她垂着头,一双手抵在冰凉的盥洗台上,水珠沿着脸颊滑到下颌,点点滴滴坠到大理石台上。 空荡荡的洗手间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两位同事推门进了来,时怛抬头,面色如常,扯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跟进来的同事打了个招呼。 对方这个点见到她有些诧异:“这么早过来?” 她笑了笑点点头:“我先出去了” 回到化妆室,她继续躺在一米长的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闭目养神。 ………….. 也不知睡了多久,对话声透过走廊朦朦胧胧地传进来,有人开了门,她缓缓睁开眼,意识归拢。 “时怛。”来人是怀音跟小齐。 时怛起身,嗯了一声。 两个人观察了下她的脸色,坐到镜子前各自化妆。 看了看墙上的时钟,8点四十多了,时怛也起身到镜前简单做一个妆容。 怀音一边补腮红,一边透过镜子看向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时怛,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怎么这么问?” “我听利星姐回来后说你跟阿唯好像发生争执了,是不是我骗你去利星姐家庆祝新居,你生气了?” 呵! 她心中冷笑。 “没有,别乱想,跟你们没有关系。” 19楼单身公寓里的李利星端着一杯红酒,面前是同事们送来的各种新居礼物,清洁阿姨正在收拾客厅的残局。 一手抱着腰,她懒懒地摇晃着杯子里的酒,送到嘴边大喝了一口。 阿姨已经打扫完:“李小姐,那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她开口唤住人“这篮水果,还有这两瓶酒,你拿走吧。” 闻言,阿姨惊讶:“这么好的东西你不要啊?” 当事人笑了笑:“不要了,你拿走吧。” 阿姨喜不自胜:“那谢谢你了啊!” 人走后,归于沉寂的公寓剩下她一个人,用手机放上音乐,又倒了半杯红酒,踱步到阳台的秋千椅上窝着,欣赏落日的余晖将半边天际都映红! 时间回到2013年早春,星期六早上8点50分。 今天9点学校要开家长会,时怛是结束了早餐店的兼职后赶回来的,焦急等完红绿灯,一路又马不停蹄地跑回来。 她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敢停下,一张常年日晒的脸蛋因跑动而红扑扑,高高的马尾在风中来回摇晃。 很快见着学校的大门,门口已经停了众多小汽车,都是前来参加家长会的家长们。 大多数人已经都进去了,门口人丁稀少,她冲进学校,一路往自己班级的教学楼跑,远远地看到前面一个身影慢慢弯下腰来,就要往地上去跌去…… 时怛忙奔过去,眼疾手快接住对方。 关莉笙根本无暇顾及是谁抱住了自己,一只手按住胸部,张嘴大口大口艰难地喘气,痛苦得下一秒仿佛就要呼吸停止。 看她这模样,时怛猜测:“阿姨,您是哮喘吗?” 难受地点头,关莉笙抖颤地伸出手,指指自己的包。 见状,时怛立即打开她的手袋,在里面快速翻找哮喘药,未几果真找到一支沙丁胺醇气雾剂。 快速看一眼使用说明,她匆忙在她口鼻前端喷两下。 关莉笙用力吸着,辛苦喘气…… 时怛看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缓解,又抬头瞧一眼当空的太阳,虽说是春天,可长时间晒下去还是叫人很是不好受。 她只好小心松开她,在对方边上站着移动了几下位置,看太阳在哪个方位便挡在那里,用身体给她遮一遮这艳阳。 好一会儿,关莉笙呼吸慢慢平复下来,迟缓地抬起头来,面前是一具非常单薄的小身影,逆着光,使她看不清长相。 眼睛朝左右转了转,周边全是暖黄的阳光,只有她身上,罩下来一小圈阴凉! 心扣忽然漫出一缕缕暖流,她撑着要站起来,时怛见状,忙弯腰帮忙。 “谢谢你啊,孩子。” “不用,您好点了是吗?” “欸。”虽然还不是完全平复,但呼吸已经顺畅许多了:“孩子,你是哪个班级的?” “阿姨,不好意思,我已经迟到了,您自己一个人如果没什么问题了的话,我就先走了。”她说罢松开扶着对方的手,拔腿就往教学楼里跑。 “同学,你没告诉我你是哪个班的。”关莉笙在后面喊,可是因刚发过病,声音甚小,也不知道她是听到了或是没有。 第二十三章:欺凌起源2 缓过病状后的关莉苼来到6班的时候,家长会已经开始了,走廊上站着几个学生,都是周六来帮忙的,其中便有她的女儿。 她走到门口一脸歉意地跟老师道了歉,在女儿的指引下来到教室里唯一一个空位落座。 帮忙的学生在走廊外等待,家长会有序进行。 关莉苼的位置在中间,在二十多个背影里看到了一个在此刻很是显眼的青涩背影。 她环顾一圈室内,只有她一个学生代替家长来开家长会,一抹白绿相间的校服在各色的衣服里显得格外突兀。 忍不住好奇地偏了偏头,她这样的角度勉强能看到那位同学的侧脸,这么一瞧——认出了时怛。 一时间有些意外与惊喜,不多会儿心中又觉疑惑——这孩子的父母再忙,总不能一个家长都不来吧。 2个小时的家长会,关莉苼的目光总不时会落到她背上,她自己都觉得长时间这么坐下来有些累人,那孩子却全程姿势端正,正襟危坐。 家长会结束,大家陆续离开教室,班主任在讲台目送诸位,偶尔也有家长来询问会上一些不懂的问题。 时怛想跟老师说一声再走,但看对方抽不开身,只好先离开了,关莉苼一瞧,迎上去唤住她:“同学。” 这班上只有她一个学生,时怛回过头,见是早上那位阿姨,礼貌地点了点头:“您好!” 关莉苼很和善:“原来你跟我女儿是同一个班级啊,你叫什么名字?” “时怛。” “时达,我女儿也在外面,不如阿姨请你们去吃饭吧。” 李利星确实在外面,透过窗户看到母亲跟时怛在对话。 时怛为难地婉拒:“谢谢阿姨,但是我这就要赶去做兼职,不好意思。” 她一阵惊讶:“你才几岁,怎么还去打工。” 时怛没回答,对方见状提议道:“不然阿姨送你去吧,在哪里?” “不用麻烦的,谢谢阿姨,我先走了。”说完拿起书包快步走出教室穿过走廊,经过李利星的身边。 那时候的时怛全副身心都为了生存、为了学业,尚未知晓,只是因为今天做了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情,便为自己招来长达两年半的孤立与欺凌! 关莉苼走出去,李利星迎上来,挽住她问:“妈,你跟时怛怎么认识的?” “碰巧在楼下撞见了,刚好她又是你同学,觉得投缘,就多聊了几句。”关莉苼不讲发病的事,以防家里人担心。 两个人一边往楼下走,又见关莉苼问:“你跟那孩子关系怎么样?” “普通,也不是太熟。” “妈瞧着她品性好,而且这么小出去做兼职,也不知是不是家里太艰难了。” “刚才会上你们班主任还公布了她的成绩,好几科都是优的,你多跟她学学,也多亲近亲近,对你肯定也是好的。” 撇了撇嘴,李利星不以为然。 一个礼拜后,李利星跟来校见老师的母亲一道回家,晚上吃完了饭不见父母亲身影,只有她跟哥哥在客厅一个玩游戏、一个看电影。 “哥,妈呢。” 李炔(quē)边玩着游戏漫不经心地回答:“楼上吧。” 她上楼,敲了敲父母房间没回应,开门也不见人,走到书房,书房门未关紧,空出一道缝,母亲的声音从里头传到她耳畔来。 “我还想说那孩子才十几岁家里怎么就舍得让她打工,看着那么小一个身板,要不是我今天多嘴问了老师一句,还不知道原来她是福利院长大的。” “你知不知道,老师说好几次看见那孩子在食堂吃的,几乎都是米饭跟一个青菜,最多就一瓶老干妈,我听着都觉得心酸。”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经历过,还依然这么上进善良。 看我们利星,抱养回来之后就被悉心照料,要什么我们都给,根本不知人间疾苦。今天我去学校,以为老师找我是有什么好的事,谁知是说利星成绩下滑的问题……” 后面母亲再絮絮叨叨说了什么,李利星根本听不到,她脑海里只有那两个字——抱养! 这一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晴天霹雳! 她不是父母亲生的? 她不是? 她浑身战栗,身体如同浸冰桶,刺骨生寒的水源源不断地从她的口鼻灌进去——寒冷,难以呼吸! 父亲又说:“那孩子你真的那么喜欢?” “自然是的。”她又听到母亲惆怅的语气:“如果那是我们的孩子就好了!” “可惜不是。但也可以收养,让她跟利星一起,近朱者赤,她也能多帮帮利星” “我晓得你喜欢女儿的心理,可我们毕竟不太了解她。” 关莉笙之所以没办法生育,是因为当初生养李炔时子宫坏了,此后,再难生育。 “我知道你有顾虑,其实可以这样,我们帮她支付高中三年的生活费,先骗她说是借的,等以后出了社会再还回来。 这样她不用那么辛苦,天长日久也能看出她的品性值不值得我们收养。” 恍恍惚惚回到自己房间,李利星傻傻坐在床上了无反应,仿佛三魂七魄在顷刻间都从身体里被强硬抽走! 之后的日子,她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就好像自己永远是这家的亲生,她永远不用担心会有谁来分夺她的宠爱,她的一切! 可是母亲偶尔会问起时怛的情况,时怛的人品,时怛的成绩,她与时怛的关系。 再后来,不用母亲提问,她会在家庭吃饭时谈学校的各种趣事,状似无意间扯到时怛身上: “听同学们说她在校外好像有个男朋友,很社会的样子,不过好像对时怛挺好的。 长得虽然不怎么好看,但品味竟然不错,我也看见几次时怛穿着他给买的衣服,都挺好看的。” “昨天时怛被老师批评了,说她这段时间上课不专心、课堂上睡觉,成绩下滑了。” “时怛的工作好像很新颖,上个星期天她打工回来时脸上化着妆,好好看噢!” “同学们私底下经常会谈论时怛,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好像不是很喜欢跟她一起玩。” “我觉得时怛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我好几次尝试跟她主动说话,她都不怎么愿意搭理我。 我看她自己一个人在饭堂吃饭,好可怜的样子,就过去跟她坐一起,然后夹了块我觉得很好吃的排骨给她,但是她又从碗里夹出来扔到一边去了。” “妈,她是不是有洁癖啊,不然怎么会嫌弃我,我又不脏的。” 这些看似无心又单纯,或者带着受伤的话语总会间隔一段时间在家里发出来。 后来的后来,李利星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回到家,半边脸肿胀发红,印着模糊的巴掌手印。 无论父母哥哥怎么哄问,她只躲避着说没事,自己弄到的。 第二十四章:暴力 直到后来招架不住,哭着说自己不小心把水泼到了时怛身上去,自己已经非常着急自责第一时间道歉,可是时怛很生气……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所有人都能听出来! 所以父母忿而作色:“太不像话了,真是太不像话了!她怎么能打人?我就不信真的没人治不了她。” “手机给我,我来给你班主任打电话,这样的孩子不严厉批评把她拉回正途,再大点什么事做不出来?” 李利星一边哭一边帮她求情:“别打,爸妈,你们别打,老师本来已经很不满意时怛了,要是让老师知道,她会被处分的。” “她的学费本来就是靠福利院补助的,要是他们也知道了,时怛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补助,如果没有,那她不就要辍学了吗?” “爸妈,别告诉老师,我没事的,也不痛,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不好。” 她成功了,用很长的时间让父母潜移默化地坚信那个曾经他们以为品学兼优的女孩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李利星的思绪回到此刻,杯子里的红酒早就喝光了,她又想到那个身形挺拔能力优异的男人,拿出手机放在手上转动把玩。 她在犹豫,犹豫要不要联系当初在中间牵线搭桥的那个阿姨,只有她,才有那个人的号码。 这是她第一次相亲,也是头一次在感情路上处于被动一方,她以为解宋早该在第一次的相亲餐桌上向她询问联系方式。 可一餐饭后,再无下文,她既等不到他的询问,也等不到他的电影邀请! 她以为老天也觉得他俩有缘分,在度假村竟也能遇见,以为这次他应该会要她的电话,可谁知,这男人又一次让她失望! 而彼时,她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正埋首于实验室内做切片分析,举目所望,周围皆是冷冰冰的器械设备、试管器皿。 而他一身纯白的医袍,极和谐地融入在其中。 景明打印好报告,做了无菌处理后进入实验室,师傅正伏案工作,她不出声打扰,从恒温箱内取出今天要出报告的检材,加入到分析工作中去。 她就在他对面的工作台,台上立着架子,架子上各种常规容器,取容器时,视线不经意间透过架子的空隙落到对面的男人身上。 他正通过镜下观察组织切片,脑袋微垂,神情严谨。 景明能看到他另外半张没被设备挡住的面庞,看到他繁密而挺翘的眼睫毛…… 她的目光又鬼使神差地一路漫过他的鼻子、下颌、最后落到脖子上那块微微凸起的喉结。 解宋抬起头,手上戴着乳胶手套,将组织切片取下来。 景明回神,慌忙装作若无其事移开扎在他脸上的关注视线,边低下头来处理自己的工作,双颊却微微发起烫来。 家里只有陈浥一个人,林承去上班,女儿在学校,她拖着疲倦的身子擦门窗,脖子上的汗水流一样滴下来,脸色十分虚白。 她半跪着擦完了窗户,拿着抹布站起来,世界忽然一阵颠倒,只觉脚下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体砰一下摔到了地上。 客厅里的时钟一点一滴地缓慢流过,从1点28,到3点05,陈浥孤零零地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世界仿佛只剩她一人。 时间就那么流逝,直到她自己清醒,拖着昏沉疼痛的脑袋跟身体,独自一人去往医院。 当晚林承回来吃饭时,陈浥选择将这件事告诉他,她清楚,私自决定,自己会招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怀孕了。” 林承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复继续,也没看她:“多久了?” “三周。”她压制内心的忐忑,等待着审判。 林承眼珠停了一下,没有说话,咀嚼着嘴里的食物。 “医生说我的精神状态跟身体不适合生小孩,我也….不太想要。” 她的话音才落,他忽然起身,隔着餐桌将碗里的汤狠狠泼到陈浥的脸上。 她浑身顿时僵硬成石块,脸上蔓延出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低下脑袋,她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耳边是狠厉的质问:“我带着套,你怎么怀上的?” “总….总会有意外。”她声音难掩抖颤,汤汁从脸上滴落下来,狼狈可悲。 “去你m的意外。”他冲过来,扯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头看他:“告诉我,是不是别人的种?” 头皮顿时传来撕裂一般的锐痛,她眼里全是痛苦,可语气很坚定:“不是。” “不是别人的种你敢不留着他?”手上一用劲,将她从椅子上甩下来:“你个贱人,以为有几个追随者就可以无视我是吗?” “当了个小小作家就梦想变天鹅?没有老子你算个屁?”他一边怒骂,一边抬脚踩她的腰臀、腹部。 陈浥咬紧牙关,冷汗混进汤汁不断淌下来,只双手护住脑袋,任凭他的脚底板在自己身上肆意践踏。 “说话啊,你tm的舌头被狗吃了吗?” “我叫你说话,说话听到没有?”他蹲下来,扯住她的衣领扇她的脸,眼里的阴狠能杀人:“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 陈浥看着他,嘴角淌出猩红的鲜血,她闭口不言。 这姿态更惹怒了疯子一般的丈夫,他推开她,狠命地踩她的肚子,咬牙切齿地加大力道! 陈浥鼓膜内充斥着无尽的谩骂,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多的、最恶毒的叫骂; 她的身体被踩碎,她的五脏六腑已破损,她仅存的,对人性可怜的信任,也土崩瓦解! 她清晰地感受着体内一股热流,缓慢而持续地穿破自己的身体,流到大腿,流到冷冰冰的地板! 生机勃勃、读书声震耳的校园,林琦欢正在上英语课,班主任将她叫出来,没有多说什么,只忧急地道了一句:“琦欢,老师要带你去一趟医院。” “为什么要去医院?” “先别问,不要怕,老师陪你去,啊。”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她似乎猜想到了什么,一句话也没再问,沉默地跟着老师去了市人民医院。 医院人很多,刺鼻的消毒水笼罩住琦欢,老师拉着她的手穿梭在楼道里,最后来到一间病房。 病房是多人床,里头交杂着病患跟家属的说话声,琦欢的眼睛透过那些人,落到其中一张辨不清原样的面容上。 老师是按照病床名找到琦欢的母亲的,一抬首,声音却生生卡在喉咙里,然后转过头,看向旁边自己的学生。 琦欢有些木然的、沉默地看着床上罩着氧气罩的女人,她不太认得出那张脸; 太肿了,太破了!她想,就算她清醒过来,那么肿的眼睛,应该也是睁不开的吧! 周围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个小小的不到3平方的范围,跟病房里其他的人阻隔成了两个世界,琦欢抬起脚来,走到母亲的身边…… 她没哭,也不说话,伸出瘦小的一双手,隔着一张薄薄的被子圈住母亲的身体,把脸贴在她的胸口上。 张了张嘴,她轻声而乖巧地说:“妈妈,我来看你了,不过我不是翘课,老师带我来的。” 老师陡然捂住嘴别过头,不敢再看一眼眼前的画面! 第二十五章:命案1 《我不是旅人》节目组每周要开一次例会,所有工作人员如非请假,不然都是会到现场。 10点前,除了节目组组长,其余人员皆都到齐,老大还没来,大家便闲聊等待。 时怛向来是不愿跟李利星坐一处的,一张椭圆形会议桌,隔得远远的。 怀音正在低头刷微博,其他人或是在聊天或是看一下今天会议的文案,李利星则在网购,时怛手里也拿着一份文案,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欸,利星姐,我看到那位法医帅哥了。他评论你微博耶,说:很喜欢听你的广播。” 声音不重不轻,隔着一张桌子也传达到时怛的耳朵里去。 当事人闻言,心底乍泛喜悦,面上却显得意兴阑珊。 怀音又略带兴奋道:“字如其人,真简洁。头像很帅啊!”说罢将手机凑到她面前:“你看看,是不是很养眼。” 李利星目光懒懒地落到屏幕上,起初还愉悦,但几秒后觉得怪异,拿过她手机点开那个人的主页跟头像。 心底的窃喜在半分钟后冷却了下来,将手机还给对方,冷淡地说了声:“这不是他。” “嗯?不是吗?” “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 “嗐。”怀音有些失望,未几八卦的心又重燃:“你们发展得怎样,到哪一步了?” “就那样。”她耸耸肩,状似不在意:“慢慢了解吧。” 八卦者好奇又略带兴奋:“法医的攻势怎么样,较其他人而言,是不是什么地方都很不一样?” “他们那一行可能都比较忙,我们也不是经常见面。” “不急不急。不过利星姐,到时候要是成了,一定要带给我们看啊。” 李利星笑了笑,不置可否。 组长踩着点出现在会议室,大家纷纷暂停当下的事,正色开会。 夜,又来临了! 万籁俱寂,家家户户熄落灯火,明月西沉,留下一地残冷。 有人掀被下床,开了门,在夜色里不紧不慢地走进厨房,出来时,手上的菜刀时而因折射,闪出阴冷的白光! 她重回卧室,拿着刀,站在床头看着鼾声沉浮的丈夫,静默不语。 昏暗夜色照不清她的模样,只有垂在身侧那把刀,在告诫危险来临! 林承猛地睁开眼睛半撑起上身,心惊肉跳地朝左右一看,妻子正躺在自己身侧,一动不动。 脸上的紧张还未来得及褪下,梦里过于真实的画面让他一时间还难以从后怕中醒过神来,他靠近妻子,听了一下对方的呼吸,均匀平缓,貌似是在安睡。 从肺里呼出一口浊气,他靠在床头,暗自庆幸是梦一场。 察觉身畔的人躺了下来,陈浥睁开眼,瞳孔在夜里闪过微弱的光,握紧了被子下的刀柄。 七天后,邬安刑警大队接到一则报警自首电话。 15分钟后,警察跟法医队陆续到达案发现场,拉起警戒线,搭建板桥通道。 刑警队员负责跟报警人兼嫌疑人陈浥了解案情,刑侦队的一众队员则各自散开在屋内提取检材。 法医部的解宋与景明也做好基本防护工作,进行尸表勘查。 解宋掀开死者各个部位衣物:“死者呈俯趴姿势,背面没有尸斑,尸斑集中在正面,呈紫黑色。” 然后用血管钳撬开死者口腔,利用照明灯观察口腔四周与咽喉情况:“死者舌头表面与舌根溃烂发脓。” 景明正在提取死者血液与尿液,闻言确认道:“师傅,是中毒?” 口罩掩盖住他清隽的面容,只有露出来的一双眉眼漆黑发亮,锐利而专注:“依照尸表反应来看,初步怀疑是中毒。” 其他检验员正在各个角落进行勘查工作,莫队在客厅,走廊外头已经聚集了上下楼几个住户,纷纷探头试图看清楚情况。 那些人交头接耳:“看来天都要收他了。” “真是活该,这样的人世上少一个算一个。” “你们这样讲,也不怕他头七回来找你们。”说这风凉话的是男性,旁边的人被他这么一讲也有点怵,不过转念一想,做亏心事的又不是自己,怕什么。 “你是男人,自然向着他说话了,可是人家母女遭了什么罪要摊上这么个老公爸?” 这些话或多或少进了莫队的耳,招来下属交代一声:“找几个人记录一下他们的口供。” “好。” 尸体被转移到殡仪馆,解宋二人后脚跟着进去,穿好手术服,用紫外光灯照射尸体,未见其他伤痕,便开始解剖。 开膛破肚之后,死因一目了然。 “死者林承,43岁,尸长174厘米,死亡时间两小时半到三小时; 食管黏膜有腐蚀现象,肝肾都有不同程度损坏,五肺叶干巴呈丝瓜囊形态,致死原因由肺部纤维化引起的呼吸衰竭。” 解剖完,二人进入实验室,对死者身上的尿液与血液进行分析。 而刑警大队里,莫队长正在对陈浥进行审讯。 “林承真的是你杀的?” 陈浥手脚软麻,低着头,一手抱着自己的手臂,尽量使自己神色看上去镇定些:“是我杀的。” “把你杀人的过程、使用的手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我在饭菜跟他喝的咖啡里掺进了百草枯。” “百草枯是蓝绿色,且有很重的味道,你是怎么让他顺利吃下掺了百草枯的食物。” 陈浥心中一凛,低着头不知思索些什么。 “问你话呢!”他声色俱厉。 “我煮了苋菜,苋菜颜色很重,他看不出来,我没敢下太多,怕他吃出不对劲,后来怕没有效果,就在他的咖啡里也加了一些进去。” “一共放了多少?” “不知道,没算过。” “百草枯2016年7月1日已经禁止销售了,你从什么途径得来。” “家里有一瓶,我没上缴。” “剩下的百草枯呢?” “倒掉了。” “倒去哪?” “马桶。” “瓶子呢?” “烧了。” “在哪里烧的?” “家里烧的,融化了的塑料我也冲到马桶里去了。” 莫队长冷笑:“你倒是聪明。” “对不起!”她声音沉重,没有一般人杀人之后的狂热与极端。 旁边负责记录的警员阿城闻言抬头觑了觑对方,莫队长则定定地盯着她:“对不起什么?” “给你们添麻烦了。” 阿城神情闪过一缕意外——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犯人。 莫队:“那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犯罪。” 陈浥没有说话。 第二十六章:命案2 “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丈夫?” “因为恨!”她连说这样的话语气都没有太大的起伏,除了沉重跟伪装的镇定,没有其他人应该有的愤慨与歇斯底里。 “为什么恨他?” “我跟他是05年认识的,06年结了婚,婚后没多久就暴露了他的本性,他嗜酒、烂赌,动辄就对我打骂,而我在这个地狱里,被幽禁了15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离婚?” “那时候的世俗多封建啊!”她可悲地笑:“人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但即使这样,我也想要跟他离婚,也想带着孩子离他远远地。 可是人前的他,伪装得彬彬有礼,没有人同意我们离婚,连法院,都只是劝我冷静。 我也没有工作,离婚后,孩子一定会被判给他。” “我不能让孩子在那样一个人渣手里长大,能怎么办呢,只有一天天过下去,打我便打我吧,只要还有一口气,总不至于打死了!” 她抬起眼帘,看向面前这双经过风霜洗礼的眼睛,轻声问他:“可是我的孩子有什么罪过呢?” “她小时候都没被爸爸抱过几次,对爸爸的记忆只有那一次次的鞭打,他对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用皮带抽打,用手掐她的脖子! 你说那么小一个孩子,脸都还没有他巴掌大,就那么在他手里一点一点窒息,差一些,差一些我的孩子就没有了。” 手上记录的动作微停片刻,阿城听得哑然,心情忽地复杂起来。 “可是这样的事情,是间断性的,是15年来从未断绝过的,不知道哪一天他不开心了,我跟我那可怜的孩子就成了他的出气筒!” 莫队严肃的一张脸上看不出什么想法:“所以你一气之下杀了他?” “是的。” “案发时除了你跟死者两个人,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没有,家里只有我跟他,几乎每天都是这样,我的孩子要上课,住校。” 警察问什么,陈浥答什么,没有任何为自己开脱的只言辩解。 当晚8点,刑警队召开专案会。 痕检员鼓仔道:“屋子内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任何血迹反应。 我们在发现死者的房间中提取到三个人的足迹,玄关处的鞋柜上共有3种不同尺码的鞋子,都提取了样本回来检验; 检验结果证实这三种足迹来自于死者、嫌疑人,与二者的女儿林琦欢。” 解宋:“死者致死原因是因服用了百草枯,其名又为对草快、克芜踪,化学名称1-1-二甲基-4-4-联吡啶阳离子盐; 毒性极强,若是口服的话死亡率可高达90%以上,少量服用者大多呈渐进式发展; 大量口服者24小时内会迅速出现肺出血与肺水肿,严重者由此成为致死原因。” 专案会开到9点,这起杀人案件除了有嫌犯供词外,警方没有搜集到更多的有力证据。 莫队长询问其他同僚:“小区的监控有没有调到?” “死者居住的小区从月前起,监控就因老化而报废,物业公司为省开销对业主瞒而不报,现在挂在外墙上的只是一个装饰品而已。” “小区监控坏掉,就从周边查一查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明天一早你们也去一趟死者女儿的学校调查一下。” 第二天一早,阿城跟同僚前往林琦欢学校,找到校长说明来意,校长又找来张钰,由张钰去自己的班级将林琦欢带到校长办公室。 校长室内气氛肃穆,孩子从外面走进来。 面对学生,两名警官将脸上有些冷硬的神情收了收,怕把人吓着了。 张钰跟校长在一旁陪同。 “你叫林琦欢是吗?”问话的是阿城,语气是和缓的。 得到点头的答案。 “你爸爸林承在昨天凌晨死亡,你知道吗?” 她还是点头,脑袋耷拉,双手抓着衣摆。 “你别怕,我们来就是想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我妈呢?”她忽然低声开口,声音紧张。 阿城一愣,一开始觉得这孩子得知父亲死了不闻不问却关心母亲,又转念想到陈浥的口供——这母女应该恨林承入骨,有这反应也不无道理。 “孩子,叔叔们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昨天到今天早上6点钟,你人在哪里?” 她回答:“学校。”声音已经带着轻微的哭腔。 “途中一直没有离开过吗?” “没有。” “平时你们母女跟你爸爸关系怎么样?” “不好。” “怎么个不好?” 室内忽然陷入沉默,片刻后,她转过身,用背部对着那些人,然后撩起自己的衣服。 众人一开始不知她要做什么,可下一刻纳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皮肤上斑驳错乱的两道条形疤痕跟一个圆形的伤疤,都已经结了痂,长出新的肉。 而后她又放下衣服,卷起自己的裤腿,露出一大块也结了痂的烫伤疤,伤疤是凹陷进去的,长出来的肉还没与其他的部位持平,可以想见当时到底烫进去多深。 张钰别过脸,眼眶泛红,抿唇忍耐。 阿城眼里闪过一缕不忍,又正色问:“这都是你爸爸打的?” “是。” 警方又问了一些问题,她都一一回答,可是她只关心一个问题:“我妈妈呢?” 默了默,阿城道“你妈妈涉嫌杀人,暂时还回不来。” “为什么?”她茫茫然地问,语气里充满对这个世界规则的不理解:“警察叔叔,他才是坏人,不是吗?” 简短的一个问题,令在场所有人神色都变得戚然黯淡。 “为什么呢,老师不是这样教的,老师说好人会有好报的!”她终于落下泪,可也只是无声从眼眶里掉。 “我妈妈遇见流浪的叔叔会给他买吃的,下雨天会载不认识的孕妇阿姨回家,她还会给过路的小朋友挡住车流。 为什么呢,我妈妈都这么好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抓她呢?” 心脏揪成一团,张钰眼泪聚到眼眶里打转,伸手把无助的孩子揽进怀里紧紧拥着:“别怕,妈妈会回来的,别怕,琦欢,别怕!” 校长鼻间也酸涩,两名警官不知要如何安慰,坐在一旁,心情也不好受。 阿城:“同学,我们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你先回去上课吧。” 张钰:“那我先带她出去了。” 人走后,阿城又向校长征询:“我们想看一下贵校的监控。” “可以的,两位这边来。” 他将二人带到保安组的监控室,让人调取了案发前两天到今天为止的监控摄像,阿城与同事反复看过几遍,都没见到林琦欢从校门口进出过。 “我需要拷贝一份回去。” 校长点头应好。 第二十七章:光! 陈浥杀夫一案在网上引起一阵小动荡。 她虽算不上大火,但也是半个公众人物,其粉丝也有一定数量,一时间纷纷在她微博底下或求真相或谩骂,粉丝群里也掀起一波浪潮。 作为不久前才邀请对方作为嘉宾的《我不是旅人》节目组,这一事件肯定也引起了关注,部分网友在官方号与时怛微博下留言,多数是好奇是否知晓更多内幕。 对于这类问题留言,节目组勒令旗下任何成员不得作出任何回复。 可是,防不住听众电话。 晚10点多,时怛的直播时间,接听到了一位特殊问题的听众电话。 “时怛,当时你看得出来陈浥有杀人倾向吗?” 问题一出,小齐怀音与导播皆都抬首交接忧心眼神。 时怛提早做过心理准备,不至于手足无措:“林先生,您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喔。” “我相信不止我一个人好奇的,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杀她老公吗,是出轨了,还是家暴了?” “不建议大家过多猜测,当然,我也想知道原因。网上传得再神乎其神都不如等警方出通知。” “时怛,你这就太官方了,你们官微上面还挂着陈浥的书,她都成为杀人犯了,你们不怕被牵连?” 问题越来越过分,怕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导播连忙做手势,示意时怛挑选时间点结束通话。 “在警方正式出通知前,谁都不应该给他人扣上杀人犯的帽子。 如果陈女士真的杀了人,法律会惩处她,届时我们也会撤掉对《黑镜子》的宣传,也希望各位听众跟网友在这一事上持观望态度就好。” “我们的下一位听众已经在线上等候多时,说不准就要投诉我了,下面请把这位朋友电话接进来。” 11点半,直播结束,时怛收拾好东西回家,洗过澡后躺在床上,脑子里又闪过陈浥匆忙遮盖的伤痕,一时间有些心绪不宁。 陈浥被关押的两天时间里,警方走访了同小区的居民,证言几乎都是一边在唏嘘陈浥的狠心,一边在指责林承的残暴。 小区周边跟学校的监控也被一再翻查,终于在一辆车中发生了线索,并且刑事勘查组再次回到案发现场复勘,也收集到一样有力的物证。 当天,阿城与同僚再次前往学校,没有惊动学生,将张钰跟林琦欢带回警局进行盘问。 两个人分别在不同的审讯室。 “张钰女士,10月3号到10月4号这两天,你的学生林琦欢有没有离开过学校?” 张钰内心惊惶不已,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警察按下播放键,将面前一台笔记本屏幕转向她,口吻强硬:“这是10月3号傍晚5点03分到06分的监控,监控中显示从校园内开出去的这辆车是你的吗?” 张钰匆匆看了一眼,躲也似地避开目光,唯唯诺诺将头一点:“是。” “车上除了你还有谁?” 她不说话,不知道怎么说,更不敢说。 张钰的车玻璃是全黑的,从里面看外界一清二楚,可是从外面看进去几乎黑糊糊一片; 所以肉眼除了稍微能辨别驾驶座有坐人,后座几乎是看不到的。 久久得不到回答,警察声色俱厉:“你是人民教师,做假口供是犯法的不知道吗?” 张钰身体一抖,还是咬牙没发声。 警察又将另一个视频放出来:“10月4号早上7点39分,这个是你吗?” ——是她开车进入学校的监控视频。 她缩着肩膀点头:“是。” 两个画面放到一起,将后座一个极模糊的人形轮廓用红圈标出来:“坐在你后座里的这个人是谁?” 张钰头脑肿胀,道德跟法律在拼命做着拉锯战,她的脑子空白一片! “请你配合调查。” “我们已经将两个监控里的人在警方数据库里做了一个分析,证实相隔一个晚上坐你的车出入学校的就是林琦欢,你还不老实交代吗?” 而另一个房间,琦欢也正在被审问同一个问题。 “视频里的人是你吗?” “是。”瘦小的孩子张开嘴,眼神空洞。 “林承是你杀的吗?” 这一个问题,她没有回答,面容麻木,仿似没有听到一般。 毕竟是未成年,警方态度没有那么强势:“我们在你家的电闸箱里找到了一个150毫升容量的空瓶。” “里面还残留少量的蓝绿色液体,证实是百草枯,瓶身只有你的指纹。” 琦欢还是没有回答,面上无人色,整个人失去了思想,犹如一具空壳在警局。 “10月3号傍晚6点21至6点57分,你家旁边的菜市场监控曾拍到你在这个时间点购买了食材之后离开。上次去学校问你,为什么说谎?” 而此时的陈浥征询过警察,为自己得到一个联系律师的机会。 女儿被提审,还在审讯阶段,她的嫌疑尚未清除,尚在关押中——现在的她,不得不寻人求助! 警察为她开了关押室的铁门,带她到一张办公桌前,陈浥拨打了一个号码,是固话。 电话等待接通的时刻,她的手指一圈一圈绞着手中的电话线。 她已经不是进来时那样还算健康的脸色了,被关押的这段时间,巨大的心理压力压得她体重急速下降。 她的眼睑下早已布满一圈浓重的阴影,眼袋沉沉往下掉,一张脸异常枯黄干燥。 而脸下半部的皮肤掀则起一块一块干皮,像一块长年不经风雨、只遭日晒的皲裂的土地! 电话通了,有人接听,她迫切地张开粘在一块的双唇:“你好,我想找一下时怛时小姐。”声音像芭蕉树上结下来的半透明汁液,黏稠的、干哑的。 电话那端的回复亲切又礼貌:“请问您是哪位?” 她沉默了,微微一顿,最后又张嘴:“陈浥。” 而话音落,轮到那一边传来短暂的静默,稍候声音又起,不过多了些不自然:“好的,您稍等一下。” 这是《我不是旅人》节目组的联系方式,她记不得时怛的私人号码,凭着记忆,想起了联系过自己几次的固定电话。 时怛很快来到办公室接听电话,同事已经告诉她来电者是谁。 她知道对方此刻的处境,单枪直入:“陈女士。” “时小姐。”她听到听筒里那道温和,又坚定的声音,她张嘴回复她,声音竟有些发抖:“时小姐。” “您说。” “我没有认识的人,你能…..帮我找、找到一位擅长我这类情况的律师吗?” “我会尽力,可是您知道,距离您被拘捕的时间已经过去4天,已经错过律师搜集证据的最佳时段了。” “不是为我辩护。” 时怛忽然心一沉。 “为我女儿,”陈浥声音绝望:“她今天在学校被带到警察局了。” 电话里一阵沉默,如果不是时怛轻微的呼吸声,陈浥会慌乱地以为那头的人已经不在了。 时怛最不愿看见的局面,便是这起杀人案,孩子也牵涉其中。 可如今,该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陈女士,我没办法向您保证什么,但你相信,我会尽我微薄的力量。” 陈浥一直深陷黑暗里,可是如今,此刻,这一道声音像终年黑暗里忽然绽出来了一点星光,它把黑暗撕开了一个洞。 即使渺小; 即使遥远; 可是,它出现了! 第二十八章:恶心 时怛挂了电话,直接乘坐电梯上到七楼,扣响副台长的办公室。 她跟副台长关系并不很亲密,充其量比普通上下级要深一些,也因如此,她知道对方有一定人脉。 副台长年纪四旬,听了她的来意,里面只有一个讯息,希望他能为她牵律师的线。 “时怛,你是为自己还是别人找的?”他希望是后者,毕竟眼前人是台里热门电台的主播,但凡出了大点的事,很容易在网上引起热议。 “朋友。” 闻声,他翻开手机通信录,写下一串号码跟地址。 “这是邬安数一数二的专打刑事案件的律师,胜率达百分之八十多,收费自然也是不菲的。” “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接下你朋友这单案子,不过我会帮你打声招呼。” 她接过纸条:“谢谢副台长,我时间比较赶,就先去了。” 时怛今天没有直播,上午回公司是因为要开例会,现在中午12点,如果今日内能找到律师接下案子,那今天就还有面见陈浥女儿的机会,了解事情的一切始末。 她匆匆赶往地址上的商业街,计程车在街口停下,她在炎热的日头下快步朝中心街里走,一边张望两旁建筑的号码牌。 十分钟后,她找到了那间律师楼,位于大厦的20层,名叫《稳平律师事务所》; 从接待处伊始,便可看出这间律所有多恢宏大气,其面积也是让人不由小小惊叹一把。 在邬安这样的地段,还能有这样的规模,律所实力可窥一斑。 她说明来意,工作人员亲切得体地将她领到会议室,又询问了口味,送上冰咖啡,便退了出去。 许是中午休息时间,偌大奢华的办公室只有零丁几个人,留下来的都是部分值班人员。 咖啡杯设计别具一格,底下杯垫呈绿梅状,上头花蕊雕刻得有几分逼真,杯子为半透明的磨砂材质,内壁因冰块而覆了一层薄雾,淡褐色的咖啡叠在一片翠绿中,竟然有种碰撞的美丽。 路上来时有些渴,时怛多喝了几口咖啡,这间律所的投资人之一兼大状已经从庭审现场回来。 听到身后脚步声,时怛起身回头,来者是一位男士,约莫五十上下,戴着一副细金边眼镜,斯文干练。 许是对方职业原因,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沉淀多年的狡黠与精明。 对方与时怛碰上面,眼神忽然变了变,极轻微,转瞬又隐了去,含笑探出手:“你好,你就是郑台说的时怛时小姐吧?” 她点头微笑,伸出手来:“您好,不好意思,休息时间叨扰您。” 左近琛手心里接触到的触感并没有想象中细腻,较之大多数女孩来说,甚至有些微粗糙,但他分毫没表现出来,很快就放开了对方的手。 “因为时间紧迫,我就不与您寒暄过多了,这次来是关于我朋友的案子。” 抬手示意对方入座,左近琛也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来:“没关系,时小姐把具体的细节跟我说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详细的,我朋友的丈夫死在家中,经法医坚定是被投毒致死,报警人就是我朋友……” 她将知道的信息尽可能地告知。说话期间,左近琛很礼貌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偶尔点头附和一下。 对方到底比自己历练得沉稳,时怛慢慢不太能够一直看着人家的眼睛讲话,便微微错开。 她继续着:“但不知道警方为什么突然将我朋友的女儿带回去审问…….” 对方的视线躲避为左近琛提供了便利,镜片下一双略带自信笑意的眸眼不着痕迹地落到眼前一张一翕的红唇上。 片刻后,又漫不经心地下滑至她因说话而微微弹动的脖子,最后慢慢地,移动到因呼吸而有频率起伏的胸脯上。 意识到了对方放肆的视线,时怛声音忽然停止,一句脏话在心底升腾。 脸上没敢表现出来不悦,但她将目光对准他的,对方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她的发现,不过好在没有再用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问:“不知道左大状您今天能不能跟那个孩子见一下?” “啧,”他神情上有些苦恼:“我手头上的案子都堆成一座山了。” “我明白您的繁忙,这也说明了您的实力。” “她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刚读高中。” “如果您真的抽不开时间,能不能先帮我去见她一面,了解案件的真相,之后我们再商议?”她迫切希望对方能接下这件案子,这么说只是缓兵之计。 “你比我小将近两轮吧?”他慢条斯理,看着她时嘴角微翘,回答是牛头不对马嘴。 时怛耐心点头。 “那我就叫你时怛吧,也不算占你便宜。”又说:“你领导跟我打过招呼,原先我是打算回绝的,案件多实在分身乏术; 但听说是你,所以千忙万忙我也赶回来见你这一面。” 她还是假装耐心聆听着。 要不是有求于人,她真想朝这人大吼一声:接不接说句人话,在这兜什么屁圈子,当她旋转木马呢! “你的电台我也是偶尔有听的,有时候忙得脑袋要爆炸时,打开手机听一听你的声音,也就觉得内心像受到安抚一般。” 时怛还是微笑,客气地朝对方点了点头,下一刻,感觉小腿一阵不轻不重的力道,隔着裤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她眼帘垂下,朝脚上那只恶心得让她险些呕吐的男人的皮鞋看去。 “时怛,我挺欣赏你的,起初只以为你声音比其他人动听许多,没想到见了面,更让我惊喜!” 他忽然压低声音,一手向她一双唇瓣探过去:“你这样的声音若是能在床上喊我的名字,该是有多销魂?” 那只手离她嘴唇只有半寸的距离时,时怛“呸”一声,朝他手上吐了口唾液,一边探手拿起桌上半杯咖啡,哗啦一下全泼到对方脸上去,半点不心慈手软。 左近琛的笑意僵在嘴角,眼前浊黄一片,咖啡从镜片跟脸上滴答滴答淌下来,精英干练的模样陡然被冲得粉碎。 几滴咖啡溅到她的手上,原想在对方的衣服上擦干净,想了想这垃圾比咖啡还脏上不知多少倍; 只好从包里掏出纸巾胡乱一擦,然后将用过的纸巾随手扔到对方的身上去,骂了声:“金玉其外。”捞起包就要走。 左近琛震怒,牙关磨得咯吱作响,咬牙威胁:“时怛,我看你在这一行能不能找到为你打官司的律师!” 她背影一顿,恨不得脱下脚上的鞋塞到这个垃圾人嘴里。 但她没有认输,抬脚、迈步,离开左近琛的视线范围——昂首阔步的! 第二十九章:报复 离开《稳平》之后,时怛在附近找了几家律师事务所,虽然规模不能与前者相比,但在脚下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起码实力还是有些保证的。 “你好,我想见一下贵所最擅打刑事案件的大状。” 由前台领着她进去,在会客室跟对方的律师见了面。 律师大步而来,一边微笑伸手:“你好,我是这里的张圭青。” “你好,我是时怛…..” 可是却在她报出姓名那一刻,对方脸上的微笑固化了半秒,抽回手,态度冷淡了许多:“不好意思,你这件case我想我们是接不了。” “张大状,您还没有听我说案情。” “不好意思。”这话是在送客。 时怛忽然反应过来——这便是那个垃圾人的威胁。 没有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叨扰了。” 到下一间律所时,她没有自报姓名,跟律师谈话也和谐,可直到她把所知道的案情告知对方,收到的回馈依然是婉言拒绝。 一连跑了几个尚算有名的律所,结果都如出一辙。 她再一次见识到名利真是一把能不见血就杀人的好刀。 迫于无奈,她只能向上过自己节目的律师嘉宾寻求帮助,对方专打离婚官司,可同在法律界,起码也能认识点人脉。 拨通了电话,她连寒暄的时间都没有:“梁律师,我是时怛,不好意思突然联系您,请问您有相熟的擅刑事案件的律师朋友吗?” 对方的语气是意外的:“时小姐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不是我,我一个朋友。您有认识的吗?” “有是有,但胜率在六十多左右,所以我也不敢保证最后你这件案子的结果。” 六十多; 她心中升起惆怅。 “没关系,能麻烦您把他联系方式发给我吗?” 拿到了号码的她立即将电话拨去,简短互相介绍一番,直奔主题。 越听,对面律师越觉这案情熟悉:“时小姐,你这个是不是近段时间网上有热议过的那位网络作家的案子?” “是的。” 对方语气变得有些为难:“时小姐,这件case就算接了,打赢的几率也是很渺茫的。 “警方有很细的证据链,都指向嫌犯是有预谋杀人,就算打,其实最终结果也不会好到多少。” 时怛敛额,略沉吟:“您有多少把握?” “说实话,我不敢做担保。” “不管怎样,也谢谢您,如果需要帮助,我再联系您。” 她挂了电话,对方表达得已经如此明确了,她不能拿陈浥跟她女儿的人生去赌。 头顶上阳光越发炙热,将人焦烤出灼热的体温来,汗水也从她两鬓不断滑落。 她在脑子里筛选各种跟自己有过交道的人物,企图捕捉到能为这起案件提供到帮助的人。 猛地想到了什么,她打开通信录,正欲拨通李利星的电话,指尖却忽然一顿。 几番思虑,最后选择打开微信,找到那个人的聊天界面,查看个人信息——上头没有注明他的电话。 只好编辑一条消息发送过去:解先生,有急事联系,方便给一下你的电话号码吗? 她没有多大把握对方能看到这则消息,心里不免着急燥热。 她在想,如果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复,那她真的要向李利星问他的联系方式吗?那个女人难道会给吗? 等了又等,午后的日头实在毒辣,她耐不住,只好退到人家店铺门口躲一躲,继续等待。 好在几分钟后,微信响起提示音,她忙打开查看,对方一句话未多说,只发过来一串电话号码。 她点击呼叫,手机传来接通音,很快就被人接起。 “时小姐?”一道声线偏低的嗓音透过听筒,传达到她的耳膜。 “解先生,现在方便通话吗?” “你说。” “不好意思,原谅我的突兀,我想问你做法医这一行,有认识的律师吗,刑事案件类的。” “有几位相熟的,时小姐有麻烦?” “不是我,你能帮我搭个线吗,可能会比较麻烦你,但我实在吃太多闭门羹了。” 许是听出来对方事情的紧急,解宋没有多问无谓的:“时小姐稍等,过会儿给你回过去。” “噢,好。”以为是打扰到了对方工作,时怛有些抱歉,也不敢多说其他。 数分钟后,手机震动起来,还是他的号码,她忙接起:“解先生。” “我联系了一位朋友,他最擅刑事,能力也很出众,我擅自帮你约了时间,如果你方便的话,现在可以过去见面详谈。” 时怛又惊又喜:“多谢,我现在立刻赶过去。” 又忽然想到,语气微顿:“解先生,你朋友对于我这个案子,可能不太顺利能接下来,这么说或许有些厚脸皮,能不能麻烦你帮帮忙?” “你放心,只管去见他就行。”电话那头的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又或者说先前与朋友的通话,已经得知了左近琛放话一事。 她面上微喜:“好。” “我把地址发你微信。” “谢谢,麻烦你了!” 她马不停蹄打车直奔微信上的地址,顺利跟那位迟大状见上面,告知其案情。 其实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怕这一位也难以接下她的案子。 可谈好之后,对方却立即叫人打印合同,与她签订委托文件,并在当日前去警察局以林琦欢委托律师身份要求面见当事人。 虽然这才只是开头,可也叫时怛长舒一口气。 迟律师成功见上自己的小小当事人,她已经经过几个小时的审问,整个人因不安惊慌而变得有些呆滞。 他坐在她面前,可以很明显地感知到,这具小身体对他发出来的抵触反应。 “琦欢,从现在开始不要害怕,我是你妈妈派来帮助你的。” 闻言,她才将埋下去的脑袋抬起来,红肿的眼戒备地看着他。 “我是律师,是来帮你的,所以相信我。” “你看,这是我的律师证。”他把证件放到她面前,解除她的戒备心。 “不要担心,你能不能告诉叔叔,爸爸死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意识恍恍惚惚,回到父亲死的前一天。 第三十章:谎言或真相1 10月3号。 “叮铃铃?” 响亮的下课钟声打响,林琦欢跟在班主任的身后出了教室,一直上楼,穿过走廊,直到到达教师楼,在没有人的楼道里,她出声喊停了前方的人。 张钰回过身来,见着是琦欢,声音多了许多关怀:“怎么了?” “我今晚想请个假。” “什么事要请假呢?” “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去看一下医生。” 闻此言,张钰有些担忧地走下楼梯:“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头,头有点不舒服。”她尽量让自己神情语气正常些。 张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须臾后眉头微微一蹙:“好像是有点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然后又说:“你在这里等老师一下,老师开车送你去附近的诊所看一下。” “不用老师,我可以自己去的。” “要是路上有点什么事怎么得了?”因她家庭缘故,张钰对她始终怀有一种比旁人更重的心疼。 林琦欢不敢再多说什么,等老师把教材放回到办公室,一起到学校停车棚里取了车。 老师给她开了后座门,又叮嘱把安全带系上,一起离开了学校。 到了诊所,医生给把脉量体温,又看了看她的舌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林琦欢硬着头皮说:“可是我就是觉得头有点晕,有点疼。” “估计是有点低血糖,给你打一瓶葡萄糖。” 护士给吊上葡萄糖,量不多,估计半小时左右就能吊完。 她对张钰说:“老师,那您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就行。” 张钰不放心:“老师也下班了,距离晚自习还有两个小时,不急。” 末了问:“肚子饿吗,要不要给你买点东西?” 林琦欢点头:“有点饿。” “那想吃什么?” “我想吃煲仔饭,可以吗?”这个时间要很长。 “那行,你在这里打着,渴了的话就请护士姐姐给你倒杯水。” “好。” 张钰将近半个小时才回来,手里提着一份热腾腾的煲仔饭,到诊所里一瞧,却找不着林琦欢的人影了,正疑惑之际,护士给了她一张纸条。 她翻开一看,上头是琦欢的笔迹:老师,我脑袋还是有些晕,晚上自习课就不上了,我回家了,明天再来学校。 晚上8点多,林承开门进屋,却听到屋内传来炒菜的声音,一边纳闷一边往厨房走,意外看到女儿的身影。 “琦欢,你怎么在家?” “我有点不舒服,就请一个晚上的假了。” “我说你妈都回你外婆家了,怎么家里还有人做饭。”他连问都没问一句女儿身体的状况。 “爸,你吃饭了吗?” “打算叫外卖,你都煮了就不用叫了。” “快好了。” 几句对话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直到饭菜上桌,基本上都是相顾无言。 桌上有简单的水煮苋菜跟酸笋炒鹅肾,林琦欢不擅下厨,厨艺只能说一般般,算不上难吃。 她扒着碗里的米饭,微微抬起眼帘看父亲伸筷子夹菜,吃了一口后皱了皱眉,然后一边吃一边教育:“苋菜太咸了,你放了多少盐?” 然后又夹酸笋,更不满意:“这笋也是,又咸又酸,怎么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妈妈说这个笋是用来煮螺蛳粉的那种,就是有点臭臭的。” “以后别买这种了。”尽管不怎么好吃,但毕竟还是要填饱肚子,他只能将就着吃下去。 边吃边抱怨:“你妈也是太闲了,明知家里有人要吃饭,回什么娘家。” 琦欢没有说话,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父亲的话里。 见女儿没有回应自己,林承那种唯我独尊的骄傲劲又涌上来,声音严厉了几分:“你聋了吗” 突然的厉色叫她下意识瑟缩了下,怯弱地点点头:“听到了。” “听到了不说话?” 她始终半低着头:“对不起,爸!” 鼻子里喷出重气,预示着林承此刻的心情。 也懒得跟她搭话,迅速吃完了饭,随手扔下碗筷跟一句话:“晚点给我冲杯咖啡进来。”然后就进了房。 她乖乖地应声:“好。” 等人进了房,关上门后,林琦欢的视线才投到那扇关闭的门板上。 她将两碟还未吃完的的菜拿到厕所,全部倒到马桶里。 白色的马桶内壁溅满了苋菜的紫红色汤汁,按下冲水按钮,她将那些剩余的菜统统冲到下水道。 清洗好所有餐具,她冲上一杯咖啡,放了大量的咖啡粉跟糖,又加了其他的东西,搅拌均匀,敲响主卧的门,将咖啡送到林承的面前。 咖啡粉的香气蒸腾而上,林承注意力全在邮件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咽下去后眉头又不悦地拧了拧:“味道怎么有点怪?” 琦欢心提了一下:“可能我放太多咖啡粉了。” 他没有怀疑:“离了你妈你没一样事做得好。” 不敢搭腔,她闷声出了屋,就在客厅里,等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过……. 主卧里桌子上的咖啡已经没了将近一半,林承回复完了工作上的邮件,拿上睡衣去洗澡。 出来客厅看到女儿闷声不吭坐在沙发上,电视也不开,作业也不做,像是神游一般。 “不去洗澡你干嘛?” 琦欢吓了一跳,看向父亲,看他像是完全没有变化的样子,有些慌张地解释:“我在想老师今天讲的题,不是很明白。” 林承不理会她,迈步进了洗手间。 他在里头待了数分钟,头才洗完,忽然感觉胃里又沉又闷的,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涌上来,毫无来由。 心中觉得奇怪,难道是洗手间蒸汽导致? 只好匆匆洗完之后出来,关门进房间,反锁后,打开电脑从隐藏文件里翻出一大堆见不得光的视频后,戴上耳机开始观看。 琦欢一直在外面等着,不见主卧里传出来一点声响,踮脚走过去趴在门上偷听里头的情况,却隐隐中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她再贴近了听,怪异的的喘息与呻吟交缠,她咬住唇,不知是不是药起了反应。 时间流淌而过,于琦欢而言,漫长得如同沙漏,她一直坐在沙发上,等月亮下去,天光渐渐破晓。 主卧的门终于开了,杂乱笨重的脚步重重钻入她的耳,转过头去,见父亲捂着胸口,攀附着门墙试图走出来。 朦胧视线下看见沙发上的人,林承一急,喊她:“快,打120。” 他说得很艰难,声音沙哑又虚无,就像一个被箍着脖子难以透气的人。 琦欢起身,慢悠悠走过去,搀着他要往房间走,林承愤怒又费力地甩开她:“1…120”自己却踉跄着撞到门框。 “我先扶你到床上去。”琦欢说着,半强制地将他搀进去,然后放到床上,转身走向门口,关上门,反锁。 第三十一章:谎言或真相2 “你反了,你你你….”他大喘气,看她不作为,心急如焚地要自己求助,一边艰难怒骂一边去翻自己的手机。 琦欢比他快了一步,等他抓起手机,她已率先从其手中抽走。 林承瞪着愤怒的双眼,嘴巴大张着,就像溺水之人露出水面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给….给我。” 她只是拿着手机,站在一旁守着房门。 “你干…干什么?” 他呼吸越来越艰辛,腹部疼痛难忍,整个喉咙一直到消化管道都觉得被火烧灼一般,终于支撑不住砰地正面倒地。 “你….你不肖…救….”他困难抬起头来瞪着自己的女儿,连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琦欢神情有些冷静,可是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匍匐在地上,承受着这煎熬的痛苦。 她没有觉得为母亲跟自己出了一口气,只想着,她就要为这样的人承担法律给予自己的惩罚,只想着,以后可能只有母亲一个人了。 可是她不后悔,他这样的一条烂命,换来母亲与自己的平安,也够了!以后她们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地过活、再也不用因一句不顺心的话,就招来无止境的欺辱与毒打。 这样,就够了! 林承死的过程很痛苦,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何个死法,他是被生生憋死的! 琦欢一直站在门边上,看父亲射向自己的狠毒的那双眼睛慢慢闭上,他应该是死不瞑目的,也永远没想过,有一天会死在自己亲生女儿的手里! 天已经快要亮了,她用父亲的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然后就拧开反锁的锁把,身体顺着墙角滑下去,蜷缩起抱住自己,双目空洞而茫然。 陈浥匆匆赶回家中时,几乎要被眼前一幕震得目眦欲裂。 她抱住女儿,发现她浑身僵硬,这一刹那,悔恨与自责几乎要将她吞噬! 时间,仿佛停止了转动! 琦欢呆呆地任由母亲抱着,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似乎察觉到母亲微弱的颤抖。 “回去,回学校去。”陈浥抱紧怀中小小的身体,声音几乎要碎裂。 “妈….” “听妈的话,回去,这件事你不知情,你一直在学校上课,什么也不知道。” “妈。”似乎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林琦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捧住女儿的脸:“琦欢,这不是你的错,是妈妈没把你教好,是妈妈的错,不要怕,你还是善良的,你跟其他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告诉妈妈,他是怎么死的?” 看着母亲的眼睛,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能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百草枯。” “我把药放到菜跟咖啡里,他吃了。” “那你呢,你吃了没有。” 她木木地摇头。 “一滴也没有?” 她还是摇头。 “菜呢,百草枯呢?” “冲到马桶里了。” “你现在回学校,好好地上课,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把女儿逼走,陈浥把桌子上的咖啡一股脑倒到洗碗槽,冲洗干净,检查厨房,然后报了警。 林琦欢浑浑噩噩地下了公交车,一路往学校的方向走,她思绪飘离身体,连马路边喊叫她名字的声音也听不到。 “琦欢。” 几声之后,方才如梦惊醒,转头朝马路看去,班主任正透过降下来的车窗看着自己。 “上车,老师送你。”张钰说。 她没拒绝,上了后座,就一直低头扣紧手指。 张钰回头看她,觉得她神色不太对劲:“怎么了,身体还不舒服?” 她抬头,胡乱摇了摇头。 第二天一早,两名便衣警察找到校方,张钰来班上找林琦欢的时候,她一路心神不宁,越想越后怕。 “琦欢,你出来一下”站在门口,她用不大的声音喊道。 正在看书的琦欢抬起头来看向门口,起身走向她。 这一节是数学课,可是她桌上摊开的书,是历史。 “老师有一件很严重的事要告诉你。”张钰观察着她的反应。 琦欢已经猜到了,可是假装不知。 “老师,您说。” “你爸,死了。现在有警察叔叔来找你问话” 两人之间瞬时陷入一阵沉默,琦欢死死攥着校服的衣摆,咬紧牙关。 看她这反应,张钰心中一道惊雷劈下来。 完了! 她自己的学生她了解,这副模样,已叫她心中猜出七八分。 双手握住她瘦小的双肩,张钰舔了舔干燥的唇,正色:“琦欢,去到校长办公室,警察叔叔问什么你就老实回答; 怕就表现出来,不要压制,想哭也可以哭,知道吗?” 琦欢没办法细想老师的交代,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你先过去,老师等一下就来,走慢一点。” 等林琦欢走后,张钰将自己班级的前后门相继关上,然后站到讲台上,看着底下一张张青春稚嫩的脸,其中,本该还有一个人的。 “同学们,老师有一件事想交代一下。” 她沉默了稍许,方才继续道:“昨天有两位同学请假了,可是正巧咱们班里有位同学家里出了事。” “老师希望,不管谁来问你们话,你们都要众口一词,对外就说昨天班里没有任何人请假,不管是上课还是晚上熄灯睡觉,人都是齐的。” 班长不明:“老师,为什么要这样说呀,咱们班里出什么事了吗?” “因为只有这样说,咱们班在学校才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她很歉疚,教这帮孩子们说谎,可是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护另一个孩子! “这些话,你都有跟警察叔叔说过吗?”迟律师的声音拉回了琦欢痛苦沉陷的思绪。 她木木地摇头,被带回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她只剩一具空茫茫的躯壳,已经丧失了其他的反应。 没有一个人对她大声讲话,他们都在很冷静很耐心地询问她,可是年仅十五岁的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不是外界压垮她,而是她自己的心理! “那叔叔问你,百草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她张开嘴,声音抖颤:“我同学家里。” “那你能详细说说吗?” “半个月前,我去同学家里的菜棚玩,在那个棚子里,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脚踢到了摞在角落的箱子。” “我看到箱子后面有一小瓶百草枯,我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偷偷倒了一些,再把箱子放好遮挡住。” “那你当时倒它的时候,是想用来做什么?” 第三十二章:菜棚 她依然是木讷的:“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我不知道我拿来干什么,可是总觉得有用,脑子里有一道声音一直叫我拿,要拿。” “那后来,为什么会放在爸爸吃的东西上面呢?” 眼珠子动了动,她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妈妈。” “妈妈?”他柔声引导“妈妈怎么了?” “他不死,我们就会被打死。” “告诉叔叔,你们发生过什么?” 这次会面长达大半个小时,该知道的线索,迟律师心里也有了一个摸底。 “琦欢,你要记住叔叔说的,警察叔叔若是问你这些,你就告诉他们真相; 可是他们若是问你是否早对你爸爸有杀心、偷百草枯是什么动机,这些问题你一概不要回答,只要保持沉默即可,明白吗?” 她呆滞而麻木地点点头。 “我们见面的时间到了,叔叔还会再来的,不要害怕。” 他正要起身,坐在对面的问终于抬眸,十五岁的眼睛,却如枯木:“律师叔叔。” 可是此刻,她看着他,眼底顽强爬出来一缕几乎让人忽视的希冀:“我被抓了,我妈妈会被放出去吗?” 迟律师几乎下一刻便猜透了她的想法:“可是如果没有你,你的妈妈,靠什么支撑下去?” 她的声音沉寂下去。 “相信叔叔,不要乱说话。” 时怛是跟迟律师一道来的,在警察局大厅经过一场漫长等待,终于等来了对方的出现。 她走向他,他道:“到车上说。” 二人上车后,迟律师将今天会面的内容悉数告知对方,包括在林琦欢身上看到的那些除非医学手段,否则永远都不会祛除的一道道伤疤。 时怛想起数月前那一次直播,她在陈浥腿上看到的无意中露出来的伤痕。 她心上五味杂陈; 这世上有很多人,本不配为人! “那这起案件,你有多大把握?” “主张自卫是不可能的了,案发时林承并未有对林琦欢做出过激行为。林琦欢对百草枯的毒性用量并不十分了解,我会从失手杀人这一点打。” “如果陪审团多数是已经为人父母或女性的话,也会对判刑有不小的帮助。” “谢谢,希望你多费心。” “客气,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根据林琦欢的供词,莫队带人前往位于城南的菜棚,菜棚占地不大,三四亩左右,只种植应季的瓜果蔬菜,他们找到主人,对方彼时正在给棚内的菜苗喷洒农药。 许是常年风吹日晒,那人皮肤略显粗糙,偏黑,五官普通,中等身材,年纪约莫35-40区间。 莫队向对方亮了身份,征求同意后进入菜棚内搭建的简易铁皮屋。 铁皮屋分两间,用挡板隔开,一间作为住所,一间作为仓库。 仓库内杂物其多,各种纸皮、农药空瓶、化肥袋摞成一层一层,莫队让人在里面搜查,自己则对农场主人进行正常的问话。 “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是的。” “叫什么名字?” “黄清河。” “除了你还有谁在这里工作生活?” “只剩我了。” “张莉莉是你什么人?” “外甥女。” “8月28号星期六,张莉莉是否带了一个同学过来?” 对方回想片刻:“有,她偶尔会过来摘点瓜果跟甘蔗之类的。” “麻烦身份证给我一下。” “在屋里,我进去拿给你。”那人走进居住的里屋,经过仓库时,余光往里面搜查的警员看了一眼。 莫队在屋外,菜棚里刚喷了农药,他鼻间嗅到都是这种稍显刺鼻的味道。 经过风桑的眼在一片青绿的菜地上扫过,菜地的泥土为褐黑色,刚刚翻动过,不见什么特别的。 给对方做了信息登记,他再问:“菜棚是你名下的?” 那人老实回答:“是,刚撒了一些新种子下去。” 未几,阿城跟同僚从里面出来,双手戴着乳胶手套:“队长。” 莫队侧过眼,视线对上他手里还剩半瓶的百草枯。 菜棚主人见状,一双浊眼微微一闪。 莫队的态度已经发生转变,带了些强硬且公事化:“有留存的百草枯要上缴农业部,你不知道私藏是违法的吗?” 一遭讯问,那人立刻害怕得唯诺起来:“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放在哪里?”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居住,不是你还有谁?” “仓库里有很多过期的农药,大多都是我爸留下来的,堆在两个箱子里,我放东西一摞一摞地堆在外面,时间长了就懒得清理,我不知道有百草枯。” 莫队交代阿城:“把他带回去讯问一下8月28号那天发生的具体事宜,勘察组那边化验一下瓶身有谁的痕迹。” “阿帆,你留两个人下来,查清楚是否还有其他违禁农药?” 黄清河:“警官,我不知情的。” 看向对方,阿城道:“我们要先带你回去讯问清楚,再考虑是否对你进行刑事追讨,请配合。” 对方眼睫颤动:“刑事追讨?为什么,我没有犯罪。” 一个月后,陈浥林琦欢一案终于落定,法院判处陈浥两个月的拘役,判刑前羁押在警察厅的天数,折抵对应刑期。 张钰念在其心为善,只作口头教导警告。 死者生前存在长期侵害被告母女二人人身安全的恶劣行为,案情特殊; 念其被告林琦欢心智尚未成熟,因长期与母亲遭受迫害,案发时出于冲动惧怕,故而犯下大错,不予刑事处罚,由政府收容教养,教养期为一年9个月。 时怛感激解宋与迟律师的帮忙,特趁不用直播的这天,挑选了两份礼物送去律所跟刑警大队。 她是第一次到刑警大队,在警卫处说明来意,登记了姓名之后,将东西放下便原路折返。 法医组今天准点下班,消过毒后,六点十几分,师傅跟徒弟两个人一前一后准备驾车回家。 “解宋,有你的东西。”刚出了大院打开车门,不远处正好也换好岗的同僚抬手喊:“一个美女送过来的。” 刑警队的其他个别警员陆续也下班,好巧不巧听到这番话,顿时起哄。 当事人疑惑上前,而景明不知怎的,也没上车,注视这师傅一路走到警卫处,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礼盒。 麻灰色的纸皮袋,系扣是蝴蝶状,绳子为很浅的紫色——女生的喜好。 “谁呀?” “女朋友?” “老程,美女有多美?” 那些个同僚一边朝门口走过来,一边暧昧八卦。 负责帮时怛登记的老程朝当事人挤眉弄眼:“你问他呀”一边往食堂走。 拿了东西的解宋睨了那些个人一眼:“下班。”然后提着不知名的东西往回走。 同僚们满眼暧昧:“不老实。” 景明开门上了自己的座驾,坐在车上再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他手里那份礼物上。 她不再多做猜想,发动油门将车开出了大院。 解宋回到车上,取出纸袋里的礼盒,掀开盖子,盖子里铺着银色的拉菲草,上头放着一只眼部按摩仪,按摩仪下还有一本书,是陈浥的《黑镜子》。 第三十三章:搭讪 时怛原路朝公交站走去,许是因为陈浥母女判刑结果是良好的,自己的心情也有些舒畅,步伐较之往常便轻松了许多。 解宋开车出了大院往家的方向赶,远远看见一个高挑身影,距离越近,背影越发清晰。 见对方穿着简单的棉质灰色长裤,上身一件修身绿色短背心,露出一小节藕带般细白的腰肢。 身上背一只仅有他巴掌大的斜挎小包,戴了一顶黑色宽檐帽,正一块砖一块砖地在人行道上踱步慢走,长发因走动而左右轻摆,看背影都能看出其步伐轻盈。 他放慢了车速,不疾不徐跟在身后十几米,也不上前。 时怛的姿色属于中等偏上一点,这样的相貌混演艺圈可能平平无奇,但在现实生活中也算难得的美女,被搭讪的次数属实不少,而今眼前就有一例。 迎面而来的路人远远看中了她,走过来时,停在了她的跟前:“你好。” “不好意思,可能我有些唐突。”搭讪的人穿着一身制服西装,可能刚刚下班。 跟时怛打招呼时有些腼腆:“我能不能问你,要你的微信啊?” 身后的黑色红旗从缓慢滑行,到出现搭讪的男人后,四个轮子牢牢停稳了下来。 时怛望着对方,神色疑惑。 “小姐?”对方手机已经拿了出来,眼里的期待也不遮掩。 “i''msorry,,whatdidyousay?”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突然冒出一句英语,搭讪的男士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嗯….phonenumber,”又接了一句“isthatokay?” 时怛心道:呀,会英语啊! 真是不巧。 那她只能转战法文了:“jenprendspas。”我听不懂。 “嗯?????”男士一头雾水:“那个…..啧….哎呀。”一时间窘得想挠额。 最后,对方只能在她满脸的‘对不起,我想我帮不了你’的遗憾表情中失落地走了。 毕竟就算拿到了号码,他们总不能一直靠翻译器交流吧。 车上的解宋全程看在眼里,虽说看不到她的脸,但那真挚的语气差点让他都要信服了。 哑然失笑,他发动车子停到她身旁去:“时小姐。” 时怛一转头,透过降下来的车窗看清里面那张脸,双眼漆亮,略带揶揄。 她晓得,人家这是看到了。 “这么巧啊,解先生。” “可不嘛。”含笑着说:“去哪,送你。” “不好再麻烦你了,不顺路。” “还没说怎么知道不顺?” 时怛看着他,没说话,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 “那我也不好收你的东西的。”说罢提起副驾驶的礼物,递出去。 那纸袋被他提着,在她面前钟摆一样左右晃呀晃,她瞧不清他的下半边脸,只看见那双深邃的眼睛挟笑注视着自己。 “那就麻烦解先生了。”她扯扯嘴角,走了几步,抬手覆上后座的门…. 街上车水马龙,那声落锁的啪嗒声便没能落到她的耳际当中去。 一拉,没开……..再拉,纹丝不动。 她往驾驶座看去:“您逗我呢?” “怎么?”他一脸疑惑。 “门。” 上半身探过去,他不疾不徐将副驾驶的车门推开:“这不开了?” 时怛也不知人家是真不知还是装的,但人家都把门打开了,她不好又关上,跟人家说:不好意思,我坐后座。 还是上了副驾驶,系上安全带。 “世景…..” “时小姐吃饭了吗?” 二人异口同声,她报小区名,他问其他的。 “吃了。” “还挺早。”声线偏低,口吻平和,所以时怛听不出对方是真这样觉得还是打趣她。 “麻烦再说一遍地址。” “世景小区。” 他输入地址导航,红旗发动,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穿梭而去。 车内无人说话,一时有些安静,他单手握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播放音乐,又将音量调小一些。 时怛想了想,问:“陈浥的案子结束了,你知道吗?” 他点头,嗯了一声:“迟勤跟我说过。” 末了又问:“但我不太明白礼物是?” “作为对你跟迟律师的感谢。” “所以迟律师也收到了同样的?” “不能厚此薄彼。” 回到自家小窝,时怛洗了个澡,出来时一头长发绾成丸子状,几绺半长不短的发丝沾了水汽,凌乱地垂在额角耳鬓。 较之读书打工那段时期,她白了许多,常年各种护肤品砸下来,皮肤也没辜负她的期望,起码白净细腻,素颜能抗一下高清镜头。 她穿着短袖的长款t恤,露出一双细直匀称的腿,在小小的厨房里走来走去,洗锅、放水、切牛肉。 水开后,她将面饼放下去,把牛肉用生粉、豆瓣酱、蒜粒腌制一下,又洗上几瓣生菜叶子。 等面煮得差不多,放好调料,把牛肉跟生菜先后搁下去,一分钟后关火,端着煮锅直接到餐桌那里,在电脑上选了一个前辈主持的电台节目,一边听一听重播学习一下,一边解决温饱。 第二日结束直播,离开电视台时已经是11点40多分。 电视台靠近街尾,这个点通常没太多人,公交站距离电视台脚程有6、7分钟,时怛很习惯这种深夜里步行的时刻。 她往站点走着,迎面走来一个人,脚步匆忙,低头看也不看前面,直接就往时怛身上撞上来。 一下子有些受不住力,半边肩膀被撞偏。那人也没留意,见撞到人了便抬起头来,入目一看,略微浑浊的眼立即闪过一缕不名状的情绪。 对方既不道歉,还盯着自己瞧,时怛有些不悦,看周边没多少个人,也不好跟人起争执,便往左边迈开一步,跟他擦身过去。 那人略微低头,伏下来的阴影遮住了一双浑浊的眼,停在原地不动,半分钟后,忽然调转方向,紧跟着时怛的身后去了。 上了车,她随意挑一个靠窗位置坐下来,略微抬眼,只见先前与自己发生肢体碰撞的那人也上了同一辆车,经过她身边,隔着两个座位,在同一排坐了下来。 她微敛额(皱眉),对方原先分明不是这个方向! 不由得生出些警惕,车上只有零星几位乘客,她不动声色,佯装望窗外风景,实则透过玻璃反射关注身后那人的动静。 对方视线并不在她身上,上车后便也转头一直看着车窗之外。 第三十四章:突发的小意外 乘客陆续下了车,直到车上只有三个人。 她宁愿是自己多心,也不愿冒这个险,在除他们两个之外最后一个乘客下车时,也起身跟了下去。 下车的站点是偏靠街中心,各大餐饮店与餐吧酒店都还在营业,但路上没太多人,时怛没敢往后看,站在一间店铺前,佯装整理头发。 视线通过店铺玻璃往后打量,那人也下了车,进了旁边一间甜品店。 她也断不出是不是真凑巧,但安全起见,还是朝甜品店相反的方向走,一路走出十几米远,兴许是注意力一直在身后,一时没留意到前方。 迎面而来的正是解宋,看对方只顾朝前走貌似没瞧见自己,他便也不出声,看看人是不是真要撞上来。 跟他同行的还有孟格,正跟他说话,浑然不知旁边这位朋友根本没在听。 解宋没猜对,人家从头到尾根本没发现自己,眼看着就要撞上,才提醒一声:“时小姐。” 可俨然来不及,那饱满的小额头直不楞登地撞到他的肩膀。时怛当即被弹得往后一倾,一只大掌忙握住她的肘弯,扶稳了她。 他眼瞧见她抬起头来,眼里的小惊慌在看清他的模样后忽然褪了下去。 “怎么了?”他疑惑发问。 “没事。”两人靠得太近,她退后两步,顺势把手从他手中抽出。 “认识?”旁边的孟格不甘寂寞,更遑论面前的还是位美女。 “这是时怛,我朋友孟格?” 孟格率先伸手,一脸笑意:“你好,没曾想老宋身边还有我不认识的姑娘。” “你好。”她略一颔首,与对方礼节性一握,眼光一边往后扫了扫——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 她稍稍放下心来,暗寸是否自己过于敏感。 可时怛不知道,公交车上的男人看的并不是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而是倒映在玻璃上,她的身影。 注意到她的目光,解宋循着那方向看去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孟格:“时小姐一个人这么晚出来逛街?” “刚下班。” “什么工作做到这么晚?” 打断朋友的搭讪,解宋提议:“这么晚,我送你回去吧?” 时怛尚未来得及开口,孟格欸了一声:“难得有缘遇见,我们正要去清吧喝点,时小姐能否赏个脸?” 解宋:“人家刚下班,需要早点回去休息。” 当事人回应:“没关系,我也不用早起。” 闻言,孟格一乐:“就在前面,结束后我们护送时小姐回去。” 对于时怛的应承,解宋是有些意外的。 孟格已经自顾自领着她朝清吧去。经过甜品店时,时怛往里扫了一眼,那人已经不在里头。 解宋跟在身后,也跟着她脑袋的幅度往甜品店看去——店里亮堂堂,几桌食客各自用餐闲谈玩手机。 “囡囡慢点,别撞到人。”身后恰巧传来一声抬高音量的叮嘱,伴着哒哒哒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回头,一两米远处,一个三四岁的小朋友牵着一条小黄狗。 小黄狗在前面一颠一颠地跑,小朋友在后面一颠一颠地追,嘴里嘎嘎笑个不停,穿着睡衣的妈妈在身后小碎步跟——应该是住在附近的。 正要收回目光,隐约听到哎呀一声,抬头瞥见三楼一个男人一双手伸出阳台,不知道什么东西滑了手,正慌慌忙颠来倒去地接…… 他眼神微变,迈脚就朝那小孩疾步而去。 三楼主人接不住,看到楼下有人,着急惊喊:“小心啊!” 听到声音的时怛等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不明物从楼上飞速落下,液体倾泻而出….. 解宋扑身过去单手捞起小朋友,另一只手攥住狗绳,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坠下来的物体擦过他的腰背,掉到地上哗啦一声,碎片与液体四溅——是啤酒瓶! 那位母亲愣在当场脸色煞白,直到解宋怀里的小孩哇地哭出声来,她顿时如梦惊醒,慌里慌张地跑过来。 孟格跟时怛也快步回头。 解宋蹲稳后,第一时间检查小孩的头部跟身体,确认无恙后,这才松开让其母亲抱起来。 “囡囡,妈妈在妈妈在,不哭啊不哭…..” 那田园犬也像通人性一般,被解宋拉着狗绳在空中荡了一圈,爬起来后便冲着地上那摊碎片狂吠起来。 孟格:“老宋,没事吧。” 时怛一双眼也在他身上转,看到对方后腰上一块洇开的水渍,眉心微拢:“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楼上的人已经傻住了。 解宋淡声道:“没碰到” 受到惊吓的小朋友还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妈妈在妈妈在,不怕啊。”母亲一边左右轻晃轻拍孩子的背,一边检查孩子有没有受伤,匆忙间低头看一看地上的狗狗,看它那么精神狂吠,应该也是没事的。 这才转向解宋连连道谢:“谢谢你啊先生,要是没有你这可怎么办?” “人跟狗没事就好。” “谢谢!”她抱着孩子轻轻鞠了一躬,又往头上剜了一眼,半红的眼睛溢满忿气。 她心惊胆战地带着孩子跟狗折回家去,原本打算给孩子的牛奶也无心买了。 抬头,解宋一双漆黑的眸眼少有的严肃:“先生,如果砸到了人,你是要承担侵权责任的。” 那人也是惊吓不小,一迭声地道歉。 所幸有惊无险,他也不追究过多:“劳你下来把碎片清理干净。” “好….好,这就下去,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三人等着对方拿着扫帚簸箕到了,孟格也不满地剐了那人一眼,这才一同去了清吧。 12点上下的清吧客流量并不少,台上有歌手驻唱,灯光幽蓝旖旎迷人眼。 时怛点了一杯特吉拉,加少许苏打水;解宋要开车,叫了一杯饮料,常在酒场流连的孟格则点了一杯曼哈顿,虽说外形艳丽,但度数不容小觑,酒量不佳的人后劲会很强。 小食点了几份,陆续端上来。 “时小姐做什么工作的?” 昏暗光线下,秘色覆上她的面容:“电台主播。” “什么?”孟格微诧,转而看向解宋,后者不紧不慢地回答:“不是她。” 她? 时怛心下困惑。 闻言,孟格戏谑:“我还以为真被我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呢。” 第三十五章:演唱 见当事人疑惑,孟格乐得解答:“之前家里给我安排了个相亲对象,也是你这行的,我以为就是你呢,毕竟这行的人也少见。” 微垂眼帘,时怛饮了一口酒,心底了然。 “话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身边可没渠道能认识几个异性朋友。” 时怛每次下了班,基本都需要再填一填五脏庙,桌上的零食就被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解决了一半。 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当事人,她应道:“他们相亲的时候我碰见了。” “这么巧?”他八卦:“那你跟我说说,那位相亲对象怎么样,颜值如何?” 张嘴咬下叉子上的酱牛肉,她半点不停顿地答:“不好看。” 简短三个字,引得解宋忽然低声一笑,端起桌上的饮料。 不由得有些失望,孟格脸朝向自家好兄弟,不死心地确认:“不好看吗?” “不太记得了。” “蒙谁呢,你的记忆力有差到过目就忘吗?” “时间太长。” 掀起眼皮,时怛疑惑睨他一眼——不是偶尔有见面吗? 孟格:“要是问你半年前某某尸体尸斑什么样、伤痕什么造成,你张嘴就能说来吧?” 这话让她忽然想起坐勘查车回来那次,所看到的尸体图片,探出去拿小食的手蓦地停在半空中,最后收了回来,正巧想上个厕所:“我去个洗手间。” 小解完回到大厅时,室内荡漾着低哑而绵延的歌唱声,带着几分的熟悉。 她循声看去,坐在高脚椅上对麦唱歌的人却是解宋,一首她听过的外语歌——《letmedownslowly》。 回到座位上,看到孟格小女生似地朝台上摇摆着双手,嘴角轻扬,一脸欣慰。 她眼角微跳——这是什么走向? “好听吧?”他忽地发问。注意力分明都放在台上,却又头也不转地问回座的她。 时怛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怎么上去了?” “我拱的。”还颇有几分小傲娇。 “好久没听他唱歌了,他的职业你应该知道吧,忙起来想见一面都难。”说话的时候不停随着旋律左右摇摆,满脸崇拜! 时怛:“……….” 属实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他,她只好将注意力投到舞台上。 清吧内灯火昏暗,只有他斜后方罩下来一圈白色的灯。 他背着光,面容并不十分真切,一半笼在灯光里,一半融进幽蓝光线中,偶尔垂下眼睫看手机上的歌词,姿态随性! 时怛的目光不知不觉就集中到他的身上去,移也移不开,想到先前他舍身救下小朋友,救下那只狗狗,再想到李利星那个人,就觉得….. “可惜!”这么想着,不自觉呢喃出来,声音和着他的歌声一块传到孟格的耳际,所以他没听真切,应付性地问了一嘴:“什么?” 她置若罔闻,随手抓一块爆米花放到口中,轻叹一声:“可惜了,眼神不好。” “谁?”孟格头也不转地问:“老宋?” 话落立即反驳:“他视力高着呢。” 两个人自说自话,台上的人也往这边看来,视线不偏不倚,正正与她的撞上。 那双眼深邃又漆亮,瞳仁映出幽蓝色的倒影,隐隐含笑将她注视! 那一瞬,时怛心跳猛地错漏半拍,莫名地,悄无声息! 一曲毕,他侧身跟斜后方的伴奏老师微笑着略一颔首以示感谢后便回到座位上去。 未几,下一个客人也上台,新的音乐又在伴奏老师的指头下弹跳而出。 孟格又怂恿时怛:“时小姐,待会你也上去唱一首呗?” “我五音不全,就不丢那个脸。”说罢又扔了一块爆米花进嘴。 解宋睨她一眼,对对方的婉拒持怀疑态度。 孟格:“好赖是主播出身,你这把好嗓子要是不会唱歌算暴殄天物了!” 她细眉轻挑:“老天总得公平一点不是,要好条件都给我了,别人怎么活?” “啧!”这脸不红气不喘的自夸让孟格这样厚脸皮的人都不由得另眼相看,转而跟解宋做同情状:“你可怎么是好,来了个男版孟格。” “人家起码是从事实出发。” 碟子里最后一块爆米花被时怛摸走,而这厢正跟孟格说话的解宋视线明明不在她身上,长手却兀自将自己面前一份零食跟她的空碟调换了过来。 顾着维护自己的孟格并没留意到:“咋滴,我不是?” 但作为当事人的时怛看到了,眼神停在他脸上一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叉起一块他换过来的炸土豆饼。 解宋反问:“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没数?” “好长时间没联系感情,怎么,我现在已经不是霸占你心里第一位了?” 嘴里的土豆饼啪嗒一声咬断,时怛眼角抽搐了一下。 当事人:“…….” 得不到回应,孟格用手背轻轻支住下颌,姿态稍显矫揉造作:“无视我?” “神经病还没治好?” 这日周六,晚7点多,3号室广播组例行聚餐,地点选在华胜街有名的一间火锅店。 几辆私家车刚在外头将车停好,相继下车朝店内走去,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嘀唔~嘀唔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众人纷纷回头瞧,几辆警车闯进视野,从马路上疾风一般从眼前飞过,时怛在人群里,视线捕捉到最后一辆蓝白相间的刑事勘查车,只觉有些熟悉,但认不出是不是载过自己的那一辆。 “唉,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吧?”导播昇哥叹息一声。 “走吧走吧,进去吧别看了。” 警笛声远去,大家相继进入火锅店,选了一张靠窗的大圆桌入座。 时怛坐在怀音旁边,隔壁是小齐,小齐跟昇哥之中隔了一个李利星,每次聚餐也不知道有意还是巧合,对方几乎永远都坐在两位男士中间。 不定期聚餐是数年来一个传统,李利星没来之前就已形成,算是团建,尽管时怛不喜她,但也不会因私人感情就借故不来。 昇哥发话:“来点菜,饿死了” 菜单在李利星手里,大家七嘴八舌地下单,她负责勾选,只有时怛没出声,最后大家点完,她抬起头问:“你呢,要吃什么?” 她口吻淡淡的:“牛血…..” 刚吐出两个字,李利星就抿了一下嘴巴,面上覆上几分为难:“我牛血过敏怎么办?” 真多事。 心里暗骂,只好剔了那一项:“那就小豆苗、牛蛙、黄喉。” 她一边说,李利星一边用铅笔在菜单上勾选。 第三十六章:火锅店偶遇 食材都是未经烹饪的,菜一经点完,不到十分钟就陆续端上桌。 汤底是鸳鸯锅,一边菌菇浓汤,一边红油麻辣,咕咚咕咚起伏翻滚。 “小齐,帮我下点肥牛卷。” “我也要,白萝卜要不要?要的话我全倒下去了啊。” “怀音,给我一点陈醋。” 大家撸起袖子就开吃,气氛一下子喧闹起来。 这店是百年老字号,又是周末,店里人满为患,沸反盈天,虽说已经入了秋,但是一沾火锅,个个变得双颊红润,唇周带汗。 时怛脱了薄外套,里面是一条无袖的连衣裙,全黑色,肩窝微陷,露出脖间的锁骨,细白,光洁,因一身纯黑相衬,更添了许多皎洁白嫩! 席间吃得热了,便将一头长发随意用橡皮筋绑到脑后,发尾没有完全拉出,显得短了许多,几绺碎发垂在两鬓,衬得脸蛋越发小巧。 举目在圆桌上看了一圈,自己点的三样东西除了小豆苗,另外那两样影儿都没见着,疑惑地询问:“怎么没看见牛蛙黄喉?” 昇哥等人闻言,也朝桌上一看,一堆色彩明艳的食材里确实不见那两样。 李利星正将烫熟的猪脑拨到自己碗里,闻言抱歉地说:“牛蛙我看着太恐怖了,就不敢点。” 时怛想翻一个白眼给对方:“你觉得恐怖,有其他人吃。” “摆在桌上也恐怖的呀!” “那黄喉呢,也恐怖?”鼻息稍重,表露着她的不耐烦。 “黄喉毕竟是动物的大血管,吃多无益。” 闻言,时怛那双冷淡又夹不耐的眼立马一睇她碗里那坨东西:“你吃猪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恐怖无益?是要以形补形吗?” “这个很糯的。” 两人只要一见面,肯定就会发生各种大大小小的摩擦,在座的人不好发言,帮谁也不对,反正也是小吵小闹,就假装看不见,闷头吃东西。 “你糯你的,我吃什么是我的事。”说罢抬手,招来服务员“麻烦帮我加一份牛黄喉跟牛蛙。” 睨了她一眼,李利星没说话,垂眸吃猪脑。 刑警跟勘查科的人处理完案发现场,原路返回时部分未来得及用餐的人便下车,就近到火锅店解决迟来的晚餐。 店里人很多,只剩三两桌空位,6人座的不够坐,一行人便分两个小桌坐,点了一样的菜。 大家做的都是辛苦活,又是老大一男人,每桌又都点了两份牛血炒饭,就着火锅吃。 众人都是从现场直接过来的,勘查组的人只摘了口罩跟手套,简单消了毒,医袍忘了脱,坐在人群里甚是有些显眼,其中注意到这两桌的,便有李利星。 初初瞥见里头夹着一张熟脸,眼里不禁一闪而过惊喜的情绪,后面再吃东西,总是不由自主注意这边的动向。 不知过了多久,瞧见那人离了座,穿过人群往门外走去,她以为他是要先走,却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 她一搁筷子:“碰见个朋友,我去打声招呼。”交代一声,也起身朝外头走。 除了时怛,同桌的人纷纷抬头看她一眼,又继续填饱五脏庙,须臾听到怀音略带诧异的声音:“那不是大法医吗?” 抬头,时怛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通过透明的玻璃窗,见李利星信步走出去,一侧嘴角隐隐带着得体的笑意。 她目光移动,便见到了怀音口中的大法医。 “大法医?谁啊?”不知情的小齐跟昇哥好奇八卦了起来。 “利星姐那位相亲对象。” “是做法医的啊?” “可不是嘛。” 时怛看着李利星朝他走过去,含笑叫了他一声,那人微微抬起眼帘朝对方看过去,长指夹着烟,略一礼貌点头。 李利星才走到他跟前,忽地右脚踢到左脚,趑趄着便往他身上扑去…… 她看着解宋敏捷伸手扶住对方的肘窝稳住身形——跟那天搀扶她的情形一般无二。 李利星额头磕到他的胸膛,所以两具身体看上去贴得极近。 “快看快看,肢体接触了。”怀音兴奋地提醒。 很快松开对方,解宋退离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脸上闪过一缕羞赧,李利星道歉:“不好意思,太丢脸了。” “没事。”他嗓音偏低,顺手将烟掐掉。 望着那一幕,时怛不由得在心里腹诽——眼神不好真要命。 这话也不晓得是说他看不出李利星的小把戏,还是说看上了李利星这个人。 在座其他人也在关注两人的动向,怀音对比了一下利星跟大法医的身高,利星姐有166,穿了大概3-5公分的高跟鞋,对方还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目测应该在183-186之间。 她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站姿,腰背直挺挺的,很板正,肩膀自然向后打开; 目光又落到那件纯白色医袍上,那医袍看着就很长,但穿到大法医身上,长度只到膝盖往上起码十公分左右,那双腿裹在里面,又长又直,粗细正匀称! 唉,这要是她的相亲对象,还不赶紧锁死这个人——虽说职业特殊了点! 收回关注询问在座的同事:“什么样的男人最帅?” 下一秒自问自答:“穿军装跟医袍的!” “是刚收工吗?”看对方身上还穿着工作服,李利星询问。 解宋嗯了一声:“李小姐也在这吃饭?” “是啊,在里面看到你了,就出来打声招呼”说话间指了指自己那个方位。 他循势看去,在人群中捕捉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二人视线正巧对上,他略一颔首,她也点点头,算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这一幕落在李利星眼里,她不动声色拉回对方注意力:“邬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咱们能撞见两次,也算是有缘了。” 这话不知是不是暗示,也不晓得当事人是否有听懂。 “或许吧。”兴许是没有,因为并未见他有其他的反应,简短的三个字后,也没有任何下文。 一阵微风吹来,裹挟一缕淡淡的腐臭异味钻进她的鼻腔,先前磕到他身上时便有嗅到一些,以为是自己错觉。 禁不住皱了皱鼻子:“好像有什么味道?” “我身上的。”他倒很直接坦然:“前面巷子里一位独居老人过世,尸体在床上闷了四天。” “是……是吗?”扯了扯两边嘴角,她的笑容有些僵硬:“真可怜!” “本来打算用烟味遮盖一下。”他随性地说道,不知有没有发现对方的不对劲。 “那我先进去了。”微抿唇,他态度谦和有礼貌,但除此之外,再多的情绪也没有了。 对方刚欲迈开步伐,李利星一急,抬声唤住:“有件事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第三十七章:惊恐之夜1 视线重落她脸上,他未发声,等待下文。 “不晓得你有没有了解过我的节目?”这话既是说明,也略带了一丝试探:“我节目上经常需要邀请各种类型的嘉宾,不单是公众人物。 解先生的职业在我们这些普通人看来极富神秘色彩,相信很多人都想一窥其境,了解法医具体到底是什么样的一项工作。” “所以想问问你,放不方便接受我们节目的邀请。” 他安静听完,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产生变化,婉言拒绝:“谢李小姐邀约。” “不过我的时间可能很难对得上,有时候大多案情也不太方便让大众知晓。”说罢,对其略带歉意地颔首,举步进店。 他越过她,她背对着,清浅笑意尚还挂在嘴角,一时间不上不下。 时怛在店里看着那具挺拔身影回到座位中,收回关注的视线,未几,李利星也归位,随手端起自己的杯子浅抿一口饮料。 怀音脸上带着一丝暧昧色彩,好奇追问:“利星姐,你们聊什么了,这么久?” 除了吃菜的时怛,其他人均望向她。 当事人口吻闲散随意:“随便聊聊,顺便邀请他来上我的节目。” 时怛眼睛微转,面上不见有什么表情。 怀音双眼一亮:“他答应了?” “没呢。”一壁说一壁夹起锅里熟透了的淮山片:“估计当法医的都那么忙,时间对不上。” 面上稍显失望,怀音转而又想到了个法子:“利星姐,你俩抓紧下进度吧,这么下去咱们节目组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大法医主题,这可是个稀缺题材呢。”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夹了一块鲜菇到她碗里,李利星笑睨她。 时怛这一桌比解宋那边结束得早,五人在火锅店前分道扬镳,怀音跟晟哥顺路,小齐开的是摩托车,李利星要求送时怛回家,当然没有意外地,被拒绝了。 她站在门口,等那些人相继离开。 店里的解宋不知是否无心,朝这边看了一眼,略微停留一两秒,又收回目光。 时怛吃得很饱,等人都走后,这才抬步往地铁站的方向慢悠悠走去。她将外套脱了,闲散地搭在手臂上,微风吹过来,吹得衣衫摇曳摆动,轻盈生姿! 街道上行人往来穿梭,她走在其中,步伐不急不忙,火锅的热度还未完全褪去,汤底将一双唇瓣辣得饱满通红,像涂上了艳丽口红,衬着脸颊上的绯红,颇有些妖冶的美感! 解宋一行人结了账出来,驱车前往刑警大队,结束任务,警车与勘查车都停止了响铃,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穿行。 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车里的人瞧见外头一抹熟悉的背影,脊背挺直,步履缓慢,裹挟在一个个步伐或正常或急促的行人里,醒目显眼! 隔着一扇玻璃,他注视着她,看她随手摘了绑在头发上的橡皮筋,一头黑色长发散开,顷刻间铺满肩头,如绸似瀑,柔软黑亮。 随后又见她穿上外套,将满头黑发从外套中拨出,步履未停。 几辆车从时怛身边倏忽飞过,跟在其后的车身印着刑事勘查科,她没有留心,转而进了地铁站。 身后有个身影,藏身在众多的行人之中,不声不响跟了进去。 出了站,时怛往家中走去。 这一片并不是闹区,晚十点,来回溜达的都是附近的居民,四边无遮拦的小公园里传来并不嘈杂的音乐,上了年纪的阿姨们正聚在一处跳广场舞。 因时间不早,大多人都已回家,留下的只有零丁的几个。 经过小公园,越往前走,人便少了许多,前头走来一对夫妇,一人手里牵着一条金毛跟拉布拉多,体型甚大。 人行道狭窄,时怛侧过身为二人二狗让出一些位置,这一侧身,便不经意间撇到身后一张面善的脸,忽觉一阵疑惑。 对方也没看她,转身便走了,她的视线只来得及在那张脸上一扫而过。 拢了拢眉,心里头漫出一丝怪异。 她看着对方走远,倒是头也不回,仿佛只是经过。 收回视线,她往家里走,脑子里回忆那张眼熟的脸,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哪里见过。 秋意渐浓,早晚温差起伏大,时怛结束了直播,臂弯里搭了件外套,一步出电视台大门便有丝丝寒意从皮肤毛孔钻进去,一边往公交站走去,一边忙将外套穿上。 街灯橘黄,拉得影子斜长,黑色阴影亦步亦趋贴在身后,偶尔却又有其他身影叠上来,与她的时而重合,时而分开。 一路往站台走去,不时有行人与她擦肩而过,夹带几声闲聊笑语。 耳边错杂的脚步声远去,影影绰绰间,又听得新的步伐声一路跟随,时怛眉眼忽地闪过疑窦,却并未回头。 前面就是站台,站台里坐着一名女性,正在等待尾班车。 她走到站台,停下来,却没有直接转身,耳边留意身后的声响.... 那似脚步又似错觉的声音在她止步的那一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转过身来,朝身后看去….. 除了远处走来的一对情侣,她身后空空如也。 略一拧眉,心里头掠过一缕怪异。 801路车驶入站点,旁边唯一的乘客上了车,电子牌显示她所要乘坐的a13还有一分钟即将到站,公交站剩她一人。 如果她能坐下来,如果她能低下头,便会看到仅隔一块薄薄的广告站牌,有那么一双黑色帆布鞋,就在她身后! 3号广播室,直播进行到尾声: “未来几日邬安大部分地区会有中到大雨,各位听众朋友出行记得随身携带雨具,添好衣物。” “晚安,祝好梦!”声音温缓平和,似潺潺流水,穿过耳际,直抵心扉。 直播圆满结束,送走了嘉宾,跟同事们告别,时怛也坐上回家的车,在小区楼下简单吃了个面。 夜色浓郁,急雨不停,拢出一片濡湿的地暗天昏,时怛被几声狗吠惊醒,漆黑的眼睛睁着,适应了一两秒才依稀辨别房间的布局。 她意识混沌,朦朦胧胧又闭上眼,外面的狗已经停止吠嘷。 迷糊睡去,被雨声吵扰,总也没法睡得沉,又觉得口干舌燥,只好起身开灯打开房门。 她摸黑走到客厅,借着月色拿起茶几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窗户外边安装了防盗网,夜色透过半开的玻璃窗洒进来,徐徐冷风灌到客厅,卷了一室寒凉。 她半睡半醒,眼睛微眯,打了个呵欠,搁下杯子转身进了洗手间,随手关门开灯,掀起睡裙坐在马桶上。 脊背懒洋洋地弯着,解决完了生理问题,正欲起身,身子猛然一顿,猝尔色变。 倏然反应过来,客厅的门边,立着一个黑影! 第三十八章:惊恐之夜2 她浑身一僵,气血直往脑仁冲,牢牢盯住紧闭的毛玻璃门。 手机在床上,如果想报警,只能回房! 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起身、冲马桶、洗手,一个动作都不落。 她的手搭上门把,紧紧握住,借以稳住它的战栗。 闭了闭眼,又睁开,鼓起勇气关灯、开门,脚步跨出洗手间的门槛...... 客厅跟厨房是连接正对的,她需要从这之间穿过——在闯入者的视线之中! 她目不斜视,维持平静,余光却看到门边那个黑影不知何时消失,此刻,正隐在厨房的推拉门之后,侧身注视她——距离更近了。 淅沥的雨声帮她掩盖住急剧的心跳,冷风灌进来,刺激她毛孔,激起她满身鸡皮疙瘩。 她捂嘴打了个呵欠,穿过客厅与厨房之间,进到房间,关上门,立马偷偷将门反锁,一双手脚早已虚软。 她不敢耽搁,探身去拿床上的手机,抵在门边手忙脚乱地编辑一条短信:南安街世景小区6栋502,有人入室,救命。 编辑短信的手指发颤,几次将字打错,她又急又惧,如若不是抵住房门,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最后把信息发送至12110,她握紧手机,用力到关节发白,耳边除了自己惊天的心跳,根本听不到屋外有任何响动。 一分钟、两分钟,她腰侧的门把,忽然无声地拧动了一下....... 时怛心脏在这一瞬间骤缩,牢牢咬住攥紧手机的手,面无人色! 她瞳仁死死扣住那门把,大气不敢出。 沉寂了半分钟,外头的人许是意识到了她的发现,忽然猛地开始砍门锁。 两种金属物重重相击,在夜里发出惊心的铿锵声响,这巨大的声音惊得时怛浑身一颤,呼吸顷刻僵窒! “铛、铛、铛.......”击砍的声音还在继续,她血液倒流,浑身发冷,顿时将灯打开,拨开窗户朝外头大喊:“救命、着火了、救命.......” 门外的击砍声忽然停了,似乎是想听清她呐喊的内容,下一秒又开始,速度加快了许多。 时怛不管不顾地大喊:“6栋502,着火了,我出不去,救救我。” 啪哒一声,门把松动了,她猛地回头,随着下一道铿锵,不锈钢门把哐当掉下来,挂在门板之上摇摇欲坠。 对面左右的居民有几家被吵醒,相继亮起灯火,她惊慌地将窗帘全部拉开,那人正好推门而进...... 她看清了他,披着一身墨绿雨衣,双手戴着手套,头顶摩托车头盔..... 时怛惊恐的眼撞进那双幽暗的瞳仁里,她看见了,那把应该在厨房的菜刀此刻垂在他身侧,刀刃已缺角凹陷。 她死死地盯着他呼喊:“救命~” 那人忽然冲上来,携来一股混杂雨水的冷冽寒风,时怛双目瞪大,无处可躲,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跳动! 她被捂住口鼻抵到窗边,手里的刀正要落下,对面楼忽然传来一道惊喊,穿破雨帘穿透进来:“你是什么人?” 那人的刀顿在半空,眯眼举目去看,对面几家灯火,不见人影,不知是谁呐喊。 他陡然拉上窗帘,时怛寻到机会,抓住他的手竭力掰动,然后张嘴狠狠一咬,那人吃痛被她侥幸推开....... 时怛发了疯地跑出去,对方反应极快,几个箭步追到客厅,她回头一看,那人挥刀朝自己砍来,刀背闪现过森白的光芒,划过她的一双眼! 她惊恐之中抱头蹲下来,那人的刀就在头顶上方砍过,因推力而险些栽倒。 时怛趁势绊他,对方往前一扑,沾着雨水的雨衣哗啦作响,身体与地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听到对方闷哼,她满身冷汗,慌张起身正欲朝大门方向冲去..... 就在前面,就两米之遥了...... 可那人在身后攥住她的脚腕往后一拖,她栽了下来,下巴磕上地板,几乎将牙齿震碎。 他扑上来压住她,时怛剧烈反抗,双手推搡拍打,试图将对方的头盔打掉,可没能成功,那人三度抬刀朝她砍来........ 瞳孔震动,她抬手抓住他的手臂,两方力量进行剧烈对抗,他往下压,她拼命抵挡,双手不住抖颤。 锋利菜刀一点点逼近自己,时怛一双慢慢开始脱力,阴凉的夜里却汗如雨下。 她拼命咬紧牙关,可是再难抗住,眼看着自己就要死在刀下..... 她不甘心,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全力屈膝一顶,膝盖撞上那人尾椎骨,对方手上力量有所松动,时怛趁势捞过茶几上的保温瓶猛地砸向他的脑袋。 虽有头盔保护,但强烈的撞击依然使他晕眩了几秒,她抓紧时机从他身下脱身,对方只是摇晃两下便稳住身形,起身就来追...... 时怛满目惊恐,终于在那只手抓住自己的后衣领前一转门把,身子撞开大门,踉跄着尚未站稳便朝楼下狂奔。 “救命!”她一路呐喊,转过一层一层的阶梯,耳边如同惊雷的心跳中还伴随着身后紧随不舍的脚步声,一下比一下近。 她汗流浃背,脸上无半点人色! 楼梯口就在前方,她狂奔到雨里,身后一只脚也同时踢上她腰背,将她猛地踹了出去。 时怛狠狠扑到地面,溅起满地雨花。 那人就要上前,岂料其他栋的居民照着手电筒从几个方向而来,那光惊到了他,他动作一停! 阴冷目光转向地上的女人,眼睛一眯,他脚步一转,撒开腿跑了。 来的人只有三四个,打着伞,都是汉子,只见一阵黑影在昏暗路灯下飞快闪过,手电筒照到扑在雨中的时怛之时,不约而同都加快了步伐。 “孩子,你怎么样?”最先拉起她的是一位年过五旬的大叔,头顶的伞罩在她上方,淅沥沥的雨珠打到伞面,响声惊心动魄。 她浑身淌下汨汨的水流,从头湿到脚,抬起头来,目光巡过围在她身边的一张张陌生面孔,牙关打战。 那几位邻居将她送回家中,民警在几分钟后到达现场,两人负责给群众在门口记录,两人负责在屋里询问事主。 “屋里有丢东西吗?” 她摇头,牢牢抱住手臂,虚软地坐在茶几上,唇瓣与指甲因寒冷而泛出一片青紫,脚下的地板洇出一圈透明的水流。 “不是盗窃,”她抬起头,战栗的语气是陈述:“他想杀我!” 负责询问跟做着笔录的两名民警闻言神情微变。 第三十九章:此种境况,跟这个人碰见 她颤声继续:“我从厕所进房间,他没有翻动过我屋子里的东西,而是用蛮力砍断我的房间门锁,我已经在呼救,可是他不仅不收手逃匿,反而加快速度。” 民警对视一眼,眼神严峻了几分,负责询问的则跟另一名同僚说:“案子要转给刑侦科,跟他们说一下这边的情况。” 记录的民警点头,神情肃穆,转而走出大门,门外的邻居一边接受询问,一边正朝里头张望。 他交代门外负责询问的同僚:“案子要转给刑侦科,现在开始要保护好现场,别让任何人进去。” 而后给刑侦科的接警员拨去一通电话。 在屋内的民警端详一番受害者的情况,看她一双嘴唇冻得发紫,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瞧着不忍:“要不你披一件外套吧。” 她僵白着脸摇摇头:“我跟对方打斗过,不知道身上有没有留下有用的线索。” 约莫十分钟,刑侦科成员抵达6栋大楼下,其中穿着医袍的,便是解宋与景明。 照相员先行进屋,在现场发生过打斗的地方进行拍照,固定现场。 随后勘查科其余人员也相继进入现场,众人都全副武装、手戴乳胶手套,脚套塑料鞋模。 时怛难受地低着头,手臂环住自己,察觉身体的热能正在急速流失。 “你好。” 她听到一个略微浑厚的声音,抬起头来,面前站着一个人,从对方的腰侧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提箱而进。 那人的视线与自己对上,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意外。 那双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时怛觉得,对方在自己的下巴处多停留了半秒。 “我是邬安刑警大队的队长。”面前人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她将目光投到递在跟前的警官证上。 “你好。”她牙关轻颤,从齿缝挤出两个字。 痕检员鼓仔与阿华在屋子内采集检材,解宋与景明上前,后者看到受害者是时怛时,着实有些诧异,不过转瞬就恢复平静。 时怛叙述:“我跟那人发生过肢体缠斗,不知道身上有没有遗留线索。”她身体还是僵硬并且战栗,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后怕,还是通体的寒冷。 闻言,解宋放下勘查箱,在里头内取出棉签与密封罐。 时怛看看对方在自己下巴与脖子擦了一下,放入密封罐内的棉签已沾上血迹。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口。 将放大镜取出,解宋在她衣物上排查一圈,没发现表面附着物。 她穿的是深绿色睡衣,又被水浸透,肉眼难以辨别出血迹,只好让她闭眼后用紫外光灯照射一圈。 灯光照到衣领,在上面发现血迹反应,他用剪刀剪出一小块放入自封袋中。 “我的身后被他踹过一脚。” 闻言,他移到一边,俯身再次勘查一遍衣服上的痕迹,片刻后直起身体对莫队说道:“雨水已经将足迹冲刷干净了。” 莫队微哂,点点头。 解宋对她说:“可以睁眼了。” 她睁开眼,眼神与他的对上,又匆匆移开。 这种场合与对方相遇,她说不穿内心什么想法,不用照镜子,也猜得到自己此刻的狼狈程度! 她以为提取完衣服上的,接下来他的第一句一定会是公事化地教导她这怎么做,那怎么做。 可是听到的,却是完全意料之外的:“先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她坐着,抬高头看他。 而景明眼神也同样一转,望向师傅的眼里多少有些意外。 他却只是看着她,嗓音除了往常的温和,多了一种工作当中的严谨:“衣服我们会带回去化验,所以不会有影响。” 她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缓缓站起来,分不清是身体僵硬或是无力,右脚才稍稍抬出一步,身子便陡然一阵摇晃...... 身后一双铁臂适时探出,将她稳稳扶在身侧。 欲帮忙的景明比师傅慢了一步。 解宋掌心一片湿濡,紧贴着她手臂的袖子湿哒哒地粘在手心,裹在湿衣服里肌肤的体温,几乎与这薄薄的衣料无异。 时怛站稳了,一双手从他手上抽出,道了声谢,进了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原来比想象中还要凄惨些。 她下巴开了一道口,红色的血液从口子流出,一路绵延到脖子,纹路被水流稀释,留下淡淡的显眼的粉红色。 一头湿发粘在脸颊,水珠从发梢缓慢滴下,黑发衬着那张白色的脸,红色的下巴像长出来的舌头,活脱脱一个白无常! 可能是害怕,已经忘了疼! 她下意识抬手摸摸下巴上磕出的血口,忽然意识到可能无意间会破坏掉某样线索,手便又垂了下去。 小心换了一套干净的衬衫长裙,她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折叠好,双手捧着拿出来,站在解宋的面前。 景明打开一个大的自封袋,把衣服放进去。 他和声跟她解释:“等莫队询问完,我们要对你进行一个基本取材。” 她点头。 “你可以到沙发坐下来。” 没有言语,她依言坐下。 莫队长在一旁负责询问:“时小姐,希望你从头开始说一说今晚发生的事。” “半夜我被几声狗吠吵醒,后来翻来覆去没睡着,就起来喝口水。外头有路灯跟月光照进来,往常起夜我也经常不开灯,今晚也没有。” “喝水时我没发觉异样,后来上厕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里,”她手一指,对着门口的方向:“影影绰绰有个黑影,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我的手机在房间,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硬着头皮假装没发现那个人,可是从厕所出来时,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厨房。” “厨房距离厕所近,我猜想,他是在等着我出来,他就站在那扇推拉门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从厕所走回房间。” “后来我进去将房门反锁,用短信发送报警信息,之后我偷听客厅的动静,可是对方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试图开我的房门。” “我到窗外呼救,他依然没有忌惮,用我厨房的菜刀将门锁砍断后闯进来,他主要目的不是盗窃。” 解宋在旁静听,双唇微抿,浓眉微微拢在一起,不发一语。 第四十章:口供、取检(小可爱们多投小票票、多多评论呀) 莫队长问:“嫌犯的样貌你看清了吗?” 时怛摇头:“他戴着头盔跟手套,我只见到他的眼睛,并不凶狠,可是那双眼,有种让人惊惧的阴寒。” “身形呢?” 她回忆:“体型不胖不瘦,戴着头盔,大概高我大半个头。” “服饰记得吗?” “墨绿色雨衣,有一种很宽大的帽子,鞋子是水鞋,黑色的。” “声音呢?” “他没有说过话。” “嫌犯身上有没有什么别的特征?” 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揪着衣裙,她努力回想,越想,眉头便越不安地蹙起。 解宋看着她,其他人也在看着她。 “他把我摁到窗口,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呼救,当时我挣扎,咬他,拿手去掰他的手掌,摸到虎口跟指关节内部有硬块,他要拿刀砍我。” 她难受地回想着:“对面有人喊了一声,我趁机逃到客厅,可是又被他抓住,后面他两次要砍我,可是现在回想起来,他每一次对着我的都是刀背” 刀背? 与莫队对视一眼,解宋在彼此瞳孔里看到了同一种怀疑。 “我们在客厅纠缠,期间我用茶几上的保温瓶砸了他的头盔,就是地上这一个。然后逃下楼,被他从身后踹到地上,后来有邻居出来,他逃走了。” 解宋把保温瓶装起。 “这期间你有没有跟人发生过矛盾,有跟人结过怨吗?” 她摇头:“矛盾会有,但是不可能会到杀我的地步……”语句一顿,她忽然止住。 “是想到了什么?”莫队追问。 “大约一个礼拜前我结束了直播,从电视台到公交站那一段路,不小心跟一个男人撞了一下; 当时感觉那个人眼神有些怪异,后来发现他在我之后上了同一辆车,下车的地点也是一样的,但下车之后他去的是一间甜品店,跟我的方向不一样。” 闻言,解宋眼神闪过轻微的变化,脑海忆起那天街上撞见她略带慌张的一幕。 “甜品店叫什么名字记得吗?” 她尽力回忆,可是当时顾着那个人,没怎么留心招牌。 旁边一道声音发出来:“樱桃城。” 几人视线一同看向他。 得到提醒,时怛确认:“是樱桃城,红枫路站点。” 证词记录完,看她惊魂未定的模样,莫队放缓一些语气:“我们法医部的同僚要为你取材,待会儿还需要你跟我们回队里一趟,帮助我们对嫌犯做个画像。” 她沉默点头。 话问完,他进去检查嫌犯在其他各处曾停留过的地方。 这头解宋拿出手电与镊子,一边交代景明:“再仔细采集一下她手上有没有残留线索。” 景明点头,对时怛略一示意,抬起她的手留心观察。 而解宋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好让身高与她齐平:“麻烦你张一下嘴。” 时怛微微抬头,张开嘴,手电筒的光照进她的口腔里,他漆黑的眼专注于她的口腔内部,在上下壁跟牙齿各处勘查。 二人的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在脸上似有似无,可谁也没有看向谁的眼睛。 观察口腔里每一个角落后,他在她下齿的内壁发现了一条头发粗细的白色半透明物,用镊子将其取出,用手电筒仔细观察。 这头,景明在她指甲根部发现了一种不明白色物,棉签提取不到,便用尖细的工具针轻轻挑出来,用密封管接住。 合上盖子后,看到师傅正在观察镊子里的透明物:“师傅,这是什么?” “皮肤组织。”他道,转而询问时怛:“记得当时咬嫌犯的手时,是否把对方的手套咬破过?” 她面容苍白:“我没留意。” “师傅,你再看看这个。”景明将密封管里的白色物交给他。 解宋细看,又问时怛:“对方戴的是什么颜色跟材质的手套。” “白色,塑料”她垂眸,目光在他手上停留:“跟你手上这种很像,但是要厚一些。” 他又看向密封管中的内容物:“疑似工业手套表面的涂层漆。” 这厢,莫队站在窗前,从窗口看出去,可以观察到左中右三面住户的角度视线。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阿城。 “怎么样?”他开口,声音浑厚,口吻严肃。 “《世景小区》设施比较落后,楼龄十五年以上,前几年翻新过,在正门安装了两个监控; 从昨晚7点到10点40分,一共有两个身穿墨绿色雨衣的男人,之后再没有符合特征的嫌疑人出入。 并且这个小区还有一个后门,一米八高度,旁边有自动平移门,前者供人出入,后者供车辆出入,但都是常年上锁,没有安装监控。” 就是说,任何成年人费些力气都可以从后门自由进出。 “保安室有没有线索?” “保安在案发的时间段一直待在保安室里,没有看见过有任何人进出。” 他沉吟片刻:“面朝6栋的另外三栋楼逐户询问一下,看看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是重复报警的那两人。” “明白。” 收了线,他踱步到已遭破坏的房门前,垂眸看着松松垮垮挂在门板上的锁头,不锈钢的门把上遍布着凌乱的刀痕。 刀背、下雨的夜,设施滞后的住所、这么多巧合,那便很难用巧合一词概括! 解宋二人已对时怛做完第一轮检材取样,勘查队其他成员也已采集完毕,队伍也将收队。 莫队检查完屋子各个角落,宣布收队后对时怛说:“辛苦你跟我们去一趟。” 她已经不再战栗,只是依然面色如纸,听到莫队的话摇摇头以示无碍。 收拾完东西,一旁的解宋征询莫队:“让她跟我们的车吧。” 后者闻言,多问了一嘴:“认识?” 得到确认的回答。 “也好。” 房子门外拉了警戒线,众人归队,一行人鱼贯衔尾下楼,时怛跟在解宋后面。 抵达一楼,楼下统共停了三辆车,勘查车停在屁股尾,雨势并未见小,检材箱外头套着防水层,一些人抱着箱子冲上车,一些人打伞蹚过满地的水洼。 景明先一步回到车上,往回看时,瞧见师傅站在楼道口,接过鼓仔递过来的长柄伞,将那女孩拢在了雨伞之下。 两个人没有视线交流,一步一步朝她的方向走来,她眼帘微垂,目光移到师傅的脚下——他跨出去的每一步,好像都在照顾对方的步伐! 第四十一章:独处 鼓仔很自觉坐到副驾驶,阿华、照相员跟景明等坐在后两排,留出前面两个位置。 他让她先上了车,而后收伞,放在车上固定的伞桶之中。 车上有受害者,为照顾对方情绪,同僚之间没有像往常那样探讨案情或闲聊,一时间除了雨声拍打车顶的巨响,车内甚是有几分安静。 等待了一会儿,前方莫队的车引擎发动,解宋目光落在旁边她的身上,神情平和地提醒一声:“安全带。” 时怛后知后觉地垂眸,这才将安全带扣上。 凌晨3点的雨夜几乎没有其他车辆,但道路湿滑,视线也受阻,警队行驶缓慢,众人都是夜里突然被叫醒,这会子瞌睡虫来袭,陆陆续续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时怛双手叠在腿上,后脑枕在身后的椅背,侧头安静地看着玻璃上汨汨而下的水柱,直到眼睛发涩,才缓缓阖上眼。 她一点睡意都没有,耳边除了大家轻重不一的呼吸,只有窗外像是要响个无休无止的急雨之声。 身前忽然压下来一层轻微的重量,时怛睫毛颤了颤,一股淡淡的暖意笼罩住自己,她没有睁眼。 后座的景明看着师傅拿起座椅上的外套,不急不缓地盖在旁边那人身上,动静很轻,却又沉着平和。 她目光轻转,落在时怛安静的睡颜。 景明坐在对方斜后方,只能瞧见她小半边侧脸,除了无人色的白,依然是白。 她眼神有些深,看不穿在思量什么,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前面的人。 三辆车停在警察大院,勘查组的人各自进入足迹分析室、实验室,而解宋跟景明则带着时怛走到一间密闭的小房间。 房间设施很简单,一张小圆桌,三张普通的椅子,角落立着一个锁起来的储物柜。 两个人戴上新的手套与护目镜,他的手里拿着一根20公分左右的长管,对她说:“我们要检查一下你身上的伤痕。” 景明接过话尾:“要麻烦你脱一下上衣。” “好。”她没有波澜地点了点头,解开自己的扣子,雪白的肌肤袒露在二人面前,解宋神情没有变化。 衣服被褪到腰间的位置,露出她紧实平坦的小腹,她抓住衣服,不让它往下滑去。 他说:“眼睛闭上。” 眼皮低垂,她闭上眼,听觉忽然敏感了起来,听得到他们浅浅的呼吸,听得到衣物摩擦的声音。 他打开紫外光灯,从她的额头往下缓慢移动,最后停留在下半部脸。 紫外光灯将她脸颊与下巴伤口上的淤痕照得十分清楚,景明举起照相机,按下快门。 灯管又继续往下游移,然后景明说:“麻烦转一下身。” 脚下动了动,她闭着眼睛转过来。 “头发弄一弄。” 她抬手,将一头已经快要全干的头发拨到前面,用手固定住。 解宋手里的灯从她的后脖往下移动,最后停在肩胛骨的瘀痕。 景明照了相,灯又继续往下,在腰窝往上十公分的位置,斜斜地刻着一个清晰的脚印。 时怛听到啪嗒一声,灯光按动的声音,然后听到她和善的声音:“可以睁眼了。” 把紫外光灯放好,解宋交代景明:“你去把足迹跟1号检材分析出来,其余的待会我来。” “好。”看了看时怛,她拿上东西,先离开了房间。 狭小的空间剩下他与她两个人,他没说话,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医药箱:“坐下吧。” 她听话地坐下来,看他在箱子里捣鼓出几样东西。 “抬一下头。” 手里拿着消毒水跟棉签,他俯下身,用棉签沾了瓶子里的水,细细地帮她擦去下巴跟脖子上残留的血迹。 时怛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酒精味,被他擦过的地方不是想象中的刺痛,而是意外中的清凉。 他低着身体,她抬着头,目光略过对方,盯住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而他的视线则专注于她下巴上的伤口,一如此前在她家中那般。 二人的呼吸偶尔在空气中交融,很快又消散开来。 伤口消过毒,他取出药膏,用棉签沾上,均匀地涂在她下巴半寸长的伤口上。 一阵热辣的感觉忽然袭来,时怛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眉头微拢。 见状,他手上动作忽然一顿,须臾后靠近了一些,在她刺痛的伤口上吹了吹,再吹了吹,举止略显生疏。 时怛蓦地定在原地,霎时间动也不敢动。 那种热辣被他的气息减缓,她一声不吭,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正在观察自己的反应,看她的疼痛有所减缓,此后棉签每抹到伤口一次,便伴随一阵人工制造的清凉。 “三天内不要沾水,不然容易留疤。”将一块方形绷带剪去一半,轻轻贴在她的伤口处,他说:“可以了。”然后移到旁边去,没再与她面对面站着。 圆桌对他的身高来说着实有些低,这边刚直起身来又伏低,在医药箱里取出一个自封袋。 把几块绷带对半剪开,跟消毒水、药膏一并放入袋子里递给她:“每天洗澡后换一次药就行。” 她抬手接过来:“谢谢。” “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想你们会很忙,我自己过去就行。” 闻言,他将她送到楼下,开了伞放递给她。 她颔首,走下台阶,院子内开着灯,雨势已经见小,蹚过一地的水洼,她走到那间灯火明亮的大厅。 直到那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灯火之中,解宋旋身,抬步往实验室去。 时怛被引进一间会客室,刑警队里负责描画的警员将嫌疑人画像描画出来,让前者比对。 “雨衣要再大一点,长到小腿的位置,头盔是这种全脸式,但是这上面的logo还要再深一点,是立体的。” 她看向头盔挡板上透出来的那一双眼,浑浊的眼里是种平静的阴寒,她没办法想象,一个人的眼神是如何做到把杀意掩藏在平静的表面下! 一股寒意从脚心缓慢钻来,她将画还给对方。 警员按着她的形容继续修正,最后将一副完整画像递给她。 “我记忆里那个人,是这样的。” 完成画像,莫队见了她,将手里的名片递出去:“我们会尽全力追查嫌犯,如果你还有任何线索,随时可以联系我们警方。” 礼貌颔首,时怛双手将名片接过。 “警方后续可能还会需要到案发现场复查,所以你的住所暂时没办法居住,没抓到犯人前,你也要注意安全。” 他语带抱歉:“你要去哪里,我安排人送你过去。” 静默了须臾,她似乎在犹豫什么,稍许后方问:“莫队长,我能天亮之后再走吗?” 第四十二章:警局过夜(求票) 这厢勘查组的人正在连夜化验,实验室里的解宋与景明伏案分析出血液等各种检材结果时,天已经将亮。 此刻他手头上的工作就剩等待从时怛牙缝中提取出来的皮肤组织的比对结果。 电脑正在数据库中提取样本分析,景明打好了报告出来,站到师傅身后,也将注意力放到屏幕之上。 坐在电脑前的解宋一语不发,右手尚还握着鼠标,专注地望着屏幕数据在跳动。 未几,屏幕出来比对结果,左右两帧画面停止跳动重叠在一起,出现吻合的中英文字。 景明一诧:“这是……” 他一双眼睛漆黑而深沉,将分析结果打印出来,在上头署上名称。 勘查组从实验大楼走进警察厅时,天已经泛出鱼肚白,时针指向6点。 除了值班室内几个警员,大厅最后一排的连排椅上,时怛一直安安静静地,脱了鞋躺在椅子上,身上披着警员给的毯子,不知睡了多长的时间。 角落里没开灯,没有人发现她,大家一路走进会议室,举行此次案件的专案会。 痕检员鼓仔:“现场足迹很乱,但是只留下了两个人的脚印,一个是受害人时怛,另一个判断是嫌犯,鞋长255,留下的鞋印是这个形状。” “通常登山鞋、水鞋还有一些球鞋类会选用这种鞋印,最主要的作用是防滑。” 侧写员:“我为受害人做了一个嫌犯人物画像,初步判定嫌犯身高167-173,体重50-60公斤。 所戴的头盔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一种,但身穿的雨衣较之普通人家还是有很大区别。” “这类雨衣帽檐宽大,防水层很厚,使用的年限通常在4-6年才会蜕皮腐坏,所以价格也稍贵。” 莫队沉吟:“普通人购买这类雨衣的较少,一般需要用到这种防水等级的,大多都是渔民或者以农作物为营生的。” 语毕交代阿城:“会后你带人从这方面仔细盘查,另外嫌犯所戴的头盔也要查一查,看一下能不能查到有用的线索。” “明白。” 理化检验员阿华:“我在现场提取到的血迹经过化验,都是受害人的。” 莫队的目光转移到解宋身上,他在等他的最终答案,如果他猜测得没错…..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解宋眼神微转,与他对上:“我从受害人齿缝中提取到人类的皮肤组织,经过比对,吻合度跟新里巷6号楼被害人林婉指甲缝中提取到的毛发为99.99%。” 闻言,众人皆是微惊,莫队神色不变,这个结果跟他预料到一样。 锐利的眼幽沉几分,这个人作案手法娴熟,心思缜密,留下来的线索少之又少,他们警队一直很难再进一步,如今又起一案。 他眉目深沉:“两次案件嫌犯挑选的都是独居女性,居住地点无监控,嫌犯必定是踩过点。” 继而吩咐下去:“从这两次案件发生前的两个礼拜到案发时间,把两名受害人工作地点至住所连成一线,排查所有监控,务必要在嫌犯再次犯罪前把他找出来。” “还有9月19日晚,受害人在邬安电视台至公交站点这一条线发生过肢体碰撞的那个人,也不能排除嫌疑。” “疯子领个人去红枫路《樱桃城》确认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专案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纷杂的脚步声从会议室转移到警局大厅,众人走在前头,莫队跟解宋在最后方,下巴朝角落里睡着的人抬了抬,示意对方。 循势看过去,解宋漆黑的一双眼将排椅上的身影纳进去:“她一直睡在那里?” “可不。”莫队说道:“家里这两天住不了人,送她也不愿意,也不叫父母来接,可能是怕老人家担心。” 末了又说:“这不是你朋友吗,发生这一茬事,估计一时半会平复不下来,待会你送她回去吧。” 注视着排椅上那具身影,解宋嗯了一声。 拍一拍他肩膀,莫队道:“那行,我们先去吃早餐。” 睡得昏昏沉沉的时怛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睁开眼睛时眼前是蓝色的一排排椅背,她有些恍惚,还未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她坐起来,身上的警服从肩头滑落,她握在手中,指腹摩挲着衣服的料子,才赫然记起,自己还在刑警大队里。 耳边传来淅沥沥的雨声,转头看去,屋檐下的水珠连绵不绝地往下坠,相较凌晨,雨势已经小了一些。 她正要收回目光,窗外一道高大的影子闯入她的视线,短发干练,侧脸的线条刚毅分明,泛白的天光,在高挺的鼻梁罩下来一圈小小的阴影。 时怛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墙外,然后又在大门出现。 他一双眼睛与自己对上,沉稳地朝她走过来。 “醒了?”他问,声线略低,口吻温和,然后将手里的纸杯递到她面前:“喝杯水,润润嗓子。” 有些迟钝地伸出手,她接住那只杯子。 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缓慢地没入她的肌理。 解宋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她低下眉眼想喝口水,水到了嘴里才察觉有些烫人,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硬生生咽了下去——舌头与喉咙传来的火热与刺麻立刻告诉她这么做的后果。 他黑漆漆的眼看着她,瞧不清里面什么情绪,然后转开木瓜膏,探手又取出她手里的杯子,一壁将一份油纸袋装的早餐塞到她手里。 也未看她,视线落在氤氲出淡淡水雾的杯子上,慢慢将烫嘴的热水吹凉。 时怛望着他的举动,又沉默地把目光移到手里的早餐,纸袋里装着三个小笼包,两个小糯米团,她张嘴,把一整只小笼包塞到嘴里去。 厅里除了值班的人员,其他同僚要不还未上班,要不便是在食堂,大厅安静得有些寂寥。 解宋把温度适宜的水递还给她的时候,她已经吃了一个小笼包、一个糯米团,这水,正好解了她的渴。 他就这么瞧她就着水一只一只地把早餐塞到嘴里去,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咀嚼起来有些缓慢。 等她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他才和声问道:“够吗?” “嗯。”最后一只塞到嘴里,她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把嘴里的东西完全咽下去,又喝光最后一口水,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稍稍拉出一角,递给她,一边问:“你要回哪里,我送你过去。” 第四十三章:心有余悸的晚归 她拿了纸巾,摇摇头:“我打车就好。”然后擦干净嘴周的油渍。 他注视着她:“没有地方去?” 简单几个字,叫她擦拭的动作忽然极微小地停顿了一下,须臾又恢复正常,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我有个朋友是开客栈的,地址距离电视台十分钟的车程,不如你先住在那?” 她沉默,可能是在考虑。 “走吧。”他率先起身。 时怛闻声,拿起腿上的外套,方方正正地折叠好放到隔壁的空椅上,而后站起来。 他这才旋身,迈步朝门口走去,她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随手拿起大门外的雨伞打开,他将伞拢在她头顶,二人走下台阶,在一辆红旗前停下,他打开副驾驶的门,她屈身钻进去。 “安全带。”他上了车,出言提醒。 红旗驶出刑警大院,6点多的早晨,街道上车辆稀少,连续三天的降雨致使道路很是湿滑,地势低的积了一窝的水洼,车轮碾过,飞溅起一片雨帘。 空气里充满湿黏的味道,裹挟着秋季丝丝的凉意。 约莫二十分钟后,红旗在一间客栈门口停下,大门还未打开,许是时间太早,客人都还安眠榻上。 他拨了一通电话过去,交代了几句,跟她说下车。 在门口等了一两分钟,木质的厚重大门吱呀从内打开,一张困顿的睡脸从里头露出,半睁着眼睛看看解宋,又看看她边上的女孩。 那是一张年轻的男性面孔,看着比解宋稍小一点,一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便先打了个大呵欠,连舌根都叫人瞧了个清楚。 “进来吧。”打完了,意兴阑珊地招呼一句,旋身往回走:“把门掩上。” “走吧。”他对旁边的时怛道。 客栈的台阶有些高,她迈脚先上,没留意身后一条铁臂虚虚地横在她身后,防止她摔倒。 客栈是三合院构造,露天的院子,院子砌了一座假山,底下一条小拱桥,拱桥下是鱼池,再往左边一些便有一张古朴的桌椅,旁边是四人座的大秋千。 前台设置在主院,正对着一张宽大的茶桌,四面是长形的红木椅环绕。 “你自己办理入住吧,我困死了。”客栈主人扔下这么一句话,自顾自进了一楼一间房,关上门,前台就只剩他们二人了。 看看那扇关闭起来的房门,她又看看他,却见对方如在自己的地盘般,长手绕过筑起来的前台,摸到一把钥匙,打开挡板,进到里面去。 前台的长桌安置了一台电脑,解宋在电脑上查看空房,6间房只剩下一间,所幸位置设施也是不错的,抬起头来对她说:“身份证我登记一下。” 出门前警方提醒了她带上身份证,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他。 他做了登记,将身份证归还:“房间在二楼,我带你去看看。” 二人沿着木质楼梯上去,他在前头领路,她在后头缓步跟着,二楼像从前旧时期的阁楼,三面转折的窄长走廊,每一面楼各设了两间房。 他领她走到三面墙的中间,用门卡贴在感应器上,滴一声,房门解锁,他推开门,侧身让她进去:“你先看看,我在外面等你。” “不用,挺好的。” 闻言,他把门卡交给她:“需要什么就跟前台提,我还有工作,先回去了。” “麻烦你了。” 略一颔首,他抬步朝楼梯走去,时怛在房门口目送着。 沉稳的脚步声在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又停下。 她看见他回头,交代了自己一句:“小心点,如果有事,可以联系我。” “谢谢。”这声道谢也不知婉拒,抑或应承。 当晚10点,解宋才从刑警大院驱车前往家中,雨还在下,只是雨量渐小,习惯性地打开车载音箱,将频道调到某个指定数字。 前方红灯,黑色红旗减缓速度,稳稳停在斑马线前,音箱内缓缓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洋洋盈耳! 眼神微转,闪过一缕浅淡的诧异。 信号灯转换,引擎重新发动,缓缓驶过斑马线。 “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无论生活以什么方式回敬我。 报我以平坦吗? 我是一条欢乐奔流的小河。 报我以崎岖吗? 我是一座大山庄严地思索! 报我以幸福吗? 我是一只凌空飞翔的燕子。 报我以不幸吗? 我是一根劲竹经得起千击万磨! 生活里不能没有笑声, 没有笑声的世界该是多么寂寞。 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对生活的热爱, 我微笑着走向火热的生活!” 雨声与她的声音混杂着,在他的耳畔起起伏伏,他的眼睛深邃,斑驳地映出挡风玻璃外炫目陆离的霓彩。 结束直播时,众人的目光再一次投放到时怛脸上,每一双眼神都在发出询问,但当事人装作察觉不到,翘翘嘴角跟几人道别,到化妆室取了伞。 站在明亮的电视台门口,她止住步伐,内心生出顾忌。 她没往公交站点去,叫了一辆网约车,将司机信息截图,退回到微信里,想把图片发送出去,指头却在某一刻忽然顿住。 滑动通讯录,长长的联系名单,但是在那上面,她竟找不到一个人能将自己的行踪报告给对方。 私家车很快到达电视台门口,她出了神,直到对方左右张望,探头问了她一声:“小姐,请问是你叫的车吗?” 睫毛颤了颤,神志被拉回,她探目去看对方的车牌:“是,不好意思。”然后上前去打开车门,弯腰钻了进去。 私家车行驶出电视台正门,屁股后一辆车紧接着跟上去。 时怛一路上不曾阖过眼,纵使司机没有偏离过导航路线。 约莫十分钟到达目的地,她刚下车,身后一束灯光打过来,转瞬也熄灭。 客栈外头设了路灯,镂空的设计,借着灯光看过去,一条笔直修长的小腿从车上迈下,车门关上,露出身形来。 一缕诧异掠过眼底,她看着来人朝自己走来,目光露出询问。 朝她示意了下手里的宵夜:“来送吃的。”然后下巴点了点客栈:“进去吧。” 她跟在他后面进了客栈,将近12点,但前台灯火通明,二楼走廊留了暖灯,供旅行晚归的客人照明。 第四十四章:关系? 前台守着的还是今早那个年轻人,五官清秀,有些婴儿肥,半长的头发绾起来,绑成一个半高的丸子头,看上去要比早上精神许多。 见了解宋,很自觉地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两袋食物,拿起面上的一盒小龙虾,打开盖子套上手套就开始大快朵颐。 时怛看着对方,从早上开始就觉得这人性子冷冷淡淡的,看着不爱跟人打交道。 环顾一圈这客栈,一时觉得有些好奇,这样的性格怎么会想要经营客栈。 “坐。”解宋招呼自顾自出神的她,示意了一下朋友对面的位置。 迈步过去,时怛坐下来。 他抬脚绕进朋友旁边的位置,从袋子里将打包盒拿出来,一份份摊在两个人面前,再将装着食物的两个空袋分别放到两人跟前。 他统共打包了四盒食物,两盒是小龙虾,一盒是烤的甜馒头,一盒是三鲜炒粉。 “先吃小龙虾?”他询问,眼神看的是对面的女孩。 嗯了一声,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手套,拆开包装戴上,也开始剥壳。 “房间缺什么东西吗?” 时怛将一只完整剥出来的虾肉塞到嘴里去:“风筒。” 旁边吃东西的客栈老板岳茶头也不抬地应了声,口吻淡淡的:“待会上去在前台拿一个。” 抬眸睨了对方一眼,她噢了一声。 席间基本没人说话,三个人都不是话痨,另外两个还只顾着口腹之欢,解宋没怎么动,只偶尔夹一筷炒粉,或吃一个馒头。 袋子里不知不觉多出许多虾壳来,岳茶两只手都戴着手套,又想吃别的东西,很熟稔地朝面前的炒粉努努下巴:“我试试那个。” 时怛便看到解宋夹起来一筷炒粉,自然地喂到对方的嘴边,又见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又指着其他的东西:“馒头给我一个。” 解宋都一一喂给他,两个人的相处看着并不熟络,可是看上去又很自然。 留意到时怛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解宋随口问了句:“你要吃吗?” 她摇头,继续低下脑袋去啃手里这只难剥开的小龙虾皮,动作竟生出些小孩子的憨态来。 “你们俩什么关系?”冷不丁抛出问题的是岳茶。 很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随意中却又带着正经,就像井下突然投下来一只绕了绳的水瓢,水面上立刻晕开层层动荡的涟漪来。 “咳咳咳…..”回应他的是时怛倏然的咳嗽,因为被香辣的汤汁呛到了嗓子眼。 她低头咳嗽着,一张脸顷刻间红了个透。 手边很快递过来一只装了温水的杯子,她连忙端起来咕咚咕咚灌进去一半。 罪魁祸首剥着虾壳掀起眼皮瞅了眼斜对面红透的一张脸,又自顾自继续吃东西。 “好好讲话。”旁边的解宋神情倒是未见变化,并不严厉地低斥了声。 “不过是问你们什么关系。” 解宋不理他,给时怛递过去一张纸巾:“还好吗?” 缓了好半晌,她接过来擦擦嘴边的汤汁:“没事”开口的声音有些微沙哑黏稠了起来。 岳茶又抬眼睨她:“反应这么大,心里有鬼?” 然后被身旁人一个板栗敲在脑袋上:“吃你的东西。” 末了对当事人道歉:“不好意思,他口无遮拦。” 摇摇头,她敷衍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桌上的食物处理完,岳茶扔下一句:“我去洗个澡,帮我守一下。” 前台剩下这两个人,解宋起身,冲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她。 这茶香既陌生又熟悉,她端起来抿一口——是那晚的苦荞茶,味道是一样的。 “我以为你起码会休息几天。” “嗯?”从杯子里抬眼,须臾才反应过来:“你说直播?” 他点头,不急不缓地吹了吹滚烫的茶汤。 “我们的电台只有两个主持人,我请假,就会轮到另一个顶班。”这对她来说是大不利的。 “另一个是你的相亲对象。”体贴地补充说明了下。 对方颔首,以示了解。 见状,她自顾自地说:“也是。” 解宋投来疑惑的眼神,她垂下眼帘吹了吹茶汤:“没,我自说自话。” 目光投到她的下巴上,他提醒:“待会记得换药。” 闻言,她下意识抬手压了压绷带,立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周边会肿起来,换药的时候要当心点。” 时怛点点头,又听见他说:“等阿茶出来,我也差不多准备走了。” 她又点点头,末了忽然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有去上班?” “有听到你直播。” “你听过?”她有些意外。 他嗯了声,点了下头。 岳茶出来后,他也起身离开,随手带走刚才的食物残渣。 时怛也带上风筒回了房间,洗过澡吹干头发后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撕开下巴的绷带。 粘连的皮肉经过撕扯,牵连到其中的伤口,还是引来一阵细麻的疼痛,她皱眉倒吸口气,直至把绷带扯下,那阵刺麻的锐痛依然不减。 对镜端详了下伤口,如他所说,周边都肿了起来,带着些淤青。 她清洁一次,忍痛上了药,收拾好东西,在厕所留了一盏灯,躺上床闭目休息。 夜很安静,静得没有一点声音,眼珠子转来转去,她的心思浮浮沉沉,睁开眼,周遭的一切全是陌生的。 最终她掀开被子起身,打开房间里的灯,重新回到床上,再度阖上眼。 翌日,她到药店买了两种药。 刑警队通过两日的走访、盘查,再重回案发现场复勘,再根据每一条线索追查下去,终于通过新里巷跟邬安电视台附近的监控锁定不同日期、相同的时间点反复出现的同一张面孔。 当同僚将怀疑对象的监控交给莫队时,那一刻,他的目光以缓慢的速度幽沉了下去。 而后一声令下:“申请搜查令。” 搜查令到手,到黄清河被抓,两个时间段仅仅间隔两个小时,他从正在挖坑种菜的菜棚,被强制性带到如今身处的讯问室。 强烈的灯光照射着他,连同对面两双锐利的目光,一同将他禁锢而起。 可他不怕,不见慌乱,无所畏惧。 第四十五章:抓捕 “新里巷6号楼林婉是你杀的吗?” “是。”很淡漠,很平静的回答,平静到让人怀疑死者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一条生命。 与第一次菜棚遭到讯问之时的唯诺判若两人。 阿城内心惊诧,可他不至于在犯人面前表露出来。 莫队神色未动,眼神凛冽,继续问:“9月28号,你是否潜进》世景小区》意图杀害一名女性。” “是。”嘴唇翕动,黄清河那张平凡的面容上瞧不出一点平静之外的情绪。 “为什么?” “符合我的条件,但是可惜,”浑浊的一双眼里爬出来一种遗憾,是真心地感觉到遗憾:“第二个,我没来得及品尝她,走得匆忙,连屋子也没办法清理干净,不然就够时间在你们找上我前,再补上一个。” 握着笔端的手倏然收紧,如果不是警察这一身份警醒阿城,他一定会一拳挥过去。 莫队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杀她们,仅仅只是因为符合你的条件?” “这个理由已经很足够了。”末了,看向莫队的眼睛,他真诚地发问,目光竟还留存着那天的憨厚:“我能问一下,这一次你们是通过我哪一个没清理掉的痕迹确定我的?” 他断定了,之所以被抓住,是因为在时怛那一次失手而没办法清除掉的痕迹。 “有赖于你瓜农的身份,死者林婉跟你争执时,你身上的硫磺气味沾染到了她身上。” “上一次我们去询问时,你的菜地里也洒了硫磺粉吧,只不过分量少,加上土壤你重新翻动过,泥土将其覆盖住,不凑得很近几乎看不见硫磺的踪迹,加之你刚喷洒过农药,掩盖住了硫磺的味道。”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你们就知道是我所为?” “你的习惯也帮了我们一把,作案时惯从现场找菜刀。” “我给你解惑,我想你也会解开我的疑问,为什么用刀背杀人?” “刀刃太血腥了,头颅会爆,我不爱看这种画面,也会影响后面我品尝的情绪。”他语调平和。 莫队盯住他:“再有一条,你找到目标,会踩点,会跟踪,不过倒也挺会躲监控; 但是你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总会留下痕迹,比如甜品店,比如你新购买头盔的摩托车用品店,当然,我们也是费了一番心力才锁定了你。” “我还是不够沉得住气,那个晚上碰见她后,如果我没有跟上去,我想你们也不会有两个案件的监控关联点。” 可他又说:“被抓住其实不要紧。”忽然叹口气:“只是可惜了,我挺喜欢她的。” 讯问室的门被人敲响,进来的是景明,手头拿着一份报告,在莫队耳边说了几句之后便又离开。 视线再度转向黄清河,那里头有常年历练出来的锋芒,只不过口吻是沉稳的: “我们在你菜棚里搭建的厕所旁边找到了你藏在土坑里的雨衣跟水鞋,鞋子你虽然清洗过,但跟《世景小区》的足迹是吻合的。” “另外在你位于环安路48号的出租房楼下,找到了案发时你用来逃匿的摩托车载具,我们将车轮夹缝中的泥土做过化验,跟《世景小区》后门的泥土成分是一样的。” 可罪犯的关注点却偏差得离奇:“这么几天的时间,你们就追查到这么多信息,看来加班加得很辛苦。” 莫队并没有被对方的态度激怒,指头弯曲,叩了叩桌上的文件:“法医的鉴定报告已经出了,证实你的dna跟死者林婉指甲中的断发、受害人时怛牙齿中皮肤组织完全吻合。” “黄清河,对于你所犯下的罪行,你是否认罪。”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并不怎么在意自己显而易见的结局:“认不认又如何,你们的证据不是足足的吗?” “我不怕进监狱,唯一让我得不到满足的,是我没办法再自由选择我钟情的姑娘,你知道吗,她们的滋味太美好了?”缓缓阖上眼,他不知餍足地微笑回味着,戴着锁拷的手不紧不慢地往下移…… 隔着一层布料,阿城清楚地看到了那一处突如其来的变化。 他在怀念自己的犯罪经过,他没有为湮灭在他手上的生命和因他而受到伤害的女性感到一丝丝羞愧,甚至此时此刻,这张脸上的微笑真诚而安详! 阿城胃里一阵翻涌,毛骨悚然。 强烈的恶心与恐怖在他身体里交叉涌动,他真想撕破面前这张丑陋的面具。 黄清河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自己的男性特征,然后缓缓睁开眼看向莫队,眼里透出一丝期待,似乎是想在他那里,得到一种同为男人的认同感。 但莫队冷漠而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希望:“你真是个垃圾!” 笑意缓缓凝在嘴角,他脸上的安详被分化出一条极细长的裂缝,声调却还是平的:“我不过是追求自己喜欢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凭什么你们标榜自己是善,而我们这一类就是恶,善恶又凭什么由你们来定?这是我自己的世界,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有资格主宰的,只有我自己。” 莫队紧紧盯住他,目光威严而冷冽:“没有一个人,可以罔顾法律,更没有一个人,有权利伤害他人。我们信的道是善,主宰你的,必定是恶!” 时怛是在犯人被抓到的当天由莫队长通知了这条消息,并告诉她房子已经解封,随时可以搬回去。 “莫队长,”通过电话,她问:“我想知道犯人为什么会这样做。” 沉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那天在电视台附近看见你后犯人就对你起了心思; 后面通过踩点跟踪,确认了你独自居住,并且小区设施不完善,有利于他犯罪。这种就是反社会型人格,只有他想不想做。” “时小姐,现在犯人已经抓到了,不会再有人侵犯到你的人身安全。” “有劳。” 收了线,手心里握着手机,她低头,房间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没有人知晓此刻的时怛,内心在想着什么。 半晌,她抬起头,环顾一圈身处的房间,收拾好东西,将床铺铺整齐,走了出去。 第四十六章:时间是你的失忆药吗? 她带走的只有两套衣服,衣服是住进来的第二天在街上买来替换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充电器。 岳茶在前台帮刚到的客人办理入住,时怛下来的时候,正听到他说:“二位的房间在二楼左边,房号202。” 比跟她说话时的语气要好些,但也谈不上热情。 她等客人上楼,才上前去,将门卡与充电器一并还给他:“谢谢。” 瞥一眼对方,阿茶随手拿过东西,不咸不淡地问:“不住了?” “对,麻烦你结算一下这几天的房费。” “结过了。” “结…..”一个单音方出口,她顿了一下,片刻后一个名字跳出口:“解宋?” 得到一个点头肯定的答案。 但她还是打开手机,扫向前台上的收款码:“钱麻烦你还给他吧,多少。” 又瞥她一眼,阿茶淡声道:“398。” 闻言,将数字输入,按下指纹,转了转手机,将付款成功的页面给他看一眼:“客栈很好,我住得很舒服。” 挑眉,他眉梢里带了浅淡的质疑,不过时怛没留意到。 “走了。”她出门打了辆车,报上《世景小区》的名字。 阿茶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这头就给好友拨了个电话“你朋友走了。” 犯人被缉拿,那头的解宋也已猜到她会退房。 “你这朋友晚晚开灯到天亮,刚才见她眼睛底下一片黑,有失眠症?” 听筒里一时没有回应,须臾才传来他的声音:“房费多少,我转给你。” “人给了,还让我把钱还给你。” “要进实验室,挂了。”他没再说什么。 时间这么一晃,又过了大半个月,时怛的生活回归正常,与解宋也基本没有联系,再且,二人之间,也没有可以联系起来的关系。 晚十点二十分,《我不是旅人》电台正在直播进行中,时怛的声音在广播室内起起伏伏,偶尔掺着怀音与嘉宾等人的笑声。 “接下来这是一封来自广东的朋友的信件,我们听听看他说了什么。”周遭响起一阵清脆的翻动纸张的声音。 “时怛,我是一名在读学生,家里有一个常年养生的奶奶,烧烤不吃、火锅不吃、海鲜不吃,说什么嘌呤过高。” “你说她老人家不吃也就算了,偏还不让我吃。比如小龙虾,她就说龙虾本身重金属很高,特别是虾头。我很喜欢吃虾头里面的黄,可她说里面都是屎。 你知道我们广东人特别喜欢饮早茶,各种点心啊凤爪排骨榴莲酥什么的,她就说有糖精啊、不卫生啊; 还有苦杏仁,杏仁不是肉吧,她也不让我吃,说杏仁有毒,能把人毒死。” “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很多她不让我吃的,简直不胜枚举。时怛,我们一家子都会听你的直播,求求你给我奶奶科普科普吧,你说人活一世,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做人干什么啊,就算那虾黄真是屎,我也吃,我就吃。” 时怛读信的语气很生动,抑扬顿挫,讲到末尾更是添上文字里的负气,仿佛自己便是这位写信的学生。 广播室内连同外头的导播,听了这一段信,也是不由得低低笑出声来。 她手里拿着信,嘴角的笑挂在上头:“这位亲爱的同学,其实你奶奶说得也未必全无道理,杏仁本身有种叫苦杏仁苷的物质,会分解释放出一种叫氢氰酸的东西。” “比如100克的苦杏仁里就有100到250克的氢氰酸,这种东西仅60毫克就能毒死人,大概20到30粒左右就有致死的风险,以上讲的是生杏仁,超市里卖的是经过高温和浸泡处理的,可以吃。” “还有小龙虾的虾黄,说实话我自己也是很喜欢吃的,毕竟它贵,不嘬两口再扔对不起自己的荷包。” 广播室又是几声忍俊不禁,受邀嘉宾好奇地问:“所以你也是赞成吃虾黄的?” “且听我细细说来。” 嘉宾笑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来,您继续。” 她莞尔之后科普道:“小龙虾的头部其实包含了胃、一对精巢或者卵巢,因为分公母,还有心脏、膀胱、肝脏、排泄器官触角腺跟排泄孔。” 对面的怀音不禁嫌弃地咧了一下嘴:“我怎么听着听着就不太想吃了。” 时怛含笑继续:“接下来我们看到的黄黄的东西其实是肝脏,但虾线里面确实是粑粑,因为小龙虾的肛门在腹部; 而虾头的排泄器官则是用来排尿的,我想你们也没有见到过有人或者动物是用头来拉粑粑的吧,如果有的话就当作没听过我这句话。” “再来就是重金属,重金属会集中在小龙虾头部的鳃跟内脏里,但是现在市面上的小龙虾大多数都是人工养殖,水质其实还好,重金属超标不大可能。” “所以你爱嘬小龙虾头也不是不行,但不要天天吃、不要过量。当然,这么贵的东西我想也没几个人能天天吃得起,有钱的人也不爱天天吃同一样东西。” 而另一头,她的声音以诙谐的方式透过手机传达出来,叫正躺在沙发上享受眼部按摩的解宋禁不住勾起了嘴角,发出一声低笑,很轻,如同气音! “不过奶奶,您若是也在收听的话,其实也不用过度防患,大孙子还在发育期,荤素要搭配着吃; 若是长期营养不均衡,身体机能会受到影响,比如发育不良,抵抗力下降,反应迟钝或者记忆力变差,做学生的有以上这些情况对学业可都是有大影响的。”她拿长辈最关心的方面来劝导。 “至于嘌呤那些,只要肉类不过量摄取,火锅保持在一个小时内吃完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您放宽心一些,小朋友想吃什么就让他适当吃,这样更有利他的发育成长。” 《我不是旅人》每周一例会,全员到齐的情况,组长的眼神在时怛跟李利星身上游走一圈,宣布了一件事: “台里要举办一个外派学习的活动,地点在南京,每个节目组有一个名额,择优选择。” “选取条件会根据上个月的平均收听率和听众来电率决定,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届时业内各大电视台的精英也都会出席,就看明天结果出来,你们谁幸运。” 李利星:“组长,为期多少天啊。” “五天,结束回来后台里会为参加的员工进行一个评分测定,前三名会派发分别一万八、一万、八千的奖金。” “哇~”其他人纷纷羡叹:“不仅有学习机会,还能拿奖金。” 例会结束后,只有组长最先离场,时怛正阖上笔记,听得对面一个语气友好的女声:“时怛,你想去吗?” 掀起眼皮,她冷淡地扫去一眼,手里收拾的动作未停:“你不想?” “奖金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我比较希望去开开眼界学习学习。” 怀音心叹,有钱人果然不一样,万八千的根本不放在眼里。 李利星又道:“不过我们两个谁去都一样,反正如果学到东西回来,最后受益的都是我们的节目。” 笔帽扣进笔头中,时怛起身,看也不看对方一眼,转身走回办公室。 跟其他人颔首笑了笑,李利星也随后离开,还未走的那几个凑到一起八卦:“你们说,谁会上榜?” 晟哥:“时怛吧。” 小齐:“我也觉得时怛的机会高一点。” 怀音点点头:“时怛毕竟科班出身,凭实力考进我们电视台的,又比利星姐早来一年。” 电台策划员不以为然:“组长不说了只看上月的成绩?” 晟哥:“按照这么些年来的记录,利星虽说偶有几期收听率跟欢迎度比时怛高,但多数取决于当期受邀嘉宾红不红,所以不稳定。” “时怛科班出身,实力摆在那,虽说不像利星那样有途径请到当红炸子鸡,但收听率也不会差到哪。” 怀音:“所以大家一致投票时怛?” “要不打个赌,输了一顿娘惹菜,平会巷那家。”小齐挤眉弄眼。 众人一听,毫不犹豫:“成交。” 策划员:“那谁押利星。” “你提议的你押。” “但我也站时怛啊。” 虽说平时对于两个主持人,大家跟李利星玩得要热络些,但毕竟跟时怛相处得最久,工作上还是最了解的。 4个人都押一个,最后这场打赌便难以成形。 时怛前脚回到办公室,一个人后脚便跟了进来:“你觉得咱们俩谁去的机会比较大?” 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当事人眼睫也不扫一下:“结果明天就出来了,猜测有用吗?” 李利星也不在意,懒洋洋地也坐下来:“不管谁去,总之我们不要有嫌隙。” 正打开邮箱确认明天直播稿的时怛听了这话,这下子终于掀起眼皮瞥向对方,嗤笑道:“时间是不是你的失忆药,不然你是怎么能一直这么理直气壮地跟我说这些话?” 第四十七章:二人的默契(求票票) 李利星笑笑:“你这话又是哪跟哪啊?” “你这么一直腆着热脸上来,有必要?”她态度不冷不热。 笑意挂在嘴角,有些许僵化,门口响起晟哥等人的声音,她像是没听到:“你说话一定要这样难听吗?” 这话不轻不重正巧入了大家耳里,门口四人的脚步停了下来,一时间进不是,退不是,杵在原地略显尴尬地瞅着里面的两个主角。 即使在众人旁观之下,时怛的气势也不会随着她的这一句诘问而有所减弱:“你不回头看看自己做过的那些事,难看吗?” “难看在哪里?”她脸上有种被诬蔑的难堪,很浅淡:“我对你做过什么事了吗?” 时怛一笑,笑里的讥诮跟嘲讽意味十足。 对方深知自己不会无聊到把高中时期的陈年烂账摊开来让众人饱览,所以才能让她这么有恃无恐、理直气壮! “好了好了,偃旗息鼓时间到。”怕两人越闹越不好看,晟哥为首迎上前做和事佬。 “一个节目组,隔三差五地要见,都给对方留点面子,啊!况且要是别的节目知道你俩不和,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李利星没再说话,生气且不满地瞪了时怛一眼:“晟哥说得也没错,咱们还是好好相处吧。” 不屑地一扫,时怛冷嘲:“有机绿茶。” “你说什么,谁绿茶?” “我说你了吗?” “你看着我说的。” “我让你对号入座?” “你这个人…..” 眼看战火又要升级,晟哥忙给几个小年轻使眼色,几人会意,怀音上前来拉住李利星:“咱们去喝杯咖啡,走走走走走…..” 晟哥也对时怛劝:“你俩不要老是剑拔弩张的,就算之前有点什么隔阂,都一起共事这么久了。” 他们知其一,所以时怛也不愿多与同事争论什么,当事人都被拉走了,也就闭上嘴,一语不发地将稿子打印出来。 晚七点多,在茶室译完了稿,简单吃了些点心,时怛收拾好东西走向地铁站,经过与解宋见面的小公园,见一堆人围成一圈,探头探脑地议论纷纷。 “快打120。” 有好奇的群众问:“这是怎么了?” 时怛从人群缝隙中看去,影影绰绰地瞧见一个中年男人倒在地上无半点反应,周围的群众除了焦急打电话与议论之外,束手无策。 她脸色一变,忙挤进去,刚到第一排却见对面的人群里出现一具颀长身影,匆匆拨开众人疾步靠近昏迷在地的男人——她的脚步停下来。 “先生。”她看着对方轻拍患者的肩膀呼唤,但那人双目紧闭嘴唇紧抿,没有给到他任何回应。 又见他立即伸出两根手指按压对方的颈动脉。 兴许是患者没有了脉动,他没有再耽搁时间,交叠双手前倾上身,快速用力地进行胸外按压,并头也不抬地喊:“帮忙拨打急救电话,找aed。” 有人急应道:“打了打了。” 时怛又挤出人群,朝8点的方向快步奔去,听到身后有群众急切地问:“aed是什么?” 然后一个沉稳而快速的声音回应:“除颤器,8点钟方向有。” 那声音在耳畔变小,时怛跑到小广场边缘,拉开急救设备箱,将aed取出来后迅速往回跑。 “让让,让让。” 围在一圈的人群忙不迭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她到患者身边跪下来、开机; 解宋正在为对方做人工呼吸,其后立马掀起患者上衣,快速用自己袖子擦去对方身体上的汗液….. 这厢时怛已将电极片拉过来,他头也不抬地接过,分别粘贴在患者的右上胸壁(锁骨下方)、左**外侧,一边说道:“大家远离些。” 群众们立刻往后退开。 时怛配合着将电极片插头插入aed主机插孔,等待机器分析心律的几秒时间内,解宋才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两双目光交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aed发出建议除颤的语音提示,他面色严谨:“按下电极键。” 她听从他的交代,两个人没有接触患者,围观的群众也是又急又忧。 一次除颤后,他又再度迅速进行心肺复苏,一直到远处传来急救车的警笛声,最外侧的群众有人朝救护车高高招手:“这里,这里。” 医护人员刚到达现场开门下车,解宋两套心肺复苏完成的下一秒,患者倏然出现一声呻吟。 低若细蚊,可两人都捕捉到了。 按压对方胸部的双手停止了动作,解宋跟时怛舒出一口气来。 医护人员将患者带上救护车,人群逐渐散去。 一张纸巾递到她跟前,她抬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擦擦吧。”他示意了下她的额头。 往上一摸,她这才迟钝地发现额上早已一片细汗。 “谢谢。”接过纸巾,随意将它们揩去。 “好久不见。”他望着她,才有时间寒暄。 “是啊,有一段时间了。” “时小姐吃饭了吗?” “还没,不过刚吃了点心,也不饿。” “要不要去喝杯东西?” 视线落在他脸上半秒,脑海飞过数分钟前对方还有条不紊熟练救人的姿态,她点头:“好啊。” 二人就在附近找了一间甜品店,服务员上前点餐,她要一份杨枝甘露,他点一份茉莉绿茶。 把菜单递给她,他说:“再点点其他东西吧。” “我也不知吃什么,就这些吧。” “那我来拿主意?”他征询。 “你随意。” 他便点了一份无骨鸭掌,一份椒盐掌中宝。 饮品最先上来,抬起眼帘瞟了眼对方杯子里浅绿色的一片,时怛随口一道:“你们男性还挺偏好绿茶的。” 这话一语双关,解宋虽听出来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但不知具体含义。 “所以我要不要换一样?”这话是真的在看她眼色。 她一时没忍住:“我随口一说。” 点的小吃也很快上桌,他拿起餐具,不疾不徐地用纸巾擦拭一遍,而后搭到碟边,自然地将东西推到离她更近一点的位置:“吃吧。” 时怛也不客气,拿起叉子吃了一块青瓜,酸辣适中,口感爽脆;又叉了一块木耳,吃完后又将叉子探向剔了骨的鸭掌,既劲道又觉得很是入味。 对面的人喝了口冰茉莉绿茶,并未动叉。 “李利星是不是大众情人那一卦的?”拿薯条沾了点番茄酱,她也不看他,就这么突然一问。 她就是不理解,为什么男性都偏爱她那种。 “怎么说?”他不解地挑眉。 她耸耸肩:“就觉得她挺受欢迎的,男性、女性。” “我不太了解。” 不置可否,她塞了两根薯条到嘴里,咽下去后又叉了一块青瓜、两块鸭掌一并咬下,然后慢吞吞地咀嚼,腮帮子一上一下地鼓动。 灼亮的眼定在她的嘴边,解宋一语不发,似笑非笑。 时怛好半天才发现这人一直看着自己,以为是笑她的食量,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前面没吃多少,主要是喝茶饱的。” 说不点的人不知不觉却吃掉了两份小食的一半分量。 这两个小吃都太开胃了,鸭掌酸辣可口、掌中宝椒盐酥脆,时怛根本不想停! 他却是抽了一张纸巾,探过手来递给她,含笑提醒:“擦擦。” 第四十八章:剑拔弩张1 她狐疑地接过来,在嘴巴随意擦了一圈,低头一瞧,白色的纸巾上擦下一小滩红艳的番茄汁。 误会了。 那她刚才的辩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面上神情不变,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不吃啊?” “我吃过了。” 她心中腹诽:吃过还叫她来喝什么东西。 二人又坐了十几分钟,她一个人几乎解决掉了一碟凉拌鸭掌、掌中宝、一份200g的薯条,还有一碗杨枝甘露。 这一顿是她坚持要买单的:“我也吃你蛮多次了,总不好次次要你请。” 而且桌上的东西都是她清空的。 没几个钱,解宋便由着她去。 走的时候她抱上电脑,以为就此各回各家了。 “我车在那边。”站在门口,他指了左边一个方向。 “嗯,再见。”她转身,潇洒地迈开步伐。 解宋看着她笔直的背影:“我说我送你。” 姑娘头也不回:“才几步路就到地铁站了,我吃饱了要消化。” 被丢在身后的人多少有些哭笑不得,瞧了她一会儿,也提步朝座驾去了。 街道上喧嚣热闹,入眼皆是姹紫嫣红的霓彩,分外迷人眼。 秋天的晚风习习吹来,时怛打了个激灵:“千万别感冒。” 她可是靠声音吃饭的人! 手里提着电脑包,她这看看,那瞧瞧,就这么直直跟地铁入口错身而过,等意会过来,已经过去六七分钟了,也懒得再折返。 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一辆红旗终于加速,在她身旁停下,他的声音从车窗跳进她的耳膜:“消化好了吗?” 被惊到的人转过头,见着是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又看向他:“你一直跟着我?” “恰巧也走这条道。” 不知对方说的是不是真话,不过她没怀疑。 “上车?”他询问。 这次倒也没犹豫,拉开副驾驶就坐了上去。 人家都这样了,她不接受好意就是不识抬举了 “电脑可以放后边。”他说。 闻言,她侧过身子伸长手试图将笔记本搁到后座去,哪料高估了自己的臂长,任凭她怎么靠前最多也是电脑包边缘碰到一点点后座边。 细小的胳膊被电脑压得颤颤巍巍间,驾驶座的男人侧过身...... 距离陡然拉近,视线正好撞到对方冷硬的喉结,时怛呼吸整个滞住。 喉咙下意识滚动一圈,她像个木偶似地任凭对方接过电脑,不费吹灰之力转移到后座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坐正。 她忙拉回神志,系上安全带,再次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怎么了?” 车辆发动,隔壁一道声音同一时间窜进来,时怛啊了一声,装得一脸坦荡:“没啊。” “总感觉你有些不对劲。” “我哪有什么不对劲。” “不然为什么在街上晃来晃去。” 她一听,愣了一下——是这事啊! 抬起眼帘,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工作还是感情?” 工作上确有烦恼,她犹豫了片刻,选择跟人倾诉倾诉。 “我们节目组有个外派学习的活动,前三名还有奖金拿。” 他会意:“要选人去?” “嗯。”她点头。 “担心自己选不上?” “有点。” “你们几个人争取的名额?” “每个节目组有一个名额,我算有点幸运,节目只有我跟李利星。” “那为什么要担心?” 简单的一句话,时怛听出了一点不一样,扭头看他:“你觉得我稳赢?” “差不多吧。” 嘴角一勾,说实话有被这一句话激励到。 但还没来得及开心几秒,转念一想,盯着他:“你不会是海王吧。” 前方红灯,他将车子停下,扭头看她:“海王?” “一个网络用语,”她随口解释“不用在意。” 翌日,因要公布上月的收听率跟欢迎度,组长召集大家开了一个小短会,公布前,目光在时怛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目光交接那一刻,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利星上月收听率177.8,欢迎度93.6。” “哇,还蛮高的~”底下几人小声议论。 “时怛上月收听率….”他顿了顿,方才继续:“172.3,欢迎度90。” 众人一听,声音沉了下去,都在小心观察时怛的脸色。 咫尺之差啊,要是距离拉长点还没那么让人不甘! 时怛没说话,也没资格摆脸色,沉默了一会儿,道:“各凭实力,我没什么不服。” “时怛。”选中了的李利星面色不忍,看着想安慰她的,但昨天两人又闹了些矛盾,一时也开不了口。 不愿看她作秀,时怛旁若无人地对组长道:“后续需要怎么安排工作,您说一下吧。” 大家都敛好神色,组长也没说其他:“利星去的几天时间里,我们远程跟她连线,嘉宾也会正常到位,怀音你到时候多顾着点。” “欸,知道了。” “至于其他的就没什么变动,时间也不长。” 短会开完,人群依次散去,时怛去了一趟洗手间,掬一把凉水洗了洗脸,拿纸巾擦净后,又擦了擦手,将揉成团的纸扔到垃圾桶里,直直地看着那团纸巾一动不动地与其他的垃圾混杂在一起……. 好半晌,神志自己跑回来,她敛了敛神色,没有进办公室,拐去楼道那里想着消化一下自己的情绪,刚推开一道门缝,厚重的门板后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嗯,结果出来了。” 是李利星的声音。 没有兴趣偷听对方的隐私,时怛正欲离开。 “有我亲爱的老爸出马,肯定非我莫属了。” 一只手握住门把还未来得及收回,短短一句话,令她的步伐生生扼住。 “对啊…..不过爸,我跟我同事那个收听率跟欢迎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门把上的手逐渐收紧,她抿住唇,隔了一会儿,听到李利星的嬉笑,甜,甜得像一个要到糖的小孩。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这么厉害啊。” 最终,她松开手,迈开步伐,穿过同事们的工位,敲响组长的办公室。 “进来。” 怀音等人瞧见她的神色,纷纷探头接耳:“怎么了?” “不会有什么事吧?” 批阅文件的男人抬起头来,见着来人,又一瞧对方神色有异,眉心一跳,隐隐猜到了对方为何而来。 在办公桌前站定,她瞬也不瞬地盯住他,单刀直入:“组长,我不是要为难你,但请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个结果,是真实的吗?” “这怎么能有假,时怛,就是一次学习活动,以后还会有,你也别太在意。” 她反问:“所以我不该在意吗?” 组长叹了口气:“听我的,别太计较得失,不管有没有这次的成绩,你的能力我了解。” 不发一语,她沉默地看着他。 “你这次的成绩是统计出来的,别想太多。” 嘴唇翕张,她声线冷硬:“所以只要她在,我就要随时准备着让步,是吗?” 闻声,他拧起眉头:“不是。” “是副台长。”她道,这是肯定,而不是疑问句。 “你别去胡闹。”看穿了对方的意图,组长低斥。 可时怛不理会,转身往外走。 “时怛,你回来。” 众人瞧着时怛面无表情地从组长办公室出来,又步履如飞地朝外头走去,一时间面面相觑。 第四十九章:剑拔弩张2(求订阅) 搭乘电梯抵达七楼,她直奔副台长办公室敲门而进。 正在柜子里找文件的副台长说了声进后,也没抬头,听到脚步声只问什么事。 “副台长。” 声音一出,办公桌后的人这才掀起眼皮觑她一眼,复又垂首找文件,一边淡声问:“什么事?” 她带着内心里的一股子倔强:“我跟李利星的数据,是真实的吗?” “难道还能有假?”寻到了文件,他抽到桌上摊开,口吻略带了些威严。 “其实您何苦弄这一套表面功夫,直接把人选定给她,我又能有什么怨言?”时怛嗓音漫上一缕嘲讽,对自己。 他手上那份正是人选确定书,签字的动作并未停顿,可语气严厉了一分:“你这什么态度?说的又是什么胡话?” “您要走完一套流程,我明白,外派活动我不是非去不可,可是你们是不是习惯了把我当枪使?” 副台长脸沉了下去,搁下笔看着她。 “出来的数据有目共睹,时怛,你向来敬业懂事,怎么到这么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上就揪住不放。” “你要是这么想去,下一次的活动指明让你参加,这样是不是满意了?” “您真当我是傻子吗?”她就这么直直地立在办公桌前看着他,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盯紧他,他看住她,两个人僵持了半天,副台长又无奈又气恼:“数据不是假的。” 不耐烦地拧拧鼻梁:“你俩的名字调换了。” 她冷漠又讥诮地问:“是李利星父亲吗?” “下去吧,这事你再怎么闹也改变不了结果。”他并未正面回答。 “我已经让过她两次了。”她口吻悲凉:“这个节目培养了我没错,但当年也是我把它撑起来的!” “当初她一进来,您只是通知我一下,就把我的时段分给她一个,直播出了事故又将我推出来顶,用我的名声来给她背书。” 副台长脸色铁青地咬住下颌牙。 “有权有势就能在这个世界横行霸道了,是吗?” “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 “不要忘记你晚上还有直播,下去给我把心情调整好。” 答案她已经得到了,可该有的公平,她得不到。 抿紧一双唇,不再多做徒劳功,时怛转身迈出了办公室。 望着对方倔强的背影,身后的人轻轻摇头,一阵叹息。 下了电梯,她穿过走廊,还未走进办公室,欢声笑语已绵绵密密地传了出来。 “这家店的小吃都很贵耶!” “味道真是没得说。” “利星姐,这奖金都还没拿你就忙着请我们吃东西,要是拿了奖金,我们是不是还有一顿大餐啊?” “要是真拿到奖金,吃什么随你们挑。” “呐呐呐,在场的都听着呢,到时候可别赖账啊。” 她的脚步止住,透过那半透明的玻璃,依稀能看清每一张脸上的连连笑意。 沉默地站在那里半天,她迟钝地动了动脚尖,旋身,选择不去打扰众人。 她清楚得很,只要跨进去,那里的欢闹喜乐,都会因她而消敛! 她去干什么? 距离直播还有4个小时,她下了楼,出了电视台,手里只拿着一部手机,就在附近经过的第一间甜品店坐下来,点了一份榴莲千层、一份姜汁撞奶,一份西多士。 东西都是甜的,她吃完了这样,又去吃另外一样,直到被甜到发腻。 刑警大队 警车与勘查车共同驶入大院,车上下来的人如同母鸡生蛋,啵儿一个,啵儿又一个,连绵不绝。 勘查组的跟刑侦组的分别朝自己的大楼走去,莫队头也不回地喊:“晚儿8点开会,谁迟到明天早餐就是他。” 众人笑起来,后面的同僚左右还架着罪犯,一并跟着进了楼。 犯人成功抓捕,大家都是从作案现场指认回来,勘查组那边也提取了犯人藏匿的证物,今晚上是结案会,明天大部分同僚都能休一个假,大家心情自然轻松起来。 痕检跟理化检验员各自进入自己的分析室,解宋与景明过一趟风淋室,全身消毒后也将自己关进实验室中,一个从低温箱里取出1号检材,一个从证物袋里取出6号检材,纷纷伏案工作。 一时间,实验室异常阒静,除了偶尔传来的衣物摩擦声,也只有6号检材小树枝遭剪刀剪短的细微声响。 晚6点多,一干人吃过晚饭又继续埋头工作,赶在8点前陆陆续续到达会议室…… 这次的结案会结束得早,历时不到1个小时,领头狼莫队一说散会,底下一帮人不是长舒一口气,不然便是双手高举过头顶,狠狠伸了个懒腰。 “刚好9点,都连轴转了一个多礼拜,不如出去吃个宵夜?” 不知谁提议出来,其他人纷纷附和,大家便都各自回工位收拾好东西在院子里汇合。 解宋出来得早一些,几个同僚约好坐他的车,后座上有些东西,怕妨碍他们,就将那些备用衣物什么的转移到后车厢里去。 等清空了,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余光一转,不经意瞥到座椅夹缝中一枚银色小长块。 漆黑眸眼闪过一缕疑惑,将其取出来,发现是一个b,盖头与身体还连接着一条银色的细链。 他翻转了一个面,另一面面上贴着一个小贴纸,纸上两个中文文字纳入眼帘——时怛。 浓眉轻挑,恰逢同僚们陆续出来,随手将那b塞进裤子口袋中。 大家开的都是自己的车,一共3辆,约莫二十分钟后抵达了烧烤街,解宋车上的几个人纷纷解下安全带,后座之一的景明却见驾驶座的人一点动作都没有。 “师傅,你不下车?” 其他人齐齐看向他。 “我有事,送你们到我就撤了。” “欸~”引得诸公不满:“什么事能有我们重要,别啰嗦,下车。” 解宋笑:“真有事。” “你一个单身汉能有什么事,又不是要跟美女约会。” 一经提醒,车上得知他收过礼物的两个人眼神忽然暧昧了起来:“不会是真的有约会吧” 被调侃的当事人催促:“赶紧下车吧,他们都进去了。” 一个个饿汉可不甘愿这样放过他:“不承认?那就是了?” “啧啧啧,你一天天的就跟我们这些糙汉子窝一堆,身边除了你这小徒弟还有几个异性啊?” 有人眼珠子一转:“是不是上次来大队找你那个小姑娘?” 睫毛微颤,景明安静地看着师傅,似乎也在等待他的答案。 解宋却不吃他们那一套,坐正身体:“不下车?”然后发动引擎:“那就跟着我去吧。” 引擎声刚起,后座连同副驾驶的,纷纷推开车门一窝蜂地跳下来,回头见景明还没反应,低头一钻将她拉了下来:“你和尚师傅开窍了,赶紧别耽搁。” 解宋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景明停在原地,看着那车尾灯渐渐消失,心不在焉。 黑色红旗在路上平稳行驶,一只修长手指打开车载音箱,调到192频道,一阵短暂的电流声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 “我们还没当面见识过您的冷笑话,今晚有幸邀请到您,听众们可是洗耳恭听着呢。”那不是时怛的声音。 两秒后,另一道声音再起,是道男声,略显欢快。 “我这些笑话也都是网上看的,看得多了储备就大了。” “那您来几个?” “有位丈夫让妻子给拿500块钱,下个月哥儿们办事。” “妻子问:红的还是白的?” “丈夫:啥红的白的?………我不喝酒,我到那就随个礼。” “妻子:我问你婚礼还是葬礼?” “丈夫一阵沉默:………你见过谁家葬礼提前一个月通知的,他是在阎王爷那有亲戚,还是活不起啊?”” 音箱里一阵短暂的静谧,而后才跳出各种笑声,他在其中寻到了她的。怀音:“实不相瞒,您这个题目,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抱歉,那我再来一个。” “从前有个孩子叫小明,小明没听见。” 广播室内一阵静谧,时怛看着他,怀音看着他,小齐看着他,昇哥也在看着他。 大家的眼神都在透露着同一个信息——等待下文。 一秒、两秒,时怛看出对方也在等待他们的反应,试探性地一问:“这是,完了?” “嗯,”他带笑点头:“结束了。” 众人:“………” 嘉宾山麓继续:“你们知道黑社会平时都干些什么吗?” “什么?”时怛怀音异口同声。 “大部分时间都在坐牢。” “哈哈哈哈哈……”这一条,怀音真的又没忍住。 时怛抿唇轻笑了下,但笑意不达眉眼。 他又乘胜追击:“我们生活中其实有很多不人性化的设计,比如说那个八宝粥,吃到最后要这样拿勺子。”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怀音跟小齐下意识跟着做了一下:“真的耶!” 听众看不到,时怛含笑做一个传达的角色:“大家可以把食指拇指捏起来做一个ok的手势,把那个零弄扁一点就会更形象。” “还有一个,”嘉宾自己倒说上瘾了。“有个女孩子跟男朋友说:我要买冰袖。” “男朋友问:冰柚是啥?” “女朋友:袖子。” “男朋友:现在是吃柚子的季节吗?” “女朋友:你识字吗?” 各种笑话夹杂着采访,半个小时下来,听众来电时间来临。 时怛将台子推上去,接通的那一瞬间,响彻广播室的却是一段魔性的笑声。 鹅鹅鹅鹅的,一浪接一浪,叫场上的人一阵发蒙。 “小姐?”时怛哭笑不得地试着与对方沟通。 “鹅鹅鹅鹅……等…不好…意思…” 将近半分钟的时长里,广播室只有这位听众连绵不绝的笑声,一度笑得只有那细微的气音。 “亲爱的,您缓一下。” “好…好…”她还在笑,只是尽力压下来:“不好意思,我笑…笑点太低了,可是真的好好笑,山麓,再讲一个可不可以。” 山麓:“小姐,再讲您要背过气去了。” “哈哈哈,不、不会,我意犹未尽,再讲一个吧。” “那我再讲一个。”他满足笑道:“有一个大爷让列车员关空调,列车员说关不了,那是通风不是空调。大爷反问:这通的是西伯利亚的风吗这么冷!” 广播室,连同连线那端都沉默了半秒,而后,一阵鹅叫再度响彻耳膜。 一时间,时怛啼笑皆非,声音混在那阵阵的鹅叫声中:“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网友一边嫌弃你的笑话冷,一边又对你欲罢不能。” “我妻子爱听,我也都是网上看来的,大家别嫌弃就行。”他又是无奈又是享受:“重点我主业是电竞解说员,却用冷笑话出了圈。” 一场直播圆满结束,时怛顺道将嘉宾送到电视台门口。 山麓伸出手:“今晚直播我玩得很尽心。” 她微笑回握:“也多亏你,我笑场蛮多次,希望有机会还能再一起做节目。” “乐意之至!”他笑道:“那行,留步吧。” 目送对方上车,车子发出引擎声,等到那台私家车渐渐驶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她嘴角的笑才消隐了下去,疲累地叹出一口浊气。 回过身,目光落在身前的高楼大厦,半晌,一道声音拉回她神志。 “还不下班呐?”一个中年大叔,巡逻的电视台保安,经过她身边,脸上扬起友善的笑意。 她回过神,冲对方回笑了一下:“就走了。”然后略微颔首:“辛苦了。” 打车回到小区,经过保安室时,值班人员叫住了她。 “时小姐,有个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时怛一个礼拜有三四天的时间是晚归的,故而保安都认识。 隔着一扇玻璃窗,她探手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谁拿来的?” “一个男的,长得很高,没留名字。” “好,谢谢您!” 拿着b往6栋走,时怛甚至没发觉自己是何时丢了这东西。 上了楼,开门前习惯性地往楼上楼下看一眼,这才开锁进屋将门反锁,打开客厅的灯,找来笔记本将b插进去。() 第五十章:河尸(小可爱们多订阅、多投票呀) 里面都是工作上的内容,有她写的直播稿、也有策划稿,另外部分是要随时更新的记录簿跟一些音频,她浏览了下,东西都在。 她陷入思索当中——这b这个礼拜她都没有动过,实在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也不晓得是谁这么有心送过来。 想了半天,脑海闪过一个名字——难道是他? 两日后,刚缓过一口气的刑警大队接到一出报警电话,称在邬安大桥一公里的下游捞到一具女尸。 警车与勘查车立即出发,一路警笛长鸣,路人纷纷侧目张望。 到达邬安大桥河岸边,一行人从车上鱼贯而下。 解宋跟勘查组成员都已穿戴好防护服,手套口罩均已到位,彼时河堤上围已经聚集了一些过路的行人,民警在外围拉起长长的警戒带。 靠近河的6点钟方向另有一拨民警正围聚在一处,保护被打捞上来的尸体。 河堤上的围观群众看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往下围走,探头探头张望着,议论纷纷。 河滩上积满硬质沙土,众人脚步所经之处,皆都凹下一面不深不浅的印记,沙土上一丛一丛地生长着一寸多高的杂草,间隔距离不一,茂密程度不对等。 尸体周围约莫三米之遥还拦了一层警戒,莫队等人过去时,向在场民警出示了证件,勘查队立即展开一系列工作。 大家才一走进,纵使戴着口罩,依然难掩一股恶臭气息,十分难闻。 景明跟着师傅上前,看见尸体呈人体完整形状,全身由一个大型黑色塑料袋包裹,周身缠绕一圈一圈透明的胶带,全身仅头部破了一个拳头大的洞,露出黑色的发丝。 解宋单膝蹲下,并未直接打开勘查箱,目光在尸体周身巡了一圈。 塑料袋周身附着一层灰黄色的水下沉淀物,他探手,隔着两层乳胶手套拨开死者的头发,目测头皮的腐化程度。 警戒线一周都站了民警,勘查组其他同僚也正在尸体周围工作,他事先提醒一声:“味道会很重,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然后又抬首对正跟民警了解案情的莫队道:“警戒线再外推两米吧。” 闻声,莫队心里也有了数,让人往外扩展两米。 解宋又转而跟经验相对没那么丰富的景明交代:“你自己也要有个准备。” 景明有了预料:“明白。” “剪开吧。”他说,而后打开勘查箱,取出尖头剪,两个人一头一尾从正面将包裹尸体的塑料袋剪开…… 剪口越来越大,一股浓烈恶臭渐渐从袋子里弥漫而出,起先还只是一条剪刀缝,直到两个人用长镊拨开面上整个塑料袋,露出尸体半全貌的同时,腐烂溃败的恶臭猛地开始朝空气中流窜,污浊的尸水沿着边缘汨汨地往沙土上流,形成一道指头宽的水柱…… 饶是景明做过心理准备,可见着尸体的面貌,还是禁不住本能地扭过头去。 比这腐化程度更甚的尸体她都见过,可那是从视频跟图片里,真真切切地在现实遇到,这是第一次,那味道与样貌一起冲击而来,几乎让她作呕。 勘查组的其他人入职年份比她久,承受力高一些,虽不至于反胃,但恶心避免不了。 而这边有因恶臭皱着眉头好奇地看去一眼的民警,只见黑色的塑料袋敞开,女尸的样貌乍然闯进瞳仁,叫他顿时色变,又猛地转身,双手抵住膝盖弯腰干呕了起来。 解宋神色严谨不见松动,只微微拧了拧眉,剪开尸体的衣物,上手观察表面腐坏情况。 游刃有余:“身体严重浮肿,脂肪粘浮,皮肤大部分变成绒状,血管膨胀呈黑褐色,眼球尚在,晶状体液体流干。” 左手轻轻拨动死者的下颌:“颈部下方两侧静脉凸起。” 忍着喉根深处的酸苦滋味,景明尽力投身进去… 死者穿的是米色及膝裙,她拨开大腿的裙摆,只见根部约莫10公分范围的肌肉组织已经被鱼虾或河螺吃掉,她闭了闭眼,强忍着胃部翻涌! “师傅,尸体已经在水里面泡了起码8、9个月了吧?” 解宋正用血管钳撬开死者的嘴巴,听了这话嗯了一声:“初步判断在8到12个月。” 那头的莫队听民警讲述案情间,探目朝警戒线内的尸体看了一眼,然后在河岸周遭寻了一圈,安排阿城: “请潜水队来,让报警人带他们到发现尸体的位置,一个下水勘测一下水深,第二看一下水底下是否有其他线索。” “好的。” 尸体泡发成这样,指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理化那边提取了血液跟毛发进行分析。 刑警队跟照相员负责在上下游寻找监控与其他线索,潜水队正在河中心下水。 勘查组提取完检材,景明打电话通知殡仪馆前来转移尸体,随后也同师傅一道前往殡仪馆进行解剖工作。 接到报警电话的时间为傍晚4点38分,专案会开在当晚11点,尸检报告已经送到各个同僚手中,由莫队先说明具体案情。 “死者身份尚不明确,报警人是当地负责打捞河面垃圾的清洁人员,据对方所说,因前些天连降大雨,上游冲下来很多垃圾,他们打捞的力度由此加强; 打捞过程中看到河底黑乎乎的一个物体,以为是什么大型的垃圾重物,打捞上来后发现是尸体,之后报警。” 阿华:“我提取了死者的头发,目前找不到与数据库样本吻合的dna,尸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泡发,就算有线索基本上也已经消失了。” 翻开尸检报告,解宋平稳说道:“死者死亡时间判定为11个月21天,从日期推算,是在2019年8月14到15日; 尸体面部严重腐化,从其耻骨联合面形态与牙齿判断死者年龄在27-28区间,尸长161。” “尸体左前臂尺骨曾经断裂过,由重物所击导致,不排除死前曾与人发生过争斗或者意外撞击,死因为溺水死亡。” 他继续翻开下一页,会议室内众人也跟着做同样动作。 “死者生前做过牙齿矫正,从钢丝牙套光滑度与牙齿移位程度来看,距离死亡时间不超过20-23天。” 莫队沉吟,目前来说,暂时还无法辨别尸源信息! 翌日晨间8点多,时怛早起吃完早餐,收集整理了些直播资料,一看已然11点多。 困意来袭,她将东西保存到工作使用的u盘里,刚到床上补了半个钟的眠,一通电话将她吵了醒。 摸索着将电话接起,看了看来电显示:“昇哥。” 那端的人听出她语气的困顿:“睡着呢?” “怎么了?”她闭着眼,语气懒散。 “利星今天回来,说要请大家吃个晚饭。” “不去。”她想都没想就拒绝。 “都是同事,事情过去就算了,你何苦跟自己过不去。”电话那头苦口婆心劝。 “昇哥,你们去你们的,我晚上约了人。”她的困意还很浓,讲话带了些鼻音。 “你别来这招,大家都去,组长也要去的。” “你们吃好喝好,别管我了,我困着呢。”说话间打了个小哈欠,迷迷糊糊地按了结束通话。 手机放到一边,她拉了拉薄被盖到腰间,又继续睡去。 前几天大雨,又值秋末季节,纵使是中午,气温温度还是稍稍有些偏低,她侧身睡着,身上穿了一件修身的棉质睡裙。 衣裙料子服帖,身形曲线被完完整整地勾勒出来,身前虽不说多丰满,但34b不在话下,紧致的臀部翘挺挺地立在那,薄薄的被子只遮了一半,露出半条腿来,小腿线条匀称,细白又笔直! 她腰线明显,呈一个有起伏的s形态躺在那,姿态难掩性感与撩拨! 茶室的老板娘今天生日,晚九点多,时怛才从茶室脱身,酒席设在里头,此时正推杯换盏热闹非凡,都是老板夫妇的亲朋好友或者像她这样的熟客。 她是吃过饭将礼物送给寿星后,寻了个借口出来。 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了十几分钟,不知不觉间走到小广场那里,广场的喷泉泉眼正汨汨喷射着水柱,斑斓的彩灯嵌在地面上,照着一道道水柱如同虹彩。 街上行人繁多,偶然经过几间店铺,听得里头传来的音乐,她踏着那些乐声,漫无目的地散着心。 经过一间音乐餐吧,门口的服务员笑着将一张宣传单递给她:“小姐,进来喝杯东西吧,今天店里搞活动,酒水食品都打八折,我们店里还有唱歌很好听的驻唱歌手,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时怛接过宣传单,单子设计得有些别致,又抬首看了看餐吧名字——《坐下来歇息会儿》。 被这通俗却又别具一格的店名吸引了,她含笑点点头,服务员立即侧身给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在里边随意坐就行。” 店内在负一层,进了门口,沿着楼梯往下走,就是另一番光景,如同名字与宣传单一般,餐吧装潢设计也是独具匠心,时怛走进去,鼻间嗅到一阵轻微的芳草香,沁鼻怡人并不艳俗。 她张望了一圈,发觉每一面墙都嵌了壁瓶,瓶子一个巴掌大,镂空的,底部燃着蜡烛香薰,上半部则是新鲜的时令花卉,在不同色的烛光映照下,分外魅惑。 “您好,请问您是几个人?”服务生迎上来。 “一个。” “那您这边来。” 跟着对方穿过一张张桌椅,她的目光扫过去,见着每一张椅子竟都是参照着动物的形状雕刻成的,其中不乏羚羊、仓鼠、斑马等。 “小姐,您看这个双人位可以吗,正好对着舞台,能好好欣赏我们歌手的歌声。” “好,谢谢。”她微笑,正要入座。 “嘿,时怛。”一道略显惊喜的声音窜入她耳膜,她侧身看去,迎着半明半昧的灯光,最先看到一张熟悉的清隽面孔。 那人的眼光与她对上,双方都有些意外。 “快过来,我们坐这里。”那道声音又对她招呼,是今晚的主人公——李利星。 他们那张桌子7个人,此刻视线全扭头在她身上,时怛站不是,坐不是。 组长见她不动弹:“过来啊”然后招服务员多加了把椅子。 怀音率先走过来,挽起她的胳膊把她拉过来,后者唯有硬着头皮入了座。 她的位置离解宋很远,隔了一个小齐,一个怀音,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面孔,还有一个李利星,两个人也没有特别打招呼。 组长:“要喝什么?” 本来想着自己伴着音乐小小品一下酒,可如今这希望落了空,她只好很随性地看了一眼怀音面前的果酒:“跟她的一样吧。” 组长帮她点了酒,李利星将一双手叠在桌子上,微微往前探出身子跟她说话:“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怎么这么晚?” 别人听不出她的潜台词,时怛不会,斜眼睨她,并未说话。 “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解宋的朋友,方宏。” 解宋? 已经可以直呼名姓了。 看向餐桌上唯一一张陌生面孔,她礼貌颔首,擦过他的脸时,视线与解宋无意中碰撞了一秒。 那双眼睛温和漆黑,餐吧的灯光在里头斑驳交错,聚下细碎繁密的星点。 “解宋你见过,就不用介绍了。” 侧过半个身,李利星等同于面对着身畔的男人:“说回刚才的话题,你们一个法医,一个地下说唱者,两人的职业背景都相去甚远,怎么会认识到并且成了多年好友?” “机缘巧合。”他神色平平,声线略带了些磁性,简短几个字,回答了她长问。 打扮略带街头风的方宏补充说明:“很多年前了,那时候我参加的一个比赛死了人,正巧事发前两天我跟那个人打过架,当时说唱圈矛头都指向我。” “他作为法医,验出来那个人身上的刀口是用右手一击毙命,而我当时因为跟他打架,右手软组织挫伤使不上力,他帮我鉴定的,然后洗清了嫌疑,之后一来二去就熟了。” 李利星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又移到旁边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容上。() 第五十一章:可惜没生一双好眼睛 瞥了她一眼,时怛的酒不知不觉也端了上来,她收回目光,就着吸管抿了两口酒,起初入喉冰凉,后劲竟带着些辛辣烧灼。 她皱了皱眉,打量一番红绿相间的液体,上头还缀着一只樱桃,看上去酒精浓度极其浅。 偏头问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的怀音:“这是什么?” 转头,就着她手里看了一眼,怀音道:“酒啊。” “我知道是酒,这不是加了一点酒精的饮料吗?” “这是加了一点饮料的酒精。”她说道:“里面混合了五粮液原浆酒跟鸡尾酒,还有那么两三滴伏特加.” 这么个混法,敢情是以色诓人! 实在驾驭不了这个层次,她略带嫌弃地推开,愈发觉得喉咙灼热。 这厢李利星正向解宋请教法医相关的知识,他边听,面朝着斜对面的舞台,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酒,脖子上的喉结随着他的动作而上下滚动,也不知瞧见了什么,嘴角竟微不可察地勾了一勾。 “笑什么呢?”距离他最近的李利星以为是笑自己,不禁做羞恼状拍了一下他臂膀:“别取笑人” 拍上去的一瞬间,触到硬硬的质感——肱二头肌还蛮明显。 这一幕落在怀音跟时怛眼里,前者凑近她咬耳朵:“羡慕利星姐。” “什么?” “情感之路啊!你看她哪一任质素不是上乘的,就说眼前的大法医,职业让人生畏这还另说,关键人家长得不仅帅,气质还明晃晃地摆着那!” 说罢啧了两声:“什么时候老天爷开眼让我身边也出现这么优质的男人,我情愿半辈子不吃荤。” 时怛没说话,视线落在那两人身上,她虽讨厌李利星,但不可否认,人家自身条件确实优秀,异性动心的概率高也不出奇。 默了默,她忽然说:“是上乘,可惜没生一双好眼睛。” “大法医?”她疑惑地扭头看了看解宋,又转过头来:“人家没戴近视眼镜啊。” “欸,你脑补一下,大法医要是真的戴一细金边眼镜,再那么邪魅一笑,是不是就跟那种斯文败类一样一样的?” 时怛:“你别看那么多没营养的电视。” “你看看他,看他侧脸。”怀音自己倒越脑补越兴奋:“他的额头饱满,鼻子又高又挺,而且肤色还偏白,斯文败类重点不就是那一款白皮吗?” 时怛看过去,他的侧脸拢在半白半橘的灯光下,能看清楚那直挺挺的鼻子就矗立在那里。 她的视线鬼使神差地往下偏移,定在那道线条流畅的下颌线上,对方正闲庭自若地与人说着话,嘴唇一翕一合,偶尔略扬嘴角,微微一笑。 时怛脑海忽地闪过一个想法——那双唇瓣是什么滋味? 怀音看她目不转睛的模样,得逞似地一笑:“瞧瞧,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我就说吧。” 声音拖回了她的神志,意识到自己想的什么下流东西,她脸上一燥,忙收回目光,此地无银似地端起面前的酒灌了两口。 然而酒太烈喝太急,猛地给呛住:“咳咳咳…..” 她急匆匆放下杯子掩着嘴巴,别过脸去咳。 怀音忙塞两张纸巾到她手里,大家都朝她看来,李利星原跟着解宋方宏说话,忽然间被这么一打断,内心不悦,特意扬起声音关心地问道:“没事吧时怛?” 解宋的手边有温水壶,只看了她一眼便倒出来一杯,端着起身朝她走过去,经过李利星身后,她目光紧紧跟随着。 时怛还在偏头咳,烈酒烧着她的喉咙,忽然一只大掌握住她的手腕,将一杯水放进她手心。 她也顾不得去看是谁,咕噜咕噜灌了三四口。 组长笑她:“酒又不是水,哪能当水一样灌。” 大半杯水被她喝了一半,又移开嘴咳了两声,最后一气儿喝完,喉咙的火辣才稍稍有那么一点舒缓。 回过一口气,她还未抬头,听得婉转歌声中夹着一道低醇的声音:“还要吗?” 抬首,瞧见他就站在自己跟前,她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 几座之隔的李利星见状,抓起整个温水壶快步走过来,状似无意地站在他面前隔开了二人:“小心点,喝那么急做什么?”一壁说话一壁给她倒水。 已经有人来送水,解宋提步便回了座。 餐吧里的音乐消失,舞台上的歌手下台前在麦前说:“感谢大家聆听,中场休息时间,各位要是愿意,可以随时上来唱两首,咱们这边有伴奏老师。” 小齐几乎下意识看向在场唯一的说唱歌手:“你来一首呗?” 昇哥:“对,说唱歌手哪能不说唱呢,让我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炸场。” 方宏也不扭捏:“这有什么大不了,但事先声明,唱得不好只是因为我今晚没开嗓。” 众人笑:“行。” 他的眼神在座上巡了一遭:“有没有谁跟我来一首?王嘉尔改编的《该死的温柔》,说唱跟流行唱腔都齐了,也别说我欺负你们。” “我来吧,正好我会。”李利星毛遂自荐。 两个人上了台,组长带头鼓掌,而后掌声便从稀拉拉演变成热烈。 跟伴奏老师说了歌曲信息,方宏开头就已经跟着前奏打了一小段b——box,当即引得台下一阵小躁动。 前奏完毕,进歌词前一秒,他手拿着麦动作很流畅地指了指台上的同伴。 李利星会意,唱出前两句:“你这该死的温柔,让我心在痛泪在流,就在和你说,分手以后,想忘记已不能够。” 到他接:“够了你这 该死的温柔 让我止不住颤抖 哪怕有再多的借口 无法牵你的手 明明不应该去找你deleteallyourinfo 但是最后还是在帮自己找了借口 怎么分手心里那么疼呢 怎么分手感到那么冷呢。” 两个人一个拿着无线麦各种走位做姿势,一个坐在高脚椅上轻轻律动,两个风格迥异的人配合得倒挺养眼。 台下大多数人都在观看二人的表演,包括时怛,她不是第一次听李利星唱歌,知晓她的歌声是不错,但可没心情看她美来美去。 她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酒小口小口喝光了,拧了拧眉忍着后来的辛辣劲,四下一顾,同桌的人都在看台上,她稍稍凑近身旁的组长告知一声:“我先回去了。” “迟来也就算了,还早退?”组长不满,注意力还在台上。 “那我出去透口气。” “行,别自己偷偷走掉。” 她便起身,又将椅子搬进去一些以免碍人,这才往门口走去...... 李利星神情放松,偶尔接三两句歌词,目光不时投到台下,只见那人视线也一直在他们的方向,因台下灯光较之昏暗,只以为对方是在看自己,心里不由得小小得意愉悦了一阵。 又见时怛起身往外走,同桌的人却都没有注意到。 这样的画面才是正常的,而不是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她引去。 虽说餐吧香味勾绕,但到底要属街上的空气清新舒适。 时怛慢悠悠地在街道上晃荡,不知不觉走到喷泉池那边,泉眼已经停止出水,砌高的喷泉池留下一地的湿濡。 就近在旁边的长椅坐下,看来往的行人比刚才少了一些,她眨了眨眼睛,竟然有些发困。 那杯酒的后劲大,一整杯下去到现在,她的脸颊泛出些酡红,呈现出轻微的醉态来。 “还好吗?” 突如其来的一道磁性声线,时怛抬起头来,没看到面前有人,迟钝地左右张望,才瞧见那人单手插着兜站在斜侧方,离自己一米遥。 “你怎么出来了?”许是因为酒意,声音有些黏糊感。 “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她兀自咕哝。 “喝醉了?”他问。 “不至于。”醉了的人意识可不像她这么清醒。 “你进去吧。”她又说,语气裹了些疏离与客气。 解宋也不知是没听出还是怎么样,反倒走上来一些,瞧了瞧她的脸色,温和着声音问:“不开心?” “我脸上写着不开心?” 他轻嗯了一声。 “蒙谁呢?”又催他:“你回去吧,这里这么多人,真要是醉倒了会有人帮我报警的。” 说实话,她自己都清楚地感觉到眼皮子越来越重,脑袋发昏起来。 莫不是真是要醉了,就这么一杯酒? 可解宋不动作,只这么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喊了两次都没反应,时怛也不理他回不回去了,像跟对方较量一样,后脑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也盯着他。 半晌了也不动弹,他笑问:“脖子不疼?” “疼。”她说话鼻音已经很重,眼神逐渐迷离,很大可能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可她勉力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瞧了许久,一双朦眼闪过一缕淡淡的懊憾,只那么一眨眼间就不见了。 也不知他瞧见了没有,只转过身,在她身畔的空位坐下来,右腿随意叠在左腿上。 时怛已经没有多少精力说话了,一双眼睛将闭未闭,最后还是抗不住这强大的酒精,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街上行人往来穿梭,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一个趁闲观察行人的举止衣着,一个闭眼当街昏睡。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他掏出来,来电显示是方宏。 “你去哪了兄弟?” “在外面。” “你就把我一个人撂这?我跟他们才第一次见面。” 方宏话音落,解宋的肩膀忽然压下一个重物,一条细藕般的手臂横过来,手指不偏不倚打到他的腿根处。 他身体陡然一僵,握着手机瞬间没了声儿。 “老宋,说话。” 须臾,尽力维持着寻常的语气,他道:“待会回去。” “快点啊。” 时怛睡得沉,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占人便宜,睡梦中只觉得脖子舒适了许多。 解宋浑身不自在,上半身一动也不敢动。 他几不可闻地从鼻间叹息一声,放轻动作握住腿根的那只细细小小的手,慢慢抬起,再慢慢搬回到她的腿上。 耳畔传来清浅的呼吸声,她脸颊的灼热温度隔着一层布料若有似无地渡到他的肩膀,他沉默地目视前方,神情又恢复了那种从容平静,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睛,藏着些深意! 她在刻意疏远! 翌日十一点29分,3号广播室传来时怛最后轻声和缓的问候:“彼此陪伴的时间已经接近尾声,祝每一位听众朋友,今夜好眠无梦。” 台子推下来,门牌灯啪哒一声熄掉。 抬起胳膊,她松动松动久坐不动的身体,而后端起手边的保温杯润一润嗓子。 大家收拾好稿子,怀音见小齐出了导播台,不禁问起昨晚就开始好奇的问题。 “时怛,”她喊:“昨晚你们怎么一起回的餐吧,难道出去的时间你们一直在一起啊?” 喝水的动作微顿,转瞬又继续喝了一口,点了点头,一边好整以暇地阖上盖子。 怀音是有些讶异的,好心提醒:“我觉得昨晚利星姐等了大法医很久,频频看门口,后来看见你们俩一起回来,她脸色都不好了。” “关系都还没确立,这就宣示主权?”时怛不以为然,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话是这样说没错.......”话音未落,忽然想起昨晚有些怪异的地方,稍稍探过半身跟她八卦:“昨晚上在餐吧遇见的时候,我觉得大法医对利星姐态度还蛮寻常的,就那种.......嗯,什么感觉呢?” 她思索着:“对,就像街上突然遇到一个认识的人,就那种态度,很客气礼貌,跟对我们的态度一样一样的。” 两段话对时怛来说全是重点,当下来了兴趣:“不是李利星约的他?” 怀音随口应道:“不是,当时我们在喝酒,大法医跟他朋友正巧也来了,我们这一桌子热情相邀,然后他们就跟我们坐一起了,当时他们彼此的称呼还是解先生、李小姐。” “昨晚我都还没觉得有太大的不对,但后来想想大法医应该是不好拒绝才跟我们一桌的,跟利星姐没太多交流,大多是我们主动跟他讲话,特别是后来你走之后他也不见了,是不是很奇怪?”她面上有思索神情。 “对了,我们碰杯庆祝利星姐外派活动回来时,大法医当时看了利星姐一眼,但是眼神有点不一样,感觉除了诧异之外还有点什么其他的。总之他俩一点都不像普通人暧昧期那种感觉。” 第五十二章:下套1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时怛与解宋没再见过面,再且这两个人先前之所以碰面,大多数也只是恰巧遇上。 这天时怛没有直播,约了出版社编辑晚9点多在清吧见面,双方当面当面校对一下刚译完的稿件的几处小问题。 事情很快谈妥,编辑先行离去,时怛后脚刚起身,才刚跨出一步,半个肩膀被人从背后一撞,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凉意从后手臂一路滑落。 下一刻一道年轻男声穿进耳膜:“不好意思美女。”道歉口吻随意轻佻,反而更惹人不悦。 时怛转过身来,还未看清对方的脸:“既然道歉,麻烦先生认真一点。” 对方起初并未正眼瞧她,这时听到不知天高地厚的谴责,才抬起半张脸:“你想怎么个认真......” 法字还未落下,脸上的轻慢在看清五官时忽然转瞬隐了下去,利索一改态度:“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弄脏了你衣服。” 男人的脸映入瞳孔,时怛的神情瞬时间僵在脸上,怔怔地望住对方。 那些年发生过的一幕幕随着这一张绝不会忘记的面容铺天盖地地涌上来,疼痛开始往周身的骨头流窜肆虐,击打她每一处骨骼神经! 2013年,春末。 那时候的时怛依然跟每个礼拜一样,周六一早风吹不动地从学校外出打工,每一个工作场所都不尽相同,环境好一点的就书店、文具店,辛苦一点的就早餐店、餐馆、大排档。 她也会接到一些辅导小学生的工作,遇到好说话的主家,幸运点的人家会邀请她在家里吃饭,那种时候,她便又能多攒出一份饭钱。 离开学校,她习惯抄近路,进入一条长巷,从这条巷子出去,能更快地到达公交站。 往日这时候是没什么人的,绝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家,留宿的也很少有这么早,可今天对于时怛来说是一个例外,她如飞的步子在看到不远处几个少年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她步伐缓慢,在观察那几个人。 对方共三个人,既没有抽烟也没有聊天,或是倚墙百无聊赖地踢砖缝生长出来的杂草,或是略显不耐地拿手指敲击墙面,显然是在等人。 时怛瞧那些人衣着发型都正常,不是时下最流行的各种颜色或爆炸头,想着应该不会为难自己,便攥紧了书包背带埋头向前走。 她越走越近,只看到那些人膝盖以下的部位,没瞧见为首的那人在看见自己后朝同伴示意了下。 巷子里的三人都站直了身体,齐头挡在她面前。 险些撞上人,她步伐急急收住,心脏一紧,也不敢抬头看对方:“我、我没钱。” 就挡她跟前的那名为首少年听到这话,讥笑了一声:“你这穷酸样身上能有几个钱?” 越发攥紧手心的带子,时怛不觉得被辱,只想从这些人跟前赶紧离开,便低着头试图从两个人之间的缝隙里穿过去。 “我们都等你老半天了,你这就走?”一只手提住她的书包,不客气地把她扔到墙跟上。 时怛一边身子撞上去,粗粝的红砖头摩擦过她的手臂,有些疼。 她内心生出惊惧,一张小脸微微一白:“你们要干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模样干净的少年将她打量一遍,语气裹满嘲讽:“你这么个怂样,是哪里生出的胆子欺负我妹妹?” 妹妹? 时怛又惊又慌:“我不认识你妹妹,更没有欺负过谁。” 李炔自然不信她的话,上前来,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身高压迫着她:“哪只手碰的她?” 她瑟缩,余光瞧见后面的两个人笑着冷眼旁观。 一只手攥住她的头发,蛮横地往后拽,时怛吃痛,整个头皮被迫往一处撕拉,带来剧烈的痛楚。 他迫使她仰起头:“我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风度,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我的妹妹,就算你自己没有父母,难道不知道别人家的小孩可是宝贝得很?” 她头皮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直往下坠。 他没有认错人,他们就是为她而来的! “我没有。”她抓住他的手,试图把它掰下来。 “没有?”他似乎更生气了:“李利星你不认识?”话音落,一把将她甩出去。 砖头凹凸不平,她被这力道甩得直接跌到地上,掌心擦过地面,一阵尖锐的疼痛。 可这一刻,她无暇顾及,只觉得整个人被死死摁进冰冷的池水里,浑身愤怒得发冷。 她从地上抬起头,满含讥讽地问:“你是她哥?” “给我好好说话。” 她牢牢地盯紧他,发红的眼迸出恨意:“那你听着,我没有碰过你那珍贵又恶毒的妹妹一根手指头,但是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你tmd的怎么说话呢?”李炔被惹怒:“照你这意思,你还敢动她?”蹲下身揪住她衣领,抬手就要一巴掌。 “李炔,打脸会被发现的。”身后一直未作声的同伴,却在此刻好心地出言提醒。 时怛不忿又倨傲地抬脸看着李炔。 这是她第几次看到人性的恶? 如果人性是这样丑陋的,她秉承的善呢?那又是什么? 李炔野蛮地松手,她的后脑磕到坚硬的地面。 起身,抬起一只脚踢向她的肚子,他一边说着:“那就打身体,你给我记住,你动我妹一下,我都会像这样还回来。” 他一共踢了她两脚,两脚都踢在同一个部位,时怛连哼一句都没有,只是咬紧牙关蜷缩起身体,尽可能地保护起自己。 “走吧。”他觉得该给的警告已经给过了,也不再多动她一下,与同伴一道离开了长巷。 她蜷缩在地上,看着那些脚步一点一点地远离自己的视线,聚在眼眶里的眼泪砸下来,渗入到砖缝的野草里。 肚子痉挛一般地抽痛,这些痛像是一条感应神经,带动了其他的部位,磨破的手掌、撞到的肩膀、磕到的后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叫嚣它们受过的遭遇! 时怛没有一点声音,只是眼泪往下砸,她用手撑着坐起来,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没有继续往下掉。 拉拉松垮下来的背包,她摇晃着站起来,白色的校服上脏了一片,尤其肚子上那两只肮脏的鞋子印记,发黄醒目。 “小姐,错在我,我赔你一件衣服吧。” 成年李炔的声音将她从痛苦过往中拉回到现实,清吧里音乐暧昧,他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同样也有其他的色彩。 时怛回过神,竭力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似乎是仗着他皮囊与着装尚佳,对方眼里的倾慕在她面前并未多加掩藏。 “不用。”她口吻疏离:“我去洗一下就行。”说罢越过他,踩着高跟鞋迈向洗手间。 站在盥洗台前,时怛却是半天不动手,只一味透过镜子,与里面一双眼睛沉默对视。 血液里的憎厌并未随着时间而淡化,不管是李利星还是李炔,她都希望这两个人会为自己做下的事尝一尝苦果,可是没有,他们半生都是一帆风顺左右逢源! 压下眼里翻涌的情绪,扯出纸巾沾水擦拭衣袖上的褐色液体,如此反复几次,直到颜色变浅一些,将纸巾扔进纸篓里,拿出口红稍稍补上色,冷眼端详自己一番。 抬起手,她多解开了一个钮扣,再在锁骨周围微微扑了一层香粉。 走出洗手间,她尚未来得及在众多客人间寻找那人,却见对方手里端着两杯酒,极具耐心地倚在通往洗手间的小走廊入口的灯柱上。 眉梢泛起细微如同水面涟漪般的讥诮,她挽起湿濡的袖口,一边往外走,视线只放在自己的袖子上。 正在外头等待的李炔再次扭头看去,瞧见那抹款款而来的倩影,便站直了身体等着她过来,嘴边挂着抹绅士笑意。 对方微侧着头整理衣袖,李炔的目光锁住她,将她由头到脚细细端详。 这姑娘装扮很简洁,却一点不廉价,丝绸的白衬衫扎在嫩绿色的半身裙,裙子包臀,长及小腿,露出来的半截小腿很匀称细直,肤色白皙没有任何伤疤。 她配一双卡其色的高跟凉鞋,脚踝纤细且干净,走动间筋脉时而沉浮,步履不紧不慢,身姿轻摇! 他的目光最后又落回那张姣好的面容之上,说实话,这个人没有他前一任漂亮,但是五官不管哪一样单挑出来,都是中等偏上的,融合在一处更是半冷半魅。 他不是个好色的人,不会看见美女就迎头撞上去,但说他风流,他自己是承认的,可是能让他眼前一亮并倾慕的,对面的姑娘也能算一个。 整理好两只袖子,时怛抬起头,正巧走到李炔近前,对方笑着递上一杯酒,目光掠过她还残留酒渍的袖子,语带歉意:“赔罪酒。” “不要紧,你道过歉了。”她平静回应,伸手接过酒,睨一眼杯子里浅蓝色的液体:“我不胜酒力。” “幸好,我点的度数很低,比啤酒略高点。”然后又适时道:“我跟朋友在那桌,方不方便赏个脸?” 循着对方的手势看去一眼,时怛没回答,只是微微扬起下巴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酒。 李炔起初有些讶异,看着她因仰头而拉长的脖颈线条,喉咙因着她吞咽的举动微微滑动,衍生出几分性感的风姿来! 将杯子递还给对方:“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就不过去了。” 接过杯子,李炔不甘心就这样与美女错身而过:“如果觉得人多不方便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跟我单独喝两杯,权当认识个朋友。” 她有些为难,又看了看手表,这么短短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竟叫李炔有些期待与紧张。 “好吧。”她松了口。 他的笑意浓了一些,引着她到吧台那处,比邻坐下来:“要喝什么?” “我也不太了解,你拿主意吧,度数不高就行。” 他便做主点了两杯鸡尾酒,而后半转过椅子面朝她,绅士地伸出手:“我叫李炔。” 她回握:“你好,我姓时。” 他的手掌握住她的,触感不如想象中细腻,有些许意外。 时怛很快从他手里自然地抽走。 “这个姓很少有。” 没几分钟,鸡尾酒也调制完成。 “时小姐一个人来这里消遣?”说话间与她碰了碰杯。 “约了人在这边谈一下工作上的事。”她态度要比先前友好一些。 “我方便问一下,你,单身吗?” 她抿了一口酒,睨他一眼:“李先生觉得呢?” 他笑了一下:“我当然希望是单身的。” “如果不是?” “那只好撬墙角了。” 微微垂下头,借着喝酒的动作,时怛讥笑了一下。 “所以时小姐是否单身?”他饶有兴味,得到了一个点头的答案,脸上的笑浓了一些。 发丝垂落下来,她随手拨到脑后,斜眼睇他:“那你的感情状态呢?” 这一问题似乎是给了他少许鼓舞:“很幸运,单身。” “单身为什么觉得幸运?” “如果非独身的情况下认识你,这就比较麻烦了。” “麻烦?”她重复呢喃这两个字。 有些人,道德是真的约束不了他们。 两个人坐了约莫半个小时,时怛杯子已经见底,面颊在灯光的映衬下浮现红霞,双眼沾了些水汽,变得雾蒙蒙。 她从高脚椅上下来,脚步有些虚浮,以至于身体摇晃了一下。 “小心。”李炔疾忙伸手扶稳,端详她的神情,见她双颊绯红,神志没先前那样清醒,不由得笑:“看来你的不胜酒力是真的一点不谦虚。” 她被他扶在身前,拍了他胸膛一下:“你当我说场面话呢。” 李炔感知到那很快就抽走的触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膛。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虽然有些酒意,但不至于醉。”说罢挣开她,拿起包,穿过那些桌桌椅椅,朝门口走去。 李炔在身后跟上,看她刚走出大门就停下,单手扶着一面墙,另一只手按了按脑袋。 他走上去,正欲询问,她的身体往旁侧一斜,歪歪地就要倒下。 他忙伸手接住,温香软玉瞬间倒在胸怀里。 第五十三章:下套2() 时怛无力起来,脸颊靠在他身前,难受低语,语气因醉意,徒增了说不出来的妖冶:“你这酒度数哪里低了?” 李炔神情变了变,已经开始心猿意马。 “有点热。”靠在他身前仰起头来,她尽量多让自己呼吸些新鲜空气。 她半闭着眼,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那一片皮肤立即被激出一层一层的涟漪。 微微愣住,他迟疑地低下头,目光往她敞开三颗钮扣的衬衫探去,一眼所望,是一片细腻如玉的肌肤,再往下探,高耸的山丘若隐若现,随着呼吸的频率,起起又伏伏! 呼吸滞住,李炔觉得自己即将要疯掉! 晚十点,鉴定中心大楼. 景明将灯光熄掉、锁上门,离开实验室,双手消过毒后回到办公室。 瞧见师傅解宋还在伏案整理今日要出的伤情鉴定报告,已经临到尾声。 “师傅,我把报告送过去吧。” 他抬了一下头,扫一眼墙上的挂钟,复又继续拖曳图片,一边道:“挺晚了,你先下班吧。” “不要紧的。” “去吧。” “那行,我走了。” 他嗯了一声,而后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景明脱了医袍,拿上包包离开办公室。 从院子往上看,鉴定中心只有他这一处尚还亮着灯,其他同事陆陆续续下了班,等他将加急的报告赶出来,时钟已经指向10点17分。 打印好资料,签上名盖好章,端起手边的苦荞茶润润嗓子,他便立即拿上外套与车钥匙赶往分局。 李炔搀着时怛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她被他半揽在怀里,脑袋倚在他肩上,拢紧了眉头神色略痛苦。 前台人员:“不好意思,这位小姐的身份证也要登记一下。” 他低头询问:“你的身份证呢?” 时怛没回答,他又问了一句,前台也在耐心等待。 第二次她才糊里糊涂地翻开随身的斜挎包,把身份证拿出来。 他拿给前台登记,她偶尔闭上眼难受敛额,半迷糊半清醒地呢喃了一句:“我要回自己家。” 前台登记好,空旷安静的大堂让她依然可以清晰地听到女客人略带抵抗的声音,对方显然是喝了个醉,也不晓得知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 这么想着,不由得多心偷偷睨了男客一眼,看对方衣着不菲,谈吐也不像那种登徒浪子,只当二人是普通的情侣关系。 做好了登记,李炔拿上门卡,将怀里的姑娘半搂进了电梯。 封闭空间,四下无人,忍耐许久的他忍不住低下头来想要一亲芳泽。 “嗯~”她难受地嘤咛,半睁着眼别过头去,神情抵抗。 以为她难受于酒意,李炔并未上心,也不强迫,电梯门在6楼打开,他又小心搂搀着她往房间走去。 进房开灯,将她放到床上后,忍了一路的李炔迫不及待地褪了自己的上衣与长裤….. 倒在床上的时怛脸色驼红,可以感觉自己的衣扣被人解开,睁眼之际瞧见头顶上方的男人,酒意立刻魂飞魄散,惊问:“你做什么?” 李炔起初未停,只想着一夜春宵多风流,直到听到一声慌乱的求救,一双手猛地把他从床上推开。 “疯子!”她惊慌而愤怒地跌下床,摇摇晃晃跑向门口。 身后的男人直直愣住,眼前突如其来发生的巨大转变实在叫他反应不过来,当下脑袋当了机。 “救命~” 直到再一次听到求救声,那个女人拉开门跑出去,李炔方才如梦初醒,从床上惊跳而起,疾步追去。 “你做什么?”追上走廊里的女人,他拉住她,返还给她这一句。 “放开我,你个王八蛋!”时怛双眼通红,不住推搡他,试图挣脱束缚。 她这么大吵大闹下去,李炔唯恐惊动同一层的房客,恼怒地压低声:“你疯了吗?你情我愿的事情。” “救命,救命!”挣脱不过,她便大声呼救。 骤然一惊,他下意识捂住她的嘴:“闭嘴,有病吧你!” “唔~”她拍打捂在嘴巴前的手,然后亲眼看见走廊里的几扇门如同骨诺牌,一扇接一扇地打开。 客人们纷纷探出头来….. “救我,拜托!”她含糊不清地向他们求救。 那些人起初还只是观望,见不远处一个男人捂住一个女孩的嘴半拖半抱地往房间拉扯,一直到看清女孩衣发凌乱,领子大敞,一双眼睛绪满眼泪与惊恐,才了解当下情况。 “你做什么?”有看不惯的男士穿着浴袍上前来,啤酒肚将袍子撑得又鼓又胀,嘴里厉声喝着:“大庭广众你还没王法了?” “不是。”见人越来越多,李炔脸上一臊,慌乱渐现:“你们误会了。” “你对人女孩做这样的事还说什么误会?” “放开人家。” “你要是敢对她做什么,我们可都看见了。” 越来越多的男女房客加入进来,时怛双目通红,一脸惊恐,能感觉到按住自己嘴巴的那只手微微有些不稳。 那个最先走过来的浴袍男士抓住他的手反拧,而后将时怛一把拉到身后去,动作干净又霸道。 时怛浑身僵硬脸无人色,衬得那一双通红的眼睛更是可怜不已,斜对面不同房间的两名女士忙上前,一个不断轻拍她的背,一个替她拢好敞开的领口。 那些人愤慨喝骂: “人模狗样的,净做些衣冠禽兽事!” “报警,不能让这种人再去祸害其他姑娘。” “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长得又不差,正经找个女朋友不就好了,怎么干得出这种恶心事,你也不怕遭报应。” “对啊,家里有姐妹吗,有女儿吗,不怕她们也遇到你这种垃圾?” 李炔一张脸涨得通红,羞愤到恨不得立马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愤怒地看向一直躲在别人身后一脸惊恐未定的时怛:“你tm的说句话,我有强迫你吗?” “你…….”她惊惧而又愤怒地看过来,气得浑身抖颤。 “丫头,别跟这种人渣浪费口水,好好等着警察过来,咱们都在这陪你。要证人的也有的是。”那个浴袍大哥说,而后半句是瞪着李炔的,里头的警告意味十足。 其他人附和:“对,我们都能作证!” 红旗停在市分局的大院里,同僚将他领到5号讯问室便出去做事。 敲了敲门,静待十几秒,紧闭的门扉被人从里面打开,讯问室里两名同僚正在做事,桌子后面拷着一个男人,吊儿郎当,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解宋只简单扫了一眼,视线便放到开门的人的身上,对方见到是他,稍稍压低声音问:“怎么样?” “希望结果能帮到你。”他不置可否,将手里的报告递过去。 一瞧见他神情,同僚便猜到了七七八八,看了他一眼立即打开报告,简单扫一眼每页上面附着的伤痕部位,重点看图片底下的文字。 身后的嫌犯看这架势,忽然心生不安来,禁不住看向面朝自己的那男人,眼神裹了些危险。 许是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解宋淡淡扫去一眼,漆黑的眼对于那双瞳孔里的危险无动于衷。 收回视线,提醒同僚:“棍状类伤痕虽然勘查不到嫌犯的痕迹,但跟其他淤痕显现时间相差不过3到5分钟,可以从这一点切入。” 背向讯问室的同僚眼里掠过喜色,阖上文件:“辛苦,等我把这家伙送上法庭后,再好好谢谢你。” 说罢回过身,面朝嫌犯又是另一副脸色。 “不承认是吧?”将报告丢到桌子上:“受害者身上的鉴定报告已经出来了,重伤体现在棍棒捶打,腰部的脚印、手臂的捏痕与你的鞋码跟指纹完全吻合。” 关门前,解宋听到同僚这段严厉雷霆之声,所幸赶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找齐了控告的证据,不然出了警察厅,嫌犯逃匿,届时找起来便如同大海捞针了。 “是,我承认我有跟那八婆动过手,但我就是踢了两脚,抓了一下她的手而已,大不了赔她点医药费。” 讯问的民警冷笑:“刚才还坚决主张自己没动手,如今又翻供了?” 不等他辩驳的机会,他继续:“法医鉴定报告里受害者身上的伤痕是在今天凌晨1点30到1点40分钟之间出现的,而棍状类伤痕跟腰上、手臂的淤痕显现时间不超过3分钟。” “对面马路的监控照到你在当天1点27分时跟着受害者进入仓库,一直到1点52分才离开,期间除了你们二人没有任何人进出。” “你尽管咬定不松口,现在我们一样可以控告你故意伤人并致使受害者七级伤残。” 外头大厅里,李炔与时怛正在互相对峙,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隔着一张桌子,警察正在为他们进行详细口供记录。 “他趁我醉酒,将我带去的酒店。”她脸上泪痕已干,只是犹有些许惊魂未定,发丝半凌乱,身前衣物也有些褶皱。 “你放屁。”一旁的李炔气得已经不知道爆了几次脏话。 民警抬眸,眼里含着警告。 许是先前惊惧又喊叫,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警察先生,我不愿意跟他多争执,如果证据不足的话,可以调取酒店的监控,还有前台,也见过是他亲自带我去的,当时我意识混沌,只依稀有个印象。” “你….”李炔一滞,又觉得有些心虚。 民警看向他,口吻严厉:“李先生,同楼层的房客我们已经记录过证词,走廊的监控也能证明当时你将时小姐带进房间时她意识是不清醒的,并且没过多久她从房间逃出来呼救,你试图阻止并使用蛮力。” “我….”他一时噎住:“我是怕她胡乱喊叫。”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总之我没有意图对她进行强暴。”他态度蛮横,说罢转头质问她:“你跟我明明是在清吧认识的,咱们很谈得来,我有没有强制把你带走你自己心里清楚。” 时怛冷冰冰且隐含屈辱的眼转向他:“是啊,我们今晚才在清吧第一次见面,喝了两杯酒,但我从头至尾有说一句要跟你走的话吗,哪怕暗示?” 就是因为该死的没有,所以此时此刻他才这么被动。 民警:“人证物证俱在,时小姐,作为受害者你可以以强奸未遂对他进行起诉。” 李炔一听,倏然色变。 开玩笑,他要是吃了官司,头上顶着一个强奸犯的罪名,身边的人会怎么看他?先不说老爸打不打断他的第三条腿,他妈不得被自己气得哮喘发作! 惊愣之际,身畔一个声音响起:“我要起诉他。” “不!”他立马出声阻止,咽了咽口水,蹲下来面向她,放软了姿态:“我可以赔钱,咱们私下解决。” “你说个数,只要我给得起的,我一定不赖账。” 时怛反问他,声音里蔓延出一种讽刺:“所以有钱,就可以为非作歹?” 民警不作声,只拿一双锐利并且带着谴责的眼睛锁着他。 “这件事是我不对,你要多少,只要你答应不起诉我。” “怕负法律责任一开始就不要犯罪。”民警拉着黑脸训斥。 李炔没那么不知死活敢在这个节骨眼去反驳警察的话,只蹲在时怛旁边等着她答案。 起初她没说话,后来缓缓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目光浮动着沉淀下来的一缕恨意:“我可以不起诉你。” 李炔一喜,又听她道:“只要你在你所有的社交平台上向我道歉,袒露自己的罪行。” 他皱起了眉头,显然是不愿的:“我赔钱给你。” “这个道理告诉你,不是所有你犯下的错,都能用钱一笔带过。” 抿紧唇,他一张脸又黑又硬,这个女人等同于要他昭告天下,以后他得遭受多少异样的眼光,哪个异性敢近他身? 可是两个方案摆在他面前,如果不选其轻,那等待他的,不仅是四面铜墙,还有一辈子都要带着的前科! 最终,他只能咬咬牙:“好,我可以按照你说的去做。” 站起身,他掏出手机,在某一个社交平台编辑出一段文字,正要发布,又听她道:“文案内容是由我决定。” 第五十四章:不期而遇 李炔一脸郁愤,可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头,只得将手机递给对方。 伸手接过,时怛目光落在屏幕上,少许,她讥笑了一下,读出上头寥寥一句文字:“为我对时小姐做出的不恰当行为诚挚道歉!” “你真是善用轻描淡写!”她嘲讽,而后将手机还给他:“我说你写。” 李炔无奈接受。 “本人于今日在清吧与一女性相识,并在对方酒后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将其带至酒店欲行不轨……” 他的指头随着她嘴里迸出的话编辑出文字,却在听到一半后气结:“你….” 时怛却置若罔闻,继续自顾自说道:“后被同楼层酒店房客发现并报警。我为自己犯下的卑劣行径深感羞愧,在此对被我伤害到的女性说一声,对不起!” “这一段话,希望你也复制到其他的社交平台!” 按下发送键那一刻,李炔悔得几乎指头都要按断。 闭了闭眼,根本不敢看那些朋友圈顷刻出现的评论显示。 他咬牙,许是怕她反悔,立即道:“签和解书。” “不要想着出了警局的门就删掉,和解书上加一句:一个月之内不得删除在任何平台发布的道歉声明,如若违反,我有权保持对你的起诉权利!” “你要不要这么狠?” “这是我的权利。” 解宋经过大厅时,瞧见了这一幕,归家的步伐停下,而接到求救电话前来保释的李利星不期然与他撞上,她一阵意外。 “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简单解释:“工作原因。” 顾着自己的大哥,暂时无暇与他多说话:“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处理。” 他略一点头,而后便见对方径直朝时怛的方向走去。 “哥。”她上前去,一脸焦急与担忧:“你还好吗?” 听到声音,李炔回头,经过一整晚,如今已是灰头土脸。 坐着的时怛听到声音并未有动作,在这里遇见她,她不会有一丝意外。 可李利星一扭头,瞧清了她的面:容,倏然间便是一阵错愕“怎么是你?” 李炔:“你认识?” 皱起柳眉:“我同事。”而后压低声音,语气里含着责怪:“怎么出了这样的事?” “出门没看黄历,别说了,交了保释金就走吧。” 她也不愿意在这多逗留,特别还遇见了解宋,更是觉得丢脸不已,跟民警拿了保释文件签了之后交上钱。 解宋在身后看着那一幕,那一对兄妹与旁边安静不说话的人对照出一种差别,有些可怜。 “很晚了,送你回去吧。” 正交钱的李利星初听闻这么一道温和声线,回过头来,看到原本在门口处的高大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如今一双眼睛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那个人。 闻声,时怛回过头,一双因哭过而微红的眼闪过几分诧异。 不仅是诧异他在这里,也诧异李利星在场,他却对她说这一句话。 “我送你吧。”李利星忽然对她说。 闻言,李炔一脸惊疑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是没搞清楚状况?”他压低声音,几乎要磨碎后槽牙:“现在她不是你同事,是差点把你哥送进监狱的人!” 不理会兄妹二人的反应,解宋眼神只是落在时怛身上,在等她的意思。 暂时无视哥哥,李利星婉拒道:“不麻烦你的,时怛毕竟是我的同事,况且大晚上的,可能不太方便。” 冷淡的眼光扫向她,时怛一点没给对方留情面:“方不方便起码当事人才有话语权,多关心你哥吧!” 语毕对解宋换了一种礼貌客气的语气:“你等我一会儿。” 他嗯了一声,略一颔首。 李利星当即脸上挂不住,碍于解宋在场,没有发作。 时怛转头询问民警:“警察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负责这起案件的民警点点头:“手续办好了。”转而对李炔则是声色俱严;“希望你奉公守法。” 脸上讪讪,李炔也不作声。 “辛苦了!”时怛起身,解宋这才看见她身前衣物的褶皱,神色未动,只默不作声解了身上的外套。 “夜里雾重比较凉。” 凝眸看了他一眼,时怛接过来,披到自己身上去。 李利星旁观着,心里又惊又疑,她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走到一块去,是上一次餐吧见面,还是其他的她根本不在场的私下? 两个人并肩走出警察局,夜空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点星光,秋日的夜晚温度下降,激起她小腿上一片涟漪,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送她上了副驾,解宋才绕到另一边上车,第一步先打开暖气。 他没有立即发动车子,时怛在等对方向自己问话,可等了半晌,旁边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大厅里走出来两个人,神色都很不好,她与她的视线隔着一个挡风玻璃撞上,互相都没有移开,最终还是李利星目光稍稍偏移,落到驾驶座的解宋脸上,最后离开。 “回《世景小区》?” 她点点头,嗯一声。 车子驶出分局大院,二人一路无言,他目不斜视专注于开车,车子开出去约莫十分钟,探出一只手在风口感觉一下温度,觉得过暖了些,便将温度调低一些。 一个问题,时怛犹豫来犹豫去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要送我回去。” “不是说了吗?”眼睛关注前方路况,他口吻和缓。 “就因为晚?” “一半一半。”他说:“一个女孩子晚上不安全。” “那李利星怎么办?” “嗯?”顾着按转向灯左转弯,他一时没听清,待过了这个弯才问:“李小姐怎么?” 闻言,她眉眼掠过一种疑惑,不管从他的用词或者语气,时怛听出来的信息都在告诉她——他们两个人,完全不熟。 “你当着她面无视她,要求送我,她不可能不误会。” “李小姐为什么会误会?”这下子到他糊涂。 “你们不是正在往那方面发展吗?” 前方有个红绿灯,她说话的间隙后方一辆车加速挤到红旗跟前一辆车之间。 解宋只来得及疑惑地拢了一下眉,还未开始说话,眼见就要与挤进来的车屁股发生碰撞,急刹的同时眼疾手快伸出手臂抵在她身前,防止她前倾磕碰。 车子急停的一瞬,时怛身体不受控地往前颠了一下,胸骨撞到他的手臂,又被稳稳挡回来。 红旗停稳,与前车相距不过六七十公分,右转车道只有这一条,前面已经停了三辆私家车,逼进来的那车主懒得等那么长红灯,又看解宋这一台车前方有足够多位置,便挤了进来。 虽看不惯对方这种行为,但此时解宋也没有下去与人理论,有了空隙转头询问副驾驶的人:“你哪里听来的?” “什么?” “我跟李小姐是那种关系。” 脑子里闪过李利星跟怀音说的话:“难道不是?” 他摇头:“相亲之后我跟李小姐就没联系过,第二次见面是在度假村,第三次是火锅店,还有一次清吧跟刚才。”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一笑“说来这几次你都在场。” 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们一共就见过五次?” 他略微颔首:“我跟李小姐彼此都不是对方的菜。” 她撇了撇嘴,兀自嘀咕:“那你可就错了” 而后语气又略带一些试探:“你们互相有联系方式吗?” 信号灯转变,将引擎重新发动:“当时相亲是帮朋友去见一下,没有交换联系方式,那个朋友你也见过,孟格。” 时怛低下眉眼,额上的刘海垂下来,遮挡了部分的眼光,半晌,影影绰绰地瞧见她嘴角慢慢往上一扬。 一时没听见她的回答,解宋眼帘一抬,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收起脸上的愉悦小表情,她故作正经。 又看了她几眼,他没说话,也不知心里又在想什么。 另一头,李利星驱车往家中方向走,兄妹二人神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哥,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 “总之就是阴差阳错,别问那么多了。”他作为大哥的,也拉不下脸跟妹妹解释这档子事。 “小时候你还叮嘱我不要理会她,怎么现在反倒你招惹上她了?” “什么意思?” “时怛,你不认得?” “我今晚才跟她第一次见面。” “她是我高中跟你说过的那个同学。” “动手打你的那个?”他一惊:“她就是?” “所以说你俩怎么会扯到一起去,还被人告进了警察局?” “我靠,这女人天煞孤星吧!” 两个人都在自说自话。 搁在大腿上的手机不停震动又震动,不是电话就是聊天窗口,全都是来追问他事情的真假,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爸妈不玩社交平台,否则势必吃不了兜着走! 李炔烦不胜烦,根本没有胆子打开那些发布过的平台,自知上头评论肯定炸开了锅。 车子停在李家楼下,两个人都没有下车的意思,李利星登录上微信,对话窗口不停不停跳动出新的消息,她翻了几个。 (你哥搞什么,神经病啊?) (天呐,这什么路数,疯了吗?) (想不到你哥是这样的人!) (利星,你哥发生什么事了) 她疑惑非常,不明白这些朋友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况且才发生没多久。 直到刷进朋友圈,看到自家大哥那条明晃晃的文字,她定睛一看,越看越错愕,越看越觉得不敢置信! 底下单是他们共同好友的评论就霸占了满满两个屏。 “哥,你疯了吗?”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你干什么要发这种东西?” 为什么时怛憎厌这一对兄妹,不仅仅因为年少时所遭受过的那些欺凌,也包括这两个人的自私自利,都是一样的。 就好比此刻,她根本看不到文字里一个女性经历了什么,而是她的大哥即将要面对什么、她本人的脸面会受到哪种程度的影响。 李炔只匆匆瞟了一眼,忙不迭拿手挡住:“别给我看别给我看,我心脏承受不了。” 她也急得几欲要跺脚:“你干嘛发这种东西,身边的人背地里不知道要把你骂成什么样子,还有咱妈,她要是看见了,病都给你气出来!” “你当我自己主动发的啊?我脑子又不是长了泡。你那个好同学好同事逼我发的。”想想今晚发生的事,倒霉得他都想掉眼泪。 “她逼你就发吗?” “不发她不签和解书,你哥要坐牢的。” 她一阵气极:“签都签了,还不删掉?” “删啥啊删,你以为我不删是留着时不时拿出来悼念悼念?” “那个女人这辈子八成核桃转世,精明得跟个鬼一样,和解书上白纸黑字写明了一个月之内不能删除,不然就有权利起诉我。” 李利星双目睁得浑圆,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太阳穴阵阵发疼。 红旗停在《世景小区》门口,时怛解开安全带,将身上的外套还给主人:“那你慢走。” 他嗯了一声,目送她下车。 绕过车头,她往小区门口走,保安在小小的方格屋里打瞌睡,她走到人行道门那里,又听到身后传来他在唤她的名字:“时小姐。” “嗯,怎么了?”她回过头,看到他不知何时下了车,站在车门边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说:“送你上楼我再走吧。” “好啊。”她连犹疑都没有。 得到同意,修长的腿朝她迈过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推门进入,而后并肩而行。 小区内掌着路灯,橘黄的灯光映得倒在地面上的树影婆娑朦胧,一高一低的影子左一个、右一个,时而拉长,时而重叠。 时怛平静地往前走,解宋在她身畔放慢步伐与她同步,漆黑的眼四下环顾,然后问:“小区增装了路灯?” 闻言,她抬头看了看:“对,上次我那档子事多少引起了大家的重视,也怕将来谁家再有个什么意外。” “监控没装?” “要装的,路灯跟监控的钱物业跟住户各出一半,大部分住户已经在同意书上签名,不过还有一些觉得没什么必要,就拖到了前几天才落实,估计这两天就会有人来安装了。” 第五十五章:兴师问罪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6栋走。 “装几个监控?” “8个吧,正门再装一个,后门装一个,然后每栋楼下也都装一个。” 他点点头,两双脚步迈上6栋楼梯。 这是老式的步梯房,两个人只能从楼梯往上走,虽说设施不太完善,但楼房算不上残旧,当年开发商建成之后,第一手买下来的那几个人为了投资,前面十五年一直没有买卖,整个小区属于无人居住的毛坯房。 后来楼价涨了才重新翻新,价格算优惠,一下子便基本上都转手卖了出去,那些十五年前眼光就独到的房主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上到5楼,在502门前停下,时怛微笑着向他道谢:“麻烦了你很多次。” “不麻烦。”他说:“你先进去。” 她也没扭捏,拿出钥匙插进锁眼转了几圈,听到啪嗒一声,不锈钢大门打开,转头叮嘱他:“慢点开车。” 进了屋,她关上门,开了灯之后转身便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偷留心门外的动静,听得一双平稳的脚步声慢慢下去,然后又随手将包扔到沙发上,噔噔瞪地跑到阳台,扒着护栏往楼底下瞧。 5楼,他自然没那么快走到底下,等了约莫一分钟,终于看见他从楼道里出现,挺拔的身影融入橘黄的路灯中,慢慢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忽然想到什么,她又噔噔瞪地在电视柜上拿出便签和签字笔,唰唰唰写下几个字,随手抓来一只滚珠塞进便签里包起来,着急忙慌的往房间跑。 他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正巧对着她房间的窗口。 “喂~”她把脸尽量凑到栏杆上,压低声音喊他,几乎是气音。 很神奇,行走中的男人停下脚步,往她的方向看来。 她手伸出窗外,往前一抛,那枚圆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咚一声滚到他半米之外。 他目露疑惑,往回走了几步捡起来,圆球只有他拇指大小,将皱巴巴的小纸条展开,借着头顶的灯光,看清了纸上寥寥的几个秀气文字: (等我下次请你吃饭啊!) 解宋看了半晌,不由得低声一笑,之后才抬起头来,隔空看向窗口上的女孩。 她捕捉到了他的笑意,嘴角也跟着一弯,朝他摆动着一条小细胳膊,用口型对他说:“拜拜。” 他这才旋身往门口走,将那张便签连同圆球一道拢进裤兜里。 时怛看着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笑意渐渐下沉,低头扫一圈自己的身体,进入浴室,脱下一身衣物,用沐浴露将自己从头到脚冲洗了两遍之后方才肯罢休。 将座驾停入车库,解宋开门进屋,随手把外套搁到椅背上,到厨房倒一杯凉白开,饮了小半后进入房间,一壁将腕上的手表拆卸下来,整齐地摆放在装表的柜子里,再将口袋里的杂物取出来放到桌子上。 从另一侧口袋摸出一张对折的便签与一个圆圆的滚珠,两个小小的东西摊在他掌心里,显得着实有些迷你。 想到今晚她离开警局前后的两种状态,他眉宇沾上些许深意,叫人有些摸不透。 拉开另一个柜子,他将便签与滚珠一道放进去,再阖上柜门,旋身去衣柜处找出换洗的衣物。 进入浴室,他将上衣脱下,宽阔的肩膀一览无遗。 许是职业关系,他偶尔攀山涉海,时常走街串巷,身上不但赘肉难留,反倒背肌分明,腰腹紧实,身材挺拔且匀称! 晚8点半,时怛刚到达电视台门口,身后一道声音唤她:“时怛。”语气并不怎么客气。 她回头,看向显然专为她而来的人,眉眼冷淡:“有事?” “我想你也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对方单枪直入。 “我为什么要知道?”她轻飘飘地反问回去。 “我哥的道歉声明,希望你能删掉。” “那是你哥的账号。” “你不同意,谁能删?” “你去找警察吧。”说罢,转身往大厅里走。 李利星往前跨出两步拦住对方的脚步:“大家都是同学,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至于每一件事都要上纲上线。” 大门口偶尔有其他部门的员工进进出出,看两个人在一边似是有争论,不禁都侧目看上两眼。 “佛面?”她嗤笑:“你的面子应该甩在副台长跟前,在我这里,不值一分钱。” “我对你更没有半点同学情,等你也遇到类似的事情时,我倒想看看你是宽容放过,亦或者上纲上线?” 李利星脸色黑了又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我们家的名誉因为你一个人受到严重的侵害。” “是你亲爱的哥哥有错在先,顺序不要颠倒。” 她一时无话,一双愠怒的眼锁紧她,脸色很难看。 “如果没有事,我就先上去了。”话毕,时怛越过她。 穿着猫跟鞋的双脚平稳而有序地踩去,在走出几步远之后,身后一道声音飘上来,钻到她的耳膜去。 “这件事,你是故意的吧?” 李利星幽幽地盯着对方停下来的背影,然后看着她转身。 她再强调:“你设的套?” “我为什么?”当事人云淡风轻地反问。 “因为那是我哥。” “我又没见过你哥。” 李利星没说话,红唇抿成一条线,又紧又直。 “还是说,”时怛看进她的眼睛里,眼神沾了几分讳莫:“你觉得我见过你哥?” 两个人视线隔空对峙,一种奇异的氛围在二人之间发酵,李利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半晌之后才又确认一遍:“所以道歉声明,你绝对不会删除?” “你来找我的时间点也是挑好了吧。”她不答反问:“那么刻意选在直播前夕来找我,就算不能搅乱我的心绪,起码也会受到一定影响,我猜你心里的想法是这样的吧。” “你怕是有被害妄想症!” 她语气渐冷:“李利星,你了解我,就跟我了解你是一样的道理。” 民汇路往东两公里,有一条河堤蜿蜒穿过半个城南区,上有护栏围起,鲜少试过群众不慎坠河的情况发生,而彼时,六七个人正聚堆在护栏边,个个探头往底下瞧。 河堤之下有条狗,灰白两色柯基,体型比寻常的稍肥壮一些,前肢正费力地扒着河堤墙上的凹槽不让自己被河流冲走。 它自己也算聪明,反复尝试往上跃,但每每都以失败告终,还险些打滑被冲走。 许是挂在上头许久,起初的狂吠劲已经过,体力也渐到极限,彼时呜咽叫个不停,极是可怜。 “贝贝,你再坚持一下。”河堤上传来一道忧急的声音,是个年轻的女生,脸色微白,环顾左右可也寻不到可以下去的办法。 “太高了,下不下去的。” “这小狗太可怜了。” 旁边围观的群众有心想帮忙,但也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灵机一动:“我去找附近店家问问看有没有竹竿子长网一类的,姑娘你别着急啊。” “谢谢大叔,拜托你了。”女孩一脸感激,下一秒看向河堤下的宠物又忧急不止:“贝贝~” “呜?”回应她的,是一声拉长的无助的呜咽。 女孩心都要疼死了。 红旗从不远处驶来,隔着一段距离瞧见众人聚在一处,车子在边上停下。 解宋下了车径直朝护栏边走去,往下一探,也未见神色变幻,只折回座驾旁,从尾箱拿出一圈逃生绳索、一个折叠网兜,再重新返回去。 “贝贝,你坚持一下啊,叔叔帮你找竿子来了。”狗主人急得似是要哭出来。 他提步走到她身后:“我来试试。” 纹纹猛一回头,瞧见他手上的绳索,也顾不得其他,慌忙朝一边让开。 她这个位置是正对柯基的方位,解宋将绳子系在护栏上,用力拉扯一遍,确认不会松开后再将另一端绑到腰间,网兜扣到腰间绳索上。 在一众担忧又好奇的目光中长腿翻过护栏,双脚抵在河堤墙上,抓着绳索往下降。 岸上距离水面高度约莫2米到2米5,纹纹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游刃有余地降下去,全程不见失误或紧张。 “呜?”柯基最后发出一声呜咽,疲倦使它没办法再支撑笨重的身体,圆圆的眼珠覆上一层水光,似乎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它的前肢虚脱,身体没了支撑,倏忽间被冲着往下游去…… “贝贝?”纹纹心惊大喊,众人纷纷捏一把冷汗….. 解宋松开一只手以迅雷之势解开腰间网兜,整个上半身猛地斜探出去快速将狗捞进网里。 网兜一沉,往下弹坠,眼见狗狗得救,一干人等不由得都长舒一口气。 狗被捞到兜里,颇有些重量,解宋才瞧见它肚子鼓起来一圈,应当是有了身孕。 这狗浑身湿漉漉的,半大不小的身体隐隐战栗,既冷又后怕。 将网兜扣回腰间,他伸手摸了摸它淌水的身体,温声安抚:“没事了。” 纹纹微微一愣。 “来,大家帮忙拉一把。”旁边有群众招呼,几个男的纷纷伸出援手抓住绳子往上拉。 底下的解宋双手抓住绳索脚撑墙面,借力往上爬。 “来了来了,找到竹竿了。”不远处刚才跑出去的大叔掮着长长的竿子往回跑,一边哼哧哼哧大口喘气。 解宋回到岸边,那大叔看见他从兜里抱出来一只狗:“呀,救上来了!” 忧狗心切的纹纹暂时理会不到旁的,正欲从包里掏出纸巾帮爱宠擦干毛发,只见那人利落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蹲下来包住它,力道温和且快速地擦拭。 “呜?”一声可怜兮兮的呜咽从外套底下钻出来。 纹纹抓着纸巾有些愣神地望着对方。 他低着头,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头短发,浓黑茂密。 直到灰色的棉质外套洇出一片片暗色的水印,解宋方才拿开,抬起头来对她说:“擦擦吧。” 纹纹一时没听清,先前过于慌乱不曾留意样貌,这时才发现,这人鼻梁正直又高挺,肤色微白五官硬朗,却给人一种温和内敛的感觉! “噢,好。”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忙蹲下来,扯出纸巾给它仔细地再擦一遍。 “救上来了就好,大家都散了吧。”有人先开口,大家便都准备散去,纹纹这时才记起向大家道谢:“不好意思,谢谢你们了。” 然后目光转向专门去借竿子的大叔,一脸歉意:“叔叔,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一趟。” “嗐,救上来就行,那我把竿子还回去。” 人群逐渐散开,她心疼地一边帮爱宠擦拭,眼光瞧见他起身,站在护栏边解开绳索。 “它怀着孕,建议你还是带去兽医那里检查一下。” 声音穿透进她的耳膜,音色偏低,低醇微磁,具有辨识度。 “好….”不知怎的,她有些手足无措。 将绳子在肘关节与虎口处绕好,他礼貌道:“我先走了。” 脚步声远去,她有些慌乱,抱起怀孕的狗狗追到车屁股后去。 “先生,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 打开尾箱,他将东西放进去,一边随口说了句:“举手之劳。” “对你是举手之劳,对我跟贝贝来说都是一条命。”说罢看向他臂弯处搭着的润湿了的外套“你的衣服…..” 他关上尾箱门:“不要紧,回去洗洗就行。” “要不我赔你洗衣费吧,你微信多少,我转给你。”许是惊吓过度,贝贝在她怀里阖眼睡了过去,湿润的身体隐约抖颤。 “没关系。”说罢看向她怀里的宠物:“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去宠物医院。” “我这就去了,但是起码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解宋。”他告知,语毕看了看手表:“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 她在原地看着黑色的红旗扬长而去,一直到庞大的车体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解宋?”她出神呢喃。 带贝贝去完宠物医院检查之后,只说有些受惊,多些安抚,再开一天镇静剂便没什么要紧的,又顺道在医院给它洗了一个澡。 当晚回到家,将贝贝放到它的暖窝里,换上新的水跟狗粮,再放一根磨牙棒,她蹲在它跟前,用手细细地给它顺毛,脑海里又浮现那个男人矫健的身影。 想到了什么,起身坐到一边,掏出手机打开搜索页面,输入解宋二字。 第五十六章:撕咬1 出来的相关链接有几条,她全都点进去,只有一条是还能与那个人对得上的。 邬安技术勘查科主检法医师,一九九一年生人,研究生班结业,2016年以其高超法医技术勘破一宗特大连环杀人案,2019年勘破陂山埋尸案。同年中旬受邀参与疫苗临床试验指导工作! 她想找到这条信息对应的人物照片,可照片那一栏一片灰色阴影轮廓。 解宋被父母指明这一天务必要排下休息时间来,原因只有一个——相亲。 他已经三十岁,而立之年,可解家从未见过他带回来一个女朋友,从前也是安排过相亲的,奈何人家见过面后了解到职业,便打了退堂鼓。 这一次吸取教训,也避免耽误人家女方时间,见面前便跟对方说明了职业,喜的是对方不介意,两边介绍人一拉线,赶忙约好了时间。 当事人解宋婉拒过,不过长辈们只当他放了个屁。 他本人对相亲倒也没多大抵触,便没有坚持不见,只当来走个过场,应付应付父母罢了。 作为礼貌,解宋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不料到达咖啡店时,对方已然在等候。 “这里。”纹纹稍稍抬高手,对正在环顾的男主角招呼一声:“别找了,就是我。” 眸眼闪过一丝诧异,他略一颔首,走过去,在她对面入座。 “你不记得我了?”对方问:“四天前你救过我的狗。” “记得。”他声线平缓:“只是有些意外。” “可能是缘分。”她一笑,一双眼睛便随着一弯,一边将咖啡推到他面前:“帮你点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不妨事,我不挑。”他言语客气。 解宋坐下没多久,门口处也进来一个妙龄女孩,身形纤细,容貌姣好,穿一件长袖的针织长裙,脚下一双黑色短靴,露出一小截白白的小腿,曲线袅娜。 对方径直走到柜台前,在食物展示柜上挑了一个芒果班戟、几个小泡芙:“麻烦打包带走,再要一杯热红茶。” “好的,一共消费47元。” 她扫码支付,等待的间隙退到一边去,以防碍着后面需要下单的人。 百无聊赖之际又稍稍弯下腰看一看展示柜里还有什么东西,却偶然透过镜面捕捉到一张熟悉的侧脸。 狐疑地转过头去,那人不是解宋还有谁。 目光微移,落到他对面的女孩身上,距离不远不近,她听不到两个人的对话,就站在那里观望了一阵。 片刻后依稀探出了情况,眸光微跳——这是,又相亲? 忽然转头对刚才下单的服务员说:“我的东西不带走了,堂食吧。” “好的,那您稍等。” 交代完,她便提步朝那一桌人过去。 解宋正听着相亲对象说话,感觉身后的位置有人拉开椅子,与他背对背坐了下来。 “所以你们是真的不怕?”纹纹手撑下巴,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他简单回:“职责所在。” “那会不会遇到危险?” “视案件性质而定。” “这种工作辛苦吗?” “各行各业都有难处,喜欢这份工作,也就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可言。” 他这话音刚落,听到身后一声轻笑,很低,比气音大不了多少。 纹纹尴尬地笑了笑,低下声来嘀咕:“还有喜欢跟死人打交道的啊。” 又问:“那你们休息时间怎么定?” “排休。”端起桌子的咖啡,他饮了一口方不紧不慢地继续:“如果休息那天有案情,人手不够随时也要出警的。” “噢,”她点头“二十四小时待命那种。” 他略一颔首,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服务员将时怛的东西送上来,她没出声,只微笑点头算作道谢,然后拿起小叉子一边吃,一边伸长耳朵偷听人家的对话。 没过多久,又听到女孩子问:“我听阿姨说你家就三口人,自己单独出去住的?” “嗯。”他颔首。 “你这种工作这么忙,三餐不定时,独居应该照料不好自己吧?” 时怛想,这女孩比李利星会做人,晓得关心人家的健康。 唉,这一个竞争者还没弄走,又来了一个。 难搞哦! “在家很少开伙,基本在队里搞定。” 时怛又腹诽——嗯,糙汉子一枚。 “对了,我们联系方式还没交换呢。” 她睫毛一颤——别给呀! 结果让她失望了,背后的人掏出一张名片,礼貌地递给对方。 纹纹接过来,名片上用黑体字书: 邬安技术勘查科主检法医师:解宋。 “我没有名片,你输一下吧。” “陈小姐请说。”他解开手机锁屏。 纹纹轻笑了下,告知了号码,然后才道:“咱们别这么见外地陈小姐来解先生去的,我直接叫你名字,你喊我纹纹就好。” 时怛手里的咖啡搁到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可怜她跟这人认识这么久了还没直呼姓名! 与她背靠背的男人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纹纹不知是否是自己看错,有那么一瞬觉得他眼里掠过一缕极浅淡的笑意,一闪即逝。 然后便听他客气礼貌的声音:“刚认识,还是称你一声陈小姐比较恰当。” 没料到他会在这一个称呼上较真儿,时怛稍稍意外了下,而后叉起一块班戟送到嘴里去,没意识到嘴边微微弯出的弧度。 纹纹倒没觉得有什么,只当对方慢热:“那我就喊你名字好了,解先生生疏了些。” “对了,我家的狗怀孕快50天了,再过不久就要生了,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它?” 时怛撇了撇嘴——狗生宝宝他去看什么,一个法医,给人家剖腹产吗? “我说不准,可能未必抽出空来,希望它生产顺利吧。” “刚满45天的时候我带它去做了x光,有4只宝宝,如果到时你或者朋友有兴趣领养的话,可以来选一只带走。” “好,多谢。” 他没主动发问,她的话题量几乎也消耗尽,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一阵短暂的沉寂。 她抿了一口咖啡后:“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微微颔首,待人走后,听到身后一声细微的舒气儿声。 “时小姐,你这习惯可不好。” 突如其来的一道低醇音色吓到了时怛,声音就在耳畔不远处。 她下意识转过头去,不晓得对方什么时候也把脸转了过来,此刻两张脸距离只有二三十公分。 对方转头的一瞬间,解宋鼻间嗅到一缕若有似无的茶香,勾勾绕绕地在鼻间徘徊不去。 “什么?”她颇有些心虚地反问。 “偷听。” “我偷听你们吗?” “不然呢?”他语气半揶揄。 “你们讲话非得钻进我耳朵,我拦得住?” “遇见了可以打声招呼。” 她嗤了一下:“你在相亲,我敢打扰你?” “你以为刚才没有打扰?” “我可没出声啊。”然后又追问:“你为什么老相亲,急着把自己嫁出去?” 他低笑了下,笑意里竟然有些无奈。 “待会怎么回去?”没回答她的问题。 “有公交有地铁,钱多还可以打车。” “我待会要送陈小姐回去,送不了你。”他声线温和。 “我自己会回去的。”她语气不咸不淡。 难不成还能指望他撇下相亲对象送她回去?多没品啊,她现在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看了一看洗手间的方向,女孩还没出来,她急着打探敌情:“你们看对眼了吗?” “只是出来见个面,不让家里长辈难做。”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闻言,时怛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那还真是有些可惜了。” 不过几个回合下来,她断定那个女孩肯定瞧上了他,还是有些棘手的! “我先走了,你慢慢相亲。”千万别有后续。 纹纹出来时,只见解宋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入了座,她随口问:“看什么?” 收回视线,他摇摇头:“时间也不早了,陈小姐要到哪里,我送一下。” 啊? 她一懵。 迟疑地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15点34。 搅拌了下已经半冷的咖啡,她暗示性地道:“我今天也没哪里要去。” 言下之意,你可以约我去赴下一场约会。 “那我送你回家吧。”说话间他已经起身:“稍等,我去结一下账。” 纹纹傻愣愣地看着对方的背影,摸不透这男人是什么心思。 她刚才的意思表达出来是要回家吗? 下午16点18分,他的座驾停在一个小区大门前。 “到了,陈小姐。” 坐着没有动弹的陈纹纹依然没有解开安全带:“时间还早,要不要上去看一看贝贝,它见到你应该很开心。” “不了,毕竟刚认识,怕造成你的不便。” “怎么会?” 他脸上平淡温和的神色未动,思索了须臾,礼貌地开口:“陈小姐,为避免浪费你的时间,这一次的相亲我们就算是交个朋友,长辈问起你只说不合适就好。” 愣神了片刻,对于对方的快刀斩乱麻,她明显是吃惊的。 片刻后,重新拾起笑脸:“不要紧,本来相亲成功的几率也没有太大,做不了恋人可以做朋友的嘛。” “但是既然作为朋友,下一次还是能一起吃个饭喝个茶什么的吧?” “如果有机会的话。” “那行,我先回去了,你慢走。” “再见。” “再见。” 她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站在外头对他摆摆手,目送着他离开之后方旋身往小区门口走。 她的钥匙刚插到锁眼里,窝在自己的小窝上的贝贝立马站起来,四肢屁颠屁颠地跑到玄关处,步子因孕肚而稍显笨重。 大门打开,贝贝就站在门边对她欢快地摇着尾巴,这一幕每一天回来都要上演,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贝贝~想我了呀?”她关上门蹲下去,疼爱地把她笨重的身体拢到怀里。 短腿短手的柯基哼哧哼哧地拿脑袋顶她的身体,尾巴如同螺旋桨一般摇来晃去。 安慰了它一会儿,纹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下去,撇着嘴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贝贝,他不喜欢我,怎么办呢?” 贝贝在她怀里蹭。 “你喜不喜欢他?” “你也喜欢是不是?” “那妈妈就努力一点,把他拉回家当你的爸爸好不好?” 当晚吃完晚饭,陈纹照例牵着贝贝下楼溜达散步,秋日凉意深浓,挂着枝头的树叶发黄飘落,青绿色的草地上常常铺洒着黄色的落叶,纵使保洁人员每日清扫,隔一天也是一样的景象。 小区内养宠物的业主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总会有个别素质低些的,任由宠物在草地上排泄,随手拿树叶一挡,自己带着爱宠飘飘然离去,当物业张贴出来的告示只是一张白纸。 她正牵着贝贝走过一条按摩的鹅卵石路,贝贝走草地一侧,东嗅嗅西闻闻,她则踏着鹅卵石跟在身后漫步。 “汪汪汪~”几声尖锐的狗吠在耳边乍起,不知打哪来的一只黑狗从花丛里飞速钻出来,不由分说便朝纹纹横冲直撞撞过来。 “啊~”她失声尖叫,惊恐狼狈地往后退,那黑狗凶猛无比,狂吠着扑到她身边。 “汪汪汪~”原本走在前方的贝贝骤然掉头,拖着笨重的身体往回跑,用头顶撞开扑在主人身上的恶犬。 一人两狗交缠在一起,场面使人胆战心惊且混乱,也在隔壁散步的一名业主忙不迭跑过来,欲拦又不敢拦,只得抬声大喊:“谁的狗,谁的狗,赶紧拉走,要咬人了!” 一时间,耳畔全是两只狗的狂吠声,惊心骇人! 不远处正踩着草地顾着打游戏的男人听到这躁动声,抽神四下看了看身边——自己的爱宠哪里还在。 又一看前方的混乱,忙跑过来….. “贝贝,贝贝~”黑狗没来得及咬上纹纹,被贝贝一撞只觉遭到挑衅,转头就跟它缠在一块,两只狗拼命撕咬对方,嘴里发出恶兽般的低吼。 “贝贝~”纹纹急得快哭,抓住绳子不敢放,只拼命地往身边拉,那黑狗体型比它足足大了两倍多,它又怀着孕,根本不是对手,短短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腿上已经渗出鲜血来。 第五十七章:撕咬2 附近的居民根本不敢上前,有胆子大的试图拉住黑狗拖在地上的牵引绳,但根本没有机会碰到。 “大雷。”玩游戏的男人冲上来,大声喊道:“大雷,停下。” 他扑上前,抓起地上的牵引绳用力往后拖,它紧咬着贝贝不放的嘴终于被拉开,锋利的獠牙淌下来满嘴的血。 “汪呜~汪呜~”两只狗还在龇牙对峙,发出骇人的吼声,而贝贝背部跟前肢受了伤,一时站不稳摇晃了一下。 “贝贝”纹纹冲过去,蹲下来抱住它,惊慌失措地检查它身上的伤口,一双发红的眼睛蓄满眼泪。 旁边的业主也心有余悸,定睛一看那黑狗的品种,又看看黑狗的主人,正强攥着狗蹲下来揉搓它的脖子给予安抚,一双眼睛还担心地在自家狗身上转来转去,半点没有在意被自己宠物伤到的他人。 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当下就怒了:“你有没有点良心,现在是关心你家狗的时候吗,你看看把人小姑娘吓成什么样子,还有那只柯基,伤得比你家的重多了!” 一听到有人谴责自己,华图自己也有点生气了:“又不是只有她的狗受伤,我家的也流血了啊。” “你是不是人啊,是你家的狗突然冲出来要咬人,你这狗我没看错的话就是卡斯罗,明知道天性凶猛,出来还不好好拉着。” “卡斯罗怎么了,我家的狗什么样子我知道,不会平白无故咬人,谁知道是不是有些人做了什么事情挑衅到它。”华图一下一下安抚爱宠,斜眼觑着对面的一人一狗。 纹纹红着眼,贝贝已经停止低吼,脖颈搭在她的臂弯里,呼吸凌乱,无力地瘫在她的身边,整个状态与先前发生极大的改变。 “你还真不是个人,自己的狗险些咬了人,还咬伤别人家的狗,你还敢恶人先告状?物似主人说得真是没错,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宠物来。” 纹纹没气坏,可目睹全程的业主被这种无赖气得是义愤填膺:“姑娘,你赶紧送你家的狗去医院看看,怀孕了可大可笑;自己也要去检查一下,发票留存好,要向这个人讨回医药费。” “你说什么呢,我凭什么给医药费,小区是大家的,她能遛狗我不能遛?说我家的狗咬人,这里天天晚上这么多人它不咬,怎么偏偏只咬她呢?” “我靠,我下楼遛个弯tm还能遇上你这么恶心的人!” 似乎是听不到他们的对骂,纹纹有些费力地把贝贝抱起来,它没有任何动弹,只焉焉地呜咽了一声,半阖上眼睛,神情痛苦。 她抱着它往大门外走去,两个人激愤的骂声渐渐在身后拉远。 华图呛回去:“你骂谁呢,咬着你了吗,关你鸟事?” “我就是看不惯你恶心的嘴脸。呸,什么东西,我看你几时遭报应。” 她将爱宠送到固定的宠物医院,医生给做了一番检查,只留下一句:“贝贝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身体各处也有伤痕,现在出现流产迹象,我需要帮它做引产手术。”便带着贝贝进了手术室。 坐在外头的等候椅上,她脸色苍白,袖子跟一双手斑驳地沾着贝贝的鲜血,早已经没有了温度。 她也不晓得等了多久,医生跟助理从手术室出来,前者走到她身边,她仰起头看他,看到他神色凝重,叹息一声之后才跟她说:“4只狗宝宝都是死胎。” 静默了很久之后,她才出声问:“宝宝呢?” “在贝贝身边,你可以去看一眼,贝贝的麻醉要半个小时左右才褪,所以现在还没有意识。” “谢谢。”她提步走近手术室,越往里,鼻间的血腥味便愈发浓郁。 贝贝就躺在那座不锈钢板的手术台上,身上几处伤口已经包过扎。 而刚从母亲体内引出来的宝宝们齐整整地躺在妈妈身边,通体是半透明的肉色,浑身光溜溜的没有一点毛发,跟妈妈一样,紧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反应。 她走上前,逐一摸了摸它们小小的脑袋,一只手最后落到母亲头上,轻轻抚弄:“辛苦你了,贝贝。”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轻声说:“麻烦把它们带出去吧。” 她不想让贝贝醒来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 助理应道:“好。” 纹纹没办法带贝贝回家,医生叮嘱过,它此时的状况还需要留院观察,并且要她做好心理准备,兴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贝贝会患上抑郁症。 当天晚上的陈纹纹,一个人度过了黑暗的一晚。 华图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带爱宠下楼溜达,自从前天晚上出了事,虽说他不觉得自己跟大雷有错,但避免再出这样的情况影响心情,对于大雷的看管严了一些。 他现在自己坐下来玩游戏之前,会先把狗绳一头绑在椅背上,由着爱宠在狗绳长度一带转悠,自己则能专心上排位。 狗都是一样,爱东嗅西闻,黝黑的大型犬在椅子周围转悠来转悠去,绳子绕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绕紧。 它用鼻子到处拱到处嗅,期间华图抽神扫了它一眼,看它嘴巴上下一砸一砸的,似乎在嚼什么东西,也没有在意。 一局游戏还没打完,大雷许是在同一个地方待厌烦了,不住地在他面前跳来跳去,他不耐烦地拨开它凑过来的脑袋:“好了,再等一会儿。” 一局游戏结束,只得解开狗绳,立刻被它半拉着往前奔去,他在身后被半拖半拽地小快步走,它则在前面到处拱,一会儿又踩上草地,就地半蹲下来排泄。 华图也不理会,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它排完,然后意思性地踢了踢旁边的树叶盖住。 一人一狗又逛到别处去,狗在一处树根底下刨坑乱嗅,他就近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继续游戏。 两局游戏下来,也差不多该回家了,便起身,解开缠在椅背上的狗绳:“大雷,回去了。” 一人一狗绕过半个小区公园,他在前面走边走边刷手机,狗跟在后面,手里的绳子突然重量增加。 “走了,不玩了。”以为是自家狗狗不愿回去,他在前头懒懒地扯一扯狗绳,却硬是拉不动。 “走…..”他回过头,后面的话蓦然卡在喉咙。 慌忙蹲下来,他神色大变:“大雷。” 爱宠卡斯罗早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嘴里不断吐出白沫,健硕身体一阵一阵地抽搐,看上去极为痛苦。 “大雷,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大雷啊,大雷,你怎么了?”华图瞬间手足无措起来,他方寸大乱,好半天才想起要将它抱起,慌忙往宠物医院送去。 “医生,医生,给我看看我的狗。”他抱着狗撞门而进,嘴里急躁大喊:“医生呢?” 这个时候只有一名医生跟助理值班,两个人听闻声音相继走出来:“怎么了?” “看看它,它一直抽搐不止,然后嘴里不停冒白沫。”他一张脸涨红,一半是累,一边是急。 “来,赶紧送进去。”两个人忙给引路,而后让他在玻璃门外等候,立即对大雷进行身体检查。 在外头的华图坐不住,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脑袋焦急地往玻璃内探来探去。 只是十几分钟左右,医生出来,华图视线从他身侧越过,投到手术台的爱宠身上,隔着三五米的距离,看到大雷躺在那里,身体已然停止了抽搐。 自动玻璃门往两边拉开,医生提步站到他跟前,神情凝重又无奈地对他摇了摇头。 华图不耐且不安,语气便不太客气:“你摇头几个意思?” “它中了毒,已经救不回来了。” “放你m的狗屁。”他当即愤而色变:“我送进去还大喘气的,进去那么十来分钟你跟我说它挂了?” “先生,你冷静一点,它吃了大量的老鼠药,我们同时对它进行了催吐和紧急救治,可是送过来耽误了时间…..” 他叹息:“我们实在无能为力。” “老鼠药?”他又怒又惊:“我今天就给它吃了狗粮和一斤猪肉,它怎么中的毒?” “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漏掉其他的”医生试着使对方冷静下来。 “我自己喂的我tm不知道吗,你不要跟我浪费时间,我不信大雷会死,你进去,你进去给我好好看看。”说着,他一边粗蛮地推搡,试图将对方推进治疗室。 女助理还在里头,看顾客情绪这么不稳定,忙出来劝说:“先生,您冷静一些,您的爱宠真的不在了。” “闭嘴”他怒目射过来“你们不治是不是,不治我去其他家,大雷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砸了你们这家店。” 说罢推开两人冲进治疗室,一把抱起台子上的爱宠,旋身往外走,经过二人身边,愤恨地剜了一眼。 医生无奈摇头,又倍感唏嘘。 一条生命,就这样又在他面前消失。 不死心的华图抱着已经死去的大雷奔进第二间宠物医院,可人家连治疗都不用,简单一番查看后,遗憾地回给他一句:“不好意思,它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一句话,把他打入冰窖之中! 他抱着大雷失魂落魄地在街头游走,路边的行人朝他头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恍若未见,整个人陷入悲伤的绝望。 “老鼠药。”他喃喃自语,恍惚失神,三两秒之后猛地停下,倏然间回过神来。 然后左右一顾,迈脚疾步朝警察局的方向去。 第三分局的几位民警正在大厅值班,大家各自坐在自己的工位前,周遭有些静谧,忽听砰地一声,一个重物砸落到办事台上,众人猛地抬起头来。 被砸在自己工位的民警略有些僵硬地挪动脑袋,往上瞧一瞧面前站着的民众,一双目光又下移,再落到自己电脑前一只通体发黑一动不动的大狗身上。 “我的狗被人毒死了。” 晚6点多,时怛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第二日晚上7点40,她到达与对方约定的地点,而那里,已经有4个人在等候。 见着其中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面孔,她稍显意外,逐一与大家打过招呼后,视线停在解宋身上稍许,入了座。 这一幕被景明留心到,偏过眼神,多看了自己师傅一眼。 在座5张椅子,只有陈浥与迟律师中间有空位,而解宋的旁边是景明,景明的旁边是陈浥。 她入座之后,解宋随口解释一声:“我们刚出警回来,都没吃饭,就带她一起来了。”指的是他跟景明。 她微笑以示了解,而后转头看向陈浥:“是昨天出来的吗?” 相比第一次见面之时,陈浥面容没怎么变,只是脸颊要凹陷了一些,略显疲态。 “是,两个月的拘役昨天结束。”她道,微微一笑,笑意沉静:“一结束就想着要请你们吃一餐饭,虽说远不能替代你们帮我跟女儿做出的努力,但还是想当面跟你们说声谢谢!” “我没做什么,迟律师最出力,不过也多得解大法医牵线,您就算想感谢,也可以等多休养一段时间。” 话落又问:“昨天有人接您吗?” 她摇摇头,可是一点不在意,心下感叹:“我只想等琦欢出来,以后两个人安安稳稳地生活,她健健康康地长大。” “也希望您接着出书,毕竟还是有不少读者拥护你的。” 拘役结束是好事,时怛不愿饭桌上气氛dwan下去,自然地把话题转过去:“点菜了吗?” 迟律师笑道:“没呢,就等人齐。” 大家便招呼服务员来下单,又点了一瓶酿制的果酒,景明要负责开解宋的车,便给她单独多点了一瓶饮料。 菜陆陆续续上桌,分别有糖醋脆皮鱼、铁板牙签肉、上汤娃娃菜、清蒸蛤蜊、宫保鸡丁、紫苏炒牛蛙。 鸡尾酒跟饮料随后也端上桌,服务员顺手从时怛跟迟律师的间隙中上菜,饮料跟酒也就都放在她的手边。 她习惯性地自己拿起开酒器开盖,才撕开外面一层金色锡箔纸,旁边的迟律师见状:“我来吧。”绅士地接过来,开了盖,给众人一一倒上。 景明拧自己的那瓶饮料,不知是否太紧,没拧动,很自然地往旁边一递:“师傅,我拧不开。” 第五十八章:暗中较劲 餐桌呈圆形,两个人一个坐在时怛的斜对面,一个正面对,听到景明的话,她掀起眼皮,看到解宋神色泛泛地接过来,随手一拧,啪嗒一声后便将饮料重新还给对方。 陈浥起身,举起酒杯,脸上神情庄重,言语深切:“我的嘴向来很笨,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们知道我内心对你们的感激,这一杯酒,是我陈浥敬你们,感谢你们为我母女奔忙!” 话落,她饮尽一杯酒,又不间断地倒出第二杯:“这一杯,是替还在政府机构接受教养的我的女儿,我代替她,对你们说声,谢谢!”说着说着,眼角泛起泪光。 前面的十几年,她只当自己死了,只有一副躯壳,顽强地留在人世间陪伴她的女儿! 旁人没办法理解,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死过的人又活过来,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 众人很有默契地,竟都没有阻止她,只是各自或安静或微笑地目视她喝下两杯酒,收下她对每一个人的谢意。 “你敬完,也到我们了。”说话的是解宋,音色略低,极富味道:“出来是好事,虽然没有柚子水去去晦气,但大家用酒水敬你一杯,一样也是避邪引福的。” 闻言,景明侧目看他,心中不由得腹诽——自己的师傅何时信这些的。 这一轮大家都举杯,中式的酒杯相碰,发出铿锵清脆的声响,带着几分悦耳。 一杯酒大家一饮而尽,景明一整瓶的饮料,没办法喝完,便意思性地喝一口。 迟律师:“今天这餐虽说是你请的,但也算为你接风洗尘,只敞开了肚皮吃。” 她牵一牵唇角,微微一笑,先行夹了一块鱼肉:“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大家都起筷夹菜,饭桌上五人,交谈声穿插起伏,倒也不会冷场。 迟律师正在分享自己遇到过奇葩案件,时怛伸筷子夹牛蛙,眼光好巧不巧瞟见景明稍稍凑近身旁的人,说了一句:“师傅,能帮我夹一下那个吗,我夹不到。” 她的动作停在那里,看着解宋的筷子循着对方的视线落到宫保鸡丁的盘子里,然后夹起一块鸡肉,送到景明的碗中。 撇了撇嘴,她把自己筷子碰过的那块牛蛙夹到碗里去之后,站起身,左手压着腰腹的衣服,微微探身夹起他们面前的牙签肉——故意的意味很明显。 对面的两个人都朝她看来,景明没什么表情,解宋眼里却有种似笑非笑的意味。 餐桌上另外两个人没察觉这三个人的小动作,这边迟律师说完,陈浥说道:“景小姐跟解先生我都是第一次见,从事你们这个行业的,是不是心里承受能力都要很强才行?” 解宋:“大多数也是训练出来的。” “可能是因为我写这类风格的原因,免不了有些好奇,想问个问题,不知道会不会冒犯你们?” “不碍事。” “我听说这个行业的多多少少有些邪门,也不知道真假。” 迟律师笑说:“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们暂时没遇到过。”景明半玩笑道:“八成是我家师傅阳气太盛,寻常东西不敢近身。” 另外两人不由得笑,时怛掀起眼皮睨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对方刚好也朝她看来。 时怛意思性地扯了扯嘴皮子当做礼貌一笑,注意力全在‘我家师傅’四个字上。 如果第一次这个女孩叫他开瓶盖只是出于真的没办法扭开,那第二次喊他夹菜、第三次特意用这种亲昵称呼加语气又外加与她对视的眼神,接二连三的小动作下来,时怛已经百分百确定,这姑娘在对她宣示主权。 同性最懂同性,这一次敌意这么明显,八成是已经看出来她对她师傅也有心思。 行啊,公平竞争,who怕who! 眼珠子一转,她倒上一杯酒,半喝酒半吃东西。 这头,陈浥看景明一口没动过牛蛙:“景小姐怎么不吃牛蛙,不合你口味吗?” 闻言,她笑了笑:“不是,我不太敢吃那种东西。” 时怛低声一嗤:“生虫的尸体都见过,还怕这玩意儿?” 她声音低,旁边的人都没听到。 饭席终了,景明负责载送喝了酒的大家回去,时怛几倍酿酒下肚,酒微甜,味道好,度数不高,但她一张面容已然泛红,神态浮现些许憨醉。 餐厅出去门口有一条走廊,约莫一米宽,并排的话只可以容纳两个人, 一行人起身往外走时,她故意落在后头。 最前方是迟律师跟陈浥,再下来是解宋,身旁还紧跟着他的小徒弟,寸步不离,摆明了不让她有可乘之机。 没瞧见她,解宋回过头寻,时怛见机会到来,忙身子一软半靠在涂鸦墙上,眉头微蹙。 他很自然地往回走,到她跟前来:“又醉了?” 时怛斜眼睇他,作半恼状:“什么叫又?”因喝了些酒,语速要比寻常慢了一些。 景明在前面看着。 “走得动道吗?”他问。 她故意说:“我哪里有这么弱鸡。” 见状,他半失笑,还是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肘弯,左手虚虚地挡在她身后防止摔倒。 两个人并肩往外走,时怛半借着他的力道,经过景明身边时,她也不看对方。 脸上带着友好的笑,景明对师傅说:“我来扶时小姐吧。”然后还没等二人说话,手已经要搀上来。 “哎~”好巧不巧,时怛脚下忽然一崴,身体往旁边一倒…. 原本虚虚挡在身后的铁臂眼疾手快扶住她,捂住肘弯的那只手微微收紧,往脚下看去:“崴到了?” “一时没站稳。”她像是疼得倒抽了口凉气,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抬眸看向朝景明:“那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说着搀住她手臂,解宋退到一边,眼看着她刚跨出一步,脚下一软险些又要栽倒,他手长脚长的忙在身后扶稳。 时怛苦恼地说:“可能真的崴到了,没什么力气。” 他最终还是绕到她前面:“我背你吧。” 闻言,她瞅瞅旁边的景明,又看看他:“这怎么好意思。” “他们已经在上面了。”说罢在她跟前蹲下来。 景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然后便看见她弯下腰,爬上了自家师傅的后背。 她跟他三年,何止后背,连手指头都没拉过。 他轻松自如地直起身来,一双绅士手半握在自己骨盆两边,提步往外走。 时怛没揽对方的脖子,只轻轻抓住后肩部位的衣服,到底没敢太放肆——毕竟这才刚开始。 早已经在红旗前面等着的陈浥与迟律师迟迟才见这几个人出来,看时怛被背着,疑惑问:“怎么了这是,醉了?” 解宋言简意赅:“不下心崴了一下。” 然后在车门前把她放下,掏出钥匙开锁,一边道:“老迟家最远,坐前面吧,后面会比较挤。” 跟上来的景明听到这话,嘴不开心地一抿——那不代表师傅要跟时怛一起坐后座? “今晚辛苦你一下。”他半回身,将车钥匙交给她。 时怛正愁用什么借口把他拉到后边去,如此一来,不用她出手。 陈浥先上了车,后面由他把她扶上去,一边抬手护着她的头顶,之后才弯腰进去。 红旗驶出餐厅,跟着导航路线,先往最近的《世景小区》驶去。 陈浥有些疲态,精神也不太佳,没多久便昏沉沉地睡过去。 “你的脚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车上,解宋温声关切了一句。 前头开车的景明不时要透过后视镜注意后边的动态。 时怛无所谓一笑:“不用,就刚才痛了一下,现在没太大感觉了。” 车子偶尔颠动,两个人的大腿不时发生碰撞,透过两层裤子的衣料,时怛还能感觉对方淡淡的体温。 “说来,你们3个好像都是常年单身。”一道声音从副驾驶座传达出来。 “老宋跟景小姐我不意外,时小姐怎么也单身这么长时间?” “那为什么我是意外?”当事人饶有兴味。 “他俩有职业限制,你的职业给了你便利,长期来这么多嘉宾,电视台还有诸多同事,照理说不应该。” 不由得也看了她一眼,解宋似乎对她的答案蛮有几分好奇。 时怛挑眉:“难道是我眼高于顶?”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她觑了他一眼,又看向景明:“这么说来,景小姐也有便利啊。” “我?”开车中的人不明所以。 “警队大部分都是男性,近水楼台。” 迟律师:“说得也是”来了兴趣:“话说有没有中意的。” 下意识抬眸从后视镜看了后座的男人一眼,她匆匆收回视线,一时不太好意思开口。 律师到底是律师,善于察言观色,一见姑娘家眼梢挂着几分娇羞,立即便了然,笑着打趣:“看来是有了,可得把握住。” 打量身旁的男人一眼,时怛见对方不为所动,照神情来看,应该是不晓得他这徒弟春心是为他本人而动的。 红旗在《世景小区》门口停下,陈浥也睡醒过来,解宋先下车,时怛将屁股慢慢往外挪动。 面前伸出一双手来,她心里偷乐,脸上云淡风轻地把手伸出去,以为能趁机会牵个手,岂料人家一把握住的是她的手腕上方。 真是笨! 她在心里骂。 对象自然是眼前的男人。 将她从车上扶下来,解宋不知道她内心的戏码,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脚上:“确定不用去医院看看?” “不用。”她不咸不淡地回答,然后转身朝车里的陈浥等人摆手:“那我先进去了。” 陈浥:“好,慢点。” 迟律师:“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景明微笑着对她摆了摆手,神情却并不那么自然。 “我送你进去”解宋似乎不太放心。 “好啊。”她当然求之不得,然后张开双手,很主动地等他弯腰蹲下来。 解宋一哂,有一种很淡的,拿她没办法的意味在里头。 背过身去,在她跟前乖乖蹲下。 她往前一趴,压到他宽厚的脊背上,下一秒腿脚离地,身体腾空了起来。 转过身,他跟车上的几人告知一声:“她脚不方便,我送一下。” 迟律师:“行了,我们在这儿等你。” 时怛朝陈浥挥挥手:“好好生活,今晚喝了酒应该会一夜好眠的。” 陈浥抿唇,笑意温柔:“你也是。” 他背着她轻车熟路地往6栋走,一路上发现正门口、每一栋单元楼的楼下确实都新增了监控,起码安全系数有所提高。 路灯一路在给两个人引路,她抓着他后肩的衣服,呼出的气体偶尔吹拂在他的脖间,她没有意识到,只盯着他的侧脸瞧。 半晌,她唤他:“解先生。” “嗯?”他下意识稍侧头往旁边看来,两个人面部的距离无意识靠近。 “你上次那位相亲对象怎么样了?”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地反问,因距离近,两个人的声音都有意放轻,他的音色低,愈发有种温柔绅士在里头。 “有后续?” 他摇头:“分开前两个人有说开,权当交个朋友。” 闻言,她偷偷抿抿唇,压住上扬的嘴角。 他背着她往前走,拐了个弯。 “你们第一次见面就已经互喊对方姓名了,为啥咱们认识这么久,还是先生长小姐短的?” 这话钻入他耳膜,被路灯映照得昏黄的眼睛颤了颤,随后闪过一抹淡得几乎叫人瞧不见的笑。 没等到对方回答,时怛觉得怪异,须臾之后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用的什么污里污气的词语。 面上浮现几分尴尬,所幸她在他背后,他看不见她此刻的神情,便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下一瞬听到他低哑却又隐隐沾了笑意的声线:“或者我们从现在开始也改一改称呼?” “改,不改太生疏了,毕竟咱们也算有点交情了。”她只好装着听不出的样子:“你说是吧!” “是。”他含笑。 转眼到了6栋楼下,她拍拍他的肩:“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上去。” 他却是将她往上颠了颠,调整一下姿势,上楼的脚步没有停顿。 “待会进屋记得搽点药酒。” “5楼啊,先生。” “我可以理解成你在质疑我的体力吗?”他迈上半个楼层。 “你听不出我是在体贴你吗?”她口吻甚是无辜。 “谢谢!” 第五十九章:你杀了我的狗 上了两三层之后,说实话,时怛心里的小内疚很有人性地跳了出来。 她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他后背紧绷的肌肉线条,虽说很有男性力量,可换个角度想,若是她一个人扛着一包50斤的大米上五楼,她一定半道就喘成狗,更何况她足足有90多斤。 他将背上的人放到家门口时,时怛亲眼看见几滴汗从他两鬓间滑落,但却不见呼吸有比先前急促多少。 “你不喘啊?”不禁叫她盯着他半质疑半好奇地问:“要是想大喘气就喘,别忍着,不丢人的。” 那质疑的口气显然已经认定了他是死撑着脸面塑造男人感。 他有些好笑地催促:“赶紧进去,洗澡之后再搽药。” 忽然想起来又问:“有跌打扭伤的药吗?” “有~”她拉长尾音,把钥匙拿出来。 他站在边上看着她开门,然后稍微有些一瘸一拐地闪进大门后,他这才旋身往楼下走,一边头也不回地交代:“把门关上,记得反锁。” 时怛从门里露出半个脑袋看着他:“辛苦你了,解宋、解先生。” 他走到平台转角,抬眸朝她看来,再次叮嘱:“门关上。” “拜拜!”朝他俏皮挥挥手,她笑着带上门,从里头反锁,先前说崴着的脚忽然间又行动自如了。 华图爱宠被毒死一事一直查不到证据,狗是在小区里被毒死的,正门口跟每一个楼道下面都安装了监控,但都没查到可疑分子,不排除纯粹误食这一可能性,这件事便也就不了了之。 可华图不接受这一个说法,思来想去,只有两个人有毒死大雷的动机,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一男一女。 不知道这两个人住哪一号单元,他每日只得下楼到处转悠,企图再次碰见那两个人。 901是陈纹居住的房子,这一间屋子,已经有好几天没传来一声狗吠。 刚失去了四个宝宝的贝贝安静地趴在自己的狗窝,下巴抵着绵软的垫子,两只前爪搭在脑袋两边,吠也不吠一声地盯着窗外的夜景瞧,这么一个动作,它已经维持大半个钟头。 陈纹洗澡出来,雾气环绕在身体四周,她走过来,看一眼贝贝碗里的狗粮跟凉水,跟她进去时倒出来的份量几乎一样,根本不曾怎么动。 “贝贝啊~”她蹲下来,对半湿的头发不管不顾:“我们再吃一点点好不好?”她揉揉它的脑袋,如同对待孩子一般温声软语地哄诱。 但贝贝只是轻轻眨了一下睫毛,动也不动,脸上的空茫与哀戚也不曾发生变化。 “那贝贝,我带你下楼逛逛好不好,回来两天你都没出去过呢。” 它依然没有反应,她没有办法,就算知道它没有心思,为了让它透透气,也还是找来狗绳套上去。 贝贝没有动弹,直到自己的主子扯了扯牵引绳:“贝贝,我们下去了好吗?” 它才慢吞吞地曲起前肢站起来,尾巴耷拉,脑袋低垂,顺从地跟上主人的脚步。 好不容易将它带下了楼,可只是走出十几米,它便没有精神跟力气继续,经过一个长椅,它钻进长椅底下,软软地伏下来,前肢交叉,下巴抵上去,无声地窝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下。 陈纹的脚步随之停下,透过一条一条椅子的宽缝,抿紧双唇,拢着眉头看它窝在里面不出来、不作声,心口犹如一块石头紧压,感觉沉闷又不舒服。 陪伴多年的爱宠对她来说是女儿、是家人,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眼下它抑郁痛苦,她几乎束手无措! 隔着一块不到两米宽度的草皮,华图发现了她,眯起眼不远不近地确认片刻,视线移到长椅底下一个影影绰绰的阴影上,确定了眼前一人一狗,可不就是那天晚上与自己发生争执的人。 如今十点多了,小区散步的居民已经陆陆续续归家,他四下一顾,附近人很少,便肆无忌惮怒冲冲地跨过草皮,一脚一脚重重地踩到她面前。 陈纹刚坐下,以为能陪贝贝在这安安静静坐一会儿也是好的,起码呼吸些新鲜的空气,可未能如愿。 “是你吧?” 一道略粗壮的黑影在她身前罩下来,随同而来的是尖锐而不客气的质问——没头也没脑。 她抬起头来,看见是他,眉头皱得愈发深了:“什么是我?” “装。”他嘴巴一咧,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冷哼,带着怒气:“不是你还有谁?” 她秀气斯文的面容覆上不耐烦,还有眼底不加遮掩的厌恶。 不想跟这种人多做牵扯,她刚欲起身,屁股才稍稍一抬,立马被一只手粗鲁地摁了回去。 “你想干什么?”声音顷刻间变得严厉,她几乎立即就发出质问。 “你走什么,心虚啊?”华图眼睛瞪得浑圆,语气粗横,态度野蛮:“你把我的狗毒死了,以为没有监控谁都查不到你是吧,是不是?” “你的狗死了?”一阵短暂的惊讶过后,她冷笑,丝毫不掩藏语气里的讽刺:“这是不是老天爷都在警告你,做人做狗,都要本分善良点。” 华图被激怒,话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来:“你tm信不信我扇你?” “做你的狗也可怜,死了也好,不然以后咬到一个跟你同样的人,你八成得赔去一层皮。” “我去nm的”他怒上心头,下意识就想动手,余光瞟见椅子底下的柯基,看着她冷笑一声,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狗绳,用蛮力将贝贝扯了出来。 “呜”贝贝只是一声有气无力的呜咽。 “你做什么?”陈纹一惊,伸手要来夺回牵引绳。 华图用一只手轻松横住她:“不是说死了也好吗,不能我的狗孤零零地上路,也要让你尝尝你的爱宠在你面前一命呜呼是什么感觉。” 说话间突然朝贝贝的腰背踢了一脚,陈纹立即听到了它嘴里发出的痛苦的虚弱的嗥叫。 “你疯了?”她揪心又惊怒,拼命来抢他手里的绳子:“你的狗不是我毒死的。” 她四下环顾:“救命,帮帮我,来人啊。” 华图起初认定了是她或者那个男人下的毒手,就没想过这个女人敢惊动其他人,如今她一喊,他反倒有些慌了。 “你把贝贝还给我。”她堂皇失措地来抢,一面用力推搡,竟真的让她把狗绳抓了过来。 她立刻收紧绳子将贝贝带到身后牢牢挡住,似乎被吓到了,红着一双眼睛又怒又顾忌地瞪紧他:“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我告诉你,要是被我知道是你毒死了我的狗,你就小心点吧。”如今他也不太确定了,又怕招来其他人,放了句狠话便匆匆离去。 崩紧浑身的神经,陈纹握紧拳头瞪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人了,忽然泄下气,立即回身蹲下来,着急忙慌地翻开贝贝腰背的毛发,心疼地检查它的伤势。 肉眼看不到有什么异样,眼泪蓄在眼眶里,她红着眼睛用手按了按被踢的部位,立即引来贝贝身体的一阵颤动与似婴孩一般的呜咽。 她的眼泪一下子坠了下来,无声砸到它的毛发里,忍着心痛摸摸它的脖子,道:“贝贝,妈妈带你去看医生。” 去的还是那间宠物医院,医生给她的说法是:“没有伤到骨头,但也有一片淤青,会疼几日,尽量不要让它碰到伤处。” “另外它的病情没有好转,甚至还有加重的趋势,是又发生了什么刺激到它的事情吗?” 埋着头,纹纹心情有种压抑的沉重,不知该怎么跟医生开口。 第二天是休息日,陈纹思索了半天,最终拨通了一直盘桓在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那个人的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响了第一声、第二声,一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起。 她蹲在无精打采的爱宠面前,看向旁边那碗掺了药的水,水位在她放下的时候在哪里,此刻还是在哪里。 大半个小时后,解宋跟景明从殡仪馆的解剖室出来,脱去一次性的手术服,全身简单消毒后,请殡仪馆的人安置好尸体,两个人回到在大院等待的勘查车上。 权哥被开门声惊醒,睁开一双睡眼,跟两个人打了个招呼,问解宋:“现在去哪?” “先回鉴定中心。”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 闻言,权哥抹一把脸,发动引擎。 未接来电有4个,短信有两封,基本都是工作上的事宜,只除了一个备注名为‘陈小姐’的。 事有轻重缓急,他先处理工作上面的事情,拨通监狱那头的电话,一边单手系上安全带。 电话很快接通,他只说了一句:“我是解宋。” 那头便轻车熟路地说明来意,他敛眉听着,时不时应几个音节,旁边独立座位的景明侧头看他,从语气可听出是工作上的事宜。 果然,便见他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我们现在过去。” 收了线后跟她交代:“环城监狱那里发生服刑人员袭警事件,需要我们去做个伤情鉴定。” 景明点头,一般这种情况做伤情鉴定,是因为鉴定结果很大程度上会对服刑人员加刑处罚起到重要性影响。 拨出下一个电话的同时,解宋转而跟驾驶座的人说:“权哥,先去环城监狱那边吧。” “好。” 景明的视线跟着师傅,看他将电话随意搭在耳边,袖口因抬起的动作而往下滑,露出劲瘦有力的手腕,腕骨清晰,手背上青筋微起,接连着骨节同样分明的掌指,修长有力量。 他的声音片刻后传到她的耳膜中去:“刚解剖完,致死原因是手腕动脉血管割破,失血量超过1000到1500毫升……” 景明想起解剖室那具才冰冷没多久的尸体,抵达现场时,房间里淌满了血,1500毫升,相当于三瓶矿泉水瓶的容量。 脑海浮过那两只被刀片割过不下三次的手腕,解宋声线有些低沉,难掩扼腕: “动脉的深度在皮肤六到七毫米之间,如果想刺透它,需要反复切割多次,并且极有可能割到旁边的神经,所以通过割脉以达到死亡的方式不但漫长,且异常痛苦。” “死者是看着血液从身体不断流到体外,直到陷入重度昏迷,死亡的过程,等于是她亲眼见证着!” 电话那端的莫队沉沉一声叹息,之后问:“死者身上的伤是他人所为吗?” “死者身上的多数掐痕、淤青跟牙印经过尸体比对,跟她的指头大小、牙齿吻合度很相近,初步怀疑死者存在长期自虐倾向,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不过最终结果要经过电脑比对才能下定论。” “那行,等你的鉴定报告出来再视情况是否可以结案。” 挂了电话,回复完那两封短信,最后一通电话才打给陈纹。 “陈小姐?”电话接通,他以疑问方式询问。 陈小姐? 景明不禁朝他看过来,为防自己视线太刻意,低下一边身子拿座椅底下的矿泉水,拧开盖子不紧不慢地喝着,注意力在对话里。 那头的陈纹:“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你?” “你说。”他还是一贯的客气礼貌。 “贝贝流产了。” 骤然间得知这个消息,他眉峰下意识一拢。 “因为那一天?” “不是。”犹豫了一会儿,她才稍带着些不安地继续:“遇到了些不好的事,它身体受了伤。因为这件事,贝贝精神一直很差,这段时间也不肯吃饭喝药。” “你见多识广,我找你是想问一下,一般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 “是生病抑郁了?” “嗯。”她忧心忡忡地点了一下头:“一直没好转,还有加重的趋势,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景明在脑海里搜寻陈小姐跟贝贝这两个人物,可没有对得上号的。 沉吟片刻,解宋和声道:“我有一个大学室友,学宠物心理的,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你可以带我跟贝贝去看看吗?” 他第一反应是打算直接将联系方式给对方的,可电话那头带着求助的语气,想起那小东西的可怜样,他改了口:“陈小姐什么时候去? 第六十章:火锅之约1 “越快越好。” 闻言,抬手看了看腕表:“白天我抽不出时间,晚上9点左右方便吗?” “可以。”她语气有些急切欣喜:“那麻烦你了。” 收了线,景明看他还没忙完,紧接着又拨去一个电话。 “孟格,9点在不在诊所?” 这一个语气跟刚才的客气疏离大相径庭,景明的危机感忽然间静悄悄地降低了下去。 片刻后又听到他说:“晚上我带一只柯基来找你,刚患上抑郁症,你帮忙看看。” 电话那端的人可能问了什么,他简短回答几个字:“朋友的,晚点细说。” 勘查车直奔环城监狱,两个人给受伤的狱警做完身体检查,又紧锣密鼓地折回鉴定中心。 两份报告一个在当晚7点出,一个近8点做完。 “尸检报告我送过去,你先下班吧.”在报告上署下自己的姓名,解宋头也不抬地交代。 景明问:“那环城那份呢?” 在内页盖上红彤彤的印章,他一边回应:“他们急着要结果,待会我扫描一份过去,明天早上再让权哥帮忙送一下原件。” 闻言,她点点头,脱下白袍,将办公桌面收拾干净,动作间眼神却两度飘移到他那头。 两份报告盖好骑缝章,将章锁到柜子里,他拿着其中一份报告起身走向打印机,片刻后听到一道半带踯躅的声音唤了自己一声。 他随口一应,抬眼朝迟迟还未走的同事投去一个询问眼神,而后又回落到打印机上,按下扫描键。 “你待会有事吗?”她带着一些试探。 “嗯。”温和应了声,掀开盖子翻到下一页。 景明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她想问那位陈小姐是谁,但是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可明明觉得没什么必要,但想到待会儿他们会在一起,又禁不住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很矛盾! 她跟他三年,他的关系网虽然不可以说了如指掌,但最起码那些人她都是见过或者听过的。 这么些年她从不急,也从不在师傅面前表达自己的钦慕,是因为知道师傅身边异性奇缺,也无心男女关系,她也觉得自己日日跟在他身边,占了先天优势。 可是这短短的几个月,从李小姐,又到时小姐,再到今天的陈小姐,自家师傅就像身上栽了棵桃花树,还是大师开过光那种,灵验到雌性生物能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 “怎么了?”看她不说话也不下班,扫描中的人抬眸又问了句。 “没事,我随口问问。”她勉强笑着摇摇头:“那我先下班了。” 他点点头,将报告扫描齐全,整理成一个文档发给环城监狱那边,然后收拾好桌面,脱下身上的医袍。 将办公室的门窗灯光都关上,他拿上那份尸检报告转交给莫队,之后上了停在大院的座驾,给陈纹去了一个电话。 “陈小姐,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端给了回应,他一壁系上安全带:“我现在过去接你,你稍作准备。” 红旗驶出大院,在宽敞大道中驰骋而去。 孟格的宠物心理咨询诊所是跟大学同学合股注册的,两个人都是同专业出身,诊所风格偏儿童化,墙上是各种大小动物的涂鸦,并且设立了宠物娱乐室,里头都是一些宠物喜爱的玩具。 送走了最后一位预约的客人,他终于等来了临时约的好兄弟。 眼见着那辆红旗停在自家诊所门外,他两手插在白袍的口袋里晃晃悠悠地踱出来,饶有兴味的目光则是一直落在旁边抱着宠物的陌生面孔上。 三个人在门口见上面,解宋连为彼此介绍都免去,直奔主题:“帮忙看看。” “不介绍介绍?” 解宋何其了解这位仁兄,一个隐晦的眼神便知道他脑子里此刻又在想什么:“人家是来看病的”。 孟格戏谑:“你这不是骂人嘛。” 目光与陈纹对上,这才敛去了眼里的嬉皮笑意,友好地招呼,而后视线落在她怀里的柯基上,正色问:“几岁了?” “两岁。”她回答。 “会抵触陌生人的靠近吗?” “自从引产之后,除了宠物医生,它没怎么接触过人。” 孟格试探性地伸出手想摸摸它的头,便见它立即往主人怀里缩了缩。 他放下手:“进里面吧,我给它做一下身体检查。”而后转眸对解宋又是另一个语气了:“你自己招呼自己吧。” 看了解宋一眼,陈纹才抱着贝贝跟在孟格身后往诊室里头走。 解宋提步迈进大厅,其他人已经各自下了班,里头只有两名助理师,他不常过来,跟她们只是混了个脸熟,双方颔首示意下,算作招呼。 踱步到一扇用彩色笔写着宠物常见心理问题的墙壁前,一双眸眼在上头巡过一遍,这当口一名助理师已端了半热的茶水过来。 他谢过,接了过来,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看清来信的人,眼光微跳。 打开聊天对话框,看到上头发来简短的四个中文字。 时小姐:晚上好呀。 从文字里看到了她朝自己笑着招手的模样,嘴角莫名地被带出一抹浅显的弧度。 在一旁的排椅坐下,他编辑文字回复过去:晚上好。 按下发送键,迟迟不见对方回复,他喝上一口水,余光瞟见对话框头部一闪:对方正在输入….. 时小姐:有打扰到你吗? 解宋:没有。 时小姐:我来兑现我的诺言了。 解宋:嗯? 他一时确实没反应过来。 时小姐:请你吃饭啊。 解宋:现在? 时小姐:当然不,提早一天约人才显诚意。 解宋:所以是明天? 时小姐:尊敬的法医大人,我不会是要预约你的时间吧? 他鼻子哼出一个低低的笑音。 接诊室里头的孟格正给贝贝检查,相关的问题一个一个抛出来:“会咬尾巴或者频繁舔爪子吗?” 半晌,没得到回答,目光从狗转移到主人身上,看对方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诊室外头。 “陈小姐?” “啊?”她恍然回神,收回投注在排椅上某个人的视线:“偶尔有,但不算很频繁。” “建议每天多带它出去玩,但是尽量避开小区,它对那里的环境产生了抵触心理。” “有条件的话可以再养一只宠物,或者有时间也可以带它多去宠物咖啡店之类的场所,狗是群居动物,有伙伴的话很大程度可以减缓它的病状。” 陈纹点头,眉心的担忧挥之不去。 “日常多陪伴多奖励多赞美,待会我让人准备一些不同的玩具,你可以带回去给它把玩,这样可以增加它的兴趣。 另外也要多注意它会不会过度梳理或者啃咬皮毛,会不会有固定的叫声,比如重复听起来是一样的、可以预测的叫声。” “好,我知道了。” “这个病不是三两天可以治好的,如果你方便的话,最好4-5天来一次。当然,我只可以起到引、疏导作用,最重要的还是你这个主人。” 大厅外的解宋将回复发送出去:不用,几点? 几分钟之后,才等来对方响应:8点,上次那家火锅店? 解宋:好的,我7点半准时到你小区。 时小姐:不敢劳您大驾,直接火锅店汇合。 他发了一个憨笑脸,后头跟着五个字:那不见不散。 时小姐:不见不散。 对话结束,他却还望着屏幕在思索。 片刻后进入她的资料页面,将时小姐更改为——时怛。 未几,两人一狗从诊室出来,孟格招来助理师:“你先带陈小姐跟她的狗狗去娱乐室,尝试一下游戏能不能开导它,我待会过去。” “好的。”助理师道:“陈小姐您跟我来。” 朝解宋望去一眼,两个人视线对上,相互点了点头,她这才跟着对方前往。 迈步走向自家兄弟,孟格又恢复那种闲散不正经,下巴朝陈纹的方向努了努:“什么时候认识的新朋友?” 他收回手机:“不久前。” “不会就是叔叔阿姨给你安排的那位吧?” 解宋挑眉:“你知道?” 猛一拍兄弟肩膀:“可以啊你,这段时间是批发了月老红绳吧。” “外形不错,斯斯文文的。”下一秒忽然又变了脸色,颇有几分忧虑:“不过话说,你不会真被其中一个勾走吧?” 他的好兄弟有狗了,那他怎么办? “你能先去工作吗?” “那待会等我收工一起喝一杯。” “要送陈小姐回去。” “喊上她一起啊。” 他斜眼睨他:“你当人人都像你?” “不然我跟你车一起送她回去,咱俩再去喝一杯。” “你酒精上瘾?” “no~”他摆动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是对你上瘾。” 解宋眼角一抽,教养使他忍住一脚把人踹出去的冲动:“你有病?” “老男人,”没得到满意的回应,孟格撇撇嘴:“空有一副好皮囊,浪费。”兀自旋身朝娱乐室走。 当天晚上近11点,解宋才将人送到小区,陈纹下了车,把后座的贝贝抱下来。 他下车,将从诊所带回来的半箱玩具抱出来。 他抱着箱子,她抱着贝贝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两手抽不出空来,歉意地看着对方:“要不你帮我送一下上去吧。” 闻声,他有些为难,毕竟这个点,对女孩来说着实不方便。 但没有表现出来:“那你在前面领一下路。” 陈纹转身,背对着他的那一刻禁不住偷偷抿了抿唇,笑了。 刷卡进入小区,她一直以为他会跟上与自己并肩,可余光往后扫,一直见他在后面缓步跟着,并没有提速的打算。 她只好半回头自然地跟他讲话:“今晚谢谢你啊。” “不客气。” “我有没有妨碍了你做自己的事啊” “不要紧,该忙的已经忙完了。” “那就好。”两个人说话间,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慢下来,变成与他肩并肩齐行。 她一时没找到话题,两个人之间就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开口。 陈纹禁不住拿余光悄悄打量他的侧脸,虽然皮肤不是十分细腻,可肉眼可见的健康干净。 她能看到他几绺短发砸在光滑饱满的额头上,也能看清细密的眼睫毛在他的眼睛下方投下的阴影,更能感受到来自他挺拔身高的压迫感。 视线偷偷移到他的脖子,从这个角度看,可以看到上头显现出来的青筋与喉结,好像随时随地都在向她证明这个人所拥有的男性的魅力! “哪一栋?” 声音拉回了她的神志,她忙不迭收回偷看目光,掩饰性地用下巴点了点前头一栋单元楼:“那。” 两个人进入电梯,到达她所在的楼层。 弯腰将手里的东西搁到她门口,他礼貌地说:“那我就先走了。” “我连一杯茶都没请你喝呢。”陈纹意外,挽留他。 他只是不在意地一笑,探手摸了摸贝贝缩在主人臂弯里的脑袋,奇异地是它没有躲。 收回手,对主人略一颔首,他旋身往电梯走。 “解宋。”身后传来唤声。 等待电梯到来的人回过头来,听到对方说:“你帮了我两次,我总得清你吃一顿饭聊表谢意吧。” “不碍事。”他嗓音温和,电梯门开:“我先走了。” 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那扇冷冰冰的电梯门内,她忽然低低一声叹息,轻轻摸一把爱宠的肚皮,语气有些苦恼:“接下来怎么办呢?” 翌日傍晚6点,时怛洗过澡,手机里播放着一首《letmedownslowly》,心情轻快地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从裤装到裙装依次摊在床上,站在众多美衣前托腮思索。 “这件会不会太成熟了?” “要不这件,一点小性感风…..还是别了,晚上回来不得冻死。” “不然裤子,下面配一双短靴…….但上衣是白色的,吃火锅容易脏。” “还是这件浅绿色的长裙,再系一条田园风的腰带,下面再搭配一双小高跟的短靴,简约又有美感。” 想了小半天没决定出来,只好捞过手机把几套衣服一一拍下来,有些兴奋地打开通讯录往下拨拉……. 片刻后,她的指头一停,脸上的神情凝了一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没有熟到可以互相指点服装搭配的朋友! 第六十一章:火锅店之约2 她敛神,把那些小矫情抛开,脸上神情又恢复轻快,翻开备注名为《法医大人》的对话框,编辑文字:你喜欢什么风格? 然后放下手机,原想着对方没那么快回复的,自己就先拍了拍爽肤水,再打开手机时,信息早已经来了,不过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问号。 她回一个:衣服。 觉得自己说明不够,又加了一个:女性。 不消半分钟,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看人。 看人? 她不甚明了:什么意思? 这一条之后,便再没得到回复。 时怛以为对方还在忙,便不加理会,选了那条浅绿色的长裙,到小腿长度,又化了一个淡妆,涂上淡淡的口红,拿上手机包包,一双小脚套进短靴里,搞定,出门。 出了单元楼,秋冬季节夜幕来得早,楼下路灯早早掌了起来,纤细身影踩着一道道婆娑的树影,步履轻快又平稳地朝大门外走去。 一辆红旗停在大门斜后方不远处,车主就站在路边,拿着手机正与人通话,抬眸便看到了出现在门口那抹纤细倩影。 不知对方是否柳腰花态太独特,亦或那身浅绿色裙装有些显眼,他一眼便能在进出的行人中将她纳入眼帘中。 路灯映着她款步前行,一路将她的身形在地面拉长! 他端详她走路的姿态,下巴微收,双肩平展,迈步间两膝轻轻摩擦,不过分婀娜,不缺少曼妙。 “好,明天我过去看看。”他的视线扣住她,挂了电话,看着她一路往另一头走,温和眼里挟上丝笑意。 “时小….”趁着人未走远时,他出声唤住,陡然意识到称呼变了,又改:“时怛。” 不远处那双莲步忽然停下,而后转过头来,看见他的那一瞬,眼里的意外惊喜两相并存。 “不是在火锅店汇合吗?”她朝他走过来:“你到多久了?” “刚到。”他说,顺手将副驾驶门拉开。 两双目光在空中相撞,她笑着道谢上车。 红旗不到二十分钟抵达火锅店,两人落座、点餐。 “你来点吧,我不挑。”他将主动权全权交给她。 她手里拿着笔跟菜单:“今天我请客,你不怕我净点一些素菜?” “你会吗。”眼里蓄着淡淡的笑意。 隔着一张方桌,不算很近,但更算不上远的距离,时怛与他对视,那双灼亮而漆黑的眼睛含着笑意将她圈在里头,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她愣神了片刻。 完了完了,简直是勾引! 忍住,忍住,得慢慢来,水到渠成! 甩掉脑子里不安分的想法,她抿唇一笑:“当然不,今天的肉管够。” 便低下眉眼在菜单上游巡:“牛蛙吃吗?” “可以。” 铅笔随着他的话尾在牛蛙的小方块里打了个勾。 “猪黄喉呢?” “好。” “肥牛卷?” “嗯。” “虾滑?” 没等来回答,却听到一声极低的轻笑,她抬眸,目光从菜单转移到对面那张清隽面容上,听到他说:“我不忌口。” 这意思是叫她按自己喜好点就好了。 “这不是显得我善解人意嘛。” “那我自己点了?” 她哗啦啦在菜单上一顿勾,怕她破费,也怕浪费,解宋好心提醒:“不用点太多,不够再点。” “锅底呢,你好像不怎么吃辣的,鸳鸯?” “你怎么知道。”他显然有些许意外。 “好赖我也跟你吃过几次饭了。”反正很少看到他碰辣的食物:“那你看一下要什么汤底?” “菌菇吧。” “ok。”复又垂下眸:“一个菌菇,一个小辣。” 菜式点完,她又抬头问他:“要喝什么饮料。” “椰奶吧。” 她挑眉:“这么女性的口味?”笑是这么笑,手上动作却不停。 锅底跟食材都很快上桌,圆形的八卦锅,两道分界线对着两个人,她面前的是菌汤,他的则是红油。 怕自己涮菜时把红油滴到菌汤那一边,时怛便想着把菌汤那一边转到他面前。 “我来。”她的手才握住锅耳,他觉察出她的意图,怕烫着对方,下意识接过来。 两双手前后摸到八卦锅的耳朵,他的覆在她的上,指腹与指背相触,一凉,一热。 时怛意味深长地看向他,接收到对方视线,当事人才迟钝地发觉,忙抽出手,脸上闪过几分不讪然:“不好意思。” 收回手,她未说话,只是抿唇忍住笑。 解宋一边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将锅底位置调好,余光捕捉到她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不甚自然地为自己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我说了你是故意的吗?”她巴不得他是。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觉得我是故意的。” “法医难道还学微表情?” 红油汤没多久已经开始冒出小泡,她迫不及待将两块牛蛙放下去,撇撇嘴:“那你的成绩肯定不怎么样。” 解宋找不到话来驳,只得终止这一个话题。 两边汤底都烧开,各自开始下食材。 “法医工作是不是很忙。”一边开吃,她一边撩起话题。 “基本上,但不定时,有案情就出。”从锅里涮出一片肥牛卷,他蘸了些调料。 时怛将已经熟了的牛蛙也蘸上料送到嘴里,一时间陈醋、小米辣、蒜蓉的滋味在口腔里一一发酵,让人无比满足感。 咀嚼着嘴里的肉,她低声咕哝:“所以没有时间交女朋友?” “嗯?”灰白的烟雾让两人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他没听清她说的什么话。 她假装什么话也没说过:“牛蛙好吃,我放点到你那边。” 两个人涮着东西,秋冬的季节火锅吃得让人酣畅,她捞了一片马铃薯小心地咬着,听到他用温和随性的口吻问自己:“上一次在度假村那位,怎么感觉你们没有了后文?” 嘴里还咬着烫嘴的马铃薯,她抬起头,一双被雾气氤氲得莹亮的眼睛拂过一阵小诧异:“你怎么知道我跟他的关系?” “不是很明显吗?”边说话,他倒出一杯冰过的椰奶,轻轻推到她手边。 “是吗?”她倒是疑惑了。 须臾之后才又继续:“是没后文了。” “是因为?” “对方不够喜欢我吧。”红油将她的嘴唇辣出光泽,两鬓间有些细汗滑下来,她顺手拿起椰奶灌了几口,嘴里麻辣的感觉立即被缓和许多。 “看来你还蛮谦逊的。” 闻声,她笑:“不然我应该说,我没看上他?” 他也笑,笑得很浅,充其量就是唇边带出一抹弧度而已。 “你闲暇时会做什么?”她吃两口东西灌一口椰奶。 “如果时间允许,有时候会约上几个朋友打打球或者骑行。” “除了这些呢?” 他摇头:“我比较沉闷。” “那你身边都是雄性动物啊?” “差不多。”他说着话,顺手在她杯子里添上椰奶。 椰奶瓶容量大,他单手拿着,手臂上的青筋因力道浮现得愈加明显,透出一种力量感来。 “骑行是在市区吗?”她没留意到他细心的举措,一边吃娃娃菜,一边用碗接着菜的另一头。 “有几个固定的山林。” “山地自行车啊?”她有些诧异,下一刻眼睛很自觉地瞟了眼他的手臂——在脑补脱了衣服是不是很有肌肉! “有兴趣?” “我也能骑?”眼里闪过期待与顾虑。 “有较平整的路段,初学者可以慢慢熟练,再一点点增加难度。”他声线平和:“下次若是骑行,我约上你。” “不会扫你们的兴吧?”话虽是这么说,可眼里跃跃欲试的小火苗却是一点不遮掩。 解宋莞尔:“他们玩脱了将你落在背后连影子都看不到。” “好,那我期待着。” 桌子上的食物被扫荡去了大半,而那一瓶椰奶,除了他杯子里剩下的半杯,大半瓶几乎都不知不知落入了时怛的肚子里。 火锅店的客人不算少,隔着几台桌就有安装宽屏的电视,屏幕里先前还是播放着短剧,彼时短剧结束,正放着邬安电视台的新闻,声音也扩散到他们的耳膜里。 “时隔八年,昨日8点18分,无头村再次发生一桩坠崖事故,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坠崖的村民与八年前以同样方式死去的村民一样,搜救队找到尸体时,头部已经被人割去!” 新闻一出,吃饭的客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到屏幕上,大屏里正播放着两起案件的信息,视频配的是脖子以上打了码的新鲜尸体,即使灰白的马赛克有所遮掩,人们也能透过马赛克看到后面红彤彤的一片血滩。 时怛柳眉微蹙,不胜唏嘘——好好的一条生命无端又没了! 大家都专注新闻,解宋收回视线,不愿再多关注。 间隔着几张桌子的一个6、7岁小孩被喂饱了,趁着大人顾着新闻时抓起椅子上的泡泡机从座位上离开,自己吹着泡泡在桌椅之间来回玩耍。 彩色的透明泡沫在空气中旋转飘散,避免不了地吹到邻桌客人的食物上方,那些人忙伸手打掉,泡沫在食物上空破裂消失。 有食客劝阻:“小朋友,不能在店里面玩这个。” 那小孩理都没理,打出一片泡泡后自己在后头吹着它们跑,从这桌到那桌,笑得不亦乐乎。 泡沫又飞到其他桌,客人伸手打掉,四下环顾,稍稍抬高声音喊:“这谁的小朋友啊?多危险啊。” 男孩的父母亲伸长脖子看了一下,那名客人看到了,好言提醒:“是你们的小孩吗?快把他带过去,小心撞到了。” “没事,小孩吃饱就让他玩会儿。”孩子父亲一脸不在意地摆摆手。 泡沫飞着飞着,飘到另一桌客人的蔬菜上,当中一人眉头立即拧了起来:“这是玩的地方吗,你看他把泡沫吹到人家的东西上,还怎么吃啊?” 父亲也苦恼:“小孩管不住啊~”但一点没起身把人带回去的意思。 人家父母都不管教了,一众被骚扰到的客人也只能忍忍着过去。 解宋这边离得远一些,没留心到,起身跟她告知一声去趟洗手间,一张台子便剩下她一个人。 正吃着东西呢,感觉脖子一阵细微的凉意,她探手一摸,只摸到了轻微的湿濡。 抬眸一看,头顶正来回飘荡着数个彩色泡沫,怕落到食物上,她拿起菜单一一扫掉,转头就瞧见后面一个小屁孩抱着泡泡机往这边吹来。 邻桌的人纷纷又扫又挡,免得沾上吃食,吃都吃不了。 服务生从时怛身边经过,她叫停:“不好意思,麻烦你让家长把小朋友带好。” “欸,好。” 走到小朋友面前,服务员压低身体:“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在哪一桌呀?” 小孩指了指,她循着手势看去,又对他说:“阿姨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吗,你在这里玩很危险的,你看他们桌子上的汤,咕噜咕噜冒着泡呢。” “我不要。”小屁孩把头一扭,推开服务员,自顾自打出一串泡沫,继续兴高采烈地追逐起来。 时怛瞧那孩子任性刁蛮得很,转头见另一头的服务员端着一锅汤底正朝这边走来。 过道其实不算宽敞,小孩子追着泡泡经过她身边时,为防碰撞到服务员,她不客气地伸手拉住了那小子的手腕。 “呀,你干什么?”孩子下意识扭动推搡。 “看到那锅汤没,你要是碰到了,浑身起泡的就是你了。”她半带恐吓。 “你放开我,关你什么事啊?”小孩根本不听,大声叫嚷着,一只手用力扒拉她。 等着服务员端着锅平安过了,时怛这才慢悠悠地把人松开。 “我告诉你,你再不回去好好坐着,我揍你信不信。” “哼,你敢。”这小人精根本不怕她的威胁,挑衅地做了一个鬼脸,又蹦蹦跳跳地沿着过道跳来跑去。 两名服务员在前面清理客人离去后留下的残余,手里端着还冒热气的锅底小心地准备倒到回收桶里,旁边还有一辆手推车,另一个人在收拾餐具,过道便被挡住了大半。 小孩嫌人挡了道,下意识伸手推了正往桶里倒锅底的服务员一把,力道是小的,可是地面沾了泡沫….. 第六十二章:惊险意外 小孩嫌人挡了道,下意识伸手推了正往桶里倒锅底的服务员一把,力道是小的,可是地面沾了泡沫….. 时怛眼看着这该死的小屁孩一个趔趄,双腿往前一滑撞到服务员的手臂,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她顿时色变,快步冲过去…. “啊呀,小心~”服务员手部打滑,花容失色地惊喊。 汤底从锅边倾倒下来,沿着她的手往地面泼下,哗啦啦一阵水声,时怛已经横亘在汤底跟小孩之间……. 隔壁桌的客人纷纷转过头来,一时间,周遭死一般安静。 直到惊吓过度的小孩哇一声嚎啕大哭,辨认出来的家长这才四处探头张望,忙往这边来。 服务员被烫红了手,时怛的半边腰身全是红黄交杂的汤汁,湿哒哒的衣服粘住皮肤,给肌肤带来一阵一阵的灼热。 小孩在地上嚎哭不止,她衣服上的汤水不住滴下来,疼痛与对这孩子的厌烦使她柳眉蹙得极深,往地上一斥:“哭什么哭。” “圭圭啊~”男孩父母一瞧见眼前这副光景,吓得脸色就是一白,快步过来将孩子抱起。 “你做什么?”父亲不客气地回斥喝止孩子的时怛,母亲则抱着大哭的孩子各种检查。 时怛忍着痛,回首去看身边的服务员,发现对方一只手背已经通红,正跟她一样辛苦忍耐着。 孩子母亲看到自家儿子脖子上烫出来的几个红点,又看他哭得这么厉害,一颗心几乎就要烧灼。 “天呐,圭圭,还有哪里烫到了,告诉妈妈。” 父亲见状,怒火中烧,怨毒目光直指时怛身侧还惊魂未定抓着锅耳的服务员,张嘴就是喝骂: “你会干活吗?眼睛是用来装饰的,啊?我好好的儿子被你烫出个好歹,你怎么赔,你告诉我怎么赔?”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不是我,是你家的小孩…..”被恶声怒骂的服务员连迭声地道歉,话说到一半被对方厉声打断。 “我家小孩怎么了,你自己做错了事还要把错栽到一个6岁的孩子身上,你老板呢,老板出来,赶紧给我出来。” 时怛耳边全是男童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还有这一对父母的怒骂哄劝,不耐烦的情绪达到了顶点:“你吼什么?” “你知道你儿子6岁啊?”她利眸直射他,声色俱厉:“6岁了还没教好就别把孩子带出来,这是你家游乐场吗,任凭你宝贝儿子想怎样就怎样?” 没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她绪满怒意的双眼又扫向母亲怀里的小孩,厉声斥责:“你哭什么哭,溅到几滴热汤觉得痛?” 转头一把拉起服务员的手:“她痛还是你痛?你告诉我,一共有几个人提醒你不要在这里玩闹?” 一连声的愤怒诘问,吼得父母二人当下愣住,无语辩驳。 老板被这里发生的事件招引了过来,周围的食客们都一语不发地关注事态发展。 这一幕被回来的解宋看见,几个大步走过去,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最后定在她脏污的裙子上。 看到他回来,时怛眼里的厉色褪去几分,还未来得及说明什么,只见他神情严峻提醒自己身侧的服务员:“先去冲水。” 话音才落,不发一语地推开挡在身前的男童的父亲,一把捞住她手腕将她带出包围圈。 经过自己的桌前,脚步不停顿地抓起一只宽口杯,一路朝洗手间去。 “噢,对,赶紧去冲水,青青,你去隔壁药店买一支烫伤药来。”老板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洗手间男女独立分开,但是盥洗台在公共区域,时怛跟着他进入洗手区,匍一站定,他便松开拉着她的手,双手穿过她腋下往上一提,让她整个人坐到大理石台上。 她看着他低首给杯子灌满水,说话的声音比往日沉了几分:“会有点凉。” 杯子里的水从她腰间淋下去的时候,旁边没被烫到的肌肤立即冒出一阵细小的疙瘩,随之而来的滚烫肌肤覆上一层细细密密的凉意。 他的右手握住她的手臂防止她不慎滑下,另一只手反复装水、降温,她衣服上的油渍顺着水流往下走,表皮上一些显眼的颜色也渐渐被冲刷变淡。 眉眼里的疼痛随着肌肤体感温度下降而浅化,她盯着他瞧,看他一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也瞧不见半点笑意,只觉得此刻的解宋严肃了许多。 有男客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两人这一幕,禁不住投来怪异的目光。 人家就在旁边洗手,时怛多少也有些尴尬,解宋却是视若无睹,也不知道是没瞧见还是故意无视。 来回冲了十多分钟,连当事人都失了耐性,他却还不厌其烦地反反复复。 食客进进出出了三两个,每一个都避免不了一阵侧目。 “痛症有没有减轻?”又过了数分钟,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嗯。”她点点头。 见状,他才用同一个姿势将她抱下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半边衣服已经湿透,服帖在肌肤上,腰线开始一路往下延伸…….. 他错开目光,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她:“外面冷,先穿上吧。” 时怛接过来穿上,他正常长度的外套穿到她身上,有点像小孩偷穿父母的衣服,又宽又大,纤细的身体被包裹在外套里,显得又小只又单薄。 两个人往外走,她被烫到的部位虽说灼热感有所减轻,但一离了冷水,还是十分不好受。 去往收银台买单时,那一家三口还没有走,男童已经止了哭嚎,抱着母亲的大腿抽搭着舔巴掌大的糖果,旁边两个男人隔着一个收银台争论的声音此消彼长。 “你别来你那一套,我的孩子是在你店里烫伤的,赔钱是天经地义,你看他吓成这个样子,我没问你讨要精神损失费已经很仁义了。” “你讲讲理好不好,监控你也看到了,明明是你孩子撞了人,导致我的员工跟客人都被烫伤了。”老板显然已被磨了很长时间,满脸烦不胜烦。 “你的地要是不滑,我孩子能跌倒撞人吗?你这摆明了是仗着店大欺客,信不信我一通电话过去投诉死你。” “地滑是因为你的孩子在店里吹泡泡….” “几个泡泡就能把人滑倒,你笑不笑死人?十成十是你们没打扫干净,想赖在我儿子头上是吧?” 话没说完就被蛮横打断。 时怛一路从洗手间出来,争论一一入耳,没来得及压下去的火气再度往上攻:“终于知道你儿子为什么这个德行,摊上这么个爹,上辈子是造了孽,这辈子投胎来还吧。” 发难的男童父亲看见是她,火焰本能地焉下去一点,嘴上却还不饶人:“关你什么事?” 这明显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你可真给你儿子树立了一个好榜样。” “我怎么教育我儿子是我的事。” “那你别带出来祸害人。” 男人立马一怒,下意识上前两步:“你说谁是祸害?” 但还未到跟前,一直未有说话的解宋将她往身侧一带,半个身子隔在男人与她之间。 然后稍稍侧头对她说,一壁将车钥匙交给她:“车后面的医药箱有烫伤膏,你先去处理一下,袋子里有套干净衣服替换。如果有水泡,避免不要弄破。” 她烫伤的部位还阵阵灼痛,想着自己身体最重要,也懒得跟这种人费唇舌,便听了他的话拿上钥匙朝门口走出去。 人走后,解宋转头,征询老板:“方不方便让我也看一下监控?” 老板看了看不肯罢休的食客,长叹一声万分无奈:“可以。” 电脑屏幕先前已经转向收银台外面,停留在某一个画面,老板动了动鼠标,将视频从这小孩满店玩耍的时间段开始播放。 那位父亲不知道解宋要搞什么,不过不在乎,只专攻老板:“你别啰嗦了,该赔的还是得赔。” “我们已经向你道过歉了,而且错不在我们服务员。” “什么叫不是你们服务员的错,你这意思不就是说我孩子错了?这在你店里出的事、烫的人,合着你们一点责任都没有?” “我们提醒过了,店内不允许玩耍。” 解宋似乎并不受旁边争执的影响,漆黑深沉的一双眸只将监控里播放的内容尽数收纳。 监控看完了,他神情未变,只是比往日要严肃。 “他要求赔付多少”他打断二人的争吵。 闻言,两个人都止了口,老板道:“1000。” 末了稍稍凑近他压低声音:“你说要是三两百我也就算了,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重点小孩子就是脖子上烫了三两个红点。”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我在这跟你吵半天了,处理不了就报警,别浪费我时间。” 解宋不急不躁:“报警比较恰当,因为老板跟我朋友还需要向你进行索赔。” “你说什么?”男人语气质疑,怀疑自己听错,身畔的妻子也禁不住看向他,眉目不善。 “麻烦你过来一下。”解宋唤,唤的是一直站在老板斜后方不敢作声,已经上了药的服务员。 对方走过来,他征询:“我能看一下你的手吗?” 那夫妻俩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没有畏惧。 服务员伸出手,解宋目光落在上头,整个手背到指头都是一片红肿,起了大小不一的水泡。 他扶住她没被烫伤的部位,将她的手示意给那一对夫妻看:“表皮及真皮辱头层受伤,属浅二度烫伤,上面的肿胀跟水泡跟你儿子对比一下,谁比较严重一目了然,而我的朋友烫伤面积只会比她广不会小” 男子撇了一眼服务员的手,看这人一脸镇定言之凿凿,心底忽然有点虚:“那又怎样,这是在他店里发生的,又不是我儿子把她们烫伤的。” “你先前咬定你儿子摔倒是因为地滑,地确实是滑….” 那夫妻一听前半段,顿时又来了底气。 老板张口要辩解,被他接下来的话止住: “地板上会留下你儿子的滑痕,至于到底是老板没打扫干净,还是你儿子吹出来的泡沫导致的湿滑,拿纸巾擦一下送到鉴定中心,跟你儿子泡沫机内的成分比对一下是否一致就行” 夫妻俩听得一愣一愣,半天找不回反应。 “你儿子小,我们没办法向他追责。”眼帘垂下,在男童脸上短暂划过,又回落到夫妻身上:“但二位作为父母,我们有权利索要赔偿。” 老板也听得阵阵诧异——这峰回路转啊。 “你….你欺负我们不懂法啊?”男子已经发虚,却还硬着头皮抗争。 “我们只是合理维权。”他不苟言笑,瞳仁里全是严峻,目光扫向他背后的男童:“作为父母不以身作则,将来孩子行差踏错,不要像今天这样怨怪别人。” 转而建议老板:“你可以向对方追讨火锅店声誉费、员工医药费,包括误工费。” 一系列的这费那费下来,夫妻俩已经被吓住了,好半晌,妻子拉拉丈夫的衣袖,连连使眼色。 “算了算了。”咽咽口水,男人装着不想跟他们计较的样子:“我不跟你们乱扯,以后别想我再来这家店。” 说罢一把抱起儿子,夫妻俩极默契地哒哒哒急步往大门方向撤。 “总算走了。”老板只求着这几位爷赶紧走人,如今人家落荒而逃,立刻忍不住就长舒一口气。 “先生,谢谢你帮忙,要不是你,八成最后我都要被磨得掏这笔钱了。” 他摇摇头:“我那一桌还没结账,麻烦算一下。” “不不不,不能再收你的钱了,这一顿算店里请你们的。” “一码归一码。” 解宋坚持,老板不好再说,亲自给结了账,打了七折,走前还附赠一张优惠卡:“希望你跟你朋友能多来。” 走前,出于好心,他提醒了一下:“你员工的烫伤要注意一下,一个礼拜不要碰水,最好是让她看一下医生。” 老板一口答应:“好,我知道,谢谢你哈!” 出了火锅店,红旗里面一片漆黑,他不知她是否上好了药,曲起手指敲敲副驾驶的玻璃。 须臾,车窗降下来,两张脸距离拉近,被映到彼此的瞳仁里。 第六十三章:暧昧 看到她已经换了自己的衣服,宽宽松松地罩在身上,不合身是必然的,但起码免了感冒之苦。 “里头怎么样了?”她问,眼睛透过他身侧往店里看了一眼。 他不答反问:“药上过了吗?” “嗯,上过了,抹完之后凉爽了很多。” “烫到的部位是怎么样的?” 眉眼里沾上些疑惑,她老实回答:“就是红,肿了一点。” “有起泡吗?” “没有。” 他抿唇点点头,这才回答她前面的问题:“人已经走了,没什么事。” 说罢提步,从车头绕到驾驶座。 时怛猛地想起:“我钱还没给呢。” “给了,托你的福,打了七折,还赠送一张优惠卡。”他边系上安全带。 “为什么我感觉你在责怪我?” 解宋宋没说话,须臾,叹息一声,转过头来正色看着她:“下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不建议你用这种方式。” 想起监控里她用身体挡汤的画面,眉头不禁又是一耸。 “事出紧急,本能反应我也很难控制。” 他没有再说什么:“把安全带系上吧。” “系不了。”她有些委屈,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故意。 他以眼神在问询。 她回答:“碰到烫伤的地方会疼。” “那到后面坐。” “我也觉得。”说罢起身,却不是拉开车门,而是弓腰转身,试图从两张座椅中间钻过去。 她穿着他的上衣裤子,上衣是长袖的,袖子足足比她的手长了一截,松松垮垮包住她整个手掌。 裤子更是过分,她曲起脚跨过去时,踩的是他的裤腿而不是车体,双手双脚都被完全地包在衣服里,导致动作笨拙又艰难。 解宋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说她,两个人的距离因她的动作而异常接近,她的手撑在驾驶座上的椅背上,袖子耷拉到他的肩膀,吸进鼻间的气体满满当当都是她身上的火锅跟药膏混合的味道,一个辛辣,一个清凉,两个极端相撞成一体! 好不容易她的上半身钻过去,下半身还在前座,拖拖拉拉的长裤限制她的行动,叫她卡在中间不上不下,而他只要稍稍侧头,视野里就全是一只挺翘的臀部,迫得他也只能一直偏头往窗外看。 “你扶我一下。” 耳畔传来她微恼的声音,许是半天没能过去,自己反倒不耐烦了。 解宋只能半转过脸来,尽量目不斜视,想扶手,可人家手已经撑到后座去了,下意识要扶腰,手才伸出去一点忙缩了回来,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下手。 她在后座叫唤:“搬我的脚,你裤子卡住我了” 他脸色有些不自然,视线尽量错过眼前的臀部落在她腿上,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伸出手,一手扶住她大腿,一手握住她小腿,慢慢往前一送….. 她一只脚终于过了去,踩在车垫上支撑着自己,然后将另一只还没过去的脚的裤腿往上一拉,再往前一缩,终于全部过了来。 松口气的不是当事人,而是解宋一个大男人。 坐到后座上,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不让一侧腰背压到座椅上,动作间透过后视镜往前面的男人看去,看他耳后根泛起一抹极淡的红。 片刻后反应过来,她抿抿唇,压制住想要偷笑上扬的嘴角。 “你这衣服太长了。”她抱怨。 他没看她,尽量口吻寻常:“从外面走要方便许多。” 她晃晃两条长长的袖子:“你看外面这么多人,我穿这一套出去,不得被人笑话?” “你的烫伤要不要到医院看下?” “不要紧,汤底不是开的,没有烫得很严重,而且你帮我冲了那么长时间的水。” 他点点头:“那我送你回家。” 红旗驶出火锅店所在的街道,在火锅店受的气也渐渐消了,她坐在后座正好得了便利,能肆无忌惮地欣赏美色。 “法医大人,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专注开车,目不斜视,留给她一张线条流畅的侧脸:“怎么这么问?” 当然是为了知己知彼啊。 “我还蛮好奇你这类型的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这类型?”他将意思曲解了,还蛮有几分腼腆:“是不是很不受女生喜欢?” “嗯。”她重重点头,上身往前一凑,一双掌心托住下巴,手肘抵着大腿,看着镜子里的他认真道: “你自己也知道的,平常人多多少少有点惧怕你这个职业,当然是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咱们中国人,大多避讳这种。” 他认同地点点头。 时怛可没有因为对方这一点点受教就鸣金收兵:“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经常要相亲,而且每次都没有后文。” 经常? “第一次相亲是帮孟格见一下,我跟你提过的。”解释的语气竟然有那么一点怕她误会的意思。 “嗯。”她说:“我知道,但最终事实还是没成,是吧?” 确实是。 “话说回来,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她把话题扯开。 “我没有设想过。” “那用艺人举个例子。” 前方斑马线,三两行人在等车流渡过,红旗停下,后面的车流便跟着一停。 行人提步,穿过没有信号灯的斑马线。 脑海中闪过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艺人面孔,思索片刻:“袁洁莹跟刘亦菲吧。” “噢~”拉长尾音,她做了然状。 完了,起步有点高。 三两句话间,红旗再度起步,最终停在《世景小区》大门口。 她弯下身去卷起两只长长的裤脚:“明明是我说请你,最后还是你结的账。” “礼尚往来,你下次再补上。” “下次吃什么,你来定。”裤脚卷好,她坐正,衣袖就随意往手肘一拨,然后开门下车。 他后脚跟着下去,绕到副驾驶将那一袋她换下来的衣物拿出来,顺手把旁边的药膏一并放进袋子里。 “你下来做什么。”她伸手欲接过,被他止住:“送你上去。” 两个人并肩往小区内走,她穿着他的衣服走在小区里,上衣跟裤子都十分松垮,一些邻居瞧见了,不免多看两眼。 她笑说:“幸好这是在晚上。” “被烫成这样还笑得出来?” “不啊,你没看我在火锅店气成什么样子。” “现在气消了?” 一想起不到一小时前才发生的事,她表情就是一番嫌弃:“我当时真想跟那小屁孩的老爸打一架。” “那怎么没打?”他有些好笑。 扭头看他,她神情诧异——对他的话:“你看我打得过吗?” 他还真认真打量了一下她的身板,许是因为穿着他的衣服,就像未发育完全的初高中生被扔进一只泄了气的皮卡丘公仔装。 “我感觉你的眼神冒犯到我了。” “我很抱歉。” “可你的语气告诉我你一点都不。” 二人走到6栋,提步上台阶,她在前,他在后。 “你的衣服等我洗干净了,下次见面再还给你吧。” “好。” “这几天你洗澡可能要注意下,尽量不要碰到水。”他在身后一边走一边叮嘱。 宽大的裤腿随着她的行走愈发松往下掉,她也没低头留意,连续又上了两层楼,他在身后瞧见了,刚想提醒:“裤…..” 然而已经来不及,她迈出去的下一脚已经踩住忽然滑下的裤腿,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栽…. 台阶就在自己跟前放大,时怛条件反射地闭上眼,身后伸出一双手抓住她的手臂,猛地将她拉回正轨上。 她的后肩撞上他胸膛,一张脸霎时白上一度,心脏扑通扑通狂飞乱跳,按住胸口惊魂未定。 “我的天,这么磕下去,我这张脸还能要吗?”还在他面前跌个狗吃屎。 “没事吧。”他一双手一直扶着她两臂,多少也吓了一跳。 “有事。”她长舒一口气,语气恹恹:“心脏受不了。” 差点以为她真磕到了哪里,才开始紧张,又听她后半段,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缓过神来了,时怛才意识到后肩一阵淡淡的热度,隔着衣料也能清晰地传达而来。 她将一条腿跨上一个台阶,蹲下来把裤管重新卷好,而他就在身后等着,看她把裤子挽高,干净纤细的脚踝露出,裹在他宽大的裤子里,空空荡荡。 直起腰,她重新迈步上楼。 送她到家门口,他将衣物递给她:“里面的药膏一天擦3次,待会睡前也要擦一次,如果明天痛症没有减缓的话,尽量去医院看看。” 她低眉看了一眼,袋子里装着一支她先前才擦过的烫伤膏。 “好,晓得了。” 看着她将大门关紧,解宋方旋身下楼。 第二日匍上班,莫队通知勘查组与手底下几个同僚召开临时会议。 “位于东南地区的一个名叫无头村昨天发生了一起坠崖事件,发现坠崖者时对方已经身亡,并且…..”他神情肃穆,眼神在底下一圈人面上巡过:“颈部以上被割去。” 此言一出,底下个个神情都发生变化,原有些坐姿不端正地也都下意识坐直,气氛已是一派严肃。 想起昨晚在火锅店看到的插播新闻,解宋薄唇微抿。 “当地警方昨天接到报警电话已经第一时间出警,因地区落后没有设立勘查组的条件,警力也不充足,因此案件转到我们刑侦队,大家需要在40分钟后出发前往无头村。” “莫队,这起案件跟村名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同僚发出疑问。 莫队眼神幽幽:“无头村在五十年前不叫无头村,1971年跟1975年发生过两起死亡案,两名死者被发现时颈部以上均被割去,这条村便被外村人传成无头村,久而久之就都叫了下来。” “无头村距离邬安路程遥远,什么时候案子结了,我们的任务才算完成,所以给你们40分钟的时间回家准备一下,9点30在大院集合。” “是。”众人齐声应到。 大家各自归家,拿了些换洗衣物,最后全员归位,两辆警车,一辆勘查车出发前往无头村。 警队将近3个小时才到达无头村的隶属城镇,莫队等人与当地警方接洽,解宋等勘查队的则与当地唯一的法医检验人员进行尸体情况过渡。 在大队简单吃了中饭后,当地警方带领莫队等人前往无头村,只有解宋与景明跟着当地法医驱车前往殡仪馆。 殡仪馆在郊区,各方面条件都相对不那么完善,肉眼也可看出楼龄已存在很长年份,墙体细小裂缝斑驳,一些常年渗水的部位生长出许多青苔,青黑且湿滑。 三名法医换上手术服,做好一应防护,进入解剖室大门。 说是解剖室,不过是一张使用许久的台子搭在中间,靠墙的一边安装了简易的洗手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三人都戴上两层乳胶手套,秋冬季节,尸体尚未腐坏,身上多处摔伤刮痕,尸表腿骨、手臂跟腰间的部位均有不同程度的异样的微型突出,解宋伸手去按捏,半晌肃声道:“这几处骨头都有变形。” 他专注于尸检,当地法医硬着头皮陪同,不时附上自己勘查过的说明,但尽量不去看尸体脖子以上的部位。 一直未有听到景明的声音,解宋疑惑回过头,只瞧见她脸色发白,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他们工作,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捂着嘴巴,将吐未吐。 尸体没了头部,只剩半个脖子,切口还不平整,满目血淋淋。 解宋理解对这位死者进行尸检需要多强大的心理承受力,给了她缓冲的时间:“平复一下再过来,这是你的工作。” “不好意思。”她感到抱歉,偏过头去压一压胃里的不适感,强打起精神走过去。 总要给她个适应过程,解宋只好将她安排勘查尸斑分层与肩膀以下的部位,他则重点勘查脖子的断口情况,并提取已然固化的血液。 勘查完尸斑,景明一边埋头用放大镜检查尸表情况。 检查完毕后,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最后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正视死者的脖子断口。 法医在旁询问:“看得出是由什么工具切断的吗?” 解宋摇头:“目前分辨不出来。” 低下头,他轻拨开断口的软肉,探手摩挲死者的颈椎,眼神微凝,用钳子小心地夹出陷在夹缝里的碎骨。 “颈椎遭过重击。” 第六十四章:无头村1 当地法医面上闪过意外。 他初次尸检时并未发现这个情况,或许是不够专业,或许是没办法做到像他那样波澜不惊地凑近去勘查。 这厢才放下碎骨,又见他凑身去前后左右地观察死者颈部的皮肤,面部距离那血淋淋的伤口不过二三十公分。 像是又发现了什么,可他没有直接提取,而是抬起头看向景明,低稳声线镇静又平和:“要不要尝试?” 心头一跳,她旁光瞟一眼断口,纵使心有戚戚焉,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便绕到另一边,忍着内心的翻江倒海,尽量没有遗漏地去查看颈部的伤口。 旁观的当地法医一脸不忍直视。 最终,她在尸体颈后的部位看到一块非常微小的红黄色粉末,眼光微跳,用棉签提取后,直起身,放在跟前细细端详。 法医问:“这是什么?” 解宋:“像锈迹。” 尸表证据提取完毕,接下来要进行二次解剖……. 当天夜里近11点,刑侦科方召开第一次碰头会。 莫队就发现尸体现场情况做了一番说明:“悬崖不高,高度在8-9米,约莫3层楼。 死者名叫***,79年生人,以挖菌、卖鸡蛋木耳为生,除却天气原因,否则每一天都要到山上采集菌菇跟木耳,而他掉下去的那个山崖,是他每天上山的必经之路。” 痕检员鼓仔:“我们在死者坠落的那条路前后一百米的距离采集了所有足迹,阿城他们走访回来得知这条是通往山上的近路,平日也有村民通行,所以足迹纷杂。” “好在尸体被发现后村里人心有顾忌,没再由那条路经过,所以将案发前的足迹保留了下来。” “从前100米到案发地的路程,死者的脚印都正常朝山上行走,一直到案发地,也就是坠崖的位置,我们勘查到的足迹就变得很混乱,死者死前似乎很惊惶,足迹由正常前行到仓惶后退,并且脚后跟是对着悬崖方向的。” “也就是说,死者当时很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令他惊恐的人或事,一路抗拒地往悬崖方向退。” 他猜测:“这个可能性很大,而且我们在现场找到一个跟死者面对面相对的足迹,可是被其他足迹覆盖住大半,现场包括死者的一共采集到6个人的足迹。” 看向阿城,莫队交代:“明天一早,你带人去逐一排查另外5个人的足迹属于谁。” 后者点头:“明白。” “老宋,你那边怎么样?” 解宋眸眼漆黑,双唇掀动:“死者身体多处骨折,全身细胞缺血坏死,致死原因为头身分离,脊髓神经遭切断,脑部急剧缺血导致脑功能丧失,进入脑死亡状态。 而身体没了脑干,心跳会进入短暂的心率失常,从而停止跳动。” “死者呈正面摔落在地,尸斑主要显现在前身,尸体没有被人移动过。颈部伤口利钝不一,切口不平整,主要皮肉也跟着切割下来,目前还没能看出凶手到底是用哪种凶器。” “死者颈椎有重击过的断裂情况,要进一步分析才能得知是否由于坠落所致。而身上除了摔伤,不见其他伤痕,说明死者生前并未与凶手斗殴过,至于从死者脖子上提取下来的血液,还没来得及进行分析。” “另外,我们在尸体的脖子后方发现了微量的棕红色颗粒粉末,其成分由三氧化二铁水合物与氢氧化铁组成,证实是寻常铁器上长出来的铁锈。” “铁锈?”莫队问:“会是凶手用来切割颈部的凶器上所遗留下来的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话毕,他又道:“我想明天我需要去案发现场一趟。” 莫队颔首。 云雾漂移,明月渐露,掉下满地清冷光辉,一伙人坐在乡镇简易的会议室里,伴着夜色分析案情! 第二天,刑侦科一行人在镇长的带领下再度进村,兵分三路,勘查组跟解宋一路前往案发现场。 鼓仔等人已来过一趟,先带解宋二人上到崖上,众人都穿了鞋套,一路走来,路上除了掉下的枯叶,地上便是偏硬质的灰泥。 “就是这儿了。”众人停下,鼓仔指着崖边一处位置说道:“死者坠崖的地方,肉眼还能看出痕迹。” 解宋与景明熟门熟路地戴上手套,前者的目光已经开始在半径1米的范围梭巡。 崖上都是些手臂粗壮的树木,他举步靠近悬崖一侧,能一眼望到崖底,崖边还能看到死者滑下去的脚步轨迹。 勘查过一番,崖上没有什么新线索,一众人又下到崖底。 这里原本不是路,踩得多了便形成了一条不到两米宽的小道,所以土质要比上面硬很多,崖上滑落的滚石积陷在路边,一半在土里,一半露在人的视野中。 “这就是尸体掉下的位置。” 解宋闻声看去,地上用白色防水笔画出来尸体的位置,灰黄色的泥土里掺进大量的鲜血。 他往尸体旁边各处看去,地上溅出来大小不一的红色血圈,周边除了一些陷在地上的石块,不见可以当做凶器的工具。 他在尸体周围各处走,双唇微抿,目光敏锐,走到一处,单膝蹲下来,定定地看着地面上一块凹下去的泥窝,而后移开目光,将附近扫视一遍。 “老宋,有发现?”阿超走过来,其他几人闻声相继上前。 “这一块石头去哪了?”他视线定在眼前的泥坑上,一边说话,一边探手摸了摸泥土的湿润度。 陷在地里的石头应当被拔走没几天,颜色和湿润度跟地面都有很大差别。 “不晓得啊。”四处看了看,阿超随口应道。 “一个泥坑有什么问题吗?” 解宋摇摇头:“我先看一看。” 而后唤景明:“尺子帮我拿一下。” 打开勘查箱,景明将尺子拿出来递到他手中,后者接过,分别测量出泥坑底部跟口部的直径,然后收了尺,起身对其他几人道:“麻烦你们仔细找一下附近有没有这种大小的石头,原本陷在地里的不要。”他的手指拢了拢,给出一个大小范围来。 几个人闻言也不多问,旋身就到处找。 理化检验员阿华止不住好奇:“怎么了?” 他缓声问:“地上的血液分析有结果了吗?” “早上刚出,只有属于死者的dna。” 他点点头,才回答先前的问题:“我也不太确定。” 留下来的三个人则继续在现场勘查,阿华昨日已经勘查过,今日算是复勘。 在血液最大量的颈部位置旁蹲下来,解宋的主要注意力都在泥地的血迹上,低眉沉思。 颈部伤痕切口不平整,死者颈椎遭受过重击,但皮肉没有反复切割的迹象,如果铁锈真是凶器上遗留的,那一把生了锈的刀具,没有对死者进行反复切割,是一定要借助其他工具才能成功把脖子切断…… 思绪飞转间,不远处传来急切的步伐声,随之响起阿超的声音:“真的找到你说的石头,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 几人都朝他手上的石头看去,阿华戴着手套,先将石头上分布的少量血迹提取出来。 解宋再拿过握在手里,感觉体积跟重量对他而言都稍小一些。 “我们要做个实验。” 阿超:“什么实验?” “检验一下凶手的年龄段、是男性还是女性。”在大家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他已经交代同僚去准备十五公分大小的羊皮、仿血浆、上半身骨骼模型、一把不怎么锋利的刀。 大家这才了然,景明问:“师傅,你是要回放凶手犯罪的过程?” 根据羊皮跟骨头破损程度、血迹飞溅射程,还有石头砸向刀背时每一下调整的不同的力道,最终实验得出来的结果,凶手的性别偏向女性跟14-16岁男性,最终性别要等待鼓仔的足迹分析报告出来。 这一轮复勘,颇有收获。 上午11点多,一辆电视台采访车停在距离无头村20分钟脚程的村口。 车上的人相继下来,露出一双双帆布鞋、平底短靴、球鞋,人人风格都不一。 “我们的车真的进不去了吗?”怀音看着遥遥延伸进去的两条小道,还是不死心地多问了一句。 负责开车的新闻部同事元中道:“咱们的车型比较大,还是很考验技术的,而且怕村里面有车出来,到时候往哪让。” 李利星:“没事,就当运动了。” 一伙人之中分别是阿唯、李利星、怀音、元中,还有时怛。 “那现在我们走哪条路?”怀音问,眼前摊着两个选择,一左一右,不管哪一条路,路两旁都是丛生的草木,地面都是原始的黄泥地,远没有柏油沥青这些来得平坦易行。 “导航到这已经停了。”从屏幕上抬起头,元中指着右边那一条:“就走这边吧。” 一行人这才迈步前行,女性背的都是轻便的双肩包,包里的日常护肤品跟换洗的衣物已经放在车上,剩下的就是采访需要用到的日记本跟录音笔。 而两名男性背包就要大上很多,二人都是新闻记者,包里全是摄像机、收音麦等相关器材。 时怛习惯性地走在最后,中间是李利星跟怀音,前面是带路的元中跟阿唯。 山里温度低,大家都穿着稍厚一些的外套,她脚下是帆布鞋,走起路来比较轻便,一边留心四周,一边跟着队伍往前走。 距离时怛正式拒绝阿唯那一天开始,这一次是阿唯第一次跟她一起出景,视线总不由自己控制,频频回头去寻她,而每一次,都落在李利星一双眼里。 约莫走了十分钟,地势越来越高,往左前方一瞧,无头村的建筑物是映入眼帘了,可这距离是越拉越远。 “走错了。”元中一拍脑门:“完了,要往回走另外一条道。” “啊?”怀音哀嚎,一段山路下来气息已经略有不稳。 李利星内心也有不满,她穿着靴子,逛街没问题,但走着地势不平坦的土路,肩上还背着东西,不可能不累,只是没将不满表现出来。 时怛一语不发地转身朝原路返回去,其他人见状,也都跟陆陆续续跟上。 她身上出了些汗,面颊红润,秋冬的风刮过浸汗的皮肤,带了种刺人的凉意。 从背包里取出矿泉水,她半天没能拧开,隔壁探过来一只手,不由分手拿了过去:“我帮你。” 然后啪嗒一声,盖子应声而开,阿唯递还给她。 “谢谢。”没有扭捏,她接过来仰头灌了几口。 身旁的人侧目看她喉咙随着吞咽动作而轻滚着,视线沿着脖子下移至锁骨…. 错开目光,他不敢再看。 “时怛,”他犹豫了一会儿:“你还怨我吗?” 柳眉微蹙,她阖上瓶盖,疑惑发问:“怨你做什么?” 她的口吻既随意,又带着真实的不解,阿唯试图从她语气或者神情捕捉出哪怕一丝强装的大方,但无果。 预想好的话如今不知从何开口了。 “我们能不能从头再来一遍?” 时怛不在意地回问:“重新再认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没有理会。 “之前我给你发过很多信息,你很少回。” “我记得我有回复。” “那只是限于工作上的内容。” “除了工作,我们私底下也没什么要交谈的。” 眸光覆上一缕晦涩,他不死心:“你真的这么快就放下了吗?” 淡淡瞟他一眼,她道:“我都还没来得及提起来。” “时怛….”他刚张嘴,身旁突然多出一个人。 “阿唯,帮我开一下。” 时怛甚至都没心思扫一眼那人,追上来的除了李利星还能有谁。 她迈大一些步伐,慢慢拉开跟那两人的距离。 而被留下给李利星开瓶盖的阿唯目光一直追这她,刚将水递到一旁去,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我有点累,借你扶扶。” 说完,李利星抿了口水,又把瓶子交给他阖上盖子。 一伙人原路返回,向来不爱运动的怀音不住哀嚎连连:“坐了那么久的车过来,还得走那么长的山路,什么时候能到啊?” 元中也半头汗,但还有戏谑的心情:“谁叫你命苦被抽中。” 第六十五章:无头村2 走在最前方的时怛口袋里的手机发出轻微震动,她忙拿出来,点开信息一看,是组长的来信,询问他们到达现场没。 眼里一阵细微失望划过,她回复过去,又将通信录下滑,点开大法医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她昨天发的:呼叫法医大人。 二十四小时都过了,她要不要报失踪? 几个人走出一百来米远,远远地听到后方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小道狭窄,大家都默契地退到边上,等那两辆小型私家车驶过。 路面扬起黄色的灰尘,李利星皱着眉头在口鼻处来回拨扫,为首的那辆车已经快要到跟前,透过并未关起的车窗,她瞧见了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庞。 微怔,眼看着车子减缓速度与自己擦身而过,却在时怛的跟前稳稳停下。 “时怛。”她听到一道略带磁性的声音,悦耳舒适,和缓友善,叫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姓名。 时怛有些错愕地望着推门下车的人,昂藏的身体覆下来,一点征兆都没有地出现在自己跟前。 “你怎么在这儿?”她傻愣愣地问。 “工作。”他简单直白,一双漆黑眸眼里的意外也一闪而过,回头看了看她后面几个同事,颔首示意后,视线重新回到她脸上:“你也是?” 很寻常、很客气的打招呼方式,连李利星都没得来一个特殊。 “对,我们去无头村。” “无头村在下面一条路。” “知道,走错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隐隐感觉一道目光一直驻扎在自己身上,视线越过他朝车里看去。 眼神隔空跟景明撞上,两个人扯了扯嘴角,很默契地应付性一笑。 抬手看了看腕表,他询问:“吃午饭了吗?” “刚到,没来得及吃。” “我们要先回镇上,无头村离这里不远,我请同事送送你们?” “你忙,不用送。”她的眼睛望住他,意外地发现对方眼睑下暗青色的印记。 他却没有说话,朝她额头看去一眼,回身弯下腰往驾驶座微微一探:“阿华,方不方便帮我送一下他们到无头村。” 开车人爽快一应:“没问题。” 见状,景明很自觉地开门下车。 他直起身重新面向她,看了看她的腰间:“好些了吗?” “药有准时擦,好很多了。” 他点点头:“上车吧” 时怛婉拒无果:“希望没有打扰你们。” 一行人上了阿华的车,解宋跟景明上了后面一辆,刑侦队的其他人已经先一步跟莫队回镇上了。 时怛坐在副驾驶,目光穿过后视镜往他离去的方向,摸了摸额头,指腹沾上湿黏的汗液。 回到镇上,解宋等人匆匆吃了个盒饭便投身于检材中,忙碌间连上趟洗手间的功夫都算奢侈。 而这一头的时怛几人被顺利送到无头村,跟阿华道别后,一行人进入村子。 路上遇到许多村民,告知了记者身份之后,大家的反应起初还是新奇友好,等他们将来意说明,希望能报道关于无头村这一次的命案跟传说一事,不料个个挥手驱赶,前后态度判若两人。 时怛等人心生怪异,又找了不同年龄层的人,但无一例外,每一个都叫他们吃了闭门羹,就连想得知案发现场的具体地址,也遭到厌声推拒。 这是众人始料不及的,无奈之下,阿唯跟元中只得拍了些村子的照片,一行人守着村口,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阿唯盯着无头村的方向,幽幽的说:“我总感觉这个村子很神秘。” 一整个上午都在奔忙,到达目的地又遭驱赶,李利星发丝微乱,浑身似黏非黏,早已没了平日在电视台的闲庭自若,烦躁感愈来愈浓,但还在尽量掩饰。 怀音随手擦了一下脖子上的汗:“那怎么办啊,村民很抵触我们对村子进行报道。” “要不我们先回镇上找个宾馆,再商议办法?”李利星口吻似商量,此刻的她迫切希望找一个干净的房间,洗一个澡,填饱自己的肚子。 元中摇摇头,觉得这个方法不可取:“一来一回要耗很多时间,咱们台只给了两天。” 压制住内心的不舒服,她没再说话。 意识到某人一个意见都未发表过,阿唯转头看去,见对方低头操弄手机:“时怛?” 她抬头,将屏幕转给几人看:“无头村前后都有其他村子,我们可以分头去试试。” 李利星一时还不明白她的用意,只觉得这跟其他村子有什么关系,下意识驳回:“我们要采访的是无头村。” “连这镇上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无头村的事,比邻而居的更是瞒不住,如果你不想去,那就自己先回镇上找宾馆吧。” 其他人闻言,纷纷认同,元中最先开口:“那行,我跟你去,阿唯你跟利星怀音同行。” 对于这样的分配阿唯第一反应是不满意的,他更多的是希望自己能跟时怛一队。 “我们在停车的地方汇合。”说完,时怛已经率先提步,元中后脚跟上。 进入村子后,时怛跟元中商议:“我们要找年长一些的村民,他们应该更清楚个中的隐秘” 关于到其他村子迂回采访这一个决定,她无疑是正确的,因为二人采访到的第一个老人,便提供出无头村一心想隐瞒案件的历久往事,也将无头村这个名字的由来一应告知。 “无头村是遭了诅咒的,大概四五十年前吧。”那老人微眯着眼,回忆起遥远往事。 元中的摄像头对着他,时怛侧面对着镜头,手里的录音笔正在工作。 “那时候无头村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大家都叫他小头哥,拜了一个师傅学石艺。这种工作哪里有哪里做,一年一年地不着家,家里给新娶了个媳妇,没多久就又跟着老师傅出去营生去了。” “可能是新婚,那两年他回来得勤一些,小两口日子虽然清苦,但过得恩爱甜蜜。小头哥自小父母死得早,吃百家饭大的,人一走,家里就剩小妻子一个人劳作。” 他思来想去,又记起了更多的:“无头村当时的村长,人前克勤朴素,人后是个实打实的混子,家里也是有孩子老婆的,但心里早就对小头哥媳妇心生歹意,一天夜里实在没忍住,偷偷钻进了他们家。 只听说那一夜小头哥媳妇叫得很凄沧,你说住在隔壁的哪能一点动静听不到,可一直到村长心满意足地提着裤子翻墙出去后,也没有一个人来帮帮她。” 时怛内心下沉,问:“第二天呢,小头哥媳妇将村长揭发了吗?” “哪能啊!”老人言辞欷吁:“村长威逼她要是将这事捅了出去,那这村子,他们夫妻两人是没有容身之地了。” “反正一番软硬兼施下,小头哥媳妇除了打断牙齿和血吞,还能有什么办法,她自身怕极了丈夫回来知晓自己的身子脏了,更是没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可是照您刚才的说法,隔壁家的总听到一些动静。” 提到此处,老人举目望向远处某一个方向,不说话了。 时怛莫名地觉得这双已不再清澈的眼睛存在某种她看不懂的深意,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她来时的地方,无头村的方向。 他收回目光,缓慢地摇摇头:“那家人也是毒蛇投胎,血是冷的,不想得罪村长,只装着不知道这事,没两天却偷偷讲给亲近的人听,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面上对小头哥媳妇没什么异样,私底下各种不入流的脏话恨不得都给她泼上去。” 他停了停,又继续:“可这才只是开始。” “村长老婆知道了这事,张牙舞爪地对村长一阵大骂,可奈何不了啊,那时候的女人以丈夫为天,他又是一村之长,更是没把老婆放在眼里。村长夫妇还有个儿子,十六七岁,仗着老爸手里有点小权,也是从小浑到大,所以说为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听到这儿,时怛内心神差鬼遣地滋生出一种不安感来,那感觉细细密密,缓慢地往身体各处延伸。 “村长偷过腥之后,不知餍足,只要他想,随时就会爬进小头哥家门,任凭小头哥媳妇如何抵抗求饶,他只管发泄。 次数多了便被他儿子发现了,这对父子都是遭雷劈的,十六七岁的男孩血气方刚,看村里人都帮他爸打掩护,就有恃无恐,趁他爸完事离开后,自己也潜进小头哥家里…….” 元中扛着摄像头,猛然感觉一道雷电直直从他的发顶劈下来! 靠,这世上还能有人恶心到这种境界! 红唇紧紧抿在一起,时怛手臂霎时冒出一层细密的疙瘩。 “两父子就这么一直糟践她,后来村长老婆也知道了儿子做下的事,哭天抢地几乎就要疯,闹得村里尽人皆知。可就算这样也管不住这对父子,两个人是一个比一个禽兽。” “村长老婆没有办法,每当看见了小头哥媳妇,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大打出手一边破口大骂她伤风败德、勾引男人,什么话污秽下流就拣什么话来骂,村里人见了也只是象征性拦一下,对小头哥媳妇也是各种异样眼光,明的暗的一阵讽刺,将她孤立起来。” 元中忍不了:“那些人转世投胎忘把良心带上了是吗?” 老人唉声叹气:“谁说不是呢。” “那后来怎么样了?”他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结果。 “后来…..”又是一阵摇头,一道道褶皱的脸上拂过怜悯:“小头哥回来了,起初他不知道,村里的人有心帮村长瞒着,暗地里讽他头上不知道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小头哥回来两天,隐隐觉得媳妇不对劲,总觉得她很抵触去左邻右舍串门,又觉着她身子比先前圆润了,晚上想跟她亲热,她又战战兢兢,身体不停地发冷发抖,他越发觉得怪异,没有了上衣遮掩,赫然看到自己媳妇的肚子竟隆了起来…..” 时怛手心发寒,元中听得一阵揪心。 “小头哥当时只觉得五雷轰顶,眼前阵阵发昏,他这半年多来在外面不知日不知夜地赚钱,只盼望每次出远门,能比上一次留给媳妇的钱多一点,哪怕多个十块八块,他媳妇在家也能吃上两顿肉。” “他发狂地逼问他媳妇是哪个男人,他媳妇只是缩在床角一个劲地发抖摇头,眼泪扑簌扑簌地掉,怎么也不肯说。” “小媳妇最终也没能抵住他的逼问,松了口,说不知道是谁的。你说小头哥听到这话不是更疯吗,他以为自己心心爱爱的姑娘原来人尽可夫!” “小头哥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恨不得将她肚子里的孽种踹出来,可他狠不下心,一个大男人,哭着质问老婆为什么要对不起自己,为什么不能等他。” “他媳妇痛苦不堪,更受不了小头哥这样痛苦,她自知这件事迟早瞒不住,即使悲愤欲死,迫不得已下,还是将村长父子对她做下的畜生事和盘托出。” 老人停了嘴,有些浑浊的眼望向镜头后的元中:“年轻人,试问你一下,若你是小头哥,得知事实,会有怎样做法?” 元中几乎不假思索:“我当然要宰了那两个畜生。” “是。”老人扼腕:“小头哥就是,他几乎癫狂,当夜就拿着菜刀撞开村长家门,双方闹出来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村里的人,大家都涌到院子里,七嘴八舌地劝他不要冲动,为村长说好话、为村长父子粉饰太平。” “小头哥看着周围这一张张蠕动的嘴,没有一张嘴,哪怕一张嘴,没有人为他媳妇说过一句公道话!” “他恨红了眼,挥舞着菜刀朝村长砍过去,一帮人混乱地纠缠在一起,最后不知是谁夺过了刀,菜刀捅穿了小头哥的肚子……”不知是说得太多,亦或者故事惨烈所致,老人嗓子哽了哽,停下须臾。 时怛眼前铺陈开一块画卷,卷上老人所说的故事清晰地呈现,那画面将她的心脏下压,压得刺疼发闷,也还未停止。 “他媳妇赶到的时候,小头哥已经断气了。” “她也不哭闹,只抱住丈夫还暖和的尸身,两腿间汨汨地流下血来。村里人除了慌张、竟还有愧疚的,但这样的愧疚在听见小头哥媳妇说要上报镇里,为丈夫讨公道时,是算不得什么的。” 第六十六章:无头村3 “为了防止捅到上面去,村长命人将她关了起来。” “那后来呢?”元中追问。 “后来啊~”老人恍惚了下,回忆起来,然后眼睛闪了闪,忽然定了一定,似乎那样的一幕就在眼前。 “后来夜里,村里人只听到一声凄厉的诅咒,打开小头哥家门一看,他媳妇用杀死自己丈夫的那把菜刀,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她倒在一片血泊中,眼睛紧紧地瞪着门口的方向,似乎知道那些人,一定会来的!” “原来人有怨气,是真的会睁着眼睛死去的!”他喃喃地,有些像自言自语。 时怛心神震动,元中浑身冒起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 好半天,她才听到自己问:“那句诅咒,是什么?” 闻言,老人看向她,又深又浊的眼看不出喜怒:“我用三条命,换你们全村人,世世代代,不得善终!” “后来没两年,村长到镇上去开会,被一辆大巴车卷进车底,轧断了脖子。四年之后,他的儿子去一间机械厂工作,跟人发生肢体碰撞时被推了一把,上半身卡到运转中的机器里,也断了脖子。” 哇~~~~ 元中一瞬间感觉背后一阵阴风扫过。 故事到此好像也就完结了,留给三人的只有沉默加沉默,村中的狗偶然几声吠了起来,时怛看着老人,再次启唇:“我能问问,为什么您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吗?” “你以为,我是添油加醋,还是诓骗你们的吗?”他口吻平静,竟没有被误会的生气。 半晌后,张开有些黏稠的双唇:“我就是住在小头哥隔壁,见死不救的那家人!” 他们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以至于看着老人好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话来打破此刻怪异的氛围。 最后还是当事人先开了声:“可能真是报应,没过几年,镇上发生洪涝,就我家的房子被冲塌了。后来,举家搬到了这里,一住就是几十年。” 故事到此结束,为了保证老人提供的事件的真实性,时怛二人又找了村里两个年纪不一的村民进行采访,跟老人说的虽有些许出入,但大同小异,只不过远没有那么详尽。 那一头的李利星跟阿唯早已回到从车子停放的地方,前者没有试过下乡来遭这种罪,到了那条村已经疲惫得走也走不动,无心问人无心采访,全是阿唯扛着摄像机一个一个找人。 而她只是在找到适合采访的对象时拿着一支录音笔不情不愿一片疲惫地坐在那里充当一个辅助,就连需要到她引导提问受访者时,也是阿唯三番提醒下才意兴阑珊地张张嘴。 他们坐在车里,休息了十多分钟,李利星发觉他一句话不说,扭头去看,对方正在查看录下来的画面,脸色不怎么好。 她自然知道什么缘由,所以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后者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又继续查看视频。 “我太累了~”她解释,扯着他的袖子不松手,口吻有些许撒娇的意味,就是这种不明显的语气跟举措,叫人心神不由一动。 “我们是出来工作。”他脸色和缓少许,但语气保持严肃:“谁都累。” “我知道,你看我走得鞋报废了。”她斜斜伸出一双脚给他看,靴子沾了黄泥,灰扑扑一片。 阿唯虽说对她不像对时怛那种喜欢,但这种怕自己生气而撒娇劝哄的感觉对男人来说依然是受用的。 他口吻缓和:“录音你晚点记得发我一份,视频我待会也转给你。” “好。” 半晌,她又好奇地问:“你对时怛是不是还有留恋啊?” “感情这种事,哪那么容易放下。” 她语气有些不忍心:“你放不下,可是难保她也放不下啊。难道你还瞧不见?” 阿唯自然知道的,可是以前的他没看出来。 他从不以为时怛是个快刀斩乱麻的人,可经此一堑,才知道是他想错了。 李利星看他不说话,正准备再说上几句,前后车门被拉开——那两个人已经回来了。 阿唯往外看,正巧跟时怛目光碰上,后者只是略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探身进去拿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看也没看就坐在边上的李利星一眼。 “我给你拧开。”他有些讨好。 “不用。”淡淡回应一句,她走开几步到路边灌了将近半瓶水,用剩下的半瓶洗了洗黏腻的脸跟手。 元中也拿了瓶水,咕噜咕噜灌了几大口,倒了些水在掌心,粗犷地抹了把脸,回来看车上只有两个人:“怀音呢?” 李利星应道:“找了个地方去方便。” “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阿唯问,视线是看着车外的时怛。 抽了几张纸巾,元中一边擦脸,一边递两张给时怛:“总算有点收获,你们呢?” “还行吧,今晚回去咱们做一个资料整合。” “行。” 时怛擦干净脸爬上了副驾驶,来时她是坐后面的,兴许是看到李利星坐在后头,才特意换了位置。 阿唯只是看着她没有问,没过一会儿怀音回了来,人齐了,中小型的采访车启动。 李利星:“咱们赶紧到镇上吧,再饿下去大家都要虚脱了。” 如今已经是下午3点多钟,他们靠着今天早上那顿一直撑到现在,体力也急速消耗。 怀音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对啊,我还拉了一次肚子,更没货了。” 几人笑,时怛因着刚才的采访,有些郁郁寡欢。 她说:“明天我们还得回来这里寻找案发地,到了镇上大家吃饱休息一下再弄资料吧。” 大家赞同,唯有李利星想到明天还要来一次,心中很是厌烦不耐。 电视台7人座的商务车掉头往镇上去,一路驶出十几公里,后座的三个人早已呼呼大睡,元中已经是疲劳驾驶,时怛怕有危险就没敢闭眼,一直到车子驶出小路上了镇上的公路后,她突然低呼:“小心玻璃。” 然而已经来不及,只听见耳畔传来沉闷的砰的一声,车子打滑出一段距离后骤然停下。 睡梦中的众人惊醒过来,个个一脸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元中打了个激灵,听到时怛提醒下车去看看,这才恍惚地解开安全带。 两个人一个检查车头,一个检查后方,一看前面两个轮胎,无一幸免轧进几块碎玻璃。 元中按了按,阿唯从车上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爆胎了。” 阿唯皱眉——这场外景真是祸不单行。 “车上有一个备用胎,我们换下来。” “爆了两个。”时怛告诉他这个很不幸的事实。 另外两个女生也相继下车,一伙人看着一地的玻璃碎片跟泄气轮胎,无精打采兼郁闷。 怀音恼斥:“谁这么没有公德心?” 阿唯:“我联系一下当地有没有拖车公司。” 一来一回肯定耗费不少时间,众人又累又饿,又出了这一档子事,让原本就很不耐烦的李利星烦躁得一脚踹在轮胎上:“这什么破工作!” 大家没出声,心气也不顺,但都没有像她这样直接黑脸发脾气的。 元中掏出手机:“我试一下这里能不能叫到网约车。” 等阿唯准备查一下镇上有没有拖车公司的时候,时怛想到了一个人,自己走到一边拨去一个电话。 响了六七声之后,时怛又等了一会儿,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她无奈放弃这条近路,谁知没过半分钟,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法医大人》。 她一喜,滑向接听:“我打扰到你没有?” 听筒那端传来他的声音,和缓且安定:“没有,怎么了?” “我们的车子爆了两个胎,车上只有一个备用的,你方便帮我问一下当地的警察镇上有没有拖车公司或者上门换胎的?” “你们还在无头村?” “没有,刚上了公路。” 那端沉吟了片刻,而后说出让时怛惊讶的话语:“你们在原地等我半个小时,我知道车型,稍后带一个轮胎过去。” 说罢挂了电话,时怛只听到一阵嘟嘟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元中失望地告诉大家:“这附近都没有车可以叫。” 阿唯还在查,时怛走回来:“我朋友说他带一个轮胎过来。” 闻言,大家面上不约而同覆上诧异,元中询问:“你这里有朋友?” “中午见过。” 李利星眼睛微眯。 脑海里闪过那具出色的身形,阿唯内心划过一缕隐晦的酸涩。 等待期间,女士们坐在车里,两位男士在外头换胎,好在这车滑行到路边便停了,没有造成交通障碍——虽说这路很少车辆往来。 怀音一双眼睛忍不住在时怛跟李利星身上暗自打转,想起中午那位大法医跟时怛打招呼,再结合刚才的联系,这三个人的关系显然发生了什么变化。 解宋跟队里批了个条,开着车在约定的三十分钟前到达现场。 车子停在商务车的前头,黑漆漆的挡风玻璃什么也看不到,众人只瞧见驾驶座门从旁边移开,最先入目的是踏到地面直而长的小腿,视线往上移,一张清隽面容映入眼帘中。 时怛先下了车,迎上去,他高高的身子罩下来,即刻在她白玉一般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她率先说:“欠你的,用饭还。” 解宋莞尔:“那你要欠我三顿了。” 疑惑地嗯了一声,时怛看见他从后座里提出来几袋东西,放到自己手上去。 “你们先吃饭,我换轮胎。” 时怛讶异他如此细心,一边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你赶来我已经很麻烦你了,轮胎就让我们自己换就好了。” 他却什么也没说,又从她手里拿过两份盒饭,往商务车走几步。 “各位先吃饭吧。”话毕,将食物递给怀音。 饭是两盒一袋,时怛的是一盒装。 李利星直勾勾地看着他,可对方的眼神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跟所有人一样,只是客气礼貌地转了一个圈。 元中跟怀音笑着道谢,阿唯却不能对眼前这个男人心无隔阂地发出笑脸。 他从车上将轮胎滚下来,利落地转到商务车那边,其他人拿来工具要帮忙,也被他劝着先吃饭。 时怛提着那袋食物跟在他身后,被他偏头不经意瞧见:“你先去吃饭啊。” “我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闻声,他将身上外套脱下来,很自然地递给她:“那帮我放到车上去,谢谢。” 她老实地照做了,然后又提着食物折回,把里面的盒饭取出来,用那只袋子垫在公路上,席地而坐。 其他人都在旁边吃饭,大家都饿,顾不得说话,一时间除了解宋手里的工具碰到地面的声音,偏僻的路上也只有风声为伴了。 饭盒底下还是温的,时怛打开盖子,掩盖在盒子里的食物香味立即蹿腾而出,菜式两荤一素,一个腊肉炒笋,一个醋溜土豆丝,上面还盖着一只大鸭腿。 鸭腿是卤的,棕黄色,时怛第一口就迫不及待咬的鸭肉。 也不晓得店家卤了多久,鸭肉很嫩,味道完全浸了进去,一口下去带着点微辣还有浓浓的卤香! 她曲着双脚用膝盖抵住饭盒,一只手在旁边扶着,一边吃饭一边看面前的人用千斤顶支起车子,然后拆卸螺母。 一阵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正用扳手拧螺母的人侧头去看,不由一阵失笑:“你坐在这里干嘛?” “吃饭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坐这么近,待会我碰到你了赔不起。” 碰坏了就以身相许啊。 这话她可没胆子当着众人面说:“我们隔着起码一米的距离。” 他拿她无可奈何,转过头去重新工作,而后将漏气了的轮胎拆下来放到一边,将新胎对准车轴跟螺孔,逐一拧紧。 脱去外套的他身上就一件长袖的亚麻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臂上的青筋时怛能一览无遗,她嚼着嘴里的腊肉,视线微微上移,投放到他紧绷的下颌,停留了两秒,目光微转,隔着一层衣料,看到他上臂的肌肉线条。 咽下嘴里的肉,她又很不客气地将目光转到就对着在自己的脊背上。 这人的背部真的很宽,得幸于他帮忙更换轮胎,她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的背肌,充斥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 第六十七章:同一间宾馆 “你们晚上住哪儿?” 盯着别人身材遐思的时怛一时没听见,问话的人疑惑回头,她的目光险些将她出卖,忙胡乱挪开了,一边假装心无旁骛地把嘴巴的东西咽下,才回答:“还不确定。” “要不要去我们住的那间宾馆看看?”他回过头去,一边问。 她又没能及时回答,这一次解宋回头,瞧见的是她夹着鸭腿撕咬下来的一幕,一双唇沾了油星,分外潋滟。 黑黢黢的眸眼隐隐闪过浅淡的笑意,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去继续上螺母。 “好啊。”她把鸭肉咬了下来,没发现他的举措,一边嚼着:“我以为你们会住什么警察大院呢。” 旁边几步外的几个人相继吃完了,连平时吃外卖几乎每餐都要剩的怀音跟李利星两个女性,此刻的饭盒也是跟男士一样清得一干二净。 看时怛还没吃完,怀音走过来,低头一瞧见她饭盒里的食物,立即叫唤了起来:“你怎么有鸭腿?” 她蹲下来,巴巴地看着被吃了大半的卤鸭腿:“看着好好吃~” 其他人望过来,时怛疑惑:“大家的菜不是都一样吗?” “腊肉跟土豆是一样的,可是我们没有鸭腿。”盯着她的饭盒,怀音满眼哀怨。 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都看向购买食物的人,对方倒是一脸坦荡,语气也未有波澜:“我去得晚,只剩下一份。” 李利星听不出他这话里的真假,可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的,这一份特殊,落到的还是她时怛的头上。 压住那些叫她不舒服的情绪,提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站在时怛的身边,视线看的是换轮胎的人:“要你来回奔忙,还蛮不好意思的。” 他专注地将螺母拧紧,随口一应:“不碍事。” 时怛原来正吃得开怀,现下余光里全是一双硬邦邦的腿,食欲被影响。 ——哪不好站,非得像根电线杆子立在这。 “不过你们为什么到这边来啊?” “工作。” “无头村坠崖的那起案件?” 他简单嗯了声。 匆匆将饭菜扫荡干净,时怛起身,把空饭盒归拢一起放到车上去。 “我们也是因为这件案子来的,电视台要做一个报导,我们电台也要做一个专题,不过无头村很抵触我们的采访。” 李利星又上前两步,屈膝蹲下来凑他近一些,亮晶晶的眼里透露些许期待:“你们警方搜集到的内幕一定比我们多,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点素材?” 正上最后一个螺母,他头也不抬,婉言推拒:“我们有规定,没办法对外公布。” 拧紧后,方转头看她:“抱歉,帮不到你忙。” “啊,没事。”她讪讪,假装不在意。 解宋拿着工具起身,她也跟着起来:“案情不能告诉我们,那坠崖的地点可以吗?不然的话我们明天又得多费几番功夫到处跑了,无敌累人。” 很随意的一个转眸,他的视线跟时怛接上,也不知是她正巧看过来,亦或从头至尾注意力都在他们二人身上。 元中一边道谢一边接过他递来的工具,后者谁也没看,也不知道问的是谁:“你们今天没去案发现场?” “没啊,我们进了个村没多久就被赶出来了。”李利星语气略丧。 “明天你们几点再进村?” 她脱口而出:“不知道。” 解宋询问的眼神便自然而然地落到时怛脸上,后者回答:“6点多吧。” 他未来得及说话,李利星的第一反应已经泄露了言语中的不满:“这么早?” 时怛拿眼角瞥她:“你当是来这旅游?” 阿唯解释:“趁村民还在睡觉,我们才好混进去。” 看向时怛,解宋和声道:“明天你们出发前给我打个电话,我请位同事带你们去现场。” 时怛本能就是拒绝:“我再厚脸皮也不好一而再地劳烦你。” 李利星在心底冷哼——虚伪。 “不要紧,不会耽误我们。”而后对其他人道:“你们的车可以跟在我后面,我先带你们回宾馆。” 时怛不好让人家空车来空车走,活像工具人一般:“我跟你车回去吧?” “好。” 又被截胡的李利星直勾勾地盯住时怛跟上去的背影,压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妒忌,一言不发上了电视台的商务车。 时怛坐副驾,解宋从中控台取了两张湿巾擦净手,两辆车掉头往镇上去。 “车程大概二十分钟,要不要睡一下?”目光盯着前方路况,他抽神看了她一眼。 她摇摇头,虽然很累,但私心想跟他聊会儿,可是疲惫使脑袋当机,想不到什么话题。 “你的信息我不久前才看到,准备回的时候又被其他急事叫住了。” 这是在向她解释。 “我差点想要打报警电话了。”她抿唇,压住两边想要弯上去的嘴角。 他低笑:“不好意思。” “你们什么时候回邬安?” “还不确定,要等案子破了。” “那要是案子不破你们就一辈子待在这了?” 侧目睨她一眼,他失笑:“你对人民警察就这个信心?” 末了继续:“这两天刑警队跟勘查组已经搜集到不少线索,起码已经锁定嫌疑人的性别身材跟年龄层。” “才两天时间这么快?”不清楚警方办案的手段,时怛是真诧异敬服的。 “你们呢,这起案件不是报道过了?” 她点头:“第一时间报道的是我们台,当时接到一个爆料电话,新闻组的同事去核实采访,除了证实确有爆料人说的这件事情外,基本等于无功而返。” “台里想拿到独家,就安排新闻部跟我们下来。” “电台跟新闻同时跟进这件案子?”解宋不太了解电视台的工作。 “新闻报道出来事实的真相,我们电台会根据这起案件做一个恐怖案合集的专题,所以才需要我跟李利星一起来现场,结合案子本身做一个文案,组里再择优敲定专题花落谁家。” “同一个电台还有竞争?” 挑挑秀气的眉,时怛调侃:“你以为我们两个时间段姊友妹恭?” “在电视台里谋生活,即使是同一个节目的搭档,也存在竞争关系,幸运的话能比实力。” “若是不幸运?”解宋问。 “不幸运只能比后台。”眼里掠过一缕悲凉,她语气倒是未变。 抬眸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他眼里掠过淡淡深意。 “你呢,哪一种?” “我?”她坐直,上半身往他的方向倾,把脸凑他近一些,食指点了点脸颊:“比这个” 他侧目看:“美貌?” 扑哧一声笑出来,时怛坐了回去。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 “所以在你眼里我是美的?” “难道其他人眼里不是?” 其他人她可管不着:“我是比我这张三寸之厚的脸皮。” 闻声,他的视线投到她脸上半秒,然后目光露出认同:“那你肯定所向披靡!” 这话有双重意思。 当事人一噎:“别骂人。” 后来时怛抵不住来袭的困意,不知不觉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疲惫使她睡得有些沉,脑袋朝他的方向微微侧倒着,发丝稍显凌乱地掩住脸颊。 外套跟里面上衣的领口朝一侧斜斜垂落,露出半边黑色的内衣带,瓷白的肤色借着那一根细小的带子愈发剔透滑嫩,再往下延伸,一条沟壑若隐若现……. 等红灯的间隙,解宋偏头去看,看她睡得沉,脸上有倦意,正欲回过头,目光无意扫到某处,忽地一凝。 不自在地将脸转回去,他拿过自己的外套轻轻在她身上盖好,两边再拢严,只留了下巴以上的位置露出来。 两辆车抵达宾馆门口,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孩,对方维持这个姿势全程未动过。 “时怛,到了。”他缓声唤她。 姑娘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到挡风玻璃外陌生的街道,还未意识到身在何处。 “这就是我住的那家宾馆,如果没有空房,这条路直走下去两百米左右还有一间。”他的下巴朝车窗外的建筑点了点。 “好”眼睛半睁半闭,她声音带着些倦意,脑袋还没开始运转,说的内容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我后面还有工作,不陪你进去了。” “好”她还是这个字,语气没一点变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身前的外套便跟着滑落下来。 他视线扫过后视镜里走来的阿唯,长手越过副驾驶替她把外套拉上去,也不看她,只和声提醒;“衣服。” 她低头,这才发现身上盖了件男性外套,以为他说的是这个,取下来还给主人:“谢谢。”一边习惯性地拢了拢自己身上穿的那件,泄露的春光掩回去。 彼时阿唯已经站在副驾驶外轻叩车窗。 她转头看了一眼,回头对解宋说:“那我先下去了,回去之后请你吃饭。” “好。” 她又说:“有空的时候要回信息。” 他点点头,眼里略带了笑意。 她便解开安全带,刚扣下车门锁,站在外头的男人顺势将门拉开,迎着她下来一般。 “轮胎跟饭钱记得发微信告诉我,要入公帐报销的。” 解宋嗯一声,跟外面几人点头致意,发动油门驱车前往实验室。 几人开了两间房,李利星说在楼下买瓶饮料再上去,另外的四人便率先上楼准备洗洗睡,养点精神晚些时候汇合。 时怛跟怀音就谁先洗澡的问题猜了个拳,最后后者赢了,挂上换洗的衣服到洗手间,出来从包里翻找洗面奶毛巾一类的洗漱用品间,虚掩的房门被推开。 李利星手里拿着半瓶饮料进来,随手将背包扔到其中一张床上,看见她们都还在房间里:“哎,你们还没进去洗澡啊,那我先去洗吧,浑身黏腻腻的好难受。” 瞥了她搁到床上的背包一眼,时怛微微拧眉。 “我就要进去洗了。”谁都想早点洗完瘫床上,怀音忙加快了翻包的动作。 “好怀音,就先让我洗吧,我很快的,啊。”说话的功夫,人已经双手空空地往洗手间里钻。 “可是我的衣服都放….”啪地一声,看着迅速阖上的毛玻璃门,怀音弱弱地吐完最后三个字:“里面了。” 她无奈地坐回到椅子上,把手里凌乱掏出来的东西放下,没多久,里头传来花洒声,小姑娘就这么看着白花花的墙壁等着她出来。 宾馆地段在镇中心,房间不算大,但装修得还算雅致,男女房间都是双人房,两张床是分开的,时怛跟怀音的东西都自觉放在桌子上,此刻只有一张床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趁着现在空档,时怛将洗漱用品拿出来,而怀音坐在椅子上,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眼皮子愈发沉重,好不容易等来里面传来声音,却不是弄好出来。 “怀音,帮我在包里拿一下衣服毛巾好吗?” 被叫到的人有气无力地起身,拉开背包的拉链找到一包装好的衣服跟毛巾,敲敲洗手间的门。 李利星将门打开,露出半个头来,伸出湿漉漉的手接过衣服,忽然呀了一声:“还有洗面奶。” 若不是因为她是李利星,怀音这时候真想说一声麻烦。 只好折回去又找,翻来翻去的却没看到:“没有,要不你用我那支吧?” “肯定有的,你再帮我好好找找。”她放软了声音。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只能往深了再找:“你是不是忘记拿了,真的没有。” “不可能的呀,我记得收拾行李的时候有放进去的。” “可是真的没有。” 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时怛冷淡开腔,语气并非商量:“用怀音或者我的。” 但李利星似乎没听到对方一般,一直探着个脑袋等怀音。 “是啊,利星姐,要不就用我们的吧?” “我是易过敏皮肤,只能用我自己那种。”有些苦恼,下一秒忽然灵光一闪:“要不你去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我那种卖,我手机你拿一下过来,我给你发牌子过去。” “啊?” “你就帮我走一趟吧,今天走了这么多路,而且灰尘这么多,不洗脸第二天油很大,毛孔还会被堵住。” “你还能再矫情到什么地步?”时怛忍无可忍:“不洗就穿衣服出来,别浪费大家时间。” 第六十八章:喜欢,就会为你着想 “你吃炸药了?我又没喊你。” “你自己不会下去买,人走了一天就你累?”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但现在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劳您大驾了?” “这是三人合住,如果你想独占洗手间,自己花钱再去开一间。” 话音刚落,李利星砰一声关上门,那响亮的撞击叫怀音一声也没敢出,觑一眼时怛的脸色。 好半天,洗手间的人终于用毛巾包着个脑袋出来,时怛见状,喊一声怀音:“你进去洗。” 后者应了一声,忙抱着东西躲了进去。 李利星一手拿着脏衣服,一手有些粗鲁地擦拭湿发,走到一张床上把手里换下来的衣服内衣一丢,自己拿来吹风机将插头插进去….. 时怛登时恼火,房间两张床,进门就被祸害了一张,如今另外一张也没能幸免。 屋内响起吹风机鼓噪的声响,李利星盘腿坐到床上,黑着脸用热风将头发吹干。 避免怀音夹在其中不好受,时怛凝眉忍着没发火,径自把她放在床上的包转移到桌上,岂料主人一见状,立马竖眉:“你干嘛动我东西?” “你当两张床都是你一个人睡?” 李利星没说话,对对方翻了个白眼,不再与她争论,却借着吹风机的噪声讽一句:“狐狸精。” 当晚众人倒在床上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等从床上爬起来到男士房间汇合时,是晚上的7点多,。 简易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座椅,大家便尽量围坐在一张床上,唯有时怛,也不知是出于避讳抑或位置太小,搬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手里拿着笔记本。 五个人共同看完双方拍摄回来的资料,又将一些没记录在镜头下的信息互相告知,大家对无头村的传说跟最新这件案子始终觉得隔着一层雾,影绰又朦胧。 怀音忍不住问时怛:“那位老伯说的诅咒,可信度高吗?” 沉吟须臾,时怛摇摇头:“谁能知道呢?” 阿唯:“我们采访到的几个人,答案虽然都有些出入,但里面有一句话出现的频率很高。同一镇上的所有村落,生活条件几乎都随着政策跟时代进步,只有无头村,从五十年前,一直穷到至今。” “诅咒一事咱们在报道最多也只能一笔带过,深入探讨只能是在时怛跟利星的节目。”元中一边删除掉无用的音频:“所以说咱们台长老奸巨猾,一头抓科学真相,一头挖灵异故事。” “但前几天那件无头尸案,凶手能下这么狠的手,得多大仇多大怨啊?”话音刚落,怀音凑近众人,恐怖兮兮地说道:“不会真不是人为吧?” 李利星手臂顿时冒起一层鸡皮疙瘩,不愿意再听下去:“别说这么毛骨悚然的话题了,明天还怎么去现场?” 元中笑她:“避免不了啊,这案子本身就带了恐怖元素,不然你们电台组来做什么,采风啊?” “大晚上的,讲这些东西多少有些邪门!” 两组人一直工作到9点多方结束会议,大家就下午吃了一餐,如今一个个肚子开始发出抗议。 正准备收拾东西下楼觅食,时怛手机轻微一震,拿起来一看,是解宋发来的微信。 法医大人:睡了? 她回过去:刚开完会。 那头几乎是在一分钟内回复过来:肚子饿了吗? 时怛很老实:饿。 法医大人:我也刚回到楼下,请你们吃烧烤? 秀眉一挑:为什么? 法医大人:大概是因为钱多吧! 若不是有人在,她差点就忍不住:那我问问他们。 信息发送过去,她抬眸征询几位同事:“解宋说请我们吃烧烤,大家去吗?” 最惊喜的莫过于怀音,眼睛登时一亮:“去啊。” 李利星冷冰冰地拿眼角别时怛。 阿唯的视线也看着她,难掩苦涩。 几个女士将东西放回房间,一行人下楼,在宾馆大厅碰到正等他们的解宋,他正站在待客茶几旁,手里拿着一份资料,低头不知书写着什么,而身旁是景明,似乎是等他写完。 时怛等人没打扰,须臾看他停笔,把资料交给景明,抬头间,他看到了他们。 景明不知他们也住的这间宾馆,意外了一下,跟大家点头致了意,而后对解宋道:“师傅,我先拿上去了。” “好。” 人走后,对众人友善地说:“店就在不远,大家走着去吧。” 一队六人便步行过去,解宋跟时怛走在前头,一路上阿唯跟李利星没怎么说话,两个人各有心事,目光总忍不住关注前头的两个人。 元中跟怀音倒是各种闲聊八卦,所以气氛也不至于怪异。 数分钟解宋还在工作,时怛疑问:“你刚下班?” 他嗯了声,点点头。 烧烤的地方距离宾馆约莫五百米,越靠近,孜然的味道便愈发浓郁,混杂着此起彼伏的吵嚷声。 烧烤店是露天的,设在一个广场上,白天卖衣服,晚上卖食物,桌椅都是普通大排档的那种木桌塑料椅,烧烤炉蹿起的灰烟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各处散发着浓浓的孜然味。 客人很多,猜拳吆喝,拼酒抽烟,吵闹不堪。 李利星家境好,几乎没有到过这种在她看来很廉价的场合吃东西,当下就略显抵触地皱了皱眉头。 众人寻了张空位坐下,女士们比较爱干净,坐下前都很默契地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椅子。 烧烤店很大,融合进各类小炒,众人点了生蚝、茄子、干鱿鱼一类的,又点了一份酸笋田螺鸭脚煲、一份卤排骨、一份海鲜粥。 在场只有元中是第一次认识解宋,不了解其中还有利星牵扯其中,了解到对方职业后,忍不住八卦俩人的关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此言一出,怀音下意识就偷瞄了利星一眼。 时怛不甚在意:“几个月前在度假村碰巧住隔壁,后来回邬安时坐了他的顺风车。” 闻言,阿唯跟李利星看向她。 元中:“然后就没了?” 解宋接下去:“她的口红不小心落在我车上,我没有她联系方式,后来找到她微博,一来二去就熟了。” 心机! 李利星忍不住在内心讥讽,敢情她一早就在背后撬墙角。 “所以你俩…….”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元中有些暧昧。 他微微一笑:“朋友。” “现在是朋友,以后可就难说了。” 他嘴里的两名当事人对视一眼,莫名地笑了一下。 而在座的阿唯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李利星更是抿紧唇不说一句话,怀音真想在桌子底下踢一踢这位兄弟。 说他没有眼力见吧,可是又看出来时怛跟法医之间的苗头,说他有吧,但人家一点没发现另外两个黑脸无常。 好在东西上桌,大家的注意力便被引了过去,李利星起初有所嫌弃,但看大家都吃得很香,自己也就尝试一口。 就这一口下去,没停下来过。 解宋看了看身旁正在咬排骨的女孩:“要喝粥吗?” 时怛嗯了声,一边把碗递给他。 烧烤店的碗不大,他的指头碰到她的,体温微热,分不清是谁的,两个人也不晓得是否察觉,面上神色未动。 粥面上铺了一层葱花,他细心地问一声:“葱吃吗?” “吃的。” 他舀了大半碗,递过去的那一下她抬手想接,被他错过说了声‘烫’,直接摆在她桌前。 又询问在座的其他人:“大家需要吗?” 海鲜粥在他那边,怀音不客气地端起碗:“谢谢,我要。” 元中隔得也稍稍有点远:“麻烦帮我也盛一碗。” 他给人逐一盛好,阿唯跟李利星也没落下,这边还没来得及给自己装,手机震动起来。 看向备注,是勘查队的同事。 “我接个电话。”他起身走出一段距离….. 三位女士是连着坐的,李利星在中间,人一走,她的筷子一边从锅里夹出一块无骨鸭脚,一边压低声音语带讽刺:“你手段可以啊!” 时怛脸色微微下沉,也没看她:“你想说什么?” “明知道他是我看上的,你在背后使手段,脸不要了?” “从前你不就是这副手段?人前人后戴了这么久的伪善面具,我以为你都忘记了自己本来的面目。”她反唇相讥,一边小心地把碗里的粥吹凉。 “你都能暗渡陈仓了,跟你论伪善,我自愧不如。” “起码我不会将没有的事,说得真真的。”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李利星无声冷笑,不再与她争论。 这里环境嘈杂,男士们听不到她们话里的内容,只当她们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天,可是怀音就坐在旁边,几乎听了个全,好好的美食失去了香味,吃东西都小心翼翼了起来。 偷偷瞟向不远处打电话的那具高大身影,她心里悲叹——祸水啊,祸水! 李利星没再跟她说一句话,只默不作声地吃东西,元中等人跟她聊天,她倒神色如常。 时怛起初没怎么样,直到看她别的东西不吃,只一个劲地从田螺鸭脚煲里挑鸭脚,从排骨卤莲藕里挑排骨,完全没有给别人留一点的意思。 看向那头还在通电话的解宋,不知他聊到什么,只见他抬手捏了捏鼻梁,略显疲态。 而这边解宋半转过身来,视线投到餐桌那边,看到时怛拆出一双新筷子,从鸭脚煲里夹东西。 貌似煲里已经没什么材料,看她认真挑了好半天,才从寥寥无几的盛具挑出少得可怜的三只剔骨鸭脚,却是逐一放到他的碗里去。 而后筷子又伸到排骨盘,一连夹了两块排骨,又添了三块莲藕,似乎还不打算放弃,目光在桌上的食物扫一圈,最后稍稍探身拿了一只生蚝放到他碗边。 再伸手去拿第二只时,旁边的李利星也去拿,还没来得及碰到生蚝外壳的边沿,她的手却突然一收,先一步拿走了,一边还横了对方一眼。 他忽地失笑,胸腔发出轻轻的震动,笑声传到电话那头的同事耳中:“老宋,正经谈事儿呢。” 不多会儿,时怛身旁的位置有人落了座,她转头给他拿过一只空碗:“喝点粥吧,待会凉了。” “好。”他给自己盛了碗粥,只是先搁在一边,然后拿起筷子尝碗里的鸭脚,又吃上一块排骨。 时怛在旁边说:“难怪这家店这么热闹,是不是厨艺很好?” “嗯,”他含笑点头:“确实很好。” “那你笑什么?” “不能笑?” “但你笑得很莫名。” 当晚回了宾馆,其他人都睡下了,时怛想尽早把文案写出来,一直在电脑前伏案作业到下半夜,屋里只有一盏壁灯留下来的光,照着她单薄的身影,显得有些冷清。 夜愈发深,连连打了几个呵欠,她拢了拢肩上的外套,反复再检查两遍已经打出来的三千多字,把需要改的地方又改一遍,每打下几行字便习惯性地按下保存键。 屋里渐渐起了鼾声,浅浅的不吵耳,抵不住早就席卷而来的困意,看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已然下半夜一点多钟。 她关了电脑,起身轻轻拉开椅子,褪下外套上了怀音睡的那张床。 当天早上,众人果然起了个大早,在解宋同事的带领下顺利来到案发地,现场还保留着警方画出来的尸体跟证物位置图,这对阿唯二人的拍摄提供了更有信服力的素材。 崖顶跟崖底众人都走了一遍,临走前阿唯扛着摄像机,元中站在镜头前对身后的现场进行一番解说,结束后又到周边村庄尽量搜集多一些情报和村民对这一案件的看法。 当天中午,几人出了镇,请那位同事吃了一顿便饭,一行人退房返回邬安。 车上,怕打扰解宋做事,时怛只在微信上给他留言: 法医大人,我们回邬安了,谢谢你这两天的帮忙。快点把案子破了,回来给你接风洗尘。 发送完,等了一会儿,手机静悄悄的,知道对方忙,她也不在意,把手机揣进外套里,拿出笔记本来。 时怛跟怀音坐在后座,李利星在前面,许是听到拉链的声响,眼光往后瞟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翻看阿唯拍下来的现场画面。 第六十九章:惊喜还是惊吓 戴上耳机,时怛在电脑新建一个文档,播放手机里采访的录音,把录音以文字形式打到电脑上。 怀音原本也是在整理这两天的资料,只不过刚刚时怛给大法医发微信时,她下意识瞄了一眼,顺便瞄到了内容。 看向前面的李利星,确定她没注意这边,凑近一些身旁的人,悄悄八卦:“时怛,你跟大法医到底什么关系呀?” “什么?”戴着耳机,当事人没听清楚,摘下一边耳机。 “就你跟法医,你俩不会那啥吧……”后面话没说,但就那个试探的意思。 “我正把劲往那方面使。”她音量正常,倒是一点不遮掩。 “嘘!”闻言,怀音忙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往前面的李利星指了指——她可不想又一次上演火星撞地球。 又说道:“但那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坦白,犹犹豫豫地不知怎么开口。 时怛配合地把声音压低:“你想说他是李利星的相亲对象?” 她点头。 “你觉得我这么做不应该?” “我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合适。”她把拇指跟食指虚虚地对齐,中间留了一道小小的缝。 当事人不以为然:“他俩是相亲对象,又不是对象,不合适的点在哪?” “利星姐不是说他们在暧昧期吗,说不定就快成了!” “所以你觉得是我横插一脚?” 怀音措词跟语气都有些小心:“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们都在一个单位上班,要是再把关系弄僵了…..”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我跟她的关系已经僵了,开水也烫不回暖。” 她猜得到怀音内心的顾虑:“我跟李利星不管对不对付,你正常相处就行,战火不会蔓延到你那里,用不着为难。” 屁! 她为难死了。 当天傍晚时怛回到家,洗了个澡,随便煮碗面,之后打开电脑,打算完善昨晚的文案。 文案在她加密文档中,密码跟锁屏是一样的,输入4个数字后,她的目光在几个文件夹中寻过,忽然脸色微变——找不到那份文案了。 以为是自己昨晚太累记错了位置,她又退出来找了几个文件夹,却都没有一点踪迹。 她不信邪,又在左下角直接搜索,依旧完全没有与之匹配的文件。 心里涌出一股不安——她明明记得当时是保存了的! 文案明天上班就要交,她有些焦躁。内容虽然大部分记得,可是如果叫她照着记忆再打一遍,已经没有昨晚那种感觉了。 最后没有法子,只能在原文案的基调下做一个调整,风格固然是相近的,只是没有原来的那么直观跟具有冲击,毕竟昨天是她最受触动的一天,加之她待会就要回电视台直播,时间上更是紧了很多。 翌日,李利星跟时怛在会议上递交了自己所写的文案,三号电台组的人聚在一起就接下来的恐怖案件主题展开策划讨论,并且让两个时间段的主持人拟定嘉宾人选,嘉宾身份自然那也得跟主题挂钩,主题选中的时间段跟嘉宾将在两天后的小会上公布。 时怛这两天没有找解宋培养感情,忙着列选邀请的嘉宾名单,《我不是旅人》官方平台已经开始为恐怖案件主题造势,这对于作为本台主持人的李利星跟她时怛来说,是提高名气的好方法。 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她们只需拟定心目中的嘉宾名单,节目组会从双方的名单中选择最适合、最有话题的三位人选,而洽谈邀请也将由电台出面,这对于关系圈没有李利星强大的时怛来说,是助益的。 这一天不是时怛的直播时间,名单也已经出来,只等明天开会递上去,手里头一篇小短稿也译完,她百无聊赖,窝在沙发上似有心事地用指尖敲打并未亮屏的屏幕。 最后还是决定打开微信,编辑文字:尊敬的法医大人,请问您回城了吗? 一键发送,她起身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喝了小半杯,手里抓着的手机也不见有任何回应。 端着杯子踱回沙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打屏幕。 嗡地一声,机身震动,她迫不及待开锁、上滑。 法医大人:刚到。 法医大人:怎么了? 时怛很想等一等再回复的,可是按压不住自己的手指,利落地打下一段字: 案子破了? 兑现诺言,给你接风洗尘。 那头没多久就有了回复:嗯,什么时间。 嘴角轻弯,她敲下内容:恭喜! 后面又发送:我还没吃晚饭,如果是现在那自然是最好了。 半分钟后,左上角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时怛等待着他的答复。 法医大人:那你下来吧。 嗯?????? 时怛:下去哪儿? 法医大人:你小区门口。 她瞪着手机,霍地站起来:你真的假的,别蒙我! 法医大人:不骗你。 来不及消化他是怎么会在自家楼下的,速速回复几个字:好,那你等我十分钟。 扔下手机,她匆匆奔向房间,被随手一扔的手机须臾发出一声震动,主人急急忙忙从衣柜挑选赴约装备,一看这套:“不行,会显得我太重视了。” 又选那套:“风格太沉了,他刚工作回来,要让他调整一下心情。” “这套…..”盯着一件一字肩的及膝长裙:“要是他不吃性感那一挂,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最终被搁回衣柜里。 最后她换了一套知性风的半袖连衣裙,裙子是收腰的,衬出她的曲线,外面配了一件比裙子长度稍短些的油绿色风衣,风衣质感垂顺,衣摆跟里头的裙子搭配出层次感,扎上腰带,直肩细腰立刻就勾勒了出来。 这个时间已经来不及化妆,她抹了一个素颜霜,涂上上次落在他车上的口红,抿抿唇,拿上手机包包,脚上套进去一双5公分的裸色高跟鞋,哒哒哒地跑下楼。 到达小区门口时,距离预定的时间还早了两分钟,那个三天不见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红旗边上,漆黑清亮的眼睛朝自己看来。 她脸上泛出笑意,步履从容地走到他跟前,路灯下看清他嘴角浅淡的笑:“原本我已经做好等待的打算。” 她不客气地自夸:“我时间观念还是蛮好的。” “走吧,我想你也饿了。”他给她拉开后座的门,时怛心里一困惑,但没表露出来。 直到上了车,一道略显清脆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时小姐晚上好。” 望向副驾驶座回头对自己微笑的女孩,如果不是耐力强,时怛嘴角几乎要抽搐。 只那么一眨眼间,她神色已自如:“景小姐也在啊?” 解宋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回头对她解释:“我们刚去了一趟看守所,经过你家。” 她笑着点点头,表示知晓。 “想吃什么?”他的视线依然望住她。 “你们拿主意,今天你是主角。”她脸上笑着,心里拧巴死。 他又转而询问景明的意见:“想吃什么?” 时怛心里半气恼——连字数都是一样的。 “要不吃粤菜吧。”验过那具无头尸体,她属实吃不下太重口味的。“汇峰路有家粤菜馆,味道挺不错的。” “那就粤菜?”视线看向时怛,他做最后征询。 “可以。”笑着点点头。 可以个屁! 那她这么急冲下来干嘛,打扮这么好看干啥? 屁的三人行。 拿出手机,开锁上滑,页面还停留在微信上,备注《法医大人》有一条新消息,她点开一看:景明在车上,方便一起吗? 红旗发动,朝汇峰路驶去,时怛坐在后面,目光不经意落在前方的后视镜上,前面的女孩也在盯着她,两双目光隔空交汇,她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暗暗的小得意。 时怛干脆撇开眼不去看她——谁赢谁输还不定呢。 因为心里有气,也没有了欣赏美色的心思,她偏过头,宁愿盯着车窗外转瞬即逝晃得人眼瞎的霓虹灯。 车上没有人交谈,解宋觉得有些怪异,眼光透过后视镜望后扫,落到她半张侧脸上,见她神色淡淡,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 汇峰路不远,车程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车子驶入粤菜馆的露天停车场,时怛正要下车,听到前座传来一道声音,夹着几分无奈:“师傅,我这扣子解不开。” “解不开啊~”她立马探身过去:“我来帮你”说话间按扣几下,须臾便听到啪嗒一声,——安全带松了。 微微侧头跟景明视线对上,两个人一个敷衍地扯扯嘴皮子,一个瞪了她一眼,拉开副驾驶门下车。 男主角没有察觉到两个人的暗流,既然不用帮忙,就相继都下了车。 服务员把他们领到一张四人台,方形的桌子,解宋稍稍走在前头先入了座,原本落在后面的景明噌地钻到时怛的前面,一气呵成滑进了自家师傅旁边的空椅上。 被钻了空,时怛暗自磨磨牙,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 点了几个菜,她友善地询问对面的情敌:“要喝酒吗?” “明天要上班,不方便。” 似乎是料到她这样的答案,转头跟服务员说道:“麻烦给我两罐冰镇啤酒。” “你要喝酒?”解宋有些许诧异。 她耸耸肩:“我第二天又不用早起。” 酒比菜肴上得快,她也不等填填肚子,先畅快地喝了起来。 解宋不免提醒:“空腹饮酒易伤胃。” 她意兴阑珊地打趣:“你是法医,又不是医生。” 景明问:“时小姐不会失恋,特意来借酒浇愁吧?” “我的样子像失恋吗?” “不是失恋,那是跟男朋友吵架了?”她状似八卦。 “很可惜,我还单身中。”手下意识探向旁边的啤酒,想到什么又瞟了对面的男人一眼,对方此时、或者是一直看着她——她不得而知;两双目光短暂相触,她的手又收了回来。 “咦~”景明神情有些惊讶:“之前在度假村那个帅哥,我以为你们是情侣。” 时怛又拿余光瞟他,对方这次的视线不在她身上,淡然自若的神情没有因他小徒弟的试探动摇分毫。 “可不是吗,差点就成了。”她不退反进,眼睛虽直直地望着景明,余光却将她旁边那人纳入范围中。 只见对方眉头轻轻一动,很细微的动作,她怛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服务员将菜端上来,没有影响景明的进攻:“那怎么错过了?” “或许是平日我拜的神多,菩萨特意开了后门,托梦告诉我千万别跟这个人在一起,你的白马王子在后面呢!”她见好就收。 这话音才落,两个人明显听到旁边一声低笑,不约而同看过去。 时怛只睨了一眼,回过来反问景明:“景小姐好像也是单身,照理说女性在刑侦科应该很吃香才对。” 景明笑:“我们这一行的,确实男性居多,不过大家忙起来能顶着五六天的油头站在彼此面前,什么样的丑态都见识过,早打破了男女之间天生的吸引力。” “难怪。”她做了然状,而后眼神往旁边一瞟,似乎意有所指:“所以你也很难对你师傅生出异性的感觉?” 一时不察被噎了一下,景明下意识想反驳:“也不……” “她确实该找一个行业外的对象。工作已经是法医,生活里再没有其他其他领域的另一半润色一下,换做是我,也觉得太难接受。”打断她的是解宋。 微微一怔,手里的筷子紧了紧,她眉眼轻垂,遮住眼里的低落,试探地问道:“师傅没打算找同行的人吗?” “不打算。” 简单直接的三个字,敲碎了她内心原本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小窃喜。 瞅一眼对面的姑娘,时怛颇有人性地同情了一下。 而景明将这眼神当成了挑衅,吸一口气,对她展开一抹不在意的微笑:“话虽这么说,但人每个阶段都会变,咱们师徒现在是这么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觉得还是同行的好,不仅有相同话题,也会理解对方”虽然是跟师傅说,眼睛却是无所畏惧地盯着时怛。 后者一阵小诧异——这就重振旗鼓了? 敢情前一秒的挫败只是象征性地来一下? 好啊,谁还不会刺激人啊! 第七十章:偷龙转凤1 转过头,莹润黑亮的一双眼睛看向他,时怛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是那种意志不坚定的男人吗?” 他笑:“应该不是。” “我也觉得不像,男人还是要坚定一点的好。” “偶尔也得懂得变通嘛。”景明挤进对话中:“师傅,吃菜。” 服务员将一盘清蒸蟹端上来,时怛戴上手套开始大卸八块,这头景明也拿了一只,捣鼓来捣鼓去最后无奈地同人求助:“师傅,你能帮我剥吗,我手笨剥不开。” 拧蟹腿的动作一停,时怛一口气瞬间堵在喉咙下不去上不来。 我信你三成都有鬼,切尸体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手笨。 解宋则不作他想,顺手将她装螃蟹的盘子拿过来,戴上手套帮她剥。 他的速度要比时怛快,用的也是巧劲,一只蟹剥完,时怛才吃完半只,抬起眸眼问她:“要不要帮忙?” 人家眼神也不赏一个:“不用,我手不笨。”话音落,就着手套端起啤酒酒又喝了两口。 他不厌其烦地又提醒一次:“吃点菜垫垫肚子。” “手没空。” 闻声,他的手伸过来,端起她面前的碗,取一双干净筷子,一样菜一样菜地给她夹一点,直到碗里将近满了一半,才搁回她面前。 景明全程看着,突然就觉得嘴里原本嫩滑的蟹肉一点鲜味都没有了。 “谢谢。”当事人一手抓着没吃完的蟹,一手拿起筷子夹碗里的菜,闲散随意。 可是嚼着嘴里的菜,暗地里腹诽他一边给a女剥蟹,一边给b女夹菜。 呵,男人! “方便问一下时小姐谈过几次恋爱吗?” “景小姐觉得我谈过几次?” “嗯~”对方看着她一番沉思:“以你的条件,应该有四五次吧?” 这话就问得不怀好意。 她夹着碗里的菜,摇摇头:“18次。” “什么?”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解宋挑眉看她,心中好笑。 “我的条件18次很奇怪吗?” “你别逗她了,她不常开玩笑,容易当真。” 这才确定对方果真在逗弄自己,景明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一顿饭下来,时怛的两罐啤酒已经下了肚,她喝酒易上脸,脸颊驼红,眼睛也蒙了一层水光,醉态微显。 寻了个借口说去洗手间,等从洗手间出来结账时,解宋已经拿着账单站在前台,正掏出手机扫描台上的收款码。 时怛往前一迈,一只手盖住他的镜头,自顾自用自己的手机扫码,然后询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说了数,她结好账,回过头来说他:“讲好的我请客,你不要老抢单。” 两人距离有些近,酒气淡淡地扑到他的鼻腔去,解宋还未说话,便见她脚下一绊,忙伸手扶稳。 “醉了?”他低头看她。 抓着他的衣袖,她摇摇头:“我酒量没这么差。” 有其他客人上前来结账,推推挤挤地抢单,几乎就要碰到她的后背,他扶着她稍稍一提,几乎是把她搬到了旁边去。 时怛清楚地察觉刚刚那么一秒间自己的脚离了地,错愕地望着他:“你刚刚是把我搬起来了吗?” 他笑:“你在这等我,我去叫景明。”松开手的瞬间还叮嘱她站稳了。 等他带着人来到前台时,环顾四周,这一个却完全没了踪影。 景明:“时小姐去哪了?” 他手上还拿着她的小手包,眉头微蹙,怕她喝醉了乱走出什么事。 掏出手机拨通电话,未几,那端接通,透过听筒传来她的声音,有些许迷糊:“喂~” “你去哪了?” “我在外面啊。” “别乱走,我们这就出去。” “好。” 挂了电话,跟景明道:“走吧。” 他走在前头,原本就腿长,换做平常景明是跟得上他的,可此刻却能察觉他的步伐比往常要快,自己跟得有些吃力。 出了粤菜馆大门,环望四周,停车场发现那半醉的人正用额头抵住一一扇车窗,双手拢在大衣兜里,背对着他们。 她这副姿态令解宋无奈又好笑,正欲过去,已然有两个食客走上前,试探着用手拉拉她:“姑娘,在这干什么呢?” 她侧过头,懒懒地回答:“等人。” “等我们啊?”对方开着玩笑,看她面色潮红:“醉了?”语气就是寻常的搭讪,并不很冒犯。 时怛明显不想再搭理对方,扭过头不回答了。 两个人有耐心地解释着:“姑娘,你靠的是我们的车。” 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她走开一些,又看一遍车身,笃定地回答:“这是我朋友的车。” “行,那咱们就是朋友了。”车主掏出手机:“姑娘,我不是坏人,能不能加个微信?” 喝了些酒,她脑袋有些沉,反应也就比平日迟钝,又确认一遍眼前的红旗——是解宋的车啊。 用眼角瞟了对方一眼,她不搭理,转身要走,脑门撞上一堵肉墙,反射性地往后弹了一下,一只手横在她背后将她护住。 抬头看,一张英挺的五官纳入眼帘,对方彼时没看她,视线扣住搭讪的食客,礼貌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认错车了。” ——原来有男伴。 那两人摆摆手说没事,开锁上车了。 她仰着脸看他,脸上全是认真:“我没认错车啊。” 他的手还护在她身后,耐心地回:“错了。” “没错的。”话音落,红旗发出引擎,而后从旁边缓缓驶过。 她转头,看到那辆车的屁股,他问:“你记不得我车牌号?” 她老实回答:“记不得。” “过来。”他拿着她的小手包带她走到另一辆红旗屁股后,示意给她看:“下次记住了。” 时怛定睛看着那块牌子——以现在的脑袋记是记不住了。 拉开后座门,他让她上车,可她停在车前一动不动:“我不能坐副驾吗?” “后面安全。” “???????”一路跟在背后被透明化的景明眼角一抽,随之而来就是漫上心尖的酸涩。 不情不愿上了后座,时怛偏头不去看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景明在其后上车,系好安全带:“师傅,要不送时小姐回家先吧,我看她好像有些不舒服.” 按照路线来说,应该是景明最先下车的。 时怛睁开眼:“你住哪里” “民德路.” “前面过去两条街就是了,不用特意绕,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她故作贴心。 透过后视镜,解宋看了看她的面色:“你真的ok?” “喝两罐酒能有什么事。” “那我先送你回去”他对景明说,后者满心郁闷。 坐在后头的人满意地闭上眼,一路上安静地等待情敌下车。 合眼不到十分钟,车子停下,她睁开眼,看到前面的人趁着解安全带的间隙瞪了自己一眼,然后状似无意地叮嘱:“师傅,送完时小姐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还要好多事等着呢。” 他嗯了一声,她回头跟后面的人说:“时小姐,那就再见。” “再见。”不见才好。 车子继续发动,朝《世景小区》驶去,时怛拿眼睛觑他,后者专注于开车,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她便又闭上眼,假装睡觉。 车子过了一个红灯,又过了一个红灯,车内还是静得针落可闻。 她实在没忍住:“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因喝了酒语速有些慢。 突然的质问使当事人惊了一下,从镜子里与她对视:“我以为你睡了。” 她又不说话了。 半晌,想起粤菜馆里她的话,忽然问:“你拜神吗?” “不拜”回答的人一点停顿都没有,面上也不见被拆穿的窘迫。 他被逗笑,时怛瞥他:“无头村的案子结了是吗?” “嗯,结了。” “那案情能说吗?” “现在可以?” “谁杀的?” “死者妻子。” “为什么?”她神色一变,意外于这个答案。 下一瞬,蒙了层水雾的眼转了转,凑上前试探性地问:“你知道,我们节目要做一个恐怖案件的主题。” “嗯,知道。”她的气息轻飘飘地落到他脖子,温热的触感使他头皮一麻,他眼神发生细微的变化。 “你知道节目上要请一位嘉宾吧?” “知道。” “那我能不能邀请你?” “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三。” “我要看一下日程,再且如果有紧急案情的话,就算是直播过程中我也得随时出警,所以怕造成你的不便?” “那你明天回去确认下日程,其他的我处理,可以吗?” 看着他点头答应,时怛心里一块石头算落了大半。 “那你明天确认完之后告诉我,如果可以,我把你的名单提上去。” 到达小区,她没有下车,解宋似乎也有话要说。 “你今天心情不好?” 嗯,还能察觉到她情绪,不算太木。 “没有啊。” 他显然是不信的:“是我的问题?” “哪能啊!”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漆黑的眼里有探究的意味。 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她选择逃离:“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不用……那是不可能的,那她的酒不白喝了吗? 没说话,他径直下了车,她在车里看着对方高大的身影绕过来之后,自己才拉开车门,脚踩到地时装着软了一下,果然又被一双铁臂稳稳捞住。 “酒量不行,下次别喝这么多了。”他的声音就在耳畔,勾勾绕绕地将她撩拨。 “我背你。”确定她可以站稳,他方旋身蹲下,宽阔的背呈给她。 一句话没说,她无声偷笑,乖乖巧巧攀上他的背,这一次双手扶住他的肩。 轻松站起,他锁了车,提步往里走。 “你重了一些。” 很无心的一句话,稳稳踩到了女孩子的尾巴,果然背上的人立即色变——只是他瞧不见。 “……..怎么可能?” “是重了一些。”他还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不自知。 “是刚、刚吃饱。” “上次我背你也是餐后。” 脸色下沉,时怛想用手封住这张嘴。 须臾又听到他自顾自说:“不过也没见你脸圆润一些。” 她不想讨论自己到底胖没胖的话题,选择闭嘴不言。 过了一会儿,她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 缓缓低下头,视线扣住自己的胸部,左右看了看——没人。 偷偷缩下来一只手,握了握自己的胸部——一只手掌握不住。 ——难怪内衣紧了。 “怎么了?”听不到回应,他在前面问。 她忙把手松开搭回他肩膀,装着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含笑回应:“你说得对,是胖了。” 翌日九点多,时怛起身准备去电视台开会,地铁途中收到了解大法医的回复——行程可以。 欢喜顿上心头,现下只等着今天组长公布的结果。 说实话,结合李利星无头村这一段外景的闲散态度,她对自己还蛮有信心的。 ————但现实,往往从不肯如她所愿。 “最终决定《恐怖案件》主题由利星主持,一期分三集,节目组会为这一期主题全面造势,如果节目播出之后成绩好,名气相应也会更上一层楼,对年底的评选也会大有助益。” 组长带头领掌,在座的人纷纷加入,只有怀音为难地看了时怛一眼,才迟疑地应和。 她自己有些困惑,按照那两天的用心程度,没道理时怛的文案会输给利星姐。 “凭什么?热烈掌声中,一道声音突兀地将气氛分割成两道冷冰冰的屏障,一面是那些真心祝贺的人,一面是她。 大家停下来,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住,全都看着她,包括原本笑得志得意满的李利星。 组长眉峰耸起,脸上充满对她这种态度的不认同:“时怛,输了就要认,大不了下次努力点。” “下次?”她坐在位置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迎上他:“我有几个下次?” 组员无一人敢说话,气氛尴尬冰冷。 “时怛,你冷静点。”劝解的是李利星,眼里透露对她的担忧。 “你扪心自问一句,你赢得光彩吗?” “时怛,你注意一下分寸。”组长不悦地斥:“有得必有失,这次如果换成你赢,难不成利星也要像你这样吗?” “虽然两个文案差距不大,但人家利星这次确实比你的略胜一筹。” 第七十一章:偷龙转凤2 “好啊,那就把两份文案投出来。”她根本不信。 这次轮到李利星不悦:“就算你不满,也不应该这样下我面子吧?” “既然你的文案出彩,就给大家鉴赏鉴赏。” “这是电视台的决定,不是你说翻案就翻案的。” “两份文案投出来,如果所有人都觉得你的比我的更好,我就认输,我向你们所有人道歉。” 看她不饶人的姿态,组长脸色越来越难看:“好,既然你要看,那就看好了。” “阿昇,把两份文案放出来。” 闻言,昇哥只好将两份文案投到幕布上,众人纷纷抬头看,组长说道:“左边是利星的,右边是时怛的,谁更优秀,你们做个评判。” 当事人李利星抿紧唇不说话,她注意着时怛看文案时的表情。 渐渐地,那一双沉如水的眼睛从开始的惊诧,慢慢转变成嘲弄,一点一点加深的嘲弄。 她分明没说话,可是那嘲弄就像一双双印满泥泞的鞋底,把她也踩到藏污纳垢的地面上,告诉她,她李利星也是这么卑劣如泥土! “看完了?你自己心里也有把尺吧?”这话,组长是对着时怛说的。 她一语未发,直到把李利星文案的每一个字都嚼得稀烂,才满含嘲讽地说:“这上面,赢的就应该是我。” 浓眉皱得愈发深,组长就要开口斥,可是被打断。 她看向那个女人:“李利星,我以为你的道德起码会随着年纪增长而有所改变。” “但我高估你了。”她眼里的鄙夷一览无遗:“我不问我的文案你怎么弄到手里,但你告诉我,告诉大家,上面的哪一个字,是从你李利星的手里敲出来的?”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时怛,你不要含血喷人。”李利星拍案而起,气得脸色涨红。 她是气的,那双眼里的鄙夷嘲弄深深刺激着她,就凭她时怛,就凭一个孤儿院出身的孤儿,凭什么敢看不起她! “时怛,你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组长没想到事态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组长,你该问问你的好成员,到底是她手段低劣,还是我含血喷人?” 看向李利星,组长尚未发话,前者已经双目含泪,悲愤控诉:“这是我写的东西,每一个字都是我的成果,如果你们不相信,就当这次成绩作废好了。” “作废?换做以往,若这是你的东西,你只会牢牢攥在手里,退一步对你来说,永远不可能。”她声色俱冷:“你写的东西,你背得出来吗?” “你…..”她噌地站起来怒目而指,气得手指打战:“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只问你背不背得出来?” 她捏紧拳头:“这么长的文案,而且我一改再改,莫说是我,难道你的就背得出来吗?” 一改再改? 时怛几乎想笑出来。 “我的东西我自然背得出来。既然那是你的成果,请你把投屏关掉,完完整整地把它背出来。” 牙关紧咬,李利星发红的眼眶紧扣着她,只字未语。 “背不出来?”她冷笑:“那我来背。” 她转脸过去,视线完全不看幕布,一个字一个字地将“李利星那篇”文案冷冷背诵…… 李利星浑身冰冷,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同事们的脸色从疑窦,到惊奇,再一点点变成怀疑,怀疑镀上了一层恐怖的外衣,那层外衣——叫蔑视! 怀疑是给她的,蔑视也是给她的! 读到一半,时怛转过头,讥讽的眼神看着她:“还要我继续吗?” 组长的脸色难看到极致,严厉的眼看向李利星:“文案到底是谁的?” 她的手攥成拳头,像个冰冷的木偶一般直直地站在原地,涂抹艳丽的红唇紧紧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沉默在会议室发酵。 许久,她终于听到自己还在负隅顽抗的声音:“就凭她背诵出来,为什么就能断定文案不是我的?” “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组长怒不可遏:“两份文案递交上来前谁也没看过,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你告诉我时怛是怎么记下全文的?而你作为‘创作者’,倒是屁也蹦不出来。” “平日小打小闹我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了,什么事不该做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会议室内噤若寒蝉,其他人是怕,而时怛不作声,是等着组长的处分。 终于,他烦躁地下了最后通牒:“我宣布《恐怖案件》主题由时怛接手,上面我会去说,散会。” 时怛皱眉,这个结果显然没办法让她满意。 “她呢?”这个‘她’,自然是李利星。 组长已经很不耐烦:“主题已经换成你了。” “原本就该是我的,她偷龙转凤,凭什么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她觉得可笑:“所以将来有一天我们组任何一个人偷了公款被发现,只要还给节目组,也能银货两讫是吗?” “你想如何,报警把她抓起来?警察也得管才行。” 红唇冷冷吐出八个字:“没有处分,起码通报!” 这话一出,李利星瞪着她,悄悄眯起眼,怨恨一闪而过。 组长皱起眉头,满脸不赞同:“这事捅了出去谁的脸上有光?” 迎上那双裹着领导威严的眼睛,时怛沉默地看着他。 半晌,他在那双眼神下无奈地叹息:“时怛,只要你息事宁人,节目组答应给你一个嘉宾名额,只要你想让他上你的时间段,官方出面请他来,一年内有效。” 为什么组长这么护着李利星,这里头只他们三个心知肚明。 或者说组长未必真心相护,可若是真的处分通报,副台长必然出面。 有时候她真觉得这世道的规则恶心透了! 可悲的是她永远敌不过,学生生涯是,今时今刻,依然是。 人散了,一场闹剧观众都下场,压抑的室内只剩下两名主角,但这压抑并非不是归于平静。 “你可真是好样的。”李利星的话是从齿缝里迸出的,说完这一句,便从她身后的椅子擦过。 面无表情地起身,时怛拿起桌上的文件,长手一扫,那文件啪地砸到李利星的后脖,锋利的纸张割破她的皮肤,她捂着脖子吃痛回头,不敢置信地瞪着始作俑者。 文件顺着她的身体掉到冰冷的地面,发出啪地响亮的一声。 李利星气疯了,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你疯了?” “我没有一个好爸爸,但咱俩试一试疯起来,谁比谁更豁得出去!” 双拳握紧,用力到关节泛白,她几乎恨不得冲上去跟她厮打在一起,可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的高傲不允许! 这一次,两人算是正式撕破脸,更为贴切地说,李利星不会再在人前对她摆出那张友善的面具。 嘉宾名单递交上去的当天下午,组长便跟上面的人开了一个小会,第一个反映的问题便是早上李利星文案盗窃的事,如他所料,领导并不愿声张,只斥了他几声管理好下面的人,便不多说什么。 第二个问题便是敲定主题嘉宾,三集的嘉宾都为不同的人,一位是时下在全网大火的悬疑漫画家,作品在国内出版过简繁体,并连续两个月荣登畅销榜前十; 一位是二线演员,年仅三十,二十二岁方出道,从出道至今已拍摄过七部恐怖题材类影片,但28岁才跃升二线,在演艺圈算是大器晚成,口碑人气虽不是顶流,起码也是中上的。 最后一位,组长将查来的资料推到领导的跟前:“这位职业很特别,我网上查了一下,刚到30岁,成绩已经很杰出。” 领导翻开文件,上头详细地记录着这位人选的资料,但头像框一栏是空白的。 他的目光停在职业一格,诧异挑眉:“法医?” 组长点头:“入行时间长,破获过许多大小案子,相信所见所闻一定异常广泛。” 视线在资料上面游览,领导认同地点头:“法医跟案件是紧密贴合的,单凭这一个职业也能让听众产生兴趣,我们再加以宣传,收听率会大大提高。” 当李利星得知解宋答应要上时怛直播的时间段时,除了错愕,随之而来便是浪潮一般的妒恨——这样的结果,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时怛跟晟哥特意在门口迎接解宋的到来,他的车开到大门,由晟哥交代人给停好,二人先领着他到化妆间做妆发。 “电台也需要化妆?” 嘉宾是有专门的化妆师的,其他人都是从生疏到熟练,并且也不用非常正式,所以大多数都是自己下手。 此时时怛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游刃有余地在为自己编发,听了他的话,给他解释:“基本上都要,表示对节目重视。” 他也不知想到什么,干净的眼眸忽地掠过一缕淡淡的笑意,被时怛从镜面捕捉到:“笑什么?” 化妆师正在给他吹发型,他头发向来剪得很短,这两个月因为太忙导致没有修剪过,做起来有了多一点的选择。 “我以前会以为镜头看不到的直播间里,大家可能穿着睡衣也不一定。” “大法医,这个你没猜错。”另一边在打高光的怀音接话:”有一次时怛感冒吃了药,睡得天昏地暗,我们是夺命call才把她call醒的,当晚她是穿着拖鞋睡衣完整地把直播结束,整个形象那叫一个不修边幅。” 他脑补了那串专业的声音与她穿着睡衣做直播的对照图,含笑的眼睛透过镜子朝她看去。 当事人视线与他撞上,又装着若无其事地错开,脸上有被人拆穿的一丝不自在。 说实话,那是她职业生涯中最没有形象的一次,直播倒没什么,丢脸的是在整个电视台穿过,各个部门的人掩嘴偷笑那当下。 许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他自然地将话题转移:“我没直播过,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也没有太需要注意的,如果你有任何觉得不方便或者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可以抛给我们,需要帮助就打手势或者写在纸上就行。” 时怛的编发看上去简单,实则也有些难度,她只抓了两侧的一绺,缠上草绿的发带,编成两股辫子绕在脑后,直接用发带绑紧,没有其他的发饰。 只简单化了个淡妆,弄好后跟他说一声:“我去换一下衣服。” 她是按照服装再决定的发型,今晚穿的是枯叶黄的半身裙子,裙子a字摆,长及小腿,上身是白色的短款上衣,长袖一字肩,锁骨线条深刻,肩窝下陷,肩直平滑。 回到化妆间,她把高跟鞋换上,鞋子是裸色的猫跟鞋,鞋跟约莫六七公分,一穿上,身形便立刻拉长起来,愈发显得脚踝纤细,曲线袅娜! “莘姐,可以了吗?”她上前去,看解宋的妆发是否完毕。 “收尾了。” 她就站在他侧身后,从镜子里他能完整地把她的身形纳入眼中,原先平淡从容的眼神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莫名地掺杂进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好了。”化妆师莘姐收手。 解宋站起来,朝向她,时怛明明穿了这么高的鞋子,可依然被他的身高所迫,大约丈量了一下,只到他的嘴唇上方。 她往上看才看清他的脸,忽然有一种陌生感,像是第一次见面。 看她盯着自己瞧却不说话,他和声问道:“不习惯?” 回过神,她咽了咽口水,忙错开目光,没让人看出自己的垂涎:“是有点。” 然后对莘姐说:“他一个男人,应该不用给他擦口红吧?” 还未等莘姐说什么,他已抬起手背随意把嘴唇一擦,然后把手背示意给她看:“我没擦。” 她扫了眼,清了清嗓子:“你嘴唇原来就这么红吗?” “红吗?”又道:“可能我习惯了。” “我们进去吧,要测一下设备。” 所有人都已进入直播间,时怛为他引见每一位同事,每个人伸手交握,在座的人只有小齐还没有见过,握着解宋的手不愿放:“这就是解剖尸体的手啊!” 他直勾勾地低头盯着,恨不得上另一只手摸。 第七十二章:无头村真相 “请问法医是只要把尸体剖开就能知道谁是凶手了吗,然后一看这个伤口就知道是什么凶器所伤?” 解宋温和地笑:“没那么神,要通过死者身上残留的每一个痕迹来抽丝剥茧。” 晟哥拍开他的手:“你别揩油了。” 然后朝解宋解释:“待会可能会有很多听众需要您答疑解惑,问的问题也是千奇百怪的,如果有没办法正面回答的,您给我们打手势就好。” “好,希望不会给你们造成麻烦。” “是我们麻烦了你才对。” 简单打过招呼后,众人各自入座。 “来,咱们测一下音。”晟哥回到操作台指挥。 时怛就坐在解宋身旁,问他一些小事项:“耳机里面的声音清不清楚?” 得到点头的答案后,又温声讲解:“收音麦距离嘴部一拳的距离就可以,说话的时候耳机是能反馈到你的声音的,如果觉得声音小了,就代表麦离远了,你往前靠靠就行。” 小齐短暂出去一会儿又回来,左右手各拿了两瓶东西,一瓶矿泉水,一瓶饮料,来到解宋身旁堆着一脸笑:“解先生,要喝什么?” “水就好,谢谢。” 晟哥:“好,大家准备好,倒计时五分钟。” 时怛偏头看他,对方神态从容,喝水润了一下喉,而后细心地把瓶子放到脚边,完全没有一般人应有的紧张。 “你不紧张吗?”她凑过去问。 “有一点。” “我可‘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低笑,晟哥的声音透过音箱传过来:“倒计时一分钟。” “5、4、3……..”灯牌亮起,三号室直播开始。 伴随着《我不是旅人》主题曲缓缓而出,时怛凑近收音麦:“亲爱的听众朋友们,现在是晚上九点三十一分,不论您是特意守在手机旁,或者是刚好调到我们频道,都感谢您的收听。” “我是主持人时怛。” 她的声音透过耳机里滑进他的鼓膜,唇齿清晰,清透干净,呢喃细语宛如浮云,游刃有余间从容轻缓,跟往日他在手机里听到的相比较,近在耳畔更为深刻! “晚上好,我是主播怀音。” 对方说话的间隙,时怛偏头看向电脑:“看来大家对法医这个职业真的拥有强烈的好奇心,留言已经催着我让嘉宾发言了。” 话毕,她侧头看他,眼里含鼓励的笑意:“解大法医,请跟您的听众朋友们打声招呼吧。” “大家好。”他嗓音和缓,音低而不浊,声音是惯有的磁性,不重,恰到好处, 怀音打趣:“这么言简意赅?” 他笑称:“第一次直播,可能还在进入状态中,请大家多多包涵。” 留言唰唰地开始冒出来: (哇咧,这个声音…….) (淦,声优吧!) (想顺着手机爬进去看看法医先生的脸。) 时怛:“上个礼拜我们台对于无头村凶杀一案已经做过结案报道,听说凶手是死者在外多年未归家的妻子,您是负责这起案件的解剖工作,能麻烦具体说一下这个惨剧是如何酿成的吗?” 直播的流程她事先已跟他熟悉过,所以此时也能条例有序地道来:“凶手是死者的发妻,两个人原本育有一子,夫妻俩带着两岁多的儿子去打工,一年后回的,只有死者跟儿子。” “村里人问起,死者对外的说法是妻子水性杨花跟同一个车间的工友有染,被发现后直接跟人跑了,只留下孤苦伶仃的一对父子。” 实时留言滚动,大多都在谴责这妻子的残忍跟不检点,还有小部分人说这事感觉没那么简单。 时怛侧头看着他,继续发问:“后来是如何发展成现在的局面呢?” 而他也偏过头,礼貌地将她注视:“死者带着儿子过了两年,两父子生活清贫,时常靠同村人的救济,有时候外出打个短工,会请村里的一户人家帮忙带两天,人家也乐意帮忙。但数个月前,死者的儿子不慎发生意外,走的时候刚过六岁。” 直播室众人一阵吃惊,顿觉扼腕。 “死者受不了这个打击,孩子下葬的时候也草草了了,大小事多得那户人家帮忙。” “而跟人走了的妻子忍不住对孩子的挂念,在两个多礼拜前偷偷回来,才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在几个月前夭折了!” 怀音:“因为恨丈夫的粗心,所以妻子下了杀手?” “一半吧。”他眼里初露深意:“其实丈夫一开始就歪曲了事实,妻子不是跟人跑,与人有染的是丈夫。” 留言区评论顿时出现极端化反转。 “当时那户一直帮忙的男主人有一天也到了他们打工的城市。两个男人在出租房里喝酒聊天,期间酒快没了,让妻子出去买。妻子想着让他们喝得尽兴点,便把孩子也带了出去。” 望着他那双漆黑深沉的眸眼,时怛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或许是酒意催使,早就暗渡陈仓的两人忍不住……等死者妻子带着孩子一开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不堪的画面!” 小齐抬头,原本落在屏幕的视线与怀音对上,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匪夷所思。 时怛则看向电脑,屏幕上滚动最多的便是震毁三观这类留言。 他略沉的声线在耳边环绕:“妻子不堪其辱,想带着孩子走,但死者死活不肯,一刻也不肯停留的妻子只好忍痛离开。” “这一次偷偷回来,也存了把孩子悄悄带走的心思,得知儿子早夭,悲痛可想而知,可她不愿意相信丈夫的说法,用他跟情人苟且的事情威逼,丈夫无奈之下只好将真相说了出来。” 眉心微拢,时怛内心陡然漫上一股压抑:“孩子的死不是意外?” “是意外。”他道:“只是这个意外,披露出不堪!” “死者情人像往常一样来对方家里探望,一时情难自抑,死者便趁孩子在厨房吃饭时哄他不要走动,又防止他乱走乱看,安全起见便把厨房的门锁上,自己跟情人在房间里行不苟之事。” 留言愈来愈热烈: (天呐天呐,老子要吐了!) (这一对也忒无耻了,下限简直被无限刷低。) (小孩子怎么样?) (小孩子不会就这样出事了吧?) “小孩是如何出事的?”怀音忧心问。 “死者的厨房用水泥砌了一个蓄水池,长一米宽乘一米二,孩子等得无聊坐不住,喊爸爸开门,但一直没有人理会,便搬了只凳子爬上去玩水…….”他停了一下,鼻间有一声近乎无的叹息:“摔进去后没能出来!” 直播室一阵安静,大家一时间都不知什么是好,操作台的昇哥也是五味杂陈,留言哗啦啦滚动,全是一边倒的骂声。 时怛内心也有些沉重,可她得尽快缓过来把流程拉上:“那死者的头部……” 朝她看来,解宋一双黑漆漆的眼少了几分往日温和的笑意,多包含了深沉:“孩子妈妈没办法接受事实,自然也恨这两个男人,那几天她就住在死者家,也不吵不闹。死者一则愧疚,二则怕她见了人乱说话,不敢撵也不敢声张。” “妻子之所以不吵闹,是早已经起了杀心,后来偷偷跟着他上山,将他推下崖之后又用他随身带的镰刀把头切下来,让人往诅咒的方向走。” (天呐,好可怕的作案手法!) (凶手真是既可怜又可恨!) (我觉得不应该怪责凶手,是那些恶人把人性逼到这个地步。) (死了的那个人也是死有余辜。) (小孩子太可怜了,摊上这么一对父母。) 小齐守在两台电脑前,用笔在纸上唰唰写下一句话推给时怛:实时留言剧增,褒贬不一。 看过纸条,她朝屏幕扫去一眼,朱唇稍稍凑近收音麦,做一个收尾:“对于这一起悲剧,您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的?” “妻子固然可怜,可犯罪,终究是犯罪!” 心情略微沉重,她点点头:“希望大家不会遇上需要用这种极端方式来发泄自己恨意的不堪事件!” “ok,我们转换一下心情,不长不短的两个小时总不能一直陷在同样的气氛里。”她换了一种语气,以轻松点的:“我们这边收到很多留言,已经催着开通连线了。” “考虑到官微下很多听众留言,聚集了千奇百怪的问题等着嘉宾,所以我们开放的连线时间会提早,现在就接入第一通来电。” 她一边平稳说话,一边用笔写下一小段文字,而后左手一推,推到身畔那位先生面前。 后者垂眼细看,第一眼注意到的却不是内容,而是本子上斯文小巧的字体——跟主人的性格不太相像。 (准备接通听众来电,如果回答不了的问题就示意我。) 这厢,耳机里已经传来一道陌生的脆亮的嗓音:“主持人好,法医好,我姓金,有个困扰我很久的小问题想问问咱们法医。” 时怛:“您好,听您的声音很年轻。” 怀音:“看来是经常听我们的节目,介绍的流程是轻车熟路。” “我是老粉了。” 时怛微笑:“我先让解大法医给您打个招呼好吗?”说罢,示意旁边的男人。 他启唇,声线略低:“您好,我是解宋。” “你好你好。” “您有什么问题呢?” “哎呀,像怀音说的,我还很年轻了,叫我小金就好了。” 她又无缝衔接问道:“法医不是要学病理学嘛,我就是一个日常生活经常会碰到的问题,就是那个淮山啊,每次削皮手都会奇痒无比,不管多小心,只要碰到一丢丢,起码都得挠十多分钟。” 怀音一脸赞同:“对,这个我也会。”求解答的眼神便看向解宋。 他娓娓解释来:“山药里面含有蛋白跟薯蓣(yu)皂甙(dài),它们会刺激皮肤从而引发接触性皮炎。 如果不慎碰到,可以把手上的黏液清洗掉之后均匀抹醋,酸碱中和会使瘙痒感渐渐消失;还有用火烤、泡热水,或者反复搓大米,也能缓解症状。” 这人一本正经地科普,可时怛看着他,关注点又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变化,很难管控。 他的底子好,莘姐只给涂了薄薄一霜,头发梳上去,五官便毫无遮饰,可不仅没有影响他的英俊,反倒将长处尽数彰显,因他中下庭发育十分充分,剑眉飞鬓,眉弓突出,所以分外英气! 她假装随意地靠向椅背,借着这个角度观摩对方的侧脸——鼻梁挺鼻尖高,嘴部不会朝外突。 一张侧脸如果具备了这两个条件,相貌就会像他这样——立体、出色。 他这样的发型跟往日那股斯文的模样相去甚远,多了狼性和疏离! 眼睛落到那双翕张的红润的唇上,她闪了闪神,发觉自己一点定力都没有。 “陈先生,您好,我是怀音。” 怀音的招呼拉回了她远走的神思,猛地回神,她秒正经,嘴角一弯与下一位听众打招呼:“您好,我是时怛,请问您有什么问题想要咨询?” “两位好,我是刑侦迷,很喜欢看那些带着恐怖色彩的悬疑片,看得多了对于解剖也蛮好奇的,所以对这一项职业也产生了兴趣。” “你们法医解剖尸体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分工啊,比如说这个人负责头,那个人负责脚这样,还有尸体会不会还流血啊?” 时怛:“………陈先生,您还….蛮重口的?” 耳机里传来嘿嘿两声笑。 “解剖确实是有顺序的,人多的情况下胸腹跟头部可以同时解剖,但我们通常是先易后难,加之颈部的血管丰富,多数情况下先解剖胸腹,再来是颈头部。解剖工作也分系统解剖跟局部解剖。”大法医不紧不慢地解惑。 “至于流血的问题,除了福尔马林处理过的尸体外,其他尸体如果把动脉割破,血液还是会因为重力作用流出来,心脏跟大动脉里面也会存在血凝块。” 只有小齐跟那位听众听得兴致盎然:“那那些很硬的部位要怎么解剖呢,比如说头部,锯吗?” 第七十三章:别有用心的听众 怀音跟时怛则忍不住对视,仿佛沿着电流都能看见不耻下问的这位脸上浓烈的求知欲。 但说实话,她们真的对这种解剖细节……嗯……很难做到平心静气没有波澜。 解宋则是工作问题秉着有问必答的原则:“如果要将脑子取出来,是需要用到锯的。会先从头顶把头皮切开,之后将皮上下翻出来,用锯在头骨上面锯一圈,然后脑子就可以取出来。” 他认真地给对方讲解,没有发现在场女士们的异样。 小齐已经有了画面,遑论时怛两个人,她又联想到自己吃火锅时下的猪脑……. 所幸这位听众没有了其他的问题,时怛也怕正在收听的其他人对这方面有些胆寒,先寻其他问题缓解一下,所以暂时没有连线。 “我们在职场上,各行各业可能都有些隐晦的,或者用更直白的话——见不得人的规则,解先生是跟逝去的生命打交道,是否能避免遇到这类现象?” “说实话,我们这个行业,也没办法避免。”答案令她有些意外。 “比如呢?” “不管是罪犯,抑或有些说出来会引起争议的名字,他们个中少部分人也会对我们法医进行贿赂。” “贿赂法医对他们的好处在于?” “伤残鉴定评级。” 她恍然大悟:“知识盲点又减少一个。” 再后来,她又采访了几个在他职业生涯中遇到的棘手与带了灵异色彩的案件。 解宋叙事能力强,广播室里的几人都听入了迷,这个坎儿刚过,迫不及待就想知道下一个线索,后来发现所有的灵异不过都是犯罪者的障眼法。 因产生了大量对话,趁着对方叙述案件时,她拿起笔,在本子上利落写下几个字,等着他把话说完后方轻轻推过去。 垂眸看去,解宋向她一弯嘴角,拿起脚边的矿泉水。 纸上写着短短的两个字:喝水。 广播室接进了第六个电话: “时怛,我有一件很苦恼的事,想让你给出出主意。” 对方的烦闷语气从耳机里都能听出,时怛放缓了声线:“好,您说。” “大概一个月前我跟一个亲戚介绍的男生相亲,不到两个礼拜就确定了关系,现在他们家盘了一个店面想卖女装,喊我跟我男朋友一起做。 因为那个男生三十岁了,他跟他们家都很急,我也想着是亲戚介绍,知根知底的,而且他对我挺好,我也挺想去的,就答应了。” “双方家长也见过面,因为男方急嘛,就询问了好几次什么时候登记,要生辰八字什么的,我家里边就很不舒服,因为男方只追问领证登记,别的一概没主动提过,我家里边就没给答复。” “后来男方叫我辞职,决定这个月20号要回他们家开店,我辞职当下没跟家里说,之后才告诉的,我妈就说如果我要跟男方回去,那就先让男方过礼金,6万。 男方就觉得都没有答应让我们领证,这就给礼金不合适,而我妈这边的说法是你那么急着带我女儿走,人肯定变成你们的了,到时候你们仗着怀孕婚礼也不办,礼金也不过,怕我嫁过去也会被看轻。” “然后我嫂子特意加了我男朋友的微信,就问他,如果他真的带我回去,能不能做到分房睡,她想得到一个保证。” “但我男朋友没回答,后来被问烦了,才说我们两个人是互相喜欢,然后反问我嫂子两个人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解宋偶尔能听到旁边的姑娘嗯几声,表示自己在听,他稍稍侧头去看,见她手里拿了只笔,支颐着仔细聆听,模样很是有几分认真。 “我把这些话转达给男朋友,就是礼金那些话,可能我说得有点乱,我现在思绪还是乱的。”听得出这位听众努力想把始末说清楚。 “然后我男朋友又把我原话转达给他父母,之后我们家就从亲戚嘴里听到他们觉得我家、包括这些亲戚都把我当成摇钱树,这一下子我家里这些长辈们更是反对我跟他回去。我男朋友也说如果不跟他回老家开店,我们就分手。” 他看着她秀气的一双眉头微微蹙起,神情已经透露出不认同。 时怛平声问:“男方家是因为6万块的礼金所以觉得您家里人把您当摇钱树吗?” “还有一个三金,我父母说三金是必不可少的,没有钱打小一点也没关系,一两万块那种。” “我冒昧问一句,您那边是几线城市?” “普通的县城来的,6万的礼金在我们这不高不低,中等吧。” “那您个人觉得父母提出要这个数高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我不知道。” “您这么苦恼,是不想分手吗?” “对,而且我已经决定跟他回去了。” “那对于摇钱树这个评价,您认可吗?”她一连抛出了许多个问题。 那边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时怛也不追问,转而询问在场另一位女性:“如果换做怀音你,你会怎么做。” 一连听下来,怀音已经恨不得敲开这个女孩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人家毕竟是衣食父母,她得客气再客气:“我能问一下您现在的年纪吗?” “23。” “李小姐,可能我说的话会让您不舒服,但我身边不顾父母反对执意一起的女孩子,大多数最后过得并不幸福,我不是说绝对,只是这个概率真的大。” “当然,当初她们也像您这样,是听不进别人劝的。” “可是他对我真的挺好的。”电话那头急着为男友辩解。 时怛:“不然我们问问男性视角的解先生是怎么看待您这件事的?” “好,麻烦嘉宾提点提点我。” 时怛看向他:“您有没有什么意见给到李小姐?” 他第一个问题询问的是工作方面:“李小姐,您辞职的这一个决定是您特意不提前跟父母商量?” “没有。”她的声音弱了一些:“我男朋友那边叫我先不要讲,他们说我太听家里人话了,怕我动摇。” 时怛眉头又是一皱。 “李小姐……”解宋正要说,旁边一只白皙小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扭头去看,对方显然已经按捺不住了。 “我亲爱的姑娘,你得多不在意自己才让那些非驴非马的人这么看轻?”她声音不大,可语气多了些怒其不争的恼意。 解宋愣了一下,怀音小齐倒没什么惊讶,原本她的脾性也不是你说什么她就顺着来的,就算在直播,看不惯的,她也得说。 “你们才认识多久?你家人、亲戚为你争取的权益你可有可无,只念着男朋友对你挺好,你那位挺好的男朋友若是一分钱都不想出就娶了你,这样的人你也敢嫁?” “他三十岁了,到底是他不懂事还是男方一家子都不懂事,叫你辞职还瞒着家里人,?并且你一声不吭就听了,我姑且看你是年纪小没主见,但两家人摆在你面前,孰轻孰重你还得上秤秤一下?” 小齐视线盯着屏幕,上头密密麻麻布满了听众的实时留言,哗啦啦地不断滚动,褒贬不一,但前者远多于后者: (好久没听时怛发火了,竟然有点怀念。) (这什么情况?我刚进来。) (说得对,就应该敲醒她,大好青春非得在这么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我听语气都觉得这李小姐一点主见都没有,感觉被男方一家吃得死死的,还非跟自己家人对着干。小姑娘,你听过来人一句劝,你不回头将来是要哭死的。) (再怎么样你作为主持人也不该谴责听众吧,给你脸了?) 不管在听众耳朵里是教训还是劝导,总之时怛还在继续:“你家人的顾虑一点错都没有,他们急着带你回去,不外乎是想奉子成婚。” “他们家能为一个媳妇、能为香火选择一个还不够了解的你草草结婚,你觉得是你男朋友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你?” 解宋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定在她身上鬼使神差地挪不开,略带了些深意,却是含着似有似无的笑,叫人看不懂、辨不清。 “你知不知道,若换了另一个在他们眼里还不差的人,一样也是这样的做法,他们不是非你不可。” “六万块的礼金,我算上你两万块的三金,三金是给你的不是你父母的,就这么几万块能当摇钱树,那您这棵摇钱树,发育还挺差的。” “时怛……”一直没机会反驳的姑娘终于也恼了:“你根本都不了解他,话说得太难听了!” “我是根据你叙述的故事做出的判断,李小姐,现实生活中没有那么多‘就算全世界反对,你也会站在他身边为他对抗全世界’。” “没有世界你活个……”不文明用语下意识就要爆出来,所有人朝她一看…. 她的嘴巴猛地打了个急弯:“李小姐,你还年轻,感情上面半间不界是常态,可一脚踩到黑就是冥顽不灵。后面你会遇到很多人跟事,视野会变得阔大,到时候你再回头来看看现在这个阶段,会感谢这时候听从家人意见的自己的。” 听众:“你根本不懂,只会指责他们家,这个是我第一个男朋友,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样,但他对我真的好,我不开心他就哄我,见面就给我买零食,第二次单独约会遇上520,他给我发了一个520红包,还硬要送我一条手链。” 怀音等人几乎无语。 “如果你觉得这个好能抵过他们家所有的问题和你家人的感情,那最终如何取舍在你。” “我以后再也不听你这个节目了。”对方气恼地冷哼了一声,下一秒众人耳机里便只剩下电话扣断的机械声音。 时怛倒没有一点尴尬:“可能你已经没在听,但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好,成长成一个自己满意的人。” 第七个电话,那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过的,充满了恶意,似乎来电的目的就是要让时怛在万千听众面前难堪。 “我姓方,我有一个朋友,她很爱抢我风头。可能是因为周围的人对我比对她要来得亲切,她总对我有敌意,每每我想跟她交好,她却总是说些恶毒的话让我在人前下不来台,时怛,这样的人你说值得人喜欢她吗?” 时怛总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哪里:“既然这样,方女士何苦要跟她打交道呢?” “可我们在一个地方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没耐心,对不喜欢的人懒得假以辞色。” “那人家要是讨厌你呢?”对方幽幽又说:“毕竟,你也是那样的人。” 时怛眉头一拧,解宋眼光微跳,众人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 “方小姐,您了解我吗?” “不敢说了解,但也有耳闻,听说你风评不怎么好。” 大家闻言,都是脸色一变,昇哥忙示意怀音从中调和,后者刚开了头:“这位听众朋友,现在是直播时间,您要注意下言词哦。” 对方语气闲闲:“怎么,下一秒是不是打算随意找个借口断我的线啊?” 对方已经截胡,节目组没办法直接再将线掐断,时怛只好直接跟对方杠上:“方女士,您觉得我的风评怎么个不好法。”语气已经有些冷了下来。 “听说你眼界极高,看不上寻常的,但是别人的东西、别人的人,你却都爱去沾一沾。一头能跟同事暧昧,另一头还能招惹别的圈子的人,吃相可不太文明!”这波毫无征兆的指责来得尖锐、恶劣。 大家的表情愈发难看,立马想方设法中断连线。 解宋浓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皱。 小齐猛示意时怛看留言,上面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发表的言论也不大好看,情势显然是偏向这位听众的。 冷淡的眸眼在上头密密麻麻的信息扫过,时怛一边沉稳地回击:“网上都没有对我这类评语,怎么听方女士这样说,不像是耳闻,怕是在我旁边亲眼看着的吧?” 手心里被塞进一张纸,她侧头去看,身畔那双深沉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 第七十四章:打架 “无风不起浪。” 对方只回了这一句,笃定的语气仿似她的罪名是板上钉钉一般,时怛不恼,趁着她说话的间隙拆开手中对折的纸条,上头书写着简洁有力的几个字: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吗? 笔风凌厉,跟写字的人并不那么相似。 她手里的笔在那一小段字下面添上回复,一边略微低头说着话:“听方女士的语气很笃定,那我既然作为女主角,应该有权利知道我暧昧跟招惹的对象分别是哪位。”她还有本事自黑:“或者说哪几位?” 她把纸条递还给他:“您不妨说一说,这样既满足了其他听众的好奇心,二来如果证实了确有其事,电视台也会对我进行处分,这样的结果我想方女士这样嫉恶如仇的人肯定是乐见的。” 电话那端却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不知到底是在犹豫说不说,还是说被堵得哑口无言。 拆开那张纸条,解宋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心底不由一笑。 (看我怎么收拾她。) 连线那端彻底没了声音,但通话还在继续,小齐时刻关注着留言的动态,此刻风向已经重新往时怛方向吹。 “方女士,您还在吗?” 依然没有任何答复,就好像前面的指控只是有人刻意事先录好音,此刻任你怎么说,没有回复就是没有回复。 “关于我的风评方女士到底是道听途说,还是恶意捏造,我想你我都心知肚明,我清楚你是谁,即使你用了变声器。” “不便因为我个人而占用了太多连线时间,那这次的通话就到这里,方女士,祝好梦!”恨不得她夜夜失眠才好。 连线结束,导播昇哥吁出一口气——差点就成直播事故了。 11点30分,直播准点结束,昇哥将车钥匙归还给解宋,又欲把人送到停车场,被婉拒之后,又见这位大法医当着大家的面前直接跟时怛说:“下班了吗,送你回去?” 怀音是知道点内情的,可另外两人不晓得,这一下嗅到了空气中不一样的气息。 这一次时怛却是没受下:“已经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我打车。” “那你把车费给我。”意思是打他的车。 几人忍俊不禁。 最终,两人一起到了停车场,找到他的座驾红旗,时怛正要拉开副驾驶车门,余光瞟见不远处的人影,她动作一停,侧目去看,那人立刻闪到了墙柱后头。 她抬眸,隔着红旗跟解宋说一声:“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突然忘了样东西。” 说罢转身就往回走,一边不忘叮嘱:“早点回去,小心开车。” 她往墙柱方向走,就见那个人背对着自己正朝b区去。 李利星按了车锁,拉开车门正欲进去,一只手从身后横空伸出,砰一声将她的车门关上。 一道冷淡讽刺的声音随之而来:“不是想来看看我落败的样儿,这就急着走?” 李利星脸色一沉,转回身与对方正面对上,不客气地反击:“你当这停车场是你家的,别人不能来?” “这个点,请问你来干什么?” “我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陷害的是我本人,你说有没有关系?” “有被害妄想症吧你?” “不承认?”她伸出手:“手机拿来。” 猛地把包往身后一藏:“你说给你就给你?” “李利星,你几岁了还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以为三言两语就能让我名誉受损,你就能独大?” 扫一圈四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连车都没几辆,更遑论是人,李利星干脆装也懒得装:“电话是我打的,怎么,你能奈我何?要录我的音,然后打回去……” “啪”的一声,话音还未落,时怛一只手掌已毫不留情地扇在她的嘴巴上,寂静的停车场发出响亮的一声。 李利星懵了,口红糊出界,上下唇阵阵发麻,呆若木鸡。 冷冷睇她一眼,时怛提步,满意地转身预备离去。 当事人大受刺激,回过神来脸色剧变,猛地攥住她后领,嘴里叫嚷着:“混蛋,你敢打我?” 被一阵野蛮力道拉回去的时怛险些栽倒,反身一扭也快速抓住对方的衣领:“丢不丢人?给我松开。” “你打的时候嫌丢人了吗?”她气得满脸通红:“我不能白挨你这一巴掌。我打死你,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你!” 两个人一个猛攥后领不放,一个用力抓住前领,转眼间扭成了麻花。 “你提的要求,我这不是在满足你?”时怛冷道,用另一只手去掰她的。 李利星气笑了:“你听不懂人话,我那是喊你打吗?”眼看这家伙要挣脱自己了,忙忙扔下包改去抓她的头发,另一只被挣开的手愤怒地胡乱拍打。 “啊~”时怛吃痛,脑袋不自控地跟着对方拽扯的方向倒。 怒火噌噌噌地上涨,忍痛转过头去一口咬住对方的手腕,随之而来的便是李利星的尖叫。 “疼疼疼,松口松口,你给我松口!” 两个人在停车场扭打成一团,如若不是在夜里,不知要引来多少围观者。 闻声而来的解宋见状,目光一凛,箭步上来拧开李利星的双手反剪到其身后,而时怛没看到他,还死死咬住对方的手腕不松开。 “你放开我,疼啊,赶紧松开~”李利星涨红一张脸叫喊着,也不知是喊解宋还是时怛。 她还在咬,铺下来的头发几乎遮住一整张脸,看上去凌乱又狼狈。 “时怛,松口。”固定住李利星的双手,解宋试图让她恢复理智。 听到声音,时怛才后知后觉松口嘴,而他长手一捞,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边带,同时松开对李利星的禁锢。 “是她先打我的!”原先气冲斗牛的李利星见了解宋,转头立马换上一副憋屈的姿态,又忙拉起衣袖检查伤口。虽说隔了层外套,但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淡淡的牙印——疼得她不住地搓。 她何曾在人前出过这样的丑。 时怛的脸色也好不了多少,一张脸气得通红,瞧见他,心中暗自哀嚎——完了,所有的形象一夜之间归为负数。 又见李利星这绿茶样儿,脑子里不禁飞快盘算,最后小脸一垮嘴一扁,一双绪满委屈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住他,分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一见对方路数比自己还高,李利星蓦然间瞪大了眼,撞鬼了似的瞪着她。 “你不要来这招!” “你不适合这路线!” “是你先欺负的我!” 急得她三连炮攻击。 解宋头微侧,漆黑的一双眼落在她左边脖子一道浅色血痕上,根本没有听到李利星的叫嚷。 他下意识抬手往她脖子上伸去,检查了下,语气严肃:“疼不疼?” 时怛只感受到他指腹上温热的触感,根本不知道脖子上什么状况,可她还是重重地点了个头:“疼。” “你疼个屁!”李利星立马炸毛,扑身过来就要抓她。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已被动作敏捷的解宋一条胳膊挡了回去。 “解宋,你信她吗,指甲刮破一条线那么大的口,她有脸喊疼?”她扒着他手臂,掀起自己的袖子给他看:“你看她咬的,疼得是我才对!” 基于人道主义,他扫了一眼:“牙口不深没出血,过两天就好了。” “?????”她双眼瞪得似铜铃,满满的不敢置信。 “你扯我头发。”时怛将她扒住他的那只手打开,将他胳膊占有性地抢过来:“你试试我扯你头发你疼不疼?” 还稍带骂了句:“幼稚。” 他垂眸看了一眼抱住自己胳膊的那双细手臂。 李利星冷笑:“你咬人就成熟了?” “你不扯我头发我能咬你?” “你不打我嘴我能扯你头发吗?” “你那张嘴就欠打。” “你……”她气极,盯紧她,胸脯上下狠狠起伏着。 解宋尽量平和地劝导:“李小姐,再闹下去可能会把人引来。” 可就这么一句平和的话,再次把她惹炸毛! 这话说的,是她闹的吗? 为什么不说时怛偏偏说她? 李利星走了,是被气走的,发动引擎时还按了一下笛,在原本静谧的停车场里显得无比惊吓与突兀,时怛被吓了一跳,被解宋护着往边上站远。 人一走,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她立马又附上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神。 她一头头发被扯得乱糟糟的,可以想象刚才的战况,而他下意识想检查,手伸过去后忽然又觉得这行为过于亲昵,只好改为言语提醒:“看一下头皮有没有受伤。” 时怛看到了他退缩回去的手,瓮声瓮气地说:“我又看不到。” “那我帮你看看?”他征询。 话音一落,她便像个小狗一样把脑袋凑到他跟前,片刻后,感觉一双手在自己头发上拨来翻去,很轻柔的力道,没有给她的头皮造成半点不适的拉扯感。 “红了一点。”他说,顺道把凌乱的头发整理抚顺,一边说:“梳头发的时候小心点,别太用力了。” 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出来给她:“擦一擦脖子。” “我看不到。”她还是那句话。 他十分有耐性,微微弯腰凑近,捏住纸巾的边角帮她把血痕慢慢拭去。 时怛的视线放在他脸上,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近,近到她能感觉到这人喷洒出来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撩拨着自己。 他直起身,将纸巾对折起来,一边问她:“怎么打架了?”声线温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谈起这个,她的表情便有点拉了下来:“你觉得那一通直播电话是谁打的?” “李小姐?” 她点头,嘴角偷偷一撇——说实话,这个称呼还是让她蛮有一点小得意的。 “她在直播上说的那些事,我没做过。”似乎随口一说,又像怕他误会而特意解释。 她话说完了,便盯着他看他的反应,看神情没什么变化,既不意外,也没有对她的话表示存疑。 “你们之前有过节?”他以为是在警察局那次种下的。 “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她没有直说。 “好,”他简单几个字:“知道了。” “你不问我原因吗?”她多少有些意外。 “你不喜欢她,总有你自己的道理。”稍许又道:“不过她不喜欢你,我还蛮好奇的。” “为什么?” 他将她上下都认真打量了一遍,才缓声说:“你讨喜。” “很晚了,送你回家。”说罢,他先迈步朝c区走。 哦哟! 时怛停在原地不动——她这是被撩了吗? “怎么?”走出几步的人回过头来。 “没。”她屁颠屁颠跟上去,十分钟前还炸得高高的毛被顺得服服帖帖。 上了车,她问他:“你怎么没走啊?” “你说落了东西,走的却不是电梯的方向。” “我在你眼里会不会变得很野蛮?” “被撞见觉得丢脸?”扭过头来看她,他不答反问,眼里染了细碎的笑意。 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对方,她没否认。 “以前也打过架?” “打过。”她老实承认。 解宋还未来得及问出下一句话,又听到她说:“不过我都是被打的。” 她最主要的目的在于给他解释不是她招惹的别人,完全没料到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出来,后果却远比预想的重。 “你说什么?”他眉头一拢,笑意全无。 “哎呀~”她忙嬉皮笑脸:“小时候打打架没什么的,我现在不打了,不打架的样子还是很斯文的。” 她以为他在意的是她粗野的行径。 可他还是严肃地看着她,不说一句话,眸子有些黑,看不穿正在想些什么。 时怛有点不自在,一股浅淡的自卑慢悠悠地从心底渗出来,淡得差点让人把它忽略,可它确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她觉得自己嘴真欠,后悔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 “我也不是坏学生。”她收回了目光,声音有些低了下去,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把脸转到窗外,嘟囔着:“我上学时成绩挺好的,然后也是科班出身,普通话一级甲等,还有主持人证,都考过了的。” 第七十五章:特殊位置 “以前别人经常欺负你?”他声音略低,眼神复杂。 “没有~”她拉长尾音,似乎这样话里的可信度就高一些。 “说实话。” “真没有。” 身边的人没有再说话,时怛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扭头去看他,见他视线已经不在自己身上,目视前方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往出口驶去。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她心里愈加犯起嘀咕,平日里他送的时候觉得快的路程,在这一晚依然没有例外地飞快到达。 “下车吧。”他说,声音没有什么异样,除了比往常的严肃些。 两个人先后解开安全带,各自从一侧车门下来,他照例把她送到家门口,时怛低头拿钥匙开门时,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 “以后再有人欺负你,打回去。” 她诧异地抬头看他,看见他继续开口:“如果打不过,喊我过去。” “你是警察,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的。” “我不打人。” “那你过去干什么?” “我抱着尸体到欺负你的人面前解剖。” 她愣住,片刻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为期一个礼拜三集的《恐怖案件》圆满结束,通过收听率跟网上热议的话题,节目组发现反响要比预想的要好。 为庆祝并感谢嘉宾,邀请了三位在星期六这晚聚一餐,酒店选的是五星级别,包了一个包厢,费心布置了一番。 节目组的人提前到达等候嘉宾,大家寒暄交流,晚饭将要开前,却还不见法医解宋,晟哥下意识问的是时怛:“你问一下解先生,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所有人目光聚在她身上,听她说道:“二十分钟前我发了微信给他,还没回。” “你打个电话吧,兴许他没看微信。” “他如果没在忙,应该会看的,我怕他在工作,打电话可能会影响到人家。” 大家这才想起人家工作的特殊性,了然地点点头。 时怛拿出手机,聊天页面最后一句还是她二十多分钟前发的那句:法医大人,你出发了吗? 她抬首,对另外两位致了个歉:“不好意思,劳烦大家再等等。” “没事。” “不要紧,我今晚也没什么事。” 将近半个小时后,紧闭的包厢门被人轻轻扣响,门被打开,大家齐齐抬头看去。 服务员领着姗姗来迟的解宋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家相继站起,都很礼貌地迎接。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对大家颔首,他分外抱歉。 晟哥笑着招呼:“就差您了,来来来,入座。” 大圆桌十人座,只坐了七人,小齐跟李利星的中间有一个空位,时怛身边有两个空位,他很自然地走到时怛的身边入了座。 大家又陆续坐下来,晟哥对站在门口的服务员交代:“人齐了,可以上菜了。” 然后帮大家做介绍:“三位还不认识吧?这是法医鉴定人解宋,这位是漫画家加马,这是演员永太,这一期节目多得三位,提供到的题材实在是耳目一新。” 三个人嘴角带笑,互相点头致意。 大家又开始侃天说地,时怛得了空问他:“你开车来的吗?” 他嗯了一声,点点头。 她便把玻璃台上的饮料转过来,往他的杯子里倒了半杯:“先喝点东西。” 解宋倒也不客气,确实也有些口渴。 片刻后,她稍稍压低声音问他:“你是不是刚从现场回来?” “没有。”他有些疑惑:“刚从殡仪馆出来。” “你解剖尸体了?” 闻言,他眉头轻轻一蹙,了然问:“是不是身上有味道?” 她老实地道:“有一点。” 他歉然:“我去洗手间再处理一下。” 正欲起身,时怛按住了他的手臂:“没关系,反正他们也闻不到。” “你不是闻到了?待会影响你食欲。” “嗯。”她认真地点点头:“这味道让我一直忍不住脑补。” 解宋确实抱歉,起了一半,又被一只细手按住了动作。 她看了看大家,都忙着高谈阔论,只有李利星一双阴恻恻的眼睛盯着自己瞧。 收回目光,她向他说道:“我有法宝。”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微仰起脖子,凑近他:“能接受我的香水吗?” 她原先穿了一件大衣,包厢里开了暖气,便脱了外套只剩身上这件大圆领的连衣裙,宽大服帖的领口把她的锁骨与脖子的优势一点不客气地袒露出来,像那刚冒头的藕带,莹白、光滑,没有一点瑕疵。 因她这突然的靠近,解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视线扫过那一片雪白之后便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睛,近乎无声地清了清嗓子,低声应了句:“好闻。” 这一幕自然也被李利星收进眼里,忍不住啐了口:“心机。” 从解宋嘴里吐出的简短两个字钻进时怛的耳朵,她抿了抿唇,忍着没笑,然后把包里的香水拿出来,把手搭在自己的腿上,掌心向上张开。 “把手给我。” 他便真的从桌子上收回手,搭在她的掌心里。 她在桌子底下挽起他的袖子,然后把香水喷在他的手腕处,中指跟拇指圈起他的手腕,又趁机揩了把油。 发现竟没能握住,自顾自地说:“比我的大这么多。” 他轻笑:“我是男性。” 她又悄悄趁着其他没留意的情况下,在他衣领后面喷了两次,一边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可没有问你我的香水好闻不好闻。” 服务员彼时上菜,几个人端着菜鱼贯而入,晟哥又叫开了两瓶酒,解宋虽拿开车挡了下,但到底没防住,席间半推半就喝了两杯。 这餐饭除了李利星,大家都吃得尽兴,晟哥几个男性们更是端着酒杯满桌敬来敬去,一桌八个人,愣是坐乱了套。 时怛接了电话一直没回来,李利星的目光一直固定在对面落单的解宋身上,可能是累了,此刻的对方正微仰着脑袋靠着椅背闭眼假寐。 她果断起身,趁着大家推杯换盏间寻到机会坐到了他的身边。 “是不是工作很多,看你很累的样子。”她近距离盯着他瞧,自己话说完了也没见他睁开眼,等了半天,才听到他声音很低地嗯了声。 伸出手指,她戳了戳他的手臂,试探性地问:“解宋,你是醉了吗?” 没得到回应,她左看看,右端详,瞧见他脸色正常,一时间猜不准他到底是醉了抑或只是睡一下。 “解宋,你要是醉了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还是没回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趁着时怛没回来前,她要先下手为强。 这厢立马转头喊人:“晟哥。” 对方正跟嘉宾们喝得欢,没听到,她又喊了声,依然没回应,只好跟唯一清醒的怀音说一声:“他醉了想先回去,我送一下。” “…….”怀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现在是上半场时怛,下半场利星姐吗? 时怛推开包厢门,嘈杂的说话声扑过来,她第一眼发现解宋不在里头,环顾一圈,发现李利星也不在。 “怀音,解先生呢?” “利星姐说他醉了,想先回去。” “解先生叫李利星送?”她的神情明显不太对了。 怀音声音渐弱:“这个我不知道。” 时怛没再多说一句话,跟晟哥和嘉宾说一声先走,拿起包包外套就往外追去。 李利星费力地把解宋搀扶出去,穿过包厢走廊,她嫌吃力,便抓着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然后才一搭上去,肩膀上那条臂膀便自顾自收了回去。 她扭头看他,见对方一双眼睛牢牢闭着,完全没有睁开的迹象。 她又扳过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然而走出不到三步远,这手臂就像认了主一样,又给收了回去。 她无奈放弃,只好两只手搀着他往外走,兴许是被人动来动去导致他的神志清醒了几分,刚走到大堂,他半睁开了眼睛,疲惫又朦胧的眸眼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忽然停住了脚。 他将手臂从她手里抽出来,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一张待客沙发旁,一言不发地坐下。 李利星懵了一下,抬步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解宋,你干嘛呢?” 对方嘴唇紧抿,完全没有张嘴的意思,似乎又睡了过去。 “走了,我送你回去,你家在哪?” 没回应。 “你要是说不出地址,要不先到我那?” 这一次,他似乎是听到了,兴许是喝了酒,声音比往常要沉一些:“你没闻到我身上什么味儿?” 她疑惑:“什么味儿?” “来这里前,我刚给一具腐烂半个月的尸体做完解剖。” 李利星:“………” “尸体昨天才被发现的,身体很多部位都被吃空了,蛆虫各处爬。” 被迫收听的当事人表情僵住。 “我来得急,简单消了个毒,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他闭着眼,不知道有没有分清眼前这个人是谁。 要说他醉了,可是说话不停顿,说他没醉,可是眼睛睁不开,走路要人扶。 李利星浑身不舒服起来,就像对方说的,她像真的闻到了一种腐肉的恶臭,碰过他的部位也泛起了一层细细的涟漪。 他坐,她站,两个人就像对峙着,想到他一双手摸到的全是那些恐怖的东西,说不膈应,哪可能…… 可是要她走,她又不甘愿。 时怛来到大堂,意外地发现那两人竟在这里,提步走上去,一脸警惕地看向李利星。 “你干什么?” 见到来人,李利星眉头一皱——早知道先把人带车上。 “什么干什么?” “你说什么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 “我问你想干什么?” “你管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堂里客人走过,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们。 时怛眼角瞥向微垂着头的解宋,然后不客气地对她说:“不管你想干什么,我来了,就请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凭什么给你让位?” “我用得着你让位?” 说罢在他面前蹲下,放轻声音喊他:“解宋。” 李利星哼笑一声,双手抱在胸前等着看她热脸贴冷屁股。 不一会儿,只见他眼睛睁也未睁,低低嗯了一声。 时怛又问:“知道我是谁吗?” 他准确地说出她的名字。 李利星气极反笑——敢情他这耳朵还能定时开关? “车钥匙给我,我送你回去。” 他略有些迟缓地说:“外套、口袋。” 摸了摸两只口袋,时怛将手探进他其中一只,把里头的车钥匙拿出来。 “来。”她抬起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自然地放在他精壮的腰间:“走了。” 人就在李利星眼皮子底下走掉,一个把她当空气,另一个不把她放眼里,将她气得心口直抽抽地疼。 时怛扶他比预想地要轻松许多,扭头看了他一眼:“你看着挺高,想不到这么轻。” 当事人闭着眼睛,不晓得听没听到。 找到他的红旗,把人搬到车上去,她绕到驾驶座那边,探出上半身拉过他的安全带给他扣上,这么近距离接触下,才闻到了他呼吸间喷洒出来的酒气。 她没有立即坐回去,和声问他:“解宋,你真醉了吗?” 副驾驶上的男人轻轻拢了拢眉头,声音带着几分含糊:“没。” “刚刚那个要带你走的人是谁,知道吗?” “嗯。” “那为什么不跟她走?” “等你。” 时怛笑了,声音破天荒地温柔:“你不是醉了吗,怎么区分她跟我?” “没醉。”他回话的速度有些慢,又裹挟着倦意:“她没有你的味道。” 睫毛轻颤,虽说知道是因为先前的香水味,可她还是忍不住被这一句话拨乱了心弦。 她呢喃:“看来是真醉了。” 人好像睡熟了,没有回应。 “我摸摸你的脸啊。”她还有礼貌地提前告知,然后用掌心碰了碰他的脸颊,热热的。 “你跟我相反,喝酒不上脸。” “不过酒量跟我差不多,差劲。”吐槽完自己忍不住还笑了一下。 这才坐回去:“解宋,家里地址在哪里?” 第七十六章:觊觎美色的人 他没有醒来的预兆,她又凑近他,耐心地喊:“解宋,家里地址。”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回应:“不告诉我地址我就把你随便扔酒店咯?” 卷长的睫毛颤了颤,半晌后,他嘴唇翕张:“宏达国际,8座,703。” 声音有些含糊,一停一顿的。 她看着他,嗤笑一声,输入地址。 十几分钟后,红旗抵达他的小区,这是市中心的地段,楼盘新建成没几年,外观上还很宏伟,时怛驶近小区大门,门口的识别屏显示出他的车牌号,然后提示刷卡。 她看了看车内,最后发现车钥匙上挂着一个印着宏达logo的电子卡,解开在门禁上滴了一下,车杆才升了起来。 找到8座将车停在车库里,她架着他坐电梯到7楼,门是密码跟指纹锁,她抓起他的拇指按上去,不对,又换了食指,还是不对,直到换另一只手,拇指对了。 顾不得看室内装修,她找到灯的开关把他带到沙发上,调整了一下靠垫让他舒服点,环顾四周,发现洗手间,。 提步过去的时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子,怕踩脏了人家地板,便脱了放在一边赤脚走过去,在卫生间里找到一块看上去小一点的洗脸的毛巾,用热水洗了一下。 在他身旁坐下,她用温热的毛巾擦拭他的脸,擦好后又换一双手,把毛巾洗干净之后挂回去。 “解宋,”她轻声唤他:“我要回去了。” 他靠着沙发,没有一点反应。 坐了一会儿,她突然把耳朵凑过去,稍稍提高声音问:“什么?” “再留一下啊?” “那行,我再坐一下。” “我参观一下你的房子好吗?”也没等到答案,起身这看看,那瞄瞄,很礼貌地只在客厅跟洗手间转悠,然后发现了最重要的一条线索。 这人的房子没有任何女性生活的迹象。 嗯,非常好! 她还在屋子踱来踱去:“你家的装潢都是灰蓝色的。” “还挺男性的。我以为你家里应该会有很多跟你职业相关的,比如手术刀啊、人体模型什么的。” 话音才落,经过一个拐角,迎面撞上一个骷髅,她呀一声往后倒去,脚撞到了架子,那完整的人体模型摇摇晃晃地坠下来,时怛心一颤,身体已经先一步伸出手去接住它……..们。 “砰”一声,她浑身僵硬仰面摔到地板上,脊背跟地板相撞,模型骨头是没碎,但是身体跟头部分了离,长长的肢体压在她身上,而此时此刻,她的双手,正抱着骷髅贴在自己的颈边。 下颌跟锁骨能清晰感受到骷髅传来的凉丝丝又膈人的触感,她僵了好一会儿,苦兮兮地求助:“解宋?” 室内安安静静,连风声都没有——求人不如求己。 她哭丧着脸,先把骷髅头小心翼翼地捧到地面上,全程偏着头不敢去跟它对视,然后再轻手轻脚把‘躺’在自己身上的那部位移开。 最主要她不知道这位仁兄是假的,还是解宋从尸体上剔干净抱回来的——真真实实的骨头! 好不容易把这位套回原先的架子上,再恭恭谨谨地把错位的脑袋套上去,双手合十快快地拜了一拜:“对不住冒犯到您,您大人大量想必也不见怪的。” 说完赶紧冲到洗手间,洗脸、洗手,但凡露出来的部位碰到过的,都洗上一遍。 哗啦啦的水声停止,她到厨房喝杯水压压惊,端着那半杯水走到沉睡不醒的男人身后,两条胳膊肘撑在他脑袋两侧,低头吐槽他:“你说你屋子里放这么逼真的东西,半夜起来上厕所不会吓到吗?” 她的发丝垂在他两侧,两张脸反方向对着,距离很近。 一安静下来,时怛的心思就掺进了别的东西,目光不由自主移到那双有着淡淡微笑线的唇瓣上——唇形真好看,连唇色都红得很是诱人。 喉咙忍不住上下滑动了下,像是无形之中有只手按住她的脑袋,让她神差鬼遣地朝那双紧抿的嘴唇贴近。 两张面孔距离越拉越密,看不见的呼吸交融成一团,她的唇珠碰到了一种柔软的触感,心肝一颤,试探地贴得更深一些…… 忍不住伸出那只空闲的手托住他的下颌,用自己的唇轻柔而绵密地描摹他的唇线,柔软的发丝躁动地拂过他的脸颊、脖子,带来丝丝瘙痒的触觉。 怕惊醒了他,得逞后的人立即从美色中抽离,稍稍一抬头,看到对方嘴唇烙印下自己的口红,忍不住心虚,抬手用指腹轻轻揩去,末了看着他低声说:“你这唐僧,不好好躲起来,指不定哪天就被外面的狐狸精给吃了!” 当然,这狐狸精也包括她! 她把杯子拿到厨房洗净,放回原位,再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不早了,她得回去了。 再次回到他跟前,她俯身唤他:“解宋。” 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解宋,起来进房间睡,在这会感冒的。” 毕竟房间是私人领域,她不好不经同意就开门进房。 没有回应,她又凑近一些:“解宋,起来了” 被叫了几次的人眼皮子终于动了动,慢慢掀起眼帘来。 “我扶你进房睡。”她正要上手搀他,听到他半哑着声音神志不清地问:“几点了?” “十点多了。” 闭了闭眼,他缓了一下,再睁开时,一双漆黑灼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发一语。 时怛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心里有点虚。 她错开视线,站直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说罢正要从沙发上起来,被她按回原位:“你都这样子了送什么送。” “我送你出去,再给你叫辆车。” “不用,你赶紧进屋休息吧。” “走吧。”他却是不由分说,弯腰拿起沙发上她的包。 “那你喝点水吧。”时怛奈何不了,只好到厨房给他倒了杯水折回他跟前:“没有热的,你将就着喝,润润嗓。” 他嘴角浮了些很浅的笑意,伸手接过来,微微仰头往下灌。 时怛的视线正好对准他的脖颈,两侧筋脉分明,喉结上下滑动….. “走吧”一口气喝光了半杯水,他放下空杯。 佯装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她迈脚率先往外走,走出两步听到身后微哑的声音:“怎么没穿鞋子?” 她恍然想起,随口说了声:“累脚。”一边走到鞋子处弯下腰刚准备穿鞋。 眼前赫然多出一个脑袋,比她先一步蹲下来,一手提起鞋子,一手握住她的脚踝轻轻抬起,有条不紊地给她逐一穿上,一切绅士而温柔。 时怛站不稳,手下意识撑着他的肩,垂首看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许是因为她小腿冰凉,经他掌心触碰到的位置引起一片细细密密的灼热。 穿戴好鞋子,他随手拿过玄关处挂着的外套,出门后披上她的肩膀:“夜里温度下降。” 两个人并肩走进电梯,他已经在手机上叫了一辆车,把她一路送到小区门口。 “你回去吧,喝了酒吹风容易头痛。”她穿着高跟鞋站在他面前,也才只到他嘴唇的高度。 “送你上车再走。” “那个,”她看了看他,略带心虚地自首:“你客厅里那具模型,我刚刚不小心弄倒了。” 她以为他会紧张是否摔坏了,可他恍恍惚惚问的却是:“吓到你了?” “是有一点。”然后又一脸歉意地说:“但它脑袋掉下来了。” “没事,原本就是可分离的。” “这样啊!”心里的小紧张跟小愧疚这才消退下去。 网约车很快抵达,她拿下身上的外套想还给他,被拒绝了:“穿着吧,下次再给。” 时怛上了后座,车子缓缓驶出,她往后看了一眼,他还站在原地,刚将手机收回裤兜。 收回视线,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下唇,意犹未尽。 实验室内的解宋埋首于分析机前,昨天的组织切片刚出结果,今天还有毒物分析等待着他,刚抽了个小空出来上个厕所,又被莫队拿着两份检材逮回实验室做亲子鉴定。 这头紧赶慢赶结果出来了,一通紧急电话又提着勘查箱出现场,一直到夜里11点多,一队人才从现场回到刑侦大院,潦草吃完了外卖,换班的换班,归家的归家。 回到家中已经是夜里12点多,解宋随手脱下身上的外套,嗅了嗅,鼻间里隐约一阵消毒水的刺鼻味,将衣服扔进洗衣机待洗。 倒了杯水坐到沙发上,他短暂地闭目养一下神,偌大的空间静谧非常,除了他略显疲惫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的了。 半晌,他慢慢睁开眼,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往下拉,那个备注为《时怛》的微信号静悄悄的,一整天没有任何的消息。 再度阖上眼,他将脑袋抵在沙发背,黑色的手机躺在掌心,从亮屏,到黑屏。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久到几乎就要睡着,突地被震动吵醒,解屏一看,却是一个许久不联系的人。 陈小姐:解宋,睡了吗? 他打起精神简短回了两个字:还没。 陈小姐:托你跟孟医生的福,贝贝现在已经开朗好多了。 他嘴角弯了弯,真心祝贺:幸好! 陈小姐:所以我想请你跟孟医生吃顿饭,算是感谢吧。 他回: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回复了消息之后,将手机随手放下,进房拿了套睡衣洗漱,再出来不过约莫十五分钟左右的事。 在家的解宋穿着较随性,睡衣是一套黑色的宽松休闲装,没有版型没有轮廓,可他肩宽腰窄,硬是把线条架了出来。 微信上已经有两条新消息: 陈小姐:一起吧,我已经跟孟医生说好了。 陈小姐:大家就当朋友吃顿饭,你不用有压力。 随手擦去头发上的水珠,他回复了一个单字:好。 到底是女孩子,且人家说明了只当朋友,再推诿就有些小家子气。 翌日解宋做完手头上的事,已经是晚上8点多,陈纹带贝贝去孟格那复查,走前留它在医院,两个人一同前往预约的餐厅。 解宋比他们早一步到,但并没有进去,站在车头前跟鼓仔通了会话,讲的是前些天从腐尸身上提取下来的检材成分。 西餐厅里走出来一对男女,后者视线正巧跟他撞上,双方都有些意外,他目光微移,落在跟对方并肩同行的男同伴阿城脸上,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移开,对二人略微颔首,算作招呼。 但李利星没打算就此离开,转头跟阿城说一声:“我去跟他打个招呼,你先去车上等我吧。” 他倒没表现出什么,点了一下头便去了。 迈脚走上来,在解宋跟前站定,她等着对方将电话讲完。 面前站了一个人,不好继续通话,跟那头的鼓仔说了声明天再谈,他便收了线。 李利星含笑问:“你也来这吃饭?” 他略点头,客气礼貌。 “刚吃完?” “还没进去。” 她诧异:“这么晚还没吃,怎么就你一个人?” “朋友在来的路上。” 话音才落,一辆车驶到跟前,车头灯在二人身上短暂扫过,副驾驶的陈纹已经许久没见过解宋,此刻再见,视线不由己,牢牢地被他攫住。 他就站在那,长身玉立,内敛斯文。 被灯光晃了一下的李利星转过头,陈纹这才发现他身前多站了一个女人,两个人的视线透过一块挡风玻璃神奇对上。 解宋示意:“我朋友来了。” 从陈纹身上收回关注的目光,李利星原本还想与他多相处一会儿,这下只好微笑着道别:“那我先走了。” 两个人下了车,解宋也朝餐厅门口走去,李利星走出几步回过头,看到的只是对方颀长的背影。 那一头也正在走来的陈纹将这一幕收进眼底,再将对方上下打量一番,眼神有些讳莫。 三人的餐上叫了一瓶红酒,一顿饭下来几乎是孟格一个人喝了大半瓶,常年混迹风月场所,这点量于他来说不过微醺。 饭将毕,解宋提前去了个洗手间。 他起身离去时,陈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单是看着这人的背影,对她来说也是难得的。 孟格眼毒,何况此前她送贝贝来做心理疏导时也没少向自己旁敲侧击兄弟的信息,这一见,不禁与有荣焉地问:“小姑娘,咱们家老宋是不是里外都招人喜欢?” 第七十七章:屁股裂了 收回视线,陈纹没有回答。 “你喜欢他不奇怪。”孟格早已司空见惯。 “不过你俩,”他打了一个酒嗝,而后伸直一根手指信誓旦旦地摇了摇:“不合适。”不知是不是有了些醉意,说的话比平日要毒上几分。 当事人好脾气地问:“怎么个不合适?” “配不上。”他说:“我们老宋,谁都配不上。” 她笑了笑:“孟医生要不是个男的,我差点就以为你看上他了呢。” 话说完,抬手招来服务员结了账,解宋正好回来:“我先去把车开过来。” 孟格后脚也起来:“老宋,帮我喊个代驾,我去方便一下。” 陈纹抓紧机会顺杆下:“既然孟医生不方便开车,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接一下贝贝。” 得到应承后:“那我也先上一下洗手间。” 身上略带了些的酒气孟格解完手出来,刚迈出男厕所的大门,脚下忽地一打滑,一米八的大高个整个背朝地摔了下来,屁股上剧烈的疼痛顷刻间从尾椎骨一路往上窜,疼得他在那一瞬间立马狂飙脏话。 陈纹正在女厕洗手,听到他声音疑惑而出,瞧见眼前这一幕,愣了一下,忙上前来要扶他。 “别别别……”他猛抬手阻拦,另一只手撑在自己腰间,龇牙咧嘴地倒抽凉气:“等我缓一会儿。” 陈纹颇有些忧急:“你喝醉了,好端端怎么摔地上?” 刚说完低头一瞧,看他滑行的足迹上飘着一种淡黄色液体,伸手捻了一点在指尖揉搓:“这怎么有油?” “油?”摔得屁股都要震碎的倒霉人眉头乍竖,自己也捻了一点在指腹上,两根手指一搓:“我干,真是油。” 陈纹不满:“这餐厅怎么打扫的卫生,洗手间门口还能有油。” “你伤到哪里没有?” “我菊…..屁股都要裂开了,香蕉你个水蜜桃,这什么鬼店,档次也不低,卫生管理差到爆。” 等他骂完娘,她才满脸不忍地俯下身:“我先扶你起来。” 一手撑着墙,孟格借她的力颇有些狼狈地爬了起来,还没站稳,沾着油的鞋底与地面一接触,两只脚啪叽啪叽一出溜….. 而眼看他又要跌倒的陈纹忙不迭撒开对方的手,下一秒便听得咣一声,还是屁股与地板砖亲密相吻的声音。 孟格懵了,疼懵了、被她搞懵了….. 许久之后,像个僵尸一般僵硬地把头一抬,发出灵魂一击:“你,为什么松手?” 陈纹抱歉,从神情来看,非常抱歉,可是:“你这个体格,我不松开,铁定被你拉下去的啊。” 她无比内疚,弯腰就要再扶:“对不起啊,本能反应。” 菊花已经震碎的人霍地伸手挡在她脸前:“别,停下,不用,用不着,我自己来。” 最后,凭靠自己的臂力抱着连接厕所跟走廊的那面墙慢慢地慢慢地爬起来,而他黑色的裤子在两块屁股的位置上沾了一片油污,正缓慢地往大腿下流去,看上去真的十分狼狈跟恶心。 她看见了,小心地指着:“你的裤子…..” 撑着墙,孟格难过地回过头往屁股瞧了一眼,脸色变幻又变幻,差到已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扶着他的手,陈纹建议:“咱们找这的经理讨个说法去。” “讨什么,去找老宋。”他只差没哭出来:“帮我把外套脱下来。” “为什么?” “系我腰上啊,这么出去我面子往哪搁,还要不要了?” “孟医生。”她稍微小心地提出:“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把气撒我身上了?” “要不是你松手,我至于成这个样子吗?” “我告诉你,我的屁股要是有什么问题,你贝贝那点治疗费还不够治疗我人的。” 当孟格像个下半身肌肉萎缩的病患被搀到解宋跟代驾面前时,前者上上下下将他扫过一遍,表情怪异:“你是跟屎打了一架吗?” 孟格没被刺激到,但陈纹惊到了。 她温文尔雅得体礼貌的男神,怎么…..还有这粗…….接地气的一面呢? “老宋啊~”颤巍巍地撑住腰,孟格现在没心情跟他对骂,脸一垮仿佛随时都能狂射两斤泪水来:“去你家,帮我看看。” “看什么?” 哭丧着脸斜睇一眼兄弟旁边的代驾,孟格拉不下脸说,旁边的陈纹帮了他一把:“他摔着屁股了。” 解宋挑眉:“你让我对着你两个大屁股看?” “一身光溜溜的尸体你也没少解剖啊。” 在旁边的代驾脸色一变,震惊地盯着解宋瞧。 当事人凉凉地说道:“你要是挂了我也可以解剖。” “你是我好朋友啊。” “我是你爹也不行。” 陈纹:“……..” “老宋啊?”他惨兮兮的喊,可怜得泫然欲泣。 “屁股的脂肪多,最不容易摔坏的就是它,你是摔到脑子了吧。” “上车,去医院看。”说罢转头跟代驾道一声歉:“不好意思让您跑一趟,代驾不用了,费用我正常结给您。” “嗐,没事,那我还乐得轻松,谢谢几位老板了。”走之前忍不住还多看了解宋两眼。 十几分钟后,解宋架着孟格进了附近中医院的问诊室,自己退身出去到走廊外等着,避免瞧见一些不应该见的‘脏物’。 陈纹也坚持跟过来,说是不放心,两个人独处,不由得有些担心地问:“孟医生不会真摔出什么问题吧?” 他的语气又回复到了往常和缓斯文的样子:“应该没事,估计就是瘀一两个礼拜。倒是耽误你了。” “不要紧,反正也还不算太晚。” 他嗯了声,没再说话。 她找着话题:“你跟孟医生认识很久了吗?” “大学认识的。” “那你俩的职业怎么?” “室友,不同专业。” “原来这样。” 气氛又安静下来,片刻后,她忽地笑了一下。 “怎么了?” “我想象了一下如果孟医生这种性格当了法医。” 他脑补了一下——确实觉得有几分恐怖。 问诊室的门从内打开,不情不愿攀着墙挪出来的孟格还在不甘心地向医生追问:“我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我开一些活血散瘀的药给你吃两天,外用的药膏擦五六天就行。” “医生啊,可是我真的很疼!”他抱着门墙,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个全身检查。 解宋提步上来,陈纹也跟上,前者很有兄弟情地将他扶稳。 坐在里头的老医生摆摆手说道:“年轻人,你都喊我给你检查两遍了,赶紧走吧。” “单子给我。”解宋不想再看他磨叽,拿了单后对陈纹说:“我去拿药,麻烦你帮忙带他去一楼等我。” 时怛这几天忙得四脚朝天,三篇短稿要翻译,电视台新策划一个综艺,他们这些不是本节目的工作人员也要一组轮一组地踩点测试。 以至于她回到家不仅需要准备直播的稿子,还得一头栽进文字堆里,更要将参与踩点测试的体验感详尽地打一份报告。 今天是踩点的第二天,昨天是密室逃脱,今天是鬼屋,不同主题的鬼屋。 说实话密室逃脱她还能接受,除了偶尔跳出来猛吓你一跳的npc,大部分时间她都能冷静地把题解开; 但鬼屋她是真的敬谢不敏,李利星有后台能拒绝这些跟他们本职无关的苦差事,她一个啥依傍都没有的人只能自认倒霉。 进鬼屋是四人一组,巧的是阿城也被派过来了,跟她正好一组。 大家在门口候场,为防她害怕,阿城几次安抚:“等一下你就跟在我身后,要是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 “闭上我还怎么打报告?” “那你就抓着我手臂别松开。” 大家进场,进去后漆黑一片,鬼屋的光线时而幽蓝时而是恐怖的红,大多都是黑暗的,黑得隐约只能看见人影,头顶上方偶尔还传来一些凄厉骇人的背景音。 这一组只有她一个女生,大家很绅士地把她放在中间,时怛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凹凸不平的墙上挂着各种不一样的人头、鬼脸,都被形形色色的灯光照出轮廓来——鬼知道她得多用力才能不让自己把眼睛闭上。 阿城从始至终一直跟在她身后,以防她害怕时回头就能扑进他怀里,但人家全程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队伍,除了偶尔被突然冒出来的假人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其他的莫说向他求救,连尖叫都没有一个。 第三日,电视台一行人到达另一个游乐场,时怛晚上睡得不怎么好,睡眠时间也不足,化了个淡妆遮盖自己的不精神。 因这一块位置稍微有点偏,她是到了电视台后跟车来的,下了车跟在其他部门的人后面进入游乐场,忽听后面有人喊:“时怛。” 音色低,极易辨认。 她诧异地回过头,看到一具挺拔的身影从斜后方的另一条路走出来,目光正正地迎上她。 “你怎么在这儿?”她朝他走过去,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我来分局帮同僚做一下检查。”他指了指后面的马路。 视线在她身上的制服掠过,再越过她朝进场的那队相同服装的人看去,他询问:“有工作在这?” 时怛点头:“电视台打算开设一台综艺节目,拍一期恐怖主题的先导片,所以要走遍全城的密室跟鬼屋,百里挑二。” “你也参与节目录制?” “不是,我们是负责进场体验的,出一份体验报告,节目组会投选出恐怖指数最高、难度最大的。” 他视线微垂,扫过她眼睑下的青影:“晚上没休息好?” “脸色很差吗?”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那我的妆不白化了?” 他轻笑:“没有,化得很好看。” 突然被夸奖,她愣了一下,不佳的状态忽然好转,有精力逗他:“是妆好看还是人好看?” “通常这种情况什么答案比较标准?”他认真求问。 “真心话最标准。” 这头还没得到答案,身后已经传来同事阿城的催促:“时怛,要进场了。” 她转头看去,解宋也稍稍抬起眼帘,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跟阿城目光相撞,礼貌点头。 “那我先进去了。”她说,然后转身往回走。 走出几步后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问他:“你是要回刑侦大队吗?” 他摇摇头:“今天休息。” 她起了心思,问他意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跟我一起进去?” “非电视台的也可以?” “你是我朋友,多一个人多一项意见。”眼里燃出一点期待:“可以吗?” 总觉得他在,她会安定许多。 最终,解宋、时怛、阿城,还有另一个广告组的同事一同进入这家游乐场的5号鬼城,属于鬼屋探险跟密室解题的组合版。 每人手上配备了一支拇指大小的手电,能见度只能在直径半米内,且很模糊。 广告组的同事是女生,两女两男,时怛自然而然贴着解宋身边走,导致阿城没有半点可趁之机。 一进场,所有外界的声音都被隔绝开来,黑暗遍布,除了他们手上微弱的灯光,满室漆黑。 这鬼城通道幽深而曲折,四人进入一间屋子,阿城在后面,门吱呀缓缓关上,而后砰地一声,与门板剧烈撞击,啪嗒一声上了锁。 广告组小贾跟时怛被这冲天的关门声吓到,一个失声尖叫,一个猛地攥紧了身旁人的胳膊。 解宋伸出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大家警惕地往后看去。 阿城:“没事,就是门锁住了,大家找线索。” 众人用手电在四处照射,屋里安静得只听见每个人行走的脚步与衣物摩擦声,这时候若是突然有什么异动,自是骇人无比。 众人在墙上发现的第一个难题便是数独,在场的两个女性完全无能为力,阿城解了三条竖列,剩下的绞尽脑汁也对不上,可这数独对于解宋而言,仿佛并不在话下。 数字都填对之后,写着数独的那个区域嗙一下两边炸开,洞里射出来一束光,直直打在对面的墙壁,昏暗的光线照出来八个月相,杂乱分布。 第七十八章:亲密接触 胆子较小的时怛跟小贾不可避免地被这异响吓了一小跳,月相一出,大家都上前仔细端详。 时怛:“是要把月相的名称对应在下面吗?” 阿城:“可是没有给笔。” 四人在屋子里转悠,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直到解宋站到光射出来的黑洞前,试探着转了转光源——是能动的。 光束一动,大家纷纷扭头看去。 他从容地说:“月相是根据日月黄经差度数来算的,除了月相,它没有任何线索给我们,那就试试度数行不行。” 他一转动灯光,时怛立即不安地跑到他身边待着,以防待会又有什么东西冒出来。 这种一点不遮掩的信任与依赖给了阿城一种闷重打击,他一语不发。 解宋是按照墙上月相的分布转动的灯光,但转完最后一个,什么动静也没有。 兴许是出于妒忌,阿城忍不住暗讽:“看来根本不是这方向。” 解宋没理会,时怛在昏暗中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转而问前者:“要不要试一下月相运行的顺序?” 他颔首再次尝试,而这一次最后一个光束度数转到270度,众人脚下的地板忽地发出轻微的响动,而后嗙一声朝两边打开,大家骤然间朝底下坠落…… 女生们吓得尖叫连连,下坠那一刻,解宋眼疾手快捞住身旁的姑娘,两个人一同跌到柔软的方块垫子上,他在下,她在上。 短暂失重之后,时怛感觉心脏重新归位,腰间有一条铁臂圈住自己,后脑上一只大掌将她按在肩窝处,她一点痛感都察觉不到,只有耳边砰砰作响的心跳。 分不清心跳来自于惊吓,抑或这紧密贴合的亲昵! “时怛。”她听到耳畔温和镇定的声音:“还好吗?” 她挣扎着站起来:“我没事。”借着手里微弱的手电去拉他。 “大家没事吧?”角落里传来阿城的声音,然后听到一阵窸窣的声响,他把小贾拉起来。 大家照清身处的环境,是一间废弃的手术室,墙上各种猩红的血迹跟泛黄的帘布,角落里有一张手术台,上面躺着一个假人,红裙黑发,遮了整脸,看着恐怖至极。 几人走下软垫,开始四处寻找线索,地板上有一行文字:你将我的东西占为己有,就别妄想走下手术台。 小贾战战兢兢地问:“‘你’是谁,不是床上那个人吧?” 解宋:“可能是要我们在她身上找线索。” 说罢转头跟时怛交代一声:“你在这里等我。” 她用手电照着他朝手术台走去,尽量多给他一些光,屋子内死气沉沉,半点声音都没有,大家警惕地盯着手术台上的假人,总觉得她会突然坐起来。 解宋走得越近,小贾就越害怕,回头看了看漆黑的身后,忍不住贴近阿城牢牢把他手臂抓紧。 后者怕时怛被吓到,叫她也过来,但对方只是时刻关注着另一个人的方向摇摇头说没事。 正当解宋在假人身上摸索时,从手术台延伸下来的蓝布从里面被掀开,跟台上穿得一模一样的红衣女鬼凶猛地钻出来,手脚并用朝时怛三人的方向爬来,速度飞快! 墙上的音响发出阴森骇人的说话声:“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填命!” “妈呀~”惊叫声连连,小贾骤然抱紧阿城手臂死死闭上双眼。 “解宋,解宋。”时怛脸色煞白声音慌急,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嘴里只顾呼喊。 转瞬那女鬼已快要到脚边,一度肉墙倏然间立在她身前,时怛眼前一片昏暗,惊恐地抓住他身后的衣服,将整张脸都埋了上去。 解宋挡住了脚下女鬼的去路,女鬼抬起头,从头发中间的缝隙中露出一张化得狰狞的五官,嘴里发出瘆人的低嚎,见他没被吓到,换了个目标去吓另外两个人。 一时间手术室里充满了小贾惊恐的喊叫,又可怜又滑稽:“我的妈呀,求求你别吓我!” “这是人干的活吗?” “呀你别靠近,城哥城哥,把这东西弄走啊~” 虽说是假的,但阿城也免不了有些胆寒,尽量挡着不让女鬼靠太近,所幸她只是在脚下来回蠕动,也不会触碰到大家。 这鬼半天还不肯消失,解宋忍不住:“鬼小姐,你再不回去我们怕是要打人了。” 对方没想到还有玩家明目张胆地威胁工作人员,回头来用露出来的一只眼珠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手脚并用地爬回了手术台下。 一阵惊慌失措过后,两个女生已经吓出一身冷汗,解宋回过身,朦胧的光线里双眼黑得发亮,声音里带着很淡的笑意:“吓到了?” 时怛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了:“咱们快点解完题出去吧。” “我尽量快点,怕就抓紧我。”他把手臂送给她,她顺从地抓紧,不时盯着手术台下,唯恐那块布又被掀开,鬼又从里面窜出来。 解宋从假人身上找到了三张照片,通过照片上的信息又在其他地方找到了线索,最终推算出女鬼跟医生丈夫第一次偷情还有在手术台上死亡的时间,两串数字结合起来就是通往下一个关卡的解锁密码。 下一关是一个崖洞,中间连接着一条绳桥,绳桥两边扶手沾着血迹跟一些残肢碎块,桥下是咕噜咕噜冒泡的红色的海,透过那些红灯,大家能看清周遭的环境。 过桥的时候解宋打头阵,时怛其后,小贾第三,阿城殿后。 人一踩上去,绳桥晃晃悠悠,相较这个,女生们更惧怕挂在绳索上的肢块,三米多长的桥好不容易就要过完,却不等他们松口气,哗啦一声从水里冒出来一个水鬼,高高站起一手抓住两个女生的腿,不重不轻地往下拽。 “啊~”两个人同时发出尖叫,脚一软吓得一屁股跌坐下去,嘴里连声喊着救命。 “解宋~”时怛手足无措地朝他伸手,不停地叫喊他的名字…. 原本已经到达终点的人往后一退,一手抓紧绳索,俯下身用另一只手穿过她腋下,稳准狠地将她抱了起来。 另一头的小贾吓得几乎哭出来,不断扑腾着一双腿企图挣开水鬼的束缚,一边被阿城架住手臂往回拖,画面看着当真是辛酸又滑稽。 时怛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接二连三的惊吓过后抱着解宋不敢松手,脸一直埋在他胸膛不敢往底下看。 那水鬼在底下对着几人张牙舞爪,发出阵阵嘶吼,浑身滴答滴答淌下水珠,那低下的水珠也有可怖音效发出来,两相配合,显得环境更是骇人! 轻拍她后背,解宋缓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那一头的小贾抓着阿城一路往回爬,一边扯着嗓子颤抖地哭嚎:“我不要过去了,不要过去了。” “这什么玩意还上手!” “呜~我的妈,太太太太可怕了,我、我要投诉这里的管理人员,鬼怎么还能碰玩家。城哥,这地方太吓人了,求求你带我出去吧!” 时怛本来也是心惊胆战有气无力的,这下子禁不住被逗笑。 感受到身前人发出的轻微震动,解宋打趣:“不怕了?那跟扮鬼的工作人员打声招呼再走,这么冷的天也辛苦了。” “不要不要不要。”她忙不迭摇头,把他身上的衣服抓得愈发紧。 “你低头看一下,他不见了。” “我不要。” “相信我,不骗你。” 最后,她还是迟疑地回过头,眯着一只眼小心翼翼地朝水下看,那只扮相可怕的水鬼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城想尽快跟上对面的两人,扶起小贾:“他走了,咱们赶紧过去。” 这一个鬼屋基地范围很大,分为ab两区,分别有4个关卡,他们走的是a区,还有两关需要闯,每过一关题目难度就越大,并且毫无规律可言。 到达最后一关时是一间流沙河,流沙通往出口共有三条路,但只有一条是正确的,走错了会随着前行越陷越深,只有解开题目,才会有指路灯照亮下一个正确的方向。 流沙上面铺满了骷髅和白骨,还有爬行的红色假蜘蛛。 “这底下不会有什么吧?”时怛试探着踩进去,流沙下陷,没过她小腿。 解宋:“要不要背你?” “可以吗?” 话音落,他已转身在她面前蹲下,给了答案。 她委实害怕,虽然不太过意得去,但还是攀上了对方的背。 后面的阿城见状:“解先生一路闯关过来应该也挺累的,时怛,要不我背你吧?” 背对着他,时怛不满地撇了撇嘴,他这话显得自己又不懂事又矫情。 心里怪对方多事,还未来得及说话,耳畔传来一道从容温和的嗓音:“不要紧,她很轻。” 因惊吓而神经一直处于紧绷中的姑娘在他背后忽地弯了两边嘴角,心里头冒出一丝甜意,回过头,故意对阿城说:“你照顾好小贾。” 解宋打头阵,双脚慢慢踩进流沙里,前一秒尚还温和的眼神专注了起来,一边背着她走,一边在沙面与四周寻找线索。 没有npc突然出来,又在他的背上,时怛暂时忘记了恐惧,抓着他肩上的衣服问他:“会不会经过今天,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一落千丈了?” 他摸到一只泡沫球,抬手递给她,一边回应:“为什么这么说?” 松开他的衣服,她拧开球,里面什么线索也没有,又谨慎地用手电照了照球的内壁:“今天我不是尖叫就是求救,就差吓得屁滚尿流了。” “等你到屁滚尿流这一步,形象应该会有所影响的。” “喊你进来陪我这个决定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她扔掉球,一行人走错了道,脚下看不见的路乍然间嗙嗙嗙一阵抖动,而后哗啦一声流沙陡增,从大腿一直淹没到腰部。 时怛原先就只是抓着他两肩上的衣服,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险些从他背上跌下来。 “抓稳。”他手上力道重了些。 后面也紧跟着传来小贾的惊呼声。 心跳一阵加速,这一次她一双手绕过脖子圈住他,两具身体距离拉近,她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胸腔砰砰震动。 历经两个小时的鬼屋探险,解题的主力军几乎都是解宋一个人,四人终于出了关,明亮的光线晃得人睁不开眼。 小贾虚软无力地一屁股在出口处的长椅坐下,两眼无神表情呆滞,仿佛身体被掏空。 时怛也满身心地疲累,跟着在旁边坐下,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解宋站在一边,垂眸看着她:“我去买几瓶水。” 阿城:“节目组有,我去拿吧。” 对面就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设了一个小型的休息点,他走过去,两名工作人员也走过来,看见两位女士这样的神色,先满意起来。 “看来这个恐怖指数能达到5颗星,怎么样,体验感如何?” 小贾心有余悸的说:“我觉得就它了,你们再找些胆子不大的当红炸子鸡,出来的效果一定让观众满意。” 那两个人看她们吓坏的样子,忍不住偷笑,转而问解宋:“那男士的体验感怎么样?” “氛围不错,设置的闯关题目难度也一级比一级高,挺值得推荐的。” “那惊悚指数呢?” 闻言,时怛有气无力地先笑了——他这种职业,有什么东西是能让他觉得惊悚的。 “他胆子比普通人大,吓不到他。”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后面的我们能不能不参与了?” 小贾忙顺着话说:“对啊,你看我们俩这个鬼样子,就算进去脑子也是懵的,啥也写不出来。” “不要紧,那你们就到今天吧,但是这一项鬼屋的体验报告要写上利弊发给我们哦。” “好的好的。”小贾小鸡啄米似地猛点头。 阿城把水拿回来,先分给另外两个人,给时怛的那瓶事先拧松了盖才递过去,这细微的动作纳入解宋眸眼里,他神色未动。 “消耗了太多热量,肚子好饿。”摸摸扁平的肚子,小贾提议:“要不咱们一起去吃个午饭吧?” 第七十九章:熊孩子 十分钟后,大家坐在了游乐场附近的食品店里,周边的餐馆很少,所幸没到午餐时间,也不是周末,稀缺的食品店客人不多,他们的汤粉很快端上。 时怛跟小贾点的是螺蛳粉,解宋是牛腩米线,阿城是酸汤河粉。 沉浸在螺蛳粉的美味中的时怛忽听得耳畔传来一句话:“牙口挺好。” 她正咬着酸笋,闻言抬起头来看说话的人,疑惑地嗯了一声,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自己粉里面加的蹄筋。 “这个很筋道很入味的,你试一下。”说着夹了一块到他碗里去。 解宋吃了,点点头:“是不错。” 见不惯他们亲昵的阿城也掺进去:“我也试试?” 瞥了对方一眼,时怛口吻不咸不淡:“有口水,不卫生。”然后低下头继续进食。 略微垂下眼帘,遮去眼里一闪而过的浅淡笑意,解宋垂首吃东西。 阿城:“我不介意的。” “没说我。”一边咀嚼嘴里的蹄筋,她不客气:“说你呢。” 脸上的神情僵了一下,斜睇一眼旁边的男人,他不太情愿地反问:“他的你怎么不介意?” “千金难买我乐意。” 小贾不懂他们三人之间的猫腻,古怪地说:“想吃叫老板加一份不就好了。” “她碗里的香。”似乎是故意说给情敌听。 而时怛又像是故意跟他作对,抬起眼看解宋:“你的牛腩好不好吃?” 当事人很配合又从容淡定地从自己碗里夹了一块到她碗里:“你试试。” 她夹起来放进嘴巴,惊喜地挑挑眉:“这家店老板手艺祖传的吧。” 他笑,慢条斯理地把剩下的也夹到她碗里,引得她制止:“别给我了,你自己吃。” 阿城气,又无计可施。 两位男士的车都停在游乐园的入口处,填饱肚子,大家往停车场方向走,阿城又问时怛:“你回电视台吗,坐我的车吧。” “我回家。”三个字,又粉碎了他缥缈的希望。 隔壁解宋:“我送你。” “好呀。”她眉眼一笑。 阿城:“……..” 四人在停车场分开,各自上车后,时怛拉下镜子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口问道:“你待会要做什么?” 他发动引擎:“今天没什么事。” 她转头看他:“那咱们去看场电影吧,作为今天的谢礼,我请客。” “想看什么?” “喜剧类的吧,安抚下我的内心。” 他含笑:“好。” 她也扬起嘴角:“那我上网订票。” 阿城若是得知明明说好各回各家的两个人最后相约电影院,免不了又要掬上一把伤心泪。 红旗往市区电影院方向驶去,车内安静下来,半晌,响起他一贯斯文的声音:“你跟阿城,有什么误会吗?” “嗯?”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啊。” “后来再见你们,你对他的态度跟在度假村那一次差得比较远。” “噢,这个。” “也不算误会,我们之前差点成了男女朋友。” “那后来为什么?” “因为一个讨厌的人吧,他也没多大错处,只是我的性格不适合跟他在一起。” “但我看他对你还蛮锲而不舍。” “也还好,只是可能还没完全放下吧,他还是蛮有风度的。” “风度的男人不是更招异性喜欢吗?” “是挺招的。” 可是话音落,她侧过头,暧昧不明的眼神落在他那张赏心悦目的侧脸上:“但我喜欢唐僧。” 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满意,他偏头看她,眼里的情绪转瞬被遮掩起来,变得正直又坦荡,而他也未发现时怛在他转头那一刹那藏起的那缕暧昧。 “那你跟阿城还挺可惜的。”可惜吗?他的神情可一点都不。 工作日的下午场人极少,除了时怛这两人,电影院还有三个女孩子,影片开场了十几分钟,又进来一对情侣,按着票根上的座位号入座,正巧就在时怛两人的前面。 影片其实很幽默,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几乎在每一个笑点出来时都忍不住捧腹大笑,时怛原本完全沉浸在电影里,奈何前面一对情侣笑归笑,还频频大声探讨比划,一会儿说这个人傻,一会儿说那个人牛啤,严重影响了其他人看电影的心情。 二人不肯消停,她看着那男的在包里摸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只见对方掏出一包甘蔗,跟女朋友人手一根,旁若无人的啃了起来。 时怛登时满脸问号,两个人那咔嚓的甘蔗断裂声跟砸吧嘴的声音如同二重奏,你方唱罢我登场。 解宋往另外几个女生看了一眼,坐得稍近一些的那两位偶尔朝情侣投来不悦的眼光,另一个比较远的听不到。 他朝她压低声音:“先忍一下。” 听他的语气,像是有什么方法治一治这对情侣,她狐疑地看他,顺从地没发难。 忍到那对情侣啃了甘蔗,消停了十几分钟后,男人的手机响起来,铃声每响一次就越大声,这下子远处的女生也不由得看过来,神情覆了不赞同。 “喂,有事啊?”对方接起电话,原本属于正常的音量此刻在安静的电影院放大了十倍。 “我能干什么,跟我女朋友看电影呢。” “什么时候,今晚?那行啊,去哪里吃?” “那家店不行啊,还没我煮的好吃,换一家换一家。” 其他人频频回头啧他,实在难以忍受。 那名男士聊得忘我,忽然感觉肩膀被人从后一拍,举着手机回过头来,昏暗场景下,一张斯文清隽的脸对着自己,说:“先生,电影院禁止喧哗。” 他有些不悦:“我喧哗什么了?” “你说呢?”解宋嗓音平和,看不去一点都不像跟人争执的。 “有病吧你?”话音才落,许是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解释了一句:“不是骂你,我这里有个神经病。” 长腿一伸,时怛猛一脚踢在那男人的椅背上,不客气地反击:“你有病啊?” 那人眉头一竖:“你骂谁呢你?” “聋了?骂你呢。” 他霍地站起来:“丫头你是不是找抽?” “你打吧。”旁边不紧不慢地飘来一句话。 时怛倏地看向身旁的同伴:“??????????” 那对情侣也觉得不可思议,正怀疑这男人是不是真有病的时候,又听到对方继续说:“打完后我带她去做个伤情鉴定,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你也可以下手重一点。” “或者先按十万八万这个价位下手,差不多我再喊停。” “靠,你这个人是真的有病吧!”男人一脸惊诧与荒唐。 解宋一本正经:“你再对我们侮辱谩骂就属于人身攻击,我要打110了。” 旁边也站起来的女友眼看自家男友要输架,嘴唇刚一翕张,影院里另外一个女生便忍不住帮腔。 “九年义务没学完吧,一点素质都没有,有在电影院啃甘蔗的吗?” 另一个单独来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讲电话还那么大声。” 大家都加入谴责的阵容,那两个人脸皮厚得尚还不知羞,还要回击,眼前忽地多出一张证件。 递证件的男人客气地说道:“二位还要在这里影响其他人,我就要追讨你们的责任了。”但感觉这客气很是故意。 男人面目不善地抽过解宋手里的证件,借着大屏的光凑近看,似乎是怀疑自己看错,忙不迭又定睛一瞧,又抬头看看他,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窘迫。 片刻后,啐了声:“真是晦气。”拉上女朋友讪讪然出了电影院。 唐僧被骂了,时怛忍不住冲着那人的背影骂回去:“你这人长得就很晦气!” 男人虽然听得见,但不敢再跟人争执,只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电影院重新归于沉寂,大家注意力再次回归荧幕。 她悄悄问他:“前面你干嘛让我忍这么久?” “这类人你见识过了,脸皮非常人能比,这种情况就要等其他人也失耐心,我们再拉帮结派去谴责。” 她恍然大悟:“我以为你从里到外都是刚正不阿的。” 时怛晚上还要直播,下午3点多就回了家,冲过一个澡后坐在电脑前写今天的体验报告,期间电话询问过解宋的体验感,将利弊跟意见糅合在一份里写上去,给工作人员发过去,定了个6点半的闹钟,先到床上补个眠。 时间就这么不快不慢地淌了下去,眨眼间已经快要到年关,街上路灯绿化带陆陆续续挂上了红灯笼,各家店铺门口贴上对联、剪纸,满目喜庆与和平! 时怛在家里做了个早餐,像往常一样提着台电脑到茶室译稿,老板娘做午饭时顺道给她做了份炒饭,等离开时已经近下午2点。 回家前先去一趟书店选了两本外语书,再在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点果蔬,经过儿童小公园时,被一个横冲直撞过来的小孩啪一下撞飞了手里的东西,水果从袋子里漏出来滚了满地。 那小孩脚下踩着滑板车,一撞到人也跌坐了下来,时怛伸手先去扶他:“小屁孩,有没有事?” 5、6岁的小孩站起来就挣开她的手,恶声恶气地控诉:“你撞到我了。” “嘿~”时怛气乐了:“谁撞的谁,这么小年纪就会倒打一耙了?” “不是你站在这,怎么会撞上我的?” “这人行道,给人走的,里面就是公园,那才是你玩滑板车的地带。” “哼。”小孩说不过她,捡起倒了的滑板车继续往前去了。 时怛忍了忍,毕竟自己比较大,总不能跟个孩子打一架吧,赢了也不光彩。 捡起地上的电脑,她拉开拉链检查有没有损坏,所幸有电脑包的保护,没磕到什么,这才一样一样捡起掉出来的东西。 人才站起来,腰腹与手臂忽然一阵锐痛,随着啪嗒几声,什么东西落了地。 她顿时恼火,抬眸朝公园里正一脸得意伸着舌头对自己略略略的罪魁祸首看去,按捺住火气,放缓了声音问:“小屁孩,你一个人吗?” 说话间已经将手里东西全转移到左手,空出右手来。 “那又怎么样,你要打我吗?”那撞了人又扔石子的小孩还不知死活地对她做鬼脸。 闻言,时怛蹲下身捡起他扔来的石子,避开对方的脸隔着一个花圃精准地扔到身上去:“小东西,我不还击你真以为世界上的人都是你爸跟你妈,惯着你是吧!” 小孩结结实实受上,又缩又叫:“啊呀,疼,你这个坏人,疼!” 时怛不急躁,一颗一颗地扔过去,每一颗都正中身体,那小孩嚎叫着妈妈四处躲避,她的石子就跟着他到处转。 几颗石子扔完,她凶巴巴地警告:“小屁孩,我告诉你,下次你还敢欺负人,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趁有大人来之前,提着东西走了。 那熊孩子被吓愣了片刻,忽地仰天嚎啕大哭起来。 吃完了晚饭,她在网上看到一条笑话,配个了搞笑的图发了个朋友圈: “想拍一套全身赤裸但是又不低俗的写真,应该找哪位摄影师?” “法医。” 搁下手机就去洗澡,之后伏案工作,秋冬的季节夜来得早,昼夜温差更是大到让人受不了,她身上套了厚厚的外套不觉得冷,可敲字的一双手冻得却几乎没有知觉。 终于在9点前完成了一部国外朦胧诗翻译,她起身到厨房倒了杯热水捂在手里,拿起手机打开朋友圈,那一条动态底下很多评论,大多都是哈哈哈哈大笑,评论里没有那位亲爱的法医大人,但点赞的众多头像里——他就在其列。 就像心电感应般,手机震动,她收到了他发来的微信: 时小姐……要拍照吗? 她忍俊不禁,想象着那人犹豫要不要发这句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微信时纠结的表情。 等了片刻后她才回:好啊。 法医大人一秒正经:跟孟格他们在清吧,要过来吗? 她眉眼一挑——唐僧第一次主动约她呢! 她回:他们? 法医大人:岳茶,开客栈的那位。 随后又有一句:我去接你。 第八十章:清吧插曲1 她又故作矜持地等了几分钟,趁这间隙抹一个素颜霜,再选了一只朱红色的口红,这才拿起手机回复:别来回跑了,我待会打车过去。 那头嗡一声,很快又来了信息:那好,外头很冷,多加衣服,我把定位发给你。 潋滟的唇角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照这个路线发展下去,把这位法医大人勾搭到手应该指日可待。 到达清吧时刚好10点,她下车往门口走,里头也走出几个靓丽男女,其中一两个显然喝醉了脚步虚浮,时怛避开一些从他们身边经过,肩膀还是被摇摆不定的酒客踉跄着撞了一下,她身子一歪往后退了两步,被一双大掌扶住两肩。 后背牢牢抵在对方的身前,这距离让她不适,站稳了错身一避自然拉开距离。 “谢….”才出口了一个音节,抬眸瞧清对方的面容,她一阵诧异:“你怎么在这?” 解宋问:“没撞坏吧?” “又不是纸片人。” 他含笑:“进去吧。” 卡座上果然只有岳茶跟孟格,前者看见时怛,只是淡淡点了个头,孟格倒是热情,人一坐下,便忙着问她喝什么。 时怛点了杯带酒精的饮料,室内有暖气,她顺手脱下外套,里头是一件半高领的绿色薄毛衣,勾勒出她的肩线跟身材,凹凸有致,明明包裹得十分严实,却叫人看出几分性感来。 她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藕带似的手臂,桌上的香薰蜡烛照下来,粉嫩到血管隐约可见! 解宋坐在她身旁:“有什么小吃想吃?” “鸭舌跟鸭翅吧。” “要不要来一份藕带,味道不错。”点这个东西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好。” 他在手机下了单,东西很快端上桌,他一样一样地放到她的跟前去,孟格眼斜斜地挂在那,阴阳怪气:“敢情没把我俩当人呗。” 被回击:“你是来喝酒还是吃零食?” “那时大小姐是来吃零食的?” “当然。”解宋时怛异口同声。 孟格切了一声:“狼狈为奸。” 说是这么说,但时怛还是有良心地把东西放到桌子中间,让对面两个都能够得着。 还没安分一会儿,孟格那双鹰隼般的眼捕捉到了猎物,撑着椅子坐起来。 岳茶问:“干嘛?” 当事人眼直勾勾地盯着清吧某一处:“猎艳。” 时怛的目光跟过去,瞧见不远处吧台那边坐下一对美女,背对着看不清样貌,但好身材一览无遗。 视线收回时擦过孟格,看他走路姿势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遂问旁边的人:“他怎么了?” “祸害的女孩子太多,摔坏了屁股。” “那怎么还有闲心去招惹?” 对面的岳茶不冷不热地接道:“他是备着,等伤好。” 点点头,她态度不置可否。 戴上手套吃鸭翅,一边状似无心地问起:“你们怎么不去猎个艳?” “老孟那种花蝴蝶,不是谁都能当的。”这话是岳茶说的。 孟格离开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回来时一脸春风得意,瞧见他这狗样,在座的人不用问也猜到了结果。 岳茶叉了一块藕带:“你小心尿频尿急尿不尽。” 孟格啧了声:“暗戳戳咒谁呢你?” 解宋声线平缓:“这是阿茶作为一个好朋友给你的忠告。” “我谢谢你俩!” 男人间的对话时怛无心插进去,自顾自地吃零食啃鸭翅,那挽起的袖子不知不觉滑下来,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身旁已然有另一双手探过来,一边跟朋友们说着话,一边替她卷上去——一切自然无比。 微微顿了一下,心脏有一根羽毛轻轻将她撩动着,又痒又有些难耐。 须臾后,听到孟格说:“你们看坐在咱们前边那个人。” 她回神,小臂上一双手也收了回去,大家都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那男人眼睛直勾勾地在女伴身上上下来回扫,眼神露骨,嘴角还隐隐带着笑,我赌他脑子里现在想的一定是怎么把她搞定。这种人,下流得很。” 岳茶:“你要不跟他一类人,怎么猜得出别人的想法?” “风流跟下流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事前我可是讲好大家只走肾不走心,我也不去祸害不谙世事的好姑娘。” 这边解宋稍稍靠近她,将声音略压:“我们几个男人聚在一起话题可能会比较尴尬,要是听到不喜欢听的,你就左耳进右耳出,当个过滤机。” 时怛想说这人是把自己当未成年少女了吧。 不过他觉得她不适合听,那她就乖乖不适合好了:“没关系,我吃我的,你们聊你们的。” 孟格的猜测没有错,那一桌的男人在半个小时后将一粒软胶囊扯出小口,趁着女伴不注意便将东西挤到了饮料里,速度很快,以至于解宋还没来得及将这一幕录下来。 对方手法熟练,猜测不是第一次作案。 对面的孟格没留心到,看朋友一直盯着那一桌:“怎么了?” “加东西了。”时怛在场,他说得较隐晦,可另外两人立刻就明白过来,交换了个眼神。 “你在这里待一会儿,不要起来。”这话是解宋叮嘱时怛的,说完便起身从她身后绕过。 “怎么了?”她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询问对面的两人,他们也只是叫她安心看着。 男客正跟女伴碰杯,那杯酒就要送到口中,解宋已到女孩身旁,道了声不好意思,在二人疑惑之时轻轻抽出了女孩手里的饮料。 然后看着他,严肃而认真地道:“先生,不如你来喝吧。” 此话一出,男客猜测自己的行为被这人知晓了,一时间眼神有些变幻,从一开始的疑惑转变成慌乱,但慌乱只是一眨眼间,他已经镇定下来。 “不好意思,我们并不认识吧。” 解宋并未搭理他,只询问女生:“小姐,这是你朋友吗?” “啊。”对方愣愣地点了个头。 “认识很久?” “前几天才认识的。” “这饮料被你这位朋友添了一些别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你可以问问你朋友。” “什么?”女孩还未反应过来。 解宋未说话。 看向对面的男伴,女孩神色由起初的荒唐升级为惊疑。 那人面上看着似乎气定神闲,反过来质疑解宋:“这位先生,我得罪你了吗你就乱栽赃。” 他掏出证件:“我是刑侦技术科法医鉴定人解宋,有没有栽赃你,等化验出来就会有结果。” 话音匍落,那人脸色乍变,原先的气定神闲荡然无存,猛地起身伸手过来要夺他手里的饮料,被解宋手一带,错开了。 对方脸上青白一阵,半晌压低声音:“只要你别多管闲事,我可以给你一笔封口费。” “先生,你原本属于犯罪未遂,现在多加一条贿赂司法人员。” 他咬紧牙关,牢牢地盯住解宋,目露怨恨。 半分不受影响,解宋报了警,而男客顿时慌了神,只好向自己的‘朋友’求助:“jena,算我一时糊涂,但现在毕竟没发生,你能不能别追究我的责任?” “…..我没想到你这么无耻,想出这种肮脏招数!”被叫作jena的女孩因羞愤而涨红脸,霍地起身。 男客怕她就此离开,隔着一张桌子试图拉住,被解宋微微侧身隔开,jena顺势躲在了他的身后。 解宋眉间微蹙:“先生,等发生实质性的伤害,那时候你就没有回头路了。” “别费力气,就算当事人不追究,你也已经构成刑事犯罪,请个律师才是你首要大事。” 一番话震得他心神走失,浑身气力仿佛被抽走,脚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那一头旁观的时怛三人目睹了全程,看着那女孩躲在他身后,这会儿子上前去。 “我们是一起的,要不你先到我们那一桌等警察来吧。” 慌张又悲愤的jena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解宋,最后跟着对方过去坐下。 时怛让服务员倒了一杯热水。 孟格:“小姐,以后要带眼识人了。” 岳茶觑了他一眼:“你还不如不安慰。” 没多久,附近的分局派了人来,向他们出示证件的解宋指了指jean,把手里那杯用保鲜膜封好的饮料递给对方:“罪犯手法很娴熟,起初被戳破了也不慌,你们可以查一查他是不是惯犯。” 另一名民警正在向jean问询。 将自己的目睹过程跟同僚一五一十说清楚,解宋又道:“如果有需要我作证的时候可以联系我。” “好,感谢你的合作,人我们就带回局里去了。” 一直到民警来了,清吧里的其他客人才注意到这一段插曲,人一走,不免议论几句。 让服务员添了一张椅子,解宋落坐时怛的身旁。 “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都……”一说起,jena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举手之劳。”他已没了先前对待男客的严肃跟刻板。 孟格哎了他一声:“好赖也是警察,怎么不叮嘱叮嘱老百姓几句?” “吃一堑长一事。”意思是他也用不着多说什么。 孟格心底不耻他,不认识的姑娘差点吃了大亏他不用交代提点,到某人那,这么点路,还得出去接! “你住哪,也别一个人走了,如果不急的话待会我们送你回去。” “好,谢谢你们几位。” 后来为了给她宽宽心,孟格提议玩摇骰子,岳茶嫌吵闹不加入,解宋想到了另一个游戏,提议先询问一下时怛:“飞花令会玩吗?” “会一点。” “那玩这个?” “好。” 孟格:“也行啊,谁怕谁,输的人要接受一个问题,答不出来就罚酒一杯。” 由解宋作为第一个行令人:“在清吧,就以酒为令吧。”说着,令已出:“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下一个对令人是孟格,早早想好了:“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酒泉。” 岳茶:“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怕对不出来惹笑话,jena在前面提出酒令时就已经在脑子尽量多想,此刻有些拘谨地开口:“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说完,一双含羞带怯的眼悄悄然地从解宋脸上扫过。 时怛想也未想:“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 第一轮都对上,再次轮到解宋,一连转了四五轮,大家已经没多少库存了。 解宋:“车尘马足显者势,酒盏花枝隐士缘。” 看他还能对出来,下一个就是自己了,孟格正抓耳挠腮地想,忽地哎了一声,得意洋洋地对他挤眉弄眼:“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岳茶无缝衔接:“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这两人的行径叫解宋不耻:“能不能要点脸面。” “谁先说就是谁的啊,我们要是不抢,你这一首长诗都你一个人说了,得pk我们4家多少轮,你这就要脸了?” jena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争论’是怎么回事,询问时怛,后者解释:“解宋的令子出自《桃花庵歌》里面的,里面有很多句都有关于酒,这两个人捡漏。” “哎哎哎,谁捡漏。”这话被孟格听去。 后来又换了几个令,大家都有输有赢,输的最多是jean,脸颊已经微红。 毕竟是女孩,又初次见面,解宋不好叫人醉着回去:“这一局就算了。” 托腮看着他,借着酒意,jean顺势而下:“那要不然你帮我喝了它吧?” 时怛就坐在中间,这一刻对方却当她透明,视线里完完全全没有自己。 难怪玩游戏时脸怎么一直朝这边,敢情是看上了人了。 横出一只手,她先接过对方的酒杯,脸上带着不浅不淡的笑:“人家明天要上班,我替你喝吧。” jean神情微顿,有片刻的尴尬。 时怛的嘴将要送到嘴边,旁边一只手探过来取走,一边对jean客气说道:“你毕竟是女生,用你的杯子有点冒犯。” 说话间往自己的杯子中倒酒,对面的岳茶跟孟格将这三人之间的动作看在眼里,对视了一眼,前者事不关己,后者有种看戏的心态。 他微仰头,慢慢将杯子里的酒饮尽,时怛看到他上下滑动的喉结,被清吧里冷蓝的灯光镀上一层诱人的色。 第八十一章:清吧插曲2 jena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无视空气中飘浮着的暧昧气味,她没有攻击性地笑着:“你们应该不是情侣关系吧?” 时怛侧过头,瞳孔映出摇曳的烛火,不答反问:“怎么?” “感觉不像一对。” 撑起下巴懒懒地觑着对方,她状似饶有兴致:“我能问问怎么个感觉法吗?” “一般人不是都会有第一印象吗,作为第一次认识你们的人觉得还蛮不合适的。”说完自己觉得有些抱歉:“我也是随口一说的,应该没冒犯到你们吧?” “挺冒犯的。”叉起一块藕带,她一边张嘴咬下,然后转过头看看他那张悦目的脸,对着孟格岳茶问道:“我们不合适吗?” 孟格刚要说话,察觉一道视线定在自己身上,移目过去,发现盯住自己的正是老宋,眼神明明没有半点威胁的意味,可他到嘴的话就是鬼使神差地来了个大翻转:“挺合适的。” 避免怪异的气氛升级,他忙转移话题继续游戏。 这次玩的数字游戏,一轮下来输的是jena。 孟格:“酒喝不了那就问问题吧。”说罢挑眉朝她笑了笑:“你觉得我们三个男人在女性群体里面谁是最受欢迎的,排一下。” 这题问的,被岳茶嗤了声无聊。 jena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 “别怕得罪人,我们几个都是很大度的。” 有些不好意思地拿余光看了眼解宋,她抬手从他那个位置依次指过去。 等于说,岳茶最不受欢迎。 被排在末位的当事人又嗤了声:“果然无聊。” “高居榜首还是咱们老宋啊!”一拍他肩膀,孟格用手指勾勾他下巴,俨然一副登徒浪子的姿态:“瞧这模样,生得多好,海拔又高。” 十分嫌弃地拍掉对方的手,解宋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叫两个代驾,阿茶你看下方不方便跟孟格一道送一下jena回去。” jena一听,情绪从意外转变成失落,只是一个微表情,无人留意到。 岳茶点点头,大家起身,她也跟着,稍显局促。 解宋交代:“我先去结账。” 孟格:“ok,门口等。” 他跟时怛另外说:“你先跟他们出去等我。” 她嗯了声,随着大家往外走,jena在最后,特意等众人没留意自己,往回走了一些。 结完账出来的人见她还在清吧里等着:“大家呢?” “噢,他们先出去了,我等你一下。”末了,有些难为情地说:“我能不能…..让你送一送我啊?” “怎么了?”一边问,一边提步往外走。 jena跟他并肩而行,目测一八多的身高让她只能仰着头跟他说话:“可能是今晚我有点吓到,跟着你会有安全感一点。”怕太过突兀,她特意加了一句:“毕竟你的职业不一样。” “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我很多年的朋友。” 这话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了,可jena还想再努力一下:“我们能不能互相留个联系方式,或许以后有需要你帮助的地方。” 他玩笑道:“需要我帮助的,代表的可不是好事。” 一连碰了两次钉子,无计可施的jena故意绊倒自己,趑趄着往他身边倒了一下,顺势抓住对方的胳膊。 解宋本能性伸手扶住:“怎么了?” 眉头皱起,她神色有些难受:“可能是刚刚喝得有点多,头晕沉沉的。” 然后抬起脸,一双水雾似的眼睛望住他:“能不能麻烦你背我一下?” 漆黑的眼看着对方,须臾过后,他收回扶住她的手,客气且礼貌:“不好意思,我体力也不太好。” jena不晓得,这招已经有人先她一步用过了! 时怛不知jena故意落在后头,等二人出了清吧,才用一双漂亮的眼睛饶有深意地在两个人身上转悠,似笑非笑。 两个代驾也赶到,即使坐到了孟格的车里,jena的视线也是没能从解宋身上离开。 她不舍,也有点不甘,看着一男一女上车之后,只留给她一个冷冰冰的车屁股。 红旗驶向《世景小区》的方向,代驾先生专心开车,目不斜视,而后座的两个人中间,空得还能坐下一个人。 上车之后,时怛便没有说话,她沉默地看着窗外的街景,飞梭而过的光影投在她脸上,忽明又忽昧。 解宋不知注视了她多久,才打破车内的沉默:“怎么了?” “嗯?”她转过头来,通透的眼睛落在他好看的五官上,神情困惑。 他声线和煦:“怎么不说话?” 想了想,她煞有其事地问:“你家里人是不是担心你的职业性质很难找到女朋友,所以给你到庙里求了姻缘符,还是很神那种?” 他第一反应是摸不着头脑,而后觉得好笑:“想什么呢。” 她没说话,盯住他瞧:“那位jena,问你拿联系方式了吧?” “问了。”他老实回答。 简短两个字,时怛已经不想再追问下去了,免得给自己找堵——但她现在已经堵住了。 他也不晓得是否看出她情绪的变化,只和声说了句:“但我们没交换。” “没交换的意思是她没拿到你的号码?” 他嗯了声,她又追问:“为什么不给?” 她盯着眼前这张红润的嘴,企图从里面听到比如说——怕她生气之类的小骚话! 哪料当事人只是一本正经地回答:“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见,没什么必要。” 虽然没有小骚话,但这个结果还是让她挺满意的。 淡定平静地说了声:“挺好的。” 靠这自觉性,以后勾搭上手了应该也不用太操心。 回到家简单洗漱后,时怛上床睡觉,昏昏沉沉中听得一阵电钻声嗡嗡嗡地响,她在床上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实在被吵扰得难以入睡。 睁开眼看窗外晨曦初露,摸索到手机——时间才早上6点零3分。 屏息听了一阵,声音感觉像隔壁传来,又觉得像在楼上。 她耐着性子继续睡,这扰人的声音一直持续了十多分钟才渐渐停下,以为自己终于能安静睡个好觉,却不料闭眼不到半个小时,那吵人的电钻声再度传来,搅得她再无心入睡。 起来洗漱、吃早餐,那声音全程都像背景音一样时停时起,早9点,她拨通了物业的电话。 “你好,我是6栋502的,请问我旁边还是楼上有住户装修吗,怎么没有看到通知?” “噢,应该是602的,前两天刚搬进来,入住时问过主人家说是不装修的。” “可早上6点一直有电钻声。” “好像是要藏一条暗线,应该很快弄完,所以没有贴装修公告出来。” “好,我知道了,谢谢。” 既然人家说不用多久,她便没有再理会,收拾好东西出门去了茶室,再回来已经是下午,做饭期间果然没再听到楼上有异响传来。 待到第二天,做完手头上的事,她正在午休,处于轻度睡眠中,朦朦胧胧再次听到一阵异样的声响,那是类似皮球在地面来回拍打的声音。 她忍了两分钟,最后睁开眼,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大概率还是602。 无奈之下只得起来洗把脸继续工作,地点从房间移到客厅,那皮球就像幽魂一样从客厅到房间,房间又到厨房,来来回回,回回来来。 接下去的一个礼拜,起码有三四天每到凌晨6点零几分楼上就开始传来破壁机的轰鸣声,时怛忍无可忍,打了张纸贴在602的门上,内容为: (不好意思,我是楼下的住户,您家的破壁机声音有点打扰到我,能麻烦您下次使用时在底下垫几层毛巾或者调整一下使用时间吗? 麻烦了,谢谢!) 她以为提醒之后对方会有所收敛,岂料第二天,似乎是为了报复她,破壁机准时又开机,甚至比之前使用的时间都要长上几分钟。 时怛头痛欲裂,只得早早起床出门,不曾想刚将门打开,门口处扔着一个纸团,纸团的边角有一处墨水晕染的黑点,那是她贴在602门上那张纸。 她捡起来打开,皱巴巴的纸张上除了她机打的文字,底下多了几行凌乱狂飞的手写字体: (你家不用喝豆浆呀?你家不用喝果汁呀?这楼隔音就差,嫌吵就把耳朵捂住好了。) 时怛几乎以为自己休息不好导致的头昏眼花看错了——这什么东西? 火气噌噌噌地往上蹿,她不出去了,转身放下东西立马给物业打了个电话。 “你好,我是6栋502的,楼上一个礼拜有一半时间凌晨6点就开始用破壁机打东西,声音很吵嚷,麻烦你们安排人去调和调和可以吗?” “好的,我们去核实一下。” 物业一个多小时后上门来,将楼上住户的意思转达,就一个意思——你们,管不着! 言简意赅。 时怛当真气笑了。 不要脸的人是年年都有! 她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两盒药,各吃了两粒。 两日后,周末的第一天。 她心想楼上不用上班或上学,应该不用6点一过就开始打东西吧,果然一直到7点,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 可现实告诉她,她想得过于太完美。 8点多开始,天花板开始传来各种踢哒踢哒的脚步声,交织着皮球在地面拍打的砰砰响,一直持续了十数分钟。 时怛虽然已经不再睡,可她译稿需要一个安静的氛围,无奈之下还是搬着笔记本出去了。 回来照例是下午,脚步声偶尔在,能分辨得出起码三四个人以上。 一直这么持续了两天,只有中午一两个小时是安静一点的。 忍无可忍的时怛觉得自己已经够善良了。 星期日的下午4点钟,在楼上各种纷杂的脚步声断断续续的时候,她敲响了602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女士,年纪约莫四十上下,头发半长,双眼无神,眼睑下方的皮肤比其他部位要白,鼻梁上有眼镜的压痕,但此时没有佩戴眼镜。 她站在时怛面前,手在身后带上门,留了十公分左右的缝。 “你是?”对方疑惑地看着她,态度是和善的。 于是时怛也没有直接发难,心想对方也没有想象中难沟通:“你好,我是住您家楼下的。” 岂料对方一听完,立马换了另一副神色,既厌烦,又不屑:“又有事?” 翻脸好比驴。 时怛的好脸色也不给了:“你们家的破壁机声音很大,我想物业也跟你们反映过了,如果方便,能不能改一下时间或者垫…..” “不方便。”对方很不客气地直接打断,并且有理有据:“我是6点过后才打的,已经过了法律规定的时间,所以使用不使用,是我家里的事情。” 她清楚得很,所以才会一忍再忍。 这家人也算奇葩了,就等着6点一过别人奈何不了她。 “不改时间ok,但垫点东西只是随手的事,如果你们家没有毛巾,我可以提供几条新的。” “用不着。” 按捺住火气,时怛尽量让耐心消失得不那么快:“好,破壁机先放一边。那你们能不能不要在家里拍球,走路声音小一点,这老楼隔音虽然不是非常好,但也没有差到连人正常走动都能吵到楼下的。” “你这意思是我们故意很大声咯?” “你要这么理解也随便,我只需要这些吵嚷的声音能小一点。” “我们自觉很小声,从来没看见住我隔壁的人到物业投诉,也没见他们来敲门说我们吵到人的。” 这话潜台词不就是说就她事儿多。 “老师。” 还没来得及反驳,屋里跑出来一个13、4岁的小孩,手里拿着一张试卷,看到时怛时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摊着试卷问这屋的女主人。 “老师,这题我过程好像解错了。” 因为他的出现,门被半开,时怛的视线穿过女主人的肩膀看过去,屋里搁着两张方台,台子边各坐了一圈学生低头写卷子,算上门口这个,一共八人,两个穿着校服。 她在屋里还看到了一张不算熟悉的脸孔,稚嫩红润,只有他抱着手机窝在沙发上玩耍。 时怛认出了对方——是在公园里被她扔石子的小孩。 第八十二章:小计策 “老师等会再看看。”对待学生,女主人的态度要比对待时怛和颜悦色许多,她并没有看卷子,说完就示意他进去,然后背过手把门拉上。 再面对时怛,还是那副傲慢的嘴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女士,你一定不肯合作是吗?” “我拜托你合作一点,不要再来骚扰我才对。”撂下这话,她就转身进屋了,走前还嘴角一歪,留给时怛一道轻蔑的笑容。 吃了个闭门羹的她没再敲门,也没有发火的征兆,旋身下楼回到家中,拿出纸笔把刚才特意记下的校服上的学校写下来。 而这一天之后,除了留心学生们离开的时间,她没有其他的举动。 等了一个星期,她在第二个周末时终于又迎来了楼上各种纷杂的脚步,两天的时间,每天来两拨人,一拨早上8点半左右,到11点半离开,下午2点半又来一拨,4点半离开。 时怛在周日这一天学生们离开时从冰箱里拿出一排酸奶,掐着点开门,与经过她门口的8个学生碰上。 “你们这就走了?”她脸上带着微笑,语气像是认识他们,同学们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才准备给你们拿点酸奶上去,补课结束了吗?” “嗯,结束了。”大家糊里糊涂地点头回应。 “你们现在任务还真重,课后还得花时间补课。不过为了提高成绩,也是没有办法的。”说话间熟稔地把酸奶一支一支分给大家。 同学们起初还有些犹豫,可是看她跟老师认识的样子,又住的楼下,便都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接了过来。 “一节课是多少钱啊,我弟下个周末也打算在你们老师家补补课,不过他们家搬家时我帮了点忙,一来二去熟了,你们老师硬是不肯收我钱。” 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她不收我哪好意思让弟弟去学啊,你们跟我说一声吧,我也好有个数。” 有个女学生回答:“150块一个小时的。” “这样啊~那是一个周末一个周末这样交钱,还是分期呢?” “一个月交一次的。” “好的。”她笑眯眯地:“那到时候我弟跟你们一起上课的话,有不懂的地方希望你们多教教他。” “你们老师在华鼎中学教学多少年了,看她家里那些表彰证书什么的,应该也从业很久了?”什么表彰证书,不过是她胡诌的。 学生们不疑有他:“我们升上初中之后就是金老师教了,不知道她教了多少年,在学校时她还挺严厉的呢!” “严一点你们才会怕她呀。”说着像是随口一问似的:“说来我都忘记你们老师全名叫什么了。我这记性,说不定哪天张嘴就给喊错了,不知道是老师尴尬还是我尴尬。” “金丛梅”学生们七嘴八舌地给她提醒。 “金丛梅?不是金聪梅吗?” “丛,丛林的那个丛,这个名字很少有,我们一开始也听错呢。” “噢~对,证书上好像是这个字。”她仿佛恍然大悟一样。 “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回家的时间了,那下个礼拜再见。” 她关上门,登录市纪委邮箱,将一封举报信实名发送过去,信件内容如下: (您好,我举报华鼎中学在职教师金丛梅周末在家中对学生进行有偿补课,补课地点为:邬安市中联大道世景小区6栋602,补课费用150元/小时。) 附图是她昨天盯着两拨学生们进出602的照片——她一键发送。 接下来的两天楼上依然偶尔吵闹,但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期间还跟同事去了一趟旱冰场。票是昇哥给的,说是一位朋友开业赠送的。 小齐问起李利星怎么没来,怀音的原话:“利星姐不喜欢这些费体力的运动,而且磕了摔了丢脸死。” 李利星不愿意来,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时怛喜闻乐见的。 在场会的就是昇哥跟小齐,小齐教怀音,昇哥自己玩得忘乎所以,时怛还停留在穿鞋子的阶段。 旱冰场白茫茫一片,冷得呼出来的气体都能看得见,她身上穿了羽绒服,短款的,但弯腰下去穿冰刀鞋的时候还是有些阻碍。 好不容易把鞋穿上,想试试松紧度,又不敢站起来,只好小心翼翼地抬脚尝试一下,感觉好像差不多,才鼓起勇气抓紧围栏试图站起来,谁知道冰刀一斜,整个人失去重心往边上跌去…… 她吓得花容失色,倒下去的瞬间还想着怎么穿上鞋子的第一课就是学会摔个狗吃屎? 以为自己会摔个四脚朝天,可就这么眨眼之间,一条铁臂陡然间横亘在她腰上,忽地将她捞了起来——一切有惊而无险。 两具穿得厚厚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一缕清淡香气若有似无飘到解宋鼻间——那是来自她发丝上的味道。 时怛愣住,怔怔地看着他,一双手牢牢抓在他的上臂处。 “哇哦~”直到旁边传来一道暧昧旖旎的起哄声。 “你怎么在这?”时怛猛然回神,惊讶极了。 他扶着她让她坐下来,语气平和:“朋友新开张,让我们来撑撑场。” 闻言,她转头朝旁边的孟格岳茶看去,隔壁还有一个她没见过的生面孔,二人互相点头示意了下。 解宋扭过头交代朋友们:“你们先玩。”转而询问她:“你一个人来?” “组里一起来的。” 他朝偌大一个旱冰场看去,因时间早,人还不算多,在远处依稀看到了怀音两人的身影。 “没玩过?”他问她。 她老实地点点头,感觉在里面越久热能就下降得越厉害,以至于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打量了下,解宋安慰道:“待会滑几圈就暖和起来了。”然后在她脚边蹲下,伸手去动动她的鞋子:“太松了,容易滑倒。”说话间已经上手亲自帮她解开鞋带,再仔仔细细地给系好。 “紧吗?” 她低着头,能透过他短而利索的头发中看到头顶上的两个漩涡,嗯了声:“可以。” 他又换另一只脚:“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个鞋子。” 她就在原地看着他从另一边椅子底下拿出冰刀鞋,重新回到她身边坐下,干净利落地把鞋子换好,整齐摆到长椅下,然后灵敏地站起来,冰刀鞋在冰面转了一个小半圈,稳稳立在她跟前。 “我来教你。”他说,伸出一双手握住她的手腕:“你上半身稍稍往前,这样比较不容易往后倒,滑行的时候左右脚都可以助力。” “我带你试一下。”说着,缓慢往后滑,一双手握住她,将她僵硬的身体轻轻带动。 时怛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一双眼睛牢牢地盯住脚面不放,就连往日能让她开心的身体接触也无暇顾及。 她一路歪歪扭扭地跟着他滑,避免不了的跌来摔去,但都被他及时稳住,没有狼狈地跟地面来个无缝隙接触。 “可以,比刚才好很多了。” “没关系,慢慢来,不要紧张。” “好,就这样,我扶住你,这一次看能滑多远。” 她耳畔总能时不时响起他耐心且安稳的鼓励夸奖,当她慢慢有了勇气放开他的手想要独立尝试时,他将她带到圆圈中心——那里人是最少的。 “我到那里等你,慢慢来。” 他等着她略带紧张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慢慢放开她的手,敏捷而利落地滑行到七八米之遥,站在那里等待她的到来。 时怛看着这段其实根本算不得长的距离,心里难免忐忑,抿了抿唇,慢慢用右脚助力,缓慢而谨慎地朝着他的方向前进。 近处,一个男的正在逆着滑行,未几与另一个男人正面撞上,两个人都处于内圈的位置,被撞的人因冲力弹开,肩膀撞碰到时怛后背那一瞬,她整个人像下坡的自行车快速而不自控地朝前滑去,惊吓使得她的心跳猛然加快! 离她就差两米的解宋见状,目测她的方向自己能接住,当即蓄力站稳….. “你快让开。”她慌乱地喊着,脸色煞白,怕自己摔死,也怕把他撞伤。 最终啪地一声,解宋被撞了个满怀,冰刀刮过冰面溅起细碎的冰花,两个人砰地朝地上倒去,他的右手搂住她的腰,左手护住她的后脑勺,后背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坚硬的冰面。 时怛闭着眼,心跳如擂鼓,还没回过神,然后听到他关切的询问:“摔到哪了没?” 她迟钝地摇摇头,想问他有没有事,忽然感觉他松了口气,一只大掌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背。 “天哪,杀人了!” 一道惊呼惊动了他们,解宋投目去看,先前撞到时怛的男人毫无动静地躺在冰面上,左腰的位置插着一把水果刀,他目光一凛,视线快速下移,落到流到冰面两指长宽的血液上。 已经逐渐有人围了过来,有的掩面惊呼,有的堂皇失措,他一双眼睛扫过人群,看到一个男人夹身在其中,失神地盯着被伤的男人,身体正处于细微的战栗。 所有人都围观的情况下,那个人忽然逆着人群往出口滑去,解宋扳过时怛,匆忙丢下一句:“在这等着,别走动。”然后迅速起身从人群边缘飞快滑去。 那男人感觉身后有人追,一边滑一边回头确认,对上一道锐利视线,愈发慌乱,脚下匆忙加速。 但他始终不敌公职人员的解宋,在即将到冰场出口时被追上,左脚腘窝被人从后一踢,砰地往地上一跪,然后右手瞬间被反剪到身后。 惊慌中的他抬起左手往后反击,再被攥住手臂往后一扭,疼得嗷嗷叫唤间,腰背压上来一条腿,将他整个人死死抵在冰面上。 时怛从解宋离开的那一刻,视线便一直紧张地跟住,此刻看他制服了对方,一颗心才稍稍回落。 她迟疑地转过头,去看那个躺在冰面的男人。 死了吗? 脸色微白,眸光中闪过什么,她攥了攥手,紧张而抵触地把视线移开。 孟格岳茶二人赶到解宋身边时,只听到被制服的贼人一个劲地喊放开。 而兄弟面色严峻,交代着他们报了警。 这时旱冰场老板于前也闻讯赶到。 解宋言辞利落:“把门关上,不要让任何人出入。” 再问:“这里有没有广播。” “有。”这事吓到了于前,开业第一天发生这种祸事,真是堂皇又冤枉。 “用广播跟客人们说一声,不要靠近伤者,在警察到来之前麻烦不要离开旱冰场。”说话间,他已从口袋里取出约束带将嫌疑人的双手绑住,然后将其拉起。 “阿茶,你们把他带到一边,再跟孟格看着,我去看看伤者。” 他迅速又滑行到伤者身边单脚跪下,对方双眼紧闭,嘴唇发白,已经不省人事。 他在众人围观中检查颈动脉,却发现已经没了跳动,眉头一拢,继而翻开对方的眼皮,其后又抓过对方的手腕诊脉,一边将左耳贴在他的胸膛处…… 各种迹象表明,人确实已经死了。 彼时,于前发出广播,人群中躁动起来,大家都在抱怨为什么不让自己离开。 解宋抬眸看了不远处的时怛一眼,她已经自己站了起来,正在那里担心地看着他,怀音等人也已在她身边。 收回视线,从口袋中掏出证件,他展示给围观的众人:“对不起各位,现在发生一起凶杀案,烦请大家到场外等待警察到达现场,不要随意走动。” 时怛心一沉。 人群再起躁动: “凶杀?那就是说那人死了?” “天哪,太可怕了!” “怎么办啊?” 看热闹的人永远不会少,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而时怛怕影响解宋工作,跟晟哥等人说了声,大家带头发动群众们一起离开滑冰区域,到场外休息区等待。 警方在十分钟内抵达现场,来的是刑侦大队的人,解宋已经换上自己的鞋子。 莫队:“怎么回事?” 他示意对方看向旱冰场出入口的那条弧形长椅:“那边那个人有很大嫌疑,案发前他跟死者发生碰撞,之后死者倒地不起,群众发现死者之后,他站在人群中神色慌乱,身体有细微发抖,举止无措,并且有逃跑行为。” 第八十三章:错在谁? 刑侦队的警员们拉起警戒带,勘查科只有解宋在场,他们另有案情要出。 “死者什么情况?” “我初步检查过,死者除了左腰这一处伤口,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水果刀没有刺中大动脉,且凶器还在,出血量大概在200到25,并不足以致命。” “所以他的致命伤不在腰上。”莫队抓住重点。 “但具体死因,还是要拉到殡仪馆解剖过之后才知道。” 莫队有些无奈:“你本来休假的,现在变加班了。” 阿城从死者身上翻出钱包,将其交给莫队。 钱包里是人们常备的东西,零钱、银行卡、证件,莫队抽出证件核实死者的身份:“死者手机呢?” 解宋娴熟地说道:“易碎的贵重物品存放在休息区的储物柜。” “阿城,你去找老板开锁,联系上死者的家属,我去看看嫌疑人。”说罢又对解宋道:“辛苦你了,又加班。” 两人走后,他联系上殡仪馆让人来转运死者,又通知景明。 既然警察已经过来,负责监管嫌疑人的孟岳二人便走到一边跟旱冰场老板于前待在一起,同情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开业第一天遇上这样的事,八成他是上辈子净干缺德事了! 莫队就站在嫌疑人面前,他坐在旱冰场里面的长椅上,双手被约束带反绑在身后,整个脑袋始终耷拉着。 “张立坤已经死了。” 那人猛地抬起头来,眼神惊愕,却又有种意料之中的认命。 “我真的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他的嘴唇很干燥,上头一层又一层的死皮,嘴里只剩这一句近乎绝望的呢喃。 莫队沉沉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阿城联系上了死者的妻子,其他同事在对场上的客人进行逐一问询,有人试图拍下警戒带内的尸体跟法医现场照,被发现禁止。 警方撤离现场,解宋跟于前他们打了声招呼,走前环顾一圈,发现装饰柱下的时怛,。 或许是一直关注着他,他一抬头,就能跟她的眼睛对上,两个人隔着远远的距离对望,依稀辨认出她眉眼里的些许凝重。 他没有外露太多情绪,提步跟同僚们走了。 留下来的民警们负责将客人遣散,并跟老板简单洽谈,对旱冰场进行了封锁。 在解宋离开的五分钟后,时怛的微信收到来自他的一条微信:别太在意。 在刚看完这短短的四个字后,底下又跳出来一条新的:生死有命。 简短的八个字,有着沉沉的力量! 谢绝了晟哥的相送,她独自一人走在寒风猎猎的街头,去往地铁站的方向。 未几,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扭头去看,路边缓缓停下一辆车,驾驶座的玻璃降下来,露出孟格跟岳茶的脸。 她弯下腰。 “去哪,我们送你。” 她摇了摇头:“谢谢,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天儿多冷!” 她微笑了下,这是婉拒的意思。 “那你当心点,我们先走了。” 她嗯了身,提步继续往前走,红色的suv在她身边缓缓启动。 孟格踩下油门:“给老宋发个消息,告诉他这丫头不要我们送。” 尸体转移到殡仪馆,景明到来时已见师傅穿戴好一次性手术服,她准备好一切,从风淋室走过,进入解剖室。 这头,嫌疑人陈俊已经被提到2号审讯室,莫队正在对他进行审问。 “你跟死者什么关系?” “我跟着他做事”。陈俊牙齿打颤,脸色虚白,这是意识到杀人之后经久不散的后怕,被拷住的双手放在腿上,黑黢黢的指甲死死地抠挠着大腿,在裤子上留下一道道浅显的印记。 “从事什么工作?” “挖沙。” “什么仇让你下这样的狠手?” “他欠我的。”他声带抖颤,声音里带着隐约可辩的哭腔,分不清的是到底是后悔,还是恨意。 “我跟了他六年,他说要带我发财,要让我跟我的老婆过上好日子,我又努力又拼命,一个月30天我一天都没得休息。 他的生活好上了,给我在城里租了个大房子,让我把我老婆接过来。我以为我们的日子能越过越好。”他并不打算否认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可是行业竞争越来越多,资源越来越少,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把钱拿去买股票,被套牢了还一把一把地丢进去。” “那里面还有我们工人好几个月的工资,他一拖再拖。我们沙场交不起租金,采沙船没有钱维修,他能支付的,只是一些水电铲车油。如果不是最后他承受不住心理压力,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把钱都扔进股海里了。” “他让我们相信他,再给他几个月的时间,我信他了,所有人都走了,我信他了,我不忍心看他这样挫败,我在他手底下又干了三个多月,我老婆因为一场车祸在医院躺了半年,一次又一次地动手术,他答应会给我工资的,他答应补偿给我的,可就是因为他的一拖再拖,我的老婆也被拖死了!” “死了,她死了,昨天死的,等不到钱动手术啊,我就差二十万啊!”他哭了,眼泪从绝望的眼睛中淌下来,沿着黝黑皲裂的脸滑到起了死皮的嘴唇,涩得发苦! “可是他还能去滑冰,我看着他进的滑冰场,他怎么可以去滑冰,我老婆在冷到冻骨的太平间不声不响地躺着,可他在滑冰……”他崩溃,所有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他像个孩子发脾气一样敲打着桌面,手铐与塑料板反复撞击,匡当作响。 旁边的同僚要控制他,被莫队抬手按住。 头顶上的摄像头红点有序地闪烁着,他看着他发泄,直到对方筋疲力尽,心死绝望,他才再度开口:“杀人这一行为你是临时起意还是预谋好的?” “我在街上看到他,我原本只是想去打他一下,可是我看到他站在一间旱冰场前,我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看什么,但他竟然进去了。我满心忿气地跟进去,却发现他在里面无所顾忌地滑冰,他每走的一步,都是我老婆的索命符,我的理智也跟着没有了,我又出去买了一把水果刀,我要进去杀了他,我一心只想杀了他!” “刀在哪里买的?” “旱冰场旁边的小超市。” “你老婆在哪间医院?” “康安。” “现在后悔吗?” “我不后悔,他这样冷血的人,死有余辜。我杀了人,也活该用一辈子赎罪!”可是,他又用力地抹了一把脸,说:“我对不起的,只有他老婆跟儿子。” 他脸上难掩痛苦,莫队看着他,眸眼深沉。 得益于罪犯的配合,这一次的审讯很顺利。 让人将他带出去,莫队跟负责记录口供的同僚交代:“去医院跟超市核查一下。” 人才走出审讯室的门,前方的哭喊与叫骂已经先一步送到跟前,他抬眼看去,一个中年女人揪打着陈俊,哭得崩溃凄厉。 而被打的人,目视前方,无声地承受这一切。 莫队快速打量了下那位妇女,一头卷发干燥凌乱,身上穿着珊瑚绒材质的睡衣,睡衣应该有些年份,洗得肉眼可见发白,隆冬时节,脚下只穿了一双拖鞋,左脚是红色的,右脚是绿色的,突兀且不对称,一眼看去显得那么扎眼。 身旁的同僚说:“要不要去把人拉开?” 陈俊身旁一直有人试图把妇女分开,但无果,且不好用蛮力。 莫队只说:“这是他该受的!” 妇女哭得难以站立,最后扯着陈俊衣服跌坐下来,俯下身捶胸痛哭,几度上不来气。 “等她稍微平复一点,让女警带她去洗把热水脸。” “好。” 有很多信息要向张立坤妻子问询,女警把她带到一间办公室,此时,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一些。 办公室破天荒开了暖气,她的身体就像从一个冰天雪地的大荒原,跌进了一个暖意融融的温泉池,只有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回暖,而心脏,已经冷却了! 莫队向她询问了很多信息,相比罪犯,他对待她的态度要远远平和许多。 张立坤跟陈俊的恩怨她表示都知道:“就差一点,为了凑钱给那个畜生的老婆治病,我们把唯一的房子卖了,再过几天,就能拿到钱了,他的老婆就有救了……” 她的眼泪从眼眶里再度淌下来,但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哭喊,肿胀不堪的眼睛呆滞而无神。 “他答应了要教儿子轮滑,为了在儿子面前逞英雄,他天天在练,舍不得花钱进滑冰场,收了工就趁广场舞那些阿姨来之前去抢地盘,每一次回来摔得到处都是伤。” “他学会了,他儿子也要从学校回来了,可是张立坤呢,张立坤回不来了,他不会回来了,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前去康安医院核查的阿城打了个电话回来,莫队挂了线,看着对面的妇女:“王红娟已经死了。” 对方后知后觉地掀起肿胀的眼皮来,晃了一下神,似乎还没有化解他这短短几个字里代表的意思。 莫队补充:“昨天死的,医院说手术拖得太久,已经无力回天!” 办公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除了空调吹出的暖气还在呼呼作响,如果没有那流动中的气流,这里,就像时间停止了运转一般地寂静。 她忽然笑了起来,眼泪像永远不会干涸的海洋,哭着笑,笑着哭。 “如果我们的钱能早一点给到他,如果我们能早点狠下心把房子卖了,如果我那该死的男人没有把钱拿去赌,是不是她就不会死?是不是他就不会死?”她内心充斥着悲凉,一天之内,心死神灭! 莫队不知她口中的ta是谁,但他想,谁都是! 当天将近凌晨,解宋出了尸检报告,外出调查走访的人也早已归队。 刑侦队召开碰头会。 阿城将调查来的信息进行报告:“张立坤名下确实有一个广发证券账户,去年年底到两个月前,从他的个人建行账户里前前后后一共调进了一百三十二万,都是为了把套牢的那几只股票补仓降低成本,但很不幸,最后几乎都血本无归。” “他的沙场也在上个星期进行了注销,我联系过沙场场地的所属人,往年张立坤的租金交得爽快又准时,但这大半年来几乎是能拖就拖,两三月才会交一次租金,并且是交一个月的。” “我也联系上了两个能联系到的以前跟着张立坤挖沙的工人,情况跟陈俊说的相符。” 最后解宋负责说明尸检结果:“死者张立坤死因并非左腰上的刀伤,而是心源性猝死。” “他的主动脉夹层严重心力衰竭,且肺泡失去弹性形成肺气肿,前者的情况很大程度是由于长期抽烟导致失眠、过劳、焦虑、熬夜造成的,后者则是因为常年摄入太多香烟。” “而他生前还经历过一次剧烈运动,死亡的诱因,就在于这一场运动,且膝盖、臀部与手肘关节都有瘀伤,但并不是今天出现的。” 莫队解释:“据张立坤妻子的供述,张立坤这段时间一直在练习轮滑。” 《世景小区》 临睡前,时怛把药吃了,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高中时代,她被软硬兼施地‘邀请’到李利星的生日party,她们说看她每个礼拜都要打工太辛苦,告诉她,她喝一杯酒,就能有五十块钱拿。 她不愿意,可没有人理会她的意愿,男男女女笑着搂住她的肩膀给她灌酒,灌一杯,就塞一张绿色人民币到她口袋。 她的眼泪被逼出来,余光看到李利星被众人簇拥着,对自己举着香槟。 她在对她巧笑倩兮,她看着她在人群里做无谓的挣扎! 而二十五岁的时怛,就像拥有上帝视角的观众,站在那里无声且漠然地看着。 她数着十六岁的时怛一共被灌了几杯酒,口袋里的人民币增加了多少张,直到小小的时怛呛得忍受不了推开众人,疯子一般跑出去,岣嵝着腰手撑膝盖一边吐一边咳。 她没有留意到隔壁有两个喝醉酒的男人在争吵,也没有留意到自己身处的是几乎无人往来的ktv后门,这里灯光昏暗。 第八十四章:这屋子有了温暖 吵闹声越渐激烈,她终于止住了咳,一张晒得黑黑的脸红成了樱桃,然后听到砰啷一声,她循声看去,一个男人朝她的方向跑来,一个男人在后面发狂地追——手里握着摔碎的啤酒瓶子。 头昏脑胀的小时怛立马清醒了过来,她直起腰就要往后门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男人追上了,一个划破了一个人的喉咙,就在她的面前,那男人呃一声,就像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叫他难以呼吸,他身体僵直瞪大着眼看住她,就像她才是那个杀了他的人。 她吓坏了,在原地绷紧了身体动弹不了,杀人的人风一般从她身边跑过,看也没看她一眼。 那个男人朝她直直地倒下来,她跟着被撞到地,他的上半身压在她的腰腿上,忽然浑身抽搐起来。 时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惊惧地看着坠满了星星的天空。 男人停止了抽搐,有温热的东西流到她的腰上,猩红的血顺着她的腰线往下流,滴到她口袋上的绿色人民币,污了一片又一片。 那是时怛——第一次看见死人! 她霍地睁开眼,眼前一幕一如梦中,灯色昏黄,让她一时分辨不出此刻到底是哪一年。 她胸口缓慢地起伏着,慢慢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家,睡前,她特意留了一盏台灯。 那些发生过的过往被尘封起来,可是,从来没有消失过! 她掀被下床,从化妆柜里又摸索出两瓶药物,就着厨房里冷却的凉白开吞了下去。 借着月色,她有些疲惫地坐在厨房的餐椅上,额头的汗凝聚在一块,沿着额角滑落到鬓间,只消一瞬便隐进了碎发里。 感受到凉意,她抬头摸了摸,指腹上微微湿濡,才意识到自己出了冷汗。 她在深浓的夜色中,被静谧牢牢圈起,药没那么快起效,她眨了眨干涩的眼,起身回房。 冷白的月色从半拉的窗口投射进来,寒风猎猎,房间融进一室的冰凉,她走过去想将窗户关牢,垂目间,楼下萧条的灯柱下,却倚着一个暗沉的身影,影子在地面拉长,被冷冽的风吹散,须臾又归回。 时怛在那一刻愣住,握住窗户的手停在那里,直到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将她的神志也一并送回。 她忙转身,窗户也不关了,快步出了房间,在玄关拿上外套跟钥匙,匆匆朝楼下奔去。 解宋指间夹着一支烟,燃过了三分之二,烟雾随风而碎,顶上的灯打在他的脑袋,给他的面部拢下一层暗影。 寂静的夜里,他听到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当他回过头时,楼道里跑出来一个身形单薄的姑娘,眨眼间到了自己跟前。 两个人都意外对方的出现,所以面对面时,都在用时间消化这个事实,于是就有了短暂的沉默,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半晌,她才想起来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他却没答,只是和声问她,声音里隐隐覆盖一种淡淡的关切:“你是没睡还是突然醒了?” “醒了。”她问他:“你在这多久了?” 抬起手里的烟,他轻笑了下:“不到一支烟的功夫。”随后将烟熄掉。 她却轻轻蹙起了眉头:“你是加班到现在?” 他嗯了声,她不敢问案件具体的,只能问顺利吗。 “案子破得很快。”只是,两条人命,两个家庭。 “这里很冷,上去坐着吧。” “不了,我也要走了。” “那就上去喝杯热水再走。”她似乎不容拒绝,转身往楼道里走,没听到后面跟上的声音,又停下来,回头看着他,那双澄澈的眼睛在问:你上不上来? 解宋最终还是跟着她上去了,携着一身寒意。 时怛打开灯,将凉了的开水重新加热一下,让他随意坐下。 他送过她很多次,隔着一扇门,没有踏进过,除了那一次。 在沙发上坐下,在她给自己送来热水时说了声谢,冰凉的手掌慢慢被水温捂热,借着灯光,看到她眼睑下的阴影:“没睡好吗?” “有点吧。” 他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光,然后放下:“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高大的身体已经站了起来,时怛忙跟着,细长的手按住他的胳膊:“你进屋的时间加起来还没有五分钟。” “那我坐够五分钟再走。” 她嗤笑,笑里有点疲惫的无奈,那是出于睡眠不足,不是他:“现在已经快要两点了,你早上几点上班?” “可以晚一点,9点左右。” “要不…..”她犹豫了下:“别走了。” 怕他误会,她又忙着解释:“来来回回肯定耗费不少时间,你去我屋里睡,我在沙发睡。” 对于她这个提议,解宋有些啼笑皆非:“我身上有味道,待会连你沙发都染上。” 解剖完他已全身消过毒,后来在大队又洗了个澡,他自己习惯了可能闻不到,但不代表别人也没感觉。 闻言,她凑过去,在他身前轻轻一嗅。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这个男人身体微顿,鼻间几乎都是对方的发香,而她的脑袋还在往上,停留在他侧脖。 两个人的距离瞬间又再度拉近,她鼻间的气息洒到他颈上的皮肤,瞬时间泛起点点滴滴的鸡皮疙瘩。 解宋下颌绷紧,一语不发。 她退离开,说道:“没有味道啊。”又问:“你洗澡了吗?” 他稍显迟钝地点了点头。 “那直接进屋睡觉去吧。” “我回….”他才出了两个音,被人利索地打断:“进屋,沙发,二选一。” 说完旋身往门口走,拿出钥匙在里面反锁,将钥匙握在掌心里,面向他又问了一遍:“床?沙发?” 十几分钟后,他窝在她家的沙发上,夜里黑得发亮的眼出神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半晌后,垂下眼帘,看着那扇关闭的房门的地板缝隙透出来的微弱的橘光,盖在身上的绒被又轻又暖,仿佛没有重量。 屋里的时怛辗转反侧,又担心明天一早楼上的动静会不会把他吵醒,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3点14分。 怕他的身高在那沙发睡得不舒服,她悄悄起身开了门,踮脚轻轻地走过去。 果然,这沙发根本容不下他,他小腿以下的部位是悬空的,但睡相很斯文,直直地躺着,一双手叠在腹部上,没有打呼,气息平稳。 她找来一张跟沙发差不多高度的椅子放到他脚旁边,垫上一件自己的毛衣,让椅子不至于硬邦邦的,而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的脚,轻轻把椅子挪进去,被子盖好一双脚。 重新站好,借着屋里跟窗外的光,时怛还能看出他的身形与轮廓,身体的不安分因子又在躁动着,睡也睡不着,索性盘腿坐到地上,下巴搭在沙发边缘,安静地端详他。 片刻,她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性地点了点他叠在腹部那双手,看他没动静,大着胆子从他虎口的缝隙里钻进去,把手指一点一点地没入。 没有把人吵醒,她正窃喜着,那只手忽然条件反射般地动了动,五指赫然收紧,连同她调皮的那根手指头一同藏在了里面。 时怛的呼吸猛地一窒,连忙坐直,犹如被人抓包,大气不敢出….. 但半晌没听到他说话,抬眼看去,他双眼紧闭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连呼吸也没乱。 悄悄舒出一口气,她重新将下巴靠了上去,轻轻往回抽了一下被他握住的食指,但没能成功,便也不打算再动。 好不容易有点身体接触,虽然是在睡着的状态,但毕竟她便宜是占了嘛。 那些压抑着她的负面情绪得到缓解,困意袭来,她枕着自己的手臂伏在沙发上渐渐睡了过去。 晨光熹微,日照大地,一缕霞光划破云层,透过窗户投射而来,在地板与沙发上形成一道光束,将那折叠整齐的绒被一角拢进了淡金色的霞光里。 时怛睁眼醒来,耳边没有那些嗡鸣嘈杂,今天的身体机能是跟着生理时钟醒来的。 她睁着眼睛缓了下神,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躺着的——是床。 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刚下地,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他立即停下难受地按着脑门,等一阵眩晕感过去。 出了房间,她第一时间看向沙发,那床被子折叠得方方正正,安静乖巧地坐在角落里。 她看一眼屋内,空荡荡地一如往常,除了那张多出来的被子,没有留下任何人曾在这里停留过的痕迹。 心尖没来由衍生出一股失落,但为什么失落,她觉得是自己矫情了。 片刻,收拾好心情,她迈脚去洗漱,人才到洗手间,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她的脚步骤止,脑袋往后一仰,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内的清隽的一张脸。 “起来了?”睡过一觉之后的解宋似乎精神了许多,整张脸要比昨天来得多一些神采。 “你…..” “怎么了?” “不是走了吗?” “所以我现在,”他挑眉问:“应该走了是吗?”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她赶忙把话题扯开:“你洗漱过了吗?我昨天放了毛巾牙刷在里面,袋子上写了是新的。” “看到了。”他说,嘴角隐隐含着笑:“那你进去吧。” 当时怛看到镜子里刷着牙的自己时,发觉黯淡的眼睛又开始绽出细碎的小光芒,她匆匆处理好自己,出来后在厨房找到了他,又是一阵诧异。 她的屋子很小,六十来平方,厨房更是狭小又逼仄,对她这个身量的人来说是刚刚好,可是他那样昂藏挺拔的人一进去,仿佛巨人进入小人国,空间在他的映衬下瞬时间缩小又缩小。 对方背对着自己在灶炉前捣鼓,时怛看不见他在煮什么,但空气中飘浮着一种米粥香,而她的注意力全被美色所勾住。 那挺括的后背线条尽收入眼底,微微弓腰,就能透过上衣看到他背肌的轮廓,一大早起来,她眼里看得到的全是浓郁的男性荷尔蒙! 解宋熄了火,转过身来看到她:“不好意思,擅自用了厨房的物品。” “你随意。”她若无其事:“是煮了粥吗?” “对,不过加了点陈皮跟姜丝,中和一下寒凉。”末了又问:“看你冰箱有鸡蛋,要煎一个吗?” “好啊。” “不过我煎蛋的技术不怎么行,你别嫌弃。”他略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我来?” 他自然退位让贤。 时怛从冰箱拿了两个鸡蛋,冲干净平底锅,等锅内水烘干,放入一点油,等到七成热时分别打下两个鸡蛋。 解宋看她一手握住锅柄,另一只手在锅边轻轻敲破蛋壳,单手就将鸡蛋下到锅里,技法可谓娴熟。 平底锅滋滋作响,油花在里面蹦来跳去,很快就有香味窜出。 她问:“你要吃流心还是全熟?” “全熟吧。”说完后,他旋身从橱柜里拿了碗碟,碟子放她旁边,碗拿来装粥。 时怛翻了一个面后忽然顿住,盯着锅里黄灿灿的那一面不作声,解宋瞧见了,遂问:“怎么了?” “啊,没事。”忘把那爱心模型找出来。 她关火放酱油,把两只蛋盛到碟子里,二人在小小的方桌坐下,碗里的粥热气氤氲。 这是第一次,这个小小的屋子有第二个生命出现,跟她同屋而眠,同桌而食! 解宋第一口吃的是煎蛋,蛋白边缘被煎得焦黄卷翘,咬下去时听到酥脆的轻响。 他的评价:“厨艺很好!” “一只蛋就能看出我的厨艺了?” “也不是。”他三两口吃完蛋:“下厨架势很足,经常做饭?” “对,不然就得吃外卖,长期钱包可负荷不了。” “你父母不在邬安?” “不在。”她用勺子底部轻拨着热烫的米粥,面色如常。 解宋没有深想,二人吃完了早餐,她负责清洗餐具,然后把他送下楼。 这一日之后,两个人没有见过面,透过微信聊天,时怛得知他近期接受了研究院的邀请,与各大技术人员共同研发新药。 她没来得及确认举报之后的第一个周末楼上是否还正常补课,因为周五这一天,晚6点,她听到了楼上争吵的声音,对话隐约可听见,可见有多激烈。 第八十五章:过年1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内容大概为:“叫你不要在家补不要在家补,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要罚款,还停了你职,什么评选都没有了。”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家,收补课费的时候你倒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现在我被处罚你不安慰,还反过来谴责我…..”诸如此类云云。 陆陆续续听得一些,夫妻俩越吵越激烈,只听到嗙啷一声,什么东西摔到地上。 结果已经得知,没兴趣再听夫妻对骂,时怛收拾妥当出门前往电视台。 往后两天,果然没再有学生上门补课的迹象,但她只得了一个悠闲的幸运周末,那种吵嚷的破壁机再度卷土重来,甚至有比之前更加猖狂的迹象。 而时怛当晚出门,一拉开大门,一股酸臭扑鼻而来,几乎要将她逼得退回屋内。 低头一瞧,门口毯子上倒了一片厨余垃圾,鱼骨头、幽绿色的菜汤、坏掉了的番茄,各种残渣混杂,场面十分叫人恶心。 皱起眉头,时怛几乎在下一秒就反应过来——她抬起头,看不出此刻是喜是怒的一双黑沉的眼掠过上面的楼梯。 折回屋,她拿出纸笔快速在纸上刻下一行字,干净利落,下笔成风。 (12点之前若不把垃圾清走,我不会给予第二次警告。) 粘上透明胶,她径直走上楼,将纸张贴在602的门板上,而后前往电视台。 3号广播室门牌灯在9点30分准时亮起,时怛从容平和的声线从收音麦中传达到每一位正在收听《我不是旅人》的听众的鼓膜。 晚11点02分,黑色红旗从研究院大楼停车场驶出,穿过层层禁卡,奔向马路。 夜色浓郁,寒风呼啸,车载音箱中她的声音一路为伴,洋洋盈耳,抚慰人心! 11点24分,红旗停在《宏达国际》8座停车场中,他引擎未熄,在中控盘上拿来盒烟,点燃。 车窗降下,冷冽的空气与暖气隔空碰撞,眨眼之间已分出胜负。 “还有最后几分钟,我想以一个网络小故事作为结尾,希望这个夜,大家都能过得甜一点。” 他左手夹着烟架在车窗玻璃上,听她在一间半大不小的屋子里发出的袅袅余音。 “一个哥们练过几年散打,后来娶了个媳妇,他很心疼媳妇,每次被媳妇骂,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实在委屈了就一个人去火车站,然后故意把钱包露出来,有贼来偷,抓住就是一顿暴打。 时间久了,火车站的小偷都认识他了,看到他来,议论纷纷:你看这孙又在家里受气,跑这来撒气来了。” 钻进耳里的故事被说故事的人描绘得绘声绘色,于是解宋忍不住笑了,低低的气音,在夜里添了几分缱绻。 “好了,故事到此结束,小媳妇们记得多疼疼自家老公,先生们也要多包容小妻子。希望你们今夜好眠!” 声音消,车内陷入一阵静谧,含笑看着已经没有动静的音响,他熄火下车,回家洗了个澡,拿着眼部按摩仪躺到床上去,设定睡眠模式,戴上入睡。 时怛12点左右回到家,门口的垃圾还在,如果不是避免吵到其他住户,她会砸开602的大门。 拜奇葩邻居所赐,这一天她过得并不如意,还需要深更半夜戴着口罩清理垃圾。 临睡前她把药吃上,等着明天继续被报复。 果然,翌日一早,破壁机蓄势待发,一过6点轰鸣作响,这一次时怛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搅得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她直接起床洗漱,等声音歇了之后透过猫眼看看门外——干干净净。 平静地煮了个早餐,每隔大概半个小时她就看一次,一直到上午10点,守株待兔的她依稀听到外头走动声,起身靠近猫眼。 金丛梅刚抵达门口,两只手上提着满满两个垃圾袋,凑近门板听了听动静,然后站开两步正要撕开手上的垃圾….. 时怛毫不犹豫地把门一推,那门是往外开的,陡然间听到砰的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惊呼,然后是东西落地的声响。 走出去,她关上门,冷眼看着面前的女人捂着口鼻脑袋往后仰,露出来的上半张脸眉头高耸,一脸痛苦。 金丛梅松开手,看到手指头上鲜红的血液,鼻子滑下两道温热的触感,她堂皇而夸张地指着她:“打人啦,快来人啊。” 时怛充耳不闻,弯腰提起那两袋垃圾便往楼上走,金丛梅见状,嘴里叫嚷着干什么,慌慌忙又是捂鼻又是仰头狼狈跟上。 602门没关,时怛直接进屋,一边撕开垃圾袋,破了口的袋子垃圾哗啦啦倾盆而下,她一路走进去,屋子里的角角落落都雨露均沾。 进来看见这一幕的金丛梅几乎被逼疯:“你个疯子你干什么,出去,给我出去!” 耳朵就跟塞了团棉花似的,时怛淡漠平静地把两袋垃圾都洒满客厅、餐桌、茶几,袋子里剩下一丁点还不忘抖落下来。 眼里简直像是烧了火,流血的鼻子也不管了,金丛梅暴跳如雷地冲上去要厮打她:“你个爹死妈烂的狗东西,我今天要打死你个下贱蹄子!” 她张牙舞爪地冲过来,时怛站定不动,等她就要抓到自己了方才侧身一避,前者扑了空,猝不及防地撞到饭桌之上。 “你不是为人师表吗?”时怛讽:“嘴巴这么脏对得起学生喊你一句‘老师’吗?” 金丛梅怒火中烧,站起身来就要掴她….. “你打我一巴掌,我还你儿子双倍。” 一句话,她高高甩出的手陡然停在半空中,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你敢动我儿子?”她下颌绷紧,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将时怛吞没。 “论打架我自然打不过你夫妻俩,但你要小心不要让你儿子落单,所以你这巴掌,可看着来!”小孩她自然不是真要动,但狠话当然是要拣重的说。 “你就不怕被报复吗?” “你不是已经报复了吗,还是说这次你威胁的是我的人身安全?”时怛反问。 “你已经弄得我被停职,还想怎么样?”一句话,几乎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 “你怕是弄错了主次,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 “不要再招惹我,我只有一个人,而你这一家住在这,我光脚还怕你这穿鞋的吗?” 气得浑身发抖,可金丛梅一句话也憋不出来,只恨不得用一双眼睛撕烂那张恶毒的嘴。 屋子里全是酸臭的味道,时怛扫了一眼自己的战果:“为了恶心我,这垃圾应该堆了两天吧。” 说罢,旋身往外走,脚下避过那些让人作呕的东西。 道理她讲过了,可人家拒不合作,所以对待野蛮人,只能用野蛮的方式! 大年三十愈发近,街道上、住宅楼,个个张灯结彩喜迎新年,为了去旧迎新的传统,时怛也趁这两天在家里做了个大扫除,然后上街购买糖果瓜子。 一条街放眼看去一片红火,后天就是年三十,可前来购买零嘴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几乎将附近两条街围得水泄不通。 时怛不去看那些挽臂搂腰其乐融融挑选糖果饼干的家人情侣,她在这一家店买了点零食,到另一家店又买了对联剪纸,耳边交织着的各种客人的问询与欢笑,她独自平静地在人群里穿过。 后来经过一家烟花店,看到许多小孩跟年轻的男女集聚在店内外商量着要这要那,从缝隙中,她看到摊子上摆放着的仙女棒,犹豫了下,挤进去买了一盒。 满载而归筋疲力尽,她自己陷进沙发里,脑袋倚着沙发背,面前的茶几堆了四五袋红彤彤的塑料袋,她看得出了神,不知道想着什么。 直到眼睛干涩,才眨了眨眼,看看时间准备做饭——饭后还得回电视台,今晚是今年的最后一次直播。 转眼间,年三十来临,前一晚她熬夜译完一篇稿,这一天睡到了下午,醒来时,日光从窗户透进来,提醒时怛此刻是白天——屋里一片寂静。 没有立刻起床,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清澄的眼睛映出一片白茫茫。 洗漱过后,吃了个不知算不算下午茶的早餐,把那些对联、剪纸摊开,按照寓意一张张贴在大门、房间、厕所。 大门的对联最是难贴,她需要站在椅子上,垫着脚往顶上的门框粘,可是由于身高不够很是费力。 楼下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随着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眨眼间几个小孩已经到了4楼,时怛垂眸一看,领头的正是602的熊孩子,身后跟着三个同龄的,乐呵呵笑着互相抢东西。 安全起见,她正要从椅子上下来,让他们先上去。 然而刚下了一只脚没来得及站稳,那个602的熊孩子瞧见她,立马生出了恶作剧的心思,手一甩,把一颗摔炮扔到她脚下….. 随之便是‘砰’地一声,楼道里惊起剧烈的响动。 原就没站稳的时怛脚下忽然一阵刺痛,惊吓之中陡然从椅子跌下,整个人重重撞到大门,门板被她一撞又往后一关,她没了阻力跟着磕到地上去。 “哈哈哈哈~”熊孩子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旁边几个小孩没想到这一出,毕竟是个大人,怯生生站在一旁不敢作声。 时怛哪哪都痛,虽不剧烈,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扶着椅子有些吃力地站起来,转过身看向他,面色冰冷:“你扔的?” 几个小孩被吓住,而熊孩子还在梗着脖子对她得意地吐舌,嘴里发出略略略的声音。 一句话也未说,她目光阴冷,上前一步提着他的后领往楼下拖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孩子们完全愣住,只有熊孩子吓得哇地嚎啕大哭起来,在她手中不住地踢腾挣扎。 “妈妈,救我,妈妈,妈妈…..” 他扯着嗓子嚎叫,一点不影响时怛的行动:“你恶意伤人,只有警察治得了你,我送你去坐牢。” “妈妈~爸爸~救我”熊孩子哭得凄厉无比,巨大的动静惊动了左邻右舍,她才下到3楼,邻居们相继开门,而金丛梅与其丈夫也闻声赶到。 “你干什么?”丈夫怒声喝住,一把将孩子抢了过来,那小孩得到救助,一边哭得撕心裂肺一边抱紧爸爸大腿。 金丛梅心疼得眼一下子红了,护着儿子厉声质问:“你这心怎么这么恶毒,啊?你动我儿子做什么?” 邻居们都围在一边,眼神里都是对时怛的不赞同。 “看看你儿子手里的东西,拜它所赐,我从椅子上摔下来,现在只不过是带他去公安局自首,你们有什么意见?” 丈夫闻言,忽然一噎,气焰也没前一分钟那么嚣张,但依然觉得她的行为过分:“他一个小孩,也没伤到你哪,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她将左手手肘翻给夫妻俩看:“我的脚被弹到,手出了血,你想我怎么伤?” “你儿子扔摔炮时我正站在椅子上贴对联,我要是摔下楼梯,不要讲兴师动众,你们家打算怎么赔偿,用你儿子的命吗?” 哭声一直不歇,邻居们见她说出这样的狠话,忙上前调和:“喜庆的日子不要讲这些不吉利的话,幸好现在没事,姑娘别气了。” 可丈夫被她的话气到了:“你一个女孩说话怎么就这么恶毒,你现在是摔下楼了吗?摔下楼了我再赔你。” 一双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时怛最后怒极反笑,“我就看看你这样的父母,教出来的儿子会变成什么样?” “再怎么样你也比你这种欺负小孩的人强。” “哎呀,这大过年的不要闹得这样不好看,两边都消消气,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对嘛对嘛,小姑娘你也不要计较了,所幸现在没造成严重的后果。” 金丛梅跟丈夫怒目盯着她,双方一直僵持,夫妻俩不想在这节日闹下去,啐了声:“晦气!”就带着儿子上楼回家去了。 “好了好了,小姑娘你也快上楼,手上消消毒贴一下创口贴。” 时怛一语未发,转身下了楼。 隆冬时节,她只穿了一件毛衣,毛衣不防风,走在路上,偶尔有凛冽寒风吹过来,如同刀子一般在皮肤上生生割过,不消多时,鼻子已经红了个透。 第八十六章:过年2 街上的店铺大都已经贴上关门大吉的红纸,她走了两三公里,那些开锁的师傅也早就停止营业,最终,她停在消防局的大门前。 年三十,两个消防员带她回了家,帮她把锁撬开,在对方临走前,时怛从屋里拿出来两个红包跟大苹果,半强迫地塞到两名消防员的手上:“这是新年红包,中国人的福气,不能往外推。希望你们每一次出任务,都平安归来!” 摔下来时弄脏了衣服,时怛换上了一身新的,处理了一下手肘的小伤口,重新把没贴完整的对联贴好,然后开始下厨做饭。 当晚的菜比往常要丰盛,椒盐虾、藕带炒鹅肾、鱼头豆腐汤,为了好看点,汤里还撒了点枸杞跟葱花,红红绿绿地点缀,色彩上是很好看的。 她只煮了小半杯的饭,为了不把汤剩下——毕竟隔夜的汤不太好喝了。 饭毕洗澡,才发现侧后腰上紫了一块,不知道磕到哪,她按了按,疼得皱起了眉头。 天一黑,窗户外头烟花已经漫天响了,原本漆黑的夜空被烟花点亮,短暂地一阵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时怛把窗帘全部拉开,打开电视,春晚正式开始,寂静的屋子内瞬时间填满了声音,热闹欢乐取而代之! 邬安的南边,一栋老宅子里,屋外张灯结彩,红灯笼里透出暖融融的光,宅门大开,欢声笑语从里头传出。 这是解家的老宅,平日只有耄耋之年的爷爷奶奶在这栋房子里住,左邻右舍都是从小伴到大的,人情味浓,所以他们不愿意搬出去跟任何一个子子孙孙住。 解家二老膝下共有二男一女,长子生了解宋,次子跟幺女分别育有一对子女,而其中三个结婚生子,所以一家人齐聚一堂,需要两张桌子方能坐得下。 解宋作为老大,未婚,且单身,这期间逃不过被一大家子轮番批斗,他只乖乖听着不敢辩驳,直到趁着众人被春晚开场引去了注意力方逃过一劫。 孩子们在屋子里玩耍,大人在沙发里喝茶看电视,小姨跟妈妈在厨房切水果,解宋坐在一边刷着朋友圈。 年三十,欢腾热闹也传染到了网络,朋友圈一片喜气洋洋,大家晒着年夜饭、节目单、烟花造型,他刷到底了,也不见某一个人。 思虑了片刻,起身走到院子外,裹挟着寒冷的晚风吹拂过来,兴许是里头人气太盛,他一时并不觉得冷。 拨去一个电话,他等待接通…… 时怛窝在沙发里,屈膝看着春晚的节目,膝盖上顶着一只小小的零食碗,听到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她不急不缓地把头转过去,却在看到来电显示那一刻忽然间微微顿住。 在手机响了第五遍时,她回神,把电视音量调大,然后接了起来。 那一头在须臾的安静后,传来他的声音,轻轻敲击着她的心灵:“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也祝贺,声音与往常没有不同。 “在看春晚?” “是啊,法医大人,您在干嘛呢?” 这称呼引得他低低笑了一下:“刚跟家人吃完年夜饭。为什么你习惯这么喊人?” “像你说的,习惯了。” “我担不起。” “不怕,反正也只有我一个人喊。” “今晚要做什么?” “嗯~”她状似思考了一下:“看完春晚,再敷个面膜,睡一个饱满的美容觉。你呢?” “陪一下家里人,晚点再赴一个约”他老老实实地把行程告知。 “约?” “孟格还有其他朋友组了一个局。” 幸好不是女生。 他们没说几句话,屋子里二叔在喊:“阿宋,快来吃水果,别站外头,冷。” 声音不大,但时怛听到了,片刻后听到他说:“我先挂了,希望你新的一年,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时怛笑——真老土。 可是心,暖了一个角落! “好,也祝你未来健健康康,顺问冬安。” 解宋坐在ktv里将近一个小时,唱了两首歌,跟朋友们谈天说地,可是心,却始终定不下来。 最终他跟亲近的几个人说一声暂时撤退,在被拉住之前逃出了包厢,而人,来到了《世景小区》6栋楼下。 抬头看去,灯已经关了——果然是个守信人。 他没急着走,也没打算电话吵醒对方,倚在灯柱下待了一会儿,耳边是小区楼里各种说话聊天的声音,天边偶尔绽出烟花的光芒,他看了一下四周,只有零丁的几家住户熄了灯。 这个阖家团圆的夜晚,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入睡,怕时间就这么悄悄然溜走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屏幕上显示孟格,接起来那头却传来另一个朋友的声音:“够时间了赶紧回来,有你这样的吗?好不容易聚一次,半道给我尿遁。” “我没尿遁。”他为自己辩解。 “别啰嗦,抓紧点回来,下一场了。” 刚挂了电话,意识到脚边一道影子笼罩过来,抬起眼帘,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米之外,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眼神在说:请给我一个解释。 他诧异,提步上前来:“怎么在这儿?” 她回:“这个问题貌似你比较奇怪。” 他笑:“经过,顺道进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睡。了” “我这运气是好还是坏?” “好,过年不能讲不吉利的话!” 这次轮到她笑,一双眼睛融进细碎的光,解宋看在眼里,却觉得她的笑容里有些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言语难以表述。 他低头瞧见她手里的仙女棒:“要去放烟花?” “是的。” 一个人? 他稍稍抬起眼帘,往依然漆黑的502看了一眼,眼神有一瞬掠过其他的情绪。 “介不介意跟我们一起?” “嗯?”她疑惑。 时怛跟着解宋来到海边时,那里已经燃起了篝火,说话声、叫嚷声不断逼过来,她有些惊奇。 “胡子,我要的藤椒口味你没买啊?” “我这是人脑不是电脑,记得住那么多吗?里面有什么你就吃什么,年夜饭没喂饱你啊?” “老三你tm别往里添柴火了,火葬呢你?” “啧,大过年的你说什么胡话呢!” “呀,嘴快忘了,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求你要点脸吧,看看身份证上自己贵庚。” 解宋的座驾也停在几辆车旁边,一辆车开着车头灯,帮助篝火加油助威,海边上六七个人在那里各自忙活,蹲在篝火旁的、从大袋小袋的购物袋里翻找零食的、搬烟花的,空气里漂浮着世间人情味。 “走吧。”他招呼她过去,避免视物不清,很自然地抬起手臂示意对方扶住。 时怛不扭捏,抓住他的胳膊跟着往人堆里走。 那边有人瞧见了他们,扬声调侃:“哟,还怕你尿遁不来,敢情是去接美女了。” 其他人闻声都抬头看去,瞧见了时怛,孟格连啧了三声,心里生出一股不太吉利又不得不认命的预感——他这好兄弟,铁定要被拱走了! 二人来到跟前,解宋简单为双方做了个介绍,一伙男男女女表现出十二分的欢迎。 大家又各忙各的,老三用小音箱放了音乐助兴,胡子跟着哼唱,被孟格一包薯片扔到脸上去:“别唱了,鬼哭狼嚎的。” “来来来,你唱得好,你来。” 江雅也受不了:“ktv嚎一晚上了,您让我们歇歇行不?” 她就是刚开始喊要藤椒口味那位,也是在场除时怛外唯一的女性。 火光映得时怛满脸通红,她的目光扣在这些‘争吵’的人身上,思绪有些恍惚。 “坐下吧。” 一道声音她她神志拉回,低头看去,身后的沙滩上铺了一件外套。 她正想说不用,解宋已经猜出她想法:“夜里可能会潮湿。” 二人席地坐下,江雅从袋子里翻出来一包冻干果蔬,一个抛物线扔给时怛:“尝尝,这牌子超好吃。” “谢谢。”她也不客气,径直撕开包装。 “老宋,你两个过来帮忙啊。” 闻声,解宋最先跟时怛交代一声:“我过去一下,想吃什么就在袋子里拿。” “好。” 男人们都走光了,全围在不远处不知忙活些什么,时怛只看到几人偶尔抱着烟花将位置挪来挪去,偶尔又指着这儿指着那儿商量着什么。 “他们要做什么?”。 江雅十万分嫌弃:“吃饱了撑着,要把烟花里的粉倒出来,在沙滩上画一个什么什么形状再点燃” “你说这些男人就爱搞什么破发明,白瞎了那几大箱子烟花了。” 时怛没说话,果然男人不论到几岁,依然保留着童心。 她视线固定在某一人身上,即使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透过他偶尔沉思的表情,也能看出来他对这件事情的兴趣。 脑海里想的是在楼下看到他时的心情,一整天所有的不幸,在那一刻忽然被悄悄治愈——原来爱情,真的会有这样神奇的功能! 夜愈发深,海风吹拂着火苗跃动,那头的人终于朝这里喊了声:“美女们,快来欣赏咱们伟大的杰作。” 江雅率先起身,拍拍屁股:“走,过去看看。” 两个人走过去,时怛很自然站到解宋的身边,人堆围着沙滩上一片黑糊糊的粉末,江雅止不住脸上的鄙夷:“我吹那么半天风就为了看这玩意儿?” 胡子邋遢的胡子:“等着吧,亮瞎你的眼。” “来来来,大家都让开,见证咱们伟大的杰作!” 解宋拉着一头雾水的时怛走,一伙人朝座驾并进,强拉硬拽地把同样云里雾里的江雅拉到车顶上。 解宋的红旗稍高一些,跟时怛说了声抱歉,双手把住她两侧腰将她架上了车头,而后自己长腿一迈,利索地跟了上去,重新拉起她站到车顶上。 唯一还落在那堆碳粉前的孟格负责做点燃工作,借用纸巾点燃后,撒开腿就往回跑。 他噔噔噔地跳上车,力道不轻,那脚就跟踩在车主老三的心上,举着手机忍不住嗷嗷叫:“你认清自己吨位,仔细我车。” 孟格充耳不闻,掏出手机对准绽放出烟火的方向,那碳粉嗞啦啦燃烧,从某一个角一路窜到任何铺洒着碳粉的地方。 明火跳跃燃烧,时怛看清了那簇花火的形状——今年的生肖,丑牛! 孟格点燃的是牛尾,火苗从尾巴一路燃烧到牛角,身长近乎两米,宽度接近一米,连四肢也没有遗漏。 胡子大声朝夜空喊了声:“新年快乐!”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趁着烟花燃尽前抬手在嘴边做喇叭状:“新年快乐,越活越年轻。” 孟格:“保佑我发大财。” 旁边人嗤笑着捶了他一下。 解宋侧头看向她:“你也喊一个?” 闻言,时怛忽然仰起头,沉默地看着闪烁出星光的夜空。 她心里发出虔诚而认真地低鸣:如果我身边这个人将来能属于我,那么我就原谅你曾强加给我的过往! 须臾,她转过头,漆黑却又明亮的眼望住他:“趁着还没灭,你也许一个吧。” “你许愿了?” 她点了点头,微微笑着:“这么大价钱的一个烟火,许的愿望应该是vip级别的。” 他笑问:“实现的几率比较高?” “所以赶紧许愿。” 话音落,海滩上的光亮忽然黯淡了几分,她扭头看去,那只丑牛已经发挥尽最后的余热! 她有点可惜:“来不及了。” “没关系,”他低头看着她说:“已经许完了。” “许了什么?” 他如实回答:“国富兵强,垂及万世!” 他的愿望里没有她; 但是她很大方,没有一点点难过! “我们是vip,所以都会实现的!” 他眼里映着篝火,温暖又耀眼,笑着点了一下头。 旁边一辆车上,江雅的鄙夷变成了夸奖:“可以啊”,心满意足地从车顶上下来。 成果得到认同,几个男人都得意起来,陆续跳下去:“是费钱了点,但这玩意呢你能在别的地方欣赏到吗?” “不能够。”另一个人无缝接茬。 “来来来,现在是回忆时刻。”一伙人冲到丑牛处,那里堆置着两个大烟花,还有一个纸箱的烟花炮竹,都是小时候每年过年必不可少的。 第八十七章:车厢旖旎 他们将剩下的两个烟花点燃,引线燃尽,咻一声,烟花冲天而上,在夜空爆出黄红色的烟火,顷刻间照亮夜空。 一片噼里啪啦声中,解宋跳下车,转身朝她抬起手;时怛没有一刻犹豫,蹲下来张开手,他厚实有力的大掌穿过她腋下,不费吹灰之力把她从车顶抱下,让她稳稳站到沙地上。 孟格等人从箱子里掏出烟花,什么地老鼠、冲天炮、陀螺旋等等等等….五花八门,唯独没有少女心满满的那一样,这个结果又令江雅想揍人:“我要的仙女棒又哪去了?” 男人们玩得不亦乐乎,只有孟格‘善良’地搭理了一下:“仙女棒那是仙女点的,你只配玩冲天炮。”还不如不搭理。 解宋揶揄身旁的人:“你的仙女棒派上用场了。” 幸亏时怛备了一盒,两个女孩子手里各捧了一把,一支轮一支地烧,在空中画花、画星、画各种各样的形状,冷白的烟花照耀着她们的笑脸,时明时暗,美好而浪漫! 但是画面陡然一转,那几个男的嘎嘎地狂笑着在海边追逐,在彼此脚下甩出一个又一个摔炮,恨不得大家烧成一支人形烟花美丽绽放,嘴里的狠话一句接一句! 他们绕着圈跑,脚跟踢出一地飞舞的细沙,也不知谁失手扔到了两个女孩子的脚边,啪地一声吓得她们连连跳脚。 其他几个人瞧见了——哎,这反应不赖。 竟都掉转枪头对着她俩甩,不过手下有分寸,都隔着一小段距离,弹不到她们。 但两个女生不知,江雅更是火了,直接越过一帮臭男人跑到箱子那里,掏出两盒摔炮跟他们对战。本来还想越过重重关卡给自己的战友送一盒‘火器’。 一转头,人家竟被一具强有力的肉身以盾牢牢给护在了怀里…… 而她——可怜地孤军奋战中。 解宋一双手圈住她背对着那些人一路躲,脚下噼里啪啦如同放了鞭炮不断响。 等那些人手里弹药没了去取时,他就等着这一刻伺机而动,松开时怛喊一声:“去把箱子里的储备抢过来。”自己则回头立马转守为攻,手里的摔炮啪啪啪地甩出去。 时怛反应很快,提步就往箱子跑,孟格等人追,解宋就在那条路摔炮,他们既要躲避,所以一下子就没追上。 等时怛拿到东西开始反击,老三手里的余货也用尽,一时间变成江雅、时怛和解宋攻击这一伙人。 那些人狼狈地跑,有人嘴里叫嚷着:“不是我起的头。别追了我的妈!” 有人被打急了,干脆横起来去抢时怛手里的存货,她只能一边躲一边甩炮,慌乱间摔到沙地上。 那人看准时机扑上来就抢,都没有武器的孟格几人见状,犹如饿狼捕食一般一窝蜂扑过来,大家叠罗汉一样压住时怛不让她逃。 而她则是牢牢抱紧了手里的东西不撒手,一时间场面混乱,空气稀薄。 “解宋。”她只能向他求救。 她看不到他,只能透过‘人海’缝隙看见顶上的人一个一个被拖走,然后露出他微喘冒汗的脸。 他一个提溜把她从沙地上提起来,拍拍她身上的沙,然后把手里的摔炮拿过,给她留了一盒,又隔空扔一盒给江雅,摆明了要跟弟兄们斗到底。 一场恶战,再次拉开……. 半个小时后,一伙人或坐或瘫,气喘吁吁地跟沙地粘在了一起,每个人都在指责后半场一直负责攻击的那三个:“你们几个,下手忒狠了点。” “撒点孜然,我脚都要炸出烧烤味了。” 解宋:“那还真可惜了,没带孜然。” “嘿,你个王八蛋。” 他笑,随手拍了拍手上的沙粒,从袋子里找出一瓶矿泉水,拧松了瓶盖后递给身旁的姑娘。 时怛胸前起伏不定,呼吸还没调整过来,只觉得口干舌燥急需补水,跟前已有人送了来。 她朝他看去一眼,对方依然在跟朋友打着趣,也没瞧自己。 接过来灌了几口,听到江雅喘着气说:“晚上吃的大餐都给消化完了。” 老三:“这么多自热小火锅,你怕满足不了你的胃吗?” 说罢从购物袋里把小火锅一个一个地掏出来,拖腔带调地报来:“番茄牛肉的、麻辣的、酱香的、酸菜的,只有你想要,我都有。” 被江雅冷不丁地拆台:“我藤椒呢?” “哎巧了,就这口味没。” 一伙人各选了一盒,用矿泉水加热了,配上啤酒跟果酒,吃得酣畅淋漓,少不了用游戏助兴。 拣的现成的啤酒瓶,玩最原始的游戏——转瓶子。 大家都有中招,答不了的题就喝酒,这一轮的瓶口转向时怛,出题人是孟格:“家人、爱人、朋友、事业,排一个顺序。” 大家围坐在火堆前看着她,而当事人想都没想:“事业、爱人、家人、朋友。” 老三:“哇,女强人啊。” 胡子:“当你朋友还蛮凄凉的。” 没有人往深一层想,除了解宋。 在她将顺序排出来那一刻,他的眼神就多蓄了其他的意味,看不清、道不明。 江雅:“事业第一位,换言之是不是钱在第一位?” 这个问法换做其他人,属实有点冒犯,但江雅没掺杂一丁点恶意,纯粹出于好奇,所以时怛也能没有芥蒂地回答:“目前可以这样说。” 她抓住敏感字眼:“目前?” 时怛不在意地饮了口果酒,才不疾不徐地说道:“说不定以后我有了爱人,他跟钱换一个位置也未可知。” “噢?”江雅了然,斜睨了她身旁的解宋一眼,尾音暧昧地上扬了一个度。 再后来,瓶口转向的还是时怛,江雅助攻:“在场的男士里,有你喜欢的人吗?当然,我也可以算在列。” 闻言,老三几人都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正襟危坐,露出一派潇洒的姿态来。 解宋也在看着她,漆黑的眼倒映着跳动的火苗,神色有些难辨。 时怛却没看任何一个人,爽快地拿起酒一饮而尽。 “哦?”男士们眼神在解宋跟她身上游走,不嫌事大地起哄。 其中有个人嫌瓶子没有挑战性,提议换个游戏,就地在沙滩上画圈,8个人分成两队,能全部进入圈子里并持续10秒的胜出,单出的那个做裁判——孟格很无情地被拱出来。 圈子很小,直径大约才40公分,两边都是三男一女,同时逐一跳进去,两边全都是“你过去点”。,“你往边上挪。”,“剩这么点位置怎么下脚啊?”诸如此类的声音。 现在左右都只剩一个女生还没进圈,老三抱着朋友力帆的腿,力帆的腿勾着他的腰,一双手还分别搂着另一个同伴阿徐跟自己,眼瞧江雅好像要往自己这边跳,急急地喊道:“你往阿徐那边跳,去,去,去。”,犹如赶狗一般。 阿徐:“别别别,我这动不了了。” 跟解宋一队的胡子背着另一名队友,腰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身上那一百多斤的重量,面色涨红,嘴里喘着大粗气:“快点,熬不住了。” 另一头:“那不然这样,江雅你往我身上跳,阿徐老三,你俩抓紧我。” 最后江雅闭眼咬牙,往后退几步,上半身稍稍往前弓,三名队友瞧见她这架势,忙不迭嚎叫:“你tm别助力啊~”,异口同声得十分默契。 时怛想笑的,但下一个就到自己了,属实笑不出来。 最后江雅被迫无奈,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条腿让阿徐捞住,另一条腿还在圈外,嘿一声踮脚一跃,身体跟着阿徐摇晃了一下,最后万分惊险地稳住。 阿徐额头冒汗,下颌紧绷显然很吃力:“你该减肥了。” 被江雅一个白眼翻过去:“闭嘴吧你。” 孟格转向时怛这边:“到你了。” 看着面前三个站得已经十分费力的队友,时怛求助的目光望向解宋:“我怎么办?” “你学江雅那样上来,胡子你们俩托住我。” 胡子一听,一滴汗正巧从下巴滴落:“老兄,你搞错了吧,我背着这货呢。” 看了看他们脚下一圈,时怛最后对解宋说道:“你脚下还有一点点位置,我踮脚踩着,你扶住我。” 他两只脚之间只有一道约莫6公分左右的间隙,对手已经哀嚎催促了,时怛做好准备,伸出右脚踩到那缝隙间,然后使力往前一站,一条臂膀揽在她背上将她固定,这下子两边队伍都已经全员成功进圈。 胡子:“老孟,赶紧数数。” 孟格幸灾乐祸:“急啥,hold住,赢了奖品可是一台音箱。” 这才慢条斯理的数起数来:“1、2、3…..” 为了减轻负担,大家都脱掉了外套,圈子逼仄不堪,时怛右手抓着解宋左肩的衣服,左手抓着腰侧的,慢慢发觉自己的注意力发生转变。 他们相隔太近了,几乎没有任何空隙,她的鼻尖甚至不时擦过他脖颈上的肌肤,只要稍稍一抬下巴,嘴唇就能碰到他颈部。 她的身体热起来,可是这体温不知是来自于他的,还是说她的,孟格数数的声音里融进了扑通鼓噪的心脏跳动声,跟体温一样,她也分不清属于谁。 因为自己也要费力支撑,她呼吸渐渐有些加快,呼出来的气息洒在他脖间,很快便看见上头冒出细密的小疙瘩,接二又连三。 时怛小心翼翼抬起眼帘,只看得到他三分之一的侧脸,目光侧移,黄色的篝火映照下,他耳根一片通红。 “呀呀呀呀呀呀,我顶不住了…..”在孟格数到第九个数时,胡子不堪重负,人高马大的身体硬邦邦地往边上倒去,而他背上的同伴出于害怕,本能地拉住解宋的衣服…… 然后便是哐啷一声,沙土飞扬,四个人相继栽倒下去。 时怛只是身体颠了一下,在倒下去的那一瞬便察觉到一双手环抱住了自己,她没有一点痛感。 “哈哈哈哈,我们赢了。” “这该死的胜负欲。” 旁边传来欢呼声,把她的神志拉回,状似若无其事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解宋跟同伴也陆续起身,各自拍拍身上的沙土,胡子的胜负欲受到打击:“就差一点了。” 时怛袖子上沾了沙,而他很自然地抬手帮她拍掉,动作间碰到了她对方的肘部,便见她拧了一下眉。 “怎么了,刚才摔到了?” “不是。”她不在意地摇摇头。 那头老三嘿嘿得意地笑:“几位,记得给我们每人一对音箱。” 后来大家又往火堆里添了柴,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商量好是要在这里过夜等日出的,陆陆续续有人扛不住,说要到车上睡一觉。 阿徐要走时,迷迷糊糊四处低头找,愣是没看到自己的衣服,便奇奇怪怪地问:“我外套呢?” 而彼时,解宋也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稍倾身体问时怛:“要不要去车上休息一下?” 一晚上下来喝了不少酒,时怛脸上驼红一片,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但还能分辨他的声音,便点了点头。 征得同意,他率先起身,再弯腰把她搀起来,屁股底下的衣服露了出来,那头阿徐还在摸着脑袋四处找,而外套,已经被时怛坐得变了形。 等解宋把时怛扶到后座时,听到不远处阿徐叫骂的声音:“我靠,哥们这衣服三千多块啊~” 下半夜,时怛朦朦胧胧醒来时,海岸线黑沉沉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前方的篝火只剩一簇小火苗,她环顾四周,大家都已经进了车里各自休息养神,车上都开着顶灯。 她的酒意还没散,一双眼睛潋滟出水光,低头一瞧,身上盖了件外套,旁边坐了一个人。 他睡了。 她仰头,看着顶上的灯,思绪翻飞了一阵,然后坐直。 解宋原就没睡熟,怕她忽然间醒来,这时被一阵窸窣的动静吵醒,睁开眼,看到她迷迷糊糊起爬起来把灯关掉。 车里瞬时陷入一阵黑暗,只不过很快,月光跟其他车里的光亮依稀透了进来,他们依然能视物。 “太亮了?”他缓声询问,声音因刚睡醒而带了种勾人的低哑。 时怛没有出声,她坐了回来,但不是坐在座椅上,而是将他的双腿当成了椅子。 顷刻间,解宋所有的困意陡然四分五裂,身体猛地绷直,半点不敢动弹。 第八十八章:断联 昏暗的光线里,能看清彼此的面容,她一语不发,蒙了雾气的眼眸盯住他,食指在他露出来的脖子上轻轻勾挠,成功地觉察到他再度绷紧的身体。 “时怛。”他略显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而带着劝解。 她置若罔闻,在黯淡的车身里缓缓伏低身体,去靠近她早已觊望已久的嘴唇。 “时怛。”他慌忙按住她,声音里破天荒地染上不镇定:“你醉了吗?” 她不作声,模糊的光线下眸眼泛出莹亮的光泽,也不去管他按住自己手臂的那双手,而是抬起手,轻轻地捏住他的耳垂,然后指尖慢慢往上,就着他的耳廓似有似无地刻画。 解宋如招雷击,浑身一股电流从耳朵一路窜到身体每一个角落,活了三十年,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所有能思考的神经都被一刀切断! “时怛,不要闹。”他声音已经带了忍耐,竭力克制住自己。 可她恍若未闻,慢慢凑到他唇边,眼看着就要碰上,他的余光朝朋友的车上扫去,然后偏头错开。 她扑了个空,朱唇落到他的颈部,他再一次僵住! 时怛顺势而下,抿在一处的双唇轻轻张开,含住了他的喉结…… 时间,仿佛被定格。 手脚刹那间传来一阵酥麻,他彻底怔住,气血直往脑袋上冲,一张脸胀得通红! 最后,几乎用尽全部的克制力,才将身上的人架到旁边去。 “你喝醉了。”他说,却不敢看她,语气带了一分斥责,剩下的全是竭力稳住的气息节拍。 车里只有他稍显粗重的鼻音,安静得能听到浅浅浪花拍打沙面的哗啦声,半天也等不到身旁人的一句回应。 等平复了许多,他才转过头,昏暗的光线下,她闭着眼睛早已悄然睡去。 他愣了一下,忽地偷偷舒出一口气,脑袋虚软地靠到椅背上,缓了好一会儿,又重新起来给她盖上衣服,但自己的睡意早已经被甩到九霄云外去。 翌日晨8点,时怛回到家中,门一阖上,她脸上的平静褪去,无力地瘫在沙发里,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大年初一,楼下乱糟糟,各种拜年声、礼炮声此消彼长,热闹传到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将她裹住,但又好像把她摒弃在外! 解宋只放了两天假,初二就要回研究院,初一这一天他跟着一大家子拜神礼佛,手机里各种消息提示音,他一一查看回复,可自早上分离,便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连一条群发祝福语都不曾有过。 当晚吃过饭,他刷过朋友圈,确认没有她的动态,忍不住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这头时怛在节目组官方平台下筛选观众留言,记录大众最感兴趣的话题跟嘉宾,手机震动一声,信息来自他的,是一个拜年红包,而后又来一条:新年好。 眼睫眨了眨,她没有立即回复,脸上也没有往日收到他信息时的笑意,继续往下刷留言,过了一阵子再看电脑右下角的任务栏,时间已经过去七分钟。 她拿起手机回复:新年好! 然后发了一个‘谢谢’的动态图,再发了一个168的拜年红包,最后才把他的红包点开,198,都是吉利数。 解宋盯着手机看了半分钟,对话框除了三条新增信息,真的没有其他的语言文字了。 这厢的时怛早已放下手机继续做事,初三这一天,她正式开工,电视台还有很多工作人员没有结束假期,二十度层的建筑显得空荡而冷清。 组长给他们发了开工红包,晚9点29分,所有人准备就绪,当电子钟的数字跳到30,跨越一个年度,她温缓从容的声线再度抵达每一位听众的耳膜。 “新年快乐,我是时怛,感谢您在这个重要的日子还在准时收听,希望这个新年,你们过得幸福且满足。” 直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应广大听众朋友们的要求,我整理了一些官博下点赞数最高的几条留言,其中第一条是….” 她垂目看笔记本上的文字:“前夫家暴,现在痛改前非求我复婚,女儿也希望我们重归于好。” “这一条留言,截止我记录下来时,点赞数高达七万二。我私心里很希望每一个点赞数是网友们出于善良,想让更多人看见;而不是背后,都有其大同小异的故事。” “这一条评论发表的时间是在年初一,昨天我私信这位母亲,得知她这个年过得并不好,她狠不下心拒绝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求原谅的前夫。女儿因为前夫一向对她很好,也帮着一起说话。 她很痛苦,一方面觉得自己如果坚持不复婚,对于孩子来说是残忍的,可想起往日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拳拳伤痛,她又胆怯了!” “我得到的信息是女儿已经十一岁了,基本的明辨是非能力已经具备,而且父亲对母亲施暴时,她有数次是碰见过的。” “我知道这位母亲此刻在听节目。之所以选择这一条留言,是希望更多的听众能在得知这一件事之后,在您那条评论下面,告诉您应该怎么处理,也让更多人加害者明白,家暴是无法被法律、被社会所容忍的!” “而我对您的建议是不复婚。您前夫连年施暴,对于自己的行为无法管控,身体里的暴力因子随时会爆发,我不认为这样的人会洗心革面。 能约束他的只有法律,可是您不报警、选择忍让,所以拔苗助长,最终的结果就如您后来费尽心思只求离婚逃离的那样。” “现在您从这个魔窟里逃出来了,却又在洞口徘徊犹豫是否要一脚再度踩进去!” “至于女儿,如果她在见识过亲生父亲对您施暴的过程却还希望你们和好,我建议您尽快带她去看一下精神科医生。或许她的心理方面已经出现偏差,又或者潜移默化被父亲影响,不管哪一个结果,去医院核实一下最好。” “人生是您自己的,选择怎么走,决定权在您,我们的建议始终是建议,但请你务必慎重!” 她共拣录了三条留言,一一搬上来讲过之后,又到了听众来电环节,一个接一个的电话连进来,时间已经悄然走到10点43。 彼时的解宋刚从实验室出来,脱下繁复的无菌服,做好手尾工作,驱车驶离了研究院。 电台习惯性地调到192频道,一阵短暂的电流声后,熟悉的声线鬼使神差使他的神经放松了几分。 “你们认识多久了?”这是她的声音,和煦、淡定。 “快一年了,我怎么暗示他都不明白。比如有一次出去吃饭,4个人,其中有个男孩喜欢我,饭桌上老是油腻腻地要喂我吃东西。我说这行为是男女朋友才能做的,叫他不要做了,那个人还来,然后我就直接拉过小虾的手把他筷子上的肉吃了。” “那小虾什么反应呢?” “他就是愣了下,好像有点脸红,我想着我暗示得这么明显他应该知道了吧,谁知道那一顿饭结束后他还是没反应,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 “你朋友喂你吃东西时,小虾没有表现出异常吗?” “没有,他就是低头吃东西,也不说话。” “那平日你们单独出去,饭间他也不说吗?” “这个有说的,我们单独出去就是很和谐,他话不多,但也会主动找话题,也会接我那些烂烂的梗。” “小虾这个名字他也只让你叫?” “对,别人都不喊的。” “要不你尝试一下把矜持丢掉,约他吃饭时喝点酒,假装醉了,吻他。” “会不会太猛了?” “一年了,总得有一个人掀开这层纱。你吻他,看他什么反应,要是他开窍了跟你确立关系是最好,要是他拒绝了…..”话到此处,她忽然短暂沉默。 怀音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又见她很快继续:“你就当喝醉了耍酒疯,第二天醒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与此同时,你也该明白了他对你什么想法。” 声音像流水一般淌进他的内心,有条有理,平淡从容。 吱地一声,他匆忙刹车,轮胎跟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如若慢上一秒,几乎就要冲过红灯,庆幸的是回神及时。 车载音箱里传出来的那名听众的声音:“那好,时怛,我就按照你说的,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再拖下去要是错过了,我哭都来不及。” “希望你成功。” 年初七,上班族陆陆续续回归岗位,距离时怛上一次主动联系,已经过去整整一个礼拜,而解宋忙于药物研究,吃住几乎都在研究院。 在他进来前,前期的研究人员已经完成了活性化合物的筛选,现在到达第二步,临床前实验,他的主要工作是评估药物的药、毒理作用,另外与其吸收、分布、代谢和排泄情况,每一项都是繁复而严谨的工作! 日出又日暮,一个月黯然流去,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 再次遇见他,是在一次电视台为单身多年的员工组织的联谊会上,这个福利只有入职三年以上的员工才有,她报名了,因为这次联谊会的男宾,出自邬安城刑警总队与支队。 地点在下午,一家较为安静的茶馆,为了不影响其他茶客,也让大家避免一些尴尬,刑警队跟电视台共同出资包下了下午的时间段。 当电视台的六名女员工、刑警队六名男警员面对面坐在茶馆时,时怛如愿见到了他。 但只有在进门那一刻,她的眼神曾与他对上,挑选的位置也不是他的正对面,一派与他不熟、不认识的姿态。 四方桌子拼成的长桌,他坐在她斜对面,隔了三个人,对面的姑娘说话时,他的余光注意的是那厢与同僚聊得貌似还挺和谐的她。 “所以在座只有你的警种是不一样的吗?”女孩问。 “是的。”他客气地应答。 “为什么会从事这份工作…….你不要误会,我就是纯粹好奇,毕竟生活里很难遇到法医。” “不要紧,这类问题我也会经常遇到。” “是不是冒犯到你了?”对方有些讪讪的。 “不会,我挺喜欢自己的工作,跟死者聊天也能毫无保留。”他神色平静,语声温和。 但联谊对象的表情却有刹那分裂,尴尬中有些避讳,极细微,她在尽力掩饰:“你、经常跟死…..者聊天啊?”她想说死人,但意识到不太礼貌。 “是的。” “那你平时喜欢做什么?”好感支撑着她继续交流下去,而自己本身也不愿就此放弃。 “我假期较少,多数放假也要备勤。” “难道没有娱乐生活吗?” “很少。”他的余光里,瞧见她笑了一下。 “一丁点都没有吗?” “没有。” 而这头,坐在时怛对面的警员打趣着问:“你笑是因为我糗吗?” 时怛不否认:“被牛拖着走,这画面脑补起来确实也好笑。” “有来有往,时小姐方不方便也分享一下发生在你身上的糗事?” 右手端起桌上的果茶,她道:“长得好看的人是没有糗事的。” 慢条斯理地借着抿茶的动作,她用眼角觑着那头的男人。 对话是顺时针轮着来的,三轮过后,两个人终于面对面坐在一起。 “好久不见。”最先打招呼的,是他。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五官,人就在眼前,可是时怛的想念还是密密地从心脏钻出来。 她脸上云淡风轻,态度寻常:“很久吗?” “一个月有余。” “一晃过去这么久了。” “怎么想着来联谊?” 她调侃:“你不也来了吗?” 他看着她,眸眼漆黑,里头有些深意,半晌后,和声问:“有中意的吗?” 时怛没有直接回答,端起拿过来的茶饮了一口——已经有些凉了。 “你呢,有中意的人选吗?” 他摇头,一边探手取过茶壶,在她快要空了的茶杯中添了八分满;冷却了的茶汤顷刻复苏,袅袅烟雾蒸腾而上。 眼帘微垂,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动作上——这人对自己的照顾,跟从前一样依旧自然熟练。 他说:“这个月我一直忙于工作,几乎没有闲暇。” 嗯? 什么意思? 在跟她解释不联系的理由? 第八十九章:精神患者 “挺好的,代表有事业。”她不动声色,话说完后,忽然意识到不尊重逝者:“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嘴角很轻地弯了下:“我知道。” 她没说话,试图用喝茶缓解窘迫,忘记了茶是新添的,直接碰上的杯壁,烫得反射性收了回来。 “没事吧。”眉头顿蹙,他身体下意识前倾。 “就这么烫了一下,能有什么事。”她不甚在意地重新把杯子放下。 联谊如火如荼地进行,个别已经有看对眼的苗头,早早把联系方式交换好,更有甚者跟大家告辞,抓紧机会一同单独出去约会去了。 有了第一个例子,大家胆子也都大了起来,纷纷摒除害羞矜持,陆陆续续又走了两对。 茶馆里还剩一些没看上的,和没被看上的。 联谊结束,时怛婉言谢绝了第一位交谈的警员的联系添加,潇潇洒洒地离开了现场。 一路往地铁站走去,一身的潇洒不见了,替而代之的是皱紧的眉头、嫌弃的表情。 敢情这家伙是真对她没意思? 她撩这么久人家一点都没感觉到? 她不联系,他也不主动联系,还能兴冲冲地跑去大联谊?——不知道她哪看出来的兴冲冲! 进入地铁站,站在候车区等待列车进站,她一路上眉头不曾舒展,越想越堵心。 列车到站,想得出神,跟随乘客上车后随便坐了下来,心里又闷又难受,无力地倾斜半边身把脑袋靠在挡板上,叹息一声。 眼帘一抬,视线撞进对面坐在同样位置的男人的瞳仁里,蓦然间,她傻傻呆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那人眼里还蓄着浅淡的笑意,默不作声地与她对视着。 呆了好半晌,看到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操作了十数秒,随后自己手机一震,将她魂魄拽了回来。 她打开微信,对话框里静静躺着他发来的文字:我能坐你旁边吗? 狐疑地抬头看他,她半天没说话,他便真的半天没动作。 一直到她点头,解宋才起身走过来,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你怎么会在地铁上?”她把疑惑问出来。 “总要把你送回家才行。”他面朝前方——对面的玻璃倒映着她的模样。 “你不是有车吗,干嘛跟着我上来?” “因为我觉得你不会上车。” 她觑他一眼,没再说话,一路坐到站,出地铁口,他都跟在她旁边,手里还提着两包东西。 解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一直到把她送到小区门口,也没想好措辞。 最后就是递出手里的两包东西:“里面有一些牛肉脯跟迷迭香茶,可以镇静安神。” 接过来往袋子里看一眼,她诧异于他的提前准备:“你怎么知道我在?” “早先放在车上备着,后来一直没跟你碰上。” “你车呢?” “在茶馆那边。” “那你怎么回去?” “我再回去取就好。” 有些啼笑皆非,时怛不明白他绕来绕去干什么。 但积郁的心多少因为这人的出现发生了变动,如今又因这些话散去了几分——可是笑脸依然没有给。 二人分离,她回到家中,对镜照了照,看到眼睑下方的乌青还在。 掏出袋子里的牛肉脯,撕开包装吃了起来,一边神思游移,对于这人是否喜欢自己的心思又开始摇摆不定。 李利星跟人有约,约在一家萌宠咖啡馆,推门进去,一屋子的猫猫狗狗在眼前踱来晃去,她不自在地拧起眉,环顾一圈找到友人,踏着高跟鞋避开那些宠物。 一坐下来,抱怨声立至:“干嘛约在这里啊?” 对面坐着年龄相当的女孩,服饰都是随口说得出的知名品牌,体型微胖,单眼皮白皮肤,绑着一个半高的丸子头,正用玩具逗着爱猫,一听这话抬头瞟了她一眼:“你想我陪你去香港玩,我总得安顿好我的儿子吧。” 话毕又问:“要喝点什么?” “这地方你喝得下去我可不行,一屋子的毛。” 友人不理她,自顾自跟宠物玩,李利星催促:“什么时候走?” “飞机都还没到点,去那么早做什么?” 闻言,她往椅背上一靠,双手环着胸,神情多少有些不耐,只好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没几分钟,隐约感觉脚下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乱蹭,她忙低头一看,一只柯基在底下围着她高跟鞋上的蝴蝶结转着圈玩。 眉头拢了拢,她鼻息稍重,用脚嫌弃地往旁边顶开。 李利星身后坐着一个女孩,垂眼看到这一幕,再缓慢地抬眼朝对方的背影看去,之后才唤了声:“贝贝,过来。” 那柯基听见主人叫,看着蝴蝶结犹豫了一下,打了个转钻回陈纹身边。 低头看了鞋子一眼,李利星随手抽出桌上的纸巾弯腰擦了擦,重新拿起手机把玩。 陈纹的目光从她的动作上收回,笑着揉揉贝贝的脑袋,没多久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铃声响了六七遍,那头终于接通。 “你好。”是一个女声。 目露疑惑,陈纹反问:“你好,请问这是解宋的手机吗?” 一句‘解宋’,背向她的李利星视线立马离开手机,耳朵下意识竖起来。 “是的,你稍等,我师傅正好出来,我把手机给他。” 师傅? 所以是工作上的同事? 她暗暗松了口气,未几,听到电话里一声音色稍低的“你好。” “解宋,是我。” “我知道。”他的态度一贯礼貌:“有什么事吗?” “之前看你朋友圈有发过鱼飞欧的作品,我这里正好有两张他们的画展门票,要不要一起去?” “星期六那一场?” “是的。”她以为有戏。 他语气歉疚:“那一天我可能抽不开身。” 内心刚有一点发芽苗头的小喜悦就这么给掐断了,眸光闪过几分黯淡:“那没事,如果你有时间再告诉我。” “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也大概率知道你没有时间。” “那我先去忙了。” “好,再见。” 得知对方挂了电话,李利星回头,想看看这人长什么样子,而彼时的陈纹察觉到视线,抬起头来,两个人都认出了对方。 “奉劝你一句,这男人难搞得很。”这话是李利星说的,说话时还斜眼在她身上打量一遍。 “你管得会不会有点过于宽了?” “我是看你连约都约不出来,不想你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做无用功。” “你这意思好像你跟他就有什么一样。” “起码,我不用放下身段去约人,并且还被拒绝。”因为她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不管是出于妒忌,还是报复心理,李利星都不想任何一个女人跟他有发展可能! 她想造出一副两个人关系匪浅的假象,确实也成功让陈纹从她的言语里提取到一种信息——在解宋面前,她根本用不着主动。 莫名间吃了瓜的友人凑近李利星,戳了戳她胳膊,压低声音问:“你俩,情敌?” 略带轻慢地瞟了陈纹一眼,李利星转回头,抬手优雅地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把你的猫关好,咱们走吧。” 贝贝在桌子底下追着其他宠物四处转圈,隔着一道玻璃,陈纹一语不发地看着那个姿态高傲的女人上了一辆出租车,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脸上神情镇静。 时怛从出版社离开时,已经过了饭点,来这里是因为要跟编辑还有下一部译作的原作者洽谈作品的各项细则,三个人在附近餐厅吃了饭,各自分道扬镳。 这附近时怛基本都熟,为了抄近路乘坐地铁,她走了一条稍微僻静一些的巷子,巷子两旁都是住宅,而且都有监控,安全系数并不低。 路灯在地面映射出暖黄的光,天气寒凉,因为跟人会面,她穿得正式一些,身上是一件暗绿色的毛呢大衣,脚下配一双中跟的踝靴,偏知性风。 巷子四通八达,寒风就显得劲烈,时而从她身边擦过,卷起一角衣摆,又静悄悄隐退。 “姐姐。” 她正走着,看到前方灯柱下站着一个男人,声音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因对方背着光,时怛看不清楚面容,只隐隐感觉他在对自己笑。 心里升起一股怪异,她停下来,不知道对方那一声姐姐是否在叫自己。 环视一圈,后面不远处有一对夫妻,但走到一栋楼前就开门进去了,换言之,此刻这条巷子就她跟他。 “姐姐~”那人又叫了一声,拖腔带调地很是别扭。 有过前车之鉴,她敏感了很多,不管那人叫谁,脚步往后退,然后转身就走。 “姐姐,姐姐…..” 静谧的夜晚,那男人跟上来的步伐异常清晰,时怛一边走一边往后看去一眼,确认对方竟真的是跟着自己,心脏陡然一紧,拔腿就往大马路上跑。 身后喊姐姐的声音突然变大变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烧得她越发心慌。 高跟鞋踏在地面踢哒作响,地上的影子慢慢爬到她的头顶,时怛只觉浑身一紧,一双手竟从背后将自己整个环住,那声姐姐就在耳畔,惊起她满身疙瘩。 她张嘴就喊救命,一边用力挣脱,但那双手臂不仅牢牢箍紧她,还将整张脸埋到她的脖子里去。 浑身骤然恶寒又惊悚,她连声喊叫,一张脸吓得没有一点人色。 挣脱不得,急中生智抬起一脚狠狠踩上对方的脚尖,只听到啊一声痛苦尖叫,那男人吃痛将她松开。 时怛抓住时机拔腿就跑,一边惊慌回头,见那人坐在地上抱着一只脚大声啼哭起来。 她没有时间想他的怪异,没跑出多远听到后面的哭声止了,随之而来的是气急败坏的喊打声,那男人又追了上来,脚步声砰砰作响。 她又惊又惧,被追的急迫感加剧漫上四肢,她不敢停下,一直到看见进来时的路口,那里车辆往来,道路明亮…… 更加快了步伐跑过去,满头的汗把鬓边的发丝打湿,寒风吹乱她的头发,在她刚踏上路口时,砰一声撞上一堵人墙,整个人往后一弹,重重跌坐在地。 她猛地抬头,冷汗从额角滑下,呼吸急乱,一脸惊悸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却在辨清对方的面容时陡然怔住。 “时怛。”被撞的人看见她,前一秒惊讶,后一秒忧切,急急在她跟前蹲下:“怎么了?” “后…后面….”她一口气还提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往她身后的巷子看去,一道疾跑而来的身影进入解宋眼帘,他眼神忽地一沉,那男人还没追到跟前就已伸手作势要抓地上的时怛。 蓦地站起,他一把拽住那人的胳膊,另一只手压住对方另一边肩膀猛然往墙上推去,反手再将他一双手扭到腰后。 那人被死死压制在墙上,脸贴着冷冰冰的石块,不住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束缚,嘴里哼哼唧唧地发出哭声来。 跟解宋一道的还有权哥跟景明,三人刚从旁边的糖水店出来,迟来一些的二人见着眼前一幕,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时怛的心还是狂跳不止,一部分是因为害怕,一部分是跑得太急,而且用力过度有些虚脱,没办法立即从地上起来。 “别动。”男人还在用蛮力挣扎,解宋一声叱喝,对方吓得一愣,忽地哇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景明等更是丈二莫不着头脑,解宋偏头看他,只见对方眼泪鼻涕一通流,哭得像个小孩。 他眉头微敛,意识到了什么。 “在那,那。”几米开外跑来几个人,其中一人听到哭声抬手一指。 来人为两个民警、一个寻常服装的普通妇女,后者是男人的母亲,儿子精神方面有问题,不小心走失了,跟着警察沿路找过来的。 算是半个误会,民警将那对母子送回家去,时怛惊魂还未定,被权哥跟景明扶到一边坐下。 几人明显是刚出现场回来,脖子上还挂着牌,制服也没脱。 走到她面前,解宋屈膝蹲下来,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检查:“摔到哪没?” 她身上原本汗津津的,现下已经被晾得差不多了,脸色还是有些发白,听了他的问话,无力地摇摇头。 他却抬起她的手,看到掌心发红,沾着一片细碎的沙土,在皮肤上压出深浅不一的印记,庆幸的是没有破皮。 第九十章:和好 起身去车上拿了瓶矿泉水,再度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腕将水往下倒。 权哥跟景明在旁边看着,后者的目光扣在那两只亲密接触的手掌上,心里头多少有些不舒服。 他洗干净了一只手,想起一旁等待的同事,忽而抬头:“权哥,你们先回去吧。” 权哥还未说话,景明已经先一步开口:“要不我们送送时小姐吧?” 师傅这么说,必定是要独自把她送回家去。 “没事,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待会我送回去。” 权哥不疑有他:“那行,明天见。” 景明无法,只得不情不愿地朝外头走,上车前还不甘心地回头,警告地瞪了一眼时怛。 察觉到视线,被瞪的人稍稍偏过头,接收到了她传达给自己的信息。 勘查车扬长而去,而他还在用水把她手上的细沙冲干净,又拿出纸巾耐心地擦去上面的水渍。 “来。”事毕,他扶着她的胳膊把她搀起,又拍拍她身后的尘土。 “要回家还是有别的事情做?” 她说:“回去了。” 他叫了一辆车,这时候已经缓过神的时候才觉得口干舌燥,两个人坐在后座,看到他收起挂着的证件,遂问:“又有案子?” 解宋看过来,了解她的意思:“不是命案,支队那边的伤人案,需要我们到现场做个勘查。”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被吓了一遭所以全程恹恹地。 他问:“你怎么到这边来?” “跟人在附近吃了个饭。” 车子很快到达《世景小区》,可她没有直接进去,转身看了看马路对面亮堂堂的奶茶店:“我想去买杯柚子茶。” 他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里风大,你先回家,我过去买。” 时怛没推诿,听了他的话先回家,脱了外套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等他上来。 等了十几分钟,有些心急,站到窗口往下望,路灯下,他正提着饮品大步走来,凛冽寒风肆意地将他头发吹乱。 她看着他进了楼,旋身去开门,门一打开,他抬起的手还来不及敲下。 怕他冷着,她侧身让他进来:“怎么只买一杯?” “我不大习惯喝甜的。” 电视机的声音把屋子填充得不那么冷清,她招呼他坐下,然后越过他在沙发另一头入座,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解宋很清楚她为何刻意将距离拉开——他伤到了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时怛抱着饮料一口一口地吸,温热的液体隔着杯壁渡进她掌心,食道有了热饮进入,冷却的身体开始慢慢复苏。 “今晚谢谢你。” 他嗯了声,两个人都没有将电视里的剧情看进去,也不知过了几分钟,他嘴唇翕张:“柚子茶不要喝太多,待会冲杯迷迭香,晚上可能会好睡点。” 时怛知道这意思,他要走了,但也听话地把饮料放下。 果然便听到他的下一句:“我先走了,早点休息,把门锁好。” “知道了。” 人出门后,她来到窗前,看着他出来,那一个挺拔的身影脊背挺直,窄腰宽肩,披着夜色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人已经看不见了,可她还在窗边一动不动,半晌才回过神,垂了垂眼睫,旋身去洗澡。 翌日,晚11点44,时怛收拾好东西准备下楼,手机震动,来电——法医大人。 “怎么这个点打电话?”她有些诧异。 “下班了吗?” “正坐电梯。” “好,我在楼下等你。” 话音落,已然挂了电话。 时怛茫然,出了电梯后提步往外走,瞧见他的座驾停在电视台大门外,她走近往车里看,却又空无一人。 疑惑间,看到他从不远处走来,手里提着一只食物袋。 “附近有案子吗?”她问。 “不是,刚收工,顺道来接你。”说话间打开副驾驶的门,请她上车。 二人系上安全带,他将手里那份吃食递给她。 “给我的?”她接过来,道了声谢,触手时还是带着温度的,打开看了看,是一份鸡蛋仔跟糖水。 车子发动,她揭开糖水盖,料很足,几乎大半都是芋圆跟西米。 “都是甜的。”她先尝了一下加了葡萄干的鸡蛋仔,随后放到腿上,用纸巾擦一遍一次性汤勺。 红旗在路上平稳行驶,没有颠簸到打包盒中的糖水,他专注于路况:“我听队里的女警说,女生吃甜的心情会变好。” 嘴里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她偏头看他,只是看到一张下颌线分明的英气侧脸。 末了继续吃糖水,寡淡地问:“你觉得我心情不好?” 他没说话,她也没追问,车里偶尔响起塑料袋清脆的响声,除此之外便是暖气吹出来的气流声。 前方红灯,红旗停下,她嘴角沾了糖水,正换手端碗想要拿纸巾时,身旁闷声不吭的男人适时递了过来。 她接过来擦干净嘴角,彼时信号灯变,车子再度启动,轻微的发动机声中伴着一句“我错了”一并传达到时怛的鼓膜里。 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幻听了,她愣了愣转过头看他,车内温度怡人,不冷不燥,斑驳影绰的路灯映照下,却映出他右耳根下显眼的粉红。 这句道歉是时怛始料未及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因为拒绝了自己而道歉,错原本也不在他,一时没把持住的是她! 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她的神色,发觉也没和缓多少,解宋又道:“这段时间听到几个脑筋急转弯,我跟你讲讲吧。” “你说。” “一只公牛和两只母牛,打三个字。” “犇”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三个字。”她强调。 她噢了声,干脆也不猜了:“不知道,什么字。” “三只牛。”其实答案说出口,他自己也有些窘迫。 果然,后视镜里的姑娘舀糖水的动作一顿,神情陡然无语起来。 他又加把劲:“还有一个。一座桥承重500斤,一只猪300斤,上桥的时候桥塌了,为什么?” 这一题时怛是真的有认真思考了片刻,吃完了糖水合上盖子时也在想,最后怀疑地问:“桥的年代太久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因为猪也在纳闷。” 时怛:“……..….” 好半天,时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哪听来的?” “大家吃饭时,景明说的。” “是不是不好笑?” 时怛意识到一件事——他在努力且笨拙地逗自己开心! 心,其实已经软了大半了:“我给你说一个吧。” “小鱼考试作弊被抓到,老师问:你抄谁的?小鱼回答:我抄蚌的。老师说:你棒个屁!” 车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诡异中又掺进了些许尴尬,但尴尬的只有解宋一个人,因为时怛是因为他的沉默而沉默,与此同时受到了打击。 “不好笑?” “没,挺好笑的。” “连你的头发丝都在告诉我,你并不觉得这是个笑话。” 他没敢看她:“可能我…..笑点比较高。” “我还能差过你前面说的?”她是主持人,收藏过无数悬疑故事、温馨桥段、精选笑话的电台主持人! 手里的鸡蛋仔没有了原先的味道,她食欲下降,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把东西塞回袋子里打上结。 旁边一道认真的声音钻过来:“冷了不好吃的。” 她语气寡淡:“吃不下了。” 数分钟后,红旗在小区门口停下,她解开安全带,想了想,不肯死心,冷不丁又说:“我姓高,因为脸长得圆圆的,所以他们都叫我打瘦脸针。” 关于笑话这个话题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解宋以为也已经终止了,由于太过突然,叫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突地转过头看她,一脸认真地确认:“你姓高?”漆黑眸眼里的吃惊也彰显无遗。 “……..”她神情硬化,而后一字一句地说明:“我讲的是笑话。” 他顿了一顿,食指刮了刮额角,多少露出些窘迫:“不好意思。” 在心里叹息一声,她劝自己算了,微不足道的小事,难道还得跟人家计较? “我先上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刚拉开车门意欲下车,脑子一闪猛然想到了什么,她又蓦地回头:“等等。” “你为什么不是否认我脸圆,而是在关心姓氏这个问题?” 解宋原想叫住她的,突然被杀了个回马枪,有些愣住了。 她又追问:“所以在你的认知里我确实脸圆?” “难道关注的点不是姓氏吗?”他问得认真,并且无辜。 所以这家伙还是没否认她的脸圆!!!!!!!! 她险些气乐了,推门下车,然后旋身对着他敷衍一笑:“回去早点睡吧,法医先生。” 话音落,门也关,转身大步往家去。 第二天中午,时怛又接到了解某人的电话。 “你在家吗?” “在啊。” “方便过去找你?” “找我干什么?” “有样东西要给你。” “你这几天是新开了间批发店是吗?” 二十多分钟后,502的大门被扣响。 时怛开门让他进来,看他两手空空:“不是送东西来吗?”一边说话一边到厨房倒了半杯开水,又兑了一些凉的进去。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串东西,接过她递过来的热水,说了声谢谢。 “这是我在队里申请的防身用具。” 她接过来,一样是跟钢笔差不多大小的条状物,外形上看很像普通的签字笔,另外一样是半圆形,颜色都是黑的,串在一个环扣里。 “你坐啊。” “我不坐了。”似乎是赶着走。 她上下摸索,看到两个小物件的身体上都有按钮,条状两个,半圆形一个。 “这是升级款的电击棒,你按这头按钮……”因为急于说明,所以他直接就着她的手按下一头按钮,把灯头转向没人的方向,强光立即形成一条光柱射了出来,白天都很刺眼。 “如果遇到危险,就用强光照射对方的眼睛,还有这边。”电击棒在两个人手里转了个圈,落到他一个人的手心上。他按下另一头,一把尖利的菱形刀头弹出来的同时,伴随滋一声,刀身肉眼可见地一闪。 时怛吓了一小跳。 “这是带电压的,电流很小,被电到只会有几分钟行动迟缓,不会对生命造成威胁,你自己要小心不要碰到。” “另外一个是报警器,按下就会响,人耳能承受的分贝最好不超过90,这个报警器是120分贝,相当于球磨机工作时的声音,超过一分钟会产生暂时性耳聋,能对贼人起到很好的威慑作用。” “两个防身用具你单独存放,日常可以带着。” 时怛认认真真听完了:“你是不是急着走?” “我中午有一个钟头的休息时间,待会要去研究院,接下来可能一个星期都抽不开时间。” “所以你过来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本来昨晚想给你的。”话毕又补充:“还有几个防身术。” “下次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如果你正面对着袭击者,两只手像这样聚拢微拱,同时用力拍打对方的双耳。” “这个会有什么后果?” “双耳猛然受到外力击打会引起鼓膜穿孔的可能,疼痛的时间可以为你争取逃跑的机会。” “如果背对,就利用你的肘关节、脚、手指攻击对方的腹部、裆下、眼睛。” 口头上教完了,他又不放心地带着她真实演练一遍,最后练到拍打耳朵那一个,两个人面面相对,她按着他教的样子拢起掌心,拍下去的时候却是小力又小力。 “没关系,你力道可以再大一点。” 她的手心很凉,贴在他两只耳朵上,因距离太近,稍稍不自在地放下手:“我知道怎么做就好了,要是把你拍坏,我也赔不起。” 解宋心思全放在教学上,没察觉到彼此之间的亲密,最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那我先走了。” “你喝点水。” 他倒真的听话地拿起杯子咕噜咕噜把一杯水灌完:“再见。” “嗯,再见。” 走出几步,他想了想不放心,又回过头来交代:“如果以上这些你都没办法使用,代表着情况比较严峻,你要保持冷静,不要跟对方发生正面冲突。 第九十一章:仇人相见 可以的话观察周围能让你逃生的条件,记住对方的特征、周围的环境,想办法报警或联系我。” 她笑他:“我是得多倒霉才会接连遇到这些事啊?” “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她答应了,把他送出门,目送着下楼。 他背影略带匆忙,不消几步下到四楼,却又忽然在踏下下一级台阶时停住,又想了想,旋身折上楼。 刚关上门往回走的时怛隐约间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很快在门口消失,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门板抵达耳膜:“我可能不会经常看手机……但你可以随时找我,我看到了就回。” 等她反应过来再回身去开门时,人已经不在了。 把门重新关上,她走到窗户边,看他从楼道里出来,大步流星地从自己的视野离开。 时怛半晌都没有反应,目光中却依稀透露出不舍,最后回到沙发旁,拿起茶几上的防身用具,指腹在电击棒上摩挲着。 末了又将灯头对准厨房,按下按钮,强光没出,反倒是嗞地一声,刀头擦过她的衣袖对着她倏地弹出,寒光乍闪。 “omg,吓我一跳。”她按错了钮,吓得猛一激灵。 忙查看自己的手腕,幸好冬天衣服穿得厚,没被割伤。 这一个礼拜在时怛眼里并不觉得有多慢,因为她度过了更慢的那一个月,不过她倒没有真的给某人发信息,只是提高了发朋友圈的频率。 固定在两天一条,无非是发一张随手拍下的风景照,或者自己的自拍,只有配图,没有文案,单纯地给他传达一些自己的生活动态。 她惯例在茶馆做完工作,跟老板娘道别后收拾东西到附近一家火锅店吃饭,点的东西都是半人份,她一个人能吃得过瘾不浪费。 而彼时,一张熟脸瞧见了她,涮着毛肚的动作忽然就停了,只盯着她的方向看。 同桌的朋友见他有些不对劲:“看什么呢?” 回过神,随手将半生不熟的毛肚丢到碗里去,那人扔下一句话起身:“看见个老朋友,去打个招呼,你们吃着。” 几个男性友人目光纷纷跟住他,瞧见对方径直往一个美女桌前去,误以为他是搭讪瘾又犯了:“这哥们去年都出那档子事了,还敢乱招惹?” “我以为你行情多好呢,敢情凄凉到一个人来吃火锅。” 一块肥牛正送到嘴中,头顶就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时怛抬起头,一张惹人生厌的脸纳进目光中。 心里啐了声晦气,她神色冷淡低下头继续吃东西,并不打算搭理对方。 “不认识了?托你的福,我现在身边连个母的都没有。” “记得了吗,咱俩很久以前还见过。” 时怛不搭理,他就巴拉拉在旁边不停说。 “不记得我没关系,我妹,李利星总归不能忘了吧?” “不过也是,你这种欺负人的,怎么还会记得被欺负的人呢?” 捞生菜的手在半空中顿住,她终于有了反应,啪哒搁下筷子,脊背往后一靠,双手环胸看着对方:“那你这种人又是什么人?我是你风流史上的一笔耻辱,冤家路窄碰见了不应该遮住你那张脸绕道走吗,还是觉得再进一次警局也没什么不可?” “嘴皮子这么溜,真是对得起你主持人的身份,我说怎么哄得你那些傻子听众团团转。” “为了恶心我,连你妹妹也要骂上?” 李炔冷嗤:“你什么货色,跟我妹相提并论?” “你又是什么货色,潜在的罪犯?” 他气笑了,知道口头上赢不了她,眼角朝桌子一斜:“一个人吃火锅不合适,还是赶紧吃完走人吧。”话音落,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剩的那些牛肉、生菜、丸子,一样一样地倒到沸腾中的锅里去。 抱着双手漠然地看着食材全数入锅,她掀起眼皮,近乎冷静地睨着这个男人。 “不打扰你吃饭了,如果觉得孤独,我就在那桌,不介意你来搭台。” 他手指过去,她却连一个眼尾也没转。 回到自己座上,李炔心情大好,拿起筷子重新涮肉,津津有味地品尝美食。 这厢,时怛起身,慢条斯理地脱掉身上的围裙把它搭到椅背上,穿着帆布鞋的脚迈开,朝那一桌信步走过去。 当自己的桌前站过来一个人,一桌子4个男人纷纷停下动作看向对方…… 拿起桌上的长勺,她从红锅里舀了满满一勺汤汁淋到还剩一半的毛肚盘子里,一桌子人满脑袋问号,又见对方搁下勺子,一只手将毛肚整盘端起,移到朋友李炔的脑袋上方……. 盘口倾斜,白里透红冒着油光的冰块跟毛肚哗啦啦倾盘倒下,大珠小珠落满他的脑袋、脖子、衣服,汁液混合碎冰沿着领口一路流到身体去! 众人都呆了,邻桌也惊住,东西送到嘴边忘记了张口。 红黄色汁液顺着李炔的脑门往下淌,底下便是那张着嘴石化了没能反应过来的脸,毛肚挂在头发上,半黄半褐,看上去就跟头上顶着一块块的拖布条。 放下盘,时怛一句话啰嗦话也没留,回到自己那桌拿上东西,大步离开火锅店。 上了街,她一路往地铁口走,拿出纸巾嫌恶地擦净指头上的油污。 周遭霓虹灿烂,人来人往,不远处滴呜滴呜警笛大作,朝着这一处的街头飞快驶来,人们纷纷侧目观望,她抬眼,两辆警车从眼前转瞬闪过,后头跟着蓝白相间的技术勘查车。 她驻足停留,车子从面前的街道飞过,她的目光紧随,直到连屁股也看不到,警笛渐消。 半晌,收回视线,自顾自说了声:“真晦气,浪费那么多美食。” 晚9点少许,时怛进入广播室,怀音小齐已经在里头了,一见着她来,前者便兴致盎然地问道:“大堂里的公告你看了吗?” 时怛摇头。 “听说是上次你们跟公职人员的相亲反响不错,两边单位商量着趁热打铁又合作一次,还扩大了规模,看这架势是要把所有长期单身的人都给解决掉。” 小齐摇头啧叹:“国家对咱们的婚育状况真是操碎了心。” “还不是为了多给祖国创造人才。”怀音说:“这次是两天一夜,要露营呢,想想我这小心脏就扑通扑通乱跳的。” 时怛:“你报名了?” “嗯呐。” 小齐:“速度够快的啊!” “时怛,你去不?上一次相亲过的人也可以趁着这一次把感情升温升温的。” “我才知道这消息,有点突然。” “一起报名吧,有个伴。” “再说吧。” 她以为是因为那位大法医:“也不一定非要以找对象为目的,这么多人去露营,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体验啊,况且上次都去了,也不在乎多去一次了。” 怀音其实猜对了一半,她犹豫着去不去,确实因为解宋,如果她去了,解宋没去….. “李利星去吗?” 小齐:“利星姐应该不去吧,要爬山搭帐篷,她最烦运动。” “报名什么时候截止。” “后天,出发的日期是下个礼拜。” “那我再看看吧。” 直播时间将至,嘉宾也踩着点到达,众人寒暄过后试音测麦,进入直播状态。 第二天早晨睁开眼,时怛躺在床上刷了会儿新闻,想起昨晚怀音说的事,打开微信跟某人的对话框,打出一行文字:露营的通知你看到了吗?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手机壳,她犹豫着要不要发送。 但最终,这条微信还是到了解宋的手机。 等了几分钟,屏幕没有动静,手握着手机搭在床褥上,她闭目眯眯眼,直到几分钟后手机一震动,忙拿起来一看。 法医大人:刚问了一下,前天出的通知。 才看完,一条新消息跳出:你要去吗? 她犹豫着自己要怎么说,又来一条新消息:你可以去一下,露营的山头在太湖山,在那里看日出很壮观;就算看不到日出,沿途风景也不错。 ——日出。 她想到了大年初一那一天。 所以这意思是怎么样,他去还是不去? 因为上一次的事,叫她直接问又问不出口,显得她是特意为他去的。 好——最后,她就只发了这么一个字。 法医大人:那我先去开会。 她回:你忙你的。 截止前的最后一日,李利星从怀音嘴里得知时怛两次相亲都报了名,也不知心里什么想法,鬼使神差地也加入这个行列。 中巴在电视台门口点人数出发时,已经坐在车上的时怛看到随后上车的队伍也有李利星时,除了心里闪过一缕诧异,再没被的情绪了。 这又不是她组织的,谁爱来就来。 她坐的位置偏后,当李利星径直朝她走来时,她已经先一步不客气地拒绝:“别跟我坐一起。” 想法被看穿,当事人也不觉得尴尬:“参加的人都是其他组的,咱俩好歹熟一点,一起有个照应。” 怀音因为胃炎发作,取消了这次行程。 “我跟你不熟。” 李利星不啰嗦,干脆直接一屁股坐下来,背包转移到前面时砰一声撞上身旁人的手臂,也不晓得到底是有意或无意。 时怛不耐地拧起眉,车上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中巴已经满座。 负责组织的工作人员在车上又点了一次人头,说了一些预祝大家觅得心上人的话,车子便驶离电视台。 偏头看着窗外,时怛一副不想跟人搭话的模样,但旁边的人不会如她愿。 “你看上的不是解宋吗,这么热衷参加相亲大会,他知道?”拖腔拿调的。 “关你屁事。” “好赖老同学一场,关心一下无可厚非。” “这话你自己听着如果不觉得虚伪的话,就别在我面前说,我觉得虚伪。” 嗤笑一声,李利星没再说话,从背包里掏出防晒喷雾喷满整脸,又拿出口红补上一层,让气色显得更佳。 隔壁的香味一直源源不断地钻过来,车子开出三分之一,时怛渐渐感到有些不适,胸口发闷胃里一阵难受。 她将窗户拉开两指宽的缝,企图让自然风吹散这浓郁的味道,寒风呜呼呜呼地涌进来叫唤,迎着她的脸狂舞飞扬,虽然冷,但起码驱散些许反胃的不适。 “冷,关窗。”不消多会,隔壁的人蹦出来一句。 时怛没搭理。 看对方无视自己,李利星又加了句:“这车上不只你一个人呢,你别自私行不。” 她扭过头:“我开的是我这边的窗户,而且只有这么点宽,吹着谁了?” “吹着我了。” “你就该站到车顶上去散散你这从香水桶里泡出来的味儿。” 李利星气着了:“你懂不懂,我这香水3000多块一瓶,特意跑香港买的。” “也对,你用惯百来十快的,闻不出正常。” “既然这么贵,怎么不用来喷喷嘴巴。” 这话明摆着骂她嘴臭,语气愈反感:“人家怎么不说,不就你事多。” “我求着你坐我边上了吗?” 拧着眉头看她,李利星眼里晕染出一丝轻蔑:“活该你从小到大都没人缘。”不再跟她争论。 睫毛轻颤了一下,时怛维持着神色不变,扭过头去看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窗户照开无误。 中巴在一个多小时后抵达太湖山脚,公安队的车比他们先一步到达等候,看见女嘉宾来了,个个抻长个脖子注视着她们一个个下车,两边嘴角均咧得快要挂到耳后根去。 脱下那一身制服,其实大家都是正值青年的大小伙子。 女孩子们大方开朗地率先打招呼,这些愣头愣脑不擅跟异性打交道的家伙们便傻呵呵笑着一起左右摆摆手。 李利星目光在一众统一着装的男人脸上逐一扫过,诧异地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最为熟悉的面容。 时怛最后下的车,走上前时听到对方压低声音鄙夷地冷哼:“我说你怎么那么闲,两趟都上赶着参加。” 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时怛也看到了一直担心不会来的人,那人正微微低头跟身旁的同僚说着话,视线并不在这边,所以没有发现她。 两边组织的人让双方都打个招呼,这时,他的目光才穿过众人,稳稳地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而彼时的时怛正在调整双肩包的背带,并未瞧见。 第九十二章:彼此找寻 两边的领队说一下注意事项,再热一热场子,就启程朝山上去了。 为了照顾女同志,前半程大家都是坐缆车上去的,到半山腰缆车上不去,大家背着行囊沿着砌好的石阶一步一脚印地爬。 因为人太多,一级台阶只能够容纳两个人并肩同行,部分男女同志们一边爬一边进行交流,很好地利用有效的时间。 时怛原本走在后面,不知不觉间就越了过去,前方人影攒动,她根本找不到解宋人在哪,索性像他说的,欣赏下沿途风景。 太湖山她第一次来,四周群山环绕,草木葱茏,越往上雾气越浓,便见崚嶒山石从重重浓雾里盘山而立,有状似妖魔的,或如兽禽的,形态万千,十分壮阔。 周遭人声喧嚣,其乐融融,她抹一把薄汗,环望一圈,也不见李利星的身影,以为她掉在队伍后头。 谁知人比她醒目一分,早就一路找上去,全程霸占着解宋身旁的位置,而她身上的背包也已经转移到了他的手上,后者背后还背着一个囊鼓鼓的。 “这山…还挺、挺漂亮的。”二十分钟的山路,李利星已经气喘吁吁,还在坚持不懈地搭话,可结果只得到了当事人不轻不重的一声“嗯”。 “上一次的相亲会,你有…有去吗,我看时怛也去了,所以估计你也在。”这话的意思可不像字面上那么单纯。 “去了。” 计谋没得逞,不过她也有心理准备。 一路往上走,却见他再次回头朝山下眺望,跟着他的这一段路程,李利星起码见了不下3次。 心底略生不满,故意引开他的注意力:“我口好渴,包里有水,你帮我拿下吧。” 他从她背包旁边的网格里抽出一瓶完整矿泉水,递过去时对方并没接:“太累了,你帮我开一下。” 没有太多表情,他依言给拧松了瓶盖。 一直到山路转弯,在队伍中间的时怛才发现了前头的解宋,眼睛一转,发觉李利星竟也在身旁。 不知道是否有所察觉,李利星回过头来,视线正正与她对上,隔着远远的距离,传递给时怛一个得意的眼神。 解宋也借着转弯时视野放阔,回过头来朝山下看去,而李利星先一步跃上一级台阶将对方视线阻断,可一时没站稳摇摇晃晃地往后跌去,身后的男同志喊着小心,就要伸手去接…. 同行的解宋一个回身,敏捷地将她攥住,避免了对方摔个脑袋开花。 时怛看了个全程,瞧他们好像亲密无间的样子,打消了原本想要追上去的念头。 当然,她不是知难而退,但现在有必要晾一晾某人。 松开对方,解宋古板地提醒:“山路难行,谨慎点。” 李利星:“不好意思。”意料外的身体接触,她可一点都没有感到不好意思。 二人继续前行,走出几步,李利星又有新招:“我累得都走不动道了。” 淡淡回头看她一眼,他语气认真地劝告:“那你原地休息会儿。”并打算扔下她自己继续往上。 李利星打的可不是这个主意:“你能不能背着我走啊。” 他头也不回:“我东西多,背不了。” “我给你拿,我真的太累了。” 闻言,他停下来,把她的东西还给她:“你休息会儿吧,我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话音落,接着前行。 “哎,别,我跟电视台的人落下了,不敢自己走。”她抱着东西急忙跟上。 这厢时怛渴得喝光了一瓶水,随手把空瓶放回包里去,忽听得身后问:“我这里有水,你需要吗?” 一回头,一个理着寸头。肤色黢黑的同志已经到她旁边并肩走着。 “好,谢谢。”她接过来,但没有喝。 他有些腼腆:“那个,我在后面看你好久了,你怎么不跟她们一起走?” “我想快点到山顶休息。” “那不然再走快点?” 闻声,她眼睛忽地转了转,眼角又瞟了眼前方,不知想到什么,点头同意。 两个人一路越过其他人,跟前面的解宋距离拉得越来越近,最终来到二人的屁股后。 “不好意思,能让我们先走吗?” 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解宋倏地回头,一张绯红小脸布着薄汗跃到眼帘来,他往旁边一瞧,还跟着个分局的实习警,刚毕业没多久。 “宋哥。”那人憨憨一喊。 时怛也不看前面两人,径直从他们中间的空隙穿过去,年轻的小同志阿奎见状对解宋说了声不好意思,也跟着钻了过去。 但时怛没有继续向第一名追击,就走在这两人跟前,阿奎问时,她云淡风轻地说:“一口气走这么远有点累了。” “你要不要喝点水?” “好啊,麻烦你帮我开开。”她顺势递过去。 “不麻烦的。” 灌了小半瓶水下去,她拿出纸巾擦擦汗,转头看旁边的人才是挥汗如雨,整包递过去:“擦擦吧。” “谢谢。”阿奎接过,只拿了一张,要把剩下的还给她。 “你拿着吧,我包里还有。” 他就又说了声谢谢,好好地把那包纸巾给放到裤兜里去。 解宋没摸清现在是什么情况,目光扣在她身上一动不动,李利星同样也盯着突然出现的情敌瞧。 擦着汗,阿奎偷偷拿眼角瞄她,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能不能问一下你的名字?” “时怛,”她问:“你呢。” “他们都叫我阿奎。” 跟他说着话,她的注意力却在后面的男人身上,从追到前面就没听到后面有对话的声音,可她好整以暇。 “对了,我这里有干粮,你要不要吃一点?” “我吃了你还有吗?” “有的有的。”他如小鸡啄米,片刻后又有些担忧:“不过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压缩干粮吗?” “嗯。” “没关系,我以前也吃不少。” 他如献花一般拿出来,给了她一包,才三指长宽,但是拿到手上分量很重。 时怛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又干又硬,这个味道她并不陌生,学生时代她的兼职时间,几乎就靠干粮面包或者泡面一天一天地生存下来。 李利星打量解宋的脸色,并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可是就总让她感觉这人情绪分明不一样了。 她趁势而上:“我手好酸,你能不能帮我拿?” 这头时怛赶忙竖起耳朵听,只听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约莫是他代替了背包主人再次承担负重工作。 心中不免腹诽——倒是绅士! 阿奎也听到身后这声请求,才注意到这事,就问时怛:“要不要我帮你拿着?” “没事,你们的包里有帐篷,比我们的要重得多。” 这话换个角度,显得李利星多不重视别人的辛苦。 她多少有些气的,气李利星,更气解宋这古板的人,人家说什么就做什么——累死活该。 脑子里各种想法盘根错节,她表面上什么也没表露出来。 越往上走,山路就显得有些陡峭,虽然人工砌了地砖,但地势高,走一级台阶相当于半山腰的两级,阴冷的山风也耐不住他们的燥热,个个头上身上都能掬出一捧汗水来。 为了照顾女同志,大家中途已经休息过几回,水是一瓶接一瓶地消耗,时怛一边走,一边又掏出剩余的咕噜咕噜往下灌,三两口就已经见了底。 身后的男人从自己包里拿出一瓶新的,拧开盖子适时从旁边递过去。 被无视的李利星见状,心头泛酸的同时真有股冲动把那瓶水一巴掌给拍掉。 时怛垂眼瞧,默不作声地从他手里把水接过来,仰头又灌了三四口,这才感觉干燥粘热的喉咙舒适了许多。 她想把盖子阖上,才意识到人家递过来时没有给瓶盖….. 这意思,是让她喝完还回去呗? 她回过头去,把喝过了的水还给人家,顺道道了声谢。 解宋接过来,盖上盖子,放到登山包旁的网格里。 众人越往上走,心率便越来越高,化了妆擦了防晒的女孩子脸上妆容早就脱得一干二净,一张脸从下巴一路红到额头,鬓边发丝汗津津地粘在脸侧,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行人顶不住,只好停下原地再休息。 坐下前,阿奎礼貌地询问时怛:“要不要垫张纸巾?” “没事。”话说完已经席地坐下。 后边的人长腿一弯也随意坐下来,拿出矿泉水补充水源。 李利星靠在树干上,低头看着被他送到口中的那瓶水,分明就是时怛前面喝剩的那一瓶。 一双眼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眯,眼角瞥向时怛。 地上许多枯叶,时怛随手捡起一块,眺望着远处的山壁,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手里的叶子,心思放空。 视线不移,冷不丁地问了声:“现在几点?” “快1点。”左右两边异口同声,一个解宋,一个阿奎。 看着底下白蒙蒙一片的山谷,像置身在《西游记》里的凌霄宝殿,她兀自说着:“雾还在。” 李利星不甘被冷落,随口找了个话题:“山里的雾是怎么形成的?”是真的很随口,因为她压根不关心什么自然生态。 阿奎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个我不太了解,蒸汽没散开吧,是吗宋哥?” 解宋一本正经地解释:“雾气形成是因为空气湿度跟温度的原因,雾的种类也多。我们看到的是谷雾,是因为冷空气移到山谷里,暖空气又在山顶经过时产生温度逆增,所以变成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雾气也可以持续几天不散。” 阿奎颇为认真地听讲,最后受教地点头。 既然都问到了,他厚脸皮地再请教一个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那比如说像现在这种天气,没有太阳,我们在山里迷路了,怎么辨别得出方向?” 解宋抬头看了看头顶,旁边的三个人也下意识跟着抬头。 “你看这几棵树的树叶哪边最茂盛?” 循着对方的目光看去,阿奎高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左边。” “枝叶茂盛的一边是南方。还有一个方法是看年轮,密的一边是北方。” “巩固知识了。” 李利星:“你怎么这么熟悉这些?” “我们出现场也会涉及山林,手机指南针用不了的情况下只能靠最原始的办法。” 话音甫落,组织人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一边对大家高声喊道:“还有一小段路,大家加把劲,有女孩子需要帮忙的话只管找我们任何一位男同志。” 众人相继起身,十几个姑娘个个累得不想动弹,但已经把大家的进度拖得很慢,不好再耽误,只能一边软声哀嚎一边拖起疲累的身体,一些聊得比较熟的男性们都会尽下风度搀扶一下。 时怛也累,起来时可能猛了些,脑袋陡然一阵晕眩,阿奎正要扶,另一边的解宋已经扶住她的双臂迅速将人稳住。 李利星厌烦,拿眼角瞥她,心里暗骂心机。 “怎么了?”解宋眉心微拢,低头打量她的脸色,目光中难掩关切。 一动不动,时怛等着那一阵晕眩感消失,片刻后方抬起头不在意地说:“起得猛了。” “再补充点水分。”他将瓶盖拧开递给她。 余光瞟到李利星的神色,时怛干脆虚把着他的手背直接就着他的手来喝。 毫无意外,这种亲昵举措让前者受到深深的挑衅。 半个小时后,一队人终于到达山顶,顶上的地势趋近平整,绿草成荫,极适合安营扎寨。 一到达山顶,哗啦啦的声音从远处幽幽传来,组织人说:“往南走两百米有一帘瀑布,瀑布下面是一条溪流,一直连接到山脚下,你们有兴趣晚点可以去观赏观赏,不过女孩子们一定不要单独出行。” 下午时分,天边终于挂出一道霞光,雾蒙蒙的天际总算添了色彩,大家或席地而坐,或直接倒在绿草铺就的山地上,养精蓄锐准备接下来的扎营大赛。 时怛环望一圈,密密麻麻的俊男靓女,喝水的喝水,擦汗的擦汗,她找寻某人的身影,发现他被同僚勾着肩拉去了人圈之外。 那两个人明明背对着自己,却忽然转过头朝她这里看来,时怛心下一紧,装作如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第九十三章:特殊照料 并不炽烈的太阳在地上洒下一层暖白色的光,她往山崖边走去,在安全地带停下,随手把背包放到一边,仰面躺下来,毛茸茸的绿草调皮地挠着她的后脖颈,引来一阵细微的瘙痒。 幸好现在是午后,风不劲,尚在人的耐力之内,她闭上眼,听大自然的声音、不远处热闹的交谈,心率渐渐趋于平稳。 舒适得将要睡着时,察觉到了什么,忽的睁开眼,一双眼眸猝不及防地纳进一张清隽成熟的面容。 解宋眼里含笑,在她头顶弯着腰,把手里的巧克力递到她嘴边,高大的身躯拢下一圈半透明的阴影。 食物到嘴边,时怛讷讷地张开嘴,那块方形的黑巧克力从他的手指头掉入她的口腔,她本能地开始咀嚼。 他也不动,两双黑得发亮的眼对视着,等她咽下去了,变戏法似地从身后递来一块腰果,等着她乖乖张嘴。 结果如他所愿。 就这么再而三地投喂,她原本空荡荡的肚子里已经分别堆积了巧克力、腰果、腰果、腰果、红枣、草莓干,全是高热量零食。 在她还没来得及喊停的前一分钟,投喂的人已经鸣金收兵,从她头顶的位置转移到她旁边,屈膝坐下,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瓶酸牛奶,很体贴地开了盖,示意她坐起来:“喝瓶奶解解腻。” 她手撑地直起上半身,接过来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半瓶,最后用舌尖舔去嘴角的奶渍。 很本能的一个小动作,落入解宋眼里,他却忙错开了视线。 “饱了吗?” “没有。”话音落,她反应过来:“不会这就是午餐吧?” 险些被逗笑,他说不是,然后给她解释说明:“待会休息好了,我们会起锅做些简单的面食。” “我以为公告上说好的吃住无忧诓人呢。” “让你先垫垫肚子。” “你吃了没?” “我不饿。” “你不是说太湖山的日出很好看吗?”她说:“这样的天气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明天早上大概率会有日出。” “你怎么知道?” “队里的人向天气部门确认过,才把日期定在这两天。” “你经常来这里吗?” “大学时压力大了就上来,这几年次数少了很多。” “这是你骑行的其中一个山头?” 他嗯了声:“太湖山另一侧还有一条山路,摩托车跟山地自行车可以通行。” 大家简单休息过后,男性们架起三脚架跟便携煤气灶起锅烧水,食材都是预先清洗切好的,女孩子们帮忙摆放出来,说说笑笑间煮好各种做法不一的面条,气氛十分融洽。 饭毕的下一个节目是搭帐篷比赛,两男两女一队,选出倒数第一第二队当晚要进行节目表演。 解宋、时怛、阿奎还有另一个女生吴媛是一队,他们人选定得早,李利星想插进来,但迟了一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别的人组成一队。 众人抖帐篷、装支架,分工有序,时怛埋头做事,一些简单的自己看说明书,不懂的就求助同队的男生,吴媛也是第一次搭帐篷,小白得不能再小白,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她的救助: “解大哥,这个怎么弄?” “欸,我是不是扣错洞了,怎么会往下掉?” “这一支是哪一节的解大哥?” “阿奎,你帮我看看这样对不对?” 吴媛长相普通,胜在拥有一副好身材,腿长腰细,性子比其他女生粗犷些,说话没有矫揉造作的扭捏感,出于合作精神,两个男士也有求必应。 四个人合作还算默契,成绩在中上,解宋就趁着比其他人先完成的时机跟组织人报备一声,带了时怛前去寻瀑布。 瀑布不大,中小型,水帘冲下来时与溪流上的石头撞击,如同飞珠溅玉,飘扬出一片又一片的雾花,又随溪流而去! 时怛在溪流边坐下,屁股底下是青草地,草地上野蛮生长着许多颜色各异的花骨朵,虽然不香,但是很赏心悦目。 “这地方你也来过?”她抬头,问站在自己身旁的人。 解宋在旁边坐下:“来过,夏天上来时还会跟同伴到水里洗澡。” 她低头看脚下清澈到透明的溪流,一颗一颗长了青苔的石子都能瞧见,不禁有些可惜现在才开春。 看出她的心思,他问:“想玩?” “嗯。” “那就把鞋子脱了玩玩水,夏天的时候再来。” 她果真把鞋子脱掉扔在一边,然后垂下脚,弓起脚背试探性地用脚尖试了试水温,未几倒吸了一口凉气。 慢慢地把脚一点点没到水里去,透明的水浸到脚踝时,冷得她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怕她感冒,旁边的人脱下身上外套披到她肩上,提着一只袖管说:“把手套进去。” 时怛倒也听话,乖乖把手抬起来,他像个大人帮小孩穿衣一般,给她两条胳膊都给套到袖管里去,最后拢了拢衣领,这才收手。 她用脚划动着水面,感觉脚底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定睛一瞧,一条小鱼从脚下飞快游走,再一看:“这水里还有小虾米。” 解宋干脆仰面躺下来,任她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戏水,自己耷下眼皮闭目养一下神。 她往水底下这瞧瞧,那看看,又看着自己的倒影,用脚拨乱了,须臾又成形,然后转头看看旁边的人,发现对方似乎睡着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远处有一个人走来,遥遥地看见他们,忽然停下不动了。 百无聊赖,时怛看着溪流对面的水帘,水帘后面一片幽黑,什么也瞧不清,想喊他过去探探险,又觉得他可能累了,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就这么等了又等,来来回回地用脚拨着溪水,坐得有些无聊了,弯下腰想用手去掬水。 水面离地面有一些高度,她坐着够的话有些艰难,下意识往前越探越深,越探越深,猛地就要往水里面栽去…. 她登时心惊肉跳地叫嚷了一声,水里倒映出来的五官越来越清晰,头发将将碰到水面时,一条胳膊从旁穿过她身前,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她用力捞回到岸上。 栽到一堵肉墙上,她一张脸霎时白了几度,吓地呼吸险些停止。 “太吓人了~”哭丧着脸。 解宋的惊吓不会比她少,缓了片刻才说话,面上难得地有些严肃:“你是真想下去游泳。”水下有尖石,脑袋要是真栽下去,不是说着玩的。 “好了,回去了。”他松开她,说:“口袋里有纸巾,把脚擦干净。” 时怛不作声,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扯了一张出来,胡乱地把两只脚上的水随意擦了擦。 未几,隐约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有一只手拿过她手里那包面纸,取一张干净的出来后把她的脚拉过来,仔仔细细地把脚面、脚指头、脚底残余的水渍都擦去,又换另一只。 解宋的注意力单纯地在她的脚上,并没想到许多,他的手只覆在她小腿以上的部位,隔着一层衣料,擦拭的那只手也并没有直接碰到她的双脚。 山里的水凉到了骨子里,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脚踝以下的部位已然被冻得通红,跟小腿白皙肤色泾渭分明——他有些后悔让她下水。 “把袜子穿上,别感冒了。” 顺从地穿好鞋袜,她却并没有打算走,而是抬手指了指黑黢黢的帘洞:“那里你去过吗?” “去过。” “应该有其他路过去吧?” “只能蹚水过去。” “那算了。” “想去看看?” “估计也没有什么好看,回去了。” 千辛万苦登到顶,她想尝试的他尽量都想让她尝试到,便径自脱去鞋袜卷起裤腿,长腿一探下到水中。 时怛一惊:“你干嘛?” 他把宽阔挺拔的背呈给她:“带你去看看。” 她怕危险:“这水里要是有尖石玻璃什么的,我可扛不了你回去,快上来。” “水下是安全的,况且都能看得见,上来,早去早回”这会儿倒安全了。 她犹豫不决,看他没有上岸的架势,只好挪着脚往前,小心地攀到他的背上去。 “抓好,掉下去今晚晚餐就是落汤鸡了。” “你讲笑话的功力真的很一般。”她吐槽,一双手从身后绕到他身前,左手抓住自己右手的手腕。 他蹚水而过,她的脑袋则往前倾帮他看着溪流底下是否有不安全因素,直到越发靠近瀑布,那声音愈发震耳,冷冰冰的飞珠朝身上溅来,躲都无处躲。 来到对岸,他将她放下,自己也上岸,走在她前头领路:“从旁边进,不然会被打湿。” 这边也是青草地,但是靠近瀑布,踩上去湿漉一片也有些打滑,时怛在后面跟着,然后便见他回过头自然地扶住自己的手腕,细心叮嘱:“石头很滑,小心些。” 没看路,她注意力短暂停留在拉着自己手腕的这只大掌上,心里只觉得这人当真是个呆子,顺势牵手不好吗? 帘洞的入口处有几块圆石,直径约莫三四十公分,错乱地垒在一起,边上就是水帘,因常年着水布满了青苔。 他松开手长腿一跨,跨过这几块石头,然后转身朝她张开手:“不要踩,上面没有着力点。” 看这架势是要把她抱过去,表面上不动声色,她上半身小心地往前探一探然后向他伸出双手,他的双手则分别穿过她腋下稍稍使力将人托抱了过来。 开了手机电筒,他领着她往洞口里面去。 时怛环望四周,洞很小,一进入便有阴凉寒意从毛孔里密密地钻进来,脚下是湿漉的凹凸不平的石头地,一滴水珠溅到额头上,她抬头朝头顶看,上面的岩石尖尖地突出来,水珠滴答、滴答地沿着壁身往下坠。 这么三两眼已经是帘洞的全貌了——果然没什么好看。 险探完了,二人往回走,她才出到外面的草地,脚下毛茸茸的草地莫名其妙地一阵骚动,她怪异地低头一瞧,瞬间吓破了胆,惊声喊着:“解…解宋,蛇…..” 那滑腻腻的蛇正正从她脚面上爬过,她花容失色地跳来跳去试图把蛇从自己脚上弄开,可脚下打滑往前一铲,整个人直直朝后方倒去…. 后面的人跟着被撞倒,两个人仰面倒地,他在倒下去前揽住她的腰,才让她的身体不至于摔在濡湿的草地上,再一看那灰黑色的蛇,被这么一吓,飞也似地爬过草地转瞬钻到水里逃之夭夭去了。 时怛整个人像块石头一样硬邦邦地倒在他身上,一双手曲着缩在身前,小脸煞白煞白的。 扶住她肩膀,他语气略忧急:“咬到了吗?” 她没反应,解宋更是愈添担心,就算明知那水蛇没有毒。 有些吃力地把她带起来,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检查过数遍,可没看到哪一处有被咬到的痕迹。 他再问:“有没有咬到?” 时怛浑身直冒起片片的小疙瘩,魂魄归位猛地打了个激灵,哭丧起整张脸对他哀嚎:“太恶心了!” 松了口气,他安抚:“没被咬到就好。” “我鞋子,它从我鞋子上面爬过去的。” “没事,回到营地我拿过来清洗一遍。” 她依然久久不能镇定下来,小脸嫌弃得几乎挤成了一团,那滑腻腻的视觉感一直反复在她脑袋里闪过,恶心远超于对蛇的惧怕感。 “怕蛇啊?”他问,眼底竟裹了一缕浅淡得几乎发现不了的笑意。 “恶心。” “那还怕什么?” “老鼠。”她惊魂未定地抱怨:“这两种生物真的是我这辈子遇见的恶心之最,连成语都把它们匹配到一个级别。” “我们先回去。”他重新下水,把她背到背上,在她三番四次“小心蛇”的叮嘱声中回到对面的岸上,而这时,陆陆续续的人从不远处走了来。 回到营地,他让她换下鞋子,自己则去找了先前那位同僚:“你不是带了可乐吗?” “是啊,你要啊?” “先借我一罐。” “这玩意你还要还不成?”说着从包里翻出可乐来给他。 “谢了。” 拿了可乐他又去找队里的组织人,问他要了一块生姜,刮皮洗净,起锅煮了一份姜茶。 帐篷都是男同志带的,晚上住宿为两男两女各一间,时怛跟吴媛住,吴媛跟刚才那一队人去了看瀑布,此刻帐篷里就剩时怛一个人。 第九十四章:篝火会 她脱掉鞋子小心地拿两根手指拎起来摆到帐篷外,躺下来等解宋过来帮忙处置它。 这么一躺,困意袭来,眼皮越发沉重。 正要睡着间,听到一道声正在喊自己,她又迟钝地睁开困倦的眼,看到他蹲在帐篷外。 “困了?”他问,语声温柔,听在半寐半醒的她耳里,又是另一种勾引。 眨了眨眼,她意识有些混沌。 “先喝杯姜茶再睡。” 她声若细蚊般噢了一声,不想离开床垫,拖拖拉拉地翻过身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懒得只有胸部以上的部位是离地的。 她抬起另一只手接过他的杯子,怕她失手摔了,解宋并没松手,就着她的手给送到嘴边去,看着她咕噜咕噜把一整杯的姜茶喝了个精光。 “你先睡一会儿,补充点体力。” 4点多钟时,所有人都集合回到营地,领头的人组织大家围成一个大圈坐下,开始玩丢手绢的游戏,被追到出局的人最后需要组成一轮,选择最先输的两人当晚再表演一个节目。 旁边放着音乐,圈子外一个人追一个人跑,气氛很是热闹,坐在地上的人看得也是兴致盎然,个别还捂嘴作喇叭状欢呼。 下一轮被丢手绢的是吴媛,她绕场跑了半圈,最后把帕子扔在了解宋身后,自己半秒也不敢停留地往前跑。 解宋迅速起身追去,圈子很大,可两人距离逐渐被越拉越近,有人喊了一声:“快点,要被追到了。” 吴媛心率快得几乎要失常,一边跑一边回头,时怛看着她眨眼间肩膀就被碰到,兴许是跑得急过于惊惶,突地摔了一跤在地上滚了半圈。 “不好意思。”解宋上前弯腰扶起她:“没事吧?” “没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无所谓地摇摇头,然后随手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大家报告道:“我输了。” 她跟前面被追到的一个男生站到两个组织人身边去,大家开始进行下一轮。 李利星看着他绕场走了小半圈,经过自己身后时她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帕子并没有扔给自己,暗暗的期待落了空,猜到他大概率会扔给时怛。 果然便见经过时怛身后时,手里的帕子不见了。 时怛捡起帕子起身去追赶,解宋在前面跑得十分淡定与从容。 眼看着距离被拉近,她要拍到他时,他却忽然又添了马力把距离拉远,跑了大半个圈,两番都是这样,看客们也瞧出了端倪,纷纷发出嘘声。 时怛跑得气喘吁吁,看他这样逗自己,气得一把将帕子扔过去:“遛狗呢你。” 这下,嘘声更甚了,甚至夹杂着几分暧昧色彩。 吴媛站在一边,微笑着看他俩。 帕子从他后背掉到地上去,他停下来捡,时怛趁势一拍他肩膀,然后弯下腰把手撑膝盖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人群里有同僚挤眉弄眼地调侃:“解宋,玩赖哦。” 在众男性眼里,这已经是很强的释放信号的信息,告诉他们,这姑娘——是他的目标。 大家请另择佳偶! 但大多女性没能意会。 时怛直起身,一边大喘气一边带着报复的语气跟他说:“你惨了,好好想想今晚的表演节目吧。” 当事人淡淡笑了一下,自觉站到组织人的身边去。 游戏继续,时怛假装挑人,特意走得慢,目的是先让自己体力恢复一些。 她心中已经有人选,轻手轻脚把帕子扔给一个爬山时体力最差的姑娘,然后脚步不乱,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一直走过了四个人,对面才有人提醒:“她扔了,赶紧追啊。” 大家纷纷朝自己屁股后看去,那姑娘看见帕子在自己后头,捡起来撒开腿就追,而时怛这时才放开步子跑起来,很快转完一圈回到自己的位置中去。 围观的解宋眼里染笑,嘴里跳出两个音节,声音低得旁边的人也没听见:“鸡贼。” 夜幕快要降临前草地上已经燃起了两个火堆,大家或坐在折叠小凳上、或直接铺张垫子在草地盘膝,围坐一圈等着看节目表演。 吴媛大方地跳了一支舞蹈,girlsday的《something》,性感得颇是撩人,跟白天爽快随和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女孩子们欢呼起哄,李利星瞥了瞥嘴角,将近无声地嗤了句:“卖弄。”。 男同志们则聚精会神地欣赏着,而像阿奎那些脸皮薄的,想看又不好意思看。 同为女生的时怛也觉得现在的吴媛很吸引人,她下意识看向解宋,却见对方对眼前的表演视若无睹,正专心地往火堆里添柴加火。 两个人入座的时间不一样,所以没坐在一起,中间隔着几位男女,她拿出手机一顿操作,那头的解宋便收到了信息提示音。 滑开微信,来信人让他有些意外:舞蹈不好看吗? 隔着火堆,他抬头看她,对方神色平平地回望。 未几,时怛手机震动:挺好看的。 她回:那我怎么看你注意力不在表演上面? 半晌看他只是拿着手机没有动作,又一条微信飞过去:不好意思? 他将眼帘抬起,目光穿过火堆望向她,跃动的火苗映红他的眼睛。 时怛又问:待会到你表演了,想好什么节目了? 法医大人:没有。 片刻后发来第二句:要不普及一下医学类知识,这个我比较擅长。 险些被逗乐,她皱眉看向他,透亮眸子里的不认同不言而喻。 他意会到了,发来消息:我也不会跳舞啊。 她回:不然待会我提议一下,请吴媛教你,就算是表演了。 轮到解宋满心不赞同:别闹,我跳这种舞像什么样子! 时怛原就是逗他的,耳边音乐还在继续,偶尔响起女同伴的尖叫声,吴媛的热舞点燃了整场气氛。 时怛:要不你唱首歌吧)? 法医大人:唱什么? 时怛:这意思是我能随便点? 法医大人:只要我会。 时怛:慢慢喜欢你。 对话框跳动,五个字跃入眼帘,他的视线定在上头,没有动作。 片刻后又来一条消息:莫文蔚的一首歌,会吗? 微敛神,指头跳动,他回复:听过,应该能跟上。 吴媛下场,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面表演的是其他人,再下一个是解宋。 他不太习惯工作以外有那么多双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心中略有些不自在但没显露出来,选择单刀直入:“我唱一首歌吧。” 有人起哄:“唱的什么歌啊?” “我们要点歌。” “我会的歌不太多。”他语气略微抱歉,用不讨嫌的方式婉拒掉。 时怛目光围着他。 吴媛笑着问:“那唱的什么歌啊?” “稍等。”他用手机播放出,前奏出来没几秒,陆续有人猜了出来。 在搭帐篷比赛中输了的李利星抬高声音说:“刚巧我也选择唱歌,不如合唱吧。” 目光一转,时怛锋利的眼刃远远扫过去,恨不得化身长手怪把那张欠收拾的嘴给摁死。 视线在男同志们脸上转过,当事人口吻带着打趣意味:“可能他们不会同意。” “对嘛,我们不同意。” “这样我们不就少一个节目可以看了吗?” “后面的表演嘉宾们注意啊,愿赌服输各演各的,不能合并的啊。” 起哄反对声四起,李利星在这群人的闹声中落败。 避免了被恶心,时怛真是万分感谢这些可爱的同志们。 解宋没到中间去,拿着手机边放伴奏边看歌词,在大家的注视中有些难为情地开始: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骑的单车还有他和她的对谈。” 他低低的音色极适合这类曲目,声音带着轻微的磁性,不会过于厚沉,尚未开始注加多少情感,可一开喉,歌声里的深情就已经使女孩子们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聆听! 他一张口,时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四周仿佛顷刻间便没了任何声响,她眼里只剩下他。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爱看她穿,好多桥段,好多都浪漫,好多人心酸,好聚好散,好多天都看不完。” 他没看任何人,注意力在屏幕的歌词上,就算隔着一两米的距离,时怛也能看到他低垂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的半扇阴影。 “刚才吻了你一下你也喜欢对吗,不然怎么一直牵我的手不放。你说你好想带我回去你的家乡,绿瓦红砖,柳树和青苔,过去和现在,都一个样,你说你也会这样。” 大家跟着他的歌声轻轻律动摇晃,有人掏出手机录视频,有人支颐神情专注。 唱到副歌处,吴媛低低地哼唱,其他人听到了,也三三两两加了进去。 “慢慢喜欢你,慢慢地亲密,慢慢聊自己,慢慢和你走在一起,慢慢我想配合你,慢慢把我给你。” 风吹动他的发丝,吹得火星噼啪作响,吹不乱他低缓温柔的歌声,时怛手交叉在身前拢紧身上的外套,耳畔其实听不到旁人的哼唱,内心里自私又小气地觉得——他其实是唱给她一个人听! 最后伴奏渐消,歌声终了,众人啪啪啪地热烈鼓起掌,他抬起头第一眼看的,是对面还没回过神的时怛; 火光同时映红两人的面容,她神思归拢,对着他弯下嘴角,曳动的火苗在她眼里闪烁发亮。 见状,他一双眼里也蓄上了浅淡的笑,关掉手机音乐页面。 夜渐渐深,有人熬不过困意去睡觉,有情愫互生的躺在草地上聊天看星星,即使这星星只意思性地在夜空上点缀了几颗。 山上的夜没有汽车轰鸣,静谧之间呼吸的空气也充斥着绿树青草香,时怛已经睡了,但底下是草地,跟解宋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困了,她身上盖了件外套,可是睡梦里还是觉得有些冷意,不自觉就往热源贴近。 他就躺在她旁边,单手枕在后脑,耳边徐徐风声过,忽然感觉边上的人朝自己这边挪来,侧头去看,她的脸刚好在这一刻贴上他的手臂,汲取一点点温暖。 习惯能让一个人改变,对于普通的身体接触,解宋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僵硬得无所适从; 风不急,可是这种带着冰渣子一样的夜风吹拂在裸露的皮肤上,还是能把人冻得鼻子闷塞,睡着了的人将整张脸埋到他的手臂上,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被碎发又遮住一半。 将她下滑的外套盖好,她侧着身蜷缩着,可贴着草地的那半边后背得不到外套庇护所以无所遁形,只好朝他越挤越密,几乎严丝合缝。 夜里更深露重,怕这样下去只会徒叫她感冒,只好叫醒她:“进去睡吧。” 脑袋动了动,她抬起头半睁眼睛看到跟前的人,困得又闭上:“我怎么睡着了?” 他温声说着:“外头冷,到帐篷里睡。” 困倦地坐起来,她扭头看了看四周,还有个别几个跟他们一样没进帐篷,原本旺盛的火堆烧得只剩一簇小火苗。 他先起来,拾起她身上的外套,再俯身扶着她双臂把她扶起来,拍拍她身后看不见的尘土和青草。 没靠近女生区域那边,他在原地目送她钻进帐篷,用水浇熄两个火堆上仅剩的火苗,也进了自己的帐篷,同睡的队友已经在里头呼呼大睡,鼾声四起。 翌日凌晨,时怛被一阵震动吵醒,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听到温和的声线提醒她:“日出快出来了。” 脑袋当机了几秒,她忽地睁开眼,拉开帐篷拉链,果真见天际的那头晕染出一抹很淡的余晖。 看了看旁边还在沉睡的吴媛,她轻手轻脚爬起来随手捞起一件外套就出来,反身把链子重新拉上。 解宋已经在帐篷的不远处等她,举目去看,山崖边已经有比她早起的人抱手缩脚地等在那,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她这才意识到温度极低。 提步走到他跟前,才睡了没几个小时,看他的精神面貌却一点没受到影响。 “把这个围上。”他手里事先备了一条围巾,黑色男款的,一边说话一边递给她。 吸了吸鼻子,时怛顺从地套上,男性的款式于她而言过于长,绕了一圈又一圈,直把把半张脸都挡起来。 第九十五章:惨遭污蔑 二人走到山崖边,太阳比前两分钟冒得更要多了,淡淡的光辉渐渐扩大,慢慢地越来越满,越来越满,就像有人手执画笔在天际那头豪迈地挥洒下一道绚丽的红金色芒光。 山谷间弥漫着散不开的浓雾,金红色的光芒洞开灰茫茫的云层,像一束束光柱从天打下来,发出唤醒天地生命的信号! 山谷里传来鸟兽鸣叫,飞鸟从太阳那头飞越而过,绿树草木散发出香气,她满目所望,皆是生机! 解宋说:“秋冬时节的日出没有夏季强烈。” 时怛努力直视那抹逐渐变红的太阳,声音从围巾里发出来,有些微的含糊:“能看到眼前这幅美景,我已经很满足了。” 越来越多人醒来,急急忙忙地套了衣服出来追日出的尾巴,但有幸从天边一道光看到全貌的,只有最先早起的那几个。 日头已经越升越高了,众人不管是满足了的或是错过了心有遗憾的,都各自散开洗漱去。 吴媛也是没能看到的那个,失望地往帐篷里走,经过昨夜留下来的火堆旁也没留心脚下,踢到烧成黑炭的棍子不小心就跪了下来,炭灰扑了一地。 领头的两名工作人员组织好大家动身去采蘑菇野菜做早餐,女孩子们唱唱跳跳地出发,笑闹声格格响起,人比景美,男同志们跟在屁股后一个个笑得憨傻开怀。 这群人里有从警多年经验老到的、有做法医的,都能分辨出哪些是可食用的菌类跟野菜,所以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大半个小时后,众人满载而归,分工做了菌菇野菜汤、粥、面,有一锅汤是时怛做的,也不知是手艺还是得益于这山里的馈赠,那汤没放一点荤食跟味精,半锅灰白色的蘑菇只择了几颗翠绿色的野菜下去,一口下去唇齿间全是食物的鲜美,从口腔一路甜到喉管,回味无穷! 这一份汤被分化得很快,三两下被一帮男同志抢得丁点不剩,时怛甚至没来得及给解宋留下一碗。 反观另外两名在总局待了好些年的,做出来的那两锅汤除了刚开始那拨人吃了点,也只有他们本人幽怨地解决,之后再没人动过。 那些人一边喝着,满足地叹着气,嘴里还不肯留情:“虎哥,你看看你们做的那叫啥,怎么咸中还带苦,再尝尝人时小姐做的,我都不稀的说你。” 被吐嘈的当事人怼回去:“你不就在那巴拉巴拉说呢嘛。” 个别嘴馋又没喝到的人瞧他们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真那么好吃?” “时小姐,你再辛苦辛苦做一点出来呗,咱们也尝尝鲜儿。” 时怛:“不嫌弃就行。” “那不能那不能。” 解宋在一旁喝粥,他也没能吃到她做的,看那些同僚大口大口品尝,心里竟有些不平衡起来。 时怛又做了两锅,这一次先装了一碗出来,捧在手里了才对那些围在炉灶前望眼欲穿的伙伴们说:“可以吃。了” 那些人排队盛汤时,她才端着那碗找到解宋,捧到他跟前。 汤里香气袅袅勾人食欲,他确认了一遍:“给我的?” 时怛觑他一眼:“不然我举着是供土地公吗?” 他失笑,把手里那碗刚喝完的粥放下,接了过来。 一伙人吃完早餐已经是早上10点多,组织人叮嘱大家收拾好东西,帐篷拆好准备下山。 吴媛的东西已经收好了,把东西拿到外头时习惯性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却是空无一物。 她立马不确定地摸摸另外一只,同样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经过的李利星看了一眼,见她神色突然变得慌张,随口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做什么?” “我的耳钉不见了。”她一边着急地四处摸口袋,也顾不得李利星,埋头在自己的包里四处翻找。 别人的东西跟她无关,李利星瞥一眼就走了。 包里找不到,她回到帐篷门口,时怛正在里面收拾东西,她不便进去,弯腰在门口说:“时怛,能不能帮我在里面看看有没有我的耳钉。” 回头看她一眼,看她眉头紧蹙,一脸焦虑,时怛说了句你等等,猫着身在垫子上各处寻找,角角落落也没有放过,但最后一无所获。 大家都已经快要收好帐篷,看见时怛这边帐篷依然屹立,解宋最先过来:“我来收帐篷。”才发现吴媛脸色不对。 “发生什么事了?” 她肩膀下垂,整个人丧气又难受:“我耳钉不见了。”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时怛也从帐篷里出来,李利星不甚在意地说道:“一个耳钉而已,丢了再买一对吧。” 她整个人陷入一种沉闷:“这是我外公亲手做的,意义不一样。” 解宋询问:“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就刚刚。” “你登山时确定是戴着的?” “我确定,这副耳钉除了睡觉我几乎不离身的。” “还有最后一次看见它时候的记忆吗?” 她拧眉思索,大家看着她,好半天见她不确定地开口:“我晚上睡前摘下来放在衣服下枕着的,然后早上….早上有没有戴上,我没有印象。” 有个女孩子突然接话:“摘野菜时你跟我一起的,我当时没看到你耳朵上有东西。” 组织人说:“那就应该落在帐篷里了,再仔细找找。” “我请时怛找过了,没有。” 她思索再思索,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耳钉掉在哪,好半天后,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时怛,面有难色,有些犹豫:“时怛,你收拾东西的时候会不会不小心跟着衣服带到你包里去了?”话音刚落忙不迭又解释:“我就是着急所以问问,你别往心里去。” 可是这话一出,所有人便都朝她看来,不管眼神中有没有掺杂怀疑,目光始终是聚焦在她的身上。 解宋在吴媛尾音落下那一刻,利眉就已经不自觉地往中间聚拢。 这一刻,时怛才觉得可笑。 但当着众多人的面,她不便发作,神情言语皆都尽量维持寻常:“我们睡觉的区域一左一右,除了你喊我帮你找耳钉的那一次,我没有到过你那一边。” 吴媛着急地解释:“你别生气,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而且我的耳钉也不值钱,你断不会这样做的。” “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是在哪里丢了,那副耳钉,我…..对我真的很重要。”说着说着,眼眶不由自主泛了红。 眼前这种情况,其他人当真不好插嘴。 那意思时怛听明白了:“你想翻我的包?” “不是翻,我不动你的东西,就是你能不能找一下,我真的是怕不小心收进去了。” 时怛几乎就要讽笑:“但我看你的意思,很笃定耳钉就在我包里。” “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得快哭。 电视台这边的组织人出来打圆场:“时怛,耳钉既然对吴媛这么重要,你就当配合一下,当着大家的面把包翻一下,找不到她也死心。” 解宋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在组织人说完话后转而提醒时怛,嗓音沉稳:“如果你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你。” 他这话不单是说给时怛听,也是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他的话音钻入耳,令吴媛的境地多少陷入一种难堪:“解宋,你这话不是让场面尴尬吗?” 目光微转,落在她身:“她没有义务。”他的维护不遮不掩。 时怛的眼神缓缓移到他身上——此时此刻,只有这个人站在她身边,仿佛将她纳入自己的保护圈,不让敌对的势力所侵犯。 她环顾在场的男性们,这些不跟他共事,可全是同僚的伙伴,会不会质疑他的不公、他的偏袒! 她还是选择妥协,身体往旁边一侧,将帐篷里的背包袒露在人前:“找吧。” 灰色的双肩包就躺在帐篷角落里,安安静静地面临接下来的审判。 负责检查的是警局的组织人,他是公职人员,最为恰当。 一双双眼睛都放在他的双手上,看着他一样一样把刚才收拾好的私人物品从包里拿出来翻看,又一个兜一个兜地检查。 时怛面无表情,直到亲眼看着对方拉开暗格的拉链,然后动作戛然而止。 最后,他伸手一掏,取出小小暗格中那两枚翡翠耳钉。 所有人的神情都发生了微妙变化,而吴媛则化急为喜,高兴得一把拿过来,万幸地拍拍自己的心口:“幸好幸好,没丢。” 垂在身侧的手抓住自己的大腿,时怛红唇抿成一条直线,一语不发。 失而复得的吴媛这才留意到周遭的安静,然后迟钝地意识到什么:“那个…..时怛,你别在意,我知道不是你拿的,你别放……” 对方的话她根本没兴趣听完,蓦然转过头,只对着解宋解释:“我没拿。” 他面色严峻,没有半点往日的笑意,但对她说话的语气却依然温和:“我知道。” 气氛冷到极点,女方这边组织人忙不迭出来缓和:“没事没事,就是一场误会,你们都不要放在心上。” 误会二字,不过是拿来过场面的说辞,时怛无比清楚,这里几乎每个人,以后说起她时怛这个名字,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词,只会是小偷! 这一刻,即使她为自己辩解,但在大家看来都会显得无力。 可解宋并不打算用‘误会’二字带过:“耳钉怎么进去的,用证据来说吧。” 话毕,他旋身蹲在帐篷外,专业而沉稳的眼上下扫过帐篷里每一个角落,目光如炬。 大家疑惑地看着,但没有人出声打扰,吴媛睫毛颤了颤。 他弯腰进去,探手用指腹在垫子上的某一个部位擦了擦,干净的手指立即沾了垫子上的东西,指腹碾了碾,有细微的颗粒感。 起身面朝众人,可他的视线看着的是吴媛:“吴小姐,你今天进去过帐篷几次?” 她面上不明所以,但还是据实以答:“除了早上起床,就刚才收拾东西时进过。” “你们各自有到过对方的区域吗?” “没有。”她无辜地摇摇头。 他转头面对时怛时,一改公事公办的语气:“记不记得你的背包拿出来前放的是哪个位置?” 她知道他在帮她,尽管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 “那里,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放在那个角。” “没有移动过?” “只有刚才收拾东西时动过。” “吴小姐,请问你触碰过她的包吗?” 吴媛心脏陡然紧了一下,而后很笃定地摇头:“没有。” “早上你膝盖磕在炭灰上,炭灰跟你裤子的颜色相近,当时你只随便拍了拍并没有擦拭干净,而你膝盖上的炭灰印到了帐篷的垫子上,但垫子是深褐色,所以不明显。” “我不小心剐蹭到,这有什么问题吗?” “膝盖跪立在地面时会造成前短后长、内侧较之外侧宽的印记,吴小姐可以去看看垫子里你留下的印记朝向的是哪个方向?” 阿奎协同几个同僚探头仔细查看,发觉膝盖印距离门口大概15-20公分的距离,方向对的是左边。 “朝向的是时小姐的方向。” “吴小姐当时应该是穿着鞋子,怕弄脏了垫子所以跪在里面,上半身往里探,趁着无人留意时将耳钉放进的包里。” 在他提及炭灰时,一些脑袋转得快的警察已经想到了他的用意,如今这句话一出,除了发觉异样的这几个,其余众人难掩惊诧。 被反指,吴媛情绪顿时激动:“你乱说什么?” “想最终证实不难,只耽误大家点时间罢了,这耳钉和背包我下山之后拿去化验,看看上头是否留有你跟她的指纹?” “普通人临时起意要拿别人东西,应该不会谨慎到隔着一层手套或布料,所以如果真是时怛拿的,就不会只有你跟宏哥的指纹。”宏哥是那位负责检查包的组织人。 丢失东西的人最后反成污蔑的人,众人的脸色产生各种微妙的变化,看向吴媛的眼神或多或少掺杂了异样。 吴媛脸色涨红,下颌线绷得紧紧,手里尖锐的耳钉压着掌心,凹进去深深一块。 第九十六章:一同回家 她又悲愤又无地自容,最终忍受不了众人的眼光,拖过背包旋身大步离去。 解宋想过这样的局面,对方说到底是女生,换做以往,他断不会做得一点情面都不给人留! 他叫上电视台组织人跟那位借可乐的同僚:“不好意思,劳烦你们跟一下吧。” “好了,大家收好东西准备下山了。”组织人驱散众人,挑了两个人说道:“三七、阿照,你们帮忙把帐篷收一下。” 低头看了身旁沉默不语的时怛一眼,解宋没再说话,动手把她包里翻出来的东西按原样整理回去,等点名完毕,他背着自己的包,手里提着她的,说:“走吧。” 一行人原路下山,一开始的气氛或多或少变得沉闷,走的时间长了,大家渐渐忘记山上那一段插曲,氛围又热闹了起来。 抵达山脚巴士停靠处,男女士们分道扬镳,有依依不舍的,有累得赶紧上车休息的,一路上时怛没怎么说话,解宋对她的状况心有忧虑,所以回程时坐的是电视台的中巴。 车上,看她神情有些倦怠,他问:“要不要睡一下?” 她嗯了声,闭上了眼。 山脚下这条路有些不平整,一路偶尔颠簸,时怛睡得昏昏沉沉,脑袋因着波动而朝他的肩膀倾斜。 意识尚存的睡梦中,她晓得自己靠在了对方的肩头,可是将错就错。 鼻间若有似无地嗅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茶树沐浴香,取代了来时让自己胃腔震荡的浓郁香水味。 车上有人嘈嘈切切地说话,音量不至于吵扰,可时怛却始终睡不深,直到感觉车轱辘下的路趋向平整,方睁开眼。 最先入目的是他搭在腿上修长干净的一双手,两手扣在一起虚虚地握拢着,手背上连绵两道青色的血管,利落而充满力量。 目光扣在这双手上,时怛安安静静地。 可是只有本人才能知晓,她正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要去牵! 这一路上她不多说话,不是因为来自吴媛给自己的子虚乌有的诬蔑, 她半辈子都是孤军奋战着长大的,就算这个过程走得艰难,但她平平安安地把自己养大了。 她一个人,拥有与敌人对抗的力量,所以孤军,没什么不好。 但在今天,有人无条件地相信她、维护她,不用她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奋力并坚强地抵抗不公! 察觉肩上的重量消失,解宋突然醒来,侧目看去,身旁的人头靠着玻璃沉沉睡去,脑袋随着小动荡轻轻地颠簸着,很是受累。 刚欲抬起手,右臂立即传来一阵刺麻,他不适地拧了拧眉,弯曲手用拇指点揉片刻手肘的麻筋。 待症状缓解了,方小心地托着她的脑袋,慢慢再转移回自己的肩上,并用指腹轻轻按揉几下她磕撞到的部位。 掀起眼皮朝窗外看了看,中巴已经进入市区,陆续有人下车回家。 李利星坐在前面几排,临近下车前走到后面,看了看睡着的时怛,对解宋提议:“咱们三个待会一起吃个午饭吧?” 声音不大,但也没有刻意地降低音量,他下意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瞥了时怛一眼,李利星十分不以为然。 他礼貌回:“不用客气。” “话说你认识我跟她的时间都差不多,怎么对我的称呼还是这么客气?” “大家毕竟没见过几次面。” 她倒是想多见啊! “那就一起吃个饭?” “谢谢,但我下午还要回队里。” 两度被婉拒,她自觉索然无味,觑一眼还在睡的人,回自己位置去了,没多久中巴停下,下车离开。 十几分钟后,解宋放低声音:“时怛,到了。” 濛濛睁开眼,她抬起脑袋,他起身将行李架上的包取下,一同下了车。 “想吃什么?” 时怛肚子虽饿,但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也吃不下什么:“要不回去我做一个炒面你尝一尝?” 他则怕她麻烦:“在附近吃一点就好,回去你洗个澡休息休息,晚上不是还要直播?” “做一个面很快,走吧。” 两个人一同走回《世景小区》,时怛垂眸看一眼他手里的背包,而对方肩上还有一个很重的负担,几度伸手想接过来,都被他一句“不重,我来”给拒绝掉。 回到502,她走在前头开了门,先洗干净手煲一壶开水,一边对他招呼:“你要不要去洗把脸?” “好。” 等他从厕所出来,茶几上已经多了一杯白开水,他探手端来,水杯温热,喝进口的温度刚刚好不烫嘴。 这头时怛也兑了些矿泉水润润嗓子,从冰箱里找出现存食材准备炒面。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他问。 “你在客厅看看电视休息试一下吧,就简单几样不用帮忙。”她头也不抬,锅里放了水烧着,趁这时候把冰箱剁好的肉末放点淀粉、香油、酱油腌制着,再把韭菜尖部发黄的部位摘去清洗干净,切成段。 在客厅待不住的人信步走到厨房来,看她手法娴熟,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这一切。 “我很闲。”他这么明示着。 觑了对方一眼,时怛有种被打败的感觉:“那麻烦你帮忙敲三颗鸡蛋,在冰箱里。” “不麻烦。”他一本正经地回道,然后拿来三颗蛋,照着她的指示做。 “放点盐打散就好。” “要放多少?” “一点点就行。” 他不常下厨,料不准她的‘一点点’,所以一边放一边看着她,等她喊停。 “好,可以了。” 水开后,她把两个面饼放进去,想了想,扭头问他:“再放一个?” “半个吧。还有什么事要做?” 她掰开半个面饼:“冰箱有一点绿豆芽,你帮忙洗一下沥干水。” 厨房空间很有限,洗碗槽就在灶炉边上,两个人转身走动之际免不了挨来碰去,次数多了,解宋就会装着很无奈的样子:“你又碰到我了。” 时怛被气笑:“是你先碰的我。”积郁在心底的沉闷早不知不觉间被一扫而空。 “所以叫你在客厅看电视,厨房拥挤。”把面放在篮子里控干水,她起锅热油。 “那还是挤挤吧。” 他就在边上,看她热油下蛋液,游刃有余地转动炒锅使鸡蛋受热均匀,然后完整翻过一面,两面煎到金黄后用铲子切块捞起,再下油把蒜粒爆出香味下肉末,炒到满屋子都是肉香味后方加入韭菜。 不可否认地,解宋这一刻完完全全馋饿了。 将面放进去,她翻炒几下后依次加入盐、生抽、老抽,持续翻炒均匀后把豆芽扔进去,原本米黄色的面而今金灿灿地冒着油光,绿色韭菜与黄色鸡蛋相衬,个中还点缀着焦黄的肉末,实在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开。 她夹起小小一筷子,吹凉了一些给他:“来,试试咸淡。” 他仔细品尝,眼里立马沾了一缕笑意:“你做主播前一份是不是厨师?” 她睨他:“让你尝咸淡。” “不咸不淡,正好。” 含笑别他一眼,她在心底鄙夷自己半点不经夸。 两份炒面端上桌,吃的人各自在对面坐下,解宋的那一份量多出时怛的将近两倍,她嫌碗装不下,直接用的盘子,又夹了一小碗自己腌制的豇豆。 两个人开始都没顾上说话,解宋是一口接一口地吃,时怛是看他没说话所以自己才没说。 闻了油烟味,一碗面她吃了一半没能吃下,速度便慢了下来,看了看时间问他:“你几点上班?” 他抽空回答:“2点半。”还有一个小时多点。 手里握着筷子,筷子头搭在碗里,她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大口大口吃得很快,可是咀嚼食物时抿着嘴巴没有多余的声音,吃相不会让人感觉到丁点不雅。 “怎么不吃了?”他抬眼看看她碗里的面,担心是由于心情欠佳。 “我都吃腻了。” “不会啊。” “等你像我一样吃了这么多年再看你会不会这样说。” “那别浪费食物,我吃掉吧。”他询问的语气。 “我吃剩下的,你不嫌弃啊?” “不敢。”他笑说,看她同意了才探手过来把面倒到自己盘里去。 放下筷子,她支着下巴看他吃,半晌想到一个问题,状似随口一问:“景明吃不完的你也是像现在这样帮她吃?” 他摇头:“干完活她一般都能吃完。” “一般,”她追问:“也总有吃不完的时候。” 闻言,他停下思索了片刻,没找到帮她吃过的记忆,就据实说了。 这个答案让时怛有些许意外,也有些愉悦,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放到他手边,而他也正好吃完,道了声谢端起来喝了两口。 时怛这时收拾餐具,他搁下杯子:“我来。” 错开手,她没接受:“没多少时间了,你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吧。” “不要紧。” “就两个碗,下次多的时候一定留给你。” 清理好厨房卫生,将碗放回橱柜里,她抬眸看去,那人坐在沙发上,脑袋枕着椅背早不知几时睡了过去。 关柜门的声音放轻,她擦净手回房,从衣柜抱出来一张毯子来到客厅,毯子放到边上,抱住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给垫到抱枕上,连呼吸都轻得不能再轻,唯恐将他吵醒。 她这一米六的沙发根本安顿不下他这一双大长腿,只好帮他脱去鞋,将腿曲起来搭到沙发上,把毯子沿着他的脖子一路盖到脚,确保不会着凉感冒,才回房搬出电脑在茶几边上坐下,开始今天的工作。 背靠着沙发,她稍稍往后一仰便能抵住沙发的边缘,半边屏幕倒映出身后那人的面容,阖着双眼安静地睡着。 她工作着,目光总鬼使神差地移到屏幕那张鼻梁高挺的俊颜上,二十分钟下来,工作量是往常的二分之一。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毯子因他的动作而滑下来一些,她第一时间注意到,回身给对方盖好,而就这么一回身,就舍不得再转身去工作了。 她觉得自己栽了,26年生涯,第一次丢下廉耻勾搭一个男人,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不由己。 解宋被一阵沉闷的嗡响吵醒,很快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手臂略沉的重量,垂目一看,小姑娘坐在地上趴在沙发边,双手叠在他手臂前方,正枕着半边脸呼呼睡去。 再看自己身上盖了软软一张毛毯,严实到只有脖子以上的部位是露出来的。 震动还在继续,瞧见她眉头极轻微地拧了下,怕吵醒了,忙从毯子里抽出手捞过茶几上对方的手机——是闹钟,时间显示14点——他睡了大半个小时。 将闹钟关掉,他放回原位,小心地坐起,才发觉脚上鞋子也脱了。 手肘撑住膝盖,他低头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随意活动活动略微僵硬的身体,这才穿上鞋子在她身边蹲下,掌心托起她的脑袋,仔细地安置在身前,另一只手穿过她腘窝,稍一使力将人从地上抱起,转移到房间去。 盖好被子,他带上门,拿齐自己的东西便抓紧时间离开了502。 环城监狱上午新送来了四份活检,回到队里的解宋进入实验室便开始埋头分析,直到两个钟头后去上厕所的间隙,给时怛去了一则电话。 铃声响了六遍之后才被接起,他遂问:“起来了吗?” “嗯,起了。”那端的声音没有睡腔,应当起了一段时间。 “好,我先挂了。” 闻言,她忙问:“你打电话来就是问我起床没有?” “你晚上不是要直播吗?” 她没应声,可他却透过冷冰冰的电子设备,听到她从鼻尖哼出的轻笑。 “那你忙,挂了。” “好。” 收了线,她简单做了小半锅的肉糜粥,8点钟出了门。 《我不是旅人》正在直播,路上的行人、睡前的听众,那些熟悉或不熟悉她的,都在一边做自己的事一边听她如潺潺流水划过的声音——她正在诉说一则短短的故事: “佛像前的尘埃扫了又覆,诵经声歇了又来;他低吟佛理,心如止水。 ‘大师,看我的破军终于齐了。’ ‘………..’诵经的师傅闭目不睁。 ‘大师,等我拿到大扇子跳舞给你看。’ 姑娘总来寻他,只在殿外高高的门槛外坐着。 ‘少林的路我比秀坊还熟悉呢。’ ‘大师…..’ “嗯?” 他终于抬眼看,是因这姑娘从来不会欲言又先止;姑娘红衣似火,艳若桃花。 “我要嫁人了。” 宝殿沉沉,佛珠继而落了一地。” 第九十七章:起争端 这是时怛在微博下方留言处摘抄来的:“挺巧的,下面一则小故事也是关于少林,来自一个父亲跟8岁儿子的对话。” “父亲:儿砸,你觉得爸爸壮吗? 儿子重重点了个头:嗯。” “爸爸:你觉得少林功夫厉不厉害。 儿子:厉害。 爸爸:如果我剃成光头,练少林功夫好吗? 儿子拍手:太好了! 第二天儿子看到光头的父亲高兴地说:爸爸加油,一定要练成高手!” “而这一天,是父亲癌症化疗的第一天。” “故事很短,但里面的遗憾,或许很多人都曾历经过;故事之所以会完结,是因为它停在这里,没有人续写了。” “但我们还有机会,尽量把故事延长。” 晚11点30分,直播圆满结束,道别了嘉宾,怀音跟时怛一同下楼,目的是为了八卦太湖山之行是否有惊喜的收获。 时怛反应平平,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几个谁有意、能成几对、有没有很优质的绩优股诸如此类的问题,后边告诉她:“大法医去了。” “啊?那你跟利星姐….”三人行,必有一方血流成河啊。 “别在你脑子里脑补太多戏了,我们三关系没你想的那么狗血。” 出了大楼,跟怀音分道扬镳,她包里装着解宋给的防身用品,在浓郁夜色里独自走向公交站。 回到家中洗漱过后,敷着睡眠面膜处理半个小时工作,1点多上床睡觉。 另一头,解宋夜里近12点回到家,收拾妥当戴着护眼仪躺在床上听毒理书入睡。 翌日早上九点多,时怛出门购买食材,才将门反锁,听到身后楼上传来脚步声,等锁好门转身时,眼神与下楼的人对接上,那人愤愤一剐,拉着儿子从身边加快脚步离开,仿佛她有多晦气。 心底暗切了声,她提步下楼。 在菜市场买完两天的菜量,时怛两手提着食物走到菜市场入口,入口两边的路向来有很多不固定的小贩摆档,一来是因为量少,不过是想赚几块钱贴补一下,二来负担不起市场档口的租金。 很不走运的,时怛回去时又撞见了楼上那一对母子,对方走在她前头,儿子看见地上有摆着西瓜,拉着妈妈的衣摆吵嚷着要买。 金丛梅看了一眼,蹙眉道:“这么冷的天,吃西瓜要拉肚子的。” “不,我就要,我就要吃。”发起脾气干脆不走了。 卖西瓜的是一位奶奶,屁股底下坐着一只手掌宽的木板凳,凳子是用三块板子钉装成的,很粗制滥造;而人瘦骨嶙峋腰背岣嵝,面前贩卖着三只西瓜、两把菠菜、一个卷心菜,底下就用装菜的纤维袋垫着。 看见小孩闹腾,和蔼地招呼:“小阿姨,咱们的西瓜很甜的,买一个给孩子吧。”老人年纪大,声音沙哑没了圆润感,眼皮脸皮都松松地耷拉下来,面相很慈祥。 金丛梅对耍脾气的儿子很无奈,只好把手上的东西都转到一只手上,蹲下来挑拣西瓜:“你这瓜怎么卖啊?” 老人眯着朦胧的眼笑着回应:“一块三毛钱的。” “有点贵了。”她略微皱眉。 “不贵不贵,你看前面市场都卖一块五的了,这是我家自己种的,打理得很仔细。”似乎很想促成这单生意,老人态度有些迫切,也带了一些卑微。 金丛梅曲起手指逐一敲了敲:“甜不甜?” “很甜的,老婆子不骗人的。” 那小孩站边上眼巴巴地望着,只等金丛梅赶紧买了回家吃。 “一块钱卖不卖?” “小阿姨啊,一块三很便宜的了,一块我赚不了钱的。” 她稍显不耐烦:“一块你卖不卖?不卖我也不要了。” 老人面上难色重,几番犹豫后,商量着说:“一块一吧,好吗,这西瓜就两三斤,多不了几毛钱的。” “不要了,提回去也重死了。”金丛梅干脆起身,慌得对方连忙挽留:“小阿姨,一块就一块吧。”只是苍老的一张脸上无奈与肉疼清晰可见。 时怛提着东西快从他们身边经过,不是有心注意对方,但路就这么点大。 金丛梅挑了一只敲上去‘嘭嘭’响的,单手拿起来给老婆婆称重,后者正要双手接过来,指头才碰到边缘,前者手一松,那瓜从三只手中间摔落,咚一声落在地上,啪哒四分五裂。 西瓜碎裂四处飞溅,金丛梅眼疾手快往旁边跳开,这才避免了把衣服弄脏。 老人却是一时呆住,手还在半空,怔怔地看着碎了一地火红的西瓜。 不甚在意地指指旁边的,金丛梅说道:“摔坏了,那你拿这只给我吧。” 回过神来,老人家心一阵阵地疼起来:“那这只瓜…….”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你自己摔的当然你自己负责了。” 对方一听,急得慌了:“不是我摔的呀。” “明明是你没拿稳,你这意思是要反过来讹我啊?” 时怛提着东西经过,目不斜视。 看她要耍无赖,金丛梅拉起儿子:“走吧,妈带你到别家买。” 颤巍巍地站起来,老人急急把人拉住,又是慌又是手足无措:“小阿姨,你不能走的,这瓜都坏了,你总得把钱给我啊。” “你干什么,不要仗着年纪大欺负人,自己没拿稳赖我身上?”四周看的人多了,她万分不耐地拂开对方的纠缠,拉着儿子就走。 那老人家岣嵝着腰看她狠心的背影,想追,但这一垫子的果蔬……. 她心疼地看着碎了一地的西瓜,笨拙地蹲下来一块块捡起,那红红的果肉似乎会传染,令一双浑浊委屈的眼也禁不住泛出泪光。 只这么一只几块钱的西瓜,也会有人为了它而难过。 她苟着腰在捡,红红的汁液沾了满手。 时怛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脚步乍然止住,转身,后头拉着儿子走来的金丛梅险些撞上,当即竖起眉头不客气地发问:“要做什么?” “西瓜摔坏了不给钱吗?” “有毛病,又不是我摔的。” “可不就是你。” “你哪知眼睛看到了?” “左眼、右眼都看得很清楚。” “你不要因为咱们有过过节就故意找茬。”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你这种人身上,可你在孩子面前总得干点人事吧。” “你骂谁呢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说脏话了吗?”她淡漠地反问,越过她的肩膀扫一眼那阿婆:“别耽误我回家,道歉赔钱。” “神经病,我懒得理你。”拉着儿子就要走,才迈出半步又被面前的人侧身给挡住。 她正要发难,时怛已经先她一步:“今天你又教会了你儿子一个新道理:不把别人的劳动成果当回事。” “但我也要教你一个道理。你这样的人,迟早要被我这样的人教训的。” “怎么,你还想动手?” “你才复职没多久吧,别为了几块钱闹进公安局。” “你是在威胁我?” 手里的东西也不轻,时怛也有些不耐烦了:“你听不出来?” 绷紧下巴恶狠狠瞪着她,金丛梅气得鼻息加重,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后只得在对方的注视下走回那老婆子的摊子前,焦躁地从包里翻出一张五块,揉成一团愤愤地扔到纤维袋上转身就走。 老人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迟缓地往前探出身子把钱捡起来摊开,然后赶忙抬声招喊:“小阿姨,要找你钱的。” 但人已经不见了。 时怛后脚也跟着走了,回到家里赶忙把东西放到厨房,两只被勒出凹痕的手终于得以解脱。 坐椅子上休息会儿喝了口水,她才将食材整理好放进冰箱,洗一只梨子边啃着打开电脑登录邮箱处理工作。 一晃已经到了一点多,空空如也的胃部反抗主人的折磨叫嚣起来,时怛这才注意到时间,松松硬邦邦的肩颈起身去厨房做饭。 饭菜香在屋子里飘荡而起,半个小时后,一菜一汤上了桌。 饥肠辘辘的人正要下筷,筷子头将将碰到红烧带鱼时,忽地停下了动作。 她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给食物拍了一张照片,打开通讯录,发送给《法医大人》,然后这才开始吃饭。 一个人在家,早饭她通常简单煮点面或粥,午饭煮米饭时多下点米,当晚把中午的饭菜热一热,这样的方式是最不浪费又便捷的。 饭后清洗好碗筷,手机一震,微信里传来了法医大人的回复。 这个点才吃饭? 她没立即就回,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平时一扎眼就过的三两分钟,此刻像被无限拉长。 当手机上的时间从14点21分跳到14点23分,她始终没能忍耐太久,打开文字框输入回复:早饭吃得迟。 下一条:你是在休息还是工作? 两条消息发送出去十多秒,备注上头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时怛盯着那行字看,直到它消失,新消息来临。 法医大人:刚出警回来,饭后休息一下。 这一次她没能忍几分钟再回复:才吃饭啊? 法医大人:这不跟你撞上了。 时怛:难怪你们警务人员多有胃病。 时怛:下次你来我家吧,我给你做一桌霸王别姬,养养胃。 法医大人:霸王别姬? 她发了个很是猖狂的得意笑脸:你什么时候有空? 等了一下没有回复,她抱着手机继续等,数分钟后,终于跳出新的信息:后天吧,我排休。 时怛:正好,我后天也不用直播。 时怛:那到时候恭候法医大人的大驾。 那边发来一个挠头的憨憨表情,附加一句话:辛苦了! 她嗤笑——真是古板:那你抓紧时间多休息,不打扰了。 法医大人:好。 两天后,时怛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购买了新鲜的食材,刚把鸡块下锅焯水,大门被扣响。 门打开,挺拔身形拢下长长的阴影,门外的人单手提着超市购物袋,看到她淡淡弯下嘴角。 “不是约了12点吗,这么早来?”她诧异,侧身把他迎进来。 “我听你说的名字感觉是道硬菜,早些过来看能不能帮上忙。”他把伴手礼放到茶几上。 时怛一边回到厨房:“叫你12点过来就是让你趁着排休多睡会儿。” 水开了,她把火关掉,把浮沫撇掉后用漏勺把鸡块捞出来。 解宋跟过来,瞧吧台上堆着红红绿绿的塑料袋,装了各色食材,洗碗槽里竟还爬着一只活生生的甲鱼,正伸长了脖子试图从锃亮的深槽里爬出来。 “这是要煮吗?” 她睨他一眼,对他这个问题很是奇怪:“不然我拿来当宠物养呀?” “那怎么没让老板杀好。” “拿回来现杀现下锅最新鲜。” 解宋:“………” 他看着她换锅倒水一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不由得拿太湖山顶她遇一条没有威胁性的水蛇时的模样作对比。 把焯好水的鸡肉放进陶瓷锅里,倒入清洗好的中药材,盖上盖子猛火炖,因只有一个炉,她只好用开水壶另烧水。 “霸王别姬呢?”他问。 “喏,霸王,”一边忙活着,她用下巴朝洗碗槽还在不懈往上爬的甲鱼兄点了一点,然后又示意陶瓷锅:“鸡。” 反应过来,他一阵失笑,缓了半天才能再开口:“为什么国人这么喜欢用谐音给菜式命名?” “那蚂蚁上树总不能真给你挂个树枝在盘子里让你揪着蚂蚁吃吧。” “狮子头总不能真给你砍个脑袋端上桌,青椒虎皮还能去动物园里剥一层老虎皮给你下锅煎?你们警务人员不得拉我们进去蹲着?” 解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接着侃道:“老祖宗那辈多有文化。” 啼笑皆非:“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 被这么一问,她倒灵光一闪,去取围裙:“真的有个你擅长的活儿,我给你系上。” 解宋不疑有他,稍稍弯下腰让对方方便些,她将带子套进去,绕到他身后把绑带系上,他随口问道:“什么活儿?” “帮我把头砍了。” 她站在他身后,所以解宋一开始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头?” “甲鱼头啊。” 平和的神情难得地覆上了为难,他反问:“不是整只下去炖吗?” “那样不入味,而且待会儿吃的时候会膈应。”时怛这时还没发现对方的异样。 “你用这把刀吧,拿来砍骨头的,给根筷子让它咬住就能砍了。” “会不会有点残忍?” 陡然一愣,她旋即问:“你一个拿刀把人开膛破肚的觉得杀甲鱼残忍?” “两者性质不一样。” 她一噎,停了片刻:“那我来。” 第九十八章:幻觉1 最终,负责把头砍掉的人还是解宋,他不擅厨房活儿,平时最多也只是简单做些炒饭蔬菜什么的,这样的工作对他来说属实有些难度。 时怛要自己来的,但他坚持自己动手,她只好由他,负责后面的去皮工作,到斩块时,又被接替了过去。 她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这人明明有些勉强,却还手起刀落,不由得半笑着说:“不用太小,砍成六块就行。” 他表情不太淡定:“下次还是让老板处理好吧。” 她又笑:“好的,法医大人。” 对于这个称呼,解宋已经被调教成习惯,无力去更改,所幸她只是在二人单独处才会这样。 甲鱼块处理好了,她将其放到盘子里留到后面把老鸡炖出味了再放进去,趁着间隙来处理其他食材。 “我需要做什么?” “你当自己工具人吗?”她戏谑。 “没有了。我怕两个人吃不完浪费,只剩一个醋溜包菜要做,所以没什么工作给你。” 然后脑袋往客厅探了探:“我刚看到你买了提子是吗?” 他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洗干净。” 洗碗槽是生的,时怛用开水烫过之后才让他洗,自己在旁边看火兼撕包菜,眼角瞟了他正沥干水的葡萄一眼,状似随口一说:“你去客厅那坐着吃吧,我现在不方便。” “如果你不介意,我喂你。”他不好意思干等着吃。 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 她神色未动:“给我一颗试试甜不甜。” 解宋摘了一颗,她张着嘴迎接着,他的手指很注意分寸没碰到她的嘴唇。 紫红色的提子很脆口,甜度比酸度大,除了有核儿这一点让人吃起来没那么过瘾。 她正要找垃圾桶,一只大掌已经放到了嘴巴下方,示意她将核儿吐到他手上。 “不嫌脏啊?”她笑着打趣。 “脏什么。”他补充:“有时候出警遇到过身几天的死者,死前嘴里残留着呕吐物,我们还得取证回去化验。” 时怛:“……..” 他眼神又示意,让她把核儿吐出来,她狠狠呸一声,用力到小小两枚提子核儿在他手心激起了痒意。 没意识到自己的不解风情,他摘了一颗大的送到她嘴边。 “不吃了。”当事人把脸一别,哗哗哗地三两下把包菜撕碎,放到洗碗槽里清洗。 “不好吃?”那一颗提子便转移到他的嘴巴里,尝了尝味道——挺甜的啊。 等到佳肴上桌,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的事,时怛给他装了满满一碗汤,挑了三块肉多的甲鱼部位,另外再加一只特意没砍断的鸡腿。 解宋从洗手间出来时,那碗汤料满满的‘霸王别姬’已经稳稳当当摆在他的位置上。 “小心烫。”她叮嘱,看着他端起那碗汤吹了吹,然后呷了一口,问:“如何?” 他回忆了下口腔里的味道,最后老实说:“太烫了,没尝出味儿。” “那先吃点肉跟菜。”她将煲汤的鸡肉跟甲鱼捞出来放到盘子里,另外又爆香了小米辣跟蒜末拿来蘸着吃。 她身上穿的是宽松的家居服,袖口有些松,夹菜时稍不留神就会擦到盘子边缘,这个角度自己看不见,刚下筷想要夹包菜时,对面探过来一双手,很自然娴熟地帮她将袖子折上去。 一顿饭下来,解宋没有言明饭菜是否好吃,但半只老鸡、一只甲鱼,除了时怛饭前喝了一碗,剩下的全葬了他的五脏庙,一盘子醋溜包菜也只剩下拿来调味的干辣椒,煮的两杯半的米一扫而空。 她盯着他瞧,眼里漾着笑意,看他喝完最后一口汤,终于体验到了那些老母亲看着儿子把饭菜扫光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她暗爽在心里,放下碗的解宋对于她的注视没能太理解,拿纸巾擦了擦嘴巴,很自觉收拾餐具。 清洗毕,洗碗的人又发现下水道通水缓慢,打开门检查了下,跟主人报告:“洗碗槽通水管要换了,已经变形堵塞了。” 客厅吃提子的人抬起头朝这边看一眼,立即放下水果走向储物柜:“你不说我都忘了,用了好长时间了。” 她拿出管子拆开包装袋往他那里走去,解宋原本想要接过,但她很顺手蹲下去,赤手一边拔下旧管一边提醒:“你往边上站一下,别溅到衣服了。” 他在旁边看着对方熟练地把管子一头拆下来抖落干净水,把新的装上。 扔掉有些异味的旧管,时怛忽然想起,呀了一声:“提醒我了,我那衣柜背板也开了。” 她笑着招呼他:“法医大人,你看会儿电视,吃点自己带来的水果,我进去弄一下。” 说着从储物柜翻出工具箱,单手提着进房间,。解宋沉默地跟着进去,看到她蹲在衣柜下,从工具箱里取出长钉跟铁锤,探过头去把衣柜弹开的背板用钉子合起来,手上的锤子用得熟练且安稳,没有任何摇晃或是敲到手的危险。 咚咚咚的声音消除,她用手扳了扳,确定牢固之后把工具箱收好,一转身看见他在门外盯着自己瞧。 提着工具箱出来,她狐疑地睨他:“怎么感觉你有话要说似的。” 嘴角略弯,他摇摇头,跟着旋身出门,似乎随口问起般:“怎么不跟公司同事一起合租,这样不是有个照应?” “我喜欢独处,自由自在。”她把箱子放回原位,想起来刚才他带了两排酸奶在冰箱里。 “要不要吃酸奶冻?” “这么冷的天?” “在屋子里不怕。”说着从冰箱里拿了两盒酸奶,往茶几上那袋购物袋看了一眼:“你带了什么过来?” “香蕉,还有一些蓝莓干、小零食之类的。” “那就放香蕉跟蓝莓吧。” 她把酸奶倒一层到雪糕碗里,把香蕉切成小块铺一层,就这样一层香蕉一层蓝莓干铺上去,放到冷冻那一层,坐等开吃。 “你今天是不是一整天都没有事?” “晚上跟孟格约了吃饭。” “我晚点也要去一趟出版社。”又说:“时间还早,我们看部惊悚片吧。” 他想起密室逃脱她狼狈的模样:“你确定?” “在我家,我怕什么?” 选的是一部韩国电影《门锁》,整个拍摄风格都很低沉压抑,观众很容易就被这种画面带入。 她窝在沙发上吃蓝莓干,两个人一人占一头沙发,开头没几分钟,死寂房间里突然传来砸门声,她陡然就被小小吓了一跳,密码锁响动,更是一颗心跟着提到嗓子眼。 随着剧情越来越深入,解宋渐渐地发现沙发那头的人不自觉往自己这边挪来,他弯了嘴角觉得好笑,忽然起身。 一点风吹草动都让精神处于高度集中的时怛更紧张,立马抬头问:“你去哪儿?” 他压住向上爬的嘴角:“酸奶冻应该可以了,我去拿。” “别,我去。”剧情正演到女主找到一间疑似凶手藏身的房子,她可不想被留下来欣赏。 她先一步窜到冰箱那里拿了冻好的酸奶,一手抓一个没多会儿就感觉手指都要冻坏,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客厅。 还没走到沙发处就忍不住看向屏幕,画面正好是透过门缝看到房间里的床摊下来一只手臂,她没看脚下,一个不注意,脚尖勾到茶几,啊呀一声朝沙发上扑去…… 斜斜朝他撞去,只听咔哒一声,她的下巴与坚硬胸膛撞击,上齿跟下齿相撞,阴森的背景音乐下,伴随着她倒抽凉气的声音。 解宋视线在电影,救不及时,顾不得胸骨上的不适,忙把她从身前扶起来:“撞到哪了?” 抬起头,她咧着嘴,还没说话,他眼神已经微微一变:“嘴巴出血了。” 他探身抽过茶几上的纸巾擦去她嘴角的血丝。 电影还在继续,她一双黛眉拧在一起,一脸不适。 “撞到哪了?”他确认。 “这里。”手指着下唇中间,讲话有些含糊不清。 “我看看?”得到点头同意后,他方用食指跟拇指指腹小心地翻动她的下唇——内壁裂了一道小缝,还在汨汨地冒出血丝来。 “磕破了。”他说,一边用纸巾轻轻按压去里边的血珠。 那阵尖锐的痛意已经减轻些许,时怛这才意识到自己跟他的距离隔着不到二十公分。 近到彼此间的呼吸交融,近到能看到他下巴上隐隐约约的暗青色胡茬。 她没发现帮自己揩拭血迹的手已经停了,只看到眼前的喉结轻滚了下,神差鬼遣地,她那身体里只对他不安分的狂妄因子又蠢蠢欲动起来。 但她又想起了海岸边的那一幕,犹豫着要不要再捋一次老虎须….. 她的领口松垮,甚而能看到内衣带将落未落地挂在圆润的肩头,细长的带子往下绵延,接连着那白玉羊脂般的深幽沟壑…… (你在这做什么呢?) 电视里那一句对白在幽静的屋子突兀地响起,下一刻便是带着惊悚色彩的背景音,瞬时间把时怛的神志拽了回来。 她猛地回神,往后退去,故作若无其事低头看看左右:“我酸奶冻呢?” 解宋无言,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递给她,她接了其中一只过来,因为心虚没敢看对方脸色,重新窝回沙发看影片。 “我去一下洗手间。”隔壁传来他的声音,时怛嗯了声,等他关上洗手间的门,这才舒出一口气。 屏幕里播放着女主在巷子里被凶手追逐的镜头,她却无心电影,时不时瞟向洗手间的方向,留意着里头的动静。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水流声依稀传出,但那声音又不是来自抽水马桶。 半晌后,洗手间门开了,她视线定在屏幕上,却用余光跟着对方,等他坐到沙发上,才隐约瞧见额头上微湿的发梢。 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电影上,她一边忍着牙齿冰冻一边吃酸奶,希望能借这块冰压下内心的那一簇邪恶小火苗。 这周小周会,会议后组长给每人分发了一盒新鲜的菌菇,“楼上音乐组的组长飞了一趟云南采风,听当地小贩说这个菌炒出来很好吃,我留了一盒,剩下的你们拿回去试试,记得熟透了再出锅。” 李利星向来不下厨的,所以把自己那份给了怀音,而怀音不爱吃菌类,又转送给了时怛。 她一个人拿着三份叫不出名称的菌菇回到家,切了点小米辣、蒜粒,弄了点老干妈爆炒,放了小半碗开水下去焖。 隔着锅盖,香味慢慢涌动了出来,等了三两分钟,她掀起盖子又翻炒两下,菌菇已经有些软了。 她没吃过这种菌,心想着发软了应该就是熟了,但又拿捏不定,就拿双筷子夹起一块试了试——味道竟比她想象的要鲜甜好多。 以为这样炒会喧宾夺主,她还特意留了两盒在冰箱,想着如果炒着不好吃,还能拿来下火锅或炖汤。 口感软中带脆,保险起见,她又焖了两分钟,起锅装盘。 煮饭锅里还一起焖着排骨,解决了晚餐就开始投入工作。 临近8点,饭后差不多一小时,对着电脑工作的时怛眼皮却愈发沉重,脑袋昏沉似乎闭上眼就能睡死过去。 拿手撑了撑脸,她不知所云:“怎么回事?” 怕自己倒头就睡,只好暂停工作先去洗澡。 脱去一身束缚,她站在莲蓬底下,用洗面奶洗干净脸。 “晚上我陪你吧?” 她闭着眼睛,哗啦啦的水声下陡然融进来一道熟悉的声线,猛地睁开眼……. 狭小的洗手间赫然多出一道挺拔的身影,手肘倚着盥洗台好整以暇地将她注视。 “你你你你你……”她瞠目结舌,憋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解宋并没有回答,那双漆黑的眼眸从她堂皇失措的一张脸慢慢下移,眼里蓄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一边不紧不慢地解手上的袖扣。 这眼神赤裸且不加掩饰,令时怛猛然惊醒捂住上身,下一刻又着急忙慌地腾出一只手捂下身,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你转身,不是,你出去。” 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边将袖子挽起来,眼神一刻不离她:“馋我的不是你吗?” 如果不是这张脸、这个声音,时怛会毫不犹疑认定面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但现在的她无比、非常、极度混乱,到底是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第九十九章:幻觉2 “你出去,快点!”她羞愤得无地自容,衣服挂在他那边,代表着她要靠近他并且腾出一只手才能拿过来,而此时此刻的她进退维谷。 解宋置若罔闻,提步靠近她,后者一惊,也顾不得浑身湿漉漉、脸上还残存着洗面奶,只把人猛地撞开,一把扯过挂钩上的衣服冲出洗手间….. 她疯了一样跑进房间反锁门,抱着怀里的衣服大口大口喘着气,满面通红,分不清是蒸腾的雾气熏的,抑或者羞愤。 脑袋炸开了花,混沌到她丧失所有的思考能力,她靠着门鼻息浓重,好半天缓过来神了,匆匆忙忙套上衣服贴在门板上倾听客厅里的声响——但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走了? 小心翼翼把门打开一条缝,她把头钻出去观望,没瞧见他的身影,蹑手蹑脚地出去。 洗手间的门打开一半,她在外头喊了声解宋,没人应答,遂将门推开——里头空无一人。 正怪异间,身后又飘来一道声音,扁平得如同鸭子,不像人类的声线:“你怂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她猛地回头,亲眼瞧见厨房的煲水壶盖子一开一合,声音分明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她竟然看到了壶嘴下面是一张完整的卡通脸,嘴巴在头顶。 “这么好的机会在面前,你不把握住。”那开水壶语气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女孩子的心理你不懂就不要说话。”又一个细尖细尖的声音从客厅处传来,她猛地回头——抱枕说话了。 完了! 她完了! 一步步惊悚而警惕地后退,她抓起钥匙手机拔腿就朝楼下跑。 跑到小区门口,站在路边不住摆手招计程车,上车就说:“医院,市医院。” 引擎发动,她匆匆滑开屏幕噼里啪啦的打字:你去哪了? 时怛:我觉得我可能得病了! 一抬头,发现车头司机信息牌里的照片竟然又在对她挤眉弄眼。 她脸一垮,险些就要哭出来。 时怛:解宋,我感觉我要被抓到精神病院了。 时怛:啊,怎么办呐,我是要死了吗? 时怛:还是我穿越了?我去了一个奇怪的国度? 她又看看车窗外,分明就是自己熟悉的街景——更想哭了! 前头的司机不知她千变万化的内心,只看到她五彩缤纷的表情,十分怪异。 待解宋看到她发来的一连串的信息,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 队里刚收工,跟同僚们道别后各自上车,他快速地将信息看完,立马退出微信拨通她的号码。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他眉头深锁,在铃声即将自动挂断前夕,终于连线:“时怛?” 听筒那头却不是她的声音:“你好,这里是市人民医院,请问手机主人您认识是吗?” 车头遮挡住大院的路灯,他的上半边脸拢在阴影里,神色难辨:“是的,我朋友怎么了?”却在这一句话音未落时便急急发动引擎。 “牛肝菌中毒,我们联系不上手机主人的家属,麻烦你来一趟吧。” 匆匆赶到医院的解宋由护士指引,寻到了在输液区的病床上打点滴的时怛,她仰面躺着,面色泛紫,嘴巴嘟成球状,啵啵啵地发出有序的声响。 护士已经司空见惯地解释:“十分钟前她正从牛蛙变成一条鱼,现在估计正在吐泡泡。” “不过你放心,已经解毒了,再观察几个小时没什么问题就可以走了。” “有劳。”他道谢,走到病床边停下。 “时怛。”他弯下腰,视线与她齐平,轻声唤。 乐此不彼冒泡的人神奇地把他认了出来,惊喜地迎上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你还在啊?” “我刚刚也在吗?”他放柔声线耐心地问。 “你刚刚不是还在我家吗?” “嗯,在。” 这时想到了洗手间的那一幕,神志不清醒的人忽然羞答答地压低声音跟他说:“我告诉你,我被你看光光了。” 微微一顿,他脸色掠过些不自在,片刻后方配合地问:“为什么?” “我洗澡,你闯进来了。” 此刻的时怛应该是认识他以来最老实乖巧的一次,有问必答。 “那我真是该打,我向你道歉。” “嗯。”她煞有介事地点头:“你下次不要再犯了。” “好。” 搬来一张凳子,他在病床边坐下,拿出湿巾给她擦拭残留在额角已经干透了的洗面奶:“是不是我进去时你很慌张。” “是呀。”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 他微微一笑,在她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裹了一缕淡淡的宠溺。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头晕想吐吗?” “我觉得我有点头晕。”在解宋还没来得及问话前又继续说道:“我泡在酒桶里太久了。” “什么?” “你刚刚不在的时候,我被人踩扁了,泡在又红又紫的酒里面很长时间,喝得肚子都饱了。”说着竟真的打了个酒嗝。 他一阵失笑——这姑娘到底变成过多少东西。 “那你现在要不要睡一下,可能就没那么晕了,睡醒再带你回家。” “不能睡。”她抗拒地摇摇头。 “为什么?” “你以前都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等我一醒来,你肯定又变了。” “不变,你乖乖睡一下。” 他说什么,她都信,也真的听话地闭上眼睛,睡了。 而他趁着这间隙去倒了一杯热水,怕她醒来嗓子干痒不舒服。 端着热水回来时,远远地又看见她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他走近,把水放到一边,检查了一下她手背上的针头没有被她弄移位,这才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身上有光。” “光?” “对啊,你没发现吗?” “没有。” “背后,好大一块光。”她夸张地摊开一双手比划着:“照得你整个人亮堂堂的,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他眼里蓄着笑,片刻后眸光微闪,认真地看着她:“时怛,你为什么喜欢我?” “你好看。” “好看的人很多。” “但他们又不是你。” 所以到底是因为好看而喜欢,还是因为人而喜欢。 解宋没能把答案套出来。 “要不要喝点水?” “嗯。” 他把杯子拿起来,耐心吹凉了,这才送到她嘴边;她就着他的手直接喝,像被父母悉心照料的小孩。 “小心烫。” 她咕噜咕噜喝了半杯,摇摇头说不喝了,然后脑子忽然间又很机灵地接回前面的话题:“你看,你好看,我喜欢你;可是我好看,你不喜欢我。” 可能是怕其他人听见丢自己的脸,所以她故意将声音压低:“一开始,我觉得你眼神不好。” “后来发现是误会?” “后来发现,”她嘴一撇,委屈巴拉“你是瞎啊!” “嗯?”他的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节,染着淡淡的笑意。 “我这么好看,又上进、又努力、还自爱;但是你,连这样的我你都不喜欢!” “你瞎啊,你是真的眼瞎啊!” 他嘴角弯出弧度,不由自身控制:“你是不是就是为了骂我一顿?” 虽说时怛现在神志不清,但此刻却明白什么问题对自己最重要:“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笑意慢慢敛下,他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神色认真:“不是。” 闻言,她的脸却更垮了,那种委屈再度涌上心头:“那你在海边,你把我推开了!” “我不想你没确立关系前做这样的事,别人看见了,对我没有影响,可是你不一样。这个社会对于女性,总会比较苛刻,知道吗?”他眸色渐深:“而且…..” “而且什么”她不甘心地追问。 他定定地注视她,那双眼像深夜里一望无际漆黑深沉的海面,被月光照出粼粼波光。 嘴唇翕张,他耐心又低声地哄:“如果我没能忍住,你怎么办?” 她就像听到了一个很费脑力的问题,思索了半天才问出来一句话:“我还得先考虑这个问题吗?” 他忍俊不禁,逸出低低一声笑,妥协了。 “这件事是我做得不恰当,伤了你的自尊心!” “你才知道啊?” “我都差点不想勾搭你了。” 勾搭? 他笑,停了片刻诱哄她:“明天醒来,你要继续勾搭我,知道吗?” “为什么?” “你都勾搭这么久了,半途而废不好。”他模样认真。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扶正。”偶尔她也是清醒的。 “我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那要是这期间你被其他人勾搭走了,我不是要哭死?” “不会。”他笑看着她,语气笃定又宠溺:“就让你勾搭!” 短短一句话,时怛就像索要已久的糖果终于到了手,忍不住悄咪咪地扬起嘴角,但碍于当事人在场,还得压制住自己的得意。 小表情被解宋看得透透的,活了快三十一年,这是除小外甥之外,第一个可爱到让他产生抱在怀里摸摸脑袋的冲动。 半晌后,她忽然问他:“我不是在生病吗,你为什么一直在笑?” “我不笑,你躺下来睡一下。” “你这个人太没有同情心了,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她把嘴一撇,十二分不开心。 “睡好起来就喜欢了。”他托着她的后脑勺让她躺下去,小心地避免让她牵动到针头。 时怛第二天醒来时,仿佛隔了一个世纪,看着自家天花板却恍恍惚惚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发生了什么事? 她昨天去医院之后干了什么? 她为什么去医院? 那开水壶跟抱枕怎么回事? 猛地从床上坐起,还没等她掀开被子,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她晃了一下立马坐着不动,等不适的感觉过去,这才下床出门。 一路走出客厅,脑子里又多了个疑问。 为什么她又好好地在家里醒来? 她要去验证一下那见鬼的开水壶和抱枕,谁知一抬眼,脚步却陡然停了下来。 沙发上赫然躺了一个人,长手长脚地局限在小小的空间里,睡得很是不自在。 时怛走过去,记忆愈发混乱了。 她看看那只被他垫在脑袋下方的抱枕,又回头看厨房的开水壶——哪里还有它们变异的影子。 许是听到了她走动的声音,解宋睁开眼来,僵硬地坐起来,顾不得自己酸痛的身体:“你还好吗?” 屋子里响起他有些沙哑的声音,时怛扭头去看,脑子里问号噌噌噌地往外冒:“你怎么在这,我又怎么了?” 他端详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比以往少了一些精气神。 “你牛肝菌中毒,上半夜一直在医院治疗,我没及时看到你的微信,后来回给你的时候是医生接的电话。” 脸色陡地一变,她旋身从冰箱里拿出剩下的那两盒给他看:“这种菌菇有毒的啊?” 辨认稍许,而后他方抬首道:“这种菌叫红葱,可食用,高温烹制后毒素可以忽略不计,最好焯水之后再炒,时间久一点,多翻炒几下,确保均匀熟透;但如果没熟透食用了,就会变成你昨天那样。” “我只有在家的印象,眼皮重然后还产生了幻觉,但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他眉宇间有些隐晦的笑意,没让她察觉,之后又说道:“安全起见,这种菌菇别吃了,你这几天饮食也要清淡一些。” “好。”经历过一次,她自然避如蛇蝎。 “你冰箱里有什么食材?” “很少了。” “我去看看?” “你随意。”她还有些恍惚。 解宋看了下冰箱,又抬手看了看表,回头对她说:“还有一小块鱼肉跟芥菜,我煮点粥给你吃。” 她还没从中毒事件中回神,讷讷地点点头,然后坐到沙发上,忽地想起了什么,四下看了看:“我手机你看见了吗?” “在你床头。”他清洗着蔬菜。 她又起身朝房间走去,打开工作群简单解释一句自己吃这菌中毒了,把解宋刚才提醒自己的烹饪方式发上去,避免其他人也跟自己一样中招。 提醒完了,才又稀里糊涂地坐回到床上去,固执地试图唤回昨晚的记忆。 可任凭怎么想,片段还是只到下楼之前。 想起昨天在家里看见的那些家具厨具会说话时的幻觉,到现在也觉得无比真实;记忆又往前推移,渐渐地回到自己光溜溜地在洗手间洗澡….. 等等…….. 第一百章:危险丛生1 脸色一变,她猛地从床上弹起! 那不就代表是她心有所想? 完了…… 是到她这个年纪需求会变得比较旺盛,还是就是她比别人要好色? 脑子不由控制地浮过昨晚他瞧自己的眼神与姿态,鬼使神差地,她低头,慢慢掀开自己的领口,眼睛往下瞟….. 34……b,应该…..也拿得手吧! 因为丢脸,她在房间一直没出去,直到他喊她吃早饭。 两个人对坐,她面前已经盛好了鱼羮芥菜粥,冒着丝丝的白气,她拿起汤匙,试探性地问:“我昨天有对……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吗?” “我放了一点盐,你试试看味道。”他不正面回答,这令时怛更慌了。 自己臆想出来的画面都那么羞耻了,后面断片了不得更猖狂下流? 心思全放在猜测上,根本没注意到粥的温度,汤匙碰到嘴唇烫得她立即“嘶”一声倒抽凉气,手里的汤匙也跟着掉回碗里去。 “当心点。”他眉头微蹙,利索地取过纸巾擦去沾在她唇上的米粒。 微微一顿,时怛往他的手看去。 将纸巾折好,他随手压在碗底下,问道:“昨天的红葱你没煮熟吗?” 闻声,她暗自回过神:“我感觉熟了。”然后又说道:“但是期间我试了一下,想看它有没有熟。” 这答案,让他哭笑不得。 “不过你别说,那个红葱真的挺好吃的。” “你身体的毒素还没排完,红葱给我吧,我带走。” 时怛自然不敢说不,饶是那滋味鲜美,命难道还不更重要点吗。 《我不是旅人》节目组例行聚餐时,选的是一家自助ktv,可以堂食兼唱歌。 暧昧不明的光线里,怀音跟小齐正在台上人手一支麦唱《离歌》,吼得脸红脖子粗,昇哥跟李利星在底下恨不得拿棉花塞住自己的耳朵,奈何那两人像是故意跟他们作对,还非得下台来拉着一起互动。 李利星抵死不从所以避免一难,但总感觉周身蔓延出一种不自在,抬眼朝斜对面的时怛一看,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一动不动。 此后歌儿都换了两首,还是三番两次接收到,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移,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人家盯的是自己的——胸部。 等两双眼睛四目相对时,对方又泰然自若地移开,让李利星不由得自我怀疑是自己敏感了? 半个多月后,13号晚,星期六。 体育中心音乐震天,场下红绿色灯海交相替换,舞台上干冰涌动、载歌载舞,观众席上偶尔爆发出激烈的尖叫,刺破耳膜。 时怛跟着音乐轻轻律动,她不追星,捧场是因为场上表演的偶像是认识的人;与她稍显平淡的反应相比较,旁边的怀音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几首律动感很强的歌曲演唱完毕,换歌间隙,时怛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看到一条新的信息。 她嘴角一抿,露出些许笑意来。 法医大人:不在家吗? 她稍显惊讶:是啊,你不会来我家找我了吧? 法医大人:多买了两箱奶,正好经过你家,看你屋里没灯。 法医大人:今晚不是没直播吗? 她发出去一个仰天大笑的表情包,附上文字:怎么你还挺了解我动向? 对方回了四个字:知己知彼。 时怛意会不了,拍了一张演唱会现场发过去:以前上过节目的嘉宾给节目组送了几张票,正欣赏美色中。 法医大人:位置这么近,确实方便你欣赏。 6栋楼下的男人回复完,再次点开那张图放大,头顶上昏黄的灯光罩下来,被脑袋遮住,英气眉眼拢在阴影里,神色有些难辨。 他发过去:是挺帅的。 时怛:不帅点怎么当偶像,还唱跳俱佳。就是有点可惜。 倚在灯柱下,他手指在屏幕利落打下:可惜什么? 时怛:可惜我没能力跟大众抢同一个情人。 他略挑眉:你还想抢? 时怛:倒是没那个心思。 他笑,那头又来一条消息:有劳亲爱的法医大人记挂我,今晚我回去也不早了,下次我登门道谢,奶留下,谢谢! 他回:怎么留,窗口给你扔进去? 又一本正经地接下去:但你锁住了。 这头的时怛在人潮里偷笑:你放门口。 他反问:不怕被偷? 时怛:楼下有监控,只要没出这栋楼,我就一家一家敲门去。 从鼻息里哼出一声低笑,弯腰拎起那两箱奶,他利索上了5楼,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证实自己照做了。 附言:看完早点回来,不建议乐不思蜀。 他没提出去接她,是因她跟节目组同事一起,安全应该没问题,再且他回家还要查一些资料。 演唱会结束时已经是11点,交通部新增了地铁与公交路线,场外停车场也有免费乘坐的接驳巴士,接驳巴士能到达《世景小区》前面两个公交站,避免麻烦同事们相送,时怛宁愿自己一个人回家更自在些。 车上已经坐了大半,大多数是女孩,也有部分情侣,大家都没从演唱会的气氛中回过神来,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刚刚的盛况,或彼此挑选好看的现场照片。 一个跟时怛同样独行的女孩子上了车,坐在她另一排的上一个位置,没多久,便在车上百无聊赖地拍了几张自拍,连同演唱会现场照片,发一条九宫格朋友圈。 未几,电话响起,只见她原本就兴致缺缺的神色变了变,覆上些不满接了电话。 “对啊,现场不知道多热烈。谁叫你放我鸽子,我还白白浪费了一张票。” “你说你早点告诉我你来不了那也行,偏偏到开场半小时前才说。” “能怎么回去,我车你又借走了,只能坐接驳巴士呗。” “要不你到我下车的地方接我,不然我又得走一段路才到家。” “那行行行,你跟他们玩吧,我自己回去。”女孩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相比车上清一色讨论演唱会的声音,这姑娘的对话要显得突兀一些,从对方有些算颐指气使跟不耐的语气判断,时怛以为电话那边是这人的男朋友。 声音是自动飘到耳膜,也不是她有心要听。 眼睛跟耳朵都累了一整晚,她闭上眼,只希望车子快点载满人,她好早点到家洗澡睡觉——某人给她的奶还在屋外呢! 巴士在裕和路停下,车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时怛起身的时候发现刚才那位讲电话的女孩也在同一站下车,二人前后走上人行道。 那女孩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往前走,时怛肚子有些饿,经过一家便利店买了些速食的自热锅才往家的方向去。 刚过12点,这一片晚上来往的人少,早春的夜里还是很凉,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地上的影子碎了又重合,乐此不彼。 时怛包里放着解宋给的防身用具,一路从最靠近马路的人行道往家走。 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儿,夜里她宁愿绕远一点的路也不会再走无人的小巷。 人正走着,忽听一阵怪异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在地上拖着走,她往左边的巷道里看去,昏黄的路灯下什么人影也没有。 目光再一转,拐角地上一小块白色的东西转瞬即逝,快得她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 心中立刻起了警惕,她往四周看,街道上的几家小店都关了门,路上也没有一个行人。 这种情况进去,没什么事还好,若是真的有事,只会好奇害死猫。 紧了紧手里的包,正欲离去,忽听到含糊不清的一道声音,很快就断了。 时怛头皮猛地一麻,那戛然而止的声音貌似喊的是——救命! 蓦地闪到一边去,她不敢在巷口站着,忙掏出解宋给的电击棒牢牢攥在手心里,一边匆匆拨打报警电话。 压低声音,她道:“你好,这里是裕和路往西南方向走400米的一个巷道,我隐约听到有人喊救命,但不太确定,麻烦你们赶紧来一趟。” 她挂了电话,偷偷冒出一个头往巷子里看,里头只有一个路灯,可视度很低,她再仔细听,依稀听得捶打中伴随沙沙的声响,仿似鞋子在地面来回摩擦。 “救......” 只一个单音又冒了出来,充满惊慌与恐惧,这一次时怛听清楚了,她条件反射躲回去,身体瞬时间僵直了几分,理智跟恻隐在脑子里展开激烈的拉锯战。 她不想冒险去救人,可是如果不去,会不会在警察来到之前,那个女生就已经....... 晚风吹拂,从头皮凉到四肢,最终,她还是踏出了那一步。 满心忐忑与紧张地悄悄来到那个拐角,昏暗的光线,看到一个男人斜斜背对着自己,正用手帕死死按住身前的女生,而那女生跌坐在地上,双手拼命拍打着对方的手,双脚在地面来回踢打。 这一幕令时怛心惊胆战,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那男人从地上的影子发现了她,猛地抬头看来,满目凶光。 在他松开那女孩转而对自己下手前,她手里的电击棒已经对准对方,滋滋滋的白光刺破双眼,男人抽搐了几下,哐当一声跪倒下来,行动力变得迟缓。 险些被迷晕的女孩剧烈地咳嗽起来,时怛没留给她任何缓冲的时间,拖起她正要跑,巷道外一束灯光远远追过来,她以为是警察,可是没有警笛声,没等她跑出去,那个在地上顽强要站起来的男人哑着声音喊:“这里。” 她脸色一白——是同伙! t字型的巷道,车是从另一头来的,她们已经没法沿着原路朝大马路逃生,时怛就只能拉着那女孩转了个方向朝深巷里跑...... 女孩不知道被蒙的什么药,味道刺得她一边跑一边咳嗽个不停,时怛咬牙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想被抓到就忍住。” 女孩猛地捂住了口鼻,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跟着她狼狈地没命地跑….. 巷子只有一条路,两个人越跑越深却还是没有看到出口。 追兵在即,女孩越来越恐惧,越来越绝望,张嘴就要喊:“救.....” 时怛眼疾手快,猛地回头捂住她的嘴:“找死啊你!” 女孩粗鲁地把手扯下来:“喊人来救我们。” “这里两面全是背墙没有门,连窗户都不在这个方向,等救兵来,我们早已经在他们手里了。” “那怎么办?”她急得已经失去了理智。 这里每一栋建筑的缝隙勉强能容纳她们这样身量的人进去,时怛没有办法,身后的脚步声似乎转眼就要追上来,只能贴着墙躲进墙缝里。 女孩犹犹豫豫,最终在追兵追到前一秒,选择了跟她躲进去。 “人到底是不是往这里跑的?” 黑暗中,她们听到了外头追来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无比的骇人。 “我看着她们进来的,两个女的,不可能跑得这么快。” 特意压低的两道声音越来越远,往前面去了。 时怛呼吸混乱,额角汗如雨下,两扇墙缝之间狭窄到她喘息之间胸口就快要碰到身前的墙壁。 身旁的女孩有了动静,她慌忙拉住对方,几乎是用气音问:“你干嘛?” “他们走了,我们也要快点跑。”女孩声音抖颤。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折而复返。” “我不能在这里等着。” “他们进不来,我已经报了警,等警察来。”只要再拖延一点时间就行。 “不行,太危险了。”她挣脱她的手,后背贴着墙往出口挪,时怛不得已跟着过去再度把人拉住。 “你想死也别连累我。”手一伸,指着墙缝外面已经露出头的对方的影子:“回来。” 可是,已然来不及! 料定她们跑不了这么远又折回来的两个男人发现了地上的影子,蓦地伸手一抓,生生将女孩扯了出去,那方手帕在她没来得及发声时再度摁住她的口鼻...... 对方的速度极快,一切的一切,不过发生在千钧一发之间,时怛呼吸也在这一瞬间停止,惊骇地看着女孩瞪大眼,手往自己的方向抓,震悚的眼里写满了两个字——救我!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远方传来警笛声...... 但一米之隔,另一个男人已经在望着她笑! 第一百零一章:危险丛生2 警察到达报警人所说的现场,却不见任何情况发生,现场也未有发现异样,联系接警中心回拨报警人电话,但提示关机中。 民警在附近巡查一圈,最后一无所获。 时怛清醒时,眼前黑蒙蒙的一片,耳畔是叮当碰撞的声响,伴随着男人粗犷的说话的声音。 她四肢酸痛,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眼前蒙了布条,意识到自己被绑架,她脑袋发蒙,整个人如坠冰窖,恐惧感从脚心一路窜到头顶! 四肢发软,短暂丧失了思考能力,最后的记忆力只到自己被那些人往墙缝中喷了某些气体,气体涌入鼻腔,她只坚持了不到半分钟,就不省人事。 不住地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冷静一些,她想起解宋的叮嘱,竭力让自己稳下来。 想起那个女孩,她不知道对方不是跟自己一样被抓在了一起,没敢让那些人发觉自己醒来,试探着用掌心在身后摸索了一下——手心摸到一片粗糙的沙砾感。 男人的对话声从右前方不断传来: “另外的那女人怎么搞?” 那女人? 是她。 “能怎么办,等客人联系我们,再把这情况报上去。” “都埋伏好了,tm的还能跑出来个多管闲事的。” “出师不利,当涨涨经验了。” 时怛眉心狠狠一跳——这两个人是新手! “我不喝了,还有一会儿天就亮了,我先睡一会儿,你盯着点。” “才两瓶就睡,老子一个人喝个几吧?” “你也别喝了,待会醉了谁盯梢,出了岔子咱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行行行,我不喝了。” 她屏气凝神,起初还听到一点动静,后面鼾声响起,再往后,两道鼾声交替而发——都睡了。 眼前几乎没有什么光,她什么声音也不敢发出来,仔细聆听周遭的动静,鼾声之外,依稀听到呜呜的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并不很大,但她听到了。 这些人出手时连面部防护都没有做,要不就是新手掉以轻心,要不就是没打算让他们活着…… 如果是后者,为什么现在又将她的眼睛蒙上? 她努力使自己击退恐惧镇定下来,当机的脑袋恢复思考。 如果不是担心认清他们的脸,那就是担心她们知道自己所在点。 想到后面的可能性,她心脏猛地一缩——很大可能这里距离邬安并不远,又或者根本就还在邬安市。 黑暗里,她一直留心那两个人的动静,发现二人鼾声有序,小心翼翼地用手撑地曲起双腿,试图用膝盖蹭掉眼睛上的布条….. 布条绑得紧,裤子将她的脸颊蹭红,蒙眼的布条终于有所松动,却不等她继续行动,前面的位置发出擦擦的声响,她顿时犹如惊弓之鸟,立刻恢复原来的姿势不敢动弹半分! 辨认了一会儿,那声音就在前方,距离应该不超过两米。 还没等她摸清楚情况,鼾声四起的空间里忽然响起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这是哪儿?救命!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 时怛一惊,来不及叫她住嘴,后方的鼾声已经先一步消失,纷沓而来的是凌乱厚重的脚步声。 她浑身硬邦邦的,心脏开始加速,只能在黑暗里假装意识尚未清醒。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我.....啊~”哭喊声被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得戛然而止,随之便是男人恶声恶气的警告:“再嚎一句,老子tm宰了你!” 耳畔骤然死寂下来,随后断断续续传来强忍的抽噎,时怛神经绷紧。 “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透过抖颤的声线,时怛可以想见对方的恐惧。 “不想这么早死就安静一点。” 脚步声不一会儿又远去,时怛提到嗓子眼的心回落些许,听到前方明显咬牙忍住的哭泣,她很后悔,宁愿自己没有出头过,好过陷入如今的危险境地! 天际破白,晨曦初上,解宋早早起床洗漱,打开手机除了公事上面的联系,没有得到时怛的回复。 昨晚睡前他发了一则微信,迟迟不见回复,又拨去一个电话,语音提示已关机,如今再打过去,还是处于关机状态中。 出于担心,回鉴定中心前他还是去了一趟《世景小区》,一口气上到五楼,见着眼前一幕,眉心忽然微微一拧——两箱牛奶还停留在她门口,位置甚至没有移动分毫。 她昨晚没回来? 曲指扣门,等待片刻没有开门的迹象,再次叩响,反复两次也无人开启。 看了看时间,自己也得赶回大队,只好给她留个言,请她看到回复。 刚回到大院,解宋座驾将将停稳,莫队带着几个人从楼里大步跨出,见着他就说:“接到一通绑架案,你也跟我们去一趟吧。” 他立马回道:“我带上景明。” 勘查车已经出了另一个现场,解宋与景明坐上莫队的警车,两辆车约莫10分钟左右到达一座高档小区,经过的居民纷纷驻足观望,亲眼看着一队人向门卫出示证件,在门卫的带领下风风火火朝某一栋驶近。 开门的是被绑架者的父亲,一脸的忧心如焚,但还是客客气气地将一应人迎进去。 莫队出示证件开门见山:“您跟被绑架者是什么关系?” “警官,被绑架的是我的女儿。” “麻烦将您的家庭成员构成跟我们说一下。” “我们家很简单,就是三口之家,我妻子听到绑匪打来的电话之后就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现在还躺在屋里休息,意识不是很清醒。” “麻烦您跟我们说说具体情况。”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女儿什么时候被绑的,我们是在上班前接到的电话,刚开始根本不信,后来联系不上女儿,又找了她室友,她室友回到宿舍也不见她人。” 他提取关键信息:“您女儿没跟你们住?” “没有。”张瑞和丧气地摇摇头:“她去年就搬出去了,跟大学同学合租,说是距离上班的地方近。” “绑匪跟你们说了什么?” “他只说让我们准备80万现金,随时会再联系我。” “您的手机给我一下。” 张瑞和忙寻找手机,掏掏裤子口袋找不到,又摸索上衣,最后才发现是放在茶几下面,难掩手忙脚乱。 莫队看过通话记录,只有31秒。 “你确认过女儿在绑匪手上吗?” “有。”他重重点头:“筱筱只哭着喊了她妈一声,绑匪就不让她说话了。”话至此处,两鬓微白的人此刻也受不住微微红了眼眶。 莫队无从安慰,这时候尽快找到被绑架者才是最大的慰问,他转而将手机递给阿城:“把号码发给刑侦科。” “我们现在需要到你女儿所居住的房子去搜查,同时麻烦您联系一下她室友。” “好好好,我这就给她打电话,我带你们去。” 一行人赶往被绑架者所居住的公寓,这一带距离《世景小区》不过1公里多,解宋眸色微深,心里记挂着一直未曾回复的时怛。 合租的人名叫黄畅橙,可能是没经历过,面对莫队的问话,回答得有些磕绊和紧张。 “我们本来约好昨…昨天晚上去看演唱会的,上午我借了筱筱的车去接朋友,她从外地来。本…本来以为能赶回来的,但我朋友死活不让我走…..” 她垂下头,自责地扣着手指,用力到指头上留下清晰的指甲印记,可以听出在尽量忍着没哭:“叔叔,我要是如实赴约,筱筱就不会…..” “孩子,不怪你,要是你也在,说不定你也有危险,到时候你父母也会跟我们一样锥心。”黄畅橙他们认识很多年,向来乖巧胆小,生活上面对筱筱也很照顾,张瑞和如何能将这罪责怪到她头上。 众人脚上都套了鞋套,解宋跟景明着医袍、戴手套,在屋内各处搜查对案情有帮助的线索。 莫队:“你最后一次跟张筱联系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11点20分左右,我看到筱筱发的朋友圈,就给她打了电话,那时候她说她在接驳巴士上。” “演唱会开始的时间地点?” “噢。”她有些忙乱地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她发了电子票给我,在这。” 莫队看过,递给照相员拍下。 “张筱被绑前有没有其他反常的地方,或者是否有听她说过有人跟踪之类。” 认真思索过后,黄畅橙睁着微红的眼睛,略显怯懦地摇头。 “是否有得罪过人?” “我没有听她说过。”她急着维护:“筱筱虽然有点小脾气,但得罪人不至于的。” 莫队在这边问讯,阿城也跟其他同僚翻找室内看看是否有可参考的线索。 景明跟解宋在张筱的房间里,相比黄畅橙,这间房要乱许多,衣柜也要大上一个号,床上摊放着内衣等衣物,化妆柜上面用过的乳液也有没阖上盖子的。 二人提取了指纹、屋内足迹,来到客厅,询问黄畅橙:“张筱的房间原先就是这样吗?” 她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片刻才恍然明白解宋问的是乱象,绞着手指老实回应:“对,筱筱生活有些大大咧咧,用过的东西搁哪是哪,多数是我进去顺手给她收拾的。” “你屋子里的物品有被移动过吗?” “没有。” 闻言,他点颔首,转而对莫队说道:“门窗都是完整的,东西也没被动过,初步判断没有第三人闯入的迹象;保险起见,我提取了门把上的指纹,还有屋内的足迹指纹做进一步确认。” 莫队点头,对张黄二人又进行更深一步问讯,离去前给黄畅橙留了联系方式:“如果想起有任何线索,麻烦联系我。” 众人下了楼,阿城也跟其他同僚走访回来,跟莫队报告清楚,后者将拍下来的演唱会信息转发给他,交代道:“联系一下场馆方跟交通部门,查看进出口跟停车场的监控,查一下张筱坐了哪一列巴士,行经哪些站点,在什么位置失踪。” 警车分两个方向,一个回到张瑞和家中等待绑匪来电,并请对方同时把现金凑齐。 另一个方向是解宋景明跟阿城等人,前者要回坚定中心分析足迹指纹,阿城要去调查莫队交代下来的工作。 一回到分析室,解景二人分工合作,以最快速度将结果分析出来。 另一头张瑞和家中已安装了监听器,其妻意识已清醒,夫妻俩一个坐在餐桌旁只抹眼泪,一个坐在沙发上等待绑匪随时来电。 莫队已提前教过他如何应对拖延,并从旁协助。 手中电话震动,夫妻俩都一惊,直觉以为是绑匪打来的,直到莫队说了声抱歉,转身接起:“如何?” 电话那头的解宋声线沉稳:“证实了,除了被绑架者与其室友,没有第三人进出的痕迹。” “好,辛苦了,你们先忙自己的事吧。” “需要协助随时联系。” “ok。” 而这边电话一收,这一次响起的正是张瑞和的。 众人神色一变,负责监听的三名警员立即戴上耳机,监听器旁边放着一台电脑,用以追查绑匪的定位。 在莫队的示意下,张瑞和万分忐忑而紧张地将电话接起。 绑匪用了变声器,声音是沙哑混沌的机械音,一接起就开门见山:“80万准备好没有?” 眼神微转,莫队似有发现。 张瑞和妻子早早走过来站在一边,浑身绷紧噤若寒蝉看着丈夫与绑匪周旋。 按照莫队的指示,张瑞和诚恳而急切地说:“我实在凑不齐80万。” 那头一听声色陡厉,也不啰嗦:“80万换你一棵独苗你也不舍得?那就准备好收尸吧!” “别别别别…..”张瑞和立马慌了手脚,站在一旁的妻子脸色煞白也就要开口,被莫队抬手制止住。 他用口型稳定张瑞和的情绪:“按照我说的。” “我已经尽量凑了,80万不是易事。”他焦虑恳求:“我现在只凑到了50万,要不你多给我一天的时间,明天,明天我一定把钱凑齐的,你不要动我女儿行不行?” 电话里一时没了声响,所有人都在等他回答,未几,回复传来:“10分钟后我会联系你。”而后啪一声,立马断线。 第一百零二章:紧急追查 莫队制止未果,立马看向追踪定位的同僚,对方神色严肃摇摇头:“时间太短了。” 不等丈夫说话,张瑞和妻子已经忍不住急问:“警官,怎么样,知道我女儿的位置了吗?” “还没有。”他转而跟张瑞和说:“待会绑匪再打电话过来时,你尽量多拖延时间,可以询问你女儿的状况,问问他你是否得罪过他所以才有此一祸。” 话落又问:“你们夫妻俩有没有真的得罪过人?” “我们做生意是不会去做树敌的事的,这不是把钱往外推吗?” “绑匪知道你的家庭情况,清楚你们只有一个女儿,很大可能是他们注意你们多时,或者是你们身边人所为。” 夫妻俩一听,心立刻凉了半截。 “你们也仔细想想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也想想身边是否有可疑人物。” 这一个绑匪也有些奇怪,他接手过的绑架案件里,只有这一个电话接通后,第一步做的不是先等家属开口确认其身份的。 对方到底是经验不足,抑或者笃定电话那头除了家属没有别人? 房子里里外外排查过,没有监听设备,那就只有是前者! 讨价还价时绑匪有沉默,就代表着在考虑,但没下定决心,这十分钟是还有同伙要商量,还是背后还有人? 另一头,时怛听着绑匪挂了电话后将对话内容告诉另一名同伴,然后一阵脚步声渐远,不消多会儿,断断续续的听到“那男人说只凑了50万,多的没有了。”,“好,知道了,你肯点头就行。”诸如此类的声音。 张筱筱距离她不远,抽抽噎噎的哭声从清醒起几乎就不曾断过,为防绑匪对自己过于警惕,时怛也曾加入她的队列跟她一起求饶。 被连累一起绑过来不说,冻了一晚上,也没有任何水源,时怛口干舌燥,边上人又一直哭得自己心烦意乱,忍不住压低声音劝说:“你别哭了,一晚上没吃没喝,省点力气。” 但对方显然没听她的。 “哭吧,把他们哭烦了,看会不会对你做点什么事。” 警告比安抚有用,这话一穿过布条钻入张筱筱耳膜,她呆滞片刻,哭声立收。 耳畔安静许多,时怛可以专注留心两个绑匪的动静和周遭的环境。 她明显能感觉到有风吹到皮肤上,但不像夜晚的时候,听得到树叶摇晃的沙沙声,绑匪说话时室内也隐约有回响….. 她处在一个很空旷的房子里,这里还很安静,听不到汽车驶过路面或者鸣笛声。 没有再仔细留心的机会,因为脚步声忽然往自己这边靠近。 “来,跟你老爸说句话。”绑匪手执电话,很不客气地拍了拍张筱筱的脸。 处于黑暗中的张筱筱身体陡然一缩,一急张嘴就凄厉地哭喊:“爸,救我,我好怕,我不想待在这里,爸…..” “听到没有,不要扯其他的,今天晚上12点准时把50万扔到管城河6号桥梁下。”话毕,利落挂断电话。 “爸,妈,救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张筱筱还在无助地哭喊。 绑匪有些不耐:“别嚎了!” “大….大哥,我爸已经答应给你钱了,你把我放放放放了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别罗里吧嗦的,拿到钱自然就放了你,要是你家那两个老东西耍什么花样……”他话没说透,但是冷笑了一声,其中的含义已不言而喻。 张筱筱心脏一阵紧缩,她实在太害怕了,声音越发颤抖:“不会的,大哥,我爸妈一定会乖乖把钱给你们的,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哪那么多话。”,‘啪’地一声,求饶戛然而止,重重受了一巴掌的张筱筱耳膜立即嗡嗡作响,半边脸犹如被压在长满倒钩的板子上摩擦,疼痛尖锐而又火辣。 她顿时缩成一团,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离去前,绑匪看了时怛一眼,她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边不敢反抗。 下午3点10分,阿城调查回来,当着被绑架者的父母跟莫队报告说:“昨晚张筱筱确实从演唱会现场离开,紧接着上了一辆尾号8432的接驳巴士,在裕和路一站下车,下车后看方向是往出租屋走的,但是穿入一条巷子之后,人就没出来过。” 张筱筱父母听得心惊,莫队让阿城将视频用电脑播放出来。 第一段视频是演唱会结束散场之时,阿城指着人群里的张筱筱,四个人的目光紧跟着视频里的她移动,直到对方上了巴士,再下车便是43分钟之后。 她一路往西南方向走,拐进一个巷子之后,迟迟等不到现身。 “在交通队调取了这段视频之后,我带人去过这条巷子巷道,巷子呈右t形状,从张筱筱进入的这头直走就可以走到她居住的那条街,而左边往里那巷子尽头是封死的,两边背墙,只有出入口有设监控。 我带人走访过附近的居民,从张筱筱进入那条巷子之后也没有听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动静。”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从她进入后五分钟是按照的1.5倍速播放,期间只有两个民警、一辆面包车、一辆皮卡和一辆私家车从这条巷子进出过。 盯着视频,莫队说道:“倒退到张筱筱下车的时间点。” 视频来回播放过两遍,里面没有什么可疑人员或者车辆,张瑞和夫妇也不忍再看了,只有莫队还在凝眸注视着,阿城在他旁边,默默问道:“莫队,是有什么疑点吗?” “这个女孩,放大她。”他沉默片刻,用手指了指贴在巷子口没走的路人。 夜里光线不清,对方这个角度又有树叶枝丫遮挡,很难看得清全脸,莫队只觉得有些熟悉。 “放大她的手部动作。” 她在包里摸索着,然后拿出一支笔状的物体,因距离跟光线的问题,依然没能看得清。 阿城意识到异样:“她频频往巷子里面看,而且手里的东西握得很紧,肢体语言很紧张。” 莫队嗯了一声,神色难辩:“兴许,她看到了什么。” 先前因为关注点全在张筱筱身上没注意这女孩,只当她是普通的路人,现在再重新看,才发现她在进入巷子之后却同样再也没在另一个出口出现。 “去查一下这个女孩的身份信息,走一趟社区分局了解一下她报警的始末,另外,”盯紧屏幕,他又严肃说道:“把这三辆车的车主信息也查出来,我就不信还能人间蒸发不成。” 景明跟着解宋前往军区医院,此行是为了给一个在押犯进行肾活检,车上,她反复翻看这个在押犯的病理症状,对于一些病症跟处理手段一知半解。 “师傅,这个在押犯的情况跟去年我们接手的一个病人情况很类似,为什么上一次那个你却不建议做肾穿刺。” 解宋手里拿着一本记事本,上头记录着每一天的工作行程,他心里放不下一直联系不上的时怛,这会儿正在确认这一趟军区之行,后面还有一项工作。 听到景明问话,神志归拢:“建议做肾穿刺的大前提下,病人的肾脏结构不能太差,肾病综合征一般超过1g/d、蛋白尿定量水平较高等其他相应条件下我才建议,如若不然,承担的风险会更高。” “去年的病例年纪已经七十,而且有出血倾向和高龄重度动脉硬化。”他添一句:“越年轻做肾穿刺价值才越大。” 景明了然地点点头,吸收了新知识,又认真地继续看,车内就半天无人说话。 注意力从报告上抽离,她看向隔座的人,对方正望着窗外出神,春天里傍晚微弱的霞光从半降的车窗跑进来,肆无忌惮地抚弄他干净英气的脸庞,好像在嘲笑她的胆怯与顾虑! 她只能看到他三分之二的脸,自然上扬的睫毛被暖红色的晚霞照映着,沐浴在透红的光晕里,细密又根根分明! 她看得出神,看到他望着窗外的视线收回,抬手卷起袖边看了眼时间。 这是他第四次看表了,景明忍不住问:“师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车子在此时停到了军区医院的停车场,司机在车上等候,两个人一左一右下车,她没能得到他的回答。 二人抵达外科楼,在押犯手术前期工作已经准备好,解宋二人消毒穿上手术服进去后,麻醉刚刚起效。 解宋从业八年,可临床经验已经比同级的法医要丰富得多,而这仰仗于将他手把手带出来的师傅,所以这一次肾穿刺手术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将取出来的切片放在容器内,做好相应手续,便原路带回鉴定中心。 路程上他辗转几个人拿到了怀音的联系方式,一问之下,今天的直播还未开始,同事们也还没碰上面,没有发现时怛的失联。 最后怀音安慰他说:“时怛直播从来不缺席的,今天晚上应该就自己回来了,到时候我让她给你回个电话。” 当天时间8点40分,《我不是旅人》节目组组长迟迟等不到人,直接杀到化妆室。 “怎么回事,平时这个点她早到场了。” 怀音边等待边化妆,联想到大法医给她打的那通电话,停下散粉刷,细眉拢了拢:“我也联系不上。” “阿昇,你昨晚不是确认过她是否平安到家?” “我想起来时已经快1点了,发过去她没回复,就想着她是不是睡了。” “时怛从来没有迟到过,也不会一点交代都没有,会不会……”越想越有些不安,怀音说道:“出什么事了?” 组长:“阿昇,你联系一下利星,让她回来顶个班,我让人去一趟时怛家。” 晚九点十八分,解宋接到了怀音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忧心忡忡:“时怛没来上班,组长让人去找,对方刚打电话回来说她不在家,敲门砸门都没有人应。” 一颗心渐渐下沉,他握着电话,不发一语。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怀音隐约感觉不安。 “昨天你们是一起看的演唱会吗?” “是啊,但是离开的时候她坐的接驳巴士。” 他眉心一跳,声音沉了沉:“看的哪一场演唱会?” 她据实说了场次跟表演者的名字。 “记得巴士的车牌号吗?” “我们出来之后就分开了,不知道她上了哪一辆。” “你们从几号门出来?” “好像是b区三号。”听他语气很是严肃,她一时间不由得更担心了:“要不要报警啊?” “你们几点分开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在回忆:“11点半左右。” “好,谢谢,报警的事我来处理。” 匆匆褪下工作服,解宋下楼走去隔壁的刑警大厅,一边给去了个电话:“莫队,从体育中心跟交通局拷回来的视频能不能发我一份?” “怎么了,发现什么线索?” “我朋友在昨晚失踪了,跟张筱筱看的为同一场演唱会,并且张筱筱居住的地方离我朋友住所仅有一公里,她们可能会乘坐同一班接驳巴士。” 刚将管城河方圆五里的环境摸透摸熟回到张瑞和家的莫队想起什么,豁然大悟,语气微变:“我立马让阿城发给你。” “多谢。”他正欲挂断电话,又听电话那头莫队说:“那位姓时是吧?你可能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话,等同给他敲下警钟,长腿未停,他大步穿过大院。 将情况跟同僚仔细说一遍,立马立案展开调查。 没过多久,阿城那边发来了两段视频,他跟负责时怛失踪案的两名警员连接到电脑一同查看。 进出口都没有她们离开的身影,他反复播放,内心的想法跟莫队不谋而合——如果想要把人从监控底下转移,那这三辆车…… “这几辆车,麻烦你们去查一查。” 大厅内冷白炽光空洞冷清,他独自一人在工位上反反复复,无休无止地查看这两段视频,一身疲惫不知何处散! 夜色愈发浓郁,冷风灌进大厅,掠过值班警员的皮肤毛孔上,个个汗毛倒竖,直打冷战。 有警员起身热热身,走动到解宋跟前,忍不住劝一声:“阿山不是去了吗,还有莫队呢,不如你回家等消息吧。” 第一百零三章:伺机逃跑 电脑前的男人半点反应也无,他不是不理会,只是过于专注视频监控,全然没留心到有人在与他说话。 警员也没得办法,就由他去了,刚倒了杯热水回来放到他桌面上,手还没来得及抽开呢,便瞧见对方沉凝的眸色蓦地聚焦,握着鼠标的手迅速动了动,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住屏幕。 片刻后,解宋立马抄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阿山,麻烦你着重调查那辆私家车,车厢尾部露出来一角布料,我对比过我朋友当天穿的那件衣服,颜色看上去很相近,但很大可能就是同一件,绑匪应该驾驶这辆车将她们转移。” “好,我再跟阿城联系一下,他白天应该去过社区分局了解报警经过。” 温度下降,布条前的世界愈发漆黑,时怛能感觉到——夜,又来临了。 她一直在等待,饥寒交迫中,远处传来一声悠远的带着震音的“滴~”,她慌忙侧耳倾听,笛声约莫维持了两秒。 那是? 船? “你看着她们俩,我出去看看。” 走了一个绑匪,看管的人少了一个,时怛听了一会儿,有瓶子开盖发出的“嘭”地一声——那个人又在喝酒。 对方那边的光源要比她们这边强,时怛看过去,只隐约看到一团糊掉的光圈。 这个时候,她只能赌,赌那个人不是正面对着自己。 抓紧时间,她低下头用膝盖努力地蹭掉眼睛上的布条,压了一天一夜,眼周压出一圈勒痕,膝盖顶上去时传来一阵疼痛,她强忍不适,最终将布巾蹭到额头上。 乍一视物,她眼睛灰蒙蒙一片,没有时间给自己缓冲,她小幅度地转头,第一时间注意不远处的绑匪——对方正用嘴怼着啤酒瓶子,简陋的台子上堆满了打包盒与空瓶。 对方侧对她们坐着,这个角度她可以小心地移到张筱筱身边,用气音说:“不要出声。” 张筱筱原本睡得混沌,乍然感觉有动静,险些叫出声来。 时怛目光一直盯着那头喝酒吃菜的人,一边探头张嘴咬下张筱筱的布条。 这种突发情况叫后者瞪大了眼睛,直到时怛背向她自己摸索到绑住她双手的绳索。 时怛不是不害怕,她解绳子的手隐隐也有些颤栗,可还是竭力让自己镇定;绳子打的死结,解得无比费劲,可最终还是解掉一半,张筱筱双手立即往两边一撑,两手终于得以解放。 ‘咚’地一声,二人一惊,立即僵在原地,绑匪将瓶子搁到桌子上,眯着眼睛看了她们一眼,看那两个人脑袋倒向一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是睡着了。 自己守了一天也困了,两条长板凳一搭,也倒下来眯一下。 直到鼾声渐起,两个人才又转过头往他的方向看去,凌乱铺洒的头发遮住了她们半边脸,才不至于让对方发现布条已掉。 时怛将背转向她:“帮我解开。” 张筱筱第一时间是看的绑匪,一边紧张慌乱地给她解绳子,眼神一边闪烁不知想的什么。 她实在太害怕了,绳子只解了一半,忽然转而去解自己脚上的,时怛扭头看她,却见她费力地将绳子解开后,独自一人站了起来。 “你干嘛?”她顿生警惕。 张筱筱却不管她,看了一眼没有门板的门口,外头月光铺下来一片森冷的白光,她蹑手蹑脚地往门口移动,心跳剧烈发出鼓噪的声音。 时怛想喊对方,但又怕惊动绑匪,眼睁睁看着对方抛下自己独自逃生,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开始用力挣脱已经有些松动的绳索,一边留心绑匪的动静。 手腕被粗糙的绳索勒出一圈圈的紫痕,腕骨一阵酸软的疼痛,她顾不得不适,一边试图挣脱,一边借着屋里挂着的简陋的照明灯,注意自己身处的环境。 室内破败简陋,天花板斑斑驳驳地攀爬着湿濡的青苔,沙砾遍地,角落里堆放着各种老化的塑料扇叶跟零件。 她在找那船笛的方向,但从门口看去,森白的月光下只看到黑黢黢的一片,又往后看,墙上凿出几个小的排风扇窗口,这个高度她没办法看到外面去。 打量环境的间隙里,她终于成功松开绳索,立即争分夺秒去解脚上的。 喝了酒的绑匪双手环胸躺在板凳上呼呼大睡,她手撑地费力地站起来,却不是想逃生,而是小心翼翼挪到桌子边——她的包就在桌子底下。 盯紧匪徒,时怛胆怯地咽了咽口水,最终蹲下来从包内翻找,可是里面早已被洗劫一空。 她提着一颗心,左右环顾,找不到可以攻击的武器,最后目光定在酒瓶上,手起瓶落,哐当接连两个瓶子砸到绑匪的脑袋上。 碎片飞溅,刮破她的手掌,精神高度紧绷中的她没察觉到疼痛,睡梦中的男人只来得及呻吟一声就断了反应。 她高高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松懈下来,手忙脚乱地在对方身上翻找,找到一台手机,拿起来就跑,手指一边颤抖地按来按去却半天没能开到锁…… “tmd,你看老子不弄死你!” 她才跑到门口,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二楼,咒骂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惊悚而可怖。 脚步生生止住,时怛瞪大眼,这一刻几乎心神俱焚! 那声音渐近,就要往楼上走…… 她猛地又折回屋内,手机上了锁,她急切惊慌地拨打紧急电话,一边跑到排风扇窗口,踮起脚往外看去….. 电话接通,那头只来得及说出“你好,这里是…..” 声音骤然被时怛打断:“我叫时怛,被两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绑架了,另一名一起被绑的叫张筱筱。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但是这里有很多废弃的风扇和横幅标语,前身可能是风扇加工厂,建筑是两层楼。附近没有房屋,我们在很空旷的地方,我看到远处是条河,有船鸣笛的声音……” 她边说话边回头盯紧门口,心跳快得几乎破膛而出:“还有,帮我联系邬安技术勘查科法医,他叫解宋,告诉他我的名字。” 没有任何能给对方回话的时间,时怛耳边已经能听到脚步重重踏上楼梯的声音,一级比一级接近。 她跑到昏迷的绑匪身边,将手机塞回口袋,然后假装自己刚刚准备逃离,才跑到门口就撞上扛着张筱筱上来的另一名绑匪。 装着受到了极大惊吓,她双脚一软往后跌坐了下来,惊恐地看着对方。 接连两个都险些逃跑,绑匪怒色更浓,一双眼珠子几欲从眼眶里爆出,冷白月光下神情更显骇人。 他二话不说将肩上半昏迷的张筱筱扔到她脚下,然后一手拖一个,粗暴地将两个人拖进屋里,侧目一看同伴倒在板凳上,额头滑落一道血流,铺满灰尘与砂砾的地面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 那一刻怒火攻心,但他怕出事,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追究,而是看看同伴是死是活。 忍着一腔怒火重新将两个人绑死、蒙住眼睛,他恨声威胁:“待会再收拾你俩!” 旋身去探同伴的呼吸,察觉只是昏迷,反复拍对方身体:“叫你看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筱筱意识渐清,意识到自己重新被抓了回来,一颗心如同坠下深渊,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时怛世界再度变得漆黑,正当她不安地迎接未知的危险时,危险已然靠近.... “谁tm拿瓶子砸的我?” 拔地而起的一声怒吼吓坏了张筱筱,她额头跟嘴角有了伤痕,显然是被抓回来时打的,此刻吓得立刻战兢地缩起肩膀,蒙在布条里的眼睛唰唰落下泪来。 没有人回应,被时怛爆头的绑匪按着破了口的额头猛地将手里的瓶子摔到两人脚边。 瓶子应声碎地,碎片飞溅刮破两个人的脚,张筱筱又痛又惊惧,条件反射地缩起双脚,惊惶地摇头:“不是我~” 他立刻面向时怛,满目阴狠:“那就是你了?” 时怛最先感受到一阵风从脚下带过,然后腹部被人重重踩了一脚,难以承受的力道使她痛苦呻吟出来,随后便是粗暴而不留情的拳打脚踢,似乎要将他所遭受的千百倍偿还! 惨叫一声接一声,时怛冷汗直冒,脖子、脸上青筋似要撑爆表皮,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地开始痉挛抽痛,骨盆、腿骨犹如被生生踩碎,叫她痛不欲生! 张筱筱整个人紧紧蜷缩成一团,眼泪透湿布条,浑身发抖不敢出声,唯恐殃及池鱼——可她忘了,如若不是她,对方本不用遭受这些。 另一个绑匪也来到跟前,正要对张筱筱下手时,被同伴制止:“她要留个全的,毕竟值不少钱。” 对时怛的殴打也停了下来,但被爆头的人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蹲下来,傲慢地拍拍她那张布满冷汗的脸:“你怪不得别人,谁叫你自己要往上撞,下次再逞英雄,劝你先掂量掂量!” “不过我想,你也很难有下次了。” 他捏住她的脸,五指深深凹陷,右翻翻左看看:“皮相不错” 这句话立即叫痛苦中的时怛头皮陡然一麻,抗拒地将脸从他手中挣脱开。 “你放心,我不动你。”转而阴恻恻地说道:“这样才能卖个好价钱。” 莫队等八名刑警分三个小队埋伏在管城河6号桥梁东西南三个方向,夜里的河岸寒风猎猎,河面上吹起阵阵动荡的波光,周边环境死寂又昏暗,这里远离喧嚣街道,人迹罕至,能照明的,只有护栏上一只只鸡蛋大小的米黄色灯球。 飞虫扑闪着翅膀降落潜伏在杂草丛中莫队的嘴唇,他静若石雕,沉沉利眸盯紧张瑞和的方向,分针指向数字12,他手里的枪上了膛! 气氛诡异而紧张,众人蓄势待发,看着目标人物颤巍巍地将手里沉重的五十万现金扔下桥梁,然后等待匪徒出现...... 那包缝制了追踪器,只要绑匪一拿,他们就有机会找到据点。 那头刑警队接到报警电话后,紧急联系了解宋,几个钟头前的他确认了时怛跟张筱筱一同被绑后未曾返家,一直待在刑警大队等待莫队与阿山的消息。 如果莫队那边顺利抓捕到绑匪的话,就有机会查到她们的行踪。 他收到同僚的通知前,正在大院停放的红旗里抽烟,瞳仁漆黑一片,辩不清看不明,夜色葱白,烟雾倾绕,周遭的气压如同这黑色的夜,沉而冷冰冰! 接完电话,他神色骤变,碾熄了烟大踏步朝大厅步去,寻到负责时怛案件调查刚回来的阿山,对方也正疾步走来,未走到跟前便急着告知:“你说的那一辆车果然很可疑。” 解宋跟着他来到电脑前,对方按下播放键,用手指着那辆从巷子口出来的私家车:“挡风玻璃看不到车内的情况,所以不知道开车的是什么人,但是车主信息显示是一名过了世的六旬阿伯,这辆车从购入到今年已经19年,从16年就没再年审过。” “且这辆车在当晚从市内一路上高速,下了国道之后进入比较偏僻的地区,那一带没有监控,行踪没办法再查到。” 解宋幽沉双眸注视着灰色轿车疾驰的方向。 “另外社区……” 知道他要讲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另一个消息:“分局接到了时怛的报警电话,就在十分钟前。” “她提供的信息是她们正被关在一个两层楼建筑,匪徒共两名,附近有河,只有她们所处的那一栋建筑,这栋建筑以前很可能是风扇加工厂,我需要你紧急联系工商那边,查一查地址近河,那些注销的、在业的风扇加工厂。 阿山不敢耽搁,应了声好立马转身联系工商方面。 而解宋则立马去电通知莫队。 那一头莫队等人无功而返,绑匪从头至尾根本未曾现身,最后只发来一条信息:等下一次联系! 白天之时,他还是有些看轻了这帮匪徒,现在看来对方脑子还是清醒的,不给他们追踪定位的时机,怕被埋伏,唱了一出空城计。 护送张瑞和回家时,他收到了解宋的通知,吃惊之余立马着人加速去调查。 第一百零四章:突破口 工商那边没有符合条件的登记,凌晨5点,天尚还黑黢黢,莫队命阿城率人沿着轿车消失在监控中的位置,大面积搜查靠近河流的单独建筑物,自己则留守张瑞和家等待绑匪随时来电。 解宋身上有推不开的工作,纵使忧心似焚,也没办法一起出发,眼下除了等待,他别无他法。 天际破开鱼肚白,一夜无眠,他下巴处已长出许多硬挺的胡茬,暗青色一片,宣扬着他差劲的状态。 近20个小时未曾进食,凌晨5点多,他驾车到外觅早餐,红旗一路行驶,经过一家又一家炊烟袅袅的早餐店,却始终不见减速停下。 他心不在焉,车子开到哪就是哪,薄唇抿成一条线,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直视着前方路况。 红旗在斑马线前停下,一位阿伯推着便携早餐车步履蹒跚地走过,解宋的目光穿过那位老人的头顶牢牢地定在前方,瞬也不瞬。 老伯走近人行道,早餐车轮子卡在高低不平的断层里,他费力地用膝盖顶住让轮子翘起来一些,红旗再次起步而去,不过十几秒便重新在马路边上停下。 沉沉的目光透过紧闭的车窗注视着刚从酒吧出来的女孩,对方呼朋引伴、与友人勾肩搭背地往相邻的肯德基走去,脸上神情明媚,长靴短裙装扮时尚,跟昨天上午在出租屋为舍友担心忧急、自责难过的模样判若两人! “想吃什么尽管点,可不要跟我客气,” “酒钱都是你出的,早餐你就不要争了,对你的荷包好点吧,” 他一语未发,直到看着对面三五成群的人簇拥着对方消失在那扇玻璃门前。 拨出号码,引擎发动,车载音箱传来莫队略带疲意的声音:“老宋。” “黄畅橙这个人有问题。” 那头的莫队眉头微拢,静待他下文。 “她刚同朋友在酒吧出来,应该是彻夜玩乐,兴致很高。这家酒吧消费不低,钱是她出的。” 莫队拧眉,眼里有怀疑闪过,当即意会他意思:“我安排人起起她的底。” 解宋:“她这几天的行踪我去查一下,其他的就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片刻后,他又道:“别过于担心,绑匪钱还没到手,她们还是安全的。” “嗯,”他说:“我明白。” 电话挂断,解宋驱车绕道交通局,莫队则叫醒了刚眯下半个小时的张瑞和,询问其黄畅橙的相关信息。 虽然女儿跟对方大学到现在,但这么多年来他也不太理会这两个小孩的交往,以至于对方的家庭情况张瑞和并不太清楚,便叫来了在房间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妻子。 妻子说:“那姑娘父母很早就离婚了,跟了妈妈,过得挺清苦,但是孩子争气,我听筱筱….”一提及现在还生死未卜的女儿,她一哽,忍住了那阵哭意方继续。 “畅橙她学习上挺用功的,平时学业或者生活上也很照顾筱筱,我那孩子独独一个,宠坏了,可畅橙这孩子善良,总是会包容她。” 莫队:“黄畅橙如今的经济能力怎么样?” “上次来家里玩时,她说她在一家金融公司做理财规划的,工资不高,但生活过得去,每月还会固定交给她妈妈3000块钱。” 这头,解宋已赶到交通局,手上也取得了张筱筱的车牌号,而今正在查看道路监控。 与此同时,远在城郊的阿城查到了临河的那栋废弃建筑,报告了莫队,一个小队的人子弹上膛,蓄势待发! 然而待他们准备好一场战斗之时,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简陋的桌板上狼藉一片,上头全是喝剩的酒瓶与餐盒,阿城翻看那些垃圾,企图找到任何一张有用的信息,但啤酒是最普通的牌子,餐盒也没有附带任何单子。 这个地址没有办理过营业执照,所以警方在寻找方面耗去了很大力气。 一无所获,他不敢耽搁,立即通知上级:“莫队,人已经先我们一步转移了。” 那端的莫队眉头一锁,沉吟片刻后说道:“周边没有房屋?” “没有,这栋废弃建筑物建立在一个空旷的荒草地上,附近除了河就是树。” “房屋里面有什么?” “脆化的扇叶、生锈的不值钱零件,还有一些他们留下的酒瓶快餐盒,包装上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 “他们在那里呆了最少一天一夜,既然有快餐盒,那食品店应该不远,只有一个人看守,另外一个不敢走太远;你们三个小队再分散在附近搜索一下。” “好。” 莫队电话尚未来得及挂断,那端的张瑞和看到屏幕上一个陌生座机号码,以为是生意场上的,不耐烦地接起,刚喂了一声,那头传来的却是叫他心脏骤停的声音。 “一个小时,把钱送到增会镇名成街。” 张瑞和脸色剧变,忙拍打莫队的肩膀示意他,然后死死捂住听筒几乎是用气音告诉他:“他让我一个小时把钱送去增会镇名成街。” 莫队这头收了线,用手势示意他镇定,一边快速地在手机上打出一段文字,其他同僚也迅速戴上耳机追踪定位。 按照屏幕上文字所指示的,张瑞和谨慎卑微地说:“这里距离增会镇车程快80公里,一个小时我赶不到啊。” 那头恶声恶气地拒绝,与此同时莫队写下拖延时间四个字。 绑匪正要挂电话,张瑞和一急:“等等。” “我女儿呢,我总要确认一下我女儿是不是安全的,麻烦你让我跟她说句话吧,求求你。” 那头啐了声‘麻烦’,不消多会儿就传来张筱筱有气无力的哭泣,张瑞和愈发慌了:“筱筱,筱筱,是爸爸,你有没有事啊…..” “不准时把钱送到,她就会有事了。”话音甫落,啪一声电话挂断。 莫队转眸看向负责追踪的同僚,对方抬头与他目光相对:“在壶口镇西北路三十一号。” 壶口镇? 那不就是那座废楼所在地? “把位置发给阿城。”立马致电让他火速前往,自己则护送张瑞和赶往增会。 另一边解宋跟阿山借调查之机重回出租屋,彼时黄畅橙还未归家,二人分工在屋内仔细搜寻,解宋负责黄畅橙房间,阿山负责客厅等公共区域。 屋里的物品摆设与前一天他来时无异,但那时对她未曾怀疑,所以并未对私有物品进行过细致搜查,如今他戴着手套,沉着一双漆黑无边的眸眼,不放过房间里每一件值得注意的物品。 拉开衣柜,他目光掠过按上下衣排列得整齐的衣物,又蹲下身检查柜子里折叠起来的贴身内衣,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关上衣柜门,带着乳胶手套的手还握着拉手,却蓦然间停顿了四秒,而后倏地又拉开柜门————那一排衣物里,有一件昨天尚还挂在张筱筱衣柜里的灰蓝色蕾丝连衣裙。 他确认过这条裙子跟其他衣服的品牌,只有这一件价位在四位数,按照黄畅橙的消费能力,她不舍得、也不愿意花费这么一笔钱去购买。 所以这条裙子的主人大概率还是属于张筱筱,而黄畅橙在自己的朋友生死未卜期间,还可以做到费心装扮去玩乐。 他打开电脑,查看了里面的图片跟视频一应资料,但没找到可疑点,直到打开搜索引擎,上边记录空空如也。 电脑边上放在一本簿子,他展开查阅,记录的都是日常开销,买菜、洗漱用品等费用,每一页的合计下方都除以2,应该是跟张筱筱的平摊费用。 翻到中间第一张空白页,那里被撕掉一张,接口处残留着残缺的碎块,他的目光在上面游览,看到空白的位置留下几道浅浅的印记——那是书写过后的笔头压痕。 他找来铅笔,在上面反复描画,最后依稀辨认出,是一串号码,他提笔记下。 景明打来电话,询问他怎么还没到实验室,解宋没办法再耽搁,只能将自己搜集到的可疑点告诉阿山,由他负责去深入调查。 匆匆赶回鉴定中心,他消毒穿戴好防菌服,进入无菌实验室,景明已经在里头工作等待,看了看时间,上午10点26。 勉力让自己摒除脑袋里的混乱,解宋不发一语,径自投身于数据分析中。 景明不知发生何事,只觉得从昨天开始师傅就有些不对劲,可他不提,她也不敢细问。 他们分工合作,互不打扰,实验室除了设备运转跟转动仪器时发出的齿轮声,安静得让景明觉得怪异又不安。 “师傅。”她遇到瓶颈,问询声也不由自主带了点小心。 另一头的解宋正将培养基送入微生物培养箱,应了她一声,关上箱门。 她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移液器,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这个量程我调得不是很准确。” 他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东西看了两眼,示范给对方看:“小体积调为大体积时,先顺时针旋转刻度旋钮到超过量程的刻度,然后调到设定体积,就能保证量取的最高精准度。” 他解释的期间,景明一边听讲,一边忍不住暗地里打量他的脸色,最后老实应一声:“我知道了。” 到底没忍住自己的关心:“师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他只摇了摇头,抬首看看墙上的时钟,交代道:“稍晚些让殡仪馆帮忙把4号柜的尸体拉出来解冻。” 疑惑没能得到解答,她也不好再问,说了声好的,有些失神地恢复到工作中去。 阿城带人在周边走访一圈,在距离加工厂一公里外的快餐店找到了关于绑匪的相关信息,拿到了外型特征并现场画像,但是具体去向不得而知。 张瑞和在莫队的保护下带着钱赶往绑匪指定的地点途中,后者派到壶口镇的人比对过阿城传来的画像,发现了一名可疑人员,迅速致电请求莫队指示。 “别打草惊蛇,跟着他看能不能找到匪窝。” 十几分钟后,莫队再度借到通知。 “队长,我们被发现了,只能把人先抓了。” 一行人来到增会镇,再度扑了个空,他们在原地埋伏了近半个小时,没有任何人来将五十万现金取走。 阿山已经通过解宋的信息取到了相关证据,收到队长指令将黄畅橙带回队里审问。 另一头的解宋正在殡仪馆进行解剖,无法得知任何关于案件进展的消息。 莫队赶回大队时,下属刚从审讯完绑匪:“看得出他干这行不是很久,面对审问有些慌张,可能是没被我们抓现行,一时半刻还寄存着希望,所以不肯松口。” 连续奔波,莫队眼皮子下挂了厚厚一层眼袋,听到这话往下属身后的审讯室睇了一眼:“干这行没多久你们都被发现了,我是夸他还是夸你们。” 下属有些讪然:“出了点意外,被一小孩撞过来看到了枪,嚷了一句。” “带回来的那女的呢。” “在3号室。” “去给我买两瓶红牛回来,叫阿城过一会儿继续审问那男的,一定要把匪窝问出来。” “明白。” 同伴迟迟不回来,时间拖得越久,另一个绑匪肯定会察觉到出事,她们就越危险。 跟阿山进入3号室,一坐下来,他就开门见山:“我不藏着掖着,你也不要装无辜,咱两别浪费彼此时间。” 彼时的黄畅橙一身艳丽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妆容有些花了,坐在桌子后面,肌肉绷得有些紧。 不知是因为通宵,抑或者害怕,花掉的妆依稀透露出苍白,人生第一次被带到这种地方,紧张不是演的。 “警官,您说什么呢?”她勉强地扯了扯唇角。 扫一眼对方的穿着,莫队不跟她浪费时间:“最好的朋友被绑架了是死是活不知道,你倒玩得挺好?” “我那那天不是说了。”她有些结巴:“有朋友来找我,我得陪着他们。” “那你慌什么?” “普通百姓被带这儿,谁不慌?” “你说你去接朋友,去哪里接?” “高、高铁站。” “几点去的?” “不是很记得了。” “张筱筱发朋友圈的时间你倒记得挺牢。” 第一百零五章:雨势 下属敲门送进来了红牛,他哐当哐当灌完了一瓶,问她:“喝不喝。” 黄畅橙小心防备地掀起眼皮觑他,没作声。 “几点去接的朋友、接了几个、分别都有谁、开的是不是张筱的车、接完之后去了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扔出来,黄畅橙心率加快,看着眼前这个声色威严的警察,嘴巴如同被胶水死死粘住,只勉强出了一个‘我’字。 “不用费力想对策,你演唱会当天确实借了张筱的车,但你将车开到一家钓虾场,在那里呆了一整个下午,晚上在一间冒菜店解决掉晚餐,之后回到出租屋,但你谎称一夜没回来。” 她浑身的神经越绷越紧,通体发麻。 阿山将一张写着号码的纸条推到她面前,莫队环胸问道:“记得这串号码吧?” 黄畅橙只用余光看了一眼,又匆匆把视线挪开。 “这是你从网上找来的打手组织,来替你绑架勒索自己的朋友。小小年纪你怎么想的,啊?” “说你脑子不清楚,但你也挺聪明,带我们游车河,消耗我们的警力跟戒备。” 面对犯罪者,他难得叹了一口气:“小姑娘,这事不是你这年龄能承担的。” 到底年纪轻不经事,黄畅橙的防线再没能熬下来,她垂着脑袋,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 对面两个男人看着她,等她自己和盘托出。 “对不起。”而她第一句话,却是一声悔恨的道歉。 但她悔恨的,是自己变成了这样的人,而不是对张筱做出这样的事! “为什么?”莫队盯着她。 “从踏进大学校园那一天起,我就认识她了。” “第一次在食堂被她撞见我腐乳就米饭时,我到现在依然还记得,她那时惊讶夸张的反应、周围的人看向我时的眼神。”她低着头,空茫地看着自己指腹厚实的茧子,低低地说着。 “我鼓足勇气,给暗恋对象织了一条围巾,而她把我的礼物换成了我穿过的内衣。” “警官,你知道那时候我的处境吗?”她抬起头来,卑微难过地望向眼前的人:“我喜欢的人当着我的面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时,他的厌恶,我的无地自容!” 两个男人沉默,等对方继续说下去。 “当我回到宿舍质问她时,她责怪我反应过大,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事后,随便给我一个礼物,这事就一揭而过了。” “也有我的原因,我自卑、胆小,我不敢跟同学起争执,我不敢追究她的责任,就连我即将结婚的对象因为她游戏输了被亲吻时,我当时除了握紧拳头,什么也不敢做。” “而我也只会事后追问我的男朋友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不推开。”“拜她所赐,我渴望已久的爱情又碎了,而她的挽救措施依然只是一份随手扔来的礼物。她从来都这样,伤害了别人,只要送一样东西就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没有人能忍受她的坏脾气。为什么她喜欢跟我玩,因为只有我在忍受她,是我活该,我咎由自取。这么多年,我们合租,她仗着父母置办的家电,没有做过一次家务。” “垃圾我倒的、饭菜我做的、地板我拖的。我加班完了,她只会在外面吃了再回来,叫外卖吃剩下的就是留我的,目的是为了等着我回来收拾垃圾。” “警官,你知道吗,我妈来看我,她窝在床上看手机,喊我给她倒水、削水果、把垃圾桶放到她的床边。她说她明天要穿的衣服皱了,要我帮她熨平。 我妈说要走了,我怕太晚,劝她在宿舍住一晚再走,她说她睡我这么小的床不习惯,坚持要出去住宾馆。” “我把我妈送到宾馆要给她开房,她喊我早点回去;怕她饿着,我买了吃的送回宾馆,前台却说她根本没订房,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就走了。” “我在附近找,看到我妈孤零零地坐在一家烟店的角落台阶上,吃着泡好的方便面。当时的她,连买一盒盒装的都不舍得,吃的是两块五一包的,抓着袋子的边角,一边抹眼泪一边吃。” “我一直跟她说,张筱对我很好。那一个晚上,我不知道是她心碎还是我心碎。”她抬起手,用手背抹去鼻涕。 她话说完了,阿山记录口供的双手也停下。 “警官,是我让人做的。” “纵使我不打算害她性命,罪行已经犯下了。”她站起来,双手叠在身前,郑重地给他们鞠了一个躬:“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莫队注视着她,久未入眠的眼睛有几根红色血丝,一句话不说,心里也不知什么想法,片刻后起身出了审讯室,再回来时,把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推到她面前,只问:“有没有钱请律师?” 她看着杯子里轻轻晃动的奶白色液体,堵塞的鼻子似乎嗅到了牛奶的香味,双手握住它:“谢谢。”温暖的触感从手心注入。 “不请了。”她说。 他也说:“那就请一个吧。” 阿山扭头看上司,又见他说道:“我法医部的同事认识位姓迟的律师,我试着联系他跟你见一面。再不济,还有援助律师。” “不管怎么样,善良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线!” 时怛清醒的原因,是因为手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 “不好意思,把你弄醒了。” 她反应有些迟钝,视线移到痛意逐渐消失的手背,沿着滴管上移到旁边站着的护士脸上。 “你两天没进食了,给你注射营养液,还有身上的伤口都处理过了,好在都是皮外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她头昏脑涨,待护士走后,环顾自己身处的病房,回想最后的一段记忆停留在哪里。 是警察持枪破门而入那瞬间? 还是绑匪挟持她负隅顽抗的时候? 她精神不振记忆混乱,抬手摸了摸脖子,仿佛那上面,依然能清晰地感知到刀刃带给她刺骨的冰冷感。 病房只有她一个人住在里头,屋里三张空床上的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扭头看了看窗外,天阴沉沉地,乌云压下来,很快就要下雨了。 许久之后,她僵硬地下了床,拖着吊瓶架去走廊外找厕所。 进格子间的时候只能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把架子抬到台阶上,脱裤子时也只能一边裤头一边裤头地往下拽。 往下弯腰时,拉扯到了肚子上的伤,她“嘶”了一声,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卡在那里不敢有动作。 撩起病服下摆,她看到肚子衍生到胃部和腰侧那一块壮青紫一片,十分壮丽...... 叹息一声放下衣摆,下去时只好小心再小心。 出来的时候没看到楼里有警察,出于做人的基本道德,她想问问那个女人是不是跟她一样也逃离了危险,没人告诉她答案,但回去的时候,她看到了。 护士从一间病房出来,透过半敞的门扉,她能看见里面的张筱,眼睛通红,应该哭过一场,现在正坐在床上被父母团团围住嘘寒问暖,不断喂食。 病房是私人病房,没有人打扰到他们的天伦!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那么恶毒,我对她那么好,这么多年来,她用了我多少东西,我真恨不得她这一辈子烂在监狱里……” 门重新被轻轻关上,声音阻隔起来,时怛也收回目光,吊架瓶的轮子在医院光滑的地板滚动,直到她关上自己那扇门。 她不知道对方刻薄谩骂声中的主人公是谁,但她也无暇理会。 回到病房,坐到床上,她一双脚搭在地上,微微垂头,捂着疼痛的腰腹,沉默地一直坐着。 外头渐渐起了邪风,裹着寒冷的雨丝,时怛想喝口水,拿起床头的水壶,发现是空的,又默默地放下来,推着轮子去把窗关上。 越靠近窗户,雨丝越强势,地板上密密麻麻细长如银针似地洒了一片,她伸手去关窗,看到楼下的院子一个个弧形伞面在移动,颜色迥异,如同胀开了的气球,雨势顷刻之间便大了起来,噼里啪啦落在伞面之上,使耳膜万分鼓噪。 她将窗户关上,风雨之中,医院门岗亭外停下来一辆计程车,隔着远远的距离,熟悉的、挺拔的身影在雨势中飞快跑来。 冷雨很快打湿他的发,肩上的布料须臾之间换了另一个颜色,窗户被雨蒙上了一层水帘,她视野逐渐模糊,再度推开窗户,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重新坐回到床上,她心里默数着时间,三十秒、七十秒........ 门被轻轻推开了,时怛的视线里多出来一个人,利落的短发滴下水珠,灰色的长袖上衣晕染出一半的暗色,湿濡濡地贴在主人的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肩胛骨线,衣服半贴着胸膛,起伏得有些紊乱。 她分不清他脸上的水珠有没有汗水的成分,但她想,是有的。 而解宋在看见她清醒地望住门口那一刻,焦急的情绪还没来得及从眼睛里褪去,意外就覆了上来。 他在门内止步,脚下须臾洇了一圈水渍,。 她问他:“怎么不过来?” “我从殡仪馆过来。”他说。 再度听到对方的声音,依稀还带着喘音,时怛那颗浮浮沉沉不得归的心,慢慢开始有了安定感。 “所以怎么了?” “还没洗澡,可能有很重的味道。”话音才落,他迫不及待地问:“我听说你受伤了。” “嗯,”她说:“你过来看看。” 她看着他沉吟须臾,提步朝自己走过来,一步步地靠近。 她抽出纸巾:“擦擦吧。” 解宋接过来却没擦,挂在她身上的那双眼,厚沉沉的不放心无处遮掩:“伤到哪里?”她全身都被裹在病服之内,什么也看不到。 这人一在自己跟前站定,时怛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散出的寒气。 “先擦一擦。” 第二次被叮嘱,他这才胡乱地在脸上、后脖、头发应付擦过,随手把湿润的纸巾丢到垃圾桶,再问她:“伤势重不重?” “如果重的话你应该没办法跟我对话了。” “伤到哪?” 她指尖朝内指了指:“肚子。” 又添了一句:“护士说皮外伤。” 他的目光从肚子上移,落在她的脖子上;似乎能看出他的担忧,时怛说:“万幸,咱们的人民警察枪法很准。” 她突然没来由地站起来,解宋立即探手扶住她的两只手肘,许是担心身上的味道冲着她,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们中间隔着五六十公分的距离,时怛抬起手,在他的脸颊、脖子捏起来两块碎纸:“这纸巾看来质量不怎么样。” 他不在意这个,目光巡过她挂彩的脸,然后下移,在她磕破了的下唇停留。 最终什么安慰话也没说,只微哑着声音问道:“吃过东西没?” “没有。” “想吃什么,我去买。” “都挺想的。”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他说罢转身要走,忽而听到身后一声:“解宋~” 复回过身。 时怛的视线是稍稍往下的,不去看他的眼睛,朝他靠近了两步,伸出一双手,试探性地将他轻轻抱住,中间,尚还有一丝缝隙。 她能清晰察觉到身前的人骤然间绷起的身体,头顶传来暗哑的声线:“我身上湿。” 他身前沾着水汽的衣服偶尔擦过她的脸,带来凉丝丝的冷气,她没松手,可也没胆子更进一步。 下一刻,能感觉到他胸膛深深一下起伏,片刻后,一只手放在她的腰间,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妥协似地将她往怀中带。 她的试探得到了回应,圈着他腰间的手有了勇气收紧,两个人之间的缝隙被填满,她的脸颊牢牢贴在他的胸膛,起初是凉意,慢慢的,湿濡的布料传来他胸膛的体温,温温的、暖暖的。 他的大掌放在她腰间,有序而温柔地轻拍着。 走廊外传来人们往来的脚步声,偶尔夹杂几句对话,半晌后,头顶再度传来声音,温柔之中带了一丝商量:“你现在很需要食物补充能量。” 她松开他:“问医院借把伞,食物淋湿了不好吃。” 第一百零六章:无所适从的尴尬 他走了,没过五分钟又折而复返,手里多了一个暖水壶,径直给她倒出一杯热水晾着:“嘴唇有些干。” 这件事做完,他真的阔步离开了医院,时怛走到窗口往底下看,偌大的院子只有零丁几面雨伞在移动,她难以从中区分有没有他的身影。 回到床边,她拿起那杯热水放到嘴边吹凉,一口一口浅浅地抿着。 解宋回来时,时怛的吊瓶已经打完了,但破天荒地,他亲自给她喂食。 “先喝点汤。”汤是鲍鱼龙骨汤,放了青橄榄,甘甜开胃。 看着他放到嘴边吹凉了才喂给自己,她老实地张嘴喝下。 一连被喂了小半碗,寻了间隙,她才记得问:“你不用工作吗?” 舀起一汤匙,他专注于投喂这件事,一边回应:“今天已经做完了。” 这么会儿功夫,剩下的半碗汤温度已经不烫人,时怛用左手接过来,就着碗口小口小口地往肚子里倒。 “别呛着。”他的手扶着碗底没松开,一直到汤快要见底:“留点肚子吃饭。”一边把碗拿下,然后一一把另外两份外卖盖子揭开。 “我买了粉蒸排骨跟芥蓝,如果不合胃口我再去买一份。” “爱吃。” 怕她喝太多汤腻着,他拿起筷子先喂了几口蔬菜,这才一口饭一口肉地喂下去。 她吃饭时的速度有点慢,因为要当心碰着下唇。 “晚点会有人来帮你录口供,人上一次你见过。” 她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嘴里嚼着蒸得很软糯的排骨。 “你可以吗?”他担心她的状态。 “可以。” 他便没再说话,随手抽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擦去她嘴边的油渍。 时怛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眼帘下垂,眸光落在他那只手上。 “你包里值钱点的东西已经被他们卖了,剩下的都丢掉了。” 张嘴吃下他送过来的菜,她没作声,他问:“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 “手机钱包、其他就是一些琐碎的东西,还有你给我的电击棒。” “证件呢?” “两张银行卡。” “那出了院之后就挂失吧。饱了吗?” 她点头,拿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擦干净嘴巴,末了说:“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我两天不在,不知道电视台情况怎么样。” “我刚才给你同事怀音打过电话,他们也很担心你,得知你平安都松了口气,晚些时候会来医院看望,至于直播,是请的李小姐代班,对外说你去学习了。” 他做的如此周到,时怛除了道谢,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还有备用钥匙进家门吗?” 她摇摇头:“在屋里。” “如果你放心的话,等你出院时我叫一个开锁师傅上门。” “有什么不放心的?” 节目组的人比莫队早先一步抵达医院,来时时怛刚睡下没多久,解宋不在病房,去找了医生了解她的身体情况, 怕人多吵扰,所以只是组长跟怀音作为代表来探望,拎了水果跟牛奶,怀音一边给她削果皮,一边后怕地摇头。 “咱们普普通通的小平民还能遇上这种可怕的事,那些个人真是丧尽天良。” 她精神还没恢复,两个人不便打扰太久,留了约莫半小时就走了,解宋跟莫队后脚也来到病房,张筱那头说还没办法录口供,只能先给时怛记录。 解宋不便在场,出门前便叮嘱:“别太有压力,想起来什么就说。” 莫队跟阿城就在边上看着他俩,等人一走,这才进入主题。 阿城在旁记录,被绑架期间她还保留着清晰的思维,二十分钟下来,笔录做得很顺利。 莫队问:“为什么两个绑匪会忽然将你们二人转移?” “我曾偷到其中一个绑匪的手机报警,他们事后看到了通话记录。”身上、脸上加重的伤也是因为那一次,惹恼了匪徒。 “这件事,你是被无辜牵连,如今有惊无险,属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人我们已经抓获,不日就会送上法庭审判。” “有劳你们了。” “职责所在。”话落,莫队余光往走廊外睨了眼:“时小姐,能聊两句题外话吗?” “您说。” “我那位法医同事,着实老大不小,队里也组织过几次联谊,我也看得出二位关系匪浅,如果时小姐不嫌弃,不妨把人收下?” 前一分钟还是十分严肃的案件谈话,陡然话锋一转,时怛倒还好说,但阿城是真意外,捧着平板瞪圆了眼。 “莫队长看好我们?” “老宋工作是忙了点,寻常人家对他的职业确实也有那么些避讳,除却这两点,他还是个很值得托付的人的。” “您怕我嫌弃他?” 看解宋对眼前这位的上心度,莫队想,除了她心有顾虑或者对老宋感情不深,他也猜不出两人为何还未在一起的理由了。 对方没说话,但那意思不言而喻,时怛轻轻哂笑,视线往走廊外看,其实那里什么也没有。 半晌后,她方启口,声音低低慢慢的:“他若是愿意,现在进来说一声,中国又少两个光棍了。” “时小姐肯点头?”莫队接道:“那还不好说,我立马把人带进来。” 阿城鲜少看自家老大这样猴急的模样,是人年纪一大就爱操心婚恋这档子事,不分男女? “莫队长。”时怛把人叫住:“我们的时间还长,不急这一时。” “我倒觉得越早定下越好。” 这丫头先不说外形跟老宋十分般配,接二连三碰见那些糟心事都能死里逃生,不单单只是福气旺,聪明也是可想而知! 点到为止,他也到时间收工了:“希望有一天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谢谢,有劳两位。” 解宋就在走廊外的排椅上等着,见莫队出来便起身。 莫队也没停留,只在经过他身边时一拍肩膀:“好缘分,你得把握住。” 早春的白昼不长,雨连下数小时也不停,天色愈发黑得快,解宋回到病房,见里头的人正下床穿鞋,听见开门的声响便抬头看来,目光撞进他漆黑的双眼里。 “我想上个厕所。”说这句话,她略微还是有些不自在。 “我陪你去。” 因为身上的伤痕,时怛走动多少有些不便利,他在旁边一手握住她手肘,一手虚扶在背后,不紧不慢地朝公共洗手间步去。 “医生说后天可以办理出院,你需要什么,列个单子给我。” “我想明天出院。” “为什么?”他第一反应不是反对。 “算上今晚,我两个晚上没直播了。”李利星代班,她很有危机感。 “待会我去问过医生,如果医生同意,那就明天出。”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洗手间门口,他在外等着,把人送回了病房,叮嘱一声给他写个清单,才折出去找医生。 解宋是到了超市才将她写的纸张翻开,一目便看了个全,上头只零丁写了毛巾牙刷等简单洗漱用品。 他提上小篮子到日用品区,挑了毛巾、牙刷、便携装的沐浴露跟洗发水、洗面奶,之后又选了一些包装好的小点心,怕她夜里肚子饿。 排队等结账时,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细微的变化,但一时又不见有动作。 前面的人结完账,到他还有两个人;似是犹豫了下,还是旋身往超市里头走,到达内衣区。 下班时间,超市各个区域都有采购的顾客,他也不敢询问人,打算随意拿一套就走。 “先生,您拿的这款可能没有那么舒适哦。”正欲走,旁边冷不丁出现一个导购,负责又认真地将他制止。 脚步生生一顿,他手里那一个衣架此刻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导购并未意识到解宋的窘迫,但却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内衣架子,微笑着说:“再说您总不好直接这样拿着去收银台吧?” “您是买给爱人的吗,如果爱人这个年纪穿的话,这套稍显老气了。” “那、麻烦你随便帮我包一套舒适点的吧。” 导购一笑:“先生,您总得告诉我您爱人的尺寸我才好给您推荐。” 这个区域只有女性在逛,两个年纪很轻的见着有男性在,脸皮子薄拉着手暂且往其他区域去了。 他不自在地说道:“a吧。” “a多少呢?” a还有多少? 导购:“有a32、34…..” 耳根子发起燥来,他难得地打断别人的说话:“b吧。” “b也分具体尺寸的。” “就b吧,b什么你看着来,麻烦你就拿套舒适点就行。” 导购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先生,内衣要选对尺寸才穿得下的,这可不像t恤外套,大小都能勉强穿一穿。” 他旁光一扫,快快地拿下旁边那一套:“就这套吧,麻烦你帮我拿一套新的。” “这个是全罩杯,下部稍微有点厚,我建议您选这一套,无钢筋,薄厚适中,胸前有交叉的带子,不用担心空杯的问题。” “那就你说的这套吧。” “那尺寸是……” “b,b32到36你都拿一套吧,谢谢!”他只想快点走人。 “还有36、38的。” “就给我拿那三套吧。” 导购员心里头觉得怪异又有趣得很,没见过这样子帮自己爱人买内衣的,但也再没建议什么了:“那先生稍等,我给您包起来。” 他拿到衣服谢过后旋身就走,离开了那片区域,才感觉整个人如释重负。 回到医院,将东西放到床上,他看了看时间:“晚饭吃得早,晚点可能会饿,有没有想吃的?” “你一个下午都在来回奔忙,你吃过了吗?” “我这么大个人总不会饿着自己。”又和声问她:“你想吃什么?” “我现在不饿。” “那你先去洗澡,我出去买份糖水,晚些时候你再吃。” “别忙活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上一天班,早点回去吧。” “好。” 人走后,时怛从袋子里逐一将洗漱用品拿出来,自己清单上的东西都已经齐全,还另外多了几盒甜度不大的小点心。 可底部还有一包东西,她拿出来,包装袋是折叠起来的,她拆开来,里头的东西咕噜噜从敞开的袋口掉出来,一包接一包。 她微微愣住,讷讷地一手拿起一包……. “咚咚咚~”病房门被扣响,她猛地回神将内衣放回袋子去,一壁回头。 进来的人是张筱一家三口,父母俩一左一右扶着女儿进来,一边对她友好微笑。 时怛目光在张筱身上掠过,除了一张脸白了些,嘴皮子干了点,她看不出对方有多虚弱。 被动粗的对象基本都是她,这么看,反倒是人家伤情更重。 想归想,她还是礼貌起身对几人点头致意。 张母:“我们特意过来看看你,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有心了。”顺手把床上的东西放到柜台去:“不好意思,我这边只有一个凳子。” “没关系,我们不用坐。”张母说着让女儿坐到隔壁的病床上,两位老人家站着。 “你的伤怎么样?”张筱问,但态度看上去并不是出于真的关心。 时怛应付性地说:“皮外伤。”也估计到对方可能就是被父母带过来礼节性地道个谢。 张瑞和:“听警官说你姓时,连累时小姐也受罪了。” “我自己的选择,况且我也没帮到什么。” 张筱心想——倒也确实。 环顾一下四周,张母问:“怎么不见你家人?” “一点小事,我自己可以。”她也不是要瞒自己的情况,而是清楚说出来,免不了又要给人家同情几番。 闻言,张母不由得感叹:“时小姐年纪看着也大不了我这丫头几岁,性格却不知道独立多少。” 张筱坐在空病床上,不置可否。 “今天光顾着她了,这才有时间过来,如果时小姐不嫌弃,不如我们另外给你开一间独立病房吧,空间大一些,上厕所洗漱什么的也更方便。” “不用破费的,我明天就出院了。” 张瑞和有些讶异:“这么早?” 她点点头。 张母:“筱筱明天还要做几项身体检查,起码也要住三四天确认身体没问题,你这孩子会不会太心急了点。” 第一百零七章:杂念 张瑞和接下话尾:“如果是担心费用问题,我们应该出的。” 张母认同点头。 “不是,我还有工作,谢谢二位的好意。” 张筱扔下自己独自逃跑,时怛实在是没有心力应付这伙人,碍于是长辈,才维持面上客气,好在对方也没留太久,把人送走后,才拿了洗漱用品去洗澡。 公共浴室人不多,加上洗头,时怛也花了大半个小时,里头配置着吹风机,将头发吹了七八成干才拿着东西回到病房,一推开门,瞧见里头的人,蓦然间愣住。 “你怎么又回来了?” 解宋正在整理有些凌乱的床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提步走过去顺手把东西接过,一边说:“我去买了份糖水。”顺便解决晚餐。 “不是叫你回去吗?” “今晚总得有人陪床。” “我又不是有什么大情况,哪里需要到要人陪床。” 他也不反驳,径自把糖水盖子打开:“黑米芋圆,热的。” 接过来,她没吃,只顾着劝他:“你不是说身上有味道吗,不回去洗澡一晚上怎么熬?” “你先把糖水吃了。” “你看外面天多黑,你车也没开来,趁着现在雨势小好回去。” 勉强把人劝走了,时怛才稍稍安心一些,看了看手里的糖水,又瞧瞧那袋子里的点心,眉眼微垂,拿起汤匙吃起来。 肚子填得饱饱的,把东西收拾好,她将床头调高一些,半躺在病床上。 掀起眼皮就是天花板,身边没有手机、没有书,也没有人,一切好像忽然间全都漫长了下来。 未多久,护士来给她上今天最后一次药,走前顺带帮她关了灯,往常床位一满就显得异常拥挤的病房里此刻却是空空荡荡,除了她的呼吸,再听不到其他的动静。 其他楼有照进来的光,依然可以让她视物,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她渐渐出了神,眼皮子沉重起来。 半梦半醒间,仿佛感觉有人在动自己的被子….. 她迷糊了须臾,然后睁开眼,赫然被吓了一大跳。 “别怕,是我。”解宋忙出声,为她拉被子的手改而拍拍她,安抚着。 适应了昏暗,时怛看清跟前的人,整个人松懈下来之后,随之而来便是满腹的疑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去洗了个澡。” “啊?” “在医院里。” 她哭笑不得,这人是打定主意今晚赖着不走了! “我跟护士站报备了今晚留夜。” 她已经放弃劝说了:“那你睡隔壁那张床吧。” “要起夜的话喊醒我。”他说,替她把被子掖严实,到了旁边那张床上。 时怛没再多说话,夜里已经看不到他眼睛下方的黑眼圈,转过身子侧面对着他,眉眼弯了弯:“晚安。” 他仰面躺着,半转过头来:“晚安。” 重新闭上眼睛,睡意复袭而来,许是身畔有了人,未多久她的呼吸便有了规律。 隔壁床的人听着耳畔的呼吸,一双漆黑眸眼再度睁开来,转过头,安静地注视着她。 窗外雨势逐渐复苏,噼啪作响犹如碎珠落盘,尽管门户紧闭,声音也是无孔不入。 许是这声音真的太过吵扰,时怛翻了个身,不适地拢起眉,但耳畔嘈杂不绝于耳,片刻后,抓起被子盖住脑袋,然后再没有了动静。 解宋起了身,搬了只凳子在她床边坐下,轻轻把她的被子掀起来拉到肩膀处,伸手捂住她的双耳,过滤去二分之一的噪音。 这一个晚上,他坐在病床前看了她许久,这漫长的时间里,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雨势转小渐停歇,越近下半夜,时怛脊背愈发燥热,意识处于半醒半寐的阶段,脖子处冒出细密的汗液来,手指在昏暗光线里忽地抖颤了下,猛地睁开眼来,鼻息错乱,身前高低起伏。 病房里死寂沉沉,她视野一片黑暗,片刻后才能依稀视物,迟缓地反应过来身边还有一个人,立马转头去寻找。 他就躺在隔壁的病床上,侧面对着她,她能借着外头照射进来的路灯辨认他的五官,凌乱的呼吸开始慢慢走向平稳。 紧绷的身体逐渐松懈,她掀开被子坐起来,可能是忘了肚子上有伤,一时间拉扯到,立即难受地捂住,眉头拧成高高的‘川’字。 缓过那阵疼痛之后,才摸黑小心地倒了杯水缓解干渴的喉咙,之后下了床,轻轻搬来一只小凳子放到他的病床边,然后坐下来,把胳膊放在床上将脸枕上去,看了看他,安心地阖起眼又睡过去。 时怛再睁眼时,身上盖的是厚厚的被子,躺的是医院软硬适中的床板——完全没有上床的记忆。 病房里有说话走动的声音,她举目看去,斜对面已经有新的病人入住,而隔壁的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就像昨晚上头根本无人停留一般。 她掀开被子正要下床,眼前多出一双鞋子来,熟悉嗓音一并入耳:“我先去上班,下午来接你。” 她抬头看他,对方正将两个食物袋子搁到柜台上,视线望着自己细心叮嘱:“去洗漱回来就先吃早餐,有豆腐花跟小笼包,出院手续等我来时再办。” 怕耽误他:“你忙工作,我自己回去就行。” “待会儿会有护士来帮你上药输液,记得先吃了早餐。”他并未同意她的要求,交代完毕后跟她道了别。 时怛原先的那套衣服不能穿了,来办理出院时,解宋在办公室拿了一套自己备用的,下边是松紧腰的黑色休闲裤,上衣是暗蓝色圆领长袖,她从洗手间换完回到病房时,他还在楼下处理手续问题。 十几分钟后进到病房时,时怛原本是坐着的,看见他来了便站起身。 那一套衣服穿在她身,乍见那一瞬,解宋极细微地呆愣了半秒,转瞬间恢复原样。 上前来,拿过床上的东西:“走吧。” 嗯了声,时怛提步,他走在后头。 二人等电梯时,不多时也来了几个人,两名男性瞧见时怛,忍不住拿旁光几次打量,倒不是带着猥琐,纯因为遇到美女忍不住多看几眼。 电梯叮一声打开,解宋示意她先进去,自己也跟着往里走,一路让她退到角落里,而自己用那具拔萃的身姿牢牢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很是宽大,裤子成了拖地直筒裤正正盖住鞋跟,她还往腰上折了三层。 长到盖住臀部的上衣被她从前面掖了一角到裤子里面,头发因为昨天洗过而显得特别蓬松,随手一拨,刘海便形成自然的弧度垂落在脸颊。领口宽大,露出一片冰肌玉骨,发梢沿着锁骨钻进领口里,慵懒随性中又散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性感! 也无怪乎路人多望上两眼。 二人上了车,解宋系上安全带,抬眸视线落在副驾驶,视野里毫无征兆地纳进一片春色。 对方正侧头扣着安全带,半边领口跟着肩膀倾斜,灰蓝色的内衣闯入视线,两条带子交叉贴服在身前,雪媚娘映了满眼....... 猛地制止自己那双眼,他坐正转头,板板正正地目视前方,然后踩刹车、放手刹、挂d挡,发动引擎。 红旗驶到《世景小区》楼下,他提着东西与她并肩而行,来到6栋,底下停着一辆搬家公司的运输车,穿着工作服的两个男人从车上陆续将东西搬下,边上的两个一老一少的男人在看着,普通衣服,应该是搬家的人。 两人神态看着有五六分相像,估计是父子,都是瘦高类的,年纪大一些的肩膀微微向前缩,脊背有弯曲的迹象,眼窝有些下陷,看着年纪在六十上下。 车就停在六栋楼下,东西虽放在旁边,但数量多,也稍稍堵了些路,那父子俩瞧见时怛二人要上的是同一栋,忙避到一边说了两声不好意思,给人快快让了路。 上到5楼,隔壁的大门敞开着,里头走出来一张陌生面孔,一边出门一边叮嘱:“我下去帮爸爸看着东西,你不要乱跑。” 出门看见时怛解宋,也不笑,淡淡点头算作打了个招呼。 经过对方门口时,时怛往里看了一眼,除了一些沙发饭桌类的,里面很是空荡,地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儿,五六岁年纪,抬眼跟时怛对视上,圆溜溜的眼睛眨一眨,忽然咧开两边嘴角对她甜甜地笑着。 时怛也朝她弯了弯唇角,开门进了屋。 “这么两天功夫,隔壁就来人了。” “往常没人住?”解宋如是问。 “空了快一个月吧。”想起楼上那家泼皮,这隔音差的楼房,只祈祷旁边新搬来的是家素质好的。 他问:“渴不渴,焼壶水?” 时怛点一点头,而后看他进入厨房,清洗干净水壶内胆,注入自来水...... “感觉我才是客人。” 淡笑了下,按下开关后又拿起两只杯子洗净,他一边交代:“这几天你不要做饭了,先等伤好全再说。” “那我吃外卖?” “有个朋友是做私房菜的,可以送货上门,不过他们家没有固定菜单,当天准备什么就是什么。” 杯子洗净,他拿纸巾擦了擦杯壁外的水:“我点了一份傍晚6点前送到,明天之后会按照正常的三餐时间给你送。” “怎么感觉我是自理能力不行。”又问道:“账怎么结呢,给送饭的人还是给你?” 水壶跳了闸,他一边给两个杯子倒上三分之一的水:“花不了几个钱。” 时怛没辩驳,心里有自己的盘算。 春天气温低,开水不消多会儿就降了温,他将两个杯子的水倒到一个杯子去,拿到沙发上给她。 “谢谢。” “你到床上休息会儿,我先回去上班了。” 她站起来要送他:“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长时间”。 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盒放到茶几上:“来时经过手机店,有空的时候再去补办一张卡,我先走了。” 时怛还没反应过来,门已经开了又关,她愣了愣神,拿起那盒手机,盒子外身印着清晰的华为型号标识,是最新出的一版。 5点多的时候,时怛被敲门声吵醒,以为是他预定的私房菜,拉开大门却不见人影。 隔壁的人敲她门没开,原本正要进去,又退回来。 “你好,我是隔壁新搬来的。” 几个钟头前才见过,是年纪大的那一位,跟她说话还显得有些拘谨:“您好,有什么事儿吗?” “这是我做的烙饼,可能这两天搬搬抬抬吵扰到大家,希望你们见谅。” 时怛垂目,对方捧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面还有三个饼,用油纸装着,露出一个小头来,表皮白中带着焦黄。 她伸手礼貌地拿了一个:“谢谢。” 所幸对方没拒绝,老人这才笑了笑,上手把剩下的两个都塞给她:“多拿两个吧,不要嫌弃。” 时怛没拒绝:“您稍等一下。”拿了烙饼折回去,从冰箱里拿出一排酸奶:“谢谢您的饼。” “哎呦,我可不能要,这饼你不嫌弃就好了,东西拿回去,我不能要的。” “礼尚往来,您家里有小孩,给小孩喝吧。” “这....这真不能要,你留着自己喝,啊。”老人一个劲儿地推回去,怕她往外塞,着急忙慌地进了屋。 她看了看还在自己手里的酸奶,人家客气得过分,反观自己,二话没说就把东西收了...... 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楼下上来一个人,手里提着沉甸甸的打包盒,看见她门顶上的门牌号:“麻烦等等!”时怛关门的手停下。 “502,您的外卖。” “谢谢,多少钱?” “噢,老板没让我收钱。” “没事,我就问问价格。” “一共98。” 98? 一份外卖98? 她保持微笑,谢过了对方,关上门把东西放到桌上,将里面的三份食盒摆出来,一一掀开盖子。 米饭拌了海苔跟玉米,菜是一荤一素,地三鲜跟糖醋里脊,装在一个盒子里隔开。 把最后一份汤揭开,上面飘着几粒枸杞,汤色金黄荡着淡淡的油花,看着确实好喝。 但她想长叹一声。 私房菜都是这么贵的吗? 郁闷地拿起汤匙搅动汤底,底下沉淀着汤料,她舀起来——虫草炖瘦肉! 这98,原来大半都在这了。 舀起一口汤送到嘴里——她不能否认私房菜就是私房菜,贵有他的道理,但她现在每一口感觉喝的都是自己的血! 第一百零九章:情敌较劲 六点多出了门,时怛打了辆车前往电视台,同事们都知道她被绑架这件事,少不了慰问关心,副台长也打了通电话过来,好不容易挨到直播开始,大家才陆续散去。 戴上耳机,她在音乐声中与听众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时怛,前天晚上突遇意外,节目组紧急找来利星代班,在此对利星致以谢意,也对听众朋友感到十分抱歉。” 晟哥等人纷纷抬头看她,李利星代班那一期已经在节目上说过她是由于外出学习而暂停直播,如今说法更换,这不是自打嘴巴? 晟哥立马让小齐提醒时怛看电脑,电脑上写着来自晟哥的质疑:怎么回事? 时怛看了眼,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写下一段文字推给小齐,后者举起来给导播台的晟哥看。 笔记本上书:我一声招呼都没提前打,听众有自己的判断力。放心,我有分寸。 果然,直播才开始,实时留言除了对嘉宾的提问,另外一部分就是对时怛口中‘意外’的猜测跟追问。 留言渐渐地开始千奇百怪,有猜测她去人流的,有猜测她车祸了,有猜测节目组这是要搬空她然后故意看看听众反应的前兆。 她顺着留言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绑架,我只是不小心被绑架了,昨天才被警察叔叔救回来。” 晟哥这时候已经猜出了她的用意,果然这话一出,留言区滚动得愈发密集闪人眼。 (真的假的,现在还有这种事?) (这么恐怖!) (后续怎么样,为什么被绑架?) (时怛不会是个低调富二代吧,家里千万上亿身家那种?) (被绑到哪里了?怎么被救出来的,能不能跟我们说说啊?) (绑匪呢,抓住了没有?) (绑匪长什么样,跟电视里一样有枪吗,有没有拿枪指着你?) (受伤没有?昨天被救今天复工,这身体心理抗压能力这么强?) 留言几乎盖住了对嘉宾的提问。 “已经看到了听众们对我表达的关心,我现在身体状况良好,至于被绑架期间的细节,朋友们如果真的很感兴趣,稍迟等来电环节可以提问。” “有好几位听众留言问了多次咱们嘉宾下一次见面会什么时候举办,这个问题我们来问一下当事人,再无视下去的话这几位朋友怕是要从电脑里冲出来打人了。” 后面的话题大多围绕嘉宾,临近来电环节,很多人已经等不及,来电接了一通又一通,除了关注嘉宾的,剩下全是想知道绑架案事件的始末和时怛的感受。 因为重复率太高,晟哥要将问题筛选过后才将连线接进去。 有听众问:“你当时怕吗?” “怕啊!”时怛老实回答:“有几个人遇上这事能不怕的,但是有人教过我,遇到危险冷静为第一,这话虽然老旧,但我奉为圭臬(niè)。” “有人?”岂料这位听众异常敏感,捕捉到非同寻常的气息:“这个‘有人’是谁啊?” 她说:“有那么一位很优秀的朋友。” “我猜是男朋友。” 时怛倒一点不扭捏:“我正努力往这个方向走。” 这位女听众一听,语气顿变惊奇:“你追的他啊?” “很遗憾,是的。” 众人一瞧,悬疑类话题莫名其妙变成情感对话? 时怛一说那人,怀音脑子很自觉闪过一张英俊面孔。 “完了,你这话得让多少爱慕你的男听众心碎。这么多人你不要,干嘛受这累去追别人啊?” 她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可能我就找虐吧。” “你别追他啊,男性都爱猎奇,你得让对方来追你。” “人家不上钩,我能如何。” “你?时怛?他还不上钩?” “您别把我抬太高了,我容易下不来。” 众人笑,晟哥急,那三条线都已经有听众在等着了,再聊下去就真变个人情感专场了。 而另一头,解宋在办公室里,身上的医袍口罩还未脱,只露出一双英挺的眉眼,一个人坐在工位上,手机在桌面,喇叭里正传来他所熟悉的声调。 或许是出于习惯,又或者担心她今晚的状态,他加完班便直接留在鉴定中心打开她的频道,赶上最后一个阶段的直播。 “要实在追不上,别追了,要不你一脱单的同时可能也得脱粉。” 听见这话,他双手环胸,眉头微拧,眉宇里尽是对这句话的不赞同。 听众话音落,喇叭里传来她若有似无的轻笑,片刻后声音起:“我都对你们公布了,不把他收入囊中,面子上过不去。” 嗯! 他点点头。 是这么个儿理! “那他就对你没一点感觉?” “以前我拿捏不定。”喇叭里静了须臾,似乎在沉吟。 “现在感觉我再使点劲,这事儿能成。” 鼻间里散出一声哼笑,他脱了口罩,眉宇里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时怛第二天去补办了电话卡,插入解宋新买的手机之后,未接电话接二连三地跳出来,她粗略扫过,大半都是来自解宋的号码,其余的便是电视台的几个同事。 正要往家走,途中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是莫队通知她前去刑警大队指认绑匪。 这是时怛第三次来到这里,第一次因为入室案,第二次因为给解宋送东西。 她被莫队带到一个小房间,小房间里有一扇单面玻璃,玻璃后又是另外一个空间,墙上刻着身高表,五个罪犯依次站在那里,面对着玻璃,每个人都如同行尸走肉,浑身上下散发出又木又丧的压抑气息。 “时小姐,你看一下里面有没有绑架你们的人。” 她的目光只扣在四号罪犯的身上,旁边的,看也未看,笃定而平静地抬起手:“他。” “四号?” “对,四号。” “确定吗?” “确定。” 随后,又有第二批罪犯进来,依次站好,时怛这次没有指向谁。 后来,进来第三批,她笃定地说:“1号。” 鬼使神差地,那1号陡然就朝玻璃这边看过来,目光似乎将玻璃穿透,直直地钉在时怛身上,阴鸷而充满怨毒! 她记得这双眼睛,在楼梯口,他扛着张筱上来看见她逃跑的那一刻,这双眼睛比那一刻更阴冷。 漠然地注视着对方,时怛仿佛无所畏惧! 出来的时候莫队送她,气氛已经变了一个样:“老宋出警去了,不然这个点,你们还能一起吃个午饭。” 巧的是,这话音才落,院子传来车轱辘的声音,一辆蓝白相间的勘察车通过哨岗,在院子稳稳停下。 二人正走到大厅门口,莫队见状:“看来这天儿也帮你们。” 车门大开,最先下来的是景明,解宋其后,一身浆洗干净的白色医袍,手里提着厚重的银色勘察箱,正好往这边看了一眼,视线不偏不倚撞上她的,便不动弹了。 景明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门口处与莫队并肩站着的人,意外从眼里一闪而过。 解宋的脚尖拐了个方向,朝大厅走过来,景明也不甘示弱地跟上。 “来指认?”他询问。 “嗯”时怛点了个头,目光朝向景明:“好久不见。” 景明:“是有段时间了。”这人又发生了什么事? 莫队在旁助攻:“也快到饭点了,你要不带时小姐到咱们食堂去吃个饭?”这话自然是对解宋说的。 时怛还未来得及说话,景明抢先一步:“莫队说得对,我们日常伙食也不错,时小姐来尝尝?” 这是宣示主权呢! 她颔首:“好啊” “师傅,我先带时小姐过去,麻烦你顺道帮我拿一下东西上去吧。” “我稍后就到。”他跟时怛说一声。 去食堂的路上,景明开始打听:“时小姐这段时间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以为你知道呢。” “你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毕竟你不是跟解宋朝夕相处吗?” “我师傅也不是什么事都会跟我说的,比如,”她对她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无关紧要的小事。” 时怛不紧不慢:“这点倒跟我相反,我们见面时小到鸡毛蒜皮的事都爱聊两句。” 没堵到对方,自己反被噎了一下,景明暂且没反击,递给她一个装食物的盘子,到几个窗口指着几个菜:“那个炒南瓜,还有蒜香排骨,还有旁边的鱼香茄子,这是食堂的招牌菜,我们来早了一些,不然迟了肯定是没有的。” 不疑有他,时怛按照对方指的都要了那么一点,另外再打一份白米饭,一小碗龙骨霸王花汤。 食堂零星坐了几桌人,大家吃饭都很快,二人坐下没多久那几桌也已经相继吃完。 “试试。”下巴点了点对方盘子里的菜,景明怂恿着她。 在她饶有兴味的目光下注视着,时怛吃了一口南瓜,越咀嚼,便越觉得味道怪异得层次分明,起初是淡淡的咸,后来发觉酱油混合着花椒油的麻,完全盖住了南瓜本身的甜味。 在她眉头才刚拧起来时,景明已经好整以暇地提前告知:“我们这里不让浪费食物的。”然后怡然自得地喝起汤来。 她只得咽下去,改而吃炸得金黄璀璨的排骨,她想着,这色泽这么好看,又有白色芝麻点缀,色香味都全了,总不会被坑吧。 但在反复嚼了十数遍才把那又老又柴、表里不一的排骨咽下去之后,她明白,自己看人就像看这排骨——过于表面了。 但也不至于生气,只是把筷子放下,端起汤碗来喝汤。 “时小姐还挺有韧劲。” 这夸赞既没头没脑,又夹了些阴阳怪气,只有作为当事人的时怛听出弦外之音来,将手里的碗搁下,睨着对方:“大家彼此彼此。” “以我对我师傅的了解,我并不觉得你一定会成功。”然而事实是她潜意识里危机感越来越重。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追你,你觉不觉得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跟了我师傅三年多,他身边为数不多的女性里,论彼此最为熟悉的话,我应该占首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跟他师傅关系的亲密度。 两个人面色如常,每一段对话却都迸发出看不见的火花,在彼此头顶上空盘旋。 “要这样说的话,他母亲不更熟悉?” “若是熟悉就能决定一切,那你们这三年干嘛只培养出了师徒感情?” 砰一声,子弹正中靶心,这正是景明心里的痛,捶胸顿足都不能缓解内心的悔恨。 对,前面三年多的时间,她干嘛去了,她也想问问自己! 可输人不输阵:“经得起推敲磨炼的感情,是需要时间作为基底的。” “所以你们现在拥有足够稳固的基底,这个我了解。” 又被狠狠噎了一把,作为本人的景明都能感知自身的武力值正在啪啪往下掉。 这厢刚来到食堂的解宋已经将饭打好,两个人都瞧见了他,默契地鸣金收兵,然后注视着对方一步一步走过来,彼此都在暗地里较劲——看他,会坐在谁的身边。 时怛心里有五成的把握,也可以说是没有,她看着他走过来,经过景明的身后,然后没再前行,长腿一跨,在对方旁边空位落座——那五成把握顷刻间烂得稀碎! 前一分钟被碾压的景明这一刻气势再度回归,故意睇她一眼,眉梢的得意根本不加以掩藏。 解宋目光落在对面那张盘子的食物上:“怎么要这些菜?” 重新拿起筷子,时怛看也不看他,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嘴巴里,寡淡地说道:“我爱吃。” 他盯着她,看她腮帮子高高鼓起,咀嚼得十分费力,只道她不了解才点了这么些菜。 “你吃我的这份。”将两个盘子一换,拿起筷子二话不说就开始吃她吃过的那一份。 正沐浴在得意海洋里的景明在这一刻又蓦然怔住,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中。 她不了解师傅对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感,但她了解一点——他的分寸感历来极强! 时怛的眼角扫过没有动作的景明,内心兀自升腾起小雀跃,夹起他盘子里的糖醋里脊…… 嗯~味道好太多了! 撇起嘴,景明暗戳戳地用筷子用力把一块五花肉从肥肉与瘦肉的断层挑开,然后扔进嘴里很用力地咀嚼着。 第一百一十章:冯正礼 时怛吃饭的速度不快也不慢,但跟面前两个人相比,自然属于慢吞吞那种,看他一筷子夹起好大一块米饭,一口又吃掉一块排骨,怕耽误他们时间,自己也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 但没等吃一半,余光看到对面的筷子一放,她抬起头来,看见他正拿着纸巾擦嘴角。见自己正看着他,仿佛看穿她此刻内心所想,便说道:“还有时间,不急,你慢慢吃。” 她复又低下头继续吃,可能还是怕耽误对方,吃得有些快,一不小心便噎住,正要放下筷子拿汤,汤已经送到了手边。 她不由分说接过来,灌下去两口,这才把堵在喉咙的食物咽下去。 “别急,慢点吃。” 景明瞅着师傅对人家的贴心温柔,一时满腹郁闷,原本是想膈应情敌的,但反过来被当成透明人,嚼蜡一般扒完盘子里的饭菜,嘴巴一擦,看了看时间——师傅不走,她也不走。 凭啥到她的地盘她还得让他们独处啊! 两个人都停了筷等她,时怛的食欲属实受到了影响,若单单是解宋也就罢了,还能觉出点情趣来。 现在,活像她是犯了啥事。 解宋:“吃完回家?” 她边吃边摇头,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出版社的编辑给我发了一本漫画稿,下午约了跟漫画家见面洽谈。” “你还译漫画?” “译啊。”她抬起头来跟他对视:“我傻啊?跟钱作对。” 他眼里掠过浅淡的笑意,许是意识到景明也在边上等着,扭头交代一声:“你先上去吧,趁检材送来之前休息一下。” 时怛看向景明,景明看着解宋,心里的郁闷又浓了几分,也不敢再厚着脸皮留在这里,端起盘起身走了。 人走后,她握着筷子问:“我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还有点时间。”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吃吧。” 她拿一双眼睛望住他,老实地说:“可我吃不下了。”他打的跟她根本不是同等的分量。 “饱了?”似乎是怕她没吃饱一般,还得再确认一遍。 “饱了。” 他伸手接过,另一只拿了她手里的筷子放到自己的空盘上:“我来吧。” 时怛只看着他毫不嫌弃地低头吃自己剩下的饭菜,出神了片刻,忽然捉弄道:“我感冒了。” 他当即抬起头来,浓眉肉眼可见地微蹙:“什么时候的事,看过医生没。”他忧心是因为这些天发生的事让她有些受不住。 时怛只是想看看对方担不担心被传染,可当事人完全没有往这方面走,只好老实交代:“蒙你的。” 可解宋的担心是真真切切的:“待会儿你跟我上楼,我帮你检查一下吧。” “我随口一说的。”时怛没想到他认了真:“你看我既没流鼻涕,声音也正常。” “如果感冒了,医生开给你的那些药不能混着吃。”他反复叮咛。 “没有。” 他嗯了声,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探一下温度。”说着伸手覆在她额头。 那只手掌心是温热的,动作间,时怛嗅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消毒酒精的味道,掀起眼皮觑他,看见他微微上挑的唇线,可能常日外在奔忙,嘴唇有些干燥:“家里有体温计吗。” “有。”她说。 他放下了手:“应该没发烧,保险起见还是量一下。” 她不说话,盯着他瞧,眼里有缕深意左右徘徊。 “怎么了?” 下午2点,时怛准时来到约定的地点,编辑跟原作者还没到,她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杯热饮,编辑的电话拨了过来。 “不好意思啊时怛,我的车跟人发生了点碰撞,要晚一点才到,你先跟冯先生谈下翻译问题,帮我招呼好他。” “人没事?” “没事,这人胡搅蛮缠得很,我先不跟你说了。” 电话刚挂,跟前一道淡淡阴影笼罩下来,她以为是侍应生,抬头一瞧,一张陌生面孔跃入眼帘。 对方站在桌前,面带微笑注视自己,浑身散出一种淡淡的书生气。 站起身来,时怛向对方确认:“冯先生?” 来者友好伸出右手:“冯正礼。” 伸手回握,她请对方落座。 “时小姐比照片中要显小些。” “照片?” “朋友圈。” 她了然,脸上带着礼貌浅笑:“贝姐出了点事,要稍迟一些才到,希望您见谅。” “不碍事,她跟我说过的。”跟时怛说话间隙,冯正礼一直微笑注视她,目光直接而坦然。 “您看下要喝什么?” 两杯饮品相继上桌,时怛已跟对方寒暄近十分钟,着实不知要讲些什么,目光从对方放在一边的公文包上掠过:“贝姐说您有一些硬性习惯跟要求,您可以跟我说一说。” 将列举出来的条件从公文包里拿出来,冯正礼道:“时小姐用不着这么客气,冒昧问一下你哪年生人?” 话锋转得很突兀,但时怛还是礼貌回答:“94年。” 他含笑说道:“那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担不了尊称。” 略一颔首表示知晓,她翻开折叠整齐的信纸,信纸上是用钢笔写下的文字,笔锋不似男儿锐利,倒有一些女孩子家的娟秀。 她注意力落在纸上,眼睫微垂,珊瑚色的口红,上唇有一颗细小的唇珠,多添了几许风情,脸颊打了一层薄薄的腮红,这便是全脸的妆容。 冯正礼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将表面的热饮吹凉,才浅嘬一口,视线却一直固定在她那张脸上。 “您上面的条件…..”她抬起头,话尾收住,因为捕捉到了对方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 内心多少有些不舒适,但眼前是她的衣食父母,表面依然风轻云淡继续道:“一共七条,其他六条我大体都能做到,但是第五条:译者每完成千字,请发送至我本人邮箱予以确认之后再进行下一千字译作。” “难为到时小姐了吗?” “我粗略扫描过贵作每一篇章的字数,约莫在500-600字左右,您全文共36篇章,如果我每千字要等待您的确认,会极耽误进度。” 他得体地传达自己的原则:“我的译文版需要做到百分之一百跟中文版一样呈现给海外读者。” “这是当然,译者不会擅自加入自己的想法。” “那依时小姐的意思?” “或者冯先生跟我可以各退一步,每十个篇章给您确认,您在两天内给我答复。” 他脸上带着笑意,优雅地交叠起双腿望着她。 这人很客气、很有礼,但时怛能从对方良好教养的表面上看出,他一直挂在脸上的笑,也很表面。 她也不急,若是谈不拢,除了可惜少一笔收入,也没什么其他的损失了。 “时小姐一点不退让?” “冯先生,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毕竟做翻译的除了有明确的交稿时间,也需要让自己的思路不断线,若是我翻译得不好您要推翻重来,那在有限的时间内,我怕自己顾头难顾尾。” “十篇章修改起来的话,工程不是更大?” 她笑着说道:“那这就是我的问题了。” “那这一条暂且先等贝编来了再细谈吧。” “好的” 她正要端起热饮,被对面的人绅士制止:“冷了,换一杯吧。” “没事。”话音落,已送到嘴边。 冯正礼的眼睛从她的左右手一扫而过:“问时小姐一个私人的问题,不知方不方便?” “您说。” “时小姐结婚了吗?” “还没。”复又说道:“有一位交往一年的男朋友。” 他打趣道:“以时小姐这样的才情跟样貌,对象应该要时刻防着人撬墙角吧!” “冯先生谬赞,您没见过他,时刻该防着的人是我才对。” 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看来时小姐的男朋友是个很优秀的人。”末了又问:“哪里高就?” 这个问题已经越界,时怛扭头从包里拿出他的漫画:“聊了这么多,差点忘了问您一些问题。” “贵作这两天我已经拜读完,有了一个初步的理解,有几处疑惑点劳烦冯先生指点一下。” 40分钟后,三个人走出咖啡店。 贝编:“我就先回出版社修改合同。” 冯正礼:“时小姐要去哪?” “我也要回去上班了。” “这个点不是都快下班了吗?” 贝编笑着向他解释:“时怛在电视台工作,她的电台节目晚上才开始。” 眼底掠过一丝诧异过后的欣赏,冯正礼:“上班也得先填饱肚子吧,如果不赶时间,我请二位吃个饭。” 扬了扬手里的合同草案,贝编一脸惋惜状:“合同签好后,我再请你们,希望到时候一定赏脸。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门口留下时怛与冯正礼,后者注视着她,稍稍一歪头,用眼神告诉对方,他正在等待她的答案。 “先谢过冯先生的好意,不过我4点前还没到电视台,可能就会被罚款了。” 既如此,他不勉强,抬手看看腕表:“还有半个小时,我送你吧。” “不好意思劳烦您,我还要到附近买些东西,冯先生慢走。”话毕,她微微一颔首,转身踩着平底靴离开这人的视线范围内。 在附近找了一家简餐店,进去点上一份冬阴功米粉,吃完后进了一家护肤品店,穿制服打领结的店员迎上来:“您好,请问是做护肤还是购物呢?” “我想买一支润唇膏,男性的。” “润唇膏在这边。” 她跟着店员到唇膏区,后者专业地介绍:“这一排质地比较轻薄,适合春夏的季节,如果想要滋润一些的话在下边一排,这边呢就是带香味的,有各种类型的果香跟植物香,您可以慢慢挑选,有需要的话再叫我。” “好,谢谢。” 她独自一人在这一区域舒适地挑选,每一款润唇膏都有一支试用装,边上附带着供客人使用的棉签,她挑了几支心仪的在手上试了试,最后敲定一支滋润型的,一支清爽型的。 5点一刻,她坐上公交车前往电视台,往日她起码要8点半才到,如今不到6点人已经在办公室,只好拿出冯正礼那本漫画再仔细钻研钻研。 组长时常要外出,昇哥还有另外两档节目,《我不是旅人》的办公室此刻便只有她一人,静谧环境下她能全身心投入,偶尔见她窝在椅子里,偶尔见她捧着书来回走动盯着看,偶尔又见她拿起铅笔在书上标注着什么。 直到感觉眼皮子越来越重,那些图画文字开始一闪一闪的,她方看看时间——将近8点。 将书收起来,把包一并带到化妆室,倒在柔软的沙发上短暂补一下眠。 翌日上午11点半,三人之间的合作合同正式盖棺,冯正礼向贝编伸手:“那就劳你多费些心了。” “应该是我多谢您选择我们出版社才是。” 他又朝时怛绅士伸手,后者起身回握,得体道:“希望译出来的稿子不会让您失望。” “贝编举荐的人,我信她。”他看了一眼贝编,而后目光定在她脸上:“也信你。” 仿佛察觉不到对方的深意,时怛回以礼貌微笑。 贝编:“昨天说好的我请客,那中午大家就一起吃饭?” 冯正礼:“却之不恭。” 当晚饭毕,时怛在贝编跟冯正礼的多番客气下,不得已坐上了后者的车。 吃的是日料,躲不过冯正礼的攻势,她喝多了几杯子清酒,脸颊全程泛着惹人的红晕。 冯正礼给她关上车门后绕到另一头上了车,一看她还未系上安全带,叫了一声正要探过身去….. 许是察觉对方的意图,时怛根本没给这人机会,抓起安全带就扣了上去。 他一笑,坐回去:“时小姐住哪里?” 她说了一个街道名字,对小区只字不提。 黑色的奔驰发动,从日料店的露天停车场踩上大路。 路上,他偶尔透过后视镜打量对方的神色,看她红唇微抿,从侧边看,那一颗唇珠更是显出异样风情,外头斑驳的明媚阳光与她脸上的朵朵红霞交相呼应,愈发勾出照人的光彩风姿! “时小姐怎么不差遣男朋友来接?” 第一百一十一章:假君子真小人? 许是酒有些迷了神志,过了片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回答:“他工作忙。” “中午总有休息时间。”他私以为这对情侣可能到了倦怠期。 “休息时间当然让他多点休息。” “能有时小姐这样善解人意的伴侣,我想你男朋友当真幸福。” “差了点。” “怎么说?” “论幸福,我比他多得多了。”她带着轻微酒意继续说道:“冯先生不知道,我费了好大一番心力才把他勾搭到手。” “勾搭?” “你知道唐僧吗?身边处处是貌美撩人的妖精,人人都想要他,可最后他成了我的人,你说谁比谁幸福?” 冯正礼望着挡风玻璃前的道路,眼神幽沉了几分,里头掺了一些莫名的色彩,不知是嫉妒,或者出于男人天生的胜负欲。 他语气未变,随口一说般:“这样的男人不是很危险吗,处处都有你的情敌。” “唐僧为什么取得真经?”时怛自顾自继续:“他心若是不定,早在哪一关就成了别的妖精的裙下臣了。” 看她这样笃定,冯正礼不置可否地问道:“真好奇你男朋友是什么人物,这样招人喜欢。” 她半转过脸,视线落在天际边一朵形状怪异的白云上,眼里聚出几许笑意,仿佛那云上,有他似的。 脑海里闪过许多他的画面,有在广场沉稳救人的,有在密室带领她一步步闯关的:“他见义勇为、睿智果敢、品德高尚、洁身自好!” “最重要的,”她回头冲对方笑了笑:“我被他的美色迷得七荤八素。” “所以旁的人,也入不了我的眼。” 扯了扯嘴角,冯正礼敷衍性地笑了两声。 时怛下了车,跟人道过谢后,等对方的座驾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这才走到邻近的公交站点,乘坐2个站回到《世景小区》。 一回到家中,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便投身于漫画翻译中。 斜阳渐渐西垂,暮色越浓,而她已经坐在电脑前近5个小时,刚译够6千字的初稿。 “咚咚咚~”敲门声在夕阳完全消失在天际那一方同时响起。 寂静空间里赫然发出的动静惊扰到了她,飞快运作的手指顿住,往大门方向转头看了一眼,敲门声再起,有序且声音不大,仿佛对方也怕吵扰到主人。 粘椅子上几个钟头的人起身抽离,难受地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往门口去。 看了下猫眼,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说不上熟悉的人——隔壁新搬来的区叔。 瞧见她开了门,和蔼的老人家立马腼腆地笑了笑:“丫头,没打扰你吧?” “没事,怎么了?” 老人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她:“这是我亲戚自己家晒的柿子饼,你拿几个尝尝?” “您别客气了,我不好老拿您东西。” “不值钱的,我们家还有很多,孩子她妈也不让小孩多吃,丫头你别介意就行。” 她住哪里都鲜少跟邻居打交道,所以应付不来这种事情….. “谢谢您,以后别再给我送东西了,您留着自己吃就好。”一双手还是接了过来。 区叔应着,听到楼梯口有脚步声,两个人一望,是他家的儿媳妇。 时怛瞥见老人表情有细微的变化,脸上笑容也不那么自在;而儿媳看到他们两人,也只是冷淡地对时怛稍稍点了个头,对于公公,则连招呼没打就进了屋。 似乎已经习惯对方的态度,老人回过头来跟时怛和善地说:“那我先进屋吃饭了,菜还在锅里温着呢。” “好,谢谢您的柿饼。” 区叔进了屋,门还未关上,里头儿媳的声音传出来:“猫猫呢?”明显地带着紧张。 区叔正关门,略带了些小心的语气解释道:“他爸爸带下去买饮料了。” 后面没再传出对话声,门也随之牢牢关上,许是有说话,但时怛已经听不到。 这扇门之后的每一个人,都让她心里觉得怪异,但终究是别人的故事。 她把门阖上,随便做了碗葱油拌面,正要入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换了一个好看的盘子,把炸好的葱段放在面上,摆好盘,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某人。 还没来及编辑文字,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中’….. 她打字的手一顿,惊喜之余看他要发过来的是什么。 法医大人:这是来招妒? 她轻笑一声,回复:难得秒回呢! 法医大人:刚好拿起手机。 时怛:下班了? 法医大人:嗯,准备了。 时怛:后天晚上有时间吗? 法医大人:有的。 时怛:来我家,我给你做硬菜。 法医大人:不要太硬,牙口没有你的好。 她扑哧一笑,回了个好的,收到一句后天见,她也回了同样三个字。这才满意地拿起筷子,洋洋自得地吃了起来——只是可惜要多洗一个碗。 第三天的傍晚4点,时怛完成今天三分之二的译稿任务,换下睡衣,上身套了一件长袖的v领针织衫,下身一条黑色灯芯绒的长裤,长度正好把鞋跟盖住,拿上手机钥匙便出了门。 她今天一点妆都没有,头发也还没洗,身上的针织衫因有些年头还长了些许毛球,就这么下了楼。 才出了大门,抬眸一看,马路边上停着一辆黑色红旗,红旗主人手机贴在耳边,转头的同时,时怛手里的电话也在这一刻发出震动,两双目光隔空撞上。 完蛋! 她内心暗呼,倏地错开视线,假装没看到人,快步朝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车内的解宋一时满腹狐疑,挂了电话下车紧随她的脚步。 “时怛。”他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唤,就隔着一两米的距离。 哪料想她步伐不停反倒又悄悄加快了,一边发出疑问:“你怎么在这儿?” “你邀请我来的。。”他啼笑皆非:“跑什么?” “我是说这个点你怎么就到了?” “我来看下有没有什么忙需要帮?” “没有你的忙。” “那我总不能回去再过来吧?”他在身后步步跟着,倒也不追上。 又问:“你躲着我做什么?” 怕对方真跟到菜市场去,时怛脚步陡然刹住,身后的人险些撞上。 她也不回头,只把钥匙递到身后去:“那你先上去,我买完菜就回了。” 她等了一会儿,手就那么往后伸着,却不见人拿钥匙,又半点声音都没有。 抖了抖钥匙,丁零当啷的声音响了又消,还是没人拿。 狐疑地转过头去,对方却正站在背后等着她转过来。 “哎呀!”她忙把脸捂住。 “怎么了?”他声音含笑。 “我没化妆。”她的声音从双手掌心略带含糊地穿透出来。 “我见过你素颜啊。”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她头发4天没洗了,最基本的唇膏也没擦,衣服还是老旧起球的,整个人邋里邋遢到半点形象都没有。 “你自己先上楼,”她空出一只手把钥匙硬塞到他手里:“我要去买菜了。”扔了话转身就走,只留给解宋一个风风火火着急忙慌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半晌,一直待到那抹苗条背影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才收回目光看了看手里的钥匙,眼里细碎的笑意凝聚成一个点。 时怛匆匆走掉,第一时间去的却不是菜市场,而是拐进附近一间洗发店,店员给她推销发型、焗油、各种优惠,她从头到尾只坚持一句:“我只洗一个头,十分钟搞定那种。” 5点34分,时怛进入6栋楼梯,一边上楼一边空出手来抓毛球,然后把揪出来的毛线团成团胡乱塞进口袋里,做好了心里准备,当站到自家门口准备敲门时,发现门并未关严,虚虚留了一道缝。 她轻轻推开门,目光在屋子里扫来扫去,没看到一个人。脱了鞋子进屋,那人正坐在沙发上,太阳穴抵着手背,双眼阖起,似乎睡着了——天助她也! 忙蹑手蹑脚地拿着东西放到厨房,小心翼翼打开水龙头洗干净手,还不忘探头往沙发处瞄瞄有没有将人吵醒。 回了房间,她关上门,立马换上事先准备好放在床上的连衣裙,裙子是杏粉色,长度到小腿往上五公分,七分袖雪纺料子,一片式的。 左右都系好带子后,走动时一条长腿时不时从重叠处暴露出来,温柔之中不掩小性感。 换好衣服,她整理好头发,闻了闻发丝上面的香气,又站到镜子前用湿纸巾擦了擦脸,涂抹上一层浅色系口红,确认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自信心这才重新归拢。 这厢客厅里的人在房门轻轻关上时便睁开了眼,默不作声地看着那扇门,漆黑灼亮的一双眼里蓄了十分的笑意。 她以为进门发现人睡了是她的小确幸,殊不知只是人家猜中她的小心思,故意装睡免去她小女生的小尴尬! 时怛回到客厅,人还在那睡,她站在那盯着人看了半天,掉头折回房间,拿了一条薄毯小心翼翼地给他披到肩上去,这才开始大刀阔斧准备口中所说的硬菜。 心疼他休息时间不够,厨房的动静有意地降低音量,但貌似还是没有任何效用——人被吵醒了——但事实人家根本就没睡过。 她把鸡完整地塞到猪肚里面扔下锅时,抬头看见了他站在两米开外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 “吵醒你了?”小表情像犯了小错误。 解宋却是不说话。 “怎么了?” 他看着她半晌,就在时怛以为自己不会是急到口红涂出界时,他终于说话了:“围裙没戴。” 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噢了一声,把炖汤的盖子盖上,他走过来把挂在一角的围裙拿下,示意她。 时怛乖乖地探个脑袋进去,两个人面对面站立,他的两只手从她身前绕过她腰间来到背后,就这么以环抱的方式帮她把围裙系上! 抿抿唇,时怛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半抬着手任他服务,内心实则高高燃起了小礼炮! “好看!”他从她身前退开时,含笑说了一句。 “嗯?” “我来洗菜。”他却已经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 觑他一眼,时怛狐疑地去做其他事。 两个人在狭小的厨房各自分工,转身之时时常会擦过对方的身体,但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这厨房太拥挤! 屋子里,这样的对话此消彼长: 解宋:“要剔虾线吗?” 时怛:“本来不用的,不过要开背,就顺便把虾线剔掉。” 解宋:“我来剪,当心虾头刺到手。” “你往常吃虾不剔虾线吗?”他并不十分熟练地一手抓虾,一手拿剪刀,下刀时不太确定地问美厨娘:“是这样?” 时怛正在案板上将胡椒压扁,转头扫了一眼:“可以。懒得剔,反正不是经常吃,就算它有毒,这点量身体也消化得了。” 边上水槽处没了声响,她扭头一看,发现对方埋头正专心致志地跟还活蹦乱跳的虾较劲,背开得并不顺利。 许是意识到了她的视线关注,他指头压住上下扇动的虾尾扭头看她:“不好意思,我刚没听清。” 睨了眼在他手里显得过分娇小的基围虾,她眉梢有些许笑意:“会不会觉得我过得很粗糙?” “嗯?为什么?” “比如我吃葡萄不吐皮、吃苹果梨子不削皮,还有,”下巴点了点他手里的东西:“吃虾不剔虾线。” “那你洗吗?”他调侃,引来对方一声轻笑,继续干活。 她做了猪肚煲鸡、蒜蓉蝴蝶虾、还有一个芥蓝炒腊肠,调了一小碗酱汁,酱汁里面切了一根小米辣、一点蒜蓉和葱花,上面再淋上热油。 “你别忙活了,洗一下手到饭桌上等着吧。”她正盛汤,看他一趟一趟地在厨台跟饭桌来来回回地端菜。 “干吃不做,下次你会不会不喊我了?”他手上功夫一刻不停。 时怛被逗笑,他又从她手里把装了八分满的汤接过来:“给我吧。” 她叮嘱:“你小心别烫到。” 又另外盛了一些肉块出来以便蘸料吃,在饭桌前入座时,发现自己特意挑选过的那碗端端正正地摆在自己的位置上。 “我喝不了这么多。”她说着,已经动手把他的调换了过来。 解宋不疑有他,直到喝了一半,才发现肉类的精华部位全在他的碗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好事遭截 猪肚时怛事前已经拿起来切好了再放回锅里炖了一下,吃起来方便,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很是爽脆有嚼劲,所以一顿饭下来,两个人竟然吃光了半只鸡、一只猪肚。 勉强把芥蓝吃完,没吃完的虾她放到了冰箱里,而收拾残局的工作则被解宋接了过去。 此刻她舒适地坐在沙发里,耳畔是叮铃当啷碗碟在水槽里碰撞的声音,扭头看了看,眼睛不自觉地微微弯起来。 弯着腰颇有些费力洗碗的高大男人这时也抬起头来,视线对上她的,看她笑,也含笑问道,一边动作不停:“怎么了?” “感觉你是巨人误入小人国。” “确实有点辛苦。” “那怎么办,委屈大法医了?” “以后可能要换个大点的房子。” 她拍了拍自己并没有口袋的裙子的口袋部位,作无可奈何状:“你看我也不像有钱的。” “不要紧。”他说:“我家里的厨房刚刚好。”复又低下头专注洗碗。 脸上神情陡然凝固,时怛严重怀疑自己幻听。 她这是被撩了吗? 是吗? 是吧? “你刚刚说的,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你理解的什么意思?”他好整以暇地反问,也不抬头看她。 时怛应该怎么回答? 说你刚刚那意思是打算邀请我结个婚? 会觉得她有病吧! 水声哗啦啦,他在冲刷碗碟上头的泡沫——她也不能腆着脸刨根问底。 这厢注意到茶几边上露出一个纸箱角,挪过去一看,角落边不知何时堆了一箱酸牛奶,一个大大的塑料袋。 “这什么东西,你带来的吗?” 他朝这边看了一眼,一边把冲干净的厨具沥干水:“总不好空手而来。” “你还挺懂礼数。”她打趣着,从袋子里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拿出来。 蓝莓、提子、青梅干、薯片、鸭脖子…… 把两份水果都拿到厨房去,解宋伸出湿濡的手:“给我吧。” 她就在边上看着他洗完厨具又洗水果:“你买的时候试过甜吗?” 闻言,他摘了一颗提子,长手越过厨台示意她张嘴。美色当前,时怛自然不会去拒绝,毫不含糊地张嘴咬下。 “蓝莓呢?”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又单独洗净两颗蓝莓逐一投喂,时怛咬下的时候,下唇不慎擦过对方的手指,心中一紧,心跳顿时错掉半个节拍。 下意识瞄一眼当事人,发现对方毫无反应——应该没察觉到。 暗暗舒一口气,拿上洗干净放在水果盘里的提子,转身回客厅那一刻,自顾自嘀咕了一声:“真没出息!” “什么?”身后传来他询问的声音。 “我说你这水果真甜。” 她窝在沙发里,开了电视机,又吃薯片又吃水果的,数分钟后,他把洗净的蓝莓也拿了过来。 顺手抓了几颗,她逐一吃着,一边问:“晚上要再回去工作吗?” 摇摇头,他在她身边坐下,沙发沉沉往下陷:“今天的事已经处理完,除非有新案情。” “那你要不要到我房间休息一下,毕竟你工作了大半天。” 屏幕里是综艺节目,嘉宾在欢快大笑,他不发一语地盯着她,一双漆黑明亮的眸眼涌出些许复杂的深意。 时怛送到嘴边的蓝莓没再继续下一步,略有些迟疑地确认:“我想,我这句话并没有很让人误会吧?” 他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视线抽离开,看向电视机,以至于她没能发现他另一边嘴角划过的一缕浅淡笑意。 近段时间来,时怛总有种感觉,这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一些微妙变化,但差在哪儿,她又说不出具体的。 搞得她现在都弄不清到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太想把这人勾搭到手所产生的遐思! “你确定不要去休息一下吗?” “我身上可能有味道,别把你的床弄脏。” “没味道啊。” “你闻闻。” 她下意识凑过去嗅了嗅他的衣袖,本能地往上移,在他脖子又一闻…… 起初她并未有杂念,直到眼光一移,捕捉到那枚硬挺分明的喉结,猛地勾起了沙滩那晚的记忆….. 微微一顿,正要假装若无其事地退离开时,惊奇地发现他原来平滑的脖子皮肤上,忽然冒出一颗颗细小的鸡皮疙瘩。 解宋转过头来,嘴唇与她的额头一擦而过,两个人呼吸皆是一凛…… 抓着水果的手收紧,时怛喉咙滚动,咽了咽口水。 完了! 她快要失去抵抗力了! 咬咬牙,她把心一横,抬起头来正要霸王硬上弓,却不曾想突如其来的一声震动,把她的胆子吓了个粉碎。 下一刻听到他道了声不好意思,便探身在茶几处把手机一拿。 她闭眼、抿唇,暗自懊悔,同时忍不住暗骂发来信息的不知名人士。 将手机开锁,解宋点开孟格发来的信息:兄弟,祥云湾3栋202,sos! 他神情微变,看看她,然后一边起身一边说:“我要先走了。” “怎么了?”时怛看他这反应,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 “孟格出事了!” “我跟你一起去。” 略微沉吟片刻,他嗯了声,她忙带上包包手机正要跟着一起走,前者又提醒:“外面凉,多带件外套。” 她又匆匆进房拿了件衣服出来一同往楼下走去。 “不用回个电话确认一下吗?” “他能发信息代表现在不方便通话。” 两个人上了红旗,他把手机交给她:“麻烦你按照他给的地址帮我导航一下。” 到达祥云湾时,是二十分钟后的事,小区是老旧小区,甚至没有保安值守,解宋根据每栋楼外的褪色楼牌号找到了3栋,抵达202——大门紧闭。 “待会儿进去,就站在我身后。”他叮嘱好她。 时怛有些担心:“是会有危险吗?” “没事。”继而才扣响门板。 里头半晌没声儿,他不厌其烦地继续。 在第三次之后,里边的人终于没了耐性,一个年轻女声抬声问:“谁啊?” “警察,开门。” 再度短暂的静默,片刻后,房间里声音再起:“唬人的吧,我又没犯法。” “有市民举报这里进行非法活动,再不开门我只能硬闯,情况属实再多加你一条拒不配合的罪名。” 时怛多少有些紧张,等待对方开门的期间,脑补了无数屋里头正在上演的各种画面。 数分钟后,屋里传来脚步声,门把从里一转,大门拉开,露出一张难掩紧张的年轻面容,一双装着警惕的眼在解宋二人脸上转来转去。 出示了证件,解宋越过对方,强势踏进屋内,时怛紧随其后。 这房子格局一居室,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饭桌和几张椅子,墙边立着一个帆布衣柜,正对衣柜的方向摆着一张床,床上正躺着一个男人,盖着被子,一双赤膊露在被子外,给人一种被子底下不着寸缕的感觉。 解宋与时怛看向那男人,此刻对方也正与他们对视着,一脸堂皇与迷茫。 解宋询问两人的姓名、关系,二人都默契地对答如流。 他的目光在床上的男人跟年轻女人间审视,问:“天才黑就睡觉?” 男人抓着被子谄媚地回答:“警官,我早睡觉不犯法吧?” 目光在床上扫过,解宋能看穿这男人故作平静的面具底下的紧张,他走到衣柜前,拉开拉链,里头挂着零丁几件衣服,并不足以藏人。 一男一女目不转睛地跟随着他检查的动作,屏气凝神。 时怛安静地跟在他一侧,也不敢乱出声。 提步,他朝狭小的洗手间走去,一边掏出手机拨打孟格的电话,一眼扫完厕所全况,电话那端传来关机提示音。 他收了手机,又抬头看看天花板——是不能拆卸的混凝土风格。 回到床边,目光落在被床垫遮住一半的床底下。 那对男女心口一紧。 “把人弄出来。”他陡然说。 “什..什么人?”那男人讪笑且结巴着问。 他盯住他,黑沉沉的一双眼衍生出压迫感:“你们尽管拖延时间,等我那些同僚来,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那一对男女对视一眼,心中惊慌,自知这一次是要栽了! 逃无可逃,男人从床上掀被起来时,怕对方真的不着寸缕,时怛下意识偏过头去,最后听到动静扭头看到那男人从床底下拖出一双腿、到身体、到看清不省人事的孟格时,一时间属实有些错愕。 除了一条裤衩,孟格几乎被扒了个精光。 解宋眉头一锁,声音顿变严厉:“人怎么了?” 男人被吓得立即打了个激灵,叠着一双手在身前,肩膀一耸,战战兢兢地回答:“打打打….打晕了。” “你们现在是敲诈勒索再加使用暴力。” “警官,我们知道错了,饶了我们吧……”对方立刻吓软了,拉着女人扑通一声跪下来:“我们是第一次犯,就是从网上学来的,以为这样来钱快。” 女人也连叠声求饶:“警官,你饶了我们吧,我们把东西都还给他,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不会再做这犯法的勾当了,求求你网开一面!” 男人惊慌忙乱地从被子底下抽出孟格的钱包、手机,统统塞到解宋的手里去。 “起来。” 两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怎么也不肯从地上起来:“警官,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不想坐牢的啊!” 男人一脸悔恨:“怪我,怪我一时钱迷了眼,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求求你别抓我们,别抓我们。” 时怛脑壳嗡嗡地响,耳边全是这男人的哭求声,本来进来时看外形以为是个硬茬,不成想是个哭包。 解宋蹲下来,简单检查了一下孟格的状况,确认只是暂时昏迷之后,忽然说:“身份证拿出来。” 那两个人着急忙慌地一顿乱找,找到之后忐忑不安地用双手递到他的面前。 “举着。”他又说。 手一抬,二人立即高高举起来,手跟证件几乎遮住半张脸,眼泪还在眼眶那里转。 “举到下巴处,人像对着我。” 然后他们又照做,解宋拿起手机逐一给他们拍了照:“身份信息我已经保存好,你们若是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就没有从宽处理了。” 一男一女如小鸡啄米似地不住点头:“是是是,一定不做了,不做了。” 然后,男的小心翼翼地又问:“那那那那我们能走了吗?” “走吧。” 短短两个字,二人如蒙大赦,对着解宋时怛猛地不停鞠躬道谢,拿上衣服,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解宋跟时怛,还有一个昏迷在地、身上只一条裤衩的孟格。 目光所及处找不到他的衣服,解宋只好就近将床上的被单扯上来,胡乱罩住兄弟的身体。 对于眼前的状况,时怛猜到了八九十,对孟格这位仁兄的印象,从此也发生了变化。 “不用送去医院吗?” “没事,一会儿就醒。你坐一下。” 她挑了张椅子在边上坐下,他则坐在床边,垂目看地上的人。 时怛看他完全没有要把人搬到床上的意思,出于人道主义,多嘴一问:“就让他这么躺着,会不会着凉?” “仙人跳他都不怕,伤风感冒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看你这反应,不是第一次?” 他不说话,时怛便知自己猜中了。 她换了个姿势,手臂枕着椅背,下巴抵上去,饶有兴味地望着他:“都说人以群分,你们这么要好……” 听了这话,当事人转过头来与她对视,两双清亮的眼睛相撞,瞳孔倒映出彼此的面容。 “对我,你可以放心!” 时怛眉心又微微一跳——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让她心动呢! “要是不放心要怎么样?” “或者,在我手机装个定位?”他说得煞有介事,半点玩笑的意思都看不出。 她一脸疑惑的样子:“这事情不是情侣夫妻才做吗?” 两个人一来一往,似乎遗忘了还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昏迷的男人,那人眼皮子下的瞳仁转来动去,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要若无其事地睁开眼,还是假装还没清醒? “哎哟~”最终,因为无法忍受背部的寒冷,他还是选择难受地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一双迷茫的眼睛。 第一百一十三章:突发情况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引过去,孟格一睁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兄弟一双半冷不热又带着审视的眼神。 他自知理亏,颤巍巍地坐起来,一边装着一脸痛苦的模样摸着后脖颈:“我这脖子,可能被打断了!” 边上的人冷不丁接道:“还没,我帮你补一拳?” “那倒也不用,我回去拿药酒揉一揉就行了。” 时怛下巴叠在手背上,盯着孟格半眯了眯眼——这是今天第二次,他坏了她的事! 解宋:“你体质挺招仙人跳啊?” 当事人心虚讪笑:“我这不是遇人不淑嘛!” “这个……”他正要往下解释,意识到还有一个姑娘家在,凑近兄弟把声音往下压低了。 “跟上次情况不一样,那女的我认识好些天了,真的以为她是个乖巧的,今天我是吃完饭送她回来,她约我上来坐一坐。那我想既然都坐一坐了,那不得做一做吗!” “仗着年轻你就使劲浪。再有下一次就认栽吧,来一趟都浪费我油钱。” “别啊老宋……..帮我拿一下衣服呗,怪冷的。” “自己找。”说罢将钱包手机丢到床上,起身对时怛说:“我们先走吧。” 孟格猛一扯,生生将人拽了回来,自己不忘抓着被子挡住泄露的春光:“你别扔下我啊,那两人呢?” “还有,”眼角瞥了时怛一眼又压低声音:“你怎么把这鬼丫头带来了?” “怕丢脸?”解宋反问:“你得有脸才行。” 孟格:“………” 这屋子就这么小,该听的不该听的时怛其实都听完了,她自己还没表达对这人的鄙夷,人家倒先嫌弃上她了,禁不住就切了一声。 孟格:“你切谁呢?” “总不能是他吧。”下巴点了点解宋。 “小人得志。” 解宋懒得跟他耍嘴皮子,扔了一句:“穿上衣服下来。”就带上时怛走了。 孟格在后面喊:“那我衣服呢?” 他头也不回:“自己脱的问我有用?” 两个人走了,留下孟格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将衣柜、床铺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在床底下找到了自己的衣物。 孟格火急火燎敢追下来楼时,人已经没了踪影了。 因为吃得早,怕时怛饿着,解宋带她去了吃宵夜。 餐厅人不多,环境挺安静,他们前后对面都坐了人,斜对面因为是两个大人跟小孩,对话的密度跟其他客人相比要多一些。 一桌子二女一男,小男孩约莫六七岁,长得白净可爱,此刻正用两只手抓着烤鸡腿一个劲儿地啃,嘴周沾了满满一圈油,也不知是不是怕人抢,塞了满满一嘴巴,腮帮子鼓成小仓鼠。 其中一个女人见了,嘴里啧啧地喊:“哎哟,看看咱们小橙子吃成什么样了。” 对方笑得满脸怜爱,给他擦去嘴边的油渍,纸巾才碰上男孩的脸,咬鸡腿的动作很轻地顿了顿,复而继续。 这人一脸慈相,衣着朴素,头发用橡皮筋低低地绑在脑后,脸上没有妆容,笑起来眼角堆着细纹,法令纹也有些深,看长相约在40岁上下。 对面跟男孩坐在一起的应该是男孩的妈妈,看模样比较相像,装扮要精致些,年龄大概30出头,嘴角轻弯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吃慢点,把衣服弄脏了阿姨又得多洗一件。” “多洗一件衣服有什么,咱们小橙子吃得高兴就行了”女人看着孩子笑得眉眼弯弯,眼里的疼爱不言而喻。 从对话得知应当是保姆。 男孩妈妈笑:“阿姨,别太宠着他,要是宠坏了以后可没有女孩子喜欢了。” 闻言,保姆伸手想摸男孩的脸:“看小橙子多俊的脸,不知道多少小姑娘追着跑呢…..”手刚碰到,小男孩忽然抱着鸡腿往妈妈的方向躲避了一下。 妈妈没在意,保姆则是轻轻一愣,而后打趣道:“小橙子大了,学会害羞了?” 这一幕无意间落在解宋眼里,职业使然叫他多看了两眼,坐他对面的时怛瞧见着,循着他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收回视线,对上她的眼睛,他说:“那一桌有点怪。” “怪?”她又移过眼去看,人家其乐融融并不觉得有任何异样:“怪在哪里?” “进来到现在小朋友没有跟保姆说过一句话,低头不愿意看她,甚而抵触对方的触碰。” 停下手里的筷子,时怛用手支着下巴望着他,煞有其事地自说自话:“看来我在你眼里果然还是不够好看。” “嗯?”他神思一顿,没反应过来。 “不然为什么明明我就坐在你面前,你的注意力竟然全程都在别人身上。” 他愣了一下,哑然失笑,余光瞧见斜对面男孩的妈妈起身去了洗手间。 注意到他眼里倒映出来的影子,时怛又控诉:“你看你看,你还在看别人。” “我不是刻意去留意,只是他们一桌正好坐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他还真的认真解释,眼里含着笑。 时怛正要打趣,忽地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尖锐的低骂:“吃什么吃,油腻腻的脏死了,买的什么破衣服还不能用机洗。” 两个人都同时扭头去看,便见那保姆此刻横眉竖目,手里拿着纸巾用力搓拭男孩的外套领口,态度跟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似乎是怕她,又或许对方的力道太大,男孩手一颤,手里的鸡腿掉到桌上的盘子里,汤汁不慎溅上保姆的脖子,她立马拽住他的胳膊一掌拍在他的屁股上,更是疾言厉色凶神恶煞:“我没给你吃饭吗,一点东西都拿不稳,知不知道脏死了”。 男孩似乎很怕她,身子瑟缩着,眼泪凝聚在眼眶,将掉未掉。 “你哭,你敢哭。”她伸出手指指着他:“给我把眼泪擦干净。” 小朋友立刻抬起手用袖子抹掉眼泪,只是刚擦掉就又凝聚,他扁着嘴强忍着,感觉眼泪要掉下来又急急抬手擦掉。 “还哭。” 饶不是爱心泛滥的时怛也气乐了,霍地起身走过去:“你再指,我把你手指掰下来。” 解宋没拦着,也没上前,早在保姆露出真面目的第一句骂声后就打开了手机摄像头。 横空多出来个多管闲事的女人,那保姆收了手,一脸不善地盯着时怛:“我教导自己小孩,关你什么事?” 时怛反唇相讥:“我教导人渣,可就关你事了。” “你骂谁呢?” “骂你呢,怎么,这就生气了?我都还没开始蓄力呢。” “你有病啊,刚从精神病院出来吧?”她骂着,余光注意洗手间的方向,有点担心雇主出来撞见这一幕。 “你管我有没有病,人家给你钱让你照顾她儿子,对你客客气气的,你是有多无耻才把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下作招数练得这么炉火纯青。” “你吃屎了嘴巴这么臭?”保姆不但没怯,语气反倒越发凶恶:“人来了你告诉她啊,我在她家做了四年了,看她是信你还是信我。” 时怛往厕所看去,男孩妈妈恰好上完洗手间出来,她立即垂眸对男孩说道:“小孩,哭,不要怕,姐姐给你作证,有多大声就哭多大声。” 那男孩也不知是真的忍不住还是听她的话,竟真的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保姆愣了一下,然后便看见雇主看见急急走上来。 这样的情形解宋真不该笑的,可拿着手机的手还是忍不住一抖。 眼看着雇主就到跟前了,保姆先发制人,脸上的凶恶褪去,忙端起心疼的嘴脸一把将男孩捞在怀里,一边指责时怛:“你这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吓唬小孩呢?” 小孩嚎哭着扭动两下想挣脱,被她一双手臂暗地使劲牢牢给圈住。 “怎么了怎么了?”妈妈来到身边,对眼前的情况稀里糊涂。 “妈妈~”小朋友朝她张开手臂要抱抱,哭得泪眼朦胧无比可怜。 “哎哟,这是怎么了?”妈妈忙心疼地抱住,不住地用手顺着孩子的背。 “琴琴你可回来了,这姑娘嫌咱们家孩子吵,不由分说就过来把人教训一通。”保姆倒打一耙,一张脸皱成丝瓜囊,上面的心疼忿郁真切得一点水分都没有。 “………”时怛毕生的脏话都想献给眼前这老女人:“老东西,垃圾袋转世的吧,你咋这么能装?” “你你你你你……”她指着她,好似气得手指都颤抖,然后端着一张悲愤难当的脸对着雇主“琴琴,你看,她什么话说不出口?” “晴晴是吧,我建议你在家装台监控,不然你这孩子还有得哭。” 保姆:“你说什么呢,你暗示什么呢?” “我暗示了吗,我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她,你这老东西摆弄两副面孔呢嘛!” “你这心怎么这么黑呀,我从事保姆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哪个雇主认为我哪点做得不对过,没想到带孩子出来吃个饭,被你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泼脏水,你黑心啊!” 解宋停了录像,提步走过来站在时怛身边,从中间隔开了两个人,而后把手里的手机递给思绪混乱的男孩妈妈。 “我们不多说了,您看看。” 抱着孩子的人拿眼角斜睇一眼时怛,神情是不太友善的,而后才半信半疑地接过。 保姆不知道突然蹿过来的这男人什么意思,但是身高体型立在那,她的气焰不知不觉消下去一些,没敢那么嚣张。 时怛不知道他录了视频,压低声音问:“手机里面是啥?” 他略微凑过去也学她把声音一压:“刚才那一幕录下来了。” 闻言,得意立即覆上一张脸,底气变得充足了起来。 他的身形挡住了那女人一半,她要骂回去,只能探出个脑袋:“老东西,你等着失业吧。” 保姆一脸羞愤,还在扮演弱势可怜的角色:“你年纪轻轻的嘴巴怎么这么毒,父母没好好教你吗?” 而这头,男孩妈妈抓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红唇抿成一条线,一张脸变得无比铁青,同时又从心底汨汨涌出无尽的懊悔与心疼来,种种情绪撕扯着她。 “黄嫦瑜,你可真是学得一手的阳奉阴违。” 势头突变,保姆不知她看了什么东西,开始有些慌乱了。 “琴琴……” “在外面你都敢这样对我的孩子,这几年在家里…….”她话到一半已说不下去:“我一定会向家政公司投诉你,你这种人进了谁的家庭,都是一个祸害。” 妈妈眼眶泛红,将手机还给解宋,抱起孩子拿上包包,转身就走。 “琴琴,琴琴你做什么呀?”保姆着急忙慌追上去:“琴琴,我没有对小橙子不好的呀,你不要听这些人乱摆弄。” 人走后,两个人回到原先的位置,时怛饶有兴致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录的?给我看看。” 将视频看完,她在心里为他的机智折服:“虽然说你有先见之明,但不影响你告诉我啊,省得我跟这种人置气。” “我觉得挺好的。” “我被骂耶。” “你也当仁不让。” 她语气质疑:“你是在夸我吗?” 他笑而不语,重新执起筷子,眼睑垂下,似乎在自言自语:“不然总担心你被欺负。” “什么?”她没听清。 “菜冷了,吃完送你回家。” 没听他的糊弄,时怛回忆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全句,唇角一弯,眉眼带笑:“怎么,你担心吗?” “但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哪能啊~”她立即否认,望着他巧笑倩兮:“我没什么人担心的,你就做做好心人,以后把所有的担心都包揽了吧?” 他好笑,只当她在逗自己。 饭毕,他将她送回家中,返到自己小区时,才看到了副驾驶中控盘底下,她留下的东西。 一个黑色的纸袋,足有两个巴掌大。 纸袋底部是一盒丝绒材质的表盒,两支唇膏平整地上面并排着。 他疑惑地将唇膏拿了出来,又打开那高档的表盒,盒身印着他很熟悉的中文,他一贯戴着的腕表品牌。 盒子里是这个品牌年初上市的新表,麂皮表带,表盘渐变蓝,立体刻度与年历窗,带有防水防雾功能。 第一百一十四章:未来的丈夫 因为上市消息有关注,所以一眼就知道了价格,人民币在6000左右——跟他买给她的那台手机相差无几。 袋子里没有卡片、没有送礼者的信息,他甚至没发现她出门时将这个纸袋放到了哪里。 他给她东西时都尽量表现得随意些,就是为了避免接受的那方不要有任何负担。现在看来,人家是没负担,因为就没打算过乖乖收下。 勾勾眉骨,解宋颇是无奈,最后又看了看唇膏,下意识摸向自己干燥的嘴唇,摇摇头笑了。 回到家中,他把旧表摘了,换上新的。 他手上的带了好些个年头,换过一次表带,所以看着还挺新,但走针时有些声响,休息的时候多少受到些影响。 时怛将翻译好的漫画整理成pdf文档发送到冯正礼的邮箱,第二日收到了回复,表示有几处词不达意需要修改。 时怛在微信上与对方商谈了十数分钟,兴许是觉得打字麻烦,冯正礼直接飞来了视频通话。 镜头里照映出一男一女的面容时,冯正礼的第一句话却不是关于作品,而是端详了她片刻之后客气说:“时小姐在家比在外面要随意得多。” 她今天穿的暗绿色长袖上衣,因为宽松露出锁骨以下的部位,头发随意绑了一个丸子,全素颜。 她只礼貌地笑笑,然后说:“冯先生刚才说的几处我已经在文档上标记了…..” 还没说完,那头已经温润斯文地先一步打断:“这样说不是很清楚,我觉得还是见面详谈比较好,我也好直观地向你解释我心中的想法,也避免耽误你我的时间,你觉得呢?” “也好,那您方便什么时间?” “晚上8点吧,顺便吃个晚饭。” 时怛并不很愿意跟这位先生单独吃饭,所以提议:“好的,我问一下贝编。” “不用事事叨扰她,咱们谈好就行。” 她只好微笑答应,说了句晚上见,然后挂了视频。 当天时怛提早一些到了西餐厅,地点是冯正礼选的,许是为了谈事便利,选的餐厅清幽安静,格调也很雅气。 作者还没到,她拿出漫画书,页脚处贴着彩色的便签,这些都是她需要向原作求问的疑惑点。 十几分钟后,当事人在约定时间到达前跟时怛碰上面,绅士地伸出手,后者起身探出细长的手指,原只打算握半掌,可指尖才碰到对方的手,对方往前微微一送,自然地将她整个手掌包住,然后再微笑着松开请她入座。 匍一坐下来,他拿起菜单:“时小姐点菜了吗?” “还没,您拿主意吧。” “不好,女士优先。”说着将菜单反过来递给她。 不想与对方翰旋这么久,时怛随意点了一份红酒煨金米,等对方也点好了,稍稍凑近一些摊开标记好的漫画。 “您看一下第九章第三小节这一段:‘我从前也是嫉恶如仇,辨是非,分黑白,可这个世界的你们,没将这样的我容下。如今我顺应你们的规则,甚至青出于蓝;可是,你们又说我变了!’” “我揣摩了一下主角在说这段话时的心理,根据不同的心理状态翻译了两种,语法稍微会有点差异,您看一下哪种最为贴近,或者都不正确的话,再进行改正。” 冯正礼凑过去,目光落在她划重点的部位,再移动到旁边用便利贴注着的两段英文翻译。 对方正在专注检阅,时怛却发现那颗脑袋越凑越近,越凑越近,大有她不抽身就要牢牢贴上来的架势。 她眼帘垂下,在他继续前进的下一秒,若无其事地身体往后坐正,客气自然地说道:“您先看看。” 对方泰然自若地微颔首,又翻动了几页,食物端上桌,就势将书放下:“公事咱们就稍后再谈。” 饭席刚开始,时怛抱着食不言的守则,闷声只顾吃东西,对面的男人一边优雅地切牛排:“老喊时小姐很生疏,不介意的话,不如我们就以名字相称吧。” “冯先生随意。”话这么说,但可没见称呼有更改。 “他们这里的酒很不错,要不要试试?” “抱歉,我酒精过敏。” “那真是可惜了。”他盘子里牛扒经他的手在空中画了一道抛物线,然后稳稳落在时怛的盘里。 “试试,味道很好。” 小长匙舀饭的动作停在那,时怛看着那块已经躺在饭面上的牛排,眼角都要抽搐——真脏! 她半抬起头,对对面的衣食父母笑了一笑,礼貌道:“谢谢。”但并没有把它吃下去的意思。 “不试试?” 她语带抱歉:“我不太爱吃牛肉。” “要不要帮你点一份羊扒?这里的羊排也属精品。” “不用,谢谢,我吃不了那么多。”复又垂眸吃饭,尽量不跟对方有眼神接触。 冯正礼一边用餐,目光一边在她脸上驻留,从眉眼、到嘴唇,看她桃花艳艳、明媚非凡! 他冷不丁问:“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想过。” “人生大事,恋爱一年,结婚刚刚好,怎么会没想过这个问题。以时怛你的条件,男朋友应该早早把你写进户口本里才好安心啊!” 时怛:“……….” 冯正礼把她的沉默当成了另一种回答,带着试探口吻问道:“男朋友不想结婚?” “我们还没谈到这个话题。” “方便问一下你男朋友多大?” “三十左右。” “这个年纪,想成家的一般都成家了。” 这不暗戳戳说她男朋友不想跟她结婚吗。 耐心一点点被消磨,她又不得不维持礼仪,只好在心里问候对方。 “他工作忙,而且我们双方都不急。”潜台词是‘碍着你什么事?’。 “法医确实忙,据我所知当班期间也要二十四小时待机。” “这是他的职责!” “男人忙于事业确实是加分项。”他又说道:“不过弊端就是没办法陪你太多,有时候会不会也让你觉得累?” 时怛很想喷一句——关你屁事! 冯正礼:“现下时代不一样,女性的价值不囿于年龄跟外型,但如果那个人不对,及时止损才不浪费时间!” 她已经不想说话了,食欲也被磨得一分不剩,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巴,挂着一抹场面微笑:“您慢慢吃,吃完我们再继续讨论您的作品。”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赶紧吃,我还在等着你! “抱歉,是我的话冒犯到你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阴影在旁边笼罩下来,一声半低声线紧随而至:“不好意思。”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去,冯正礼正自疑惑间,时怛目露惊喜,声线明显也有了生气:“你怎么在这儿?” 闻声,冯正礼的视线从来者转移到时怛脸上。 解宋和声回道,看向她的目光有浅淡笑意:“碰巧跟家里人在这儿吃完饭。” 他话说完,转而礼貌询问冯正礼:“可以坐下来吗?” 当事人大方应对:“当然。” 时怛很自觉地往里挪动,他在她身畔入了座,然后看了看她盘里还剩一半的食物。 “先前吃得不是很饱,介不介意我再点一份?”这话他是对冯正礼说的。 “你随意。” 他便招来服务员:“麻烦一份果木牛排、七成熟,一份榴莲黑米,温的,谢谢。” 冯正礼看向时怛:“这位先生是?” 这一个问题将时怛的理智从惊喜余韵里拽了回来,尴尬开始接踵而来。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毕竟情侣身份是自己虚构的,所以一时很怂的犹豫着要怎么回答! 可旁边一道声音打破了她的窘境;他站起身,左手横在身前避免衣物触碰桌沿,探出右手:“初次见面,我是解宋。” 然后温和有礼地补充:“时怛的男朋友,也是她未来的丈夫。” 喉咙一跳,她陡然打了一个闷声嗝,忙地抿紧唇,才不至于让两个男人注意到。 微微一愣的冯正礼站起身来,友好地与对方回握,一双手在餐桌上空停留片刻,两双目光交汇,都别有深意! 二人各自收回手落座,冯正礼说道:“百闻不如一见,先前听时怛把你夸上天,还真让我好奇。” “是吗?”他含笑应了一声,然后看了身旁的姑娘一眼;后者心里发虚,面上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水。 “我听时怛说解先生从事法医工作。” “是的。” “想必很辛劳。” “职责所在。” “冒昧问一下解先生是因为什么选择了这个职业?现在年轻人不信邪鬼神说,大家秉承着科学文明,这是好的。不过大多老一辈的想法都相对守旧,对这类还是比较忌讳的,当初选择职业时长辈不会反对吗?”分明是暗示他俩结婚会遭长辈嫌弃反对! 时怛眼一眯,一记眼刀扫过来,正要反驳,身畔一只手递来一张自己面前的干净的餐巾,声色温缓:“菜要来了。” 然后才不疾不徐回应冯正礼对自己的冒犯:“长辈自然不会反对,头顶上是国家,是警徽,对于谁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誉!” 彼端,侍应生将牛排端上:“请问甜品是待会再上吗?” “是的,谢谢。” 看着他,冯正礼一双因阅历而经过沉淀的双眼别有一番意味:“解先生说得有道理。” 解宋拿起刀叉,从容自若地把果木牛排切出几小块,用刀具夹着送到她的盘里去。 时怛这才知道他的东西原来都是点给自己。 冯正礼看着原本说已经吃饱了的人重新拿起长匙,将牛排送进嘴里。 他开口,目光看向解宋:“时怛好像不太喜欢吃牛肉。” “她有很多好的优点,其中一点最招人喜欢。”一边说,一边娴熟地把牛排切好,一块一块地给放到她的盘里去,补充道:“不挑食。” 而时怛则一边品尝着牛排的美味,一边体会躲在将军后面是何等充满安全感。 她现在完全搞不清她亲爱的法医大人在玩什么招数,但是依然阻挡不了内心已经快要炸出胸腔的漫天烟花。 冯正礼维持着面上的客气:“…….” 将一整块牛排都切成容易入口的小细块之后,他将牛排跟她没吃完的红酒煨金米做了一个调换,连同她手里的小长匙。 时怛看着他拿起长匙,半点不嫌弃地吃自己吃剩的食物,动作亲昵自然,就像他已经做过无数遍。 心里正在奔跑跳跃的小鹿忽然回过头,对准她的心脏,稳稳当当又无比迅猛地撞了上来! 她收回目光,乖乖地把那些牛排一块块吃掉,嘴角总忍不住向上弯,压住了,又往上走,来来回回周而复始。 时怛今天穿的薄款的西装外套,垂顺宽松,吃饭间袖子就容易挨到餐盘边缘。 他吃着她吃过的饭,也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停下动作来帮她把袖子整齐地折了两层,折好了这只,又让把另外一条手臂伸过来。 她抬起眼帘看他,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也掀起眼皮来。 两双目光近在咫尺相触碰,她眼里窃窃笑意不敢多声张,他眼里暖意绵绵似一汪温泉! 冯正礼看不得这画面,出声打破:“解先生这么忙,鲜少有时间陪伴,聚少离多会不会对感情来说相对没那么好?” “我没办法天天陪她,所以每次空了时间去找她时,巴不得腻在一起。老话说的小别胜新婚是有道理的。” 冯正礼应付性地笑了两声,他看惯了时怛疏离客气的姿态,原来到了男朋友面前,也会跟一般女人一样知道什么叫娇羞,什么叫乖巧。 最后一份甜品端上桌,他全程被迫目睹这个人对时怛种种体贴入微、各项关怀备至! 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待下去,看向时怛,无视解宋:“我还约了人,那些有疑义的你整理好发我邮箱吧。”口吻也冷淡了许多。 说罢正欲招来侍应生准备结账,解宋谦逊地说道:“初次见面,我来结就好,抱歉耽误你们的工作。” “那就多谢了。”话落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大受惊吓 十几分钟后,两人也从西餐厅出来,时怛在他的开门下坐上了副驾驶,再没了餐厅时的窃喜得意,内心属实有些忐忑紧张。 他从另一头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提醒她。 红旗驶出停车场,开往《世景小区》的方向,她用余光打量他的神色,并未瞧出什么异样来。 清了清嗓子,她开口打破这沉默:“你家里人呢?” “先前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噢。” 他方向盘打了个转,左拐之后得了空隙看她一眼,看她表情微妙,不禁询问:“怎么了?” 她试探问道:“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 “就…..我拿你的名字…..招摇撞骗。” 前头一辆车打了转向灯,后边的车跟得有些近,安全起见,解宋的注意力多数放在路况上,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时怛的话。 当事人误会了他的沉默,想要亡羊补牢:“不是,我开玩笑的。” 他原本平坦的眉宇忽地皱了一下,通过后视镜匆匆扫她一眼,然后打右转方向灯,脚下稍稍加速,红旗停在前方绿化带旁。 这才转过身,几乎正面对着她,声色郑重:“可我认真了!” 时怛默然,片刻后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呆呆地愣住。 “你不打算要我这男朋友了?” “什什什么意思?”她吓得磕磕绊绊。 他定定地将她看着,目光里尽是复杂深意,看得时怛心脏又乱又快,不知作何是好。 他的认真没有减少:“我家里有三口人,我是独生子,上面还有爷爷跟奶奶,生了两男一女,我父亲为长。父母跟我不同住,上次你来的那家,是我从大学之后攒了些钱付的首付,去年刚还完贷款。” “无外债,银行有两笔定投,目前价值大约27万,储蓄卡还有一点存款,不多,大概32万。身家就以上这些了,还有你现在坐着的这一辆车。” 时怛整个人呆若木鸡,魂魄早不知飞到何处去! 车身之内只有发动机的声音,伴随着窗外偶尔飞梭而过的车流声。 她浑身僵硬,除了知道用鼻子呼吸,完完全全成了一个木偶人。 她僵滞了多久,解宋就看了她多久,直到他觉得自己再不追出个答案,心脏就要因高强度的紧张而破膛而出! “你不给点反应吗?” 她脖子上的筋脉轻轻一颤动,打了个嗝。 “那我也也也也要介绍个人情况吗?” 他瞬也不瞬地看住她,把她结巴的小模样完完全全纳进自己的瞳孔之内,嘴角终于有了一抹弧度:“如果你不介意。” “我没没没什么存款,卡里就13万,现在住的老小区是我攒、攒钱买的,大学学的是播音主持。” “家庭…..”她话尾止住,敛下眼帘,视线看的是他的衣领,而不是眼睛——她没有太多勇气! “没关系。”他声色温暖。 她抬起眼帘来:“你知道?” “猜到几分。”他问她,神色真挚:“我说没关系,我家里人也没关系,你信我吗?” 木木地看着他,时怛最后机械又迟疑地点了点头。 “好。”他说,眼里带了笑意,伸手替她整理了下刘海,然后拍拍她的头。 此后一直到红旗停在《世景小区》的大门外,时怛脑袋都全程处于当机中,直到耳畔反复传来解宋的唤声,她才猛地三魂六魄来归位! 转过头,副驾驶门已经被拉开,他站在车门外,看着她傻不愣登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然后探身进来。 呼吸陡然一紧,正要以为他是要来个临别吻,谁知人家只是单纯帮自己解开安全带。 “我送你上去。”他站在门外说。 她挪动双脚,才刚一下车,脚下一软整个人往他身上栽去,当即被抱了个满怀。 “小心些。”他一条手揽在她腰间,腾出一只手来把车门关上。 时怛分明听出了他声音里隐忍的笑意。 她尴尬地撑住他的胸膛站起来,欲盖弥彰地为自己辩解:“坐太久,脚有点麻了。”然后提步就往小区里面走,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来。 回到自己家门口,她回头假装冷静地对停在后两级台阶的人说:“那你回去吧。” “先等一下。”他说,话音才落,暖黄色的楼道灯照映下,地上的影子探出一条手臂,扣住她的后脑将她轻轻一带,然后欺身靠近——一大一小的影子贴在了一处。 他温软的唇与她的有一秒相融,转瞬间就分离。 很轻的一个吻,就是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 然后他方说:“你先进去。” 时怛再一次蒙住,手里的钥匙啪嗒落地,被他弯腰捡起,然后替她将大门打开。 “晚安,”他把她送进屋,定定看了她几秒,眼底藏着她很难捕捉到的切切深情:“女朋友。”然后把门关上,又拉了拉,确认严实。 她就站在门边,听他脚步声渐远,眼前闪过今天晚上她所有的失态,懊悔得跺脚又捶胸。 “太没出息了…..啊,我要疯了,救命啊~” 上半身往前一栽,她用脑门撞上不锈钢门板:“我的神呐~” 半个小时后,洗手间的花洒喷薄出雾腾腾的水流,哗啦啦地与地板激撞出碎珠落地似的响亮声。 她站在花洒底下,闭着眼睛冲洗掉头上的泡沫,原本白皙的身体被热水烘出粉嫩的光泽。 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经过额头、鼻子、嘴唇…… 她猛地睁开眼! 为自己的好色所不齿,匆匆挤了沐浴露清洗全身,强制性让那个不断被回味的画面从脑子里抽离! 十分钟后她洗完了澡,包住头发穿上衣服,用手拨去镜子上的水雾,而后将爽肤水倒入手心,熟练地一点点给脸部拍上。 镜子里的人视线又鬼使神差地下移,然后牢牢扣在一双红润的嘴唇之上,神思远去,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两个小时后,屋内声沉灯熄,昏暗夜幕下,床上的人呼吸平缓双眼紧闭,似乎沉入梦乡。 一分钟、两分钟,这人蓦地睁眼坐起来。 “你疯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女人,你真是要疯啊!” 她噔噔瞪地爬起来开灯,各吃了两粒谷维素跟乌灵胶囊,然后沉沉叹了一口气。 当晚在梦里,时怛自导自演了一部人生情感史诗大戏。 她谈恋爱、做羞羞的事;被求婚、做羞羞的事; 去领证、做羞羞的事;生小孩、做羞羞的事; 供养小孩长大、读书、做羞羞的事; 而那个主人公,从头至尾,当然都是他! 当时钟字数跳到8点05分,时怛睁开眼,眼睫毛眨也不眨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动也不动,仿佛入了定。 时钟跳到8点07分,当事人终于有了反应,沉默地掀开被子起来,沉默地从衣柜拿了一条内裤,沉默地进入洗手间。 五六分钟后,她沉默地打开洗手间门,沉默地把清洗干净的小内裤晾到阳台上! 半个小时后,她端着早餐坐到饭桌前,沉默地开始吃面。 两分钟后,她筷子、碗猛地往前一推,抬起手来就开始玩命抓挠自己的脑袋,嘴里为自己可耻的哀嚎声不断! 当天临近中午,刑警队跟勘查组的人从案发现场收队,回到队里时刚过午饭时间,食堂里没什么人。 一队人零零散散坐了两三桌,正吃着饭,听到窗户外头此起彼伏地猫叫声,弱弱的、绵软的,听着很是可怜。 莫队跟解宋坐在窗边,前者探头看了看,小猫儿就蹲在不远处,隔窗可怜兮兮地冲他们叫唤。 开了窗,他夹了一块皖鱼肉对着它招呼:“过来。” 那小猫儿直起后腿,轻一脚重一脚地走过来站在窗户根下面,仰头等着人投喂。 “这小崽子,不怕生。”说着,把鱼肉扔下去,自己又往嘴里扒拉几口饭。 “喵~喵~”一两分钟后,可怜兮兮的叫声再起,等莫队再往窗户外瞧,小猫崽仰着头舔着嘴,巴巴地望着自己呢。 他又扔了一块稍大点的鱼肉、夹了一筷子的米、再挑了两块瘦点的五花,看着这才只有自己巴掌大的小猫儿不设防地蹲下来,安安静静地吃饭。 这猫看着可能还不到两个月,本身的毛发应该灰白,现下已经灰褐色了,浑身的毛粘成一块一块的,瘦得骨头都瞧得见。 他收回目光,看到坐自己对面的解宋也在盯着猫崽瞧,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 忍不住吐槽:“你是对着死者多,心肠也变硬了?” 被怼的当事人转过头,一时没理解:“什么?” 莫队指指窗外的小猫:“你在嘲笑它,知道吗?” “我什么时候有说过话。” “我每天要面对这么多罪犯,你挑一下眉头我就知道你想什么。” “……”无言以对,解宋只好低头吃饭。 时怛回电视台前,与冯正礼视频解决了昨天没能谈好的工作,也不知道是不是经昨天一事,对方视频当中倒没再与她多作纠缠。 三号广播室灯牌持续亮灯,她接起第七个来电,对方是一位即将与男朋友修成正果的待嫁新娘。 但这位新娘,如今喜忧参半。 “我们是在一线城市,一套小房子少说也要三百万,他父母已经有一套了,我不想婚后那么大压力,所以就说其实可以不用买。” “那现在?”时怛接道。 “我男朋友跟他妈妈都不想同住,怕以后有矛盾。他工资8到9千,我5、6千,男朋友说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婚前买房,写我们两夫妻的名字,父母给首付,然后以我们夫妻的名义写一张欠条给他妈妈,婚后我们共同还贷或者他还,我的钱用来支付家庭开销。” “第二个选择就是婚后买房,房子的事不用我操心,不写我名字,婚后共同还贷,或者他的钱还房贷,我的钱用来支付家庭开销。” “这两个选择是您男朋友还是他父母提出的?” “我男朋友。” “那亲爱的您的意思呢,有跟父母商议过吗?” “没有,我自己也心乱如麻,一则怕婚后压力太大,我们迟早也会走到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那一步;二则,男朋友防我防成这样,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要自己决定,我只能给您一些意见,如果您选择结婚的话,第二种选择对您是比较有利的,婚内购房,在没有婚内协议的情况下,法律上一般认定女方也享有房屋份额。” “至于这个人值不值得您嫁、你们能不能扶持到老,这个我想没人能比您更清楚;也希望亲爱的你将这件事告知父母,老一辈的在某些事情上总会比我们看得清。” 电话那端沉默了须臾,声音再起:“好,我知道了,谢谢时怛。” “希望您幸福。”微笑说完,她推下台子。 直播结束,跟众人话别,时怛换了身便服下楼来,到附近的筒骨粥店点了份宵夜,坐在里面等餐来。 她一边支颐着拨弄手机,神色若有所思,不一会儿把手机熄屏搁到桌子上,没隔一阵就又拿起来,如此反复数次,终于忍不住叹息一声。 粥端了上来,正心不在焉地喝着,听到头顶飘来一道问询声:“不好意思,请问可以拼桌吗?” 这个点店里空得很,她想也没想就拒绝:“您到其他位置吧。” “不能一起吗?” 她猛地抬起头,面前这人不是自己千等万等的人还有谁。 “你怎么在这儿?” “接女朋友下班。”他含笑注视她。 时怛心里乐开了花,只有面上还矜持着:“也不事先说一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在电视台门口跟着来的。” “干嘛不喊我?” “这不喊了吗。那我能拼桌吗?” “不能哦。”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喜欢一个人吃饭,您到隔壁桌去吧。” 解宋只能遗憾地到旁边那桌,点了一份海鲜粥,两样小菜,吃的时候不忘把人逗一逗:“这个酱青椒很开胃,看做法应该是热锅烘出虎皮香味,撕成条,再用调好的酱汁腌制。” “小鱼干你要试一下吗?好像洒了椒盐在上头。” 时怛只点了一份筒骨粥,清淡得很,他不说还好,一说简直让她差点忍不住端着碗就坐过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正式约会 店里又来了两个女生,胸前还挂着电视台的工作牌,点了几样东西叫打包,等餐的间隙里,其中一个女孩看到了独自一人的解宋,眼前忽亮,忙用手肘碰了碰同事。 几番偷看犹豫里,那女孩最终在同事的怂恿下用手机照了照自己的仪容,顺了顺裙摆,带着小心期待走过来。 “不好意思,冒昧打扰一下,能加个微信吗?”她面带浅浅的微笑,略有些紧张忐忑。 时怛陡然扭头看去,见他愣了愣,随后应了一声好,便将手机屏幕朝向对方——加上了。 成功扫码后,女孩欣喜地对他说了声谢谢,回到同事身边时,掩饰不住面上的小雀跃。 她脸色略微有些不好看,两个人拿了餐一走,就看见他拿起手机在上面按来按去,十有八九是在跟对方聊天。 时怛站起来,端着自己的粥一屁股坐到他对面去。 “行情不错啊!”拖腔拿调地。 “我没加她。”他把手机放下,好脾气地解释、认错。 “你是当我瞎吗?”她语气凉凉。 他把手机推给她,她不咸不淡地拿余光扫了一眼。 女孩的头像是自拍,笑得明媚灿烂,下面是他回复对方的添加申请:十分抱歉,微信我就不加了,女朋友会生气。 短短一行字纳入眼帘,时怛脸色立马阴转晴,但也不跟他说话。 解宋则看她气消,眉眼一柔,蓄起温温淡淡的笑意,等她汤匙上舀了粥要吃时,夹了一条小鱼干在上面。 她送进嘴里吃了——果然有了小菜的陪衬,粥立马有滋有味了起来。 两个人吃完宵夜,在回《世景小区》的路上。 开车的人专注开车,副驾驶的人心思千奇百转。 她偷偷拿余光打量着他的右手,他推挡、挂挡,她盯着;他掌方向盘,她盯着。 有时就算只有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空闲得很,也不见他伸手来牵她——她就像一只在岸上盯着河里游来游去的鱼儿的猫。 眼看着小区就在眼前,心思最终还是没能实现。 他照例把她送上楼,等她关紧了门,自己在外面检查过没问题之后才放心离去。 唯一跟往常不一样的,是他又多说了一句“晚安”。 站在窗户边上,时怛从上往下瞪着对方的背影,一张俏脸上全是不满。 别人谈个恋爱腻歪死,她呢? 牵手没有、亲吻没有,连个临别拥抱也没有。 翌日,时怛从茶室译完稿归家,已经是夜里8点多。 解决了晚餐之后进去洗漱,十几分钟后走出雾气蒸腾的洗手间,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包裹在毛巾里。 她脸上贴着面膜,拿来风水风机吹头发,安静的室内顿时陷入一片嘈杂,吹得头发半干,抹上一层精油,随意又吹了几下,刚关了吹风机,忽听隔壁屋传来很大的动静,伴随着女主人失控的叫骂。 聆听了片刻,她依稀听到: “你没资格带,一辈子都没有。” “要不是因为志勇,我这辈子都不想跟你生活,你也不会听到囡囡喊你一声爷爷。” 间歇掺杂着小孩的哭喊,隐约辨别得出让妈妈别凶爷爷。 而彼时隔壁屋,狂风骤雨侵扰着这个家庭,失控的女主人拉着公公的手臂往门外拖,丈夫拉着妻子规劝试图平息怒火,女儿抱着爷爷的腰不让其被赶出家门。 区叔一张苍老的面容除了惊惶,还有羞愧。 小孩鼻涕眼泪横流:“妈妈,真的是我让爷爷多给我玩一会儿的,我们知道错了,你别让爷爷出去,妈妈,求求你了~” 区妈没有心软,拉开大门将区叔推出去,作为儿子的区志勇下意识就要去扶,可前者厉喝一声:“谁要是让他进来,那出去的就是我跟囡囡。”然后强硬地把丈夫跟啼哭不止的女儿拉进屋,决绝地把门关上。 屋里的哭声还在继续,区叔还能听到儿子难受地为自己求情。 站在门内的时怛看了看时间——晚上9点41。 她的面膜已经撕了下来,几番犹豫下,最终还是拉开门,看见的就是老人家站在门口,微微佝偻着腰,一双黄褐色已经长出许多老人斑的手抓着两条腿上的裤子,眼睛望着牢牢关紧的大门,既无措,又有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感! 她看着那双手微微松了松,又紧,如此反反复复,似乎这样,就能免去心中一点惊惶。 “区叔。”她出声唤。 老人看见她,反倒有些愧疚跟难堪地问:“是不是吵到你了?” 她摇头,看见他脚下还穿着外出的解放鞋:“您吃饭了吗?” “吃了的。” “我刚回来没多久,多泡了一些粉丝当晚餐,您要不进来陪我吃一点吧?” “不进去了,我吃过了的,丫头你赶紧回屋吧,头发还湿着呢。” “您不吃也是浪费,进来坐会吧,不然下次我都不好拿您东西了。”她话音落,看老人犹豫不前,便兀自上前搀着他进了门到沙发坐下,拿了一些水果零食过来:“您吃点东西,稍等我一会儿。” 说着就去了厨房,泡了一些粉丝,期间抬头张望客厅,只见对方弯着腰,用纸巾一点一点地擦干净鞋底上的脏污,又用干净的一面把沙发周围自己踩过的地方都擦拭一遍。 心中五味杂陈,时怛收回目光,把韭菜跟瘦肉切上,做了一个炒粉丝出来,分成两份,她的用碗装三分之一,另一份装满了盘。 正要喊人,抬眸看见老人一动不动,眼神只看着隔壁的方向——隔着一堵墙。 “区叔,可以了。” 区叔站起来,低眉顺眼地往厨房去:“我去洗个手。” 她看了看茶几上的东西,一样没动,招呼他到饭桌坐下来。 “丫头,你怎么吃这么少?” 她笑笑:“女孩子,要减肥。” “孩子,其实我知道你的心意,谢谢你的好心。” “您吃吧,凉了粉丝会硬。”她已经率先起筷。 他颤巍巍地拿起筷子,吃东西的动作不怎么流利,才吃了一口,就又放下了筷子,耷拉下来的眉眼全是忧愁。 “要不要给您煮点粥?” 他摇摇头:“今天是我生日,囡囡记得,所以去接她放学时,她说要带我去吃蛋糕。” “我没忍住,带她去儿童公园玩了两三个钟头,等我想起来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时,手机因为给囡囡录太多视频,没有电了。” “我跟囡囡匆匆忙忙赶回家时,已经9点多了,她妈妈肯定是要急疯的。”话里话外,都是对他自己的懊悔。 时怛真的不擅安慰人,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除了聆听,不能给对方更多的安慰了。 后来好赖老人吃了一些粉丝,她把餐具收拾干净,想起他没电的手机:“区叔,您手机给我充一下电吧。” “哎,好,谢谢啊。”他略有些笨拙地从洗得发白的裤子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是一部边角磕坏了的智能手机,屏幕横亘着数道明显的刮痕,使用了有些年头。 “您看一下电视吧,想看什么台就转,手机我就放在这边充电,您可以自己开机。”她把遥控器、水果跟零食一一放到他面前。 可老人家很怕打扰对方:“丫头,我下楼走一会儿吧,待会上来拿手机就行。” “您在这好好休息,我进房间,不会影响我。” 她走出几步,回过头来看他,对方缩手缩脚地坐在沙发边缘上,浑身透露着一种拘束。 “区叔,家里就我一个人,您其实可以放松点。” 他扭头看她,频繁点头:“欸,好,谢谢。” 时怛进了房,她今天已经工作了6小时,不想再译稿,拿了本书坐在床上当睡前读物,偶尔瞥一眼虚掩的房门。 手机发出震动,她只拿旁光扫一眼,备注为:解宋。 平静的神色立刻遭到破坏,她忙拿起手机,清了清嗓子方接下。 电话那头是让她小心脏乱跳的声音:“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忙完了?” 他嗯了一声:“刚到家。”又说:“后天我休息,要不要去滑雪?” “去哪滑?邬安有滑雪场吗?” “城郊前段时间新开了一间。” “那我要带什么东西去?” “把你好好带上就行。”他声音含笑:“后天上午10点,我去接你。” “好。” “晚安。” 时怛:“……..”最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声晚安。 盯着挂断了的手机,心中腹诽——这人,真是多说一句废话都不行。 下一秒,小嫌弃被喜悦取代,笑着放下书起身到衣柜前,迫不及待准备约会当天的衣服。 等她离开房间出客厅时,区叔已经不在了,遥控器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是她平时放在电视上面的便签。 纸上写着一行字:我儿子给我打电话了,谢谢你啊丫头,我回家了。 老人家读书应该不多,字写得有些歪斜,但看得出来,有努力地把每一个字尽量上下对齐。 时怛望着‘回家’两个字,无端地觉得有些心酸。 她再看茶几上的东西,依旧是一动不动的。 翌日,晚9点30分,《我不是旅人》直播开始。 时怛:“本期嘉宾是网友投票第一名,因高颜值、高学历、十分耐心地将老人病患当小孩哄劝而火出圈的琥美口腔医院邬安总院的牙科医生——梁杜芝。” 怀音时怛:“欢迎梁医生。” “大家好,第一次直播,如果有不恰当的言词,请大家多多包涵。” 晚11点,听众来电还在继续。 这一位听众的语气十分苦恼:“梁医生,我女朋友也是牙医,我们在一起两个多月了,但是她从不让我亲她,最多也就是碰一下嘴唇,问题我也没有口臭,是做牙医的都这样吗?” 梁杜芝:“可能会比一般人注重口腔卫生,但大多不会影响恋爱,您女朋友平时有洁癖、或者有表达过为什么不愿意之类的吗?” “就是没有,我也不好开口问,每次我试图硬来时,她都把牙齿闭得死死的。” 广播室里顿时响起小小的窃笑声。 “噢,有一次,有一次她问过我,会不会定期清理牙齿。” 梁医生面带笑意:“您怎么说?” “这怎么清理,就是一天刷两次牙啊,我也是这么回复她的。” “您刷牙有刷舌苔的习惯吗?” “舌苔?我第一次听说舌苔也要刷的。” “当然,舌苔不清理的话会越积越厚,从而引发口臭、甚至身体疾病,自己刷牙时可以用软毛牙刷从舌根往舌尖轻刷,力道不宜重。” “另外就算您一天刷两次牙,也会有食物残渣附着在后槽牙上,几天不清理就会积累一定的量,您可以洗澡或者刷牙的时候试着用指甲刮一下,看能不能刮下残留物。” “不是吧?” “一般人比较难发现,所以可能您女朋友有含蓄问一下,结果得到的答案是否。” “当然,我也只是猜测,不过您也可以尝试一下,不管是不是为了亲女朋友,是吧?” 时怛:“希望您跟女朋友感情顺遂,早日修成正果!” 当晚下节目前,节目组已经提前叫好了宵夜送来会议室,成员跟嘉宾一起吃完了才各自归家。 时怛到家已经将近1点,下意识往隔壁501看了一眼,门扉自然紧闭。 她简单洗漱,为了明天约会能有个好状态,涂了睡眠面膜后便上床睡觉。 再次睁眼,就是第二天早上7点40分了。 提早了一小时20分起床,简单吃过早餐后就忙于穿衣、护肤、化妆。 等一切妥当,微信也适时来临。 我在小区外,你慢慢来,不急。 雀跃上心头,她带上迷你的双肩包,穿好鞋子,满心期待地出了门。 4月底春风和煦,她穿一件米白色的针织v领五分袖,下半身是传统苍绿色的麂皮短裙,长度膝上十公分,脚上一双黑色平跟短靴,重色的鞋子跟裙子与一双腿肤色交相映衬,白细非常! 为了显得脸小些,还绑了一个半丸子头。 她一路小跑着下楼,出大门前慢下脚步,整理下刘海、调整下呼吸,一脸平静地走出门口。 他就站在车门前,一眼就看见了她。 第一百一十七章:比赛1 时怛很想跑过去冲进他的怀抱里,但她不能,她要稳住。 她今天比往常要多花两倍的时间去化妆打扮,可是在跟他那双眼睛对视的一瞬间,时怛并没有在里面找到惊艳或欣喜。 没能阻止那一瞬间内心衍生出的一点失望,但她将它压了在心底! “早啊!”他说,然后拉开副驾驶的门。 时怛笑着弯腰钻进去,自顾自系上安全带。 他上了车:“吃早餐了吗?” “我吃了。” 他转身探向后座,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她闻到了若有似无的洗发水香味。 “路上买了一些点心跟水果。”他把东西放到她腿上,踩下油门就出发。 车速80,一路往城郊去。 吃着男朋友买来的东西,频频用余光注意对方;后者专注开车,偶尔透过后视镜看一下后面车辆,并未留意到她的视线关注,也没有再跟她说话。 起初的失望慢慢扩大,从单一的失望再添加进了敏感与不开心,她垂下眼睫,小口小口吃着水果,尽量不让情绪外露。 这跟她期望的约会不一样! 三十多分钟后抵达滑雪馆,停车场是露天的,他下车从后备箱拿了一个黑色行李袋,领着她朝入口走去。 时怛落在他身后三两步,看着他空出来的左手,看着他大步朝前的步伐。 他留意到身边没了人,停下来回头,又往回走到她身边:“不好意思,我走太快了。” 两个人抵达场馆,还没完全进入滑雪区域,接待区已经比外面寒意要重。 时怛见他只拿了牌,疑惑:“不用租羽绒服吗?” “我带了。” 他正要带她往更衣室走时,冤家路窄,遇见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两双眼睛都扣在二人身上,一个带着探寻与隐藏的不悦,一个带着意外与失落。 最先打招呼的是李利星:“邬安也不小,怎么我们老是能碰上。”这话是对着解宋说的,因为眼睛看着他:“你们也来滑雪啊?” 得到时怛一个不冷不热的回应:“不然呢?” “那正好,待会我们四个一起,人多好玩。” “单独好一些,人多顾不上。”解宋婉言相拒,然后对二人微微颔首示意,拉上时怛前往更衣室。 他的手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时怛跟着他,第一次牵手,就那么毫无预兆。 时间还早,滑雪馆人不多,更衣室更是不见几个人影,他拉着她一直到男更衣室门口了也不见止步。 “解宋。”她只好停下来喊他。 他出乎她意外地步伐不停,径直带着她进了男更衣室。 时怛又惊又疑,下一刻,人已经被带进了格子间。 他放下包,锁上门,那只手一直拉着她的。 格子间因两人的存在而变得逼仄狭小,他回身,漆黑的眼扣住她,眼神不复数分钟前的平静,荡漾着时怛看不太懂的复杂。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游走,晦涩难辨的眼神。 “对不起。”没来由的道歉,还没等时怛反问,就见他俯下身来,那双带着浅浅温度的、她日思夜想的唇,就这么含住她的。 浑身一僵,心一慌的时怛不由得往后退去,半步之内就是墙,后脑勺撞上之前,他已抬手护住,另一条铁臂横亘在她耳际旁,她完完全全被圈在了墙与他的怀抱之间。 她心跳如擂鼓,耳边听到了李利星跟阿唯的声音,更是慌张失措。 护住她后脑勺的手改而扣住她的腰,他吮吸着她的唇,一边温柔地将她往怀里带得更深。 时怛听到了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仅仅隔着一块薄薄的挡板,距离之近,甚而能将对方解衣开扣的声音都尽数收入耳中。 她筋酥骨软,只能牢牢攥着他肩上的衣服支撑自己! 他的忍耐得到了释放,终于放开了她,却还是抱住不肯松手。 时怛的脸埋在他胸膛,可以清晰感受他胸前起伏的弧度,隔壁的人还没走,她不敢说话。 她听到了衣物摩擦发出来的窸窣,门开了又关,随后是渐去渐远的脚步。 “怎么没看到时怛?”这是李利星的声音,在门口传进来。 “我也没看到解宋。” “可能是出去了吧。” 声音逐渐消失,解宋松开了她,时怛抬头与他对望,眸色水润,荡漾出一片波光。 “你…..怎么了?”她问,呼吸尚未完全平复。 他用掌心顺着她的头发,目光在她脸上游弋,从眉眼、到那双被他吻过的唇瓣,只摇摇头并不说话。 “我们要出去了。”他这么说着,却并没侧身让她走,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细细地在她嘴角擦拭。 “怎么了?” “口红花了。” 她神情微赧,没再说话,乖乖地任他擦拭。 他用纸巾擦完,又用食指侧边蹭了蹭,时怛能感觉到对方手指带来的摩挲感,麻麻的、痒痒的,一直绵延到心尖。 趁着没人,他把她从男更衣室转移到女更衣室门口,交给她提前备好的羽绒服。 她抱着厚厚的衣服进了格子间,门一关上,整个人恍如魂魄高飞,怔怔地只顾站着,半晌,不由自控地舔了舔唇,咽喉一滚,食髓知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了来,嬉笑着对话,这才拉回了她的魂魄神思,匆匆忙忙换上冬服。 出去时,解宋已经穿戴完毕,在外头等了有一阵,彼时正在处理一双绿色手套的塑胶扣,没有看到她。 他换了一套黑色羽绒服,下半身一条修身登山裤,外套原本是常规工装款,可一套在他身上,生生被一双长腿衬托成了短款,拉扯得海拔又高又长! 时怛满心满眼都是他此刻的英气与利落,低头打量了下自己身上的,内心一阵小窃喜——情侣款!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他面前,很自觉地平伸出一双手,小鸭子一般。 解宋抬眸瞧见她,眉眼柔和了下来,笑着给她把手套戴上,给歪了的手指调整好位置。 “来,袜子多穿一层。”手套整理好,又叫她坐下来,径自蹲下抬起她的一只脚。 这个角度,时怛只能看见他满头的黑发和发顶上的旋,眉眼一弯抿起唇,腼腆是有的,但是拒绝他的照顾,那是不可能的! 滑雪靴是他出来时领的,两只袜子都穿好,他又一手捂住她的脚心,帮她把靴子穿进去,一边系鞋带,一边叮咛:“太紧了跟我说。” “嗯。”她重重点头,两只手撑在身侧,低头望着他。 “滑雪靴不能绑太松,雪水容易进来。” “嗯。”她点头。 “待会进去先热热身,比较安全一些。” “嗯。”她还是点头。 他抬起头来,笑着问:“只有这个回应了?” 她想了想:“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店员推荐的。” “我还以为你经验老道到用肉眼就能辨别呢?” 他一笑起身:“好了,进去吧。” 两人进场时,已经看不到李利星跟阿唯的人影,时怛乐得不想跟他们碰面,见着了滑道,迫不及待地就要冲上去,被身畔的对象长手一拉,又给拽了回来。 “热身。” “哎呀,你看这都有时长限制,我们抓紧时间多玩几圈。”一见雪,前面说什么已经抛到九霄之外了。 “不热身容易受伤。”他松开她:“来,跟着我做。” 避无可避,她撇着嘴不情不愿地复刻着他的动作,弯腰下去时嘴里嘟囔了一句:“还真是唐僧。” 几个动作之后,她追问:“可以了吗,我们上去吧。” “筋还没开。” “我开了我开了。” 他一阵失笑,可并没有让步,半强制性领她多做了几个,等‘可以了’三个字刚出口,旁边的姑娘已经犹如脱缰野马朝滑道冲去。 “你当心点,别摔着。” 他在背后看着穿着双板滑雪板、抱着滑雪杖的人费力地一步一步往上爬,动作笨拙又有种难言的可爱。 这个滑雪馆不算小,滑雪区有三段,难度相应分三个等级,时怛不是很熟练,滑的是最简单的。 馆内人不多,有像她一样往上爬的,有坐缆车的,有往下缓慢或者飞快滑行的,偶尔传来几声尖叫,拔高她的兴奋点。 到了第一段顶部,她抬脚、调整好a字,滑雪杖一撑,慢慢往下滑去….. 滑雪板激起片片雪花,眨眼之间,她人已经到了他跟前,略微喘着粗气,脸上笑容明媚:“这个有点简单了,我们去第二滑道好不好?” “行,坐缆车上去吧。” 他接过她手里的雪仗,扶着她往不远处的缆车点去,当时怛得知票价为‘单人单次50。’时,拉着他的衣袖就掉转头。 “不坐了。” “怎么了?” 她拉着他一路往回走,一路说:“50太坑了,就这么一段距离,屁股还没坐到椅子就要下车了,咱们还花了大几百进来的。” 他闻言一笑,打趣她:“走上去可不止这么一段距离。” “爬也得爬上次去。” 最后,他一手架着四根滑雪杖、一手拉着她,爬过了第一滑道、第二滑道,到达第二滑道的顶点。 时怛的运动量远没有他大,所以上到顶端反倒是自己气息不匀,等缓了过来,立刻眉开眼笑地意思性按摩两下他的手臂:“您受累了哈。” 解宋只含笑望着,她此刻穿了一身黑,肤色本来就白,双颊泛出运动之后的红晕,银装素裹照映下,越发粉妆玉砌! 视线落在她手上,发觉手套已经有些松动,他放下滑雪杖,拉下她的手给穿戴好,一边说:“准备下去了?” 时怛兴致勃勃地点头,正要拿雪仗,碰见了也爬到顶的李利星二人,那两个人早瞧见了他们,特意走到跟前打招呼。 解宋对二人礼貌点了点头,余光瞧见自家女友脸上笑容不复先前,也不愿跟他们多纠缠,弯腰把雪仗捡起递给她,一边跟两个人说了一句:“那我们就先下去了。” 调整好姿势,出发前,时怛有些害怕地跟男朋友叮嘱:“这个有坡度,你要看着我啊。” “我跟着你,不怕,你先下去。” 她稍稍使力,人窜了出去,以自己能控制的速度往下滑。 李利星在后边看着解宋后脚跟上去,时时刻刻在她身后守护着,偶尔提力跟她并肩滑行。 她头也不转地对阿唯说:“咱们也下去吧。”话音落,率先出发了。 滑道中间有连续两段波浪,时怛有惊无险地颠簸着度过了,但由于速度太快,她不敢刹车,一直快要到达起点,惊呼着:“解宋,我停不下来。” 解宋全程跟着她提速、降速,沉稳地教导:“向外慢放一些,速度不要快。” 她脚下慢慢地使力,使滑板朝两边慢慢展开,速度是慢下来,但眼看下一刻就要撞到防护墙, 身后的人速滑到三米外,然后一个利落的半犁式转弯,张开手…… 下一瞬,时怛扎扎实实扑进他怀里,他牢牢抱住她的腰,一手护住她的头,两个人一同栽到雪地上。 他在下,她在上,溅起片片雪帘! “摔到没。”他仰起头来看着她。 “你摔到没?”她从他身上抬起头,咬重音反问。 见她没事,他有了闲心打趣:“这点小身板,我还受得住。” “下次压死你。”她脱口而出。 须臾,猛地意识到什么,她脸色微变,底下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容也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神色,两个人正尴尬间,头顶飘来一句李利星带着关心的问询。 “没事吧?” 时怛撑起上半身,因为穿着双滑板,行动十分不便,边上的阿唯带着讨好性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 而李利星见势也欲搀扶解宋。 “谢谢。”然而他礼貌婉拒,双手往雪地一撑,熟练站了起来。 并不感到讪然,她转而提议:“不如玩个刺激点的,大家一起比个赛吧,赢奖输罚。” 只想跟唐僧单独约会的时怛无心理会旁的人,所以想都没想就拒绝。 李利星:“自己玩多没意思,你可以设个奖惩啊,我要是输了一定做到。” “你滑雪实力比我强,是料定了我输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比赛2 “这不是还有两位男士吗?我们可以猜拳组合,成绩加起来高的一方获胜。” 听了这个建议,她思索片刻,扭过头来要跟他说话,后者立即默契地低头,只觉把耳朵凑近。 她压低声音:“你刚刚有看到阿唯的实力吗?” “嗯。” “那你有把握赢吗?” “差不多。” “那答应李利星?” “你拿主意。” 另外两人看着他们亲密地交头接耳。 时怛重新看向李利星:“要比赛可以,但你的人是你的,我的人是我的,用不着猜拳。” 李利星向阿唯确认:“我觉得我赢的把握很高,你呢?” “我不敢保证,只能尽力。” 她转而面向时怛:“行,就按照你说的,那奖惩呢?” 上前两步,时怛压低音量:“如果我赢了,无头村那次的文案策划,你要向大家承认,是你窃取我的。” 李利星眉心一跳:“如果你输了呢?” “那我就向大家宣告,那次是我故意栽赃。” 她心中盘算这笔交易到底对谁更有利,最后一应:“那就男士先来吧,我们在原地手机计时。” 解宋出发前叮嘱时怛:“如果没把握急刹的话就提前降速,别伤着自己。” 她点头。 “我希望你赢,”她低头撕开他手套的魔力扣,重新系紧后,抬起头来看着他:“但是更希望你安全为先。” 阿唯别过脸,不想去看这幅画面。 两个男人上到顶端,时怛、李利星拿着手机严阵以待。 临出发前,阿唯转头看向对手:“你们,在一起了?” 解宋扭头迎视对方,眼底清明而平和:“是。” 在他回答前,阿唯甚至还存着一份侥幸之心。 解宋没办法留给对方太多伤春悲秋的时间:“我数三个数。” 阿唯心情复杂,他们屈膝、微倾上身,蓄势待发。 “一、二、三……”尾数毕,两个人如离箭之弦,飞梭而去! 滑雪杖刮过雪地,解宋出发便迅勇加速,雪花在他身后翻飞,时怛隔着遥远的距离,看他英姿勃发、无畏前行! 李利星盯着远处两道黑影,语气凉薄:“怎么,你俩在一起了?” “跟你有什么干系吗?” “他曾经是我的相亲对象。” “我从不否认你的这一个身份。” “你不是挺讨厌我吗,我碰过的你一向不沾染,怎么到了男人这里,什么原则都不是原则了?” 她们站在山脚,远处是各自为自己拼搏的男人,两双瞳孔里的黑影渐渐清晰。 “你碰过他什么?”她淡漠反问:“你是他的相亲对象,我是他的对象,并不冲突。” “那些假象,你在怀音他们面前造造就罢了。” 李利星:“他是这么跟你说的?说那些过往都是我伪造出来的假象?” 时怛头都不扭,只拿眼角一扫,半点不遮掩其中的蔑视。 阿唯渐渐被拉开距离,但不肯服输,竭力追击对手的速度! 解宋眉眼肃穆,倾斜身体寻找最佳角度快速通过最后一个弯道,身手矫健且从容。 时怛望住他,看这个人破风踏雪而来,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她将他英朗的五官看清。 距离她仅两米,解宋双板立刃迅速转变横滑降,一个侧身急刹,雪花飞扬,稳稳停驻! 时怛即时按下计时器。 阿唯紧随而来,可他操之过急,技术不到家,险些撞到防护栏才堪堪停稳,李利星早在解宋抵达之后的第八秒便悄悄停止了计时,等时怛转头看她时,她假模假式地在屏幕点了下。 迎上去,时怛对男友展开笑颜:“真棒!” 他呼吸略急,不放心地叮嘱即将要上场的她:“小心些。” “我要是刹不了,那怎么办?”她笑问。 “所以要你后面慢点。”又问:“很想赢?” 她嗯了一声,老老实实道:“想。” “那就在你能控制的范围内提速,刹不了车我在下面接住你。”他神色认真,并不像在说笑。 “那不得把你撞飞了。我去哪把你找回来?” “我皮糙肉厚。” 李利星等得有些许不耐:“互相确认过第一轮时间就上去吧。” 双方看过彼此的记录后,时怛当即提出了质疑:“两个人的时间怎么就相差不到九秒。” 李利星不以为然:“数据就在这儿,是几秒就是几秒。” 时怛不信:“你是不是作弊了?” “怎么不说是你按早了。” 她被一噎,碍于自己没有凭证。 以防体力消耗过多,两个女孩最后是坐缆车抵达出发点的。 站在第二滑道的顶端,时怛心中越来越不安稳。 只相差了八秒多,以她跟李利星的实力悬殊,就算是滚,她也未必能滚赢。 两个人从一数到三,李利星脸上是势在必得的自信,第三个数一落定,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时怛不甘于后,紧追不舍。 李利星求胜心切,不停地加速再加速,慢慢地把距离越拉越大。 白皑皑的一片风光里,时怛能看到李利星回过头来对自己展露的轻蔑神色!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裹挟着凌厉刮人的冰寒,她没敢再分心,十分谨慎地滑行着。 李利星料定自己稳赢,以至于放松了警惕不顾路况,频频回头看向身后,忘记了眼前有一个小高坡,猛地栽了狗吃屎,雪花糊了半张脸。 等把脸从雪地里拔出来时,咻一声,一个人从身旁一闪而过,留给她的只是一个潇洒的背影! 顾不得疼痛,盯着对方后来居上的背影,她眯了眯眼,整理好自己,重新出发。 时怛呼吸起伏得厉害,一心只定定地看住前方,这个距离,她看不清山脚下那个人的轮廓,但她知道,他正在注视自己! 不顾危险,李利星在身后穷追不舍,冷风似刀子一般割在脸上,她打量山脚下的人,在前面一个转弯过道时疾风一般追上时怛,距离却是贴得很近…… 时怛只感觉一双手在腰背猛力一推,还来不及反应,身体陡然失去重心狠狠飞出去两米多远,身体不断向下翻滚…… 李利星只发出一记冷哼,从她身边径自飞过。 山脚下的人只远远看见她摔倒,阿唯脸上立即浮现担忧,出了半脚,又忽地刹住。 只有解宋当即摘了滑板一路朝她狂奔而来。 时怛不知道自己滚了几圈,只觉眼前金星纷飞,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等终于停下,她趴在雪地上,脸埋在冰雪里,几乎喘不过气…. 为了避免窒息,万分艰难才将自己翻了一面。 人尚还发着懵,她浑身使不出力,只呆呆地望着高不可攀的屋顶,未几,一阵淡淡暖流从鼻腔而下,沿途经过人中、脸颊,跟脸上的雪花融成一块。 感觉鼻子里的东西越流越多,时怛终于恢复了些意识,笨拙抬手擦了擦人中的位置,再看了看手套——擦过的两个指头上沾了红色的血液。 她看到头顶上方遮来一片阴影,解宋在焦急地喊她。 好半天,终于迟钝地啊了一声作为回应,然后又看到他嘴唇一开一合,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转一下脖子。” 她乖乖地照着做了,又听到他说:“手脚动一下。” 时怛又笨拙地抬了抬腿、动了动胳膊。他皱紧了一双眉,目光牢牢跟着她动弹的手脚。 “有没有弄到腰?” 她摇摇头。 直到确认她没伤到骨头,他才利索地脱了手套从口袋里拿出干净纸巾,撕了揉成两个小团塞到她流血不止的鼻子里,然后一手托住她后脑,一手扶住她肩,让她坐了起来。 “低头前倾。”他交代,自己也低下头来用拇指跟食指按住她鼻翼两端。 李利星到达终点,转身一看阿唯只顾远盼,计时也未停止,下一秒见他弯腰除滑板。 “你做什么?” 他头也不抬:“我去看看她。” 为表同事情,李利星也跟着去了。 时怛的鼻血还未有停止的迹象,解宋替她换了纸团,将另一只空闲的左手埋进雪地。 稍稍拉开她的后领:“会有点凉,忍一下。”话毕把手轻轻搁在她后颈,等她稍稍适应了,才完全贴住。 他反复地冰手、贴后颈,让她的血管收缩。 阿唯两个人匆匆赶来,见眼前一副情形,都不由得关切着急:“怎么了这是?” 解宋顾不上他们。 时怛一直低着头,阿唯两人都看不见她的脸,也不知道她什么情况,只看着边上的解宋不停用雪冷冻手贴住她的后颈,如此反复,那只手通红一片。 鼻子逐渐止了血,时怛也缓过气来,抬起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对他说,声音闷闷的:“我好了。” 边上的两个人这才看清她的模样,阿唯吓了一跳,李利星神色忧切。 阿唯:“怎么摔成这个样子?” 时怛本来想把塞在鼻子里的纸团抽走,但被解宋按住,他自己小心地给拉下来。 那两枚纸团几乎快要被鼻血染透,作为当事人的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可他一点嫌弃的模样也没有,用干净纸巾包住,顺手放到外套口袋里。 用手稍稍捧起她的脸,他仔细检查鼻子的状况,碰冻到她,用的右手。 脸上的雪早已经融了,把鼻血弄得脸颊、下颔都是,时怛知道自己此刻多少有些狼狈,有些不自在地躲避他的目光。 他说:“还是有点血丝,先塞着。” 然后又撕了两个小纸团小心地帮她塞进去,再另外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把她脸上的脏污细细地擦去,这才作罢。 又用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检查:“还有没有哪里磕到?” “没有了。”她摇头,竟带着些委屈。 “没事就好,差点把我们担心死。”李利星劝道:“你滑雪技术还不是很熟练,主要是太急了。” 时怛现在已经完全回过神来了,耳畔听到这声音,右手突地在雪地上一抓,就要抓起一把雪来狠狠扔到对方的脸上。 但她忍住了,冷冷地抬头盯着她。 解宋垂眸,目光扫过她的手,又回到她明显在压抑情绪的面容上。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片刻后,李利星似乎反应过来,口吻戏笑:“大家说好的愿赌服输,不要以为你摔倒了我就会让你噢。”说着上前来扶她。 时怛尚未有动作,解宋已不轻不重地拂开对方的手,把时怛的滑板一脱,再将她小心扶起来。 李利星愣了愣,把不悦藏下,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对于他这一举动,时怛有些意外——她从来没见过他会待谁不礼貌! “不滑了?”他征询她的意见。 她嗯了一声,他说:“那带你出去吃点东西。”然后扶着她,一只手抱着两只滑板带她往出口走去。 出了接待区,他帮她换了鞋子,拿上需要退还的东西:“你先进去把衣服换了,看一下身上有没有伤。” 时怛说了声好,他把东西退了,进了更衣室,将口袋里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片刻后整理好在外面等她。 她出来后,他第一个问题就是问她身上是否有其他伤。 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这才放下了心,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折叠整齐塞到行李包中,把手环还给前台后,领着她回到车上。 她把副驾驶的镜子拉下来,这才看清自己的糟糕模样,鼻子通红、头发乱糟糟。 刚对镜把纸团取了,隔壁探过来一双手,捧着她的脸转过来:“我看看。” 他认真地端详,时怛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任性?” “不任性。”他撕开一张湿巾,捏了一个角替她揩拭鼻子下方干涸的血迹:“遭遇不公,就要发声。” 然后望向她的眼睛:“她推你还是绊你了?” “你看到了?”她心中诧异。 “我看不清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生气了。” 所以刚才他才那样对待李利星? “所以我说是她故意推的我,你是信我的?” “当然信你。” “为什么。”她不明白,直直地望着他,眼里全是疑问。 “没有为什么。” 她又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对待李利星很尖酸刻薄?” 第一百一十九章:骨子里的自卑 “你不是是非不辨的姑娘,你讨厌一个人,总会有你自己的理由。” “你知道我讨厌她,所以你才一直跟她划清界限、没有私下往来?” 他注视着她,里头的答案不言而喻! 鼻子忽然有些酸,她坐正了,给自己系好安全带:“肚子饿了,咱们快去吃东西。” “好,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你拿主意。” “那就烤肉?” “好啊。” 红旗驶出停车场,时怛身体已经回温,侧着头靠在椅背上,只看着他不说话。 车子距离滑雪馆越来越远,他偶尔寻了空隙扭头看她一眼,给她一个暖心的微笑。 时怛没有想过有谁会无条件相信自己,所以在那个场景下,她没有对李利星撕破脸,因为连她都没有把握,他是不是一定会偏向自己,毕竟那么远的距离,没人看得清她有没有动手。 而他的职业特殊,凡事也都讲求证据! 停车场那次就够了,她总不能再而三地让自己喜欢的人见识自己张牙舞爪的那一面! 她唯一有把握的就是阿唯,如果刚才她当场说了出来,李利星狡辩几句,这件事在阿唯眼里,就会演变成是她偏见所夹带出来的误会,而他会做的,就是从中调和! 眨巴眨巴眼睛,她看向他握着变速杆的右手:“能不能牵个手?” “不行哦,”他拒绝了:“开车危险。” 她切了一声,把头扭向窗外,刚才的感动瞬时间荡然无存! 下一个周六会议一直到将要结束,李利星也没能等到时怛的道歉,所以当着众人面,她主动挑起:“你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时怛斜眼睇她,神色漠然,并不作声。 “你实在开不了口的话,我帮你起个头?” 众人看得云里雾里。 李利星直直地看着她,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眉眼之间带着气定神闲。 她正等着看她出糗! “什么事?”组长问。 时怛淡声说道:“有那么一件事,想着等工作上的事情商谈完再说。” 李利星:“组长,咱们工作上的事说完了是吧。” “嗯,就以上这些了,你们要说什么就说吧。” 时怛徐徐说来:“有个朋友去滑雪,跟人打了个赌,赢奖输罚。” 李利星微笑聆听,手里拿着支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会议桌。 “然后呢?”昇哥丈二摸不着头脑。 “跟我朋友对赌的人心思不正,提前停了计时不说,怕我朋友赢过她,还用些脏手段偷偷我朋友后面袭击,导致她在雪道里滚了下来,所幸只是收了点轻伤。” 怀音嫌恶地皱了皱眉头:“这么恶心的事都能干得出来啊!” 李利星的脸色早已变了,一语不发地盯住她。 其他同事没发声,但一张张脸上的不赞同已经表达了看法。 “就这样,我朋友输了。所以想问问大家意见,这种情况她要认这个结果吗?” “当然不,不向那个人追讨责任就够宽容了。” “可不。” “多大的赌注啊?有必要出黑招?” 大家七嘴八舌抨击,唯有李利星阴沉着一张脸。 组长:“这种人,提醒你朋友以后远着点比较好。散会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你当真能耐得很呐!” 会议室内就剩下两个当事人,李利星完全没料到她会出这招,前面尚且还能控制自己的脸色,如今人一走,原形毕露。 “我的,是能耐。而你除了下作,还剩什么?”隔着一张会议桌,时怛坐在斜对面,脊背靠着椅子,双手环于胸前,姿态冷漠。 “为了不想在人前承认你污蔑,你不也使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也’?”她冷笑。 被钻了空子,李利星阴沉着一张脸看她。 “要真不是你在后面推我,以你的性格,会上你就不会忍。”一切,不过是心虚作祟罢了。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时怛看进那双让自己憎厌无比的眼睛,里面的仇视与疑问,同样很真切,让作为当事人的她都险些以为,争端,是自己先挑起的! 离开椅子,她收拾桌上的笔记,眼光再没落到李利星身上:“这句话,我也反问你。”话说完,扔下她一人。 李利星不甘:“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吗?”所以有什么话能让她不舒服,她就挑什么话来刺激她。 可时怛没有停下的趋势。 她继续:“没有人能心无芥蒂地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成为自己的妻子、儿媳。” 而这一次,走到门口的人步子骤停。 就像时怛当初说过的,两个人都了解彼此,而李利星知道,什么话,能中伤她,什么点,是她的逆鳞。 纵使她在人前衣着光鲜,纵使她在听众心目中聪颖果敢,可李利星知道,她骨子深处,那一点永远都无法磨灭的自卑! “我想你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你们俩的关系,很难长久。” “你跟他坦白了吗?”这声音尖锐又刻薄:“你是被人扔在孤儿院门口的、你从小就要跟人抢食、读高中的学费是你没有自尊地千求万求,从孤儿院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孩子嘴里求来的。” “而你学生时代的生活费,是你出入各种场所打工赚来的,那些臭气熏天的大排档、那些不应该是你那个年纪进出的酒吧迪厅;你觉得凭自己赚来的钱很高贵?” 时怛转过身,冷冷地盯住她,手里的笔记本边角被捏得微微变了形。 李利星并没有被那双眼神所吓退:“你还记不记得,你在那些场所闹下的笑话?班主任去公安局领你,全班同学都知道,你被酒徒骚扰!”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不是你的第一次了,你被那些恶心吧啦的男人摸过多少次? 你向来都是忍的,忍完回来宿舍偷偷地哭,在冲凉房狠命地洗澡,那一次怎么就闹到人尽皆知了?你应该继续忍,才不会给全班同学笑话你的机会。” “我说的这些,我猜你都没有坦白,对吧!”她口吻并不是疑问。 看见此时此刻眼前的人铁青着脸压制情绪的样子,李利星的火气终于有所下降,她眼里掠过一缕满意,抄起桌上的笔记,嚣张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这一次,换她把她扔在了后面。 高跟鞋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声都在重击时怛的鼓膜,咚、咚、咚! 她像一株被霜打过的野草,高跟鞋声在耳畔一消失,身上的倒刺也一根根跟着杳无踪迹,戾气全消,勇气也无。 纵使她多么反感李利星,可是她的话,依然如同暮鼓晨钟,把沉浸在得到他的感情里洋洋自得的自己敲醒,告诉她,这一段感情对解宋来说,到底是否公平! 傍晚,她回到家中,匍一上楼,门口处摆放着一只膝盖高的大箱子,箱子上贴着一张便签。 她弯腰撕下来:中午经过,顺道把这些东西送上来。 第二行只有六个字,是便签主人细心的叮咛:东西重,分批搬。 她将没粘透明胶的箱子展开来,里头鲜牛奶、蓝莓、释迦、小零食,琳琅满目,躺了满满一大箱。 她把便签收进口袋里,开了门,尝试着把箱子抬起来,但只动了两个角——属实有些重。 只好按照他的叮嘱,把一箱牛奶先拿出,分批搬进屋子里。 她把水果洗了放在果盘里,开了一只释迦,把核儿用刀尖剔去,坐在沙发里安静地吃着。 释迦很甜,她吃过一次,那是三年前,她正式大学毕业,领了第一份电视台工资,作为奖励,她买了这种对于她来说很是奢侈的水果。 打开跟他的对话框,她编辑文字:东西收到了…… 却又删掉,重新打:我到家了,看到你给我带的东西了……. 手指没按发送,下一刻又再删掉重新编辑:收到你满满一大箱的投喂了,刚刚吃了释迦,简直像冰激凌一样甜! 附带一个开怀大笑加感恩的表情包。 她打开他的朋友圈,关于生活的很少,更多的是国家的时事新闻、每一年的国家公祭日、缅怀汶川地震,这其中,还有几条过节时与家人的团聚视频。 里头,没有关于她的! 他们才在一起没多久,连她的朋友圈都没有他,有什么好失落的! 晚8点多,发送了译稿文件给冯正礼后,她进洗手间洗漱,出来时将头发吹干,擦了护肤品,做完这一切,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她拿起手机,有一条微信、一则未接来电。 来电是解宋的,微信也是解宋的,很正经的回复:多吃水果身体好。 她拨去一通电话,那头很快接起,听筒里,是她相隔一天就开始想念的声音:“在家吗?” “嗯,是啊,刚洗完澡。”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些。 听到电话里的车流与人声,她询问:“你还没下班?” “在你小区门口。” 她吃惊:“那怎么不上来?”随后又想起到二十多分钟前他的电话:“你很久前就到了?” “挺晚了,方便上去吗?” “才九点多,快上来吧。”她挂了电话,到厨房冲了一杯茶,开好门迎接他。 片刻后,他上了来。 “下次我要是没来得及接电话,你进来看看有没有灯,有灯就直接上来敲门。”她一边把他迎进屋,顺手将热茶放到他手心里去。 时怛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觉得她到底是女孩子,不请自来担心有所打扰。 往厨房走,她背对着他一边说着:“我们已经是情侣,是恋人,不用这么客气拘礼。” 穿过吧台,她拿起水果刀跟一只释迦,一抬头看到他也站在自己面前,捧着那杯茶:“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不是在跟我讲话吗?” “你去沙发坐着就好了。” 他就老实地端着杯茶去了。 时怛自己吃释迦的时候,只把核儿弄掉,现下将皮跟核儿都处理干净,切成块状的放在小盘里。 “你很晚下班吗?” 客厅里传来他的回应:“八点下了。” “吃晚饭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吃了盒饭。” 她拧拧眉,把处理好的释迦端过去:“你吃点水果,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不用做,我吃饱了。” “那你陪我吃点。”说着已经回到厨房,看一下冰箱剩余的食材。 还剩一块鱼头跟半盒肥牛卷,剩下的就是素菜。 她把东西拿出来,逐一洗净了,鱼头对半砍成块,热油下锅,把鱼头放下去煎。 解宋没动水果,坐在那里一直看着她在厨房忙碌,自己觉得不好意思,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 “就随便弄点,没什么需要打下手的,你去把水果吃了。”又被一句话打发回来了。 把鱼头两面都煎得微焦,时怛放两碗水,扔两块姜片,等汤变成奶白色了,将切成小块的豆腐放下去,炖了两分钟后,放香菜段,装了一个大碗,一个小碗。 然后洗锅烧水,把一饼面放下去,煮了两三分钟后放肥牛卷跟香菜,调了一个酱汁淋下去,用面碗装盘。 逐一将东西端上桌时,她扭头看了一眼客厅,原本还说要帮忙的人不知何时躺倒在沙发,双脚悬空着,沉沉睡了过去。 洗净手,她走上前,垂目看他。 他双手叠在身前,脑袋枕在扶手,长长的眼睫在眼睛下方覆下一层阴影,眉头微敛,兴许睡得并不舒服。 时怛蹲下来,看他眼睑下一圈淡淡的青影,就这么一点时间,他也能说睡就睡,可见日常工作有多么繁重。 她心里有些疼,一向也清楚他工作的特殊性,鲜少敢打扰,唯一能照顾到他的,可能也就是为他做一餐半顿。 抬起手,她细细的一只手掌覆住他的,轻轻把下巴搭在他的胳膊,注视着睡着了的男友,眼里情绪复杂。 “解宋~”怕食物冷掉,只好将他叫醒,不敢抬声,只轻轻地唤。 只一声,他眉头一动,慢慢睁开眼睛来,迷茫从眼里一闪而过,看见近在咫尺的女友,才回想过来自己身在何方。 她并未离开,下巴还搭在他的胳膊上,两张脸距离不过二三十公分,一只手还握住他的大掌,眨着一双眼睛望着他。 第一百二十章:莫队生日会 “怎么了?”他暖声问,因刚睡过,声音有些暗哑,多出几分缱绻。 “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因为她比别人更坚持吗?还是比别人更大胆? 还是,喜欢她? 许是没料想她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他愣神了片刻,最后才认真地说:“跟你的原因一样。” “因为喜欢吗?” 解宋坐起来,双脚踩在地板,她坐在他腿边,抬着头。 他则低头,伸手将她鬓边的刘海拨到耳后:“嗯,因为喜欢。” 时怛猜想,他一定不知道,她的喜欢远远要比他对她的来得深! 可本来就是她先动了情! 她仰头注视着他,感受着耳边他指腹的温度,忽然踮起身子凑近他,朱唇覆上他的——上头,有她送的唇膏的荔枝香甜。 解宋这一次没有满身僵硬,揽住她的腰肢,很快地给予回应。 时怛欺着他,他往沙发靠,脑袋抵到沙发背,她贝齿轻开,他默契地探入,搅弄风云! 她的一颗心,沉沉又浮浮! 耳畔边除了彼此的呼吸,这世界,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他们。 在擦枪走火前,解宋最先悬崖勒马,她的唇沾了他的荔枝味,潋滟、又饱满。 时怛不懂他的中断,不是都说,男人在喜欢上你的那一秒,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亲密交合吗? 她从不是个滥交的女人,可如果是他,她愿意。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头的情欲被压制得很快速,可时怛不明白,既然动了情,为什么不愿意! 从沙发上下来,她把自己那些情绪都尽数收起,如同他眼里头的情欲。 鱼汤的温度正好入嘴,面也不会坨烂,两个人面对面入了座,她面前只有一小碗鱼汤,最后变成是她陪他吃点。 “你放了牛奶吗,怎么会这么白?” 他在工作上有建树,但在厨艺方面,还是她成绩突出。 “鱼头煎一下再放水炖,就会变这么白。” 她的那小碗汤很快喝完,坐在对面看着他专心地进食,说是不饿的人,最后却是一点食物都没剩下。 不晓得是那盒饭让他吃不饱,还是为了不拂她的意,硬生生啃光。 吃完了,她收拾碗筷,但没有意外的,又被他抢了过去。 她把那份他没怎么动过的释迦拿过去,隔着一张厨台用签子喂给他:“你老给我带东西做什么?” “不然我给谁带?”他正在洗碗,手里沾了泡沫,听了女朋友这话抽空抬眸觑了她一眼。 “你可以自己吃啊,毕竟三餐不定时的人。”说着话,一块释迦又送到他嘴里去。 “你吃…”才一张嘴,又来一块,似乎生怕他没得吃。 他说:“我不大爱吃那些,有饭就行。” “不是你说的多吃水果身体好。” “女孩子要多吃,增强抵抗力、补充维生素、还能美容养颜。”他说得倒很是认真。 “我感觉你有点重女轻男啊。”释迦又到了他嘴边:“张嘴。” “买给你…..”毫不意外地又被塞进去了。 “以后你要是有了小朋友,是不是也像这样,女孩什么都给,男孩子有饭吃就行?” 把泡沫冲净,他抬眼跟她对视,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我要是这样,你不会心疼?” 很快反应过来他的‘心疼’意指什么,那些被挑起的不安动荡被这么一句话击开了一丝裂痕,有细碎的暖阳一点点渗漏进来。 他弯下身,把碗放到碗柜里,继续着:“一视同仁,不过女孩会教养得细致点,男孩还是希望他阳刚些。” “我父亲在我小时候教导过我一句话,男孩如果做不到保家卫国,起码也得保护好自己的妻女。” 她望着他宽广的脊背——她想,他的父母一定也是很出色的人物! 厨房收拾妥当,他把注意放到客厅大门上:“改天我让人给你加装一扇门吧。” “不用了吧,开关门要两扇,很麻烦的。” “安全点。” 看了看那门,时怛脑海闪过半年前立在门边的黑影,也没坚持,去提了工具箱出来,自顾自拿了一把卷尺丈量起门框的尺寸。 解宋在客厅处看着,鼻间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提步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卷尺:“我来。” 她正踮脚压着门顶的尺子,他站在她身后抬手轻易就压住,她只好从他腋下滑出去,让他接替。 “过两天莫队生日,队里的人商量着给他搞一个生日会,可以带家属。”一边量着尺寸,他背对着她告知。 家属?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两个字的时怛闪神了片刻! “你有时间吗?” “你带我去,那不就是向大家宣告你我的关系?” 他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问她:“对你有影响吗?” “我听说艺人谈恋爱不好公开,以为在你们电台界不会这么严苛。是我没考虑周全。” 她没说话,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只看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 片刻,他把卷尺收起来:“找人定做可能要两三天时间,到时候我再跟你确定上门安装的日期。” 生日会定在一个鼓仔用来出租的小房子,房子是独栋的,带了一个小型露天花园,空了半个月,正好拿来当场地。 一伙人在这两天抽了空就来换岗布置,都是糙汉子,绑在竹竿上的气球捏出奇形怪状的模样,竹竿插在院子的土里,每根一竹节就绑两个,一些甚至泄了气。 又学人用彩色笔写了祝福语,剪出镂空的字样贴在横幅上,横幅的边边角角又用透明胶粘了小彩灯,左右两边各套了竹竿插在那,不伦不类的。 院子里摆了两张大圆桌,每张桌子都有一个多功能锅,烤肉跟火锅共同进行。 人逐渐到齐,有人去把莫队妻儿也带了过来,只等着主人公登场。 当莫队被半拖半拽带到院子里时,人群里的祝贺声像鞭炮一样炸聋耳:“欢迎欢迎,热烈祝贺英明神武的大队长。” 莫队着实被吓了一激灵,那双脚步警惕地戛然止住,乌泱泱一片人站在五米开外咧着一张张大嘴巴注视着他,正中间还有自己的妻儿,面前是一条用竹竿气球围起来的一米长的过道,道上还夸张地撒了….. 撒了什么? 灯光不太够,他低下头去仔细看了看——用彩纸做成的假花瓣。 他整个表情都在表达自己嫌弃:“你们这是在祭奠呐?” 阿城推着他往前走:“这叫花路,祝福你以后平步青云,手底下没有破不了的案件。” 被蛮力推着过‘花路’,莫队到处转头看:“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多惊悚….” ‘砰’地一声,话音才落,只听一声巨响,他猛地把手探向腰间…… 阿城忙安抚:“别别别,就是气球炸了。” 穿过人群,寿星公又看到另一重惊喜,皱紧了眉头看着人群后面用竹竿挂着的横幅,红布白纸,贴还贴得歪歪斜斜。 半天,才啧了一声,包含了所有不能用语言表达的嫌弃。 负责横幅的那警员见了:“你别看剪得不咋好看,但它可是功夫活,我还宁愿去抓犯人呢。” 主人公吐槽都懒得吐了:“都赶紧坐下吃你们的饭吧,吃完回大院的回大院,要浪荡的就去浪荡,让鼓仔爸妈知道你们把人院子糟蹋成这个鬼样子,不得扒了你们的皮。” “得嘞,那咱们把东西搬出来,开吃。” 摸摸儿子的脑袋,让妻儿坐下后,他环顾一圈所有人,然后把解宋叫到一边。 “家属呢?” “下次我带上她,单独跟你吃顿饭,算是赔罪。” 明白了他意思,莫队拍拍他肩膀:“行。”颇有几分放下心头大事的成就感。 “肉呢?赶紧把肉下锅烤了,我中午那顿没怎么吃,就等着今晚呢。” “别放玉米啊,谁吃素啊,放肉,牛肉猪肉什么的都放下去,对对对….” “哎哎哎,那汤底都没开呢,你往里扔啥呢,饿鬼投胎啊?” “你管我扔啥,我吃我的,你别挡道。” 院子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滋啦滋啦的烤肉声发了出来,有人拿筷子把同僚刚扔下的东西捞出来一看,立马就忍不住吐槽了:“你会不会吃啊?开始就芋头淮山的下,熬米糊呢你。” 有人朝屋子里拿饮料的景明喊:“顺便帮我看看冰箱里还有香菜吗?有就帮我拿一把出来。” 立马被不吃香菜族群起攻之:“拿屁啊,一根香菜坏一锅,你小子故意使阴招独占吧。” “景明,有也别拿。” “我香菜过敏。” “啊呸。” 一群人又簇拥着莫队入座,屁股刚碰椅子,电话又来,看到来电显示,第一反应竟是朝不远处喝饮料的解宋睇去一眼,然后方接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莫队让鼓仔把院子的铁门开着,然后让解宋站里头,又不说明缘由。 当事人只好不明就里地站在那。 数分钟后,一辆计程车缓缓在门口停下,众人听到声响便都朝门口看去——毕竟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还有谁会来。 解宋也抬眸看去,后座的门从里推开,意想不到的人从车上下来,一双眼睛与自己对视上,展开笑颜。 时怛一身纯色,上半身一件丝绸的米色衬衫,下身是一条灰蓝色的金丝绒长裤,脚下一双小白鞋,一头青丝披肩而下,刘海卷出自然的s弧度,浑身透露着一股休闲与慵懒,看着并没仔细打扮过,但就是分外悦目。 只有景明一眼看出了,这女人哪里是没打扮,分明是从头到脚都精心搭配过。 衬衫是垂顺感女人味十足的丝绸面料,还开了两颗扣,把颈项跟锁骨都露了出来,又有玫瑰金的小项链相衬,下半身搭配宽松的直筒裤,前衣摆还扎进裤头里,裤腿都快盖住鞋跟了,搞得好像一双腿长成2米似的。 时怛从解宋脸上移开目光,落到院子里那些疑惑看着自己的众人身上,小幅度地鞠了个躬微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最后才跟莫队对视上,相视一笑。 那些愣头愣脑还不清楚状况的大小伙子也下意识地点头回礼。 解宋终于迎上来,将她带到众人跟前:“这是时怛。” 四个字之后,没了后文,时怛自动接上:“他女朋友。” 此言一出,不管夹菜的、烤肉的、端碗的,都不约而同沉默,一秒、两秒、人群里默契地爆开一声声无比暧昧的‘喔喔喔’。 微微扭头看她,他再度面朝同僚们:“特意带给大家认识一下。” 有人开始盘问了:“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从实招来。” 阿城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两人老早就认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一起了,瞒而不报。” 有人认出了时怛,一脸惊奇:“这不就是上次队里组织联谊的其中一位女嘉宾吗?” 阿铭一听,眼珠子一转,反应过来:“你可以啊,难怪硬要贿赂我把名字换给你。” “行了,没个礼数,你们也得把人请入座,给人倒杯茶水再好审问吧。” 莫队出来打官腔。 “对对对,来来来,嫂子您坐这儿。” “是我们的不对,嫂子要喝什么,茶、椰汁、橙汁、啤酒,要啥有啥。” 时怛:“椰汁吧,谢谢啊。” “客气什么。” 她对面正坐着莫队的妻儿,恰巧两双目光相对,都友好一笑,莫妻让儿子喊一声姐姐,6、7岁大的小孩咧着换掉的门牙脆生生地就喊了,既不怕人,又不乖张。 “嫂子是本地人吗?” “嫂子看上老宋什么了?” “会不会问话?应该这么问。嫂子,咱们宋哥是凭什么打动了您的芳心的,您也说说,好给我们几个没媳妇的取取经。” 隔壁桌的也涌过来,时怛像动物园里的国宝大熊猫,一双双眼睛全都盯住她,满怀期待又充满八卦。 解宋还来不及解围,旁边一道大大方方的声音就传来耳畔:“是我追的他。” “啊?” “真的假的?” “不能够吧,嫂子看上他什么?” “听她瞎说。”解宋笑道:“自然是我追的她。” “嗐,我就说,你天天跟我们这些大老粗混一起,怎么我们无人问津。” “所以嫂子,你到底喜欢宋哥什么,怎么就看对眼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撞枪口的人贩 时怛:“聪明、上进、稳重、有责任心。” “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个实质性的。比如什么动作啊,哪一件事啊?”看来是真想学。 沉吟片刻,她还是有认真思考的。 但最后却是摇摇头。 “没有?” “说不出来,他让我心动的点太多了。” 此言一出,满院都是夸张十足的“超~”。 “来人呐,屠狗了屠狗了!” “莫队,你可管管吧。” “都没眼看了。” 单身那些大为受伤,非单身的那些哈哈猖笑,只有景明用力地把酸奶甩到沙拉盘里,然后空中出现一道白色抛物线,那撇酸奶稳准狠地甩到了隔壁阿城的脸上,从左边额角,挂到人中。 当事人僵住,数秒后哀怨地转头看向始作俑者,也不说话,只把人盯着…… 解宋:“别顾着取笑了,你们还要值班的那几个还不趁时间没到多吃点。” “呐呐呐,这就护短了。” “果然是有了异性就没人性了。” “端正如你也会有这一天呐,爱情果然使人沉迷,我也想沉迷其中!” 他把涮好的食物夹到她碗里,一壁对同僚说:“等回去了你们再盘问我,现在让人先把肚子填饱。” “行行行,暂且先饶过你们,嫂子,好吃好喝着啊!” 时怛友善地笑着说谢谢,解宋把人赶跑了,才空出闲来跟她说话。 “还没吃饭吧?” “我午饭吃得晚,不是很饿。”却还是拿起筷子吃他给自己涮的肉菜。 “你怎么过来的?” “打车啊,不是看见了吗?”她笑着睨他。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给莫队打电话了。”她老实交代。 他笑,和声反问:“不是不来吗?” “我后面想一想,”她微微偏过头,把声音压到只有两人听到的程度:“要把我这正宫娘娘的身份公之于众,才好让其他人明白,你这老唐僧已经是我这妖精的囊中物了。” “老唐僧?”他拧眉,眉宇里带着疑惑的笑意:“你到底给我起了几个外号。” 隔着几个人,不停把蔬菜沙拉塞到自己嘴里的景明从头到脚都能察觉出,她这师傅此时此刻有多高兴,神情有多温柔,跟以往在他们面前的,完全就是两个人。 “哟哟哟,禁止咬耳朵的啊。”同桌的有人看不过眼了。 解宋坐正,给对方夹了一块椒盐排骨:“抱歉了。” “用吃的来封我的嘴啊?”那人一口咬掉排骨,看这对情侣的眼神充满揶揄。 不理会对方,他只顾照顾女友:“有没有想吃的?” “我也想试试排骨。” 他给她夹了,又问吃不吃虾,得到点头的答案后,拿来一个新碗,夹了几个虾在里头,再用湿巾擦了擦手,剥一只,就放一只到她碗里。 埋头吃东西时怛的余光可以看得见他做了什么,没有说话,老实乖巧地把剥来的虾一只一只吃了。 亲昵姿态莫队全程都收进眼底,正觉欣慰呢,这厢又被老婆碰了碰胳膊,示意他学学人家的体贴。 “嫂子是哪里人?”同桌的同僚一边吃着一边又趁势多八点信息。 时怛咽了嘴里的虾后才回答:“邬安的。” “方不方便问一下年纪啊?” “94年的。”当事人大方回应。 旁边有人插进对话来:“那宋哥还大好几岁呢。” “那嫂子做什么工作的?” “电台主播。” “哪个节目是你的,咱们有空也听听去。” 几个同僚一句接一句,她把筷子放下:“《我不是旅人》。” “这个节目我知道,我记得有两个时间段,以前有时间还听一下呢,这半年来都没了。原来那声音是嫂子你啊,早上上班听一下,还真能精神精神。” 时怛正要说那不是她,身畔人已经先发声:“大哥们,让人吃个饱饭吧。” “得得得,看把人护成什么样了。” 几个人打趣,但还是大方地暂时放过了二人。 专心投喂的人把桌上有的都让她尝上一点,然后说不是很饿的人,一顿饭下来吃得险些胃撑。 这头又带她正跟寿星公莫队敬酒呢,蛋糕随后也推了出来,蜡烛也要插上,忽听得院子外一声声警惕慌乱地在问“干什么、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之类的。” 围墙大概一米六高度,一面墙之隔就是马路,这一带是住宅区,路不大,这个点来往的人也不多,有个别人听到了,抻长了脖子往外看,只见两个寻常服饰的男人夺了过路妇女怀中的小孩转身就跑,一两岁大的孩童因惊吓而哇一声大哭,惊动了院子里的众人。 与此同时,妇女震天哭嚎,一边追着去:“救命啊,抢孩子了,救命啊!” 院子里一些人当即色变,时怛还来不及分辨情势,只见旁边唰唰窜出两个黑影,就近一跃上围墙,眨眼之间就跳了出去。 阿城喊了一声:“你们先吃着,一队跟我来。”话音匍落,一阵椅子响动,三五个人迅速上了一辆院子里停的私家车,引擎发动,车窗也同时降下,一只手从里探出把警笛灯挂到车顶,车子飞快飙了出去。 抢了小孩的人贩子上了一辆面包车,快速转了个弯就不见了,妇女追之不及时,眼看前面啪啪啪地跳下来两个人朝面包车追去,又听身后警笛声大作,回头一看,铁栅门里窜出来一辆车。 立即指着面包车离去的方向慌张大喊:“那那那那,他们…..他们抢了我的孩子往那跑了,一辆面包车,灰….灰色的,一定帮我救救我的儿子。” 莫队让人把妇女带进来,景明跟另外一个女同僚在一旁安抚,但没什么效用。 阿城驾车从那两个跑着去追的同僚身侧飞过,两人一看,渐渐刹住脚步,弯腰撑着膝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张着大嘴呼吸,只差流下哈喇子。 时怛看向自家男友,目露忧心,后者缓声安慰:“没事,追得回来。” 这头,阿城的车在追出去两三公里后逼停了对方,人高马大的同僚们一个个从车上下来,凶神恶煞地朝面包车逼近…… 加上司机,面包车共三个男人,见势不对,抱着孩子下车拔腿就跑,阿城脱下脚上的鞋子猛地扔过去,板鞋重重砸到其中一人的腘窝,对方应声跪地,爬起来又要跑,但已被追上。 另外的几个人马不停蹄去追那两个,阿城压住制服在地的这个,喊了声:“别伤到孩子。” “放手,给我放手。”人贩子还在挣扎不休。 一气之下,阿城捡起鞋子用力一拍对方后脑勺:“我给订的榴莲蛋糕都没吃呢。”哀嚎声顿起。 手起鞋底落,一鞋接一鞋:“有手有脚不去正经工作,昧着良心干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社会败类。” “逃得挺快,惯犯啊?”他说一句话,就狠狠打一下:“避雷针应该装你们这种人的脑门上,让雷给你们劈糊了!” “别打了,我要告你,你哪个局的,我tm告死你!” “你还告我?你还敢告我?”他正要再下手狠一点,前面同僚们已经把另外两个人拷了回来。 男娃在其中一名警员怀里哭得撕心裂肺,那警员一路手忙脚乱地左颠右摇地走回来,嘴里还装着动画片熊二的声音哄着:“不哭不哭~” “妈妈~哇哇~”孩子受到了惊吓,不论怎么哄也是啼哭不止,警员无助到只能抓耳挠腮:“城哥,我搞不定啊!” 阿城还压着那人贩子,抬头环顾一圈其他同僚,个个左顾右盼跟他避开视线。 “你问我,我也没招儿啊。” “那你脚下那个,我来弄,你搞定他……” “你就当提前练习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你年纪比我大,你…..” 话没说完,阿城低下头空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手机,假装没听到同僚的话,嘴里还煞有其事地说着:“哎呀,我得给莫队去个电话,人家妈妈肯定着急上火。” 莫队那头得知了消息,哭得险些背过气的男娃妈妈整个人虚脱一般跌坐下来,手脚阵阵发麻。 景明揽着对方,频繁地拍搓肩膀:“没事了没事了,您放心,孩子在回来的路上了。” 男童很快送了回来,母子一大一小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到妈妈怀里的小人被安抚了好半天后哭累了,才渐渐睡了过去。 那三名人贩被扭送到公安局,负责运送的还是阿城,所以蛋糕依然没吃成,而后面吃到的众人则各自散去。 临走前,时怛才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寿星公,礼物是一个颈椎按摩仪,带一副电极片,哪里都按得到,因为自己使用过,蛮缓解身体不适,所以觉得挺适合莫队这种高强度工作者。 解宋送时怛回去,而景明称同路,也提出一道。 跟一众人道别后,他拉开副驾驶门,对时怛说道:“上车。”而景明这一次,只能坐安全的后座。 替女友系上安全带,解宋再绕到驾驶座,驱车先送景明回家。 今晚这一信息对景明来说既突然又扎心,她一路在后座打量前面这两个人,越看心越便难受。 “师傅,我能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她到底输在了哪样? “刚不久。”前头传来他的回应。 “怎么突然在一起了,以前没听你聊起过时小姐啊。”口吻状似随意且带着关心。 但这话说的,可是很不怀好意。 透过后视镜,时怛扫了眼后座。 如果身份调换一下,她恐怕也要忍不住刺上一刺。 念及此,就随对方去了——毕竟是她把人勾搭到了。 “所以以女朋友身份,带她来跟大家正式认识。”说着话,他抽空看了一眼女友,后者微微扬起笑脸。 “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好像才认识不久,没想到你们竟然成一对了。”景明再问道:“彼此都了解吗?” “嗯。” “我以为师傅你将来会找一个比较稳重些的女生,毕竟你们两个不管从职业还是性格来说,都有蛮大差距的。” 红灯车停,掀起眼皮,他一双漆黑眸眼在镜中跟她对上,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景明心中忽地一咯噔。 红旗重新上路,一路往她家中去,一直过了数分钟,时怛却都不见对方再有其他动静,狐疑地往师徒两人身上多看了一眼,前者专注驾车,后者兴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关注,眼神只在后视镜里与她一错而过,倒是沉默不言。 目的抵达,下了车,跟两个人只说了再见,景明旋身上楼。 车窗是半开着的,有炒栗子的香味飘入其中,解宋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店正在贩卖。 “要吃栗子吗?” “好啊。” “我去买,你在车上等着。” 坐在车里,他看着他穿过马路,挺拔伟岸的身躯立在店铺门口,空间立显狭小了几分。 他把栗子买回来,纸袋一开,阵阵香味伴随雾气蒸腾而出,时怛拿了一个来剥,没一会儿就烫得在两只手心来回拨动。 他一笑:“小心着点。”一边说着话一边拿湿纸巾擦了擦手,接过她手里那颗,在开口处一压,剥开后放回到她手心。 她吃在嘴里,看他接连地给自己剥,刚吃掉了一粒,手心又会多出两粒来。 “你嫌弃我吗?”她忽地开口问。 “怎么这么问?”他抬眼看她,手上动作不停。 “我们已经是恋人了。”口腔因栗子的粉糯而干燥起来:“你可以不用那么客气。” 解宋起初神情疑惑,片刻后正色起来:“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哪哪都太客气了。”或者她可以理解为体贴,但她贪心地觉得,少了一份亲昵。 “比如给我夹菜,不用拿新碗换新筷,给我递吃的,也用不着特意擦一擦手。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是情侣不是亲密无间的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栗子塞进嘴巴,言语之间不是不满,而是淡淡的委屈。 “那好,我下次注意。” 闻言,她随之一笑,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然,不是说你就能用脏手给我递吃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医院怪异的人 “好,我记得了。”他眉梢温和,擦了擦手,发动引擎。 直到那辆车再也看不见,楼上的景明也一直未能收回目光,定定地望着车身消失的方向,神思不愿归来。 栗子已经不烫手,时怛剥开一个,拿余光瞄瞄开车的人,然后把手一抬,那栗子伸到了对方嘴边。 解宋老实张嘴,嘴唇碰到她的手指,她把手收回,被他碰过的部位带回来一丝一缕的酥麻。 十几分钟的车程,她喂他一粒,自己吃一粒,无人打破这种暧昧的甜蜜。 袋子里已经多出一堆栗子壳,怕她上火,他的车在斑马线前停下时,随手拧开车上的备用矿泉水:“别吃太多了。” 拍拍手上的栗子末,她接过来喝了两口。 他拿回去,就着她喝过的瓶口一点不嫌弃地也喝了。 翌日凌晨,接警中心接到一则报警电话,垃圾中转站发现半截断臂,还在熟睡中的勘查组紧急出警,路途上,景明打量自家师傅的神色,后者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师傅….” “嗯。”他眼睛未睁。 略带了些小心的语气,她问:“你喜欢时小姐什么呀?”这口吻,似乎还十分想不通。 阖眼休憩的人睁开眼睫,扭头去看发问的人。 景明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明明里头无波无澜,可她却陡然生出一抹心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没见过师傅你对谁有过兴趣,所以一时觉得好奇。” “景明。”他淡声叫她的名字:“你清楚你字里行间都没有尊重她的意思吗?” “凡事要有个分寸。” 她哑然,那种绵绵密密的苦涩再度漫上心尖,应了声‘知道了’,扭过头去,不敢再多言。 勘查车跟莫队的车辆在四分钟后抵达现场,民警在中转站四周拉起警戒线,解宋等人穿戴好大褂、口罩与手套,提着勘查箱从两边车门鱼贯而下。 眼瞧时光乌飞兔走,早春退、夏日起,这三两月的日子里,时怛跟解宋统共见了不到十次面,他被派遣到千百里之外的异地授课指导,一直到初夏,已经走了57天。 晨起,她在桌上的日历28号这天画了一个大爱心,再有3天,分别许久的他们就要重聚。 时怛的头发长了好些寸,又比他去前瘦了4斤,没有刻意减肥,可能这阵子工作量比往常多了许多,所以体重往下掉,悲惨的是,大体瘦的是胸部。 她洗漱完毕,解决了早餐,坐上地铁前往医院。 市立医院不管何时何地都人满为患,这现象其实当真欷吁又可悲。 穿过重重人潮,终于抵达7楼——精神科。 这一层要比其他科空旷许多,至少放眼望去不是一个又一个人头。她拿了事先预约的问诊号,坐在候诊室里等待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叫号机上。 十数分钟后,屏幕上出现她的名字,她起身进了问诊室。 “肖医生。” “又来了?坐吧。”看诊的医生40出头,但保养得很好,脸部肌肤平滑,白里透着红润,颈部细纹也不明显。 时怛坐下,肖医生熟稔发问:“药吃完了?” “吃完了。” “精神有没有舒缓。” “白天还好,晚上还是睡不沉,容易惊醒,偶尔会发虚汗。” “我切下脉。” 她依言将手放上诊脉垫。 医生一边号脉一边询问:“还会鬼压床吗?” 点点头:“试过几次,压力大就会,醒来很辛苦。药我不是经常吃,失眠得太厉害的情况下会吃上几天。” 她赞同颔首:“这药开给你也不是让你当饭吃的,你也不能长期依赖它,一则免疫,吃了起不了效果,二则对身体多少有侵害….另一只手。” 左右手都号完了,肖医生看了看她的上下舌,又听了听心率。 “吃饭排便正常吗?” “正常。” “例假呢?” “都挺准时的。” “我再给你开一个星期的药,药物也只是起一个辅助作用,最主要还是靠你自己。年纪轻轻地要看开点,不要让自己有那么大的压力,你那两份工作,我也建议你辞掉其中一份。” 时怛只是应着:“帮我开半个月吧,也懒得跑来跑去。” “先开十天。”让了步。 “好,谢谢肖医生。” 她去一楼排队缴费,队伍又长又慢,排了近二十分钟才快要轮到她,脚都已经发酸,脖子又累又硬,正闭眼前后松动松动颈椎,这间隙不过十数秒,再睁开,面前插了一个黄衣服的女人。 眉头一皱,正要提醒,余光瞥见对方下身穿着医院的病服,左脚脚掌包了厚鼓鼓的绷带,依靠着助步器滑动。 消了说话的念头,她继续排了五六分钟,小腿有些僵硬酸软才轮到前面黄衣服的病患。 隔着半米的距离,她看着对方一只手扶着助步器,一只手把单子递进窗口。单子有好些张,那人没拿稳,飘了一张到地上,低头去找,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蹲下去。 最后还是借着助步器的力曲下右腿,笨拙又颤颤巍巍地把单子捡起来再塞进窗口里。 “1767。”医护人员计算出费用。 时怛只看得见女人的背影,拍拍两只口袋,最后从其中一只里掏出一张卡递进去。 片刻后,听到医护人员说:“你这张信用卡刷不出钱了。” 女人又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从口袋里翻出一小沓人民币,对里面说:“我微信给一千五,剩下的给现金行不行?” 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声音,时怛只觉得黏糊中又沉又平,似乎没有什么生气。 “可以。” 医护人员将票据连同找回来的零钱搭在面上推出来,女人单手拨到跟前,零钱有纸币有硬币,她一只手没能拿全,三枚硬币掉到了地上,发生叮铃清脆的声响。 这么一顿磨蹭下来,后面排了很久队的人更没了耐心,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时怛听到了,那个女人也听得到,没有什么反应,在准备再次艰难下蹲的时候,时怛已经先一步帮忙把钱捡起来。 可当抬头与对方对视那一瞬间,饶是电台主持出身的她,也禁不住愣了一愣。 但又很快回归正常,把硬币递还给对方,后者只有眼神与她有过那么一瞬间相触,也没有一句谢谢,拿了钱,推着助步器就走了。 她将单子交给医护人员计费,又扭头多看了眼对方蹒跚离去的背影。 黄衣服女人缴清这两天的费用后,进入电梯,回到病房所在的楼层,才一转过拐角,一道影子从转角飞快跑来,只听砰地一声,对方脑门正正撞上助步器。 女人被小孩子的力道震得踉跄了一下,但还不至于跌到。那小孩子约莫四五岁,可能被撞蒙了忘记了哭,下意识捂住发疼的脑门。 她伸出手来想看看他是否撞伤,那小孩子抬头一看见她的脸,直直地愣住,下一秒,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那条伸到一半的手戛然止住。 紧随而来的男童父亲瞧见眼前一幕,先入为主地以为对方欺负了自己的孩子,一把将孩子抱起来,瞪了她一眼,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明知道这一层老人小孩多,不好好在病房待着,真是累人累己。” 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怛取药也花了不少时间,刚走出医院大楼准备出发前去出版社,一道黄色影子骤然间从头顶上方直直砸下,距离她不过一米之遥。 那声音既响亮又厚重,几乎要将她的鼓膜震碎。 她的呼吸滞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僵直地瞪着地上形状怪异的女人。 “啊~” “有人跳楼了!” 大门口惊呼声乍起,一道声音牵起了四面八方的,众人尖叫之声如洪水决堤。 而亲眼见证这一幕的时怛双腿犹如被钉死,眼睛与地上的女人对视着,猩红的血湿濡她的头发、衣服,渐渐淌满地面。 她再次看清那张脸,鼻子、嘴巴、耳朵,无休无止地淌下鲜血,比半小时前的,更怵目惊心! 不断有医护人员冲过来,躁动的人群把难以动弹的她撞开,熙熙攘攘中,透过那些白大褂的缝隙,她看见半跪在地上的医生面色凝重,已经放弃了急救措施。 她被人带去了稍远点的地方,很快警笛由远及近,民警跟法医都到达现场。 大半个小时后,浑浑噩噩地来到出版社,她勉力撑着自己的神志与贝编冯正礼等人开会、商讨冯正礼不日到她节目中为上架作品做推广的巨细。 “时怛这么多年也积累了不少粉丝,微博也有一定话题量,看你能不能在微博上给冯先生做一次广告,恰好又是你翻译的,一举两得。” “至于广告费,按照市场价打个八折,你看行不行?” “时怛,ok吗?” “时怛?” 反复叫唤的声音猛地将她魂魄拉回,慌慌忙应了声:“噢~可以。”迫使自己敛神专注,把那些惊惧的画面摒弃在脑海之外。 冯正礼坐她对面,看她脸色有虞,不免关心慰问一番。 会议结束,谢绝了几人的饭约,回到电视台,她叫了个外卖草草解决晚餐,吃了药,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复稿,等待直播开始。 12点24分,她回到家中,洗漱过后又吃了一次药,1点32,躺到床上。 深夜的《世景小区》昏暗静谧,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划破寂静夜空,她屋里特意留了一盏台灯,不至于陷入无尽黑暗。 时钟指向3点11分,时怛睡得并不安稳,初夏的夜里开了窗,清凉的晚风吹进来,可她却鬓角皆湿。 她被梦魇拖住,梦到了医院里遇见的那个跳楼女人,那张脸遍布青紫淤痕,右眼肿胀不堪到只能睁出一条缝,左眼完整无伤痕,可瞳仁里殷红血丝几乎占住了半个眼球。 她眉骨的伤口正流出脓血,一只耳朵包着纱布,可纱布松垮将掉未掉,露出清晰的、失去了下半部的半只耳朵! 她躺在地上,身下的血液越流越多,蔓延到时怛的脚下,那些艳红的血液像长了爪牙,沿着她的脚一路往上爬,地上的血变成了红色的河,她越陷越深,最后整个脑袋都被浸入血河之中。 时怛挣扎不脱,又腥又浓稠的液体钻入她的鼻腔嘴巴,她的呼吸滞住,氧气无法进入肺腔。 她瞪大了眼,被拉着往下坠,河面上出现了黄衣服的女人,面朝着她双目紧闭,却骤然睁开眼,那双血红色的眼珠牢牢地将她扣住——她在说话。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怨灵一般的声音,时怛惊惧不堪,猛地惊醒过来,却是从一个噩梦跳入另一个噩梦——她的瞳孔里倒映出那个如同蜘蛛一般贴在天花板的女人的身影,她正看着她。 恐惧使她难以呼吸,想离开床,但是那种熟悉的桎梏感让她惊慌不已——她根本动弹不得。 死死闭上眼,时怛告诉自己,醒来!这是假的,醒来! 耳畔有水珠滴答掉落下来的声音,一滴一滴地坠在自己的脸颊,粘粘的,热热的——那是黄衣女人的血。 肺里的氧气愈发稀薄,一张苍白的脸涨得通红,在她就要被生生憋死前,夜幕下一声狗吠猛地让她从噩梦中惊醒。 她赫然睁开眼,天花板花白一片,没有任何东西。 急促的呼吸使她胸前剧烈起伏,她虚软地将自己撑起来一声声咳嗽,伴着小区里的犬吠之声。 咳停了,后怕地试探性摸摸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湿濡,但并非鲜血。 外头的犬吠停了,世界又归于沉寂,她汗如雨下,一直到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一看时间——已凌晨4点。 身上黏腻得难受,她掀被下床,简单洗了个澡,喝光一杯温水才重新上床。 房间里灯火明亮,即使洗过一身热水澡的她依然没能拾起太多精神,恹恹地坐在床上,拿起本书,掀来翻去却怎么也入不了眼。 打开解宋的聊天窗口,最新对话显示在昨天下午,他分享了一张工作的地点,她回了一张蔚蓝的天空,对话由此展开。 点进去他的朋友圈,她一一刷过,没有什么新更的内容,也没有她。他们彼此的朋友圈,都没有彼此。 第一百二十三章:我有一个哥哥 反正也睡不着,她将这大半年来的对话都翻过一遍,绿色的字眼要比白色的多得多,主动寻找的那一方,大多也都是她。 她有些自嘲——深夜果真是伤春悲秋的好时段! 本想要退出聊天窗口,不小心点到了几个标点符号,等她一一删除放下手机时,寂静空间里却猛地传来视频通话声。 惊得她心跳骤停,复又拿起手机,诧异不已。 她整理整理头发,摸了摸自己苍白而不自知的脸,按下接受键。 屏幕里出现两张面孔,大家都不约而同问着:“怎么还没睡?” 他们的相处模式跟一般情侣有差异化,57天分别,8个星期,每个星期如果有空,就视频三四次,如果双方或者有一方忙碌,可能也就是视频一次半次,微信对话三两次。 所以在这凌晨突然见到他,时怛发现,对这个人的思念,原来是像藤蔓一样无尽地往外生长! “是没睡还是刚睡醒?”视频里那头的他背景显示在酒店,头发微湿,身上穿着酒店浴袍,显然是刚洗完澡。 时怛微微一笑:“刚睡醒。” 解宋:“睡不着了?” “嗯。你怎么会突然发视频过来?” “正好看到微信显示你在输入。” “这么晚洗澡,才回来吗?” “酒店隔壁发生一起火灾,我去帮忙,身上弄脏了。” 她顿时紧张:“那你有伤到吗?” “没有,有群众受了轻伤,但都没大碍。” “怎么会发生的火灾?” “有人把没熄灭的烟头扔到垃圾桶里了。” “你的工作进展得怎么样?” “还算顺利,可以按照预定的日期回城。” 时怛嗯了声,隔空与他对视,他还是离开前的那副清隽模样,惹她想念,惹她挂牵。 那句话我很想你一直在嘴边,但从没有说出口过。 “还有两天”她说。 “嗯。” “你要几点起床?”她问,怕影响他休息。 他看了看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那你早些休息,可不要顶着一张倦容去工作。”话音才落,听得他那边传来叩门声,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时怛问:“是你房门响吗?” 解宋点头,和声跟她说:“你等我一下。”说罢把手机放在桌台,旋身走向问口,问了声:“哪位?” “我,山山。”一个女声,听着有些年龄感。 这音量正好能让时怛听到,她盯紧了屏幕,虽然只看到花白的天花板与水晶灯。 略蹙眉头,他并未开门:“有事吗?” “我被火灾吵醒了,正好看到你从隔壁出来,想着你可能去救火了。” 解宋在等对方的下文,但话就在这断了,出于礼貌还是客气多问一句:“对,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怕你受伤,问前台拿了药箱来。” “有劳费心了,不过我没受伤,这就要睡了。” 正常话到此,来人也应该告辞了,可对方显然没这个打算。 “你别逞能,我来都来了,你把门开开,我帮你看一眼。” 时怛在对方第三句时就已经听出来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她远在千里,除了心尖多出一些酸涩,无法可施。 “多谢,但我真的没事,您回去吧。”解宋并未就此松动,回头看了看手机,只想着尽早把人打发了。 此路不通,对方又换了招数,示弱:“我房间有老鼠。” “这间酒店卫生挺好,不会有老鼠的。” “真的,我老是听到吱吱吱的声音。” “那您让前台给换间房吧。华小姐,明早大家都要早起,我就先睡了。”他说毕,真的旋身往回头,也不管人在外头是走是留。 重新拿起手机已是四分钟后,时怛还在等待。 “不好意思,她是…….”他开口就要抱歉地解释。 “4点多了,还不抓紧时间休息休息。” “我等你回来。” 解宋的解释阻在了半道,温声跟她叮嘱:“好,你也早点睡,晚安。” 她微微扬起唇:“晚安,祝好梦。” 收了线,留给她的依然是一室怅然。 坐在床上出神了许久,才起身去拿了笔记本来登录微博,用大半个钟头的时间把这两日来的听众私信一一回复了之后,又照例收集网友投稿小故事,做成一个压缩文件,再刷一下近段时间的新闻时事与热搜。 夜雾渐消,晨光熹微,初夏天光割破云层,静悄悄地漫进她的房间来,她转目一看,终于合起电脑,起身把灯一关,回到床上补剩下的眠。 9点多,她辗转醒来,顶着昏沉沉的脑袋打开电视机调到邬安电视台,这个时间段会重播昨天的新闻。 放下遥控器去洗漱,镜子一照,发现眼下乌青,面色不佳。 没什么食欲,她用小锅煮了些水,扔了两只鸡蛋下去,刚开了火,听到电视里终于传来关于医院跳楼女的相关新闻,她忙提步过去。 画面是邬安市立医院,死者已被医护人员用白布盖了起来,有民警在外圈拦出警戒,法医等人在警戒圈内勘查,周遭都是大家的窃窃私语,神色各异,有同情、有扼腕,也有看不起的。 邬安电视台现场记者站在镜头前报道:“据悉,跳楼的女士为本地人,独自在院治疗四天,身上都是经虐待留下的痕迹,而虐待她的人正是其结婚七年的丈夫。” “四天前,丈夫因与人发生摩擦,回来拿妻子撒气,耳朵也被其冲动之下咬断;该女士因疼痛而昏迷过去,醒来之后独自忍着剧痛前往医院治疗,而丈夫当时不知去向。” “据主治医生所述,该女士有严重的情绪疾病,但尚有求生意识,也不知为何突然选择以如此叫人欷吁的方式断送自己的生命。” 锅里的水沸腾了许久,溢出来将炉火扑灭,煤气犹如蛇吐信,绵绵密密地飘浮到空气之中,而出了神的时怛尚不自知。 她的心情比看新闻前更来得沉闷,记者报道的每一个字都化作石块垒在她心脏,压得她呼吸难以顺畅。 屏幕里播放下一则新闻,恍惚回神之际方意识到鼻间的气体裹挟着异样,猛地回身去关灶台、拧煤气罐,又急急把家里窗户都一一推开。 所幸发现及时,并未酿成大祸。 十几分钟后,家里煤气尽数散去,她也无心再做早餐,拿了钥匙出门去添补食材。 从市场提了满当当的菜回到楼下时,一个小女孩横冲直撞地撞进时怛怀里,她手下意识抬起横在小孩子的背后避免摔倒。 “对不起,阿姨。”那小孩抬起头来道歉,才叫她看清了是区叔的孙女,叫猫猫的,彼时正哭得泪眼朦胧。 “怎么哭了?” 猫猫呜呜地哭着,一抽一抽地跟她说:“妈妈跟爸爸好几天没说话了,妈妈爷爷又吵架了。” “那你怎么跑下来了?” “我怕。” 往楼梯口看了一眼,时怛跟她说:“你这样跑下来不安全。如果不想待在家里,要不要先来阿姨家?” 小女孩拿不定主意。 “走吧?”她再次征询,看对方没有抵触:“你走前面?” 小家伙吸了吸鼻子,抽抽搭搭地往回走。 经过自己家门时,即使关着门,也能依稀听到里头的争吵,说是争吵,其实只有妈妈一个人大骂爷爷的声音。 时怛看小孩子盯着自己家门扁着嘴委屈又害怕的模样,又听里头不真切的叫骂,心里头不胜唏嘘,一边将钥匙插入锁孔:“大人的事大人会解决的。” “你先进屋。”她把人带进屋里,随手将东西放在玄关,然后又出来,门虚掩着。 正欲扣响501的门,可紧闭的门扉先她一步从里头打开,一少一老的男女满面紧张与慌乱地从里头出来,前者无暇顾她只往楼下冲,后者见了她,只快快点了个头也要跟着下去。 “猫猫在我这儿。”她忙出声叫住了。 那两双脚步猛地止住。 她解释:“刚才在楼下看见她,就先把她带回来了。” 听闻,区妻肉眼可见地长舒一口气,然后折回来就要进502的门。 “小孩说有点害怕,我想暂时让她在我这儿待一会吧,恰巧我也要做午饭,跟她一块吃。”她征询对方的意见。 区妻的脚步又顿住,脸上除了冷硬,还有眼底涌出的那无可奈何的愧疚,她望着那扇虚掩的门,终究是没再近一步。 最后只僵硬地跟她说了声‘麻烦’,脚尖一转进了501。 区叔一张老脸又是羞惭又是对时怛的感激,也不好多说什么,跟她道声谢后,反而下楼了。 回到屋里,时怛把东西提到厨房,经过客厅,看小家伙垂着一双手站在客厅。 “怎么不坐?” 小孩子这才移到沙发,靠着边边坐下了。 “你叫猫猫是吗?” “嗯~”她没哭了,但是说话有鼻音。 “水果沙拉喜欢吃吗?”她说话的口吻其实只比跟大人对话时差不了多少,性格使然,见着小孩也不会捏着嗓子轻声细语好容易跟对方亲近些——就像她不善安慰人一般。 猫猫点点头,眨巴眨巴一双泛着泪光的眼睛,乖乖地坐在沙发一角,兴趣很快被陌生的屋子吸引,但眼看手勿动,只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时怛在厨房,切了半个梨子跟一根香蕉,把酸奶倒进去搅拌均匀直接放到小家伙的手里去捧着:“要把它吃完。” “谢谢阿姨。” 把电视开了,她调到少儿频道:“不喜欢的话自己按,遥控器会用吗?” “会。” “那你坐着吃,等我把饭做了。” 猫猫吸吸鼻子,整个小脸抽了一抽:“好。” 看看小朋友,时怛最后直接伸手从她腋下穿过,把人抱到沙发中间,又拿了只抱枕垫在背后,觉得她坐着舒服了,才折回厨房。 把排骨洗净控干水,她用少许淀粉腌制,再剁了蒜粒和陈皮,放蚝油、生抽、老抽、鸡精一起搅拌均匀,这才淘米煮饭,将调好料的排骨放到饭锅里一起蒸。 等饭将熟,另外又炒了个蔬菜。 期间她多次探头看客厅,那小家伙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看得聚精会神,腮帮子被水果撑得胀鼓鼓也忘了嚼。 “洗手吃饭了。” 猫猫立马从动画片中回神,把吃得干干净净的空碗拿到厨房,想开水龙头洗手,但发现手的长度不够:“阿姨,我够不到。” 时怛走过去把她抱起来,看她自己把水龙头拧开一点点,双手凑到水流下搓洗。 一大一小的人面对面坐着吃饭,小家伙吃着吃着忽然说:“阿姨,我以前好像有个哥哥,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有他?” “妈妈跟爷爷每次吵架,好像都是为了哥哥。”小小的一张脸装满了苦恼:“我不喜欢吵架、不喜欢哥哥。” “吃饭。”她不了解他们家的事情,不作深究,只给小孩布菜。 饭后没多久,大门被叩响,区妻来把孩子接回家,两个人都只是混一个熟脸,彼此对话不超过四句,就各自关了门。 时怛心情不佳,冯正礼的漫画交完了稿,一时间突然闲了下来,不知做些什么来让自己好过些。 站在客厅,她扫望一圈,最终决定做一下大扫除兼断舍离。 下午编辑发来了宣传文案,另附上文字:文案已经由冯先生润色过,最终敲定这一版,要在晚上8点发出。 她回复了两个字:好的。 当晚8点,准点将商讨好的宣传文案在自己的私人微博中发出,并又强调了一次冯正礼应邀前来参加节目的日期。 发完微博,她发出前往电视台。 凌晨回到家中,洗漱过后吃了药,留了一盏台灯,她进入被窝。 闭着眼睛,数分钟后,又忽地掀被下床开了大灯,将台灯关了,这才重新回到床上。 凌晨2点多,刚刚进入深度睡眠的她又被骤来的风声惊醒,难受地皱着眉头,夜风摇窗,树叶沙沙作响,偶尔停歇,又忽地卷土重来。 她终于睁开眼,起身去将只留了半掌宽的窗户关严实;风声顷刻被断绝在一扇玻璃之外。 她一天天在日历上画爱心,直到31号这日,带着溢满的期待,迎接男友的归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图谋不轨 下午冯正礼联合出版社会在新华书店举行一场签售会,结束后会有小型的庆功宴,作为译稿人的时怛都得到场。 等她到书店时,从一楼连接到二楼的那条楼梯都已站满了一条长龙,人人手抱着她翻译的那本漫画,一边窃窃私语地进行着漫长的等待。 时怛也拿了本,站在队伍的最末端,一直过去十几分钟,出版社的工作人员下来瞧见她,把人一拉,笑问:“你排什么队啊?” “这不显得有诚意点吗。” “你要有这时间,还不如上去顶我一会儿,来的人比预计的多,贝编打电话叫我回去再多搬两箱插画。” “那你去吧,我上去帮忙。” 时怛走到二楼,上面的队伍并不比楼下短多少,无怪乎她排半天也不怎么动弹。 签售台后的冯正礼正奋笔疾书,对方今日穿得很是正式,头发也梳得油光发亮,戴着一副细边眼镜,每给书粉签完一本书都会抬头予对方一笑,甚是斯文与得体——如果时怛不是见识过这人隐晦的一面的话! 出版社另外一个工作人员在一边逐次接过书粉的书,摊开给冯正礼签名后又把插画插进去,两个人各自忙碌并没注意到她,她径直穿过人形立牌绕到签售台后,站在冯正礼的另一边,稍稍压低声音对工作人员道:“我接阿辉。” 对方见着她,可算是松了口气,露出感激的神色。 就这样,一个人负责从书粉手里接过书给作者签名,一个等着对方签好后接手插入插画递还给书粉。 认识冯正礼前,时怛并不了解这人的粉丝量,这次的中译英主要出版海外,在国内只印刷了一万册,单看今日慕名而来的书粉量,怕是会印第二版也未可知。 她这几日睡眠严重不足,面色也不太好,全靠化妆撑起来,站了快一个小时,感觉有些低血糖,累得脚底板也都快不是自己的。 这厢抽空看一眼隔壁的工作人员,对方两只脚轮换着放松,看着情况比她要严重——毕竟站得比她久得多。 眼看脚底下那箱插画已经要见底,阿辉还没回来。 一边抽过冯正礼的书,她一边朝楼梯处眺目,忽地感觉手指头被轻握了一下,目光立即落到他手上,可对方并无半分异样,只微笑着在下一本书上继续签下大名。 晚4点,签售会结束,冯正礼、贝编、时怛等相关工作人员跟一众书粉代表拍大合照,前三人相继接受受邀记者的采访,时怛只简单说了几句夸赞作者的场面话,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先告辞回家。 才进屋就将自己扔进沙发里,把脚跟贴在地毯让脚底板得以放松。 因胃口不佳,她中午没吃多少,3点的时候已经饿得很厉害,此刻饿过了头,又已吃不下任何的东西。 也不知坐了多久,昏昏欲睡间手机震动起来,沉重的眼皮耷拉着,看也不看来电显示,凭着熟悉感滑动接听键:“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声音,声线温缓音色低:“在睡呢?” 她猛地睁开眼睛坐正:“你回到邬安了?”一阵强烈晕眩感涌来,忽地又难受地闭上眼睛。 “还没,准备去机场。”对方又道:“我7点左右落地,记得你今晚没有直播,一起吃饭好吗?” 缓和过去,她脸上难掩失望,解释着:“我今晚在飞凯酒店有个小宴会,出版社帮冯正礼举办的庆功宴。” “不碍事,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你远途回来也很累,在家休息会儿,我结束之后带着吃的去找你。” “好,晚上见。” 她笑得甜蜜:“晚上见。” 晚宴8点钟开始,为了能早些离场,所以她来得也早,八点一过就到了现场。 出版社订的是一个中厅,70平米,厅里布置得很高雅,高脚小圆桌、时令花卉、水晶吊灯,满室亮堂。 也有小部分比她早到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都各自打过招呼攀谈起来。 因为是晚宴,她需得装扮正式,一条小吊带长裙,绒光的布料,闪耀得并不很明显,裙子酒红色,在水晶灯光映照下,肤色白皙得过分。 她肩上只有一条1毫米粗细的带子,修长脖子一览无遗,肉眼所望几乎无细纹,锁骨分明内有沟壑; 裙子是小v领,并未泄露太多春光,脚上是一双杏色的高跟凉鞋,配了一个小小的手拿包,除此之外无再多装饰。 贝主编在后脚就到了,带着时怛跟各路人士打招呼,最后姗姗来迟的是今晚的主人公——冯正礼。 在陆续被各种赞美词、祝贺声簇拥中的他终于在人群里看见了优雅迷人的时怛那一刻,那双看似正直的眼借着喝酒的动作眯了眯,异样的情愫在里头快速地一闪而过。 她侧对着他,偶尔有人从中间穿错而过,可冯正礼那双眼睛再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这个角度,能饱览对方所有的前凸后翘,镜片底下的眼睛并未有多大动作,却慢慢地将她由脚趾、到腰肢、到臀部、到胸脯、到颈项,不紧不慢地品味,就连头发丝,也未曾有遗漏。 他终于从人群中脱了身来到她身后:“今晚这场宴会里,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般绝色的来!” 时怛回身,见是他,客气一笑,却并未回应对方这种油腻的赞美,只对他举了举酒杯:“恭喜。” “也恭喜你。”他一笑。 “我何来的喜?” “也有你的一半。我干了,你随意。”说罢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她只浅抿了一口,对方喝完见状哂笑:“虽说随意,但你这也过于随意了吧!” “我不胜酒力。” “一点红酒,不会醉人。” “抱歉。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这才开始一个小时,我可不放人。” “我男…..未婚夫出差回来,要去陪他。” “小别胜新婚啊!”他这调侃也不知是善意,或是有其他色彩。 “祝您玩得愉快。”她略一颔首,就要从对方身边走过,却不曾想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臂,止了她的步伐。 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转瞬又平整,时怛回过头来望向对方,顺带将手抽了出来。 冯正礼:“这么早就离场,那走前喝杯酒赔罪,不算我欺负你吧。” 不好太拂对方的面子,她扯了扯唇角颔首。 他亲自去调的酒,放了伏特加、江小白、威士忌,另外再兑了红酒与雪碧,颜色看上去倒真有几分诱人。 “来,为了庆祝你我这次的成功。” 她将酒接过,里头液体的容量是高脚杯的近三分之二。 虽然酒量不佳,但时怛想走人,确实不好再推脱,只有仰头一饮而尽了。 接过她的空杯,他道:“我让助理送你,他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 “不必客气,我打个车就行。” “走吧,你跟他没见过,我带你下去。”说毕,已抬步在前面走。 两个人坐电梯下去,封闭空间下跟对方独处,时怛不大自在,只站在一角尽量当个隐形人,但对方不这样想。 “将来要是跟解先生结婚了,可别忘了也给我发一张请帖。” “自然。”她意思性应了声,感觉这数字跳动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慢。 “有没有想过要什么样的婚礼?”他也站在另一角,与她并行着,说话时偶尔看她一眼,其实只为了观察对方的酒劲何时上来。 这样的话题跟相爱的人聊是幸福甜蜜,跟这类人谈,时怛只觉得是僭越,莫名地也觉得电梯的空气愈发不足,颇是烦闷。 “还没想过。”几个字草草打发。 他们在20楼进的电梯,13楼有人上,10楼、7楼有人下,进进出出更是让她觉得时间漫长无边,也能察觉到并行的那人偶尔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心下甚是厌烦。 电梯再次剩他们二人时,对方的视线似乎变得有些无所忌惮,时怛耐着性子维持礼仪:“冯先生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冯正礼抬起手向她伸来,那高度目标像是对准她的脖子或锁骨,还未碰到便被当事人错开。 对方口吻关心:“你的脖子跟脸都红透了。” “可能刚才的酒有点烈。”她敷衍地解释。 好不容易熬到负一层,电梯门开,他绅士地等女士先行,而她原先是倚着电梯扶手的,才迈出一步,力量全放脚上后,竟虚软得陡地要向地面跌去。 “当心。”冯正礼敏捷地将她抱住,掌心贴着她的手臂,触手之间一片温热与细腻。 时怛站稳脚跟,客气疏离地从他身边一退:“谢谢。” “我车在那边。”他在前面领路,将她带到自己停车的位置。 车上并没有助理的身影,还没等她出声,他已自顾自说着‘人呢’,一壁拿出手机对她说:“你先上车等着,我打个电话问问。” “没事。”她最怕的是他后脚也跟着上车。 未几,听说他对电话那头说:“你不是到停车场了吗?好,你尽快,抓紧时间把人送回去。” 而后将电话挂了跟她解释:“人有三急,他去一下洗手间,很快就回来。你先到车上等着吧,我就先上去了。”说话间拿出车钥匙开了锁。 “那这钥匙?”她问。 “他有备用的。”话说完,亲自开门把她送上了车:“那你在车上稍等一下。” “有劳。”看着对方消失在自己视野中,时怛才彻底安心。 她坐在后座,车窗留了一条缝,酒劲上来得很快,也不知等了几分钟,眼皮又涩又重,那酒又烧着胃,昏沉沉地就睡去了。 一辆车驶入她隔壁的空位,驾驶人员从车上下来,从车头绕过走向电梯间。 她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察觉一股热浪在腰腹间缠绵不去,时而朝腰侧游走,时而滑向大腿。 耳边鼻息渐重,那声音浑浊又腻厚,是时怛极为陌生的。 勉力掀起厚重的眼皮,她的视野又暗又朦胧,待到渐渐清明,那热浪触感也随之清晰起来。 “你做什么?”脸色剧变,她一声厉喝,猛地将身上那双肮脏不堪的手推开。 解宋在宴会厅寻人无果,打女友手机也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只好原路返回停车场。 这头,冯正礼并未因当事人的清醒而有所慌张,为避免对方惊喊,他先下手试图用嘴捂住她的嘴巴,时怛竭力抗拒,慌乱下几次都拉不开车门,才意识到对方早已将门窗俱锁。 “你疯了吗?救….”她的呼救才出口,立马被一只手手牢牢摁住嘴巴,对方眼底迸出的欲望强烈到使她有种错觉——他已经完全顾不得后果。 “咱们谈桩生意。”他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震动再起,她的手包掉在脚边,时怛根本不听他的话只用力去挣扎,最后反连双手都被狠狠攥死。 她愤恨而仇视地盯住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从指缝里流出的话零碎又含糊,并不惧什么威慑力。 “从第一次咱们的见面,就注定了我跟你一定会有一次交合。”他的嘴唇贴到她耳边,喷洒出热气:“但我实在不想用这种蛮横的方式。” “你是精虫上脑了吗?这到处都是监控,随时也会有人来。” “我并不以为事后你会揭发我,毕竟咱们都算公众人物。但我比你好一点的是,我粉丝比你多,论控评你也不如我。” “就算你一时脑子堵住把这事捅了出去,我大可以说是你引诱的我,像你说的,这到处都是监控,你跟我走的时候可是清醒自愿的。” 面部与颈部涨红到发紫,时怛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这种恶心感叫她根本分不清是酒精作祟,抑或者眼前这个男人。 视线穿过冯正礼的肩膀望向挡风玻璃之外,天不助她,往来无人。 她把目光放回他脸上,这张脸不久之前还在人前游刃有余地谈笑风生,如今丑态毕露:“我想你成功过很多次,所以导致以为女性真能任你玩弄于股掌。” “但你大可试试,你再进一步,等我下了这辆车,是像你说的妥协忍耐,还是玉石俱焚!” 第一百二十五章:贼心贼胆 冯正礼的腿夹住她的,一手将她的双手按在身前,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只露出了一双憎恶的眼睛与他两相对峙着——他在考量她话里的真实性。 折返到停车场的解宋从冯正礼的车前经过,越过变态的肩膀,时怛赫然瞧见了他,情绪陡地激烈起来,嘴里呜呜地呼叫解宋的名字。 扭头去看,竟发现意料之外的人从自己车头经过,冯正礼也是一惊,愈发将她的嘴巴按得更紧。 时怛又挣扎又喊叫,眼睁睁地看着男友上了旁边的红旗。 冯正礼冷笑两声:“你以为他能看清你?这车从外面看进来,可是模糊得很。” 他的身影将她的视线挡住,耳边传来了引擎发动的声响,一颗心犹如被绑上石锤,无助地往下坠落。 时怛发了狠:“好,那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谁也别在这圈子里混了!” “你以为我会被你这话震住?”他话音才落,听到外头有人拉了两下车门,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冯正礼那边的车窗被砸裂,他身体一颤,下意识缩起肩膀。 还未等他回神,背后一只手攥住他的后衣领蛮横且快速地将他往外拖去,时怛惊惧地扭过头,只看到站在车外的人的一截腰身。 冯正礼被一股强劲力道粗暴地扔到地上,晕头转向到眼前直冒金星。 解宋伏低上半身,第一眼看见她的错愕且满脸的惊魂未定,视线再下移,她的吊带下滑、胸口半敞,裙子现出褶皱...... 眼里涌动着漆黑深潮,他暂且把情绪遮去,朝她伸出手:“别怕,过来。” 犹如曙光将黑夜洞开,时怛的绝望因他的出现而碎裂,转瞬慌忙拉住,借着他的力道朝他挪去,忙乱下又回头去捞自己的手包,脚一下地,软得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单用一只手牵住她的解宋一把揽上她的腰身,这才没让她狼狈跌倒。 他把她扶到副驾驶,关门前叮嘱:“在车上等我。” 她忙忙拉住他的衣袖:“别报警。” 他望住她,眼里透出不明白。 “我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且他还要上我的节目。” “撤不了?” “撤不了,台里已经批下来了。” 安抚地拍拍她涨红的脸,他把车门关上。 冯正礼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正拉开车门预备逃之夭夭,一只铁臂陡地从身后横亘过来,砰一声将车门关上,连带他的手指也一并夹住。 急剧的疼痛没能使他忍住,冯正礼当场惨叫了出来,急切地想要把那只手推开,但并没能如愿。 他痛苦回头,对上一双极具压迫感的黑色瞳仁。 解宋不发一语,眼神瞬也不瞬地扣住他,瞳孔里倒映出一张扭曲的狼狈面孔,直到对方痛得蜷缩不止,才拉开车门一并将人甩开,屈身钻入驾驶座。 冯正礼缩着被夹的手动弹不得,手指中部被夹出一节深深的青白色凹痕,但此刻顾不得疼痛:“你要干什么?” 解宋却径直暂停行车记录仪,一段段播放晚上的录音。 他抓着只剩下痛感的左手狼狈地站在车门看着却不敢妄动——这个人的身份,他不能不忌惮。 沉眸听着当晚的录音,解宋面色冷峻,一双嘴唇牢牢抿起,下颌线紧绷得分外冷硬,眼里狂风卷着落叶扫过每一个区域。 他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从时怛上车开始播放,而后转过头,看向冯正礼。 后者心中猛一咯噔,被那双眼睛盯着,犹如被投掷在深秋的山林,那寒意初时不彻骨,却密密地从毛孔五官又慢又缓地钻进去,爬过身体里每一个角落! 解宋把记录仪里这段关于时怛的都删了,留底的只有自己手机这份。他下车,冯正礼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浑身气势迫人,语气眼神皆是少有的沾着戾气:“但凡再有下一次,这录音不仅会送你进警局,也会让你的读者们看清楚你是个什么玩意,上她的节目,也请你给我规规矩矩!” 他带她回了《宏达国际》,找来一双新的女士拖鞋,蹲下来替她把高跟鞋脱了换上。 “我想在你这儿洗个澡。”头顶上传来她的声音。 “好,不过只有我的衣服,会很宽大。” 她低声说着:“没事,不是没穿过。” 摆好她的鞋子,他起身接过她的手包放到一边,领着她到洗手间,告诉她洗漱用品的位置、热水开关。 “毛巾没有备用的了,我下楼买一条新的。” “别麻烦了,你要是不介意,我用你的。” “你不介意就行。” 他退出洗手间,留给她一个独立空间,进房去找出一套干净的睡衣,搬了张椅子放到洗手间门口:“衣服我放在这里。” “好。”水声伴着她的回应。 时怛出来时,偌大的屋子静得很,只有厨房偶尔传来厨具相碰的铿锵声,她走过去,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着,袅袅烟雾从煮锅里蒸腾而上。 “你家的厨房果然宽敞。” 他过于专注下厨,以至于根本没留意到她在门口,抬起头来看到她头上包着毛巾。 “客厅里有吹风机,我找给你。”说着就放下手里的活儿。 “你那个锅不看着?溢出来了。” 闻声,他调小了火,用粥勺搅拌使它高涨的情绪平复。 “你煮的海鲜粥吗?”她走过来往里看了看,滚动的白沫下偶尔被他的勺子翻出来一两块艳红的蟹钳蟹壳:“哪里来的海鲜?” “从机场回来后买的。冰箱里还有其他新买的食材,不过我只会这些简单点的。” “不是说好了今晚我给你做。” “你将就点,试试我的手艺。” 两个人都有意疏化对方的负面情绪。 “先去把头发吹干,吹风机在茶几下面。” 时怛拖着宽大的衣服到客厅找来吹风机,聒噪的声响将屋子填满,她坐在沙发里,对着厨房的方向,这个角度其实看不到里面的人。 这是第二次,她进入他的领域,她心不在焉地吹着发,四下环望。 有朝一日,她真的能以解太太的身份,住进这间房子? 还是说,最终——她只是来过! 解宋把切好的姜丝放进去,客厅里吹风机的声音已经消失,他洗净两根葱,切成葱花放进去,这才关了火,拿了两副碗具出来。 来到客厅时,她正窝在单人沙发里,脑袋仰倚着沙发背,一头青丝绸缎一般铺泄而下,在半空中静止不动。 他以为她是睡了,走近些一看,却发现她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 “时怛,可以吃了。”他唤着,一壁将吹风机收起来,但沙发上的人没有动静。 “时怛,吃饭了。” 第二次才让她陡地回神,忙要穿鞋起来。 可这一次他却将她按了回去。 “怎么了?” 他在沙发前蹲下,拉过她的手一边将她随意拨上去的袖管拉下来,仔细地一层一层折叠,嘴里说着:“我没在电话跟微信里说明情况,就是想当面跟你解释。”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天晚上视频里的女性也是像我一样,是从其他城市调到那边授课的,当地的机关把我们统一安排在同一个酒店。那段时间除了工作,我没有与她多做接触。” “我没有怀疑过你。” 他把她另一只手拉过来,重复折叠:“但我也不想让你误会。” “也不算误会。”她说:“人家确实对你有意。” “但我信你,毕竟你是唐僧,坐怀不乱。” “那你当时为什么急着挂线?裤子。”他问着,她顺从地把盘起的腿搭在他的膝盖上,他把裤管拉下,照例挽得端正些使它不容易掉下。 “就是想让你早点休息。” 她洗过一身热水澡,身上是他惯用的沐浴露的味道,露出来的脚小到比他的巴掌大不了多少,脚指头圆润中透着粉嫩,叫他的心思神差鬼遣地绕远了去。 拂开那些不安分的念头,他让她把另一只脚伸过来。 “我跟冯正礼没发生过什么。”两个人是恋人,发生这些事,她作为女友,需要给对方一个解释。 “我知道,肮脏人垃圾事咱们就不提了。”他信她,远比她信他要来得深! “你会....介意吗?”眼睛望住他,她语气略带着试探。 “介意。”他并未抬眼与她对视。 闻声,时怛的心被扯着往下沉了沉,可下一秒又听他说:“这世界上的坏人仿佛抓不尽,总会有人受到各种各样的伤害。” 抬起眼帘来,他看进她的眼睛里:“就连跟你如此之近的我也没能让你避免。” “一样米养百种人,这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只要他所介意的,不是她心中所想的,这便好了。 两个人简单吃完了晚饭,解宋收拾好东西预备将她送回家。 “衣服你就穿着走吧,改天我再去拿。” “走?”时怛正在看电视,听到他话转头去看,见原先在厨房忙活的人已经拿好手机钥匙站在几步开外等着自己。 “送你回家,已经11点了。” 她把腿一曲,抱住膝盖盯着屏幕,赌气道:“我没说要回去。” “那你要在这里睡?” 扭头看向他,她问:“我不能在这里睡吗?” 解宋原先是逗她的,此刻看她神情全然没有开玩笑的意味,沉默地与她对视着,片刻后,眼神微闪,有异样的情愫快快地一闪而过。 “我去洗澡。”他略有些不自在,但尽量没表现出来,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时怛的视线又重新放到电视上。 电视里播的什么,其实她已经看不太进去,也不知看了多久,忽地慢慢转过头,视线扣在浴室的方向,须臾后,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又若无其事地把注意力放回电视里。 盯着电视,瞳孔里的色彩跟着屏幕里的画面而变换,三分钟、四分钟,默默地站起来往洗手间走去。 二十秒后,她人已经站在毛玻璃门前,那只手像有鬼怪拉住它悄无声息地将门把攥在手里。 里头水声骤停,她如梦初醒,邪恶之手猛地缩了回来,大气不敢出。 “不要脸,你真不要脸!”她用唇语骂自己,可脚下没有一点挪动的意思。 一两分钟后,水声再起,她壮了壮胆子,再度把手探向门把….. 她只攥着,想开,可胆子又不够,只能用气音警告自己:“你太色了!被发现了怎么了得?说你急着上厕所?有病吗?”她是有贼心色胆,但勇气不足以支撑。 “要不就偷偷看一眼?看自己男朋友有什么过分的!” 又要尝试开门,但心脏突突地跳,熊胆还是不够。 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次,自己都累了,正要打退堂鼓收手时,门却从里面忽地拉开,她的手还没来得及从门把收回,整个人被一股力道咻地拉进了浴室,玻璃门再度关闭! 他洗澡用的水温不高,浴室里并没想象中的热气氤氲,所以时怛能完完全全看清他的面容。 兴许是突然发现了门外的影子,他没来得及穿好上衣,右侧的领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精壮胸膛一览无遗。 头发滴下水来,视线正盯着她,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眸除了疑窦,还有她说不清的讳莫复杂。 她把尴尬、心虚、丢脸都藏在一张平淡的面容下:“我看你一个大男人洗澡有、有些慢,我急着上厕所。” “你你你你你要是洗完了,就先出出出去吧。” “你结巴什么?” 他的大掌握着她细小的胳膊,双方的距离十分之近,她的胃部以下几乎跟他贴在了一起——而他身前袒露,热浪过渡到她的肌肤。 美色就在眼皮子底下,但她瞟都不敢乱瞟一下。 “我紧...紧张啊,换你突然被拉进来,你会、会不会吓一跳,是吧?” “是吗?” “不然呢?”又急急换上一副忍不住的神情:“你出去吧出去吧,我不行了。” 解宋莫名其妙被赶了出来,毛玻璃门一关,眼里的疑窦成了笑意,被眼帘一遮,看不见了。 他往客厅走着,一边穿好上衣,那笑意又从眼睛跳到了嘴巴,嘴角一度往上爬,藏也藏不住。 第一百二十六章:鸡飞狗跳 浴室里的时怛一将人赶跑,脸上的面具当即龟裂开来,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松懈下来。 在浴室呆了7、8分钟,她不好出去,直到外头喊了:“时怛,还没好吗?” 装模作样地按了马桶,洗洗手,她才慢吞吞打开门。 “晚上你睡我的房间。” 眼睛噌地冒出一道精光,怕被发现,眨眼间又被她摁了下去,装着一本正经地问:“那你睡哪里?”当然是一起了。 “我去客房睡。” ‘哗啦’,刚冒起的小火苗被一盆冷水兜头扑来只剩一缕青烟,焉焉地左右摇晃着往上窜。 “那我先睡了。”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有什么需要就喊我。” “好。” 看着女友关上了门,他这才旋身到客厅里把电视跟灯都关了,往客房走去。 正开了门要进去,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才进了房的人已然站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他疑惑问。 “你能亲口跟我说晚安吗?” 闻言,他一笑,夹着无奈与一丝宠溺,片刻后说了声:“晚安。” “你没亲口。” “嗯?” “亲一口。” 解宋有那么片刻怔忪,跟前的姑娘穿着他的衣服,衣袖裤管都被折叠得对称,但依然宽大得让她像个小孩,站在面前盯着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要让他压不住好不容易安歇下去的邪火。 “不亲?”时怛看他好半天没有动作,只好自己亲自来了,凑近半步,抓住他的衣袖,踮起脚,在他嘴唇上啵儿一声啄了一下。 唉,真想咬一口! 她这么想着,但还是得退离开,嘴唇与他的分开不到三两毫米,眼前的人伸手揽住她的腰,她的蜻蜓点水被他加深,下唇被咬住,缓慢地将她抵到身后的墙上。 时怛还没反应过来,抓住他衣袖的手下意识收紧,将她拥吻的人手沿着她的手臂探下来,与她的牢牢扣在一起。 两人之间严丝合缝,她胸口起伏,绵密的酥麻从脚心一路攀爬至心尖,他粗粝的拇指摩挲她的指背,那一小块地方似有火苗拔地而起,跟酥麻连成一线。 这种感觉使她沉溺,亦使她无力招架! 解宋的唇离开了她的,去往更幽深的地方,时怛顺从地扬起脖颈,脸颊出现明艳动人的酡红,鼻息微乱; 他拉起她另一只手放到自己腰后,她乖巧抱住,任其点起片片星火! 他的唇所经之处,给她带过一片战栗......... 脑海中有一丝仅存的理智在叫着解宋悬崖勒马,可他仅凭一己之力,难以叫停...... 寂静空间下,只有衣物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给原本暧昧的空间更增添了一抹旖旎情动,但很快,这让人沉迷难拔的情欲被横空打破,一道突兀震动从他的裤袋传来,十分、极其、无比煞风景。 在擦枪走火之际,解宋因这电话使自己勉力刹住了。 他的唇抽离,额头抵在她的肩窝,呼吸略重,小腹之下涨疼难忍,正竭力用理智将其战胜。 他的眼睛沉到发亮,时怛身上宽大的领口因他的入侵而褶皱滑落,半个香肩暴露,黑色胸带松松斜斜将掉未掉,而他的视野之下,是使他险些再次按捺不住的高山雪原! 他眼一闭,将她拥紧了,使那幅画面在自己眼前消失。 时怛眼睛睁了,又难受地闭上,她身上有火,但这火除了情动,糅杂进了暴躁——因这一个不合时宜的电话! 电话一直在震动,解宋缓了良久,在挂断之后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接了起来,也拉开稍许与她的距离,可一只手还搂住她不放。 是孟格,一出声就是不耐的催促:“开门啊。” “什么门?”他声音有种压制的暗哑。 “我敲半天你没听到啊?” 顿时敛眉,解宋一捏眉心,压着烦躁问:“你来干嘛?” 时怛还困在墙与他之间,视野里是他说话时一上一下滑动的喉结,再往上,是那双红艳的唇瓣,润着泽泽波光,提醒着她刚才的画面。 再看下去,无非是对自己的一种折磨,用手指了指主人房,她用唇形说:“我先进去。” 身子才从他身边移开一侧,被他抓住胳膊再度拉回,直接单手拥在怀里,抱着她的头,下巴抵在她发顶,还在跟电话那端说:“现在几点?我睡下了,你回吧。” “睡什么睡,我微信不说了今晚找你喝酒吗?” “我没答应。” “反正我人都来了,你总不会把我关门外吧。” “随你,待到天亮也不碍事。” 两人之间再度没了距离,时怛的脸贴在他的脖颈,感受他说话时胸腔细微的震鸣,鬼使神差地,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那滑动的喉结。 刹那之间,抱住自己的人狠狠僵住了身体! 无情将兄弟电话挂断,他抬起她的脸与之对视。 时怛只在眨眼之间便明显发现,跟前这双眼神陡然发生了转变,漆黑深沉下的海域,固封着诧异、压制,还有即将呼之欲出的火苗。 她报复性地说:“这是作为上次在海边的惩罚......” 他猛地地低头欲要回赠她口中的‘报复’,才含住了那颗娇艳待发的唇珠,扣门声突地惊起,‘咚咚咚’,大有主人不开门就绝不停手的趋势。 动作再次生生刹住,解宋额角青筋跳动,眼里升腾出山雨欲来的飓风雷鸣。 “老宋,再不开门可就扰民了。”外头的喊声不怕死地穿透门板。 鼻息浓重,他脸色微沉,知道避无可避,抬手勾起她的肩带,把衣领提好,确保春色无泻,才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先回屋。”然后旋身走向大门。 时怛的视线越过他幽幽地盯紧大门的方向,想冲去厨房提刀杀人。 解宋开了门,门外的男人一手提着打啤酒,一手提着宵夜,咧嘴冲主人家人畜无害地一笑,然后径直越过对方走进去,一边把鞋子踩掉,抽了双旧拖鞋出来:“我来这么多次了,也不晓得给我备一双。” 一个人兴冲冲地把东西放到茶几,开了电视,调到篮球节目,一边拆餐盒一边头也不回地招呼:“快来啊,反正你明天下午才上班。” 关了门,解宋拉开玄关鞋柜的柜子,在里头杂物中挑选了一支小型手电,一边扭开另一头隐形盖帽,一边折过去。 “我特意绕远路去你喜欢的店里打包的,泡妞我都没这样体贴过…..握草,什么玩意儿?”话说一半的人猛地从沙发上高高弹起,扭过头扒拉自己的后脖——那里一阵刺麻。 一摸脖子什么也没有,眼睫一垂看见兄弟手上拿着个不明物,立即警觉:“你干嘛?” “收拾收拾你。”他说着已经再抬起手在他脖子上滋了一下,那种熟悉的刺麻当即又让孟格肩膀高耸。 当事人一顿跳脚:“你发神经啊?这玩意带电的,很疼!” “放心,只有3000v,电流时间也只有0.1秒,比打火机的程度高不了多少。”他抬步朝他靠近。 看他这模样,大有继续的架势,孟格满眼警惕开始往后退:“你没被打火机电过?你不疼?” “你跟寻常人不能比。”说着跃上来一把揪住他,口气恶狠狠:“我就想试试3000v的电伏能不能击穿你脸皮。” “你疯了?我没做错啥….啊,疼,别别别,麻呀麻呀,撒手,赶紧给我撒手,老宋,我错了….啊啊啊啊…….” 时怛在房里,耳朵贴在门板上偷听客厅的动静,阵阵的鬼哭狼嚎下间歇地夹着‘你不是扯着我吗?你为什么不疼?这玩意怎么不导电?’诸如此类凄苦的质问。 偶尔还能听到自家男友凉飕飕的抨击,‘物理老师都能从棺材给你气出来。’ 她听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个向来没眼色的人叠声求饶,解宋似乎才罢休。 她心里想着,自己这时候出去,不仅人赶不走,为了证明谁是男友最看重的,这货还能分分钟赖着不走。 她忽然有种错觉,自己最大的情敌不是别人,是孟格! “唉~”万分不甘心地深深叹口气,认命地挪到床上,微信这时来了。 亲爱的法医大人:有酱板鸭跟卤煮,要出来吗? 她焉焉地回复:我不饿。 亲爱的法医大人:他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你先睡。 她回了一个好的表情包。 孟格浑身都被电过,搓着还在发麻的手臂,看他只顾玩手机,抻长了脖子去偷瞄:“干嘛,跟女朋友聊呢?”阴阳怪气中还夹着怨愤。 解宋手机一放,斜睇了一眼,里头的警告意味十足,随手抓来瓶啤酒拉开易拉罐。 “这大晚上的,我又不是影响你俩约会。”他还影响人家开荒耕地不自知。 “你闭嘴吧。” 屋里的时怛关了灯,无可奈何地让自己入睡。 孟格喝得欢吃得爽,抓着鸭翅在那啃,每当拥趸的球星得了分忍不住兴奋哟呵哟呵喊时,无一列外都被沙发另一头的主人扔过来的抱枕打个正着,附带一句不耐烦:“你小声点。” “干嘛?你家隔音不是很好吗?” “叫你小声就小声,这么多话,自己家没电视?” 而这时的孟格也只能偃旗息鼓,啃着零食委屈咕哝:“出一趟差什么没给我带,就带回来一身坏脾气,跟个欲求不满的鳏夫一样!” 夜越来越深,时针指向两点多,解宋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提醒这位赖着不走的仁兄:“到点了。” “球赛都还没结束呢。” “别废话,赶紧走。” 而这位的屁股如同焊死在了他家的沙发:“我都喝酒了,开不了车。” “给你叫代驾。” “那你也得等我把这打啤酒喝完先。” 解宋万分无奈地妥协。 时怛睡不熟,梦里都记着自己男朋友还在陪着别的男人,昏昏沉沉醒来,摸索到手机,眯着眼睛看时间——凌晨3点51了。 她爬起来,开了灯,贴在门板听听客厅的动静,没发现什么声响,悄悄拉开门,客厅一片黢黑。 也不敢贸然开灯,只拿手机的手电筒一照,除了茶几上七零八落的垃圾跟易拉罐,沙发上并没人睡在上头。 时怛安了心,关了主人房的灯,溜到客房门口,猫在门边悄悄把门拉开,借着手电筒往床上照了照——被子鼓鼓的。 她的进入并没打扰到男朋友的睡眠,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关了手电,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小心翼翼地钻进去窝到男朋友怀里,对方也很配合,一条铁臂搭上来把她抱住了。 时怛鼻间嗅到一阵酒味,有些刺鼻,但美色在怀便忍住了。 黑暗里,睡梦中的人把她揽得更紧,她满足地闭上眼,正要去他梦里相会,头顶上传来细微的砸吧砸吧嘴的声音,随即模糊不清地呢喃了一个名字:“老宋~” 她浑身一僵,呆滞了半秒、一秒,反应过来,骤然发出一声尖叫! “啊~”抱住她的人猛地睁开眼,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嘴里也是惊声大叫。 时怛手忙脚乱地把人推搡着,对方陡地反应过来这人不是老宋,手上甩打嘴里叫嚷:“啊,谁啊?谁、谁~” 两个人、四条胳膊在黑暗里噼里啪啦对打着,直到啪嗒一声,炽光灯驱赶去黑暗,床上的一男一女同时停下手...... 孟格在看清眼前这一张脸时愣了半秒,紧随而来又是一声惊恐大叫,啪地把人推下了床。 站在另一侧床头的解宋根本来不及接,只听得砰的一声,时怛砸到地板,后脑与床头柜相碰,眼前顷刻间发黑。 “哎呀~”始作俑者后知后觉醒悟,猛地坐起来——完了,闯祸了! 箭步冲过来的解宋在女友跟前蹲下,没敢立即扶人,直到她自己低头按着后脑弯起上半身,这才忙忙地把人扶住,心疼得一双眉头拢成深川。 “我看看。”他声音忧切,扳开她的手,所幸没看到血迹,又小心地拨开她的发丝检查一下头皮,也没发现什么伤痕。 这才把她的脸捧起来,一眼瞧见她眼角飙出泪花,一张脸皱成了倭瓜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头晕想吐吗?” 她摇头。 “看不看得清楚?” 她摇头,忽然又忙忙点头。 “地上凉,先起来。”把人搀扶起,解宋给她拍拍身后看不见的灰尘,带她到床边坐下,与此同时狠扫了孟格一眼。 第一百二十七章:情敌争宠 后者啪唧从床上跳下,给人腾地儿,然后挪到兄弟边上耳语:“她怎么在这儿?” 也不知是否故意,总之这音量正正好能让时怛听个清:“我才要问你怎么在这儿吧?” “我在我兄弟这儿有什么好奇怪?” “那我在我男朋友这儿有什么好奇怪?”她说这话时,解宋还站在她边上帮她揉疼痛的部位,因是侧对着孟格,半扭头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自觉自己理亏的人气焰有所下降,只嘴贱地嘀咕:“我又不知道是她,谁叫她突然出现。” 时怛:“我怎么知道床上的是你。” “你自己不看怪谁?” “乌漆嘛黑地我怎么看得清?” “那我也不知道是你啊,而且我怎么记得是你先抱的我。”他再度来劲。 时怛争不过,毕竟真是自己主动爬上去的,但心底很是不服气,用力眨了两下眼睛,硬是把泪花眨出来,一抬头,可怜巴巴地望住自家男友。 孟格:“你别搞女人那招啊!” 似乎是为了让敌手更气,她直接当着对方面上手攥着解宋腰间的衣服,用十分委屈的语气问:“他比我重要吗?” 孟格气笑了,是要他也来这一招吗?谁不会啊? 解宋十分配合:“你重要。” “我比他重要为什么你跟他睡一张床?” “他不要脸地赖着,我赶不走。” 孟格:“………” 眨着雾蒙蒙的眼睛,她追问:“那你接下来是要跟我睡还是跟他睡?” 眼角直抽,孟格炮击:“你是不是个女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她把头从男友身前一探:“你有那脸说我吗?屡次三番被仙人跳的人。” 一刀下去,孟格心口阵阵抽疼! “我要求跟我男朋友睡怎么了?怎么了?” 把她的脸捧回来对着自己,解宋和声哄:“你先回房,我待会过去。” 被冷落的人炸毛:“你有没有搞错?我还在这里。” 被主人家回头一巴掌拍在脑袋:“你脑子想的什么污秽的东西。”算是还了女朋友受的那一撞。 时怛起身,志得意满地瞅败落的情敌一眼,安心回屋了。 等女友出了客房,解宋作最后叮嘱:“安分点,天亮了走人。”然后提步就走。 他不满,柔着嗓子学刚才时怛的声音语气:“老宋~”拉长的尾音还没来得及收,啪一声,一只拖鞋正正甩到脸上去。 折而复返的解宋把掉下来的拖鞋穿上,出了客房,顺手带上门。 到了主人房,时怛已经坐到了一侧枕头下,腿上盖着薄薄的被子,他走过去问:“还疼吗?” “不疼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各自错开看向别处。 他一时也没上床,气氛跟在客房时完全是两个样。 时怛也只是嘴上放放炮,先前潜入客房也是趁他睡着免了尴尬,现在大家都是清醒的状态下同床共枕,不免开始紧张。 “那我、关灯了。”他站在床边,说完这么一句话就弯腰按下床头墙上的开关,随后掀开被子上了床。 眼前陷入漆黑一片,时怛顺势躺下,能感受到弹簧因他的体重发出细微的声响与下陷,恍惚有种错觉,自己那颗心,也跟着一道陷下去了。 睁着眼睛,她直勾勾地向上望着,黑黢黢的夜幕里,闪烁着明明昧昧的莹光。 双方都没有说话,时怛连呼吸都刻意放轻,这种极致安静下,更是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尝试着闭上眼睡觉,但毫无效用,只觉耳畔呼吸愈发清楚深刻。 待得双眼适应了黑暗,能隐约看见屋内布置,眼前却有一道黑影划过,她吓了一跳,被一条铁臂捞进怀里,脑袋枕上胳膊,又是不见五指的暗幕——已被一个怀抱牢牢圈在了其中! 他把她揽紧,调整好她那边的被单,轻抚两下脑袋,下巴抵在发顶,阖上了眼。 时怛心跳加快,额头抵在他锁骨处,嗅到一阵浅淡的酒味,在鼻尖勾勾绕绕,似有似无! 她想起在孟格身上闻到的,明明以为是同一个人,一个略有不适,一个却让她本能依恋。 “解宋。”她睁着眼睛,低低喊他。 “嗯?”他阖着眼回应。 “离开的这两个月,你有经常想我吗?”她问得认真,并不是恋人之间撒娇的口吻。 他睁开眼来:“怎么这么问?” “为什么你朋友圈,从来都没有我?” “你介意这个点吗?”他脑袋往后退开些距离,借着模糊的光线注视她。 “我不是想向外界秀什么,可是恋人之间的朋友圈都没有彼此,是不是多少有些怪异。” “等天亮了,你想发什么都好。” 她最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从没发过的原因。 他的下一句话,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给了她解释:“我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所以可能没往这方面想过,平时跟你见面,除了工作,也鲜少碰手机。”所以他不是刻意不发。 “你有想过,我们会在一起多久吗?” 暗淡光线里的人在听闻这一句话后,沉默地与她对视着。 半晌后,一只大掌贴在她脸颊,缓声问:“你怎么了?” 她在他掌心里摇摇头:“就是想知道。” “那天晚上的女士,我们之间真的没发生过什么。”他以为她在意的是这一件事。 “我知道,我没有误会。” 闻声,他的拇指动了动,轻轻摩挲着她的眼角,半晌后才认真地说道:“我没有想过我们会分开。” “所以也没有思考过我们会在一起多久。” 他靠近,再度把她拥进怀里,亲吻她的发心:“别想这些问题。” 时怛早上8点多就醒了,往日这个点也早已起床的解宋此刻还在安睡,她悄悄起了身,刷牙洗脸后将茶几上的垃圾打扫了,小心地把易拉罐捏扁归纳好,将茶几附近脏了的地板拖一遍,这才起锅烧水预备做早餐。 怕把人吵醒,她关上厨房的推拉门,在冰箱里找了一些他昨天买的菜,洗净切好,又拿了三颗鸡蛋。 把韭菜跟玉米切碎混进蛋液里,水开了又把面饼放进去盖上盖,继续搅拌蛋液。 解宋这时醒了,睁眼一看身边空荡荡,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穿进,将一张床分割成壁垒分明的两半。 他出了主卧,看到原本狼藉的客厅干净整洁,厨房里有厨具相碰的模糊声响,移步过去,隔着玻璃门,看到里头戴着围裙有序忙碌的身影。 他拉开门,听到动静的时怛一边将蔬菜放进面里一边扭头看了一眼:“早。” “我来。”刚醒来,他的声线比往常要磁性,二话不说欲接过她的工作。 “你做得也不好吃啊。”她故作嫌弃,双手没空,用身体把人顶开。 “不好吃那你也体谅体谅,往后我多学。” “你都没刷牙。” “做了再刷也是一样的。”他长手长脚,已经把厨具抢了过来,时怛要夺回来,被他一只手抱着怎么也够不到。 “放盐了吗?”他搅动着翻滚的面问着,面里放了小青菜跟肉片,香味袅袅窜上来。 “没。”她还在探手试图将厨具夺回。 解宋抱着她,也不用挪动脚步,只探出上半身把盐舀了一点过来,下之前还问问:“够了吗?” “少一点,还要放酱油蚝油的。” “这样?”抖动着盐勺一边看她意见。 时怛不耐:“哎呀,快点让我来,你磨磨蹭蹭地把面都煮烂了。” “烂点好消化,还要放蚝油是吧?”反正他就是把人跟灶台隔开,自己自顾自倒其他调料下去。 “悠着点,别倒多了…..你非要煮是吧?那还有一个韭菜鸡蛋饼,你煎了吧,我不跟你争。” “激将法?” 最后她在旁边抱着手,看他自己如何将蛋液变成蛋饼。 “热油是吧?”他烧了锅,倒了一点点油进去,回头问她:“现在放蛋液了吗?” “你自己做,做得难吃就一个人包了吧。” 解宋不信邪,坚持自己做,最后装上盘的食物黑黄不均匀,且没有一块成形,碎得稀巴烂。 他本人倒一点不觉得有失体面,因为他自以为谁煎出来都是这样碎的,他至多是糊了少许:“你先吃,我去看看孟格还在不在。” “我看过,已经走了。” “那我先刷牙。”说话时给她装好盘放到餐桌上,这才满意地去刷牙洗脸。 等再出来时,发现女友一口没动。 “怎么不吃?” “等你。” “我以为是太难吃,你难下口。” 她的态度........不置可否。 他也入了座,先吃一口面,除了像她说的烂了点,味道是很不错的,然后再试蛋饼……..或者说蛋糜。 除了一部分太糊,一部分不够熟,味道也还好——味道还好应该得益于时怛事先调好了咸淡,而不是他的功劳。 “下次不要收拾了,能睡就多睡点。”他不紧不慢吃着面。 “跟我分得这么清?”夹了一筷子蛋碎,她揶揄着:“那怎么办,你给我买的那些吃的,我也要跟你算算账了?” 他笑,忽然想到数小时前她问自己的那些话,眼里又有什么东西一划而过。 时怛:“你下午才上班吗?” 听到问话,情绪又快快掩去了,点点头温声道:“去上班前我再把你送回去。” “那待会我们去买菜,中午我下厨。” “好。” 两个人简单解决了早餐,解宋洗碗,清理干净厨房不过也才十几二十分钟,再来到客厅,竟见小姑娘抱着抱枕靠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阳光割破缠绕的云层,光晕胀了满室,室内的摆设经它照耀,或在地板、或在墙上映出一个个黑色影子。 他看向沙发背后地板上,那颗露出来的小脑袋倒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回身进房,找出一本质地偏硬些的日记本,拿笔在上头唰唰唰写了几个字,在字体下面划出一道朝下的箭头,随后用剪刀把字跟箭头都剪出镂空的形态。 折回客厅,轻手轻脚地在她旁边坐下,右手拿着那张剪纸,小心翼翼地把小姑娘的脑袋靠到自己左肩上,深怕对方醒来,全程不自觉凝神屏气。 右手提着剪纸的头部,他高举到在她的头顶上方,扭头往后面地板的影子看了看,随着歪斜的角度简单调整,等一切满意了,才意识到最终的一个问题——他没有多余的手拿来拍照。 左右环望一圈,实在没有能帮助到的,只好再蹑手蹑脚地把女朋友的脑袋搬回原本的位置,然后将自己手机放到沙发后面的置物柜上,点开照相机对着女友的角度再作调整。 他原本打算选定时拍照的,可时间最长竟然只有十秒,按来看去,只能选择笑脸抓拍模式。 又回到沙发上重复先前的行为,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十分满意了,才咧开唇,露出十分整齐洁白的八颗牙齿,然后再猛地回过头。 怕一张不行,他来了两三次,扭头给镜头一个笑脸后就疾忙把头转回去,力道太猛,几次下来险些头都给甩掉。 照片拍好了又去确认,左看又看始终觉得哪里不满意,但技术摆在这儿,实在是无计可施。 皱眉几番思虑,半晌后似乎想到了解决方案,打开手机的搜索引擎…… 白天的气温越发升高,时怛脊背贴着沙发,捂出了几丝热汗,迷迷糊糊醒来,被阳光刺到了眼睛,下意识伸手挡了挡。 待适应了光线,扫望一圈,看到自家男友坐在餐桌前操作着手机,神色专注模样认真。 打了个呵欠,怕妨碍到对方工作,她也没出声,径直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对镜擦干水分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右手手腕上戴着的金链子。 她还晕晕乎乎呢,下意识抬手端详,链子外围绕着一圈金色的姜花花瓣,摸了摸触感,又是惊喜又是疑窦,忙忙走出去。 “这是你给我戴上的吗?”把手伸到男友跟前。 解宋眉心微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将手机倒扣在餐桌。 “出差礼物。”他说。 “这是金子吗?” “嗯。”他含笑点点头:“金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朋友圈 “我这个年纪戴金子会不会太浮夸?”她话是这样说,但是眼里的欢喜也是真真切切的。 “你肤色白,戴什么都驾驭得住,而且金子,保值。” 她盯着他瞧,脸上带着笑,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谢谢我亲爱的大法医。” “不客气。”他煞有介事地。 “走,中午给你做大餐。” 近一点吃完中饭,时怛回到《世景小区》,换掉身上的裙子埋头处理工作,又整理一下微博私信。 私信十分多,有投稿的、有诽谤的、有看不惯她的、当然也有表达喜爱的。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多小时,对着屏幕时间太长,她起来略微走动,到厨房倒了杯水一边往回走一边刷朋友圈,将要走到电脑桌前,却蓦地将脚步停下,牢牢盯住自己的手机。 让她惊奇且错愕的,是解宋发的朋友圈,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合照配图,里面的人物裁成了心形,贴在一张花白的背景底图里面。 合照是地板背影,她一眼认出来这是在他家的沙发上,椅背挡住身体,她的身高只露了一颗脑袋出来,侧着头依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头顶明晃晃地挂着三个字——女朋友——‘朋’字下面还连着一道箭头,直指着她的一颗圆圆的脑袋。 时怛吃惊连连,禁不住放大又放大频频地、仔细地端详,意外之后便是接连而来的惊喜,嘴角不住往上走。 好长一段时间后,餍足似地兀自嘟囔:“还挺会构图。”说着,点了个赞。 另一头,同样也因这一条朋友圈而心神动荡的还有陈纹,她用了近半个小时才让自己消化这条动态,可依然不死心地给当事人去了通电话。 开头,她未敢直赴主题:“解宋,后天我生日,要办一个小型生日趴,你跟孟格一起来吧。”她尽量用跟往常一样的语气。 “后天不行,我有约了。”而他,也一如既往的平和,语气里同样也是婉拒她时的抱歉。 “什么约啊?不能推迟吗?生日可是一年一次呢。” “实在抱歉,礼物我让孟格帮我带过去,就预先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但你人不来可不够意思。” 接着问:“什么约这么重要?” “有一个小型的法医学座谈会。” “噢,这样啊。对了,你那条朋友圈,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不是。”他已换了另一种口吻,不难听出其中的认真。 “在一起蛮长一段时间了,只不过今天才发。” 他话音才落,陈纹耳畔响起一声‘师傅’,旋即听他说:“不好意思,准备出现场,不和你说了。” 失魂落魄地挂断电话,她难受地按住额头,眼睛直直看着脚下的地板,即使不甘心地确认了这一个消息,却依然有种强烈的失真感。 数分钟后,又拨通孟格的电话:“在诊所吗,贝贝这两天不太想吃饭,我想带过去看看……好,那下午5点我过去。” 时怛还在整理私信,夹杂在数百条信息里,其中还有一条匿名的,她的鼠标点开,一路滚动: “时怛,我是一名初三的住宿生,家境很好,从小都没吃过什么苦,可是我不快乐,可笑的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快乐。” 开篇是老气的自嘲,她并未意识到什么不对,继续往下浏览。 “直到有一次,我无意进了男厕所,我不是故意要偷窥,可是经历过一次后,我羞耻地发现,它能使我感受到什么叫兴奋。” 后来为了验证这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从潜进男厕,后来到男学生澡堂,每一次都有罪恶的满足与快乐感。你别急着骂我,我知道我这样的行为不好,可是我控制不住。” “时间长了,我被同宿舍的两个女同学发现了,她们从此以此来笑话我、侮辱我。 后来变本加厉,威胁我替她们做很多事,抄作业、背黑锅、偷东西,如果不开心了就拿我撒气,要我站在她们面前自己扇自己巴掌,只要我稍不听话,就威胁说要揭发我。” “我不敢告诉爸妈、更不敢告诉老师。我的成绩越来越差,我比原来更不快乐,每天都胆战心惊;时怛,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办才好,你能不能教教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脱离她们对我的折磨!” 私信很长,她一字一句地看完。 长篇的文字里,出现了与自己一样的共同点——她的学生时代,也从来没有快乐过,她也在遭受霸凌。 可同时时怛比她好一点的是,她没有把柄捏在别人的手里! 说什么谴责也于事无补,她只好敲下自己想要告知对方的文字:“如果你偷窥的行为没有停止,那么请从今天开始停下来。你是做错了,但同时也生了病,心理疾病。” “这些事情超出了你这个年纪可把控的,除了劝你告知父母,让父母来替你解决,我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然后她找到肖医生的名片,拍了一张随同文字发过去:“这是一位很好的医生,你可以去试着找她治疗。” “但是,如果你坚持不让家长老师知悉你的遭遇,那面对威胁你的两个女同学,买支录音笔吧,只要跟她们独处,就打开录音,如果能录到她们让你偷东西、扇巴掌之类有悖道德的指示,这也能成为你避免她们伤害的盾牌。” “可是,我更希望的是你寻求父母的帮助。” “祝好!” 陈纹准点到达了孟格诊所,两个人在诊室,后者在给贝贝检查身体,前者倚桌而立,似是闲谈般提起:“解宋的朋友圈,你看到了吗?” “看了。” “什么时候脱的单,怎么瞒得这么严实?”带着玩笑的口吻。 “没瞒啊,亲近的朋友都知道,他不爱发朋友圈而已。” “热恋期的人不是都爱宣告世界吗?朋友圈也没发正脸,还挺好奇他女朋友长什么样。” 孟格假装听不出弦外之音。 见对方没回应,陈纹继续:“你呢?见过他女朋友没?” “见过。”话音落抬眸觑了她一眼,一语双关地道:“两个人各方面都很衬,你想老宋那样的条件,找的肯定也不普通。” “怎么个不普通?家境很好?” “家境好不好倒不知道,人家也不会挂个身家牌子在脖子上,是不是?” “那是长得很好?” 贝贝低低吠了一声,孟格熟稔地摸摸给顺毛。 “确实长得好,跟老宋站一块,顶配!” 眼里的蔑视一闪而过,她闲谈的语气未变:“有这么夸张吗?做什么的呀?” “电台主持。” 脑海中划过一张脸,她追问:“什么节目,我得空也听听看。” “《我不是旅人》,还挺火的。” “老宋跟她感情好得很,把人当宝贝似地供着,我跟他这么多年交情都比不过,你瞧瞧有人性吗?”这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叫人知难而退。 她笑了一声,没带什么感情。 “对了,后天我有个生日趴,你来吧。” “行啊,热闹我最爱凑,能带女伴吗?” “你喜欢。” 半个多小时后,陈纹抱着贝贝上了停在路边的比亚迪。 这车是朋友出差,借给她开几天的。 上车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我不是旅人》,节目信息的主持人有两栏,皆附带照片,其中一名便是当初她在宠物咖啡店碰见的那个挑衅女人。 胸臆间被添进了嫉妒与愤懑——果然是她! “汪~”后座的贝贝嗥吠一声,似乎是催促着主人回家。陈纹扔下手机,启动引擎将车退出停车位。 她心思全在旁的事上,没留意到路况,才拐了个车头,一个路人踩着单车迎面骑来,怕被撞到,自己倒先吓得跌倒了。 陈纹忙下车查看:“没事吧?”随后转头查看车头。 跌倒的是个年轻男人,说了声‘没什么事’,扶起自行车拍拍身上的灰尘就打算走了。 “等等~”反倒是陈纹不放人:“我这里多了一道刮痕。” 那年轻人循势看去,果真有一道灰黑色的十几二十多公分长的痕迹,一下子有些急了:“你别讹我啊,我这车根本都没碰到你,你自己也看到了,离着半米远呢。” “而且本来是你差点撞到我。” 陈纹没理会他的解释,来回地打量地上的痕迹跟对方自行车的位置。 “真不是我碰的,而且你那道刮痕偏右,你车头都还没完全倒出来,我怎么碰得到。” “是不是你碰的,等我看一下行车记录仪就一清二楚。” “你看你看。真是倒霉。”后面三个字是低声咕哝。 “你先别走。”她交代了,立即回到车上查看记录仪。 年轻男人也守信,扶着自行车在车门外等着,瞧见后座有条狗看着自己,无聊之际还有闲心学着狗大喘气的样子逗弄它。 找到刚才的记录,陈纹反复查看,这个角度确实是不像这人碰到的。 车她前天拿到手,交车时并没留意是否刮痕。 瞥了车外那人一眼,她把记录仪倒退,但凡有人或车很靠近车头的时刻就停下反复观看,但这样的时段没有多少。 年轻人等得有些不耐,也不好催促。 陈纹将记录仪退到昨天,一个黑影从车头斜前方走过,她初时没留意,数秒过后忽然意识到不对,又倒回去。 “小姐,可以没,查清楚了吧,不是我弄到的。”年轻人在半掩的车门外问着。 半天了也没得到答案,他抻长脖子往记录仪看了看,因为反光,啥也看不清,再一看她表情,嘀咕了声:“奇奇怪怪的。” “你不说话就是没我事了?我走了。”得不到回应,年轻人踩着车离开,临走前还对后座的贝贝眨了下眼睛。 星期五这一天,冯正礼受邀参加《我不是旅人》,历时两个小时的直播,为了各自的事业,二人并未有针对或为难对方的行为。 夜里11点30分,直播圆满结束,时怛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拉下的台子一同消隐,她径自收拾东西,同事们正跟冯正礼彼此祝贺这一场和谐完美的直播。 昇哥提议:“一起去喝个小酒吧,公费。” 冯正礼笑得绅士且得体:“却之不恭。” “你们喝得开心,我先回去了。”神色寡淡的时怛告知了声,正要走,被冯正礼一句话叫停:“我是时怛邀请来的,她既然不去了,那我也不便承情。”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还在楼下等着。”言外之意,你去或不去都与她无关。 带上包,她出了直播室,大踏步朝电梯走去。 解宋的车停在门口,一转头瞧见大堂里小跑而来的倩影,目光一直跟着她上了车,含笑问道:“怎么这么急?” “怕你等久了。” “我刚到没多久,顺便去打包了一份甜品。”说着从后座拿过来,开好了盖才给她。 “还说没等久。”她开心地接过,吃起来。 “他有纠缠你吗?” 用勺子舀了一口小糯米团子送进嘴里:“没有,在我的地盘他还敢放肆?” 这才放了心,他探身过去给她系上安全带,她默契地把甜品捧高,在他坐回去前还投喂一口。 “你吃。”说着已经坐回去了。 时怛要逗他,咬一半在嘴里,一半露出外头,朝驾驶座凑过去,含糊不清地问:“这样呢?” “别闹。”他失笑。 她倒也没再进一步捉弄,正要坐回来,一只手扣在她颈后将她固定,他凑了上来,将那半颗丸子连同她沾着糖水的红唇,一并吞没。 时怛顿时僵住,感官里只有一双软绵得让她心悸的唇部触感,还没待她回过来神,他已经咬走了半颗战利品,甚而贴心地用指腹揩拭她嘴角被弄花的口红。 红旗出发,驶向《世景小区》。 一颗心跳得七上又八下,她囫囵咽下嘴里半刻丸子,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调整好坐姿,一直到把甜品吃完,才让自己那颗甜蜜又悸动且没什么太大出息的小心脏趋向平静。 数天后,趁着男朋友排休,时怛拎着食材前往《宏达国际》。 生平第一次,她要炖鳄鱼,因自己手机在客厅充电,便借了他的手机来查炖汤步骤,无意中在搜索引擎里发现了如下记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风暴骤起 怎么把照片中不要的部分去掉? 如何把照片人物裁出爱心的形状? 什么软件可以把照片里不要的部分擦掉? 她愣了片刻,还有些莫名,片刻后感觉这些信息跟他朋友圈那张照片似乎是重叠的,才恍然大悟。 敢情得过自己夸奖的富有意境的背影照片原来出得如此艰难! 解宋拿着剥好壳的坚果走到厨房来时,只见她一边将鳄鱼放入锅里,嘴角还噙着抹笑。 “怎么,这鳄鱼得罪过你?”他莫名所以。 “什么?”她抬头看他,虽然笑得没有声音,但弧度肉眼可见。 “不然你炖它怎么还这么开心。”说着走到她身侧,给喂了一颗夏威夷果。 “炖你我也是很开心的。”她笑得狡黠,把手机还给对方。 解宋看了眼,页面停留在搜索页,下面的历史记录闯入眼底,忽地反应过来,一张英气面孔立马掠过些不自然。 “怎么?不好意思啊?”她往他身上靠,故意逗弄。 扔了一颗开心果到她嘴里,他略有倔强:“人总有不擅长的。” “那你擅长什么?”她两只袖子挽起来,抬着湿漉漉的手。 “你又擅长什么?”他知道她在打趣自己。 “擅长这个。” “什么?” “你低下头来。” 不疑有他,朝女友俯首。 她踮脚咬一口他的下唇,得意地挑眉:“吃唐僧肉。” 数日后,时怛再次收到了那名被霸凌的学生的私信,这次信上告知了称呼,同时也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她不愿意向父母求救,只买了录音笔偷偷录下她们的对话,可有一次被扯打之下,录音笔掉了出来,之后便是更变本加厉的欺辱,每一次单独见面,那些人都要脱光她的衣服搜身,不管她如何卑微求饶。 她也不敢去看医生,因为她不觉得自己生病了,她觉得这是自己心理扭曲了的问题,医生帮不到她,她也不信任任何人。 时怛看完,眉头深锁神色凝重….. 低眉沉吟许久,最终双手搭在键盘之上: “万万,你没办法隐瞒下去了,跟父母说吧,他们会给你最好的解决方案,你一个人没办法对抗那些汹涌而来的恶意,再任由事态发展,到时后果可能会比现在更严重。” “如果可以,你能把联系方式给我吗?我们私底下谈谈,我也不会擅自在节目上公布有关于你的一切,好吗?” 两条消息发送出去,石沉大海,此后几天,她每日都会登录上去看看是否有回信,但众多私信当中,没有一条是万万的。 周二这一天早上,李利星如同往常那般直播,今日请的嘉宾也是正当红的男歌手,直播进行到一半,应一个陈年歌迷的请求,清唱了一首代表作,众人正自沉迷间,小齐盯着屏幕神色不太对,沉吟了须臾,拍拍利星的手示意对方看。 一双美目投在滚动的屏幕上,在众多留言中扫到其中一条恶评,化得十分精巧的妆容有那么一瞬微微龟裂: “所谓知名主持,节目上看似亲和,实则不然,私底下不仅说话没品、虚荣爱炫耀,而且品行不端,同时跟多个男人苟且,其中还有已婚人士,这样的人凭什么担当节目主持,简直是败坏风气!” 留言是公开的,线上的听众都能看见,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大多数表达对嘉宾喜爱的评论来了个大翻台,八卦的、阴阳怪气跟风讽刺的、维护的,占了留言区的七成。 昇哥在导播台外站了起来,用口型在追问李利星怎么回事,后者无视。 节目一结束,送走了嘉宾,她伪装的笑容瓦解,对着小齐率先发出不满:“搞什么?” 昇哥:“查一下这个听众的id。” 小齐:“好。” 李利星烦躁,抱手倚在直播台,对面的怀音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片刻,小齐说道:“查不到有效的信息,是个新注册的用户。” 大家无果,只当这是个恶意评论,谁知翌日,组长在群里通知大家看官博留言。 众人登上去一看,官博底下针对李利星负面评论的,足有上百条,轻者骂她主持能力不到家、人前人后两副面孔,重者骂她水性杨花勾三搭四! 组长:“利星,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群里最恼火的莫过于她本人:“我哪知道,这些事我根本没做过。” ………群里一阵沉默 “这事不能闹到上面知道,这阶段你别发声,我让公关部先控评。” 李利星:“把微博评论关了吧。” “关了不就代表确有其事吗?你就没想过那些网友会来节目骂你?到时候你更难收场!” 其他人都没作声。 另一头,刑警大队莫队召集成员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室内昏暗一片,投影仪正投放出3张被害者被虐杀的现场照片,死状惨烈。 莫队一脸肃穆:“洪梧市发生一起特大连环虐杀案,截止到今日凌晨6点,已经有三名被害者,而这三名被害者从职业、年龄、日常行经范围和所接触的亲友都没有共同点,嫌疑人作案地点随机、目标人物随机、作案时间随机。” “动机,尚不明确。” “这是由当地公安机关监察到的嫌疑人监控截图,现在得到的有限的线索就是嫌疑人身高在174到176之间,体型偏壮,操邬安口音。 上头下了指令,要求我们前往洪梧市支援调查,在案件曝光前紧急侦破此恶劣案件,避免引起市民恐慌。最重要的,是杜绝下一个受害者出现。” 会议开始得急,结束得也快,解宋曾勘破过大型连环杀人案,也在支援行列中。 匆匆赶回家中收拾好行李,一切准备就绪,给时怛去了个电话。 “有紧急公务,这几天我都不在邬安,可能也没办法常联系,要是有事就给我留言,我看到了就回。”他一边交代着,一边进入电梯。 消息来得匆忙,时怛也只能囫囵消化,最在意的是一个问题:“危险吗?” “不危险,别担心。” 她知道事出突然,也只能临时嘱咐:“三餐记得吃,再忙也得垫一下肚子。” “我知道。”又交代着:“昨晚给你买了些水果零食,本来打算下班给你送过去,现在放在家里冰箱了,你抽空过来取一下,东西重,打车走。” “好,你自己要注意身体。” “嗯,那我挂了,要开车了。” “等等,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里回应她的是沉默,时怛了然:“你照顾好自己,饭一定要吃的。” “好,回来见。” “回来见。” 正要挂电话,他的声音穿过电流,不放心地涌过来:“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如果没有及时接就留言。” “我知道。” 李利星事件,电视台公关部有效地让事态从小浪花到回复平静,众人也以为事情到此也了了,但只消停了两天,一个博主发布了一段15秒长的视频,配文:“《我不是旅人》某双面人主持厉害之处。” 视频前段是截图,截图里考古到了学生时代的李利星与同学或者学长调情的空间留言,共4个不同对象,而调情留言的时间段最长的间隔5到7个月,最短的不过三两个礼拜。 最后的5秒是一段在停车场的视频画面,由行车记录仪拍下,斜对面的角度,车里面的一男一女看不清面容,但依稀能分辨两个人在搂抱。 大批的粉丝去博主底下反击,更有其他遭受过李利星白眼的初、高中同学来证实对方的两面三刀与势利、对好看的男同学送的礼物来者不拒,又不跟人表明立场,事态由此演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有不怀好意的听众在来电环节就以上这些传言向当事人求证,李利星天之娇女,受不了这等窝囊气,不顾昇哥等人的阻拦与那名听众展开骂战,言语几度粗俗激烈,甚至当场挂断听众电话。 “我说了几百遍,那些什么所谓留言的,不过是合成。你们随便找个视频来就说是我,画面糊成那个鬼样,就算给你们一把放大镜,你们看得清吗?” 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台里对李利星进行通报批评,同时停了李利星的时段,暂时由时怛顶上。 结束了早晨的直播,时怛去了一趟解宋家,原本打算拿了水果就走,可巡了一圈屋子,发现地板沾了些灰,走得匆忙,换下的衣服他也没来得及清洗。 便干脆在他家做了一次卫生,不敢乱动他的物品,也只是擦了擦桌子跟地板,顺道还善心地擦拭那架骷髅,再把干了的衣服收回衣柜,脏的衣服扔进洗衣机。 下午回到家中,她登上微博,搜索李利星事件的始末。 这件事在网上发酵得也算厉害,电台圈以外的网友也有所关注,她一路看下去,有很多网友转载那名博主的视频,大多数都附带并不友好的评论。 这视频她之前看过一次,但没有细看,如今再点进去,反复从头看到尾,把那些留言截图看了个全。 号码确实属于学生时代的李利星的,那些调情的留言也全是事实,毕竟她曾亲眼见证过。 视频放到后半段,是停车场的画面,反复播放了几遍后,时怛渐渐意识到异样。 她心一紧,将视频全屏播放,仔细看了又看,目光忽然移向车头——记录仪的角度只能拍到前面半截的车牌,她记不清是不是冯正礼的。 挡风玻璃遮得很严实,只能依稀看出是两个男女似乎在搂抱,她分辨了许多次,一次比一次验证得更真切,车里这个女人——是自己。 这一刻,如晴天霹雳! 为什么? 怎么会有视频? 视频怎么会到了那名博主的手上? 为什么又会把她当成了李利星? 无数的问号在脑子里交错闪过,她心绪烦乱。 清明的天拉下了黑布,霓彩取代日光,家家户户掌起灯火,炒菜剁骨声交相辉映,时怛冷静了一个下午,选择在群里澄清视频中看似跟人搂抱的女主角是她而非李利星。 犹如深井投进盛水的桶具,引起群里一阵大动荡,这消息太过突然与荒谬,大家都要努力才能消化。 在组长的反复追问下,时怛将此事的始末和盘托出。 其后,他在群里发来一连串的语音:“冯正礼的粉丝基数虽然算不上庞大,但也不是能轻易得罪的,这件事若是公开澄清,到时候矛头会对准你跟他,事情会闹得更大。” “已经有一个主持人出了事,另外一个不能再招惹上黑料。” “在我跟上面商讨出一个具体的方案之前,你们谁都不能在任何平台发布任何声明。” 然而第二天,有匿名人士向那名博主爆料,之后冯正礼的座驾被扒出,证实车型、颜色与前半截车牌号,确实跟视频里的吻合。 其后又有网友前去李利星跟时怛的微博下方评论,都在求证视频里的女人到底是谁。 李利星在自己微博下方一条热评下面回复:节目的主持又不止我一个。 这一句回复,再度引起话题。 话题传到官博,组长炸毛,当即在群里艾特,追究的语音里是压制不了的火气:“我分明在群里严正告诫过不要发布任何声明,李利星,你是闲事情不够大是吗?” 这是他第一次指名道姓地喊她。 而当事人的回应并不怯懦:“这又不是我惹出来的祸,凭什么我要背锅!” “行,行,行,你们都是好样的,不把这个节目搅黄了不罢休是吧?那大家都提早拿退休金吧。” 而这时,时怛正在直播,无数留言、电话涌进来,清一色在追问搂抱门始末,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昇哥在外接线已经接到产生阴影,再三把那些别有用心的排除才敢接进去。但有个别的总是狡猾点,用其他由头躲过了他的过滤。 一听到时怛跟自己招呼,立马开启尖锐质问:“搂抱门的主角是你吗?”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咯噔,恨不能立即把电话挂断,但就是不能。 近两个小时下来,时怛应付得十分疲倦,但还是维持着专业素养:“对不起,这类话题我拒绝回答。” 第一百三十章:意味深长的声明 “是回答不了还是没有脸回答?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冯大是有家室的人吧。是为了让冯大上你的节目,所以什么下三滥招数都可以使是吗?” “这位听众,请你听清楚,任何上我节目的嘉宾都是我堂堂正正请回来的,没有什么所谓的下三滥手段。” “既然这么清明怎么还敢跟已婚人士纠缠不清,不是为名为利是为了什么?想借着冯大在海内外的名气替你开路吧。” 昇哥站了起来,隔着玻璃一直对时怛做暂停手势。 她面色冷漠,语气刚毅:“事情没调查清楚前,请你说话做事三思而后行。” “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下面请接下一位听众来电。” 怀音跟小齐舒出一口短气,又接着对下面的来电提心吊胆,小齐面前的屏幕滚动的一半是冯正礼书粉对时怛跟节目的攻击,另外一半是支持跟中立。 下一个电话接了进来,怀音先说话:“您好,我是怀音,请问您有什么故事要分享给我们呢?” 时怛口干舌燥,暂时没有开腔,喝了两口水,耳机里下一秒便是线上听众冷不丁的发问:“你遭遇过霸凌吗?” 她喝水的动作一顿,怀音也愣了愣,才把话接起:“冒昧问您一下,您是,遭受了什么吗?” 可对方却没有再回应她的话,直接换了一个人:“时怛,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水杯放下,时怛辨认了下耳机里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但声音很平,像重症病患连接着指头的那幅完全没有波澜起伏的心电图。 “您说。” “你觉得人之初,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这是个女孩,问这么深沉的问题口吻依然平得没有半缕情绪,就像声音被录进了手机,再经由ai照句读出。 眉心微跳,时怛有种奇异的第六感,没有立即回答对方的问题。 她又问:“这些骂你们的人,你恨他们吗?” “你是万万吗?”她语气放缓稍许,如是问。 可回应她的,是数秒沉默之后的忙音。 但这一个举动,已经给了时怛确切的答案。 事情越渐扩大,冯正礼没办法保持沉默,在微博发布了一则说明: “近日忙于巡回签售,对于网上关于我与时女士的争议时至今日才知悉。 我与时女士因工作相识,她是作为我本次出版海外漫画的翻译,所谓的搂抱是因那晚庆功宴,时女士有些醉意,我将她送到车上,打算请助理送她回家。 在等待助理到达停车场前,发生了视频中的一幕,当时时女士意识并不太清醒,恐将我误会成她男友。 以上即是事情的始末,而我也在第一时间向爱人解释,也得到她的谅解,烦望各位不要因我再起争议,祝好!” 本来这份说明看着是为当事人澄清的同时想平息此风波,但有心思深的书粉将说明背后的含义解读得完完本本、只字不差: “翻译过来就是女方主动的。什么意识不清?冯大,你不了解女人,但凡她知道避嫌也就不会要你送了,分明是打着醉酒的幌子送上门。” 也有其他评论紧随其后:“这女人看着就是有心机,听她节目也知道不是省油的灯,没有像她这样怼听众还不受到任何影响的,十成十后台硬。” 风波并未止息,男方书粉发起抵制《我不是旅人》节目的话题,话题中称主持人都是一丘之貉,给广大听众树立极其不良的反面形象,影响社会风气。 三方粉丝就此陷入恶战。 李利星早早关了微博评论,而时怛的则一直开着,不管多少人跑来攻击,她该直播直播,该顶班顶班。 这一天夜里12点多,她照常下直播后回到小区,保安在亭子里对她招呼:“回来了?” 人却径直往里走,保安觉得奇怪:“怎么看着像没有精神似的,上班太忙了?” 二次与她对话,时怛才恍惚醒过神来,回过头道歉:“不好意思,想事情想入神了,你刚跟我说什么?” “没,就是觉着你脸色比前些日子差了,是不是太忙了?” 她笑笑:“是忙了点。”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这一秒被风吹散,下一秒又复原,孤零零地与主人一道走向家中。 楼道里黑黢黢一片,黑洞洞的似乎要将她一口吞没裹入腹中,外头橙黄的光线并不慷慨地施舍一点边缘的微光,她借着这一点光踏上第一级阶步,往日敏感的感应灯却并没有应声亮起。 摸黑在包里找出手机,时怛边解锁屏幕一边手扶着扶梯凭着记忆往上走,奈何一脚踩空,腿骨磕到楼梯边沿,疼得险些叫出声。 疼痛来得强烈而快速,她半天动弹不得,缓了半晌,等那阵痛意渐渐减轻些许,才揉揉腿骨,打开手电扶着扶梯借力站起,一瘸一拐地继续上楼。 回到家里,她放下包坐在椅子上,卷起磕到的左腿裤管查看伤势。 不过磕破了一层皮,并没多大碍。 她洗了澡,出来正好一点,在客厅找到解宋帮自己备的药箱,翻找到云南白药,卷了裤管发现那一块撞到的地方已高高肿胀了起来。 喷了几下云南白药,这头手机传来视频请求的声音。 时怛接通,看到屏幕那端的男人制服还未脱,周遭灯光并不明亮,蒙蒙的一片,刚刚好够看清他的五官。 “你还在外面吗?”她问。 “刚回来,在阳台。” 她许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昨天到今天为止,是他们第一次联系。 背景里有其他男性的声音,她疑惑问:“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我们三人一间房,另外两个在猜拳谁先去洗澡。”许久未见,挂牵使他一直盯着屏幕里的人来看。 “那你怎么不加入?” “大家洗完澡就抓紧时间休息了,你今晚直播,不会那么早睡,我趁着这间隙跟你聊一下。” “在那边累吗?是不是休息时间也不够?” “没这么苦,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她刚洗完澡,她的摄像头也自带美颜功能,所以他没能发现她脸色有什么不对,她也刻意地不想对方知道。 “事情进展得顺利吗?”知道很多事情自己不方便问,她只询问笼统的。 “比一般的案子要棘手。”他的神色也不太明朗,不愿她忧心,移走了话题:“我家里那些盆栽,你要是哪天有空,帮我浇一浇水吧。” “好。” 端详着她,解宋还是发现了些许异样:“怎么了?看着有点累的样子。” “没有,可能这段时间工作比较重。” “如果应付得吃力,翻译的工作要不要先停一段时间?”他以征询的态度,而不是替她做决定。又接着说道:“钱要是不够用,我给你转过去。” 她弯唇笑:“我暂时没再接稿了,钱也够用的。” “只是.......”看着眼前摸不到碰不着的人,她眉眼低了低。 “只是什么?”他略有些担心。 “只是很想你。” 两人之间,忽然一阵沉默。 他的眼神闪过一缕压制的黯淡:“对不起。” “我说我想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我这个对象不称职,能陪你的时间很少。” “那怎么办呢?又不能退换。” “是不能的了,只能在其他方面多弥补。” 背景里传来一道喊叫:“老宋,到你了。” 她闻声催促:“那你快去吧。” “好,你早些休息。” 翌日七点十分,一行从邬安来支援的人再次早早前往当地的刑侦大队,解宋跟景明与其他法医则前往第二个被害者的案发现场进行复勘。 行车途中,其他几人简单吃着早餐,他拿着手机自顾操作,也不知是在忙着什么。 ………….. 第二个被害者的案发现场是个滩涂,距离市区近四十公里,周边是些售卖、加工河鲜的餐饮店,一行四人穿戴齐整,脚上的靴子套了长长的鞋套,一步一脚印地前往滩涂最深处。 这一块滩涂质地较硬,人踩上去并不至于让脚陷在里面,附近一带的警戒线还没解除,所以也并无人来此。 将近九点时,解宋的手机发出震动,他手上戴着手套,正跟同僚分散在附近复勘,取了手套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邬安的快递配送。 他抓紧时间接了:“你好。” “哎你好,我这里是美团配送,我现在已经在502的门口了,但是敲门一直没有人应啊。” 解宋觉得奇怪,往日这个点她是醒了的。 “那劳烦你放在门口吧。” “在门口会不会有人拿啊?” “不要紧的。” “好,那我就放这了,我给你拍个照过去吧。” “好,谢谢。”他收了线,戴上手套重新投入工作中。 时怛结束直播,中午吃了饭方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车上乘客多,她倚窗而立,手上抓着扶手,看街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昨天下午到今天她都没有再上微博,不想再去看那些诽谤议论,公交车停在斑马线前礼让几名学生过马路,她才赫然想起万万,忙忙掏出手机登微博查看私信。 众多举着声讨小三的谩骂信件里头果然静立着她的那条匿名信,不用自报家门,她已看出是万万。 “她们强迫我跟一个同性恋拥吻,说要看看女的跟女的有什么不一样。我反抗,她们生气,扒掉我的衣服拍裸照,在一层楼的女生宿舍传阅,她们笑我,笑我体毛重,笑我胎记丑陋,所有人都在笑我,给我起外号,对着我指指点点。” 不长不短的一段文字,看得时怛眉眼之间愁云密布。 她鬼使神差地有种感觉,这女孩字里行间多了一股——绝望! “你愿不愿意咱们见面谈一谈?由我带你去看那位神经科医生。” 她发了回信过去,想了想,又把自己的私人号码送去:“如果你愿意,可以打这个号码。” 将手机放回包里,她抬眸重新看着窗外,思绪涌动。 她自认不是个太热心的人,除非属实看不过眼的,而对于万万,可能是看见了曾经自己的影子,妄想着拉她一把! 她回到小区,在四五楼的楼梯连接处看见蹲在自己家门口翻箱子的小孩,一个不认识,一个是金丛梅的那个死孩子。 两个人听到动静回头看,瞧见她,熊小孩老鼠见了个猫儿似地拉着同伴跑上了楼。 时怛走到家门口,低头疑惑地看立在垫子上的纸箱,面上用水性笔写着:501时女士。 箱子的胶带已经被扯得皱巴巴,封口处用手指头扣出一个洞,她开了门,把箱子抱进屋里,用剪刀把剩下的胶带剪开,打开一看,一小束干花平放在里头,琳琅满目的生鲜、牛奶、果蔬有序地在下面摆着。 她拿出里头折起来的纸张,翻开看,是送货的单子,上面写了收货人、下单账号,不是解宋还能有谁。 看着一箱的食物,她嘴角弯出一抹弧度,有些无奈与甜蜜——是多怕她在家里会饿死! 许多事情积压在心里,她的笑也未能达心,但多少因男友对自己的照顾感到一缕窝心。 打开微信,她对着满箱的食物拍了一张照片,又拿着花举到自己的脸颊边自拍了一张笑脸照,一并给他发过去,留言:“谢谢我们家法医大人的投喂,增肥对象等你回来签收!” 找来一个中小的花瓶,她把干花的绳子解了,散散地插在瓶子里,把它放在进门的鞋柜上,每天出入都能看得见。 解宋一直在外面跑现场,到晚上9点多才和同僚在走鬼档匆匆买了份盒饭,就着矿泉水囫囵吃的间隙想起白天的订单,掏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上微信倒是有许多未读消息。 第一置顶的是她,备注是非常直白粗暴的三个字——女朋友——旁人看了都忍不住要笑它的生硬。 微信里是她发来的照片,他看了文字,点开第二张她的自拍,照片里是她拿着干花挡住的半张侧脸,露出十分整洁的四颗贝齿,明眸皓齿笑得欢愉而明艳! 第一百三十一章:消失的生命 他眉眼不自控地柔软下来,裹挟了缕浅淡的笑意。 “走了,回殡仪馆。”同桌的当地法医把筷子一放,随手拿纸巾擦了擦嘴。 解宋收了手机,同行的景明跟另外的法医也快快地把剩下两口饭扒干净,一行四人健步流星走上停在路边的勘查车。 为了压下时怛的新闻,台里放了新上线的综艺先导片,还有旗下所属两名当红演员的绯闻,一来可以宣扬二人将要推出的作品,二来转移网友的关注。 抨击的人少了,时怛的压力有所下降,傍晚她去了一趟解宋家,回来后吃了药,十点多上床睡觉,试图让许久没怎么睡好的自己有一个充足些的睡眠。 但11点多的时候,一个电话将她吵了醒,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她陡地生出一种预感,坐起身来接起电话。 “喂?”试探性地开口,等那边回应。 “我们,能见一面吗?”声音带着几分稚嫩,跟电台的那一次几乎相差无几。 时怛确定了来电者:“现在吗?”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电话那头的语气无波无澜,让她察觉不到一丝作为人的情绪的生机。 “方便,你在哪?我去找你。”她说着掀被下床,听对方告知了地址,简单换了一套衣服便出了门。 打了车抵达对方说的河堤,快12点的夜里,岸上还有情侣在牵手散步,行人不多,时怛一眼就认出了倚在护栏尽头,静静地望着水面的那一个女孩。 她脚边就是灯柱,路灯没能将少女纳进自己的光明里一同映照,只吝啬地在脚下圈出一小块昏沉的暗淡,借她一处容身。 时怛走上前,对方也转过头来,一大一小的两个女生目光对上,都没有确认彼此的名姓,却又笃定对方的身份。 “这么晚把你找出来,不好意思。”她嗓音平平,神色平平,就跟这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般无二。 可时怛有种错觉,投一颗石子进水面,能打破它的平静,但扔一块石头在眼前这个女孩身上,她也只会低头看一眼衣服上沾了的灰尘,冷淡地继续站在那儿。 “你想跟我谈谈吗?” 万万摇了摇头:“我就是想见见你,看一下我喜欢了三年的人,现实生活中长什么样子。” “咱们在附近找个地儿吧,你想吃什么?” “甜的,甜到发腻的。”她说。 时怛想起了自己。 “好。” 她带她去了河堤附近的一间甜品店,点了四份甜品、糖水,看着对方连续不断地吃完一份又一份。 时怛看清了她胸口上的学校名字——博海中学。 借着亮堂的灯光,她打量对方露出视野中的皮肤,所幸,没有看见伤痕。 “这个点你怎么从学校出来的?” “爬墙。”嘴巴塞得鼓鼓囊囊,万万吞咽都还来不及便又咬下一大口面包。 “宿舍不点名吗?” “点了才出来。” “那晚上你怎么回去?” 她不说话,只埋头吃。 “或者你可以去我那住一晚,明天一早送你回学校。” “不用。” “那你住哪?” “回家。” “你不怕父母问起?” 咀嚼的腮帮子顿了顿,万万复又继续:“没事,大不了打一顿,反正也没少挨打。” “我就是想来见见你,找个还对我保持善意的人说说话。”她两只手捏着一个巴掌大的脏脏包,抬起头,嘴周糊了一圈的巧克力粉,很老实地交代:“虽然我喜欢你,但你并不是我的唯一。” “我还给其他偶像发过私信,但没有人回我,可能他们忙,又或者,屏幕上营造的跟现实生活中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她语气有些凉薄。 时怛没说什么,抽了张纸巾,探手过去给她擦嘴边的脏污。 万万没避让,只是眼珠子动了动,瞥向她的手。 擦净了,时怛把纸巾对折压到甜品碗下,听到对方用非欣羡口吻的语气说:“我真羡慕你,好相貌、好工作,还有一颗乐善好施的心。” 她无意深究这话是暗讽或者真心:“那位医生,我还是建议你去看看。” “可以,如果有机会的话。” “那就别拖了,今晚在我家住,明天我直接带你去。” “为什么?” “病了就应该去看医生。”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好奇,你对所有人都这样热心吗?” “并不是,我也很自私。” “那为什么独独这么关心我?是觉得我可怜?还是因为是你的粉丝?” “可能二者兼有。” “说谎。”万万冷笑,但并不在意偶像对自己的保留。 一口气喝光了最后一口糖水,她随手扯出两张纸巾用力擦了擦手,然后把纸巾扔到碗里去,起身看着她:“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时怛对上那双眼,像那晚感应灯坏了的楼道,黑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 看着对方走出甜品店,她望着那扇门,没坐多久,也结账离开。 她在河堤对面走,中间隔了一条马路,这条街已经没什么人,大多店铺也都停止了营业,深夜的街道不可避免地透着几分冷清。 却乍然间,一道凭空惊起的喊叫将这份冷清割破:“有人跳河了!” 脚步蓦地一顿,意识到了什么,时怛神色剧变,飞快地往马路对面冲….. 粼粼水面下有一个人渐渐地沉入水中,不动弹不挣扎,也没有任何求救的迹象。 扔下包,时怛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朝对方游去,动静引来了附近的一两个路人。 竭力游到河中央,她拉住万万的手,试图把头托起来,但意识还清醒的热忽然猛烈地挣扎,推开她、拍打她,只有一个目的——不让她近身。 水花阵阵激荡,时怛视线被水糊得朦胧,勉力不让对方挣脱,可是水底下又滑又湿,自己越用力拽住,万万反馈给她的力道就多重一成。 “上去。”她愤怒地吼着:“你死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也不会得到任何惩罚,更不会良心难安!” “我知道,但我也不想再跟她们玩游戏了。” “我替你解决,只要你留着这一条命。” “你跟我一起走吧,这个世界太脏了。”她忽然改变了主意,不再将时怛推开,反而用力抓紧,执拗地把她也往下拉。 时怛心惊,惊慌下还在用自己的力道试图拖着对方往岸边游。 万万下了决心,决心要拉着她一起,不让这个世界再继续把偶像玷污。 水花翻滚扑腾,两个人都在用尽力气对抗,但似乎老天也在跟时怛作祟,她的脚心不自控地传来一阵痉挛般地抽痛,气力已大为消耗,被拖着往水中沉去….. “你疯…..了…..”冷水灌进她的口鼻,她被呛得不能呼吸,松开了攥对方的手,本能地向上挣扎。 她踢踏着双腿,右脚的抽筋从脚心蔓延至小腿,才奋力跃出水面大口喘息,也渐渐没了力气的万万改抱住她的腰把她往下拉,誓要与她一同去面对死亡! 再度再拉入水中,时怛面色涨得通红,腮帮子高鼓憋着一口气,渐要虚脱...... 她没办法把万万带到岸上,如果再不挣脱束缚,她知道,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 她用力掰开她的手,可搂住自己的人十指牢牢扣在一起,水底下两双手奋力对抗,根根指节泛出青色的筋脉….. 时怛神色趋于痛苦,忍尽脚心抽痛与残存的半口气,求生的欲望大于求死人的决心,终于掰开那双禁锢自己的手,奋力一跃出水面…… 水声喧哗,她才得以喘息半秒,水底下的人这一次拽住了她的脚踝,也在用最后力量抗衡。 理智与内心仅存的那一份慈悲剧烈拉扯,时怛眸色殷红,最终眼一闭,用那只没有被束缚的左脚奋力地踢打,每一下都冲破阻力踹在万万的肩上,最终挣开掣肘,凭着最后一口气朝岸边游去….. 她绝望地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少女正伸长着手,不甘心地睁着眼,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沉….. 痛苦将时怛的心脏撕成碎片,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年轻的生命下沉、消殒,却无力再回头挽救! 竭力游到岸边,她艰难地想爬上阶梯,却耗尽了最后半口气,身体随着水流将要漂浮而去….. 有两双手快快将她拉住,把她往岸上用力拖,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她全听不清,蠕动双唇,气若游丝:“救….她…..” 两天后. 时怛没能把人救回来,而她本人,也为此背负上莫须有的深重罪名! 有人将她救人的视频发布到网络,可视频里只有她与万万互相对抗、她踢打挣脱之后独自游到岸边的那后半段。 网络上骂声一片,搂抱门还未平息,这一次的风波来得却更加汹涌。她的住址被扒出、电视台遭人围堵,平静生活从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利星已经正常上班,今天晚上有时怛的时间段,可是大门口依然有群众蹲守在那,只等着她现身。 时怛跟保安相熟,特意去个电话让他偷偷给开了后门,才得以脱身,却不料想避过了所谓“路见不平”的群众,却躲不过另一波人。 走出没多远,一个白色球状物直直朝她正脸扔来,叫她下意识闭上眼….. 鸡蛋下一刻应声砰开,蛋壳与蛋液四分五裂,黏腻的液体从她的下颌骨一路朝脖颈流去。 她还未及睁眼,嘴角一阵疼痛,鸡蛋扔来致使她的牙齿磕到嘴巴内壁,淡淡的咸腥味在口腔扩散。 她睁开眼,那对夫妻站在一米开外,用那双怨毒而冰冷的眼瞪着她,只沉默地把袋子里的鸡蛋一颗颗朝时怛砸来。 泄愤的只有万万的母亲,而他父亲站在她身侧。 时怛的眉骨额角、脸颊、下颌骨、身体都没能幸免,被砸到的部位隐隐作痛,她牢牢抿紧唇,绷紧了内心的一根弦,默然地重新迈动步伐…. 万万父亲见她要走,正要阻拦,身侧的妻子一把扔掉手里的鸡蛋,冲过去把她粗暴地拉住,嘴里嚎叫:“你是多狠的心呐?嗯?” “为了自己逃生把我女儿踢开,你是人吗?你还配当个人吗?” “网上都说你没有父母,你这样的人就是因为没有父母教养才会这么恶毒自私,连你父母都不要你,你是天生的坏啊!是你杀了我女儿,是你,是你……”她忽然情绪发生极大转变,用力地摇晃时怛,一双恨毒了的眼睛爆红而眼珠突出,后半句声嘶力竭到脸部扭曲变形,恨不能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了。 时怛自知失去理智的人不是自己能抵挡得了,也放弃挣扎,只木木地任由对方撕扯。 “你说话啊!你说话,你给我说话……”万母痛苦而激烈地拍打着她单薄的身子,涂得朱红的指甲刮过她裸露在外的颈侧、脸颊,甚而耳朵,不消多会儿,那些部位开始渗出几颗细小的血珠。 她咬紧了牙关,万父亦然:“你可以选择见死不救,但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他们单方面把她当成了承载仇恨的载体,而她却不能对一双失去孩子的父母做任何抵抗,因为没有任何用,他们只需要有一个对象,装载他们满腔无处可发的恨意! 时怛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了出来,好像是没走远的保安闻声折回。她恍恍惚惚地走到路边打车,一辆计程车停在跟前,她正要上去,司机看清她满身的脏污与狼狈,突然又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她只好就近找了间公共厕所,把身上的蛋液蛋壳清理去,可上了下一辆车,依然能透过后视镜看到司机打量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伴随着皱鼻子的嫌弃动作。 电视台门口依然有好事的群众堵截,台里特意安排了保安将他们挡远,能让其他人不受妨碍地进出。 时怛让司机绕过那些人停远些,这才下了车,大步折回去。 她尽量走得很快,可也不知谁眼尖隔远就认出了她,高喊一声:“就是她就是她。” 她抬头去看,那些原本守株待兔的人见到猎物,陡然间躁动起来,一窝蜂朝她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汹涌而来的攻击 时怛急急加快了步伐,保安让她进去后的下一秒,五个人立马站成一排拉上手,牢牢将大门挡住。 后脚来上班的员工吓了一跳,也被人群阻挡在了最外圈,一时间里头的人不能出来,外面的人也没法进去。 那些被拦住的群众高声大喊着试图往里闯: “你跑什么?做贼心虚了是吧?” “像你这种藐视生命的人不应该继续当节目主持,你不配!” “她杀了人,她手上沾了人命,这样的人你们电视台还敢留着吗?” “抵制她的节目,抵制邬安电视台!” 这个点电视台上班的人不多,但那些在大堂出现的人目光都在门外闹事与引起这一争端的当事人身上来回穿梭,时怛穿过那一双双或鄙夷或疑惑的目光,抵达自己的楼层。 组长见了她,脸色很不好看,从头到脚将她打量,想说些什么,又怕影响她直播的心情,最后只从鼻子发出一道忍耐的重哼。 晚9点30分,直播准点开始,时怛已经换好衣服化过妆,不复刚才的狼狈模样,依然专业而从容地领着嘉宾进入状态。 今天嘉宾是二线小花,怕有所牵连,现下连李利星的后台也暂时请不到正当红的公众人物。 她们的直播有序进行,小齐已经不示意时怛看什么留言了,因为绝大多数都是不堪入目的抨击,那些支持她的声音在刚开始发出的时候,就被敌对的那一方群起而攻之,渐渐就没了影踪。 到了听众连线环节,时怛微笑着,手指按到一号台子时,停了一停,复又继续往前推:“下面请接进我们第一位线上连线。” “光光,新剧什么时候定档啊?我们左等不来右等不到,盼得心都累了。” 所幸,是真的为小花而来的听众。 她友好地示意嘉宾凑近些话筒回应,自己的眼睫微垂,掩去那一方不安。 陆续接了几个来电,可能是昇哥过滤得严格,并没有往常那些狡猾混进来的攻击电话。 怀音:“最后希望您顺利生下来一对龙凤胎。” 时怛:“祝母子平安!” “那我们把下一位连线接进来。”她说着,将三号线台推上。 “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我嫌脏!”毫无征兆地一句恶语直面而来,大家都愣了一愣,怀音看向昇哥,昇哥也皱了眉头,一脸‘我不知道’的神情。 “我才粉上你没多久,谁知道就爆出来你是这样的人,我还买过你的周边,看你微博上推荐的书,什么《黑镜子》,什么陈浥,人心晦暗的人看的书都是阴暗的,真是叫人恶心。” 嘉宾光光偷偷拿眼角觑当事人,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时怛脸上笑容褪下,但礼仪还在保持:“这位听众,别因我一个人占用大家资源,如果对我有不满,给我发私信或到微博底下留言都可,现在对我们嘉宾可以问些您感兴趣的问题。” “好啊,那我就问问这位嘉宾,这么多的节目你不去,非得上这种人的?” 光光呃了一声,不知这时候该不该出声,时怛接口:“不好意思,此类问题拒绝回答,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她主动断了线,小齐怀音面面相觑,直播室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请下一位听众电话。” 这一个来电似乎成了开闸洪水,一个两个三个电话连进来,有劈头盖脸就骂的,有迂回讽刺的,每一道声音都化作一把削尖了头的锐石,扎在她的身上。 “自私冷漠的女人,我们不想听你的节目。” “想想那个在你手里死去的孩子,晚上睡觉睡得着吗?” “看这节目突然爆火,来听了一听,发现不过soso。” “以前觉得你直白敢言,现在看来什么所谓的真性情不过都是小儿科,你连别人的命都不看重,装醉送上门当个小三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 “可惜人家男的看穿你的把戏,白送都不要,你说你贱不贱?” “只要有你在的一天,这个节目我就不会听下去。” 这是有史以上,《我不是旅人》遭到听众、网民如此强烈的连线抨击,组长紧急通知昇哥终止来电环节。 直播室的气氛降至冰点,明明大家情绪受到极大影响,可不得已还在努力做好最后工作。 “节目的最后,给大家送上一首现代长诗,是我很喜欢的一位诗人,痖弦老先生所作。” 时怛低首,翻开那本写着文稿的笔记:“要说的是—— 老家本在河南南阳城外四十里 爷爷半生赶驴车 爹爹做了庄稼郎 三代单传得一子 我娘长斋报天恩。” “那家园 白露前后看早麦 小麦青青大麦黄 总记得 老娘纺纱明月光 放下娃儿急急忙忙做鞋帮 忘不了 老爹天方亮喝便上耕晌午打罢东偶又西桑 辛苦苦巴到日落上了炕 计算算今秋能拿几个洋 再想想到了下年好歹加盖两间房 等盼盼娃儿长大讨个媳妇儿好兴旺 舍不得小子细肩把锄扛 只盼望省城念书好风光 小子上学堂爹娘向着师傅打躬屈膝泪滂滂 孩儿灯下琅书声喜得爹娘睡不沉寒冬上炕让暖被炎夏铺席打扇备凉床只求娃儿不灾不病写字忙爹娘白汤粗馍也是香。” 除却她缓缓念来的长诗,直播室里阒无人声,而她只有借着翻页的动作,让声音顿了一顿,喉咙轻滚,将想要发颤的声线咽下。 再开口,还是平稳的:“小子十六作文章村里人人面容光看信代书把人拉那今世秀才便是他休道爹娘做牛做马费了学钱不管用只盼来年似锦前程祭祖告天耀门宗 那年兵荒马乱方才起唬得爹娘心惶惶小子不及定亲家慌慌张张打法他说起同学结伴走老娘漏夜赶行装厚厚裤子肥肥袜密密鞋帮打成双不言不语切切缝油灯点到五更蒙老爹墙角挖出现大洋老娘缝进贴身内衣裳。” “小子不知离别伤怨怪爹娘瞎张忙只想青春结伴远哪知骨肉缘尽箭在弦才听得更鸡鸣叫天方亮就来了同学扣窗启程嚷三五小子意气佳不见爹娘乱发一夜翻芦花门前呼唤声声到灶上煎饼急急烙油腻腻粗纸包着递上来气呼呼孩儿不耐伸手接老娘擦眼硬塞饼哽说趁热路上带了行推推拉拉几番拗饼散一地沾白霜娘捡油饼方抬头孩儿已经大步走娘呼儿可不能饿人影已在柳树大桥头娘追带号扶树望孩儿身影已渺茫那柳树——秋尽冬正来寒鸦惊飞漫天哗爹娘哭唤声不闻。” “三十年大江南北离乱声讯终断绝南阳城外老爹死也没瞑目睁眼不语去向黄泉路孤零老娘门前苦张望树青一年娘泪千涟我儿不死我儿不死只看那青青杨柳树我儿必不死我儿在他乡 那一年村人讨木要柴烧老娘抱住杨柳腰只道这是我儿心肝命谁抢我拿命来拼村人上前拖又说老娘跪地不停把头磕那一年树倒娘去了死前挣扎一哽咽叫声——‘我儿’眼闭了 江湖烟雨又十年他方孩儿得乡讯只告你爹你娘早去了爹死薄棺尚一副娘去门板白布蒙了土中是一场 杨柳青青杨柳青青南阳城外四十里小麦青青大麦黄昔日一枕黄粱梦今朝乍醒儿女忽成行养儿方知父母恩云天渺渺何处奔眼前油饼落满地耳边哭声震天淘悔不当初体娘心而今思起——眼不干泪成河。” “诗到这里就结束,如果大家能从中体会到什么,那就是我读这首诗的意义了。” 直播终于结束,莫说时怛,就连怀音三人,都不曾觉得这么多年来哪一场的直播,是比今夜要漫长! 对于今晚的嘉宾,时怛表示抱歉:“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嘉宾光光只是场面性地笑了一笑,就被经纪人拉着告辞了。 组长推门而进,脸色比时怛直播前见他的时候更要严峻难看。 昇哥等人以为他定要痛心疾首地训斥一番,或者商量什么对策,但他只是沉沉说一声:“副台长还没走,让你结束直播就直接上去找他。” “知道了。”她应声,出了门搭乘电梯上楼。 电视台还有许多办公室的灯还亮着,11点多,剪辑师、节目策划等等各种岗位的职员还在日夜颠倒地工作。 她扣响了副台长的办公室,里头即时传来一句:“还不快滚进来。” 沉默地推开门,她眼帘轻抬,视线跟坐在办公桌后的副台长对上,接收到对方的怒气,转身带上门,提步走到对方跟前。 副台长抓起桌面上的一沓文件,扬手朝她身上甩来….. 时怛侧了侧脸,还崭新的a4纸边角刮过她的胳膊,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显的痕迹,纸张凌乱飞扬,渐渐地沉入地面。 副台长鼻孔喷火,怒容难掩:“就半个月的时间,你给我出了多少幺蛾子,你自己还数得清吗?” “你自己看看楼下,看看门口,天天的有人堵在那喊着声讨你。台里的人进出不仅受影响,请了其他大红艺人来上其他节目,看见这么个状况都要考虑再三。” “看其他电视台了没?托你的福,咱们家净给别人提供素材了。” “你说你管那闲事干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不是个体,你是半个公众人物,脑袋上顶着的是咱们电视台的名号,但凡你想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劳你想想,会不会连累台里。” “你再捡起这些文件看看,是这两个礼拜来你节目的收听率,股市大跳水也没有像你这么速降式跳法的。还有这些、这些,全是网上骂你的截图。” 他的怒火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股脑地涌向时怛这个容器中,纵使它满了、溢了、裂了,都阻挡不了! 当事人默然,对于所有的指控都照单全收,起初的她还相信自己那么做,不说对不对,但救人——忠于本心。 可现在四面八方的声音涌来,她自己都觉得,她错了,可能大错特错,她连累了自己的节目、连累同事、连累上级! “你,从明天开始就暂时不要来台里了,你的节目先让利星顶着,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再说。” 她知道,这是无限期停自己的职! “好。”她弯下腰,对着领导鞠了一个躬:“对不起。” 副台盛怒之下又很无奈:“下去收拾你的东西。” 她回了自己办公室,同事们都走了,庆幸这一刻独留自己,难堪无人窥见。 室内暗淡,只有走廊外的灯光照进来,她开了大灯,找来一个闲置的纸袋,把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收进去。 物件很少,收拾的时间也快,时怛抱着纸袋下楼;夜深了,那些仇视她的人也要休息,都不见了影踪。 感觉身体累得很,也无力走去公交站,她直接打了辆车回到小区,夜深人静,大门口的人也都各自散了。 保安大哥见着她失魂落魄地回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于心不忍,关切了声:“时小姐,你还好吗?” 时怛起初没听到对方声音,快要走过了才后知后觉地停下来,回头看去:“没事,今天的事,谢谢你。” 她回家,开了门,放下东西脱掉鞋子向沙发走去,无声地坐下,融进这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眼睛闪烁着本来的漆光,她把背部交给靠垫,仰着脑袋,眼神平静而充满倦意。 时针从12指向1,久久不动的人终于在黑夜里伸出一只手摸到茶几的遥控,把电视打开。 光,即时照亮了一方天地。 电视台是人与自然频道,鲸鱼在海中徜徉,深蓝色的一片海域,也在她那张脸上倒映出明媚的色彩。 她侧身躺下来,头枕着抱枕,看着鲸游、鲸跳、鲸与鲸互相发出空远的鸣奏。 又是许久之后,她眼睛干涩,眼睫颤了颤,借着屏幕里的光,视线抬起,落在鞋柜那一束干花上。 时怛出神地看着它,漆黑瞳仁下的情绪无法使人辨认。 在沙发上睡了一夜的人因一阵急促强烈的砸门声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心脏也跟着那惊心动魄的响动将要跳出胸膛。 她还来不及辨认此刻是什么时间点,嗓子干痒非凡,骤咳了声,慌忙忙起身去开门,乍醒加上情急,忘了平日的谨慎。 第一百三十三章:生病 门一推开,眼光只来得及扫到门外两个身影,下一刻,红色水帘急剧扑来,哗啦一声从她的脖子、肩膀如瀑布般顺流泄下。 时怛懵住,在刹那间浑身僵直无法动弹….. 502的区叔也被这异响惊动,一开门竟见这丫头浑身上下泼满了油漆,惊得一喝:“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那两个泼人的年轻女孩回头一看,立马提着空了的油漆桶拔腿就跑。 鼻间被浓重的油漆填得密密麻麻,这味道从时怛的鼻腔一路往太阳穴冲击,可都比不上事件本身来得更让她震恐与愤怒!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区叔将她从头看到脚,满心满眼布满了不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慌慌忙折回自己屋里找了湿毛巾来。 他手忙脚乱地擦她下巴溅到的,然后又擦脖子的,油漆太多,三两下就把整条毛巾都给沾上颜色,区叔只好又回屋洗一遍再回来给她擦。 一边擦着,一边不忍心地说道:“这些是什么人呐,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时怛至始至终恍恍惚惚地,半天后,把手搭在区叔的手上,半哑着道了声谢,示意对方不用再擦,旋身回屋。 关了门,她径直走向洗手间将花洒打开,站在底下不断用水冲刷身上的油漆。 热水器未开,水温是冷的,她闭紧眼睛,任由这水无休无止地撞下,地板水由最初的艳红,渐渐淡化成粉红,可是刺鼻的味道并未有所减退,时怛觉着这味道太重,重到她几度作呕。 她在里面洗了近二十分钟,直到身体因寒冷而渐渐颤栗,才脱去身上湿重的衣服,换上一套干净的,然后蹲在马桶边上吐了起来。 起初只是干呕,后来吐尽了胃里还来不及消化的东西,几乎把力气都用完,这才摁下马桶键,虚脱地撑着墙站起来,眼泪跟鼻涕狼狈地混合成一体。 她又洗了把脸,到客厅找来清洗剂,拿了一把刷子把门外、楼道的红漆刷净,做完这一切,才将自己疲累无力的身体扔到沙发,牢牢阖起眼睛。 也不知她是睡着了还是怎样,维持这个姿势十几分钟都不曾动过。 直到寂静空间下陡然传来嗡声震动,她睁开眼,里头露出些血丝,看了看手机备注,把电话接起,喂了一声,再度把眼睛闭上,胳膊难受地搭在额头。 “在睡觉吗?”电话那头是他温和关切的声音。 “嗯,是呀。”她尽量让语气与往常不会相差太多。 “难怪声音听着有些含糊。” “这个点,你怎么有时间给我电话。” “在开会,中途休息十分钟,抽根烟。” “压力很大吗?”她知道他鲜少抽烟。 “没什么事,费点时间,能解决。” “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很想他,从有记忆那一刻,从不曾试过这么想念一个人。 那头沉吟了稍许,才回道:“还不确定。” “你在邬安还好吗?” “嗯,没什么事,就是想你。” “抱歉,陪你的时间太少,我这个伴侣真的不称职。”他苦笑,声音里那种愧疚与无奈能清晰地透过电流抵达她的心脏,给她切实的感受。 “那等案子解决后再好好补回来吧。” “希望你不会嫌我迟了。” “不敢。有一个事情,想征求你的同意。” “什么事?” “方便去你家住几天吗?”怕对方意识到端倪,时怛又加了解释:“隔壁的邻居这几天在装修,我觉得太吵了。” “你什么时候过去,东西多不多?孟格出国旅游了,我让阿茶去接你。” “不用,我就带两套衣服,自己打个车就过去了。” “那行。” “那我就睡上次你睡的客房。” “到主卧睡吧,如果你不嫌弃。有时间要不要去考个驾驶证,有时候我去外地,车子你开着也不至于放车库里落尘。” “好,那我这几天就报个名。” “休息时间到了,我要先挂了,照顾好自己。” “好,你忙,记得准时吃饭。” 小区外有人守着,时怛白天无法出去,家里粮食也将空,她只吃了一顿极敷衍的早餐,怕偏激的网友再来骚扰,在忧心与紧张中度过了一天,才终于迎来深夜。 草草收拾了三两套衣物,带上电脑,她在门口环望一圈,确定无人才出去,打了辆车前往《宏达国际》。 在楼下买了一大包方便面,她用解宋给的门卡进入小区,来到他的房子。 烧了壶开水,她随意冲包方便面填饱肚子,坐在客房的床上。被子上放着笔记本,自顾犹豫不决。 可最终还是打开门户网站,搜索那条原发视频….. 视频标题起得很好,能引起人神共愤——《人性本恶!为自己逃生,某女狠踢溺水学生,致其溺亡!》 视频点击量破了百万,评论人数超十万,看着视频里自己跟万万在水中相互抵抗的剧烈动作,连时怛这个当事人看来,都觉得万万是在牢牢抓着她这个救命稻草,而救命稻草正用力踢打,无情地将她扔下。 她僵硬的手指头点开评论,一路下滑,排兵列阵式地对她进行最恶毒的是咒骂、人身攻击,对万万的是可怜、痛惜! 她一直往下拉,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下面,有一条点赞数不过数十人的评论,这是唯一没有在攻击她的—— 点开折叠的回复,底下是视频发布者的回应,点赞数共一万七千多—— 其后,她登上微博,点进去冯正礼发布的那条动态,即使再看一次,上面的每一个字,依然让她无比恶心! “咳….咳…”寂静空间忽地传来她突兀的咳嗽,喉咙莫名干痒难受。 待几声咳停后,把电脑阖起,她吃了肖医生开的药,合衣睡下。 睡到半夜,一直都是半梦半醒,只觉身体时而燥热时而畏寒,偶尔又咳嗽几声,一路躺到天明,统共也不过睡了一两个小时。 她翻身起床,才一站起来,一双脚犹如踩在棉花之上,轻飘飘地猛地跌坐到地板,头上却重如灌铅,昏沉又胀痛。 缓了一阵,感觉晕眩感减缓一些,她才撑着床头柜坐起来,到洗手间洗漱,再烧一壶开水,又泡了一包泡面,草草解决掉早餐,时针指向9点。 给贝编去了个电话,才喂了一声,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生病了?”那头的人问道。 咳停了,她难受地清清嗓子:“没,想问问你有没有新的稿子。”她不知道自己需要停职多久,没有工作收入会使她心慌。 “现在估计不行。”贝编顿了顿,斟酌好措辞才再开口:“你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我有意想帮你多接点,但是那些作者一听你的名字,都怕受连累。” “你也先不要急,就当给自己充充电,等热度过了,我会尽量给你多接点。” 她眼睫垂下,覆盖住里头的情绪:“我明白,不好意思,让你为难了。” 那头叹息一声,静默片刻,说:“我了解你为人,知道大概率不会做出网上说的事。” “但是……” 时怛知道她想问什么,也知道对方为什么难启口:“我没有害人,问心无愧。” “那冯先生?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他那篇微博,除了我为他翻译漫画一事外,其余的,连标点符号都是假的。” “所以是他骚扰的你?” “我知道你未必全信我….咳咳咳…….,网友早将我钉死在了耻辱柱上,我也没有办法澄清,谁信不信,也无多大用处了。” “时怛,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用这么消极,这件事过不了几天就会在人们视野中淡化出去,你的生活还是能恢复原来的模样。” “谢谢,你还有工作,我不打扰你了。” “有事就联系我。” 挂了电话,她咳得剧烈而辛苦,一张脸涨得通红,仿佛有火在脸上一路烧向耳根,燥热不堪。 好不容易急咳减缓成轻咳,她匆匆倒了杯水猛地灌下去,又干又痒的喉咙得到些许滋润缓解。 她在屋子待了整整一天,饿了就吃泡面、煮冰箱里仅剩的汤圆,身体从咳嗽头晕升级到流清涕鼻塞头痛欲裂,等她熬不住想去看医生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翌日一早,才拖着沉甸甸的病体去市立医院,在经过大门时,看了某个方向一眼——那里不久前,也曾有一条生命在她眼前活生生消失! 步伐不停,时怛进入电梯,在7楼停下,拿号排队。 戴着口罩的她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人群里时不时响起她的咳嗽,十分扰人,那些病人不由回头多看她两眼,眼神透露出疑窦——感冒发烧应当去内科,来精神科做什么用? 时怛眼下乌黑,这段时间严重失眠,坐在排椅上不知不觉抵着墙昏昏睡了过去,肖医生叫到她的号,可迟迟不见人进来,干脆自己出来找。在众多病号中认出她的身形跟眉眼,提步上前来,弯了弯上半身轻唤:“时小姐?” 排椅上的人没有反应。 她伸出手拍拍肩膀:“时小姐,醒醒。” 依然毫无反应,肖医生起了疑,探手在她额头上一触,须臾,眉心拢起:“这么高的体温。” 叫这么几下都没反应,估计人已经昏沉了。她把人轻摇了摇,果然便见时怛软软地要跌到一边去,忙伸手扶住,一边朝后面的护士喊了声:“来个人帮我扶到诊室去。” 时怛是在二十多分钟后迷迷糊糊醒来的,头依然昏沉沉的提不起任何精神,只有眼珠子动了动,辨别自己所在位置。 “药在饭前吃,其他的自己多注意点,不要想太多,伤肝又伤神。” 耳际传来肖医生的叮嘱,她虚软地坐起来,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到同一个空间下问诊的肖医生与正道谢离去的病人。 听到声响的女士也回过头,看她醒了,起身把帘子完全拉起,看了看吊瓶内剩余的容量,也不等她说话,自顾自先开口:“感冒发烧39°3,高热,在给你打抗生素。” “你发烧不抓紧时间去内科,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开给我的药….咳……咳,吃完了,我想着顺道来看看。”她声音沙哑中又带着鼻音。 “睡眠有没有好一点?” 因为发烧,她脸色有种不自然的红:“时好时坏。” “我都不知道是你顽固还是你这个病情顽固,劝你看开点,跟谁作对都不要跟自己作对,是嫌自己过得太顺心了吗?” 时怛沉默接受对方的批评。 “等下输完液,在我这里先休息一个钟头,病情有减轻再回去,我再给你开三天药,你回去吃着,明天也要过来输液的。” “自己多喝水,饮食要清淡,最重要的,要有充足的睡眠。” “能不能给我开点安眠药?” 肖医生脸上是很无奈的神情。 时怛:“我不多吃。” “我治不了你,你去找其他医生吧。” “肖医…..咳…..”没说几句话,又不住咳嗽起来。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死心眼的孩子,凭白找罪受,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就当它是屁,放了一干二净。”医生手放在背后替她顺气,难得教训得这么狠。 时怛脸上红得仿佛充血一般,咳得喉咙生出一种撕裂感,半天才终于停下,喘着气问她:“你也知道了?” 收回手,肖医生坐到自己椅子上,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一边说着:“我还没老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年纪。”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问题。” “你在我这儿看病没有五年也有三年,我不信你是见死不救的那种人。这是你的药,镇定安眠的5天,退烧的三天。”她把打印出来的单子递给身后病床上的人。 “我这没有病人了,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倒杯水。”说罢起了身。 来到茶水间,碰见里面其他的同事也在装热水,她拿着保温杯在一旁等着,眼睛看着那徐徐注入同事杯里的水柱,思绪回到数年前。 第一百三十四章:危险对战 是几年前,她已经不大记得请了,但那一幕却还在记忆里很是清晰,那好像是时怛人第一次来看找她看病,精神状态极差,对她这个医生也存有保留。 等开好药让对方排队给钱时,她只是到楼上走廊透气喝口水,往底下大厅瞧时,看到她前面的男人正在进行偷窃行为,目标人物是排在前面一个超高龄孕妇,老来得子,这一场生育,保不齐需要用命去换的。 这孕妇看着五十上下,挺着七八个月的大肚子也在排队交钱,穿着很素朴,脚上的解放鞋更是破了几个小洞,而那名小偷用外套搭在臂弯里做遮掩,正用镊子夹出孕妇口袋里的钱,一双狡猾的眼睛还在滴溜溜转注意周围环境。 她当时还在二楼坐诊,能清楚瞧见小偷看到时怛发现了他的行为,一男一女无声对峙着,起初他还怯了一下,后来竟从口袋里偷偷掏出一把折叠刀,无声用眼神威胁。 看时怛没有惊动人的打算,小偷便打算故技重施,镊子已经把钱夹出来一半,眼看就要得手,肖医生要叫保安时,时怛已经先她一步跻身到两人之间,那一沓折叠好的钱币也顺势掉回主人口袋里。 她一个单薄瘦削的身体横亘在两个算粗壮的男女之间,用相对微小的力量与之抗衡。 那小偷不敢声张,就在背后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肖医生看到她脊背挺得笔直,似乎毫无畏惧,略微垂眸,才依稀瞧清她喉咙因害怕而吞咽的动作,再往下移,发现她左手从身侧移到身前,悄悄攥紧了手提包的带子。 发生在身后的插曲,孕妇全程毫不知情。 “肖医生,到你了。”装完水的同事提醒着她,也将她的思绪一并拉回现实中。 她想,能忍着内心惧意去帮助他人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时怛输了液,头晕脑胀的症状有所减轻,拿了药回到《宏达国际》,因为不想下厨,冰箱也没什么新鲜食材,随便叫了份瘦肉粥,感冒药连同安眠药一并吞咽进去,澡也没洗就倒在床上睡去了。 彼时,另一头身处洪梧市的解宋带上景明前往第三名受害者的案发现场进行复勘。 这是一所独栋的小型旧公寓,楼龄超30年,地处偏僻街角,在监控盲区。 “师父,你怀疑我们遗漏了什么?” “你还记得上午解剖时,我在死者的喉管里发现的那枚断掉的别针吗?” “怎么了?” 两个人穿戴好鞋套与手套,进入已封锁的公寓。 “这一个别针属于新徽时尚胸针赠送款,成功预订到胸针的人都会赠送一枚纯银打造的刻字别针,跟胸针属于子母配套,等于说每一枚别针都代表一个身份。” “阿城去查过,死者并没有收到或是购买过此品牌的胸针,而死者齿缝中残存着衣物纤维,所以很大可能是反抗期间从凶手胸口咬下的。如果能找到刻了字的另一头,那就能顺藤摸瓜出凶手的身份。” “死者咬断了锋利的那一头,舌头与上颚都有被割破的小口,另一头可能会沾到血珠,要再排查一下血迹反应。”别针全长只有2公分,如果掉进了哪个夹缝或衣物里,确实很难找。 这栋公寓是死者的常年居住地,杂物繁多,各种生活用品、堆积的购物袋、废弃的老旧衣物还有瓶瓶罐罐堆满了屋子的各个角落。 解宋跟景明的工作量很大,但队里其他人目前都有自己的分工,大家也都分身乏术。 屋子里十分安静,两个人都不再作声,沉默地投入排查勘验的工作当中不敢分心,就怕遗漏了哪一处。 分针有条不紊地走动,勘查箱的工具一个接一个减少,两个人时而跪时而趴时而蹲,用各种姿势复勘每一个早已排查过的角落缝隙,一直到腰酸背痛也一无所获。 “师傅,我上去看看吧。” “嗯。” 公寓有个小阁楼,连接阁楼的楼梯扶手锈迹斑驳,木质地板也失了原本的颜色,景明踩着楼梯一路向上,解宋则在勘验厨房的燃气灶,室内再度回归寂静。 约莫两分钟的时间,忽闻阁楼上一声惊惧大喊:“师傅….”话音未落声音却陡消。 解宋当即回身冲出厨房,眼见一名防护得严严实实的灰衣男子从楼梯一跃而下…… 他眸色即变,脚步未止上前按住那人左肩试图将其制服,对方早有防范,错身一滚挣脱束缚后立即起身。 对方脸戴口罩头戴鸭舌帽,只有一双阴鸷眸眼与解宋对上,二人都无躲让之势,前者眼风往大门口处一扫,直直挥拳而来。 解宋敏捷地伸臂格挡,臂膀之上青筋暴露,与此同时曲脚撞向对方腰腹,同样也被避了开。 两人一来一回身手都在差不多水平,打斗之际解宋不忘留心观察对方身形,将其与监控中的疑犯比对。 对方明显不愿恋战,出手也狠,几次想冲破解宋阻碍逃之夭夭,但都无果。 因打斗激烈,室内的杂物也被撞得分散,解宋腹部受了一拳之后脚步踉跄,对方乘机朝门外飞奔,却被身后扔来的茶壶撞到后颈,顿时一阵吃痛。 箭步上前,解宋从后箍住疑犯脖颈用力往屋内拖去,对方挣扎不休,脚后跟在地板发出动荡声响,不休不止。 腾出一只手,解宋试图掀开男人帽子与口罩,但对方力气也极大,借机猛力从禁锢中挣脱,而其身后便是厨房,顺势抄起一把水果刀飞快刺来….. 那刀原本直直朝解宋要害部位,半分不打算留情,但被他错身一避,刀子扎进了腰侧。 嫌犯满眼阴狠,握住刀柄用力一推,刀子没进三四公分深,解宋吃痛闷哼,被撞得往后倒去,沾了满身尘灰….. 将水果刀拔出,嫌犯转身就逃。此时景明脸颊挂着血迹,从楼上扶着扶手摇摇晃晃地走下,见状急喊:“师傅,别针在他手上。” 跌倒在地的解宋紧捂住汨汨流血的伤口,强撑着起来追去,咬牙扔下一句:“向莫队支援。” 景明急急忙忙找电话,同样拖着受伤的身体紧跟其后。 嫌犯一路沿着街角往无人的地方逃跑,不时回头看向身后,只见身后的人冤魂一般紧追不舍,死咬住不肯松口。 解宋按紧右侧伤口,殷红鲜血从指缝汨汨涌出,所经之处,地面都滴下红色痕迹,他脸色已由红转白,额上汗珠如豆,眼见对方将距离越拉越大,环望四周,暂停下来用力敲响一户家门。 开门的是一个妇女,乍见他一副痛苦神色,目光再往下一移,赫然吓了一大跳。 解宋咬牙强忍晕眩与痛楚向对方出示了证件:“不好意思,征用一下你的车辆。” “噢…噢,好,你等等等…..”一瞧这架势,对方不由紧张结巴,着急忙慌回头取了钥匙。 跨上摩托车,解宋发动引擎朝嫌犯逃匿方向紧急追赶,手上的血迹弄污了方向盘,黏稠湿滑得使他不便操控。 景明随后追来,但已经见不着他们的影子,可追击的步伐不停。 嫌犯就在不远前,听闻摩托车声,边跑边回头,只见到眼前一阵黑,而后双腿便是剧烈的疼痛,砰地直直扑倒! 解宋以车相撞,而后立即掉转车头急刹,轮胎在地面飞速摩擦中发出无比刺耳的吱吱声,烟气似有若无,伴随一阵短暂的塑胶烧化味。 嫌犯双腿受伤,一时挣扎起来要再逃,解宋跨下摩托箭步飞来,将起了一半的男人双手反扣在身后。 对方忍痛奋力抵抗,他手上力道加重,再一抬膝跪压在其后腰,顾不得身上伤口的牵扯,另一只手腾出按住他的脑袋使之脸庞紧伏于地面。 汗浸湿了解宋衣衫,他眉头紧皱,右侧腰腹的血窟窿出血量已有所减缓,衣摆与右大腿的裤子被血染得怵目惊心,勉力使自己坚持到支援到来。 邬安。 一对中年夫妻在上午时分将车驶进《宏达国际》8座车库,乘坐电梯抵达703,用密码开了门,换上室内拖,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屋子里头走着。 丈夫手里提着两袋生活日用品,妻子拿着自己的包,才一进入客厅,原本好好说话的声音却是戛然止住。 屋内沙发抱枕凌乱散放,茶几上各种吃完的打包盒、喝剩的牛奶瓶、杯子,入目是一片脏污狼藉。 解母立即放了手提包,把袖子挽起来,嘴里念叨着:“你这儿子不是说一向在队里吃的吗?怎么净吃些外卖,吃不饱不说,对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 解父也觉诧异,随手放下东西拿来垃圾桶跟妻子一起帮着收拾。 待得把垃圾都清掉,她拿上杯子去厨房,不过半分钟,解父就听到妻子在里头吃惊喊着:“你可快来看看。” 他应声过去,又是让人始料不及的画面。 厨台上堆着一包一包的方便面袋子,装着同样空了的酱料包,水槽里堆了不知多久的泡方便面的碗筷,飘着一层红红黄黄的油花。 解母眉头已经是皱得快要贴在一处了,除了心疼就是心疼:“这都吃的什么东西!”说着放下杯子忙忙把垃圾清理。 解父也拧起了眉头:“阿宋不是没有手尾的人,可能这次走得太急了。” “不收拾是其次,问题再好的身体长期吃这些都会有影响的。”方便面袋子在解母手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不是这段时间太忙了,所以胡乱吃些垃圾食品糊弄糊弄。”他把妻子手里的活接过来,后者又自顾去洗碗,嘴里说着:“等这次他回来,叫他回家来吃吧。” 时怛夜里被断续的咳嗽扰得睡不安稳,凌晨才算睡熟,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嘈杂动静惊醒,干疼的喉咙又禁不住一咳。 昨天的药生了效,咳嗽的频率多少有所下降。 待停了后,摸来手机看了看时间——8点46分。 脑袋还痛着,鼻子也不畅通,强大的压力作祟,她的精神较之昨天并没好上多少。 嗡声还在继续,她聆听了须臾,不确定是隔壁还是楼上传来的,最后掀被下床出去确认。 房门打开,动静似乎就在近前,她提步出去,一眼看见了客厅里突然多出来的一男一女,前者擦电视,后者在吸尘。 察觉空间里多出来一个人,夫妻二人相继抬首看来,三方皆是齐齐愣住。 无一人反应过来,连吸尘器的声音都好像在叫嚣此刻的尴尬。 “咳…..”直到时怛因紧张而再度咳嗽,二老才如梦初醒,一个匆忙关吸尘器,一个连忙站直身。 “你是?”等人咳完了,解父才友好地、带着试探地口吻发了腔。 解母迫不及待地接上:“是阿宋的女朋友吧?” 眼下这情形,时怛又窘又尴尬,清过了嗓子才谦逊拘谨地向二老确认:“伯父、伯母?” “欸,是的。”解母抢在丈夫前抢答:“阿宋是我们的儿子。”与此同时脸上立即荡开和蔼可亲的笑容。 解父往紧闭的主卧看了一眼,不太确定地问道:“阿宋回来了吗?” “没有。”时怛忙答,声音还透着些沙哑,令她的窘迫更深了一分:“他去洪梧了,所以我来借住几天。” 怕二老误会,又加上一句:“住客房。” 夫妻两人却是一脸欣然与友善地把头一点,“小姑娘快坐,喉咙不舒服吗?老解,去厨房给姑娘倒杯水。” 时怛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三个人便在沙发坐下,夫妻二人坐一起,时怛坐对面,中间隔着一张茶几台,她双腿并在一起,小心地顺了顺褶皱的裤子,手叠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慈眉善目的解家二老则盯着她瞧,脸上和蔼笑意一直不消,末了解母还偷偷跟丈夫咬耳朵:“这姑娘长得好看!” 解父认同,两个人就差把‘欣慰、欢喜’二词贴到瞳仁里去才好。 片刻后,解父忽然说:“总觉得你有些面善。” 第一百三十五章:关系急转直下 解母眼睛一亮:“对对对,是。”又怕把人吓着,解释道:“小姑娘别误会,我们不是套近乎,是真的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一样。” 时怛心中却是生出不安与紧张,只盼望是自己这阵子草木皆兵了。 解母:“阿宋就跟我们说过交了女朋友,可是又一直不带给我们看,连他发了朋友圈我们都将信将疑的,就怕他是诓骗我们免去相亲。” “可能是前期,还没稳定,他不好跟伯父伯母说。” 解父:“可能是咱们有缘,就这么碰见了。” “小姑娘,阿姨能不能问问你多大年纪啊?” “我94年的,26岁。” “94应该27了呀….”解父脱口而出。 解母忙用手肘撞他一撞,对时怛和蔼地笑了一笑,牙齿不动保持微笑,舌尖在里头轻轻动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年轻人不讲虚岁。” 又接着笑问:“那跟阿宋处多久了呀?” “五个月余。” “阿宋有没有让你受委屈什么的,不怕讲的,叔叔阿姨能替你讨公道。” “对。”解父附和。 “没有委屈,跟他在一起不委屈。” “哪里有的不委屈,他那份工作不由心,可能有时会冷落到你,有时过分的话干脆直接失了踪。而且他没怎么谈过,女朋友不开心了也不会哄。” 解父点头。 “要是他惹你不痛快了,姑娘你只管跟他发脾气,教不好的跟我们讲,我们帮你教训。” 时怛的拘谨与忐忑被慈善的二老渐渐抚平了一部分,脸上终于有了些真心的笑意:“谢谢。” “不过他忙,在一起前我就了解了,能接受;而且他对我很好,不会惹我不痛快的。” 二老一双眼睛更是掺了蜜——看这样子,这小两口感情可好着呢! “你今天要上班吗?如果不上班,要不要到阿宋爷爷奶奶家去坐坐,他们见着你,一定欢喜得不得了。” 时怛不好意思:“今天这么见面我已经很唐突了,等解宋回来,希望那时候我能正式去拜见。” “不要紧的,爷爷奶奶会给你一个大红包,咱们先去收了,下次让阿宋再带你去,通知好你叔叔的兄妹们,到时候再收一次。” 解父笑,时怛也没忍住,嘴角弯弯,低下眉眼,终于暗自舒出了一口短气。 解母朝丈夫嗔骂:“笑什么,婆家是要给红包的,先不说爸妈,咱们两个也是要给的。” 解父:“那你也不好当着人姑娘的面这么说啊。” “这有什么,收红包是件多开心的事。” 直到此时,解父才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每次过年你跟妹妹还有那几个孩子收了红包就要偷偷窝在爸妈房里好一会儿,敢情是进屋数钱了。” “在孩子面前呢,好像我多稀罕钱似的。” 顺杆子帮妻子转移话题:“还没问你什么名字呢。” 闻言,时怛脸上的笑有那么一瞬固化了须臾,自知这一刻始终是会来临,可两度想尝试说话,但都有些胆怯。 “时怛,时间的时,愚俗骇变化,横復生欣怛的怛。”但这一关,避无可避。 “名字是父母取的吗?”解父第一反应是怎么会有父母替孩子取这么不吉利的名字。 下一刻,好似想起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院长说捡到我时,身上带着写有我名字跟八字的纸条。”她毫无隐瞒的心思,诚挚而谦逊地告知:“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二老顿时愣了一愣,片刻后,解母才回过神来,和善解围:“时怛时怛,读起来像不像时间会给你答案?”只字未提孤儿的事宜。 “你还没吃早餐吧?喜欢吃什么,让你叔叔下楼去给你买。” “不用,让伯父给我跑腿,解宋回来知道了要教训我的。” 两个人长辈被逗笑:“没有的事。” 径自交代丈夫:“那你多买几样,咱们也陪小时一起吃点。阿姨这么叫你可以吗?” “可以的。” 解父出门去了,屋里就剩一大一小两个女性,因从没见过儿子带过女朋友回来,初次体验到了作为婆婆的感受,解母很是欣然欢愉,看时怛的目光总充满慈爱友善。 时怛也从未试过见家长,这曾经是她偷偷设想过但从没让解宋知悉的一种恐惧的希冀,此刻却在这个节骨眼实现了。 对于袒露自己最无把握的身世,没有迎来想象中的冷场与厌弃,除了惊喜的意外,她更多的是感激! 她还是很拘谨,腰背坐得挺直;兴许是发现了她的紧张,解母偶尔会找几句轻松些的话题将沉默打破,也希望能跟小姑娘拉近一些距离。 解父在十几分钟后回到家中,解母一转头,见丈夫神色有异,先是眼光往小时的方向扫过,再一语不发地朝自己做了个眼色,一壁朝厨房走去。 她怪异地看着,跟时怛笑了一下才起身跟过去,看他两手空空:“早餐呢?” 解父把厨房门拉上,脸上全没有了一点先前的笑意。 他把手机掏出,点开刚才自己所看的页面:“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在哪见过小时,到了楼下才想起来,根本不是见过,是这些时段网上太多她的新闻,连我这种不关注八卦的都被屡次推过来。” “什么八卦?”她不明地接过手机。 “上个礼拜我给你看的那个视频,里面为自保把学生踹开的那个人,就是小时。” 乍听这话,解母心头顿时一凛,疾忙确认手机内容。 “新闻还有说她跟已婚漫画家勾….不清不楚的。”解父原想说得直白些,但觉得这些用词实在不雅。 诸多信息看完,解母还要另外再搜索‘时怛’二字,又翻出许多三流媒体上的新闻稿,措辞文风比主流媒体发的要低俗上许多倍。 她只觉脑门嗡嗡作响,数分钟前的欢乐喜悦已荡然无存! 环顾一圈早已被自己跟丈夫清理干净的厨房:“所以这些,都是她弄的?” 时怛独自一人在客厅等待,似乎预见了自己将会面对些什么,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在心脏一端绵绵密密地生长攀爬,最后将她整个的裹住! 夫妇二人从厨房出来,她礼貌起身,前者也并未坐下,原本各坐一方的和谐友好此刻也全都变了味儿。 二老此刻看她,也没了先前的钟意,将她从头看到尾,只觉头发凌乱神色萎靡,看着像是长期日夜颠倒着过一般。 注意到长辈从头到脚打量的眼神,她有些无地自容:“我去洗漱一下。” 解父:“不用了,我们说几句话就走。”态度已是急转直下。 解母:“小时。”这一声小时,冷淡,没有温度。 “阿宋不喜脏乱,所以家里向来都很整洁,他回来前我觉得还是让屋子维持现在的状态比较好。”这话的意思很明了。 时怛脸上燥热一片,颔首低眉诚挚道歉:“对不起,是我没注意。” “我们虽然是阿宋的父母,但他的感情生活很少掺和,他想跟谁在一起便在一起,毕竟谈恋爱不同于结婚。” “但是恋爱跟结婚,是两回事,双方的品行为人、家庭背景、教育程度,种种种种都是要考虑进去的。” “我跟你叔叔没有女儿,要是有,是要骂她的,女孩子婚前还是住自己家最为妥当。” 时怛低垂着眉眼听着,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地敲击着她的鼓膜,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也意会得明明白白。 话已至此,解父拿上妻子的包:“走吧。” 解母对她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这些垃圾我们顺手带下去。” 这话对时怛来说,如同被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羞耻又难堪,慌乱又着急:“不用的,我待会下去扔。” 解父却径直把几袋子垃圾都一一带上,解母走前交代:“既然在这住着,还是别吃垃圾食品了,楼下就有超市,生鲜时蔬都有,如果不会做,在外面吃也好过你吃的这些。” 她木然地张开嘴,听到自己温顺的声音:“好。” 将二人送到电梯口,她往回走,关上门,沉默地坐回沙发。 “咳咳咳…..”咳嗽声打破室内的静谧,她掩嘴低咳,停了几秒又开始,从最初的轻咳演变成停不下来的重咳,喉咙仿似长出了倒刺,每咳一声都伴随着灼热不堪的疼痛感。 “咳咳咳咳咳……”她停不下来,身子渐渐伏下,趴在沙发扶手剧烈咳个不休不止。 等终于能停下,她喘息加重,双眸已是通红一片,泛着几滴晶莹的泪光,吸了洗鼻子,抽出一张茶几上摆放整齐的纸巾,擤了鼻涕。 她起身,想到厨房喝口水,发现水壶里早已空了,干脆直接将嘴巴伸到水龙头下。 疼痛不已的喉咙得到水源的浸润,虽然只缓解了那么零星半点。 木木地转去洗手间,她想刷个牙,可是牙膏盖子拧了半天才拧开,挤好了牙膏要刷时,牙膏又从牙刷掉到了洗手盆。 洗漱完,回到客卧,折叠好被子,她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收进行李袋,拉了半天,拉链却牢牢卡在中间,退不出去,关不上来。 她抿唇用力,直到手上筋脉尽起,可原本好好的链子就是分毫不动摇,存心与主人作对。 颓废停下,时怛紧抿着双唇,眉眼冷漠。 人在倒霉时,原来真会诸事不顺心。 牢牢盯着不动弹的拉链,十数秒后,她又重新尝试——原来是里面夹住了衣服。 行李收拾好,她把这间房子恢复原样,客厅、阳台、主客卧、厨房,能打扫的都打扫一遍——虽然二老都已清理过。 登录微信,她在置顶处点开与他的对话,发送了一条信息:邻居已经装修好了,我今天搬回家住了。 走前,她把房子里的盆栽都浇上水,最后将自己的东西都带上,到玄关处换上鞋,开门离开。 提着那一个行李袋,她没有坐电梯,一个人在空旷无人的楼道里一步一台阶地往下走。 7楼好像无止境,她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弯,踩过一级又一级台阶,身上发的汗把鬓角打湿,可是依然走不完。 但她不急,这条长而狭窄的铜墙铁壁能将她与外界短暂阻隔,无人来搅扰痛骂,蜿蜒漫长的楼道,似乎是这个容不下她的世界悲悯地替她分出的一小片天地! 她终究还是跨出了楼道的最后一步,走到小区外的公交站,上了开往《世景小区》的公交车。 工作日,这个点,车上乘客稀少,她寻了靠后的位置坐下,行李放在隔壁,闭上了眼似乎是在补眠。 不算漫长的行车过程,车厢偶尔传来几声咳嗽,抵达小区前,时怛翻出了口罩戴上,缓慢地往熟悉的方向走。 隔着一百多米的距离,她无意外地看到依然坚持不懈蹲守在门口的几个网友。 似乎是百无聊赖得蹲出了门道,他们人手一只便携的折叠凳围坐一圈,拿着手机在玩《谁是卧底》,投票时偶尔发出兴奋的声音,进出的小区民众已经见怪不怪,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连眼神都已吝啬给予。 到底是她存了侥幸之心,以为这些人蹲几天不见人总归要散去的。 今日太阳不强,只有一些冷白日光破云而下,她抬头望了一望,眼前忽然黑了一瞬,闭了闭眼,缓过淡淡的晕眩。 时隔数年,那种颠沛流离的慌张感再次将她攫住,她不知自己还能去往何处。 “时怛。” 一道声音自身后而来,她陡地一惊,下意识回过头。 看清来人,发现并非那些要向自己攻击的网友,她心中才暗暗短舒一口气。 阿唯从座驾车头绕过,在她面前站定。 “这些日子我联系你,你一直不回复。”他声色温柔,一双眼睛将她仔细打量,瞧见她这副憔悴模样,眼神中的担忧无声凝结。 “你怎么在这儿?” 眼神朝大门口那端一扫:,他道“那些人把在你小区围堵的情况发到网上,我放心不下,过来了几次。” 看向她手中的行李袋:“你要去哪?还是说刚回来?” 时怛没说话。 第一百三十六章:你也嫌弃我,是也不是? “那些人看见你的话免不了又是一阵动荡,如果你不介意,不如先去我那住几天。” “不用。” 阿唯默了默,试图说服她:“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知道,但谢谢你的好意。” 那头有眼尖的网友觉得时怛站在那太久,手上还提着行李,又上下打量她的身形,觉着有几分可疑,便暂停了游戏,叫上两个同伴走过来确认确认。 她也聪明,不出声,只顾上前。 面向他们的阿唯能看见:“他们可能发现你了,在朝这边走过来。” 时怛回头,果然如是。 而她的回头正命中了他们的怀疑,立即便抬声喊后面的人:“她在这儿。” 四五个人一窝蜂朝她跑来,一个个义愤填膺面目不善。 阿唯忙拉过她的行李打开副驾:“快,上车。” 顾不了许多,时怛匆忙钻进去,阿唯再绕回驾驶位,急急忙忙发动引擎。 那几个人叫嚷着追来,透过后视镜,时怛看着他们边跑边掏出手机,摄像头对准难以追上的车屁股。 距离越拉越远,远得那些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她依然注视,目光沉寂。 车里无人发声,阿唯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偶尔看她一眼,眼神忧心之中又有别的情绪,颇是复杂。 车子开出去数公里,他关切劝道,内心深处却隐隐带着试探:“网上那些对你莫须有的指控,你别理会。” 时怛看窗外,不作声。 “台里有叫你什么时候上班吗?” “没有。”她语气木然。 “一些网友惯会添油加醋,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差,这阵子不上班对你也好,调整调整心情。” “阿唯,麻烦你把我随便放到一个地铁站吧。” “你要去哪?” 她没说话。 他并未应她说的,只一路朝前开,错过了一个又一个地铁站。 时怛没有阻扰,由着对方将车开到陌生的小区。 车子停下,熄火,阿唯说着:“这是我住的地方,两室一厅,我要经常出去跑新闻,在家的时间不多,所以你放心。” “阿唯,我很谢谢你今天替我解围。”这声道谢,出于真心,但也仅限于感谢。 看着对方解开安全带阿唯,知道她根本没有接受自己建议的打算。 “时怛。”他握住她解安全带的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们根本不合适。” “从头到尾,他都帮不了你什么,甚至我出现了,他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她眉眼里有疲累,也有冷淡与疏离,将手抽出,抬眸看他:“他有他的工作跟责任,遇到瓶颈难题甚至危险时,我也并不能帮上他,又凭什么要求他替我解决难关!” “而且,你也并非完全相信我。” “很谢谢你今天帮忙。”她再一次道谢,无心在此停留,拿上行李,下了他的座驾。 阿唯脸上臊热,自责、懊悔、无能为力——为自己那点卑鄙的怀疑。 是的,他并非完全信她无辜,他是记者,坚信凡事不会空穴来风! 而聪慧如她,但凡他有一点试探的苗头,她都能察觉! 时怛坐上地铁,去医院输了液,而今站在医院门口,不知向左、或是向右。 彼时,洪梧医院。 莫队等人匆匆赶往医院,还未及敲响病房门,却已透过玻璃瞧见里头正换私服的男人。 他推门而进,疑惑发问:“老宋,你做什么?” 而唇色发白的解宋神色严峻,径自在系衣扣,并未看一众来人一眼。 莫队还未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急着告知好消息:“那狗东西还不愿招供,就是负隅顽抗。张队已经领人去贼窝搜证,现在只等查明别针来源还有血迹报告,你跟景明可给我们邬安警队争脸了。” 景明也在探视的队列里,她的额头受了伤,照过ct,属轻微脑震荡,不像师傅那样严重到需要住院。 一直没得到回应,莫队方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你干嘛呢?” “后续的事我想已经不需要我了,我要回邬安。” “回啊,你再等个三五天,等那狗东西定罪了,也趁这几天养养伤。” 他神色冷峻,面容微白,腰部伤口很深出血量多,所以动作并不怎么利索:“我已经订了机票,现在回。” 莫队脸色登时变了:“你这样子怎么回去,半道晕了也不一定,昨天才做的手术,缝了多少针自己心里没数?” 他却并不多说话,衣服穿戴好,捞过床上的手机就要走。 跟着莫队来的连同景明,一共4人,他提步要穿过众人,莫队一声令下:“拦着。” 阿城等人站着不动,就是不让人走。 景明也劝:“师傅,你这个情况不适合奔波。” 莫队拉住他:“到底出什么事?这么让你急着回去。”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放心,不碍事。” 分明是安慰的话,可他的语气是不能容人动摇的坚定。 双方僵持不下,莫队万分无奈,可最终只能选择退让,拉住他的那只手松了开:“阿城,看着人登机了再回来。” 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阿城为难地点点头。 两人下到停车场,阿城原本要将他扶上车,被一句“我自己能行。”挡了回去。 车子开往机场,解宋手机再度震动,来电是阿茶。 他喂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虚弱与暗哑。 “3点15分的机票,赶得及吗?” “已经在路上。” “你知道,我鲜少关注这些,也是客人聊起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口吻裹着些抱歉,似乎认为通知晚了是自己的责任。 “跟你无关。”车子一阵颠簸,解宋眉头顿皱,神色掠过痛苦,下意识捂住受伤的部位。 阿城一脸愧疚:“没事吧?” 摇摇头,他对电话里说道:“你把那些东西发给我一下。” “行,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而且有小道消息说,一些偏激的网友堵她家门好几天了。” 他挂了电话,一声不吭,紧绷着下颌线,眸眼一片漆黑的深沉,如无法化开的浓墨! 担心他的情况,阿城不时留意,见对方只瞬也不瞬地在手机上浏览着什么,额上渐泛青筋,紧抿着唇线,一张面庞铁青得十分阴沉! 认识数年,他从未见过解宋这一面,于他本人来说,算是失控了! 4点21分,解宋落地邬安,再一次拨打时怛的号码,依然是关机中。 他搭乘的士前往自己小区,马不停蹄回到家中,客厅、主卧、客卧、厨房,一一找过,如她所言——她已经走了。 不敢有所耽误,下到车库,他驱车赶往《世景小区》,可才一踏下加油板,脚上一用力,腰腹的伤口顷刻被牵拉,里外缝过的还未粘合的肌肉随着动作在慢慢撕拉开来。 他额上渗出汗珠,不知是疼痛,抑或者着急所致。 6点整,他到达《世景小区》,便见门口或站或坐着几个男男女女,边上拉着一条横幅。 解宋几乎在瞬间就沉了脸。 下车,他越过那些人,疾步走近小区。 横幅上写:某电台主播没皮没脸,搭已婚男士、踹溺水学生! 还未上到502,在楼梯拐角处便已隐约嗅到一阵异味,他抬眸看去,眼前一番光景让他几度怀疑自己走错。 金丛梅从楼上下来,经过门口,嫌恶地掩鼻贴着扶梯而下,见着了解宋,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嘲讽:“一个人连累整栋楼,明明不检点,有些人偏还愿意上钩。” 她曾见过他在502进出几次,晓得他跟时怛的关系。 此时的解宋根本无暇理会,她的门板被泼了各色油漆,将干未干,地上沿着门口倒了许多不知死了多久的河鲜,散发着冲鼻的腥臭。 时怛在街上晃荡了数个钟头,天色已暗了下来,黑夜像一块布,盖住了头顶整片天。 她就近在附近找了间宾馆,开房要支付房费时才发现手机关了机:“我给现金吧。” 拿了房卡上楼,她随手扔下行李,手机接上电,须臾,自动开了机。 可能在外面逗留太久,时怛只剩下满身心的倦意,澡也不洗,合衣躺下,闭上了眼睛。 夜,愈发深沉。 晚风摇窗,震荡地响,将好不容易入睡了的人惊醒,时怛睁开眼,想起身去关窗,可是发现熟悉的沉重感将她包裹——鬼压床卷土重来! 她身心俱疲,眼睛一扫,看到床尾立着一个个身影,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她,两女,一男。 一个浑身湿漉、两个满身血迹,都瞪大了一双眼看着她,死不瞑目! 认命地闭上眼,时怛不愿跟他们对视。 房间里只有窗户震动的声响,她知道,他们一直在。 她挣脱不了这种束缚与沉重的压抑,终于,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滑出来,声音哽咽:“你们放过我吧!” 可即使求了饶,时怛依然无法动弹,曾在她面前死去的三个人也并不甘愿离去,她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狭小的空间,绝望地与心魔对峙着! 恐惧与悲凉侵扰她的身体,撕扯她濒临溃散的顽强,时怛不甘心地挣扎,可任凭如何用力,现实中床上的她依然连手指头都未曾动过一寸。 “嗡嗡嗡~”手机在黑夜里发出了震动。 时怛闭紧了眼,用意志拼命地转动身体,拼命地让自己往床沿挪去,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可是累得近乎虚脱,依然无法战胜它。 在震动声消失那一刻,她也放弃了! 逼仄的空间,是死一般的寂静! 但下一秒,声音再起,在时怛耳畔无比清晰,似乎就是在叫她:醒过来,醒过来! 她再一次奋力地转动半侧身体,砰地一声,跌到地面,睁开眼睛。 她再度望去床尾,被眼泪打湿的朦胧视野里,那里根本空无一物。 身上汗湿连连,手脚却冰凉一片,僵硬探出手去摸手机,当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她几乎泪流。 “时怛,你在哪儿?” “我回来了。” 那是他的声音,她日也想,夜也想,发了疯一样想念的声音。 他回来了! “我….”她张了嘴,才出了一个字,发现声音抖颤,慌忙又止。 勉力稳住声线:“我在家。” 那头没了声音,寂静之中,听到他略沉的呼吸,片刻后才再起:“我想见你!” 她一咬唇,忍住险些出声的哽咽,然后慌乱地环顾四周,最后在座机边缘看到贴着的酒店信息,忙忙把座机移开,稳了稳情绪方出声:“山河宾馆,316。” “我很快来。” 挂了线,她浑浑噩噩地上了床,曲起膝盖蜷缩在床头,额头抵在膝上,握紧了手里的手机。 不过才十几分钟,房门被扣响,时怛猛地抬头跑向门口,然后站定,胡乱擦了擦眼睛,迫切地将门打开。 她拉开门,目光与门外的人交汇,明明才半月不见,在这一刻,却如同隔世! 积压在内心的思念失去了最后一档阻碍,只是一眼,便让她深深红了眼眶。 她张开手踮起脚,牢牢地抱住他的脖子,像被丢弃的孤儿寻回了父母,像受欺负的孩子被庇护于身后,像远征的航海员等到了家乡的指引灯! 她的怀抱压到了他渗血的伤口,疼痛肆意泛滥,可这疼,比不过这一天心脏的锐痛。 几乎在同时间,解宋更深地回抱住她,抚摸她的头发,轻吻她的发心,开口的声音暗哑:“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 时怛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噙着泪,却始终没有落下,仰起头来主动吻他。 她的唇是凉的,解宋甚而能察觉她微弱得近乎无的颤抖,从没有哪一刻,他如此悔恨自己的迟到! 她凉丝丝的唇离开他的,将门带上,仰头问他:“可不可以?” 他在顷刻间意会,探手覆上她的脸颊,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神情都装着对她的心痛:“时怛,别冲动!” “可不可以?”她语带哽咽,倔强地只重复这一句话。 “时怛。”他唇色泛白,裂开的伤口的疼痛连接着心脏,几乎使他站立不住。 “你知道了,是不是?”她仰着头,哀切地求证。 “你也不相信我,是不是?” “你嫌弃我,是也不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四处奔忙 他声色俱痛:“我信你,从来没有对你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哪怕一刻。” 她不说话,蓄泪的一双眼看着他,充满了倔强,固执地以为只要发生了关系,就能证明他对自己心无隔阂! 退开一步,她捏住衣摆,就站在他面前,将上衣脱掉,而里面穿的,恰巧是他为她买的那一件灰蓝色内衣。 呼吸顷刻崩乱,解宋竭力稳定心神,清晰感觉一道暖流自纱布之内缓慢淌下,痛楚加剧! 她看着毫不动弹的他:“我都这么难堪了,你也不肯,是不是?” 他鼻息渐重,声音渐哑:“你后悔吗?” 发红的眼望住他,而答案,就在眼神里。 他眸光浓得如这夜色一般,最终欺身上前,低首含住她的唇,一只手绕到她身后,那扣子应声而开,唯一的遮羞物向地面坠下。 时怛闭眼,仰头迎合,细小胳膊揽住他精壮的腰身。 身前是绵软而清晰的起伏感,他掌心所触,皆为一片细腻的温热。 两人拥吻着朝床上而去,他关了灯,除却上衣,身下衣物尽褪,轻轻将她置于身下,指腹从沟壑之间摸黑探索,所经之处,片片涟漪激荡而起。 最终抵达腰间,碰上那钮扣,拇指与两指合作,轻轻将它弹开,掌心贴着她滑腻的小腹,钻入裤头,朝神往的幽谷所去…… 长指化作觅食的山间兽,寻到了空远无人搅扰的深谷洞口,拨开那丛丛花草,试探着探身而入……. 骤然弓起身子,她浑身颤栗连连,头往后仰,面上潮红一片,颈项之上筋脉浮动,汗珠坠滑,湿发粘了细脖,紧锁着眉头咬住下唇,竭力隐忍这陌生的痛楚! 窗外灯火辉煌,屋内良宵伊始。 下半夜,世界归于阒静,疲软沉睡的人被抱去浴室擦拭身体,从额头至颈项,从颈项至身体,都用温热毛巾仔细擦净,一切妥当之后,又被万分珍视地安置回床榻。 而他随后也胡乱洗了个澡,脱去上衣时,腹部那一块已经被沾染了血迹,绷带是带血的湿黏,强力运动过后,彼时已经半松垮,轻易就会掉下来。 洗漱过后,他出了浴室,扭头看了沉睡的女孩一眼,抽了房卡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他来到楼下停车点,从后车厢拿了备用衣服跟药箱,回到车上将衣服换掉,赤裸着上身。 车里开了灯,但并不太明亮,他坐在驾驶位,小心撕开将掉的绷带。 没了任何遮挡,伤口暴露人前,黑色缝线在皮肉上攀爬伏行,融在半干涸的鲜血中,分外怵目。 他拿粗大些的棉签将血擦净,伤口似乎还在作痛,解宋的神情并不好受,眉头紧锁。 反复多次,棉签用了七八根才算清理干净,露出更加清晰的伤口。 他拿起消炎喷雾随意摇晃两下,在伤口上方喷洒,然后重新贴上绷带,将上衣穿上。 回到房间,怕突然的光亮会将人惊醒,解宋将门卡插入感应器前就先关了灯键,借着模糊光线合衣上床。 将她脑袋抱起,他左臂从她颈下穿过,把人捞进怀里,吻了吻眉心,替她掖好被子。 兴许是累坏了,极易惊醒的时怛这一次并没有醒来。 她在他怀中睡得熟,呼吸清浅有规律,而解宋一双眼却未曾阖起,眼睛在昏暗环境下闪烁着漆黑的光亮。 翌日一早,时怛睁眼,床上没有男友的身影,门口传来响动,她抬头去看,男友拎着早餐进门。 解宋见状,放下餐点,在床上坐下,欺身吻了吻她额头:“先起来洗漱,吃完早餐跟我回去?” “回哪里?” “我家。” “我不想跑来跑去了,这里挺好的。” “为什么从我家里出来住宾馆?” “本来要回我家的,发现回不了,也懒得再折到你那边了。” “你一个人在这儿,我放心不下。” “这很安全,而且隔音也好,我能好好休息。” “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家?” “我已经跟老板定了三天,房费都交了。” 解宋不是听不出这是借口,但他目前猜不出她不愿住他家是出于什么缘由。 “那过两天,我来接你回《世景》。” 时怛温顺地点点头,但两天后是不是能回去,自己也还未可知。 “白天如果不想出去,我让我朋友给你送饭,上次那家。” “好。” “先起来刷牙洗脸,吃完早餐再睡。”他站起身,解开放在床头柜上的早餐系带。 时怛看着他,默了默,半犹豫地问:“我的事情,你也是在网上看到的?” 他动作不停,将打包盒从袋里取出:“阿茶告诉我的。” “孟格出了国,阿茶不太关注网络上的事,所以我到昨天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这个男朋友,可谓无比失职。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垂下眼睫:“不想你工作分心。” 掀盖的动作顿了顿,他的叹息积郁在脾肺,扭头温声对她说:“去洗漱吧。” 二十分钟后,离开宾馆的解宋拨通一个电话:“迟律师,有时间找你谈一下吗?” “好,我现在过去。”他挂了电话,将溺水视频的背景截图下来发给技术科的同僚,再去电话。 “阿真,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查一下这个具体地点。” “好,辛苦了。” 不到十五分钟,红旗驶入律所所在大楼的露天停车场,他搭乘电梯前往,跟迟律师在办公室详谈始末。 “这是目前我持有的证据,你先一件一件帮我澄清,关于溺水身亡那名学生的,我会再找。”他将一份录音文件发送至迟律师微信。 “那我是以你委托的名义还是时小姐的?” “二者对她有什么影响?” “如果以你的名义,那网友的注意力势必也会放到你跟与时小姐的关系上,热衷点的网友或许会扒得很详尽,更会产生新话题,至于对时小姐来说是好是坏,这个预测不了。” 避免再平生事端:“以她的名义吧。” “那行,我今天会起草一份声明,发布之前再转给你确认。” 搁在桌面的手机震动几下,解宋打开微信,阿真发来了详细地址。 “好,那我先走了。” 离开律所的人又直奔汇博街。 二十分钟后,他在河堤边停下车,站在护栏边上往下望,又打开视频比对她们落水的具体位置,找到了之后,站在那个位置上方,环望岸上的监控。 摄像头都在街道两旁,距离远,且有护栏,照得到水面的概率很小。 可是有任何的可能性,他都要去求证。 解宋前去这片区所管辖的交通部门,拿到了那天晚上事发时的监控,如他所预料的,有护栏遮挡,多个方位的摄像头都无法监控到水面的情况。 但监控里分明看到时怛是在学生跳水之后才从其他地方飞快跑来跃入水中的,这样看来,更像是救人。 除了证实这一点,他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抛开拍摄的那名孕妇外,另有一男一女在孕妇前已经发现了情况并在河堤上止步呼救。 他把监控发给迟律师,请其发布声明时附上寻人的请求。 那三人中有一名女士穿的是睡衣,很有可能是附近的居民,解宋拿着监控回到汇博街,沿街一间一间地进入营业的店铺询问。 “您好,能不能麻烦您看一下,里面几个人您认识吗?” “您好,请问您见过他们吗?” “您好,13号那天晚上河堤那里发生了一起意外溺水事故,您当时在场吗?” “您好,能不能耽误您一点时间?” “您好,请问…….” 他不能私查百姓的住址信息,所以只能以这种最原始的方式。 店铺他进了一间又一间,行人也不放过,其中一部分是拒绝的,一部分是敷衍扫了扫说不认识、没见过、看不清,有个别认真地替他看了看,但最后都是摇头的答案。 正午已至,烈焰当空,他身上出了汗,可唇色泛着异样的白。 寻了个阴凉些的店铺,他退出视频播放,拨通时怛的号码。 铃声响了几下,电话被接起,他温声问着:“饭送到了吗?”又看到前面有间烟店,一壁提步过去。 “已经在吃了。” “好。”在烟柜前站定,他朝雪柜的矿泉水指了指。 老板会意,给拿了一瓶。 “我还在忙,先挂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那头的人觉得奇怪:“你打电话来做什么?” “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我先挂了,啊。” “好。” 他收了线,付钱后灌了半瓶水:“不好意思老板,想问您件事。” “你说。” 打开监控视频,解宋将屏幕转向对方:“里面的这三位,您认识吗?” 老板凑过来,放大看了看:“不认识。” 内心免不了泛起失望,他道:“好,谢谢您。” 伤口实在痛得厉害,他回到车上,撩起衣摆,将绷带撕开,为伤口做了一次消炎,又再下车。 街道分两旁,走完这一圈,已经时近六点,他却还像是不知疲倦似的在继续。 “您好,能麻烦您看看有见过这几个人吗?” “嗯…….这个好像在我店下过订单。” 一句话,赫然将希望赋予给他。 他眼神陡然就发生转变:“麻烦您再确认一下。” 年轻店主拿着手机放大再放大,最后拍板:“应该是,一般很少有四五十岁的人穿灰太狼睡衣,所以还有点印象。” “那您记得她是手机支付还是现金吗?” “好像是美团下单的,到店取货。” “可以帮我找到联系方式吗?” “你要她的联系做什么?我们也不敢随便把客户信息透露的。” “不好意思,我是为13号的学生溺水一事来的,想查清楚事情始末,这里的监控显示案发时她是在场的。”他说着,将自己的身份证示给对方。 “您可以拍下我的身份信息,如果将来因这事给您造成什么麻烦,我为此负责。” 店主看对方态度诚恳,且似乎很焦急,心软了,但是也不忘像他提示的拍照:“你等等,我找下。” “好,谢谢您!” 他在手机里翻找了一段时间,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记得哪个订单是属于那位阿姨的。 解宋在旁等待着,有顾客上门下单,店里只有老板一人,只好将他的事放一下:“你等一下啊,我先招呼客人。” “好,您忙。” 店主忙着下单、招呼客人,进厨房备菜,等待的时间越长,解宋的心不由自主地七上又八下,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落了空。 伤口阵阵发痛,他有些难坚持,寻了张椅子坐下,稍事休息。 十几分钟后,店主终于得了空,他眼见着,立即起身上前两步,隔着点餐台等对方细查。 数分钟后,对方抬声:“找到了,这位阿姨有评论,你看,照片里面是同款睡衣。” 解宋探目去看,两相比对,是同一套睡衣,而且评论跟学生溺亡是同一天,且时间比案发时早了几分钟。 “我只能留言给她,你给我号码,至于她愿不愿意联系你,我也说不准。” “好,这样已经十分感谢了。” 对方留好言,又跟解宋说了,但看他低眉按着手机还没打算走,不知还有什么问题。 片刻,美团系统发出动静:“您有新的订单。” 店主看了看手机,是一张十人份的订单,总费用263,地址是邬安第一刑警大队,没用任何优惠券会员券什么的。 放下手机,解宋对对方微微鞠躬:“真的十分感谢!” 他吃惊地确认:“这单,是你下的啊?” 当晚9点,在化妆间候场的怀音刷着手机,被推送来一条消息,关于时怛的。 她点进去,发现是官方认证的大状所发布的一则声明兼音频。 “邬安亚达律师事务所接受时怛女士之委托,特对网络针对时怛女士一切不当言论作以下严正声明: 时怛女士从未插足他人婚姻; 时怛女士从未对任何已婚男士在言语或行动上做出过任何不当暗示与引诱; 对于时怛女士踹打溺水学生为逃生一事,实为断章取义,与事实严重不符,我所正在收集相关证据,届时会给公众一个完整的答复。 以下这段音频是关于时怛女士所谓引诱某知名漫画家背后的事实真相,另附上一张溺水现场的监控截图,恳请截图中的三名目击人士联系我所,予以重酬,万分感谢!” 第一百三十七章:四处奔忙 他声色俱痛:“我信你,从来没有对你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哪怕一刻。” 她不说话,蓄泪的一双眼看着他,充满了倔强,固执地以为只要发生了关系,就能证明他对自己心无隔阂! 退开一步,她捏住衣摆,就站在他面前,将上衣脱掉,而里面穿的,恰巧是他为她买的那一件灰蓝色内衣。 呼吸顷刻崩乱,解宋竭力稳定心神,清晰感觉一道暖流自纱布之内缓慢淌下,痛楚加剧! 她看着毫不动弹的他:“我都这么难堪了,你也不肯,是不是?” 他鼻息渐重,声音渐哑:“你后悔吗?” 发红的眼望住他,而答案,就在眼神里。 他眸光浓得如这夜色一般,最终欺身上前,低首含住她的唇,一只手绕到她身后,那扣子应声而开,唯一的遮羞物向地面坠下。 时怛闭眼,仰头迎合,细小胳膊揽住他精壮的腰身。 身前是绵软而清晰的起伏感,他掌心所触,皆为一片细腻的温热。 两人拥吻着朝床上而去,他关了灯,除却上衣,身下衣物尽褪,轻轻将她置于身下,指腹从沟壑之间摸黑探索,所经之处,片片涟漪激荡而起。 最终抵达腰间,碰上那钮扣,拇指与两指合作,轻轻将它弹开,掌心贴着她滑腻的小腹,钻入裤头,朝神往的幽谷所去…… 长指化作觅食的山间兽,寻到了空远无人搅扰的深谷洞口,拨开那丛丛花草,试探着探身而入……. 骤然弓起身子,她浑身颤栗连连,头往后仰,面上潮红一片,颈项之上筋脉浮动,汗珠坠滑,湿发粘了细脖,紧锁着眉头咬住下唇,竭力隐忍这陌生的痛楚! 窗外灯火辉煌,屋内良宵伊始。 下半夜,世界归于阒静,疲软沉睡的人被抱去浴室擦拭身体,从额头至颈项,从颈项至身体,都用温热毛巾仔细擦净,一切妥当之后,又被万分珍视地安置回床榻。 而他随后也胡乱洗了个澡,脱去上衣时,腹部那一块已经被沾染了血迹,绷带是带血的湿黏,强力运动过后,彼时已经半松垮,轻易就会掉下来。 洗漱过后,他出了浴室,扭头看了沉睡的女孩一眼,抽了房卡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他来到楼下停车点,从后车厢拿了备用衣服跟药箱,回到车上将衣服换掉,赤裸着上身。 车里开了灯,但并不太明亮,他坐在驾驶位,小心撕开将掉的绷带。 没了任何遮挡,伤口暴露人前,黑色缝线在皮肉上攀爬伏行,融在半干涸的鲜血中,分外怵目。 他拿粗大些的棉签将血擦净,伤口似乎还在作痛,解宋的神情并不好受,眉头紧锁。 反复多次,棉签用了七八根才算清理干净,露出更加清晰的伤口。 他拿起消炎喷雾随意摇晃两下,在伤口上方喷洒,然后重新贴上绷带,将上衣穿上。 回到房间,怕突然的光亮会将人惊醒,解宋将门卡插入感应器前就先关了灯键,借着模糊光线合衣上床。 将她脑袋抱起,他左臂从她颈下穿过,把人捞进怀里,吻了吻眉心,替她掖好被子。 兴许是累坏了,极易惊醒的时怛这一次并没有醒来。 她在他怀中睡得熟,呼吸清浅有规律,而解宋一双眼却未曾阖起,眼睛在昏暗环境下闪烁着漆黑的光亮。 翌日一早,时怛睁眼,床上没有男友的身影,门口传来响动,她抬头去看,男友拎着早餐进门。 解宋见状,放下餐点,在床上坐下,欺身吻了吻她额头:“先起来洗漱,吃完早餐跟我回去?” “回哪里?” “我家。” “我不想跑来跑去了,这里挺好的。” “为什么从我家里出来住宾馆?” “本来要回我家的,发现回不了,也懒得再折到你那边了。” “你一个人在这儿,我放心不下。” “这很安全,而且隔音也好,我能好好休息。” “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家?” “我已经跟老板定了三天,房费都交了。” 解宋不是听不出这是借口,但他目前猜不出她不愿住他家是出于什么缘由。 “那过两天,我来接你回《世景》。” 时怛温顺地点点头,但两天后是不是能回去,自己也还未可知。 “白天如果不想出去,我让我朋友给你送饭,上次那家。” “好。” “先起来刷牙洗脸,吃完早餐再睡。”他站起身,解开放在床头柜上的早餐系带。 时怛看着他,默了默,半犹豫地问:“我的事情,你也是在网上看到的?” 他动作不停,将打包盒从袋里取出:“阿茶告诉我的。” “孟格出了国,阿茶不太关注网络上的事,所以我到昨天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这个男朋友,可谓无比失职。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垂下眼睫:“不想你工作分心。” 掀盖的动作顿了顿,他的叹息积郁在脾肺,扭头温声对她说:“去洗漱吧。” 二十分钟后,离开宾馆的解宋拨通一个电话:“迟律师,有时间找你谈一下吗?” “好,我现在过去。”他挂了电话,将溺水视频的背景截图下来发给技术科的同僚,再去电话。 “阿真,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查一下这个具体地点。” “好,辛苦了。” 不到十五分钟,红旗驶入律所所在大楼的露天停车场,他搭乘电梯前往,跟迟律师在办公室详谈始末。 “这是目前我持有的证据,你先一件一件帮我澄清,关于溺水身亡那名学生的,我会再找。”他将一份录音文件发送至迟律师微信。 “那我是以你委托的名义还是时小姐的?” “二者对她有什么影响?” “如果以你的名义,那网友的注意力势必也会放到你跟与时小姐的关系上,热衷点的网友或许会扒得很详尽,更会产生新话题,至于对时小姐来说是好是坏,这个预测不了。” 避免再平生事端:“以她的名义吧。” “那行,我今天会起草一份声明,发布之前再转给你确认。” 搁在桌面的手机震动几下,解宋打开微信,阿真发来了详细地址。 “好,那我先走了。” 离开律所的人又直奔汇博街。 二十分钟后,他在河堤边停下车,站在护栏边上往下望,又打开视频比对她们落水的具体位置,找到了之后,站在那个位置上方,环望岸上的监控。 摄像头都在街道两旁,距离远,且有护栏,照得到水面的概率很小。 可是有任何的可能性,他都要去求证。 解宋前去这片区所管辖的交通部门,拿到了那天晚上事发时的监控,如他所预料的,有护栏遮挡,多个方位的摄像头都无法监控到水面的情况。 但监控里分明看到时怛是在学生跳水之后才从其他地方飞快跑来跃入水中的,这样看来,更像是救人。 除了证实这一点,他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抛开拍摄的那名孕妇外,另有一男一女在孕妇前已经发现了情况并在河堤上止步呼救。 他把监控发给迟律师,请其发布声明时附上寻人的请求。 那三人中有一名女士穿的是睡衣,很有可能是附近的居民,解宋拿着监控回到汇博街,沿街一间一间地进入营业的店铺询问。 “您好,能不能麻烦您看一下,里面几个人您认识吗?” “您好,请问您见过他们吗?” “您好,13号那天晚上河堤那里发生了一起意外溺水事故,您当时在场吗?” “您好,能不能耽误您一点时间?” “您好,请问…….” 他不能私查百姓的住址信息,所以只能以这种最原始的方式。 店铺他进了一间又一间,行人也不放过,其中一部分是拒绝的,一部分是敷衍扫了扫说不认识、没见过、看不清,有个别认真地替他看了看,但最后都是摇头的答案。 正午已至,烈焰当空,他身上出了汗,可唇色泛着异样的白。 寻了个阴凉些的店铺,他退出视频播放,拨通时怛的号码。 铃声响了几下,电话被接起,他温声问着:“饭送到了吗?”又看到前面有间烟店,一壁提步过去。 “已经在吃了。” “好。”在烟柜前站定,他朝雪柜的矿泉水指了指。 老板会意,给拿了一瓶。 “我还在忙,先挂了,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那头的人觉得奇怪:“你打电话来做什么?” “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我先挂了,啊。” “好。” 他收了线,付钱后灌了半瓶水:“不好意思老板,想问您件事。” “你说。” 打开监控视频,解宋将屏幕转向对方:“里面的这三位,您认识吗?” 老板凑过来,放大看了看:“不认识。” 内心免不了泛起失望,他道:“好,谢谢您。” 伤口实在痛得厉害,他回到车上,撩起衣摆,将绷带撕开,为伤口做了一次消炎,又再下车。 街道分两旁,走完这一圈,已经时近六点,他却还像是不知疲倦似的在继续。 “您好,能麻烦您看看有见过这几个人吗?” “嗯…….这个好像在我店下过订单。” 一句话,赫然将希望赋予给他。 他眼神陡然就发生转变:“麻烦您再确认一下。” 年轻店主拿着手机放大再放大,最后拍板:“应该是,一般很少有四五十岁的人穿灰太狼睡衣,所以还有点印象。” “那您记得她是手机支付还是现金吗?” “好像是美团下单的,到店取货。” “可以帮我找到联系方式吗?” “你要她的联系做什么?我们也不敢随便把客户信息透露的。” “不好意思,我是为13号的学生溺水一事来的,想查清楚事情始末,这里的监控显示案发时她是在场的。”他说着,将自己的身份证示给对方。 “您可以拍下我的身份信息,如果将来因这事给您造成什么麻烦,我为此负责。” 店主看对方态度诚恳,且似乎很焦急,心软了,但是也不忘像他提示的拍照:“你等等,我找下。” “好,谢谢您!” 他在手机里翻找了一段时间,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记得哪个订单是属于那位阿姨的。 解宋在旁等待着,有顾客上门下单,店里只有老板一人,只好将他的事放一下:“你等一下啊,我先招呼客人。” “好,您忙。” 店主忙着下单、招呼客人,进厨房备菜,等待的时间越长,解宋的心不由自主地七上又八下,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落了空。 伤口阵阵发痛,他有些难坚持,寻了张椅子坐下,稍事休息。 十几分钟后,店主终于得了空,他眼见着,立即起身上前两步,隔着点餐台等对方细查。 数分钟后,对方抬声:“找到了,这位阿姨有评论,你看,照片里面是同款睡衣。” 解宋探目去看,两相比对,是同一套睡衣,而且评论跟学生溺亡是同一天,且时间比案发时早了几分钟。 “我只能留言给她,你给我号码,至于她愿不愿意联系你,我也说不准。” “好,这样已经十分感谢了。” 对方留好言,又跟解宋说了,但看他低眉按着手机还没打算走,不知还有什么问题。 片刻,美团系统发出动静:“您有新的订单。” 店主看了看手机,是一张十人份的订单,总费用263,地址是邬安第一刑警大队,没用任何优惠券会员券什么的。 放下手机,解宋对对方微微鞠躬:“真的十分感谢!” 他吃惊地确认:“这单,是你下的啊?” 当晚9点,在化妆间候场的怀音刷着手机,被推送来一条消息,关于时怛的。 她点进去,发现是官方认证的大状所发布的一则声明兼音频。 “邬安亚达律师事务所接受时怛女士之委托,特对网络针对时怛女士一切不当言论作以下严正声明: 时怛女士从未插足他人婚姻; 时怛女士从未对任何已婚男士在言语或行动上做出过任何不当暗示与引诱; 对于时怛女士踹打溺水学生为逃生一事,实为断章取义,与事实严重不符,我所正在收集相关证据,届时会给公众一个完整的答复。 以下这段音频是关于时怛女士所谓引诱某知名漫画家背后的事实真相,另附上一张溺水现场的监控截图,恳请截图中的三名目击人士联系我所,予以重酬,万分感谢!” 第一百三十八章:解释 她看完了声明,立即点开音频,放大音量: “你疯了吗?救….”开头就是让人惊诧的被中断的喝令与求救,之后便是短暂的窸窣声响。 隔壁李利星刚被化好妆,化妆师莘姐跟小齐都在,后知后觉听出这是时怛的声音,都朝怀音手机看过来。 录音再起: “咱们谈桩生意。”这是男人的声音,但大家一时都没辨认出是谁。 “从第一次咱们的见面,就注定了我跟你一定会有一次交合。” “但我实在不想用这种蛮横的方式。” 众人一惊,李利星眉心微皱,怀音猛地抬起头来,幡然大悟:“这是那个那个上咱们节目的,冯正礼的声音!” 大家都没回应,继续听下面的: “你是精虫上脑了吗?这到处都是监控,随时也会有人来。” “我并不以为事后你会揭发我,毕竟咱们都算公众人物。但我比你好一点的是,我粉丝比你多,论控评你也不如我。” “就算你一时脑子堵住把这事捅了出去,我大可以说是你引诱的我,像你说的,这到处都是监控,你跟我走的时候可是清醒自愿的。” “我想你成功过很多次,所以导致以为女性真能任你玩弄于股掌。” “但你大可试试,你再进一步,等我下了这辆车,是像你说的妥协忍耐,还是玉石俱焚!” “你以为他能看清你?这车从外面看进来,可是模糊得很。” 四人听完,除了李利星神色讳莫看不出情绪外,其余三人皆都你看我我看你,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怀音才记得反应:“不知道组长他们看到没。” 小齐:“赶紧转发到群里。” 李利星开口,声音听不出是着急还是幸灾乐祸,但总归不是关心:“看看舆论是什么风向。” 将链接发到群里后,怀音又返回去打开底下的评论。 时怛这件事热度还未褪去,所以非圈内人的律师账号此刻都已经有六千多条留言。 “这是要洗白了吧?” “瓜太大,我一人吃不下。” “什么狗屁录音,分明剪辑过的,是眼看着没有翻盘的机会,要拉着冯大给你当替死鬼!” “正在收集证据?就是没有证据了?没有证据你说出来干什么?‘杀人’就是‘杀人’,警察没让你负法律责任你就该跪地磕头道谢了。” “楼上那些脑残,被人当枪使还舔脸抱大腿。” “如果是真,这男的好恐怖啊,看着道貌岸然的。” “他那份声明我当时还觉得真情实意,真是眼瞎了。” “不发表任何站队意见,看最后有什么证据出现。” 怀音:“好的坏的中立的,各种评论交杂其中。” 莘姐:“是好事,以前通篇几乎都是时怛的负面抨击,现在风多多少少变道儿吹了。” 小齐:“咱们也上去,留几条对时怛有利的评论?” 除了李利星,大家相视一眼,各自默契地拿起手机。 解宋回了趟家,洗漱过后才驱车前往《山河宾馆》。 门被扣响时,房间里的时怛心脏不受控地抖了一下,直到他唤她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 松了口气,她忙过去开门,侧身让他进来。 “怎么来了?” “饭吃了吗?”他随手把带来的糖水放下。 “吃了。你做私房菜的那位朋友,是男性女性?” “男的,怎么了?” “那他家今天的例汤是乌鸡白凤丸炖鸽子?还是你让人另外做的?” “我请他单独做的,看你脸色不太好,补补气血。” “我觉得你比较适合喝。”她看着他,伸手摸摸他的脸:“洪梧那边的工作很难解决吗?我看你的脸色比我还差。” “有点棘手,不过这不是都解决了吗?”说着,转身去打开糖水:“买了榴莲黑米,温的,趁热吃。” “我6点钟吃的饭,现在才9点。” “吃不完我吃。” 她吃了小半,一整块榴莲也只吃了两口,剩下的都留给他了。 他三两下解决掉,正好母亲来电,时怛瞧见备注,在对方接起前说了声‘去洗澡’,拿上衣物便进了洗手间。 “妈。” “阿宋,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小婶过两天就生日了,可别忘了。” “回了,到时候我会过去的。” “回了?什么时候?” “昨天,挺晚的就没告诉你们。” “那怎么不回家里吃饭?” “还有些事,抽不开身。” “那你是回《宏达》了吗?” “嗯。”如果换做往日,他还能说说笑逗下母亲,但眼下没那个心情。 “那你…..”对话那头的解母试探着问:“昨晚是跟小时在一起?” 解宋有些意外,下意识往洗手间看了一眼:“妈,你来过了?” “就前几天,我跟你爸想着过去看看,怕你人这么久不在家。” “我本打算过段时间带她回去正式拜访的。”话音落,他又问:“没吓着她吧?” “你这孩子,怎么不担心吓着我跟你爸?” “阿宋,不是妈妈有意阻扰你,只是这个女孩……你自己想谈就谈着,至于见家长,先搁置吧。” 眉头锁起,他问道:“你跟爸,不喜欢她?” “我们不愿意干涉你太多,你会喜欢她,总有她的优点,只是可能我跟你爸欣赏不来,你也不要勉强。” 默然片刻,他看向洗手间:“我这几天有些忙,也没有时间回去吃饭,等小婶生日那天我会到的,我不勉强你跟爸,但还是希望我们能谈一谈,起码我得了解您二老为什么不喜欢。” “好。”解母也非不通理的人。 他挂了线,眼睫微垂,敛去眼神里的情绪,沉默在寂静的空间里发酵。 时怛站在淋浴头下,仰头任温热水花打在脸庞,闭眼屏息…… 翌日一早,解宋照例出门,只不过早上他去的医院,原想简单上个药便走,但医生并未如他的意。 “你这个伤口不浅,你主治医生没告诉过你要好好静养吗?” 作为病患的人没说话,撩起衣摆坐在病床上任医生处理。 “这都要化脓了,再不注意,仔细点感染。” “待会我给你开点抗菌素,切忌烟酒,也不要碰水。” “好,谢谢。” “你最好明天也来一趟,这药一天一换。” “您开给我吧,我自己换。” “你会吗?” “会的。” 他神色有虞,拿着药离开医院,一边拨通迟律师的电话。 “有目击者联系吗?” “暂时没。” “那网上情况如何?” “算好,但是网民最接受不了的是学生溺亡一事,想要彻底摆脱骂名,是一定要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时小姐当时那么做的原因非网上传的那样,而且,最好有公安局的结案证明文件。” 他嗯了声:“我去公安局一趟。” 上了车,将手上药品放到后座,他联系了昨天那位年轻店主,但对方很遗憾地表示,那位睡衣顾客并未有任何回复。 去公安局的路上,又联系上一家保洁公司,请人到时怛的门口清理干净外面的油漆。 其后两天,时怛同样是住在《山河宾馆》,私房菜的消费属实有些小贵,所以只吃了三顿,其余的基本是外卖或者解宋给她买过来。 他回邬安之后,她在宾馆住了多少晚,不论多晚,他总会过来陪着她一块睡个素觉——但也有不那么素的。 时怛还是疼,她包容不了他的强大,往往才容纳一半就已经痛得汗流浃背,半带着哭腔求他不要动,这时候,解宋时常是进不得,退不出,只能凭着一身顽强的自制力不敢动弹! 小姨生日这晚,他在饭前赶了过去,家人早已到齐,一见他来,不免又是一顿打趣‘为难’。 因家里人多,怕在家做饭受累,故而吃饭的地点选在了一家中式酒楼,一个大包厢,两张桌子,坐了个满满当当。 席上推杯换盏,小辈敬寿星公,寿星公敬父母兄嫂,顺便收了一圈红包,气氛好不热闹。 除了几个小孩,大人只有解宋没喝酒,要负责把爷爷奶奶跟小朋友逐一送回家,再回来的时候,叫了两辆车,分别把其他没走的长辈们送上去。 包厢里就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在一张桌子比邻而坐,氛围较之先前的欢腾喧闹,此刻要显得沉静认真许多。 由解母先开了口:“我跟你爸上去的时候,没想过会碰见她。” 解宋:“当天,她就从家里搬出去了。” “你们谈过什么了吗?” 解父解母没想直接把人赶走,因为晓得那姑娘近期的情况,所以现在知道这个消息,还有些愧疚。 但愧疚只是基于仁善。 “阿宋,关于网上说的那些,你知道了吗?” “所以你们是因为那些事情而不喜欢她?” 解父:“你知道我跟你妈并非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只要对方品性端正,家境如何学历如何都不是阻碍。” 解宋:“如果是因为网络上对她的抨击,今晚我就是想跟你们解释清楚这件事。” “解释?” “网上对她抨击最重的两件事,一件是指责她所谓勾搭已婚之夫,绯闻男方我认识,也见过,但这件事黑白颠倒了过来,你们看到的车里的视频,是真的。” 二老默声不语,静待儿子下文。 “时怛确实在替男方翻译漫画,但是对象反了过来,她是被骚扰的一方,并且我曾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亲眼见证过,也见过她一直在与对方划清界限,而且那时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那学生溺亡这件事?这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谈起这个,夫妻俩还是不免一阵欷歔扼腕。 “我去找过监控,那名学生跳入水中后,时怛是听到路人呼救才跑过去,她跳下去的那一刻毫不停留,并未为她自己的安危留有余地,至于水下发生了什么,监控照不到。” “我已经在联系当时在场的目击者,并且也去公安局出过结案证明,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是自杀。” “我相信,她奋不顾身是为了救人,不是因为她是我女朋友我存有私心,是因为我了解她是哪种人!” 话听到此处,夫妻二人心里疑窦不禁变得深浓,但抗拒时怛的情绪,多少有所下降。 解父:“那网上那些小时踹人的视频,到底是出于什么缘由?” “我会查清楚,给她,也给你们二老一个交代。” 解母:“你没问过小时吗?” 他摇头:“她发生的这些事,半点没跟我透露过,我没问,可心里一清二楚,她无非是怕我工作分心。” 眼睫微垂,他眼睛深处漆黑一片,声音里裹着一缕压抑的沉闷:“她没有家人,这么多年来,都是独自一人熬过来的,我想,她也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以为这一次也可以自己熬过去。” 话听得越深,夫妇二人心里头越不是滋味。 想想几天前在儿子家里见到那姑娘时,原本是满心欢喜的,知道了网上那些事后,对人家态度却天差地别。 “阿宋啊,那天,我跟你爸讲了一些很不好的话......”解母也不知如何启口,只觉得自己这思想确实狭隘:“这要是换成自己家的姑娘被这么对待,不知道有多心疼!” 解宋:“关于跟你们在家里碰见的事情,她没跟我说过。” 儿子这一说,更是让二老无地自容。 “这件事是我处理得不完善,我很希望以后,我能让你们接纳她,把她护进我们这个大家庭里,像相信我一样去信任她!” 翌日。 在苦等了三天后,解宋终于等来了目击者的联系,但对方似乎并不太愿意出面。 “我刷到过那个踹人视频,也在底下评论留言,给那个救人的女孩正名,可是点赞数只有寥寥十几个,顶不上去,人家也刷不到我的评论,或者说根本不相信。” “有些网友很偏激的,只挑他们想看的,我要是替你们澄清,等下以为我是你们雇来的,转头来攻击我,那我岂不是遭大罪了吗?” “阿姨,我向您保证,您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我在刑警大队任职法医,我以我的职业担保,一定不让您受到任何攻击,且我也聘任了律师。” 电话那头是沉默,解宋理解对方的为难,她的担忧也无可厚非。 第一百三十九章:狭路相逢 “阿姨,能麻烦您帮帮我吗?”隔着电流,他声音里的诚恳与迫切毫无阻碍地传入对方的鼓膜。 “这件事发酵成什么样子您也知道,她原本是凭着自己的良知冒险救人,可如今被扣上杀人者的罪名,事业被毁,家不能回,躲着人潮过日子。” “阿姨,拜托您。视频我会打码,决不让人扒出您的个人信息,我也会给您一笔酬劳。”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解宋等待着,一颗心犹如在火上焦烤,却又不得不压下灼热。 “那好吧,我给你发个地址,你过来找我吧。” 他顿舒口气:“好,谢谢您!”挂了线,他便马不停蹄赶往目击者说的地点。 数天来,日日在外奔忙的人身上的伤半分没有好转,每一次驾车都相当于牵拉伤口。 大半个小时后,解宋终于到了对方所说的地点——一家果园。 通过电话联系,他跟那位睡衣阿姨见了面。 “抱歉,要你跑这么远。我是刚好跟家人来这里摘果子,而且这里离我家有很长一段距离,我比较放心点。” “是我谢谢您,肯出面帮忙。”他的感激溢于言表。 “你需要我怎么做?” “就是把那天晚上您看到的,巨细无靡地说出来。” “那好,在哪里录。” 他环望四周:“劳烦您站这块吧,背光,看不清您。”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罩:“给。” “视频我也会打码变声,您请放心。” “好。” ———————————————————— 录一个视频,其实不过十几分钟,期间因为阿姨出于紧张,卡壳了数次,有时候也要停顿回想一下。 两个人反复看了几遍视频,怕影响效果,阿姨好意追问:“要不要再来一次?” “已经很好了,您这样的状态下说的话是最真实的。”话毕,他又道:“稍等一下。” 回身,解宋从车里提了两箱牛奶,折回去放对方脚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包双手递去:“谢谢您的帮忙,或许可以让我女朋友回归正常生活!” 阿姨忙推却:“不用的,我没想过拿你的酬劳,能帮到你们就算我做了好事了。” “您能出面,我已经非常感激了,收下我良心才好过。” “那我就拿这两箱奶好了。”她又说着:“看得出来,你很爱你女朋友。” 顿了顿,他据实以答:“是,很爱她!”话毕,固执地将红包塞到对方手中,再郑重道了一声谢,旋身上车。 他不敢多耽误,当即把视频发给技术科的同僚,请其打码变声与变速,将视频压缩在五分钟内,并配上字幕。 视频再发回来是在解宋回到城区不久,他立马又将视频转发给迟律师,后者稍作整理,附上声明跟结案书,发到网上去。 他再回到《山河宾馆》时,房间是空的,时怛并不在里面。 解宋心里顿生疑窦,拨通她的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自动挂断。 眉头微拢,再打过去,依然是无人接听。第三遍时,他只好在微信上给她消息: “时怛,去哪了?” “回小区了吗?” “看到信息给我回个电话。” 她的衣服还在,房间还没退,解宋不确定她是否回了《世景》,又或者只是在附近走一走。 他下了楼,开着车在周边一带绕,期间又给她去了电话,查看微信也没有回复。 心里越发担忧,红旗掉头驶向《世景小区》。 车子抵达小区门口时,蹲守的人已经不见了,横幅也已取了下来。 他箭步上到502门口,叩响门扉。 过去近半个小时,时怛才看手机,此刻正在清吧,一个人坐一张桌子,喝了三四杯调酒,脸色酡红,神志模糊。 她迷迷糊糊地敲下几个字发送过去,又把手机放下,抬手招来服务员:“有没有甜一点的酒?” “有的,您看一下酒单,这两个,还有这个,都是比较符合女性口味。” 时怛醉眼迷离,只斜斜睇了一眼:“您给我来一杯最甜的吧。” 酒上了没几分钟,对面多出来两道暗影,她抬头,目光对上两双不善的眉眼。 独自品酒的趣意立即大打折扣,她敛下眼睫,饮了一口酒,脸上神情冷淡。 李炔的目光并不友善,但此刻落在时怛身上时,从头到脚打量而过。 她穿了一条吊带的小v领上衣,丝绸质感,外头罩一件淡粉色的薄罩衫,左肩斜斜滑下,露出细腻如珠玉似的圆润肩头,几缕发丝轻搭在肩上,就算在昏暗的清吧里,依然黑白分明。 可以看出她并未上妆,但双颊边的绯色替她添了许多妩媚,因酒气所致,一双眼睛衍生出十分潋滟的朦胧感,垂下眼睫喝酒那一刻,像古时浸润在酒池里勾引君王的绝色,真有那么几分魅惑卓绝! “这是假装不认识我们?”同行的李利星不晓得自家兄长内心正自贪恋着死对头的美色。 时怛侧过头,手背软软支着脸颊,百无聊赖地看台上唱情歌的驻唱歌手,并未有搭理兄妹二人的打算。 李利星似乎忽然反应过来:“是我们的不是。” “这时候看见你独自买醉,假装看不见才是对你的尊重。” “但既然都碰见了,不介意我们坐下来?”她说着就要拉着哥哥一起落座。 “介意。” 李利星弯身的动作到一半,闻声停了停,又继续入座,嘴里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一个人在这喝酒,要是碰见个趁人之危的。” 目光从台上抽回,冷淡地移向对方,时怛漠然问:“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既有同窗之情,又有同事之谊,怎么能视而不见。” “呵!”她冷笑。 见状,李炔拖腔带调地对妹妹暗讽:“我就说别过来,人家可没把你当回事。” 李利星:“对了,你什么时候复职,你走了之后,导致我天天都要直播,都要应付不来。” “应付不来那就辞了呗,”她抬起眼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方,语速比往日要慢上一些,所以说这些话时,针还是针,但平添了一种软绵绵的韵味,然后又不紧不慢地加上半句:“反正你有个厉害的爸爸。” 假意看了看四周,李利星问道:“你那位男朋友呢?关键时刻不陪在你身边?” 时怛:“不关键的时候我也没见你身边有男朋友。” “这方面,我想你应该更为自己多操心一点。” “也是,毕竟我男朋友只有一个;你是太多,不好带。” 李炔帮腔妹妹:“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 转动眼球,时怛斜眼睇向对方,眉梢里的鄙夷明明白白:“你当你妹说的是什么?甜言蜜语?”那个‘你妹’,还特意咬了重音。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嘴里没一个好词?” “两条腿走路的你们,那怎么净不干人事?” 她喝光剩下的半杯酒,嘴里念叨了声“晦气。”然后摇摇晃晃地起身。 李利星见状:“哥,帮帮人呗。” 闻声,李炔也站起来,隔着一张桌子探身过去扶她,被时怛一下甩开。 见状,其妹又交代:“那哥,你去结账吧,”然后对时怛说:“相识一场,我们把你送回去。” “用不着,免得我喝下去的还要吐出来。”话毕,径自走向结账台,没走出两步,被身后的男人扶住手臂。 “送你回去,我不动你。你让我丢尽了脸面,你也丢尽了脸面,虽然不是我干的,但我也当扯平。”他自认没人能比自己更大度绅士了。 她回头,迷蒙的目光在二人脸上交替扫过:“你们兄妹俩做的事,永远都扯不平。” 她甩了甩手臂,对方用的力不小,时怛没能甩开。 正要言语不客气,跟前突然多出一道身影,高大挺拔将她牢牢圈住,一条铁臂也从她右肩穿过左肩,顺手拉上滑落的罩衫,另一只手拨开李炔的禁锢。 时怛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精味,头未抬便认出了来人,浑身的刺立即如山倒似地掉到地上去。 解宋比李炔高小半个头,后者要抬眼看他;见着来人,李利星也从位置上起身。 “不好意思。”他垂眸跟李炔淡声说道,但这句不好意思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在。 人一放松,时怛全身的力气好像也不剩多少,下巴软趴趴地抵在他坚硬的胸膛,抬脸迷迷糊糊地问:“你怎么才来?” 将目光从他人转移都自家小女友脸上,解宋的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变:“你把清吧的店名打错了,我找了很多间才找过来的。” 她眨了眨眼,神情倦怠。 “困了?” 李利星就站在一边看这两个人秀恩爱,而眼前的解宋,哪里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她这想法不过十数秒间,对方又完完全全恢复成她熟悉的那个,对着她与哥哥疏离地颔一颔首,扶着趴身上的女人走了。 他一路搀着她往门口停车场去,时怛站不太稳,几乎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走得也是晃晃悠悠,解宋一手搂腰一手握住胳膊,也没能使她走得稳当一点。 最后干脆让她贴墙站着,背过身在她面前蹲下,把人背到自己背上去。 提步往外走时不放心地叮嘱背上的人:“抱紧些。” 两条细细藕臂从前颈搭过,乖巧地揽紧了一些。 “怎么一个人喝酒?” 她趴在他背上,侧脸被压得肉嘟嘟的,半阖着眼,语气慢吞吞:“我也鸵鸟了好多天了,想着今晚发泄发泄,明天天明,要好好思索一下怎么解决这难题。” 末了,想到了什么,稍稍踮高上半身,把脸凑到他脸颊边,含含糊糊地问:“我一个人喝酒不叫你,你是不是有点生气?” 她的酒气喷洒在他的脸颊,温热中又裹挟着好闻的香甜。 “不生气,”接着道:“但是下次不要一个人喝了,不安全,知道吗?” “嗯。”她趴回去,听话地点点头。 “身体还不舒服吗?” “没有了。” “咳嗽呢。” “不怎么咳了。” “今晚喝了几杯酒?” “三杯…..可能是四杯。” 他笑:“酒量好点了。” “没有,它那个酒的度数很低,跟啤酒差不多。而且好小气,一杯就一点点。” “你说你酒量这么差劲,怎么还敢一个人喝酒。”这话听着像教训,可是声音温和语气柔软,更像是诱哄。 “我怕耽误你工作嘛。”她并不知晓他这段时间在做些什么。 两人到了停车的地方,把人放下来送进副驾,系上安全带后,他才绕道驾驶座。 红旗发动,从停车场驶向宽阔道路。 时怛看着窗外华灯已上,霓虹璀璨,呢喃道:“我进去的时候天还亮的。” 很小的音量,但解宋听到了:“你自己喝了多久?” “嗯….”她思索着:“好像才一个钟多点。” 握住方向盘的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平整而干净,他边开车边问询:“饭前还是饭后去的。” “饭前。” 惹得人眉头立即拢了起来:“没吃晚饭就喝酒?” “清吧有小吃的。” “现在饿不饿?” “不饿。” 车子又开出去一两公里,他一路上环望道路两边,最后将车停在一家小店前方。 “在车上等我一下,不要下车,知道吗?” 时怛正闭着眼睛休养生息,听到他的话抬起眼帘看了看,嗯了声,又把眼睛闭上了。 解宋把发动停了,两边窗户都留了拳头宽的缝,这才下车。 他折回去,走进刚刚经过的小店,看了看墙上的招牌,点了一份瘦肉小肠粥。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的时怛耳畔听到男朋友喊自己,朦胧睁开眼来,跟前一勺冒着热气的粥正等着她张嘴。 解宋:“吃点东西。” “我不饿。”她此时没有什么胃口。 男友低声哄着:“不饿也吃点,胃里只有酒的话会烧胃。” 她只好张嘴,懒洋洋又困倦地咀嚼着。 他像喂小孩一般,一口接一口地吹凉,再仔细地送到对方嘴里。 一份粥米居多,只有几块瘦肉跟小肠,上面漂着翠绿的葱花,看着其实也蛮有食欲。 他把小肠配上粥吹凉了一起喂进去,时怛闭着眼睛,嚼了半天也咽不下去。 第一百四十章:扭转乾坤 “怎么了?”他的下一口已经在嘴巴前等了半天。 她皱眉:“老。” “那吐出来。”说着抽了一张纸巾放到她下巴下接着。 时怛张嘴吐了出来,又被喂了不知多少,最后摇摇头:“不吃了。” “再吃两口。” 她只好又再多吃了几口,他则将剩下的瘦肉都喂给了她,才把没吃完的半碗粥解决掉,收拾妥当扔到外头的垃圾桶,回到车上又给开了一瓶矿泉水给她:“漱漱口。” 她困倦地睁开眼睛,把水接过来,解宋并未松手,半喂她喝了两小口,自己又就着她喝过的部位饮了小半,才重新启动车子。 红旗在《世景小区》停下,把人背进屋,他打了热水器,给她找好睡衣放到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人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蹲下来,他低声哄她:“时怛,先去洗个澡。” 醉酒的嘤咛了两声,慢吞吞地坐起来,半掀开眼皮,恍恍惚惚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她只径直进去,但门也没关,是被在后面跟着的人顺手带上的:“衣服在里面。” 烧了壶水,解宋站在离洗手间近点的地方,上网搜索有关于她新闻的最新风向。 迟律师向几个大v交了钱,让其帮忙转发声明,所以信息的传播力度更大了许多,舆论也渐渐发生了转变。 他到各大app去看,确认搜索时怛的姓名时都有最新的那则声明,这才稍稍放心。 正看得入神间,忽闻洗手间传来一声痛呼,惊得他立马收了手机箭步冲过去。 “时怛?”在门口刹住脚,隔门担心地确认。 “好疼~”伴随花洒水声,她的呼痛也一并传达出来。 解宋忧急:“你穿好衣服没,我进来了?” 里头除了水花,却再没了声响。他也顾虑不了太多,开门便进….. “怎……”门一开,声骤消,饶是镇定如他,此刻也懵得十分完全。 蒸腾烟雾里,她半仰靠在盥洗台,一手扶腰,一手把着台面,眉心高高拢起面上强忍痛苦,而身上——不着寸缕。 他的视线神差鬼遣的下移……. 那经热水浸润过的肌肤泛出粉嫩莹光,水珠从脖颈淌到锁骨肩窝,又汇聚成细小河流,从两道起伏的高原之间蜿蜒落下; 有分裂者不愿随波逐流,朝高山之巅奔腾而去,骄傲地挂在其中一枚高原红梅上,结成晶莹透明的冰花,片刻听得叮咚一声,顺坡坠下。 此情此景,活脱脱一副美人出浴,比从前解宋看过的任何一部颜色电影都要来得活色生香,冲击眼球。 他呆愣了好半晌,咬紧牙关,方才勉力使自己挪开目光! 别脸提步进去,从门后的钩子上扯来睡衣,展开来盖到她身上,堪堪将上身跟下边重点部位罩住,这才敢看她。 “怎么了?” 她的脸皱得苦巴巴:“脚下打滑,一出溜,整个腰就撞上去了。” “自己能穿好衣服吗?”他只盖了一件上衣,背后及大腿根以下完全是无遮掩的。 时怛僵硬地扭头看他,眼角的是泪花而不是水:“太疼了,动不了。” 花洒片刻就将他的裤管打湿,他才后知后觉匆匆忙忙把水关了,不太好看她:“我去找件长外套,你站好别再摔了。”说着就忙出了去,一路走向房间时,神色难自然,喉结也不受控地一滚。 他打开衣柜,双手在挂得满满的柜子里头快快挑着,扯了一件外套出来,发现是短的,又想着把它挂回去,但挂了一边另一边又掉,反复给弄了好几下才让这外套听话地贴回衣架,匆忙之间又显得手足无措。 最终找来了一件雪纺的中长款外套,连着女友身上那件睡衣一并罩住,然后拉住身后的,就要把她抱出来。 哪曾想才动了一下,就引得她痛呼:“慢点,疼。” “这么严重?可能扭到了。” “我弯不了腰。”她欲哭无泪。 他只好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稍稍伏低身子,一手抱住她双腿,一手揽住她腰背,让她直着上半身,再把人从洗手间转移到房间。 两人之间根本没有缝隙,他能切身感受到身前让人神志不清的绵软,也不知是否她洗漱过后身上太热,连带烧得自己体温也渐高歌。 好不容易熬到将她归置到床上,他拉过被单将她整个人罩住,才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主要她这动弹不了的情况,他除了忍住,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时怛是趴着的,脸贴在枕头上,感觉腰是一阵一阵的刺麻锐痛,浑身仿佛被点了穴,连翻身都无能为力。 ———————————————— 孟格刚落地下机,致电给小伙伴让其来接,最后却变成自己打车来到《世景小区》,护送这对恩爱情侣去他之前去过的中医院。 看病的还是那位老中医,孟格摔到屁股时,在他那里吃了两个星期的中药,着实补了一补,顺带又祛了身上的湿气。 彼时时怛在帘子后面的检查床接受中医的检查,孟格坐在病人看诊的椅上,面向椅背跨着个大长腿百无聊赖地等着,解宋则站在检查床一边,随时待命。 “好了,起来吧。”老中医双手离开时怛的腰部。 解宋扶着她起来,蹲身下去替她把鞋子穿上。 医生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没什么大事,但你这腰椎也有点小问题,所以容易扭伤碰伤,自己平时多活动活动,不要久坐,坐姿要端正,腰背要挺直。” 解宋:“需要照一下ct吗?” “不用,没到那个地步,照也是浪费钱。” 他把人搀扶出来,见孟格依然像个大爷一般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眼刀一扫,后者才懒懒散散地站起来让了位。 时怛入座,中医又给把脉,又给看喉舌:“我给你开五天活血化瘀的,再配三张镇痛膏药,你贴上能缓和疼痛,每天用一贴。” 医生在电脑上打着药方,可能是年纪稍大对电脑并不如年轻人那样自如,所以开方子的时候会慢一些。 无所事事的孟格移到医生边上一点看人开方,因为太无聊,所以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指着屏幕上某个中药大放厥词: “跟我以前吃的差不太多呢。” “这个药很苦,换一个吧。” “这个也不要,吃完拉肚子,时怛你一个姑娘家,当众排便可就不雅了。” “这个味道最怪,不知道是腥还是臭,不建议要这个。” 碍于疼痛,时怛没精力回怼对方,但站在她身后的解宋忍无可忍,不客气地将人拽到一边:“你当在这买糖?” 医生也拿眼角凉凉一扫,让出键盘:“要不你来?” 被三脸鄙夷的当事人撇撇嘴耸耸肩,不甚在意地反驳:“我这不是想给个客户反馈嘛。” ———————————————— 抓好了药,孟格又得奉命把两位大神原路送回,红旗停在《世景》门口,他在驾驶座半转过身问:“那我呢,你不得把我送回去?” “车给你,自己回。”这语气,似乎已经是要对方感恩戴德了。 “whatf…..”当事人气急败坏。 可人家根本不理会,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狗把小母狗背往小区,头也不回。 药膏在车上已经给时怛贴上,等解宋煲好了药放凉给她喝时,已经是深夜11点过半,她的醉意也已散得差不多 可能是太累,喝完药没多久又熟睡了过去,满屋子飘荡着浓郁的药材味道。 解宋的假期已经休完,莫队等人也已归队,他明日一早就得回归,所以趁夜返煲第二碗。 时间要煲够40分钟,他调小火后,随意洗了个澡,出来时掀盖看下水量,确认没问题,才进房间看一看她。 房间留了一盏台灯,可能是腰痛作祟,她睡觉也皱着一双眉头不舒展。 他在床边半蹲下,橘黄灯光映出侧脸立体流畅的线条,指腹摸了摸她眉心,深沉眸眼裹着道不出化不开的心疼。 抬手看看腕表,出房门前,倾身在她唇上落一吻,这才带上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等待中药完成。 客厅灯火明亮,12点多的深夜,窗外依稀传来搓麻将的声响,偶有几声犬吠。 他眼下乌黑,倦意越发深重,数次看表,数次检查水量,约莫二十分钟,看时间差不多,关火将药倒出来,正正好一碗。 找来保温杯,解宋将碗里的药倒进去,拧好盖放到茶几上,把药渣清理,陶瓷小壶洗净,才在她房间找来一块毛毯,合衣在沙发睡下。 翌日,时怛被一通震动吵醒,困得眼睛又涩又重根本睁不开,所以迟迟不愿动弹。 震动停了又起,在静谧的空间里十分扰人,她的神志稍稍归拢,闭眼摸索来手机,也不看来电显示。 “哪位?”声音又哑又含糊。 “时怛,你扭转乾坤了!” “………”当事人脑袋还未开机,并未有所回应。 电话那头的人兀自振奋:“才一天的发酵时间,现在舆论已经朝你一边倒了。” 时怛恍惚睁开眼,静默地看着天花板须臾,然后说:“我先不跟你说了。” 怀音:“你还没看吗?那你赶紧上网看看,群里的消息也记得回复,这件事一早上组长就报告到副台长那里了,我觉得你复职是分分钟的事。” “好。”她挂了电话,心里头凝聚起一团的疑窦,开wifi连网络登微信。 工作群果然有三十多条未读消息,她点开,都是谈论有关于她的新闻,但都是好的消息,怀音小齐组长都发了数条链接,她点进去第一条,是关于迟律师发布的受她委托的声明。 受她委托? 她点开音频,听了前面几句,才陡然记起是庆功宴那天车里所发生的事。 一路听完,时怛又惊又疑地点开其他链接,都是关于澄清她蒙受冤屈的新闻,其中一条发布者还是迟律师。 “针对网络上对时怛女士踹打溺水学生致其身亡的莫须有指认,我所已收集相关证据,证明为某些偏激网友的望文生义; 以下附上从意外发生地所管辖的交通部门拷贝到的现场监控与目击者的澄清,并有公安局结案证明书,证明该名学生为自杀溺亡。” 睡意早被击得溃散,时怛心跳如擂鼓,犹豫地点开视频。 视频是经过处理,监控视频圈出来她跟一名穿着灰太狼睡衣的打了码的女士,头上都有表述,分别是时怛女士、梁女士。 视频从万万跳水,到她随后跑过去跳入水中,再到那名孕妇现身,然后再到一直在岸上的梁女士跟其中一个路人下了台阶,那之后就看不到身影了。 但她这个当事人依稀记得,应该是他们把她拉上岸的。 前半段视频经过倍速,只有3分41秒,后边大半段是目击者梁女士的澄清。 “我确实是13号那晚目睹了学生溺亡全程的路人。我年纪大了,又不会游泳,所以当时只有干着急跟呼救。 当时很晚了,路上没什么人,店里面的估计听不到,后来很快有一个小姑娘跳了下去,她真的是救人,我看到的,不然谁会一股脑冲下去呢,水下又黑又冷。” 当时我能听到救人的小姑娘喊了一句:上去。什么你死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也不会得到任何惩罚,更不会良心难安!” “她们在下面纠缠了很久,后面的话听不太清了,我在岸上真的能看到小姑娘一直试图把学生往岸上拉的,但很奇怪,就是拉不动。 我急得在上边不断呼救,但是当时很晚,只有店里面有人,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另外一个男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没下去,可能像我一样不会游泳,害怕。” 视频同样加过速,能明显看出对方的磕绊和面对镜头的紧张与不自在,说话也有些反复与错乱。 “两个人在水下面挣扎了很久,可能真的是体力不支了,小姑娘想自己上岸,但是被学生抱住了,后面就是你们看到的样子。” “一条生命的逝去当然让我们很痛心,但小姑娘的初衷是想救人的。我不知道水下的她们发生了什么导致原本想救人的人变成自救,但我们扪心自问一句,如果自己命在旦夕,可是还有一线求生的机会,我们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牢牢握住它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祭拜 “其实我在孕妇发布的视频下面有留言过,但是没什么人理会。”视频切割成两半,另外一半贴出打码了的id发布的一条留言:我当时在岸上,人家姑娘分明是在救人的。”可惜的是,这条评论却被排山倒海来的指控掩盖了。 她看完了群里面所有的链接,其中还有一些知名大v转发的,点开评论,70%都是表达对她的同情跟钦佩,也有部分中立的跳出来指责曾经引战的网友和是非不分的键盘侠,粉丝炮轰墙头草一般的网友,也有声音攻击孕妇事实没有查清就将视频发出来。 有心思缜密些的抓住那句‘你死了,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也不会得到任何惩罚,更不会良心难安!’,并对万万身穿的校服进行扒址,猜测她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看不开。 时怛用半个多小时看完了所有关于自己的最新的新闻,抱着满腔的惊疑与猜度拨通迟律师的电话。 “迟律师,这些委托,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这件事?” “我不知情。” “解宋找的我,发布的那些证据也都是他提供的,我以为是他代你出面呢。” 一阵默然,时怛久久回不过神来,房间内陷入死寂的沉默。 “时小姐?” “他是什么时候找你的?” “三天前的下午。” 他回来的第二天。 —————————————— 在迟律师发布了第一条声明之后,冯正礼就遭受到了部分网友的攻击,加之这一条,更是让他陷入舆论漩涡,已经贩卖出去的书籍也遭到近五成退货,预定版的比之更甚。 而在两天之后,时怛也收到了复职通知。 在她恢复直播这一天,《我不是旅人》官博转发了迟律师的声明,标题只有一句——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固然不能排除有广告的意味在,但是,网友确实会将时怛所承受的冤屈,转化成同情、愧疚、欣赏,再赋予节目跟她本人更蓬勃的生机! 解宋跟景明因成功抓获洪梧连环虐杀案的凶手,受到两市嘉奖。 至于关于万万被霸凌的那些事件,有网友扒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时怛已经无心再理会了。 一切,尘埃落地! —————————————— 这一日,她买了一束白菊,一份甜到让人发腻的马卡龙,坐上前往古刹的地铁,去祭拜曾在她生命中短暂出现过的人——纵使她为自己带来了一场灾难风波! 时怛站在一排排骨灰龛前,面前的,正是不久之前还跟自己哭诉苦楚的小孩。 她穿着黑色的连身裤装,头发随意拢在脑后,将口罩摘下。 这件事的余热还未过去,关注她的人依然很多,对于走在街上被人认出的那幅景象,时怛从内心深处抵触。 她启唇,声音平静,语气却有些复杂:“不知道你后不后悔。” “这是我第一次来看你,我想,大抵也会是最后一次。” 她静静地与玻璃后头那一张笑得勉强的稚嫩面容对视着,尽管在世前的她并不鲜活,但胜在能哭能笑,能选择将来脆弱或坚毅地活着,而不是变成一个物件,永远蜷缩在一个又小又黑暗的坛子里。 “没能救下你,我心中确实过不去那道坎儿。但我还是庆幸,我活了下来,你也可以怪我自私。” “如果也对我留有歉意,别来我梦里找我了。” “若是在下面也有不开心的,吃点甜的,新口味,希望你喜欢。” 她弯腰,鞠了一躬,戴上口罩,旋身走出功德堂。 回到城区,出了地铁站,她进入一家商场,在专柜里选了一只清淡的男士香水,又上楼挑选一套男装,选购好之后,正要离开商场,途径一家书店,忽然又折回来。 店里点了香薰,闻不到书店常有的书香气,暖黄色的顶灯照射着一格一格的书架,书籍繁多,琳琅满目到叫人看挑花眼。 时怛走到历史那一区,找来《南京大屠杀》,《拉贝日记》,《一百个人的十年》,又到其他区挑了一本《阮陈恩静》和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抱着五本书前往结账台。 她并非闲逛,而是有目的性地挑选,所以全程花费不过十来分钟。 翌日一早,洗漱完毕,时怛吃过早餐,出发前往超市,满满当当买了两大购物袋。 回到家中,绑起头发,戴起围裙,找出做蛋糕所需用到的工具清洗干净,开始今天的任务。 上午的《世景小区》烟火气充足,窗外飘来早饭的香气、摩托或汽车的引擎,邻里说话的声响。 她把买回来的一盒新鲜榴莲打成泥,混入蛋糕底液里,拌匀后放入烤箱,趁着这期间打发奶油,洗净樱桃与草莓。 任务进程过半,阳光从起初的淡黄深刻成金色,肆无忌惮地洒在屋子里它想要停留的角落,温度上升,她额上细细的胎毛渗进了汗液,被阳光所照,闪烁着淡淡的晶亮。 烤箱叮地一声结束了自己的工作,时怛洗净手,戴上手套将完成好的蛋糕底小心翼翼地取出,放在一旁冷却。 她的头发已经松了,几缕发丝垂至脸颊,或多或少阻挡了视线,但忙于将草莓对半切开的人并无暇理会。 待得蛋糕底盘冷却,将打发好的奶油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涂抹得平整,然后依次放入樱桃跟草莓,把巧克力液装入迷你号的裱花袋,写下两行小小的文字:知足常乐,平安康健,我亲爱的法医大人! 抿着唇,时怛呼吸都变得轻了许多,写字的时候十分小心翼翼,深怕哪一下下手重了,破坏了蛋糕的美感。 蛋糕这一步做好,放入冰箱,她捏了捏僵硬的腰身,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中午一点。 打开微信,点开置顶的人,收到一条一个多小时前发来的回复:有案子,要出警了,剩下的中药记得喝了。 她麻利地敲下文字:记得,注意安全,下班了早点回来。 随意解决了午餐,她把他炖好的中药从冰箱拿出,加热了后皱着眉喝掉。 她的腰已经没事了,一共五剂中药,一剂煲两次早晚各喝一次,每剂都是他事先过来煲好,若是没有时间来,也会在他家炖好了再拿保温瓶带来。 除了自己直播时,时怛其实蛮闲的,不愿意他花费自己的时间去做这些事,还不如让他多休息,但他嫌她不会看火掌握剂量,防着她自己下手,所以药直接放在他车上,炖一包才拿一包。 中午两点多,她开始清洗早上购买的食材。食材种类繁多,堆在厨台下边,占据了一整个角。 解宋三餐不定时,所以她有时间就会做一些养胃的汤水,或者做其他汤的时候放几粒花椒进去。 今天买了半只老鸡和一只猪肚,时怛先用生粉跟白醋反复把猪肚搓洗净,然后把花椒、姜片放进鸡肚子里,将鸡塞进猪肚,滚水下锅。 汤料处理好,又去烧了壶开水把碰过生肉的砧板、刀具跟洗碗槽烫过。 因为怕浪费,所以荤类她没有买太多,一个猪肚鸡,还有一个濑尿虾,另外再做一个腐乳空心菜,其他的食材都是放冰箱改天再做的。 濑尿虾因为是新鲜的,所以还很是生猛,时怛洗的时候不敢直接用手,只撒了两勺盐在篮子里反复摇晃,用水过滤之后又用白酒再摇一遍,约莫也干净了,后面就是各种洗蔬菜配菜。 一个猪肚鸡炖了两个钟,她从烈焰当空,忙到斜阳往西去,所有的配菜都准备好,汤也做好,才脱下围裙,清洗水果,坐在沙发上中场休息。 拿起手机看微信,他并没有回复。 眉心掠过一缕忧愁,最怕他是连饭都没有吃。 因为有些饿,她自己先装了一碗汤喝,休息了半小时,等到4点钟,又把猪肚鸡捞起来放凉,切好后再重新倒入汤里,然后开始热油炸濑尿虾。 六点二十多分,所有的菜式都已上桌,猪肚鸡、椒盐濑尿虾、腐乳空心菜、两碗酱料。 她在餐桌入座,只静待寿星公归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天渐渐黑了,时钟从6指向7,菜冷了,反复看了手机几次,时怛也没收到回复,等得无聊,干脆移步到沙发看电视。 她以为自己这个时间掐得很好,往日他要是不加班的话,6点就能走。 暮色完完全全笼罩住天地,时怛起身开灯,到窗口往楼下张望,往来的人都是邻里,并没有他的身影。 将近九点时,门终于叩响。 窝在沙发里的人立马起身快步走过去,打开里面的门,看一看猫眼,一身的倦意立即烟消云散,匆匆把最后一扇门打开。 “对不起,等久了。”门一展开,来人第一句便是歉意满满的道歉。 “今天在郊外发现了一具腐尸,要勘验的方向很大,一直没时间给你打个电话。” 时怛侧身把他迎进来,鼻子嗅了嗅:“怎么没闻到怪味。” “怕身上味道冲着你,所以洗了澡才来。” “你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同僚打包来的。” “在现场吃的啊?” 他嗯了声:“你吃晚饭了没有?” “我要等你啊。” “都这个点了,下次别等,我这样的情况不是少数。” “今天不一样嘛。你去沙发上等一等,我去把菜热了。” “我帮你。”他已经挽起袖子,跟着她一同走向餐桌。 她回头把他推走:“我今天除了做饭,别的什么事也没忙活,你让我有点事做。” 他推却不过,只得到客厅坐下,片刻后又抬手嗅了嗅,确认身上是否还留存异味——即使洗澡的时候已经认真再三。 约莫十分钟,时怛已经热菜完毕:“可以吃了。” 她给他装了大半碗的汤,特意留出来的唯一的一只完整鸡腿也在他那只碗鼎立着,冒着浓郁的鸡肉香气,十分馋人。 “有汤,所以我就不给你开酒了。”她说。 他把碗里的食物夹起来:“鸡腿你吃。” “我想吃随时可以做。”她拒绝,故作板脸教训:“以后碗里有什么你就吃什么,不要让来让去的。” 他失笑,端起碗来吹凉些,小尝了一口。 “火候够吗?”她问。 “我这舌头尝不出火候。” 轮到她失笑,夹来一只外壳炸得酥脆的濑尿虾,细心地剥了壳送到他嘴边:“试试里面入味了没有。” 解宋张嘴咬下,仔细品尝后认同地点点头:“出自你手,自然没有不好吃的。” “多吃点,不然明天我又要吃剩菜了。” 席上,他喝了三碗汤,吃了满满一碗的饭,那半只鸡一只猪肚也几乎消耗完,另外一荤一素更是扫得精光。 两个人解决掉晚餐,对于谁洗碗自然又是一场争夺。 时怛心疼对方忙了一整天:“今天你最大,什么也不能做。” 等她把厨房收拾妥当,出来客厅却找不见了人,经过洗手间,看他在里面换灯泡:“灯坏了吗?” “不够亮,我换一个瓦数大点的。” 原本她要站凳子上才够得到的灯泡,他却只是抬高手,连脚都不用踮。 她看了看手机时间,吃完一顿饭,已经十点过半了。 “你换完灯泡,顺便再换一样东西吧。” “换什么?”他随口一问,把旧的灯泡收拾妥当。 “先吃完蛋糕再换。”她旋身去把蛋糕从冰箱拿出来,解宋后脚跟上。 手里拿着蜡烛,她一边插一边调侃:“你32岁了,怎么办?蛋糕太小,都不够插。” 他接她的玩笑:“那就从旁边插,环一圈。” 她也不看他,低眉真的顺着他的话把蛋糕环着在侧边插上,像是在自己念叨:“你都这么老了。” 当事人一听,挑起小姑娘的下巴对视:“说什么呢?” “你不是学法医的吗,是不是男人年纪越大,好鲸子数量就越少?” “怎么?”他挑眉:“怕你小孩不够优质?” “谁小孩?” “你小孩。” “那是你小孩。” “不也是你小孩。” “跟你生的未必是我。” “是吗?”他眼神忽然变得幽沉了:“那咱们现在、立刻、马上去生一个。”说着绕过餐桌,要将她扛起来。 她笑着往一边躲:“蛋糕没吃呢。” “先吃主食。” 第一百四十二章:见家长1 “我做的。” 闻言,解宋停下来,扭头看一眼桌上卖相跟外面一点没差的蛋糕:“你做的?” 她些许傲娇:“可不就是。” “那先吃甜品。” “帮你把蜡烛点上。” “你这插得像只豪猪。”引寿星公吐槽。 “32只嘛。” 她也不知是有毅力还是存心抓弄,32只蜡烛一个不少一个不多。 “来,许愿,vip级别的。” 哭笑不得的当事人干站着不动。 时怛挑衅:“快许愿,待会蜡烛都熔了。” 他只好闭上眼,数秒又睁开,也不知许没许。 她好整以暇:“吹吧。” 解宋无可奈何,俯身一鼓作气,满蛋糕的蜡烛,着实费了不少时间。 她看好戏一样,指着复燃的两根:“那儿。” 两人才刚吃过晚饭,所以蛋糕就切了一小块,剩下的放进了冰箱,她把礼物都给他,连带着两本书,然后把人推进房间去:“衣服换一下,我看看合不合身。” 他报复揶揄:“你可别进来。” “谁看你呀。” 她在门外等着,附耳听里面的动静,隔两分钟就喊:“好了没?” “待会儿。” “好了没?” “待会儿。” 一来一往的,被问的人倒是很耐烦。 时怛悄悄开了门,从门缝里看进去,他背对着,上衣刚套到一半,露出下半部刚毅精壮的背部线条。 许是听到声音,解宋半转过身来,看她已开了门,却忙地又回过身一边把上衣拉下。 不过是一秒的时间,他腰腹的绷带被她看进去了一角,但他转得太快,时怛还没看清是什么。 她起了疑,推开门走过去。 “尺码正好。”他转身面向她,佯装若无其事的。 “我看看。”时怛说着抬手抓住他的衣摆,正要往上掀时,被他一手握住。 “想耍流氓啊?” 她却是不管他,径自把衣服撩起,一眼看清了他腰侧多出来的东西。 她沉默,手抬上去。 看出她的意图,解宋握住她手腕,不在意地道:“划破了一点皮,不是大问题。” 她固执地要亲眼看见,拂开他的手,颤巍巍又小心翼翼地撕开绷带的一侧,化脓的还没愈合的伤口赫然闯入眼帘,黑色的缝线勾住他的皮肉,在上头张牙舞爪地攀爬。 时怛只看了一眼,就将绷带贴住,恢复原样。 她贴胶带时,指尖许多次碰到他的皮肤,在春夏的季节,却是沁凉的。 解宋垂眸,往她的手上看去,隐隐可见她指尖的抖颤,细微得几乎捉摸不到。 把衣摆放下,她安抚地摸摸她的后颈:“是我没注意才化了脓,其实本身不严重。” “什么时候伤的?”她盯着已经被衣服遮挡的部位,声音没了刚才的轻快。 解宋退开两步,朝她微微张开手:“你不看看你送的衣服合不合身?” “什么时候?”时怛抬起头,跟他故作轻松的眼睛对上。 她执拗地要问到答案,解宋没有法子。 “在洪梧,回来的前一天。” “洪梧?”喉咙滚动,片刻后又问:“怎么伤的?” “跟嫌犯纠缠的时候。” “这么重的伤,你队里没给你病假吗?” “给了。” “那怎么…..”声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恍了恍神,短暂的沉默过后,忽然追问:“迟律师说那些证据都是你找的。所以我住宾馆的那几天,你每天早出晚归,不是去上班?” “所以那时候你的脸色才这么差。而当时的我只顾着自己,根本没发现你受了伤。”她低下头去,不让他看到眼里的泪花,一半是心痛一半是羞愧。 他忙放缓了声音哄:“不是,没那么严重。” 她不出声,房间里一时没了任何声响,解宋心中叹息一声,双手把小姑娘的脸捧起来,发现一双眼睛不知何时泛了红。 丝丝密密的心疼泛上心尖来,他低下头把脸凑近她:“都过这么久,没事了。” 她反驳:“都过这么久,伤口一点没好转。” “你都多大人了,今天32岁了,怎么就不爱惜自己。” “以后会的,不哭,嗯?” “没哭。”她想把脸从他手上移走。 他松了手,却是把她搂进怀里,掌心在她头上一下一下顺毛。 “都化脓了,要去医院吗?” “每天都有去,别担心。” “那你这样上班,伤怎么好得了?” “我有分寸的,而且重活同僚们都会抢着干。” 她想起来了什么,忽然抬头问他:“你这伤都这样了,那天晚上……”多少有些害臊,说一半就止了口。 解宋却能意会:“不碍事,现在也行。” 气氛陡变,让人又嗔又恼。 她下意识抬手想捶他,又想起他身上带了伤,忙又终止:“你严肃点。” “你不看看你买的衣服好不好看?” “不看。” “那我脱了。”说着,当真放开她二话不说把上衣脱了。 时怛看着,以为他是要把自己衣服换上,却见他提步去关房门。 “我还在里面呢,不是怕我偷看你吗?” “为了哄你,今晚让你看,也让你吃。” 屋外的灯还没关,没过多久,紧闭的房间传来她半恼半笑的娇喘声音:“轻点,咬坏了,将来你孩子只能喝奶粉了。” 凌晨1点,时怛昏昏沉睡,感受到身上一股温热在游走,才迷迷蒙蒙地睁开眼,里头尚还潋滟着动情的波光。 困倦地眨眨眼,她看清了跟前的人,虚软地抬手拨掉,像小猫儿似的咕哝了声:“困~” “擦一擦,不然你睡得不舒服。”解宋没依她的,手里的温热毛巾复又继续。 她想睡熟,又觉得身上这手十分搅扰,所以眉头一直到擦拭结束,才渐渐舒展。 解宋安置好了她,自己胡乱洗了下,回到床上,将她搂进怀里,抱着她小小的脑袋。 “时怛?”屋里灯都熄了,只剩他漆亮的眼睛在夜幕下闪烁着粼光。 好半晌,才听到她从他胸膛发出的闷而迷糊的一声:“嗯?” “带你去见我父母,好不好?” 他声音落,怀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解宋以为她抵触,所以不说话,不料片刻,她忽地从他怀里钻出脑袋来,睁着一双惊疑的眼睛确认:“什么?” “见家长。” 她脑袋宕机了数秒,愣愣地看着夜幕里的他。 “我……”错开跟他的对视,她掩饰自己的心慌:“可能太快了。” “我们在一起半年多了。” “那也是啊,你看很多人都是谈了有一年才见家长的。”她蹩脚地找着借口。 “父母跟我说了,”他看着她的眉眼:“你们见面的事。” 声音陡消,时怛微敛着的眼帘也并未抬起,不敢与他对视。 “你放心,已经解释清楚了。” 倏而抬头望他:“他们信吗?” 抚摸她的发丝,他道:“他们就算不了解你,难道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别担心,如果过程中你有任何不适想离开,万事都有我。” 仰头看他,两双目光近在咫尺交换彼此的情意,良久,她终于应声:“好。” 闻言,他将她揽紧,下巴倚在她发顶:“谢谢你为我让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翌日晚,距离时怛出发去电视台还有十几分钟,而她接到了有段时日没联系的贝编的电话。 “时怛,明天有没有时间来出版社一趟。” “有什么事吗?”她开了免提,自己在房间找工位的钥匙跟口红。 “有两位作家有意向想找你合作,一位是数月前刚从国外回来,想在国内把工作室定下来,写朦胧诗的。” “另外一位台湾的,打算在内地再版简体。” “他们点名找我?我想我的名气没那么大吧。”她哂笑,从柜子里找到了钥匙,放进包里去。 “找你的人不少,但我不是来者不拒,我替你筛选过,论这两位的名气、将来的合作前途都是排在首位的,对你会大有助益。” “贝编,你手里不只有我这一个翻译的,论资排辈,我想都轮不到我。” 电话那头的人忽然一阵短暂的沉默,时怛找到一只很久没用的口红,对镜抹上,抿了抿,放入包里提包出门。 半晌后,才听得到贝编声音再起:“你这么聪明,自然想得到别人为什么找你。” “是,人家不单只看你的能力,确实也想借着你这波热度推波助澜,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但这就是这个社会的规则,谁都无可避免。” 穿好鞋,时怛关上免提,开门下楼。 “但我并不想我的名字,因那些虚假的新闻而更广为人知,将来圈内外的提到我一句,想到我成名的缘由,都只会是那两件事。” 贝编:“你跟他们合作,对任何一方都是好事,三赢的事,何乐而不为。” “我不乐意。”她走出楼道,徐徐晚风拂面而来,高跟鞋踩过落叶,步伐平缓,脊背挺直。 “那怎么样?从此不翻译了?” “我自然不会跟钱过不去,就像以前一样,以我的资历本领,能接什么样的稿,就译什么样的稿。” “你现在不明摆着跟钱过不去吗?”语气里有几分怒其不争,片刻后又道:“行了,不愿意我也没法拿刀指着你,我找些其他的小众作家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谢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跟解宋父母的见面定在了解家,时怛没有直播,他也特意排在这一天休息。 晚5点半,他来到《世景小区》接人。 因下班高峰,等两人来到解家,已经6点过半。 解家是一栋独立的宅子,两层半式,民国末期建的,红砖瓦、小扇窗,可能保护得好或者翻新过,看着并不残旧。 门是朱红色的实木门,前有三级小台阶,头有平顶,左右挂着镂空的照明灯,此刻暮色尚浅,灯却已经亮了。 时怛由解宋牵着跟在身后,后者拿钥匙开门,还能察觉掌心微微的粘热。 他并未直接推门,把手里的见面礼放到地上,握住她的手腕,摊开她的掌心用干净的袖子擦去上面的细汗。 她有些困窘,也想吐槽自己的没出息。 “别怕,你只要做着最坏的打算:就算我父母最后真的不喜欢你,以后我们也是搬出去住,至多你们少些往来,我一个人连你的那份一并孝顺,公婆对你的照顾,也由我来承担就好了。” 她被逗笑,但忐忑也真真切切地因他这份看似云淡风轻的承诺有所舒缓。 看女友有了笑意,他眉眼也柔了几分:“那进去了?” “嗯。” 将东西重新提起,他正要开门,门从里面被推开,两个人下意识退后半步,只见解父解母站在门内,视线先扫过儿子,最后落在后面一些的时怛身上,从脸向下端详。 为了见家长,时怛特意化了温柔风的妆,用的口红跟腮红都是偏暖系的,头发用卡其色丝带绑了一个低低的辫子,上身是白色的小背心,肩带并不是细细的那种,所以不会不得体,下半身配一条橘色的半身裙,垂顺感很足,脚上是裸色的小高跟。 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又简洁,跟二老在儿子家中看到的,又是另一副样子。 “饭菜刚好,听到门外有动静,猜着就是你们回来了。”最先开口的是解母,说话时是看着时怛说的,用的是‘你们回来了’。 第二次见面,二老其实也有些不自然,特别是对人家心存愧疚的情况下。 时怛轻轻扬唇,露出温婉的笑脸,礼貌颔首:“叔叔,阿姨,打扰了。” 解父拉着妻子往里让:“快进来吧。” 解宋牵着她提步跨过门槛,二老也转身往回走,时怛在玄关处停下,指了指自己的脚小声询问:“要换吗?” 解母正巧回头,见到了这一幕。 他笑着摇摇头,拉着她继续往客厅走,随手把礼品放在茶几上。 解父招呼:“小时,坐吧,要喝茶还是饮料?” 时怛忙回:“我喝茶就好,谢谢叔叔。” 茶几上有三个鱼尾形状的水晶果盘,拼在一起是朵花,中间的花蕾是一个小圆碟,每一个果盘装的是不一样的或削好或洗好的水果,释迦、樱桃、无子青提,中间的圆盘则是桂圆。 解宋最先看到,意味不明地笑了,忽地得很淡,只有自己知晓。 第一百四十三章:见家长2 解母却说道:“还是喝果汁吧,不然这热茶配水果,兴许会拉肚子。”又问:“小时,果汁可以吗?” 时怛站着没敢坐:“可以的。” “阿宋,你去厨房倒杯果汁来。” 解宋先搀着女友坐下:“我去给你倒杯果汁。” 时怛想叫他不用的,但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精神支柱离开了自己身边。 解母后脚也跟了过去,客厅只剩解父跟时怛,前者在另一边坐下,中间隔了个斜对角,属实有些远。 别说时怛,就连解父都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掌心摩挲两下自己的膝盖,才张嘴招呼:“小时,吃水果,都洗好的。” “好,谢谢叔叔。” 这头,解母跟进了厨房,其实正常音量说话外头也听不太到,但心虚作祟,还是把声音压低了再问儿子:“那些见面礼是小时买的吗?” 解宋正打开冰箱,想从里面拿果汁,母亲已经从厨台的另一边拿了过来塞到他手里。 他一边拧盖一边回答:“是啊。” “钱也是小时给的?” “是她的心意,我没有赞助过。” 一听这话,她眉头就皱了:“你这孩子还是不够懂事。” 拿了只玻璃杯,他一边往里注入果汁,还没来得及反问,母亲已经再吐槽。 “你就算是没带过女孩子见家长,看电视也该知道,通常应该你负责出钱买礼品,到家门口了让女孩子拎着以她的名字送给长辈,不要闷声不响地就放在那。” “而且我刚那么斜眼一扫,看到了有阿胶什么的,这么一些东西可是不便宜。” 解宋有些啼笑皆非:“这有什么讲究的吗?” 看儿子榆木一样的脑袋,她也懒得再说了:“行了,你把饮料给小时端去,再把你爸叫进来帮忙端菜。” “我来吧。” “你不在,人姑娘心里紧张,陪着吧。” 他照做了,把饮料送到小女友手中。听说要端菜时,时怛本能地站起来:“我也帮忙吧。” “不用。”两父子不约而同,解父接道:“你是客人,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她只得又坐下,客厅里就剩情侣二人,身畔的男友拉过她的手,用指腹检查一下掌心,果然又渗了些许热汗出来。 “这么紧张?”他含笑问道。 轻纾口气,时怛看了看厨房,放低声音说:“换做谁不紧张?” 他笑:“没事,听不到。” “我感觉叔叔阿姨好像对我没那么抵触了。” “所以放轻松,不紧张,嗯?”说着,用配套的水晶签子给她夹了一块释迦。 往厨房看了眼,确定二老没有出来,她才张嘴咬下。 “甜吗?” “你说呢?”多此一问:“你们家都爱吃释迦啊?” “嗯,都爱。”话说完,他眼里便蓄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对方这个反应,反倒惹她疑窦。 十分钟后,饭菜都上了桌,四方形的桌,四个人是面对面坐的,时怛右手边是男朋友,左手边是解父,对面则是解母。 她看向时怛:“先喝口鱼汤,野生黑鱼,我放了点木耳养血的。” “好,谢谢阿姨。” 桌上菜式很多,共五菜一汤,分别有藕带炒牛肉,糖醋里脊,白灼大虾,姜葱蟹,只有一味是素的。 “阿宋说你没什么戒口的,所以我每样做了点。” 她拘谨地笑了笑,碗里已经多出来一只剥好的虾,来自身旁的男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一顿晚饭,虽吃得并不很自在,但是时怛心里已然满足。 出于礼貌,饭后她原想跟男友一起洗碗,但被客气婉拒,最后碗是由解父洗的,解母让儿子带她到客厅吃水果,自己则上了楼。 嘴里吃着樱桃,她瞄了瞄楼梯口:“你说我这么懒,会不会被嫌弃啊?” “哪里懒?没有谁初到男方家就要做家务的,而且你看他们都分配好了,我妈做饭,我爸善后。” “跟我们的相处模式是一样的。”又问道:“你们家从小都是这样吗?” 他点头:“家务都是分摊,我爸跟我各占三,我妈就辛苦点,因为通常她工作休闲些,在家的时间比我们多。” 十几分钟后,解母从楼上下来,对沙发上的人招招手:“小时,你能上来一下吗?” “好的。”她忙起身,旁边的解宋不明就里,但先拉住她,抽了张纸巾擦拭她被樱桃汁沾到的手,这才让人上去。 跟着解母上楼,她进了一间大卧室,里头沙发、床、衣柜各种用品一应具有,床头挂着二老的中式结婚照,因不是年轻时候的,时怛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解母瞧见了,解释说:“以前我跟你叔叔没有办婚礼,就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所以阿宋的爷奶就让我们再去补拍一个,也就三两年前的事。” 时怛点点头,表示了解。 “你坐,”她朝沙发示意,自己则回身在床头柜上拿了样东西,然后也在她身旁坐下。 手里握着那东西,解母也在斟酌措辞,思虑片刻,才开口,脸上有些许难为情:“以前我跟你叔叔说的话,我知道让你伤心了。” “阿姨,您别这样说。” “阿宋跟我解释过,也给我们看过结案书跟视频,你的品性也大概跟我们说了。这隔阂不能说放就放,但阿姨会努努力的,也希望你跟阿宋的眼光都没错。”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意思了,反倒是时怛一时有些反应迟钝。 “这是叔叔跟阿姨给你的见面礼。”拉过小孩的手,她把东西放到她手上。 时怛这才低头看,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手工的红包,绒布料,正红的颜色上用金线勾边,封口是一个红绳收缩扣,上面绣着一朵小牡丹,很秀气别致。 如果不是对方说的话,时怛不会联想到里面装的是钱,当下就有些慌神了,如同烫手山芋般将红包推回去:“不用的,您拿回去吧。” “第一次到男方家都是要给见面礼的,这是礼数。”又被解母推回去。 “真的不用,我怎么好意思收。” “当然要收的,别推辞。”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两个人在解家待到10点多,由二老一路送出去,看着上了车才走的。 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妥当,解母看姑娘带来的礼品,阿胶、海之蓝,另有一些干果,还有一只独立的纸袋。 把袋子一打开,她从里头拿出两本系了蝴蝶结的书。 解父一看,乐了,兴趣一来,率先从妻子手里接过来,看了看正反面,一边仔细地把蝴蝶结解了,一边夸赞道:“这姑娘还挺有趣,第一次见家长给长辈送书。” 书是一白一黄,白的是《拉贝日记》,黄的是《撒哈拉的故事》。 解母多少也觉得惊喜,看到两本书的书名后,说道:“小时选的书挺有深度的。” 解父颔首,把《拉贝日记》翻开,忽然便停在了第一页。 “怎么了?”妻子探头过去看。 扉页上原来留有时怛的赠语,上写: 第一百四十四章:坦白局 解叔叔、解阿姨,问两位长辈好: 初次拜访,我也不知道今天的见面结果会是如何,上次不欢而散,我心里很抱歉。 我跟解宋一起不足一年,期间聚少离多,我自知他这样的人,青睐者不止我一个。说来惹人笑,我心里有时确会患得患失。 说这些,一是想讨好二老,毕竟能把子女生养得如此优秀,父母功劳居第一;二是想让二老了解一些我对解宋的情意,能明白我是认真想与他一路扶持走下去,不管将来贫富如何。 另外要说一些可能比较现实的问题。我觉得解宋应该不会跟您二老提及我的外在情况,所以就由我来说吧。 我无父母,名下有一套小房子,不值钱,就是一处容身之所。 职业叔叔阿姨也知道的,固定工资6500,只有五险;另外还有一个副业,偶尔替人翻译稿件,税前千字110元,一天少的话6000字,多就一万出头,一个月兼职工资的话会在小一万,但不是个个月都有。目前存款只有8万多,因为都拿去还房贷了。 夫妻俩逐字逐句看完,妻子看向丈夫,笑说:“巧了。” 解父也笑:“你说这小丫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解宋与时怛正在路上,等红灯的间隙,他转过头来含笑打趣:“听说我妈给了大红包。” “嗯,我被迫收了。”她抿了抿唇,神情看着有些像犯错。 “是要你收啊。不看看多少?” 她被逗得恼笑:“你别那么市侩。” “我也挺好奇。” 时怛只好从红包里把纸钞拿出,原本手上那沓已经蛮厚了,一看里面还有。 她一并取完,然后从其中掉下来一张纸到膝上——是一张对折的信。 心中意外,她打开来。 隔壁探过来一只手,把她的现金都拿了过去数着。 信是以解母的名义写的,很简洁,但诚意显而易见: 小时,上次的事我跟你叔叔要在这里向你道个歉,实在对不住! 能认识你,叔叔阿姨还是很高兴的,以后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常来家里吃饭。 右下角还友好地画了一个简单版的笑脸。 这一顿饭,收获的善意与理解,是在时怛的意料之外的。 二老态度虽并不太热络,但也不至于冷淡,夹在这之间,对她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认可了,她很庆幸,心存感激。 站在她的角度,时怛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想这样做算不算放低姿态,又或者就像李利星说的一样,骨子里的她,那一抹自卑是剔除不掉的。 但所幸,结果是往好的道路走,这便就够了! “比我想象的多。” 她看信看出了神,闻声转头朝男友望去,对方替她把钱放回红包里,一边告知:“3888。” “这么多?” “所以可以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了。”这厢信号灯变换,他换挡,踩下油门。 “你确定我能收吗?”当事人却没有收到钱的快乐,反倒苦恼。 闻声,他抬起手来摸摸她的眉骨:“将来你儿子带女朋友回家,你也是要给的。” “你觉得今晚这顿饭,我表现得怎么样?叔叔阿姨对我印象好像有升温。” “你有没有发现,今晚只有你喝的那杯果汁是常温。” 她懵懂摇头,这个跟她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我家里三口都喜欢喝冰镇的,他们怕女孩子喝冰的不好,才给你放常温。” “那个水晶果盘,我妈很宝贝,通常一年只能见它一次,就是过年。” “还有释迦跟樱桃,是两个长辈事先询问过我你的口味才准备的。” “所以,能看出二老给你的重视吗?”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却从一些细枝末节给她注入镇定剂。 润亮的眸眼看住他,时怛努力把这些信息吸收完全,半晌,坐正了,朝膝上厚厚一沓崭新的钱币看了看,又瞅瞅手里的信件。 “还乱想什么呢?” 她又扭头看自家男友:“电视里不这么演啊。” “什么?” “咱们什么磨难都度过了,就剩父母反对这一关,我想着还有一大段长河要跋涉呢,这么简单就接纳我了,后面还写什么?大团圆结局了。” “什么?”他疑惑地提高音量。 解宋完全听不懂小女友这话的含义,姑且就当她是因为见家长过于紧张导致脑回路发生了点变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嗯,是的,本文到此大团圆结局了! 那是不太可能的,还有一小段路没走完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四个月后. 因破获了一起恶劣公路劫杀案,刑警队一二小队的人都得到了为期4天的小长假,而勘查科也在其列。 今日是解宋假期的第三天,是他跟一众好兄弟在太湖山骑行、野炊、露营的畅快日子。 因为清一色汉子,时怛怕自己拖累进程,所以深明大义地没有跟去,但跟男友约好,最后一天要留过二人世界。 然而,今天、此时、这一分,已经是第三天晚10点08,统共向玩得不知归期的男友去过三通电话都没有被接听的时怛彻底毛了。 她在家中,平静地给解母拨通微信电话,面带微笑:“阿姨,解宋还没有回来呢,你跟叔叔别等了,糖水你帮我们放冰箱吧,明天再过去。” 电话另一头的解母:“不是说9点就到吗?” “可能有事耽搁住了。” “那你在家吗?我跟你叔叔给你送过去,燕窝还是吃新鲜的最好。” “没事的,这么晚了不要来回奔波了。” “那好,但明天你们记得回来吃中晚饭,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解宋这几天骑行,怕他吸尘,要不炖些清肺的汤?”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行的。” 收了线,再一看微信,置顶的那位大法医依然什么信息都未曾回复。 时怛没再给他联系,精心化了个妆,换了一套一字肩的连衣裙,出门前发了个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买马蹄跟找对象很像,千挑万选选了个自己满意的,回来一削皮,保不齐里面是变了质的——配图是网络找的马蹄,图文相符。 她打车前往一家热门酒吧,由侍应生领着开了一张台,再点了两杯酒,一个人坐在u型沙发,掏出手机,对准舞池里热舞的一帮帅哥拍了个背影照,再度点开朋友圈,编辑文案: 找小哥哥败败火。 后面还配了个大红唇——两条都是仅一人可见。 而彼端,郊区的一家农场里,解宋费劲千辛万苦才从那帮‘狼群’里拿回了手机,果然女友已经打了数个电话。 他忙忙拨回去,响了一声,挂断,再打,还挂断,又打,继续挂断。 他急了,登微信找人:亲爱的,我手机被扣了,实在不是有心失联。 发送完毕,他等待着,一分、两分,终于等来了回复,却是冷漠无比的三个字:朋友圈。 他回:什么? 然后立即点开她的朋友圈…… 半分钟后,脸色陡变的人蹭地从椅子上拔地而起。 围坐一个大桌的一伙人顿时被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向始作俑者,还没来得及问话,只见人咻一声,拔腿就跑。 一帮汉子不约而同:“哎哎哎,干嘛呢?” “再不回去,我房子都要着火了!”他只撂下一句,扔给同僚们一个决绝奔跑的背影。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时怛的照片里有酒吧的招牌,所以解宋找得并不艰难,艰难的是他要从郊区开40分钟的高速,自己的车屁股都要冒烟,却还在马不停蹄地赶去扑火! 而酒吧里的时怛意兴阑珊却又耐心地等待着,面前已经坐下来第四位搭讪者,直到她从灯红酒绿的人群里瞟到一双正在四处扫望的眼睛,这才扬起红唇,对面前这位酷酷的帅哥嫣然一笑。 “是啊,一个人。” 几乎找完了全场的解宋才依稀从一张张台子里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后脑勺,视线再一移,发现对面果真坐了一只雄性。 与人聊得正欢的时怛掩嘴轻笑中,一双手从背后探来,二话不说将一件男性外套罩下,遮住了动人的春光。 然后她身侧毫无意外地立来一道黑影,站着对对面的帅哥礼貌道歉:“不好意思,这我妻子,孕中。”后两个字音略重,确保对方能听到。 搭讪的人:“???????” 起初不信的,下意识往时怛肚子上看了一眼,又看对方并无否认的意思,眼角一抽,冷着脸起身退位让贤了。 解宋成功在对方的位置坐下来,漆黑的瞳仁扣住她,又发现另外一件让自己扎心的事——她还化了浓妆! “你要疯?” 微微侧头,时怛不急不躁地嗅了嗅肩上的外套,然后当着人面扯下来丢到一边。 “干嘛?盖上。” “你这几天不洗?都是灰。” 外套主人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来再罩住,半强迫地拉住女友的手套进袖子里去,再把扣子都系上,也不管这么搭配是不是不伦不类。 坐回去,他开始解释:“我本来9点前能到家的,阿城他们喊着饿,非要去吃饭,去吃饭非要玩什么坦白局,玩坦白局非要大家把手机都上交。” 时怛启唇,拖腔带调的:“坦白局啊?我也挺有兴趣的,再玩一轮?”说着,端起台上的鸡尾酒浅尝了口。 “我错了。” “错了也要玩。” 她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开始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完结 “我去你们食堂吃饭那一次,为什么不坐我身边?” 解宋:“???????” 一脸疑惑的人直到瞧见小女友貌似并非开玩笑的样子,才认真回答:“坐对面我才能看得到你。”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时怛挑眉,不置可否。 “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我?” “第一次在餐厅见面。”回答很干脆利落。 “什么?”连续两个答案不在她的猜测范围,让她怀疑这人纯粹是为了降火讨饶。 “那为什么不追我?” “本来是想的,”他说:“但你先我一步。” 眉头皱了皱,她左想右想:“不对,那你为什么还去联谊?” “去联谊是因为知道你也在。” “你们有参加人员的名单?” “是的。” “为什么我们没有?” “公职人员会慎重些。” “你到底还有多少心思瞒着我?” “在米粉店跟你吃东西那次,我不是不爱带现金,其实就是想送你回去,但你很坚持。” “还有大年初一,在沙滩那一天。”他看着她,老实供述:“我不是不愿意,你不晓得,这种情况下男性要远比女性难受得多。” “还你口红那次,不是寄快递不方便,只是想名正言顺跟你见面。而且我事前知道那天要下雨,所以才特意跟你多说一些话把你绊住,才好顺理成章一起吃饭。” “跟你同进鬼屋那次,我也庆幸是我。” 正常情况下听到这些告白,女孩子怎么着也是感动的反应,可时怛不然,细眉又一挑,反问道:“你有那么喜欢我?”尾音还质疑地上扬。 解宋:“???????????不然呢?” 她没再说话,沉默地与他对视着,似乎在考量他内容的可信程度。 片刻后,姿态稍显松懈:“如果你对我是一见钟情,代表着你也挺肤浅的。” “………….”轮到解宋以沉默回应,主要这情况下也不敢反驳。 “不过这个答案我很满意,代表在当时的你眼中,我比李利星要好看得多!”她还一度以为他眼睛有问题。 心里的气得到纾解,她慢条斯理地解开外套:“好了,我回去了。” 盯着她露出来的肩膀,他问:“回哪?” “当然回我家。” “那我呢?” 她起身:“你没家吗?”然后迈步往外走。 身后的人捡起外套跟上,强硬地盖住肩膀,拉住她的手寸步不离地紧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他将她带回《宏达国际》,旋身就将人搂住,手不安分地滑到其背后的拉链。 “热吗?” “不热。” “我觉得你热。”说罢,将她的手拉下去。 隔着一层面料,时怛摸到了一块坚挺的烙铁。 充满挑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它想你了。”而身后的拉链也渐渐下滑。 手上微微使力,时怛将其握住,贴近他,媚眼轻挑,神情里有挑衅:“它想,还是你想?” 一声闷哼,他声线里的压抑顿重:“都想得紧。”话毕凑近,就要吻上那双刻意浓抹过的朱唇。 时怛指尖立马一挠,力道不重不轻,像猫抓一般:“谁更想?” 引得他的吻无法再落,喉结一滚,额头青筋闪现。 他咬牙:“妖精!” “唐僧可不能动荤。”她寻衅般说着,推开他,捂住胸口堪堪欲坠的裙子,脚步轻快地进了客卧。 解宋紧跟不舍,在将要进去时,被门内的人旋身堵住:“这是对你今天放我们鸽子的惩罚。”说罢,毫不留情地将门阖上。 他竟也不急,径自拿了衣服去洗漱,但比往常要短上许多的用时将他的内心暴露。 时怛也才安静了约莫十分钟的时间,房门被扣响,传进来的声音没有了先前的情欲:“做了水果沙拉,出来吃。”之后再没了任何动静。 她半信半疑,拉开门,见人已经不在了。 提步往客厅去,对方正坐在长沙发里,茶几上果放着一盘拌好的沙拉。 眼睫微移,落到某个物件上,貌似已经偃旗息鼓。 内心疑窦——敢情自己魅力有所下降了? 提步走过去,时怛端起沙拉在他旁边坐下,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屋内灯火通明,电视在播放刘德华的电影,他也没有主动逗她说话,只望着屏幕似乎看得入迷。 时怛吃着水果,貌似注意力在电影上,实则心里直犯嘀咕,频频拿眼光扫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 二十分钟后,电影结束上半部,播放起广告,解宋动了动脖子,貌似才发现她换了一身睡衣,望着她的肩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个内衣是我当初买的那套?” 她垂眸,自己的睡衣领口有些宽松,露出了灰蓝色的内衣肩带。 “怎么?” “说起来买它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些搞笑的插曲。” “什么?”她果然上了勾。 被问的人口吻状似随意:“那时候导购问我你什么尺寸,我自己也不太确定,想了想,跟她说就拿a吧,她看我这么不确定,怕不合适,提议我多买几个相近尺寸的。” 话才说了一半,身边的女人脸色明显变了:“………….” “我强调说拿a就行,她还偏要我多拿几个,现在想来,感觉对方就为了业绩。”他自顾自说着,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小女友的情绪变化。 “后来人越来越多,我没买过女性用品,实在尴尬,只好采取了她的意见,这导购才罢休。” 扭头去看她,解宋笑道:“过了这么久,当初的窘态我还记得很清楚。” “很好笑吗?”她冷冷地反问:“a?” “你什么眼神,我这叫a?” “你见过我这样的a?” 一连串的反问,似乎才让他意识到惹恼了对方,但还不怕死地添油:“不…不是吗?” 时怛一噎,气笑了。 扔下沙拉,一个旋身直直跪坐在他跟前,气急败坏地开始解睡衣的扣子,衣尾一甩,蛮横地两手一叉腰,让胸部高高昂首:“你仔仔细细看清楚,这是a还是b?” “你确实是没怎么接触过女性,但基本的见识应该要有吧,我说你5厘米,你乐意?” 一双漆黑瞳仁倒映着她的高耸,被质问的男人眼神立即幽深难测,欺身探去,大掌穿过她的衣摆,牢牢扣住蛮腰,粗粝掌心贴住细滑的腰肢,将人压倒在沙发之上。 “这下,看清楚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嘴角衔着缕得逞的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往后的生活平静了很久,解宋要各地出警,两个人偶尔还是要分开,但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人或事,会撼动到彼此心里的地位。 停车场的视频至今也查不到是谁发给网络大v,时怛小时候经历过的那些也没有一件件都让解宋知悉,而他在这个行业里吃过的苦,受过的伤,也同样能瞒就瞒着。 而以为平凡的这一天,却并未像往日一样平凡! ————————————————————— 凌晨12点,时怛被护送回到《世景》,孟格组了个局,夺命call了解宋几回,看着女友进了家门后,他才放心走了。 没过多久,502大门被扣响,声音急促又剧烈,以至于时怛在那一刻受到强烈的惊吓。 直到后来听到猫猫在门外撕心裂肺地哭着喊阿姨。 她开了门,小女孩泪水鼻涕糊了一脸,浑身发颤,见到她便拉着往501去。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501,却来不及打量屋里的摆设,因为饭桌旁边倒着一个男人,脑袋底下枕着黏糊刺目的鲜血,汨汨地往四周淌去——那是区叔。 旁边碎了一地的花瓶,花瓶边坐着区叔的儿媳,木讷地抓着自己的右手,虎口处的碎片深深扎入皮肉,同样鲜红的血源源不断朝下滴。 时怛几乎在看清状况的一秒便挡住了猫猫,僵硬地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然后命令孩子转身,不得看这一幕。 她压下排山倒海来的惊慌上前去查看区叔的状况,却发现,所有的急救措施已经无任何效用,人——已经没了。 猫猫还在嚎哭不止,哭声让人痛心不已,但她的妈妈似乎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动静,颤巍巍地站起来,快速地朝阳台奔去…… “别…….”等时怛反应过来疯了一样冲去拉人时,却连对方的衣袂都抓不住。 她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掉下护栏,重重地坠到地面。 猫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哭着想回头,时怛猩红的眼牢牢盯住花圃下那具背影,嘶哑着声音喊:“别回头。” ———————————————— 时怛坐在手术室外的排椅上,怀里抱着哭累睡着了的猫猫,手术室外靠墙蹲着的唯一一个男人,是区叔的儿子。 他把头埋在两腿之间,不休不止地挠着自己的脑袋,一路从头顶到下颌线,刻下数道分明的指痕。 不远处有脚步声渐近,在夜里的深廊深刻清晰,她迟钝地转头去看,走廊的另一头,他跨着大步,正在朝自己疾步迈来。 一向孤身一人的时怛就算如今身畔有了一个相爱的人,可她仍然会在某时某刻提醒自己,爱人不要十分满,来日如果不幸分离,我们还能保有生活的勇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