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剑》 第1章 被绑架啦 穴道被封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黑布蒙眼啥都看不到,耳朵倒还好使,可封知平的心却更加悲凉了。 太丢人了! 身为天元国剑侯府的世子爷,天生经脉有缺修不了内家功法已经够惨了,更惨的是为了稳固自己根本不稀罕的世子位还被老爹硬逼着娶詹王府的三小姐。 娶就娶吧,自己一个修不了内功的天残,人家一个能文能武的嫡出千金,怎么算都是自己占了大便宜,就算丑点也没关系,蜡烛一吹黑灯瞎火的只要不是男人就都一样。 而事实上,詹王四女詹千琼算不上国色天香,但绝对美人一名,问题的根结也不在这里。 问题的关键在于,自己不喜欢詹千琼,人家也不喜欢自己,人家喜欢的是自己的二哥封知佑,而自己的二哥。。。 想起二哥封知平就气。 剑候爷封莫修膝下三子,大哥封知礼文武双全,为人谦和从不倨傲,二哥封知佑武学资质最高,不到三十岁就摸到了先天境神藏期的门槛,是闻名遐迩的翘楚,也因此为人比较傲气,跟自己这个废物弟弟关系最差。 二哥的脾气封知平是深有领教的,可打死他也想不到这么个从不掩饰自己喜恶的家伙竟然学人家玩闷骚搞暗恋! 定亲那天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对,他先跳了出来嚷嚷自己跟詹千琼两情相悦,全家都傻了眼,老爹封莫修差点没当场一巴掌拍死他,从此两兄弟的关系就更差了。 封知平当时就心感不妙,以二哥的脾气很有可能会做点什么折腾他一下。 果然,预感应验了,大婚前夜他这个新郎官被人从澡堂子里拎了出来,对方身手高强,他连拿毛巾遮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赤条条的出了侯府。 堂堂世子爷竟被人扒光了游街,世上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还真有。 穴道被封,想自杀都做不到,只能在忽远忽近的鸡鸣狗吠中拼命祈祷不要有人声出现,默默的忍受着羞愤的煎熬,这才是最惨的事情。 他真想不通,就算关系再差那也是亲兄弟,自己的“好”二哥究竟怎么想的,怎会出此下策? 人不是他想娶的,他也是被逼无奈,就算自己光不溜秋的在城里转上几圈也不见得詹王府会退亲,丢脸的只会是剑侯府,也是他封知佑。 作为第一嫌疑人,震怒的老爹肯定会拿他问罪,一旦查实,以老爹的暴脾气赶出家门都是轻的,弄不好还会被废掉修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封知平心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突然感觉有些不对。 之前一直蹿高走低,耳中也不时有人声传来,可现在自己却被丢在了马上,根据颠簸程度来看应是在全力狂奔,也就是说现在已经出城了! 难道不是扒光了游街,而是要把自己绑到城外藏起来,错过大婚之日后让迟迟找不到自己的两家不得不退亲? 我滴个二哥来,咱要不要玩得这么大啊? 当洒在身上的阳光由温暖转为灼热,马匹停下了,被人抓着后颈肉一个起落,摔在地上的封知平感受到身下的潮湿,心里清楚应该是上了船。 “龙庭湖吗?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封知平心下暗叹。 龙庭湖是泉州城附近最大的湖泊,幅员上千里,说成海也不为过。 这里暗礁密布水文复杂,大大小小的无名岛屿散落其中,不熟悉路径就算知道岛在哪也别想上去,随便找个地儿把自己一塞,想找出来那可真如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小船摇曳,不时有水花溅在身上,结合身下的触感,封知平毛骨悚然。 这根本不是船,只是个竹筏! 偌大的龙庭湖,只靠个竹筏行走跟找死没什么两样,都不用暗礁,来个大点的浪头就够嗝屁了! 二哥啊二哥,你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你想杀了我吗? 封知平咬牙切齿,蒙眼的黑布突然被人粗鲁的扯走,正午的大太阳让他眨了好一会儿眼才适应过来,凝目一瞧,一个仅露出眉眼的黑衣人在看着他。 见封知平打量自己,黑衣人的眼笑得更眯了,曲指隔空连弹几下解开了封知平的穴道。 至少是个准先天! 封知平心中暗凛,脸上保持平静,活动着酸麻的手脚坐起身,瞅瞅黑衣人又扭头望向四周。 “二哥派你来的吧?咱这是上哪儿啊?有吃的没有,我饿了,还有衣服,我说你就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套条裤衩啊?二哥让你抓我我理解,但他总不会让你就这么把我给提溜出来吧?” 冲着自己上下比划了一下,封知平一脸不满。 黑衣人挑了挑眉头,笑了起来。 “都说封家三少爷身残志坚性格乐观,我看你不是乐观,而是傻。” 封知平眉头一拧正要骂人,就见眼前人影一晃,一道寒光直奔小腹。 小腹微微一凉,紧跟着剧痛,喉头一甜血水止不住的呕了出来,封知平低下头呆呆的看着小腹上的刀柄,脑中嗡嗡作响。 “你,杀我?”抬起头,封知平不可置信的问道,“二哥让你杀我?我们可是亲。。。不对,不是二哥,詹王府,你是詹王府的人?!” 黑衣人不置可否的笑了几声,空着的手拍了拍封知平的脸颊。 “我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你要死在这里。唉,其实我是很不想杀你的,好不容易才把你搞成废人,看着你每天苦苦挣扎,却只能痛苦的向命运屈服,这才是我最大的乐趣。可惜啊,美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现在我必须杀了你,真让人遗憾呐。” “你说什么?!”脑中惊雷炸响,封知平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眼。 黑衣人笑得更快意了,凑近前低声道:“赤剑候封莫修天纵奇才,盛家千金盛樰也血统极佳,祖上出现过两位武魂级的高手,他们两人诞下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天残呢?以盛樰的修为和侯府的家底,又怎么可能因生你亏损过重就无法再生养了呢?” “你是说,我,是你,你!” 封知平浑身发抖,话都说不成个。 黑衣人笑呵呵的点点头,慢慢拔出匕首再猛地刺入心口用力一旋,拔出时血喷如柱。 “黄泉路远,世子爷,您一路走好呦!” 伸手一推将封知平推向湖里,黑衣人正要转身,眼神突然僵住了。 只见封知平没有掉入水里,而是保持着倒向湖面的姿势静止在半空,小腹和心口飚出的鲜血也是如此,就像时空在他身上凝固住了一样。 “听不下去了。” 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黑衣人猛然回头,只见一个胖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船上,正抠着耳朵不满的翻着白眼。 “杀个人还这么多废话,你就不能痛快点?装变态好玩啊?不知道坏人死于话多?害小爷输钱,草!” 黑衣人汗毛倒竖,两个字占据了整个脑海。 武魂! 第2章 剑种与玉珠 绝对是武魂级强者! 哪怕是接近圆满的具形期高手也不可能有这种手段! 须知天下武学万千,大致可分为后天、先天两大境界。 后天境有积蓄内力和内力化元两个阶段,先天境则细分为灵识、神藏、具形、武魂四个时期。 武魂是武道的巅峰,武魂级强者也是最接近天道、最接近传说中的仙的人。 后天与先天的差距不单是修为上的,也是对超凡力量的运用上的,只有修炼出灵识的人才能初步激发神兵宝刃的潜在能力,施展出远超自身修为的力量。 武者的修为越高越能激发宝兵刃的潜力,而高阶的宝兵刃还可与武者相互滋养共同提升。 像眼前这样连时空都能禁锢的,黑衣人听都没听过,但这不妨碍他对对方的判断。 一身道袍连个饰物都没有,说明对方的兵器不在外面而是在体内,这是只有神藏期才能做到的事情。而对方的手段显然不是神藏期该有的,黑衣人断定对方九成九是个武魂,并且在武魂强者中也是一等一的强大存在。 黑衣人暗暗叫苦,想不通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么一个老怪物,不敢怠慢,按捺着恐惧抱拳行礼。 “晚辈不知前辈在此清修,多有冒犯,还望您高抬贵手,我这就带人离开。” “让你走了吗?站那儿!” 喝阻了黑衣人,胖道士歪着脑袋冲封知平挑了挑眉头。 “你是不是很难受?想不想杀了他解恨?” 黑衣人眼神一冷,就听封知平大声道:“想!” 说完又面露苦笑:“可是我打不过他,估计站着不动让我砍我都不一定破得开他的护体罡气。” “嘿,很有自知之明嘛!”胖道士笑眯眯的摩挲着下巴,“修为的差距我来解决,听说你剑法不错,耍一段,只要你能刺中他要害三次我就救你一命,并且还给你一份机缘,怎么样,敢不敢挑战一下?” 都要气绝了,封知平怎会不应? “敢!” 话音刚落,就见自己流出去的血飞快的缩回体内,两处致命的伤口还保持着原状,但不疼了,也不影响活动。 敬畏的看了胖道士一眼,封知平稍稍活动了下重新能动的身体,瞅瞅左右,弯腰从船板上掰了根剑长的竹条拿在手里。 对面,黑衣人满眼惊恐的颤栗着,不是因为封知平,而是因为他的内力随着胖道士的一个眼神彻底禁锢。 “杀了他我就能走?”黑衣人问道,声音微颤。 胖道士没回答,不耐烦的摆摆手催促赶紧开始。 深吸一口气,黑衣人看向摆好架势的封知平,冷不丁反握匕首箭步冲出,半点没有礼让几招的心思。 封知平不慌不乱,仗着兵器的长度优势后发先至,配合竹条易弯的特点使出十三路软剑剑法“绕指柔”,跟黑衣人刀光竹影斗得热闹至极。 竹筏窄小,黑衣人的短刀更有优势,可封知平的剑招太犀利,竹条忽直忽弯像剑又像鞭,不多时心口便被刺中两记。 不愧是封莫修的儿子,要不是废了,绝对是最妖的一个! 黑衣人心头暗凛,更紧记着三招之约,眼见还有一招自己就将落败,余光一扫胖道士心生决断。 逃! 不逃肯定死,逃了还有机会活! 自己的内力只是被禁锢了,内息还在,跳入水中憋个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如此想着,黑衣人让过竹剑后故意挨了一脚,借势踉跄后退到船边,佯装一脚踩空倒向水面。 “你!” 封知平发现不对,正要叫破黑衣人的心思,可只喊了一个字后面的就全噎在了嗓子里。 只见黑衣人的身子刚倾向水面就静止住了,随后被一只无形的手提到胖道士面前,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最讨厌不守信用的人了。” 言罢眼中精芒一闪,黑衣人的身子就像倒塌的积木一样散落一地,红黄绿白结合冲鼻的气味疯狂挑战着封知平的神经。 封知平败了,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生在武侯家,他不是没见过杀人,但手段这么诡异、杀得这么零碎的他真是第一次见,估计老爹来了也得皱眉。 吐着吐着,一双脚忽然出现在面前。 “剑法不错。” 封知平不敢抬头看脚的主人,含糊的应了声。 胖道士笑了笑,俯下身轻声问道:“你想修炼吗?” 耳边如有惊雷炸响,封知平猛然抬头。 想修炼吗? 当然想! 从懂事到现在,他做梦都期盼着自己能够修炼,可天残自古就没有治愈的先例,老爹为了他连武魂强者请来过试图强行续脉,结果不但没成功还差点把他搞死。 “我能帮你。” 胖道士说着撩起道袍,在封知平错愕的目光中拉开裤腰在裤裆里摸索着什么,片刻后眉梢一动,指尖捻着一粒比芝麻还小的黑团子递了过来。 “剑种,喏。” 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往后躲了躲,封知平看看那粒高度疑似泥垢的黑点,又瞅瞅笑容满面的胖道士,勃然大怒。 “耍我就算了,还骂我,当我白痴啊?我的命是你救的没错,要杀要剐随便,但骂我不行,再骂一句我跟你拼命!” 胖道士怔了怔,随后一巴掌扇在封知平脑袋上,抓住头发将指尖的黑点凑到他的鼻尖上。 “你就是个自作聪明的白痴,我说这个是剑种,不是骂你!吃了它你就能修炼了,但是...呀,卧槽,松口!” 一听到吃了能修炼,甭管真假也甭管脏不脏,封知平立刻恶狗扑食般的叼住了那根手指猛嘬,瘆得胖道士直骂娘,一巴掌把他拍飞到水里。 手忙脚乱的爬上船,封知平臊眉耷眼的冲着胖道士憨笑,后者懒得搭理他,掏出个手绢一脸嫌弃的猛擦指头。 “你小子剑使得挺沉稳的,怎么性子这么毛躁,又不是不给你,但你个混球至少听我把话说完啊!” “您说您说!” “懒得说了!” 在水里又涮又擦的来回好几遍,胖道士突然扭过头瞅瞅封知平。 “差不多了,忍住哈,忍过去脱胎换骨,忍不住小命呜呼,看你自己了。” “什么意...啊!” 话未说完,绞痛传来,封知平倒在船上撕心裂肺的惨叫着,几息的功夫就疼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身体蜷成虾米状抽搐不停。 这会儿的功夫,胖道士又从裤裆里摸索出一根红绳,上面挂着一颗银托镶嵌的白色玉珠,拽起烂泥一样的封知平挂在了脖子上。 “这颗珠子是好东西,于你有大用,记得贴身放好不要丢了。至于那颗剑种,是好东西,但也有点麻烦,本来不想跟你说了,但我心善,还是跟你说一嘴吧,只这一回哈,以后可得记着不要这么毛躁,要听人把话说完。那颗剑种啊...” 后面怎么样封知平没听到,他已彻底昏死。 昏迷的前一刻,他很后悔自己心急,更痛恨胖道士啰嗦,前面废话一大通就第一句有用,直接说重点不行啊?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第3章 什么情况? 黑暗中不知沉沦了多久,意识终于稍稍觉醒了一丝,无尽的恶梦随之而来。 从小到大所有不愉快的记忆,无论深埋心底的还是已经遗忘的,此时统统翻腾了上来。 讥嘲、怜悯、愤怒、悲伤,一张张脸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荡,耳边尽是混在一起的杂音。 封知平痛苦至极,想无视这些负面情绪却做不到,只能默默忍受,苦苦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阳光映入眼帘,所有的梦魇瞬间消散,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愣了良久,他才明白过来自己是醒了。 身体软绵绵的不想动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坐起身。 看看日头,不是午后而是清晨的样子,这么说自己至少昏迷了一夜, 扭头望向四周,竹筏依旧漂在水面上,周围看不到岸,船上除了自己就是散成一地的黑衣人,胖道士不见了。 是梦? 不可能。 满地的碎尸,颈肩的玉珠,还有不断从身上掉落的血褐色死皮,这些都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自己确实被绑架了,并且被一位高人救了下来。 既然不是梦,那自己现在能修炼了? 心头瞬间火热,封知平赶忙盘膝而坐五心向天,默运家传的入门心法。 不多时睁开眼,已是泪流满面。 “真的,能修炼了。” 喃喃了一句,他捂着脸垂下头,哽咽变成了嚎啕,似要把这些年的心酸委屈尽数发泄出来一样。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一刻,他实在等得太久,也太苦了。 封家的入门心法是上乘的内家法门,资质最差的武者苦修三月也能生出气感,而他二哥那种骄楚三天就生出了气感,不到十日就凝聚出了气海。 只有他这个经脉有缺的天残,从懂事起苦修至今,气感为何物仍停留在想象当中,表面上他不怎么在乎,其实他比谁都不甘心。 可就在刚刚,他只按着口诀冥想了一遍,苦苦追寻的气感就出现在口诀涉及的每一个穴道,感觉是那么的陌生,又那么的熟悉。 抹抹眼泪,忍住继续修炼的冲动,封知平对着胖道士之前所站的位置翻身跪倒,重重的连磕九个响头。 “前辈,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知道您肯定不是武魂,而是真正的神仙!连松山寺的心远大师都帮不了我,您却能,而且还这么轻松,您不是神仙又能是什么呢?” “您救了我,还赐我剑种帮我再造新生,您的大恩小子没齿难忘,他日归家定为您立长生牌日日供奉!” “前辈,小子别无他求,只求他日有缘再见您一面,让小子有机会当面拜谢。届时无论刀山火海,只要您有托,小子定当不遗余力,以报您的大恩!” 双手合十虔诚祈祷了一会儿,封知平睁开眼,看看身上一动就往下掉的死皮觉着有点恶心,再看看满地的黑衣人,又觉着不恶心了。 想起黑衣人的话,封知平的火气蹿了上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命不好才生而天残,可黑衣人却说他的问题乃是人为,并且听口气是此人亲自下的手,这让他恨不得此人能活过来让他亲手再剐一遍。 “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顾不得恶心,封知平开始翻检尸块,边翻边暗暗感慨神仙不愧是神仙,切个人都切得这么匀称。 没多会儿,疑似腰腹部位的碎衣里就有了发现,是块黑铁牌子,没有字,但花纹他认识。 “果然是詹王府,而且还是暗卫!” 暗卫是专门干上不了台面的脏活的人,各家的徽记老爹都有教给他辨认,寻常人就算发现了牌子也根本认不出来。 “好你个詹千琼,不嫁就不嫁,你他吗至于弄死我吗?你以为我想娶你啊?就你那样的躺床上少爷我都懒得看你一眼,竟然派人杀我,这事儿咱没完!” 跳着脚大骂一通,封知平忽然觉着有点不对。 虽说詹王府势大,可自家也不是善茬,詹王府再牛也不可能牛到不惊动任何人就能在剑侯府抓人,何况那人还是自己,府卫们可不是摆设! 除非有内应! 封知平瞬间想到了二哥封知佑,但光想不行,还需要证据。 埋头继续翻找,剩下的碎衣里除了几粒碎银,再无其他发现。 “看来真没有了。” 叹了口气,正准备放弃,身边的一块肉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截倒翻的舌头,舌底一个小小的五边形徽记在死灰色的衬托下分外惹眼,封知平不敢相信的凑近前细看,心头巨震。 这个徽记他认识,比其他任何一家的都要熟悉,因为它属于封家,这个人是封家的人! 奇怪的是封家的暗卫很少有人会在身上刺印记,即便刺也多半是在头皮上由头发遮掩,此人却将徽记刺在了更隐秘的舌底,头皮上则干干净净。 封知平百思不得其解,想想都觉着舌根疼,无论如何这人出自自家是肯定的了,只是幕后黑手的来历就更让他迷惑了。 原以为是二哥跟詹千琼串通,可涉及到侯府暗卫,这就有待商榷了。 据他所知,自家的暗卫只有老爹封莫修才能调动,自己这个正牌的世子爷都不行,难道要杀自己的不是二哥,而是老爹? 怎么可能! 封知平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老头子对自己的疼爱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几年如一日,娘亲因为再难生养一直劝他再娶一房平妻或者挑一个哥哥扶正,他都没同意,这么好的老爹怎么会对自己动杀心呢? 真要杀早就动手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肯定不是老头子!” 封知平用力晃了晃脑袋,继续沉思起来。 “那会是谁呢,难道是二哥自己招揽的?不是没可能,只是他比我大不了十岁,而这人的意思明显是说我在娘胎里就遭了毒手,二哥再天才那时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他本身又不是心机深沉的人,怎么可能有那等心计和手段?” “不是二哥,难道是沈姨娘?也不对。沈姨娘跟娘亲关系极好,待我比待二哥还亲,倒是大哥的母亲孙姨娘比较冷淡,沈姨娘不会害我也没理由害我,毕竟即便我死了,世子位也轮不到二哥啊!” “到底是谁呢?难道真是詹王府一手策划的?没可能啊!且不说詹王有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就算有也没动机啊!哦,十几年前把我搞成废人,现在把女儿嫁给我又在婚前把我搞死,让闺女落个还没过门就成寡妇的下场,有病啊,图什么!” “该死,到底是那个王八蛋干的,好烦啊!” 封知平气闷至极,顺手拿起黑衣人的短刀碎片一通乱划发泄郁气,划了几下脑海中突然冒出一条信息,他猛的僵住了。 【寒铁匕首碎片,损毁严重灵性大降,目前人级下品,即将化为凡铁】 什么情况? 没等他想明白,一股凉气自断刃上涌入经脉直奔丹田,转了几圈后消失不见,而他空荡荡的丹田里出现了一股涡旋感。 在涡旋的带动下,一缕缕热流贯穿周身数条主要经脉,想继续拓展却余力不足,便就着这几条经脉以丹田为始终点往复不息,使得原本因水汽而微寒的身体变得暖融融的。 “气,气海?!” 封知平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气海就这么凝聚成了,低头看向手里的残片,脑海里突然又冒出来一条信息。 【匕首碎片,无灵性,废品】 “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第4章 宝贝 封知平不是笨蛋,震惊过后很快便想通了关节。 按捺着激动将其他碎片全部收集过来,逐一尝试之后,再也忍不住的他一个高蹦了起来。 “宝贝,真是个宝贝,前辈你绝对是个神仙!” 捧着玉珠好一顿稀罕,封知平乐得嘴角咧到耳根子半天都放不下来。 胖神仙说的没错,玉珠果然是个宝贝,它竟然能鉴别器物的灵性品级,这可是只有精通制器的人才有的本事,而且还需要足够的修为和学识才行。 手边只有黑衣人的匕首碎片,他不知道玉珠的能力上限在哪儿,不过既然是神仙出品,那上限肯定是极高的。 “有可能连天级,不,是仙器,它可能连仙器也能鉴别!” 想到仙器,封知平一脸神往,复又自嘲的笑了笑。 仙器是很好,真正的可遇而不可求,但仙器不用鉴别,因为世上的仙器拢共只有三件——天元剑,太始刀,空玄枪。 他所在的天元国就是以镇国神器天元剑的名字为国号,脚下的这片大地也是以天元二字命名。 而天元大陆只是茫茫云海中的三块主大陆之一,另外两块大陆也是以各自拥有的仙器命名,由执掌仙器的家族统治,天元游氏、太始晁氏、空玄宗氏便是天下共认的三大皇族。 三大皇族之所以拥有仙器,是因为三件仙器根本就是他们各自的老祖宗炼制出来的。 相传很久以前一位武魂强者强闯仙界失败,落回人间的尸体上沾了一些奇特的沙子,经高人鉴定确认为仙界之物,仙沙现世顿时引来诸强哄抢。 最后,仙沙一分为三,由当时最强的游百川、晁邦、宗小婉三人各取一份。 三人依照自己的习惯将仙沙结合各种顶级的天材地宝炼制成一剑一刀一枪,回归各自的大陆后横扫八方,创立了如今的三大皇朝。 在那之后,人间再没出现过仙界之物,期间虽出现过不少号称堪比仙器的天级宝兵刃,可能被公认的没有一件,只无法传承这一条就让它们统统落马。 这些故事封知平从小听到大,想想自己竟然妄想鉴别出其他仙器,他就一阵阵脸红。 “不可能有第四件仙器,但有机会摸摸那三样也是可以的嘛!” 捂着小腹,封知平一脸垂涎。 刚才的实验中,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吸取兵器的灵性化为己用,几块人级下品的匕首碎片就让他气海凝定修为大增,省去了别人数月甚至数年的功夫,这可是难以想象的捷径啊! 要是能摸一摸仙器偷摸的嘬上两口,自己会不会直接连武魂都凝聚出来了? “找机会,一定得找机会试试!等回家我就问问老头子什么时候进宫面圣,让他带上我...” 说着说着,封知平的脸色突然暗了下来。 回家,还敢回去吗? 黑衣人失手,幕后真凶无法锁定,自己就这么活着回去会不会逼急了对方,直接用更激烈的手段把自己给弄死? 封知平突然不想回家了,至少在没捋清头绪,或者拥有自保之力前不想。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连最疼他的老爹都有嫌疑,总不能以后对谁都防着吧? “那就先不回去了,趁机会先在外面修炼一番,反正回去也得被逼着成婚,我又不想娶詹千琼,多拖些日子说不定婚约就黄了呢!” 回想着老爹讲过的那些惊险和奇遇,封知平心头火热。 自己连神仙都碰见了,运气绝对是天下第一的好,那些好事儿自己怎么着也得碰上个百八十件的吧? 要是能搜罗到一大批人级、地级的宝兵刃,甚至走大运的捡到把天级神兵嘬上那么几口,自己还不得超越二哥,成为修为提升最快的绝世天才? “就这么定了!” 一拍大腿,封知平霍然起身,举着竹条仰天长啸,好不意气风发。 可嚎了没多会儿,意气风发就变成了萎靡不振,他终于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儿。 “这他吗是哪儿啊!” 游目四周,尽是水天一线,封知平泪流面目。 “前辈,仙长,剑珠仙长,您还在吗?您开开恩,多送我一程吧,找个岛让我趴趴也成啊!仙长!!” 十五天后,龙庭湖南岸,九莲县城码头,一艘渔船缓缓靠岸。 一个渔家短打装扮的少年不等船靠稳就跳了下来,在周围愕然的目光中扑通跪倒,死命的亲吻地面。 “大地啊大地,以前天天踩着你没有感觉,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你这么可人!” “这人怎么了?”附近一个货商一头雾水。 跟他交易的渔民咧嘴一笑:“第一次下水的雏儿呗,估计没少吐。” 货商恍然大悟,旋即咂着嘴欲言又止。 “怎么了?”渔民不解。 货商咳了一声,凑近前小声说:“昨天尿急,就在他亲的那块儿解决了一下,我琢磨着要不要告诉他一声。” 噗~ 周围听到的人都笑喷了,看似憨厚的渔民眼露坏笑,一本正经的轻轻摇头,逗得货商大乐。 封知平不知道这些,只觉着面前的泥土如此芬芳,呃,还有点腥。 “呸呸呸!” 抹着嘴站起身,背后有人喊了一声,他赶忙转过身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侯叔,让你见笑了,我是真的太激动了。” “理解理解。” 侯叔笑呵呵的点点头,抬手丢过来一串钱。 封知平接住,粗略一数,约摸四五十枚。 “这是?” “工钱。”侯叔笑道,“这些日子你帮了不少忙,我不能让你白出力气不是?本来还能再多点,可是你的饭量,那个,我就扣了点,你能理解吧?” 封知平脸红。 习武之人饭量本就大,那日遇上风浪竹筏散了,靠着微薄的内力他在水里足足泡了十天才遇上侯叔的船,饿死鬼一样饭量还能小? 刚上船的时候那真是见啥吃啥,光咸鱼就吃了小十斤,差点没齁死! 就这样还能有工钱,自己这位救命恩人真的很厚道。 “侯叔,这就不用了吧,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又吃了你那么多货,这钱您还是拿回去吧。” 封知平将钱串塞给侯叔,又被后者推了回来。 “行了,拿着吧,你不是要回家吗,身无分文怎么行?这些钱虽然不多,省着点用让你吃上几顿热乎饭还是可以的。救命之恩就不要再提了,咱们水上讨生活的见人落难搭把手是应该的,你我相逢即是有缘,说多了就生分了。” 封知平感动坏了,本来就琢磨着回家以后亲自带人过来好好酬谢一下,这下更坚定了心意,见推脱不过,便收了起来。 “侯叔,大恩不言谢,我以后一定回来看你!” “那敢情好,不过下次来可得穿衣服啊!” 侯叔戏谑的眨眨眼,封知平赧然低头,心里恨死了黑衣人。 你丫就不能让少爷穿条裤衩! 指着不远处的土路,侯叔说道:“顺着那条路走就是九莲县城,车马行的宋管事跟我是熟人,提我的名字他会照顾你的,钱不够就给他当两天伙计,或者找个商队跟着走也成,你不是会武功吗,应该好找。” “哎,谢谢侯叔!” 深深看了侯叔一眼,封知平拱手道别。 车马行是要去的,但不是回家,他想找个门派拜拜。 老爹当年就是游历江湖时机缘巧合拜入了天元八大门派之首的点苍山,成了天元第一剑果闻大师座下的记名弟子,得其点拨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每次说起这一段老头儿都眉飞色舞,封知平听得也热血沸腾,如今终于自由了,他也得好好闯荡一番才行。 只不过点苍山就算了,第一大派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他感兴趣的是美女如云的紫杉剑阁。 传闻紫杉剑阁只收俊男靓女,资质再好卖相不行那也没戏。 世子爷自认算不上俊美如妖但绝对卡得上丰神俊朗,瞧瞧这身板,瞧瞧这气质,还能没戏? 必须行! 第5章 热闹 在侯叔的帮衬下,封知平跟着一位货商的车前往九莲县城,路上与货商和伙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着实听到了不少消息。 自己失踪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家里乱成一团,詹王府也勃然大怒,与剑侯府齐悬重赏寻找自己的下落。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意料之外的是他老爹的“过人之举”。 大婚当日新郎不见,老爷子认定他是被绑架了,但应该还没出城,于是一边派人满城搜寻,一边差人拖延迎亲队的行程。 可婚车已然来到了泉州城下,再怎么拖延也不可能让人退回去重新走一遍,于是乎老爷子急中生智,现造了一个“本土风俗”让迎亲队绕着城转。 可怜的迎亲队绕着偌大的泉州城足足转了八圈,天都黑了,实在瞒不下去的封莫修只能说出实情,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詹王府哪能不怒? 据说詹王府的送亲队差点没掀翻了侯府,詹千琼更是亲手砸碎了车辇黑脸离去。 “真砸了!”小伙计煞有介事,“我一个亲戚就在泉州城做买卖,当天他在现场,他亲眼看见詹家小姐砸了婚车,怒斥剑候世子逃婚作践她,还说要退婚!剑候爷亲自出面都没拉住,只能任她跟詹王府的人走了!” 詹千琼还有这么火爆的一面? 不是说很内向很温婉的吗? 封知平傻眼,挠挠头问道:“后来呢,婚退了吗?” “哪能啊!”伙计摆摆手,“剑侯府和詹王府结亲,哪能说退就退!何况剑候世子确实是被人绑架了,剑候爷也是没办法才用了那么一招,詹家小姐只是气不过自己被人当猴耍。即便她真想悔婚,那也由不得她,得看詹王爷答不答应啊!” 封知平心中发苦,想了想问道:“确定是绑架?万一真是逃婚呢?” “怎么可能!” 几个伙计一起叫了起来,前头的老板笑呵呵的转过头。 “小哥,你不知道剑候世子是什么人吧?他是个天残,放在咱普通百姓家里没什么,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他就是个废人。能娶到詹家小姐是他的福气,而且人家还是詹王爷的嫡出女,他偷着乐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逃婚,傻啊他!” 哥几个,你们都错了,少爷我是真想逃,只是没那个本事啊! 封知平脸上陪笑,心里郁闷至极。 转念一想,他好像还真得谢谢那个绑匪,要不是那家伙自己绝对出不来,更碰不到胖神仙。 说话间,城门已到,熙熙攘攘的人流引人侧目。 “这么热闹?” 封知平很意外,这里的热闹程度都快赶上泉州城了,难道今天是赶集的日子? “也就这些日子比较热闹,好多门派都在这里招人,不知要干什么。小哥你不是也会武功吗,可以去试试,听说还有机会成为八大派的内门弟子呢!” 老板为他解了惑,也让他更加疑惑。 八大派招人? 在这儿? 开什么玩笑! 老爹嘴里,八大派中除了乾坤阁以外,其余七家可是一个比一个高冷,每次收徒都是在自家山门等着人来,一个杂役名额都能让人打破头的抢,什么时候成摆地摊了? 报了个假名进了城,封知平揣着疑惑来到老板说的那条主街,放眼一瞧,还真有不少门派在招人。 不但在招,方式还一个比一个花哨,尤其八大派,什么高冷,都快跟卖艺的差不多了。 “阔刀门招人啦!本次有著名刀客‘巴霸天’坐镇,凡报名者皆可免费听讲一次,有幸的话还会被巴前辈收为亲传弟子哦!” “来来来都往这边看啦,紫杉剑阁急需良才!只要符合要求,除了丰厚的酬劳还可获赠云仙子、欧阳仙子等九位女侠亲笔签名的画像一张,表现优异者还可获得全套九张的签名画册,想要的快来报名啊!” 封知平目瞪口呆,刚想去瞅瞅签名画像长啥样,一串快板声又牵走了他的视线。 “过路施主莫慌急,且听小僧说一句。小僧师从松山寺,我师心宏称菩提。小僧少时作恶多,偶遇我师得点化。。。共扬松山真威名,嘿,真威名!” 世子爷还没回过神,就听一个看客嚷嚷道:“说得再好听也没用,松山寺就是个和尚庙,想让咱卖命就来点实际的,你看人家那边都送仙子画像呢!” 小和尚早有准备,待那人说完微微一笑,又是一串快板伴奏。 “松山寺内皆男子,这点施主没说错,但是对山有女子,落华观内道姑多,嘿,道姑多!哎呀,犯戒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封知平喷了,周围也绝倒一片,被他点名的落华观就在旁近,话音未落就直接带人杀了过来,一时鸡飞狗跳,仔细一瞅,果然女子颇多。 “什么人呐!” 擦擦冷汗,封知平表情纠结,哪怕亲眼见到,他也不敢相信这些家伙会是他认知中的八大门派。 旁边一位热心人士误会了他的表情,凑过来低声道:“你不认识他?” 封知平好奇起来:“他是谁?” “松山寺的幽怨和尚啊!” 见封知平仍是一脸懵懂,热心人不由狐疑的打量了他几眼。 “你是来报名的?” “呃,是吧...” “刚出来跑江湖?” “啊,是。”封知平尴尬的点点头。 热心人了然,笑道:“那就不奇怪了,不过你也太孤陋寡闻了。幽怨和尚,松山寺唯一的异类,最大的败笔,落华观的眼中钉,你一点都没听过?” “哦,原来是他啊!” 封知平顿时恍然。 早就听闻松山寺有个异类,师从武魂强者心宏禅师,却一点没有出家人的样子,最喜欢跟对山的落华观过不去,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拿落华观的道姑开涮。 笑着摇摇头,封知平问道:“这位大哥,我刚离家不久,想问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这么多门派跑到这里来收徒?” 热心人摆摆手:“不是收徒,是招工,五天前乾坤阁发布消息,迷龙山要开了,入口大约三天后会出现在九莲县境内,朝廷的司天监也予以了证实。因为太突然,各派都来不及调集人手,所以先让就近的门人招揽散修进去勘察外围,以免浪费时间。” 封知平恍然,原来是迷龙山开了。 迷龙山是天元大陆的有名的秘境之一,十五年一开,每次十五天,正常情况下距离秘境开启应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现在突然开了,难怪这些门派会慌。 封知平心头火热,迷龙山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在,地级天级的天材地宝他不奢求,能弄些人级中、上品的原材锻造几把宝剑他就知足了,他现在很需要这些“养料”来充实自己。 “小兄弟准备跟哪一派混呐?”热心人问道。 封知平想都不想:“当然是紫杉剑阁啦!” 热心人早有预感,怜悯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加油,成败都别挂心。” 靠,看不起我? 封知平撇嘴,整了整衣衫,昂首阔步来到紫杉剑阁的摊位前,冲着最顺眼的一位师姐自信一笑。 “我...” “你不行,下一个!” 脸僵住了,周围的哄笑声让他尴尬得要死。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世子爷怒冲冲的问道:“你什么都没问,我也什么都没说,你凭什么说我不行!” “非要我直说吗?”漂亮师姐皱了皱眉,轻轻一叹,“好吧,你太土了,所以不行,下一个!” 还是留了三分面子,这才没直接说丑,可依然很伤人。 “我...” 封知平羞愤难当,正要口吐芬芳,突然被人拉住袖子拽出人群。 对方好大的力气,他挣了几下都没能挣开,等出了人群定睛一瞧更是无语,拉他的不是个壮汉,而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顶多十三四岁的模样。 “你谁啊,干嘛拉我!” 小姑娘不答,直勾勾的盯着他好半天,直到他浑身发毛准备闪人时才将一张纸塞进了他的手中。 “这位壮士,你想成功吗?你甘心泯与众人,一生碌碌无为的做一个...” 凑近前嗅了嗅。 “嗯,渔夫!你想一辈子都当渔夫吗?如果不想,那就看一看这张纸,只要你肯努力就一定会有收获!相信我,你,可以更加精彩!” 封知平张着大嘴,恍惚中一大群乌鸦好似在头顶上乱飞。 低头看看手里的纸,题头的三个字刺痛了眼睛。 点苍山。 天元第一门派,就这?! 老爹,你骗人! 第6章 来者不善 女孩还在一本正经的拉着封知平励志,熟不知世子爷心中名门大派的高大形象正在龟裂,她说得越多塌的就越快。 封知平很想吐糟,可对方漂亮的小脸蛋上写满了认真,他实在不忍说出口,勉强挤了个微笑摇摇头,转身欲走。 就算真投奔点苍山,那也不能跟着这位,太掉价了! “你不能走!” 女孩一把抓住封知平的胳膊,世子爷的脸瞬间紫了。 “松手!” “啊,对不起!” 赶忙松手,红着脸看着封知平抱着胳膊直抽凉气,指缝间露出的皮肉已成紫红。 “我不是有意的。” 女孩再次道歉,眼眶一红,泪水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封知平傻眼。 大姐,貌似受伤的是我吧,你哭个什么劲儿啊! 眼见周围人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自己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封知平心里来气,索性一把抓起少女的手深情款款的捧到胸前。 “翠芬别怕,哥哥不是不要你,等哥哥这趟回来挣足了钱,咱俩就成亲!” 眼泪止住了,脸也更红了,女孩张着小嘴傻傻的看着渔家少年,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不是...” “不用说了,我意已决!” 世子爷抢先打断,无尽怜惜的说道:“江湖路远,找到我很辛苦吧?是不是还没吃饭?走,哥哥带你去捏面人儿!” “我不是,你别,哎!” 女孩想争辩,封知平不给机会,拽着人就向外走。 默运内息想要挣开,可转念一想,女孩又放下了挣脱的心思。 这么无耻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她倒要看看对方玩什么花样。 反正对方修为不高,要是敢对自己图谋不轨,哼哼,那就打死他! 咦,好机会啊! 女孩突然兴奋起来。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对自己规规矩矩的,好生无趣,这次好不容易求得师父同意自己出来,可看到的江湖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一路游山玩水其他人都很尽兴,唯有她觉得是那么的寡然无味。 而现在,她终于等到了期待已久的一幕,师兄师姐们都不在身边,等下暴打宵小她终于可以亲自动手了! 她甚至连自己的花名都想好了! 女孩越想越兴奋,眼巴巴的瞅着少年的后背静等着对方图谋不轨。 转过街角走到另一条街,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女孩眼睛一亮,激动万分。 来了! 前头,封知平见无人再注意自己便站住了脚,松开女孩转过身正要说话,就见一道掌影直奔脸颊。 “卧槽!” 猛力后仰躲了开去,顺势后跃拉开距离,封知平怒容满面。 “你干嘛!” 女孩没想到对方竟然只是放开了自己,更没想到自己蓄势已久的巴掌竟被对方躲掉了。 知道闹了误会,可又想起方才的轻薄,她索性一手叉腰指着封知平,更大声的叫道:“谁让你欺负我,说我是,是...”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我欺负你?!” 封知平白眼一翻,举起胳膊。 “你差点掐断我的手,又恶人先告状哭成了泪人,让人误会我把你怎么着了似的,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顺便把咱俩从人堆里救出来,有什么问题?” 好像很有道理,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少女苦着脸想了半天终于捋明白了一点,不满的说:“那你也不能说咱俩是那种关系,这要传出去,你叫我怎么做人啊!” “我管你怎么做人!哦,你的脸是脸,我的脸就是抹布啊?我也要脸的好吧?” 封知平振振有词,少女嘴拙辩不过,一跺脚:“你胡搅蛮缠!” “比你粗鲁野蛮强!” “你说谁粗鲁?你再说一遍!”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们点苍山的人嘛!” 一个粗哑的声音插了进来,扭头一瞧,是个背刀的壮汉,身后还跟着几个一脸冷笑的家伙。 扫了眼身上的徽记,封知平皱起眉头,暗叫不妙。 黑骨崖! 天元第二大门派,一直不服排名第一的点苍山,处处针对,是上百年的老冤家了。 思忖间,壮汉走到封知平身边,抬起毛茸茸的大手自来熟的楼了过去。 “小兄弟被欺负了吧?别怕,哥哥帮你,断胳膊还是断腿,你说,哥哥帮你办!” 来者不善! 躲开那只手,封知平快速权衡了一番,暗暗一叹。 虽然这傻妞让点苍山在他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但因为老爹的缘故,他终归是对点苍山有一份特殊感情的,不能眼看着点苍山的人吃亏而无动于衷。 拉住女孩的手自己挡在前头,封知平陪笑道:“误会误会,我们闹着玩的,她不是点苍山的人,您看她这么笨,点苍山怎么会收她这种人呢!您几位忙,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站住,让你走了吗!” “谁笨了,谁不是点苍山的人,我就是!”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封知平暗暗叫苦。 大姐,咱长点眼色行不行,没见人家人多啊! 见势不妙,赶忙脸一拉,似重实轻的敲了下女孩的头。 “臭娘们,胡说八道什么呢,三天不打疯了你了?赶紧跟我回家做饭,咱娃还等着你奶呢!” “你说什么呢你!” 少女气急,眼眶又红了起来。 封知平不理,虎着脸训完便冲壮汉谄笑。 “几位大哥,这婆娘打小脑筋就有问题,这几天城里不是热闹吗,她也跟着瞎起哄,三天两头的给我惹麻烦,昨天要不是我拦着都跑人落华观出家去了,我这命苦啊,唉!她就一傻娘们儿,您几位可千万别当真啊!” 说完又虎着脸看向女孩:“哭什么哭,赶紧回家,没看几位大哥都生气了嘛!” 女孩总算看懂了他的眼色,忍着委屈低头跟着往外走,可刚动步,一群人就围住了他们。 “臭小子,你是不是当我傻?” 壮汉目光阴冷,仓啷一声,背后的大刀插在地上。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清楚跟她是什么关系。我黑骨崖很讲道理,只要你承认自己不是点苍山的人,再扇她两耳光证明一下,我今天就让你滚。” 见躲不过去,封知平叹了口气:“我确实不是点苍山的人,但我也不能打她。” “那你就是想死喽?”壮汉眯起了眼睛。 封知平面无惧色,淡声道:“老兄,这里可是城里,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吧?” 壮汉大笑:“城里?城里又怎么样!打残了留口气在,暂时死不了人就行了!” 封知平心头一震,看来对方的来者不善不是随性而为,而是早有预谋。 刚想到这一点,就听喊杀声自街道尽头传来,同时他俩刚刚离开的那条主街也乱了起来。 听到声音,几个人笑得更得意了,壮汉单手提刀舞了个两下,沉重的刀身呜呜作响。 “看来你是不想走了,行,我成全你。我不会杀你的,只要让我打烂你那张花言巧语的嘴,再砍断你一条腿,我就放你一马,所以老实站好哟,刀剑无眼,要是乱动伤到其他部位,可就不怪我了呀!” 壮汉说完,抡刀就砍,刀刃未至,凛冽的刀风已让皮肤生出痛感,刀身上微弱的朦光更是狠狠刺痛了封知平的眼睛。 刀罡?! 内力化元,说不定还是化元完毕的准先天! 封知平颜色大变,弯腰想来个驴打滚躲开,却觉后颈一紧一疼,人被提着飞上了屋顶。 “草,又抓脖子!” 世子爷想哭,这些高手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 第7章 金针破罡 上了屋顶女孩松开手,半拖半拽着封知平的胳膊发足狂奔。 胳膊都要被抓断了,封知平忍着疼问道:“你兵器呢?空手来的?” “这是城里。”女孩头也不回的说道。 “人家黑骨崖就带了!” “所以他们是恶人,我们是名门正派!” 屁的名门正派,都快被人就地正法了还在这儿贴金! 封知平腹诽不已,看了看女孩的侧脸再看看自己的胳膊,终是没敢说出口。 跑了没多远,前路就被阻止,两人只能止步,警惕的看着壮男冷笑而来。 “跑什么呀,老老实实让我砍几刀还能少受点苦,你们这样只会让我更生气,我越生气就越难控制自己的手,你看,就像这样!” 高高跃起刀举过顶,壮汉狞笑着猛力斩下,其他人紧随而上,配合着封堵退路。 女孩看似柔弱,身手却着实不赖,于包围中寻到空隙避过刀砍,一手引着封知平只靠单掌周旋,虽左支右拙很是狼狈,却没有受伤。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对方五人,三人出手伴随罡气,也就是说对方有三人是内力化元的修为。 为首的壮汉出手时,厚重的长刀还伴有微弱的嗡鸣声,刀身隐有流光划过,这说明对方是内力已全部凝练为元力的准先天,而且很有可能已经开始尝试修炼灵识,绑架自己的黑衣人也不过这个修为。 女孩的实力也不弱,但修为明显及不上壮汉,而且她还没有兵刃在手,空手的武者战斗力可是会大打折扣的。 “放开我。”见女孩裙摆被震碎了一截,封知平叫道。 “你不行!” 女孩早已试出封知平的修为,不忍他舍身送死,可她的好心却让世子爷怒火中烧。 “别跟我说我不行,尤其今天!谁他吗说我不行我弄死他!松开!” 猛力挣脱出来,在女孩的惊呼声中,封知平躲过一刀一剑就地一滚,揉身扑向早就相中的一个瘦子。 此人是两个未开始内力化元的凡武者中身手最差的一个,那剑法使得让他想吐,脚下连错三次避开对方的剑路,猛催丹田全力一拳捣在胸口。 “草!” 手臂一震,酸痛欲死。 对方内力深厚,他早有准备,可护体罡气反震的力道还是超过了预想,喉头一甜连退数步。 瘦子也不好受,这一拳正中胸口要穴,刻意顶起的指关节让他的穴道猛然闭合,内息登时错乱,一口气卡在胸口烦闷欲呕。 瘦子后退,想要略作喘息,可封知平不给机会。 趁两个帮忙的赶到前,他强止退势反冲欺近,不顾内力反震将一套自幼习练的老拳兜头招呼。 猝不及防的瘦子眨眼到地,封知平随其躺倒双腿夹住胳膊用力一掰,关节应势脱落,手里的剑也到了他的手里。 连连翻滚躲开两记索命的飞刀,脱险后紧握剑柄猛灌内力,几乎同一时间,一股热流自剑柄上反馈回体内,脑海中浮现出一段信息。 【千锻铁精长剑,人级中品,灵性流失中】 灵性流失,剑没坏啊? 略一思忖,封知平若有所悟,流逝的灵性应该是到了自己体内,看来自己吸收兵刃的灵气是单向性的榨取,不能互为温养。 分神间,支援的两人悍然杀到,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渔家小子伤了人还夺了兵刃,这可是奇耻大辱,两人都动了杀心。 其中一人刀带罡劲,封知平不敢硬接,一边躲避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突然心生一计。 拼了! 心中发狠,他硬接了一记刀罡吐着血飞退到女孩附近,甩手将剑扔了过去。 “接剑,胡子!” 女孩这回反应不慢,看都不看反手接住,晃开面前的壮汉,调转目标猛攻一旁策应的山羊胡。 封知平也抄起一片碎瓦矮身冲到,在山羊胡被女孩逼出空挡时将瓦片尖端重重刺向对方腋下。 “好胆!” 山羊胡大怒,内息一震便将瓦片震碎成渣土,毫发未损。 “攻他气海!” 封知平大叫,纵身飞扑抱住对方一条腿,任对方踢踹死不撒手。 女孩会意,但没有攻小腹也没用剑,剑交左手,右掌往袖中一缩后似缓实急的印在了对方胸口。 “啊!!” 山羊胡一声惨叫软倒下来,面如金纸。 “快走!” 封知平大喊一声,抄起山羊胡的刀当先扑出了屋檐。 女孩紧随其后,半空中追上封知平再次抓住他的后颈帮其卸去落地的冲力,又引着他躲过三记飞刀,随后被封知平反拉着混入奔逃的人流。 “给我追!” 壮汉勃然大怒,招呼人手要追,却发现山羊胡不对头。 “老三?” 几步走到跟前,只见山羊胡气若游丝竟是要不活了,撕开衣襟一瞧,胸口一枚掌印微微泛红,中心处有一个几不可查的针眼。 “破罡金针?老三!” 壮汉的眼顿时红了,他知道山羊胡就算能救过来,一身的修为怕是也得废掉。 “那丫头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能破护体罡气的金针用材稀罕,炼制也极为困难,而且还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有,有也未必舍得用。 “高师兄,王师兄他?” “不行了。”壮汉摇摇头,看看耷拉着一条胳膊的瘦子,“你怎么样?” 瘦子疼得直冒冷汗,沉声道:“皮肉伤,不碍事,那小子修为不怎么样,身手却刁钻得狠,不像是野路子。” “不管他是谁,他都要死!” 霍然起身,壮汉目露狞厉。 “追!天涯海角也给我把人找出来,我要亲手刮了他们!” 这边厢,封知平拉着女孩边跑边在沿途的摊位上东抓一把西摸一下,几条街过后,两人已换作农家子女模样。 这是老爹讲过的江湖经验,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用上了。 身边的人越跑越少,周围的喊杀声却越来越多,封知平拉住少女示意了一下,两人学着普通百姓那样找了个墙根老实蹲好。 刚蹲下,女孩耳朵一动,一把按下探头探脑的封知平。 “别抬头!” 封知平赶忙低头,就听叫骂声由远及近,听声音正是壮汉几人。 “四面八方各路神仙,保佑少爷逢凶化吉,让这几个王八羔子赶紧滚吧!” 封知平抱着脑袋默默祈祷,不知神仙是不是真听到了,果真应验,壮汉等人刚盘查了几个人就被远处新起的喊杀声引走。 “谢谢神仙,你们都是好人,回头我挨个给你们立长生牌!” 感激涕零的又念叨了一遍,封知平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痛,右臂和胸腹尽是肿痕。 “什么东西,城里都敢动手,还有没有王法了!” 封知平小声抱怨,忽然发觉女孩没有回应,扭头一瞧吓了一跳。 只见女孩脸白如雪,左手捂着嘴,右手担在膝头不自觉的颤抖着,连藏在背后的长剑露了出来都没有察觉。 “你受伤了?” 女孩点点头,拉开右手衣袖,藕白的手臂上爬满了青紫的血纹。 “那人修为深厚,我用金针强破了他的护体罡气,但也被他震伤了经脉,还好不算严重。” 封知平皱眉:“不严重你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是不是受了暗伤没发现?” “不是,我,我...” “你什么?” “我,我杀人了。”女孩泫然欲泣,突然捂住嘴干呕起来。 “哈?” 封知平傻眼。 刚才动手这丫头英姿飒爽好不威风,敢情手上还没沾过血! 仔细一想,自己好像也没沾过,不过自己看过。 自打亲眼目睹黑衣人被碎尸万段,又亲手一点点的翻腾过一遍之后,他就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别说死个人,就是把他扔尸堆里睡一觉都没问题。 封知平暗暗得意,忽然闻道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扭头一瞧,一个大和尚不知何时蹲在身边。 见他望来,大和尚报以微笑,牙齿白的晃眼。 “施主,小僧有礼了。” 第8章 妙和尚 封知平乐了,这和尚他认得,当即拱手一礼。 “幽怨大师,幸会幸会。” “诶,当不得当不得,小僧佛法尚浅可当不得大师二字,施主唤我幽怨便可。”幽怨连连摆手,说的很是认真,眼里却藏着一抹暗爽,想来谦虚的也不是那么真切。 言罢仔细打量了一下封知平,幽怨微笑道:“施主,我观你天庭饱满面隐福泽,极具佛缘之态,怎么样,要不要来我松山寺发展一下?我松山寺对面可是落月观哦,那风景可不比紫杉剑阁差的!” 封知平噎了个半死,哭笑不得,感情自己出丑的一幕他也瞧见了。 话说这和尚前半句还算正经,后半句就满是世俗气,哪有点出家人的样子,真不知不苟言笑的心宏禅师怎么想的,竟然收了这么个徒弟。 笑了笑,封知平刚要婉拒,另一边的女孩急了。 “他是我的人,你不准抢!” 和尚乐了,道声佛号说:“原来如此,是小僧失礼了。不知二位何时成婚,是否需要做场法事讨个吉利?我松山寺可以帮忙,求财求子皆可,价格公道,而且很灵验的哦!” 封知平登时笑喷了,这和尚还真是个妙人,什么话都敢说。 女孩银牙咬得咯咯响,虽说自己确实有些口误,但正常人哪有这么理解的啊! “你就是幽怨吧?早就听说你是个恶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能得女施主夸奖,小僧荣幸之极。”和尚毫不动怒,微笑行礼。 “谁夸你了!”女孩大怒。 和尚笑道:“善即是恶,恶即是善,女施主可不就是在夸我嘛!” “你,你强词夺理,你胡搅蛮缠,你,气死我了!” 嚷嚷了几声,一瞅封知平还在那儿抿着嘴瞎哆嗦,女孩更是来气,一巴掌拍在背上。 “别笑了!都怪你!肯定是你刚才胡说八道被这臭和尚听去了,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封知平一本正经的指了指房顶:“妹儿啊,再大声点,你就把他们全招来了。” 女孩气结,别过脸不理两人。 “敢问施主怎么称呼?”幽怨问道。 封知平正要答话,女孩猛地转过头。 “你想干嘛!我都说了,人是我,呃,我找到的,他现在属于我点苍山,要问也是我来问!”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封知平不满。 女孩不说话,气鼓鼓的盯着他。 封知平无奈,心想自己跟她也算同生共死过了,为了她还把黑骨崖的人给得罪了,点苍山又跟老爹极有渊源,反正要到迷龙山走一趟,索性答应她吧。 “我叫冯不平。” 报了假名,怕两人还有怀疑,封知平又在地上写了一遍,而后问道:“你呢?” “我叫尤双儿。”女孩说完一把揪住封知平的衣领,“以后不许乱喊,要叫我尤师姐或者尤姑娘,听到没有?” “好的,双儿。” “是尤师姐!” “是,双儿。” “。。。。。。” “等等,你姓游?”封知平反应过来,仔细打量了少女几眼,皱眉道:“游泳的游?你是皇族?” 早猜到会有此问,尤双儿噘着嘴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笨蛋,是这个尤,不是皇族的那个游!” 封知平呲牙:“这个尤在天元也少见得很,比皇族还稀罕,倒是空玄国挺多,你不会是空玄派来的奸细吧?” 已经习惯了封知平的无耻,尤双儿懒得搭理他,直接别开了脸。 这时呼喝声又在远处响起,听声音是黑骨崖集结了人手开始严加排查。 “此地不宜久留。”幽怨伸着脖子望了望几眼。 “你不用躲吧?”封知平纳闷儿,“我记得黑骨崖和松山寺的关系挺不错的,据说贵寺方丈心远大师对黑骨崖宗主尧童霸有恩,你还用躲?” 幽怨摇摇头:“非也非也,我寺与黑骨崖关系是不错,但此一时彼一时,迷龙山将开,除了乾坤阁,其余七派无不着紧。黑骨崖这次联合血刀门,铁了心要把点苍山、紫杉剑阁和阔刀门排除在外,我松山寺和落华观虽然中立,但难免遭池鱼之灾,还是小心为好。” 言之有理,但不够充分,封知平不太相信。 幽怨瞅了他一眼,幽幽叹了口气。 “好吧,其实刚才躲落华观的女道友时有黑骨崖的人挡路,我就顺手轻轻推了他们一下,真的很轻,谁知他们身子骨太差,就都骨折了。唉,罪过,罪过。” 封知平表情古怪,心里越来越喜欢这个不正经的和尚了。 比起那些一丝不苟的高僧,幽怨更有人味儿,更让人愿意亲近。 赶在搜查队过来前,三人悄悄起身离开,沿途遇门就推,总算碰到个没插门的,赶忙躲了进去。 刚进门,一股混着酒味的脂粉香飘入鼻息,封知平飞快的扫了眼屋内,扭头瞅向幽怨。 “要不换一家?” 大和尚一摆手,宝相庄严:“无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是红尘浊世的历练,小僧愿意承受!走,咱们里面坐!这位妈妈,来个雅间,再上壶好茶,有会唱曲儿的女施主请来两位,今天佛心动荡,我想听段《小园春》定定神。” 得,这和尚比自己路子还熟,而且还够无耻,能把春曲儿跟佛心联系到一块的估计也就他一位了。 封知平笑着摇摇头,正要迈步,终于回过神的老鸨不愿意了,赶忙陪着笑脸拦了上来。 “哎呦呦,几位贵客,实在不好意思,小店今日不接客了,要不几位改天再来?” 赶人?! 这要是在泉州城,封知平能把店给她砸了,再把银子拍她脸上让她知道知道爷是谁,可惜这里是九莲县城,自己身上的那点铜钱打赏都嫌寒碜。 他没做,有人替他做了。 “我们坐一会儿就走,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还望妈妈您行个方便。”幽怨说着递了两枚银锭子过去,笑容很是真诚。 老鸨为难,这要是换成别日她早就应了,可现在兵荒马乱的,三人里两个见血,还有一个是个晦气人的大和尚,她实在不愿招惹事端。 正要推辞,尤双儿掏出一个钱袋丢了过去。 “坐坐而已,这些应该够了。” 老鸨接住试了试体积,又掂了掂分量,感觉不对,皱着眉头拉开一瞅才发现竟然全是金叶子,瞬间眉开眼笑。 “呦呦呦,瞧瞧今儿个外面乱的,几位贵客吃苦了吧?来来来,快里面请,阿发,还愣着干啥,赶紧吩咐厨房准备酒菜啊!去,把风花雪月梅兰竹菊都给我叫来,一起去雅间伺候贵客歇息!” 尤双儿的脸腾的红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只是坐坐,休息一会儿就行,不用人陪,曲子也不用!” 金主发话,老鸨不敢不从,可又不甘心,眼睛一转谄笑着凑近,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们这里还有不少满腹经纶的书生,个顶个的好小伙,要不让他们来陪姑娘聊聊天,省的闷慌不是?” 尤双儿的脸都要滴血了,正要拔剑教训一下这个贪心鬼,屋外突然响起一道厉喝。 “黑骨崖的狗崽子们,欺我点苍山无人吗?众弟子听令,凡黑骨崖者,杀!血刀门助纣为虐,杀!其余为虎作伥者,断一臂以示惩戒,反抗者,杀!” 三个杀字霸气尽显,雄浑的内力震得闻者气血翻腾。 封知平暗暗咋舌,之前感觉黑骨崖霸道,敢情点苍山更霸道,竟然敢在城里杀人! “马师叔来了!是马师叔来了!” 尤双儿一声欢呼,抱着封知平的胳膊又蹦又跳。 “哈哈,有马师叔在,看黑骨崖的恶人们还敢逞凶,马师叔让他们一手一脚都能把他们杀光!” 话音未落,又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姓马的,你以为我黑骨崖就无人了吗?南城高塔,老夫在这里等你,快快过来受死!” “原来是他到了,难怪黑骨崖如此肆意妄为。” 幽怨面露恍然,见封知平不解,解释道:“那是曹成,黑骨崖先天境灵识期有数的高手,与点苍山的马尚顽难分伯仲。这两人要是打起来,那乱子可就大了,我看衙门也不得不出面干涉了。” “马上完?”封知平面色怪异。 瞥了眼虎视眈眈的尤双儿,幽怨笑呵呵的点点头。 “嗯,名字是不太吉利,但马前辈的实力毋庸置疑,他这个‘马上完’指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手,对吧,尤师妹?” 尤双儿这才满意,对大和尚的印象略好了一点。 第9章 迷龙内情 正如幽怨和尚所言,两位灵识期高手终是没能打起来。 在曹成发话不久,县府就调来了驻军肃清街道,三声鼓后凡是还敢拎着兵刃在街上乱晃的统统抓捕,反抗者就地处决。 论个人实力,士兵未必比得过武林中人,但他们代表的是朝廷,除非不想混了,否则没人会拿官方的话当耳边风。 于是三声鼓还没敲完,街上就变得干干净净,连血迹都被有心人用沙土遮掩了一下,朝廷的威严深入人心。 “走,跟我去见马师叔!” 待巡防队撤走重新开街,尤双儿拽着封知平出门。 大和尚没跟上,磨蹭了半天才出来,见两人等在门口用怪异的眼神瞅着自己,微微一笑,一个钱袋递到尤双儿面前,正是尤双儿扔给老鸨的那个。 “不是吧你!你,你竟然把钱给要回来了?”封知平目瞪口呆,第一次见人从老鸨手里往回要钱的,而且还是个和尚。 尤双儿也古怪的看着幽怨,没有去接,不知是嫌丢脸还是嫌脏。 “没全要回来。”幽怨笑道,“咱躲了不到一杯茶的功夫,用不了那么多钱,我跟那位妈妈沟通了一下,留下了足够的份量,再多就是不义之财了,有损功德不利于来世,她很理解的。” “卧槽,长见识了,你他吗真是个人才!” 竖起大拇指,封知平由心叹服,能把不要脸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平生仅见。 幸好有松山寺管着,否则此人放到外面,绝对是个祸害! 幽怨腼腆的笑了笑,又把钱袋往前一递。 尤双儿还是不接,退后一步说:“我不要了,你想要你拿着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着了,就当是你施给我松山寺的香火钱。”幽怨立刻将钱袋收进怀里,看样子早就料到这个结果,眉开眼笑的模样比老鸨还要欢喜几分。 这时,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响,紧跟着又是几朵,好似过年了一样。 “是我点苍山的信号!快走,马师叔叫咱们赶紧过去!” 尤双儿拉着封知平示意其中一朵烟花,低下头正要跟幽怨道别,后者先一步开口。 “小僧也要去找师兄师弟们了,咱们暂且别过,三日后有缘再见。” 道声佛号,幽怨几步蹿上房顶,消失不见。 “这和尚真有意思。”封知平感慨,很期待日后再见。 尤双儿撇嘴:“切,有路不走爬房顶,就是个贼和尚!你以后少跟他接触,会学坏的!不对,是会变得更坏!” 小丫头还挺记仇。 封知平暗笑,见小丫头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赶忙认真的点点头,尤双儿这才满意,带着他向集结点快步走去。 不多时再次来到初遇的长街,热闹的街道此时满目萧条。 另一头,两个面容焦急的女子也恰巧步入街道,无意中瞧见两人均是一怔,旋即大喜。 “双儿!” 两股香风扑面而来,高一点的黄衫女子一把将尤双儿搂进怀里数落起来。 “臭丫头,叫你不要乱跑你不听,吓着了吧?有没有受伤?呀!” 发现尤双儿右臂的异样,黄衫女子心疼得不得了,赶忙招呼绿衫女子拿药。 “哎呀孙师姐,这个药好苦的,我不吃,快拿走!” 躲开绿衫女子手里的药,尤双儿抱着黄衫女子的胳膊使劲摇。 “周师姐,我没事的,就是经脉震了一下,真的!药就不吃了吧,好不好嘛!” “你这丫头,这么不听话,回去看你师父怎么收拾你!”黄衫女子佯怒。 尤双儿半点不怕,笑嘻嘻的说:“师父才不舍得打我呢!而且师姐你人这么好,一定不会告诉我师父的对不对?” “臭丫头,你就欺负我吧!” 气恼的点点尤双儿的额头,周师姐看向封知平。 “这位是?” “我招来的人!” 尤双儿兴奋的猛拍封知平的肩膀,炫耀道:“怎么样,很不错吧?你们还说我一个正经人都招不到,这下你们都输了吧,哈哈哈哈!” 两女面面相觑,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竟被小师妹当了真。 见小师妹毫无顾忌的跟一个陌生男子拉拉扯扯,周师姐赶紧将她拽到身边虎了一眼,而后上下打量了封知平一番,微微一笑。 “这位小兄弟,我师妹年纪小不懂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多担待。” 封知平松了口气,暗道总算碰到了个正常人,赶忙抱拳回礼。 “无妨无妨,双儿姑娘天真烂漫,即便有错也是性情使然,我能理解。” “喂,你什么意思!” 尤双儿不愿意了,周师姐赶忙拽了她一下,再次打量了一番封知平,心里有些意外。 看装束本以为是个普通的渔家少年,可此人面对自己毫不畏缩,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气质也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出来的,倒像是大户出身,不由上心了几分。 这时双儿开始眉飞色舞的讲述方才的经历,两人越听脸色越难看。 “好像是高湛!”孙师姐目露寒光。 “重刀,大个儿,一脸横肉,满身的黑毛,还是准先天的修为,不是他是谁!”周师姐面沉如水。 见双儿没事儿人一样兴奋得不得了,两人只觉着满心后怕,对封知平也分外感激。 自己的师妹自己清楚,尤双儿修为、身手都不弱,比高湛差不了多少,奈何自小被保护得太好,因为一些缘故连正常切磋她师父都不愿意让她参加,真动起手来能发挥出七成实力就算不错了。 幸亏这少年机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换了个眼神,二女整理衣衫重施一礼,郑重道谢。 “在下点苍山内门弟子周畅,这位是我师妹孙蓉,我二人多谢冯小哥仗义之举!这些伤药乃我派秘制,赠与小哥,还请不要推辞!” 封知平赶忙还礼接过,收入怀中后不卑不亢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双方的气氛顿时又亲近了几分。 “听双儿说,你想去迷龙山?”周师姐问道。 “是!” 早就定好了主意,封知平点点头。 “那随我来吧。”周师姐微笑道,“只要你能通过考核便可随我点苍山的人马一同前往,表现优异的话还有机会成为我派的外门弟子哦!” “考核?” “什么考核,我怎么不知道?” 封知平和尤双儿同感愕然。 “是刚刚定下的。”一旁的孙师姐说道,“马师叔只带了一百枚金犀铃过来,不得已只能优中取优了。” 封知平不解:“金犀铃是什么?门票吗?” 三女一怔,齐齐笑了起来,尤双儿报复式的使劲戳了戳他的脑门。 “你好无知哦,连这都不知道还敢去迷龙山!” “双儿,不许胡闹!” 瞪了师妹一眼,周师姐说道:“冯小哥有所不知,迷龙山经常会起大雾,一旦被困住后天境的武者根本走不出去,金犀铃就是用来应对这种情况的。只要灌注内力,铃铛就能发出一种只有本派先天境高手才能听到的声音,范围最远可达百里,听到的先天境师兄师伯就会顺着铃音把你救出去。” “那我呆着不动等雾散了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游双儿抢着说,“迷龙山的雾不是普通的雾,陷在里面不光会让你失去方向,还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变到另一个地方!运气好的话你倒是能出现在原地或者外围的其他地方,要是运气差进了深处,哼哼,那可是连武魂级高手都不敢轻易涉足的险地!” 封知平汗颜,他只知道迷龙山大雾弥漫,浑不知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幸亏没有莽撞做个孤胆豪侠,要是不抱着门派的大腿自个儿闷头去闯,八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10章 说多了 跟着三女来到城西的一所大宅,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吵闹。 “凭什么说我们不行!我们的修为是没到化元的程度,但我们实力不差,有本事叫那几个出来比比!” “就是,出来比比!” “内力化元怎么了,又不是准先天,有种的过来干一场看谁先躺下!” 封知平脚步一顿,脸色难看。 他的修为远不到内力化元的程度,这么说来自己又碰到了投奔紫杉剑阁时的窘境,连考核都不用直接就淘汰了! 尤双儿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封知平是她好不容易拉来的,两人又刚刚同历过生死,就这么被刷掉自己丢脸事小,重要的是她感觉很对不起封知平。 “本来没这么多化元期武者,应该都是听到了消息,奔着马师伯来的。”周师姐苦笑,看着封知平眼含歉然。 轻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封知平微笑道:“算了,我去别家看看,都一样的。” 除了乾坤阁,其余七大派都在招人,他就不信每一家的标准都这么高。 实在不行,找个二、三流的小门派也是可以的,大路千万条,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不行,你不准走,我去跟马师伯说!” 尤双儿拽着封知平就往里走,周孙二人怎么喊都拦不住。 挤过人群来到前院,大大的院子里两波人泾渭分明,主宅门前十几个点苍山服饰的男女正在分发金铃,正中间坐着个中年人,一双死鱼眼似睁非睁,面无表情的看着不满的人群。 “马师叔!” 尤双儿快步跑到跟前,马尚顽循声一望,冷淡的脸上露出笑意。 跟在后面的封知平暗暗嘀咕,原来那双死鱼眼不是刻意做出来的,而是天生使然。 见对方望来,他赶忙抱拳一礼,恭声道:“晚辈冯不平,见过马前辈!” 随意点了下头应付,马尚顽疑惑的看向尤双儿。 “马师叔,是这样的!” 将来龙去脉一说,尤双儿眼巴巴的瞅着他。 “师叔,你得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我就告诉师父说你欺负我!” 周围的点苍山弟子顿时窃笑,被马尚顽的死鱼眼一扫,又瞬间噤若寒蝉。 凝目打量封知平,马尚顽眼神一闪,封知平立刻感觉有什么东西扫拂在了身上,本能的催动内力予以回击时,异样感又消失了。 “他不行。”马尚顽淡淡的下了定论。 “为什么不行,他很厉害的!刚才是他帮忙我才打退了黑骨崖的恶人,师叔你行行好,帮我一次吧!” 尤双儿央求,马尚顽依然不同意。 “丫头,这不是能帮忙的事,我不让他去也是为了他好。他的身手或许是不错,可他修为太低,金犀铃在他手里能传出五里已是极限,万一遇险无人来救,你想让他死在山里吗?” “我跟他一起走,我修为高!” “你这孩子!” 气恼的一瞪,马尚顽指着面前的人群。 “就算我答应你,可他们呢,你让他们怎么想?我点苍山向来讲规矩,除非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否则答应你难以服众,你师父来了也会认同我的做法!” “师叔!” 尤双儿气急,封知平却眼睛一亮。 “且慢,请问前辈说的特殊之处是什么?” 没想到自己说的这么明白了此人还是不死心,马尚顽眉头更紧,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还有小半年就十七了。” “几岁开始修炼的?” “懂事起便已开始,算下来,大约三岁左右吧。” “哦,那你没什么特殊的。” 封知平脸色一僵,就听马尚顽淡声道:“三岁习武,练到现在一十三载才这么点修为,究其缘由,非拙即怠。孩子,听我一句劝,放弃吧,回去找个好营生干,你不适合走我们这条道。” 靠,看不起我? 少爷我练武练了十三年,可内功只练了不到一个月,打坐的时间都得论时辰算,说出来吓不死你! 然而这些话可想不可言,老爹不止一次的说过行走江湖懂得藏拙才是王道,本事不够就瞎嘚瑟的十有八九都死的很惨。 保持微笑,封知平不卑不亢的说道:“前辈,我的资质是入不了您的眼,但您说的特殊之处应该不止修炼资质这一条吧?” “哦,你还会其他东西?”马尚顽来了点兴趣。 “我能鉴别宝物的品阶,不知算不算特殊呢?” 封知平说的淡然,却让马尚顽瞪起了眼。 “你懂制器还是炼药?” 周围的视线顿时集中过来,惊奇中透着火热。 武道里有两个偏门,一个是制器,一个是医药。 医道者和器道者都很受尊重,但药石之力有限,修为越高能起效用的就越少,加上高阶武者对提升修为的药物需求量很低,他们更需要的是一把品质上乘的宝兵刃来相互增补,所以论地位医药师要比制器师逊色不少。 然而在普通人眼里,无论器师还是药师都一样的金贵,这两条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走的,它们同样需要天资,甚至比习武还要严苛。 欲行此二道者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够敏感,能清楚的分辨出每种材料的灵气高低、灵性特质等信息,据此推算生克损益进而制定制作方案。 因此,每一位器、药师都是鉴定好手,这是他们的基本功,当然他们的眼力也不是百分百的准确,再厉害的师傅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就使得很多人有了淘宝的机会。 曾经就有一位后天境的小剑客遇到一位先天境高手,得赠一把对方看不上眼的人级中品长剑,后来遇到一位制器大师才发现那把剑竟然是地级下品,因为灵性内敛晦涩难辨才被鉴定错了品级。 得知这个结果,那位先天境高手后悔不迭,碍于面子又没法讨要回来,只能自认倒霉,就此成了笑谈。 类似的例子层出不穷,但器、药师无论高低都一直是各大势力争抢的重要人才,马尚顽也没想到自己竟能在这里碰到一位。 一旁的尤双儿更是张圆了小嘴,忽闪着大眼睛猛刷封知平,似要从里到外都重新认识一番的可爱模样。 封知平知道自个儿的能耐,不敢装太过,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都不懂,我只会鉴定。” 马尚顽眼神微微一黯,但紧跟着又热了起来。 不懂不要紧,可以学啊,只要有这份资质就行! 想了想,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 封知平忐忑接过,虽然对玉珠有信心,可到现在为止他只鉴定过兵刃,还没试过其他东西。 轻吸一口气灌注内力,脑海的信息让忐忑的心瞬间落地。 【泌阳锁心符,主材万年寒泉浸泡过的极阳玉髓,可温经脉祛心魔,亦可激发极阳之力攻敌于无形,地级中品灵宝,灵性稳定】 地级中品? 封知平暗暗咋舌,第一次见这么详细的介绍,而且还有单独的名字,不像之前的寒铁匕首、铁精长剑那么笼统,看来玉珠也是有脾气的。 可那条灵性稳定是什么意思呢? 心中一动,封知平加力灌注,可无论灌注多少,玉符上始终都没有任何力量反馈回来,他若有所悟。 看来嘬一口仙剑的梦想得搁一搁了,修为不到根本吸不动,况且以现在的修为和体魄,真嘬过来一口怕是也得当场撑死。 照本宣科念了一遍,封知平将玉佩递了回去,谁知马尚顽愣愣的看着他竟然忘了接,直到唤了两声才回过神。 “你见过此物?”接过玉佩放回怀中,马尚顽狐疑的问道。 封知平摇头:“没见过,生平首遇。” “那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站起身,马尚顽凑近前逼视,“你看出用材、品阶我都可以理解,但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还知道它的效用?此物乃我新得,本门知道的人都不多,你是怎么知道的,说!” 先天境的压迫感笼罩全身,封知平身子一沉心头更沉,这才发现自己说多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爹诚不欺我,不懂藏拙的人真的会随时作死,而且作得毫不自知! 第11章 太年轻 面对马尚顽的逼问,封知平一瞬间想了很多。 直说肯定不行,玉珠不像剑种融入了体内,挂在身上随时可以被人抢走。 说自己以前听过也不行,盘问起来容易暴露身份,他可不想这么早就被逮回家。 就说自己是靠直觉蒙的? 吗的,少爷自己都不信,还能指望骗过这个先天境的老鬼? 封知平满腹惆怅,下意识的看向尤双儿,女孩见他眼露窘迫目光一闪,微笑着揽过话头。 “马师叔,是我告诉他的。” “你?” 马尚顽哪里肯信,沉着脸道:“你怎会知道,又怎会跟他提起?不要胡闹,这件事涉及我点苍山的信息安全,关乎我派安危,我必须问清楚!” “真是我说的,是师父告诉我的!之前您不是喊过话嘛,我一听是您就跟他说您很厉害,要是拿出这件宝贝,让他们黑骨崖一手一脚都能让他们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对了,松山寺的幽怨和尚也在场,不信您问他!” 尤双儿振振有词,心里其实虚的很,只求马尚顽别太较真,千万别真跑去找幽怨问个明白。 如此一说,马尚顽倒是信了七分,揣着余下的三分狐疑斜眼瞅着女孩。 “真的?没骗我?” “怎么会,不信您去问呐!” “嗯,就信你一次,谅你也不会骗我。” 点点头,死鱼眼一转又斜瞅向封知平。 “这么说来,是你骗我喽?” 封知平真想把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给扣下来,从小到大自己哪受过这种气? 索性也是白眼一翻,针锋相对的淡声道:“您爱信不信,城里又不只您一家招人,您不要我就算了,我换一家便是,再见!” 转身要走,一把剑自后而来插在面前,要不是收脚快非把裆切了不可,封知平顿时火了。 “什么意思,还不让走了?点苍山也不讲理了是吗?有种你别用内力,咱俩只比剑招,少爷我让你一只手,谁输谁脱光了从这里爬出去!” “呦呵,没看出来啊,脾气还挺冲!” 马尚顽乐了,将想帮腔的尤双儿推到一边,迈步走到封知平跟前指指地上的剑。 “你要是能把它的名堂瞧出来,我不但同意你跟着我们走,还可以引荐你做我点苍山的内门弟子,怎么样,敢不敢试试?” 内门弟子? 封知平眼睛一亮,随即暗暗一叹。 他要是个普通人肯定一口答应,可惜他姓封,封家可是吃朝廷俸禄的,而且还有爵位在身,即便没有世子的身份,封家子弟也不许随意改换门庭。 老侯爷封莫修便是如此,当初果闻大师一直想收他入室,就是因为封家的祖训和朝廷的法令才只做了个记名弟子,封知平当然不敢越界。 拔起长剑探入内力一扫,封知平淡声道:“内门弟子就算了,能做个外门弟子我已知足。” 马尚顽一瞪眼正要说话,就听封知平淡淡的报出了长剑的底细。 “地级下品,陨铁混了赤纹铜铸就,灵性偏火,对不对?” 马尚顽脸色一喜,追问道:“还有呢?刚才说的不是挺细的吗,怎么这次这么简单?” “没了,我眼拙,就看出这些。”封知平撇嘴说道,其实他知道的不止这些。 有玉珠的“慧眼”,他知道此剑剑名“火雷隐”,灵性主火另还有一丝雷性隐藏,以灵性特质来说绝对是把地级中品的好剑,可惜灵气弱了些,沦为了地级下品。 可这些他哪里敢说? 说出来是能震他们一把,但怎么解释小小年纪且修为浅薄的自己却能将这种高级货鉴别得这般细致可就难了,吃一堑长一智是优良品德,必须藏拙。 熟不知马尚顽已经震住了,封知平能说出陨铁混赤纹铜已然证明自己多不简单,要知道他这把爱剑可是很多名家都看走眼过。 赤纹铜用量极少且融合得天衣无缝,没点道行根本看不出来。 “来人,拿个金犀铃过来!” 不等人送,尤双儿欢呼一声自己抢了个金犀铃送了过来,塞进封知平手里后还老气横秋的连拍他的肩膀。 “不错不错,没让我失望,我的眼力果然非同凡响,看你们谁还敢笑话我!” 明眸一扫,一群师兄师姐立刻齐竖大拇指,他们是真服了,鬼能想到这丫头真能捡个宝回来。 而前来报名的散修则眼神复杂,尤其之前那些对封知平“走后门”相当不满的,此时心里只能连连哀叹自己太普通。 “马师叔,他可是我找回来的,功劳一定要记我头上,回去千万别忘了跟我师父好好说说我多厉害!” 尤双儿邀功,马尚顽无奈的点了下头,看着好奇的把玩金铃的封知平,心里暗暗苦笑。 早知道这小子这么妖,自己何必端着架子把人得罪了呢? 还好这小子修为低,还答应了做点苍山的外门弟子,还是有补救的机会的。 轻咳了一声,马尚顽微笑道:“小兄弟怎么称呼啊?” “他叫冯不平!”尤双儿抢先答话,像在宣誓所有权。 虎了丫头一眼,马尚顽温声道:“方才有些误会,冯小哥可不要记仇啊。” “前辈言重了,正常考教而已,我能理解。” 封知平不卑不亢,马尚顽越看越喜欢,年轻人恃才傲物者多见,像这样有性格又知进退的可不容易遇到。 奶奶的,天生就该进我点苍山的好苗子啊! 打定主意要收入内门,马尚顽笑得更温和了,直把一群点苍山弟子看得毛骨悚然,他们还从没见“死鱼眼”这么和气过。 “师叔,你别笑了,我冷。” 在场的也就尤双儿敢实话实说,气得马尚顽直翻白眼,扭头冲就近的一个男弟子招了招手。 “佳康,过来,带冯小哥去歇息,等回山行完礼他就是你师弟了,可不许怠慢!” “是,师父!” 男弟子躬身应是,走到跟前笑道:“冯师弟,你好,我叫常佳康。” “见过常师兄。”封知平正色回礼,却被常佳康拉住。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拘谨。来,这边走,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等等,我也去!”尤双儿叫道。 “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马尚顽一把拉住,示意徒弟带人离开,等两人走远后面色一肃。 “你把遇到他的所有经过全部讲一遍,越细越好,一点都不许漏!” 他可不傻,连周孙二女都能察觉到封知平的气质与外表有异,他又怎会察觉不出? 何况世上是有天才,但绝没有生而知之之人,再天才的人也得懂得如何把自己的天赋激发出来才行,得有个学习的过程,这个过程便是传承。 如果封知平只是大致辨认出宝物的用材和品阶那没什么,可他连材料都说了出来,哪怕只是主材,依然说明对方肯定是有师承的。 想收他入内门,就必须先搞清他的来历,免得师承跟点苍山有冲突,将来大家都不好看。 封知平不知道这些心思,否则肯定后悔莫及。 他自认为掩饰得很好了,可惜,他还是太年轻。 第12章 你是谁? 当夜,封知平躺在床上把玩着侯叔给的钱串,回忆着白天的经历。 原先还在为住宿发愁,谁知因缘际会,自己竟然住到了点苍山的落脚处,还破格成了外门弟子。 “老爹要是知道,肯定会高兴吧?”封知平喃喃自语。 从小到大,封莫修逮着机会就给宝贝儿子讲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尤其入点苍山这一段更是眉飞色舞。 什么一把长剑连败十八路高手,什么在果闻大师手下挺过三十九招震惊全场,诸如此类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可怎么听也听不够。 那时的他修不了内功,为了安全封莫修连泉州城都不让他出,他很羡慕大哥二哥,更羡慕驰骋江湖闯出偌大威名的老爹,这些故事便是他唯一的慰藉。 当初只能幻想身在其中,现在他已然身处江湖,想到这封知平心头火热,些许困意瞬间消散,翻起身盘膝坐好。 睡觉? 自己已经“睡”了十几年,早就够了,现在该做的是发愤图强,尽一切可能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 内力沿着周天运转不休,每次经过丹田都会让气海浑厚一丝。 正常来讲他的积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对体验过“捷径”的他来说还是太慢。 抓过长刀横在膝头,内力灌注尝试吸收里面的力量。 刀是黑骨崖那个山羊胡的,人级下品,人级的兵刃很少有明确的灵性属向,玉珠的介绍也简单至极。 有无属性对封知平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能供他修炼就行,按他估算这把刀的灵气全部吸收完差不多能增加正常修行五年到八年左右的功力,顶的上一颗上品的精元丹了。 默默行功,一炷香左右,他睁开了眼,面露困惑。 “怎么这么慢,白天不这样啊,难道吸收速度还跟天色有关?” 琢磨了片刻摇摇头,应该不是天色,吸收黑衣人的匕首碎片时白天黑夜可没什么两样。 “差在哪儿呢?难道要把兵刃弄坏,就像寒铁匕首那样让灵性流失,我再趁机截取?” “也不对,给双丫头的那把剑,白天我刚拿到的时候就吸收得很快,这把刀的品级稍逊于它,怎么反而迟缓了呢?” 仔细回忆每一个细节,一抹灵光划过心头,封知平跳下床鞋都不穿,提着刀来到屋外的院落。 屏息凝神,慢慢提刀摆了个起手式,下一刻由静转动,一套军中通传的盲斗刀法“夜下五式”信手而出。 这套刀法的要义是迅而静,用快速的刀招护主周身,寻到机会时安静出刀灭敌于不察。 以往练习,他凭持的只是肌肉力量,勉强能做到迅字,静字因为没有内力支撑压不住刀风,始终难以做到。 而今夜,不同了。 院子里霍霍的刀风声越来越小,从鬼哭般的呜咽逐渐转为啜泣般的“哧哧”轻响。 封知平渐渐闭上了眼,身随心动刀随身指,整个人都沉浸在美妙的韵律当中。 当一股热流由刀柄注入手臂经脉汇入丹田时,浓浓的喜意泛起心间。 果然没错,自己吸收宝兵刃的灵气靠静修是不行的,效率太低,持之演武才是正确的做法。 细细分辨着吸收速度,他发现演武虽快但仍不是极限,相比白天生死相搏还是差了许多,看来实战才是最好的修行。 吗的,少爷以后岂不是天天要找架打? 这还怎么低调啊! 心一乱,节奏也跟着乱,封知平索性停手,仰头望向月空。 大大的圆月仿佛变成了胖神仙的笑脸,记得神仙大人说过剑种有好处也有麻烦,难道麻烦说的就是这个? “回头找人切磋试试看,实在不行就只能玩命了。高调点就高调点吧,谁让我缺时间呢!” 暗叹自己命歹,封知平正要低头再起刀法,余光却扫见院墙上立着个人影。 “谁!” 横刀身前定睛一瞧,封知平放松下来,笑着招了招手。 “原来是小双儿啊!” 尤双儿没答话,居高临下目冷如冰。 “大半夜跑过来偷瞧我,你不怕让人看见又给误会了?还是说你动了心,真想当我的小娘子了?” 背对着月光,封知平没看清她的脸色,继续嬉皮笑脸的口花花,谁知尤双儿身形一晃突然扑了过来,半空中长剑出鞘直指咽喉。 “你干嘛!” 封知平吓了一跳,赶忙横刀挡格,刚一接触刀就飞了,闪身想躲,一只纤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掌却比铁箍还硬,封知平被掐得直翻白眼,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掰不开。 “松,松手,有话好,说!” 手微微一松,尤双儿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一双明眸看不到白日的灵动,只有寒彻心扉的冰冷。 “再敢出言不逊,我就杀了你,听到了吗?” 封知平赶忙点头,尤双儿冷哼一声将他扔在了地上。 趴在地上咳了好半天才顺过气,封知平站起身,惊疑不定。 “你是谁?” 容貌一样,身段一样,就连身上的气味也一样,可此人绝不是尤双儿,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女子不答,冷声反问:“白天,你是怎么认出马师叔的宝玉的?” “你是谁?”封知平不答,又问了一遍。 如果是尤双儿他或许会说,毕竟小丫头帮过他,可眼前这人来历不明,跟谁说也不会跟她说。 见他不答,女子眼神一寒,提剑正要动手,却听吱呀一声门响,常佳康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 “双儿师妹,你在干嘛?” 一个剑步挡在封知平身前,看清尤双儿的样子,常佳康眼角一抽,暗叹一声挂起微笑。 “双儿师妹,夜深了,这里是男宿,你来这里不好,还是早点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 不是吧,真是尤双儿? 封知平目瞪口呆,想破脑袋也无法将眼前人与白天的有趣丫头联系起来。 “一个问题,问完就走。”尤双儿言简意赅,语气依然冷漠。 “你已经问过了。”常佳康的语气也严肃起来,“双儿师妹,他是我们的贵客,以后更与你我同门,而且他还是你请回来的,你可不要一时任性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情。” 中间的“你”字刻意加重了语气,尤双儿的冷眸微微波澜了一下,冷冷点头,收剑飞身离开了院子。 “常师兄,这什么情况?”封知平满身冷汗,脑子里一盆浆糊。 “你没事吧?”常佳康歉然问道。 封知平摇摇头,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回事,她真是尤双儿?” 犹豫了一下,常佳康叹了口气。 “她是双儿师妹,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方便说,等回了点苍山有机会你或许能听到点,或者你也可以问她,我看她挺喜欢你的,或许会愿意跟你讲。” “问她?找死吗!”封知平大翻白眼。 “别多想了,早点睡吧。”常佳康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回屋。 站在原地傻了半天,封知平突然抡刀猛砍地面,好一会儿才住手,悲愤望天。 “这他吗都什么事儿啊!” 第13章 迷龙山开 一连两天双儿都没露面,直到第三天清晨准备出发时封知平才再次见到她。 小丫头精神有些萎靡,那晚的冰冷气质看不到半点,老远见到封知平走来立刻慌乱的躲到师姐们身后,连打招呼都假装没听见。 “什么毛病?”封知平暗暗嘀咕,“难道是不好意思?应该是了,看样子她恢复了正常,在为那晚的事歉疚吧。” 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身为侯府世子,从小到大各种奇闻异事可没少听说。 这两天他一直在琢磨那晚的怪异,依稀记起老爹曾说过世间有一种极罕见的怪病,叫神智分裂。 得此隐疾者会分裂出两种人格,相互依存又相对独立,很符合双儿的情况。 “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少爷我是吓着了,但总不能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吧?” 正想过去把事说开,马尚顽却在这时招呼他集合。 临时招揽的散修百人整,点苍弟子十五人,除了马尚顽还有另外两个先天境高手在列,均是点苍山门下,其余弟子不是准先天的修为也差之不远,散修和大派弟子的差距由此可见。 封知平最尴尬,他是全场修为最低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内力还未开始向元力转化的凡武者,往队伍里一站颇有点鱼目混珠的味道,但绝没有人会看轻他。 秘境寻宝,多上一位能鉴定灵物种类品阶的人同行有多重要,在场的人都清楚,所以封知平不但不是鱼目混珠反而是鹤立鸡群,他是散修里最让人着紧的一个。 “周畅,你带孙蓉和双儿去...” “我不去!” 马尚顽正要指派周师姐带人与封知平等人同行,尤双儿赶忙抢先拒绝。 见封知平看向自己,尤双儿赶忙重新躲回周师姐背后,只露出一只小手冲马尚顽摆个不停,表明自己的坚决。 靠,少爷还不愿意伺候你呢! 封知平心里来气,周围意味深长的目光更让他郁闷得要死。 马尚顽连喊几声无果,面露无奈,想了想冲常佳康招了招手。 “佳康,你带两人领这一队,切记安全第一,明白吗?” “是,师父!” 常佳康躬身应是,招过两个师弟走到封知平跟前。 “冯师弟,咱们不但同住还能同行,真是有缘啊!” 大大的笑脸很是亲切,封知平心中舒畅,赶忙微笑回礼:“见过常师兄,能得师兄照应,我也高兴得紧。” 常佳康笑着点点头,指指身边的两人。 “贝思明,李博,跟我一样都是师父的徒弟,你们认识一下。” 封知平赶忙见礼,贝李两人也微笑回应,热络的气氛看得周围的散修满眼羡慕。 没办法,谁叫自己生的不好呢? 封知平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提前定下的外门弟子,而且还很有可能会被收进内门,他们没这份天资,只等到迷龙山之行结束后根据各自的功绩来判定去留。 分好队,言简意赅的说了几句开场白,马尚顽脸色一正。 “据最新消息,迷龙山入口将于今日戌时在六十里外的台山平原出现,我们有七个时辰赶到那里,路上会与其他门派同行。大家切记,保持克制,未得准许不准出手,尤其黑骨崖,无论他们如何挑衅都不要冲动,一切等进了迷龙山再说!” “是!” 众人齐声应是,封知平却有些奇怪,今天的马尚顽可跟那天刚赶到就大喊三个杀字的他完全不符,胆子好像变小了。 等出了城门骑上马,他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朝廷派了军队过来护送,五千铁骑随行,每隔十里还有部队驻扎,可以说闭着眼都不会走错道。 至于是护送还是监管那就看个人理解了,反正几百米开外的黑骨崖是老老实实的,马尚顽担心的并未发生。 而他们的马也不是凡驹,而是精挑细选的军马,屁股上烙着军队的大印,很多马匹身上还有刀箭留下的疤痕。 早就听闻点苍山跟朝廷的关系不一般,封知平这回可算长见识了。 六十里路他们不但骑了军马,而且还连换两匹,几乎全程都在以冲刺的速度疾行,吃喝拉撒全在马上完成,一口气不歇。 同样待遇的还有黑骨崖、松山寺和落月观,其余门派无论大小都只有一匹马,行程过半便已落后他们不少。 封知平会骑马,但从没骑过这么久,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台山平原,人颠得七荤八素,屁股火辣辣的像坐进了辣椒油。 翻身下马,两条腿劈着半天合不拢,世子爷鸭子似的来回溜达了半天才缓过劲儿,脸尴尬的微微泛红。 这要让老爹知道了,非得笑死不可! “累了吧?” 刚坐下,常佳康便递过水袋,瞅着他的窘相忍俊不禁。 “要不要帮你推宫过血疏络一下?” “不用不用,我没事的!” 封知平赶忙摆手,见附近那些女修毫无异样的谈笑风生,心里更是尴尬万分。 吗的,脸丢大了,少爷我竟然还不如一群娘们儿! 接过水袋喝了几口,封知平岔开话题问道:“常师兄,今日出发时我看了一下,好像没看到乾坤阁的人?” “他们没来。” 撕了条肉干塞进嘴里,常佳康说道:“你可能不了解,乾坤阁虽是八大派之一,但他们比较特殊。不像我们,他们对钱财和天材地宝都没什么欲求,虽掌握着勘测秘境开启时间的办法却从不私用,每次有发现都第一时间无偿公布给天下人知晓,说是武林门派其实更像个组织松散的善堂,比松山寺的和尚和落华观的道士仙气儿都足。” “这么清高?”封知平新鲜得紧,想了想又问,“我听说乾坤阁不只咱天元国有,太始国和空玄国好像也有他们的分部,你说他们会不会是那种明面清高,实则暗地里倒卖机密情报的地下组织?” “嘿,知道的不少啊!” 意外的看了看封知平,常佳康笑道:“你说的没错,乾坤阁确实三大陆都有,而且都摆在明面上,但他们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情报组织,乾坤阁的三问三不问知道吧?” 封知平点头:“知道,武学疑难可问,莫问宗门秘传;宝物秘境可问,莫问有主之物;寻医求药可问,莫问恩怨情仇。” “这就是了。”常佳康说道,“只要不合规矩,就算皇帝亲自出面都没用。乾坤阁的信誉和操守极好,所以三国才都默许了它的存在,要是你想的那样它早就被取缔了。” “那他们图个什么啊!” 封知平想不通,他的老家泉州城里就有乾坤阁开办的义塾,专收穷人家的孩子,很多落魄的武者也可以在那里获取一些大陆通传的普通秘籍,不但价格低得惊人,实在没钱甚至可以先赊账,不还都行。 “谁知道呢!”常佳康耸耸肩,“反正他们与世无争,对咱们有益无害,知道这一点就足...咦,来了!” 封知平一惊,顺着目光望去,只见方才还一眼万里的台山平原此时已腾起大雾,诡异的是雾气只局限在三里宽窄的范围内浓而不散,边缘处泾渭分明,看上去就像一大块切得齐整的白糕。 “出发!” 马尚顽一声令下,刚歇息下来的马儿再次奔腾。 不但他们,附近的黑骨崖、松山寺和落华观也是如此,错落的马蹄声混在一起轰鸣大地,万马奔腾的气势恍如战场冲杀,封知平深受感染,一时间豪情万丈。 “冲啊!!!” 此起披伏的吼声中,雾区迅速靠近,黑骨崖反应最快第一个出发,此时也抢先一步冲了进去。 点苍山落后不多,马尚顽在贴近前已跃离马匹纵身跃入其中,片刻后封知平赶到,跟在常佳康身后纵马冲进。 白雾遮眼视野差极,封知平正犹豫要不要勒马减速,眼前突然一亮,浓雾甩在了身后,前方一览无余。 只见一座巍峨的大山横贯视野,左右绵延至视线尽头,其间树翠水碧鸟飞兽吟,偶有薄纱腾起飘飘摇摇,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春夏盛景。 而天空也从将夜的昏暗变成了正午的艳阳高照,封知平呆呆的仰着头有些失神,突然汗毛一紧,余光里一记刀光扫了过来。 “臭小子,死吧!!!” 第14章 冤家路窄 无暇分辨,封知平立刻跃离马儿,刚离开刀光就自脚下扫过,马头翻飞,无头的身子跪摔在地好远才停住,血也直到这时才喷涌而出。 “好快的刀!” 翻身落地,封知平毛都炸了,幸亏反应快,要不半个身子就没了。 匆匆一瞥,心头狠狠一沉,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碰到的黑骨崖壮汉,好像是叫高湛,很厉害的家伙! “吗的,冤家路窄,怎么是他!” 封知平想哭,扭头就跑。 高湛早盯上了他,特意在这个位置等他现身,怎会由他逃走,冷笑一声纵刀再劈。 “死!” 准先天的刀怎敢乱接,便是刀罡扫一下都受不了,可姓高的刀实在太快,只跑了两步刀芒已迫近后身,他不想接也得接,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调动全部内力横刀身前。 这次不死,少爷以后一定弄死你! 心里发狠,就待迎接巨力冲击,一把剑半途插进,劈散刀芒后准确的击在刀尖将刀挑歪了出去。 “呵,原来是黑骨崖的熊瞎子啊,我道是谁呢。来来来,别以大欺小,我陪你玩玩!” “常师兄!” 封知平泪流满面,差点没给常佳康跪下。 常佳康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淡笑道:“你先走,这个黑毛怪我来对付。” 封知平二话不说转身就跑,高湛欲追却被拦住,勃然大怒。 “姓常的,你找死!” 常佳康见招拆招,嘴上笑道:“嗯嗯嗯,这话听了没十遍也有八遍了,我看今天天色不错,很适合杀你,你就行行好让我少费点力气,老老实实的死在这里吧。” “凭你?!” 刀光剑影搅作一团,强横的余劲让周围的人纷纷避退。 封知平逃出生天,偷眼回瞧心里又恨又羡,自己若非修为尚浅,往那圈子里一站该是多么荣光。 “姓高的,你等着,等少爷我追上来,非亲手剐了你,就像神仙前辈那样!” 刚发完誓,一抹劲风刺痛脸颊,他急忙就地一滚躲了开去,定睛一瞧,吗的,又是熟人! “臭小子,还我剑来!” 瘦子眼都红了,他比高湛更恨封知平。 此人不但扭折了他的胳膊,还夺了他的剑,要知道对很多武者来说自己的兵刃比妻儿乃至自己的生命都重要,夺剑之恨不亚于辱妻杀子之仇。 “还你个屁!” 封知平大骂一声,没有跑,而是提刀迎上。 三天前他以近乎无赖的方式击败了此人,而后的三天里他几乎都在练刀,觉都没怎么睡,若非不能不吃饭他甚至连饭都想省了,而苦修的结果也是显著地,刀里的灵气已被他吸收了大半。 现在修为虽然仍不及对方,但绝非毫无还手之力,正愁没合适的对手试刀呢,现在正好拿这家伙来试试斤两。 “刚好我这刀快废了,就拿你的剑来抵!” 集中精神,封知平冲到跟前作势欲劈,瘦子含怒冷笑一剑挑来,却不想刀剑交击前一刻封知平就地一滚,一套地堂刀施展开来连攻下路。 修为有差距,实打实的硬拼肯定吃亏,他又不傻,当然怎么有利怎么来,好不好看阴不阴险都不重要。 瘦子修为深,但招式浅,否则那天也不会吃亏。 此时封知平突然变招专攻下三路,他措手不及一时间手忙脚乱,一时不慎竟连中两刀,其中一刀深可见骨。 “杀千刀的小子,我杀了你,啊!” 瘦子怒极狂吼,招式一改剑出如雨,颓势勉强挽住,可封知平跟个刺猬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他从上应对很是别扭,只恨自己不会地趟剑之类的招法,不能跟着对方一起滚。 “难受不?”封知平抽空挑衅。 瘦子怒笑:“难受又怎样,我功力比你深,看咱俩谁耗得过谁!” “这样啊!”封知平遗憾的咂咂嘴,“应该是你赢,可惜看不到了,因为你要死了。” “你放...呃!” 话未说完,一截剑尖自胸前透出,瘦子惊骇欲绝本能的要前冲抽身,可封知平适时补刀,锐利的刀尖刺入小腹横向一拉,腥臭的热血顿时喷了满身满脸。 力气散尽,剧痛难忍,瘦子没理封知平,脖子僵硬的转过头看向身后,入目的一个小脸煞白的秀气女孩,看她紧抿着的嘴和不断涌动的喉咙,像是要呕。 张了张嘴,他想说偷袭无耻,可嘴里只涌出一口浓血,便气绝而亡。 尤双儿拔出剑一把捂住嘴巴,就见封知平爬起身,照着瘦子的尸体踹了一脚。 “踢死你个傻x,还想杀我?又不是比武,就知道死盯着一个,眼观六路都不懂,这也能成黑骨崖弟子?黑骨崖就这素质?” 又踢了尸体几脚,封知平情绪稍平,本以为做足了准备,可第一次杀人心神还是激荡不已。 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见双丫头一副快哭出来的可怜样,他赶忙露出大大的笑脸帮她转移注意力。 “谢了!” 女孩惊慌的低下头,不安的捻动脚尖,一时间恶感泪感都忘到了脑后。 这傻丫头,脑子一根弦啊! 瞅她这模样,还介意呢? 封知平叹了口气,正要劝上几句,突觉心头发紧后心微凉,急忙抱住女孩滚向一旁。 刚离开,一记刀罡就纵贯而过,后背衣衫爆碎皮肤火辣辣的疼,刚刚离开的位置多了一道半尺多深的惊人凹痕。 “小子,我要你死!” 高湛怒发冲冠,目呲欲裂,这一刀正是他的手笔。 本以为瘦子师弟能把人拿下,谁知竟被两人联手反杀,而自己的含怒一刀再次被对方及时避开,怒不可竭的他逼退常佳康就待杀来,却被后者及时赶返死死拦住,气得几欲吐血。 “你滚!” “要滚也是你滚,刚才不留神被你偷过去一刀,这下人可丢大了,肯定要被师父骂,唉!” “姓常的,卧槽你吗!” “这得问我父亲,不过两位老人家都已去世,要不我送你过去你当面问问他俩?” 常佳康骂人不带脏字,高湛嘴拙只能秽语不断,连试几次都无法脱身,索性集中精力将满腔火气尽数发泄到常佳康身上。 “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尤双儿这才反应过来,想扶封知平却发现自己被他抱着,小脸顿时红到滴血,下意识的用力一推,登时将人给抛飞了出去。 “卧槽!”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这回前胸后背都疼得要死,封知平缓了半天才把卡住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尤双儿发现自己犯错赶忙跑来,想扶又不敢扶,蹲在一旁泫然欲泣。 “你没事吧?” “大姐,你别哭啊,我还没死呢。” “呜呜呜~” “喂,咱打仗呢,您老上点心,留着劲儿干点正事儿行不行?” “呜哇~~” 得,甭劝了,越劝越来劲。 封知平突然很想念那个冷若冰霜的双儿,换成那妮子在肯定没这些毛病,当然她也不会救自己,弄不好还会偷摸的帮瘦子一把。 “点苍山弟子听令!拦住黑骨崖的白痴,掩护散修们先走!双儿,你也跟他们走!” 马尚顽朗声传令,点苍门人立刻应命。 黑骨崖的这场截杀完全是损人不利己,指望这群白痴主动收手是不可能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派人进山探明外围区域灵材灵脉的地点,没必要在这儿跟他们瞎耗时间。 等散修们一走,即便黑骨崖还不收手,自己带着配合默契的本门弟子撤离起来也容易。 “拦住他们,今天谁都别想走,给我全部杀光!”跟马尚顽放对的中年人喊道,黑骨崖弟子大声应命,他们招揽的散修多是穷凶极恶之徒,此时见了血个个都红了眼,回答的声音竟比弟子们的声音还大。 马尚顽大怒:“姓曹的,你有病啊!松山寺已经快要进去了,你把我们和落月观拦在这儿什么意思,做嫁衣吗?” “老子愿意,哈哈哈哈!” 曹成放声狂笑,马尚顽气结。 “行,那就把你们全杀光再走!落月观的朋友,情况你们也看到了,联手可好?” “可!” 远处有人高声应和,可紧接着一道带着血腥味的阴冷笑声就插了进来。 “曹兄,小弟马慢,来迟了些,可不要见怪呀!” “别废话,杀!” 曹成干脆利落,马尚顽则脸色一沉。 封知平不明所以,一旁的尤双儿指了指刚出现的旗号,小脸煞白。 “是血刀门,快走!” 第15章 富贵险中求 “血刀门?!” 封知平心头一震,竟是这帮屠夫先到! 黑骨崖和血刀门是天元八派中最受人诟病的两大门派,不过前者的名是凶名,而后者则是赤裸裸的恶名。 黑骨崖凶,但他们讲规矩,针对的主要是点苍山及支持点苍山的紫杉剑阁和阔刀门,对二、三流小门派无视但不欺辱,你可以说黑骨崖的人野蛮,但很少有人会说他们欺凌弱小。 血刀门不同,比起专挑硬骨头啃的黑骨崖,他们更像食腐的秃鹫,专挑软柿子捏。 仗势欺人? 那是基本宗旨,弱就是罪,身为弱者就该被强者主宰,他们的独门秘法也促使这一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 独特的修炼法门使得他们需要大量鲜血和怨气来快速增进修为,所以血刀门下个个嗜杀,而且最喜虐杀,只有饱受凌虐的死者才能酝酿出最美妙的怨血供他们喂刀。 因此在世人眼中,血刀门不是最强的,但绝对是最让人恐惧和厌恶的。 除此之外,血刀门的阴险卑鄙也深入人心,他们是绝对的机会主义者。 血刀门很有自知之明,平日里多是跟着老大黑骨崖为虎作伥,极少主动挑衅各大门派,且见势不妙掉头就跑,都不用黑骨崖发话。 可一旦有合适的机会出现,他们就会露出獠牙,狠狠的在各大门派身上咬上一口。 比如现在。 这里是秘境,是三不管地带,朝廷严令秘境纷争就地解决,不得事后寻仇,这也是江湖上公认的规矩。 如今有黑骨崖领头,血刀门要是不趁机大开杀戒,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果然,非人的惨叫声已然响起,光听就让人头皮发麻。 “阔刀门和紫杉剑阁呢,怎么还没到?”封知平凝目眺望,眼角抽搐。 “肯定被拦住了!”尤双儿脸色煞白,“快走吧,血刀门的人向来不讲道理,被他们缠上就麻烦了!” “好!” 站起身刚要走,忽的想起瘦子的剑,封知平赶忙跑过去捡了起来,直起腰时忽然怔住了。 走? 看着四周忘我厮杀的人影,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瞬间占据了整个脑海。 现在的情况是血刀门进来后,又有许多小派人马涌了进来,更远处还出现了紫杉剑阁和阔刀门的身影,大混战是不可避免的了,这一战不知要死上多少人。 而在场的大半都是内力化元的后天境高手,他们很多人携带的都是人级下品兵刃,个别运气好或者身家富庶的说不定还能有人级中、上品的好货,便是地级也并非没可能见到。 这要是死上个两三成,自己再偷摸的这么一捡,那自己还用发愁没有宝兵刃修炼吗? 封知平很挣扎,按理说他应该早早离开先保证安全,可满地的无主兵刃几如天降之才,不捡的话简直天理难容。 “走啊,想什么呢!”尤双儿在后催促。 深吸一口气,封知平转过头:“你先走,我晚点再来!” “晚点?你,你想留下?你疯啦!” 尤双儿大惊失色,正要强行拽走,封知平已先一步冲了出去,直奔几十米开外的一把开山斧。 富贵险中求,自己现在修为低人又穷,想快速提升修为就得玩命,这个战争财不发事后肯定得后悔死! 反正自己又不是上阵拼杀,小心着点偷摸捡漏应该问题不大,实在不行就往点苍山的大哥大姐们身边跑,马尚顽这么宝贝自己,就不信他们会见死不救! 盘算间,人已冲到,俯身抄起开山斧迅速远遁,灌注内力一探,脑海里顿时闪过一条信息。 【百炼铁精大斧,人级下品,灵性极差,快速流逝中】 灵性极差? 也就是说这把斧子只是勉强达到人级下品,是宝兵刃里最最下等的一类破烂货喽? 靠,谁啊这么穷,害少爷空欢喜一场! 暗暗撇嘴,眼一扫又盯上了一把灰扑扑的长剑,封知平再次猫腰急冲,躲开几记砍杀抄起长剑就跑。 【寒铁长剑,人级中品,灵性缓慢流失中】 人级中品! 这运气,啊哈哈哈哈哈! 封知平紧抿着嘴,要不是不合适,他真想仰天长笑,喜滋滋的抱着宝剑顺手就想把斧子扔掉,可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来。 苍蝇腿也是肉,斧子沉是沉了点,但不急着扔,先吸着,等捡多了实在拿不动时再扔不迟。 从旁边的死尸身上撕了根布条把剑捆到背后,封知平提着大斧边吸边寻找目标,忽觉身后有人靠近,想都不想反手一斧劈去。 半途看清来人,他赶忙收手,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尤双儿跟在身后目睹了整个过程,指着他的鼻子气得嘴都哆嗦了。 “你,你,你这个财迷,竟然为了这些身外物连命都不要了!” “你懂什么,走开,别跟我站一块儿,太显眼了。” 挡开手,封知平暗暗撇嘴。 命? 别说,这些东西还真跟命一样重要。 没有它们,少爷我只能按部就班的苦修,想获得足够的自保之力还不知要多少年呢,没实力家都不敢回,难道一直在外面漂着苟活啊? “你什么态度!”尤双儿差点没气哭了,伸手抓向封知平的胳膊,“现在就跟我走,这些破烂等回头我送你几把,没必要把命送在这儿!” “送?” 封知平嗤笑,拍拍肩头的剑柄。 “看见了吗,人级中品宝剑,外面最低也得千两银子一把,这把算是人级中品里的上等货,我估计差不多得三千开外,送?你能送多少?” “人级中品而已,我送你十把,够不够!” 尤双儿财大气粗,尤甚那日丢给老鸨满袋的金叶,世子爷登时给震住了。 乖乖,这丫头在点苍山能量不小啊,这么富? “那也不行!”指指周围,封知平说道,“你看看这里,满地都是人级下品、中品的宝兵刃,我随便就能捡够你说的数儿,运气好还能捡到人级上品甚至地级的高档货,你还能送得起吗?” 想的是挤兑,谁知尤双儿的眼突然亮了起来。 “地级?我跟你一起去!” “哈?”封知平傻眼。 “啊什么啊,我说我跟你一起去,咱俩合作,我保护你,你来鉴定级别,人级的我不要,地级的兵器全归我!” 尤双儿理直气壮,世子爷登时不乐意了。 “甭想,全都归我!你表现好我可以考虑送你一把地级的兵刃,当然得是我捡到两把以上才行,全归你?想都别想!” “那一九开!” “我九你一?” “看见本姑娘的拳头了吗,你打得过我?” “看见本少爷的眼睛了吗,你懂鉴定?” “又不是只有你懂!” “本少爷也完全可以跟别人合作,我看常师兄就不错,周师姐孙师姐也成!” “你!” 两人争执不下,一道棍影伴着一声呼喝突然袭来,两人赶忙各分左右,随后女主攻男偷袭三两下搞定了对手,相当默契。 放下剑,尤双儿就要继续讨价还价,却见封知平一个恶狗扑食抢到长棍,气得她哇哇乱叫。 封知平根本不搭理她,自顾自的内力一扫,笑开了花。 “嘿,人级下品的黄檀棍,还是具有土木两种灵性特质的稀罕货,人级兵器能凸显出灵性特质的本就不多,何况还是两种,可惜灵气太弱,要不至少也该是人级中品才对,运气真好!” 美滋滋的摩挲着长棍,故意很大声的炫耀着。 尤双儿气得直磨牙,只恨自己拉不下身段,做不出对方狗抢屎一样的粗鄙行径。 余光扫见又有人盯上了自己,封知平戏谑一收。 “先捡,回头再分,怎么样?” “好!” 尤双儿一口应下,在两个黑骨崖的人合围过来之前跟封知平一起猫腰冲出,绕过几个战圈之后不见了踪影。 第16章 挑拨 入口前的平野喊杀声震天,没人发现一男一女两个蟊贼在浑水摸鱼,偶尔有人关注,但不等深究就被新的对手牵走了注意。 战利品越来越多,封知平只能忍着心疼扔掉一些次货,挑来挑去捆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重,一走路叮当乱响,想隐藏都隐藏不了。 而这时,不少人也已经盯上了他这个蟊贼,没办法目标实在太显眼,看着他背后的一大捆物件一群人眼都红了。 “卑鄙!” “贱人!” “给我站住,把东西留下!” “老子在这拼死拼活,你个狗日的偷着发死人财,找死!兄弟们,拦住他,给我杀!” 封知平早有准备,根本不接招,逢人能躲就躲,躲不过就把一早准备好的“肉”往对方怀里一丢。 这些诱饵都是他挑出来的淘汰品,有些是成色太次,有些是不方便携带,与其当个守财奴抱着它们死还不如当成大号的暗器拿来脱身。 反正这是没本的买卖,起初还有点肉疼,后来捡的多了随捡随扔,现在丢的那叫一个顺手。 要是对方得了好处还不识趣,没关系,他还有个金牌女打手教他们做人。 尤双儿也相当称职,跟随左右保驾护航,兴致到时自己也捡两把“暗器”丢着玩玩。 “别乱扔!我的姑奶奶来,跟你说几遍了,先让我看看再说啊!” 封知平想哭,双丫头玩疯了,刚刚扔出去的那把剑华光内隐看着就不像凡品,这妮子竟然给扔了! “不好意思,顺手了。” 小丫头赧然吐了吐舌头,随即俏脸一紧,旋身出招架开来剑,趁着对方中门大开甩手掷出一抹金光,看也不看扭身就走。 “又是金针?”封知平瞪眼。 “对呀!”点点头,丫头小脸一苦,“刚才扔了好些,剩下的不多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还剩多少?” “二三十枚吧。” 封知平暴汗,这丫头真有钱! 破罡金针的价值他有所耳闻,莫说用掉的,便是剩下的二三十枚,其价格也顶得上他背后的小半收获了。 扫了眼四周,发现越来越多的人朝自己靠拢,封知平略一犹豫便绝了留心。 人心不足蛇吞象,再拖下去被人盯死可就麻烦了。 “走!” 打声招呼,找准方向正要走,远处突然响起一声阴冷的轻笑。 “呵呵,想跑?” 心头一紧,寻声急望,只见数百米开外一片十数丈宽的血雾凌空压落,远远观瞧都觉鼻喉间腥气激荡催人欲呕,下方者是何感受可想而知。 “不是冲我们,是冲紫杉剑阁,血刀门动真格的了,快走!” 尤双儿拉上封知平拔足狂奔,周围的人也是一般,无论片刻前打得多火热此时都顾不得了。 逃窜中,封知平忍不住回头眺望,眼中无多少惊慌,几乎尽是兴奋与好奇。 自小到大,先天境高手见得多,就是拥有武神封号的武魂级高手都见过几位,可放开手脚全力相搏的这还是头一回见。 虽说只是灵识期的争斗,可依然引足了眼球。 须知先天境与后天境最大的差异就在于对武器的运用,后天境只能御兵刃之形,是否神兵利刃对他们来说差异并不算大,唯有先天境才可激发兵刃的深层潜力,以所修之法结合兵刃自身的灵力施展出各种神乎其神的超凡力量。 血色雾霭便是血刀门的灵识高手出手时的异象,下方的紫杉剑阁若无对等者应对,只一击怕是就能让一干人死绝。 正想着,封知平眼睛一亮,只见即将落地的血云底部,一面明晃晃的盾牌虚相凭空浮现。 不,不是盾牌,而是... “扇子?!” 三分激动七分好奇,封知平有点差声。 尤双儿飞速扫了一眼,气喘吁吁的说:“是紫杉剑阁的公孙岚,那是他的八宝鎏金扇!” 封知平纳闷儿:“紫杉剑阁还有不使剑的?” “血刀门还有练九节鞭的呢!” 被愚蠢的问题搞得大翻白眼,见封知平还想追问,尤双儿没好气的一瞪眼:“别跟我说话,岔了气咱俩都走不了!” 世子爷想骂娘,貌似是大姐你自己搭的话吧! 几句问答的功夫,那边厢已斗得火热,如有实质的扇影先是阻住了血雾的落势,而后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着用力一扬,厚重雾霭微微一颤,被重新推回了半空。 “哼,再吃我一招!” 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血色雾霭骤然紧缩,而扇影这一次却抢先一步,在血雾刚凝成一把巨剑的雏形时,一根根锐利的扇骨便疾射而出,如一柄柄飞剑电射入血雾。 瞬间,雾霭激涌,巨剑雏形时聚时散,趁着喘息的机会下方武者无论敌我尽皆火速退散,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一位持扇的玉面青年。 见人群散净,青年暗松一口气,旋即眼神一凝,一跺脚冲天而起,手中的金骨扇并拢作短剑合身扑向血雾。 随着他的动作,漫天飞舞的扇骨也纷纷折返拢成一束,好似长矛般当先捅入为其开路,血雾登时洞出一个开口。 就在男子即将没入开口时,涌动的雾气突然一散,露出一位疤嘴男子凌空傲立,被刀疤斜分成四瓣嘴唇噙着冷笑,而下方的玉面男子陡然色变。 “万裘,你,你踏出那一步了?!” 惊呼声远远传开,封知平一时没反应过来,寻声回望的尤双儿却已然颜色大变。 “凌空虚渡,他是神神神,神藏!” 封知平也省过味来,张着大嘴半天合不拢。 先天境四个阶段之间的差距远非后天境可比,不仅是内功的浑厚程度,更是对宝兵刃的运用深浅。 灵识期能够激发兵刃自身的灵性潜力,而神藏期则更进一步,已然可以初步影响交手的环境,并且还能借宝兵刃之力凌空而行。 “难怪能营造出那等声势!”封知平喃喃自语。 血雾初现时他就心有异感,只是没往那方面想,此时方才后知后觉。 不过现在不是赞叹的时候,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跑! 先天境交手都是非人级别的,很多手段都不用接触,只看一眼就能中招,天知道刚才瞅那几眼会不会让他冷不丁的暴毙而亡。 反手握紧尤双儿的小手,封知平使出吃奶的力气发足狂奔,跑着跑着突闻背后破空声起,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道平淡的讥嘲。 “我当你多厉害,原来是个空架子。” 忍不住回头张望,只见方才还耀武扬威的万裘此时已被打落地面,公孙岚和一位眼生的壮汉联手追着他猛攻不休,万裘手里的剑不见了,只能空手应对,一时间很是狼狈。 剑呢? 下意识的瞧向急速飞来的不明物体,封知平脑子一嗡满眼不可置信。 不会吧? 这么巧? 天上真能掉馅饼? 数不清的念头在脑子里打架,不明物体已打着转落到地上,锐利的剑刃切豆腐般没入地面近乎至柄,而周围则尽是一张张与封知平一般的痴呆脸。 错愕极其短暂,贪婪迅速取代了所有表情。 一位摸到神藏期门槛的绝顶高手,他的剑会是凡物? 肯定是地级,不是中品也是下品! 只是,拿,还是不拿? 它的主人毕竟是血刀门的人,而血刀门的下三滥举世皆知,能抢到还好,万一抢不到还被他们给盯上了,事后报复起来可没几个人能顶得住。 脸上的贪婪不少都变作了犹疑,万裘也终于抽身出来向这边赶来。 “谁敢碰剑,我要他生不如死,都给我滚!” 咆哮声里的血腥味引得不少人惊惧,几个胆小者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以示清白,可就在这时,场中却突然冒出一个狂热的声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子豁出去了!” 众人一愣,又一个狂热的声音接上了话头。 “没错,过了这村没这店,这么多人,我就不信他能全部认全,拼了!” “拼了!” “不就区区血刀门嘛,怕他作甚,老子蒙脸有种你把我认出来!” “对对对,蒙脸,大家都蒙脸,怕他作甚!” “剑是我的!” “滚,剑是老子的!” “抢啊!” “上上上!” 一番煽动成功挑起了贪欲,除了少数几个胆小者驻足观望,其他人尽皆割衣遮面朝剑冲去,就连一些八大派的弟子也是如此。 “你们找死!!!” 万裘怒不可竭,想来捡却被公孙岚和阔刀门的壮汉联手缠住,门下弟子也被紫杉剑阁和阔刀门的弟子百般阻挠,抽不得身的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宝剑在一群下贱匹夫手里倒来倒去,怒意难舒,耳中尽是他疯狂的叫骂声。 而哄抢的人群外围,一个女孩目瞪口呆的看着身旁的少年,小嘴圆张半天难以合拢。 “这都行?” 封知平得意的勾起嘴角:“厉害吧?我的口技可是密不外传的绝招,是不是很像?” 尤双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即为口技逼真,也为少年之大胆。 这种情况下还敢出言挑拨,一旦被人发现乱刀砍死都是轻的。 “你真疯,为了把剑命都不要了!” “谢谢夸奖!” 斯文的点头致谢,封知平将背后的“包裹”解下往前一递。 “这些帮我拿着,等下我去抢剑,你在这里等,抢到了我扔给你,你拿到手赶紧跑,去找马师叔!” “你?”尤双儿蹙眉,“你这点修为,进去找死吗?还是我去吧,你在外面接应。” “我也想,但我没你跑得快啊!” 封知平摊摊手,见女孩忧色不减,微微一笑压低声音:“安心啦,少爷我算无遗策,不会找死的。你看,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尤双儿一怔,却见封知平已然矮身冲进了人群,同时一道惊天的血色剑芒破空而来当头斩落,万裘怒恨交加的咆哮声响彻云霄。 “都去死!!!” 第17章 同行是冤家 含怒一击威力尤甚往日三分,血芒还未落地,下方许多人已浑身飙血。 当剑芒落定,人群骤然一分为二,分界处是一道三丈高的粉红色薄雾,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 先天一击惊醒了不少人的贪婪,哄闹的人群为之一静,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却见针插缝窜进了场中,矮身一滚抓起地上的宝剑。 “接着!” 大喊一声,少年全力扬手将剑甩向外面,愣神的众人纷纷醒转,飞身而起伸手抓去。 “剑是我的!” “滚开!” “松手,给我死!” 人群再次哄乱起来,万裘见状勃然大怒,没想到自己的一剑之威下竟然还有人敢出来搅局,再想出手震慑,两张讨厌的脸又出现在了面前。 “公孙岚,巴霸天,你们欺人太甚!!!” 巴霸天冷峻一笑懒得还嘴,之前吃了暗亏的公孙岚却不肯放过,用夸张的语调讥笑道:“你们血刀门还知道‘欺人太甚’这四个字啊?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怎么感觉这么荣幸呢?” “女人堆里的小白脸,今天就算有姓巴的护着,我也要你死!” “哼,我也正有此意!巴兄,烦请为我掠阵!” 瞥了公孙岚一眼,壮汉微一点头抽身后撤,公孙岚扇子一收拔出腰间细剑,手腕轻荡抖了个剑花。 “此剑人级上品,我不欺负你,今天便用这把剑来领教你的三十三路血煞剑,我倒要看看神藏期的一步你迈的有多远!” 这边厢,封知平佯装被人打倒在地难以起身,滚地葫芦似的在混乱的人群里左翻右翻,一双眼睛紧盯着四周,看到有无主的兵刃就搂在怀里。 “这把不是,这把也不是,嘿,这把匕首竟然是人级上品,发了发了!” 左右一望,见无人注意自己,赶忙将匕首匆匆一裹别进腰间,然后接茬滚。 刚才扔出去的那把剑只是个诱饵,真剑被刚才那一击震飞了,应该就在这一片,只希望这帮蠢货能继续乱下去别太早发现。 还有那个傻妮子,千万别自作聪明的跑进来救人,那少爷的退路可真就绝了。 滚着滚着,一束目光落在身上,封知平抬头一瞧,见是一个八字胡的鼠眼男子趴在地上偷瞄自己。 同行? 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的错了开去,但心神却留了三分在彼此身上。 方才挑拨诸雄时,他就发觉有人在暗中相助,否则仅凭他一人之力口技再好也不可能营造出多个方向的效果,现在看来正是此人帮忙,此人与他打的一般的主意。 “人外人山外山,世上的聪明人还是有一些的!” 封知平暗暗感慨,这话封莫修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现在看聪明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少,总之他绝非是那仅有的一个。 躲开两脚踢踹抄起一把长剑,灌注内力借玉珠一窥根底,正要去寻下一个目标,脑海里的信息却让他身子一僵。 【九丈红,主材紫晶云母融合隗水精金而成,经怨血滋养煞气浓重,无镇心之法者不可御之,否则必受煞气滋扰横生心魔,地级中品上阶,灵性稳定】 与此同时,一股阴寒之感由手及身,恍惚间耳边似有怨魂咆哮,气海不由自主的飞转了几圈,幻听迅速消失不见。 打了个寒颤,封知平擦了擦口水,满眼敬畏。 “乖乖,地级中品,还是上阶,比马尚顽的泌阳锁心符评价都高,只是煞气也太吓人了!话说这个上阶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它有成长的可能,将来有可能变成地级上品?” 略一思忖,他暗暗点头。 “应该是了,老爹说过自神藏境开始武者便可与宝兵刃互为温养,若是得法,地级下品的灵兵都能温养成地级上品,甚至还有晋级为天级的可能。那家伙既然摸到了神藏期的门槛,肯定已经开始了这一步,乖乖,这下可捡到大便宜了!” 封知平激动得浑身哆嗦,脸却拼命扳着生怕被人瞧出端倪。 剑无鞘,只能扯下所剩不多的上衣粗粗一裹,抱在怀里左右一望见无人注意,正打算潜出去跟尤双儿汇合,突的背后一冷,他猛然回头。 身后不远,一双锐利的鼠眼隔着几双腿紧盯着这边,见封知平望来,鼠眼贪婪之色一闪化为奸诈,封知平心里大叫不妙。 “别抢了,那把剑是假的,他怀里的才是真的!” 鼠目男子霍然起身指着封知平大叫,闻声者纷纷停手望来,见封知平脸色阵红阵白顿时确定了真假,原先的对手也不管了,一个个提刀拖剑冲向这边。 “交剑不杀!” “把剑放下,饶你不死!” “草拟大爷!”一个中指甩给鼠目男,封知平欲哭无泪,赶忙起身发足狂奔。 半途中故技重施几次甩出诱饵,可每次都被鼠目男一口叫破,于男人来说略显尖细的嗓音让他恨的咬牙切齿,频频扭头将对方的相貌狠狠的印在心底。 “老孙子你等着!少爷这次不死,将来必取你狗头!” “你有命活再说吧!”鼠目男大笑,不远不近的跟在周围指挥众人围攻,“快,前面堵住!离得近的那几个先别内讧,傻不傻,先把东西抢到手再说!” 鼠目男人微言轻,但此时此刻还是有一些人听的,封知平修为尚浅不敢交手只能逃窜,可前路封堵渐紧已成合围之势,想脱身难比登天。 “拼了!” 宝剑往背后一系,随手捡起某人遗落的长棍,人级中品的紫枟棍勾不起任何兴奋,集中精力打横一摆亮了个起手式。 “真当少爷泥捏的!来,让尔等尝尝少爷的八极棍!” 言罢大步前冲,棍头点地高高跃起,拖后的长棍抡成满月砸向最近的络腮胡。 这一招声势夺人,络腮胡目光一凝随即便笑了起来,侧身提刀挑向腰腹,欲将人拦腰两断。 “这点修为也敢逞强,爷爷今天就教你做...嗯?!” 惊疑声中,只见迅猛的棍势突然一泄,棍尖精准的点在刀尖一借力,封知平下落的身子顿时再次拔高,于一颗颗脑袋顶上一跃而过。 “拦住他!” 在场均是好手,虽无先天,但内力化元的着实不少,数道剑气刀罡同时冲天,其中三道准先天的罡气最是骇人。 封知平惊而不乱,一边强压着方才全力收手而倒逆的气血,一边飞速游目寻找着一个身影,在看到一个俏丽的女孩满脸忧急的朝这边张望时脸色一喜,扯下背后的宝剑全力甩出,自己也借力偏移了原本的轨迹。 “接着!!!” 裹着烂布条的长剑高高抛飞向女孩,下面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盯着,几个反应快的立刻全力纵身想要去抓,可位置实在太高,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跃过头顶,被女孩轻轻一跃抓在手中。 “你...” “走!” 封知平大喝,尤双儿犹豫了一下没有转身,而是将宝剑匆匆身上一系,虎着小脸冲了过来。 “你个傻娘们,让你害死了!!” 封知平落地前看到了这一幕气得破口大骂,想到那捆垃圾一样弃在一边的战利品更是心头滴血,半点不觉感动。 尤双儿要是带着东西跑了肯定能引走一大批人,无宝在手的他想脱身也会容易万倍,这下可好,一个不慎人财两空,两人谁都跑不了。 见身边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女虎视眈眈,封知平白眼一翻:“看什么看,还不去抢?剑又不在我这儿,盯着我有个屁用!” “可你俩是一伙的!”一个女子舔了舔殷红的嘴唇露出狞笑,“那姑娘如此着紧你,抓到你不怕她不就范!” 卧槽,这群蠢货怎么变聪明了? 世子爷想哭,猛觉汗毛一紧,余光一扫惨白着脸抱头猛蹿。 “快跑!” 不用他说,一群聪明人早已做鸟兽散,余下几个反应慢的抬头上望,等瞧清楚了头顶上的物事时整个世界只余下腥红的剑光。 “敢动我的剑,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终于抽身出来的万裘一剑劈得满地红白,咆哮着落地后一顿不顿剑势再起,腥红的剑芒连扫两记,方圆十丈内再无活物。 察觉到公孙岚和巴霸天紧追而来,万裘停下手,冷冷的扫了眼惊魂未定的封知平,犀利的目光穿透人群紧盯着尤双儿。 “死丫头,还我剑来!” 剑举头顶猛力下挥,新月般的血色剑芒疾射而出,沿途武者纷纷退避,稍有近者无不暴血而亡。 尤双儿被其气机锁定,又被剑势慑了心神,傻了般的定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血色新月接近,等想起躲时为时已晚。 “师父救我!!!” 第18章 那一步的敬意 绝望的凄喊让人不忍,这一刻,封知平后悔了,是自己害了她,若是忍住贪念早点退走,自己和她都不会受这般厄难。 “该死!” 紧握着长棍的手青筋暴凸,无力感充斥全身,他想救人,可现实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紧咬着嘴唇静等芳华凋零。 若今日不死,此人我必杀之! 此念于心头瞬间滚用万变,就在他呼吸都有迫止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女孩身前,手一挥唤出明黄的烈焰遮住两人也吞没了剑芒,下一刻烈焰消散,剑芒消失,两人安然。 马尚顽! 封知平的眼瞬间亮起,兴奋得狠狠挥了下拳头。 “万裘,你越来越出息了,连小辈都拉的下脸来欺负。” 马尚顽懒洋洋的声音跟他的死鱼眼一样气人,可此时看来却那样的顺眼。 万裘脸色阴沉,余光一扫追到身后的公孙二人,手里的剑稍稍垂下。 “今天这一阵万某认栽,剑还我,此事作罢。” “剑,什么剑?”马尚顽明知故问,斜眼一瞅尤双儿,“你拿了人家的剑吗?” 尤双儿惊魂未定,下意识的点点头:“我...” “没有没有,我们没拿!” 马尚顽出现的时候,封知平就趁机逃离了原处,刚找到组织就见傻妮子要发扬诚实的美德哪里能忍,赶忙接口拦住。 “臭小子,你找死!” 万裘大怒,挥剑遥斩。 封知平火烧屁股似的抱头鼠窜,头都不回,边跑边大声叫道:“马师叔,是我是我!我是点苍山的未来之星,天元国的国之栋梁冯不平啊,救命啊!!” 半步神藏的剑,回头也是死,现在只有马尚顽能救他,他心里拎得很清。 马尚顽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他一早就看见了封知平,虽然感觉这小子乱七八糟的瞎嚷嚷很丢点苍山的脸面,但人还是要救下来的。 隔空劈散了万裘的剑芒,待封知平跑到跟前,一双死鱼眼狠狠一白。 封知平假装没瞧着,堆起大大的笑脸猛赞:“马师叔您真厉害,随随便便就破了那家伙的剑招,那家伙还是神藏期呢,在您面前不过如此!晚辈一定以你为楷模,日后勤加修炼争取早日达到您的高度,扬我点苍威名!” “神藏?” 马尚顽一怔,愕然看向万裘。 “你,你踏出那一步了?” 万裘冷冷点头,神色傲然。 死鱼眼彻底睁开,马尚顽脸色复杂。 神藏是灵识的下一个境界,修习方法说起来很简单,逆转气海强行开辟新的经脉,同时将元力推出经脉与血肉结合,以求达到精、气、神三本合一的妙境。 若成功,武者便可脱胎换骨实力暴增,不但与兵刃的联系更紧密,能更大的激发出宝兵刃的力量,自身也能获得极强的恢复力,肉体更加顽强,寿元大为增长。 除此之外,神藏期的武者还能将灵性浓郁的神兵宝刃收入体内存放,借宝物之力飞天遁地,故称神藏。 在普通人眼里,神藏期的武者已经超凡脱俗,与仙无异,可这些说来简单,踏出这一步却千难万难。 因为对正常人来说,灵识期已是极限,而神藏期则是那些一心追寻冥冥天道,妄想成就长生之仙的不肯止步的武疯子舍命钻研出的结果。 此举与走火入魔无异,稍有闪失轻则修为尽废再也无法修行,重则当场暴毙救无可救,实乃逆天之举。 敢踏出这一步的无一不是大毅力者,以一生所修去搏一份传说中的仙缘,这件事嘴上说容易,真的事到临头,没人敢说自己毫不犹豫。 马尚顽就是如此,他的修为早就到了灵识期的顶点,只因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所以时至今日也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 “双儿,剑给他。” 尤双儿应声解剑,封知平赶忙一拦。 “等等!马师叔,这可是地级中品的宝剑啊,而且还是地级中品里的极品,很有希望晋升为地级上品!我们没偷没抢是在地上捡的,你真舍得还给他?别忘了他可是血刀门的人啊!” “还给他。” 马尚顽语气严肃,而后轻轻一叹。 “血刀门恶贯满盈,我与他相熟多年,深知他种种恶行,换个时候定不会做此决定。然今日得知他踏出了那一步,成我等迟迟未敢之事,还他剑是敬他的武道之心,想必公孙老弟和巴老弟也会赞同我的做法。” 公孙岚和巴霸天对望一眼,齐齐点头。 八派之间的纷争主因是利益和所持之道不同,归根结底大家都是武者,尚武之心一般无二。 退一步讲,马尚顽已经放话,这是他的态度也是点苍山的态度,作为盟友,他们即便不满也不能当场落脸。 “那他拿了剑继续作恶呢?”封知平凑近跟前,“师叔,您别忘了,咱家的高手只来了您一位,大部队还没到,一个摸到神藏门槛的高手跟黑骨崖的人联起手来,您确定您几位顶得住?” “臭小子,你当我是谁?” 一个脑瓜崩招呼过来,马尚顽豪气的一甩衣袖。 “神藏怎么了?莫说他还不算神藏,就算他是,你当我们这些人都是吃素的?武者的修为不代表一切,内功外功心智毅力等等因素都能影响成败结果,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那就老老实实的回家打鱼去吧,此生都莫再言谈武道争雄!” 苦脸猛揉脑门,封知平仔细一想也是。 万裘的剑方才就被打飞了,虽说巴霸天有偷袭之嫌,但也说明神藏期并非灵识期的武者不可战胜的,至少刚摸进门槛的万裘不在无敌之列。 从尤双儿手中接过剑,马尚顽曲指轻弹,眉头深皱。 “剑是好剑,就是煞气太重,这得多少怨魂才能养得出这等煞气,唉!” 一抖手,九丈红笔直的射向万裘,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紧紧盯着但无人敢动,万裘冷哼一声看都不看来路,随手一抓便将剑牢牢的反手握在手中。 “马尚顽,你是个人物,今天这一阵我血刀门就此作罢,你我两清,他日再见不必留手!” “正有此意。”马尚顽淡声道,死鱼眼重新半睁。 还剑入鞘,万裘冷冷扫过公孙岚,视线落在了巴霸天身上。 “巴霸天,今日偷袭我记下了,回去写好遗书,我会找你的。” 点名威胁,巴霸天丝毫不惧,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木然脸,在其转身时才淡声道:“等你十五天,此间事了我要闭关,没功夫招呼你。” 侧着脸点了下头,万裘大手一挥,血刀门一干人等立刻停手撤走。 血刀门一撤,其余人的乱战也迅速平息,一些想浑水摸鱼的小门派不得不停手,仰八大派的鼻息悻悻撤离。 招呼门下收拾残局,公孙岚和巴霸天走到近前。 “黑骨崖呢?你把曹成打跑了?”公孙岚张望着远处。 马尚顽摆手笑道:“我想,不过曹老狗斤两十足不好赶,他是让松山寺的照熙和尚拽走了。” “哼,黑骨崖的蛮子,也就松山寺的话他们能听。”巴霸天闷声闷气的说道,马尚顽和公孙岚摇头苦笑。 闲聊几句道声珍重,三派人马各取一向就此分开,看着两人的背影,马尚顽摇头叹息。 “都受刺激了,看来这趟回去,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啦。” 言罢脸一沉,一手拉着尤双儿,另一手毫不客气的提溜住封知平的耳朵。 “你小子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啊?什么热闹都敢凑,还敢带着双儿一起!告诉你,幸亏她没闪失,否则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封知平满脸悻悻,等摸到背后的一大捆战利品时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次险是险了点,不过收获十足,大大小小十几件人级兵刃全部吸完绝对能让他步入化元期,一个不小心直接晋为准先天也说不准。 不过对尤双儿确实亏欠了点,她想要地级神兵,无奈战利品里没有,要不挑把人级上品的送给她凑活一下? 正琢磨着,马尚顽好似猜到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包裹”说:“点苍山的规矩,打扫战场收集来的战利品要抽七成上交宗门,余下的三成才是你自己的。你捡的这些卖相都不错,我给你个优待,准许你自己挑几把好的留下,剩下的都给我交上来。” 卧槽,强盗啊! 封知平霍然抬头,没来得及说话,另一边的尤双儿愕然问道:“师叔,这些东西不是打草战场时收缴回来的,应该不在门规之列,理当归于个人吧?” 大爷的,老小子又诈我! 见封知平眼神玩味,马尚顽气恼的弹了下“小叛徒”的脑门。 “臭丫头,你跟谁是一边!刚才说他没说你是吧?我让你先走,谁让你跟着他瞎闹腾的?看我回去不告诉你师父!” “别啊!”尤双儿急了,抱着马尚顽的胳膊猛摇,“好师叔,你千万别告诉我师父,这些东西全归师门,我们一样不要!” 封知平杀人的心都有了,拼命递眼色,奈何人家根本不看他。 见马尚顽始终不肯松口,尤双儿眼睛一转瞅了过来,世子爷顿时心生不妙,宁可她忘了自己。 “是他!” 纤纤葱指差点没戳到鼻尖,女孩一脸委屈,泫然欲泣。 “都怪他!我要走他不肯走,我又不能看着他死,我是发扬咱们点苍山同门互助的优良品德才甘愿犯险的,师叔你一定要跟我师父说清楚,主要责任在他,我是受害者,更是功臣!” 你大爷! 封知平差点吐血,想争辩,可某人的死鱼眼淡淡一扫,他只能低头。 难怪书上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之前还觉着现在的双儿比那天晚上的那个可爱,现在想想,屁! 丫再分裂也是一丘之貉! 第19章 不识趣 “碧涛浩浩烟渺渺,迷龙处处好风光,忽见石间生豆蔻,仔细一瞧,嘿,原来是个黑心肠啊黑心肠!” “你说谁是黑心肠,把话说清楚!” 听到某人指桑骂槐,尤双儿立刻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手按剑柄虎视眈眈。 “又没说你,你激动什么。”封知平仿效马尚顽的死鱼眼视线一转,自言自语似的补充道,“谁接茬说谁,又没说错。” 说完扭头就跑。 “你站住,回来,把话说清楚!” 尤双儿气疯了,长剑出鞘跳着脚追在后面,附近的人好似没看到一样头都不抬,只有被撞倒时才不满的嘟囔几句,往边挪挪继续忙活着自己的活计。 这一幕已经上演了五天了,起初大家还慌里慌张忙着劝架,现在早就习惯了,连身负监管和保护使命的常佳康都不为所动,拉着师弟李博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闹腾。 封知平不是个小气的人,但这回他真给气着了。 拼死拼活搜罗来一大堆“干粮”,结果尤双儿为了自保竟然一句话都给他捐了,而马尚顽那个老混球竟然当了真,两把人级上品的宝剑,八件人级中品的刀枪棍棒,还有七件人级下品的尖货全都遭了秧! 这些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件都是同阶里的最优,天知道他当初花了多大的毅力才痛下决心舍弃了其他独留下它们,而死丫头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全整没了! 封知平心疼,但气的不是这个,为了自己的疯狂尤双儿差点丧命,就是把东西全送给她他也愿意,他气的是死丫头压根儿就不给他商量的机会,实在太霸道了! 好在马尚顽没有做绝,同意他挑五件留给自己,否则他非得吐血吐死在当场不可。 这也就罢了,毕竟今后一段日子要在点苍山混饭吃,就当是提前交了饭票了,谁知作孽的死丫头竟然毫无自知之明,扭头就冲他要报酬——一把地级剑。 天地良心,曾经确实有一把地级中品的宝剑在手,可结果呢? 马尚顽给还了,还是死丫头亲手交出去的,世子爷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奈何死丫头油盐不进,三天两头拽着他让他打欠条。 封知平也是有脾气的人,自己的气还没消呢,哪里肯干,索性就杠上了。 起初只是泄愤,后来发现小丫头娇蛮归娇蛮人却单纯得紧,山中探宝枯燥无比,逗逗傻子全当调剂,于是他一改退势主动出击,一有机会就变着花样的撩拨过去。 绕着石林转了几圈,脱掉外衣内衫反穿,封知平往人堆里一蹲低下头,片刻后一阵香风掠过身后,傻丫头丝毫没发现“仇人”就蹲在脚边。 “你小子太坏了,哪有这么欺负人家姑娘的。”对面的花发男子低声笑骂,眼角的皱纹笑成一线,让苍老的他看起来少了许多暮色。 此人人称伍伯,本名不知,是封知平这一组里年纪最大的一位,修为不算高可江湖上的威望似乎不小,连常佳康等人对他都颇为客气。 听到他的话,封知平撇撇嘴:“闲着也是闲着,一天到晚东翻西翻的我都快吐了,再说我才是被欺负得最惨的那个好不好?” “不是给你留了五件吗?知足吧,同样死里逃生,我们这些人还啥都没有呢。”伍伯说着眼神一黯,眼角的皱纹再次沧桑起来。 封知平也深深一叹。 五日前的那场恶战此时回想,有激动,但更多的是沉重,事后清点时他才知道,点苍山虽然反应迅速可仍损伤不小,有三十四人留在了那里,还有两个内门弟子身负重伤,至今仍未脱险。 三十四人中,散修占了三十三人之多,除了武艺修为外,临战时的默契也是至关因素。 其他门派损伤不详,但绝对不会比点苍山轻,想想那满地的无主兵刃,再想想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利品,它们每一件代表的都是一条人命。 从小到大,老爹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走江湖就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武功再高也没有万全之说,一个不慎小命说没就没了。 那时听到这句话,他的胸中只有无尽的渴望,连城门都不允许出的他疯狂的想要亲历这一切,可真当亲历过之后他才发觉,老爹的谈笑风生背后是多少沉重的积淀。 “别想了,以后见得多了,就习惯了。” 抬起头,见伍伯笑望着自己,封知平赧然一笑。 摘下酒壶喝了一口,伍伯将壶递了过来。 “你小子算不错的,我当年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事后足足吐了半个时辰,还大病一个多月,你比我强多了。” 接过酒壶喝了一小口,劣质的酒水又辣又涩,呛得人嗓子疼,可封知平却觉得这酒比以前喝过的佳酿好上万倍。 这才是江湖人该喝的酒,这才是江湖的味道。 “行了行了,这趟我就带了这么点,都喝了剩下几天你让我怎么活,跟你一起逗小丫头玩啊?” 见封知平一口接一口喝个没完,脸上的晦色被嫣红取代,伍伯赶忙夺回酒壶。 “听他们说你是渔家出身,我不信,依我看,你原先不是走镖的就是水匪,见过血,否则不可能有这般定力。” 封知平目瞪口呆,心里哭笑不得。 要是让老爹知道自己家被人当成商贾匪盗之流,非得当场气昏过去不可。 “我不是...” “你不用说,我就随口一问。”伍伯笑着摆摆手,“伍伯我活了这么多年,功夫练得虽然不咋地,但这双招子还是不错的,道上的规矩我懂,你不用在意。” “得,就当我是吧。” 封知平笑笑,一块石头突然丢了过来,赶忙接住,就听伍伯凑近跟前笑道:“帮我瞅瞅,这是好东西不?” 鉴定的本事大家都知道,封知平也不推辞,轻轻灌注内力。 五天里,每天都有人让他帮忙掌眼,可惜不知道是号称宝物满地的迷龙山名不副实还是他们这一路运气太差,又或者是负责勘脉的那位高人是个假把式,花草林石看了一大堆,却无一样干货。 这一次也没抱多大希望,内力一触即收,可就在他想将石头递回去时,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一条信息。 【丹铁原矿,人级下品】 我去,真有货? 封知平有点懵,再试一次,随后一个高蹦了起来,一把抓起伍伯。 “在哪捡的?” 看他的模样,伍伯也傻了眼,本来只是想转移一下话题,谁成想还真出了货,赶忙指了指身后。 “就是上午过的那条小河,这石头蛋|子绊了我一下,我觉着有眼缘就捡了回来。之前我请王大师帮忙看过,他说就是块普通的石头,难道他走眼了?怎么样,是好东西不,有多好?” “多好我不清楚,我只瞧出它是块丹铁原矿,人级下品灵材,应该值不少钱吧。” 这话不假,封知平只是照本宣科,往日在家学的都是武学兵法诗书之类的东西,对兵刃的用材和价值只是略有所知。 他不知道,伍伯却清楚,反手抓住封知平声音发颤:“丹铁?真是丹铁?你确定没看错?” “看错了你把我眼珠子抠出来当球捏!” 封知平猛拍胸脯信誓旦旦,他靠的可不是眼力,而是神仙赐予的宝贝玉珠。 “走,跟我去找王大师!”深吸一口气,伍伯拉着封知平起身就走,附近几个掘地的兄弟瞧见两人表情都想到了什么,纷纷停手跟在后面。 王大师名叫王朗,是马尚顽指派给他们这一路的勘脉师,据说师从点苍山某位铸器名家,深得宠爱,加上器、药师在江湖上的特殊地位,这才被一干散修尊称为大师。 对于大师二字,王朗嘴上谦逊心里其实舒坦得劲,怎料连续五日一无所获,他这个“大师”越来越有点名不副实的味道,是以情绪相当不好。 封知平等人到来时,他正在拧着眉头研究地图,保护他的贝思明蹲在一旁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无聊的气息。 哈欠打到一半,发现一帮人簇拥而来,打头儿的伍伯手里还珍宝似的捧着块石头,贝思明立刻来了精神,一抹眼泪拍拍王朗示意他抬头。 “怎么了?” 不满的放下笔,贝思明皱眉看去,当看到伍伯手里的石头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上午不是帮你看过了吗,怎么又来了?迷龙山开已过了五天,我们要抓紧时间,浪费我的时间损失的是大家,你们不明白...” “不是不是,这石头真有货!” 打断话头,伍伯将石头往前一递,另一只手拉过封知平。 “王大师,我刚才请冯小哥又看了一下,他说这是丹铁原矿,不是烂石头,只是他也不敢完全吃准,所以我俩才过来请您再给掌掌眼!” 伍伯人老成精,一番话留足了余地,可王朗心高气傲哪里能接受,尤其打他脸的还是封知平,这个更不能忍。 不过他不是冒失的人,马尚顽对封知平的看重他看在眼里,没有直接翻脸,轻吸一口气压住火,挤出一抹自信的淡笑。 “冯师弟天赋异禀慧眼如炬,我是知道的,只是术业有专攻,鉴别原材和鉴别成器是两码事。这块石头我验过,无论色泽、纹理还是灵气波动,它都不符合丹铁原矿的条件。为了避免疏漏,我还特地解开看了一下,事实证明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毋庸置疑。” 说完等了片刻,见封知平瞪着俩眼没啥反应,王朗一皱眉。 这人怎的这么不识趣,给了台阶还不下,真当自己火眼金睛了? 想了想,他语调略高,问道:“又或者真是我走眼了,不知冯师弟发现了什么端倪,能断定它不是顽石,而是一块丹铁原矿?” 第20章 愣头青 封知平哑然,他确实能断定这就是块丹铁原矿,可证据,他没有啊! 外人都以为他能鉴宝就肯定懂得相关知识,可他对器道的唯一了解就是把原料扔进炉子里烧成灵材再铸成兵器,再多的一概不知。 证据? 神仙相助算不算? 封知平半天不作答,王朗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小子就是在胡诌! 他肯定是仗着自己天赋不错,又懂点器道的皮毛,为了以后能在点苍山得到更多的重视才瞎卖弄,真以为器师是人人能当得的? 真想好好挤兑几句,但想到马尚顽的嘱托,王朗暗暗一叹,准备再给个台阶下,就当是帮这位准师弟提前上一课吧。 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封知平突然说话了。 “我觉着是你砸歪了,再砸几下试试,肯定有。” 一口气差点没憋死,王朗愣愣的看着封知平。 这小子玩真的? 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死鸭子嘴硬? “那不叫砸,叫解!” 气冲冲的纠正了一句,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封知平抢先点头。 “哦,那就解,你解歪了,要不就是解小了,不要小解,要大解,大卸八块那种大解!” 噗~~ 闷笑和咳嗦响成一片,贝思明离的最近,赶忙紧捂着嘴巴头扭到一边,最惨的是伍伯,满脸复杂的看着封知平,他突然发觉这位小兄弟好像不怎么靠谱。 “好哇,原来你在这儿!” 尤双儿突然挤了进来一把抓住封知平,拎着剑正要报仇,突然发觉状况有些不对。 “你们干什么呢?什么事这么好笑?” “是他。”封知平赶忙转移话题,一指王朗,“王师兄帮伍伯看了块石头,砸歪了,我让他重新砸一下,不对,是解一下,大解!这是块丹铁原石,咱几天没收获,这一次说不定能钓到条大鱼!” 傻妮子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多大?” “这个嘛...”封知平摩挲着下巴,“说不定是一条矿脉呢!” “真的?” “你说的,人要有梦想,一切皆有可能!” “哦,那还真是。” “停停停!”王朗赶忙打住,脸色铁青。 好家伙,这俩一个敢说一个敢信,还矿脉,矿脉那么好找市价还能那么高? 早成大白菜了! 最后一点留面子的心彻底绝了,王朗冷下脸:“冯师弟,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认为这是一块丹铁原矿?” “不是认为,它就是。”封知平纠正。 “证据呢?” “没证据,直觉。”封知平认真的说道,说完有点脸红,想了想补充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我娘从小就叫我小神仙。” “你!” 指着封知平手直哆嗦,王朗肺都要气炸了。 贝思明一瞧事儿大了赶忙招呼远处的常佳康过来,转过头刚想劝,却被王朗一把挡开。 “好!” 缓缓点头,王朗拿过石头。 “王某自幼随家师研习器道,至今已有二十七载,虽只学了点皮毛,但自信在这件事上不可能会看走眼。既然冯小哥坚持王某看错了,那今天我就解给你看,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直觉准,还是我的学识可靠!” 贝思明见势不妙又想劝架,王朗再次将他挡开,踏前一步贴到封知平面前。 “冯小哥,今日这石中若真有灵物,王某就当场吃了它,日后见你执师礼。可若是这石中无物,王某不用你吃,只要你向王某和王某一生所学道歉,日后莫再以直觉之类虚妄之词乱语,损我点苍一脉器道清誉,可敢?” “喂,要不要这么认真啊?”封知平苦起脸。 倒不是怕输,这局他稳赢,他是怕把王朗吃死,而且传出去以后在点苍山的日子会不好过。 “什么事这么热闹?咦,冯师弟原来你在这儿啊,刚才还找你呢,走,再陪我过几招,昨天你那招三点水我现在还没琢磨明白呢。” 常佳康终于到场,打了个哈哈就想把封知平拉走,王朗哪里能让,错身将其挡在一旁。 “冯小哥,可敢?” “敢!”终于抓到机会的尤双儿抢先应答,说完笑嘻嘻的看着封知平,“如果里面没东西,你也要吃,我来喂,吃完给我打欠条!” “哪都有你,一边玩去!” 挡开一脸不满的小妮子,封知平无奈的叹了口气。 “先声明,我真觉得里面有矿,也真是靠的直觉,半点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来找你只是想请你帮忙再验验,万一我对了,大家都能得好处不是?” “你怕了。”王朗高傲的昂起下巴。 封知平愈发无奈,一摊手:“王师兄你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不接着以后也没法混了,行,我答应你,不过条件得改改。如果我输了,你说的我照办,三拜九叩都行;如果我对了,我不用你吃也不用你行什么师礼,咱就当一场友好的交流就此揭过,抓紧时间回那条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你看如何?” “哼,王某出口的话从不更改,如果你对,王某所言一并照做!” “你这人!” 封知平想劝,王朗不给他机会,抱着石头大步走到行李处,取出几件工具忙活起来。 一群人跟着围了过去,其余闷头挖地的见有光景看也围了过来。 从贝思明那里得知了前因后果,常佳康满心无奈,原先还为师父把最好的器师派给了自己而高兴,此刻只为这个愣头青师弟而头疼。 “想想怎么收场吧,实在不行只能把师父请过来了,要不没法交差,唉!” 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王朗举起一把大锤,铆足力抡圆了砸下。 “切,什么解,这不还是砸嘛!” 封知平小声嘟囔,大锤已咣当砸落,比人头略大的石头四分五裂,断面与外表一般无二,什么都没有。 抬起头一挑眉,王朗冷冷的看着封知平。 “吃吃吃,快吃!” 尤双儿兴奋的瞎咋呼,封知平一把将其推开蹲到跟前,翻翻捡捡挑出了其中一块。 “这一块,再砸。” “还不死心?”王朗气乐了,“行,陪你玩到底!” 换了个小号的锤子,也不管封知平就蹲在旁边,王朗运足内力又是一锤,眼一扫正要抬头冷笑,笑容忽然僵住了。 “这...” 这回不用封知平说,他自己挑出其中一块拳头大小石头举到眼前仔细观摩,脸上的表情丰富无比。 “王师兄?王师兄!” 封知平连叫两声王朗才回神,不看旁人霍然从腰间拔出匕首,周围人顿时大惊。 “不要!” “且慢!” “师弟!!” “杀人...嗯?” 一嗓子没嚎完,封知平便闭了嘴,只见匕首划破空气没落在人身上而是落在石头上,内力加持让本就锋利的刃口威力更盛,切豆腐般将石头一分为二。 “真有...”看着截面,王朗失神。 不用他说,截面处光晕般层层递进的霞红色已然说明了一切,顽石里真有灵材,是他看走了眼。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皮坚色灰,注入内力全无灵力波感,我怕皮厚还特意切开看过,怎么可能会有矿?这不是珠玉宝石,这是丹铁矿啊!切开后的石皮厚度不可能阻碍我的探查,问题出在哪了呢?” 王朗喃喃自语,不断述说着一条条推测,脸色时喜时晦,久久得不出结果。 “王师兄,回神啦!” 连唤几声无果,封知平一声大喊终于唤回了神。 看着封知平,视线在围观者身上走了一圈,王朗的脸紫到发黑,忽然一咬牙,抓起石头就往嘴里塞。 “我去,玩真的?别啊,吐出来吐出来!” 封知平吓了一跳,赶紧去拉,可内力不及王朗被震到一边,还好常佳康等人都在,及时出手死拉硬拽总算抢下了石头,还是不放心又把地上大于枣的石子全部扫走。 王朗吞石不成,两腿一弯又要朝封知平下拜,后者赶紧跳到一边猛打眼色,常佳康无奈,索性直接封了他的穴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愣呢!玩笑而已,一场好事非要搞成坏事,你说你图什么?” “我图心里安稳!”王朗眼角含泪,“我技不如人,还居高自傲盲目自大,犯了大忌,甘愿受罚,你们都别管我!放开我,冯师弟,今天这一拜你不受也得受!” “拜个屁!你拜我我还怕折寿呢!” 封知平服了,直翻白眼。 原本就没打算研习器道,这下更绝了心思,自己这么开朗的人要是修成这德行那还不如去死,娘亲看见了会哭的! 好说歹说怎么也劝不听,封知平无奈,想了想说:“你的礼我受不起,不拜我你又过不去,这样,咱把赌约改改,我看你那把匕首不错,送给我咱俩两清,日后好好相处如何?” “不行!”王朗坚决摇头,“太轻了!” “轻不轻不是你说了算,人家满意就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再闹回去我就跟苏师伯告状,看他怎么收拾你!” 常佳康大手一挥做了决定,拿过匕首丢给封知平。 “便宜你小子了,这可是苏师伯亲手所制,虽不是什么极品,但价值远非其本身可比。” 接过匕首灌注内力,封知平乐开了花。 人级上品的匕首,而且灵性还具有鲜明的火向性,对普通人来说完全可以用到灵识期甚至神藏期。 要知道地级的兵刃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的,很多身家窘迫的高手都以寻到一把趁手的人级上品兵刃为最终目标。 而对他来讲,什么属性无所谓,重要的是灵性够足。 五天里,他挑选的五把灵器中三把人级下品的已有两把吸食干净,余下的一柄也耗损过半,要不了多久就会灵性全失沦为凡铁。 依靠这个方法,他的内力在五天中突飞猛进,提升之快有如传说中的灌顶传功一般,可问题是人级下品灵器的效用在逐渐减弱,随着修为加深估计很快就会逊于正常修炼,届时若还想走捷径,吸食的目标就得转为人级中品才行。 现在他的内力还没开始向元力转化,等到了内力化元阶段,估计人级中品的效用也会与现在一般,等到化元完毕功至准先天,想要冲击真正的先天境人级中品怕是难以为继,须得人级上品甚至地级宝兵刃才成。 如若不然,就得按部就班的慢慢苦练,或者搜罗大量的人级下品中品灵器来积少成多,可他不想花费那么多时间,他只想早点回家。 所以极品的宝兵刃越多越好,在他眼里,什么东西现在都比不上它们重要。 第21章 惊闻 没有人看不起王朗,打眼是每一个器师都会遇到的情况,多少名宿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他还这么年轻。 至于封知平,众人是打心眼里服了。 这小子的学识虽然远不及王朗,可他的“直觉”够准,连名师之徒都看不出来的东西他能蒙中,就算真是靠猜的,那也不是一般人的做到的。 王朗是个固执的人,赔了匕首只能让心结稍解,被放开后虽然不再闹着吃石头,但对封知平仍以师礼相待,处处谦恭的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别管他,他就那脾气,原本是个修行良才,可心高气傲很不合群。后来被苏师伯相中收入门下,一心钻研制器才收敛了不少,可一旦涉及器道之事就会故态复萌,而且比以前更严重。这次输给你对他的打击不小,要是不让他这么做,他真能死给你看。” 常佳康的话把封知平给吓着了,瞥了眼忙活着给自己泡茶的王朗,心有戚戚。 “常师兄,冒昧问一句,贵派研习器道的人都这毛病吗?” “诶,这可不是我一家之传!” 常佳康摆摆手凑近跟前:“冯师弟有所不知,但凡是人都有怪癖,而研习器道和药道的人是‘病’得最重的那一类。固执和吹毛求疵只是最基本的表现,王师弟还算好的,等你见了苏师伯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令人发指’了。” 封知平惊恐:“有多发指?” 瞅瞅王朗没注意这边,常佳康搂着封知平的肩膀背过身。 “早上起床先伸哪一只脚,穿衣先伸哪条胳膊哪条腿,泡茶须放几片叶子,吃饭不嚼满三十三下绝不下咽,房间里每一样摆设必须按照他的要求丝毫不差,错一分都要挨打!这还只是小事,听说在教习制器时规矩更严,器缘堂八位师父他本领最高徒弟最少,就是因为他的脾气最让人受不了。” 咽了口唾沫,封知平腿肚子有点哆嗦,马尚顽看中的是自己的器道“天赋”,不用想都知道自己以后肯定得跟那位怪人打交道。 不行,得搅黄,必须搅黄! 少爷只喜欢练武,对制器半点兴趣都无,而且有剑侯府撑腰自己不缺钱也不缺粮,凡夫俗子看中的财富风光自己根本不稀罕,没听说喜欢吃鱼的还得自个儿造个鱼塘不是? 何况钻研制器需要付出极大的时间和精力,这也是器师普遍修为不高的原因,自己本就嫌时间少,哪有功夫跟这儿瞎耗! 必须搅黄! 见封知平满脸土色,常佳康误会了他的心思,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锋一转。 “别怕,苏师伯脾气是怪了点,但人还是蛮不错的,最重要的是本事高。他是我天元国排名三甲的器师,门下无一不是精英,你要是能拜入他座下,前途不可限量!” 封知平想哭,又没法解释,这会儿要是敢说自己根本不想当什么木工铁匠,让马尚顽知道了那双死鱼眼肯定得横死自己。 “常少侠。”伍伯走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话头。 封知平赶紧将人拉到身边大肆宣扬功绩,什么“千难万险”“九死一生”“灵机一动”“慧眼识珠”用了一大串,听得伍伯老脸通红几次想插嘴却根本插不上。 常佳康明白封知平的心思,会心一笑冲伍伯抱了抱拳。 “伍伯之功,常某记下了,只是现在不便禀明师尊,待验明那条小河是否真有矿藏后我会一并上禀,定不会让您失望。” 伍伯赶忙摆手:“常少侠言重,老朽只是碰巧,而且若非冯小哥相助,再好的宝贝也得在老朽手中蒙尘。此外,老朽此番前来并非向常少侠讨功,而是有一事相求。” 常佳康一怔,点头道:“请讲。” “事情是这样的,老朽混迹江湖多年,近些年年岁大了,便在九莲县西境的平安村定居下来。原本那是个安静的所在,可前年村子附近的山上发现了矿脉,开采权被虎头帮购得。” “这个我知道,翠安山的铁矿储量不算大,但纯度很高,寻常铁矿百斤原矿出一斤精铁,那里的铁矿七十余斤就能做到,而且听说前不久还在矿脉深处发现了天然铁精,未经熔淬便已达到人级中品,乃是锻制人级中品和上品兵刃的绝佳材料。怎么,难道矿上出了事?” 常佳康插言,伍伯点点头,深深一叹。 “唉,矿藏开采原本是好事,附近的居民都因此富足了不少,怎料铁精一出起了乱子,虎头帮为此大肆掳掠村民掘矿,包括我平安村在内,好多村子的地都荒了。” “这也就算了,只要工钱给足,来年缺粮问官家买点就是,可常少侠应该清楚,但凡天然铁精所生之处都在矿脉的极深处,那里空气污浊还常有毒虫凶豸出没,便是我习武之人都难以久呆,常人若要开采必须得层层递进使其暴露,至不济也要保证空气流通,这样才不会出危险。”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什么,常佳康眼神一冷:“可是那虎头帮不按规章,强行驱使村民入地采矿?” “是!” 伍伯点头,眼睛通红。 “不但如此,他们为了保证铁精灵性不失,不仅无视普通村民的生死,还强掳了不少武林中人加入其中。老朽的一位子侄就被绑了去,前不久有人在野林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老朽看过,他浑身肿胀肌肤发黑,明显是瘴气深种之象,他天资不错,生前已修至内息凝汽的程度,若非无暇驱毒,又怎会被区区毒瘴害死?” 说到这里,伍伯老泪纵横,封知平赶忙搀住。 几天相处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位乐观的老头如此伤感,可见其心之痛。 感激的拍了拍封知平的手,伍伯说道:“虎头帮在当地是有头有脸的帮派,老朽起初也不相信他们会行此恶行,所以老朽趁夜潜入矿区想查找真相,结果发现果真是他们作恶!常少侠不知,他们的手段是何等的恶劣,那矿洞莫说通风,就连通行都有困难,尤其通往铁精的那段,宽窄仅容两人弯腰进入,开采出的矿石只能让武者以人力背!” “未经炼制的天然铁精有毒,长期接触准先天的修为也受不了,你侄子不是中了瘴气,而是被铁精之毒给毒死的!”王朗端着茶杯走了过来,脸色阴沉至极。 常佳康的脸色也极不好看,武者都如此,常人是何景况可想而知。 “为什么不报官呢?”封知平皱眉,“朝廷有明文规定各类矿脉的开采标准,他们无视王法,报知官府不可能不管!” “报官?呵呵!”伍伯冷笑,“冯小哥可知,那虎头帮的帮主孙万才是谁?他不是别人,正是九莲知县吴思远的妻弟,若非这层关系,你以为开采权怎会落到他家?不仅如此,孙万才还跟血刀门关系紧密,有血刀门撑腰,吴知县又得了好处,对矿上的事便睁一眼闭一眼,不仅死人不管,连虎头帮欠薪数月都置若罔闻!” “混账!”封知平大怒,“我朝律法严明,怎能容这等狗官尸位素餐,天听监的探子们是干什么吃的!” 天听监乃朝廷密探,专门监察天下官员,行事隐秘几乎无孔不入,如遇德行有失者直接上达天听,是皇帝的耳目,也是悬在各级官员头顶上的利剑。 吴思远身为知县,为官不仁助纣为虐却无人整治,绝对是天听监的失职,可天听监向来秉公执法,只要犯法便是亲爹亲娘也照样处置,怎会有如此疏漏? 难道是伍伯诬告? 其他人也此疑问,伍伯见状笑容更冷。 “诸位可知,那吴思远师出何门?他的老师是泉州知府康有道,此人与泉州城的封家关系匪浅,据说剑候爷时常与他在府中饮宴,有这两位大人物撑腰,天听监又怎敢动他?“ “你是说,剑侯府也牵扯其中?泉州城的赤剑候府?”封知平懵了,怎么也不敢相信。 父亲半生江湖半生戎马,历经千辛才将封家引领为权倾一方的豪门权贵,可封家绝非暴发户,相反,封家家规严明极重礼义,尤其这个义字,父亲更是常挂嘴边,莫说违法乱纪,便是恃强凌弱戏弄百姓这等小事也坚决不允,这才让封家在江湖上也有偌大的威名。 想当初封知平第一次逛青楼跟别家纨绔吵架,期间仅仅砸坏了几张桌椅而已,却引得父亲大怒。 封莫修疼他没忍责骂,但却带着他亲自上门赔礼,并照价三倍赔偿了损失,满城都赞剑侯府道义,这样的父亲会跟狗官串通鱼肉百姓? 封知平打死也不相信。 有些奇怪封知平的反应为何如此大,伍伯看了他一眼说:“有无牵扯我不清楚,但吴思远时常将康知府和剑候爷挂在嘴边是真的,我等小民哪敢深究,只冲知府门徒这一条就无人敢惹。” “应该是了,若无剑侯府撑腰,就算是知府也不可能挡得住天听监介入。” 常佳康的话让封知平的心更沉,想想那个杀手身上找到的证据,再想想伍伯的话,一时间百感交集。 老爹,难道真的是你? 你英武伟岸的外表下,真的有我从不知晓的阴暗面? 没发现封知平的异样,常佳康略一思忖问道:“说了这么多,您的意思是想让我点苍山出面解决?” “是,老朽正有此意!” 伍伯噗通跪倒。 “常少侠,老朽这把年纪本不想参与这次行动,可老朽依然来了,就是想着能立下点功劳,将报酬换成请贵派出手相助的条件!点苍山侠名远荡,老朽还知贵派与剑候爷关系匪浅,老朽恳请贵派帮我等一把,救我翠安山百姓于水火,还我们一个公道!” “快快请起!” 常佳康赶紧去拉,熟料伍伯不但没起,围观的散修里还走出来好几个人一起跪下,同声恳求。 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封知平紧咬着牙,恨不得马上返回家中找老爹问个明白。 “师兄,他们好可怜,帮帮他们吧!”尤双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见状拉住常佳康的胳膊,一改往日的俏皮,泫着泪软声相求。 这一幕让封知平脸上更加火辣,正要一同帮声,却见常佳康脸色一肃,正色开口。 “诸位请起,无需如此!我点苍山身为八派之首,此事又涉及江湖中人,我派既已知晓便绝不会袖手旁观,待我禀明师门,定为各位讨回一个公道!此外,别人我不敢说,但剑候爷封莫修前辈的品性江湖皆知,我相信他肯定不知此事,定是受小人蒙蔽,否则绝不会坐视不理!还请诸位暂且安心,待此间事了,我们再行解决!” “谢常少侠!” 伍伯带头,一群人倒头又拜,常佳康赶忙招人扶起,封知平帮手,心里很不是滋味。 吗的,这件事不能不管! 家门平白受辱,少爷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活腻歪的敢给封家泼粪! 第22章 渔翁 “那些人太坏了!”尤双儿蹲在岸边拨弄着水河水。 封知平充耳不闻,站在水里翻找河石,头垂的很低,掩饰着脸色的难看。 “喂,我跟你说话呢!” 尤双儿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过去,水花溅了封知平一脸。 “你说会不会真是泉州知府和剑侯府共同主使,那个剑候爷会不会是个沽名钓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霍然抬头冷冷凝视,唾骂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忍了回去,封知平脸色铁青。 “你干嘛!干嘛这么看着我?你表情怎么这么凶?”尤双儿吓了一跳,差点没拔剑。 “被螃蟹夹了一下,疼的。”胡乱亮了下手指,封知平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 “螃蟹?河里还有螃蟹?” 尤双儿登时来了精神,不顾衣裙湿了会怎样,跳起身就跳进水里。 “哪儿呢哪儿呢,哪有螃蟹?明明什么都没有嘛,喂,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漂亮的小脸写满狐疑,封知平却失去了捉弄的兴趣,含糊的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翻腾。 脚下的河就是伍伯捡宝的那条,一群人返回这里已经翻了快两个时辰了,仍是一无所获,似乎伍伯手里的那块真是走了狗屎运。 “好啊,你真在骗我,我打死你!” 长剑仓啷出鞘,人却没有反应,尤双儿举着剑纳闷儿的看着封知平,终于察觉到了什么,柳眉微微蹙起。 “喂,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封知平默不作声,尤双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还剑入鞘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啦,别难过啦,有心事就说出来嘛!我师父说烦心事说出来心情才会变好,闷在心里是会闷出内伤的!” 后背被人当成皮鼓拍个不停,封知平不堪其扰,叹了口气抬起头。 “既然是心事,当然没有跟外人说的道理。再说,有些事就算说出来,心情也不一定会转好,不说也罢。” “谁说的!心事说出来心情肯定会好,就算你不好,听的人也会变好!”眼角弯成月牙,尤双儿一脸坏笑,“快,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封知平面无表情:“你是人吗?这都跟哪儿学的?白瞎一张单纯的脸蛋!” “我师父教的啊!咦,你夸了我,你夸了我对不对?你是在夸我漂亮吗?原来你也会夸人啊,看来狗嘴里真能吐出象牙!”尤双儿笑得更欢了,封知平很有掐死她的冲动。 这时有人过来找他帮忙鉴定石头,内力一扫确认无果,待那人失望的走后,封知平转眼一瞧,见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还在眼巴巴的瞅着自己,不由深深一叹。 “丫头,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像什么?” “遇见梦中情人的花痴。”封知平抠了抠鼻子,“要不我吃点亏从了你吧,以后改口叫你老婆,咱俩择日成亲。” 一张俏脸由白转红,又瞬间转黑,尤双儿目若喷火,当场拔剑。 “我杀了你!” 早熟悉套路,封知平说完就跑了。 几日相处,他时常觉得很钦佩双儿的师父,什么样的人才能把孩子教得这般憨傻,吃了亏还得运上几息功夫的气才想起追人。 一番追逐,女孩的衣裙渐渐湿透,封知平见好几双眼蹿着火星子瞄了过来,眉头一皱主动停步,解下外袍等丫头上门,避过长剑将袍子披在了她身上。 “你干嘛!” 尤双儿大吃一惊,几如拥抱的姿势让俏脸红到滴血。 “傻妞,都快被人看光了还不自知,你是不是女孩子啊?” 尤双儿这才惊觉,俏脸红的发紫,想推开封知平又怕露光,只能任其将外袍披好自身前拉紧。 “都是你害的。” 丫头小声嘀咕,封知平全当没听见,拉好衣襟就退到一边。 “原来你也不是那么坏嘛。”捏紧对襟,尤双儿嘀咕道,“不过要是让师父知道你敢抱我,她肯定砍了你的手,再挖掉你的眼睛。” “靠,你什么师父啊!” 封知平大翻白眼,不过此时的心情确实好了一些,想了想她的话暗暗一叹,坐到岸边的石头上拍拍身旁,示意她也过来。 “傻妞,你有父母吗?” 尤双儿本还有些羞涩,闻言眼神瞬间转为看白痴一样,哼了一声:“还说我傻,你才真傻,没父母我哪来的!” 封知平没还嘴,继续问道:“那要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父亲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会怎么办?” “什么意思?” “比如说,你以为你父亲是个大侠,结果突然发现他很可能是个坏人,还要杀你,你会怎么做?” “不可能!”尤双儿使劲摆手,“我父亲杀谁也不会杀我的,他最疼我了!” 封知平不死心:“万一呢?” “没有万一!”尤双儿答的极其坚定,明眸一闪泛起狐疑,“难道你父亲要杀你?你是被追杀到九莲县的?” “当然不是了!我就随口问问。” 一时冲动说多了,封知平赶忙遮掩,可女孩眼中的狐疑却并未减少。 “你骗人,刚才就满腹心事的样子,这会儿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你肯定有事!说,你是不是被人追杀,所以才赖到我点苍山避难来了?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私生子,从小养在外面,后来身份暴露正母怕你夺嫡,所以万里追杀要除了你这个祸害,对不对?” 我去,这丫头不是傻吗,怎么忽然变精了? 不过,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话本看多了吧? 封知平狠狠白了一眼,而后一挑眉慢悠悠的说道:“赖?姑娘,那天我只是路过,而且本来是要去紫杉剑阁的,好像是你把我强拉进你们点苍山的吧?” “呸,不知羞,别以为我没听到,人家紫杉剑阁根本不要你,说你丑!” 尤双儿丝毫不留情面,世子爷顿时恼了。 “谁丑了,你说谁丑了!人家是说我土,那是因为我那天那身行头不好,你看现在,看看我这身段,看看我这五官,再看看我这气质,你敢说我丑?!” 跳着脚在姑娘面前转了两圈,尤双儿笑的前仰后合,可笑着笑着脸忽的一红低下头去。 “看,脸红了吧?少爷我这么俊的小伙,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还敢说我丑!”封知平哈哈大笑,指着尤双儿叫嚣。 尤双儿头更低了,一指男孩的下身:“流氓,你裤子快掉了。” 低头一瞅,封知平真想一头撞死,赶紧提了提松垮的裤子。 尴尬的咳了几声,正要重起话头,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欢呼,只见一本正经的王朗此时疯了一样在河里又蹦又跳,常佳康等人围在旁边满脸喜色的猛拍他后背,两人对望一眼,均是想到了什么。 “真有,真有!藏的这么深,但还是被我找出来了!极品的丹铁矿,说不定里面还有五色金伴生,大脉啊!” 果然! 郁闷一扫而空,封知平也兴奋起来,丹铁矿价值几何他不清楚,但五色金的价值他还算比较了解。 五色金是天生带有五行当中除金行以外一种以上灵性特质的金属类灵材,须知绝大部分金属灵材本身只具有金行一种灵性,另外四行及其他特异的灵性特质都需要后期添加其他灵材来人为制造。 倒不是说后天制作的不好,只是天然的五行金确实有其优势,炼制过程相对容易,成器后的品质也往往比人为制造的高上些许,经大师之手甚至能高出两到三阶之多。 而他知道这些,是因为他老爹封莫修的宝剑赤霄就是五色金所制,而且是极其罕见的纯火灵性的地火之心。 当初得到地火之心后,封莫修耗费十余载搜罗天材地宝,最终以云海凶兽赤炎龙的独角为剑脊,配以多种极品辅料,请天下第一铸器名家空玄国器王谷谷主亲自出手,终成赤霄宝剑,且剑成时便是天级。 封莫修之所以能封候,个人勇武和统兵的本事只占一半,另一半全归功于他的赤霄,他是为数不多的未到具形期就拥有天级宝剑的武者。 靠着这把剑,他才能以令人咂舌的速度修至具形期,并且以具形期的修为对顶武魂级强者而不落下风,又在年仅五十余岁时就向武魂这一武道巅峰发起挑战,险些打破了天元国自开国以来的历史记录。 他的封号也是由此而来,剑候爷既指他的剑法,亦指赤霄。 丹铁矿里肯定出不了地火之心那种逆天的玩意儿,但普通的五色金也价值不菲,比较为常见的丹铁至少高出三成,再加上王朗口中的“大脉”,封知平一时间浮想联翩。 点苍山早就承诺,此行收获取半成分于发现者,可折算成金银也可请点苍山代工炼制为兵刃器物,他不需要什么金银,只要能给个三五十把的人级下、中品的宝剑就好。 “喂,你高兴归高兴,怎么还淌哈喇子啊,好恶心啊!”尤双儿一脸嫌弃。 一抹嘴角,封知平咧开嘴正要反唇相讥,一声奸笑伴着密集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点苍山的诸位,辛苦了。感谢你们的付出,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脚步声转眼极致,看清来人模样,封知平面沉如水。 血刀门! 该死,这帮狗崽子肯定是一早发现了这里,自己没本事勘出脉络便借自己等人之手,现在过来当渔翁来了! “集合,大家小心!” 不用吩咐,散出去的人已然收拢,常佳康手按剑柄越众而出,冷眼打量不速之客。 “血刀门,流云派,小刀盟,长岭十八寨,还有几个眼生的杂鱼,刘川,你人叫的挺齐啊!” “还行,走江湖嘛,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认识的朋友多。我小刀盟小家小业,这么大的鱼自个儿吃着扎嘴,当然得叫朋友一起来啦。”领头的金牙大笑,阴阳怪气的笑声很是刺耳。 笑罢,头一扭,刘川冲血刀门的为首者抱拳躬身,呲着金牙极尽谄媚。 “牛老,这事儿还得您老费心,帮忙劝劝点苍山的几位。” 牛老并不老,面相比刘川年轻多了,但一身修为不可小觑,看常佳康忌惮的面色就知道深浅。 懒洋洋的点点头,他扫了常佳康一眼,淡声道:“姓常的,你是个识趣的人,该怎么做不用我说吧?” “姓牛的你装什么大头蒜,人多厉害啊,当我点苍山吓大的啊?!” 李博脾气火爆,当场怒骂出声,旁边的贝思明拉了他一把,眼睛看向自己的师兄。 常佳康眉头紧皱,犹豫不决。 若王朗没看错,此处矿脉非同小可,就这么退走损伤利益不说,还大损点苍山八派之首的颜面,以这帮人的下作肯定会添油加醋的到处宣扬。 可不走也危险,对方不但人多,而且个个穷凶极恶,平日有王法约束都不安分,在这无法无天的无主之地,这帮人拼杀起来绝不会手软。 若身边全是本门弟子还可一战,有这么多散修在,难! “老规矩,赌斗吧。” 长剑出鞘插在身前,常佳康面色肃然:“三场定胜负,输走赢留!牛艋,你可敢!” “赌斗?当我们傻吗?” 牛艋没发话,刘川先讥笑出声,见牛艋没出声笑声一止。 “牛老,您不会真同意吧?” 瞥了他一眼,牛艋抬起一只手,冷笑着朝前一摆。 “杀!不走,一个不留!” “好咧!” 刘川一声怪笑,当先拔刀,余者纷纷跟随,刀剑出鞘杀将过来。 第23章 让你嘴欠! 刹那间,流水声被喊杀声淹没,常佳康第一时间组织散修后撤,可还是被对方越咬越紧。 一个散修被人追上,好不容易寻到机会抽身出来,不料还有人隐在旁侧紧盯着他,一时不察被砍翻在地。 人已重伤,可对方仍不肯停手,几人合围一起补刀,直把那人砍得肠穿肚烂红黄满地才罢休,舔着唇上的残血狞笑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吗的,要不要这么绝! 封知平看在眼里,心又怒又冷。 他记不得那人的名字,只记得姓方,是伍伯的同乡,之前一起跪伏于地恳求点苍山相助,没想到短短三个时辰之后就死在了这里,没福分看到冤情昭雪的那天。 而这仅仅只是一角。 点苍山这一路的人马总计十五,除了封知平修为最浅,其余无一庸手,论实力绝对不弱。 奈何有心算无心,流云派纠集了包括血刀门在内的多家人马,双拳难敌四手,两倍于己的巨大差距让胜利的天平从开始便倒向了对方。 他不知道常佳康此时的心情,他只知道自己很恼火,换做他,对方刚露面的时候就会直接撤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把命保住不比争一时意气更重要吗? 何况明知对方不要脸,还抱着幻想跟人摆规矩,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现在可好,说什么都晚了。 “唉,死要面子活受罪!” 暗骂一句,余光瞧见刚放倒一个对手的尤双儿想主动杀过去,封知平心情更差,闪身过去将其拽住。 “回来,找死啊!” “你干嘛!” 尤双儿大为光火,封知平比她还火。 “傻子,你睁眼好好看看,前面一堆人你进去还想出来?跟着我,现在能跑一个是一个!” 好心没换来好果,尤双儿怒斥:“懦夫,我点苍山没有逃兵!常师兄还在里面,我要去帮他,放开我!” 封知平气了个半死,正要大骂一顿教教丫头什么是战略性撤退,忽觉身上一冷,侧目一看,一个面相猥琐的男子盯上了自己,那双鼠眼分外眼熟。 “是他!” 五天前的记忆翻腾起来,那天正是此人叫破了自己的好事,并且还不断撩拨他人围杀,若非马尚顽及时赶到,自己和尤双儿都得命丧当场! 见封知平望来,鼠眼男阴冷一笑,矮身冲了过来。 “来得好!” 封知平眼神变冷,瞬间没了撤走的心思。 他想跑可不是因为胆小,而是遵循兵法暂避锋芒,现在冤家路窄仇人都主动送上门了,那还跑个屁,杀了再走不迟! “帮我!” 招呼一声,人已仗剑蹿出,眼见还有七八个身位时鼠眼男双手一抖甩来两道寒芒,封知平脚步微错连挑两剑击飞暗器,再看时竟失去了鼠眼男的踪迹。 “左边!” 尤双儿急声提醒,封知平想都不想侧剑挡格,叮的一声手腕巨震人也被平推开去,刚移开半个身位还不得调整身形,一条银蛇又自下路乍现直奔小腹。 千钧一发,他猛缩腹部身体折成个“人”字,刀刃划破外衫险之又险的一掠而过,人面沉如水不退反进,在脱险的瞬间连点三剑。 十几年反复苦练的剑法得内力之助恍若同时刺出,鼠眼男只觉一朵银色的三叶草自眼前绽放,脸色大变,双刀急回护住身前,步伐一转抽身疾退。 “帮忙!” 刀剑相交,剑花消散,封知平招呼一声,剑交左手。 “该死!” 见封知平右臂不自然的微微颤抖,鼠眼男心中懊恼,方才那一剑骇了心神让他本能后撤,交手时才惊觉此人剑招犀利可内力不济,是个蜡头枪! 想追击,背后剑风声已至,鼠眼男也不回头,一双绿豆眼冷盯着封知平,右手刀反手一挡准确的架开了来剑,可人却脸色大变,闷哼一声踉跄跌飞。 半空扭身望向尤双儿,鼠眼男满脸骇然,眼见女孩虎着脸追击过来心神大乱,惶恐大叫。 “快来人,老子要死了!” 两把剑半途杀出挡住女孩,三剑交击硬拼数记,来援的两人手臂巨震急忙撤步化力,看着尤双儿的眼神与鼠眼男一般惊愕。 “准先天?这么年轻?!” 听到两人的话,封知平一怔,再看尤双儿的剑无风自鸣隐有流光划过,更是诧异万分。 几日相处他早已了解清楚,尤双儿修为不弱但绝非准先天,可此时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确实站在了先天境的门槛前,连宝剑的灵光都给激出来了,怕是距离修出灵识也不远了。 “你...” 刚要问,女孩冷眼一扫,封知平立马闭嘴。 相同的身貌,截然不同的气质,这不是任他戏耍的傻丫头,而是那晚要取他性命的女魔头! “哥几个,咱们扬名立万的时候到了!” 鼠眼男舔着嘴角,眼神兴奋,另两人也露出恶毒的微笑。 年纪轻轻就这般修为,此女定是点苍山极重要的弟子,这种人平时想杀还得掂量下后果,此时则根本不用顾忌,只要能活着离开迷龙山,杀了她不但不会遭到报复,还可大肆宣扬增添名气! 三人越想越兴奋,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上”,三条身影一跃而出,双刀两剑三路封来。 “你站着。” 封知平刚想帮忙,尤双儿就冷冷的阻止了他,长剑平指主动迎上。 眼瞧四人战成一团,封知平咬着牙犹豫不决,终是不忍女孩孤身犯险,提剑上前相帮。 谁知刚靠近,一抹寒风便自鼻尖略过,若非躲得快,鼻子定成两截。 “退下!” 女孩冷喝,封知平气得吐血,真想一走了之,可实在放心不下,便改为掠阵以备随时策应。 四人交手极快,眨眼数十招已过,女孩出手不落下风,可脸上已渐露颓态。 她实力不俗,一对一定能战而胜之,可以一敌三,终是托大了些。 突然,女孩回剑不及露出空门,鼠眼男眼睛一亮,双刀化蛇寻隙刺去。 刀尖即将临身,女孩的脸冷到了极点,正要咬牙硬受,却见鼠眼男怒骂一声撤刀急躲。 “混小子,人家不领情你还舔着脸插手,你属癞皮狗的?” 鼠眼男讥讽,封知平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剑招连递,招招看似用老,可每一招都没有击实。 连续打空的感觉让鼠眼男烦闷欲恶,他知道封知平在扬长避短,也想击实一次以力克之,可两把刀无论怎么加快都慢了半步,有几次因为提速太过乱了方寸,险被尤双儿所伤,这让他越发恼火。 “你们拖住她,我先收拾了这小子!” 鼠眼男招呼一声,抽身出来想将封知平引离战圈,熟料没几步封知平便返身杀回,根本不给他缠死的机会,气得他咬牙切齿。 或许是认清了现状,尤双儿没有再次拒绝,任封知平融进战圈,只是出手时仍毫无配合之意。 封知平恼火万分,知道说出来也没用,只能集中精神尽力配合,勉强扳成了僵持的局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耳边的厮杀声愈演愈烈,先一步撤走的几个人被堵了回来,封知平不敢分神可还是止不住心冷,他们被彻底围住了。 若是无援手,自己的小命怕是... 一分神,右肩血光迸现,创口不深可内劲扰人。 封知平赶忙抽身平息气血,鼠眼男不给机会,却不想尤双儿“良心发现”,两枚飞针甩将过来将其逼退。 “多谢!” 封知平道谢,回应的是一声不屑的冷哼,世子爷暗翻白眼,平顺好内息准备再上,耳边突然传来常佳康的叫声。 “大家坚持住!我已联系上增援,不时将到,大家...嗯!” 话未说完一声闷哼,偷眼一瞧,那道熟悉的身影高高飞起,拖出一路血线。 “增援?哼!等他们到这儿,见到的只会是尸体!” 牛勐的冷嘲让刚刚提起的气势再次跌落,封知平心情阴郁,待看到无动于衷的尤双儿时,心里又泛起一丝羞愧。 少爷我可是封莫修之子,刚刚竟然怂了,真他吗丢人! 吗的,拼了! 牙关紧咬,瞅准机会,封知平一个箭步剑出如电,剑锋直指老仇人。 鼠眼男以为他又要虚晃一招,随手还了一刀便将心神重新放在尤双儿身上,熟料刀剑相交猛然击实,封知平剑断人飞,猝不及防鼠眼男也差点脱手,左路空门大开。 “杀!” 不用提醒,尤双儿已然出手,三尺青锋顺隙而入。 鼠眼男大骇,眼见避无可避只能弃卒保帅,奋力挪身避开心口将肩窝送了上去。 一剑得手,血光中尤双儿就待横切补刀,两个帮手及时赶到将其逼退开去,错过了毙命的机会。 “死小子,我杀了你!!” 鼠眼男彻底怒了,无视左肩重创,举着单刀追杀过来。 而封知平落地时就已经掉头开跑,不是怂,是剑断了。 一番恶斗,剑内剩余的灵性早已抽干,沦为凡铁的剑在对方的刀下不堪一击。 被人追,剑还断了,他的心情却很好。 拼死一击创造机会,本以为会受重伤,熟料伤势远比想象的轻,他这才发觉自己的修为悄然增进,心情怎能不愉悦? “果然实战才是最好的修炼,刚刚才多会儿的功夫就把剩余的灵气吸干了,换成演武的话至少得一刻不歇的练上大半天!” 心里暗暗嘀咕,封知平冲上河滩,一眼就瞧见两把无鞘长剑和一柄匕首好端端的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顿时长松一口气。 “宝贝放在这里都不知道拿,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群没脑子的白痴!” 左手抄起其中一把剑,转身时右手一探反握匕首隐于臂下,刚转过身就见刀光扑面,横剑一格人被震退到石头上,脚下一绊向后跌坐。 “死吧!” 鼠眼男的小眼睛里凶光大盛,短刀流星赶月紧追而至,看到封知平满脸绝望,他心中郁气尽舒,快意至极。 可就在短刀即将入肉时,封知平表情未变,看似震酥的左手却突然将剑往地上一捺,身子平移开两尺避过刀尖,右手暗藏的匕首弹射而出,在鼠眼男错愕的眼神中一刀入腹。 “你...” 只说了一个字,余下的话就被接连的捅刺堵回了嗓子。 封知平一言不发,学着血刀门的作派连连补刀生怕人不死,直到鼠眼男眼神涣散的瘫在地上无力的抽搐时才停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也多了不少口子,那是鼠眼男临死反击胡乱划出来的。 或许是疼过了极点,痛感比想象的要轻,可身子却空荡荡的像被抽干了力气,一动也不想动。 抹把汗准备处理下伤口,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 “你...内力...怎么...” 封知平吓了一跳,急忙撑起身子挪开些许,凝目一瞧鼠眼男胸腹都烂了竟还有气在,一时极度无语。 “吗的,这都不死,你是蟑螂吗?” “你的修为...怎么...涨...” 模糊不清的吐出最后一句话,鼠眼男气绝,死不瞑目。 封知平正想补刀呢,见状还是拿刀戳了两下确认死透才放下心,瘫坐在地上从裤子上撕下布条包扎伤口。 “让你嘴欠,让你卖我,我就不告诉你!奶奶的,早知道有这一出,就不把衣服给那丫头了,现在可好,长裤变短裤,少爷的脸啊!” 嘴里碎叨着缓解压力,耳边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佛号。 “阿弥陀佛,青山绿水间竟有如此杀孽,实在大煞风景。各位施主可否听小僧一句,放下屠刀,大家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如何?” 寻声望去,五个和尚不知何时站在对岸,为首的和尚手握禅杖腰间却别着副竹板,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幽怨。 封知平纳闷儿,常佳康说的增援难道不是点苍山,而是他们? 第24章 雾起 “不用管他们,继续杀!” 牛勐冷喝,两刀震退常佳康示意手下接手缠住,自己转身看向对岸。 “幽怨,我劝你少管闲事,给你们十息时间,十息之后还不滚,休怪我无情!” “哦,原来真是牛施主,小僧方才还以为看错了呢。” 道声佛号,幽怨笑呵呵的说道:“牛施主,小僧正找你呢,小僧有一事相询,还请不吝解惑。此去七里有片竹林,林内有十三具遭人分尸的尸体,小僧想问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没错,人正是我杀的!” 牛勐毫不掩饰,冷笑道:“他们当中又没有你们松山寺的人,我杀他们与你何关?放着大好的秘境不探来管我的闲事,秃驴,你活腻歪了吗?” “原来真是施主所为,罪过罪过。” 幽怨神情哀伤,叹道:“施主的事本轮不到外人来管,然我佛慈悲,见不得恶孽横行而不度之。何况死者还是落月观的道友,同是出家人,道友落难小僧怎能置之不理,所以特来此地恳请施主放下屠刀诚心悔过,莫要再损阴德才好。” “想度我,凭你?幽怨,你素斋吃多了荤上头了吧,你当我是黑骨崖?” 牛勐气乐了,甩了甩滴血的刀冲前一招手。 “行,那就来!既然你们想死,我成全你们!刘川,带着你的人给我上,剁了这几个秃驴!” “好来!” 刘川大声应和,点了几个人名,怪笑着跟在牛勐身后。 封知平傻眼,敢情五个大和尚不是援军,而是替人寻仇来的。 不过能来就是好事,和尚们人不多但实力不俗,连牛勐在内分走了不少人手,一直岌岌可危的常佳康等人稳住了情势,让人放心不少。 打完最后一个结,封知平准备去找尤双儿,起身时看到剩下的那把剑。 “不能放这儿了,万一被哪个缺德的捡走,我非疼死不可!” 匕首还鞘绑在腿上,提起双剑空挥几招,眉头微皱。 “双剑许久不练,有些生疏,不过还是好爽!” 不可能不爽,两把剑一把人级中品一把人级上品,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尖货,常人拥有一件就算不错了,而他同持两把,说出去得羡慕掉多少眼珠子,他现在很有暴发户的快感。 “话说,同时使用两把宝剑,吸收灵性的速度是不是也会快上一倍呢?” 想到此处精神一振,他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倘若真如所想,那以后演武就改练双剑,不,是能带多少带多少! 想象自己全身挂满兵刃,样子可笑但修为却一日千里,封知平忍不住笑出声来,突然感觉一阵寒意扫在身上,抬头一看,尤双儿的冷目恰巧收回。 “切,想让我帮忙还不直说,死鸭子嘴硬!” 腹诽归腹诽,忙还是要帮,他杀了鼠眼男,可尤双儿身边也多了两个敌人,四人联手打得女孩只余招架之力,淡黄的衣裙红梅点点,不知是内伤还是外伤。 “我来了!” 大吼一声,封知平再入战圈,双剑交叠银花朵朵,迫人的气势骇得新来的两人急忙回剑格挡。 “别怕,他修为低得很,不敢硬碰硬!” 原先的两人高声提醒,封知平冷笑,双剑交叉对准重新刺来的两剑全力劈落,手臂一震酸麻无比,可人只退了三步。 “低个屁!” 新到的两人破口大骂,对方修为是不如自己,但绝非任人鱼肉的程度,而且对方的剑比他们的要好,方才交手他们的剑都崩了刃口。 “难怪能杀了地鼠,这小子真阴!” 封知平笑笑不说话,全当夸自己。 一击试出自己的斤两,双剑路数一改重归虚多实少,在尤双儿有意无意的配合下以二对四,斗得不亦乐乎。 乒乓声不绝于耳,紧绷的气氛让其他人都渐露疲态,唯独封知平越打越精神,惹得女孩频频侧目甚是惊疑。 “幽怨,我跟你没完!撤!!!” 远处,牛勐突然爆吼,在场双方都不由一怔,下意识的分神去看。 只见威风凛凛的牛勐此时狼狈不堪,持刀的手衣袖褴褛血流不止,另一只手无力的垂着,整条手臂乌黑肿胀。 幽怨也不好过,整洁的僧袍布条似的挂在身上,配上腰间的竹板像乞丐多过和尚,手里的禅杖布满刀口,杖头还少了一块,不过他的精神相当好,脸上的微笑未改半分。 “这和尚这么厉害?”封知平目瞪口呆。 同为准先天,常佳康被牛勐打得吐血连连,虽是对方占了人数之利,但不敌就是不敌。 可幽怨呢? 同样遭到围攻,他却把牛勐打成这般惨相,刘川等人更是瘫在周围翻滚哀嚎起不得身,大家都是准先天,差距有这么大吗? 瞥了封知平一眼,尤双儿冷冰冰的解释道:“那和尚是松山寺千年以来最杰出的天才,若非一些缘故刻意压制,他十年前就该步入先天境了。” “十,十年前?世上还有这种人?有病啊!”封知平抓狂。 想想自己拼死拼活就为早点修到先天境能早点回家,这家伙却故意卡在关口浪费大好的年华,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还是说出家人都这么无欲无求? “凝神!” 女孩冷喝,同时叮当一声脆响,封知平一惊见尤双儿替自己挡开了一剑,心有余悸慌忙道谢。 “不用,只这一次,下次你就死吧。” 美人冷淡,封知平不敢回嘴,看准偷袭自己的家伙双剑连出,熟料对方竟然掉头跑了! 不仅他们,其他人也一样,牛勐的喝令很管用,哪怕仍占据上风,多派联盟也第一时间开始撤离。 牛勐想撤,有人却不想他走,常佳康不顾伤势,摆脱对手后第一时间紧追过去,纵身一跃剑从天降。 “休走,还我师弟命来!” “杂碎,滚开!” 一刀劈开来剑,牛勐转回身想继续走,一杆禅杖带着鬼哭般的破空声疾飞而来,不得已,他只得再次停步斜刀格挡。 咣当一声巨响,禅杖力尽倒飞,牛勐连退十几步才拄刀停下,哇的一声吐出淤血,腥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追来的和尚。 “幽怨,你欺人太甚!” “法师不必脏手,此人我来杀!”常佳康叫道。 “你个杂碎还有脸杀我,我呸!”一口血痰吐在地上,牛勐抬起手,“停!” 撤退的人立刻停步转身,就连已经撤远的也跑了回来,仿佛他们并非隶属多派,而是全部出自血刀一门。 点苍山这边也集合到常佳康左右,封知平略一打量心情沉重,总算明白了温文尔雅的常师兄为何这般暴躁。 十五人,能站在这里的还有八个,少掉的人里不仅有散修,还有性情跳脱的贝思明和脾气火爆的李博。 听说他们俩和常佳康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一起拜入马尚顽门下,同门学艺相处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如今兄弟遇难,常佳康还能保持理智没有发疯已经难得,但他的理智也只余一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是封知平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连冷冰冰的尤双儿都露出一抹忧色。 “看到了吧。”指了指身后,牛勐冷声道,“我不是怕,只是不想伤了与贵寺的和气,这才放你们一马。幽怨,你是个聪明人,若不想两败俱伤,今天的事便就此作罢,你我各退一步!” “不行!杀了我师弟还想走,没门儿!” 怒吼一声,常佳康冲幽怨肃然抱拳:“幽怨师兄,我与此人不共戴天,请您务必助我将其留下,待我师门增援一到,定将这些祸害一一铲除!” 牛勐大笑:“姓常的,你有人,我就没有吗?实话告诉你,黑骨崖的段师兄就在三里外的山谷,我已发出信号请他来援,若不放我离开,等他一到,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见幽怨不为所动,牛勐眼睛一转,又说道:“差点忘了,昨日与段师兄相会,听闻曹前辈也在附近走动,不知他们有没有碰见,等下会不会一起前来。幽怨,话已至此,你可想清楚了!” “曹成?!” 常佳康一惊,其余人也骚动起来。 曹成可是黑骨崖赫赫有名的灵识期高手,他若到场,在场的怕得全部死绝。 瞅了眼常佳康,封知平心里发沉,看表情就知道他联络到的增援里并没有马尚顽在,今天这口气看来不咽也得咽了。 “你还是留下吧。”就在连常佳康都意动的时候,幽怨突然开口。 “你说什么?”牛勐以为自己听错了。 幽怨微微一笑,道了声佛号。 “小僧也想放过你,但是不成呐,你杀的人里有一个不该死,她死了有人会不开心,小僧也会难过,所以小僧必须将你留下。不过你放心,小僧不会杀你,往后十日你就随在小僧身边,每日抄写十遍《普贤经》诚心忏悔,十日后离开时小僧会放你走,也会待你向那人谢罪。” “那就是没得谈了。” 牛勐眯起眼,笑了起来。 “其实我现在走你们也没辙,最多留下几个人供你们泄愤,想杀我是不可能的。不过我突然不想走了,看你们一个个怨气这么重,实在是喂刀的好材料,我决定把你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诸君听令,给我杀!” 大手一挥,身后的人悍然杀出,牛勐冷笑着举起长刀,身上的杀气似乎连天地都感到畏惧,脚下的大地怕了似的腾起层层白雾。 雾? 牛勐一怔,脸色大变,其余人也一般模样。 “住手,停下,都不要乱动!” “集合集合,大家靠拢,切莫乱走!” 两边同时高声喝令,可雾起得太快,刚出现便浓到了极点。 封知平只走了一步,人就被浓雾笼罩,按着最后的印象朝左走了三步伸手去摸,结果摸了个空。 “双儿?” 他以为女孩走开了,喊了一声,谁知应答声并非眼前,而是自身后模糊不清的传来。 “你...动...找你...” “什么?我听不清!你别动,我去找你!” 封知平边喊边寻声走去,可一连走出十几米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心里登时一个咯噔。 “坏了!迷龙山的雾并非寻常雾气,能乱人五感惑人神智!我刚才听到的有可能是幻音,走的方向根本不对,我不该去找她而是应该去找常师兄他们!不对,我应该原地不动才对,可现在已经偏了,甚至有可能已不在原处,怎么办?金铃,对,金犀铃!该死,我的铃铛!!!” 手按胸口,封知平欲哭无泪。 他的金犀铃装在外袍的口袋里,而袍子早就给了尤双儿遮光,现在哪还找铃铛去! “没办法,只能原地不动了,还好脚下是河,只要河水还在,就说明我没有偏离原位!” 如此想着,封知平原地蹲下,双腿感受着河水的冲击,紧握剑柄警惕四周。 第25章 走火入魔 周围死一般寂静,入眼只有粘稠的白,每一次呼吸都伴随浓浓的潮气,肺腑火辣辣的如同溺水。 担心雾气有毒,他不敢大口呼吸,每次只浅浅的喘息一小口,并将频率尽可能的压到最低。 偶尔咳嗦几下,声音却传不远,自己听起来都闷闷的,像被捂住了耳朵听别人的咳声一样。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寂静真能杀死一个人,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就三次兴起发狂的冲动。 是自己心志不坚吗? 肯定不是。 自己若是没有毅力,早就成真废物了,哪还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勤修武艺,默默祈求着苍天垂怜给他一个修习内家功法的机缘。 连神仙都被自己等下凡了,区区死寂就想逼疯少爷,怎么可能? 肯定是雾! 心头一震,封知平猛然发现自己走神了,连手里的剑掉进河里都没察觉。 盘膝坐进水中,将其中上品的那把牢牢绑在身上,中品那把横在膝头,提着三分机警默默行功。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抓紧时间修炼一下,一来能静心凝神,二来积少成多。 况且人不能只依赖捷径而忘了本,捷径走多了很容易动摇心性,心志不坚的武者绝不会有大出息。 此时的处境倒也真适合静修,不仅如此,三个周天之后他还有了意外收获。 每一个周天,留在气海的内息都比以为的要多一些,起初以为是错觉,三个周天后发现不是,又行功一个周天确认并非无意中吸收了剑内的灵气,他终于确定是雾有问题。 “常师兄说过,这里险归险,但却是个修炼的好所在,难道说的并非普通环境,而是在这雾中?” 仔细想想,封知平暗暗点头。 “应该是了,这几日我数次静修,并没有发现修炼速度变快,唯有在这雾中效果明显,一个周天顶得上正常修炼一倍有余!” 想通关节,压抑的心情转为兴奋,原本厌恶的稠雾此刻看来那般的诱人。 “可别散得太快啊!” 嘀咕了一句,封知平收拢心绪闭上双眼,雾气随着缓慢而绵长的呼吸不断进入内体,悄无声息的渗入经脉,随着内息流入丹田。 受到雾气的刺激,气海也兴奋起来,涡旋的速度越来越快,体积迅速变大,等到惊觉时,经脉里的内力已从小河湍流转为狂涛怒涌。 “走火入魔?!” 封知平吓了个半死,下意识的想停功,紧跟着便克制住念头。 内家功法他刚开始修炼不久,但绝非菜鸟,深知走火入魔最忌的就是强行阻止,那样不但会损伤经脉还会震伤气海,万一丹田重创,此生可就再也无法修炼了。 除非有高人帮忙引导,否则停功就是作死,来之不易的修行机会绝不能就此失去,他只能绞尽脑汁的回忆家传典籍寻找解决办法。 “先试试能不能让它慢下来!” 稳住心神,封知平尝试控制气海,结果不但没能让它变慢,反而又变快了些许。 “该死,这可怎么办,走火入魔的各种现象里可没听说有我这种情况啊!让它慢它却快,那我要是催它变快,它是不是就能慢下来呢?这玩意儿属驴的?” 左思右想别无他法,封知平咬咬牙,死马当活马医。 默念心诀尝试着稍稍催动气海,结果刚动念头涡旋就转得更疯了,现在都不用冥思交感,只凭感觉就能清楚的感受到丹田臌胀,仿佛肚子里封了个小旋风一样。 周身经脉隐隐作痛,一些没修到的经脉也出现刺痛与麻痒,封知平欲哭无泪,不敢再试,只能保持现状默运心法,不求停止,只求疯转的内力不要走岔了脉络。 不知过了多久,气海膨胀到极限,外表变化不大,可他能感觉到腹部内外的每一寸血肉都绷到了极点。 “再这么下去,我会不会炸掉?” 苦笑自嘲,封知平突然一愣,自己的状况看似危险可行功这么久却没出半点岔子,就连现在停止引导内力也依然在经脉里各司其位流转不息,难道自己并非走火入魔? 可不是走火入魔的话,自己为何控制不了它呢? 思忖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绞痛自腹部传来,他猝不及防猛吸一口冷气,心里暗叫要遭。 “吗的,少爷真要炸了!” 一瞬间,数不清的记忆划过脑海,鼻尖仿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封知平百感交集。 “都说人死前能一眨眼看完自己的一生,原来是真的。 后悔吗? 有点儿,但更多的是惋惜。 他后悔自己明知雾气邪门还贪功冒进,惋惜大仇未报,此生再也无法知晓幕后黑手是谁,若是能再来一次,他一定接受教训痛改前非,不干净的东西打死不吃! “仙长,我要死了,您老能不能再下凡一次救救我啊!” 呼救声无人回应,封知平苦笑,暗骂自己愚蠢。 神仙只存在于传说,从未有人见过,自己得遇一次已是多少世修来的福缘,竟还想再来一次,果然够贪,死不足惜。 “话说,这都多久了,我怎么还没死?” 睁开眼纳闷儿的低头瞧瞧,小腹还是那般皮肉紧绷的模样,绞痛依旧,可不知是不是疼过了劲儿,竟不如起初那般难忍。 “等等,‘丹田盈满,正经无余,息气足而力虚故八关难克,须转虚为实聚息凝汽,方能润泽八脉通达先天’,我这好像不是走火入魔,而是内力化元的征兆,不过我的奇经八关已经被内息撑开了,只差贯通,这点怎么跟书上说的不一样?” 拧眉思考片刻,封知平将疑惑丢到一边。 “管他呢,反正大部分状况跟书上说的相同,我本来就不是正常人,神仙赐下剑种才让我得以修行,跟一般人不一样有什么好奇怪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依然犯愁。 正常人修炼需要靠八脉关口的封堵逼迫内息不断聚集,迫使内力从虚无缥缈的气向虚实之间的汽转化,进而反冲关口开辟八脉。 这些汽是武者内在力量的精华,故称元气或者元力。 当内力全部转化完毕,八脉也会基本贯通,这时的内力会变成清水般的无色元液流淌在周身经脉,此时的武者便是后天境的巅峰,称作准先天。 元力是修炼灵识的基础,而凝练元力需要与八脉贯通的阻力相辅相成,可自己现在还没炼出半点元力八脉关口就全破了,这算怎么回事! 这样下去就算能修出元力,八脉贯通之时自己的内力又能凝练完几成,不会成个二半吊子永远达不到准先天吧? 得亏不敢动,否则封知平肯定得把自己的头发薅光,这时又一阵剧痛传来,平坦的小腹竟如怀胎五月的孕妇那样臌胀起来。 “老天爷,生孩子也就这滋味了吧,疼死我了!” 几次想抱住肚子打滚,终是强忍了下来。 “反正停不下来,拖着也是活受罪,少爷跟你拼了!八脉关口不顶用,少爷就用肚皮让你化元!” 封知平一咬牙,恶向胆边生,一边努力克制心绪忽略痛感,一边默运家传心法猛催丹田。 气海在他的催动下再次加速,同时开始律动,起初节奏缓慢,不多时便赶超心跳,无缝可填的内息渐渐向核心处聚集,封知平能感觉到,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 “该死,真成生孩子了!不管了,是男是女,先造出来再说!!” 再次加力,气海的律动已快过弹剑的嗡鸣,内息越聚越多核心越来越紧实,直至某一刻突破了某种束缚,原本匀速聚集的内息在一股神秘力量的拉扯下疯狂汇聚,迅速形成了一个浑圆的气团。 气海内再生气海,古今从未有闻。 封知平顾不得怪异,只知道新气海的诞生让肿痛的经脉大为舒缓,于是专心致志的调运所有内力使劲往那里塞。 而气团也没让他失望,有如饕餮,不管多少内力都一并吞下。 等到回神时,经脉已空荡荡,气海的运转速度降回了原点,核心处的气团无物可吞,露出了真面目。 “这是...剑种?原来它没化!” 封知平愕然,气海中心那颗无规则旋转的黑色圆球可不正是吃下的那颗剑种吗,差别只在于体积变大了许多。 “等等,我怎么能看到?后天境只能感应,内视是先天境高手才有的本事啊!” 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又赶紧闭上,封知平心念一动果然看到了气海内的剑种,念头一转连体内的其他部位也能看到不少。 “什么情况,我现在算个啥?凡武者,化元期武者,还是灵识期的先天?” 封知平满心迷茫,突然发现剑种有些不对,仔细一瞧差点没昏过去。 “卧槽,长毛了?!” 只见旋转的剑种不断“长”出一缕缕纤细的“绒毛”,相互纠结成一缕纤细的丝线,在气海的周转下越来越长直至进入经脉随周天运转,第一个周天转完,“线头”重返气海汇入剑种,在剑种的搅动下再次抛飞出去,如此往复循环不息。 “这是,元力?” 没见过元力啥样,但封知平感觉这就是元力,只是自己的元力怎么跟书上说的不太一样,非汽非液,而是一种黏糊糊的丝状物。 揣着狐疑拿起膝上的长剑,他试着调运丝线灌注进去,等到内力注满剑身,三尺有余的青锋微微一震,一道淡淡的朦光自根部流向剑尖。 封知平擅剑,也爱剑,此时的他有一种不同以往的感觉,明明没有演武却生如臂使指之感,仿佛剑不再是外物,真正成为他手臂的延续。 体味片刻,随手一挥,一抹黯淡的光脱离剑身没入雾中。 “剑罡!” 封知平喜不自胜,彻底确认了细丝的真面目,正是元力无疑! 不到一个月,自己就从入门修到了化元期,二哥当初也足足花了三年才办到,要是说出去,肯定能吓死一群人! 喜得元力,封知平正要好好研究一下,周围的浓雾忽然转淡,短短五息的功夫便没入地面半点不剩,神奇的一幕看得他目瞪口呆。 “我去,少爷刚开始内力化元就把雾给劈散了,这要是成了准先天,那还了得?” 口嗨了一句,打眼往四周一瞧,他差点没哭出来,此刻的景况与曾几何时何其相似。 “老天爷,你又玩我,这是哪儿啊!” 第26章 绝地求生 山还是山,树还是树,可都不是他认识的那些。 就连屁股底下也一样,人是坐在水中,但不是河,而是一方水洼。 被转移了地方还不算最惨,最惨的是身后,一只绿油油的大蜥蜴正瞪着大眼珠子紧盯着他。 蜥蜴似乎正在饮水,被突然出现的他吓了一跳,大眼睛跟小眼睛对视片刻才反应过来,勃颈周围的伞状膜骤然撑开,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 腐臭扑鼻,封知平差点没吐了,再看伞状膜上一个个眼睛一样微微发亮的斑纹,脑子一懵赶忙错开视线。 幻术! 还好致幻力不强! 这不是野兽,而是传说中生活在云海深处的妖兽! “我肉糙,你别吃我!” 大叫一声,他拔腿就跑,据说妖兽的力量最低也相当于灵识期的先天,自己无论修为还是个头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熟不知他这一跑彻底打消了妖蜥的警惕,原本还有些忌惮的眼睛立刻蒙满凶戾,大嘴一张弹出腥红的舌头,眨眼间追到身后。 全力侧扑避开长舌,瞧着落空的舌头洞穿了一块巨石才闪电回缩,封知平冷汗直流,手脚并用使出吃奶的力气继续逃窜。 长舌连弹屡屡落空,眼见猎物已经逃出了射程,绿蜥嘶吼一声拔腿追击,封知平偷眼一瞧,顿时乐了。 原来巨蜥体重腿短,跑起来远不如他快,舌头频弹可人根本不在射程,几百米后便拉开一大段距离,只能止步冲着逃走的猎物怒吼。 “气死你个小短腿,想吃我,做梦去吧!” 比了个威胁的手势,又背过身扭了扭屁股,封知平哈哈大笑。 巨蜥似乎看懂了,低吼一声再次举步,可就在封知平准备逃跑时它又停下了,收起伞膜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呃,怎么了这是,难道被少爷我的气势给吓到了?” 正纳闷儿,远处的山林突然传来一声闷吼,大片飞鸟惊慌而起,臭美的世子爷也给吓了个半死,提着裤子扭头就跑。 偷空瞧了一眼,乖乖,看树倒石摧的架势,那怪物怕是比三层楼还要大! 这绝不是迷龙山外围,很可能是... 该死,狗日的破雾把少爷弄到迷龙山里面来了! 一口气跑出四里地,找了棵三人合抱的大树爬了上去,封知平坐在树杈上惊魂未定的大口喘息,稍稍冷静后只觉想哭。 迷龙山是比较温和的秘境,但它的温和只存在于外围,山脉深处可是连武魂强者都不敢轻易涉足的险地。 武魂强者都能挂,自己这点斤两哪还有命活! 若金犀铃在身边还好,说不定能碰到路过此处的点苍山高手把自己带出去,现在铃铛没了,靠自己走,吗的,还不如抹脖子算了! 再说自己也不认识路啊! 哭脸望望周围,肚子突然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叫个屁,我上哪找东西喂你!” 恨恨捶了几下胃部,痛感没能压制饥饿感,反倒让人更想吃东西了。 想想也是,先跟血刀门的家伙们一场恶战,之后又险死还生的静修了许久,天知道那场雾持续了多长时间,不饿才怪。 “不管了,先找东西吃,填饱了肚子再想怎么出去!” 凭直觉选了个方向,封知平跳下树猫步潜行。 一路寻寻觅觅,除了草还是草,快出林子时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片挂满野果的灌木丛,伸手要摘,却又犯起了难。 “万一有毒怎么办,要不先抓个兔子啥的过来试试毒?呸,蠢货,能抓到兔子还吃个屁野果,话说这里是不是只有妖兽,怎么走了一路连只苍蝇都没见到?” 肚子又咕咕作响,封知平看着野果猛咽口水,犹豫半天实在敌不过饿劲儿,只能把心一横。 “死就死,拼了!少爷神仙都碰到过,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 打着气摘下一颗野果,正要往嘴里塞,手忽然僵住了,一抹灵光闪过心头。 玉珠! 轻吸一口气,试探着灌入一丝内力,忐忑的心随着信息的浮现瞬间落地。 【荆莓,凡品,无毒,极酸】 “靠!” 大叫一声,封知平猛拍自己脑门。 “白痴白痴,有宝贝都不知道使!神仙赐的玉珠连天材地宝都能鉴别,区区野果又怎么可能验不出来!” 再无顾虑,果子一把塞进口中,嘴里嚼着正要再摘,动作又是一僵。 酸! 难以言喻的酸! 玉珠不愧是玉珠,用词一如既往的准确,它说极酸那就是极酸,封知平满嘴酸涩舌头都仿佛大了两圈,口水哗哗直流。 “酸死比饿死强!这一切都是幻觉,一点都不酸,它是甜的,是甜的,是甜的...” 心里反复念叨,封知平摘满一捧一口气全塞进嘴里,用力一嚼,眼泪下来了。 酸的就是酸的,骗自己也没用,不过这一大口还是有效果的,可能是酸大劲儿了,他已经尝不出味道了。 麻木的往嘴里填塞,不多时灌木丛一扫而空,饥饿感已经消退,胃部只余纠结,止不住的反酸水。 “人间五味,酸甜苦辣咸,少爷一头一尾吃了两样,算是尝到了半个红尘的滋味,这是好事,是修行!” 吐了几口唾沫,封知平大着舌头劝慰自己,想想自幼无法修炼的酸楚,这点酸真的不算什么。 肚子饱了,该想正事儿了,可一想这个问题他就头大,野外求生经验几乎为零,费了半天脑子也没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就拿辨认方向来说,以太阳的轨迹作为参考是常识,可在这里根本不适用。 须知云海无际,浮岛万千,天元、太始、空玄三国所在的大陆只不过是其中三座最大的浮岛。 太阳只有一个,位于云海中心,无物可近,光耀八方,大大小小的浮岛围绕着它旋转,各行其道,各有特点。 三座主大陆属于比较规律的那种,它们按着各自的轨迹一边自行旋转一边绕着太阳周而复始,因此才有春夏秋冬年岁节气,也可依据日出日落辨认东西。 有些浮岛则不然,它们有的一面永远朝着太阳,有的自转的轨迹经常改变,还有的二者兼具,最恶劣的一类是毫无规律,像个疯子一样在云海内肆意游荡。 迷龙山就属于不太守规矩的那一类,进入秘境五天,封知平只经历了三次昼夜,且三次日出的方向都不相同。 在这里拿太阳当参考根本不现实,就连参照物也不保险,每次秘境关闭后山川地貌都会发生或多或少的改变,一路上他见王朗干得最多的就是修订地图。 没有参照物,没有地图,也没有求救的金铃和过路时留下的信标,封知平琢磨了半天,觉着还是直接抹脖子比较好。 即便知道路途,时限前若赶不到出口他也会被困在这里,想出去就得等十五年后,或者修炼到具形期强渡云海而去。 而这也只是可能。 且不说能不能活过十五年,就算坚持到那时,他也得有命碰到探宝的人才行,秘境的入口可不是一成不变的。 至于具形期就更不用说了,即便修成了他也没有渡海的工具,具形期的武者能遨游云海靠的是自身和宝兵刃的结合,他们的兵刃至少也得是地级,这荒山野地的让他上哪儿找把地级神兵去? “好像除了自杀,真没别的选择了。” 无语望天,封知平叹了口气,低头时突然灵光一闪。 “不对,我还有机会!这里既然是迷龙山深处,那肯定会有高人前来寻宝,如果我能找到一样上好的灵材守在那里,他们找到宝贝的时候不就找到我了吗?” 越琢磨越靠谱,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用力一拍大腿。 “对,就这么办,守株待兔总比闷头瞎走强!啧啧,真应了那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这么好的办法都能想出来,我怎么这么聪明呢!” 晦暗的心情一扫而空,他兴奋的站起身,仰天长笑。 “我可是连神仙都能碰到的人,就不信会栽在这儿!这次若能活着回去,只这件事少爷就能吹一辈子牛,看谁不服,啊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方才的巨吼插了进来,某人戛然而止,面如土色灰溜溜的遁走。 第27章 柳暗花明 没有计时工具,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不过昼夜交替了一次,封知平估摸着应该是过了两天左右。 两天里,他摸过了一座山头,在一条河边被趴在地上都有两人高的鳄鱼追了三里地,还险些被一条巨蟒吞入腹中,终于拼死拼活的来到了这座山谷。 此刻的他近乎赤裸,只剩一条烂成布条的短裤遮挡羞处,浑身上下涂满了泥巴一样的东西散发着阵阵恶臭,那是一头长了三根角的恶虎的粪便,多亏了这玩意儿他才活着走到了这里。 眼前的山谷并非瞎走,而是他一早瞧好的。 王朗勘脉时喜欢念叨,他无聊时听了几耳朵记住了一些,没成想此刻用上了。 至于对不对他管不了,本来就没学过,七拼八凑加上点自圆其说,这座山谷是最顺眼的目标,若是没有那也没辙。 不过看环境他觉着希望很大,这里宁静得像是迷龙山外围,目光所及处还能看到无害的小兽游荡,应该没有妖兽盘踞。 一记飞石砸死一只野鸡,封知平乐呵呵的拎回小溪边,扒毛开膛洗刷干净,拿剑一串一屁股坐在准备好的柴火前。 “唉,还是先天境好啊,弄把火灵性的剑内力一催完事儿,哪还用像我这么惨的钻木取火。” 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把柴点着,挑着鸡往火上一架,猛咽口水静候起来。 一把人级中品的宝剑拿来当烧烤钳子使,旁人知道了肯定痛彻心扉大骂败家,他却一点不心疼,因为这把剑已经废了。 剑种出现后,他对灵性的渴求急剧攀升,随之而来的还有吸取的速度,原本一把人级中品的宝剑至少也得小半个月才能吸干,现在怕是用不了五天,而两天里的险死还生让此剑提前就义,沦为凡铁。 吸收力强了,可人也更苦恼了,因为剑种根本喂不饱。 一把人级中品的尖货竟然没能让元力增加多少,丝线一根没多只是微微粗了一旦,若不仔细看都根本瞧不出变化。 如此大的“饭量”,若想让内息全部转化为元力,那得多少宝剑? 封知平想想都头大,深知自己以前使劲往大里想可还是预估的小了,想靠海量的人级下品、中品长剑积累修为不太现实,毕竟那个海的范畴并非家里的池子,而是天元大陆南方的大海,甚至是茫茫无际的云海。 “人级上品啊,最次的也得三千两起价,老爷子的家底会不会被我掏空?” 一琢磨,还真难说。 三千两对侯府不算什么,可若干个三千两就不好说了,而且这还只是现在。 等到了灵识期,万一人级上品的宝兵刃也难抵大用,还想走捷径就得朝地级下手,可地级... 吗的,地级宝物最次的也要万两开外,侯府的藏品再多也架不住自己霍霍,估计得八大门派和皇室的宝库才行。 再往上想... 不敢想了,他怕猝死。 剑种是好,但耗费太大,也就是他,换成普通人得了剑种怕是还不如不得的好,寻常人根本撑不起这种消耗。 “反正我的目的只是回家,等修到先天境有了自保之力,我就不用剑种自己慢慢苦修。二哥也只是灵识期的修为,若真是他要害我,哼哼,我就把他的爱剑全部吸干,让他哭死!” 恨恨啃了口鸡腿,肉味淡,却有种别样的香气,只是身上的臭味很破坏气氛。 再三犹豫,他还是没敢去洗,这些粪是他好不容易偷来的,这股味道不知慑退了多少猛兽,比起恶心还是小命更加重要。 “就当作料了!我最喜欢臭豆腐,这是臭豆腐的味道,不是那啥,是臭豆腐,不是那啥!” 反复嘀咕几遍,再次下嘴,感觉果然好了不少。 难怪有人说幻术才是世间最霸道的力量,尤甚五行四灵,骗到极点便是真,封知平深以为然。 转移注意力去想别的事情,不知不觉想到了仙器。 以前还觉着仙器强大,自己这张小嘴够呛嘬得动,现在他却不这么以为了。 “胖神仙赐我剑种,莫非就是存了这个心思?当年那捧仙沙本不该出现在人间,之后三柄仙器现世威临人间数万载,会不会是因此惹恼了仙界,这才派了仙长下凡借我之手将其毁掉?”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封知平赶忙摇摇头。 “仙心难测,我一介凡人瞎猜什么劲儿,何况就算真要毁那也没必要靠我,仙长自己出手就是了。他神通莫测,连我这个死人都能救活,他若出手谁能挡得住?武魂再厉害,在他面前怕也不如根柴火!” 将鸡骨头丢进火堆里,封知平站起身。 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抓紧时间找找灵材,自己能不能出去就看它们了。 山谷外围已经搜完,只余谷底水潭中心的那片滩涂没有查探,他本来也对外围没抱多大念想,滩涂上的小树林才是他的目标。 按照王朗的说法,这里势如星垂三江荟萃,三条小溪虽然比不过三条大江,但交汇处确实冲刷出一座小岛,上面的植被得水泽之灵滋养,很有可能孕育出灵木。 “王朗啊王朗,兄弟全靠你了,你可别背错书啊!” 顺着坡跑到谷底,一方水潭清澈见底,饮水的小兽早在他到来之前就嗅到气味跑了个干净,只剩鱼儿一种活物还在傻乎乎的游荡,不时点起涟漪。 “果然古怪,如此低的地势,三条溪水汇聚一处却不见水涨,定是与地下暗涌相通。王朗怎么说的来着,地脉之泉什么湆什么浚原什么的,记不清了,反正是好地方,肯定有宝贝!” 水面不宽,稍稍助跑一个纵身便跳上小岛,封知平暗暗祈祷,走进树林情人一样的挨个抚摸。 树林不大,拢共十几颗树,没多大会儿功夫全部验完,心中的忐忑变作惶恐。 “不是吧,怎么会没有?三江交汇势如星垂,明明没错啊!小溪怎么了,江溪不都是水,有什么不一样!” 封知平抓狂,不信邪的又摸了一遍,从树根到树冠每一个枝杈都没放过,结果依然。 “混蛋!长在这么好的地方竟然还是凡种,要你们何用!” 拔剑猛劈,面前水桶粗的小树登时断裂,含怒一击的剑芒还在附近的两棵树上留下了深深的切痕,片刻后断树落地,草屑飞扬。 “草?”灵光一闪,眼睛大亮,“对啊!宝贝不一定是树,也可能是草,我怎么才想到呢!” 扑在地上捧着眼前的小草轻轻抚摸,玉珠或许是懒得回答,半点反应也没有,可他没有灰心。 草可比树多多了,这么一大片,就不信全都是凡种! 受惊的小兽见“怪物”没有搭理自己纷纷返回水边,一边饮水一边好奇的看着“怪物”在湖心岛上满地乱爬,似乎在纳闷儿如此凶兽怎会是个吃素的。 封知平浑然不知自己被围观,他已经顾不上了,来来回回拱了三遍地,每一根草都没放过,可脑海始终没有任何信息出现,这些草与树一般,皆是凡物。 “怎么会?” 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他仰头望天,天上的白云似乎也在嘲笑自己,形状怎么看怎么讨厌。 “唉,王朗那么较真的人书肯定不会背错,是我生搬硬套自己骗自己,找到了是命好,找不到是正常,看来我运气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好。” 苦涩一笑,心里开始盘算下一步计划。 这座山谷是最可能也最安全的目标,但并非唯一,此去七里还有一座矮丘,那里比这边的“眼缘”略差,麻烦的是路上很危险,需要经过至少两头猛兽的栖息地,他身上的虎粪便是探路时顺手挖来的。 “危险也得去,总不能困在这里,十五年啊,我这点修为能扛过十五年?” 苦笑着拍拍身下的石头,就待起身,封知平忽然愣住了。 【水纹铜原矿,地级下品,含量中等】 低头呆呆的看着屁股下的烂石头,微微晒黑的脸渐渐潮红,他突然大叫一声,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石头上。 “笨蛋,蠢货,白痴!封知平,你他吗就是个蠢材!树根草皮都试了,你怎么就不想着试试石头呢!亏伍伯他们还天天找你验石头,你就是个白痴!!” 脸颊贴着石头轻轻磨蹭,封知平又哭又笑的胡言乱语。 岸边的小兽们登时又惊了,一连跑出老远才胆战心惊的回过头,几个智慧较高的目露茫然。 又不是要进食,这怪物嚎什么嚎? 难道吃草吃中毒了? 第28章 来者何人 岛上的石头不多,封知平逐一查看,惊喜的发现它们竟然全是水纹铜原矿。 兴奋过后好好打量了一番分布,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开始顺着最大的一块向下挖掘。 等清理到两米左右深时,他嘴里嘀咕了几句什么又扑到其它石头处开始清理,直到所有石头的底部都暴露出来,他才停下手一屁股坐在土坡上,看着脚下两眼发直。 “一整块,竟然是一整块!我去,这座岛不会整个都是水纹铜原矿吧,这得多大啊!” 望向四周,视线从湖心岛一路延伸到岸边,他轻轻打了个寒颤。 虽然没开过矿,但他听王朗絮叨过,眼前的一幕让他极度怀疑自己发现是一座水纹铜矿脉,其范围有可能不止湖心岛,而是囊括了整座山谷。 “势如星垂,势如星坠,难道我听错了,王朗说的不是垂而是坠?那样的话,这座山谷或许就不是天然孕育,而是被天外飞石砸出来的,否则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整块裸露在地表的原矿石呢?” 这并非没有可能。 云海内岛屿万千,最大的像三大陆,而最小的还没磨盘大,说岛还不如说是碎石。 它们绝大多数都互不干涉,少量的会因为各种原因横中直撞,在某一刻撞击在其他岛屿上。 封知平不懂,但也知道天然裸露在地表的矿脉很少,像水纹铜这个品级的更是罕见至极,一般都应该隐藏在地脉深处或者其他类似险地,否则市面上天材地宝的价格就不会居高不下了。 “难怪迷龙山每次开启地形都有变化,里面的天材地宝挖了多少年了也取之不绝,敢情并不都是自身孕育的,还有外来的!” “不过这里的草木长的还真快,这么大的坑十五年就能休养成这样,换做天元大陆估计得好几十年吧?” 感觉自己猜到了真相,封知平兴奋至极,可仔细一想又不怎么兴奋了。 就算自己猜的都是真的,那又有何用,能帮自己脱困吗? “瞎耽误工夫。” 撇撇嘴站起身,看了看周围略一思忖,他提着剑朝断树走去。 守株待兔没错,但不能死等,天知道过路的高人会不会也晓得什么叫“势如星垂”,他得主动出击想法子将人引过来才行。 剥皮切片,每块木板上都刻上“谷有重宝”四个大字,准备完毕背着做好的指路牌沿着山谷边缘插满一圈,怕来人脑子笨,又特意加了个箭头调整方向,直指谷底。 整整忙活了一个昼夜,偌大的山谷不仅边缘,就连谷内也插满了路牌,只要有人来就算是个瞎子也能摸着牌子找到他,如果这还无法脱困,那真是命了。 满意的看了眼自己的杰作,封知平开始安心修炼。 人要等,修行也要继续,毕竟过路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多一分实力就多一份自保之力。 上品长剑舍不得用,还要靠它御敌呢,王朗的匕首成了唯一选择。 反握匕首演练近身搏杀,每招每式都有一丝爽人的灵气汇入体内,源源不断的愉悦感让他直想就这么永远的演练下去,但他不敢,每次走完一套都强迫自己休息一会儿,生怕自己上瘾。 老爹从小就对他说,武者的天资固然重要,习武之心更加重要。 若无持之以恒的毅力、顽强不屈的精神和无惧艰险的胆魄,那么天资再高也无用,武者会被自己给困住,寸步难行。 从小受教,他知道捷径不是不可以走,但绝不能成为习惯。 须知天下习武之人里,有一类人被称为“药罐子”,这些人急功近利,为了快速提升修为或用药物催或找人灌顶传功,使得内力虚浮又无耐心打磨,以至修为虽高却实力平平,同阶之内逢战必败沦为笑柄。 他不想当药罐子,哪怕自己的内力至今也无半点虚浮之象,他急着提升修为只为早日回家,除此之外,他更怕自己耐心消磨,丢了本心。 尽管自律,可匕首的灵性还是快速减少,而元力丝线只多了区区两根。 在元力丝线的映衬下,细细的经脉是那么的粗大,他不敢去想自己到底需要多少把人级上品兵刃才能将经脉全部填满,稍微一想心肝俱颤。 终于,匕首沦为凡铁,昼夜也再次交替,看着长剑几次伸手又都缩了回来,他拼命克制着冲动,不敢废掉自己唯一的保命利器。 将剑搁在三尺之外,封知平盘坐石上,闭目行功。 静修再慢也是积累,聊胜于无。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急忙凝神去抓,片刻后睁开眼看向身下的石头。 “武器的灵性能为我所用,药物没试过,应该也可以,那么这些蕴藏灵性的天材地宝呢?” “无论兵刃还是灵药都是它们所制,既然兵刃可以,那我跳过中间步骤直接吸收灵材,应该也可以吧?” “肯定可以,毕竟我需要的只是灵气,灵性特质于我并无两样,而且少了炼制的环节,说不定效果更好!” 想到就做,封知平伸手轻按,缓缓吐出内力。 以往鉴别的时候,他的内力都是一触即收,这一次则是像使用兵刃时那般连绵不绝,欲将内力散布到整块原矿里。 随着内力灌注,一股微凉的气息开始反哺回掌心,他心中一喜加速灌注,进入体内的凉气顺着经脉回流丹田,随着气海转了两圈后没入剑种之内。 “啊啊啊啊啊啊!!!” 痛。 剧痛。 比凝聚剑种时有如走火入魔的腹痛还要剧烈。 惨叫着翻倒在地,封知平浑身冷汗,手指深深的抠进沙土中。 片刻后,他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刚刚吞下剑种的那一刻,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无法靠昏厥来规避,只能清晰的忍受每分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开始消退,他无力的瘫在地上喘息良久,爬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屎尿齐流。 无暇嫌脏,他赶忙闭目内视,气海犹在,剑种无恙,可经脉却有多处损伤,每处都像是被矬子拉过一样火辣辣的疼,脏腑也隐隐作痛,想来是受了暗伤。 元力丝线没有增加,但每条都稍稍粗壮了一点,他能感觉到粗的部分并不稳固,必须潜心熬练一番才行。 “该死,这比中毒还可怕,还好根基未损。这个法子不能用,再来一次就算人不死,打熬内力也比正常修行更费时间!” 暗骂自己贪心,封知平起身走到河边清洗身体,虽然闻惯了虎粪的味道,可自己失禁的味道无论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绝对无法忍受。 好一番洗刷,污浊了多日的身体总算干净,只有些许余味残留。 正想抓条鱼进补一下,他的目光忽然定住了,谷地边缘的林带,似有一个人影在晃荡。 幻觉? 不,不是幻觉,真有人! 看着那人向这边走来,封知平瞬间忘了鱼,跳上岸又蹦又跳使劲挥舞双臂。 “喂,我在这儿,这有人,快来!!!” 似乎看到了他,那人本还有些犹疑的步伐立刻加快,不多时来到水潭边,相互看清面容,两人都愣住了。 “是你?!” “怎么是你?!” 第一时间抓剑警戒,封知平暗骂贼老天玩人,竟然让他几次品味什么叫冤家路窄。 高湛也撩起了大刀,看着封知平哈哈大笑。 “死小子,我一直在找你,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到,真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哈哈哈哈哈!” 笑罢刀一横,目露凶光。 “那个死丫头呢?说!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说不出来,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且慢,先听我一言!” 抬手打住,封知平问道:“你也是碰上大雾被困在这里了对吧?老兄,咱们现在应该搁置仇怨互帮互助,这里到处都是妖兽,咱先想办法离开好不好?再说了,咱俩也没大仇,那天是你们先挑的事儿,我只不过是夺了你们两把兵刃,又没杀你们的人,何必这么小心眼呢!大不了回头把兵器还给你们,此事作罢如何?” “没伤人命?呵,好一个没伤人命!我师弟泉下有知,定找你冤魂索命!” “死人了?” 封知平一怔,这才想起被尤双儿金针破功的山羊胡,原来那人真死了。 “死小子,原来你是被困在这儿的,你说的重宝就在你脚下吧?” 看看岛上的石头,再看看平静的湖面,高湛眯起眼睛。 “说,水里有什么古怪,无遮无挡竟然能把你困住,说出来,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嘿,这人疑心病还挺重,跟个傻子似的。 封知平差点笑出声来。 水里若真有危险,少爷我还能插完牌子再跑回岛上作茧自缚,有病啊? 高湛见他眼神古怪也回过味来,紧绷的脸微微一松。 “原来是故弄玄虚,想给我唱出空城计!好小子,小小年纪心思竟这般深沉,难怪与点苍山的阴人们为伍!可惜啊,如果王师弟没死,我倒真想给你个机会叛出点苍来我黑骨崖,现在,下去给我师弟谢罪吧!” 纵身一跃,刀风呜咽,近人高的大刀单卖相就迫人,在高湛手中更是气势惊人,像要把湖心岛一劈为二。 第29章 盘问 斩击未至,凌厉的劲风已将潭水分作两半,封知平哪敢硬接,何况刚受了内伤,只得劈出两记剑罡略作阻拦,脚下发力向后疾退。 黯淡的剑芒根本无法与刀罡同语,一触即溃,可还是把高湛吓了一跳。 落到沙滩上没有追击,高湛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 “剑罡?你那天隐瞒了修为?!” 九莲县交恶至今不足半月,一个刚修出气海的毛头小子短短半月就能修炼到内力化元的地步,若非隐瞒实力,他打死也不会相信。 “呃,算是吧。”封知平含糊的应了一句,心里微微得意。 高湛瞧出他眼中的得意之色,坐实了猜想,怒火愈发升腾。 “好小子,心思真够阴沉的,但是没用,今天你还是要死!” 脚踢刀背,大刀弹起,高湛双手拖刀急冲,临近后挥刀横扫。 封知平暗骂,此人的刀比他的剑长了近一倍,不算刀罡都有距离上的优势,他只能再次退避。 湖心岛就那么大,几次后撤便退到水边,眼见大刀划过弧线斜斩而至,他只能起跃出剑在刀尖出一点,借力翻越到其身后。 “想走?!” 高湛狞笑,沉重的大刀在他手中宛若无物,明明用尽全力的一刀半途中戛然而止,逆转方向挥上半空。 怪物! 封知平暗骂,惊而不乱,情急中长剑再出点向刀尖,只是身形不稳剑路也乱,剑尖叮的一声点在刀背中部,迅猛的力道差点让剑脱手,好在总算是借到了力。 身形再次拔高,封知平微松一口气,正要调整姿态落地,却见一只大脚飞踢而来,竟是高湛借刀势使了个空踢。 草,真他吗怪物! 心中大骂,封知平剑横身前双手抵住,大脚踢中剑身一路顶到胸口,他眼前一黑差点昏厥,吐着血飞出老远摔在地上。 疼! 不知道骨头有没有裂。 封知平胸口憋闷喘不动气,余光瞥见黑毛怪又提刀杀来,无暇调息,只能强撑着爬起身继续逃窜。 出刀,人飞,再出刀,人再飞。 不大的湖心岛,他几乎飞遍了每一寸土地,体内的血怕是都要吐干了,岛上处处都能见殷红。 自小到大,他从未如此狼狈过,他也看出来了,高湛根本不急着杀他,这怪物是在实践自己的诺言,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给个痛快吧! 几次想喊这句话,但都没有喊出口。 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报仇,他发誓如果今天能大难不死,他日功成,今日之辱必定百倍奉还。 “呵,挺有骨气,不求饶,看样子还想报仇?” 高湛冷笑,拖着刀缓步靠近。 “多余的就别想了,我说过,今天你死定了,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由我来决定,你只有认命,没有别的可能!” 撑着剑站起身,封知平看着高湛,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狂妄,更笑你无知。” 轻吸一口气挺直腰杆,封知平淡声道:“你信不信,其实我死过一次,我是从黄泉路上爬回来的,所以我不认命。” “原来是吓疯了。”高湛哈哈大笑,点点头说,“行,我信,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就再表演一次,让我这个无知的人见识一下你是怎么从黄泉路上爬回来的。” 言罢,举刀,高湛不再留手,全力一刀斩下。 若中,人不仅会死,而且会死无全尸。 气机锁定,体虚力乏,封知平知道自己退无可退,只能接招,索性放开顾忌,猛催丹田调运全部内力灌入剑中。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决心,剑身狠狠一震陡然亮起,烟霞般的氤氲上下翻涌,一股寒意横扫而出,竟让剑尖周围凝出薄霜。 “什么?!” 高湛大惊,而封知平已然出剑。 没有套路,没有虚招,只是普普通通的一记上挑,眨眼间刀剑相抵,封知平倒飞而出半个身子埋进水中,趴在沙滩上气若游丝,却是未死。 高湛根本没在意死活,他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刀口上的霜晶慢慢消融,缩成针状的瞳孔里来回滚当着不解与不信。 “寒劲,这是水行灵剑自身蕴藏的水寒之力,只有先天境才能激发出来,他怎么可能使得出,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修的什么功法?!” 半个脸埋在沙土里,封知平一动都不能动,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虚弱的微笑。 他没想过自己能做到先天境才能做到的事情,但他知道这与功法无关,全因剑种。 这一击耗干了他所有力量,经脉空荡,气海萎缩,剑种没有受损但变回了刚出现时的样子,元力丝线只余少量附着表面,看起来像个脏乎乎的绒球。 “告诉我你练的什么功法,我可以不杀你!”高湛又问了一遍,眼中尽是贪婪。 世间武者众多,有些天才人物确实能以下克上,但在后天与先天的分水线上,他从未听闻有人能施展出超越自身境界的力量。 那些准先天的天才之所以能跨境一战,靠的是过人天资积累出的雄浑内力,配以神兵利刃,这才能与上阶武者一战,可再天才的人物也得遵循武道规律。 元力只能与宝兵刃初步共鸣,唯融入精神力诞生出的灵识才能真正沟通兵刃的灵力,以自身修为为基结合兵刃灵气,根据灵气的灵性特质施展出诸如五行风雷等超凡力量。 简单来说,同一把水行宝剑,在准先天手里只能让它泛起点青蓝之光,在先天境手里才能引出它或柔或寒的水行之力,这是常识。 可封知平打破了这一认知,高湛很不想相信,可刀上的霜晶做不了假,这小子真的引发了水行之寒,做到了灵识期才能做到的事情。 比起天资,他更坚信是功法所致,若是天资,此人根本不该是如今这点修为。 两次询问都石沉大海,高湛皱起眉头,想了想取出颗药丸掐下一半塞进封知平嘴里,没问出结果前可不能让人死了。 “这颗保心丹乃我宗门秘制的疗伤圣品,一颗可保你性命无忧,半颗只能保你半个时辰不死。我给你时间考虑,半个时辰内把功法口诀告诉我,我就给你另外半颗,还会放你离开,如若不然,你就带着你的秘密去见我师弟吧。” 药丸入口即化,一缕清凉顺喉入腹,而后转为温润散布身体各处,受损的经脉痛感大减,心口处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果然是疗伤圣品! 封知平心里暗赞,又觉有些可惜。 方才那一击耗干了剑的所有力量,如今锋利依旧可已是凡铁,若还有灵性在,趁此机会吸纳一番,或许不用另外半颗自己的小命就能无虞。 算了,靠自己调息吧,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封知平默运功法,暗暗准备最后一击。 当初杀鼠眼男就是攻其不备,现在这家伙如此托大,以为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竟然直接蹲在面前,这么近的距离出手还是有机会阴死他的。 要是有破罡金针就好了。 想到金针,就想到了尤双儿,一时间无比想念。 那丫头手里的金针专破护体罡气,用得好连灵识期高手都能阴死,用在高湛身上只要得手,他不死也得废。 琢磨着,内息走完一个周天,就待运行下一个周天时,他愣住了。 只见方才还萎靡的气海不但恢复了原状而且充盈异常,同时恢复的还有元力丝线,与气海一样,元力丝线也多了两条。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还是提不起丝毫力气,精神困乏很想大睡一场。 有内力就好,撑住就还有机会! 紧咬舌尖迫使自己不要昏睡,封知平默默积攒力气,竭力准备搏命一击。 时间悄然流逝,高湛威逼利诱,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气得高湛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 眼见大限将至,高湛面露挣扎,他不想封知平死,但也不想把人救活,他只想要封知平肚子里的秘密。 救,还是不救? 再三权衡,高湛站起身,提着刀往封知平脖子上一架。 “时间要到了,我最后问你一次,说,还是不说!” 封知平默不作声,暗暗调运刚刚恢复的些许力气。 “看来此宝与我无缘了。”高湛叹了口气,缓缓举刀,“也罢,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下去吧,我师弟还在等你!” 眼神一冷,大刀下落,封知平猛然暴起,剑没了灵性但锋利依旧,在他的全力推动下一剑刺入小腹。 “混蛋!” 高湛大惊,没想到半死不活的家伙竟然还有余力,感觉丹田部位剑已入肉,急忙调运内力收缩腹肌,震飞长剑的同时一记飞踹,封知平顿时吐着血跌入水中。 “臭小子,竟然敢伤我,纳命来!!!” 高湛气疯了,纵身一刀要连人带水劈个粉碎,半途中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个人,对方伸出一根手指,威猛绝伦的大刀顿时静止。 噗! 反震力震得吐血,脸上的惊色比血还浓,来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闪电曲指在刀身上一弹,他顿时连人带刀弹飞了出去。 摔在地上滚出老远,高湛撑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浑身气血翻腾,惊疑不定的看着浮在湖面上的老者。 “你,你是,你是吴本山?!” “没大没小,你师父没教过你礼数吗?” 吴本山眉头一皱,伸手一指,一把长剑由剑尖开始自指尖似缓实急的“长”了出来,瞬间来到高湛面前。 这次高湛看清了,但是无用,危急关头他惊骇欲绝的抓起刀横在身前,想用宽大的侧面挡上一挡。 刀面如他所愿的挡住了剑尖,可下一刻,整把刀就炸成了碎片。 大大小小的铁片四散纷飞,有不少落在身上或嵌或透,他再次抛飞摔在地上,勉强给自己喂了颗保心丹后气若游丝的瘫在地上。 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吴本山低下头,微微一笑。 “小家伙不错,心性毅力机智我都很满意,有资格做我徒弟。” “你是谁?”封知平两眼发直,连身上的疼都忘了。 吴本山浑不在意,呵呵一笑,傲然道:“吾乃点苍山主峰长老吴本山,马尚顽是我徒弟。” 第30章 骨子里的骄傲 主峰长老,马尚顽的师父? 我,我得救了?! 一激动,呛了口潭水,封知平猛咳不止涕泪横流,不知是呛的还是其他。 将人提上岸,手按丹田略作试探,吴本山微微皱眉,取出个药瓶拔开盖子塞进封知平嘴中。 “经脉损伤颇多,但没伤到根本,内力倒是挺足,小家伙不错嘛,不像小马说的那么没用。” 药液很苦,但效果极佳,封知平又是一阵猛咳后精神一振,仅这片刻的功夫他就会恢复了一丝力气。 爬起身恭敬行礼,他感激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若不是您,小子今天就死定了。敢问前辈,您真是马师叔的师父,点苍山具形期的长老?” “具形期?呵,那孩子真会给我脸上贴金。” 吴本山呵呵一乐,摆手道:“老夫是长老不假,但只是神藏的修为,远不到具形,此话以后休要再说,让人听了去平增耻笑。” 神藏也很厉害了! 想想刚才那一下,此人仅凭一根手指便挡住了高湛的刀,定是已将兵刃完全收入体内的神藏期高手,绝非寻常。 而且此人飞出一剑却还能浮立于湖面,肯定收纳了不止一把宝兵刃入体,根据老爹讲过的经验,这种人无一善类,其修为不到具形怕是也差之不远。 神藏啊! 普通人眼中,神藏已经跟神仙没什么两样,他老爹封莫修虽然是更厉害的具形期高手,可从未在他眼前展露过真正的实力,所以他此刻眼中满含激动与敬畏,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憨相。 封知平的表现让吴本山很是受用,捋着胡子呵呵直乐。 “好了好了,不要这么看着我,假以时日,你也会与我一般。” 赧然挠头,封知平忽然想起方才那句话,问道:“前辈,您刚才说,想收我为徒?” “不错。” 吴本山点点头,笑道:“知道你出事,小马便请我前来寻你,不过他与我说的是你武学资质平平,器道天资拔萃,是研修器道的好苗子,这才说动我走这一趟。可经我方才观察,你武学资质也不差嘛,而且心性坚韧智思敏锐,完全不像他说的那般无用,老夫这才动了收徒的念头。” 原来是这样! 暗暗感激马尚顽,封知平忽然心中一动,皱起眉头。 “您说您方才观察,是说整个过程都看到了吗?您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瞧见?” “就在他后面,这场戏我从头看到尾。”指了指高湛,吴本山傲然一笑,“你们没发现就对了,若是让你们两个小毛孩瞧破了踪迹,老夫还哪有脸行走江湖!” 封知平闻言邪火上涌:“那你怎么...” “不早点出来救你?自然是存了考教的心思。” 吴本山淡声道:“你与他人不同,你是要入我内门的,我点苍山虽求贤若渴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若你心思不纯怯懦成性,纵才高八斗老夫也弃如敝履。你通过了我的考验,且超出了我的预料,那种情况下还能存反击之心实属难得,老夫很是满意!” 理由很充分,但更让人上火,封知平狠狠盯着吴本山,片刻前还敬仰万分的老脸此时真想捣上几拳。 压着火拱拱手,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前辈,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更感谢您的抬爱,只是您的美意恕小子无法接受,小子只想做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不想入内门!” 吴本山愣了下:“你说什么?” 封知平又说了一遍,这回吴本山听清了,慈祥的笑脸瞬间阴沉如水。 “小子,你确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可知多少人磕破脑袋想求老夫收老夫都不理,你竟然拒绝?” 封知平默不作声,吴本山见状语气一缓。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埋怨我没早点出手,可老夫也将缘由告诉了你,你是个聪明孩子,当能理解老夫的苦心。听老夫一句劝,莫要因为一时意气而误了自己的前途。” 吴本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能说出这番话全因惜才,本以为以封知平的聪明定会顺着台阶下,熟料后者还是坚决摇头。 “前辈,小子心意已决,恕难从命!” “你!为什么?”怒指封知平,吴本山怎么也想不通。 封知平心中苦笑,个中缘由无法言说,只能含糊道:“前辈,小子天性懒散,没有您期望的那种大志向,之所以想加入贵派只为混口饭吃,仅此而已。前辈厚爱,小子感激不尽,只是小子志不在此,恕难从命。” “胡说八道!” 吴本山大怒,气得手都哆嗦。 “懒散?你若懒散,哪能练得一手好剑法?混口饭吃?世上能混饭吃的地方多了去,你既无志,为何要入我门?全是托词,你以为老夫听不出来?” 吗的,神藏期发飙真能把人活活吓死!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封知平咽口唾沫苦笑道:“无论您信不信,小子说的都是实话。至于为何要入贵派,这个您得问尤双儿,当初是她强拉我进来的,小子本是要入紫杉剑阁的。” “放屁!就你这模样还想入紫杉剑阁,我呸!” 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吴本山丝毫不留颜面。 封知平大翻白眼,坚信自己好好打扮打扮肯定够格,哪有老头说的那般不堪。 平复了一会儿,吴本山冷声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不肯?” 封知平不答,低头拱手表明态度。 “好!” 缓缓点头,吴本山怒道:“既然如此,老夫成全你!反正你只是想混口饭,我看外门弟子你也别当了,以后就做留在我点苍山做个杂役吧,三餐有肉,管够!” 我去,老头你要不要这么狠,让少爷去当杂役?! 封知平猛然抬头,可看到那双火苗子都要窜出来的眼睛时,又赶忙把头低下。 算了算了,杂役就杂役吧,反正也没想久呆,暂时有个栖身之处就好。 这时高湛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正在气头上的吴本山立刻找到了发泄目标,手一指飞剑再出。 “且慢!” 封知平高声叫阻,剑尖紧贴着高湛的鼻尖停了下来,骇得高湛斗着眼一动不敢动,吴本山转过头,目若喷火。 “你要救他?” 凌厉的杀气笼罩全身,封知平深知只要回答不妥老家伙肯定连自己也一起咔嚓了,赶忙拱手一礼。 “非也,前辈误会了。小子请您住手不是要救他,而是想请您将他留给我。我与此人不共戴天,要杀也该我来,前辈出手虽手到擒来,但一来难解我心头之恨,二来传出去会让您落个以大欺小的话柄,实在有损您老的威名,故此一求,望前辈成全。” “哦,原来是想亲自动手。” 吴本山不置可否,顿了顿说道:“也罢,一个将死之人,老夫杀之确实不妥,就交给你吧。” 嗯? 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封知平有些意外,见吴本山真的收剑静候,心里嘀咕了几句不再多想,提着剑来到高湛身前。 顺着剑看到脸,高湛傲然抬头,冷冷一笑。 “小子,你运气真好,三次都有人救。可运气就是运气,不可能长久,早晚有一天,你也会落得与我一般的下场。” 说着拉开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大手使劲拍了一把。 “世事难料,生死朝夕,我高湛行走江湖三十余载,刀下之魂过百,今日葬身于此虽不甘,但不冤。既然天要亡我,我便顺天,只请你给个痛快,若你还有一丝廉耻之心!” “吗的,现在跟我谈廉耻,刚才虐我的时候干嘛去了?” 一拳打在脸上,封知平狠狠吐了口唾沫。 “姓高的,我也实话告诉你,今日之事乃我毕生之耻,我恨,但恨的不是你,而是我技不如人!” 高湛表情微动,封知平继续说道:“别拿仁义廉耻激我,少爷我脚指甲里的泥都比你懂廉耻!我说过只要我今天不死总有一天会将今日之辱百倍奉还,但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报仇,而非落井下石!所以你现在可以滚了,回去洗干净等着我,最多两年,我一定会来找你,你千万别给我装怂!” “你,你要放我走?”高湛不敢相信。 一脚踹在脸上,又拿剑身侧面一顿猛抽,直到把高湛赶进水里才收手,封知平站在岸边竖起中指。 “记住我的话,回去洗干净等着我,滚!” 高湛懵了,怔怔然的从水里站起身,看看封知平,又看向吴本山。 封知平放他走没用,得吴本山点头才行。 “滚。” 吴本山淡淡丢出一个字,高湛这才如蒙大赦,想了想冲吴本山抱拳一礼,又深深看了封知平一眼,这才拖着伤重的身子游到对岸,踉跄离去。 一通发泄耗干了力气,封知平一屁股坐在地上,暗暗苦笑。 他嘴上说激将法无用,但心里清楚高湛成功了,自小刻进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无法下手,哪怕外人看来很蠢。 这是他的坚持,是剑候世子的骄傲。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傲骨的。”吴本山悄无声息的来到旁边,嘴上说的不咸不淡,眼中却划过一抹赞许。 封知平没看到,低着头笑了笑,正要抬头为自己擅自放人告罪,却听头顶凉飕飕的飘来一问。 “以你现在的修为两年内打败一个准先天,身为一个无人调教的杂役,哪怕两年内人家没有突破到先天境,你能做到?” 仰起头,封知平面无表情,心里最后的好感荡然无存。 吗的,这老头,记仇! 第31章 一剑抵一山 点苍山的伤药药效极好,加上半颗黑骨崖的保心丹,封知平在湖心岛上调息半日,伤势便好了个七七八八。 余下的小伤只能日后慢慢调养,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出去。 一想到这件事,封知平就头疼,拒绝拜师已经把吴老头得罪死了,几次试图搭话都被老家伙冷淡以对,那表情甚是气人。 见老头来回游荡将湖心岛及周边打量了个周全,半点不提离开和奖赏的事情,封知平心中一动,再次舔着笑脸凑近跟前。 “前辈,您看这宝贝怎么样?” 瞥了一眼,吴本山淡声道:“还行,够大。” 够,够大? 敢情您老啥都不懂! 封知平暗翻白眼,嘴上谄声道:“前辈,这可是水纹铜原矿,地级下品的灵材!这么一大块全部提炼出来怎么着也能炼个百八十把地级宝刃吧?那可是一百多把啊,就算全是下品也价值连城!” 弦外之音吴本山哪能听不出来,轻轻哼了一声。 “放心,我点苍山说到做到,该给你的不会少一分,也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克扣。” 封知平一喜,就听老头接着说道:“不过你不要太乐观,我虽不懂炼器,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这方水纹铜原矿是不小,但含量应该不高,算上炼制时的损耗,我估计能出十把地级下品宝剑就算不错了。” “十把,还是下品?!” 封知平不信,感觉老头在恶意压价。 吴本山不解释,抬手唤出一把长剑,示意他瞧上一眼。 手指轻触,内力暗注,封知平顿时瞪圆了眼。 【震煌剑,主材震金之精融合水土灵物,淬天煌龙血烬灼而成,五行小全雷性劲猛,地级上品上阶,初步认主,灵性稳定】 地级上品,而且还特意标注上阶,也就是说这把剑是有可能晋级为天级神兵的! 宝兵刃,这才是真正的宝兵刃,难怪很多人说地级以下的宝剑都是垃圾,只能称作灵器,没资格冠以“宝”字,封知平这回算是开眼了。 只是,那个“初步认主”是什么意思? 仔细想了想,封知平想到一个可能。 记得老爹曾经说过,神藏期的武者根据修为和功法的不同可以将若干把兵刃收入体内,但通常只能选择一把作为本命武器。 本命武器又称本命神兵,与武者性命交修互为温养,是通往具形期的重要渠道,也是凝炼武魂的重要工具。 因为性命交修,所以本命神兵是最有可能获得提升的,它们会与武者共同成长,长期修行即便品级没有攀升,其蕴含的力量也会大幅攀升,有时候还会产生一些其他特性,威力不可与出炉时同日而语。 而本命神兵的最大特点,就是认主。 一旦认主,这把武器就与武者性命相连,主生它生,主死它殉,若是有人强行将其夺走抹去认主印记,它会灵性大衰甚至沦为凡铁,这就是历代天级神兵频现却无一可称仙器的原因。 纵观古今,唯一能反复认主而灵性不损的只有三件仙器,余者威力堪比者众,但无一能够传承。 而能让武器认主的也不是寻常神藏,一般只有神藏期圆满,开始尝试向具形期突破的武者才能做到。 吗的,老家伙果然是在谦虚,什么远不到具形,谁信谁是傻! “我的剑怎么样?”吴本山问道。 偷偷试了几下抽不出半点灵力,封知平无奈的收回手,一挑大拇哥。 “好,真好!价值连城,千金不换!” “瞧出什么名堂了吗?”吴本山又问,眼神闪烁。 心里一咯噔,封知平立刻想起初见马尚顽的一幕,知道老头存心考教,赶忙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小子愚钝,只能看出此剑应该是把地级中品的宝剑,其他的就看不出来了。” 吴本山眉头一挑面露玩味,直把封知平瞧得不敢抬头时才问道:“你知道为了铸成这把剑,我搜罗了多少天材地宝吗?” 封知平摇头:“前辈玩笑了,小子哪里能知道。” 曲指轻弹,伴着悦耳的剑鸣,吴本山目露追忆。 “其他不说,单说主材,此剑的主材乃雷灵至宝震金,只有沐浴天雷万载以上的金山才有可能诞生得出。为了它,我请师尊出手,助我从云海深处搬了一座雷山回来,又请空玄国器王谷代为炼制,耗费数十载方成。一剑抵一山,用在它身上毫不为过!” 封知平惊了,真惊了,敢情老爹说的那些神话并非夸大,而是事实! 炼制一把剑耗费一座山,这种事真的存在! “为什么去找器王谷,点苍山的器缘堂不行吗?” 神思打断,吴本山尴尬的咳了一声。 “这个,我派炼器的功夫当然不差,只是比起器王谷还是略有差距,这么大的手笔器王谷更有把握。其实原本师尊是想为我炼制一把天级神剑的,可惜我与天剑无缘,器王谷费尽心力也没能做到,若是换成我派的那几个老家伙,估计品级还会...” 发现自己说的有点多,吴本山赶忙住嘴,扭头一瞧小伙儿果然眼神不对,立刻板起老脸。 “小子,我不是说我派炼器功法不行,只是我点苍山以武道为本,炼器方面自然比不过专于器道的器王谷。莫说我点苍山,放眼云海三国,包括三大皇族在内,没人敢言自家的炼器功夫比得过器王谷,明白吗?” 封知平赶紧点头应是,老家伙的眼神都要吃人了。 “还有!” 凑近前,吴本山低声威胁道:“刚才的话都给我烂到肚子里,不许向外乱说,尤其对器缘堂的人,半句都不准提起!要是让我知道你胡说八道,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是,小子什么都没听到!小子只知道您的剑很厉害,咱家的器缘堂也很厉害,其他一概不知!” 封知平认真保证,吴本山这才满意,面容稍缓。 松了口气,封知平岔开话题问道:“前辈,听您的意思,您不是想招人来开采,而是想把整块矿石切下来,等咱们走的时候一并提走吗?” “差不多,但不是老夫,老夫的修为还做不到搬山移海。” 吴本山说完抬起一只手,心念一动,掌心又飘出两把长剑。 朝着之前勘察好的方位一指,三把剑齐齐挥动射出缕缕剑气,本以为会土飞石扬,结果剑气抵达目标方位后悄无声息的没入地面,连草叶都没切碎半片,看得封知平惊叹连连。 “好厉害!不过,您这是什么意思?” “印记。”吴本山解释道,“我已传讯上尊,他们临走时会寻着我的印记将这里一并带走。” “上尊?是点苍山的九大武魂吗?他们全都来了?”封知平兴奋起来。 武魂是武道顶峰,而点苍山的九大武魂不同于一般武魂,个个都有武神封号,是天元国最顶尖的高手。 据说他们每一个都可抵千军万马,一出手就天动地摇宛如灭世,今日若能见上一面那可真是三生有幸,说出去不知要羡煞多少旁人。 “九大武魂,你可真敢想!三国开战都不需要九位山主一同出动,何况迷龙山这种小场面!” 吴本山气乐了,一盆冷水泼下,见封知平蔫蔫的心中一动,眼中划过一抹奸笑。 “九位山主只来了云山主和佟山主两位,你若肯拜我为师,我可以代为引荐让你见上他们一面,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得赐几样宝物。” 这老头,还不死心! 封知平暗翻白眼,佯装胆怯的缩缩脖子:“算了,我胆小,万一在他二位面前说错话可就麻烦了,前辈好意小子心领。” 吴本山气结,恶狠狠的道:“小子,老夫在江湖上好歹有些名望,多少人想拜师而不得,看中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凭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说,你是不是看不起老夫,还是看不起我点苍山!” 封知平无奈,退后两步说:“我并非看不起您和点苍山,真的只是志不在此。前辈抬爱我很感激,但我也很想问前辈一句,我何德何能能的您这种高手垂青?是因为那一剑吗?” “没错,正是那一剑!” 吴本山毫不隐瞒,肃然道:“刚刚开始内力化元,却能引动剑内的灵力,这种事老夫从未听闻,所阅古籍也从未有过记载!老夫不是黑骨崖的野人,不想探究你的秘密,老夫只是想亲手打磨你这块璞玉,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是否能开创出另一条全然不同的道路!” 不愧是点苍山门人,心性品德果然不俗,可惜啊,少爷有家规限制,拜师内门会被老爹打死的! 拱手行礼正要再次婉拒,却见吴本山突然扭头望向远山,脸色大变。 “走!” 收剑入体,只留本命宝剑踏于脚下,封知平只觉脖子一紧,下一刻便飞上了天空。 我上天啦! 但是... 靠,又是脖子! 揣着激动与腹诽,他顶着强风含糊不清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有东西来了!” 吴本山的声音清晰入耳,异常严肃的语气听得他心头一惊,瞬间想到刚来此地时的那片山林。 妈呀,不会是那个大怪物来了吧? 第32章 武魂之威 剑飞如梭,两人一路疾驰,直至飞过两座山头才放缓速度。 吴本山的表情舒缓下来,擦了擦额头的密汗。 “甩掉了?”封知平问道。 闭目凝听片刻,吴本山睁开眼点了下头:“应该是甩开了,已经察觉不到那东西的气息。” 封知平松了口气,好奇心起:“前辈,刚刚那是什么怪物,竟然连你都怕?” “你这小子,竟敢取笑老夫!” 重重敲了下封知平的额头,吴本山缓缓落到树冠上,望着来处的远山目露沉思。 “仅仅只是气机交感就能让我心生惊惧,那东西绝对不简单,估计至少也相当于我辈的具形期,应该是山主们寻宝时惊动了它,这才释放气息加以震慑。” 堪比具形期的妖兽? 乖乖,谁再敢说迷龙山安全,少爷一棒子打死他! 正嘀咕着,脚下大树突然开始晃动,一老一少对望一眼齐齐转头,两张脸瞬间色变,。 只见刚刚路过的两座山头地动山摇鸟散兽逃,更远处的一条山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拔高。 不,不是拔高,而是颠簸起伏,那景象仿佛那不是一座山,而是... “地龙!” 吴本山惊喝,抓起封知平踏剑再走。 半空中回头,封知平满脸惊骇,那条活物一般的山脉他相当眼熟,可不正是雾退时他出现之处。 “地龙,前辈你说那是地龙?迷龙山真有龙在?” “废话,没龙叫什么迷龙山!现在开始给我闭嘴,老夫要全力御剑,不能分神!” 吴本山怒声中带着浓重的喘息,想来辛苦得紧。 封知平赶紧闭嘴,扭着脖子眼都不眨,不肯放过半分难得的奇景。 从小就听说龙很厉害,他倒要看看龙到底是何模样。 正当他琢磨着那条地龙何时才能爬起来的时候,山脉上方异象突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聚起黑压压的雨云,下一刻暴雨倾盆而降,一声低吼传入耳中。 吼声微弱,低沉而压抑,可听在耳中却如黄钟大吕,心脏像被大锤狠狠擂了一下,喉头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吃了它!” 一颗药丸粗鲁的塞进嘴里,跟着头顶一沉被一只大手按住,封知平想抬头看,却被大手蛮力按下。 “别动,静心,排除杂念,不想死就老实点,给我守住心神!” 封知平赶忙照做,良久恶感稍减,他忍不住睁开眼再次回头,更加难忘的一幕映入眼帘。 只见黑压压的雨云此刻变得红通通的,一只只形如凤凰的美丽大鸟钻出云层扑向大地,雨水浇透的地面本不该着火,可被它们轻轻一触,熊熊烈火蜂拥而起。 本应浇灭火势的雨水则像是变成了火油一般,越是浇泼大火烧得越旺,眨眼的功夫就烧遍了全山。 原以为水火同存的奇景已是极致,谁料这还没完,在整条山脉都被点燃之后,附近山川的绿植突然飞上天空疯长起来,于半空中交织成一张翠色大网,严严实实的罩住了整条山脉。 三重夹击,山脉不再起伏,除了水雾焦色,一时间仿佛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结,结束了?” 封知平呆呆的问道,刚要抬头问问吴本山地龙死没死,是哪位武魂出手,却听后者兴奋的叫了一声。 “来了!” 封知平赶忙凝目,果然异变又生。 只见一团灰白色的云雾从黑云中间涌出,几息的功夫便冲散了原本的云层,凛冽的寒风横扫四方,所过之处草枯树黄,便是他所在的位置都能感受到些许清凉。 在灰云积聚到某个顶点时,鹅毛大雪飘然而落,焦黑的山脉迅速上霜,不多时便成三九隆冬,再无半点春意。 “好了,安全了。” 吴本山语气轻松,封知平赶忙抬头。 “前辈,这是哪位武魂出手?地龙死了没有?这,这也太吓人了吧,这还是人吗?” “地龙可是迷龙山数一数二的妖兽,出身便相当于咱们的具形期,眼前这条肯定是武魂级别的,哪那么容易死?何况几位尊上又没动真格的,只是借压制地龙切磋较技而已。” “只是切磋?!”封知平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敢问前辈,他们都是谁啊?” 想了想,吴本山说道:“开始的黑云我不清楚,后面的凰火和树网应该是紫杉剑阁的神凰剑和落华观的地灵浮尘,只有紫杉剑阁才会把招式弄得那般华丽,而落华观则返璞归真从不修饰,招招透着清静自然的向道之心。” 我去,满山的树都给拔起来了,这还清静自然? 封知平暗暗腹诽,想着那片瑰丽的凰鸟,脸上泛起潮红。 “神凰剑,是紫杉九美中排名第四的凤銮仙子?” “臭小子,我跟你讲武道,你却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德行!” 瞪了一眼,吴本山臭着脸说道:“不是凤銮仙子,她的天剑凤翎是子母双剑,神凰剑是紫杉剑阁副阁主慕容朗的本命神兵,连这都能弄错,你还想进紫杉剑阁?” “对对对,是我弄混了,哈,哈哈!” 尴尬的笑了几声,见吴本山还在阴着个脸瞅着自己,封知平纳闷儿。 “怎么了?” “你说呢?”吴本山气哼哼的道,“问这问那问了半天,你怎么不问问最后出手的是谁?” 看表情就知道肯定是点苍山的人,难怪老头生气,封知平暗暗叫苦,赶忙拱手作揖。 “还请前辈指点!” 抻了好半天,吴本山才清了清嗓子,难掩骄傲的说道:“那是我们云山主,江湖人称?” “寒阳武神云中月,他的碎阳剑传说能冰封万里逆夏为冬,便是熊熊烈火也能冻住,对不对?”封知平急忙接口,表情尽可能的激动。 吴本山果然受用,满意的点点头。 “没错,正是碎阳剑,只是冰封万里太夸张了,云山主全力出手冰封个千多里还差不多。” 管你千里万里,在封知平眼里都一样,全都不是人! 他不由想起胖神仙,原先一直笃定那位高人就是神仙,可现在却不那么肯定了。 胖神仙是厉害,但出手的声势远不如眼前这几位夸张,当然黑衣人太弱是重要缘故,可他还是感觉那位大人似乎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厉害。 转念一想,他又笑了。 胖神仙是没弄出大动静,可他把自己这个已死之人给救活了,还让自己脱胎换骨得以修炼,世间武魂有名的无名的都没听过谁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若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做到? 何况胖神仙还悄无声息的凝固了时空,封知平至今想起那时的感觉仍不由自主的颤栗,满心都是对未知的敬畏。 该死,自己真是被吓傻了,怎么可以对仙长不敬呢,呸呸呸! 暗骂几句,脖子一紧人又被提了起来,他很想提议能不能换个地方抓,可看看只剩条裤衩的自己,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可能受到几位高人的刺激,吴本山飞得特别起劲,翻山越岭不到半个时辰,熟悉的山景便映入眼帘。 “师父!” 马尚顽眼尖,不等落地便躬身行礼,周围的人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齐齐躬身。 待看到被吴本山丢也似的扔到地上的封知平,马尚顽顿时睁圆了死鱼眼,满脸喜色。 “不平,你回来啦!还好你没事,这些天我可着实担心!” 咦,我跟马大叔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被马尚顽拥抱了几下,封知平很不适应,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一张泪汪汪的小脸又出现在面前。 “祸害遗千年,我就知道你没死!快点谢谢我,要不是我央求,吴伯伯怎么会答应救你这个坏蛋!” 嘴里噼里啪啦的数落,眼泪哗哗的流个不停,封知平一个头两个大,赶忙抬手打住。 “等等,你是哪一个?哦,肯定是暖的那一个,冷的那个没这么多话!” 泪水一止,尤双儿慌张的望望左右,见没有生人才怯怯的问道:“你,你知道啦?” 废话,少爷不知道能跟你说这么多? 见封知平点头,尤双儿更慌了,眼泪啪嗒又掉了下来。 “谁告诉你的,你怎么会知道?你,你不会看不起我,当我是个怪物吧?” 我去,又哭? 大姐你泪腺跟腮腺长一块了吧? 余光瞥见吴老头的眉头又立了起来,马尚顽的死鱼眼也恢复了原状,封知平心惊肉跳,赶紧哄劝。 “不不不,怎么会,你这种情况挺常见的,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 俩煞星的表情松缓下来,封知平松了口气,尤双儿的泪眼也转为了惊讶。 “什么,很常见?可我师父说我的情况古今罕见,你在骗我对不对?” 说着泪珠又翻滚起来。 封知平想死,深感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双儿好,话少,人冷,就是杀心重了点。 “我没骗你,你的情况真的很常见,我小时候就跟你一样,你看我现在不就好了吗?” 猛拍胸脯,世子爷咽着眼泪极力证明自己也有病。 周围人见他作怪登时给逗笑了,尤双儿却当了真。 “原来你也是啊,难怪你不怕我,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好的?师父让我练《千情诀》,说练好了我就能好,可我练了十几年了还这样,我讨厌这样!” 《千情诀》? 好像有点耳熟? 封知平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嘴上胡诌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好的,反正就是多吃饭多喝水,少哭多笑保持好心情。对了,你可以多吃点糖,吃糖可以保证心情愉悦,我就很喜欢吃糖!” “真的?” “真的,骗你我是小狗!” “那你叫两声?” “......” 一顿耍宝总算把丫头逗笑,封知平刚松口气,又被早就等在一旁的常佳康等人给围住了。 再见这些人,他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等到得知自己竟然失踪了八天,离迷龙山关闭只余不到一天的功夫时,他更是肝儿都颤了,后怕不已。 还好少爷聪明,想到了守株待兔的好办法,要是真靠自己走,早就成了地龙小弟们的口中粮了! 拍着胸脯暗暗庆幸,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仔细一瞧吓了一跳。 “你,你竟然没死?” 贝思明满身纱布,脸上还有淤青未消,闻言佯怒拔剑,封知平赶忙告饶。 “别,我错了,那天听常师兄叫得那么惨我才以为你死了,我还哭过好几回呢!” 贝思明也不是真怒,笑骂着捶了他两下。 “李师兄呢?”看看左右,他兴奋的问道,“你没事,他肯定也没事吧,在哪养伤呢?” 气氛瞬间冷却,众人眼露哀伤,尤双儿捂着小嘴又流下泪来。 原来李博,真的去了。 封知平默然,心里微微酸涩,良久深深一叹。 美好只能停留于话本里,是不可及的幻想,是徒增悲的奢望。 这才是现实。 这,才是他吗的江湖! 第33章 倾诉 迷龙山最后的时光,封知平什么都不做,找了个僻静的所在,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石头上思考着一个又一个问题。 生在武侯家,他一直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只缺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像二位哥哥,哪怕随便一个资质平庸的武者那样修炼的机会。 给他机会,他也可以厉兵秣马剑荡天下,笑看江湖云雨受万众敬仰。 然而当他真的开始接触这一切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原来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 李博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他不是没杀过人,也看见过人被杀,可李博不同。 李博是他未来的同门师兄,是答应带他欣赏点苍山“秀色”的损友,那个直爽到略有些暴躁的汉子不似贝思明般巧嘴,只会用这种粗俗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热情。 封知平很喜欢他,不是因为那些没羞没臊的许诺,而是他的直接,在他身上他能找到许多侯府家将们的影子。 现在,人没了。 一颗心起初只是酸涩,静下来后竟越发绞痛。 他自认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如今对一个初识不久勉强算是相熟的人故去,自己为何会这般难过呢? 是为新友亡故,还是熟悉的影子没了而想家了,亦或是以人推己,对自己可能的结局而惶恐? 还是说如二哥所言,自己的坚强和自信是盲目而虚伪的,乐观开朗不过是不肯承认无能而伪装出来博人同情的假面,自己终究是个无能亦无胆的懦夫? 一只小手出现在面前,指尖捏着一块糖,封知平立刻露出玩世不恭的笑脸,尤双儿却先一步开口。 “你说的,吃糖可以让心情变好。” “我心情很好!” “别装了,我刚刚看见你抹眼泪了。” “我没有!” “两次。” “沙子迷了眼,我揉揉!” “你这人,废话好多,张嘴!” 糖块塞进嘴里,很甜,但却是桂花香的。 他不讨厌这种香气,但坚持认为这种味道只应存在于香料水粉,而非食物。 “好吃吧?”尤双儿的眼亮晶晶的。 忍着吐出来的冲动,勉强挤了个微笑:“还行,凑活。不错嘛,知道疼人了,是个好媳妇儿!” “你这人,对其他人都规规矩矩,为何对我总没个正经!”女孩气恼,粉拳轻轻打了一下。 封知平笑嘻嘻的受着,把脸凑近挑挑眉头:“因为咱俩熟呗,媳妇儿!”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尤双儿赶忙看看周围,见无人注意放心下来,肩头用力撞了某人一下。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吃下去的糖打出来!” “我会怕你?哥哥我可是在地龙背上走过一遭的人!”得意洋洋的指指自己,提起这件事儿他就万分自豪。 “那我就叫另一个我出来!” 得意的脸瞬间僵住,差点没忍住要骂娘,封知平赶忙讨饶:“呃,我错了,双儿师妹,不,双儿师姐,您冷静!” “这还差不多!” 得意洋洋的挥挥小拳,尤双儿眯起眼长舒一口气:“唉,真好!” 封知平黑了脸:“好?看我不开心你就开心是吗?我就知道你不像你长得那么善良!” “你说谁不善良?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 “我错了,您冷静!” “乖~!” 满意的拍拍某人的脑袋,尤双儿脸色一黯。 “我说的好是说能像现在这样聊天真好,从小我师父就不让我跟外人接触,便是门下的师兄师姐们也甚少于我交流。我知道师父的苦心,也知道师兄师姐们不是冷落我,他们是怕刺激到我,可我还是很难受。我也想有朋友,真正的朋友,一个人打坐一个人练剑,那种滋味你没经历过根本想象不出,真的很孤独。” “其实,孤独的滋味我也知道。” 尤双儿愕然,却见封知平苦涩一笑,摇摇头没有多言,她感觉自己猜到了什么。 “你是孤儿?” 封知平差点没噎死,没好气的道:“借您吉言,我父母双全!” “那你还孤独什么?” “练武啊!” 回想曾经,封知平的表情一言难尽。 “我承认我没得过你这种病症,但我没骗你,我的身体有其他问题。从小开始,我就不能修炼内功,只能练外功,所以我就加倍努力,因为我听说曾经有人只练外功练出了内力,我相信我也能做到!很多人劝我放弃,还有人指着鼻子骂我废物,让我老老实实混吃等死,可我不服!我坚信精诚所至,我要让那些笑我的人都看看,我封,冯不平不比任何人差!” 情绪激动差点漏了嘴,封知平满心怕怕,却不知女孩根本没在意这件事。 “你是说,你现在的修为是靠练外功练出来的?” 小嘴张成了圆形,尤双儿目瞪口呆,那眼神就跟他看见地龙时一样。 “呃,不是,我碰到一位奇人把我的病治好了,现在可以修炼了。”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只练外功练出内力的!” 拍拍胸脯,尤双儿微笑道:“难怪你的剑法那么好,连她都赞你,她可是很少夸人的!” “她?你是说?” 尤双儿点点头,封知平愕然,没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妮子竟然还会夸人,看来也不是那么无情嘛。 “她还说什么了,说没说我相貌堂堂很有福相,有没有为那天晚上的冒犯道歉?” 尤双儿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我骂过她了,她保证以后不会再对你出手,除非你像刚才那样没规矩。” “那她刚才怎么没出来,是没听着吗?”封知平纳闷儿,心里暗提了三分紧。 “因为她累了呀!你失踪之后,血刀门的人又来过一次,她耗费了不少精力,现在打不过我!”尤双儿一脸骄傲。 “你们还经常打架?” 封知平惊了,努力想象自己跟自己打架是什么样子。 女孩吐吐舌头:“也不是啦,我们一般不吵架,她喜欢安静,我喜欢热闹,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在休息,只有我累了或者遇到危险时她才出现。” “这样啊。”封知平了然,“这么说来你们是有自制力的,那你师父为何还不允许你跟人接触呢?” “那是现在,以前可不这样!” 回想过往,尤双儿苦起小脸。 “以前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经常会毫无征兆的转换,有时还会同时出现或消失,事后毫无记忆,惹出了不少麻烦。我爹爹多方打探得知我师父或许有办法,这才把我送到点苍山,每年只能回家两次,余下的时间全用来练功。练功很苦,却让我们渐渐感知到了彼此,变得可以沟通,直到最近功法小成,我们的自制力大大增强,这才征得师父准许出山游历。” “那那天晚上怎么还?” “还不是被你气的!” 眼睛一瞪,尤双儿嘟着嘴说道:“那日你言语轻薄,我可以不在意,却犯了她的忌讳,这才强行出现要教训你一顿。我很努力的劝她,可她不听,还好常师兄在把她挡下了,之后我们大吵一架,三天都没有说话。” 封知平擦擦冷汗。 原来出发前这丫头精神萎靡不光是因为愧疚,吵架才是主因。 想想自己对着镜子骂自己,他就感觉有些好笑,不由自主的说道:“你这个病还挺好玩的,我身体里要是还有一个我就好了,可以两班倒,白天黑夜勤修不辍。” “你真的这么想吗?” 尤双儿眼神幽幽,封知平想解释自己并无恶意,却被她摇头打断。 “你只知有趣,却不知内中苦楚。因为这个病,我从小到大都交不到朋友,连家都不能回,而且师父还说,如果我们无法变成一人,将来很有可能会出大问题的。” “什么大问题?” 抱着膝头,尤双儿下巴垫着膝盖幽声道:“师父没说,但我猜,很可能攸关生死。” 封知平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暖双儿在他心中一直是个活泼开朗的傻丫头,如今却在言谈生死,浑身透着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和性格的沉重,看得他很不舒服。 想想彼此,自己拼命修炼是为了回家,她也是为了回家,更是为了活着,他突然发觉自己跟她是一类人,都是不肯屈服于命运,苦苦挣扎的傻子。 若不傻,自己又何必苦练武艺至今,谁敢相信自己真有一天美梦成真,碰到了一位让自己脱胎换骨的神仙? “别怕,你肯定长命百岁!别忘了你可是我媳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是遗千年的祸害,你也不会差到哪去!” “谁是你媳妇!以后不许胡说,传到我师父耳中她肯定饶不了你!” 嗔恼的粉拳劈头盖脸,封知平佯装畏惧抱头受着,埋在膝头的嘴角轻轻勾起。 这才是他认识的尤双儿,沉重一点都不适合她。 “我发现你只是嘴上坏,心其实很善良的,李博师兄如果知道你如此惦念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尤双儿突然停手说道,声音又低又柔。 风格转的也太快了吧? 封知平抬起头,就见小手又按了过来,糖块入嘴,该死,还是桂花味! 往自己嘴里也填了一块,尤双儿故作豪气的一挥手,咕哝着说:“这里没酒,咱以糖代酒,吃了这块糖咱俩以后就是朋友啦!放心吧,以后进了点苍山我罩着你,有什么麻烦跟我说,我让师父教训他们!咦,对了,师父,你可以拜我师父为师啊,这样你以后就是我的师弟啦!” 我去,这丫头跟哪儿学的这套词儿,戏看多了吧? 封知平哭笑不得,婉言道:“谢了,可我真不想做内门弟子,而且我的位置吴长老都安排好了,就不劳您操心了。” “安排好了?”尤双儿惊讶,“哪儿?器缘堂,还是你想通了要拜他为师?他可不如我师父厉害!” “都不是。”封知平骄傲的拍怕胸脯,“从今往后,我就是咱们点苍山一名光荣的杂役啦!” 吧嗒。 下巴掉了下来,糖也险些掉了出来,尤双儿歪着头愣愣的看着封知平,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光荣的,杂役?!” 第34章 分赏 十五天一到,迷龙山准时关闭,入口的浓雾如来时一般眨眼即散,而空荡荡的台山平原上则多出了一堆堆千奇百怪的灵材。 有直径七八丈的巨木,有小山一样的巨石,还有比小山还大上一些的妖兽尸体,这些都是被神藏期以上的高手拎出来的,无论人还是物都引足了眼球。 小物件更是不计其数,花草奇石琳琅满目,封知平本以为会有人来运,不想各派都没有动作,问过才知还要就地进行为期三天的易换,交易结束后才会遣人运输。 交易的过程看不到了,他要随吴本山等人先行返回点苍山。 虽然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兴奋,因为离开前马尚顽宣布了散修们的酬劳和奖赏,他独自发现的那块水纹铜原矿让他再次成为全场的焦点。 “一个人发现的?” “我滴妈,这么大一块,这得用山来形容了吧?” “嘿,这小子运气可真好,又进了点苍山,赏赐肯定少不了!” “嘘,别说话,要公布结果了。” 马尚顽用半死不活的语调念着清单,一群人眼巴巴的瞅着恨不得能帮他念。 不时有人惊喜的叫出声,也有人唉声叹气,等到“冯不平”三字出口时周围瞬间安静,马尚顽却故意停顿下来,半天不肯开口。 靠,这死鱼眼! 封知平暗骂,脸上却不敢不耐,老老实实笑脸相迎。 终于,马尚顽抻够了,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勾,缓缓开口。 “赏白银五百两,中品精元丹五颗,人级上品兵刃两口,地级下品兵刃一口,种类自选,也可折换成银两,精元丹五百两一颗,兵刃人级上品每件两千两,地级下品五千两!” 哗然声起,尽是艳羡,封知平却很是不满。 人级上品两千,地级下品五千,还有那个中品精元丹,一颗差不多能顶五年左右苦修,市价八百两开外,五百两,抢钱啊? 这些东西少爷随便找个义卖拍拍都不止这个价,官卖都没你黑,真当自个儿是当铺啊? 还有那块水纹铜原矿,体积比预想的还要大,就算有吴本山佐证,他仍不信这么一大块矿石只能出十把地级剑,这家伙肯定把余下的那半把到一把的量当零头给抹了! “怎么,不满意?”马尚顽的死鱼眼斜了过来。 算了,寄人篱下,全当交伙食费了。 忍着无奈微笑拱手,封知平强做一脸满足:“满意,很满意,太满意了!” 马尚顽这才转开视线,封知平确信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奸笑。 果然是故意的! 肯定是因为自己折了他的面子又折了他师父的面子,这是给自己小鞋穿呢! 正郁闷着,一张此时很不想看到的小脸探了过来,想无视,那张脸却始终晃荡在眼前。 “喂,你是不是还欠我点东西?” 躲不过,他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姑奶奶,这是我拼死拼活挣来的,不是捡的,咱能要点脸吗?” “你耍赖!” 尤双儿嘟起嘴,复又一笑,背着手俏声道:“要不这样,你那把地级下品的剑给我,我可以让我师父帮你说句话,免了你的杂役做外门弟子!” 封知平哪里肯干,当即手一挥,义正言辞:“别!我喜欢做杂役,我天生就该做杂役,当点苍山的杂役更是无比光荣,这是荣耀,谁敢不让我干我跟谁急!” “你这人!” “马师叔,马师叔!” 不给丫头说话的机会,封知平一溜小跑到马尚顽身边。 “师叔,有个问题请教一下,我那三把剑什么时候到手?” 这帮人太损,必须得问明白,否则一杆子支到十年后,少爷还不得跳崖? 马尚顽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死鱼眼一翻:“怎么,怕我点苍山赖账?” 封知平哪敢说是,赶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问问,毕竟东西金贵,我想早点到手稀罕稀罕!” “哼,不是就好!” 清了清嗓子,马尚顽慢吞吞的说:“人级上品剑回宗门就能给你,地级下品的得等等,提炼和制作得花费不少时间,我估摸着至少也得一两年吧。” “这么久!”封知平惊叫,眼珠子一转问道,“咱家藏宝库里没有嘛,能不能先....” “不能!” 马尚顽直接灭了他的心思,淡声道:“凡事都得讲规矩,秘境探宝的规矩就是从收获里抽出一部分分给大家,不仅我点苍,所有门派都一样,你要嫌久可以折换成银两,那个快,我现在就可以给,银票现银都行。” “别,我就是问问,不折银子,我要剑!” 怕马尚顽反悔,封知平赶紧跑开,心中大骂无耻,老老少少都想着法的占他便宜。 清单念完,见封知平郁郁的蹲在地上,马尚顽想了想走到跟前。 “小子,别以为我们在坑你,你不知道你这次占了多大的便宜。我师父说了,他要请苏堂主亲自出手给你打造一把好剑,以苏堂主的手艺,那把剑即便不是中品也绝对差不了多少,保你用到神藏期大成都没问题,你就偷着乐吧!” “真的?”封知平霍然起身。 “我师父亲口说的,自然是真的。” 死鱼眼一翻,马尚顽气哼哼的说:“你小子牛,拒绝我就罢了,他老人家要收你为亲传弟子你都不肯,你说你怎么想的?这下可好,外门弟子都做不成,成了杂役,我都替你心疼!” 封知平憨憨挠头:“杂役也挺好,我这人志向不大,能沾上咱点苍山的光已经很满足了,不奢求其他。” “你到底因为什么?” 靠近跟前,马尚顽皱着眉头紧盯着封知平的眼睛。 “不平,师父已经告诉我了,之前是我走眼,你的资质一点不差,不专心武道着实可惜,你真的不该拒绝我们。若你有苦衷,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不要因为区区小事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以为的大事在我们看来或许根本就不是个事儿,明白吗?” 不是个事儿? 你去剑侯府试试? 未经准许收武侯世子入室,别说老爹不答应,朝廷都得下旨斥责,实在是少爷如今情况特殊,这些苦衷打死也不能说。 “你不想说就算了,如果改变主意,随时来主峰找我们,师父说,他会一直给你留一个位置。” 马尚顽说完要走,想了想,又转回身。 “如果实在不愿入我师门,我还可以给你指条道,你在器道上的天赋相当不错,苏师伯估计会亲自找你,我建议你答应他。天元境内,他器道上的造诣位列三甲,若能得他真传,你的将来依然不可限量。” “多谢马师叔提醒!”封知平躬身行礼,心里有些感动。 马尚顽看起来生人勿进,相熟才知他外冷内热,无论之前的还剑之举还是今日的点拨都说明他有情有义,若不是死鱼眼太悚人,朋友肯定很多。 返回九莲县城略作休整,封知平随先返队踏上前往点苍山的旅程。 临行前,他特地找到伍伯,矿山的事儿他一直记在心里。 见面时才知消息已然传回点苍本宗,点苍山应该已经开始着手调查,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冯小哥有心了,难为你还记挂着,等到了点苍山一定要好好学艺,将来路过此地就来找我,老朽扫榻相迎,咱爷俩好好喝一顿!” 伍伯很受感动,拉着手殷殷叮嘱。 封知平一一应下,依依不舍的告辞后还是有些不放心,找来纸笔修书一封。 原本不想联系家里的,可一来伍伯的事像一个刺扎在心里,不解决难受,二来受这些日子的生离死别感染,他分外想家。 父亲或许还好,娘亲肯定急坏了,自己打小就没离开过她的视线,这次遭人绑架久无音讯,若一直瞒着不让她知晓自己已经平安,再急出个病来那自己可就百死莫赎了。 提笔难落,反复计较,一连写了十几遍才比较满意。 信中没有提及自己的行止,更是没提半分迷龙山犯险,只说自己遭掳后得高人相救,如今不但平安脱险,还随在高人身边医治痼疾,将来很有可能脱胎换骨得以修行。 而伍伯的事则是随高人游历时偶然得闻,因与自家有关,事关家门清誉,这才修书一封告知家中,请父亲查明真相匡扶正义。 装好信,用蜡泪仔细的封严封口,信封上只写了地址和“赤剑候亲启”几个大字,没有署名。 现在满天下都在找自己,他可不想自己的信被人半途截了去领赏,亦或被谋害自己的家伙截了去再生事端。 为防行踪泄露,他又他特地乔装了一番跑到驿站,多花了二十两银子拖人辗转两州七县,有钱能使鬼推磨,伙计虽然狐疑却也没多问什么。 好一番准备,若还是被人瞧出踪迹,那也没办法,他已经尽力了。 况且即便真有发现,想查到九莲县估计最少也要一个多月,届时他早已山高水远,傍着点苍山这棵大树快活修行。 “有能耐你就追进点苍山来杀我,到时候少爷我振臂一呼,死鱼眼吴老鬼把家伙一亮,看谁死谁活,哼!” 对着泉州城的方向挥挥拳头,封知平心情愉悦,屁颠屁颠的跟在尤双儿身后踏上旅途。 第35章 信 半个多月后,泉州城,赤剑候府。 老吴是侯府的门房,自父亲那一辈开始便在封家为仆,父亲过世后他子承父业,亲眼见证了封家的兴荣,从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望族变成了如今名震天元的豪门权贵,他与有荣焉,每每念及都激动无比。 以他的资历,至少也该是个管事,可他不愿,固执的守着侯府大门,连封莫修亲自劝说都无用。 用他的话来讲,大门是侯府的脸面,交给别人打理,他不放心。 今天,他如往常一样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时提醒门卫挺直腰杆莫要丢了精神气。 一队府卫办事归来,自侧门鱼贯而入,每个人都向他问好,他也一一笑脸回应,只有最后一个小将遭了冷脸,老头冷哼一声闭上眼,懒得搭理。 小将无奈,不敢造次,因为这是他爹,生气也是因为自己犯了错。 作为世子爷的近侍,少爷丢了他竟然毫无察觉,虽然侯爷没多责怪,可他心里难受得紧,而他的老爹,自打少爷失踪那天臭揍了他一顿后,就再没跟他说过半句话。 爹不理自己,自己可能不没礼数,小吴落后半步,上前问好。 “爹,孩儿回来了。” 老吴眼都不睁,恍若未闻。 小吴无奈,正要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问询。 “你好,请问这里是剑侯府吧?” 两眼是窟窿啊,那么大的牌匾看不见? 小吴本就有气,闻声皱眉转身,却见对自己视若无睹的老爹一个健步笑脸迎上,灵活的根本不像他的年纪。 “爹,您慢点儿!” 小吴吓了一跳,要去搀,可老吴根本不搭理他,往边一挪躲开了他的手。 “这里正是剑侯府,不知小先生是有何事?” 书生打扮的男子被小吴吓得退了一步,复又往慈眉善目的老吴身边挪了挪,整整衣衫躬身行礼。 “这位大人,小生乃是进京赶考路过此处,受人所托将一封书信交于贵府。书信在此,麻烦您给小生画个押,小生好去交差。” “原来如此,劳烦小先生了。” 微笑签名,接过书信,老吴取出几两碎银递了过去。 “这可使不得!” 书生推辞,却被老吴硬塞进手中。 “拿着吧,读书不易,须得买些好吃食养好精神才是,小先生莫要推辞。” “既然如此,小生便厚颜收下,小生多谢大人厚赐!” 书生感激万分,不顾老吴阻拦,坚持作揖才转身离开。 看着书生的背影,老吴暗暗感慨,文武皆不易,多少好男儿为一文钱折倒。 走江湖的人也就罢了,那书生进京赶考却仍兼职这种差事,所为不过区区几文钱,若非穷困潦倒怎会如此,能帮一把便帮上一把。 扭头见独子还在一旁,老吴笑脸一沉又哼了一声,低头看信,顿时一惊。 “侯爷的信?” “侯爷的信?爹,我去送吧,您别,唉,您老别跑啊!” 老吴哪肯理他,撩袍就跑,侯爷的信向来是他来呈送的,一些急件便是大管家都碰不得,这是他的殊荣,怎能假手。 小吴追在后面进了前院,老远便见一美妇缓步行来,正要喊,老吴已然停步行礼。 “沈姨娘。” 美妇温婉点头,看了眼后面的小吴,笑劝道:“吴伯,何事如此匆匆?你如今不比当年,跑得这么急万一有个闪失,叫小东怎生是好?” “他?哼,我没他这个儿子!”老吴气呼呼的说道,吴东尴尬低头不敢作声。 美妇无奈的摇摇头,正想帮劝几句,忽然看到吴伯手里的信,目光一闪。 “侯爷的信?这笔迹...给我瞧瞧。” 老吴犹豫了一下,递了过去,美妇双手捧着仔细观瞧半晌,面露喜色。 “这是平儿的笔迹,这是三少爷的信!” “小少爷?!” 吴家父子惧惊,正要欢呼,却被美妇抬手打住。 “送信人呢?” “走了,是个书生。”老吴说道。 “我去追!”美妇还没说话,吴东先一步跑向门口,机灵劲儿看得美妇暗暗点头。 扫了身边的丫鬟一眼,美妇略一思忖说道:“吴伯,此事先不要声张,那书生寻回来后好生安置,待我将信呈给侯爷,一切由他定夺。记住,一定不能走漏了风声,尤其不能让詹王府的人知晓,否则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 “是,老朽晓得!” 吴伯告辞离开,美妇捏着信又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无误,这才带着丫鬟匆匆前往书房。 与此同时,封知平一行也抵达了点苍山所在的云岭山脉。 作为天元大陆东南方最大的山系,云岭山脉如同城墙一般,将东南大地分成了内外两层。 朝廷在此屯有重兵,许多武林人士也在此开宗立派,其中最大最有名的便是点苍山,辖云岭最高的山峰点苍及附近六座高山,俯瞰云岭近万年。 点苍山的种种封知平自小听到大,多少次化作梦蝶翩翩来此,他以为自己已幻想出了一切,可亲眼见到时,他才惊觉自己的想象力是多么贫乏。 “这么大一片山,全都是你家的?” “对啊!”尤双儿骄傲得小脸发亮。 “那就是主峰点苍?”看着重山也遮掩不住的入云高峰,封知平目瞪口呆。 点苍山高他知道,但这也太高了,简直跟个杆子似的直接戳进了天穹。 “对啊,那就是主峰!” 尤双儿背着手,顺着他是视线看向耸云的高山。 “‘万丈穹苍鹰难渡,千仞天巧点其中,风作绣剪云裁玉,海棠梦雪望仙途’,说的就是我们点苍山!你看到峰顶附近白雪里的那些红点了吗?告诉你,那不是梅花,而是海棠,点苍山独有的天山海棠!传说谁若能采得每一株海棠的花蜜而不伤花瓣也不走回头路,谁就能一朝得道飞升仙界!” 封知平咋舌:“不伤花瓣还行,不走回头路,别说人,神仙也够呛!” “这个你就不懂了,不伤花瓣也是不可能的!” 背着手跳到封知平面前,尤双儿俏声道:“天山海棠四季常开花不败,看似硬朗,实际枝韧而花脆。其花虽不惧风雪,也很难上霜,可一旦被人触碰就会立刻凋零,只余花蕊。要想完整的采下一朵海棠花,必须兼具精湛的修为和造诣极深的水寒之力,于瞬间将它整个冻住,否则到手的只会是散碎的花瓣。” “冻住?”封知平傻眼。 这花本就长在高山雪域,极难上霜,想要瞬间将其冰封,何其之难! “有人能做到?” “当然有啦!”尤双儿骄傲的竖起两根手指,“据我所知,点苍山内能做到这一点的目前有两人,一位是云山主,另一位是我师父,其他人都不行!” “你师父?”封知平吓了一跳,“乖乖!丫头,你师父到底是谁?” “好吧,既然都到这儿了,那就告诉你吧,不过你不许对别人说哦,要是说出去就更没人敢理我了。” 看看左右,尤双儿小心翼翼的凑近耳边:“我师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女武神韩凤雪,点苍山九位武魂排名第三。” “原来是她!该死,《千情诀》,《千情诀》,我早该猜到的!” 封知平惊了个半死,也懊恼了个半死,自己怎会如此愚钝,竟连《千情诀》为何物都给忘了! 韩凤雪人称韩仙子,据说其美貌与紫杉剑阁阁主云渺渺不相上下,都是非人级别的,一身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不过比起这些,她的无情又痴情更加让人津津乐道。 据说因功法所致,她尝遍世间万千情绪练就无情之心,此无情并非冷血,而是极难动情,以至为人显得冰冷孤傲,仙气十足。 可一旦动情,她就比任何人都要炽烈,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她与当今圣上游万里的种种传闻。 据说游万里曾想立她为后,却因种种缘故未能成行,从此她自封望月峰极少露面,无论三国大战还是门派纷争都看不到她的身影。 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封知平抓耳挠腮实在忍不住,一把拉过尤双儿。 “丫头,咱俩关系好不好?” “挺好啊!” “我待你如何?” “还行吧,就是喜欢胡说八道。” “呃,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咱俩关系好,对吧?” 尤双儿点头。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是不要骗我,也不准告诉其他人,尤其你师父!我想知道,你师父跟皇帝老儿是不是真有一腿?” 沉默,小脸迅速变红,直至发紫,尤双儿咬牙切齿,手按剑柄浑身发抖。 “呃,当我没说。” 封知平掉头就跑,三息后娇喝糅着拔剑声自身后传来。 “我杀了你!!!” 第36章 见面礼 点苍山的山门大气而古朴,周遭巡逻的弟子个个神气十足。 本以为能有个欢迎仪式,结果啥都没有,一行人走到门口验了下身份就进了门,看守门弟子淡然的表情,就像这些人只是去近郊玩耍了一趟一样。 封知平无语,想想父兄每次公干回家侯府上下敲锣打鼓的闹腾,再看看眼前,只能暗叹大派不愧是大派,迷龙山这种行动对他们来说真的只是日常般的小场面。 进了门,一行人便分了手,各自返回师门报到。 封知平连正冲大门的那条长阶梯都没踩上一脚,就被接引弟子带到了内务堂,签名画押登入名册,按完最后一个手印,他“如愿以偿”,正式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点苍山杂役。 “什么内务堂,听着很高端,敢情就是个劳工管理所!” 封知平小声咕哝,领路的男子听到后转身一笑。 “小冯你有所不知,咱们内务堂是管理杂役不假,但并不低端,从门口扫地的到给宗主端茶的都归内务堂管,只要扎实肯干,未必没有出头的机会。” 尴尬的笑了笑,封知平抱拳拱手:“是在下失言,兄台不要见怪,方才太乱一时忘记,还未请教兄台名讳?” “我叫周夏冬,康平郡人士,是你的班头,你年纪比我小,叫我老周或冬哥就行。小冯你说话文绉绉的,想来读过不少书吧?听你口音像是昌平郡来的,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我去,点苍山果然藏龙卧虎,自己几乎没有口音,竟还是被此人一耳听了出来! 封知平暗暗咋舌,嘴上微笑道:“冬哥猜的没错,小弟老家正是泉州城附近的临水县,幼时读过几年书,长大后发现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这才弃文习武,共追天道。” 周夏冬乐了:“别人习武都是为了扬名立万,你却想探道寻仙,心着实不小啊!” “冬哥见笑,我就那么一说,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我这点能耐我清楚,哪有资格谈天论仙啊!” 封知平顽皮的眨眨眼,周夏冬哈哈大笑虚点他几下,感觉这个小兄弟激灵又实在,心里不由亲近了几分。 “冯老弟也不要妄自菲薄,资质固然重要,但毅力和恒心才是武道的重点。出云山有位内门弟子叫庞博,如今功至灵识,你可知他原先是做什么的?” “跟咱一样,杂役?” “没错,正是咱们内务堂出身。” 周夏冬目露感慨,叹声道:“他资质平平,三拜点苍不得入,第四次才在招收考核中勉强获得了一个杂役的资格。入门后,他兢兢业业扎实肯干,工作不比别人做得少,闲暇时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玩乐,而是抓紧时间修炼,靠着点滴积累,这才在十年后的宗门大比中脱颖而出,被出云山的李长老相中收入门下,自此一飞冲天!” “厉害!”封知平由衷赞叹,没人比他更能体会资质平平的苦楚,因为他之前根本就没有资质。 “所以啊,你千万不要灰心,也不要懈怠,不要以为做杂役就没有将来。咱们点苍山底蕴雄厚,选拔机制更是公平,只要你肯努力,不懈怠,肯定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拍着封知平的肩膀,周夏冬语重心长。 封知平不稀罕这些,但对周夏冬却很感激,赶忙低头应是,心里亲近了几分。 来到一座小院,周夏冬推开房门,侧身一引。 “这就是你的住处了。” 封知平迈步就进,紧跟着跳了出来,捏着鼻子连打七八个喷嚏。 “这也太脏了,还这么臭,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周夏冬有些尴尬:“这间屋原先是个库房,存的都是些未处理的毛皮兽骨,确实不是给人住的。原本你应该与其他人合住,可不知为何方管事点名要你住在这儿,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封知平瞪眼。 你大爷的吴老鬼,先是应我一把上等的地级下品剑,现在又让我住库房,棒子加甜枣你个老东西玩的挺溜啊! 见他不说话,周夏冬欲言又止,咬咬牙又问:“方才我就想问,你的脸为何有些红肿,是不是也跟此事有关?老弟,听哥哥一句劝,在外面年轻气盛没关系,在这里脾气最好收一收。点苍山山大规矩也大,若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逐出宗门事小,丢了性命可就太不值了!” 一提脸,封知平更想哭了,就说从大门到这儿的一路上咋那么多人看自己,那丫头下手可真狠! 还是要怪吴老鬼,若非他指派死鱼眼按住自己,就凭暖双儿的智商,少爷怎么可能吃亏! 打了脸还让住库房,主意肯定不是双丫头出的,她没那么狠,定是姓吴的老东西! 不就不肯认你当师父吗,至于这么小心眼吗,吗的逼急了小爷把老爹招过来,看看到时候谁哭! “老弟,老弟?” 周夏冬连唤两声才将人唤醒,看着封知平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模样,担心的皱起眉头。 “老弟,我知道你委屈,但真的,听哥哥的,别想着报复。能指派方管事的人身份肯定不低,绝不是你我能招惹的,不低头的话对你一点好处没有。” 深吸一口气压住火,封知平拱手一礼。 “冬哥赠言小弟谨记,万分感激。这件事小弟心里有数,不会冒失的,还请冬哥放心!” 周夏冬表情一松,点头道:“这就好,我知你是个聪明人,能看开最好。不过你也不要太过忧心,周某不才,但在这一亩三分地还有些颜面,只要你不惹到大人物,小事我会帮你解决。” “小事?”封知平感觉话里有话,再施一礼,“还请冬哥指教。”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私下里的一些鸡零狗碎。你也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就有山头,杂役之间各有从属,内门外门弟子也不乏鼻孔朝天之辈。在点苍山,你得长些眼力,遇到挑衅须第一时间辨明差距,该上上该避避,避不过就想办法通知我,这些日后我会慢慢与你细说,日子久了你自己也会明了。总之一句话,你是我手下的人,我会照应你的。” 周夏冬说的豪气,封知平激动万分,不是给豪气激的,而是听到有人会找茬乐的。 苍天啊,你真是待我不薄,少爷正愁没架打会拖慢修炼速度,这下可好,还能有自己送上门的! 只是兵刃的问题得想办法解决,最晚三天两把人级上品剑就能到手,可它们远远不够,而那把地级剑至少得一年以后,这个问题若不解决,有没有架打自己的修行都会被耽搁。 “冬哥,小弟有一事相询,不知我的例银是多少,除了例银还有没有其他挣钱的法子,想要兵刃的话又该在哪买,是器缘堂吗?” “嗨,瞧我这脑子,你不提我差点忘了。” 一拍脑门,周夏冬说道:“你的例钱是每月二两银子,每旬一发,每季酌情递增两钱到一两。想要兵刃不能去器缘堂,那是给内门弟子定制武器的地方,外门和杂役若有需要直接去各自辖区的通天阁提交申请,那里什么都有。” “通天阁?好霸气的名字!” “确实霸气,因为那里确有通天之能。只要你有足够的银两或者功绩点,你就能在那换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无论兵刃、丹药、功法秘籍还是旁听长老们讲法的机会,亦或脱去役籍成为外门弟子,这些都有。不过想成为内门弟子靠换是不行的,得至少一位神藏期以上的长老首肯才行,不过你可以换到向他们,甚至是向宗主和各位山主们求教的机会,若是入了眼缘,他们或许会直接将你收为亲传弟子。” 这不就是军队提拔将士那一套嘛! 封知平暗暗嘀咕,嘴上问道:“敢问冬哥,你说的功绩点怎么挣,靠杀敌吗?” “你这小子,看不出你杀心还挺重的呀!” 笑骂一句,周夏冬说道:“功绩点的获取方式很多,杀敌只是其中一项,只要为宗门做出贡献就能获得相应的点数,比如咱们杂役,每日扫地擦桌都有点数拿,要不例银怎么会那么低。” “擦桌子都有功绩点?” 封知平愕然。 这要是把全点苍山的桌子都擦一遍,那得多少? 周夏冬被封知平的傻样逗笑了,咳了两声说:“稍后我会给你一本《点苍全书》,门规、宗门历史、各部职能和功过奖惩等等都在里面,你慢慢看吧。我先走了,你抓紧时间收拾一下自己的屋子,这味儿晚上肯定睡不好,明天没精神可就不好了。” 拍拍封知平的肩膀,周夏冬转身离开。 封知平蹲在门口,看看屋内,再看看杂草丛生的院子,有点想哭。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从小到大哪干过这种脏活,在家都是不用招呼就有下人来拾掇,也就在侯叔的船上做了把劳力,可这屋,这屋比侯叔的船脏乱百倍,简直是个猪窝! 不就是不肯拜师吗,吴老鬼你他吗至于这么玩我?! 恨恨的叹口气,挽着袖子站起身,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白布蒙住口鼻,抱着赴死的心态冲进屋内。 不干也得干,地方是自己的,往后还得住,少爷我虎粪都涂过,还怕你这猪圈? 天黑之前,少爷一定得把你收拾出个人样! 第37章 假药? 日落西山,霞抹半边,周夏冬再次来到院子,看看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封知平,再瞅瞅屋内,面露惊叹。 “行啊!本以为你是个干不了粗活的富家子弟,原来你这么能干,这才几个时辰就收拾好了!” 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封知平没说话,他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是累的,更是熏的。 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什么东西能比粪臭还恶心,这间屋子成功打破了他想象的极限,那些散发着血腥味的生毛皮和种种未知物品留下的怪味混成一种杀伤力极强的刺鼻味道,就连屏住呼吸都没用,眼睛熏得生疼。 这还不算,他还在角落里发现了几坨高度疑似排泄物的硬块,墙上还有不少尿痕,当时他只有一个感觉。 这不是仓库,也不是猪圈,这他吗整个一茅房! 杀人的心都有了,可活还得干,总不能往后都睡院子里吧,何况院子也不见得干净。 通风,冲刷,但凡看起来不干净的东西通通扔掉,感觉还是有臭味又把房瓦揭了几大片,一顿忙活总算把屋子拾掇出个人样,而屋内除了固定在地上不能动的,剩下的全都在院子里了。 见周夏冬乐呵呵的瞅来瞅去,封知平心里来气,躺在台阶上高高举起手。 “冬哥,我要投诉,有人在仓库拉屎!我强烈要求查出此人是谁,严加惩戒!” “什么,还有这种事?” 周夏冬惊了一下,深深皱眉,这间仓库荒废了有一阵子了,平日无人来往,不想竟乱到这种程度。 难怪这小子这幅惨相,也亏他心态好,换成自己,肯定早就发飙了。 “你辛苦了,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这事我会处理。好久不抓门规,有些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哼!” 封知平没想到真能投诉成功,总算来了些精神,坐起身道了声谢,紧跟着看到了周夏冬手里的箱子。 “这是什么,生活用品吗?” “不是,起居用品稍后会有人送,我看你这桌椅板凳床全都不能用了,稍后我会让人一并送来。喏,接着,这是咱们点苍山的宗门大全,有时间多看看,尤其门规部分,一定要背熟。” 抱着“箱子”,封知平傻眼,这哪是什么箱子,全是书! 放地上高过小腿,扔出去堪比流星锤,翻开最上面的《点苍全书一卷》一瞅,满目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一路翻到底看不到一幅画,这他吗得看到哪年去! “大哥,你不是说‘一本’吗?是我读书少,还是你对量词有什么误解?” “确实是一本啊!” 周夏冬蹲下身指着书背。 “你看,这里有一个机关,这样拉一下可以拆散,码齐后再这样拉就可以组装起来,装好后才是完整的,可不正是一本吗?” 封知平吐血:“一本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拆散了是好多本好不好!这叫一套,一套!” “好吧,你说一套就一套,反正我们都叫一本,随你高兴。” 周夏冬耸耸肩,封知平发誓,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笑意。 无可奈何,索性把“一本”往屁股底下一塞当成凳子,揉着肚子问道:“冬哥,什么时候开饭,我饿了。” “晨钟暮鼓,三声鼓后就开饭。我说你小子饭量不行啊,中午给你送饭的小刘跟我说你吃了还不到四分之一,习武之人不能吃怎么能行,得多吃!” 周夏冬语重心长,封知平想哭,生无可恋的指指周围。 “哥,换做你,能吃得下去?” “呃,也是。”周夏冬同情的拍拍肩膀,“难为你了,闻着味儿还能吃那么多,你小子真行。” 封知平无言以对,若非有过虎粪的经历,别说吃,他不吐就算不错了。 三声鼓响,来到食堂,本以为晚餐会比午餐稍显清淡,不想丰盛依旧,每桌的荤菜甚至还多了一只全猪。 不愧是点苍山,杂役的伙食都这么好,不知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的伙食会不会还要再好上一些。 封知平暗暗猜想,一顿胡吃海塞愣是吃出几分杀气腾腾之感,饭罢拍拍圆滚的肚皮,心满意足。 原本想借着吃饭的机会认识下未来的同仁,奈何他冲了三遍澡残味还是散不干净,周遭七尺之内生人勿进,若非坐不开,那帮人还能坐得再远点。 “孽是你们造的,少爷这是一报还一报,熏死你们丫的!” 剔着牙哼着小曲儿,不紧不慢的溜达回小院,一进门就发现一双熟悉的死鱼眼看向自己,封知平立刻止步,挑眉冷视。 “你的剑。”马尚顽言简意赅,挥手两道长影飞来。 冷眉瞬间化为笑脸,封知平一把搂紧怀里稀罕了几下,而后眉开眼笑的几步凑到跟前。 “马师叔,您看怎么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这多不好意思啊!来,请坐,我这刚拾掇利索,还没来得及置备家用,只能请您喝瓢井水解解渴,您就当是茶水,可别见怪哈!” 马尚顽没坐,看了眼“凳子”,死鱼眼更眯了。 “将门规坐在屁股底下,你挺能啊!” 肚子里大翻白眼,封知平脸作无奈指指左右:“嗨,我这不是没办法嘛,您看这环境,除了它也就台阶能坐坐,要不您在那儿坐会儿?” “不用了,我这就走。这次来除了送剑,师父还让我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改变心意?” “没有。”封知平立刻说道,“我这儿挺好,班头好吃的也好,我很满足,就不劳烦吴长老费心了。” “你这家伙!” 马尚顽一瞪眼,复又叹了口气。 “唉,也罢,来之前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问也是白问。不过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想,师父身边永远有你一个位置。” 说着递过一个药瓶,封知平拔开盖子,一股微涩的药香飘散出来。 “中品精元丹,每颗能助你提升两到三年左右的修为,切莫一次吃完,否则不但虚浮根基,还容易产生依赖,我建议你每次服用至少间隔两个月。” “是,我晓得了,多谢马师叔指点!” 封知平正色行礼,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些忌讳,但对马尚顽能如此谆谆叮嘱还是感激万分。 “好好修炼,切莫懈怠,走了。” 最后叮嘱了一句,马尚顽掸掸外袍,大步离开。 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封知平苦笑摇头,他发现自己来点苍山好像是个错误。 “算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少爷我现在不是以前了,也开始秀了,到哪儿都是个挨摧的命。也罢,这样挺好,至少独门独院一个人住,落个清静,总比其他人那样挤大通铺强!” 自我安慰一番,封知平重新开心起来,摩挲着两把剑逐一灌注内力,心情更好了。 “吴老头损是损了点,但出手还是大方的,两把上等的人级上品剑,而且每把都有灵性特质凸显,一水一火,不错,真不错!我还以为他会随便找两把次货给我呢!” 放下剑,拿起药瓶取出一颗,闻着药香舔了舔嘴唇。 “兵刃的灵力能吸,不知丹药如何,既然是专门用来提升修为的丹药,应该比兵刃效果更好吧?” 吞下药丸,封知平闭目行功,苦涩味顺喉而下,胃部有些温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什么情况?” 睁开眼,他两眼茫然,这药吃下去除了让胃热了一会儿就什么效果也没有了,气海还是那个鸟样,无论剑种还是元力丝线都没有丝毫增长。 “不对啊,是精元丹啊,怎么会没用呢,难不成是假药?” 将剩下四颗倒在掌心,封知平左瞅右瞅好半天,摇摇头。 “不可能是假药,吴老头连剑都给我了,没必要在区区精元丹上做手脚,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想了想,又吃下一颗,行功片刻依然如故,皱眉睁眼。 “两颗都没用,几个意思,难道真是假货?还是说这玩意儿对我没用?可我还不是先天境啊,精元丹不可能没效啊!” 嘀咕了一会儿,他心一横,剩下三颗一并吞入。 “我就不信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药有问题,还是我人有问题!” 这一回心分二用,一边默运功法,一边靠“内视”紧盯着药丸的行踪。 他看到药丸在胃部迅速化开,看到药液进入血管并缓缓渗透进大小脉络,感受到药力随周天进入丹田,可就是丹田这一步出了问题。 本应化为内力的药力随着气海转了几圈后没有半点留存,一小部分被推进了肾水,剩下的化为与内息类似的热流进入下一个周天,于途中顺着毛孔排出体外。 “我去,还真是我有问题,这药吃了白吃!” 封知平深感无语,同样是灵物,自己为何就吸收不得呢? “剑种,难道是因为剑种?神仙大人说剑种会有麻烦,莫非是说我吃不得药,只能靠兵刃的灵力提升修为?” 仔细想想,他感觉自己猜到了真相。 “不是没可能!剑种剑种,听名字就知道跟杀伐之器有关,我的修为是炼给自己的,也是用来蕴养剑种的,很可能是它排斥药力,只认可器具的灵力。该死,这可断了我的一半活路啊!” 抱着头悲愤望天,心里有苦难言。 如果器药都能吸收,他的修行之路会容易很多,因为丹药的价格可比宝兵刃便宜多了。 当然这仅是对他来讲,对其他人来说丹药的价格低,但是消耗品,总花费要比兵器高得多,毕竟一个吃完拉到,另一个可以用上好久,甚至是一辈子的时间。 “拿灵器当丹药吃,老天爷,我会不会把家底吃空了?神仙啊神仙,你不愧是神仙,常言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仰,我的路果然让您斩断了半边。” 抱怨了几句,封知平突然狠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暗骂自己没良心。 原本废人一个,现在不但能修炼,还有一条别人没有的捷径,就冲吸收兵刃灵性不像服用丹药那样容易动摇根基,也没有抗药性之类副作用,仅这两点就不知要羡煞多少旁人了,而自己竟然还在这儿怨天尤人,真是该打! 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他连叩九个响头。 “仙长啊仙长,我就是嘴欠,您老没听见最好,要是听见了也千万别生气,拜托拜托!” 第38章 不请自来的元凶们 忏悔完等了许久,见夜空无云无雷晴朗依旧,他这才放心。 “仙长就是大度,怎会因为我几句屁话就惩罚我呢!不过这些话以后决不能再说了,想都不能想,万一惹恼了他老人家把剑种收回去,我还不得跳河?” 叹了口气,爬起身,随手摸了一把剑。 内劲一吐,长剑出鞘,露出的半截于月光下蓝盈盈的,似有水波流转。 “真是好剑,单这卖相就比我捡的那些强!” 口中赞叹,握住剑柄整个拔出,三尺三的青锋在内力的催动下微微颤抖,封知平福至心灵,一套十七路的“秋水凌波剑”信手而出。 剑法轻柔灵动,与剑身偏软的质地相当契合,一路耍完二路将起,清凉的灵气已遍布全身。 半死不活的剑种唤醒了过来,如饥似渴的吞噬着清凉,一根又一根的“绒毛”甩将出来,待整套剑法全部耍完收手时,元力丝线又多了一根。 “果然好剑,只演武了一遍,修为就增进了这么多!只是灵气...唉!” 还剑入鞘,封知平苦笑摇头。 修为涨了,可剑内的灵气也少了,他估计只演武最多也就半个多月,这把剑就会被吸干。 “再练一遍,就一遍,练完我就好好看看这‘本’大全,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才能挣到钱。只靠擦桌子的那点例银和功绩点肯定啥都买不起,无论如何我也得想办法养活自己,宁可让肚子饿着,也绝不能亏了剑种!” 下定决心,二遍剑法再起,舞到一半时突然感觉有人窥瞧,封知平立刻收招撤步,剑指身前紧盯门口。 “谁!” “别动手别动手,是我们,我们是来给你送家用的!” 一个杂役服饰的英俊青年跳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每人手里都提着几样瓶瓶罐罐,桌椅板凳倒扣在床上,由最后进门的大汉一个人扛着,视觉感相当惊人。 “哎呦呦,太不好意思了,我来我来!” 封知平赶紧上前帮忙,却被青年微笑拒绝,扛床的大汉更是露齿一笑,嗓门粗大的说道:“没事儿,轻的很,我一个人还方便。” 封知平无奈,只能开门引几人进入,然后大爷似的指挥着几人忙里忙外,几次伸手都被婉拒。 “这也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了,你瞧我这连个热水都没有,几位兄弟辛苦,这些银两拿着,千万不要推辞!” 掏出几锭银子要给,结果又被婉拒,封知平闹不清楚这帮人何至于如此,是吴老头打过招呼,还是受周东夏的指派。 放下手中的物事,青年笑道:“冯老弟不用这么客气,我们这次过来一是帮忙,二是给你赔罪来了。” “赔罪?”封知平傻眼,“咱们只是初见,何来得罪之言?” “嗨,这事儿怎么说呢。” 青年略有些尴尬的搓搓手,其他几人更是面带愧色,扛床的大汉见几人嗫喏白眼一翻,伸出大手将几人拨拉到一边。 “瞧你们那熊样,有啥不好说的!冯老弟,我们确实对不住你,这屋里的那几泡屎是我们拉的!” “哈?” 封知平差点没昏过去,之前还想着寻仇呢,谁成想两个时辰不到,仇人自己送上门了! “这个,这个,你们为什么啊?” “因为这院子以前不归咱们桥东管呗!” 大汉自来熟的拉着封知平坐下,大手拍拍桌面道明缘由。 “兄弟你刚来,有些情况不清楚。咱们这一片都归方管事管,他手下有两个班头,一个是咱们冬哥,另一个是桥西的驴脸张。咱们冬哥人好,那个驴脸张却很不是个东西,手下一帮人被他调教得乌烟瘴气,有事儿没事儿就找茬,明里不行就暗里使坏,我们哪能忍,自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封知平听明白了:“也就是说,这间院子以前归姓张的喽?” “也不是,这间院子以前归两边共有。” 青年摆摆手说道:“这间院子原先是个小库房,因为离桥近,所以两边人都有东西存在这里。你白天收拾的时候应该看见了,我们留的那点玩意儿都集中那个角落,那里以前是驴脸张屯货的地方,狗日的上次弄了许多痒粉洒在我们的东西上,害得一个兄弟中了招,我们这才留了些‘小礼品’送给他。” 说到这儿,青年尴尬的咳了一声:“本来以为中招的会是他,没想到前几日方管事突然宣布这件院子归我们桥东打理了,要我们把东西清出去,还说可以不用打扫。我们不知道这要住人,还以为只是正常的挪库,所以只搬了货,寻思着以后用时再清理,没想到兄弟你,这个,哈,哈哈,多有得罪,兄弟莫怪哈!” 得,合着是自己运气“好”,赶上了! 封知平苦笑,仔细一琢磨也不对,肯定是吴老头提前打了招呼,要不方管事怎会特地缀上一句可以不用打扫,摆明是给自己准备的嘛! 这老东西,蔫儿坏! 见几人眼巴巴的瞅着自己,想来是挨了周夏冬的骂,封知平笑着摆摆手。 “无妨无妨,都是误会,你们也不是有心的。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们,幸好你们留的不算多,否则这屋我可真没法住了。” “小兄弟海量,我等佩服!” 几人抱拳拱手,封知平还礼,哈哈一笑泯轻仇,气氛热络起来。 “还未请教,几位大哥怎么称呼?” “在下赵康,痴长你几岁,你叫我赵哥就好。” 青年优雅的说完,扛床的大汉便接了口:“别听他的,还哥,叫他小白脸就行,我们都这么叫!” “滚蛋!” 赵康佯怒,大汉不理他,拍拍胸脯说:“我叫董二狗,穷出身,家里怕养不活才给起了个贱名,大了也懒得改了,你叫我老董就行。” “见过董叔!” 封知平颔首,不想一屋人全笑喷了,老董自己也尴尬的不行。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老弟,你猜你‘董叔’多大?”赵康微微凑前。 明白自己闹了误会,封知平赶忙仔细看看大汉,犹豫了一下使劲往小里说:“我看董大哥应该还不到四十吧?” 一群人又笑了起来,老董更尴尬了,赵康不放过拆台的机会,慢条斯理的说道:“不怪你,十个人九个都得误会,剩下一个是真瞎。你‘董叔’啊是‘天赋异禀’,提前老下了,别看他这幅模样,他今年其实才二十七。” 吧嗒,下巴掉了下来。 封知平上下打量老董,一脸的痴呆相。 老董嗓门儿粗脾气却不错,也不生气,任封知平打量,待收回目光后才咧嘴一笑。 “老弟有所不知,我可不是什么‘天赋异禀’,而是小时候练功出了岔子,小命差点没了。好在得点苍山长老|胡有道胡大人搭救才保住了性命,只是这张脸救不回来,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这么多年我也都习惯了,反而觉着这样挺好,跟同龄人相比我是越活越年轻!” 老董笑的爽直,封知平却只觉难受。 一个人未老先衰肯定是伤到了根本,再联想老董的出身,此人定是少年家贫不知怎么得了一部功法,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自个儿琢磨着瞎练。 能在这种情况下修有所成,老董的资质必然很高,只不知他的暗伤痊愈了多少,想想他至今还是个杂役,想来仍饱受暗伤之苦。 可惜啊,实在可惜。 作为一个天残,封知平着实为他遗憾。 “冯友,马六,于大胆,这个比我还白净的叫徐昊,你叫他耗子就成,他是我们当中资质最好,最有可能晋为外门弟子的人。” 赵康逐一介绍,封知平挨个见礼,对徐昊尤其多看了几眼,后者却甚是腼腆,说了没几句便脸红低头。 “别理他,他就这样,跟个小娘们儿似的怕生,处长了就好了。” 老董粗鲁的拍打于昊的后背,徐昊苦着脸,却是纹丝未动。 果然不俗! 封知平暗暗点头。 虽说是杂役,但这几个人的修为都着实不差,即便没有内力化元也差之不远,不知点苍山是怎么选人的,这标准也太高了吧? “老弟你的情况冬哥都跟我们说了,你放心,今天见面大家就算认识了,以后就是一家人,我们会照应你,不会让你吃亏的。” 老董说的豪迈,封知平也豪气上涌,点头道:“承蒙诸位厚爱,小弟今后对你们也是一般,如果有什么困难小弟一定尽己所能,希望我们能愉快相处!” 几人哈哈大笑,老董一拍赵康面前的桌子:“小白脸,他说话比你还文绉绉的,长的也比你俊,我看你那把破扇子就送给他吧,他摇起来肯定比你好看!” 掏出折扇一展,赵康斜眼道:“各有千秋。” “那个,请问,你的那把剑,是不是人级中品的宝剑?”徐昊忽然问道,声音细弱蚊蝇。 封知平笑笑没说话,直接将剑递了过去。 徐昊接过缓缓拔出,锐利的青锋一点点出现,精美的水纹映着烛光更显妖艳,两道血槽干干净净,却让人心生惧意。 “好剑!”徐昊的艳羡都要从眼里滴出来一样,脸色通红的问道,“我能试试吗?” “可以。”封知平大气应允。 能吸收兵刃灵性的据他所知就他一个,他不怕徐昊试过后会损了灵性。 “多谢!” 徐昊激动得脸都紫了,捧着剑几步跑出屋子。 其他人都来了兴趣,跟着出屋,刚出门就见到月下一团流光时隐时现,破风声轻柔细密,宛若抚琴。 第39章 啥叫略懂 良久,剑停,封知平睁开眼,轻轻鼓掌。 “好剑法!你这套‘春雨剑’已得个中真味,尤其那招‘小夜觅丝绦’使得最精彩,我能做到疾,却及不上你这般轻灵。” “冯兄知道这套剑法?” 徐昊十分惊讶,连称呼都变了。 封知平微笑点头:“自然认得,我自幼习武,‘春雨剑’是我必修的剑法之一,只是我不太喜欢用,太柔了,缺乏阳刚之气,更适合女子。” “冯兄博学,在下佩服!” 徐昊拱手一礼,双手捧剑递了回来。 封知平接过,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尤其是胸口,微微起疑。 十三路“春雨剑”是柔剑中最经典剑法之一,最适合女子配以软剑使用,男子的骨骼不如女子轻柔,使起来总带着几分刚猛,很容易破坏剑术真意。 可徐昊不但完美展现了此剑的轻柔灵动,用的还非软剑,封知平自问用软剑也可以做到与他一般,可用这把三分软性的硬剑很难做到完美,是以不得不怀疑此人的性别。 “别看了,我们验过,他确实是个男的。” 赵康哈哈大笑,封知平顿时脸红,一瞅徐昊,脸比他还红。 尴尬的咳了两声,封知平又将另一把剑递了过去。 “试试这把。” 徐昊接过,拔出剑微微皱眉,走了几招眉头更皱,还剑入鞘递了回来。 “太硬,我用不惯。” “都是剑,有啥用不惯的,矫情!”老董笑骂。 “非也非也。”封知平摆手,“董大哥应该听过一句话,‘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剑不比其他兵刃,剑法不同所需的长短软硬重量都不相同,若强行用一把不适合自己的剑施展不适宜的剑法,那么不但会失了真味,还会乱了方寸破绽百出。” “冯兄高见,正是如此,百兵当中,剑是最难学的。” 见封知平和徐昊都这么说,老董撇撇嘴,争辩道:“有什么难不难的,一入先天,招法便不再重要,修为越高越不用讲求这些。只要能激发兵刃的灵力引动天地之力,随便一出手就能克敌制胜,所以没必要死扣这些劳什子的把事,老老实实提高修为,一力降十会才是正理!” “你这粗人,没法跟你说!” 徐昊气呼呼的别开脸,封知平张张嘴,摇头苦笑。 老董说的不算错,一力降十会确实是目前的主流思想,换做以前他肯定会争辩几句,可见识过武魂出手之后,他也不确定自己追求极致的武技是否是正确。 “好啦好啦,你们都对,争个什么劲儿。” 赵康打圆场,扇子一拢点点老董。 “不是我说你,咱们习武的练好武艺是本分,就算到了先天境技法的重要性会削弱,那也得修到才行。你现在连准先天都不是,哪来的一力降十会?不练好技法,难不成都学你抡个破锤子横挥竖砸啊?那也得能砸到人才行!” 老董不愿意了,嚷嚷道:“我锤子怎么啦,我锤子又不是一点章法没有!我只是说没必要太过苛求,有那时间还不如多打坐,修为上去了比什么都强!” “行,行,你对,我们都错,你这蛮牛!” 扶额摇头,赵康拉过生闷气的徐昊。 “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德行,以后谈论这些就找我和冯老弟这样的精细人,跟个糙汉子瞎较什么劲儿。” 老董大翻白眼,封知平哭笑不得。 难怪老董那般不屑,敢情他惯使的兵刃是重锤,那玩意儿的重点是力量够足,其他确实不需要讲究太多。 见赵康拿着把折扇摇个不停,封知平不由想起紫杉剑阁的那位先天,好奇的问道:“赵哥,这是你惯使的兵刃吗?” 扇子一收,赵康微微一笑:“不是,这是拿来装逼的,你不觉着这样很能体现我读书人的文雅气质吗?” 封知平差点没噎死,如此“直白”的人可太少见了。 “我喜欢用这个。” 赵康抬起一只手伸到封知平面前,手里提溜着一根金属环串成的细索,末端系着一枚一掌长的三棱镖。 “绳镖?这个还真少见!”封知平咋舌。 “你认得?”赵康有些惊讶。 封知平点点头:“认得,练过一阵子,很不好练。” “什么,练过?你不是练剑的吗?”赵康更惊讶了。 在点苍山这么多年,后天境的武者里无论内门外门还是杂役,刀剑练得最多,其次是棍棒刺枪,再就是其他长兵刃重兵刃及各种奇门,使绳镖的就他一个,他还是第一次听闻有人跟自己一样。 “呃,其实我什么都会点,剑练得最好,其次是刀,其他的只是略有涉猎。”封知平谦虚的挠挠头,只有他知道自己这个略有涉猎到底是有多深。 生为天残,他练不了内功就只能苦练武艺,抱着艺多不压身的心态,但凡知道的兵刃他都研究过。 绳镖作为奇门也在他的名单当中,只是这玩意儿确实不好掌控,修习时吃足了苦头,刚开始几次差点没把自己喉咙割了,又不如刀剑使得过瘾,所以小有所成后便放下了。 “试试?” 赵康将绳镖递了过来,封知平也不拿捏,利索接过跃入场中。 许久不练有些生疏,刚开始失误频频,没多久找回感觉后才终于转好,最后使了个“燕三折”收手,卷好绳子递了回去。 接过绳镖收入袖笼,赵康上下瞅着封知平直嘬牙花子。 “燕三折都使得出来,而且好像还不是靠内力,你这叫略有涉猎?冯老弟,你不实诚啊!” “没有没有,真的只是略有涉猎,我当初练到三折就放下了。听说后天境里最厉害的能做到镖出九折,不知赵哥你能做到多少?” 话题转移成功,赵康微微一笑扇交左手,右手朝前疾挥,一抹寒影自食中二指间蹿出。 寒影速度极快,可去势并非笔直,而是随着手腕的轻颤连抖七次,看起来如灵蛇巧跃又如月下幽灵,待得“剁”的一声闷响惊醒神时,镖头已然没入一丈开外的树干内。 “厉害!” 封知平竖起大拇指,由衷叹服。 须知绳镖的“折”是指镖头掷出后改变方向的次数,听起来简单,可事实上直去直回不算折,不收回来当鞭甩也不算折,必须得是赵康这样一镖力老前通过巧劲调整刺击方位才作数。 一折比较容易,一些没有内力但有天赋的人通过反复练习便可以做到,二折就比较难了,至于三者,没有内力能练成的,封知平只知道自己一个。 三折以上就得看修为深浅和技巧的运用了,大部分武者做到五折已是极限,后天境内能做到五折以上的人凤毛麟角,而赵康施展出的七折封知平生平首见,不论修为只论武艺,几乎可以说是出手必中。 “献丑了。”抱扇拱手,赵康遗憾的摇摇头,“今天状态不好,状态好时我勉强能使出八折,只是力道要比七折虚很多。” 封知平咋舌不已,再次挑了挑大拇哥,又问道:“那九折呢?” 赵康苦笑:“九折?那只是一个传说。后天境没有灵识相助,只靠技巧和内力做到八折已是极限,以我的经验九折即便做出来也力道全无,强行施展也不过炫技而已。” 封知平暗叹,难怪书上有九折却没提谁练成过,原来不是没人使得出,而是使出来没有杀伤力,没有留名的资格。 回到屋内重新落座,封知平跟几人谈论起各类兵刃的武技心得,其间引经据典不时还虚耍几招,听得赵康等人眼都直了,总算明白啥叫“略有涉猎”,啥叫“什么都会点儿”。 封知平毫不自知,聊得兴起,并非卖弄,而是真心愉悦。 无论家中还是迷龙山之行时,周围人谈论最多的都是内功修炼,武技也有谈论,但并不重视。 眼前这些人不一样。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的修炼速度达不到点苍山的要求,只能作为“资质平庸”之辈当个杂役。 可他们不甘心,也不像散修那样只知盲目追求修为而疏外法,为了立足他们必须想尽办法提升实力,武技便成了他们钻研的重点。 他所言让这些人颇有收获,而他又何尝没从他们身上收获颇丰? 特别是徐昊,关于春雨剑的心得听得他畅快淋漓,几处出招的心境和气息调整让他忍不住拍案叫绝,恨不得现在就找柄软剑出去走上两趟。 不知不觉,夜已至深,封知平这才发觉自己光顾着滔滔竟连口水都没人倒,起身找壶,却被赵康拉住。 “不用了,夜已深,我们该走了。” “再坐会儿吧!”封知平眼巴巴的央求。 几人哑然失笑,老董蒲扇一样的大手拍在他的背上:“我算看出来了,你小子长的文静,合着也是一武痴,跟小耗子一样!” “我不是耗子。”徐昊小声嘟囔了一句,但没人理他。 见留不住,时间也确实太晚,封知平只能起身相送,一直送到院门才被赵康强行按下。 “好了好了,再送就跟我们回屋了。以后日子长着呢,你又十分对我们脾气,来日方长咱们不急于今夜,早点回去歇着吧。” 封知平用力点头,拱手道别,在赵康转身时想起一事,将其叫住。 “赵哥,你的镖虽是人级中品,但寒铁太重,如果可以,我建议你换成轻一点的材料,比如紫金或者绯银,这样出手的灵动还能更添三分。” 赵康一凛:“你怎么知道我的镖是人级中品?难道你,你懂器道?” 封知平笑道:“我可不懂器道,但我天生对灵气和灵性比较敏感,所以能鉴别一些宝物的品级。” 一群人面面相觑,良久齐齐转身,骂骂咧咧的大步离开。 “走走走,快走,再不走老子想杀人!” “人比人气死人,吗的天下间还有这小子不会的吗!” “他这样的还跟咱们一起干杂活,上面的人是瞎了眼还是黑了心?” “听冬哥说他是开罪了大人物被贬到这儿的,现在看来是真的,吗的这小子真妖!” “下次不来了!” “对,不来了,来也不跟他谈武道,咱跟他谈女人!我看这小子十有八九还是个初哥,咱就跟他谈女人,聊死他!” “对,聊死他!” 诸如此类不绝于耳,直到几人消失不见,封知平才苦笑摇头,转过身时又换做了愉快的微笑。 这些人还真有意思,看来当个杂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差嘛! 第40章 找茬 天还没亮,封知平就醒了,睡眼惺忪的坐在床上听着叫早的梆子声渐渐走远,直到完全消失才哈欠连天的下床。 身为杂役就得尽杂役的本分,晨钟暮鼓那是对内外门弟子们的,杂役们要早起半个时辰干活,在第一遍晨钟的早课前将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 周夏冬照顾他刚来,今早安排的工作很简单,把五十斤食材搬到厨房,然后去打扫桥东湖岸的演武场,在早课前将演武场清理得一片叶子不剩,然后就可以吃饭了。 “扫完院子,可以挤出点时间再去扔两趟垃圾,累积一百斤垃圾就可以额外获得一点功绩点,清理池塘也行,不过时间有点紧,还得划船。”走在前往伙房的路上,封知平打着哈欠默默盘算。 昨晚他花了半宿好好研读了一下“一本”关于功绩点的部分,对功绩点的赚取和使用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点苍山的功绩点获取的方式有三种,一是每月的固定份例,二是通过各种劳作,三是拿金银财宝兑换。 以他自己为例,每月除了二两例钱以外,宗门还会给予一个功绩点,想要更多就得进行额外劳动,比如扔垃圾,一百斤换一个点。 听起来很坑,可看看真金白银的兑换比例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一本”上明白写着十两银子可以换一个功绩点,也就是说他每月的工钱明面上是二两,实际上等于十二两。 在点苍山内,功绩点的用途很大,尤甚金钱。 就拿下品精元丹来说,每颗能增加一年左右的功力,市面上一百五十两左右起价,通天阁开价三百两,可用功绩点兑换则只需要十点。 若非丹药无用,封知平真想把自己挣的五百两银子全换成功绩点,然后来回倒卖丹药,可惜看到最后他才发现,这世上没有傻子。 点苍山不限制倒卖,但限制功绩点的兑换,无论身份高低每人每年最多兑换一千两银子,只这一条就灭了大部分倒爷的心思。 想靠倒卖积累功绩点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按规矩赚取。 功绩点的获取渠道倒是不少,足足占了“一本”总厚度的十分之一,小到为宗门养鸡扫地大到为宗门寻宝杀敌,可谓琳琅满目,只是里面有一大半他都用不上,因为他只是一个杂役。 身为杂役,他只能干些粗活,站岗放哨一个月五点这种好事只能眼巴巴的瞅着,想干就得成为外门弟子。 粗活倒也不是没有高报酬的,比如清洗茅厕,打扫干净二十间茅房或者挑满五十斤粪就有八到十个点可拿,封知平很心动,但再心动他也不想去。 要是让老爹知道他跑到点苍山不学武改行挑粪,活活气死前肯定先把他打死。 “还是扔垃圾吧。”又打了个哈欠,封知平嘀咕道。 抬头瞧见伙房已到,院口停着两辆大车,车上累满了菜篮肉篮,周夏冬在跟送菜的小伙计说话没瞧见他,旁边的老董眼尖,聊开嗓子招了招手。 “来啦!” 嗓门震天响,不少人望了过来,封知平以为自己来晚了,有些尴尬,赶忙小跑几步。 “不好意思,昨天睡得晚,有点迟。” “没晚没晚,车刚到,还没开始呢。” 赵康说完,拉着封知平给众人介绍,老董几人昨晚认识过,看样子把他的底细抖出去不少,那些没见过的看到他都眼神异样,像是在看怪物。 封知平尴尬的要死,拉住老董问道:“你都跟他们说什么了?” 老董耸耸肩:“实话实说呗,又不丢人,有能耐是好事儿。咱们这些人最喜欢有能耐的敞亮人,最讨厌藏着掖着的瘪犊子,比如某个小白脸!” 眼朝赵康一瞥,老董不屑的撇着嘴,赵康恍若未闻,摇着扇子扮逍遥。 “行了,别聊了,集合集合!” 周夏冬拍拍手把人招齐,迅速点了遍名后说道:“今天东西少,每人两包,搬完该干嘛干嘛,早饭不要迟到。” 抗上一个肉筐,封知平腰一沉,拉住老董问道:“不是五十斤吗?这不止吧?” “五十斤是平均,这都不懂?觉得重就换那个,那筐子全是菜。” 封知平无语,再次被这些人的用词打败,好在他们这些人几十斤的重量也不算什么,索性一肩一筐肉小跑着送进伙房。 出门打个招呼,按着周夏冬的指示找到演武场,看着偌大的校场和满地的落叶,他傻了眼。 “尼玛,这也太大了吧?我一个人扫,等扫完哪还有时间干别的!” 唉声叹气的拿起扫把,封知平开始来回奔波。 没办法,演武场太大靠一点点走着扫根本扫不完,只能用跑的。 边扫边恶狠狠的看着周围的树,他恨不得把它们全部砍光一劳永逸,奈何这只能想想,真要砍了,门规处罚能让他白打五年工。 跑了半天好不容易清出一小片,抬头瞅瞅其他地方,他皱起眉头。 “这么干早课前根本干不完,看来得亮绝招了!” 双手握着扫把摆了个起手式,一套主攻下路的棍法施展开来,劲风带起落叶绕着他旋转不休,附近的叶子不断吸卷进来,很快便聚成了一个球。 “狂风扫落叶,这招还真应景,发明这招的家伙以前肯定也是扫地的,要不后面怎么会接一招怒龙出海呢!” 说着扫把一指,灌注的内力使得扫把头带起一阵疾风,落叶应势而出宛如黄龙出海,待到场外恰好力尽,纷纷下落累成一堆。 “哈,原来是存了逼人练武的心思,我就说怎么这么大的院子让一个人扫呢!” 封知平乐呵呵的收手,拿着扫把往地上一立,咔嚓一声脆响,还算新的扫把碎了一地。 “这个...” 封知平傻眼,第一时间看看左右,见没人发现赶紧抱起“证据”跑到场边埋好,取了把新扫帚老老实实的“奔波”起来。 紧赶慢赶,总算在晨钟敲响前收拾妥当,擦擦汗水,看看干净的演武场再看看堆成小山的落叶,他心里既自豪又惶恐。 “不会被发现吧?弄坏一把扫帚得罚多少钱来着?该死,破扫帚就是普通的干竹条,承受不了多少内力,明天得把剑带过来,剑风的作用肯定比扫帚大!” 将落叶堆放到指定地点,封知平算算时间。 “还来得及!” 一路疾奔回伙房,老远就看到有好几个人跟他一样火急火燎的往这赶,他急忙提起内息纵身一跃,先一步冲进了大门。 “垃圾垃圾垃圾!” “给你给你给你!” 帮厨早有准备,嬉皮笑脸的应着声,将一个大篓子塞了过来。 “我去,好重,这味儿!” 手一沉,人熏得直翻白眼,封知平顾不上这些扭头就跑,按着周夏冬指示的路线找到垃圾场。 “靠,这味儿更大!” 胃里直反酸,他不敢大口呼吸,憋着半口气站到队尾等候称重。 队伍前进的速度太慢了,要不是为了功绩点他恨不得直接倒掉赶紧走,直到他感觉自己快被腐臭味腌透了的时候终于到站,赶忙小心翼翼的将垃圾筐放下,生怕洒出半点。 “这年头,垃圾都这么值钱,娘亲知道我这么惨肯定会哭的。” 心里嘀咕着,封知平眼巴巴的等待承重结果。 负责称重的男子粗鲁的挑起筐子,看着撒出来的菜叶,封知平眼都红了。 “撒了撒了!” 赶紧划拉起来往筐里装,可手伸到一半,男子就一脚踹了过来,没踹着人,却让筐内的垃圾又撒出来一些。 “懂不懂规矩,谁让你往里装的,想浑水摸鱼啊?瞧清楚这是哪儿!” 你大爷的,真当垃圾是金子啊! 封知平腹诽,不敢骂出来,忍着火气给了个笑脸,示意男子继续。 男子哼了一声,随意扫了眼秤杆。 “十斤。” “多少?!” 封知平一瞪眼。 撒出来也就罢了,这孙子连数都不认真看,他都怀疑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看到刻度。 “八斤。”斜了封知平一眼,男子改了数字。 封知平登时火了。 “你什么意思,找茬是吧?这一筐少说三十斤往上,我一路辛辛苦苦抱过来,你给我撒出来一些也就罢了,克扣点我忍了,可你一下子扣我一大半,你想干嘛!” 听到有人瞎嚷嚷,附近几个装车的杂役立刻围了过来,称重的男子也不动怒,打量了封知平几眼,哼笑一声。 “小子,刚来的吧?知道这里归谁管吗?你们桥东的在我们这儿就这个价,你认就认,不认拉倒,我当你没来,下一个!” “下尼玛!” 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胳膊却被人拽住了,扭头一瞧,是昨晚见过的马六。 “老弟,别动怒,这里是驴脸张的地盘,动手咱们吃亏。” “那就忍了?”封知平怒指垃圾筐,“少爷我累死累活的搬过来,这狗东西一下给我扣一大半,欺负人没这么欺负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桥西的人哄笑,称重的男子摇着头怪声道:“还少爷,小子,你没睡醒吧?点苍山没有少爷,只有弟子和杂役,把你那些牛逼轰轰的破身份都收起来,在这儿不好使!” 封知平又要动手,马六赶紧拽住,看着男子冷声道:“孙宝章,打压新人可以,但你也别太欺负人了,我兄弟刚来一天,可没惹到你们,四十斤给称到八斤上哪也说不过去,咱不能这么不讲规矩!” “我就这样,不愿意你去告我啊!”孙宝章鼻孔冲天,嚣张至极。 “行,你狠,咱们走着瞧!”马六冷冷点头,复又拍了拍封知平,“兄弟,别气,我这筐算你身上,这笔账咱回头再算,他们也不是没有落在咱们手上的时候!” “不用不用,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封知平赶忙拒绝,就待把气忍下,却见孙宝章随意扫了眼马六的筐子,称都不称。 “记,鹭湖桥东垃圾马六两斤。” 克扣重量还拐着弯骂人,封知平再也忍不了,直接飞起一脚。 “草泥马的两斤,少爷干|死你!” 第41章 几斤 封知平出脚很快,孙宝章也不是没有防备,向后一躲垃圾筐往前一递,腐肉烂菜顿时飞个满天。 一脚未中,二脚再出,孙宝章却没有躲,还了一手架开,桥西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桥东的寻衅滋事,兄弟们,给我打趴下送律宗堂!” 马六见封知平出手也不劝了,大手一挥高声叫道:“桥西的找茬,兄弟们给我干死他们!” 当第一批垃圾落地时,整个垃圾场已乱作一团,叫骂声与垃圾齐飞,脏话和垃圾也不知哪个更脏。 封知平不管别人,只盯着孙宝章打,开始还小心翼翼,放倒几个人发现这帮人好多连内力化元都不是,顿时放开手脚猛打猛踹。 “草,这小子怎么这么厉害!” 孙宝章有些傻眼,本以为封知平年纪小修为高不到哪儿去,这才“教育”得毫无顾忌,可动起手来才发现这家伙彪悍异常,几个得力干将一招都没挺过就被放倒在地半天起不来身,看不自然的胳膊腿八成是折了,这小子下手竟然这么黑! “吗的,愣头青,懂不懂规矩,周老狗别是没教过他吧?” 眼见封知平红着眼追来,周围的手下想拦却不敢上,孙宝章眼神一冷索性也放开了,猛催气海迎了上去。 “小子,今天我就替周老狗教教你规矩!” “来啊!” 拳对拳,脚对脚,眨眼硬拼数招,孙宝章疼的呲牙咧嘴,封知平也绷紧了脸。 “你他...” 刚要骂,就见一记头锤撞了过来,孙宝章不敢拿头对,换拳迎击,本意是逼退,谁来头锤半点不缓的继续撞来。 拳额相抵,皮肉交击的闷声让人心头发紧,孙宝章痛哼一声拳骨剧痛。 封知平也痛,但他能忍着,半点不停追上一记老拳,逼得孙宝章骇然变色闪身后撤。 “吗的,疯子,这小子疯了!来人,给我围起来,都给我上!” 老大发话,做小的不想上也得上,七八个人大吼一声齐齐围了过来,抓手的抓手抱腿的抱腿,想要把人放倒制住。 封知平怒火中烧,头脑却冷静的很,扫了眼包围发现漏洞百出,蔑然一笑几个晃身闪了出来,照着惊恐的孙宝章飞起一脚。 “卧槽,疼死我了!” 翻到在地,孙宝章一口气憋在胸口险些喘不上来,眼见第二脚紧追过来连忙连滚带爬的往边一躲,再看封知平时,眼中已带惧意。 这小子要杀人! 起初只是怀疑,现在肯定了八分,他不相信有人敢在点苍山犯忌,可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根本没想留手。 “杀人啦,杀人啦!救我,快来救我!” 大叫着爬起身,跑了没两步又被踹到,没等起身头发被人拽住,猛力一甩后他飞上了半空。 “杀了我,你也别想活,这里是点苍山!!” 极具震慑力的威胁,封知平听见了,但没当回事儿。 老爹说过,男人打架就得一劳永逸,要么不打,要么一次打服,磨磨唧唧拉扯不完那是娘们儿干的事儿,又不是谈情说爱,谁有那些闲工夫。 况且他也没想杀人,火气再大也远不到冲散理智的程度,他要做的只是谨遵家训,好好立立自己的威风。 三步追上空中飞人,一把薅住后心衣衫掼到地上,自小习练的老拳劈头盖脸一顿猛砸,余光扫见桥西的人又围了过来,揪住姓孙的头发再次抡上半空。 “卧槽你吗!” 孙宝章快哭了,是疼的,更是气的。 他发现这小子凶归凶但没杀心,但他宁可对方有杀心,一次次的当空中飞人,浑身疼痛头脸俱肿,杀了他也比这样折辱强。 “卧槽,小老弟可以啊,下手比我还黑!”放倒一个人踩在脚下,马六摸摸鼻血,看着调戏空中飞人的封知平两眼放光。 原以为封知平说话斯斯文文的性格也应一样,谁知脾气这般火爆,身手还这般彪悍,他还是第一次见孙宝章被人整成这模样。 “不过收场有点麻烦,吗的,玩的有点大啊!” 看看左右,马六挠头苦笑,冷不丁一拳横里打来,他赶忙往后一仰拖住那人的胳膊放倒在地,错开关节后跟上几脚重踹。 “不管了,反正是打痛快了,冬哥应该接到消息快带人来了,收尾的事儿有他解决!” 这边厢,封知平大玩飞人,可这里毕竟是桥西的地盘,得知有人闹事桥西的人越聚越多,又飞了两次后终于被人围了起来。 “张头儿,救我!”见到越众而出的短发男子,孙宝章险些落泪。 驴脸张感觉有些丢人,可看到封知平,怒火瞬间取代了一切。 “给我打!打残,打废,一切有我顶着!” “我看谁敢!” 抓着头发把人提起,扼住咽喉,封知平挑眉看着驴脸张,暗道周东夏所言非虚,这货脸还真长。 “头儿,别动手,救我!” 孙宝章终于吓哭了,被驴脸张瞪了一眼才忍成哽咽。 “你杀啊!”驴脸张冷笑,笃定封知平不敢杀人。 封知平确实不敢,笑了笑抓住孙宝章的胳膊用力一拽,咯嘣一声脆响,右臂摆设似的垂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叫个屁!” 照头几巴掌,封知平问道:“几斤?” “什,什么?” “聋啊!我问你几斤!” 孙宝章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要是驴脸张不在场,他肯定说“你定”,可老大在场他认怂,这等于扇老大的脸,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驴脸张果然很满意,看了孙宝章一眼,淡声道:“放开他,等下到律宗堂我可以帮你求个情。小子,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我可以理解,咱们摩擦归摩擦但得讲底线,你已经过线了,可得想清楚后果!” 后果? 切,小爷又不是没读过“一本”! 只要不死人,自己就不会死,而且自己连外门弟子都不是,最多就是被逐出宗门永不录入,少爷我还乐得离开呢! 紫杉剑阁美女如云,那儿才是少爷的归宿! 如此想着,封知平微微一笑,托着脱臼的右臂往上一送,在孙宝章叫出来前,一使劲又给拽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卧槽你吗!小子,你他吗到底想干什么!!” 孙宝章尖叫,他是真怕了,这小子好像根本不怕死,百无禁忌,完全不讲章法。 “多少斤?”封知平又问了一遍,抓着右臂的手又有往上托的意思。 孙宝章紧咬牙关死不应声,比起封知平,他更怕的还是驴脸张。 驴脸张脸黑得发亮,孙宝章是没落他的颜面,可封知平这么折腾已然让他颜面大失。 “剑!” 一伸手,给他拿剑的手下立刻递进手里。 拔剑出鞘缓缓指地,驴脸张冷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也没必要留情了,想来律宗堂的大人们也不会怪我的。” “杀我?你想让他死吗?”扼住喉咙的手紧了紧,封知平冷笑。 孙宝章汗毛倒竖,紧张的看着驴脸张。 “头儿?” 冷哼一声,驴脸张淡声道:“想杀就杀,他死,你也得陪葬!” “头儿!!” 孙宝章脸色大变,却听封知平在耳边说:“看,你这么维护他的面子,他却完全不顾你的死活,你觉得值吗?” “你不敢杀我,你不敢杀我!你,你绝对不敢杀我!” “是,我是不敢杀你,我甚至都不想打你,我想要的只有一样,你知道的。” 顿了顿,封知平问道:“多少斤?” “你有病!你他吗有病,有病!!”孙宝章歇斯底里的惊叫,感觉这小子疯了,自己也快疯了,“多少斤”三个字魔音般纠缠着脑海挥之不去,而背后的少年仍不肯放过他。 “多少斤?”封知平又问了一遍,同时抓着右臂一托一拽。 见孙宝章还是不张嘴,他放开右臂,手轻轻按住丹田。 “多少斤?” 孙宝章崩溃,顾不得后果,尖叫道:“你说多少就多少,你说多少就多少行了吧!” 话音刚落,剑气迎面袭来,孙宝章失声惊呼,封知平脸一沉正要带着人躲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伴着一声冷喝挡在了他面前。 “张泉,教武场之外你敢动家伙,找死吗!” 见周东夏到场,驴脸张没有出第二剑,一指封知平冷声道:“不是我坏规矩,而是这小子不识趣,今天的事错不在我,到哪儿我也占理!” “占理?占你个大头鬼的理!我小兄弟辛辛苦苦的搬来垃圾,就为挣点功绩点,你们缺点少点也就算了,我们桥东的度量大不计较,可今天呢?四十斤的筐子愣给称出八斤,是你们桥西的人不识数,还是上面的俩窟窿是摆设,全他吗用下面的眼儿看的?!” 周东夏冷声质问,驴脸张皱了皱眉头,淡声道:“就算我们有错,那也不是大错,克扣分量的又不止我们桥西,教育新人也不是我们一个,你们桥东的能好到哪去!今天是他先动的手,无故挑衅,聚众斗殴,等下到了律宗堂把事儿一摆,看咱们谁占理!” 周东夏眉头一竖正要反击,封知平接了口。 “张班头对吧?我想问你件事儿,您老读过书没有?是没读过呢,还是睡着听岔了,对‘无故’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驴脸张一窒,骂道:“狗东西,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姓周的,这小子你别想保,你也保不住!我给你个机会,把这小子给我,然后带着你们桥东的滚蛋,我可以不追究其他人的责任,否则!” “否则怎样,手底下见真章?来来来,谁怕谁,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剑骚还是我的剑利!” 周东夏提剑就要动手,驴脸张也暗提内劲,一触即发时一个中年人飞落场中,朝两人冷眼一扫。 “大清早不干正事儿,在这儿吵吵闹闹折腾个没完,如今还敢亮家伙,当我死了吗?!” “方管事!” “见过方管事!” 周张二人立刻行礼,方管事冷哼一声看向封知平。 “还不把人放了!” 封知平立刻松手,笑容满面的帮孙宝章掸掸衣衫:“孙兄,等下别忘了帮我再称一下,我想知道到底多少斤。” 傻傻望着封知平,孙宝章嘴唇哆嗦了几下,又哭了。 第42章 小黑屋 当代表开早饭的二遍钟响起,一则劲爆的消息也在点苍山外山迅速传开。 消息的主角是一个刚进门的少年,此人不但在非招收期被特招了进来,而且还在进门的第二天一早便挑起了一场群殴。 作为武林门派,门下弟子有冲突正常,习武之人有几个火气不大? 可重点是此人仅仅只是一个杂役,无门无势据说还得罪过上面的人,按理说他就算不安分也该过一阵子再折腾,至少先摸清楚周围的潮水,可他还是出了手,引出管事,一路闹到律宗堂。 “死定了!” “必须的,肯定没好!” “不死也得被废掉武功逐出宗门,多少年了,还没听过这么嚣张的新人,内门弟子都不敢!” “武功应该不会废,他刚进门又只是个杂役,没有师承教导,顶多被杖责一顿逐出宗门永不再录。” “呵,那也很严重了,咱们点苍山逐出的人谁还会收,谁还敢收?也就黑骨崖和血刀门了,按那小子的脾气进了这两家不死也得废!” 杂役们在谈论,外门弟子也在谈论,就连一些好打听的内门弟子也会闲谈时聊上几句。 总之封知平火了,而他本人却还根本不知道,他跟所有人一样都以为自己会被赶出宗门,结果出乎意料。 方管事将一干人等全部带到了律宗堂,跟两位执法略一商量后各打一棒,当着所有人的面臭骂了两位班头一顿,重申了一下门规戒律,对首要人员做了些处罚后便揭过了此事。 作为第一个动手的人,封知平满以为自己会被赶走,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穿身什么样的衣裳去紫杉剑阁拜师,谁料等来的只是一顿唾沫星子和不疼不痒的处罚,他很怀疑是马尚顽或者吴老头插了手。 等听完处罚的内容,他想哭,差点没当场请律宗堂的二位严格执法,赶紧将自己逐出宗门以儆效尤。 赔礼道歉,罚薪半年,禁闭十天这些他都能忍,可你为啥要扣我的功绩点? 而且还是倒扣! 他真怀疑点苍山这帮人到底有没有读过书,罚没薪水和功绩点没听说还有倒扣的,“一本”上都没写,你们现场编的吧? “就这么定了!” 姓王的执法一拍桌子下了定谳,封知平深感此人真没姓错。 被人押到禁闭室,往边一瞅,孙宝章刚进了对面的屋子正在关门,他一百个不服气。 是自己先动的手没错,可事儿明明是姓孙的先挑起的,凭什么这货只关五天且只罚一个月的银子和点数,少爷我就得关上十天,连罚带扣等于白干一年? “我抗议!” “抗议个屁,进去吧你!” 一脚踹在屁股上,封知平扑进屋,不等回身门就关上了,四周一瞅,真他吗黑! “老老实实呆着,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我来点苍山十几年了还没见过你这么胆大妄为的!十三个人被你打断了手脚,还有两个掉了门牙的,都这样了你还觉着冤?冤个屁,不打死你就不错了!” 押解的外门弟子隔着厚厚的门说完,又踹了门两脚,这才离去。 “几位大哥,先别走,至少给盏灯啊!” 封知平使劲拍门,可只闻门响无人回应。。 无奈作罢,看看左右,满眼全是黑,挠着头仔细想想,他觉着有些新鲜。 剑侯府也有禁闭室,就在祖宗祠堂,大哥二哥都进去过,唯独他得老爹疼惜从未经历过,自己这次也算开了荤了。 “可这也太黑了,这门连个缝儿都没有,气孔应该有吧?可别把我闷死!” 嘴里嘟囔着,凭着进门时的惊鸿一瞥,他摸摸索索的找到草席,依稀记得草席边上还放着个桶,凑过去稍稍一闻,得,设备还真全活。 拖着草席离恭桶远一点,封知平盘膝而坐,默默行功。 身上的肿痛随着入定渐深再难察觉,内息在经脉里徐徐流转,每次回归都让气海浑厚些许,只是元力丝线不见半分增长,不免让人气馁。 冥冥中出现一个声音,封知平缓缓收功,睁开眼,黑暗中出现一方窗口。 “喂,听没听到,聋啦?再不拿我就端走,爱吃不吃!”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在修炼,没听到!” 赶紧跑过去接过碗,刚想多聊上几句趁机多看几眼外面的阳光,窗口吧嗒一声又给关上了。 “靠,聊几句能死啊!” 抱着碗不敢撒手,生怕一放地上就找不见,封知平倚着门抹黑扒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凄凉感。 “听说很多高手喜欢把自己封在山洞里闭关,我看全是瞎扯!修炼得劳逸结合才对,乌漆嘛黑又冷又静的鬼地方自个儿呆着,没心魔也得生出心魔!”3800 “唉,娘亲要是知道我被这么关着肯定会哭的,沈姨娘可能会直接杀进来把我救出去,大哥脾气好,应该会跟人讲道理,老爹会怎么做呢?” “唉,他跟点苍山有旧,肯定不会硬来,估计会跟大哥一样吧。最高兴的应该就是二哥了,他巴不得我挨罚,还有孙姨娘,估计又会阴阳怪气的撺掇几句,让大哥别管我,然后被老爹知道一顿臭骂,嘿嘿~!” 乐了几声,黑暗中再次响起幽幽的叹息。 “唉,真想家啊!要是没来点苍山而是直接回去,那又会如何?一定会死吗?” “可能吧,但也可能不会,我还是不信父亲会害我,可那人身上明明有封家的印记,想杀我的人到底是谁呢?是詹王府搞鬼,还是真是家里人所为?” 琢磨了一会儿,封知平又是一声长叹。 “来都来了,想这些也没用,当初决定不回家不光是因为那只黑手,主要还是我想自由一阵子。想想还真丢人,身为剑候世子,我十六岁前竟然没出过泉州城门,外面的世界比老爹他们说的更危险但也更精彩,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武魂级高手究竟有多厉害!” 回想着众武魂与地龙大战的场景,封知平热血沸腾,碗搁地上一抹嘴巴子,摸回草席继续打坐。 修为靠天资,更靠日积月累,天资再高恒心不足也是白搭。 剑种是捷径,但不能总依靠它,且不说自己有没有那么多钱去搞神兵利刃,万一依赖成性失了本心,那颗就麻烦了。 而且,自打得到剑种开始,他就一直有种说不出的忧虑感。 胖神仙说的麻烦他一直谨记在心,迄今为止两次感觉发现了真相,可直觉却告诉他他以为的真相还不是最严重的后果。 况且无论书上还是老爹都曾说过,世上没有白给的好事儿,剑种是很好,让他可以飞速提升修为且没有副作用,可正如此他才心慌。 剑种越好其背后隐藏的麻烦就可能越大,作为凡夫俗子他实在掂量不出神仙口中的“小麻烦”到底有多“小”,是以他一直对剑种抱着两分忌惮。 时间于黑暗中悄悄溜走,除了每日三餐时得见片刻光明,余下的时间封知平都在行功中度过。 在窗口开到第六次时,他发现自己失去了对时间的把握,休息时的短暂闲暇,他想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广。 原来,闭关苦修真有效果,安静的独处是容易引发心魔,但也能帮人静下心来发散思维思考一些从未想过的问题,还可借助对幽寂的恐惧熬练心志。 有些人熬不住,他却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当窗口第十次打开时他已不再惧怕黑暗,每次休息不是思考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就是乐呵呵的到处摸索,靠指尖的触感在脑海中描绘暗室的每一个角落。 “武道的尽头是武魂,而武魂的目的是追寻天道化身长生之仙,据说仙者都长生长乐超然物外,虽然胖神仙不太像,但书上说的应该没错。我现在就挺超然物外的,又见过神仙,是不是已经可以算半仙了呢?” 蹲在门口乐呵呵的想着,静等着饭来。 失去了对时间的把握后,窗口开启的次数成了他唯一计算日子的方法,没记错的话这次应该是第二十九次,还有一次,自己就可以出去了。 “怎么还不来?”肚子咕咕叫,封知平很是不满,深感怀疑送饭的是不是在偷懒。 不知过了多久,窗口终于打开,他赶忙将空碗送出去,流着哈喇子等着香喷喷的饭菜送进来,可等了好半天,啥也没有。 “喂,什么意思啊,还不让人吃饭啦?处罚里没说不给饭吃,你这是动用私刑,我要告你!” 冲着窗口一顿嚷嚷,没人回答,也不见窗口关上。 挠挠头,封知平狐疑的凑过去往外一瞅,只见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也在盯着自己,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鬼啊!不对,好像是死鱼眼,呃,我什么也没说!” 赶忙捂嘴,可惜为时已晚,外面的死鱼眼微微一眯,马尚顽冷飕飕的声音飘了进来。 “担心你才过来瞧瞧,现在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马师叔!”封知平感动坏了,一下扑到门上,“马师叔你太好了,来看我还亲自给我送饭,我...” “但是!”马尚顽打断话头,用半死不活的语调说道,“你精神不错,却没有悔过的意思,看来处罚还是轻了,等下我去跟律宗堂说说,多加几天。” “别啊!”封知平惨叫,“师叔,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反悔得很彻底!要不你给我纸笔我写份悔过书,多少字什么字体你定,我一定让你感受到我的诚意!” 吧嗒,窗关上了,屋内重陷黑暗,封知礼后悔莫及,轻轻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你怎么就那么快呢,你怎么就把不住门儿呢!那双眼点苍山有几个人长得出来的,你怎么就说了出来,还让人听见了呢!” “唉,多几天就多几天吧,全当静修。这也挺好,有吃有喝没危险,就是黑了点。黑点也好,不见阳光皮肤会变白,我又可以变回街上最靓的仔,等再碰见紫杉剑阁的人,看她们谁还敢说我土~!” “你倒挺会安慰自己。” 门开了,马尚顽站在门口,阳光洒进让他看起来像是披着神圣的仙霞,只是这位“上仙”一脸讥笑,相当破坏气氛。 “师叔,你,你没走?” 封知平傻眼,这家伙啥耳朵,隔这么厚的门还能听见自己嘟囔啥。 “跟我走,有人要见你。”马尚顽说完,背着手离开。 愣了片刻,封知平一个激灵爬起身,眉开眼笑的跟在身后。 第43章 体面人 “师叔,谁要见我啊?” “师叔,咱这是上哪儿啊?” “师叔,我饿了,那边有个伙房,我能不能拿俩馒头咱再走?” “师叔...” “闭嘴!”低喝一声,马尚顽头疼的深吸一口气,突然觉着这小子没答应也挺好。 听说那个叫孙宝章的这几天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一听到“几”啊“斤”啊之类的字眼就精神紧张,工都没法上,天天闷在屋内“养伤”不肯见人,还不都是这小子作的孽! 真要跟他成了同门,而且还是平辈,自己不得烦死! 封知平委屈,指指马尚顽的衣袖:“师叔,我是想说,您的袖口开线了。” 狠狠瞪了一眼,马尚顽随手揪掉线头,冷着脸继续前行。 封只平很识趣,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他也不想话痨,可没办法,换成谁搁小黑屋里自个儿待十天都得这样,没抱着死鱼眼的胳膊热泪盈眶的撒娇已经很不错了。 兜兜转转,穿林过桥,足足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马尚顽终于驻足。 “濯尘别院?“ 刚看清匾额,就见马尚顽转过身来,上下一打量后取出一方手帕递了过来。 “把脸擦擦,衣服抹平,等下进去别乱说话,口无遮拦后果自负。” 接过手帕擦脸,封知平心中一动,路上就有怀疑,此时看来自己猜的应该没错。 进了大门,宽敞的院子里几个杂役正在干活,见有人进门下意识的望来,待看到收拾了一番还是有些蓬头垢面的封知平时微微一怔,悄悄凑近耳语起来。 “是他吗?” “应该是,这小子眼生,最近又没招人,肯定是他!” “他不回桥东,怎么到这儿来了?难道是调离了鹭湖区,转咱小渟山了?” “估计是过来办事的吧,没看有人领着他呢,咦,前面这位有些眼熟,好像是...?” “主峰吴长老的大弟子马尚顽马上师呗,那双眼多明显,除了他还能是谁!” “哦,对对对!嘘,先别说了,他们过来了!” 沿途的杂役毕恭毕敬的让道行礼,马尚顽目不斜视径直走过,后面的封知平低着头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这些杂役修为平平,自以为耳语很隐秘,殊不知连他都听得到,更别说马尚顽了。 还好老马涵养好,这才没让他们横尸当场,不过看看他背着的手时松时紧,封知平觉着他更可能是习惯了,懒得跟这帮下人计较。 穿过前院,没进正房,两人来到东厢。 刚到门前,门就开了,一人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见到封知平后笑容更深,一礼到地。 “冯师弟,好久不见!” “哎呀,都说了你别这样!” 往边一跳躲开大礼,封知平赶紧把王朗拽起来,心惊肉跳的擦擦冷汗。 这位出现,今儿个谁要见自己已不言而喻,正是那位传说中很有本事也很难伺候的器缘堂大堂主苏吉。 其实门口他就起疑了,因为“濯尘”二字正是苏吉的雅号,取“濯尘涤灵,器法天然”之意。 只不知接自己的为何不是王朗而是马尚顽,难道是吴老头怕自己应了人家,特地派老马过来搅局? “王朗见过师叔!” 朝马尚顽躬身行礼,起身后,王朗侧身一引:“马师叔,冯师弟,家师已等候多时,请进。” 马尚顽轻轻点头,当先迈入,封知平跟在后面,瞅瞅两人眼神怪异。 打迷龙山一路相处,到入门后研读“一本”,他晓得点苍山只论修为不看师从的排辈方式,可还是很不习惯。 进了门,余光一晃,屋内摆设有规有矩片尘不染,正当中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淡然端坐,衣冠打理得一丝不苟,一眼便能瞧出是个不苟言笑之人。 “弟子马尚顽,见过苏师伯!” 马尚顽略整衣衫一躬到地,封知平赶忙跟上。 “点苍山外山役徒冯不平见过苏大堂主!” 苏吉微微颌首,示意马尚顽落座,封知平正要跟上,却被王朗轻轻一拽,示意站在原处别动。 “你师父最近如何?”苏吉没看封知平,先冲马尚顽问道。 马尚顽稍稍欠身,恭声道:“家师安好,一直在准备具形事宜,来时家师让我给您带话,说这几日不得闲,等过些日子再去找您叙旧。” 苏吉轻哼一声:“不得闲?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有三百六十四天日得闲,余下那一日也不过有事相求。告诉他,不来也罢,免得碍眼。” 马尚顽面色尴尬,含糊的应了声“是”后不敢作声。 眼前这位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具形期的门槛,指不定哪天就会变成太师伯,再加上工于器道,使得他在点苍山的威望极高,连宗主和众位山主都对其礼敬有加,更遑论自己区区一个灵识期的内门弟子。 收回视线,苏吉抬起一只手,王朗立刻将桌上的茶碗轻轻放到他手中。 我去,这架子比老爹还大! 封知平暗暗咋舌,打定主意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落在他手里。 捏着杯盖不紧不慢的拨了拨浮叶,苏吉浅品一口,淡声道:“我来看人,你师父却派你过来搀合,怎么,是怕我相不中,还是担心我跟他抢人?” 马尚顽赶忙道:“师伯哪里的话,家师只是担心这孩子过于顽劣,惹恼了您,这才派我过来看管一二,绝无其他心思。” 苏吉微哂:“哼,那老东西嘴里没句实话,当初说好帮他炼剑,我做足了准备,他却掉头跑去了器王谷!今日又想诓我,还叫你这个猢崽子,当我老糊涂了吗?” 马尚顽尴尬至极,想赔笑几句,却见苏吉哼了一声拍拍扶手。 “也罢,今日就当你所言为真,我年纪大了,懒得跟他置气。” 马尚顽苦笑,封知平悄悄挑了下眉头。 当初听到吴本山剑从何来就有预感,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苏老头果真怨念极深。 “你叫冯不平?”苏吉冷不丁问道。 封知平赶忙凝神,欠身道:“回大堂主,役徒正是。” 苏吉点了下头,问道:“听说你在迷龙山赢了我徒儿?” 封知平心头一跳,恭声道:“苏大堂主言重,我与王师兄只是正常探讨,并无输赢。” 苏吉哼了一声:“赢就是赢,输就是输,遮遮掩掩,恁的虚伪。” 靠,这老头啥意思? 封知平暗翻白眼,保持微笑闭口不言。 “心态还算不错,没虚伪到底。”苏吉顿了半天补了一句。 老头你没完啦? 封知平满心无奈,却见苏吉说完摆了下手,王朗立刻会意,将旁边的一张桌子搬了过来。 桌上物件很多,成品的宝物和草木奇石一应俱全。 “看吧。”端起茶杯轻轻拨弄,苏吉头也不抬,“看出三样,我带你走,看出五样,我收你为亲传弟子。别耍滑头,看出多少说多少,不准藏拙。” 考教啊? 看看苏吉,看看满眼鼓励的王朗,再瞅瞅拼命打眼色的马尚顽,封知平暗暗一叹,打起精神假装认真的翻检了两遍,面作无奈拱手致歉。 “前辈,让您失望了,小子愚钝,一样也不识得。” “胡说!” 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惊得马王二人一个激灵,苏吉凝目冷视封知平,指了指桌上一块霞红色的石头。 “小子,想撒谎也得动动脑子,这块丹铁原矿正是那天让我徒儿走了眼,被你一眼瞧出来的,你还敢说一样不识?” 封知平傻眼。 太阴了! 实在太阴了! 就说这块石头咋看着那么眼熟呢,苏老头准备的够周全的啊! 封知平暗暗呲牙,脸上苦笑道:“前辈,晚辈那天就说过,能看出此石的底细全靠直觉,是蒙的。今天状态不好,蒙不着,真不是有意欺骗。” “这样啊。”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苏吉勾起一抹冷笑,“那咱们换个方法。桌上十五件东西,看出十样我许你全身而退,五样你可以走,但得断一条腿。不够五样不但要断腿还要再禁闭一个月,一个月后才可请人瞧病,一样都看不出,呵呵,你就留在这儿吧,我点苍山不养废物。” “师伯,这...” 马尚顽见势不妙正要帮劝,苏吉冷眼一扫立马让他打了蔫儿。 “你不能这样!”封知平炸毛了,“你没权利动用私刑,门规不允许!” “不允许不代表不能做,我要杀你,谁敢拦我?” “你,你你你!你身为点苍山长老,器缘堂首座,竟然无视门规肆意妄为,怎能服众!” “这还不简单,让你死的有理有据不就可以了。让我想想,冲撞长老,意图行刺,依照门规理当就地处决,徒儿,师侄,你们说是也不是?” 王朗苦笑应是,马尚顽一脸牙疼,封知平都听傻了,满脸不可置信。 “老头儿,你也太不要脸了!” “冯师弟!” “不平,不得无礼!” 马王二人吓了一跳,苏吉抬手止住两人,淡然一笑。 “孩子,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点苍山谁不知晓,我苏濯尘是个体面人。” 卧槽,这人无敌了! 封知平直翻白眼,方才还觉着苏老头不苟言笑,现在看看,屁! 死老头比姓吴的还狠,都已经坏透气儿了! “死,活,就看你怎么选了。” 端起茶杯小饮一口,苏吉淡然看来,看得封知平很想捣烂他的老脸。 瞅瞅王朗,后者错开视线,再瞅瞅马尚顽,死鱼眼里写满了爱莫能助。 弱肉强食,鱼肉刀俎,少爷命苦啊! 心中呐喊,封知平叹了口气,再次来到桌前,随手捡起一根木头。 “千年黑梧芯,人级中品。” “嗯,不错,继续。” 垂头丧气的又拿起一块晶石:“绯光紫莹,人级上品。” “继续。” “......” 第44章 熟悉 每报完一件,“继续”二字便会追魂似的飘来,封知平反抗不得,只能无奈照做。 不多时,十数已到,苏吉恍若未知又喊了一声“继续”,封知平却没再伸手。 “前辈,够数了,我可以走了吧?” “够了吗?”苏吉看向王朗。 偷偷递了个歉意的眼神,王朗恭声道:“禀师父,没够,才八件。” “八?” “呃,七件?不,是第六,五,是第五!对,就是第五!” “嗯,为师也觉着没数错,继续!” 封知平彻底无语。 你俩小声点也行,说那么大声生怕我听不到,真一点脸也不要了啊? 看着剩下的五件,他有些犯愁,这五件是特地筛出来的,起初装样子时他就知晓了它们的底细,全都是地级。 手悬在一把短刀上凝思片刻,他收回手,抱拳一礼正色道:“前辈,您的抬爱和苦心晚辈清楚,晚辈感激不尽。但恕晚辈直言,无论您如何逼迫,晚辈都不会拜您为师,晚辈确有不便言说的苦衷,还望前辈谅解,放晚辈一马!” 王朗和马尚顽对视一眼,齐皱眉头,苏吉毫无反应,待其说完才淡声道:“先看,看完再说其他。” “前辈,我真的...” “王朗,左腿。” “呃,别,我这就看,这就看。” 心里恨死了苏吉,封知平不情不愿的抓起短刀,内力一扫正要作答,一个念头乍现心头。 “地级下品,地级下品!封知平,你就是个蠢货,蠢货!” 反手握刀亮了个起手式,一套五路的通传刀法信手而出,十招过后终于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浓郁灵力蠢蠢欲动,他既兴奋,又想哭。 方才看过的十件宝贝里有三件兵刃在,一刀一剑一双八棱锏,一水儿的人级上品,可自己都干了什么? 自己光想着怎么应付差事,竟忘了福祸相依的道理,此事是难也是机缘,老头明着坑自己,自己又为何不偷摸的嘬上几口坑一把老头? 蠢呐,实在是蠢,蠢到跳崖的心都有了! 封知平一边舞刀,一边偷瞄着桌上的四把兵刃。 要不就说自己没瞧清楚,拿起来再“研究”一下? “干嘛呢?” 苏吉扣了扣桌子,打断了封知平的思绪,老脸上写满了不满。 起初以为这小子真在观瞧,只是方法特殊了点,后来以为他是没摸过地级宝刃趁机尝鲜,可臭小子耍起来没完没了,他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头,只是没想过有人能吞噬兵刃的灵力,只当这小子在磨蹭时间。 “我让你给我掌眼,你却给我表演耍猴,看来是我对你太客气了。王朗,左腿!” “别,别!我看出来了,地级下品,主材...” 封知平赶忙摆手,嘴上报着答案,心里暗叫可惜。 适才演武,他能感觉到短刀内浑厚而精纯的灵力,剑种也时受到了刺激,不催自动的引着气海越转越疯,可没什么用。 地级宝刃的灵力极难吸取,那种感觉就像是要从一块半软不硬的牛皮糖上不用牙硬嘬下来一口,说嘬不动又不是全然无功,又累又急心像猫爪般难受,好不容易嘬下来一小口,苏吉又毫不留情的喊了停。 就这微不足道的一小口,竟然让他的元力丝线暴增了两根,要知道他修到现在元力丝线拢共不过两手之数,仅这一下就暴增了近三成,若能全部吸完,那得何等美哉? 视线又落在了三件人级兵刃上,封知平的心扑通直跳。 地级下品兵刃助益极大,但也太难吸取,费时费力容易被看出端倪,远不如人级上品来的实际。 要不真跟老头儿再说说? 反正玉珠鉴别出的信息自己只说了不到一半,说自己没看准要重瞧一遍,补上点资料也不怕老头不信。 “继续。” 刚作答完,追魂的二字便丢了过来,封知平好一番挣扎终是打消了念头。 人为刀俎,自己这点底牌还是藏着点比较好,何况人级上品兵刃吸起来远不像地级的那般困难,万一不小心吸过了头被瞧出来,苏老头还不得亲手弄死自己? 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封知平幽怨的看向余下的五件。 地级兵刃就一把,剩下四件全是灵材,其中有块玉佩原以为是成品的宝贝,内力一扫才发现是块半成品。 “半成品应该也成吧?” 揣着狐疑,悄悄吸了一小口,未完成的灵器果然比完成品吸起来容易。 封知平刚要兴奋,气海就猛地一震,腹痛不如生吞水纹铜时那般剧烈却也差不太远,赶忙停手闭目调息,待气海平复,喉头已润满甜意。 “该死,夹生的也不行,真难伺候!” 愤愤然睁开眼,这才惊觉自己身处何境,扭头瞧见马尚顽和王朗一人一只手按在自己身上满眼忧心,苏吉纹丝未动,眼神幽幽。 坏了,不会被老家伙看出什么了吧? 封知平心中一凛,感激的看了马王二人一眼后垂下视线,不敢去看苏老头的眼睛。 “未炼成的灵物都是未驯服的野兽,不明其法妄图驾驭,只会伤物伤己,你可明白?”苏吉淡声说道。 原来他没瞧出真相,以为我贪心作祟妄想催动灵玉! 封知平松了口气,面作愧色:“是,晚辈受教!” 看着封知平沉默了好一会儿,苏吉缓缓说道:“冯不平,老夫很喜欢你,你展露出的资质老夫生平仅见。若你答应拜我为师,我愿倾囊相授,不出十载,我就能让你名镇一方,三十载后扬名天下,成为连器王谷都要拜服的器道宗师。你,可愿意?” 马王二人目瞪口呆,尤其王朗,追随师尊多年,他还从未听过师尊对谁有这般高的评价,要知道连器王谷谷主都不能让苏吉真心拜服。 “师弟,答应,快答应啊!” 见封知平半天不说话,王朗急的使劲拽人,若非不合适,他真想亲手把人按在地上拜师。 轻轻拨开王朗,封知平暗叹一声,撩袍跪倒。 王朗大喜,马尚顽却眼含苦笑,三人里他是最了解封知平的人,看表情就知道这小子要干嘛。 果然。 “承蒙前辈抬爱,晚辈感激不尽,可实在无法接受,还望前辈成全。” 王朗傻眼,顿时急了:“师弟,你傻啊!你怎么...” “郎儿。” 看看师尊,王朗无奈的退到一边。 苏吉沉默片刻,问道:“如实回答,你,可是已有师承?” 封知平点头:“是。” 苏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叹道:“难怪!无人教导,怎能把天地奇物认得这般周全,不知是哪位同道有此运道,得你为徒?” 封知平犹豫道:“这个,赎晚辈不便明言。” “不想说,可以,那我问你,你既有师承,又为何入我点苍山?能把你教得如此,你的师门绝非寻常,此次入我点苍,你意欲何为?” 说到最后语气转肃,一双老目精光熠熠。 “回禀前辈,晚辈入点苍并无图谋,真的只是机缘巧合。” 封知平早有腹稿,将于尤双儿初遇至今的事真假参半的说了一遍,千般保证自己绝无异心。 马尚顽不时从旁佐证,对于封知平的来历他在迷龙山时就已经开始查了,虽然查不到过往,但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并没有证据证明封知平是哪家派进来的细作。 真是细作,怎会不惜顶撞连续拒绝两位长老的招揽沦落为区区一个杂役,又怎会如此高调,入门的第二天就挑起事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 苏吉听完点点头,问道:“既然如此,那我最后问你一次。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师门与我点苍山究竟有无冲突?” 封知平依言抬头,视线交汇时脑子一懵,浑浑噩噩中只觉眼前之人如此亲切,像自己的父母,又像自己的大哥,最后不知怎的竟变作了尤双儿。 “没有!” 一个激灵,封知平大声回答,说完手撑着地面大汗淋漓。 早就听闻有些招术只靠眼神就能让人中招,苏吉定然深谙此道,只不知是功法还是灵宝之效。 “罢了。”往后一靠,苏吉略带失望的摆摆手,“你我无缘,强求恐生恶果,你回去吧。” “多谢前辈,晚辈告退!” 封知平赶紧起身道别,走到门口时又听苏吉说道:“你我今日无缘,不代表来日无缘,若你改变主意,便来此处寻我。每旬的第三天,我都会来此小住,你去吧。” “是,晚辈告退!” 转身道谢,封知平倒退着离开房间。 待封知平走远,马尚顽疑惑道:“师伯,您将我留下,是否有事要问?” “自然。” 招招手示意马尚顽上前,苏吉说道:“把你手中关于那孩子的事再给我说一遍,记住,半分不许遗漏。” 马尚顽一惊:“师伯,您觉着他有问题?” 轻轻捻动手指,苏吉沉声道:“中了我的惑心术,他的回答应该没有问题,我只是惊奇他能自己从术中挣脱出来,而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眉眼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迈出院门,回头看了看“濯尘别院”的匾额,封知平擦了擦冷汗。 以前只听闻幻术厉害,这次中招才惊觉此道究竟有多么瘆人,那种情况下苏吉只需要稍加引诱就可控制自己做任何事情,还好自己心智坚韧,及时挣脱了出来。 嗯,还得感谢一下尤双儿,要不是那丫头太“悚”人,自己肯定得全吐露出来。 “不知他动用了几成功力,以他的境界,对付我估计半成都用不到吧?” 狠狠打了个寒颤,封知平不敢多想,快步离开别院所在的街道,转过拐角狂奔起来。 第45章 喜鹊临门 一路跑回自己的小院,关上房门躺在床上,封知平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先天境的人都是怪物,境界越高越诡异,以后再见吴老头得防着点,他不会幻术,其他招术小露一手也不是我能接得了的。” 暗暗自省,不知不觉想起了老爹。 剑候封莫修的大名威震天元,据说只论剑术他排名第一,仅次于已故的恩师果闻大师,作为能与武魂一战的具形期高手,自己的老爹又会强成什么样子呢?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老爹多给我露几手绝活开开眼,也省得现在这样见啥惊啥,跟个土包子似的!” 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幻想着自己将来也能如这些人一般,封知平心头火热,就想取剑抓紧时间修炼,突然有人敲门。 “谁?” 一个激灵爬起身,封知平心肝俱颤。 拒了一个吴本山,又来一个苏吉,他是被这些大人物弄怕了,真怕又是哪位高人瞧上了自己这三两精肉。 “老弟,是我,老董!” 粗大的嗓门比敲门声还响,封知平却觉得比仙音还悦耳,赶忙下床开门。 除了老董,赵康和马六也在,见到封知平马六直接一把抱住,热情似火的猛拍后背。 “兄弟,行,你真行!刚来就敢落驴脸张的面子,蹲了十天黑房还精神奕奕,你小子果然不是凡胎,我服!” “别拍了,我快吐了。” 封知平苦笑,心里却很暖。 什么苏吉,什么吴本山,包括马尚顽在内,那些家伙都不是人,眼前这些才是。 进屋落座,谈笑几句,封知平心有戚戚的问道:“冬哥怎么样,生没生气?唉,这事儿闹的,我真没想闹那么大,实在是桥西的太欺负人了,给冬哥和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真的很过意不去。” 老董哈哈大笑,大大咧咧的一摆手:“嗨,没事儿,冬哥没生气,这几天天天喝小酒儿,心情好着呢!” “哈?”封知平傻眼,一时转不过来。 赵康展开折扇轻轻摇着,笑道:“也不是一点不气,他主要是担心你的安全。听说你跟桥西的卯上了怕你吃亏,火冒三丈的带人赶去一瞧,呵,场面比想的还热闹!后来到了律宗堂,他担心保不住你,悄悄嘱咐我去准备银子,就等着往方管事他们手里塞,谁知你小子福大命大啥事儿没有,他省了银子又赚了面子,乐着呢!” 心头一松,封知平尴尬的笑了笑,复又转为苦笑。 “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我被罚薪半年,而且还倒扣了半年的功绩点,算下来我得白干一年活。说真的,我宁可再去蹲上十天黑房,也不愿意白打一年工!” “知足吧,挨罚的又不止你一个,你知道王八章什么结果?” 老董一脸欢声,封知平纳闷儿:“不就关了五天禁闭嘛,比我还少一半呢!” “不止!”凑近跟前,老董坏笑道,“表面上他只蹲了五天黑房,可别忘了,垃圾场全体当值人员都挨了罚,你以为那些银两谁出?” “哦?”封知平眼睛一亮,“不会全他一人吧?” “差不多。”马六插嘴,“我听说垃圾场的处罚他担了七成,剩下的下面人分,这个决定是驴脸张亲自下的。那狗东西的家底有多少我不清楚,但我估计,这一下不给他掏光也差不了多远!” “看不出来,驴脸张竟是个好人呐!”封知平心情大好,想到孙宝章吃此大亏全是拜自己所赐,不由哈哈大笑。 “不过你最近出入时还是得小心点。”马六沉声道,“我听到消息,驴脸张放出风来要搞你,他的损招多着呢,你掂着点,可别吃亏!” 封知平不惧,洒然道:“怎么着,他还能杀上门来弄死我?大不了我不去桥西了,以后就蹲在桥东,看他奈我何!” 三人想想也是,马六还是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你不去桥西,架不住他们不来桥东找茬,总之还是小心点为妙,有事就去找冬哥!” “成!”封知平心暖,用力点头。 喝了口水,正要再起话头,抬眼却见赵康玩味的打量着自己。 “干嘛,我不喜欢男人,你死了心吧!” “滚蛋,老子也不喜欢!” 笑骂一句,赵康怪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挺能啊!这俩傻货看不出,你却别想瞒过我!说,你到底什么来头,那种阵仗都能全然而退,我可不信你是得罪了人,倒是被某位大人相中了还差不多!” 我去,这家伙也太精明了! 眼见被贬为“傻货”的两人也省过味来,目露狐疑紧盯着自己,封知平无奈,只能真假参半的简略一说。 “什么,你拒绝了吴长老?!” “啥,你又拒绝了苏大堂主?你,你怎么还活着?” 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赵康三人面面相觑,感觉自己脑子不太够用。 点苍山有名的两位火爆脾气,被驳了面子竟然还能放人离开,说书乐吧? 而且这还不是最悚人的。 “你怎么想的!”一把箍住封知平的脖子,老董揉弄着他的头发吼道,“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的机缘,你小子竟然给拒绝了,你脑子没问题吧?你知不知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多少人杀了你的心都有?” “没办法啊,人各有志,我就是喜欢当杂役!”苦笑着挣扎出来,封知平捏着鼻子,“老大,你几天没洗澡了,怎么比我还臭!” 敲了脑袋一下把人往边一推,老董大大咧咧的说道:“滚蛋,老子三天前刚洗,干净着呢!” “三天前...”封知平极度无语。 老董恍若未闻,一拍桌面:“再说了,男人就该有点味儿,这叫男人味儿!很多小娘子不也喜欢‘臭男人臭男人’的瞎喊,明里娇羞暗里风骚,没点味儿哪能镇得住她们!” “大哥,我读书少,但这俩词儿真不是这么解释的...”封知平都快哭了,弱弱争辩。 赵康拍拍封知平,笑道:“别理他,他就一憨人。你就让他这么理解,我倒要看看他的男人味儿能不能让他在五十岁以前娶上媳妇!” “怎么着,你个小白脸瞧不起我?”老董佯怒。 赵康笑笑不说话,马六插嘴拆台:“差点忘了,老董,曲香斋的齐姐姐让我转告你,你的好意她心领了,让你以后少完他那儿跑,倒是赵哥可以多去几趟,齐姐姐说上次那双鞋已经补好了,另外还给你亲手做了双新的。” “哈哈哈哈哈!” 赵康大笑,折扇摇成了风火轮。 老董大怒,一巴掌差点没把桌子拍碎,指着赵康的鼻子骂道:“小白脸,你又撬我墙角,我跟你没完!” “妈呀!” 惊叫声从门外传来,四人转头瞧去,只见一个女孩一手按剑一手捂着胸口,小脸煞白,剑都拔出来小半截,看样子被方才的大嗓门吓的不清。 “嘿,你这蛮牛,看把人吓的!” 赵康眼前一亮,骂了老董一句,折扇一拢走到门口,斯斯文文的抱扇一礼。 “这位姑娘,十分抱歉,我这兄弟天生嗓门大,惊扰了姑娘,还望海涵。不知姑娘来此所为何事,在下瞧你眼生得很,莫非是曲香斋或春露堂新来的女使?不,最近并未招新,想来姑娘应是从其他区域过来的吧,不知姑娘来自何处,是否是内山?哦,瞧瞧在下,光顾着问唐突了姑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连珠炮的询问听傻了女孩,没等回神,气不过的老董又是一拍桌面。 “好你个小白脸,撬我墙角也就罢了,竟然还把手伸到冯老弟身上!你也不瞅瞅你那德行,瞅瞅这是哪儿,人家小姑娘叫你声叔都嫌小,明摆着是来找冯老弟的,你拉着人家啰啰嗦嗦不嫌寒碜啊!” “嘿,你现在倒是聪明起来了。” 笑骂一句,扇子敲了敲手,赵康笑问道:“姑娘,你可是来找我冯老弟的?” 尤双儿终于回过神,一瞅封知平两眼望天也不帮自己解围,气上加气,抬手指着赵康的鼻头。 “你起开!” 言罢又朝某人一指。 “你出来!不出来,你就死定了!” “嘿,真是来找冯老弟的。” 赵康也不动怒,笑嘻嘻的转身回屋,肩头撞了下假装没听着的封知平。 “良辰美景,喜鹊临门,冯老弟,还不赶紧去?” “喂,你胡说什么呢!”尤双儿嗔怒,脸色羞红。 眼瞅着傻丫头的手摸到剑柄上了,封知平不敢继续装死,赶紧起身,却不想刚迈步又被赵康拉住了。 “瞧瞧我这脑子,看光景看得都忘了场所。喂,你俩憨货还赖着干啥,还不赶紧走?” 一手一个拖向外走,老董和马六频频回头,瞅瞅尤双儿,又冲封知平挤眉弄眼,好不猥琐。 出得院门,本以为消停了,谁知赵康的声音又隐隐约约的传了进来。 “瞧瞧人家,再瞧瞧你,以后少提你的男人味儿!人家冯老弟进门不过十日,九天半还在黑房里,凳子都没坐热呢,这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迎来一位美人探访,你说你还有脸活着吗?” “是是是,冯老弟厉害,本事厉害,勾搭女孩的手段更厉害,我服!” “屁!能不能斯文点,那叫勾搭吗?那叫引诱!” “是是是,引诱,引诱!” 尤双儿脸色酱紫,不知是气更多还是羞更多,一跺脚拔剑出鞘。 “都别走,我打死你们!” “别,都是好人!就是糙了点,但都是好人没错,冷静,冷静!” 封知平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拉住,好说歹说才把丫头劝住,待得冷静下来才发现,两人的姿势有点不妥。 “走开!” 羞红着脸挣出怀抱,尤双儿气呼呼的别开脸,半天不说话。 多大点儿事儿,又不是没抱过! 封知平浑不在意,嬉皮笑脸的凑上前:“翠芬,你咋来了呢?” 想起两人初识的一幕,尤双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忙忍住,哼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还生气呐?”封知平夸张的叹了口气,可怜兮兮的说道,“丫头,那天我真是好奇坏了,一冲动才...” “谁气这个了!” 猛然转身,女孩怒目而视。 “我问你,你被人欺负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 第46章 契书与战书 封知平愣了下:“当然是朋友了,我也没被人欺负,我只是...” “都进禁闭室了还说没有!” 吼了一声,尤双儿怪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听说了,某人破了点苍山有史以来的记录,入门第二天便聚众斗殴,打伤十余人,还吓傻了一个!呵,冯少侠好大的威风,做了杂役脾气不减反增,连我们望月峰都听说了你的‘事迹’,您厉害啊!” 封知平哑然失笑,挠着头憨憨的说道:“还行,也是情势所迫,我其实很想低调的,奈何人不容我。”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大眼睛含上了泪花,尤双儿气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危险?聚众斗殴可是大罪,依门规至少杖责三十以儆效尤!若非马师叔及时得知先一步照应,你现在都起不来床你知不知道?还有那个禁闭室,那么黑,一般人关三天都受不了,你竟然坐满了十天丝毫没想着找我把你弄出来,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封知平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小黑屋还行,挺安静的适合练功,再说我也出不去啊,想找你也没法找,而且分手的时候你不是说让我别来烦你吗?” “我说别来你就不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抽不开身怎么了,抽不开身不会找人带话啊!找不到我,周师姐和孙师姐你认识吧?找人来望月峰知会一声,我能不帮你出去?!” 女孩发飙,气到唾沫星子飞了封知平满脸也不觉尴尬,封知平无奈,擦了擦脸举手告饶。 “得,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以后碰到这种事我一定找你!要不你给我幅你的画像吧,我挂胸前,以后天天顶着它在点苍山横着走,怎么样?” “哼,想骗我的画像,想得美!” 傻丫头终归是傻丫头,不出意料的抓错重点,注意力成功转移,火气终于消了下来。 点头哈腰的把人引进屋,换了个新杯倒了杯茶递到面前。 尤双儿没喝,游目四周打量屋内摆设,良久皱起眉头。 “怎么有点臭味儿,你是不是没洗衣服?” “臭男人嘛,不臭怎么叫男人嘛。” 借老董的名言还了一句,女孩一瞪眼,封知平赶紧收起笑脸,无奈的耸了耸肩。 “大姐,我关了十天刚放出来,有点味儿正常。” 女孩嫌弃的往边挪了挪,封知平眉头一挑坏笑道:“另外,我这屋原先不干净,费了好大的劲才清出来。你来的晚还好,要是早几天过来,站门口都能给你熏吐了!” 将“见面礼”添油加醋的一说,尤双儿果然俏脸煞白,再也坐不住,拉着封知平要向外走。 “好啦好啦,我都收拾干净啦,连墙皮都刮了一层,你闻到的不是那个味道,是刚才走的那几个家伙身上的味儿。” “太过分了!吴伯伯怎么能这样!” 尤双儿愤愤拍了下桌子,又疑心的赶忙把手缩了回来,束手束脚的可爱模样逗得封知平大乐,深感吴本山安排得好,此屋妙用无穷。 “要不你跟我回望月峰吧。”尤双儿说道,“望月峰不收男子,不过我师父最疼我,你也不是腌臜的人,我求求她应该能允许你住过去,至不济也可以在山下找个差事干干,怎么着也比这儿强!” “算了吧,这儿挺好,班头不错,兄弟们也不错,都是能一个锅里吃饭的人。何况我这独门独院,换到别处怕就没这待遇了吧?” 尤双儿点点头:“也是,独居是内门弟子才有的待遇,而且至少得是准先天的修为才行,杂役能像你这样的只有你一个,这么说来吴伯伯待你还真不错,特地给你安排了个清静场所。” 封知平瘪嘴:“喂喂,立场转的也太快了吧,刚才还跟我同仇敌忾呢,怎么一眨眼就站吴老头那去了?” “实事求是嘛!”尤双儿白了一眼,俏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吴伯伯人不错,但确实有点小心眼,很记仇的。你这些话在这儿说说就罢了,可千万别传出去,让他听到肯定没有你好日子过,说不定把他赶出这里,让你住到茅房去,嘻嘻~!” “呸呸呸,乌鸦嘴!这些话也就跟你说说,你不说没人知道!要是真被赶到茅房,我一定拉着你一块儿,咱俩有福同享!” “呸,谁跟你有福同享!我望月峰规矩森严,真到那时候,你能找到我再说吧!” “怎么找不到?到时候我就往那一站,告诉她们你是我老大,还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看她们谁敢拦我!” “你这人!” 封知平得意洋洋,尤双儿气急,眼珠一转又冷静下来。 “大坏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敢在我望月峰胡说八道,小心我师父收了你的小命,哼!”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封知平赶紧擦了擦冷汗:“当我没说!对了,那天那点小误会,你没跟你师父说吧?” “要是说了,你还能坐在这儿?”尤双儿狠狠剜了一眼,“放心,我谁都没说,就当没听见。你以后注意点,那些话不许乱说,我会很生气很生气的,真的就再也不理你了!” “是是,我错了,我对天发誓,那些事我以后绝不多嘴,否则就让我变得和你一样‘可爱’!”封知平捂着胸口,表情肃然。 尤双儿一喜,复又露出疑惑:“不对,你好像在骂我?你是在骂我对不对?” 封知平使劲摇头:“没有没有,句句肺腑,绝无他意!” “不对,你就是在骂我,我看到你嘴角勾起来了!你还笑,还笑!” 张牙舞爪的过来按脸,封知平嬉皮笑脸的左躲右闪,近日来的最后一丝不快彻底消散。 突然,尤双儿严肃下来,定定的看着封知平:“大坏蛋,我想起一件事。”中国库 封知平顿觉不妙,柔声道:“别想,费脑子,不适合你。保持愉悦的心情,小心再把她勾出来,我可打不过!” “我已经想起来了。”尤双儿手按桌面,微微探身,“你,还欠我一把地级长剑!” 封知平抬眼望向窗外:“咦,到饭点儿了,你是回去吃还是纡尊降贵跟我尝尝粗粮?” “一把至少地级下品的长剑!” “看来你是要回去吃了,那我就不送了。早点回去吧,别让你师父担心,乖~!” “我无所谓,但她喜欢水行灵剑,所以你不光要给我一把地级剑,而且还要是水灵性的!” “唔,没水了,你坐着,我去打点水。” “回来!” 一把揪住封知平,硬给按在椅子上,尤双儿微笑着俯过身。 “大坏蛋,我记得你的分赏里就有一把地级剑,而且恰好是水纹铜为主料的水行宝剑,我看就它吧!” 说着从袖笼里取出一张纸铺在桌上,封知平打眼一瞧,差点没昏过去,那赫然是一份无偿转赠的契书! 尤双儿眉开眼笑,趁他不注意一把抱住他的右手。 “来,在这上面按个手印,我好去找苏伯伯说说我想要的款式。听话,别让我生气哦,我一生气她就有可能出来,你知道的,她可没我好说话。喂,你敢反抗,你还敢反抗?快点给我按,别磨磨唧唧的,像个男人一样的按上去吧!” 封知平极力挣扎,尖叫道:“我不是男人,我不按,打死不按!” “女人也得按,别想躲!” “我不男不女行了吧!大姐,地级剑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就算是鬼你也得按!这是你欠我的,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说到做到!” “你...放手!来人啊,救命啊,有恶女强抢民男啦,快来人呐!” “哼哼,喊吧,喊破天也没用!除了刚才走的那三个,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我都提前观察过了,你就别挣扎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两人都吓了一跳,扭头去瞧,只见一个瓜脸男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看到两人的姿势后愣住了。 “呃,走错了?” 瞅瞅屋外,再瞅瞅屋内,瓜脸男挠挠头。 “没走错啊!问一下,冯不平是住这儿吗?” “我就是我就是!大哥,你是路见不平的救兵吗?”封知平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 尤双儿大怒,一拍桌子,拽着戏腔叫道:“呔,何方小儿,竟敢坏本姑娘好事!” 瓜脸男傻眼,嗫喏了好半天才想起干嘛来了,取出一封信,重整气势嚣张的甩到桌上。 “哼,冯不平,你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伤我兄弟辱我桥东颜面,我今日来此是给你下战书的,你敢不敢接!” “哈?战书?啥玩意儿?” 封知平有点懵,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尤双儿抱过“一本”。 “大哥你别急,我先查查,你先喝口水,双儿倒茶!” 瓜脸男无语,见女孩听话的端了杯凉白水来更是无语。 来之前设想过好多种场景,从言语交锋到当场动手,软的硬的都有,以防万一他连剑都背来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莫不是个傻子? 有可能,孙宝章说过这人有点愣,脑子不太正常。 等了半天,见封知平头都不抬的可劲儿翻书,不时还跟旁边的女孩询问几句,他渐渐感觉不对头了。 这家伙难道是在装傻充愣,耍自己呢? 肯定是! 瓜脸男大怒,抬手一指:“好哇,你果然够猖狂,竟然敢耍我!你...” “找到了!战书,好东西啊,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封知平惊喜的抬起头,目光熠熠的看着瓜脸男。 “你是来挑战我的是吧?什么时候动手?现在,还是下午?要不就现在吧,早打完早吃饭,对了你的兵刃带来了吗,我先瞧瞧,人级中品以下的可不行哦!” 第47章 啪! “你想干嘛!” 瓜脸男下意识的捂紧剑,想想不对,一挺胸膛脚踩凳面。 “这么说,战书你是要接下喽?” “接接接,干嘛不接!习武较技人之常情,只要彩头好,来多少我接多少!”封知平使劲点头,兴奋得脸颊发亮。 怎么感觉像是自己被下了战书似的? 瓜脸男有些别扭,咳了两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定下了,今日酉时,晚膳之后,桥畔演武场!记住,带着你的剑来,我知道你有人级上品的宝剑,可别拿废铜烂铁来糊弄!” “可以可以,那你们呢,也是人级上品吗?” “当然!”瓜脸男傲然道,“这次比武,我桥东愿以两颗人级上品的小还丹作为赌注,足以顶得你的那把剑!” “小还丹?”封知平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兴趣缺缺的摆摆手,“那就算了,要赌就赌兵刃,其他的我都不要。” 瓜脸男一怔,拧起眉头:“你刚刚可是答应了,你要反悔?” 封知平摊摊手:“我是答应了,但你的彩头不合我心意啊!” “那也是反悔!”瓜脸男冷笑,“哼,我就知道你在装腔作势,以进为退想把我唬回去,做梦!今天你若敢食言,出门我就去广传天下,让点苍山上下全都知道你是何等厚颜无耻之人!” “这人是不是有病?”封知平看向尤双儿。 女孩认真的想了下,答非所问:“两颗小还丹其实挺值的,我觉着不亏。” “喂喂,咱还能不能聊天了,这是重点吗?” 封知平头疼的揉揉脑门,将摊开的“一本”往前一推。 “这位大哥,你自己瞧瞧,门规里写着呢,‘决斗赌约若不对等,被挑战者可拒绝出战,挑战者不得以威胁、胁迫亲友等方式强迫被挑战方出战,除非有充足理由才可请弘武堂仲裁,若被挑战者仍坚持拒战,可直接判负’。后面的不就不念了,你自己看,总之我不同意,你不能强迫我,敢怀我名声我就告你!” 瓜脸男也有“一本”,上次研读还要追溯到好几年前刚进山门的时候,平时有上门挑战的基本都会同意,除非实力相差太大,没想到这小子今天竟然给自己翻书。 仔细看了两眼,他把书往边一退,哼了一声道:“门规确实如此,可你没有拒绝的理由!我们开出的价码完全符合规定,你若不信咱们可以去通天阁评理,看看两颗小还丹是不是跟你的剑对等!” “是,价值是对等,可实用性不对等啊!” 指指尤双儿,封知平说道:“拿她来说吧,如果我挑战她,开的价码是我的裤衩赌她的肚兜,你觉着她能同意吗?” “流氓,休想!”尤双儿脸色胀|红,手又摸向了剑柄。 封知平赶忙按住,安慰道:“打个比方,别生气。你撇开那些龌龊思想,只说这两样东西,我的裤衩赌你的肚兜,你同意吗?” “你说谁龌龊!”狠狠敲了下封知平的脑袋,尤双儿狠狠白了一眼,“当然不同意啦!你的裤,那啥,我又用不上!” “瞧,这不就结了嘛!” 一拍手,封知平无奈的说道:“大哥,小还丹是很好,可我用不上,你就是开价十枚搁我这儿也是摆设,这就是不对等啊!” 瓜脸男险些吐血,怒冲冲的吼道:“一颗上品的小还丹不但能增加十年功力,还有疗伤奇效,你竟然说没用?!” “嗯呐,真没用。”封知平老实的点点头。 “你!” 指着封知平手直哆嗦,瓜脸男半天说不出话。 就在封知平担心他会不会中风的时候,他一把抓起战书大步走向门外,到门口时一驻足。 “你别走,我很快回来!” 扔下最后一句,这才快步离去。 “走了。”尤双儿手搭凉棚张望了几眼。 低头一看,封知平一脸失望的趴在桌子上,蘸着杯子里的水画着圈圈。 “后悔了?要不要我去把他叫回来?” 斜眼鄙视了一下,封知平重新趴下,想了想又抓过“一本”,细细研读。 “一本”里有关门人切磋的部分相当靠后,那晚阅读时他只是匆匆一瞥,主要精力都放在奖惩和功绩点的部分上,得亏记性好,今天才没有“吃亏”。 此时细读,他发现点苍山的比武规定相当有趣,按方式可以分为文斗武斗两类,按严重性可以分为三个级别。 第一个级别是普通切磋,没有时间场地人员限制,只要双方同意随时可以开始,不论输赢,更没有什么代价。 第二个级别是宗门比武,时间场地由各师承自行安排,最顶级的是宗门大比,除了包括杂役在内的全点苍山门人外,有时还会允许外人参与。 大比通常以擂台淘汰的形式层层选拔,偶尔也会扔到深山老林里进行特殊考验,它是各位名师挑选高徒的主要途径,每个参与者不论身份,只要表现好就有一飞冲天的机会,不但能拜得名师,优异者还能获得丰厚的赏赐。 “老爹应该就是参加的这个才被果闻大师相中的吧。”看到这里,封知平心里暗暗嘀咕。 想想封莫修一有机会就炫耀自己单人仗剑连摆十八路高手的丰功伟绩时的兴奋劲儿,他忽然觉得老爹确实足以自傲,整个点苍山再加上若干散修高手,这得多高的实力多大的气运才能脱颖而出。 继续往下看,便是第三个级别——决斗。 点苍山不允许门人自相残杀,可有些恩怨确实不是调解能够解决的,再加上背水一战的人往往能发挥出超常的力量,比宗门大比更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和潜力,是以点苍山允许门人决斗,但是要把生死战改为让人肉疼到死的彩头。 瓜脸男看中的正是封知平的剑,一把人级上品长剑是很多武者梦寐以求的,多少武者耗尽家财也买不起地级兵刃的一个边角,一把极品的人级上品兵刃便成了他们的终极目标。 八大派各有福利,点苍山也不例外,宗门内换到一把人级上品兵刃并不难,难的是获得足够的功绩点。 外门弟子还好些,杂役们最惨,只能在山门内完成些又苦又累点数还少的杂活,而且还得先完成每天的分内工作,是以杂役们手里常见的是人级下品和中品的兵刃,对于人级上品兵刃的渴求不比散修和二三流小派的弟子少多少。 封知平知道,桥西的人肯定是提前打探好了消息,这才选了这个时间点上门邀战,想趁自己刚放出来精神不济时抢了自己的剑报仇。 桥西的人时间点掐得好,赌约上却没欺负人,严格遵照规定办事,两颗上品小还丹确实不比他的剑差,若非用不上,他肯定一口应下。 而让他兴奋的也正是这个,连“苦大仇深”的桥西都按规矩办事,其他人谁又敢不从? 他之前还在发愁呢,自己的工钱和功绩点被扣了个精光不说还倒扣,往后一年也别想多填一点,挣再多也是填窟窿,没了通天阁这条道自己又上哪找那么多神兵利刃喂剑种这个老饕? 这下好了,问题解决了,决斗这条规矩定的实在太好了! 要知道决斗的彩头无论多高都归个人所有,只要不去通天阁兑换成点数,谁都别想从自己手里拿走! 只有一个问题比较麻烦。 “决斗得需要充足的理由,我上哪儿找理由去啊!这不是逼我当刺儿头,主动制造仇人嘛!” 托着腮,封知平苦着脸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桌面,余光瞧见傻丫头抱着契书涂涂抹抹似乎在重新炮制,他叹了口气,使劲敲了敲桌子。 “别写了,问你件事儿,你有仇人吗?” “有!”尤双儿抬起头,笔尖一指,“你!” 翻了个白眼,封知平问道:“我是说除了我,你还有其他仇人吗?也不一定非是仇人,有谁惹到你也行,好好想想,我可以帮你教训他们。” “你能教训的人,我自己收拾不了?”尤双儿一副看白痴的模样。 封知平无语,挣扎道:“我知道你厉害,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身娇肉贵的打打杀杀多不好,这种粗活就交给我这种糙老爷们干吧!” “切,你以为我是你?”尤双儿不屑的撇撇嘴,“首先,我是个乖孩子;其次,我自幼苦修,门都很少出,哪来的仇人;第三,真有仇人都不用我动手,师兄师姐们会帮我解决,再上面还有我师父在呢,你觉着谁敢惹我?” “得,你牛!” 封知平一挑大拇指,满心无语。 尤双儿的表情却黯然下来,幽幽叹了口气:“正因为这样,我才交不到朋友,他们不是怕我就是怕我师父,数来数去,也只有你敢惹我。” “深感荣幸。”封知平做作欠身,心里暗生怜惜。 尤双儿的感受没人比他更能体会了,封莫修对他的保护也如傻丫头的师父一般无微不至到令人发指。 想想自己连城门都不能出,逛个青楼听个小曲身后都跟着两队府卫,就连街边的茶摊小坐一会儿都得清场,外人看来很威风,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孤独。 叹口气,封知平在女孩惊愕的目光中捧起一只小手,眼神深邃。 “你,你干嘛!” 尤双儿想抽回来,可不知怎的又忍下了,香肩微颤俏脸羞红。 “丫头,我想跟你说件事,你一定要认真的回答我。” “嗯...”应声细弱蚊蝇。 “我不是你的仇人嘛,如果我帮你报仇,自己打自己,你能出点彩头吗?比如,十把人级上品的刀剑?中品的也行,我不挑!”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喽?” “......” 啪! 第48章 应战 当瓜脸男再次进门时,入眼的还是先前那一幕。 不,这次跟之前不同,女孩直接骑在混小子身上左右开弓,混小子抱着头脸嗷嗷惨叫,偶尔一现的脸颊能清楚的烙着一方火红的巴掌印。 “有辱观瞻,有辱观瞻!光天化日,你们竟然...!” 嘴上这么说,眼却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 且不说女孩含苞欲放秀色初展,单是仇人挨揍这一条就让人畅快淋漓,每次打中都跟自己打中一样,看得他好不过瘾。 “按住他的手,膝盖顶他的胯!对,就这样,顶住,顶住他就不敢动了!” 两人终于发现来了观众,尤双儿刷的站起身低头整理衣衫,看似风轻云淡,可脖颈至耳尖一片霞色。 封知平气若游丝的趴到桌子上,白眼一翻甩出中指。 “贱人!” “再贱也没你贱!” 掏出战书往桌上一拍,瓜脸男傲然道:“我们张头儿说了,人级上品长剑,可以,而且不止一把!我们知道你有两把剑,愿以一把剑加两颗小还丹做赌注,你敢不敢接!” 封知平摆手:“少来,我说了只收兵刃,其他免谈!” “你!” 怒目相视,封知平懒洋洋的回望,对视良久,瓜脸男冷冷点头。 “好,那就这么定了!一剑对一剑,酉时三刻,演武场见!” 说完要走,封知平叫住了他。 “大哥,你贵姓啊?晚上跟我打的是你吗?” 瓜脸男转过身,哼声道:“记住了,爷爷我叫张英武,孙宝章是我的干哥哥!你把他欺辱成那样,我很想亲手替他报仇,但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打不过你!” 我去,认怂都说的这么有底气,你们桥西的全是人才! 封知平暗暗腹诽,问道:“不是你那是谁?先说好,咱得按规矩办事,你别整个先天境的大哥过来吓我。” 张英武不屑的哼了一声:“这种事只有你们桥东的干得出来,我们桥西的最讲规矩!不怕告诉你,今天出战的是我们桥东排名第三的孙宝才,对付你这种小角色本来不需要宝才哥动手,谁让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孙宝章正是他的堂兄,你等着跪地求饶吧你!” 嚣张的瞪了一眼,张英武大步离去,似是不想给反悔的机会,封知平连喊几声都没喊住。 “喂,你倒是跟我说说文斗还是武斗啊!喂!靠,这孙子咋跑这么快!” 揉着脸坐到桌前,拿过战书瞧了瞧,字写得极难看,还有几个写错了,内容倒是简单明了。 总结起来一句话——要脸的就来,来就干|死你。 “战书啊!咿~,字写的真难看!”尤双儿凑了过来,评价如出一辙。 封知平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见她没有继续“行凶”的意思,这才放松。 “你真要去吗?”尤双儿问道。 封知平扬扬信纸:“战书都收了,你说呢?” 尤双儿“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几眼:“那个孙什么才的听着挺厉害的,你行吗?” “要不你上?” “真的?”尤双儿明眸一亮,跟着黯淡下来,幽幽一叹:“我不行,师父不让我跟人打架,她知道了会骂我的。” “这不就结了!”拍拍尤双儿的肩膀,封知平笑道,“这种小场面我来就行,等有我干不过的再去叫你。天色不早了,要吃午饭了,我就不留你了,早点回去吧,别让你师父担心。” 尤双儿笑眯眯的摇摇头:“不,我不走,我要看你怎么输!嘻嘻~!” 就猜你会这么说。 封知平白眼一翻,无奈道:“喂,大姐,说好罩我的,你就这么罩?不给我加油也就算了,还咒我输,咱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吧。”尤双儿面作认真,“那我就留下来,看看对方怎么赢,哈哈哈哈哈!” 封知平气结,刚要反讥,一阵脚步声打门外传来。 “哪儿呢,哪儿呢!好小子,趁我们不在敢来阴我们小兄弟,老子打死你!人呢,人...呃?” 老董在门口停住,瞠目结舌的看着封知平,赵康跟在后面没刹住脚,被他硕大的块头一挡差点没弹飞出去,撩起折扇就要打,话到嘴边看清屋里的情形,一时也愣住了。 “你来干嘛的,堵着门还让不让人进了!是不是桥西的小子在里面?闪开,老子今天要让他知道知道他马爷爷究竟有几只...呃,老弟,你脸怎么了?” 马六傻眼,脸嫩的徐昊看了一眼就别开脸,露出的耳根子通红。 “哎呀呀,太热烈了,这也太热烈了,不愧是年轻人,朝气足啊!” 折扇往手里一拍,肩头挤开老董,赵康眉开眼笑的走了进来,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转,笑容迅速变态。 封知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瞧见女孩的脸红的滴血,手已经摸到了剑鞘,赶忙伸手一按。 “别,都是好人,冷静。” “好人?” 咬牙吐出两个字,尤双儿的视线在几人脸上逐一扫过,末了狠狠瞪着封知平。 “蛇鼠一窝,臭味相投!” “嗯,很中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封知平点点头。 “喂,怎么说话呢,哥几个是替你高兴,我们可都是正经人!” 说着坐到两人对面,赵康瞧了几眼,乐呵呵的问道:“弟妹,方才还没回答,怎么称呼啊,哪来的啊?反正你肯定不是我们鹭湖的,也不是外山的,我刚刚问了一圈,没一个知道的你的。” 封知平头都要炸了,使劲按着尤双儿的手说道:“老大,正经点,人家姑娘家脸皮薄,传出去怎么做人啊!她确实不是咱这儿的,她是...” “我是望月峰清芳庭的侍女。”尤双儿抢先说到,“我叫双儿,入门前跟这个大坏蛋认识,我们两家是故交,听家里说他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大坏蛋,故交,啧啧~!” 赵康笑的意味深长,其他人也差不多,直到尤双儿要发飙时他才话头一转。 “清芳庭是韩山主常去的场所,能在那里当差,双儿姑娘不简单呐!我还听说,韩山主有一爱徒也唤作双儿,视若珍宝,从不示人,多少人想见而不得,说的莫非就是姑娘?” “你竟然知道这些?”尤双儿惊讶至极。 “那当然!” 赵康傲然道:“我赵某人虽只是一个修为平平的杂役,但点苍山大大小小的消息我可知道的一点都不少。尤其姑娘们,甭管内门外门还是使唤丫头就没几个我没听说的,唯一头疼的就是你们望月峰,你们那儿的人嘴巴都太严了,唉!” “好人?”尤双儿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封知平也很无语,但还是点点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人。” 白了一眼,尤双儿回过头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怎么知道师...侍女很少的清芳庭是尊上常去的地方?谁跟你说的?哦,我知道了” 小手猛拍桌面,杯具震起,尤双儿厉声质问:“说,你是哪家的奸细,来我点苍有何目的!” 乖乖,傻丫头死鱼眼附体啊这是! 封知平正在喝水,差点没呛死,赶忙咽下就待辩解,赵康心有余的拍拍胸口。 “不愧是望月峰的丫头,好高的修为!双儿姑娘,你快到准先天了吧?这种修为竟然只是个侍女,你们望月峰的标准这么高吗?还是说,你真是那位传说中的仙子爱徒?” “别岔开话题,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奸细!”尤双儿死抓着不放。 赵康终于瞧出这丫头不是开玩笑,是真虎,无奈的摊摊手:“我要是奸细还能坐在这儿?早被律宗堂给咔嚓了!” “那你打听那么多!” “爱好。” 摊开扇子轻摇几下,赵康温文尔雅的微笑道:“我未婚娶她们未嫁,多点了解择个良配,有何不可?” “好人?”尤双儿再次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封知平深深一叹:“理由很充分,好人。” 威胁的呲呲银牙,尤双儿回过头,哼了一声:“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们只是重名,她可比我漂亮多了!” 封知平强忍翻白眼的冲动,赵康却当了真。 “比你还漂亮?乖乖,小小年纪就生得那般貌美,长大了可怎么着啊!莫非另一个传言也是真的,她是韩仙子的私生女?” “你说什么!”尤双儿大怒,拍案而起,“敢编排我家尊上,你想死吗?!” “对了!”赵康立刻转移话题,表情严肃的看着封知平,“听说桥西的给你下了战帖,对手还是孙宝才?” 瞥了眼还在运气的傻丫头,封知平无奈的点点头,一边拽着丫头坐下,一边将战书推了过去。 “呵,这字真难看,用脚写的吧?” 几眼扫完,将战书传给其他人,赵康说道:“既然收了战书,那就不能反悔,不过老弟,我建议你别出战,让耗子替你。” 徐昊立刻点头,目光灼灼:“冯兄,此战我来吧,孙宝才不简单,我有信心胜他!” 封知平不愿意了,敲敲桌面:“喂,我就这么让你们没信心吗?” “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而是你现在的状态不合适。” 赵康肃声道:“兄弟,孙宝才在桥西位列第三,修为几近后天境圆满,上面已经放了话,只要他两年内修至准先天便破格录为内门弟子。你虽然不差,但修为不及他深厚,又刚蹲完禁闭,难免精神疲惫,此战你上,怕是输多胜少啊!” “可他点名的是我,换人跟认输有什么两样!” “不会,你有伤未愈,精神状态又不好,按规矩可以换人接替,没人会指摘你什么。” 赵康说完,老董接口道:“我们这次过来就是劝你,顺便帮你弄得‘像样’一点,不过看你这模样已经不需要我们动手了,你这张脸摆出去谁敢说你没伤?听话,让徐昊替你吧,他跟孙宝才交过手,更有把握。” 瞧瞧四人,封知平心暖,他们性格迥异,但个个都很义气。 只是... “不用了。”封知平婉拒,“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真的不用,此战我有信心!” 四人对望一眼,徐昊小声说道:“不是说你怕,我们是担心你的状态...” “我状态很好!” 拍拍胸脯,封知平一脸自信:“别人我不知道,我在小黑屋挺舒服的,这些天一直在静修,他们既然敢挑我那我就遂了他们的愿,正好活动下筋骨。想要我的剑?呵,我冯不平的剑,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四人仍面带迟疑,封知平眉头一皱,指了指尤双儿:“她了解我,不信问她!” 这次尤双儿没再拆台,见四人望来,认真的点了下头。 “除了我,没人打得过他!” 封知平无语,女孩的眼笑成了月牙。 四人面面相觑,老董还想说什么,被赵康拽了一下。 “算了,就这样吧。冯老弟不是冒失的人,他既然有把握,我们就相信他吧。” “对!”马六一拍大腿,“小老弟身手我见过,好着呢!当哥的都给拾掇哭了,换个弟弟,哼,也没差!” 第49章 酉时三刻 日薄西山,酉时三刻,鹭湖金橙漫漫,两岸人影条条。 饭罢闲暇携友漫步,三五成群好不惬意,偶然瞧见鸳鸯悄会,羡妒之余玩心大起,或一声大叫,或一枚石子,霎时男骂女嗔笑闹一团。 步至演武场附近,本该愈发幽静,不想今日竟热闹非凡,稍作打听,原是一场好戏正待上演。 “桥东的和桥西的干上了,约在今天决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又打起来了?嘿,真行!今天出手的是谁,不会是周张二位班头自出马吧?” “不是,他们俩哪能随便出手!不过也差不多,是桥西的孙宝才,挑战桥东的冯不平。” “孙宝才啊,他可不简单!能让他主动邀战,那个冯不平什么来路,以前怎么没听过?” “以前没有,最近你肯定听过,记得十天前桥西垃圾场的那场乱子吗?正是这个冯不平挑起的,桥西这是找场子呢!” “原来是他!乖乖,张泉够损的,人家刚出来他就挑上门,派的还是孙宝才,这不乘人之危嘛!” “谁说不是,但孙宝才是孙宝章的堂弟,弟弟替哥哥出气也算有理有据,倒是那冯不平,竟然敢接,还真够愣的!” “走走走,快去瞧瞧,我正想看看那个冯不平是何样人物。师妹,闲来无事,同去如何?” 旁边的女修浅笑点头:“小妹正有此意。” 类似的对话接连发生,演武场的人越聚越多,消息传开就连临区的人也跑来不少,这种热闹可不是天天都瞧见的。 桥西的人很满意这种效果,张泉看着正对面鼻青脸肿的封知平心头冷笑,扭身拍拍身旁的冷面青年。 “宝才,你看如何?” 孙宝才轻哼一声:“跳梁小丑,败他不用十招。” 张泉大感满意,想了想说道:“也别太狠,掌握点分寸,记住,千万别伤性命。” 孙宝才颔首:“我明白,放心。” 场边突然一静,围观者纷纷恭声问候,张泉赶忙迎了过去,未临近便遥施一礼。 “胡老,劳您前来仲裁,张泉惶恐。” 胡老眼一瞥,淡声道:“免了吧,我跑一趟不打紧,总比你们闹得鸡飞狗跳让人头疼好。” 张泉尴尬的笑了笑,余光瞧见周夏冬也走了过来,顿时轻轻一哼。 “胡老明鉴,晚辈一向驭下严谨,不敢踏错半步,不像某些人管教无方,这才惹出乱子扰了您和王大人的清静。” 周夏冬一字不落的听进耳,只当放屁,看都不看他一眼,躬身向胡老行礼。 “周夏冬,见过执法大人!” “恩,起来吧,你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回胡老,孙宝才早已就绪,就等您到场主持!” 张泉抢先答话,周夏冬待其说完,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大人,冯不平也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始。” 胡老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准备开始吧。” “胡老您这边请,我早已备好茶水点心,请随我来。” 张泉立刻侧身引路,胡老没有拒绝,随在身后。 “狗奴才,一脸贱相让人想吐!” 小声骂了一句,周夏冬走回己方场边,看着一群人大呼小叫的围在一起忍不住翻了白眼。 “干嘛呢,都干嘛呢,第一天出门啊!人本来不紧张也被你们给吵紧张了,围这么严实想把人闷死啊!散开,都散开!除了双儿姑娘,其他人都给我滚一边去!” 哗,人群散开,封知平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苦笑着吐了口气。 他不是第一次跟人比武,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助威,以前在家里切磋时每次都有人叫好,数府里的丫鬟叫得最俏,身边的侍卫喊得最响,他蛮喜欢这种感觉的。 赵康老董他们比家里的可热情多了,热情到让他宁可再面对一次地龙,再加上个唯恐少爷不挨揍的尤双儿,絮絮叨叨小半个时辰吵得人头都要炸了。 “准备的怎么样了?”周夏冬走到跟前问道。 “没问题。”封知平自信的拍拍剑鞘,这把火灵性的硬剑很符合今天的心境。 周夏冬点点头,余光一扫周围,稍稍侧身挡住大半视线,悄悄将一枚黑丸子递了过来。 “含着,别咽,万不得已时再吃,能保你一命。” 皱眉接过药丸,封知平没有吃,正想问此药来历,尤双儿的小脑袋伸了过来。 “咦,虎阳丹?这东西可不好,吃了虽能让人短时间内激增修为,可副作用太大,会伤肺脉损肾元,调理不好的话会动摇根基,留下难以治愈的暗伤。” “不愧是望月峰的人,双儿姑娘好见识!” 周夏冬笑赞,封知平笑不出来,眉头皱得更紧,想都不想的递了回去。 “好意心领,我不用。” 周夏冬推回:“没让你一定用,是给你以防万一的,以我对驴脸张的了解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他不给你认输的机会。” “认输?”封知平头疼的揉着脑门,“冬哥,你们都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周夏冬没有辩解,眼神已说明了一切,将药丸硬塞过去后拍拍肩膀给了个鼓励的眼神,背着手走到一旁。 “你要吃?”尤双儿问道。 封知平直接递了过去:“不吃,你喜欢就拿着玩吧?” “我有这个!” 手一翻,掌心托着一枚褐色的药丸,无论色泽还是气味都比自己手里的强。 “这是什么?” “荣元散,比虎阳丹效用更强副作用更小,保持修为激增的时间也要长不少。怎么样,想不想要?”尤双儿笑嘻嘻的问道,不等封知平回答就将药丸塞了过来。 “拿走拿走,我什么药都不用!” 连同虎阳丹一起推回给尤双儿,封知平拍拍剑鞘:“我有这个,它可比什么药都强!” 这不是假话,可惜没人信。 推了几遍,见封知平硬是不接,尤双儿气呼呼的收回手:“爱要不要,看你等下怎么哭!” 封知平哭笑不得:“喂,你不是对我挺有信心的吗?” “那是给你留面子,我对你一点信心都没有!” 看高高嘟起的小嘴就知道傻丫头说的都是气话,拿荣元散出来也只是帮自己以防万一,而非周夏冬那样打着以防万一的旗号认定自己必输无疑。 这时胡老说完开场白,开始招呼双方入场,孙宝才当先跃入场中,动作潇洒,于阵阵喝彩声中拄剑身前,淡淡的望着这边。 “我走了。”冲尤双儿眨了眨眼,封知平面带微笑步入场中。 “药,药...你这人!”想硬塞却被甩开手,尤双儿气得直跺脚,只能恨恨的冲背影挥了挥拳头。 待两人站定,胡老看了两人一眼:“此番较技,不可伤及性命,不可在对方认输后继续追击,违例严惩不贷!” “是!” “明白。” 点点头,胡老走回场边坐好,挥了挥手,示意双方开始。 两人都没有动,相互打量,良久孙宝才先开口。 “就是你,伤的我堂兄?” 封知平点头,笑道:“我辛勤劳作,他克扣我斤两,乃是咎由自取。” “堂哥是不对,但并不至于让你下那般重手,你不但伤人,还当着众人的面百般折辱,你可知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那又如何?祸是自己惹的,我对他的辱不及他的嚣张万一。你只看到了他的好,却没看到我们的怨,如此行事与掩耳盗铃者何异,有什么资格在此与我讲道理?” 不待孙宝才回话,封知平拔剑出鞘往身材一摆。 “多说无益,总是要打过的,我还有衣服没洗,别浪费时间了。” 孙宝才缓缓拔剑,淡声道:“确实,多说无益,我只是想给你个认输的机会。既然你这么自信,那我也不劝了,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何资格张狂!” “狂”字方落,封知平已然出手,剑光如电直奔咽喉。 孙宝才冷笑,不躲不闪反握剑柄朝上一提,欲用剑镡将来剑格开。 跟我秀技? 封知平暗笑,将中时剑招一改,剑尖如蛟龙入水顷刻下坠,直指胸口。 孙宝才眉头一挑,执剑的手飞快一松改为正握,叮叮叮三声脆响架开刺击,封知平抽身后撤,右手微微颤抖。 修为还真高! 酸麻感迅速消退,封知平心中暗凛,此人不愧是几近圆满的后天境高手,不易发力的姿势连挡三剑,每一剑都力道十足。 试出深浅,他改攻势为游走,孙宝才则右守转攻。 偌大的演武场,两人一追一退顷刻间已过十招,封知平右手酸麻剑交左手,孙宝才占据上风,却皱起了眉头。 真难缠,难怪堂兄会输! 想想自己十招败之的狂言,他微微有些脸红,好在听到的人不多,他只要尽快拿下对手就不算丢了面子。 乒乓声不绝于耳,转眼间又是十余招过去,孙宝才冷静的面孔下疑窦渐起,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出手时的力道似乎变大了一点。 难道他在耍诈,想扮猪吃老虎? 眼神一厉,孙宝才脚步稍缓,猛催丹田。 耍诈又如何,若非实力不济,又哪需这些诡计! 内力疯狂涌动,长剑微微轻吟,若有若无的流光浮于剑表,引来不少兴奋的吸气声,也让闭目养神的胡老睁开了眼。 “看来不用两年,一年之内就可圆满。小家伙不错,可惜入门晚了些,年龄稍大,可惜啊可惜。” 孙宝才听不到这些,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封知平身上,待内力积聚到顶点式猛然暴喝,剑随身走笔直而出,一条璀璨的剑罡溢出剑身当先开道。 “死!” 第50章 打地鼠 这一剑灌注了孙宝才的全部力量,那剑罡并未贴地,仅带起的劲风便将地面分出了一条尘道。 封知平面沉如水,这一剑比不过高湛,但也不可小觑,硬接难免吃亏,遂连出三剑抽身疾退。 “果然耍诈!” 眼见自己的剑罡被对方三剑打散,孙宝才彻底确定封知平的修为绝对比之前打听到的要高。 “看你怎么躲!” 剑罡虽散,紧随而来的刺击仍在,这一剑看似笔直实际笼罩了五个方向,他不信封知平有能耐躲得过去。 封知平没想躲,他比谁都清楚这一剑的厉害,击散剑罡后长剑闪电换手,提住一口气扭身错步,于方圆之地连出七剑,神乎其神的卸掉了来剑的所有力道。 “什么?!” 孙宝才大惊,场外也惊呼一片,胡老更是直起身来。 “流云剑,这是我点苍山的流云剑,他怎么会,谁教给他的!” 流云剑乃点苍山秘传剑法之一,讲究剑如流云不着痕迹,招招递实但每招只出数分力,以疾风暴雨之速行旁敲侧击之事,专门用于对付修为胜于自己的对手。 只是,他怎么会? 胡老不解,其他人也不解,尤双儿见周冬夏等人朝自己望来撇撇嘴,知道这口锅又得自己来背。 不提旁人惊诧,但说场中,孙宝才大惊之余下意识缓了一步,封知平见机立刻反攻,剑法一改银花绽放。 银亮的三叶草晃人视线,先行一步的剑芒更是迫人心神,孙宝才急忙凝神提剑应招,可三叶草只劈散了两片半,还有半片飘飘而入,似缓实急的抹在了身上。 “哼!” 闷哼后撤,手按左肩,孙宝才脸色阴沉至极,自己竟然先一步中招了! 封知平毫不分神,见对手后退立刻紧步跟进,剑法再改如游龙潜渊,剑分两朵点向两肋。 左,还是右? 该死,管他呢! “给我滚!” 一声暴吼,孙宝才猛提内力全力下扫,封知平不敢硬接,轻巧避过错身后撤。 “飞虹九式,这是紫杉剑阁的飞虹九式里的霞龙戏水,他怎么会?!”胡老喃喃,惊愕不已。 飞虹九式与流云剑一样,是紫杉剑阁的独门剑法,虽不如流云剑品级高,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学的。 这还没完,待孙宝才重整态势准备出击时,封知平也脚步一顿抢先出手,双手握剑横劈直砍。 胡老皱起眉头:“军中通传的战剑剑法,不过战剑是大剑,七到九尺长,半人宽,专门用来砍马破门,用在这里不太合适吧,兵刃也不趁手。” 说话间,封知平已与孙宝才硬拼五记,次次击实交击声刺耳,第六剑时封知平终是内力不济,嘴角溢血踉跄跌飞。 “果然!”胡老暗叹,“这小子不知从哪偷学来的剑法,招式练的不错,可不明其意,不懂用途,不吃亏才怪。不过能自学成这个样子,他的资质悟性也算不错了,修为也算可以,难怪马尚顽那般看重。” 胡老所想也是孙宝才所想,见封知平吐血,他登时哈哈大笑。 “偷学来的剑法也想胜我,做梦!” 封知平抹抹嘴角的血迹,笑笑没说话,旁人以为他是不输气势强作欢颜,熟不知他打心眼里乐开了花。 从动手开始,剑内的灵气便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随着出剑的节奏加快,吸收的速度也悄然提升。 原本很满意,可当流云七剑硬逼开对手时,他蓦然发现内力收放间灵气反哺的速度暴增数倍,之后“霞龙戏水”硬拼一记,内力回缩时带回来的灵气简直要撑爆他的手臂静脉一般。 这个现象以前从未出现过,便是剑种出现之后也没有,仔细想想应该是跟高湛那一战的结果,当时自己不知怎的激发出了剑内的灵性做到了灵识期高手才能做到的事情,很可能就是最后那一剑让剑种产生了某些变化,直到此时方才察觉。 所以,他一改之前的谨慎行事,以军中通传的大剑战法大刀阔斧的跟对手硬拼,现在虽然受伤,但只是经脉震荡出的淤血,根本不但丝毫未损,气海还充盈异常,一条元力丝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成形。 “来。”冲孙宝才招招手,他双手握剑,仍是战剑的姿态。 “不知死活!” 孙宝才冷笑,剑步杀出,数招过后再次将人击飞,可他却没有多少欢喜,心里再次泛起狐疑。 “好像不是错觉,这小子的修为真的涨了,只是,怎么可能?” 悄悄攥动握剑的手,感受着手掌的麻痒,他确信自己不是错觉,可是却想不通,难道直到现在对方还在隐藏实力? “管你什么猫腻,尽快将你拿下,看你还怎么耍花招!” 战意渐盛,人冷静下来,孙宝才调息片刻,再出手时剑法已改,轻灵的仿佛不带烟火气。 赵康等人立刻看向徐昊,后者紧抿着嘴,眼神冷冽。 孙宝才的剑法正是自己最得意的十三路“春雨剑”,没想到自己与他数次交手竟被他偷学了去,只不知得了几分真意。 “柔克刚,脑子挺活,不算蠢。” 封知平暗暗点头。 军中战剑刚猛至极柔性全无,是专门用于战场上大群人马混战的,出手时的破绽全交由身边的战友弥补,是以混战时威力极大,远胜大部分寻常剑法,可一旦用于单挑,很容易被克制。 只是... “他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少爷我会的可不止一样啊!” 双手握剑待敌近前,封知平嘴角一勾,矮身扑到了地上。 “又是这一招!” 尤双儿丢脸的捂住眉眼,当初的地堂刀她记忆犹新,如今换成了地堂剑招式大有变化,可姿势一如既往的难看。 封知平丝毫不觉得难看,与人搏杀生死一瞬,只要能克敌制胜,谁管好不好看! 再好看的剑法,能有小命重要吗? 孙宝才不是那时的散修,地堂剑虽然不好对付,但他并非全无应对之法。 招式稍改剑指下路,两人乒乒乓乓的打在一处,远远看去孙宝才就像发傻似的在原地转圈,一个滚地葫芦绕着他滚来滚去,精彩,却也好笑。 尤双儿的脸火辣辣的,虽然事不关己,可她还是觉着丢脸的是自己。 她见过封知平的剑术,知道他会的很多,深知他完全可以换种剑法逼平甚至胜过孙宝才,可他偏不,偏要扮丑做个滚地葫芦逼着对手硬拼。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真的很丢脸,硬拼下去吃亏的只会是他自己吗? 尤双儿不解,其他人也不解,就连孙宝才也开始疑惑,可高频率的交手让他无暇分神细想。 不知不觉,一盏茶的功夫一过,转的还在转,滚的还在滚,而且瞧架势,滚的那位越滚越起劲,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老天爷,这小子属地鼠的?怎么这么能滚!” 围观者中有人忍不住打起哈欠,揉着眼抱怨。 原本蛮精彩的决斗,谁成想变作了这般样子,虽然精彩依旧,可这也太那啥了! 起初还有些同情封知平,现在一些人开始同情孙宝才,滚的那位不知如何,转的这位肯定不好受,想想自己若是处在他的境地,怕是早就转吐了。 孙宝才心中叫苦,可是没办法,十招狂言早已变作了笑话,他现在只想抽身出去,再不出去他真怕自己会吐。 除此之外,封知平的诡异也让他寒了胆,作为对手,他最能感受到此人的变化。 起初还能蛮力逼退,可渐渐的,对方出手的力道已不逊于自己多少,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方的力量越来越大,行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至现在,他好不容易寻到机会硬拼一剑,结果自己被震退半步,对方只滚偏了三分。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内力为什么在增长?难道说他吃了激发潜力的丹药?不,不对,最好的虎阳丹也不可能如此持久,除非是荣元散,可荣元散价值千金,他哪来的钱和功绩点兑换?” 决斗只要求不伤性命,不限制双方手段,他知道对方依靠药物也没办法,控告只会让自己受到嘲笑。 “肯定是荣元散!” 硬拼一剑,手掌发麻,孙宝才久斗不胜心下一横,抽空摸出一颗药丸丢进口中,正是与周冬夏一样的虎阳丹。 “药是你先吃的,那就别怪我效仿!三十招之内将你拿下,尽快调息,此丹应该伤不了我多少!” 丹药入腹,药力上涌,本有些怠惰的气海迅速提速,疲惫的精神陡然一震,孙宝才压抑不住一声低吼。 “哈!” 吼声出口,衣衫也像是充了气似的猛然一鼓,吞吐的剑光暴涨三尺,遥对对手一剑下劈,地面顿时绵延出一条凹痕。 这威力,准先天! 草你个卑鄙小人,打不过竟然嗑药! 封知平气坏了,自己好不容易保持住节奏,跟对方谈情说爱似的你来我往偷摸增长修为,这家伙竟然坏自己好事! 有点默契没有? 你这德性能找到老婆吗? 乌七八糟的想着,剑罡已然临近,想躲,可一咬牙停住身形,半跪于地挥剑横劈。 少爷不是当初了,准先天的剑,倒要看看有多厉害! 精神高度集中,内力尽可能的灌注,长剑一震精光大盛,下一刻流光溢出剑身,空气迅速升温。 “这是!” 胡老霍然起身,满眼不可置信。 一个连准先天都不是的小子竟然能将兵刃的灵性逼出来,哪怕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这也是不可能的。 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第51章 胜负 封知平不知道自己又被当做了怪物,他的精力全部击中在面前的剑罡上。 随着长剑横挥,剑内的火灵性疯狂涌动,缠绕在元力丝线上决堤般的滚涌入体内,只有少部分溢出剑外,融入他的剑罡当中。 横竖两道剑罡交汇,十字形精芒让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瞬,下一刻,孙宝才的剑罡被打散吞没,带着少许热气的剑罡一路平推,眨眼来到跟前。 “什么?!” 孙宝才几近失神,本能的竖剑挡格,一股巨力震得长剑悲鸣手腕麻木,那股看似温度不高的热感渗入体内霎时化为酷热,弥漫在胸膛各处烫灼着他的器官。 “啊!” 一声惨叫,尾声被鲜血淹没,孙宝才倒飞丈许跌落在地,趴在地上吐血不止。 落在地上的血微微冒着热气,他的人也想从里面烧起来一样,丹田疯狂运转想靠内力驱散,可周天转得越快酷热弥漫的速度也越快,竟是连压制片刻都做不到。 关键时刻,胡老跃入场中,伸手按在他的背上。 “静心,凝神,莫为外力虚妄惑神思,随我引导迫出热毒!” 孙宝才赶紧遵从,片刻后哇的一口黑血吐出,那血中竟是带了一缕焦味。 “无碍了,在此打坐调息片刻,三个周天之后便可重固根基。” 拍拍孙宝才的肩膀,胡老站起身,转过来看向封知平。 封知平也很不好过,那一剑胜了孙宝才,也让他抽干了剑内的所有灵性,此刻又身处那种充盈又空虚的古怪境地。 充盈的是丹田,剑内的灵力让元力丝线暴涨三条,气海比当还初夸张,像个臃肿的胖子,内息充盈到竟然顺着毛孔缓缓向外散逸。 可他的人却疲惫又空虚,仿佛七天七夜没合眼,明明身体充满了力量却一点都不想动,只想闭上眼在这儿大睡一场。 “该死,这招以后绝不能再使,太浪费了!” 试图阻拦内息流逝却怎么也拦不住,封知平心疼得想哭,瞧见胡老走来赶忙脸色一正,拄着剑晃晃悠悠的站起身。 “我赢了,对吧?” 胡老没回答,走到面前定定的看着他,深邃的双眸像要穿透灵魂。 “还不宣布?”不舒服的错了下视线,封知平试图岔开话题。 胡老这才开口,低声问道:“你,为什么能逼出剑内的灵力?” 封知平默不作声,胡老眉梢一挑,点点头。 “好,你不愿说,那我不问,咱们换个问题。我派的流云剑,紫杉剑阁的飞虹九式,还有鹤州府赵家的地趟剑,你,是从哪学来的?”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封知平暗暗嘀咕,嘴上说道:“见过,就学会了,另外地趟剑不是鹤州赵家的那套,而是他们家的改进版,减了三招,改了五式,威力和破绽都更胜一筹。” 胡老表情古怪,上下一打量:“看一遍就会,还能改动剑招?呵,厉害啊,你以为我会信?说,你到底师从何门!” “无门无派,一介散修。” 见老头不信,封知平一挺胸脯骄傲的道:“您老可能不信,但我是武学天才,学个招式改个剑法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武学天才能是杂役?你糊弄谁呢!” 胡老气乐了,仔细一想又不对,这小子说的可能是真的,要不马尚顽那家伙怎会如此着紧。 他们到底搞什么猫腻,这小子明明是个人才,扔我这儿当个杂役算怎么个意思? 心里嘀咕,胡老看向封知平手里的剑,眼神一闪刚要拿,背后有人叫住了他。 “老|胡,这么多人看着呢,还不赶紧宣布胜负?晚课要开始了,再不过去,小心李长老找你问罪。” 马尚顽说着走到近前,死鱼眼在封知平身上一扫,转回时发现胡老在盯着自己。 比瞪眼他可没输过,死鱼眼微微一睁对视起来,三息之后胡老落败,白了一眼将他拽到一旁。 “老马,你说实话,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这小子明明不是先天却能引出剑内的灵力,这种怪物你放我这儿,几个意思啊?是想送我份大礼让我收下吗?要真是,那我可收下了哈!” 马尚顽嗤笑:“收?别想了,我师父都让他给拒了,还有苏老,就你?你要能收下,我那几瓶珍藏的百年桂花酿全送你,以后见你尊称胡爷!” “吴师伯,还有苏大堂主,都给拒啦?!” 胡老吓了一跳,捋着胡子偷瞥了眼封知平:“乖乖,这小子到底什么人?那天初见我还以为他只是个愣头青,有点天赋,就是脾气稍大,现在听你这么一说,他要不是真傻,那肯定大有来头啊!” “谁说不是呢!”马尚顽叹了口气,凑近道,“他的身份我一直在查,可这小子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似的,只能查到他出现在九莲县,其他一点线索没有。不过这小子应该没有歹心,我从迷龙山一路观察到这儿,他皮是皮了点但没有坏心眼,我觉着他进点苍山有点像是避祸来的。” 胡老眼神一凝:“闭祸?最近风调雨顺,除了剑候爷的宝贝儿子丢了再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哪来的祸好避?也就那些不入流的小家小派有可能。可若是他们,出这么一个宝贝捧着还来不及呢,哪儿还能害他?” “所以我才发愁啊!”马尚顽苦笑,“我想查,可查无可查,我真怀疑这小子会不会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后天境能激发出宝兵刃灵性,你听过?” 胡老咋舌摇头,想了想问道:“这个宝贝你是怎么捡回来的,运气够好的啊,其他几派就没找你麻烦?” 马尚顽笑容更苦,唏嘘道:“不是我,是双丫头,要不是双丫头耍赖,我差点把他拒之门外。现在想想,唉!” “双丫头,哪个双丫头?呃,难道是韩山主的那位宝贝徒弟?” 见马尚顽点头,胡老越过他的肩膀偷偷往场边一瞧,猛捋胡子差点没揪下来。 “难怪,难怪,我说那妮子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她!小时候见过一面,一晃竟这么大了,人水灵运气还好,只出了一次山就捡了个宝贝回来,实叫我等汗颜呐!” 马尚顽感同身受的点点头,顿了顿说道:“总之,人先留你这儿,方安那边我打过招呼,你和他一起把人给我看好了。只要别太出格,想折腾就随他去,有一点你给我记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离山,这小子可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去紫杉剑阁呢!” “切,紫杉剑阁有什么好的,不女子多了点,咱们点苍山又不是没有!” 胡老一脸不屑,瞧见马尚顽眼神不对头,赶忙尴尬的咳了两声。 “你放心,人搁我这儿,回头我再给王师弟打个招呼,有我们看着保准他没事儿!” 马尚顽点点头,想了想补充道:“也别太刻意,顺其自然。这小子身上有古怪,他不说咱们也不能逼供,我看咱们可以适当的给他安排一下,让他别闲着,等到他顶不住压力向咱们低头的时候,那还不是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高啊!”胡老一拍手,眼神诡异,“这是吴师伯的意思吧?嘿,不愧是吴师伯,软刀割肉|逼人就犯,果然精明!” 马尚顽不乐意了,一瞪眼:“喂,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逼人就范!这是为他打点前途,是为他好,明白吗?” “是是是,你说的对,是我失言。嗨,你说咱点苍山收个徒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了,还得花费这些心思,这小子,邪性!” 两人相视苦笑,胡老清了清嗓子转过身,朗声宣布结果。 其实不用宣布,结果已然明了。 双方一个脱力却仍站着,一个就地打坐现在也不敢起身,加上以弱胜强的少见结局和孙宝才往日的威名,围观者早已兴奋起来,公证结果无非锦上添花,将情绪推向了沸腾。 张泉面沉如水,所有桥西的人脸色都不好看,这个结果是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他们不怪孙宝才,也相信孙宝才,尤其孙宝才为了桥西的颜面竟然不惜吞服虎阳丹催升修为,他们都看在眼里,他们只是想不明白此战究竟是怎么输的。 比起孙宝才,封知平的剑罡明显逊色许多,可就是那道看似绵软稀薄的剑罡正面击溃了孙宝才的剑罡,并且一击将人打成重伤。 他们看不出其中奥秘,只能往暗器之类的方面想,可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又有胡老在场,谁都没见到暗器的影子,想问更是不能。 待孙宝才调息完毕,张泉招呼人将其搀起,冲马胡二人行了礼后恨恨看了桥东的人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桥东的人已经疯了,封知平也快疯了,在胡老宣布结果后他瞬间被人潮淹没,认识的不认识的,不知多少只手拍打着他的前胸后背。 “小老弟,我就知道你行!”马六哈哈大笑,伸手就是一巴掌。 “我就说他没问题,你们非拽着我去劝他换人,一群没脑子的莽夫!”赵康大言不惭的嘚瑟着,伸手也是一巴掌。 “少来,主意本来就是你出的,你个小白脸给老子滚开!”老董在骂娘,一巴掌拍在后背上,封知平想不通他骂的是赵康为何要拍自己,还这么重。 “冯兄剑法小弟叹服,希望以后能多多指教。”徐昊红着脸说道,轻轻拍了一下,力道跟声音一样轻柔。 “不愧是我的小弟,今天表现不错,我还算满意!” 尤双儿挤了进来也想拍,封知平忍不了了,臭丫头瞄的是脸! 被人当成皮球拍个不停,他平很郁闷,却得保持微笑,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迎面看见周夏冬的大手也伸了过来,满心悲叹的闭上眼就待接着,熟料那只手并没有落在身上。 睁开眼,只见周夏冬蹲在身前,笑容满面的转过头。 “累坏了吧?上来,我背你回去。” “这个,不合适吧?”封知平大窘,后退半步连连摆手,“冬哥,我只是有点脱力,又没残废,咱就别...” “上来!” 强行把人背上,周夏冬笑道:“好久没这么痛快了,连孙宝才都能干倒,你小子真行!回头我就去拜访一下张泉,我倒要看看他那张驴脸是个啥表情,哈哈哈哈哈!” 桥东杂役们的簇拥中,封知平被周夏冬背出了演武场,竟是跟马尚顽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回头瞧瞧死鱼眼的微笑,他暗暗撇嘴。 不打招呼也好,笑的那么贼,指不定又憋着什么坏水,少爷得小心点,可不能给你机会! 第52章 你不是她 因为状态不佳,庆功宴封知平没去,只请周夏冬派人帮忙送点夜宵,强撑回屋送别众人,扑在床上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再睁眼时已是深夜。 无思无梦的酣眠效果极佳,坐起身使劲抻了个懒腰,浑身上下道不尽的清爽。 “这觉睡得舒服,我睡了多久,不会好几天吧?” 咂咂嘴,摸着咕咕作响的肚皮想去看看屋角的漏刻,刚转头,就见一双清冷的眸子一眨不眨的凝视着自己。 “妈呀!!” 嗷嚎一声,伸手要去抹剑,结果摸了个空。 “剑呢?!” 心下一惊,可这一缓的功夫人也冷静的下来,瞪大眼睛借着烛光仔细一瞧,封知平一脸无语。 “傻妞,你不是回去了吗?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屋来,你想干嘛?告诉你,我可是正经人!” 尤双儿没说话,手指轻轻抚过剑刃,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剑竟然到了她的手里。 坏了! 心里一个咯噔,脸上不动声色,封知平嬉皮笑脸的伸手去拿:“喂,取而不问是为偷,懂不懂?快给我,别给我摸坏了。” 手伸到半途僵住了,因为剑锋顶在了咽喉。 眨眨眼再仔细一瞧,封知平心里暗骂晦气,刚睡醒反应迟钝,眼前这个冷冰冰的人儿哪会是那个傻丫头,可不正是时刻惦记着他小命的冷丫头嘛! “冷静,冷静,有话好说!你喜欢就送给你,一把剑而已,这都不是事儿,来,先把剑放下。” 捏着剑刃往边按,没按动。 加点劲儿,剑动了,不过是往前挪,离咽喉更近了。 轻吸一口气定定神,封知平说道:“咱有言在先,暖丫头跟我说她与你已经谈好了,你不能杀我。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小心她跟你拼命!” 尤双儿眼神一冷,斟酌良久,剑缓缓移开。 “你这种登徒子,就该一剑杀了干净,也就她那憨直的性子才会被花言巧语所迷,喜欢与你亲近。” “什么花言巧语,我这叫真心换真心,可不是...” 封知平辩解,剑又挪了回来,心里大骂卑鄙,脸上堆起大大的微笑。 “对,就是花言巧语,你说啥都对!” 剑再次挪开,尤双儿收回面前曲指轻弹,待鸣音几近消散时,淡声问道:“你的剑,为何废了?” 封知平一窒,就听女孩连珠炮似的继续问道:“今日你的胜算本不到两成,为何会愈战越勇?最后那一剑明明是先天之力,你为何使得出?是功法,还是其他缘故?还有那日,你明明不学无术却能辨出宝物,又是为何?” 该死,果然被她察觉了! 封知平心里叫苦,嘴上笑道:“不学无术过分了吧?我是学识少,但也不是啥都不懂,真要什么都不懂你觉得我能说得那般准确吗?” 尤双儿冷哼一声:“收起你的嘴脸,你骗得过她,骗得过别人,但休想骗过我!那日考教,你说的不仅仅是准确,而是透彻!除了马师叔,唯有铸器之人才能了解得那般清楚!” 见封知平默不作声,尤双儿站起身,斜剑指地。 “还有今日,你起初明明远不如孙宝才,连正面交手都不敢,可后来却越战越勇,竟与他拼了个旗鼓相当!我原以为你是练了那种可吸他人内力的歹毒功法,可看了你这剑我才发觉不是。虽然匪夷所思,但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猜测,你,是修了一种可以吸收剑内灵力的功法,所以才能创造今日这般奇迹,对不对?” 傻傻看着尤双儿,封知平一个头两个大。 同是一个人,冷的这位也太聪明了吧? “你不承认没关系,我还有证据。” 微微昂起下巴,尤双儿眯着眼冷笑道:“迷龙山内,你费劲心思搜罗宝兵刃,为了它们甚至连命都不顾。之后我从中作梗,让你只从那些兵刃里取了五件,自那以后你一有机会就背着我们演练招法。我原先还奇怪你为何如此着紧外功而疏忽内功,现在看来你并非疏远,而是就在练功!用它们的灵力,修你的内力!” “你跟踪我?!”封知平浑身发冷,梗着脖子道,“我没有!你自己瞎想的东西别乱往我身上安!” “没有?” 尤双儿轻笑,手腕一震,手里的剑顿时悲鸣一声断为数截,碎块掉在地上叮当作响,每一声都如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封知平的脸上。 “这把剑废了,当初那几柄刀剑你一柄都没有带出来,想来,也是一样吧。” 看着女孩清冷而自信的浅笑,封知平深深一叹。 瞒不过去了。 这丫头知道得太多了。 当初被马尚顽质问时,自己向她投去的求救的目光的那一刻就该料到会有今天这种结果。 自己并非没有想过适当坦露,说辞都准备好了,只是那对象,不该是眼前的这个她。 “能叫她出来吗?”封知平问道。 “她累了,在休息。”尤双儿缓缓落座,冷眸一扫淡声道,“我与她同为一体,说与谁听,都并无分别。” “那你们谁是姐姐?” “当然是我!” 尤双儿立刻应道,语气明显是在强调,待看到封知平的眼神时省过味来,素来冷傲的面色竟泛起一抹霞色。 “少岔开话题,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什么嘛,原来也是个傻妞,再聪明也是同一个人,不过这张小冷脸还真能唬住不少人。 封知平心里偷笑,见女孩眼神不对头像要吃人,赶紧摆出一脸严肃,正色道:“天赋异禀,仅此而已。” 凝视着封知平,尤双儿的眉头一点点蹙起,良久表情一松,眼中泛起一抹让人揪心的朦胧。 “我与她同为一体,你说与她她也会说与我听,为何你只信她,不信我?” 我去,不是吧,你也会用哭这一招? 轻轻打了个寒颤,封知平无奈的耸耸肩:“大姐,不是我不信你,你自己想想咱俩每次见面啥情况。第一次,你大半夜的从天而降差点没掐死我;第二次,我好心相帮却差点被你削没了鼻子;这次更厉害,你大半夜闯我房间,拿着我的剑指着我的喉咙,还把剑给我毁了,你让我怎么信你?” “可我与她同为一体...” “一体也不是一个人!她娇憨可爱,你冷若冰霜;她待人以诚,你处处提防;她很想与人亲近,你却拒人于千里,我算明白韩仙子为何不让她与人接触了,不是她的缘故,都是因为你,是你把她搞成了孤家寡人!” “我...” “怎么,又想杀我?怕你啊!” 封知平豁出去了,跳下床拿过剩下的那把水行灵剑扔了过去。 “拿着,今天就算死我也得把话说完!告诉你,我是很喜欢另一个你,因为我心疼她,我比谁都清楚她的寂寞和无奈!你以为你修为高就能逼迫不如你的人,视之为草芥,她修为不比你差多少,她怎么不这么做?从打见面开始,她想的一直都是怎么帮我,你知道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尤双儿默不作声,封知平也没理她,回想着初见的场景露出微笑。 “她说,这位壮士,你想成功吗?” 尤双儿嗤笑:“那是为了拉你入伙,起因仅仅只是一个可笑的赌约,甚至连赌约都算不上,连那套说辞都是别人编撰的,目的就是耍她,可笑她全然不知竟当了真!” “那又怎么样?方式再可笑,她的心也是好的,你知道多少散修想寻一个出头的机会而不得吗?她给了我们机会,并借此满足一些亲近他人的愿望,她在努力让自己快乐,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你呢?幸亏那晚常师兄在,否则你又会亲手将她变回孤家寡人!” “对了!”竖起一根手指,封知平淡声道,“纠正一下,那套说辞确实是别人针对她编撰的,但目的不是耍,而是逗,耍和逗的区别你肯定明白,但你体会不到!” 尤双儿沉默片刻,辩解道:“我是为了她好!人心险恶,若事事都像她那般全无防备,将来必成大错!待人以诚?呵呵,这话没错,但还有一句话叫‘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人心,人心,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便是人心!” 封知平愕然:“丫头,你才多大,心思就这般晦暗?” “你不也一样吗?” 尤双儿冷笑,站起身贴到封知平面前。 “你与她说的那些话,她都说与我听了,那些话她听不出味道,我却听了个明白。你是身边的人要杀你,逃难中遇到了我们,这才顺水推舟入我点苍,目的就是避难!待人以诚,你倒是待人以诚,可结果呢?他们不一样要杀你吗?!” 封知平哑然,这丫头太聪明了,他讨厌跟聪明人说话。 后退半步,他皱眉道:“就算你说的对,那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不能因为一个恶人就无视其他好人的存在!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你不能因此就惧怕与人接触,是,这样看起来格调很高,其他人看你都跟仙女儿似的不着烟火,可实际上呢?看看你身边,除了你父母和你师父,还有一个人是真正关心你,在你遇到困难时肯帮助你的吗?!” 尤双儿傲然一笑:“我不是怕,我只是不需要!” “可是她需要!” 封知平大吼,尤双儿一窒,沉默下来。 “她还有我。”良久,尤双儿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与她同为一体,可以永远陪着她。” 封知平叹了口气,轻声道:“就算如此,可她,快乐吗?” 沉默。 第53章 换 打更声由远及近,又逐渐走远,屋里的沉默仍未打破。 封知平表情严肃,心里却很开心,从女孩垂下视线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占据了上风,而最让他开心的还是成功转移了话题。 站了小半个时辰了吧? 腿有点酸,还有点想撒尿... 要不我先坐下,让她自个儿站着? 算了,坐下有点输气势,还是站着好,居高临下的多有压迫感! 心里有一遭没一遭的乱想着,封知平突然很羡慕马尚顽,自己要是也能有那么一双犀利的死鱼眼,这丫头估计早就被自己瞪服了。 唉,还是算了,真要长成那样,娘亲会伤心的。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封知平有些忍不住了,尤双儿跟个塑像似的一动不动,他真想伸手戳戳看这妮子是不是偷摸的换了个假人儿跟这儿杵着。 就在他想退一步首先打破沉默的时候,尤双儿抬起头,先开了口。 “或许你说的对,但我不认为我有错。她性情憨直难辨小人,我必须帮她提防!” 封知平翻了个白眼,懒得答话,一屁股坐回床上。 他算看出来了,冷双儿聪明是聪明但也挺傻,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想这么久。 早点说出来让少爷知道,少爷吃点亏先退一步不就海阔天空了? 好男不跟女斗嘛! 看看女孩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散发着孤冷的气息,封知平忽然有些可怜她,想了想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帮傻丫头一个忙吧,一直这么下去总归不是个事儿,少爷就帮你调教调教这个冷姊妹吧。 “坐。” 指指椅子,尤双儿没动,封知平白眼一翻拍拍身边:“嫌硬啊?那坐床上?来时也没见你脸皮薄,怎么着,现在不好意思啦?” 尤双儿冷哼一声,用力落座别开脸。 “轻点儿,我椅子不结实,别给坐散了。” 封知平调侃,尤双儿猛的回头,手握剑柄咯咯作响,半天才松开。 “真想杀了你!” “嗯嗯,我知道,你有这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加油!” “哼!” 再次别开脸,尤双儿忽然有点迷茫,自己大半夜跑这儿来干嘛来了,打嘴架? 不对啊! 省过味来,脸色一冷转过头,看见的却是一张笑嘻嘻的脸。 “你...” “我决定帮你一把。” 几乎同时开口,尤双儿愣了下,封知平微微前倾,笑道:“我理解你的苦心,也明白她的苦楚,所以我决定吃点亏,帮你们调和一下。” 尤双儿皱眉:“什么意思?” “很简单,用我的秘密换你的信任。” 打了个响指,封知平说道:“你不是不信任别人嘛,我来帮你打破这个僵局,我给你信任换你对我的信任,有了个这个好例子,你以后就得改改脾气,试着去接触其他人。” “我不需要...” “可是她需要,你也需要!” “她明白我的苦衷,所以一直很配合我,你没必要...” “理解不代表接受,更不代表喜欢,何况她都能理解你,你就不能理解理解她?做人不能太自私啊!” “......” 见丫头不说话,封知平深恐又是大半个时辰的沉默,略一寻思反正今晚也躲不过了,索性一拍大腿:“我就问你,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秘密?” “想!”尤双儿立刻点头。 “那不就结了!” 起身拉了把椅子坐到跟前,封知平说道:“想知道我的秘密就要答应我的条件,否则你就是杀了我也别想知道!这笔买卖对你来说相当划算,你等于什么也不用付出,而我呢?我要担心你泄密,还要担心你会不会杀了我,总之不利因素全在我,你觉得如何?” 沉默片刻,清冷的眸子变得眼神复杂:“你真这么喜欢她?为了她,连这种风险也敢冒?” “吃醋了?”封知平夸张的挑挑眉头,笑道,“你们都是一个人,喜欢她不就等于喜欢你嘛!我是见不得你们这么别扭,所以才想帮你们,而且我的秘密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找个可信之人分享一下,你快乐我也快乐不是?” “谁吃醋,谁要你喜欢!再胡言乱语,我就杀了你!” 话虽如此,可脸却红了起来,封知平第一次在冷双儿身上见到人气儿,心里乐得不行。 这丫头,就是欠调教! 咬牙思忖了一会儿,尤双儿点了下头:“行,就依你,说吧!” 封知平露出胜利的微笑,在女孩拔剑前咳了两声说:“其实也没什么,你猜的都对,我确实能吸收宝兵刃的灵性,就像吃丹药那样,只是没有药的那些副作用。” “没有副作用?!”尤双儿瞪圆了眼,“一点没有?什么功法这么霸道?” “不是功法,是体质,我的身体让我能吸收兵刃的灵性,也让我能以现在的修为能引动剑内的灵力。说真的,那一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使出来的,而且应该不局限于剑,只要是宝兵刃应该都可以。” 封知平说的风轻云淡,尤双儿听得五雷轰顶,瞪着眼愣了半天霍然起身,指着封知平半晌又重新坐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若有这般霸道的体质,怎么可能还是当初那点修为?难道是因为无法正常修炼,又太穷,没钱买灵器,所以才耽误了修行?” “哦,那倒不是,我可以正常修炼,以前也没这般异禀,我是经历了一场奇遇才获得这个能力的。” “奇遇?” “嗯,奇遇,天大的、自古未闻的、难以想象的、骇人听闻的、馋死人不偿命的惊天奇遇!” 尤双儿膈应得磨牙,封知平毫不怕她,凑到她耳侧小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碰到了神仙!” 女孩本来还在躲,闻言顿时僵住了,猛然扭头差点没亲上,一巴掌扇过去落了空,看着挤眉弄眼使劲点头的少年呆呆出神。 “神仙?不是武魂?” “你见过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武魂吗?” “起死回生?” “呃,这个是另一段,咱们以后有机会...” “说!” “哦...” 掩去了自己的来处,删改了部分情节,封知平半神半假的将遇到胖神仙的经过说了一遍。 尤双儿起初还存着七分狐疑,听着听着只剩下两分,到最后一分也没剩下。 “你是说,他让你定住了,然后将你流出去的血全塞了回去,又把伤口给愈合了?” “这个嘛,我觉着说成静止和时光倒流更准确一点。”封知平搓着下巴回忆道。 “这个不重要!” 胡乱摆摆手,尤双儿目露沉思。 “能操控空间的神兵好像只有仙器空玄枪,控制时间的,我想想,三万多年前的一面天级宝镜似乎可以做到,不过那面镜子早已随其主人化尘了,不可能流传到现在。而你说的同时操控时间与空间的宝兵刃,史籍上从未记载,你确定你没记错,不是再生,而是时光倒流?” 女孩俯过身来,几乎脸贴着脸,淡淡的清香扰得封知平心中一荡,赶忙尴尬的稍稍后仰,无奈点头。 “我确定我没记错,再生的话只能治愈伤口,你听过能让流出来的血再流回去,而且是按着原轨迹倒流的再生术?” 女孩沉默下来,看着她来回变换的纠结表情,封知平满心同情。 说真的,若非亲身经历,还有剑种佐证,他自己也会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良久,尤双儿吐了口气,喃喃道:“原来,仙,真的存在...” 封知平无语:“当然存在!若不存在,我们修炼是为了什么?那些站到世间顶点的武魂仍勤修不辍,又是为了什么?” “不,这不一样,这是两码事!” 尤双儿端坐,肃然道:“武魂是武道的顶峰,再往上便是仙,可仙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仙界究竟存不存在根本无法佐证。” “谁说的,天元剑、太始刀、空玄枪,三把仙器在那摆着呢,还能作假?” “那是我们给它们的定义,它们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仙器没人知道!” 见封知平不解,尤双儿斟酌了一下,解释道:“三柄仙器威力无匹,可历史上并非没有能比肩它们的神兵出现,差异只在于是否能够传承。当初那捧沙之所以被认定为仙沙,只因它从未在其他地方发现过,那位武魂强闯仙穹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他沾回来的沙究竟是仙界之物还是云海极深处某个无人涉足之地得来的也根本无人知晓,所以仙器只能证明仙界有可能存在,并不能证明一定存在!” 说到这里,尤双儿语气一缓,唏嘘道:“自古至今多少天骄,能称作举世无敌者仅有记载的便不下百位,他们每一个都身具通天彻地之能,挥手便可颠覆一国甚至一方云海,可他们全都死了!老死,战死,还有他们认为的仙路上,若仙界真的存在,以他们之能又怎会入不得?仙路,仙路,多少武魂争渡,争到尽头恍惊觉,仙人永隔,根本无路可走!” 封知平愕然:“你小小年纪,又这么点修为,怎么这么深的体会?喂,你不是传说中的那种轮回转世的老妖怪吧?” “呸,胡说什么呢你,你才老妖怪!” 嗔了一句,尤双儿低声道:“这些话都是我师父说的,她说修行至尽便是一股信念,与其谋长生不如谋延年。长生不可得,最长寿的武魂也不过一千六百余年的阳寿,相比其他武魂五百至八百年的寿元已算长生,所以心不能太大,顺其自然,莫让信念变作执念才好。” 女孩的话有如醍醐灌顶,封知平越琢磨越有道理。 武者的一生,往大了说是追寻天道,往小里说也就是为了填饱肚子,然后强壮体魄益寿延年,飞升仙界长生不死那是具形期和武魂境的绝世高人们才会考虑的事情。 而武道修行最看重的又是心性,修为越高越着紧,历史上不乏有人临近顶峰却寸步难进,并非是天资差,多半是过于执念某些事物而乱了心境,对仙的执着正是最常见的情况。 一边是数百载的寿元,一边是永生之仙,行将踏错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想奋进却又畏死,人就这样反复纠结着将自己一点点桎梏。 封知平以前没想过这些问题,此时想来忽的觉得有些可笑。 在他看来,真要长生不死,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世间最惨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到时自己送别了父母再送兄弟,然后儿孙曾儿孙曾曾曾儿孙的一路往下送,若干年后天地间之余自己一个旧人,举目四周谄媚者众而无一亲,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样活着,跟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又有何异? 所以人之一生活的长点是好,但一直不死,仔细想想其实并没那么美妙。 正琢磨着,尤双儿突然抓起他的手,眼神熠熠。 “冯不平,你能不能把遇见仙人的地方告诉我,或者亲自带我去一次?” 第54章 祸水东易 “哈?”封知平一呲牙,“你不是刚说平常心嘛,这就反悔啦?太快了吧?” “不,我不是想求登仙之法,我只是想求问上仙,有没有办法能将我们分开。” 松开手,尤双儿黯然一叹。 “我与她自幼困住这一具身子里,父亲和家师想尽办法都无法将我们分开,也无法将我抹杀。你刚才说的难听,但都对,是我限制了她的自由,如果能分开,与我于她都是好事。” “等等,抹杀你?为什么不是抹杀她?” 尤双儿不言,默然相视,眸子里千言万语。 封知平的心狠狠一揪,他发现自己又错了,两个双儿的关系明显比自己想的更为复杂,但有一点是不该怀疑的——心地。 性格再迥异,本质也是一个人,眼前这个双儿虽冷,但心地却与另一她一样纯善,只不过她的善意只给了她的姊妹,容不得他人。 “胡说,要抹杀也该抹杀我!” 尤双儿突然大叫一声,封知平吓了一跳,仔细一瞧,只见面前的女孩冷意全无,灵动的眸子里只有焦灼。 “这个,你们...” 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支吾着不知该说点什么,熟料刚开口女孩脸色又是一变,眸子里的焦急被冷意冰封。 “呃,你回来啦?” 封知平感觉自己问的很蠢,可尤双儿并不觉得,她甚至都没有听到。 她的身子在椅子上不安的扭动着,双肩颤抖似在挣扎,脸色木然,可双眼却瞬息万变,身上的气息时隐时现紊乱至极,让人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走火入魔就此香消玉殒。 “妈呀,你可别死在这儿,你死了我也死定了,咱不能这么不讲义气!我想想,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喂,能听到我说话吗,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要不咱先喝点水冷静一下,你要凉的还是热的?” 封知平抓狂,问完不等回答就倒了一大杯凉水双手捧着端到面前,尤双儿没接,甚至都没看他一眼,等了片刻感觉不是个事儿,他举起杯子试探着往嘴边凑。 “来,乖,喝点儿,这可是上好的井水,少爷我亲自打的!” 没反应。 再试! 杯子贴到唇上,封知平调笑道:“看,我都这么伺候你了,给个面子呗?再不喝我可生气了哈,信不信我直接给你倒头上?” 这下有反应了,无焦的瞳孔骤然紧缩,凌厉的目光毫不掩饰杀意。 “卧槽!” 撒手后仰避开一剑,余光一扫被剑罡分作两半的床铺,封知平小脸煞白。 “我的床!我的新床!我只睡了两次的新床啊!!” 嗷嚎一声,耳边剑风声又起,封知平顾不上心疼床了,就地一滚滚到窗边,来不及推直接撞破了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朗月是个废柴,只能让视野朦胧可见,好在地方够大。 “以后一定要点长明灯!” 暗暗发誓,耳边听到人追了出来,他翻起身顺手抄起靠在台阶上的笤帚一个箭步拉开距离,双手握着笤帚杆转过身,凝神以待。 “喂,有话好说,咱都冷静冷...” 回答他的是一记直刺,势猛力沉。 抡起笤帚挡格,眨眼走过五招,人没受伤可笤帚只余下两手各抓的一截,长度还不及一根筷子。 “让你装,让你再装,这下真成犊子了吧!封知平,你就一蠢货,吃饱了撑的瞎嘚瑟,还把兵刃交给人家,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心里冲着自己破口大骂,脸上异常严肃,眼见女孩再次杀到赶忙两手一挥,将苟残的笤帚杆当暗器丢了出去,空手躲闪又走了十余招,终是被逼到墙角,眼瞅着剑锋吞吐着寒芒刺向咽喉。 “你不能杀我!你答应她的不能杀我!!” 闭着眼大叫,好半天没试着疼。 偷偷睁开一只眼,只见剑锋贴着鼻尖不停颤抖,其主手按额头表情痛苦,安静下来的院子只余她浓重的喘息声。 大姐,你可千万拿稳了,再过来一点,我鼻子可就没了! 心惊肉跳的看着剑尖,封知平狠狠咽了口唾沫,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僵局,可想到方才突然发狂,他觉着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你...走...!”良久,尤双儿挣扎着说道。 “好来!” 封知平如蒙大赦,贴着墙刚挪了一步,剑尖便跟了过来。 轻吸一口气定定神,他又反向挪了一步,结果剑尖又跟了过来,挪了几次都指着鼻尖。 “女侠,要不你还是杀了我吧,你这太折磨人啦!” 封知平差点没哭出来,女孩发现问题,想收手,却只让剑尖颤得更厉害了。 这时,院外隐隐传来呼喝声,听方向正是朝自己这边过来。 有救了! 封知平心里一喜,脸上不敢漏声色,眼巴巴的瞅着女孩努力扮无辜,心里默默祈祷她千万不要听到,哪怕听到也千万不要狗急跳墙一剑抹了自己。 事实证明祈祷是没用的,在他惊恐欲绝的注视下,尤双儿耳朵一动,扭头看向院墙。 “冷静,千万别冲动,杀了我可就没人陪你玩了,也没人陪你聊天了,更没人带你去找神仙了!” 不知哪句话起了作用,尤双儿转回视线毫无焦点的望了过来,封知平的心登时狠抽几下,他宁可对方杀气腾腾的看着自己也不想像现在这样毫无情绪。 要知道疯子的行动,可是完全无法预测的。 院外的呼喝声越来越近,已能隐约辨出老董的大嗓门,尤双儿突然闷哼一声,手里的剑用力甩落。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断断续续说完,尤双儿转身跃上院墙,消失不见。 封知平低着头,呆呆看着插在两腿间还在不停打摆子的长剑,良久贴着墙缓缓滑坐。 “太,太吓人了!” 摸摸冷汗,摇头苦笑,他刚要吸口大气定定神,院门砰的一声飞了进来,十几条人影鱼贯而入,性急的门都不走直接翻墙。 “我的门!!!” 来不及心疼门,一圈人已经围住了他,老董伸出大手把他拽起,上下一打量,松了口气。 “还好,冯老弟没受伤!冬哥,人没事儿!” 周夏冬提着剑冷脸挤进,拍拍肩膀问道:“没事吧?谁干的?是桥西的吗?” “桥西?”封知平惊魂未定,一时没回过神。 “不用怕,实话实说!” 用力一拍肩头,周夏冬寒声道:“刚才打更的小武过来报告,说你这里出事了,我一猜就是驴脸张!你说实话,是不是桥西的过来找茬,看清楚有谁了吗?不用认全,只要能认出一个,我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封知平这才省过味,不敢暴露尤双儿,也不想冤枉好人,摇摇头含糊道:“不是桥西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就一个人蒙着脸,看样子也不是来杀我的,好像是来吓唬我的。” “哼,果然是桥西的,谅他们也不敢杀人!”周夏冬怒声道,封知平苦笑,却想不出办法解释。 其他人一听群情激愤,赵康拍了下老董一甩头:“走!” 老董二话不说,拎着半人多高的大锤子就要跟上,封知平赶紧拉住。 “别慌别慌,我都说了不一定是桥西的,蒙着脸根本看不清是谁!”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老董怒声道,“老弟你别怕,桥西玩阴的,咱又不是不会!蒙脸不是,来来来,都给我扯块布罩脸上,咱也来个死无对证!” “好!” “干他吗的!” “正面干不过就来阴的,还是大半夜,真他吗的不要脸!” “走,抄家伙,干他们!” 眼瞅场面失控,封知平快哭了,求助的望向周夏冬,后者略一沉吟按住了众人。 “冬哥,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冯老弟脾气好肯忍,我们不能,咱不能看着自家兄弟吃闷亏!”老董大声道,引来一阵附和。 赵康示意他稍安勿躁,寒着脸低声道:“冬哥,我知道你不方便,这事儿交给我来办,保准他们抓不到证据!” 周夏冬没理他们,眼睛一直看着封知平,待周围稍稍消停后,问道:“你想揭过?” “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不能,咱桥东绝不能认怂!” “都闭嘴!” 一声暴喝,全场安静,周夏冬转回头问道:“不平,今晚的事可大可小,全在你。不要有顾虑,只要你点头,余下的事我帮你操办,你要是不肯,那咱们就先记着,过后有机会再还!” 封知平满心苦笑。 这要真是桥西的作孽,根本不用别人,他自己早拎着剑打上门了,可肇事者是尤双儿啊! 这事儿闹的,这亏不吃也得吃。 郁闷的叹了口气,他朝四周拱手一礼,正色道:“兄弟们的关爱,小弟感激不尽,诸位的好意,小弟心领,却不能接受。” “为什么?!” “小老弟,你可不是个怕事儿的人啊!” 抬手虚按稳住众人,封知平说道:“没错,我不怕事,但今晚的事未必是桥西做的。我说过,来人蒙着面,也没有行凶的意思,好像只是想吓吓我,若是桥西,你们不觉着太多此一举,而且太幼稚太愚蠢了吗?别忘了,昨天傍晚他们刚吃了亏,一夜还没过就上门找茬,还蒙着脸,这是生怕人不知道呢还是生怕人知道呢?” 周夏冬眼神一闪:“你是说,有人想挑拨离间?” 好哥哥,你真聪明,对,就这样想,继续发挥你的想象力! 心里欢喜大叫,封知平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小声道:“冬哥,我刚来不久,大半时间还被关着,对咱们这儿的关系还不太了解。我知道桥西跟咱们不和,可我觉得,跟咱们不对付的应该不只有他们吧?” 语气神态相当到位,一招祸水东易果然应验。 周夏冬眼一眯,缓缓点头,久久不语。 第55章 谎言之后 时间悄然流逝,一转眼又是十天。 十天里,那晚的事情无人提起,好似一场春梦,可事实上谁都没有忘记,鹭湖两岸看似风平浪静,台面下却暗涛汹涌,摩擦不断。 双方都保持着克制,没有发生垃圾场那次的大冲突,但阴招损招却层出不穷。 第二天一早,好多人还未起床,桥西的垃圾场就炸了锅,本该运到食堂的菜车不知怎的进了垃圾堆,鲜菜烂果混在一块儿,能吃也没人下得去嘴。 桥东发难,桥西立刻做出反应,原本就在决斗场上窝了一肚子火,这下还哪有忍让一说? 于是第三天一早,桥东区域的多条街道都扔满了垃圾,住宿区的好几户房门上还被泼了红漆,胡乱涂抹出的“画作”羞得过路的姑娘掩面疾走,个别内向的甚至当场哭了出来。 好在桥东反应快,第一遍晨钟前大体处理妥当,这才没出乱子,但梁子已经结深,周夏冬理所当然的安排人“回礼”,急迫得甚至都没能等到第四天。 在保持克制,以不动手为底线的前提下,两边人天天变着花的恶心对方。 封知平没有参与,在周夏冬的照应下他甚至都未踏出过桥东半步,但消息他一丝不差的听了个全活,就连哪些事儿是谁干的,怎么干的什么时候干的,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作为始作俑者,他的心情难以言喻。 兄弟们给他出气,他很感动,可这些动作全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他很有罪恶感,却同时又有一种隐藏幕后操|弄他人的快感。 听老董炫耀自己怎么把死老鼠挂在驴脸张的房门上,他跟着哈哈大笑,心里暗道:“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玩弄权术,当幕后黑手的感觉还真挺让人上瘾的。” 以己推人,想想要杀自己的那个幕后黑手,想必那厮的快感肯定要胜过自己万倍还有余。 道别众人,做完中午的活计,余下的时光没有额外出工去赚功绩点,他想回小院练两边剑法再补个觉,可走到门口时不知为何停住了脚步,坐在门槛上发起呆来。 十天来桥东桥西风起云涌,真正的“凶手“却鸦雀无声,安静得仿佛消失了一样。 就像初见时那样,尤双儿又一次长时间不露面,十天里封知平无数次的设想她究竟是情绪不稳不宜露面还是因为尴尬,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前者可能性大一些,可惜无法佐证,想问都找不到人。 “难怪她说拖下去的话会危机性命,那天她的症状分明是走火入魔,得亏她能压住,换做一般人怕是早就动不了了。” “要不去望月峰问问?还是算了,被人知道了还不得打死,让她师父知道了更惨,八成会剁了我给天山海棠当花肥!” “话说,她会不会把我的秘密给说出去啊?” “应该不会,暖丫头大事上还没卖过我,冷丫头看着就不像碎嘴的人。再说她们谁要是真说了,韩仙子早杀上门找我了,希望那丫头能聪明点帮我打打掩护,我可不想现在就被逮回家,唉!” 无聊的拍拍门槛,封知平站起身,转身要进门,却又改了主意。 “来了这么久,传说中的通天阁还没去过,要不今天就去瞧瞧吧。正好去看看我的功绩点到底怎么个情况,那天光说罚半年,这半年到底扣多少却没说。” 最近的通天阁位于山门附近,与鹭湖区西临,想过去就得穿过桥西的地盘,保险起见,封知平回屋带上了剑。 走上湖桥,驻足桥中左右观望,探出身子看看侧壁上“泺桥”二字,不禁心生感慨。 正是此桥连接了两岸,省去了来往的大半路途,可也是因为它,让鹭湖区的杂役分成了东西两派,桥名的那半个乐子实在是有些讽刺。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的地方就是江湖,外面如是,这里如实,家里亦如是。家里各个房头,前宅后院,不也跟这里一样分帮拉派吗?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大家简单点不好吗?” 感觉有人在瞄自己,扭头一瞧是几个过路的杂役,看眼神就知道是桥西的,其中有两人的模样似乎见过。 几人见他望来也不偷瞧了,光明正大的转过头,狠狠一瞪。 “看什么看,想打架啊!” 哎呀,是你们先看我的好吧? 封知平无语,懒得废话,扭过头继续观景不搭理他们。 这里水草丰美,湖里的鱼肯定很肥,不知这里的人怎么想的竟然没人打它们主意,赶明少爷就做个鱼竿过来,弄几条肥鲤加个餐。 自打迷龙山就着虎粪味吃了几顿烤鱼之后,她就爱上了那个味道,或许是臭味愈发凸显了鱼鲜,印象极其深刻,此时一想就口水直流。 说话那人见他态度傲慢,脸色一怒正要再言,却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 “算了,这小子很厉害,连宝才哥都败在他手里,先回去通知大家,等他过来再收拾他!” 同伴说的有理,那人点点头,阴阴的扫了封知平一眼,转身离去。 他们说的声小,架不住封知平修为高,一番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心里充满无奈。 “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只是过个路,要不要这么过分啊!唉,要是大东在就好了,带人往那儿一站,看谁敢惹我!” 想起从小随护自己的吴东,一时间很是思念,也不知那家伙有没有因为自己失踪而受重罚,老爹不会一怒之下把他给咔嚓了吧? 嗯,老爹应该不会,但他老爹吴伯绝对能打死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信到了没有,如果到了肯定是吴伯收的,他应该认不出来自己的字迹吧? “经验啊经验,下次一定要记着,这种信必须换个字体,唉!” 转念想想也不对,换个字体老爹认不出来咋办,当成寻常来信丢在一边十天半个月后再看咋办? “认出来就认出来,反正拆了信也会知道是我,只要他们查不到我在哪儿就行!” 拍拍栏杆,看向桥西,头又疼了起来。 还好带着剑来了,要不还真没底气过去。 嗯? 剑? 一个激灵,封知平陡然兴奋,自己怎么忘了这茬! “正愁没理由决斗,来吧,只要不是先天境,少爷全部接下,一把剑一把剑的赌下来,我还怕缺‘粮’练功?!” 抖擞精神,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下泺桥,自下桥开始就有一双双眼睛或明或暗的盯着他看,好奇、惊讶、畏惧,更多的则是隐怒。 封知平昂首阔步,心下暗暗得意。 “嘿,看来我也算名人了,得好好考虑个花名才行。叫什么好呢?剑神?呸呸呸,土的掉渣,说去出不用别人,老爹就能打死我!玉面郎君?这个不错,不过江湖上不少人都叫这个,有点烂大街。芙蓉公子封知平?嗯,挺顺口,只是会不会太女孩子气,而且咋这么耳熟呢?” 仔细一琢磨,封知平无语,“芙蓉公子”可不正是他自小相熟的小王爷游景涟的诨号吗? 游景涟的诨号可不是打出来的,而是混迹酒肆青楼浪出来的,封知平第一次上青楼打的那一架就是跟他,两人不打不相识,又同为各自家中的“废物”,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朋友。 “这个名不能用,让他知道还不得笑死?算了,以后再想吧,下次见了双丫头问问她,呃,算了,问她白问,那丫头嘴里吐不出好话。” 嘀咕着,有人拦在了身前,抬头一瞧,一张驴脸甚是惊人。 封知平在打量,驴脸张也在打量,听到手下报信他就赶了过来,现在一瞧,哼,这小子果然是来找茬的! 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封知平一窘,明白那张驴脸为啥愈发长了。 指天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的,屋里两把剑他随手摸了一把,谁知摸得正是孙宝才输给他的那一柄,人家可不是会误会嘛! “好小子,果然够胆!”驴脸张缓缓点头,封知平暗暗苦笑,却也没解释。 迈步要走,驴脸张再次拦住,皱眉换个方向结果依然,他站住脚叹了口气。 “张班头,我只是路过,没别的意思,借个道可好?” “没别的意思?”扫了眼剑,驴脸张冷笑,“好一个没别的意思,你要是有意思,是不是还要再带上一群人过来再闹一场?” “我要去通天阁。” “你去通天阁做什么?” “我去干什么不关你的事吧?” “是不关我的事,但你从这里走就关我的事了。” “路又不是你家开的!” “是不是我家开的,但很不巧,这片归我管,我想让谁过谁才能过,不想让谁过,呵呵,往南三里,绕道吧。” 驴脸张冷笑,几个跟班附和坏笑,封知平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脸一冷。 “张班头,你也是个人物,至于这么小心眼吗?我赢的光明正大,又没使阴谋诡计,反倒你们的孙宝才吞了虎阳丹,我都不说什么,你还有什么脸来拦我?” “你说的对,那场决斗你确实赢了,但今天这事儿冲的不是这个!” 封知平一怔,想到了什么,就见驴脸张踏前一步,压抑着怒火咬牙道:“今天拦你,是因为你小子卑鄙无耻,竟然想出栽赃这种手段来陷害我们桥西!暗杀你?笑话!要杀我们只会光明正大的杀!找几个蒙面刺客演场戏就想诬赖我们,你小子戏看多了吧?没猜错的话,所谓的刺客,应该就是赵康那几条废柴吧?” 第56章 灵台内门 果然! 桥东桥西这么近,大家又都是消息灵通之人,周冬夏不说也没告,但默许了“反击”,驴脸张要是这么久都搞不清楚桥东为何发难,他也没脸继续做桥西的老大了。 不少人慢慢围了过来,封知平左右一扫,问道:“你想怎么办,在这儿围攻我吗?还是一直堵在这儿不让我过去?这也太幼稚了吧,我丢脸,您也好不到哪儿去。” 张泉脸色阴沉,抬手止住众人。 “对嘛,我就知道您是聪明人,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坏了门规的。” 张泉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封知平微微一笑抢先开口:“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不觉着那事儿是你们干的,我知道我说了也没用,不如这样,我来出个主意。你们生气,我也郁闷,大家都不痛快,与其搞这些幼稚的把戏不如划个明道,咱们再比一场,如何?” 边说边轻轻拍打着怀里的剑,生怕勾不起张泉的火气。 张泉果然中招,原本他就存了这个心思,没想到的是封知平先提了出来,这反倒让他狐疑起来,暗暗琢磨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诡计。 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封知平眉头一挑:“怎么,不愿,还是不敢?” “你说什么呢!” “你再说一次!” “别拉我,今天拼着受罚我也得踹他两脚!” 桥西的破口大骂,过路的无关人士好奇的驻足观望,心中暗道这小杂役好生狂妄,不知哪来的底气。 抬手示意众人收声,张泉缓缓点头:“很好!既然你这么急着把东西还回来,我成全你!明日午时,带上你的剑,咱们老地方,不见不散!” “等等!” 喊住张泉,封知平问道:“剑我肯定会带,你们呢,拿什么来赌?” “中品回元丹。”张泉侧过脸,“五颗!” “五颗?!” “他这么富裕?” “不愧是当班头的,出手就是阔绰!” 围观者哗然,交相咋舌。 回元丹是用来补充内力的,还有一点镇痛安神之效,是绝佳的调养灵药,通常准先天和灵识期的高手都会随身备上一颗,五颗的价值,换把人级上品长剑绰绰有余。 “不要。” 封知平兴趣缺缺,围观者顿时炸了锅。 五颗回元丹对赌一把人级上品剑,这小子竟然说不要? 没听清数儿吧? 张泉也很意外,拧着眉头转过身:“小子,我说的可是五颗中品回元丹!” “我知道,就是十颗我也不要。” 嫌弃的摆摆手,封知平说道:“那天张阴武找我的时候我就说了,我只要兵刃,丹药啦灵材啦什么的通通不要!” “是张英武!英雄的英,不是阴!” 张英武在人群里大叫,除了封知平瞥了他一眼笑着点了下头,再没人搭理他。 张泉默不作声,犯起了难。 人级上品的兵刃他不是没有,只是没有富裕的,拿谁的爱剑做赌注其主肯定都不愿意,那样等于把退路完全堵死了,虽然不会,但万一输了,再想找把趁手的好剑可就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想了想,他一咬牙:“六颗!” 回元丹这些年来攒了不少,剑只有一把,多加一颗万一输掉最多就是肉疼点,不会像输掉剑那么心如刀绞。 心如刀绞? 张泉一怔,心中大骂,这小子果然阴险! 几句话就把自己给套了进去,不知不觉输了气势,竟然担心会输! 看破“真相”,他一挺胸膛,大声道:“六颗回元丹,赌你的剑,不行拉倒!” “哦,那就拉倒吧。” 挥挥手,封知平转身要走,张泉一愣赶紧喊住。 “等等!” “干嘛?绕道也不让啊?”封知平不满的转过身。 看着他的表情,张泉心中一动,脸上露出恍然的冷笑。 “原来如此,虚张声势,你怕了!” “哈?” 封知平挠挠头,很想问问大哥你是从哪儿看出我怕来了? 张泉却认为自己猜到了真相,笃定的说道:“若不是怕,你为何不敢答应?在场这么多人,你可以随便找人问,六颗中品回元丹对一把人级上品剑,到底公不公平!” “当然公平了,都超了!” “六颗,嘿,我要是有,我愿意跟他换!” “人家是决斗的彩头,赢了才能拿,换的话最多四颗,极品剑才能五颗。” 封知平没说话,周围的人先嚷嚷起来,可这些人哪知道少爷的苦? 丹药? 除了疗伤的,其余的一点作用都没有,吃了等于浪费,费那劲干啥! 封知平正要拒绝,人群里走出一人,颔首一礼后微笑道:“这位兄弟,答应他,如果赢了我跟你换!” 青年二十出头的模样,笑容很好看,封知平瞅着他突然“啊”了一声,把青年吓了一跳,一脸错愕的看着他猛拍脑门。 对啊,可以换啊! 少爷只是欠了通天阁的债,又没欠别人的,私下里交换宝贝,谁来了都管不着啊! “剑呢,我先看看!” 封知平神采奕奕,灼热的目光让青年不太舒服,加上方才失心疯似的举动,他尴尬的笑了笑说:“剑没带在身边,但绝对是人级上品的好剑,此剑乃我一次历练后师父赏赐给我的,我已有趁手的兵刃用不上,不如拿来与你交换。” “历练,你不是杂役?” 封知平一怔,瞧向青年腰间,绸带玉佩却不是尤双儿展示过的那种身份信物。 青年微微一笑,伸手入怀取出一枚玉牌。 “内门弟子!” 周围人看清后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再看青年的目光比封知平还要火热。 “这么年轻,以前怎么没见过?” “废话,先天境以下的内门弟子会来咱外山?” “这么说他是先天?” “傻啊,你见过几个这么年轻的先天?肯定是来咱这儿办事的,不过看气息准先天应该是没跑了的!” 耳边的赞叹青年淡然处之,待看到无动于衷的封知平后微微一怔,暗道这少年还真是古怪,时而狂放时而泰然,实叫人难以捉摸。 清了清喉咙,青年微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灵台山弟子郑良,家师灵台山长老赵北安,今日办事路过此地,恰逢其会,不知小兄弟你怎么称呼?” 郑良礼数周全,修养极好,并没有因为杂役的身份而看轻。 封知平见状立刻回礼,和声道:“我叫冯不平,外山鹭湖小杂役,刚入门不久,没课业师父,认识你很高兴。” 郑良微微点头,纳闷道:“观你气息,想来修为不差,又是这般年纪,怎会没有上师相中呢?” “这个,暂时无缘,呵呵。”封知平含糊笑道,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是来混饭吃的。 “原来如此。” 郑良当了真,恍然点头安慰道:“小兄弟莫急,朽林难掩良木,池渊困不住金龙,咱们点苍山名师济济,只要是可造之材就定会有人发现,望你切莫灰心。” “呃,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封知平尴尬拱手,心中泪流。 大兄弟,我已经被人看上了,还是俩,你这吉言还是别应验才好,我真的只是想混口饭吃。 张泉就在一旁,听得驴脸乌黑,尤其那句“朽林良木”,虽然并无恶意,可在场的谁听着不刺耳? 忌惮对方内门弟子的身份,他不敢造次,只能等着,可等来等去两人闲聊个没完,再不拉回来都快聊到晚饭吃什么上了,无奈,他只能咳了一声引起注意。 “哦,瞧我,聊得兴起险些忘了正事,这位兄台,莫怪莫怪。” 郑良歉然,张泉哪敢怪罪,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谦逊微笑,视线迅速落回封知平脸上。 都怪这小子,要不是他,自己哪能出这般丑! “那就这么定了。”封知平拍拍剑,“你拿六颗回元丹,我拿你们的这把剑,咱们明天中午不见不散!” 臭小子,成心膈应我! 张泉恶心得要死,冷冷点头:“明天中午,不见不散,谁跑谁是孙子!” 封知平笑笑没说话,转头看向郑良:“那咱?” “明天中午,我一准到!”郑良立刻笑道。 见封知平面有迟疑,略一琢磨明白过来,微笑补充道:“我会早到半个时辰,届时你与我先去趟通天阁,把我那把剑验一验。” “成!”封知平眉开眼笑,“不过不用去通天阁,我,我们有人能验!” 先小人后君子,可不能因为面子误了大事。 郑良好奇:“有人能验?谁?” “呃,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能验,而且很准。”封知平含糊道,可不敢说那人就是自己。 郑良没在意,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那位兄台了。在下还有事,咱们暂且别过,告辞!” “且慢!” 封知平赶紧拉住他,瞥了眼张泉说道:“郑兄,能不能麻烦你件事,把我带过去。” “带过去?”郑良来得晚,不明白怎么回事。 张泉脸色一变,想拦,却已经晚了。 “还不是他。”努嘴示意了一下,封知平苦着脸,“我想去通天阁,可他不让我走,说这条路是他家的,让我绕道。” “竟有这种事!” 郑良眉头大皱,冲张泉肃声道:“这位兄台,点苍山境内,一山一水都是宗门的,何来归你之说?如此霸道行事,就不怕激起群峰告到律宗堂,治你个飞扬跋扈欺压同门之罪吗?” 张泉有苦难言,对方的身份他区区杂役班头哪敢得罪,只能陪笑道:“非也非也,郑师兄误会了,我拦住他只为下战书,并不是阻他通行。现在事已办完,他自然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我绝不阻拦!” 郑良是个聪明人,不了解鹭湖情势,但看双方的表情也琢磨出一些,当即顺水推舟,含笑点头后招呼封知平同行。 “呸,狗仗人势的东西!” 冲两人的背影恨恨吐了口唾沫,张泉招过一个手下。 “去,到小苍山,叫刘乃文回来!” 第57章 伤心阁 通过桥西辖区,封知平便跟郑良分了手,短短的路途相谈甚欢,分别时两人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约好次日见面,他一路小跑到通天阁,若不是已经走到了附近,他真想立刻回到自己的小院抓紧时间修炼。 跟驴脸张言语交锋时说的轻松,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压力究竟有多大。 张泉可是真正的准先天,若非年纪太大,资质入不了上层的眼,他怎么着也该是个外门弟子才是。 自己把他得罪得那么狠,万一那家伙豁出脸皮亲自下场,封知平想想都尿意上涌。 此刻至明日午时的这段时间对别人来说很短,对他来说却足够做很多事情,开战前每多一分实力就多一分取胜的把握,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想再用那招完全可以称为浪费的绝招了。 外山的通天阁位于山门附近,是座三层高的八角塔楼,因为主要供于外门弟子和杂役们使用,所以高级货并不多。 一楼对所有人开放,八边形的大厅被分成了四个区域,门口左右是日常用品,左侧往里摆拍了一排排放满瓶瓶罐罐的货架,右侧往里则立着几面斜对门的展示墙,上面挂满了兵器。 正当中直冲门的部分面积最小,也最干净,偌大的地盘除了一张柜台,就只剩下通往上层的楼体。 封知平本打算看一眼就走,结果一进门脚就迈不动道了,俩眼直勾勾的死盯着右侧的展示墙,那一把把油光锃亮卖相极佳的长短兵刃引得他口水直流。 乖乖,不愧是点苍山,外山的通天阁高档货是不多,可普通货色的量着实不少啊! 仅展示出的这些就数量近百,算上没展示的那些,即便全都是人级下品兵刃,那总价... 封知平捂住了心口。 转念一想,这还只是一楼,再算上上面两层的话,那总价... 若能全部吸收掉的话... “呸,你个土包子,亏你还是剑候世子,丢人不!” 暗骂自己几句,封知平强忍着打劫的冲动,偷偷瞥了眼柜台后的老头。 老头年纪不小,脸上好多皱纹,可须发却竟然全是黑色,乌黑水滑的质感尤甚于很多年轻人。 独自一人坐在柜台后面,他闭着眼似乎在打瞌睡,整个一楼除了他再无一人看着,可往来者均不敢造次,哪怕只拿一张草纸也会自觉到柜台上付足银钱或功绩点,该给多少都不用人说。 这幅尊容,这般气场,可不正是戏文里常说的隐藏高人吗? 来之前周夏冬也几次三番叮嘱他千万不要在通天阁造次,此刻见这老头,他深以为然。 先跑到兵刃区过过眼瘾,看看满墙的“无主之物”,再偷瞧瞧老头,封知平食指大动,满心纠结。 “我就戳一下,然后吸上那么一点点,应该看不出来吧?” “肯定看不出来!谁买兵刃不先试试手,哪有不让人摸的!” “对,就摸一下,就很小很小的一下下!” 贪欲占据了上风,最后瞄了眼柜台,封知平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然后赶紧缩了回来。 故作平静假装随意的望了眼柜台,毫无动静,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可能真睡着了。” 心里嘀咕着,再次伸出手指轻轻按住,等了片刻无人搭理,心里一喜,复又自嘲的笑了笑。 做贼心虚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太合适了,周围挑选兵刃的谁不是拿下来演当演当,有些闲地方小的还拿到门口耍练,偏生自己身怀“绝技”,啥都没干就先一步怯了胆,平白惹人生疑。 想通了,封知平直接将面前的刀摘了下来,指尖抹过刃口试了试锋利,而后虚挥两下掂了掂分量,末了内力轻轻一吐,宝刀的信息浮现在脑海。 没什么特殊,一把普通的人级下品钢刀,灵气浓度在同阶中勉强算是中等,只是卖相不俗,做工比市面上的很多野铺子要好不少。 余光瞄了下左右,确认没人注意,轻吸一口气缓缓注入内力,刀身没有变化可一股温润却回涌回手指,封知平兴奋的咧开嘴,紧跟着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你,在做什么?” 声音几乎是贴着后脑勺发出来的,骇然转身,只见方才还在柜台后打瞌睡的老头不知何时竟站在了自己身后,再无半点睡意的老眼深邃无比,远不如苏吉那般恐怖,却仍让人不敢直视。 “我,我试,试刀。”封知平结结巴巴的说道。 老者没说话,拿过刀端详了片刻,又瞅了瞅封知平,这才问道:“只是试刀?” “当然了!” 趁着片刻的喘息定下神,封知平用力点头,反问道:“怎么,这里的刀不让试吗?” “让是让,只是...” “只是什么?” 老者皱眉,琢磨了片刻说道:“没什么,刀可以试,你刚才试过之后觉着此刀如何?” “还行。”封知平含糊道,见老者一副等着下文的表情,无奈的补了句,“长度重量都不错,就是品级低了些,不适合我。” “试试这把。”从身后的展示墙上摘了把刀递过来,老者说道,“横刀,刀长四尺七,百锻铁精与墨钢混合所制,人级中品,对你来说长了点,但你还在长个子,过两年应该就合用了,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只要两千八百两白银,或者二百功绩点便可。” 封知平点点头,默不作声的假装看刀。 老者见他光端详不试手,眼神一闪:“你不试试?嫌这里不宽拓,你可以到门口试试,别带下台阶就行。” 靠,这老头果然察觉到了什么! 心中发紧,封知平面不改色,感激道:“前辈您人真好,我不用出去,在这儿就成。” 单手持刀空劈两下,又改用双手握住几下劈刺,期间内力暗运一触即收,刀的信息一览无余。 老者没撒谎,主材和品级都对,而且以功绩点兑换的话价格确实很低,不过封知平没什么兴趣,这刀确实太长,刀身都有他胸高,加上刀柄,几乎与眼齐平。 况且喜欢也没用,他没钱买。 “怎么,不喜欢?那看看这个。” 老者又要伸手,封知平急忙摆手打住:“前辈不用麻烦,我只是看看,没想买东西,我是过来查功绩点的。” 功绩点除了每次发工钱时会知会一声,其余时间想查就得来通天阁,或者自己做个账本来记。 老者点点头,没生气也没瞧不起,来这儿光看不买的多了去了,有些人就算想买,也会颠来倒去折腾好几回才下定决心。 “跟我来。” 回到柜台,示意封知平柜外等候,老者回到里面从柜台下拖出一个大箱子,低着头问道:“姓名,隶属。” “冯不平,鹭湖区桥东,周夏冬是我的班头。” “哦,小周的人啊,等等,我瞅瞅,鹭湖,鹭湖...” 抽出一本厚厚的账簿放到桌上,老者快速翻页,不多时便找到了位置。 “在这儿,嗯,我瞧瞧,冯不平,刚来还不到一个月就来查功绩点,你可真心...嗯?” 猛然抬头看看少年,又猛地低头看看账本,如此往复好几次,封知平很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搞成脑淤血。 “你,你,你干了什么?!”终于,头定了下,看着少年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 封知平有心理准备,讪讪挠头:“刚来不懂事,犯了点小错误,今天过来就是想查查我到底被罚了多少功绩点的。” “小,错,误?” 一字一顿,还咬着牙,老者索性把账簿一推。 “你自己看吧!” 难道比自己想的还要多? 封知平纳闷儿低头,凝目一瞧,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什么?一万?疯了吧?这他吗谁写的,写错了吧?” “没错,就是这个数。” 合上账簿,老者表情复杂的咋舌道:“小子,你厉害啊,老夫在此几十年,一点没有的都很少见,倒扣一万点只有你一个!你到底做了什么?是点了哪片房子,还是偷了哪座库房?” 不怪老者夸张,一万|功绩点换算成白银足有十万两之巨,按烧房子来算的话可不就得论片数吗? 封知平想哭,捂着心口脸色酱紫,早知道这样就不来查了,这不上杆子自找不痛快嘛! 肯定是马尚顽! 不,不光是死鱼眼,还有他师父吴老头,那老家伙绝对是主谋! 谁听说打架打伤十几个人要赔十万两白银的? 别说只是皮肉伤,就是人死了,赔偿也用不到十分之一,真当他们个个都是皇亲国戚啊! 阴谋! 绝对的阴谋! 吴老鬼,你果真是要逼死少爷啊! 匆匆告退,封知平风一般的跑出通天阁,迫切的想回自己的小院“疗伤”。 他发誓,这鬼地方,自己以后打死都不来了。 什么通天阁,整个一伤心阁! “有意思的小家伙。”在他走后,老者摸着下巴喃喃道。 想起引起自己注意的那丝波动,他起身再次来到那把刀前,摘下刀凑在眼前仔细观摩,不时还闭目感应着什么,良久疑惑的睁开眼。 “确实没问题,难道,真是我的错觉?” 第58章 厨子? 次日午时,鹭湖东岸。 在张泉的刻意散播下,演武场又是人潮涌动,打眼一瞧竟比上次还要热闹。 有人是单纯看热闹来的,有人是好奇封知平,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奔着郑良来的。 点苍山阶级森严,外山只有外门弟子和普通杂役,内门弟子随师父在各个山头修行,很少在外走动,想看上一眼除非成为内门弟子,或者修至先天境申请入内山做仆从。 在外山门徒,尤其是杂役们眼中,每一个内门弟子都是耀眼的明星。 他们修为或许暂时不高,可潜力巨大,前途广阔,世人眼中二十多岁的先天境难以想象,可对内门弟子来说却只是平常。 郑良只是准先天的修为,在灵台一脉的内门弟子中并不耀眼,甚至可以说是平庸,可在外山门徒眼里他就是天之骄子。 要知道一般人顺风顺水的情况下修至准先天都要至少三十载,若再碰上点磕磕绊绊大伤小伤,这个时间还会延长,甚至是永远。 周围火辣的视线和恭维郑良礼貌回应,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见过天空,知道自己的斤两,自然不会被这些“矮山”的仰望扰了心境。 今日来此,他只为履行约定,再无其他。 可他见封知平时却皱起了眉头,这位昨日与一群人对峙仍镇定自若谈笑风生的小兄弟今天不知怎么了,竟然如此火大,隔着三丈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 本就胜算偏低,战前又心态失衡,这还有赢的希望吗? 郑良担心,倒不是担心拿不到丹药,今日无论谁胜谁负于他都无损失,封知平若输大不了再想其他办法换就是了。 他只是单纯的担心封知平,昨日一番言谈颇为相投,他不想新结识的小兄弟败给自己,更不想让他在律宗堂的胡老面前落败。 胡老的能量有多大别人不清楚他清楚,这可是小兄弟一飞冲天的好机会,闪失不得。 不仅他在担心,周夏冬等人也在担心。 昨日听闻封知平又要跟桥西的人决斗,赌注比上次还大上一些,他立刻带人上了门。 原本是想去打气的,顺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可见到封知平后连最迟钝的于大胆都发觉不对头了,这小子哪儿是在练剑,分明是在发泄! 周夏冬以为封知平是在桥西吃了难看,气愤之余好生劝慰,结果没什么用。 感觉不妙提议换人,又被拒绝。 见封知平铁了心的要出战,他不便强阻,鼓励了几句便带人离开,本以为这小子睡一晚能把心态调整好,熟料一见面竟比昨日还火大,那模样就跟谁杀了他全家外带他家鸡鸭鹅狗猫的全家似的。 “郑兄,你来啦。”见郑良走来,封知平吸了口气,挤了个笑脸。 “你没事吧?”郑良面有忧色,“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要不要跟他们讲换个时间?” “不用,我没事。”摆摆手,封知平看向他手里的剑,“就是它?” 点点头,郑良将剑递了过来,嘴上继续劝道:“要不还是换个时间吧,或者往后推几个时辰,你现在的心境不适合比武。” “无妨,我心情好着呢!” 拔剑出鞘,让剑身折射阳光稍稍扫在眼睛上,封知平眯着眼笑了起来。 “好剑,果然是好剑,看见它我心情更好了!” “是不是好剑还得验过才知道,你请的师傅呢?”郑良左右一望,有些纳闷儿。 一脸横肉的老董,比姑娘还羞涩的徐昊,还有从头到脚每一根毛都散发着骄傲劲儿的赵康,哪个都不像是懂器道的人。 瞅了一圈,视线又落回赵康身上,非要找出一个人的话,也就这位一脸臭屁的白净公子最像,郑良当即拱手。 “应该就是您吧?郑某长居灵台山修行,浅闻得很,不知兄台大名,师从器缘堂哪位师傅?” 折扇一停,赵康一脸古怪,以他的聪明瞬间就明白郑良误会了,也不尴尬,并起扇子挽了个花冲封知平一指,全程一言不发。 这人好傲! 难道外山的杂役都这么有个性吗,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多看了赵康两样,郑良顺着扇子看向封知平,恰好后者抬头,笑嘻嘻的点头。 “没问题,是人级上品的剑,给你,等下我拿到回元丹再来跟你换。” 接过剑,郑良怔怔的看着封知平,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你,你!冯兄弟,你竟然还懂器道?!” 周围的人全乐了,尤其赵康,相当满意郑良的表情,他可对郑良没什么好感。 比自己年轻没法子,比自己根骨好也没法子,可这小子竟然比老子还白净,一到场就引走了多少姑娘的视线,看着就来气! 封知平有些尴尬,在场的也就他能猜到赵康的几分心思,不着痕迹的撞了赵康一下,笑呵呵的冲郑良摆摆手。 “非也非也,我对器道一窍不通,只是天生对灵材灵宝的气息比较敏感,略通一点鉴别之法,上不了台面的。” 狠狠咽了口唾沫,最后一分俯视之心彻底散尽,郑良叹声道:“冯兄,你这分天资可比武道资质更难得,报于器缘堂知晓定会有人收你为徒,你怎的还埋没于此?” 封知平笑道:“这个,我只喜欢练武,对器道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就没报。” 嘴上这么说,心里暗道不是没抱,而是器缘堂早知道了,大堂主苏吉亲自出面都铩羽而归,要不是怕惹麻烦,少爷还真想说出来嘚瑟嘚瑟。 “这怎么可以!” 郑良急了,一把抓着封知平的手。 “冯兄,器道艰难,寻到有缘之人更难,你这样做是不对的!炼器是会耽误习武,但也并非绝对,君不见我派苏吉苏大堂主已半步具形,且靠着一身宝物可与顶尖的具形一战,那空玄国器王谷的谷主更是具形多年,便是拥有武神封号的武魂见了他也得礼敬三分,你糊涂啊!” 封知平无奈,拿开他的手说道:“郑兄,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这就好比一个人好动,你偏逼着他去读书,就算给他请十位先生一天十二个时辰围着他转,你觉着他会有出息吗?” “这怎能相提并论!” “但理是这么个理,我不喜欢器道,让我研究炼器还不如杀了我。” 见郑良还要劝,封知平赶忙朝场中一指:“时间到了,胡老叫我呢,咱回头说。” 言罢不给开口的机会,他拎着剑就跑进了场中。 场中,胡老正在例行的开场白,正准备结尾,就见封知平急火火的跑到跟前。 “你小子,急什么!” 老头一个白眼翻来,封知平咧嘴一笑,乖巧的说道:“那边太远,您老的话我听不清,所以凑近点学习一下。” “贫嘴!”虎了一眼,胡老哼声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一开始就过来?” 封知平哑然,顿时又招来老头一记白眼。 草草说完结束语,胡老冲桥西一方招了招手,一个精瘦的斯文青年立刻越众而出,提着刀纵身跃入场中。 “你是谁?”封知平纳闷儿,看向场边,“不是你吗?” 张泉冷笑不说话,身边的小弟们叫嚣起来。 “小子你很狂啊!” “打你还用我们张头?刘爷就够收拾你了!” 听到这话,封知平反倒松了口气,说实话,对上一个准先天,他确实有点犯怵。 转眼打量面前的青年,只见此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身体瘦得像根竹竿,手里却提着把跟他差不多宽的长刀,从外形和比例来看与其说是长刀更像是把超大号的菜刀,一看就是定制的,市面上没得卖。 乖乖,这家伙不会是厨子出身吧? 封知平在打量,刘乃文也在打量。 前些日子去到小苍山,以公干为名行考核之实,他很有机会进入小苍山做一名记名弟子,还有可能被某位长老相中收入座下,成为一名内门亲传。 本来很愉悦的心情,在接到张泉的来信后化为了乌有,自己不在的时候桥东的人竟敢如此放肆,而与自己交好的孙宝才竟然败在了一个刚进门不久的毛头小子的手下! 孰是孰非他不在乎,散修出身的他更看重的是颜面。 桥西纵然有错,那也是自己的老家,老家人被落了面子那就等于在落他的脸,甚至还有可能影响他在小苍山的前途! 寻了个由头禀告了一声,他立刻赶回桥西,问明情况后准备了一夜,今天站到了这里。 看着面前的少年,刘乃文惊讶,但更多的还是嫉妒。 观面相此人不过十六七,小小年纪却有这等修为,自己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是何境界? 啥境界都不是,还在巩固气海,积累内息呢! 刘乃文嫉妒,也很奇怪,这种人物怎会混在杂役堆里呢? 跟其他人一样奇怪,他也觉着这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秘密,不同的是他不在乎。 有什么可在乎的? 管你什么秘密,落了我的面子就得打回来,等你躺在我脚下哀嚎求饶的时候,所有的秘密就彻底与我无关了。 想到此处,刘乃文傲然冷笑,轻轻扬了扬下巴。 “你就是冯不平,打伤我兄弟孙宝才的人?” 封知平点点头,看着那把刀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好奇。 “大叔,多问一句哈,你以前是厨子吗?” 第59章 怒火迷心 “大...叔?!” 刘乃文咬牙切齿,比起被当成厨子,他更无法忍受被人取笑年龄。 因为出身低微,他十六岁才开始接触武道,比起那些三到六岁便启蒙,甚至打出生开始就精心调教的骄子们来说晚了至少十年! 十年的时光看似短暂,便是对普通人来说也不过是一生的六分之一,可对武者们来说,这十年代表的往往是天与地的差别。 上好的根骨被无情的岁月磨蚀得潜力大降,每一个了解他的人都为他叹息不已,可他不气馁,靠着惊人的毅力在短短二十年内走完了许多武者耗费一生都未必走得完的路,距离后天境的巅峰只差半步之遥。 他的努力终于引起了小苍山的注意,他欢喜,他骄傲,可年龄问题始终是他心里的刺。 若上苍能让他生得公平一点,或者运气好一点早一些遇到启蒙的贵人,如今点苍山耀眼的内门天骄当中,他坚信必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是,没人能决定自己的出生,更不可能让时光倒流,他只能认命。 认,但不愿被人提起,这是逆鳞。 封知平犯了忌讳,无论有心无心,他都认为对方就是故意的,是最恶毒的挑衅! 没有废话,长刀弹起,一抹寒光电射而去,临近面门时化为三道,看起来像是野兽的利爪。 刀光晃痛了眼,封知平下意识的闭了下眼,手中的剑寻着记忆悍然迎上。 再睁眼已是五招之后,两人针尖对麦芒,交手速度极快,金铁交击的铿锵声混成一线,而大部分围观者的思维还停留在最开始的那一刀上。 没人有喝彩,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层叠不穷的刀光剑影让气氛绷到了极点。 两位当事人都卯足了全力,没有半点试探的心思,刘乃文发了疯的想要将恶毒小子踩在脚下,“恶毒”小子则因为前例放弃了稳扎稳打的心思,直接硬拼贪婪的吮吸着剑内的灵力。 忽然,刘乃文脚步一顿后撤几步,手里的刀又快了三分,一眨眼在身前劈出三记。 奇异的是,三记刀罡并没有依次飞出,而是凝在原处待第三道刀芒汇成一股后才疾射而至,在封知平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六瓣的霜花。 “雪魄刀——飞霜!” 叠劲! 好高明的刀法! 一眼看透本质,封知平脸色肃然,横剑身前双手抵住,以最佳角度在霜花上轻轻借力。 力借到了,人像被风吹起来似的向后飞退,可他的脸色却如金纸一般,不等落地就一口血喷了出来。 “三刀却叠了六重暗劲,好厉害!”封知平心中暗道,剑插地面固住退势。 三次发力叠六重劲全靠三记刀罡间的拆解融会,中间把控差一分都会失败,还会遭到反噬,此人果然比孙宝才厉害许多! 一抬头,又一朵霜花飞了过来,这次只有五个瓣。 “看来六重劲是他的极限,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 脑中思忖,脚步连动,流云七剑再次搬出,旁敲侧击将霜花化解。 二次未果,刘乃文纵身跃上半空,一声暴吼。 “雪魄刀——霜降!” 大刀快到看不清影子,只能听到破风的呜咽,一朵又一朵霜花飞向地面,待身体开始向下沉时,大刀霎时凝住抡至头顶,锐利的刀锋随着主人一起扑落向封知平。 “死!” “死你吗!起——傲雪千重树!” 一声暴喝,剑随身走,数不清的剑芒自疯狂摇摆的少年身上冲天而起,像刺猬,又像竹林。 “落华观的剑法!” 胡老霍然起身,失声惊叫,而剑丛已然跟霜花碰撞在了一起。 霜花一朵朵挑散,剑影一条条湮灭,待刀剑本体相交之时,一股劲猛的气浪卷向四周。 身子一沉,封知平单膝跪地,闷血止不住的从口中涌出。 虽极力调整角度卸力,可对方居高临下,修为又高,这一击他还是吃了不小的亏。 手上的触感察觉到对方要收力再出招,他眼神一闪力道一改,三尺青锋紧随而上,死死黏住刀身。 刘乃文几次抽刀未果,那种有力无处使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恶感让他眉头大皱,心一横故意卖了个空门引对方出手,熟料封知平铁了心的跟他玩四两拨千斤,根本不接招。 “好一招绕指柔!能使得这般俊,这小子绝对师出名门!”胡老暗赞,越发好奇封知平的师父是谁。 封知平心无旁骛,死黏着刘乃文不放,拼命催动丹田从剑内吸收灵力,以平复混乱的气血。 见对方面色逐渐红润,刘乃文大恨,情急生智竟想出一奇招,在刀被绕向上方时突然撒手,一记老拳直到胸口。 封知平没想到他竟如此大胆,下意识想收剑回援,电光火石中又犹豫了下来,余光扫了眼刀狠狠咬牙。 赌了! 力道稍改一剑将刀挑向自己身后,在刘乃文错愕的目光中硬受了一记重拳。 猜到心思,刘乃文眼神一冷就待加力,封知平却已吐着血借力飞退,一个后空翻将刀抓在了手里。 “好重!” 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封知平大感愕然,内力一扫恍然大悟,难怪此刀这般重,原来通体玄铁所铸。 “敢拿我的刀,找死!” 刘乃文气疯了,箭步逼了过来。 丢刀事大,丢人事更大,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呢,还有胡老在,万一传到小苍山,岂不耽误自己的前途? “还我刀来!!!” 怒吼着打出一拳,迎来的是爱刀的锋刃,刘乃文仔细一瞅竟然乐了,改拳为抓精准的捏住刀刃。 “就你还想使我的刀?你也配!” 封知平无奈,见下路踢来一脚只能撒手后撤。 那刀是人级上品的好刀,他不是不想留下,只是它确实太重了,除非扔了剑双手齐上,否则只能反受拖累,根本发挥不出威力。 不过他也没吃亏,刚才这一夺的功夫他可吸了不少灵气,尤其最后那一抓,他本想再使那个会让自己脱力的绝招阴刘乃文一把,可惜不知是状态不对还是刀不趁手没成功,只抢回来一大股灵气。 据他估计,那一口差不多能顶总量的两成。 失而复得,刘乃文大松一口气,可当他运转内力准备出刀时,脸色突然一变。 “这,好像不太对紧?” 顾不上封知平,他提着刀空挥几记,手感重量都没问题,可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你做了什么?”刘乃文怒声质问。 封知平哪会告诉他,理都不理,长剑一震主动杀上。 乒乓声大作,局面又变回了僵持,刘乃文越打越感觉不对劲,刀看着是没问题,用起来也顺手,可每次出手时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难道是?!” 想到一个可能,他脸色大变。 世人皆知宝兵刃都是有灵性的,灵性越浓对武者的提升越大,将来也越容易认主,而认主的兵刃一旦为人所夺,再夺回来时就会灵性大损,甚至是废掉。 自己不是神藏,爱刀也非地级,可难保人和刀不会是个钟奇葩,要知道他可是被耽误的天才,能做到非人之事并非没有可能。 若真是这样,那方才丢刀就很可能损了刀内的灵性,否则自己不可能会生出这种似有似无的不妥感,想到此处他怒火升腾,看着封知平眼都红了。 “我杀了你!” 呀,这货发现了? 他明明不会鉴定啊,咋发现的? 心头纳闷儿,手上不慢,眼见刘乃文发狂的猛劈猛砍,封知平不惊反乐,仗剑游走起来。 跟一个发狂的人硬碰硬是最傻的,他自信不会吃大亏,但也不想多受伤,他要等待对方泄气的那一刻。 这一等便是一炷香的功夫,期间刘乃文一停不停的死命追砍,每次都全力出手,落空的刀罡掠到场外,迫得不少人慌忙后退。 “这家伙内力真足!” 封知平暗赞,突的眼神一闪勾起嘴角。 “来了!也该是时候了!一口气不屑追了我一炷香的时间,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啊!” 又是一刀落空,刘乃文猛催丹田正要继续,突然身子一晃踉跄了一步,忘却已久的空虚感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 “小心!” 耳边听到张泉的急呼,可是已经晚了,一把剑出现在面前,剑锋直指咽喉。 “你输了。”封知平淡声道。 刘乃文气得浑身发抖,想后撤还击,可浓浓的疲惫感让他只踉跄了一下,不小心蹭在了剑上。 “喂,你干嘛,想自杀害我啊?” 封知平吓了一跳,赶紧把剑缩回来一点。 这要让人一脖子撞死在剑上,就算不是他的错,阴险的吴老头也肯定不会放过机会,不知道会用什么花样逼他就犯呢。 “我不服!”刘乃文紧咬着牙,“我要再比一场,你敢不敢?” “我当然敢,但你凭什么不服?刚习武的三岁小孩都知道心态失衡是武道大忌,你因为一些胡思乱想就发了狂,什么都不管不顾,就你这样的还敢说自己是高手?我呸!” 一口血痰吐在面前,就像吐在自己脸上,刘乃文身子一晃面色潮红,急忙拄刀稳住。 “再打一场!”死死盯着封知平,他咬牙道,“再打一场,我愿出双倍赌注!” “赌你这把刀,还有他的剑?”封知平冲场边努了努嘴,张泉的驴脸顿时更黑了。 “你!”刘乃文真想一口答应,可对方索要的东西里只有一样他能做主。 “行了,先回去养伤吧,等商量好了再来找我,我随时恭候。” 还剑入鞘,封知平转过身正要去迎胡老,想了想又回过头。 “大叔,看你这么惨我提醒你一句,你修为是比我高,但再来一场你还是会输,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回答,他自顾自的淡声道:“今天你不是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你自己,而我呢,总有办法能挑起你的火气。相信我,下一次的结局会与今日一模一样。” 刘乃文身子一晃,吐出一口血仰天就倒。 昏厥前,他不由想起小苍山那位自己最想拜师的长老给自己的评语——毅力有余,心性欠佳。 原来,他不是看不上自己。 原来,心性跟毅力,并不等价。 第60章 什么日子? 没动用绝招,浑身酸痛但力气犹在,本想回小院歇息一下,架不住老董等人的热情,只能强打精神加了个餐,一群人好一顿胡吃海塞后,封知平摇摇晃晃的回了自己的小屋。 好长时间没沾酒,今个儿三杯黄汤下肚竟上了头。 扑到床上想入睡,想起一事又强睁开眼看了看身边。 嗯,很好,两把剑都在,没落在别处。 宝贝“干粮”搂在怀里抱紧,这才安心的一头睡过去,云里雾里的不知今夕何夕,回魂时,天蒙蒙亮。 外面叫早的梆子声刚刚走远,封知平使劲晃了晃脑袋,看着怀里的剑咧开嘴。 “果然是个好办法,一把好剑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到手了!呃,也不算太轻松,那个刘乃文真的很厉害,如果不是心态炸了想赢他还真挺麻烦。” 回想那片绚烂的刀花,封知平狠狠打了个寒颤。 后天境内能使出那等招式的可不多见,那可全靠内力和技巧,比可以激发兵刃灵性的先天境难得多,单以武技论,刘乃文绝对是他仅见的高手。 “他那样的家伙竟然还只是个杂役,点苍山的标准未免也太高了吧?” 嘀咕了一句,封知平又乐了起来。 “还好少爷聪明,给他种了颗心结种子,不知道他能不能调整回心态,不会就此废了吧?唉,我是不是太坏了?” 想了想,坚决摇头。 “坏个屁,我可是正义的一方!是他们想找茬的,那家伙还想杀我,不就吸了点灵气嘛,小气!” 梆子声又返了回来,封知平擦擦剑鞘上的口水挂到墙上,端着盆开始洗漱。 衣衫上全是酒气,不能穿了,把自己扒了个精光,打了盆冰凉的井水照头浇下,三盆之后,最后一点醺意影踪全无。 换了身新衣,将脏衣服扔到墙角,看看堆成小山的脏衣,不禁苦笑。 “今天回来无论如何得洗衣服了,再不洗就真没的穿了。唉,要是小桃在就好了,她要在哪会让我动手,小桃啊小桃,少爷想你了!” 嚷了几嗓子,心里忽然想起尤双儿,封知平略一琢磨不由乐了。 “要是拿地级剑来换,那丫头肯定啥都干,只是代价未免太大了。嗯,她是傻丫头,想个别的法子糊弄一下,说不定也成。唉,还是算了,万一把另一个丫头惹出来,那可就玩大了!想让她给我洗衣服,我还得再练上两年,唉~!” 苦恼的拍拍脑袋,封知平抖擞精神走出屋外。 “上工上工!白工也是工,不打不行,我可不能给吴老头机会!” 昂首阔步来到伙房,马车已到,一群人也早已等候。 见自己又是最晚的一个,封知平有些尴尬,刚忙小跑几步上去,还未说话,老董的大粗胳膊就楼了过来。 “老弟,没想到你身手厉害,酒量却那么差,才三碗就不行了,得练啊!” 封知平大窘,费力的伸出脑袋梗着脖子叫道:“你那叫碗?那是盆好不好!再大点都可以洗澡了,除了你谁能行?” “我。” “我没倒!” “我也没倒!” 赵康等人纷纷拆台,封知平泪奔,可怜巴巴的看向徐昊。 “徐兄,还是你最仗义!” 徐昊红着脸转开视线,低声道:“冯兄,你可能忘了,昨天是我把你搀回去的,另外,我比你多喝了半碗。” 得,世上没好人了。 封知平悲愤望天,视线被一只大手遮住。 “小子,可以啊,不但败了刘乃文,还把他给气昏过去,你果然是个人才!”周夏冬哈哈大笑,使劲揉弄封知平的脑袋。 封知平争不过只能忍着,不成想其他人见状也上来凑热闹,等把人赶开时,他的发髻早已散了。 见封知平骂骂咧咧的重新束发,赵康取出折扇轻轻一点。 “得了,披着吧,最近不知谁起的头开始流行这种风格了,我正想试试,正好你今天先试试水,我看看效果。” “滚蛋!” “小孩子不许骂人。” 封知平气乐了,认真点头:“对,小孩子不能骂人,谢谢赵叔指点!” 赵康顿时黑脸,惹来一群人大笑,数老董笑得最响,估计三条街外都能听见。 “笑个屁!咱这儿你最老,还有脸笑!” 笑声戛然而止,老董脸色酱紫。 赵康心情大好,乐呵呵的干完早上的活计,打了个招呼迈着他标志性的“斯文步”潇洒离开。 “咦,他这是上哪儿,怎么还带着一把草?” “那可不是草,而是食灵花,内力一催就开,很多人都喜欢拿它送姑娘。”老董解释的很幽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又被某人撬了墙角。 “原来赵哥要跟美人约会啊!” 封知平恍然大悟,眯起眼笑道:“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正有此意!”老董大手一拍,恨恨道,“小荷是被表象迷了眼,只要接触的稍深一点,她一定会发现那厮就是个衣冠禽兽,我才是有内涵的那个!” 封知平一怔:“小荷?不是小苏吗?什么时候换人了?” “早换了,而且中间还隔着个秋梅。” 于大胆接了口,并且尽情发挥自己不怕死的愣劲儿,指着老董笑道:“你别看他长的又老又憨,其实跟老赵一个德行!他俩一个是看得着吃不着,一个是吃得着不吃,就含两下玩玩气气吃不着的,咱们桥东的名声有一大半都是给他俩败坏的,俩全是禽兽!” 老董顿时火了:“姓于的,你找死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来啊!”于大胆直接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昨天看冯老弟我就手痒,正要咱俩练练,也别光练,咱也赌点啥,你那坛五十年的苏酿拿出来吧,我拿我那坛三十七年的十里香跟你赌!” “滚蛋!就你那破酒还想换我的苏酿?十坛也不干!” 老董一脸嫌弃,于大胆笑呵呵的点点头。 “哦,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输定了啊!” 老董大怒,直接上手,两人全无章法的掐了起来。 看着两个大汉毫无形象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封知平摸摸冷汗退到一边。 这德行还想找上媳妇,老董六十岁以前能成功就算烧高香了。 “来点儿?”马六伸过手,手里抓着一把瓜子。 封知平很无语,但还是捏了一小撮,慢慢磕着问道:“要不要拉一拉?这也太丢人了。” “这才到哪儿。” 吐了口瓜子皮,马六笑道:“你是没跟我们住,所以不知道,他们俩天天晚上都得来这么一出,那架势比这可热闹多了。你知道老董为啥不招姑娘待见不?不是因为他老相,也不是因为他粗鲁,而是因为两年前这家伙跟于大胆打疯了,俩人光着屁股一路打到女宿区,差点没被当场正法了,自那以后他俩就跟咱鹭湖的姑娘们绝缘了。” “我去,这么生猛?”封知平瞪眼,涌起浓浓的羡慕。 自个儿住独院是好,可日子久了就会感觉冷清,要是能搬去跟他们一起住就好了,可惜有吴老鬼挡着,只能想想。 “要不,你们去我那儿住两天?”眼珠子一转,封知平有了主意。 马六无奈的捂着额头:“兄弟,要能去我们早去了,你那小院我们可稀罕了好久,可是不行啊!方管事下了严令,不许我们骚扰你,也不许接你过来同住,我说你到底得罪谁了,你那小院我怎么感觉跟个监牢似的?” 得,您看得真准。 封知平苦笑,见马六一脸好奇,想了想摇摇头不语。 能少一事少一事,吴老头的事儿还是不说为妙,别吓着他们。 他不说马六也不在意,碰了下斜眼偷瞧的徐昊,头一摆;“别看了,俩迷汉扮痴呆有啥好看的,走,咱们瞧姑娘去!” “赵哥会生气的。”徐昊小声说道,人却利索的跟了过来。 马六嗤笑:“生气就生气,我还怕他发现不了呢!等会儿咱先猫着,如果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我们就跳出去制止,来个英雄救美!” “这,不太好吧?”封知平嘴上说着,表情却相当心动。 马六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凑近跟前小声说:“搞老赵只是次要,咱们还有正事儿要办。” “正事儿?” “正事儿!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封知平仔细想了想:“七月初九,不过年不过节,没什么特别的吧?” 马六不说话,冲徐昊一摆头,后者脸顿时更红了,凑过来小声道:“冯兄,今天休沐。” “休沐?呃,你们是想?!” 封知平的眼瞬间睁大,马六和徐昊齐齐点头,前者冲鹭湖一指。 “那边,有一处围起来的区域,记得吧?” 用力点头,世子爷的小脸红的发亮。 郑重的拍拍两人,马六肃然道:“那里就是我们的目标!记住一点,不成功也不能成仁,万一暴露打死也不能露脸,迫不得已就说自己叫赵康!” 第61章 你以为呢? 满心激动的跟在后面,三步并两步一路小跑到鹭湖北岸,忐忑的摸进树林爬上一颗最高的大树,抱着枝杈爬到承受的极限,轻轻拨开面前的枝叶,那方圣土顿时出现在眼前。 所谓圣地,其实只是一块拿篱笆简单的围了一下的河岸,会点功夫的人一个跟头就能翻过去,只是没人敢翻而已。 早就听闻那里只有女子能进,封知平早就好奇坏了,只恨这棵树太高也太远,穷极目力只能看到芳影点点。 “要不换个树,再靠近点?这里什么都看不清啊!” “不行!这是最近的安全距离,再近很容易被发现!”马六说的笃定,一看就很有经验。 “冯兄,给,试试这个。” 徐昊变戏法似的取出个长筒递了过来,打眼一瞧封知平顿时乐出声来,竟然是个千里镜! “没看出来啊,徐兄原来也是同道中人!” 徐昊脸一红,嗫喏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圣贤都这么说,冯兄就不要作怪了。” “他就这样!”马六无情补刀,嗤笑道,“你别看他外表腼腆,日子久了你就会发现他其实就是个假正经,用你们文化人的词儿怎么说来着?” “闷骚?”封知平下意识接口,说完发现不对,赶忙改口,“错了,是含蓄,内向,不善于表达。” “没错没错,就是闷骚,老赵也是这么说的!老赵经常说,如果小耗子能长进点,对姑娘的杀伤力绝对不比他差!” 马六信誓旦旦,殊不知分量夸大了一倍,赵康的原话是能及上自己的一半,但封知平根本听不出来的,他觉着说的很有道理。 身边这些个人,论卖相他自认不比任何人差,但也不得不承认暂时比不上赵康,那份由内而外的成熟劲是学不来的,得靠岁月慢慢积淀。 其次就是自己和徐昊,若不是徐昊的脸皮是在太嫩,动不动就脸红像个姑娘,他还会把自己排得再低一点,甘于第三。 除了他们仨,其他人不是五大三粗就是一脸横肉,往那一站就是个活土匪,晚上拉出去能让小儿止啼,不足道也。 也因此,他们仨成了桥东杂役里公认的小白脸。 只不过他刚来不久,人好相处,最近又连折桥西两员大将,而徐昊腼腆得让人忍不下心欺负他,唯有赵康最臭屁嘴巴又毒,还经常得罪人,这才被人公开叫作“小白脸”,数老董叫得最响。 封知平一直觉得如果徐昊能改改脸红的毛病,稍稍外向一点,他绝对比赵康还惹姑娘稀罕。 君不见天元国好多地区最近都开始流行病娇风,据传是数年前御前大考时当场咳血的那位状元郎勾起来的。 那家伙金榜题名却当场拒绝了皇帝的赐婚,坚持要娶自小结亲的农家女子,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咳着血写了一封数千字的《忠君论》,搞得皇帝老头脸都紫了,不知是气的还是让血恶心的。 皇帝无法,只能作罢,此事传开后更是引来一片赞誉,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和情路坎坷的怨女潸然泪下,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大字不识的农家女子,拥有一场旷世情缘。 总之,很多姑娘的口味因他而改变,从英武健壮的汉子变成了纤弱憔悴的病郎君,好似洞房花烛夜不咳上三斤血就是不爱自己不配做自己的夫君似的,连风尘女子都如是,搞得封知平有阵子都很想涂点粉,也扮成个病弱少年郎再上街。 徐昊没病也不弱,但他有先天优势,身为男子却纤细得像个女子,动不动就脸红可比好多女子都羞涩。 若他有心,能稍稍浪一点,吸引力绝对不比赵康小,甚至还大。 封知平越想越好玩,琢磨着该怎么帮他改造改造,徐昊瞧出眼神不对,脸一红惊慌的别开脸,打死也不转头。 “别想了,我们试了好久都没用,小耗子没救的,还是先干正事吧。” 朝前一指,马六看似肃然的眼睛里透着难掩的兴奋:“我们的面前是花园,花园的蝴蝶真鲜艳,仁慈的老天赐我们大树,咱们一定要把握机会好好选!” “我去,词儿挺顺口啊!”封知平笑出了眼泪,“好好选,选什么,难道是选媳妇?” “当然了!” 马六用力点头,恶狠狠的道:“小老弟,你是年轻,可我不行啊!常言道三十而立,哥哥我都三十三了,还是点苍山一小杂役,这辈子没出息我认了,但我不能一点成就都没有啊!我得好好选个媳妇,将来生个孩子继承衣钵,有我和点苍山的这份因缘,他的路肯定比我顺,万一生出个跟你一样妖的小子那就赚大发了,以后谁敢说我马六爷是废物!” 封知平哑然,心里有些同情。 马六是废物吗? 当然不是。 以他的年纪和修为,放到外面绝对碾压大半散修,好好经营一番定能闯荡出名头。 可在这里,他就是资质平平,平到甚至可以说是低下。 点苍山作为第一大派门下妖孽实在太多,若非资质惊人或运气极好,许多人拼死拼活的闯进来,也注定要当一辈子的杂役。 哪怕晋为先天,也不过是档次高一点的杂役。 “为什么不离开呢?”封知平问道。 猜到有此一问,马六笑笑:“为什么要离开呢?” “因为你在外面会...” “比这里过得好?” 接过话头,马六叹了口气:“是,以我的本事,浪迹江湖确实会比现在快活,可那样我也会彻底失去进步的机会。我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启蒙恩师只是县里的一个武师,四十多年才修到内力化元,不到十年就已经教不了我了。” “出师时,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不要放任自流。江湖路远,龙蛇混杂,当一方霸王混迹一生看似潇洒,可仔细想想,那又有什么可快活的?既入武门,那就得有颗孜孜不倦的向上之心,否则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贪图享乐只会让自己泯与众人。” “可天下间不只有一个点苍山,你完全可以另寻出路,找个看重你的门派寄身啊!”封知平插言。 “看重我的?” 马六笑了,面露不屑:“我有自知之明,我这点能耐还能委以重任,那样的门派能有几斤斤两?不入也罢!我现在是个杂役,但却是点苍山的杂役,宗门只是不无偿提供给我们上师指导,只要我们努力多赚些银子和功绩点,咱们杂役和外门弟子没什么两样,而且都有成为内门弟子的机会!” 这些封知平都明白,可还是觉着有些不值。 马六看他脸色猜到了心思,微笑道;“还有,别忘了我刚才的话,我可是要生儿子的人!现在在这儿当杂役是为自己,也是为孩子铺路,有这层关系在,我儿子将来拜师肯定比他老子要容易一些,说不定能直接成为内门弟子呢,嘿嘿~!” 马六笑的痛快,封知平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来点苍山的目的与这些人完全不同,在此之前他知道散修苦,却不知会苦成这般。 马六的资质中上,放在外面也算一地的小天才,若生在武学世家或小富之家内好生培养,修为肯定比现在还要高。 可惜他没这个命,能得一位平庸的武师栽培已是难得的运气,他只能自己想办法挣扎,在认清自己的未来后果断将心思放在了下一代身上,如此远虑实叫人惊讶,亦叫人心伤。 封知平有些可怜他,可转念一想,他需要可怜吗? 当然不需要。 能站在点苍山里的人,无论高低都不需要可怜,可怜他们是对他们的侮辱,因为他们并非落魄于此,而是拼尽所能争来的,哪怕只是一个区区的外山杂役。 不过... “若是将来...” “将来?”马六挠挠头,“将来什么,别说话说一半啊!” 仔细斟酌,封知平终是摇摇头:“没什么,我是想说将来你有孩子,肯定没我长的俊。” 马六大翻白眼,佯怒道:“小老弟,我可没得罪你,咱不带这么埋汰人的!” 封知平笑着举手告饶,心里百转千回。 自己从防卫森严的侯府内院被人撸了出来,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他想了许久都没想出谁有可能,只能将所有人都列为怀疑对象,包括从小服侍自己的吴东和小桃。 这种情况下,自己以先天境的修为返家是有自保之力,却难免防不胜防,必须得有一批可信之人辅佐才行。 马六老董等人就很不错,修为不差,且个个都有晋为先天的潜力,最重要的是与剑侯府毫无干系,加之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否则也不会放着外面大把的快活屈在这里当个杂役,无论收买还是威逼他们都很难,这一点他对他们很有信心。 剑侯府比不过整个点苍山,但重点照顾他们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况且剑侯封莫修的名头摆在那里,若能说服他们同自己回家,于人于己都是一桩好事。 此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经历了这么多事,封知平现在越发觉得纯粹的忠诚有时候并不那么牢靠,相比之下,他更倾向介于兄弟、挚友与下属之间的复杂关系,义字存于心却不迂腐,这样的人背叛的可能性会更小。 因为有些人的背叛,很可能并非出于本心,而是被歹人精心设计。 这件事他琢磨了好久,方才触景生情几欲说出口,但最终又咽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再观察一下,同时也让他们看清自己,以心交心。 “别发呆了,你到底看不看啊!不看把千里镜给我,哥哥我还得选媳妇呢!”马六相当不满,这小子占着坑不拉屎,自己有姑娘好看吗? 封知平讪讪一笑,举起千里镜瞅了瞅,放下说;“别急,还没开始呢。” “没开始?不能啊,拿来我看看!” 一把夺过千里镜好一番观瞧,马六气哼哼的放下手:“小老弟,你不地道啊,想多看两眼就直说,干嘛骗我?” “骗你?”封知平有点懵,拿回千里镜又望了两眼,“没骗你啊,确实没开始,衣服都没脱呢!” 马六一愣:“脱衣服?脱衣服干啥?” 徐昊反应快,明白了什么,吃惊的睁大眼睛:“冯兄,难道你以为的是?” 封知平也发觉不对头了,愣愣的问道:“二位,难道咱仨以为的不是一件事?” 马六还是没琢磨明白,问道:“你以为什么,说出来听听!” 封知平不干:“你先说!” “那咱仨一起说,一、二、三,洗衣服!” “洗衣服...” “洗澡?” “......” 沉默良久,马六深深一叹,拍了拍封知平的肩膀。 “小老弟,我知道你年纪小火气足,但那事儿咱不能干,咱是正经人。” 封知平:“......” 第62章 原来如此! 马六和徐昊轮流抱着千里镜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兴致勃勃的讨论上几句。 封知平看着他俩满心无语,实在想不通一群姑娘洗衣服有啥好看的。 难道是不近女色太久,看根捣衣棒都觉着清秀? 也不对啊! 杂役们每年都有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探亲假,每旬还有一天的休沐,只要上面批条便可外出到周遭的镇子逛逛,那里什么都有,随便找家青楼,花点银子挑个顺眼的红倌唠唠人生理想不就得了,干嘛费这劲爬这儿望梅止渴。 “可能是洁身自好吧。” 封知平暗暗嘀咕,瞅瞅徐昊还行,看看五大三粗的马六,想破头也实在无法将他跟冰清玉洁四个字凑到一起,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为“爱好”。 “哎呀,瞧瞧咱俩,把小老弟都给忘了。来,小老弟,瞅瞅,看看有没有相中的!”劈手夺过千里镜,马六笑呵呵的递了过来。 徐昊一脸幽怨,他可是刚拿到手。 “不用,你们看,我没事儿。”封知平赶忙摆手,可惜无用,千里镜硬塞进了手里。 “别害羞嘛,你可是胆敢企图偷看姑娘们洗澡的人,怎么现在反倒端起来了?看看耗子,人家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好事儿从不错过,你得好好学学!” 马六语重心长,封知平哭笑不得,看向徐昊,后者微红着脸用力点头。 “君子好逑,冯兄,加油!” 靠,这是加油的事儿吗? 真是群芳沐浴也就罢了,传出去还能落个少年风流的名声,趴在这儿偷瞧一群大姑娘小姑娘洗衣裳,这要让人知道,还不得笑死自己? 想想都觉着有病! 架不住嚷叽,封知平没办法,只能拿起千里镜准备含糊两眼了事,可就在他准备放下的时候,他的眼突然直了。 “我去,乖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封知平猛拍树干,身子用力前探,一双眼紧凑着镜孔差点没掉下去。 之前他还奇怪洗衣裳的地方为何要围起来,此时方知原来洗的不光是外衫,还有不少亵衣! 一条条小肚兜五颜六色,让他不禁回想起泉州城春风阁的一张张绣帕,再看那些没有男人的情况下彻底放开拘束大小女子,女儿家相互泼水嬉笑打闹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放下镜筒,封知平转过头,满脸鄙视:“还跟我装纯洁,我呸!我就说你俩不是好鸟,敢情不是来看她们洗普通衣裳的,你俩真鸡贼!” “那是你,我俩可是正经人,不该看的东西从来不看!” 马六义正言辞,徐昊使劲点头,封知平白了一眼就待再看,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夺走了镜筒。 “你赖皮,你说让我多看一会儿的!” 封知平要抢,马六一个侧翻躲到了另一根粗枝上。 “我说的话你也信,小老弟你第一天认识我啊?别急,等我再看...去你大爷的死耗子,拿来!” 徐昊抢了千里镜就跑,马六奋起直追,封知平哪有二话当即插了进去,三人围着树冠上下折腾,惹下一阵又一阵的青葱急雨。 “等等,先别抢了,我好像看见个男人,还挺眼熟!”马六抢到手看了一眼,突然惊声说道。 封知平和徐昊相视一眼赶忙凑了过去,轮流一瞅,果真熟人,正是赵康那厮! “他怎么进去的?”徐昊纳闷儿。 “不光进去了,还抱着衣服,卧槽,他不会想让她们帮他洗吧?” 封知平又恨又妒,早知如此自己还趴这儿干屁,应该去试试啊,自己可有一山的衣服没洗呢! 马六抢回千里镜仔细瞅了两眼,恨恨道:“果然是他,旁边那个女子好眼熟,想起来了,她叫蓝玲,咱们鹭湖一带赫赫有名的美人儿,还是外门弟子呢!” “大美女,还是外门弟子?” 封知平瞪圆了眼,感觉头顶一群乌鸦在飞。 是风向又变了,还是点苍山口味独特,好男儿和病娇男都不吃香,就喜欢赵康那种多情嘴臭还没个正经的主儿? “该死,一个大男人进了姑娘家的禁地,这帮傻娘们怎么不剁了他!”马六猛捶树干,又惊起阵阵落叶。 “可能是没带刀吧?”徐昊阴翳翳的说道,见两人望来,脸一红尴尬的低下头。 靠,这小子的腼腆原来也是装的,其实是个腹黑! 封知平暗暗嘀咕,就听马六又大呼小叫道:“洗了,洗了!真洗了!凭什么啊,那小白脸有什么好的,她们凭什么不揍他?!” “我去叫老董?”封知平提议,跃跃欲试。 “好主意!”马六眼一亮,阴笑道,“别光叫老董,把于光也叫来!老董那厮是个见了姑娘就怂的主儿,没胆子往里闯,得于大胆来开道!” “我这就去!” 封知平翻身就要下树,又突然被马六叫住了。 “等等!情况不对,又有人进去了,好像是要找茬,没错,冲老赵去的!” “什么?!” 封知平一把夺过千里镜,凑上一瞧,果然,两男一女闯了进去,为首的男子气势汹汹,几步冲到跟前一把薅起赵康的衣襟。 放下千里镜,封知平问道:“对方人多,老赵可能会吃亏,咱要不要过去?” “当然要过去了!”马六毫不犹豫,哼声道,“自家兄弟闹着玩无所谓,外面的阿猫阿狗想欺负咱桥东的人,没门儿!” “而且这么好的机会,不过去太可惜了。”徐昊弱弱的补充,马六顿时一副深得我心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封知平一脸无语。 就知道这俩没一个好鸟! 岸边,赵康的扇子被拍在地上,前襟被人揪住,他脸上看似平静,心头暗暗发紧。 对方的修为不差,但他想胜也不是没有把握,可对方腰间有块翡翠牌子,那是点苍山外门弟子的标志,身份的差距让他不敢动手。 “松手,你干什么!是我约的他,有事冲我来!”蓝玲满脸焦急,使劲掰青年的手,却掰不动。 扫了蓝玲一眼,青年面露冷笑:“蓝师妹,你身为外门高徒,却跟一个低贱的杂役卿卿我我,不嫌丢人吗?”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怎会无关?我是你的师兄,你丢脸便是我丢脸,我不能让你丢了咱们破军阁的脸!” 话到这里,男子脸色一转,嫉恨的说道:“师妹,我对你倾心已久,对你有求必应,可你呢?你为了这么个东西糟践我的感情,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 蓝玲急了,斥道:“那是你,不是我!杜云,我早就说过,我根本不喜欢你,你我绝无可能!” “呵,为了这么个东西,连师兄都不叫了,蓝师妹,你太让我失望了!” 冷冷点头,杜云在两人间扫了一眼,冷笑道:“行,就算你不喜欢我,那也不能喜欢他!区区一个杂役,蓝师妹,你可莫要误了自己的前程!” “你胡说什么!我都跟你说了,我与他不是那种关系,你自己胡乱猜疑冤枉别人,你怎么能这样!” 蓝玲说着又去掰杜云的手,却被随杜云同来的一男一女一起拉开。 “蓝师妹,这么多人看着呢,不要这样。” “蓝师姐,杜师兄这么喜欢你,你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能对他这样啊!” “你们,你们!” 挣了几下没挣开,蓝玲怒道:“丢脸的是你们,是你们跟着他来这儿胡言乱语坏我名声!我蓝玲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说道,就算我真想做些什么也不关你们的事,你们有什么资格阻我!” 周围的女修指指点点,有帮腔杜云的,但更多的是替蓝玲说话。 杜云听在耳中,脸色更阴,见赵康面无表情突然冷冷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怎么,不敢说话?敢来招惹我们破军阁的姑娘,事到临头却让一个弱女子替你出头,你还是个男人吗?” 赵康一言不发,微微扫了眼杜云腰间的牌子,嘴角轻轻抿了一下,似在嘲笑。 杜云怒笑,摘下牌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想说,因为它你才不敢动手?别闹了,没有它,你这种废物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杀你,我用不了三招!” 说话间抓着衣襟的手变掌一按,暗劲一吐,赵康胸口一闷,片刻后嘴角渗出血丝。 “你敢伤人?!” 蓝玲大惊,却见赵康摆了摆手,冲杜云微微一笑:“那咱试试吧,三招之内,我不信你能杀了我。” “哦?那咱试试?” 说着又要使阴招,赵康目光一闪手缩进了袖筒,可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叫骂声打断了他们。 “草他吗的谁啊!敢动我们桥东的人,不想活啦!” 马六纵身跃入场中,伸手就要去拉杜云,手伸到一半时忽的一僵,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杜云手里的牌子。 “翡翠雷纹牌,外门弟子,破军阁?” 杜云傲然一笑,牌子递到马六面前晃了晃:“没错,破军阁,你想...” “干你吗!敢动我们桥东的人,不想活啦!” “别!” 马六阻止已来不及,晚到一步的封知平已然出手,他只来得及拽住徐昊。 见掌刀砍来,杜云惊愕之余赶忙撒手,后退一步冷冷的看着封知平。 “你敢对我动手?!” 封知平鼓起腮帮子就要开骂,马六赶紧拽住他。 “别冲动,他是外门弟子,还是破军阁的人!” “破军阁?什么玩意儿?”封知平不明其意。 马六一拍脑门,急道:“老弟,‘一本’你没看完啊,破军阁都不知道?鹭湖三阁里排名第一,外门十八阁排名第三,门下弟子个个天资卓绝,超过四成都能晋为内门弟子,各峰长老经常过来挑亲传的!” “原来是个刚入门的愣头青,难怪敢冒犯我。”杜云冷笑一句,冲封知平扬扬下巴,“小子,现在知道怕了吧?” 回答他的是一记重拳,猝不及防没能闪过,肩头中招,冷汗瞬间下来了。 紧跟的一脚踹空,封知平略一停手,骂道:“这点能耐还天资卓绝?我呸!真那么牛,早他吗进内门了!破军阁怎么了,少爷今天破的就是你的军!看拳!” 第63章 精而不妙 说的是拳,出的却是脚,杜云反应不及再次吃亏,脸色霎时阴沉如水。 “敢伤我,找死!” 作势欲冲,一道倩影拦在了中间,蓝玲大叫道:“都住手!” 杜云犹豫了一下,收起架势。 封知平瞅了瞅蓝玲,两眼放光:“哇,不愧是鹭湖有名的大美女,果然漂亮!赵哥,好福气啊!” “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呢!” 蓝玲脸色通红,赵康翻了个白眼没解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走近前。 “不平,别动手,杂役挑衅外门弟子是会受门规处置的,你且退到一边,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们都别插手。” 见他要单抗,封知平哪里能让,反手拽住:“怎么个处置法,会杀了我?” “那倒不至于,但罚薪禁闭挨板子是免不了的,严重的话还会逐出宗门,总之你别插手。” “嗨,我道什么呢,就这啊!” 轻松的摆摆手,封知平往前一站,侧过头说:“今天这事儿你们都别插手,我来解决,门规你们怕我可不怕,我巴不得他们把我赶出去呢!” 三人一愣:“你,你不怕?” 杜云也愣了,看看自己的师弟师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结果看到的是两张与自己一样的愕然脸。 封知平不管这些,扫了眼赵康的嘴角,脸色森寒:“重不重?” “小伤,无碍,你别...” 话未说完,人已经冲出去,半途纵身飞起一脚直冲面门。 杜云沉着脸接招,一记上踢以腿对腿,熟料封知平的身子突然一沉落到地面,改踹为踢鞭腿扫来。 变招不及,脚腕中招,钻心的剧痛使得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杜云赶忙顺势侧翻,这才没有出大丑。 “你真敢动手!好,好小子,很好!今天,我就代律宗堂教训教训你这个不懂规矩的蠢货!” “废话这么多,看打!” 以腿代刀,以臂作剑,一套封莫修自创的拳法使将出来,一时间拳影腿风纵横不休。 杜云起初还能应对,十余招后便只余招架之力,骇然于封知平的身手之高,眼见拳脚不敌,急忙冲旁大喊。 “剑!” 同来的男子犹豫未动,女子毫无顾忌,当即拔剑丢了过去。 “杜云,你敢动兵刃!” 蓝玲大急,老董三人也面色阴冷,赵康犹豫了一瞬一咬牙,解下袖筒里的绳镖掷了过去。 “接着!” 听声辨位,反手抓实,兄弟的兵刃不敢贪墨,封知平只稍稍灌注了一丝内力,扬手一镖。 “旁门左道!” 杜云冷笑,提剑去磕,交击前镖头突然颤了颤往边一偏,跟活物似的绕开长剑后继续朝面门射来。 杜云一惊,回剑再挡,结果镖头又是一颤方向再变,绕开后镖尖依然冲着面门。 “什么?!” 听过绳镖,但没见人使过,他哪知道什么燕三折。 情急之下只能使个铁板桥,谁知镖头略过上方时突的一顿,飞快波浪了一下后鞭子一样的抽打下来。 “该死!” 顾不上形象,使了个驴打滚躲开,狼狈的翻起身后却见绳镖又跟了过来,赫然还是面门。 “这什么玩意儿!” 暗骂一句,杜云瞅准来路挥剑急扫,成功的扫中镖绳,欲加力斩断,熟料锁链坚韧毫发无损,反引得镖头活蛇一样绕上剑身。 “过来吧!” 封知平大叫一声,手上发力,杜云的长剑险些脱手。 “休想!” 杜云又惊又怒,情急生智,调整剑身角度让镖绳难以发力,运足内力一抖,绳镖顿时脱落下来,被封知平轻轻一拽收回手中。 “好小子,奇门兵刃使得不错,但是没用!方才是我没有准备,现在叫你尝尝我破军阁的七步追魂!” 仗剑前冲,碎步逼近,杜云左摇右晃,看上去竟多了两个虚影。 “看剑!” 一剑挑喉,剑罡先行,封知平扭身避过,转身时镖头再出。 杜云冷笑,踏左一步就待讥讽,熟料镖头也同时转向,这一步竟像是主动送上门一样。 反应好快! 心头一凛,二步再踏,本以为定能避过,熟料镖头先知先觉般的再次转向,不但没能避开,反而还让距离更近了一点。 拢共半丈多的距离,第三步已来不及踏,杜云只能提剑挡格,刺啦啦一声响,剑又被缠住了。 所有人都以为杜云会故技重施,可是并没有,在剑身还未缠实之前他一把抓住锁链向后猛拽,学着封知平的口气冷笑道:“过来吧!” 这家伙! 封知平暗骂,见对方瞧出了自己的修为要跟自己拼内力,略一犹豫放弃了硬拼的心思。 不是拼不过,而是不敢,他怕把赵康的宝贝兵刃吸干。 感觉到杜云加力,他索性直接放手任其夺走。 杜云没想到对方竟会这般行事,被闪了一下不说,绳镖的链子还猛扽了过来抽向头脸,他赶紧歪头躲,可额角还是被蹭了一下,迅速挂了胭脂色。 这霎的功夫,封知平一溜烟跑到围观的一位女子身边,无视女子的警惕,展颜一笑。 “漂亮姐姐,借你棍子使使,等下还你~!” “诶!” 只“哎”了一声,女子就感觉手里一空,捣衣杵到了少年手里,想发怒,又想起方才的笑脸,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脸一红,赶忙啐了一口。 周围相好的姐妹看得真切,本就在偷笑,这下立刻嬉笑着围了上来,嬉笑打闹莺声燕语,倒是冲散了不少戾气。 杜云正在揉额角,见封知平拎了根洗衣服的棒槌过来,顿时气乐了。 “你就拿这个对付我?” “足够了!”封知平掂掂棒子,勾了勾手,“来,看我怎么破你的剑招!” “可笑!” 暗催内力,杜云冷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留手了,不能伤你性命,那便挑断你的手脚筋以示惩戒,想来律宗堂的大人们也不会怪我。” 言罢,剑出,依然是七步追魂。 全力出手的杜云果然与方才不同,身侧的虚影竟暴涨到四条,时隐时没晃人视线,盯上片刻便觉头晕目眩。 封知平没有去看身体,眼睛一直盯着杜云的脚,躲避剑招全靠余光和聆听剑风,不多时二十余招走完,不屑一笑。 太标准了。 七步追魂剑是厉害,练到及深处可拉出一串虚影,以先天境的灵元施展几可乱真,出手时虚实转换防不胜防,可眼前这人并非先天,且使得实在太标准了。 标准到他闭上眼睛,都知道下一剑会刺向哪里。 如此想着,眼睛也闭上了,封知平用心聆听剑风,脑中除了接下来的剑路,还不由回想起初见此剑法的场景。 那是六岁的时候,父亲亲自教导,一动身便影分七路,看得他目瞪口呆惊为天人,缠着父亲追问自己如何才能也分成七个人。 老父倾囊相授,他用心研习,小有所成时父亲考教,当时的他也如杜云一样,无论剑路还是剑步,都走的极其精准。 而当时的封莫修也与现在的他一样,闭着双眼,嘴角含笑,没有动用任何招式,只靠普通的挪转腾移便轻轻松松的避开了所有攻击,并且还寻隙而入,一会儿戳戳脸颊,一会儿弹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 “为什么?”当时的他问道。 “怎么可能!”眼前的人惊问,退出老远手按额头。 那里刚刚被弹了一下,不重,却很悚人。 “因为太精确了呀。” 睁开眼,封知平微微一笑,说着与父亲一样的话。 “道有阴阳,武分内外,武道重在虚实,任何法门都逃不过虚实二字。习武者修内外法门,虽有章程,却不应墨守。典籍之用在于引路,通晓仅是入门,而非大成。你的剑使得纯熟,可谓精,然妙字全无,若不能融会贯通巧行变化,那虚招便也成了实招,虚实缺一如阴阳仅半,既不圆满,何以言胜?” 语调悠悠,声音郎朗,在场之人许多面露凝思,细细品味此间道理。 杜云也觉得很有道理,面露惊疑上下打量,可紧跟着便被羞怒取代,咬牙切齿的抬剑一指。 “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也敢教训我?!” 第64章 毒? 封知平一时有感而发才说了这么多,此时说完再回首品味,他自己也有了一番新的感悟。 封莫修乃是可与武魂一战的具形期高手,天元国赫赫有名的武道奇才,封知平自小随其习武,从未见他表露过丝毫对外技的漠视,相反还相当重视,至今还在研究各派剑技,改良家传剑谱。 以前,封知平以为父亲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所以才表现得那般重视,可现在想想似乎并不是。 世间武道万千,宗派林立,几乎所有武者都认为修为至上远胜其他,可真是如此吗? 那些高高在上的具形、武魂,真的都是这么以为的吗? 他们挥手便可施展出毁天灭地的伟力,看似一力降十会,可他们出手时真的仅仅只是以器为引调用天地之力,中间一点技巧也不需要吗? 感觉不是,但他无法证明,他得先站到那个高度,然后才有资格开始思考这些问题。 “庸人自扰。” 小声自嘲,转回神见杜云牙都快咬碎了,微微一笑,提起棒槌。 “能不能教训你不是看身份,而是看本事,你外门弟子的身份抵不了你的浅薄,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叫达者为师!” 箭步欺近,棒槌疾挥,杜云闪都不闪挥剑迎上,可格到的只是一个残影。 扑。 左臂处传来闷响,还有些麻痒,内力护体些许打击造不成多少伤害,可杜云还是感觉火辣辣的,左臂和脸都是,比皮开肉绽还要难受。 冷静,冷静! 他只有一根木棒,我手里的可是真家伙,他没可能赢,我绝不能再被他打中! 心里这般念想,手上七步追魂再出,两招后前胸又被戳中一棒,他羞臊难当之余,终是不得不正视方才的那番话。 虚实转换,巧行变化,不能墨守成规? 感觉悟到了什么,他剑法未换,招式却改了路数,本应刺出的一剑转为上挑,踏左的一步改为踏右。 “愚蠢!” 封知平嗤笑,棒子毫不犹豫的寻隙猛砸。 这个白痴真当自己是天才了,竟然临时抱佛脚,以为调换个出招顺序偏个几寸剑路就算巧行变化了? 如此粗鲁行事还能成事,少爷还日日夜夜的苦练个屁,早八辈子成剑神了! 先伤赵康,后又亵渎自己唯一的荣耀,封知平彻底放开手脚,连连挥棒猛追猛打,任杜云如何变换招式都防不住,而且越变招中棒的频率就越快。 “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外门弟子,你只是个杂役,你...啊!” 一棒子抽在脸上,脸可不比胳膊肉厚,是真疼。 杜云捂着脸后撤,见封知平冷着脸追来,心头一怯再也顾不上颜面,大叫一声:“还不来帮我!!” 同来的女子立刻上前,掌作莲花重重拍来,半途蓝玲杀到,同样的一掌印在了一处。 男子犹豫了一下,慢了半步,等插手时,两个女子已打在了一起。 “蓝玲,你竟敢胳膊肘往外拐!!!”女子大叫,师姐都不称呼了。 一拳逼退女子,蓝玲冷笑:“你们挑衅在先,杜云仗着自己是外门弟子欺辱下役,却打不过人家,不嫌丢人就罢了,竟还让你们上前相帮。三打一,侯若兰,你们真给破军阁长脸啊!” 侯若兰一窒,还了一腿后大声道:“那是后话,你身为破军阁弟子,现在就该与我们一起共敌外辱!” “外辱?”蓝玲大笑,“同是点苍门下,哪来的外敌?同是考核进的门,只因骨龄稍大就被贬为杂役,侯若兰,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除了年龄,你哪一点比得上赵康!” 不等回话,一转眼看向刚到的男子:“还有你,孙翊,龙牙岭之试是谁偷袭了你?是谁帮你讨回了公道?你不念旧情也就罢了,现在还帮着旧敌对付恩人,狼心狗肺助纣为虐,你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孙翊一窒,放下了手里的剑,侯若兰顿时怒了。 “孙翊,你别忘了你跟谁是同门!你练功出了岔子是谁帮你梳理的内息,是谁送了你芍露养心丹调养伤势?杜师兄待你不薄,那赵康只不过略施了一点恩惠,说不定还是他故意设的局,你扪心自问,究竟该站在哪一边!” 孙翊咬牙,看看两边,终是举起了剑。 “蓝玲,让开,我说过你不要插手,此事我来解决!” 赵康说完蓝玲,又用眼神示意老董三人不要动,老董登时急了。 “小白脸,你什么意思?咱们桥东的兄弟向来同进同退,今天这事儿你休想自己扛!” “抗个屁,都给我站那儿!” 封知平大叫一声,一棒子将杜云抽飞出去,披头散发的摔在侯若兰面前。 “师兄!” 侯若兰大惊失色,赶忙去扶,可刚弯下腰余光里就见一物飞来,俏脸一寒一掌拍出,霎时木屑满天,正是那根洗衣的棒槌。 “贱役,你敢伤我师兄,你完了,我要去律宗堂告你!” 封知平夺了杜云的剑正把玩呢,闻言抬起头挠挠脸:“打不过就要去告我,大婶,你是西平郡过来的吧?” 西平郡位于天元大陆西北部,南侧坐落着赫赫有名的黑骨崖,北侧与临郡交界处则是臭名昭著的血刀门,受两派影响民风异常彪悍,而且还很不讲道理,封知平这是在拐着弯骂人。 可侯若兰在意的不是这些。 “大婶?你个腌臜东西说的什么屁话,再给我说一遍!” 封知平懒得搭理,扭头冲蓝玲问道:“你们破军阁的都这类货色?点苍山的外门弟子质量不怎么样啊,要不小姐姐你还是离开破军阁,来我们桥东一起做杂役吧?” “你敢辱我破军阁?!” 侯若兰暴跳如雷,一把抢过孙翊的剑杀了过来。 观其气息,封知平很纳闷,这娘们儿的修为明明比杜云还高上一线,与孙宝才相差无几,怎么就成师妹了呢? 难道破军阁的规矩有所不同,不是按修为分长幼? 心里嘀咕,手上不慢,杜云的剑不过人级中品,没什么可心疼的,封知平猛催内力灌入其中,明晃晃的剑身顿时一暗,剑罡却暴涨了三分。 “原来金灵性的剑是这个样子的啊!” 感慨中,一剑劈出,剑罡飚离剑身瞬间来到侯若兰面前。 劈散剑罡,侯若兰正待还击,几近消散的散碎剑罡中有一缕风一般的掠过她的手臂,袖子随风飘荡了一下化为碎片,剧痛紧随而来。 “啊!” 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侯若兰抱着手臂蹲下,额头满是冷汗,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叫出第二声。 “你竟然使阴招!这,这是什么暗器,竟如此歹毒?!” 她厉声质问,始作俑者也傻着呢。 刚才那一剑出手时才发觉情况不对,在出手的瞬间内力如决堤一般狂涌而出,速度提了三倍! 就在他惶恐自己会不会又脱力时内力突然开始回涌,剑罡也缠上了一丝金行之力飞了出去,此时剑已经废了,气海一如所料的充盈,一簇新的元力“绒毛”长了出来,可他竟没有虚脱,只是有些疲乏。 浪费啊! 封知平想哭,一把还算不错的中品剑就这么废了,却只让剑种拉出半截丝头。 比起肉疼,他更想知道方才那一剑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激发出了剑内的那丝金行灵性却没有脱力,难道自己的绝招是可以控制的? 可自己明明没有动用全力啊? 他在思考,侯若兰则在煎熬,她的手臂像刺入了上千根牛毛针来回攒动,稍稍动下手指都不敢,最可怕的是针扎感还在缓缓向上蔓延。 “毒?” 侯若兰瞳孔紧缩,厉声呵斥:“你竟敢使毒?!” 孙翊听到赶紧拿出解毒丹喂过去,可一连换了四种药都无作用,只能看向封知平。 “解药拿来!” 封知平还在琢磨,没说话,孙翊冷哼一声拿回自己的剑站起身,摇摇一指。 “门规有律,除非得到准许,有专人监场,否则门人切磋禁制用毒!现在给我解药还有挽回的余地,若是闹到律宗堂,谁也保不住你!” 封知平这才回神,纳闷的抬起头:“毒?什么毒?” “还装!你...” “孙师兄,快,快带我去找康...” 话未说完,侯若兰昏了过去,露出的手臂红点密布,一眼看去让人牙根发痒,确实很像中毒。 孙翊不敢耽搁,无奈收手,背上师妹,抓起还在发愣的杜云,恨恨的看了封知平一眼。 “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言罢,带着两人飞速离去。 待他们一走,赵康等人立刻围了上来,马六复杂的说道:“小老弟,这次的麻烦可大了!” 老董徐昊纷纷附和,赵康将三人挡到一边:“别废话了,赶紧去找冬哥,此事只有他能解决!” “对对对,冬哥!”老董一拍手,大声道,“大家都别慌,这件事咱们占理,不怕去律宗堂!只要冬哥打点一下让律宗堂的人不要太偏心,结果应该不会太严重。” 说完瞅了赵康一眼,恨恨道:“都怪你个小白脸,整天拈花惹草,惹出事儿来了吧?还有你,老弟啊老弟,不是我说你,门规都给你了,你怎么就不看看呢,你怎么就敢下毒呢!” “我没有!” 封知平辩解,可哪有人信,他索性也不辩解了。 “就当是吧,反正事儿是我一个人做的,他们愿意告就告,有种就把我赶出去,我正好去紫杉剑阁!” “嗨你小子,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 马六气急,一股香风靠近过来,蓝玲面带愧色说道:“此事因我而起,与你们都没有关系,他们若告到律宗堂,一切罪责都由我来担,绝不让敬文哥和诸位为难!” “敬文哥?” 众人一愣,齐齐转头看向赵康。 “我说过的,我姓赵名康,字敬文。她你们也别瞎猜了,我和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她是我进点苍山之前的师妹,我们两家祖上有点交情,勉强算是世交。” 赵康没心思摆谱,可臭屁的态度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几人齐齐撇嘴。 曾经的师妹,关系疏远的世交小妹,仅仅只是这种关系人家能给你洗衣服? 骗鬼呢! 第65章 没生气 老董嚷嚷着赶紧走,封知平想起一事,来到“借”自己棒槌的女子面前。 “这位姐姐,实在抱歉,棒子还不了了,我赔你钱吧,多少你开个价!” 女子没想到封知平还记着这茬,未等开口,身边的姐妹们先调笑起来。 “阿琪,人家问你话呢,快说啊!” “诶,琪琪姐好像脸红了,你们看是不是?” “真的唉!” “呸呸呸,都走开,瞎嚼什么舌头!” 啐了一口,女子回过头微笑道:“不用赔,你对武道的那番见解于我很有帮助,是我应该谢你才对。小哥虽是杂役,年纪又小,却对武道有如此深的感悟,实在让人佩服,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女子谈吐优雅,封知平不敢失礼,脸色一正正要回答,老董的大嗓门插了进来。 “什么时候了还磨磨唧唧的,说个话能累死人!他叫冯不平,是我们鹭湖桥东杂役排名第一,呃,第,第三的高手,比我稍差点。我姓董,你叫我老董行了,姑娘你怎么称呼?” 封知平猛翻白眼,这货刚才不还急着走吗? 淡淡扫了老董一眼,礼貌性的点点头,视线重新落回封知平脸上,女子才微笑道:“鹭湖栖羽阁弟子谭颖琪,见过冯师兄。” 封知平赶忙摆手:“谭师姐言重,我是外山杂役,可担不得师兄二字!” “你连杜云都败了,怎会担不得?” 明眸微闪,谭颖琪颇有些唏嘘:“你可知,那杜云可是破军阁有名的人物,七岁习武,十五岁化元,入我点苍山后突飞猛进,如今年仅二十三岁,后天境已近圆满,比一些内门弟子都不差。如今你败了他,这里又这么多双眼睛,不用几日便会传遍整个外山,小哥你脱离役籍指日可待,将来平步青云,这声师兄我早晚都要叫得的。” 封知平摇摇头正要回话,老董黑着脸搂住他的脖子:“走啦走啦,出了大事还在这儿闲聊,你心得多大!” 转过身,老董觉得有些不甘心,又转回头,满面的老横肉硬是挤出一副斯文相。 “谭姑娘,我们还有要事处理,就先走了,以后想聊随时来桥东找我们。那个,有件事我说明一下,我长的是有点老,但其实很年轻,我今天才二十七,你要是...” “是个屁,还不赶紧走!” 赵康一手一个揪住后领,朝马六和徐昊一甩头,阴着脸强行拖走。 蓝玲犹豫了一下,一脸决然的跟了上去。 看着几人的背影,谭颖琪目露沉思,身边的女子见状不由娇笑。 “呦,人都走了还舍不得挪眼,师姐莫非看上那小子啦?” 另一个女子接口笑道:“我看挺合适!谭师姐才貌双全,那小子模样俊潜力还大,只要师姐你肯放下身段主动一点,不怕抓不住他!” “那个拿扇子的也可以,他最俊!也不知蓝玲跟他什么关系,若是...” “是什么是,你知道那是谁吗?那是咱鹭湖有名的浪荡子赵康!别说人家看不上你,就算看上了那也是祸非福,跟了他有的是你哭的时候!” “他就是赵康啊!” 好几个姑娘掩嘴惊呼,复又一脸的惋惜。 “唉,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唉~!” “呸呸呸,没羞没臊,都胡说什么呢!” 谭颖琪佯怒,使劲啐了几口,皱眉道:“我没那份心思,我只是好奇,那个冯不平无论年龄、修为还是见识都完全符合内门弟子的标准,点苍山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造之材,可他,为何还只是一个杂役呢?” 周夏冬正在泡茶,享受午后小憩,茶泡到一半见赵康等人阴着脸找上门,心感不妙,待听了个开头,美好时光瞬间变作三九隆冬。 “什么,你们惹到了外门弟子?!” “什么,还是破军阁的人?!” “什么,你们还把人家打伤了?!!” 可怜的茶水没等被主人品上一口就连同茶壶碎作满地,老董离得最近,赶忙往后躲了躲,小声道:“那个,其实不是我们,是冯老弟,他一个人放倒他们两个。” 周夏冬瞪眼:“怎么着,你还觉着很光荣?!” 老董缩了缩脖子,嗫喏道:“毕竟是外门弟子,一个人放倒俩,确实挺光荣的。” 若非情况不合适,赵康真想扶额,这蛮子根本没抓到重点。 周夏冬气乐了,视线在老董和封知平间游移着缓缓点头,老董这才发觉不妙,想解释,目光却移到了一旁。 “受伤了?” 赵康扯了下嘴角:“小伤,不碍事。” 周夏冬点点头,不放心,起身到放在床头的大箱子里翻了出一个瓷瓶丢了过去。 “小心点为好,破军阁的人下手都黑,这瓶药拿回去擦擦,不见效就去春风堂瞧瞧。” 赵康点头接过,封知平看在眼里,心生暖意。 自己几个闯了大祸,周冬夏作为班头生气很正常,可他不仅是班头还像兄长一般小心呵护着手下兄弟,第一时间没骂人也没想怎么撇清干系,而是关心赵康的伤势,实在让人感动。 “这件事不好办。”周夏冬搓着手指,眉头紧皱。 “好办。” 赵康昂着头,淡声道:“此事因我而起,所有罪责我担着!” 话音刚落,老董就急了,骂道:“你担个屁!这件事我们都有份儿,要扛一起扛,你个小白脸充什么大头!” “就是,要抗一起扛!” 马六和徐昊附和,封知平皱眉打断了他们。 “我说过,这事儿你们别搀合,你们怕的我不怕,人也是我打的,破军阁要报复全冲我来,我还巴不得他们上门呢!” 老董大白眼一翻:“说他没说你是吧?好的不学,学他充大头!” “就是!小老弟,咱们几个可没怂人,不用你自个儿强出头!”马六附和,徐昊也点着头说了几句什么,只是声音太小,听不清楚。 五个人吵闹起来,周夏冬冷眼旁观皱眉思索,良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安静!” 五张嘴登时消停,五双眼巴巴的瞅向一处。 “破军、栖羽、飞沙,外山东三阁你们惹谁不好,非惹个最凶的,你叫我说你们什么好!” 周夏冬一瞪眼,见五人悻悻,面容稍缓叹了口气。 “事儿不好办,但不是不能办,外门弟子与我等是有尊卑之分,但也不能随意欺辱咱们,何况这次的事他们理亏在先,咱们有很大的转圜余地。我这就去找方管事,请他一起去律宗堂,你们呆在这儿别动,我回来之前无论谁来、说了什么你们都不准出去,不准还口也不准动手,最重要的是不准随他们离开,明白吗?只要不出这个门,破军阁再凶也不敢随意进来抓人!” 封知平想说话,被周夏冬给瞪了回去。 待周夏冬离开,五人齐齐松了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头沉默不语。 赵康几个在担心律宗堂会不会秉公执法,封知平担心的是会不会横生枝节。 先是吴老头,再是苏老头,万一这回再被哪个老头看上,这地儿自己可就真没法呆了。 想了想,他起身走向屋外。 “你上哪?”老董问道。 “回去拿点东西,很快回来。” 封知平说完,推门离开,他要回屋拿剑,免得破军阁找上门时自己无利器可用。 一路飞奔回小院,到门口一怔,锁还挂着,可院子里有动静。 有人! 提起十分警觉,他慢慢打开锁,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往里一瞅,又是一愣,院子里俏生生的立着个人,看着自己的房门欲步还休。 “是你啊,吓我一跳。” 松了口气,封知平推门而入。 尤双儿沉浸在挣扎当中,根本没发现有人进来,冷不丁被人搭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拔出了剑,反把封知平给惊着了,差点没夺门而逃。 “不是吧你,还来?你哪位啊?” 看清来人,尤双儿脸色通红,手忙脚乱的还剑入鞘,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低下了头。 “哦,是你啊,那就好那就好,不是她就好。” 擦了擦虚汗,见女孩可怜兮兮的跟个犯错的小媳妇似的,他瞬间明白了她所为何来。 “不用道歉了,我知道那天的事怪不得你,现在我有急事没空,咱们有话过后再说。” 边说边冲进屋内,随手摸了把剑,转过身想了想,又回过头将另一把也带在了身上,再转身时,门口被个娇小的身影堵住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连剑都带上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啊!”尤双儿连珠炮似的问道,急着想弥补那天的过失。 封知平哪能让她搀合,状作轻松的笑道:“小事,还用不着劳驾您老出手。” “多小?” “一丢丢。”封知平掐起手指比划了一下。 尤双儿哪里会信,立刻摇头道:“我不信,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 “你说了不算,脚长在我身上!” “你!” 心里惦记着兄弟们,更不想把背景复杂的尤双儿再扯进来,封知平没时间掰扯,淡声道:“你可以跟着,但你若去了,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你,你果然还在生气,我就知道!” 尤双儿红了眼,点点晶莹在眼眶里打转,封知平瞬间头大。 想想就这么走了也不是个事儿,略一琢磨,他说道:“我知道你来干嘛的,但我现在真没时间,你不想回去就先在这里等我,我回来后咱俩再聊。” 不等回答,推开女孩冲出门外,跨出院门时回头一瞅,女孩怨妇似的扶着门边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心里没来由的抽了几下,很不是滋味。 “丫头,我真没生气,你也别往心里去,咱们是朋友,那天的事又情有可原,我明白的。” “真的?”女孩的眼瞬间亮了起来。 用力点头,眼珠一转,封知平呲牙笑道:“当然,要是你实在过意不去想弥补一下我的心理创伤,那也不是不行。你看我这里这么乱,屋没收拾院子没扫,你干等我闲着也是闲着,就顺手拾掇一下吧。” “你说什么?!”尤双儿瞬间暴躁,这家伙真当自己是女使了。 “我就那么一说,你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就搬个小凳坐着,反正我一时半刻回不来,不嫌无聊的话你就慢慢等吧,回见了您呐!” 挥挥手,不给女孩发飙的机会,封知平飞奔而去。 第66章 闯山 紧赶慢赶回到周冬夏的院子,还没进门,就看到大门口围了一群人,好几个还带了伤。 坏了! 一个激灵,几步冲进门内,院里的人不多,但倒的倒躺的躺,周冬夏的屋子房门只余半截,屋内凌乱不堪,里面的人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是不是破军阁的人来了?”封知平抓起一个人问道。 那人捂着胸口,呲牙咧嘴的点点头:“是,是破军阁的人,他们把老赵老董他们抓走了!” “什么?!” 封知平大怒,破军阁的人竟然如此嚣张,明火执仗的上门抓人不说,还打伤了这么多兄弟,砸了周冬青的屋子,这可是犯了好几条门规的! “冬哥呢,也被抓走了?” “没,冬哥不在,要是在,哪能容他们嚣张!外门弟子?我呸,一群活土匪,比桥西的还流氓!” 那人恨恨,封知平更恨恨,周冬夏低估了破军阁的张狂,他的屋子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安全。 “到底怎么回事啊?”于大胆趴在井口问道。 方才听说几个要好的兄弟出事,他立刻赶来过来,结果一进门就撞上破军阁抓了人向外走,没等回神就被一脚踹进了井里,亏得体格大才卡在半截没掉到底,好不容易才爬上来。 将事情简略一说,封知平说道:“你们在这儿别动,冬哥回来了跟他说我去了破军阁,让他带人过去找我!” “等等,我也去!” 费力的爬出井口,于大胆火刺刺的骂道:“吗的,破军阁的王八蛋敢阴我,还敢踹我屁股,老子跟他们没完!” “你就别去了,他们不是桥西,全是外门弟子,你别扯进来。” “外门怎么了,我怕他们?!” 推开封知平,于大胆振臂高呼:“都别装死了,赶紧起来,跟我们一起去破军阁要人!吗的抓人都抓到门上来了,真当咱们杂役是泥捏的?!” 喊得高亢,可惜响应者无一,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头装死。 “草,一群怂蛋!” 于大胆大怒,撸起袖子就要教训几个,封知平赶忙拉住。 “算了,毕竟是外门弟子,跟他们动手是犯忌的。他们在这儿也好,全当保护现场,让律宗堂的人过来看看破军阁究竟有多猖狂!” 于大胆一琢磨也对,自己不怕不代表别人不怕,全拉去未必顶用,而且还可能被人栽个恶意煽动以下犯上的罪名。 “那就听你的,其他人留下,我跟你去!你们都别闲着,都给我躺下嚎起来,叫得惨一点!二毛,我他吗没说你是吧?给老子躺下!对,打几个滚,别跟个小娘们儿似的哼哼唧唧,要嚎,使劲嚎,嚎得越惨越好!” 瞬间,院子里哭喊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办丧事,封知平无语的竖了竖大拇指。 本想劝于大胆也留下,想了想还是带上了,破军阁自己不认识道,有个人同去也多个照应。 半途于大胆回了趟屋,再出来时背后多了把人高的方便铲,两人气势汹汹的来到破军阁山下,没等碰着楼梯就被拦下了。 “大胆!外门重地,闲人免近,赶紧离开!” 于大胆提着铲子就要动手,封知平一拦,冷声道:“我问你,方才你们是不是抓了四个人进来?” 为首的青年闻言冷笑,上了一打量,点点头:“没错,确实抓了几个以下犯上的忤逆进来。怎么,你们是来救人的?就凭你们,还是两个?” 几个守山弟子哄然大笑,指指点点极尽蔑然。 于大胆的火爆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份气,封知平这回没拦,动作比他还快,拔剑出鞘悍然出手。 “都别动手,我来对...噗~!”一人笑着拦了上来,可话未说完剑就磕飞了,跟着胸口中了一记重掌,吐血倒飞摔在台阶上。 笑声戛然而止,呼和叫骂随之而起。 多少年了,点苍山还从未听闻有杂役敢闯外门,更遑论伤人! 只是他们骂的凶,却并未多加重视,他们并不知道杜云和侯若兰重伤的消息,吐血的那位也不是什么高手,外门弟子的面子让他们做不出围攻两个杂役的糗事,是以看到反应最快的两个同门拔刀后,其他人立刻停步。 封知平冷笑,这帮人眼瞎的可以,端着外门弟子的架子竟然只派了两人应付自己和于大胆,真以为外门弟子就天下无敌吗? 不过这样也好,趁现在能放倒一个是一个,等下压力也轻点,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人救出来! 三剑挑飞长刀,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闪身欺近,一把抓住脖子。 “啊啊啊啊!你要干什么,我可是破军阁的...” “破你吗!” 一拳打在嘴上,半截话捣回了嗓子眼。 封知平嗤笑,看面容,手里的小子跟自己差不多大,内力修为不错可刀法太差,脑筋也差,不想想怎么反抗竟然搬出身份威胁自己,看来外门弟子除了潜力稍稍高那么一点外跟杂役没多大差别,也是良莠不齐。 “你,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 “闭嘴!” 又一拳捣在脸上,少年女人似的尖叫痛呼,封知平耳膜都快碎了,冷着脸用剑身照着脑袋上狠狠一抽,耳根瞬间清静。 旁边,于大胆也放倒了对手,沉重的方便铲在他手里巧若无物,一铲子下去人当场昏厥。 眨眼的功夫又倒了两人,一群人终于发觉不对了。 “上,一起上!” “先放倒,带回去请师兄们处置!” 破军阁的人蜂拥而来,封知平打眼一扫,想招呼于大胆跟自己背靠背结个最简单的双人战法,结果于大胆已经悍然杀出,一杆方便铲舞得虎虎生风,劲猛的罡气登时掀飞了两人。 “外门弟子?我呸!” 于大胆的蔑视彻底点燃了众怒,十几个人里有大半调转方向朝他冲去,人未至罡气先到,他却躲都不躲,蛮力横扫打散了大半,任凭余下的落在身上,横起方便铲硬推了过去。 “都给我滚!” 天生蛮力,修为又深,这一推推了个人仰马翻,台阶上摔倒一片。 封知平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见于大胆出手,眼神跟看怪物似的,心道拼力气也就老董能跟他掰掰了。 吐了口血痰,于大胆回头叫道:“我顶着,你先走,这帮弱鸡我来对付!” “你叫谁弱鸡?” “找死!” 一句话火上浇油,羞怒的守山弟子们飞快起身,十几把刀剑争先恐后的招呼过来。 于大胆舞着方便铲招呼了两下,后撤几步,铲头朝天一指。 “走!” 没有废话,封知平纵身而起,脚尖在铲头借力再跃,飞过人群稳稳落地。 “拦住他!” “拦个屁,爷爷我在这儿呢!” 于大胆哈哈大笑杀出人群,一群守门弟子投鼠忌器不敢妄动罡气,只能兵刃硬拼。 封知平身后追了三个人,他没搭理,落地后道了声“小心”,再次纵身,一步十阶的朝破军阁冲去。 不多时冲到丘顶平台,五层高的破军阁和周围的瓦舍映入眼帘,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大波闻声而来的破军阁弟子,跟他打了个照面一怔,旋即大怒。 “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破军阁!” “来人,将他拿下,交给律宗堂发落!” 封知平冷声大笑:“律宗堂,你们眼里还有律宗堂?掳我兄弟动用私刑,你们还敢提律宗堂?!” “放屁!” “胡说什么呢!什么掳人,谁动用私刑了?!” “还装?”剑指破军阁,封知平大声道,“鹭湖桥东杂役赵康、董二狗、马六、徐昊,就在刚刚被你们破军阁的人从我班主房中强行掳走,还打伤十余人,几十个人都可作证,你还敢狡辩?!” 人群后的一个少女眉头一皱,看看左右,侧头朝身旁的青年低声道:“云师兄,他说的不像是假话,东院的人没来,会不会是他们做的?” 青年略一思忖,低声吩咐:“小雅,你去找康通传,李师弟王师弟,你们带几个人去东院看看,如果真有此事,先把人带过来再说。” “好,我这就去!”小雅转身就走。 李师弟和王师弟对视一眼,前者凑近前:“云师兄,如果东院不放人呢?” “跟他们说是康通传的命令,谅他们不敢不从。” “是,我们这就去。” 李师弟和王师弟点了几个人快步离开,云师兄转回视线,看着剑拔弩张的封知平眉头紧皱,想了想挤开人群来到前列。 “徐来,周安,退下。” “是。”跟封知平对骂的两人立刻应命,退后半步将云师兄让到了最前。 略一打量,云师兄朗声道:“在下云翊,破军阁一等弟子,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呀呵,破军阁还有文明人? 不会是想拖住少爷毁灭证据吧? 封知平心头一紧,冷声道:“人呢?” 云翊有些不满,但没追究,朗声道:“你说的人我们没见过,我与这里的诸位同门都坚信我们破军阁不会明知故犯,冒着受罚的危险做这种腌臜事情。但十指尚有长短,你说的又有理有据,所以我已派人去院内查看,如果你的朋友真在我们这,我定将他们带来。” 封知平怒笑,还未说话,一路打上来的于大胆嗷嚎着从天而降,方便铲一摆骂道:“谁不知道你们破军阁横行霸道蛮不讲理,让你们找,你们找得到?” 云翊面色微冷:“你想怎样,难不成还想自己找?” 于大胆毫无惧色,嗤笑一声朝封知平一偏脑袋:“老弟,他们人多不太好搞,我是不怕,你呢?” “还用说?”封知平白了一眼,“搞是要搞,但不能这么搞,就算能把他们全放倒,咱俩找这么大的地儿也能活活累死!” 于大胆一愣,他一腔义气光想着救人,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怎么办?” “好办。” 缓缓举剑,封知平寒着脸轻笑道:“咱们也绑他们几个人,大家交换就是了,到时看看老赵他们少了哪,咱就割哪儿,保证公平!” 第67章 太低 “大胆!” “放肆!” “云师兄,别跟他们废话了,拿下他们送律宗堂!” 破军阁弟子群情激愤,于大胆呆了半猛地一拍脑门。 “对啊!他们绑了咱们的人,咱们自然也可以绑他们的,我怎么没想到呢!嘿,正好山下还躺这几个,我这就去提过来!” “且慢!” 喊住于大胆,封知平说道:“山下那几个不值钱,咱们得绑能让他们着紧的,比如眼前这些。” “对对对,得绑值钱的,老弟你果然聪明!” 于大胆哈哈大笑,方便铲朝前一摆:“兔崽子们,你于爷爷来啦!” “你别...” 封知平没拉住,眼瞅着于大胆自个儿冲了过去,满心无语,赶紧跟上。 他算是明白了,于光这人胆子是大,可也真没脑子。 云翊脾气还算不错,人也比较讲道理,可脾气再好也架不住被这么挑衅,脸一拉长剑出鞘。 “冥顽不灵,那就先将你们拿下!都别动手,我自己来,免得叫人耻笑咱们破军阁以多欺少!” “你们破军阁仗势欺人的还少吗?!”于大胆大叫,铲子抡圆当头削落。 云翊动也不动,提剑上格,“铛”的一声锐响,手臂狠狠一沉,却把来势汹汹的于大胆给击飞了出去。 封知平晚到一步,伸手引着于大胆平稳落地。 “怎么样?” “我...噗!” 腿一软单膝跪地,于大胆连吐几口血,封知平想帮忙梳理内息被他挡开。 “我没事,别耗费内力,这家伙修为好高,你小心点。” 封知平点点头,眼神凝重。 这个云翊跟山下的人相差太大,能一个照面把于大胆伤成这样,定是准先天无疑! “还想绑我吗?”云翊甩了甩发麻的手,淡声道。 封知平笑了,活动了下肩关节:“你这么值钱,自然是要绑的。”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云翊招招手,“我可以让你...哼!” 话没说完封知平就冲了过来,云翊眼神一冷,侧步出剑,暗骂此人无礼。 封知平往边一躲还了两招,心里暗道姓云的迂腐,打个架喜欢先唠两句不说,还喜欢让招,真以为自己多厉害多似的,高人一等的嘴脸让人恶心。 人影交错,眨眼二十余招已过,可真正交实的只有两招。 云翊起初还笃定,后来越打越心惊,他看得出封知平的修为远不如自己深厚,可剑法却着实厉害,羚羊挂角虚实自如,迫得他数次险些着道。 封知平也一样,自打赢了孙宝才又胜了刘乃文,他信心暴增,坚信自己对上准先天也有把握取胜,直到现在。 同样是化元期,圆满和几乎圆满看似差距不大,可事实上完全不是。 云翊的剑不但比刘乃文的刀力道更猛,后劲也更足,精纯的元力化作暗劲跌浪而来,若非他懂得如何巧妙化解,第二次击实时剑就该脱手了。 即便如此,手臂也很不好手,两次交实剑也换了两次手,到现在还没缓过麻劲儿来。 见封知平躲躲闪闪不敢硬碰,破军阁的弟子们哄笑起来。 “我道多厉害,原来是个蜡枪头!这德行还敢来咱破军阁耍横,我呸!” “投降吧,别丢人现眼了!” “别啊,人家可是发了宏愿要绑了云师兄的,投降多没面子啊!” “人家是个杂役,脸都没有,哪来的面子?” “哦,对,我还忘了这茬了,啊哈哈哈哈!” 于大胆大怒,握着方便铲想撑起身,奈何气血未顺,起到一半又跪了下去,哄笑声顿时更大了。 云翊虽身在破军阁,但性情与破军阁的整体风格格格不入,他喜欢有人帮自己打气,但很反感用这种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的方式,他喜欢堂堂正正的击败每一个对手,而非靠外力坏了对手的心态,那样让他觉得胜之不武。 换个场合,他肯定会出言阻止,但今天封知平强闯山门口出狂言,他有心教训,虽不喜却也忍下了。 不过看看对方的脸色,他感觉自己担心有点多余,不管真的还是装的,对方小小年纪就能表现得如此冷静都很值得称道。 封知平没有装,他是真没听见,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剑和对手的剑罡上。 虽然没有硬碰几次,可准先天的压力和剑罡都迫使着气海疯转,水行灵剑的灵力如小河般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新的元力丝线在缓慢而坚定的增长着。 他有种冲动,很想硬拼一番让元力丝线长得再快点,可他不敢,生怕再浪费一把好剑的灵力,更怕一招之后自己会当场脱力任人鱼肉。 克制,必须克制! 心里反复嘀咕,他想起对付侯若兰的那一剑。 为什么同样引动了剑的力量,自己却没有脱力,也没一次抽干剑内的灵力呢? 回想着当时的点滴,他试图重现,结果险象环生,而剑内的水行之力纹丝未动。 “力衰了!”云翊第一时间察觉。 他不想伤人性命,只想把人制住,遂剑路一改迅若疾雨,逼出破绽后寻隙一掌按向胸口。 封知平汗毛倒数,瞬间撇清所有杂念,猛催气海调运全部气力一掌对去,二掌相交的前一刻方向一转,朝腕口捏去。 “呵!” 云翊轻笑,紧跟着反掌横拍,封知平变招不及避无可避,终是双掌相抵。 两声咯嘣闷响混成一道,手腕和肘部的关节同时脱臼,钻心的剧痛让他险些叫出声来。 眼见那只手又朝肩膀抓来,他咬着牙猛力下蹲,一脑袋撞了过去。 云翊料到过封知平会蹲下,却怎么也想不到此人如此大胆,竟然搬出地痞无赖打架的招数,猝不及防被顶中腹部。 小腹乃丹田所在,最是紧要,封知平一脑袋上去比不了重掌,却也让他的气息微一紊乱,人也被惊出一身冷汗。 “混蛋!” 大骂一声,见封知平还有再来一次的意思,无名火大盛,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坏了! 脚踢出去就后悔了,他动了真怒,这一脚毫无保留,对准的还是脑袋,以封知平的修为中招不死也残。 封知平品出了其间的力道,没想到对方真下死手,来不及避让只能竖剑挡在身侧,欲求个两败俱伤。 来吧,少爷死,你的一条腿也别想要了! 云翊瞧出封知平的心思,想收腿却不敢,强行收招或变招会逆了内息气血,甚至伤了丹田动摇根基。 一瞬间斟酌了千百回,他最终做出决定,踢! 元力护体,踢了骨头未必会断,收招一定会受内伤,如何取舍一目了然。 就在两人都准备迎接剧痛的时候,三条微不可查的金光射了过来。 “金针?!” 云翊脸色大变,瞧清来路正对胸口的三处要穴,顾不得内不内伤撤力后仰,躲过两枚,一枚擦中肩头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缝。 压住喉头的甜意后退几步,他一边平顺沸腾的气血,一边冷视着金针的主人。 “你是谁?如此卑鄙狠毒,竟然拿破罡金针偷袭我!” 封知平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扭头一瞧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尤双儿提着剑走到身旁,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现在应该说的是谢谢。” 封知平一窒,瞧明白现在的双儿是哪一个,咕哝道:“谢谢。” 清冷的眸子泛起一抹满意,又瞥了眼脱臼的手臂:“要不要帮忙?” “不用!” 咬着牙正好关节,封知平活动着手臂呲牙一笑:“看,小意思!” 尤双儿鄙视了一眼,视线转到云翊身上,顺着他在破军阁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冷哼一声面露讥嘲。 “外门九阁,破军阁位列第三,高手如云,你竟然敢只身来闯,冯少侠,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封知平赧然,小声道:“也不是只身,我还有个帮手...” “他?”尤双儿扫了眼于大胆,“废物一个,还不如你。” 于大胆气得吐血,吊起眉毛就要开骂,结果一张嘴真吐出了口血出来,吓得他赶忙凝神梳理内息。 “你是谁?”云翊又问了一遍,眼神警惕,在眼前的女子身上他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感。 尤双儿理都不理,自顾自的问道:“你是来找人的?” “是!”封知平恨恨的一指云翊,“他们抓了赵康老董他们,还不承认!” 尤双儿轻轻点头,冲着云翊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淡声道:“把人交出来。” “放肆!” 云翊大怒,直起身道:“你究竟何人,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仅凭一家之言就断定我破军阁有错,你就不怕是他构陷吗?” 尤双儿轻笑:“不怕,因为他不会对我说谎。” 想想不准确,又补充道:“至少对我,是不会的。” 封知平想哭,只有他才能明白两个“我”之间的不同,他确实不敢也不能对眼前这个双儿说谎,一是打不过,二是约定过。 “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提剑指着尤双儿,云翊冷声道:“方才趁我不备,你竟以破罡金针偷袭,便是救人也太过歹毒!不管你是哪一阁的,今日我都要将你拿下,交由我阁通传师长发落!” “凭你?” 尤双儿轻笑一声,身子一晃欺到近前,三尺青锋鞘都不出的连点三记,两剑荡开云翊的剑,最后一剑重重的戳中胸口。 噗~! 云翊扬天就倒,捂着胸口摔在地上吐血不止,挣扎着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冷若冰霜的女孩。 “怎,怎么可能?!” 尤双儿傲然俯视,淡声道:“人都有瓶颈,你的瓶颈,太低。” 云翊的脸瞬间赤红,下一刻面若死灰。 封知平同情的看看云翊,又看看尤双儿,悻悻的缩了缩脖子。 这冷妮子又进步了,少爷想镇压她,又得多加一段日子了。 第68章 真傻假傻 “卧槽,弟妹这么厉害?!” 于大胆瞪圆了牛眼,在场最震惊的就是他了。 尤双儿他认识,看似娇蛮其实很羞涩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因为跟封知平不清不楚的关系被他们戏称为“弟妹”,打死他也想不到这个比封知平年龄还小的“小弟妹”还有如此冷煞的一面,而且实力还这般惊人,云翊有多强他可是亲身体会过的。 “冯老弟好福气,不过以后也有的受了。”于大胆小声嘀咕,看着封知平满眼同情。 封知平没听到,尤双儿听了个全活,侧过脸冷眼一扫,于大胆瞬间转了性,一脸怂相的低下头。 “云师兄!” “一起上,拿下她,救云师兄!” 破军阁的人终于醒过神,一个个兵刃出鞘冲了上来。 尤双儿根本没想过抓人质,一脚踢开云翊,手按剑柄冷脸静待。 封知平哪能让她独自应对,里子面子都不允许,提着剑冲到身边。 “你闪开,此事与你无关!” “再说一遍。” “呃,我是说不用劳驾您出手,您在旁掠阵就好。” “哼,凭你?” 瞧不起我?! 封知平来气,刚要还嘴,就见尤双儿已跟最先杀到的人交上了手,两招便将对方连人带剑打上了天。 彪悍的实力没让破军阁退却,反而激起了凶性,四五十号人一拥而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严实,刀剑棍枪齐齐招呼。 “别伤人命。” 匆匆招呼一声,尤双儿凝神应对,封知平背靠着她死守后路,一时间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迷龙山时。 不断有人痛呼跌飞,封知平身上也不断多出血痕淤青,伤势不重但刺痛麻痒好不烦人。 抽空回头瞅了眼女孩,见人家除了衣衫多了几道口子外毫发未损,心里无语又憋屈。 “我来啦!” 于大胆终于顺过气血,提着方便铲悍然杀到,奈何几次冲击都被挡了回去,只能游走在外面着急上火。 “你俩出来啊!” 尤双儿抿嘴,封知平苦笑,这大哥的脑筋还真是有点那啥,要能出去自己不早就出去了吗? 双方却都不敢伤及性命,战况看似激烈却鲜有凶险,一时倒也维持了个僵持的局面,封知平开始还被尤双儿刺激的有些郁闷,可很快就开心起来,因为他又有兵刃可以捡了。 侧过剑背拍昏一个人,顺手夺过对方的剑,内力一扫竟是人级中品,暗叹外门弟子就是外门弟子,随手就能“捡”到这种货色,他乐呵呵的收起自己的剑,毫不怜惜的拿着对方的剑大开大合。 或许是元力丝线多了,此时再吸中品剑竟异常轻松,剑内的灵气如同洪水崩堤滚滚而来。 那条新的元力丝线增长速度再次减慢,并且时断时续,可他毫无不满,因为不心疼。 要不是担心露馅儿他都想试试绝招,看看中品剑爆发后自己会不会脱力。 当剩余灵气不足一半时,他恋恋不舍的丢掉剑,脚尖挑起早就相中的一根长棍,点戳砸挑继续开吸。 长棍是人级下品,灵气流失的速度更快,二十招不到便流失过半,封知平无奈丢掉,没合适的目标便想再用自己的剑,一把刀突然从天而降。 伸手抓住,侧过脸飞快的扫了眼身后,封知平嘴角一翘,知道是尤双儿送来的。 内力探查,刀竟然是人级上品,他顿时来了精神,爆吼一声就待往地上躺,冷飕飕的声音自背后飘来。 “你敢用那招,我就打死你。” 靠,地堂刀很正经的好不好,有什么可丢脸的,再说又不是让你来! 封知平心里骂娘,深知这妮子不是说笑,不敢不从,只能换了套“有面子”的“金光九连环”。 刀光如环,九环成一式,九式成一路,九路刀法深谙数九为极之理,招尽归一连绵不绝,一时刀光纵横泼水难进。 正当他抓紧时间痛饮灵力时,人群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闪开!” “黄师兄!” “黄师兄来了,快让开!” 人群乍分,一个壮硕青年露了出来,手中半人多高的大刀高举过头力劈而下,刀罡如月,疾若迅狼。 “闪!” 封知平立马躲了,尤双儿却未动,原地转身一剑横扫,剑罡似缓实急的与刀罡撞在一处,劲风四散土飞石扬,离得稍近的人顿时掀翻在地。 我去,这丫头吃什么药了,修为怎么长的这么多?! 封知平目瞪口呆,现在的尤双儿他感觉比高湛都不差,当初迷龙山若是有这等修为,哪还用打得那么苦? 刀罡被破,黄师兄眼神一凛,又是一记斜斩。 尤双儿寒着脸也是一记斜斩,两道罡劲都远胜先前,碰撞出的劲风吹得人睁不开眼,下方坚硬的青石板愣是给掏出了一方半截小臂多深的凹坑。 “哼,再来!” 用力蹬地,黄师兄纵身跃来,双手持刀抡了个满月。 尤双儿就待硬接,封知平突然冲过来将她撞开,双剑出鞘心分二用各使一路柔剑术,挑削点引的将刀势化解大半。 黄师兄落地,惊疑的打量封知平。 封知平连退数步被尤双儿扶住,一口血忍在喉头不肯吐,可嘴角还是洇出一抹嫣红。 “你做什么!”尤双儿埋怨,按着他的后背帮忙梳理内息。 咽下喉头血,封知平咧嘴一笑:“手痒。” 尤双儿哪里会信,低声道:“我接得住。” “我知道。” “你不信我。” “我信你,但接了你会受伤。” 尤双儿一怔,再看封知平,眼神莫名,冷肃的俏脸微微泛红。 封知平防着黄师兄呢,没瞧着,自顾自的继续说:“你若受伤,万一让你师父知道了,就算不是我做的也毕竟是受我连累,我还哪有命活?” 嫣红散尽,寒霜复现,尤双儿轻咬着牙一言不发。 “怎么了?”封知平发觉不对,想了想自己好像并没有说错话。 尤双儿发觉自己失态,心头微乱不知如何应对,索性冷哼一声掩过尴尬。 黄师兄见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一张脸拉得老长,长刀后摆作个起手式,运足内力一声暴喝。 “再来!” “住手!” 四条人影落入场中,三男一女,胡老、方管事、周冬夏赫然在列,没想到的是蓝玲也在。 之前去找周冬夏,蓝玲半途不见了踪影,封知平还纳闷她去了哪,原来竟是先一脚去了律宗堂。 看清来人,黄师兄立马收刀,躬身行礼:“弟子黄成,拜见胡执法!” 余者纷纷跟随,律宗堂的执法面前无人敢造次。 胡老闭了下眼便算应过,凝目瞅瞅封知平有些头疼,再瞅瞅旁边的尤双儿更是头大,暗暗琢磨该如何收场,面无表情不发一语的模样让人误以为他动了真火。 周冬夏是最着急的一个,本来都跟方管事商量好了对策,去到律宗堂请来胡老准备让当事人先陈述下案情,结果到家才发现该在的人没了,不该在的跟死了娘似的哀嚎连天,弄得他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得知破军阁抓走了人,幸免的封知平不想着躲好竟胆大包天的带着于大胆上门要人,他登时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紧赶慢赶赶过来,人还是伤了,看着胸前斑斑血迹的于大胆和面色发白的封知平,他是又气又心疼,再看俏脸冷然的尤双儿更是无奈,暗骂两人不懂事,怎么着也不该把外人牵扯进来。 瞅瞅胡老的脸色,周冬夏心里发沉,不敢擅自开口,只能偷偷的给两人递了个眼色,示意赶紧主动请罪。 于大胆是个憨人,误以为班头是关心自己伤势如何,咧开大嘴捶了捶胸口表示自己没事。 周冬夏直翻白眼,知道指望不上这憨货,只能将希望寄予封知平身上。 封知平瞧见眼色,略一琢磨眨了眨眼表明自己了解,周冬夏松了口气,就见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胡大人,胡执法,胡青天!破军阁为非作歹欺压良善,你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调门拽得天高,撕心裂肺情真意切,堪比当世名伶,仿佛真有泼天冤情一般。 周冬夏差点吐血,老子是叫你抢先认错以退为进,谁让你他吗哭丧来着! 其他人也给吓了一跳,尤双儿离得最近,险些一剑剁了这妖孽,胡老惊回了神一时忘了该怎么接茬,愣了愣才板着脸看向方管事,又跟着方管事一起看向周冬夏。 周冬夏想死,满头冷汗的低头道:“这个,这个,是小人管教不严,但毕竟事出有因,望二位大人海涵。” 说完狠狠瞪了封知平一眼。 这小子,看着精明,敢情也是个愣的! 第69章 谁比谁无耻 封知平愣? 或许有点,但他不傻,他是故意的。 上次决斗跟死鱼眼聊了几句,吴老头看过来的眼神就不对头了,他隐约猜到了他们俩的心思,这次就是要趁机试探下他们的底线。 大不了一拍两散,少爷坐着马车去香喷喷的紫杉剑阁! 揣着这份心思,封知平使劲挤出几滴眼泪,哭嚎着自己的冤情。 “大人,我等虽是杂役,但也是点苍山的门人,平日生活艰辛点无所谓,谁叫我们天资不如人,我们认。可是他们,他们!” 一指破军阁的大门。 “他们破军阁大名鼎鼎,门下却尽是仗势欺人之辈!无端伤我兄弟辱我鹭湖仆役,我等百般忍让都不肯罢休,我等只得出手自卫,谁知他们那么不禁打,被我一个人就给打跑了!” “放屁!” “胡说八道!” “一个人?我信你个鬼!” 破军阁的人脸本来就绿,现在更绿了,一个个目若喷火表情跟要吃人似的,要不是律宗堂的大执法在场,他们早就出手教训这个无耻之徒了。 封知平理都不理,继续哭诉道:“我等虽然占尽道理,可也知道他们是‘高贵’的外门弟子,我等区区杂役得罪不起,遂火速找到我们的班头周冬夏禀明详情。我们班头是个好人,知道我们的苦楚,便让我们在他房里等候,他代我们先去找您主动认错。可谁知,谁知,谁知~!” 尤双儿受不了了,踢了他一脚:“好好说话,再怪叫我就打死你!” 封知平好不容易酝酿起的情绪被踢散了大半,不满的瞥了女孩一眼,被人家给瞪了回来,臊眉耷眼的缩了缩脖子。 “咳咳,那个,到哪儿了?哦!谁知~!” 尤双儿气结,又是一脚,封知平佯装悲痛过度扑倒在地躲了开去,趴在地上捶着地面哭嚎道:“谁知破军阁如此霸道,竟趁冬哥不在公然上门抓人,还打伤近百人!小人回了趟家侥幸逃过一劫,可怜我的兄弟们被他们抓走,现在怕是已被他们私刑得伤痕累累,甚至,甚至已经天人永隔了,呜呼,呜呜呜呜~!” 说顺了嘴,险些把“呜呼哀哉”给带出来,封知平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双耳朵却悄悄竖起,认真聆听胡老头的反应。 破军阁的人已经气疯了,黄师兄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云翊还有三分冷静,拉了拉他摇摇头,眼睛飞快的瞥了下破军阁的大门。 外面乱成这样,当值的通传师父还不现身,难道是不在? 派去东院的两位师弟也没回来,莫非这小子说的是真的,东院真抓了人,而且伤了性命? 否则为何这么久还不见人来呢? 胡老也是这个心思,好气又好笑的忍到封知平表演完,似笑非笑的说道:“冯不平,你嗓门儿不错啊。” 不待回话,又冷下脸看向黄云二人。 “破军阁今日谁当值?” 对视一眼,云逸抱拳道:“禀执法,今日是康有道康通传当值。” “人呢?” “已派人去请,或许是外出了,一直没有过来。” “徐云义呢?” “徐通传今日休沐,听说是回主峰师门去了。” “也就是说,你们破军阁今日没人管了?” 云翊一惊,胡老的话风不太对,就算破军阁的人有错至少也是外门弟子,两个杂役打上山门他不管,怎么还向着他们说话呢? 狐疑中,吵杂声由远及近,正是姗姗来迟的东院弟子,打头的几人还有一个眼熟的,正是被封知平打丢了魂的杜云。 “是你!” 杜云来势汹汹,见到封知平更是火冒三丈,碍着胡老在场不敢造次,指着封知平拉了拉身边的青年。 “苟师兄,就是他毒害的师妹!” 苟师兄冷冷看了封知平一眼,冲胡老躬身行礼:“弟子苟安新拜见胡执法!胡老,此子挑衅我师弟师妹在先,又用卑鄙的手段毒伤了我侯师妹,康通传带着我师妹去了春风堂,也不知现下脱险了没有。此子跋扈,无视尊卑,请您主持公道,莫让宵小坏我点苍清名!” 封知平惊呆了,这货比自己还不要脸,竟然倒打一耙! 一抹眼泪爬起身,指着苟师兄大声道:“他胡说八道,是他身边那个姓杜的先打伤了赵康,我们赵康根本没还手!还有那个姓候的大姐,我堂堂正正赢了她,她本事不济就说我下毒,还要脸吗?你们破军阁还要脸吗?这德行还敢称鹭湖第一?我呸!” “放肆!”苟师兄怒喝。 “再放肆也不如你们!” 封知平丝毫不惧,撸起袖子叫骂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点苍山内竟然有人擅自抓人动用私刑,你们破军阁好大的胆子!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我跟你们没完!” 苟师兄哈哈大笑:“笑话!我破军阁行得正坐得端,行事从不逾矩,你说我们抓了你们的人,证据呢?” “嗨呀,还想抵赖?我们桥东几十双眼睛看着呢,你还敢说没有?” “那行,你搜!”苟师兄往边一让,“破军阁上下,除了库房和通传的宅院,你大可以自己去看!若你们的人真在这里,我当场下跪向你赔罪,可若是没有,你就给我磕头谢罪,自扇一百个耳光!” 该死,中计了! 封知平眼神阴沉。 方才乱了那么久,这些正主儿都没现身,现在过来又敢让自己去搜,摆明了是把人转移了,根本搜不出来! “不敢了吧?”苟师兄冷笑。 封知平咬牙切齿:“你把人藏哪儿了?” “笑话!我都没见过他们,何来藏人之说?” 苟师兄嗤笑,冷声道:“你们以下犯上伤了我师弟师妹,我们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却倒打一耙先找上门来,伤了这么多人还辱我破军阁清誉,你小小年纪怎能厚颜无耻至斯?胡老明鉴,此人无耻之尤,还请您务必主持公道,还我破军阁清誉,正我点苍门风!” “哎呀我去,你没脸没皮的劲儿都赶上血刀门了,你们破军阁快改名血刀门分部吧!” “住口,休得胡言!” 胡老喝阻封知平,心里有些为难。 此间猫腻他怎会不清楚,只是清楚归清楚,面上还是苟安新占理,只怪封知平太冲动太鲁莽,若是能等到自己与他一起过来,断不会横生这么多枝节。 这时一个人走上台阶,边向这边走边朗声道:“胡师兄,师弟有事耽搁来晚了,还望不要见怪。” “师父!” 破军阁的人立刻行礼,此人正是他们的通传师父之一,破军阁副阁主康有道,与另一位副阁主徐云义共同主持破军阁的日常管理和教习任务。 康有道来了,侯若兰却没出现,想来是留在了春风堂养伤。 走到胡老身边,康有道点头行礼,笑道:“孩儿们胡闹扰了师兄清静,师弟惶恐,还请师兄将此事交于师弟处理。” 看懂了康有道的眼神,胡老稍稍凑近:“你?” 康有道微笑着闭了下眼:“路上碰到了王师兄,我想试试。” 胡老莞尔,点头应允。 虽说人是马尚顽托付照看的,但自己跟他并非一个师父,康有道与自己同出一脉,若能将人收入门下无疑更好。 转过身,康有道打量了几眼,问道:“你就是冯不平?” 封知平点点头,感觉这个白净的男子眼神有些诡异,跟马尚顽有点像。 该死,不会又来一个收徒的吧? “是你打伤的若兰?” 封知平再次点头,他发现对方的眼神更怪异了。 问了两句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康有道转头看向苟安新。 “你抓了他们的人?” 苟安新立刻否认:“回师父,没有。” 康有道沉默片刻,又问:“你,真的没有?” 苟安新略一犹豫跪倒在地,咬牙道:“回师父,徒儿没有!您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搜!” 眼底划过一抹失望,康有道微笑道:“不用搜了,你是个实诚的孩子,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可桥东确实丢了人,抓他们的人还带着我破军阁的牌子,此事我破军阁脱不了干系,是谁做的自己站出来吧,让我查出来,那就不是训斥几句那么简单了。” 杜云表情有些紧张,又见苟安新在背后悄悄给自己打手势,一咬牙出列下跪。 “师父,是弟子,但弟子并没有强迫。他们毒伤了侯师妹,弟子是想请他们过来将毒物成分说清楚,以便救人。只是桥东仆役刁蛮粗鲁不通道理,误会弟子是去寻仇的,弟子忧心师妹安危,只能用强将他们带回,得知他们也不知是何种毒物后便将他们放了,绝无绑架之意,更无私刑之实。弟子所行为善,问心无愧,但毕竟违反了门规,弟子甘愿受罚!” 说完,脑门磕在地上。 第70章 敲打 封知平看看杜云,又看看苟安新,虽然杜云是事主,说的也合情合理,但他总感觉抓人的主意不像是他出的,更像是旁边这位苟师兄。 “你说把人放了,放哪儿了?你们破军阁只有一条路上山,难不成你把他们扔进后山的野林‘送’下山了?” 封知平咄咄逼问,他不在乎谁是主谋,他在乎人在哪儿,平安与否。 康有道看了他一眼,有些气恼此子无礼,但还是一言不发的同看向杜云,眼中露出疑问。 偷偷看了眼康有道的脸色,杜云大声道:“自然是从这里送下山的,你与他们中间隔了小半个时辰,没碰到很正常。” 封知平追问:“那你把他们抓回来又是为何?人是我伤的,要问也该问我,就算我不在你们也可以在那里稍等等,不分青红皂白的伤了人还把人掳到这里,你还敢说不是报复?” 杜云早有准备,淡声道:“师妹重伤,作为师兄我难辞其咎,内心焦灼,一时失了分寸也属正常。换做你不也一样,一得知人来了破军阁,你不也不管不顾的打上门来?若说伤人,你怕是下手比我们还重些吧?” 封知平词穷,暗骂自己这事儿办的确实不妥帖。 当时只为一腔义气,家里做少爷横行无忌的性子又犯了,加上爆棚过头的自信心,这才做了蠢事,现在门门道道被人堵得严严实实,有理也难言。 “够了,都住口吧。” 康有道打断两人,肃声道:“你们身份不同,但都是点苍门下,本该相互提携和睦共处,却为这种鸡零狗碎的事情吵闹不休辱没门风。杜云,你身为外门弟子,不好好修炼却去与一个杂役争风吃醋,还大打出手,我平日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师父,我没...” 杜云抬头争辩,看到康有道的脸色又咽了回去,重新跪伏在地。 顿了片刻,康有道淡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时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蓝玲还亲自作证,你还敢狡辩?” 杜云不敢抬头,眼睛贴着地面,里面尽是恨意。 蓝玲不喜欢他他可以接受,但蓝玲喜欢谁也不能喜欢一个杂役,尤其这个杂役曾经还数次落过他的面子。 而最最不该的,是她不该胳膊肘往外拐,不管以前关系亲疏,这些年同在破军阁学艺,她与自己这些人的关系理当更近,现在却明目张胆的帮着外人说话,这还有点同门之宜吗? 不仅他,其他人也有不少眼神不善的看向蓝玲。 蓝玲有些紧张,但还是坚定的站在原处,她坚信自己没做错,公道自在人心。 康有道知道蓝玲的窘迫,没生气,也没帮忙的意思。 生活处处是历练,若连这么点委屈都受不了,这种弟子不要也罢。 苟安新见杜云遭到呵斥,略一思忖,帮劝道:“师父息怒,杜师弟是有错,但错并不全在他。那个叫赵康的仆役无视门规和礼数,勾引我破军阁女弟子在先,又伙同其他几个恶仆行凶在后,侯师妹好心劝架却遭了毒手,至今生死未卜,现在这个冯不平又胆大包天的打上我破军阁的山门来,伤我同窗毁我颜面,实在可恶!与他们相比,杜师弟有错,但绝非主因,这场风波的主因全因他们的嚣张跋扈,望师父、胡老明鉴!” 呀呵,扯回来了? 封知平白眼一翻,撸起袖子就要开骂,却被康有道一眼给瞪了回来。 “恩,你说的有道理。”康有道缓缓说道。 封知平险些骂娘,先前还觉着此人挺讲理的,敢情一丘之貉,也是个护犊子的主儿! “不服气吗?” 康有道笑了下,面色转肃。 “冯不平,你救人心切,我可以理解,但你出手太重,致使侯若兰重伤险些丧命,这点你无法否认。” 封知平张了张嘴,有苦难言。 那一剑他自己都没想明白是怎么使出来的,明明没尽全力却引动了剑内的金行之力,没法解释也不敢解释,只能认下。 “此后,杜云强行抓人伤人,你不在逃过一劫。这本是他的错,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你本该就地等待你的班头和管事携律宗堂的差人归来,将事情禀明再做结果,可你没有。你决定当孤胆豪侠,只带着一个人就敢强闯我破军阁救人,且不论对错,只说这个决定本身,你是无视尊卑太不把我破军阁、把我外门弟子们放在眼里呢,还是太不把自己和与你同来的那个人的命不放在心上呢?以下犯上本就是大罪,一介杂役强闯外门山门,口出秽言伤人无数,点苍山数千年来从未发生过这等丑事,我便是将你格杀在此都可以,你还有何不服?” 封知平默然,扭头看了看于大胆,眼中充满了歉意。 他承认,自己如此鲁莽除了火气和义气外确实存了几分贪心,怒破军阁霸道、急赵康等人安危是一方面,促使他如此冲动的最大动力还是练功和“觅食”。 他不后悔自己的冲动,他只后悔激动冲昏了头脑,竟然答应于大胆同来。 自己有保命的绝招,又有上面的赏识,等于有“免死金牌”傍身,可于大胆没有,万一谁一个失手杀了他,或者事后得某些人授意将过错全部推到他身上,那自己还有何脸面再面对一班兄弟? 还不如直接死了! 封知平脸上火辣辣的,一扫惫赖,爬起身正经跪好,肃然抱拳,而后一脑门重重的叩在地上。 “今日之事乃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只要查明我几位朋友的下落,确认他们安危,我愿接受惩罚,自领五十鞭,而后离开点苍山,永不复还!” 胡老嘴角一抽,立马去看康有道。 康有道眉梢微不可查的挑了一下,微微有些发愁。 他是想敲打一下这个小子,再给个甜枣把他收进破军阁,然后再徐徐图之,谁知道先前还撒泼打滚的混小子竟然这么有骨气,拦下所有罪责自己请罚,而且不掺半点水分! 要知道点苍山鞭刑用的可不是寻常的皮鞭或绞金鞭,而是一种特殊的荆棘条,周身布满牛毛刺,韧比金铁,普通人一鞭子下去不死也残,有修为的三五鞭就得昏厥,五十鞭下去莫说后天,便是神藏期的先天高手也抗不住,这小子说是请罚,根本是在请死! 还有那个自我放逐,莫说他不答应,就算能答应他也不敢。 这小子可是吴本山看中的人,自己那位师伯的脾气满点苍山谁不知道,自己趁机挖墙脚已是不该,要是因此把人逼出宗门,他绝不会轻饶了自己。 康有道不知道除了吴本山还有个苏吉苏大堂主,否则现在肯定更怵。 心里犯愁,面上不动神色,给胡老递了个镇定的眼神,康有道淡声道:“起来吧,你是个好孩子,犯错该罚,但罪不至此。此间纠葛我已说的很清楚,你们双方都有错,念你年轻气盛,些许失礼我可以原谅,这样吧,明日开始你来我破军阁服役,做满一年,此事便算了解。” “师父?!” 杜云急了,这跟没罚有什么两样? 难道康通传看上了这小子,是想收过来做亲传徒弟? 苟安新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阴沉。 他们这些人嘴上喊着师父,但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徒弟,康有道和今日未来的徐云义等人只是他们的通传师父,负责日常管理和普通的课业传授,偶尔兴起才会指点一下真本事,他花费无数心思一直想拜其中某位为师,时至今日也未可得。 连自己这个破军阁排名前三的佼佼者都未能如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杂役却得了机缘,怎么能够? 这不是在打破军阁所有外门弟子的脸吗? 苟安新拼命琢磨着说辞,想打消康有道的念头,谁料他没组织出来,封知平自己先开了口。 “康通传宽宏大量,小人感激不尽,但小人心意已决,甘愿领罚,就不来破军阁糟烂诸位师兄师姐的心情了。” 苟安新等人一怔,谁都没想到封知平会自己拒绝,莫非是因为得罪了自己这些人,怕了吗? 康有道料到了,飞快的跟胡老交换了个眼神后淡声道:“这事由不得你,我意已决,明日你过来报到。” 草,耍流氓啊! 说了一大通,果然别有用心! 封知平暗翻白眼,就待继续拒绝,旁边的尤双儿开了口。 “不行。” 康有道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不行,我不同意。” “哪里来的丫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皱眉呵斥,紧跟着就被胡老悄悄拽了一下,康有道愕然瞥了老头一眼,狐疑的打量起尤双儿。 “你是谁?” 第71章 各打一棒 “双儿,望月峰女使。” 尤双儿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清冷。 封知平直想捂眼,冷双儿实在不适合演戏,这态度哪像女仆,整个一大小姐嘛! “望月峰?” 康有道眼神一闪,再次转头看向胡老,后者微微凑近耳语道:“韩山主有个最宝贝的小徒弟。” 说完眨了眨眼,不多一句。 已经够了。 康有道什么人,一点即透,身子一震再看尤双儿,面上不动声色,眼神异彩连连。 跟很多人一样,他只听说过尤双儿从未见过,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上,难怪小小年纪便这般厉害。 本来还想收完封知平再把这个女娃也拿下,现在半点心思也没有了,他甚至还很庆幸没把话说出来,否则让韩山主知道,非把他冻成冰棍儿摆到点苍之巅当摆设去。 看出尤双儿不想暴露身份,他怪异的看看女孩又看看封知平,突然有点牙疼。 原本就比较麻烦的事因为尤双儿搀合变得更麻烦了,他极度怀疑两人的关系,更怀疑吴本山没得手的真正原因是不是韩山主从中作梗,虽说望月峰向来只收女子,但最疼爱的小徒弟出面的话... 转过头,康有道无语的瞪着胡老,难怪自己这位不苟言笑的师兄刚才笑得那么贼,敢情啥都知道,就等着看自己笑话来了。 胡老无辜的眨眨眼,回了个疑惑的眼神,顿时引来一顿白眼。 不能暴露女孩的身份,又不能落了自己的面子,康有道略一思忖,咳了两声。 “原来是望月峰的女使,难怪小小年纪就这般出色。” 此话一出,破军阁的弟子们眼神都不对头了。 康有道看似温和实则傲气十足,平日里便是见了长老们也从不谄媚,现在一个小小的望月峰侍女只报了个身份便得他如此夸赞,是转了性还是另有缘故? 估计是后者,因为望月峰全是女子,而且个顶个的漂亮。 胡老也觉着自己这位师弟有点狗腿,轻轻咳了两声,康有道这才惊觉自己有些失态,尴尬的清了清喉咙。 “这个,你说你不同意,可你是望月峰的人,而且只是个‘女使’,此事乃我外山纠纷,我们如何解决应该不关你们望月峰的事吧?还是说望月峰改了规矩,也开始收男弟子和男仆了?” 尤双儿哑然。 刚才她只是下意识的开口拒绝,没想其他,被康有道一点才发现自己出面很不合适。 对方特意咬重“女使”二字明天已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想救封知平就得亮出真身来,而且还得求得师尊准允,否则只能干看着。 望月峰的“女使”说来气派,其实也就是个高级点的仆役,平日耍耍威风还行,想干涉一位外门通传行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一时想不出办法,尤双儿只能微蹙着眉头冷冰冰的站在那里。 女孩受窘,封知平看在眼里,暗暗一叹。 这丫头,打打杀杀还行,耍嘴皮子还不如那个傻的,傻丫头虽然也嘴拙,但至少会撒娇耍赖,这丫头只会直来直去。 康有道将住女孩,心中得意,嘴上淡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冯不平,明天开始,你来我破军阁服役,一年以后才准离开。” “我...” “我不同意!” 抢在尤双儿前面,封知平大声道。 康有道轻哼一声:“由不得你。” 草,耍流氓是吧? 封知平眉梢一挑,淡声道:“您说的对,由不得我,但您是破军阁的通传,不是律宗堂的执法,该如何处理由不得您,理当胡执法定夺才对吧?” 康有道一皱眉,封知平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冲着胡老倒头就拜。 “胡大人,此事小人愿一力承担,只要确认几位朋友安全,该罚的鞭子罚,该关的禁闭关,若还不够,小人愿即刻离开点苍山,永不再近山门半步!” “师兄!”康有道急了。 胡老用眼神止住他,看着封知平,心中暗叹。 如果硬的可以,吴本山早就用了,哪还能等康有道来? 人家摆明了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真要逼急决了离心,除非软禁,否则也没理由强留人家,毕竟人家只是个没签卖身契的役徒。 想到这儿,胡老暗暗苦笑。 本来还觉着吴本山的主意挺妙,弄个杂役的身份来搓搓这小子的锐气,逼出上进心,现在才发现这是个主意好蠢。 要是当初应了这小子让他做个外门弟子,有个课业师父,哪怕只是教个插花泡茶都成,那也有了由头,可以在“逐出师门”前加上一条“废功”,不求能让这小子就犯,至少能绝了他的离心。 现在可好,自己一个律宗堂的大执法,外加一个破军阁的副阁主,竟然被人给威胁了,用的还是自请逐宗这种可笑的借口,想想都肺疼。 好在自己聪明,罚得他身无分文还倒扣了一万点功绩点,勉强能做个留人的理由。 “师兄?”康有道又唤了一声。 胡老回过神,心里有了决断,表情肃然的清了清嗓子。 “破军阁弟子杜云,伙同他人强行带走桥东役徒四人,行径等同绑架,罚功绩点两百,鞭刑五鞭,抄写门规十遍,待验明受害者伤势,酌情增减。其余同罪者,罚功绩点八十,杖责十五,抄写门规十遍,以儆效尤。” 杜云面无血色,身边的几个人也一脸惨白,微微颤抖。 视线一转,胡老看向封知平。 “鹭湖役徒冯不平,以下犯上,强闯破军阁,伤人若干,败坏门风,影响恶劣。考虑到你救人心切,罪责稍减,罚薪半年,一千功绩点,杖责三十,禁闭十日,抄写门规十遍,以儆效尤。” 在场的都惊呆了,一千功绩点对外门弟子来说都是巨额,对杂役来说几如天文数字,靠杂活还债没个十年八年的根本别想,更别提后面的杖责三十禁闭十日了。 本来还觉着胡老不公,这下没人说话了,杜云偷偷瞄着封知平的脸色,心情异常舒畅。 “您还是把我逐出宗门吧!”封知平哭丧着脸。 罚薪、扣功绩点都无所谓,他已经欠下巨债,虱子多了不咬人,后面的杖责和禁闭也无所谓,他怵的是抄门规。 “一本”到现在还当马扎使呢,那厚度抄十遍,抄完胡子估计比胡老头还长,他可不想当老头儿里最靓的仔。 “就这么定了,不得有异议。”胡老相当强势。 无耻! 封知平心中大骂,脸上可怜兮兮的,强挤出几滴泪花。 “胡老,我认为这不足以惩罚我的过失,我恳请加重惩罚,逐我出宗吧!” 胡老理都不理,自顾自的说道:“今日已晚,人也没找到,给你们一晚时间,待找到人验明伤损,明日行刑。” 靠,果然不放我走! 封知平试出了底线,郁闷得要死,康有道见状心中一动,笑了起来。 “冯不平,你宁可被逐出宗门也不愿来我破军阁,莫非自知闯了大祸,怕我门下报复?” 激将法? 瞥了康有道一眼,封知平根本不接茬,心里暗暗发狠。 怕报复? 我呸,少爷正愁没架打! 回头我就琢磨个主意,捋着你们破军阁从下往上挨个点名决斗,赢光你们的兵刃,全我后天之功,看看到时候谁哭! 康有道郁闷,对一个小辈激将已经有失身份,封知平不接茬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跟胡老客套了两句,便示意众人散去。 冷双儿讨厌与陌生人接触,拉着封知平就走。 封知平匆匆跟周冬夏和于大胆打了个招呼,又恨恨的偷瞄了眼胡老和康有道,走到台阶刚要下,脚又收了回来。 “喂,你!”冲着杜云吆喝了一嗓子。 杜云正要离开,闻声回过头冷眉相对。 “你是不是不服?”封知平大声问道。 杜云咬牙:“是又怎样,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要找你决斗!” “啥?决斗?” “这小子有病吧,怎么没完没了的?” “律宗堂的大人还在这儿呢,难道他一点都不怕,就这么想被逐出去?” 一群人傻了眼,闹不清楚这人唱的是哪一出。 “姓杜的,你就说你敢不敢吧!”封知平极尽嚣张,满脸不屑,生怕勾不起对方的火气。 杜云哪里能忍,本就不服,新仇旧恨加一起,当即点头。 “好!时间地点你定,谁不来谁是这个!”用手比了个乌龟 封知平乐坏了,脸上继续保持嚣张,大声道:“可以,彩头呢?” “彩头?” 杜云已经忘了自己才是被挑战的那个,略一思忖,咬牙道:“五百功绩点!” “功绩点?我没有。” 封知平撇嘴,自己还欠着一万多呢,赢了那五百点也不够塞牙缝的。 杜云也想到了这一层,正想讥讽几句换个赌注,封知平拔出了剑。 “此剑乃器缘堂出品,人级上品的尖货,咱们痛快点,一把对一把,你敢不敢?” 嘶~~ 人群里响起一片吸气声。 人级上品的兵刃破军阁也不是人人都有,得花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外加一些运气才换来一把趁手的。 一把趁手的好兵刃就是武者的命,没几个人敢拿自己吃饭的家伙来赌,若有闲余的还成。 “我没有。”杜云很尴尬,对方这一手可比五百功绩点要豪气不少。 封知平白眼一翻,嚷道:“笨蛋,没有不会去换?你都能拿出五百功绩点了,换把普通的人级上品剑没问题吧?放心,我这人不挑食,只要品级对头,好坏无所谓!” 杜云一怔,有些看不懂了,想了想认为对方还是在落自己的面子,索性一点头。 “好!上品剑对上品剑,你可得把剑给我擦干净了!” “切,德性!” 扔了个蔑然的眼神,封知平扭头就走,不给对方骂回来的机会。 康有道在旁看着,没有插话,心里感觉有哪里不对,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有心问问师兄,胡老打了个哈哈告辞离开,他郁闷的送下山,看着封知平快要消失的背影沉思不语。 这小子,倒地又憋着什么坏呢? 第72章 惨剧 尤双儿一路沉默,到了小院门口才忍不住,拽住封知平。 “你故作张狂不肯罢休,只是为了挑衅破军阁的人与你决斗,借此搜集灵兵练功?” “对呀!”封知平笑着点头,这份心思全点苍只有双丫头知道。 “没别的了?”尤双儿狐疑。 呃,冷丫头这么敏感? 暗暗咋舌,封知平面作懵懂:“别的?什么别的?” 尤双儿不语,在封知平将要转开视线时才轻声道:“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吗?” 呃,还真叫她瞧出来了。 咧开笑脸,封知平眨了眨眼:“怎么,舍不得我啊?” 尤双儿别开脸:“不是我,是她。” “真的?”封知平舔着熊脸凑了过去。 尤双儿拔剑,熊脸抽了抽嘴角立马变怂,讪讪的缩了回去。 叹了口气,封知平说道:“我总是要回家的。” “可也不用这么急吧?” “不急,我没想现在就走,我是在提前准备,做个铺垫。” “铺垫?”尤双儿没明白,“铺垫什么?” 封知平眼神幽幽:“丫头,上次加上这次,那几个老鬼的心思你还没瞧出来吗?你觉着他们能顺顺当当的放我离开吗?” 尤双儿撇嘴:“你当自己是金饽饽,谁稀罕留你似的。你一没签卖身契,二没拜入某人座下,就连通传师父都没一个,想走就走呗。” “你确定?”封知平哼笑,“我还以为你挺聪明的,原来跟她一样‘可爱’。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今天我自请逐出师门,康通传和胡执法为什么不允?是我闯的祸不够大?对你来说是,可我是一个杂役,闯外阁山门还打伤了人,换其他杂役早给开了,为什么偏偏就我这么特殊?” 尤双儿默然,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自己自小长在望月峰,师父是赫赫有名的女武神韩凤雪,且不说有没有机会闯祸,就是闯了祸也有人给兜着,自然不必顾虑这些。 可封知平不一样,胡老和康有道话里话外几次回绝,摆明了是不许他退宗的,一个无根无凭的小杂役何德何能能受此优待? “是吴本山吗?” “连伯伯都不叫了?”封知平好笑的问道,“我一直闹不清你们的辈分关系,你叫马尚顽师叔,叫吴老头伯伯,乱七八糟的就没人管管吗?” 尤双儿淡声道:“你去问她,我跟他们不熟,向来跟着她叫。” 说完瞪了一眼:“别岔开话题,是吴本山吗?” 封知平叹了口气,无奈的点点头:“是,除了他还有器缘堂的苏大堂主。不过苏大堂主应该不是主因,那老头清高的很,是个‘体面人’,耍手段也是明着来,只有吴老头才喜欢耍阴招,先给我弄个破院子,再借机会耍了个贱招,逼得我颗粒无收还欠了一屁股债,不得不找个山头投靠!” 尤双儿皱眉:“贱招?” “对,贱招,很贱、相当贱、极其贱、令人发指到恨不得把他老脸的皱纹全给捣平的大贱招!”封知平咬牙切齿。 见尤双儿不解,他恨恨道:“记得上次桥西垃圾场打架,我被关禁闭吗?” 尤双儿点点头。 “除了禁闭,我还被罚了半年的工钱和功绩点,你知道吧?” 尤双儿当然知道。 封知平忽的探过脑袋,于近处凝视着女孩的眼睛,阴翳的问道:“你猜,律宗堂的老东西们扣了我多少功绩点?” 不适应的仰了仰脖子,尤双儿后退半步猜道:“应该是清零了吧,不够罚的部分是不是让你拿钱物来贴补了?恩,那样确实有点损。” “贴补?让我贴我都贴不起!” 封知平怪叫一声,咬着牙泪汪汪的说:“我去通天阁查了,那帮老东西到扣了我一万点,一万点!吗的换成银子都有十万两,把我卖了我也没这么多钱!” 尤双儿愣了,显然也没听过功绩点还有扣成欠费的,往常清零后差出的部分较大的话,都会折成钱物或者劳役,总之绝对不会让你还不起。 这个一万点,别说封知平,她听了都惊悚。 “哦,现在是一万一了。” 封知平哭丧着脸掰着手指:“上次一万,今天又罚了一千,往后肯定还有。这么下去,不用多,估计也就一两年吧,我欠的功绩点能把随便一位山主全年的课给包下来你信不信?” 怔怔的看着封知平,尤双儿突然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直抹眼泪,最后一手扶着封知平一手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封知平无语,他还是第一次见冷双儿笑,还笑的这么夸张,这丫头的笑点也太迷了,自己倒霉就这么让她开心吗? 好半天,尤双儿才停下来,直起身闭着眼轻咳了一声,再睁眼时又是那副清冷模样,毫无转折的变脸速度看得封知平一愣一愣的,深深怀疑这妮子莫不是个投胎的妖精。 算了算了,少爷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 封知平安慰着自己,摸出钥匙去开门锁。 “我先走了,明天行刑过来看你。”扔下一句话,尤双儿转身离开,干脆得很。 “不坐会儿了?” 封知平都没回过神来,问完才想起不对,三十板子下去自己不屎尿齐流也得哭爹喊娘,这丫头成心来看自己出丑! “明天不用来了,千万别来,你来我跟你绝交!” “一定到!”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尤双儿加快步伐,不给某人拒绝的机会。 封知平欲哭无泪,扶着院门哀叹连连。 老的欺负,小的还欺负,少爷的命怎么这么苦,当初怎么就想不开的来这贼窝了呢? “死丫头,你等着!等我神功大成,这些账我一笔笔跟你算,哼!” 发泄的用力拽下锁,一脚踹开门,封知平大步跨进,习惯性的扫了眼院子,人猛地僵住了。 “这,这是啥?” 使劲眨眨眼,又使劲揉了几下,看到的东西没变,确实有一大坨湿漉漉的抹布堆在井边,沫子已经散尽,空气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皂角粉独有的味道。 “难道,莫非,不会是?!” 心感不妙,封知平几步冲到跟前,蹲下一身一一翻捡,越翻手越哆嗦。 “天杀的,这是谁干的!我的衣服啊!!!” 哀嚎里道不尽的悲愤,这些抹布赫然是他准备洗的脏衣服! 当初它们只是脏了点,现在全成了烂布条,旁边还躺着个空罐子,满满一罐皂角粉只剩下点浮沫儿。 难怪院子里的味道会久久不散,要知道皂角粉的味道是很淡的,可那天杀的“凶手”放了整整一罐,得亏盆大,要不都成糊了! 这还不算,那杀千刀的看样子还不是用手洗的,而是图省事用罡劲翻搅,衣裳都是普通面料哪经得住这般摧残,没变成碎料已经算结实了。 至于凶手,想想刚刚看似自然实则匆匆离开的某女,再想想此女到了门口才挑起话头,夸张的大笑,几次不着痕迹的引开注意力打断开门的动作,封知平咬牙切齿。 “尤双儿,我跟你拼啦!!!” 一头冲出院门,外面哪还有女孩的影子,拎着剑溜达了三圈无处发泄,只能满腔郁愤的回到院内。 踹上院门,再次蹲到“尸首”面前,封知平抽抽着脸仔细翻捡,试图找出几件还算成个儿的抢救一下。 翻来翻去,最整装的一块也跟条超长版的尿芥子似的,前胸后背都分不出来,更别说补了,只能无奈作罢。 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悲愤望天,望着望着突然觉着没那么生气了。 祸是死丫头闯的,可算起来根儿却是在自己,要不是自己嘴欠玩笑了一句让她洗衣服,自己可怜的衣裳们也就不用遭此横祸了。 说起来,最让人意外的是那丫头真能给自己洗衣服。 是冷丫头洗的还是暖丫头洗的呢? 是出于愧疚还是掺和了点其他呢? 世子爷琢磨了半天,觉着俩丫头应该都有份,估计是暖丫头先动的手,笨手笨脚的倒了一罐子皂角粉,然后看不下去的冷丫头直接拔剑来了个暴力搓洗,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原因嘛,愧疚是一方面,关系好也一方面,但重点还是因为自己够帅! 要是换成老董于大胆那款的,除非姊妹媳妇,否则再愧疚关系再好,又有哪个姑娘愿意给他们洗衣裳,而且还是从来没干过这活的? 他们的“男人味”一般人可受不了。 “少爷这魅力啊,啧啧~!” 封知平摇头晃脑,他向来善于乐观自己,没皮没脸的一顿自赞,心情大好。 等低头扫见小山似的“抹布”,情绪又跌落谷底,愁上心头。 “通天阁欠了一屁股债,山门也出不去,想添置点都不能,黑心的吴老鬼,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唉,只能找人借了,娘亲要是知道我可怜到问别人借衣服穿,一定会哭的。” 第73章 抖底 傍晚,周夏冬派人传信,赵康他们回来了。 提上剑跑到周夏冬的院子,一进门就见四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坐在院子里喝茶,脸色仍有些发白的于大胆笨手笨脚的帮他们上药,不时弄疼了人家惹来几句骂,他毫不犹豫的骂回去然后下手更重。 周夏冬皱着眉头坐在旁边,抱着徐昊的胳膊慢慢揉搓,嘴皮子开开合合似在数落什么,除了徐昊红着脸点头另几个没人搭理他,自顾自的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听到有人进门,几人扭头一瞧,除了老董和赵康,其他人齐翻白眼。 “杯弓蛇影!” “这小子真打上瘾了嘿!” “别废话,给钱给钱,哈哈哈哈~!” 老董大笑着把桌上的钱串拔到自己面前,被赵康的扇子一点,又一脸肉疼的分出大半推了过去。 封知平一脸无语,这群家伙伤成这样还有心思拿自己打赌,翻了个白眼拎条板凳挤到桌边,剑咣当一声扔到桌子上。 “你们怎么样,他们打的?重不重,有没有伤到筋骨?” “别急别急,先喝口水。” 赵康倒了杯茶用扇子推到面前,封知平这才瞧见他的宝贝扇子已经折了,并都并不拢。 见封知平脸色不好看,赵康笑了笑说:“别担心,我们都是皮肉伤,没动筋骨。那帮兔崽子不敢下死手,只是打了我们一顿出气,然后把我们丢在后山的小树林里,我们还以为他们良心发现,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你大发神威,迫得他们不得不把我们赶紧放掉。” 老董伸过大手搂住封知平,使劲拍打着肩膀大笑道:“老弟,够有义气,够豪气,为了我们几个你竟然只身闯破军阁,我服!这份情,我老董记你一辈子,以后有事说话,我老董绝不皱眉头!” 马六和徐昊纷纷附和,一口一个“小老弟”“徐兄”的赞个不停。 推开老董,封知平心里难受,愧疚的说道:“别谢我,我只是意气用事,没考虑后果,这次你们能脱险多亏了冬哥带人及时赶到。唉,我当时光想着救人了,没考虑周全,得亏破军阁还有底线,否则那一闹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害了你们性命,我,我,唉!” 这些话不是客套,全是肺腑之言,他也是事后冷静下来才想到的。 周夏冬正准备敲打几句,没想到封知平自己先认了错,遂打消了念头,暗暗感慨不愧是能被大人物看上的人,这小子的头脑和心性果然不寻常。 “明天的板子,我替你。”老董冷不丁说道,他已得知了封知平受罚的事情。 马六立刻接口:“那一千点功绩点,我们一人二百五,不够的话我们会想办法贴补,你就不用管了。” 徐昊小声道:“我想替你蹲禁闭的,可是冬哥不允许,说方管事不同意,所以只能你自己来了。冯兄,辛苦你了。” 看着四张明明疼的呲牙咧嘴却仍爽朗笑容的脸,封知平很想哭,此刻他真的后悔了。 万一破军阁的狗崽子们狗急跳墙害了他们的性命,那他就真的百死莫赎了,而他们不但不以为忤还想尽办法帮忙减轻惩罚,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着能有幸认识他们,就没白来点苍山走一遭。 借低头喝茶忍回泪意,再抬头时已变回平日的笑脸。 抱拳一周,封知平笑道:“哥几个的好意心领了,但是真不用了。” “怎么,看不起我们?”老董不愿意了。 封知平赶忙摆手:“哪里的话,这次过后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们呢!” 老董这才满意,瞪着牛眼说道:“那你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因为真的没有必要啊!” 按住老董,封知平解释道:“你们想想,破军阁都什么人,那姓杜的什么人?所有人都知道挨板子的是我,如果明天换成你来,他们不发难也会到处宣扬,我还有脸活嘛!你别忘了,我可是给姓杜的下了战书呢!” 几人琢磨了一下也对,很多外门弟子本就看不起杂役,自己可以不在乎面子,但不能不替封知平考虑,他现在俨然已是桥东杂役们的一面旗帜,丢谁的人也不能丢他的人。 “那板子和禁闭你自己来,功绩点我们分,你不许拒绝!”马六虎着脸威胁。 封知平苦笑:“这个真不用,真的,不是客气,你们瞪我也没用,我是真的不需要。” 几人哪里肯信,老董撸起袖子,马六作势欲掐,就连最腼腆的徐昊都皱起眉头,封知平无奈,看看周围没外人,索性托出实情。 “我没骗你们,我真的不需要,因为我欠了通天阁一大笔功绩点,估计这辈子都还不上了,多个一两千的根本无所谓。” 几人一怔,相视一眼,赵康问道:“是因为上次垃圾场那件事?” “嗯。” “多少?我们几个凑凑,再想法子借点,应该可以...” “一万。” 噗~~! 周夏冬一口茶全喝在了徐昊脸上,顾不得道歉,一抹嘴巴子惊问道:“你说多少?!” “一万。” 封知平竖起一根手指,想了想,另一只手也竖起一根。 “算上这次的,总共一万一。” 嘶~~! 几人齐抽冷气,看封知平跟看怪物似的。 “怎么会这么多?”老董问道。 周夏冬知道些隐情,但没想到会这么夸张,指了指上方问道:“是不是他们搞的鬼?你到底得罪了谁,要这么搞你?” “是不是马尚顽马大人?”徐昊擦着脸小声插嘴,“上次他来,我就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冯兄难道是开罪了他?” 封知平叹了口气:“不是马大人,是马大人的大人,他的师父吴本山。” “吴长老?!” 几人再次倒吸冷气,马六打了个寒颤说:“听说吴长老很霸道也很小心眼,得罪他的没几个有好果子吃,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能得罪到他?” 无奈的耸耸肩,封知平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想收我为徒,被我给拒了,然后就给我小鞋穿,让我来当杂役还找了那间脏院子让我住,想着法的逼我向他低头。” “草!” “卧槽!” “卧槽草草!”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一般人,牛逼啊!” 老董马六一左一右一人一句,对面的于大胆手抬起来放下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徐昊满脸不可思议,很快便转为痛心:“冯兄,为什么?吴长老可是点苍山有名的高手,而且还是咱们宗主秋墨白的高徒,不知多少人想拜他为师,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这个,人各有志,我不想当什么高徒,就想找个舒服的地方,认识一群你们这样的朋友,安安稳稳的混口饭吃。” 封知平搬出了老一套,除了于大胆,没人肯信,但也猜出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老董想问,赵康拽了他一下,微微一笑说:“前阵子小渟山的红兰妹妹跟我说,她在濯尘别院当值的时候看见你了,日子正是你放出来的那天。” 其他人没懂,封知平懂了,佯装没听懂的笑着岔开话题:“红兰妹妹,还是小渟山的?赵哥,你的交际圈还真够广的啊!” “那是,我赵某人岂是浪得虚名的!” 展开残疾的扇子晃荡了两下,赵康翘着嘴角,意味深长的说:“红兰妹妹还说,那天器缘堂的苏大堂主好像也在那里。” 这回连于大胆都听懂了,几双眼睛刷刷的落在封知平身上。 封知平苦笑,举手告饶:“行,我服了,我服了成吗?我承认,那天苏大堂主确实在,我也确实跟他见了一面。” “然后呢?”一群人急问。 赵康不等封知平开口,哼笑道:“一群笨蛋,还用问?人家苏大堂主是去考教他的,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合格了,但没同意,把苏大堂主也给拒了。” “真的?”老董抓住衣领。 掰不开他的手,封知平只能苦笑着点头。 “草,你怎么想的!跟我们混一起,扮猪吃老虎好玩啊?”老董抓狂,抓领子改成掐脖子,跟马六一人一边使劲摇晃。 “人各有志,各有志...”封知平颤声解释,语气弱得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周夏冬失神,喃喃自语。 之前方管事每次提到封知平都用一副“便宜你小子了”的眼神看过来,起初他还以为是取笑,现在才知道,自己真的浑然不知的捡了个宝。 “既然你这么牛|逼,那你那位双儿妹妹呢?她真的是望月峰的女使?”赵康最冷静,再次抓住重点。 封知平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不想说,但敌不过老董的铁爪,为了避免自己被失手掐死,只能在心里给傻丫头道了声歉。 “她确实是望月峰的,不过不是女使,她师父是韩凤雪。” “韩凤雪?这名字有点耳熟。”马六皱眉。 这回徐昊反应最快,惊叫道:“韩凤雪?韩山主!她是韩山主的徒弟?!” 一群人石化,连有所准备的赵康都微微失神。 想想那个硬装娇蛮的可爱丫头,再想想传说中生人勿进的韩仙子,他们怎么也无法将两人用师徒关系联系起来。 “草!一个个的都是妖怪!你俩快成亲吧,别出来祸害我们良民啦!” 老董抓狂,一巴掌拍碎了茶几,死盯着一脸苦笑的封知平,浑没发觉周夏冬黑了脸,心疼的看看自己的小茶桌,默默的把他那份钱串摸进了怀里。 第74章 硬骨头 次日清晨,刚吃完早饭,封知平就被四个律宗堂的差人押到了演武场。 演武场内外黑压压的一群人,鹭湖区的外门三阁和全体杂役们,以及相邻的几个区的部分外门弟子都被召集了过来,一同目睹行刑的过程。 也不知胡老鬼是真为了以儆效尤还是受人指使,竟然招了这么多人来看戏,封知平原本还很淡定,如今被一大群人齐刷刷的盯着,再好的心态也毁之殆尽,尴尬得想死。 一同押解过来的还有杜云和几个破军阁的弟子,想来就是他们合伙抓了赵康等人。 宣读完罪状和定谳,胡老挥了挥手,封知平便被人押到铁铸的条凳上趴好,怕人跑了还拿蘸了水的牛筋绳牢牢捆住,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待宰的猪羊。 扭头瞅瞅旁边,杜云就在不远处大字型的绑着,脸色雪白,见这家伙比自己的姿势还要羞耻,封知平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杜云一直恶狠狠的盯着这边,见封知平看过来立刻呲了呲牙,像要吃人。 草,怕你啊,少爷要挨的板子可比你多多了! 扔了个白眼,继续看向四周,一帮桥东的兄弟赫然在列,一个个面色紧张的看着自己,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大小姐姐都已经攥着手帕开始抹起泪来。 拜托,我又没死,至于嘛! 封知平感动又好笑,视线一转,看向那个被老董等人簇拥着的女孩。 尤双儿今日一身素白的罗裙,双手紧攥捧在胸口,小脸紧张得纠成一团。 没有说出尤双儿的秘密,但嘱托了几人不要暴露她的身份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看情形哥几个做的不错,除了老董于大胆这类直肠子略有些拘谨,其他人都相当淡然。 封知平松了口气,旋即无语起来,深深怀疑死丫头是不是故意的,那么多漂亮裙子不穿偏捡一条煞白煞白的过来,跟孝服似的,真当过来奔丧啊? 尤双儿看见封知平望来,眼眶一红,嘴唇动了几下说了几句什么。 封知平不懂唇语,只能佯装知道点点头,回了个大大的微笑,随后便遭到监刑弟子的呵斥。 “乱看什么,严肃点!” 得,您是大爷! 悻悻的看了监刑弟子一眼,又给行刑者递了个讨好的笑脸,封知平转回头趴在铁凳上,静等着板子落下。 “开始!” 胡老一声令下,行刑手立刻动手,陈年铁木制成的杀威棒高高举起猛然下落,破风声呜咽几如鬼哭。 砰! 棒子落在屁股上,封知平狠狠哆嗦了一下咬着牙不吭声,结果痛感却远不如想象中的剧烈。 难道? 飞快的瞟了眼胡老头,又飞快的瞄了眼行刑手,行刑手瞪了他一眼眼神莫名,他瞬间心领神会。 早就听闻刑术是门技术活,内里门道不比武学差多少,杀头有快慢之分,打板子也有轻重之说,有时候板子落得急打得响未必有多大力道,有时候落得慢声音小却三板子拍死一头牛。 看来胡老头也怕伤到自己筋骨影响了前途,这才私下授意放水,可再放水也疼。 封知平从小到大除了习武受伤,还从来没受过这份委屈,疼痛加屈辱差点没让眼泪掉下来,赶忙紧咬嘴唇死死忍住。 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这才第一下,后面还有二十九,哭出来人可就丢大了! 憋着一口气,第二板子落下,身子又是一哆嗦,人还是一声不吭。 他没吭声,尤双儿哭出来了,要不是旁边的人拉着,傻丫头早找胡老头拼命去了。 胡老眼皮直跳,故意不看尤双儿的方向,只盯着封知平,十板子过后眼底划过一抹赞赏。 他是授意放水,但绝不是让人全身而退,他是怕封知平修为太低挨不过三十板子这才稍稍松手,可这小子一直不啃声,这份耐力和韧性值得称道。 相比之下,另一边就惨多了。 杜云那边也有放水,但第一鞭子下去他就嚎了出来,第三鞭子屎尿齐流,五鞭打完人已昏了过去,斟酌再三胡老示意停手,没让酌情增加的三鞭继续执行。 破军阁的人很快受罚完毕,被人拖了下去,场中只剩下封知平还在砰砰作响。 等到三十棍结束,行刑手收棍退到一旁,看着封知平目露赞叹。 他最清楚自己下手有多重,中间有几下气不过封知平不吭声,刻意加重了力道,谁知这小子愣是不肯服软。 专职行刑十几年,挨了三十棍一声不吭的可没几个,这小子看似惫赖,没想到还真是个硬骨头。 只是骨头硬归硬,他还是很无语,不知道该说这小子傻还是倔,哪怕喊一声,学着旁边那位装个昏,胡大人心一软不就免了后面的刑罚了嘛! 唉,年轻啊! 封知平不知道这些心思,咬着凳边浑浑噩噩的等着下一击到来,等了半天没等到,这才松开嘴看向行刑手。 “完,呕,完了?”吐了口血,声音虚弱。 看着被咬出牙印的铁凳,行刑手叹了口气,轻轻的点了下头。 “给你一刻钟时间上药,一刻钟后带去禁闭室,禁闭十天!” 胡老说完转身离开,脚步匆匆,不知是有急事还是躲避某个丫头。 “大坏蛋,你死没死?” 双丫头哭喊着第一个扑了过来,见后背至屁股血淋淋的又惊又急,伸手就要去扒。 “我带了药,上好的金疮药,这就给你敷上,敷上就不疼了!” “别!” 封知平窘得要死,一时忘了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大姐,我未婚你未嫁,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之下你扒我裤子,你不想做人我还想做人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胡说八道!” 尤双儿这才发觉不妥,气恼的想拍一巴掌,可看着封知平的惨相怎么也下不去手,恰巧其他人围了过来,赶紧将伤药塞进赵康手里。 “快给他上药!” 赵康拿着药没动。 “等什么呢,你想他死吗,还不快点?!”尤双儿急了,手摸到了剑柄。 赵康耸耸肩:“双儿妹妹,我想给他上药,可你就在这儿看着?” “呃...” “还有你们。” 转头看了一圈,赵康数落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还没嫁人呢,围过来干什么,揩我兄弟油啊?走走走,都走开!老董,发挥你特长的时候到了,赶紧用你的男人味清场!” “滚蛋!什么时候了还磨磨唧唧的,有病!” 老董骂骂咧咧的夺过药瓶,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拉开了封知平的裤子。 “不就是个腚,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吃亏也是他们又不是你,害臊个什么劲儿!来,我给你上药,用我祖传的手艺,保证你三天就能下炕!” “老董,你他吗混蛋!!” 封知平哭了,挨打都没哭,现在哭了,他想死。 周围啐声连连,一群女子走的走散的散,大声骂着老董小声点评着某人的身材。 尤双儿也想走,可架不住担心,走了两步又返了回来,两手捂着眼睛,不时偷偷张开指缝瞄上一眼。 “好了没?” “伤得重不重?” “好好查查,没伤到筋骨吧?” “诶,涂漏了,左边那里没涂到!” 一群人齐齐转头,眼神莫名,封知平一时都忘了哭。 尤双儿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半天忽然气质一转,俏脸冷然的放下手,用力踢了老董一脚。 “还不快点!” 我去,这是破罐子破摔? 一群人眼神更不对头了,只有封知平暗暗苦笑,深知此双非彼双,这是个杀伐果决百无禁忌的主儿。 双儿的伤药效果极好,丝丝清凉泌入,热辣的痛感迅速转为微微刺痒的麻木。 “好了!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盖好药瓶,老董习惯性的拍了一下,麻痒瞬间变回剧痛,封知平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你有病啊!” “滚蛋,你个蛮子!” “老董,你故意的!” “呃,抱歉抱歉,顺手了。”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把人拉开,老董连声道歉,赔着笑脸挨着众怒的拳脚。 缓了一会儿,律宗堂的人过来押人。 “急什么急,再给一刻钟不行啊,没见人都这样了嘛!” 尤双儿发飙,上前拦阻,封知平赶紧眼神示意众人将她拉开。 “我背你过去。” 老董不由分说的将人背在了身上,路过尤双儿时发现她又变回了那个傻丫头,封知平拽了老董一下示意停步。 “傻丫头,别哭了,我又没死。这板子我挨得不屈,你可别生出其他事来,好好回去耐心等我,十天以后我就出来了。” 尤双儿哭的更凶了,嚷嚷道:“怎么不屈,就是屈!打架我也有份,他们凭什么只罚你不罚我!都怪她,要不是她当时...” “双儿!” 封知平厉声喝阻,尤双儿一怔,恍然惊觉自己险些说漏嘴,瘪着小嘴住口不言。 面色一缓,封知平柔声道:“乖,听话,别做多余的事情。有时间操心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赔我的衣服,实话告诉你,你可是把我的全部家当都毁了,我就剩身上这身,那套替换的还是问徐昊借的。” 尤双儿顿时红脸,悻悻的低下头。 老董赶紧趁机离开,大步跑远回头望了望,见女孩还站在原地朝这边张望,一副想跟来又不敢跟来的可怜相,不由咂了咂嘴。 “臭小子,原来你的衣服是她洗坏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他吗跟小白脸一个德行,一个比一个气人!” 嘴上笑骂,顺手一拍,封知平登时翻了白眼,窒了两三息才一嗓子嚎了出来。 “老董,我去你大爷,你他吗就是故意的!!!” 第75章 折腾 再次光临小黑屋,没了初来的惊惧与好奇,熟门熟路的摸到草席上趴好,闭目养神。 双儿的药效果确实很好,只要不大幅动作就几乎感觉不到痛感,可他仍不好过。 麻痒取代了痛感,后背至股根的皮肉里好似埋了无数条不安分的虫子,钻来钻去似刺似痒,不断挑战着他的神经。 数次伸手想挠,又都咬着牙收回了手,自称“祖传跌打师傅”的老董郑重告诫过他不要触碰伤处,他自己也不敢去挠,生怕起个头就再也停不下手,直至把皮肉抓烂到骨头。 黑暗里时不时的传来哼唧声,开始还压抑着,后来彻底放飞自我,一调三颤百转千肠。 封知平是想通了,不让抓哼哼几声总可以吧? 反正这里就自己一个,也不怕丢人。 可他忘记了一件事,对某些人来说,小黑屋的门隔音效果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闭着眼“享受”自创的“小调”,他浑没发觉门上送饭的小窗不到饭点就开合了数次,两男一女三双眼睛轮番探看,眼神极其异样。 “这人怎么这样!这也太不知羞了!”贺又薇脸蛋红彤彤的,像个大苹果。 她与林涉、路伟两位师兄奉师命来此,本是想看看封知平伤势如何,是否需要去春风堂请人过来医治,却不想遇此尴尬。 须知封知平擅口技,为了取乐自己分散注意力,哼出的调调忽男忽女。 他没想太多,可外面的人想象力丰富,不看人,只闻声,里面的动静堪比那女子止步的销魂窟,贺又薇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大小伙子竟能整出这般动静,羞得她直想捂紧耳朵赶紧离开。 “我去让他闭嘴!” 路伟爱慕师妹已久,佳人受辱哪里能忍,甩袖就要冲过去踹门。 林涉抬手一挡,劝道:“算了,别管他,他有伤在身,不能怪他。” “那也不能这样啊!叫的这么骚成何体统,他以为这里就他一个人吗?” 路伟气急失言,被贺又薇啐了一口才惊觉,尴尬的看了眼师妹,悻悻摆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我是那个意思,但我不该那么说,我的意思是...” “行了行了,确实挺骚的,用词很准确,不用改。” 林涉笑呵呵的接口,路伟的脸纠成了囧字,贺又薇直接背过身去,两只耳朵耳尖红透。 尴尬的咳了两声,路伟恨恨道:“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竟然想收这种人为徒!反正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别说跟咱们做师兄弟,他就是当个杂役都不够格,太辱没门风了!” 见师兄师妹都没反应,他有些不甘心,又冲贺又薇问道:“师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是不是也不赞同?” 贺又薇转回身,想了想说:“师父想收谁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而且师父和大师兄都对他评价甚高,说明此人定有不凡之处。听说他受了三十记杖刑自始至终没出一声,且不论其他,单是这份骨气就非一般人可比。” “那是行刑的放水了!”路伟不服,不屑的指了指铁门,“你听听这动静,这叫有骨气?” 贺又薇窘的不敢接口,林涉轻笑着接过话茬。 “师弟,你我三人什么修为,他什么修为,咱们能听见他,他可听不见咱们,可不就以为自己一人吗?” 路伟一窒,争辩道:“是,咱们说话他是听不到,可他不瞎啊!咱们开窗看了他五次,整整五次,他就一点没发现?” 林涉皱眉:“不会是昏过去了吧?” 路伟一瞪眼:“您见谁昏迷了还能叫得这么浪这么大声?” “嗯。“林涉捏着下巴思忖了一下,“天赋异禀?” 路伟大翻白眼,无力吐槽,自己这位师兄啥都好,就是喜欢讲些冷到掉渣的笑话。 送饭的小厮来了,没看到相熟的看守,只看到三位不认识的年轻人。 “给我行了。” 路伟抢也似的拿过食盒,准备趁机踹上几脚门发泄一下,林涉喊住了他。 “你要实在生气,可以往里面吐几口痰,我当没看到。” 路伟面无表情,贺又薇急了,恶心的捂着嘴叫道:“师兄!” “我说笑的。” 林涉咧嘴微笑,换来的是师弟妹的大白眼。 懒得再听冷笑话,路伟拎着食盒走到门前,一脚踹在门上。 “死过来拿饭!” 封知平正养神呢,冷不丁“咣”的一声巨响,人吓了个半死,本能的跳起身,起到一半嗷嚎一声又扑了回去,又给疼了个半死。 “谁啊!有没有人性啊!人吓人吓死人不知道啊!有娘教没娘教啊!” 路伟听到惨叫正乐着呢,不想竟又被人给骂了,刚好一些的心情瞬间比原先还恶劣,照着门又是咣当一脚。 “臭小子,你再说一遍!” 封知平只能听到踹门声,听不到外面的人说话,见门被人连踹两次估摸着可能是到饭点了,呲牙咧嘴的爬起身,哼哼唧唧的磨蹭到门口。 扶着墙等了半天,不见小窗口开启,他有些纳闷儿,难道是搞错了,没到饭点? 可没开饭你踹什么门啊,当守卫太无聊踹两脚解解闷儿?“ 靠,少爷又不是乌龟,不敲缸子不动弹! “呸,什么玩意儿!” 冲门啐了一口,他回过身准备磨蹭回草席,这时送饭的小窗打开了,一束光驱散了些许黑暗,紧跟着又被什么东西挡住,屋内又昏暗下来。 真是送饭来了! 隐隐闻到菜香,封知平咽了口唾沫,不满的表情瞬间消散,堆起大大的笑脸谄声道:“这位大哥,我身上有伤不便弯腰,麻烦您把东西使劲往里递递,谢谢了哈!” 门外,路伟前前后后听得真切,见这小子没脸没皮变脸比翻书还快,恁的虚情假意,哼了一声拿出饭碗丢了进去,暗道今天就是要治治你的德行。 啪啦,碗掉在地上摔碎,饭菜撒了一地。 封知平登时火了,捶门吼道:“你什么意思?早上没如厕憋得蛋疼是吧?踹门吓我我也忍了,怎么还摔烂我的吃食,我要告你!” 门外不远处,林涉咧开嘴无声大笑,贺又薇啐了一口,忍俊不禁的别开脸。 路伟的脸黑如锅底,攥着拳头举起放下,恨不得冲进去再揍这小子一顿。 最终,他放下了拳头,无论还嘴还是打人都太丢份儿,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转身跑向最里面的阴暗角落。 “师兄,路师兄他上哪?”贺又薇看不懂。 林涉估摸出了几分,乐呵呵的点了点耳朵。 “听。” “听?” 贺又薇凝神,隐约听到几声“吱吱”怪叫,瞬间俏脸煞白,惶恐的拽住林涉。 “师兄,路师兄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你我都清楚师父多看重这孩子,万一出个闪失,师父那里我们没法交代!” “安心安心。”林涉拍拍她的手,“他连破军阁都敢闯,还会怕区区一只老鼠?” “可是...” “别可是了,反正路师弟经常挨罚,也不差这一次了。” 贺又薇一脸无语,林涉瞧着可乐,眨了眨眼凑近跟前。 “还是说,师妹你心疼,不想路师弟受罚?” “师兄!” 推了林涉一把,贺又薇气鼓鼓的跑开,而路伟也恰巧此时回来,手里赫然提溜着一只吱哇乱叫的老鼠。 见师妹嘟着嘴似是生气了,他瞬间误会了,以为是屋内之人又胡言乱语了什么惹到了伊人,作恶之心更加坚决。 “路师兄,你别!” 贺又薇想拦,却慢了一步,路伟干脆利索的将老鼠丢了进去,顺手关死窗户。 里面,封知平正借着微弱的光线愁眉苦脸的看着打翻的饭菜,琢磨着哪些部分可以抢救一下,冷不丁光线消失,一团吱哇尖叫的东西被丢了进来,正正的落在最值得挽救的那部分米饭上。 “老鼠!卧槽!!!” 封知平瞬间毛了,照着门狠狠一捶,腰疼股疼手疼心疼连成一气,拱着怒火熊熊燃烧。 “你他吗有病啊!是桥东的王八羔子还是破军阁的瘪犊子派你来的?你个王八蛋收了多少钱?如此下作,亏得还有脸当什么外门弟子,我呸!有种的留下名,等少爷出去弄不死你!喂,我还没说完呢,把窗打开,你给我把窗打开!草!” 小窗关死,根本推不开,封知平又叫骂了一会儿,估摸着外面早没人了,气呼呼的磨蹭回草席。 “算了,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个重孙子计较!饿一顿就饿一顿吧,有种你饿死我,看到时候谁哭!”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老鼠也安静下来。 渡过了初时的惊慌失措,它抵不过饭香的诱惑,悄悄的摸到门口,窸窸窣窣的开始大快朵颐。 封知平听在耳中,满腹委屈。 常言道流年不利人不如狗,自己现在更惨,连老鼠都不如,净剩被欺负了。 “你们都给我等着,等少爷出去了挨个点名,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哼!” 第76章 塞翁失马 门外,路伟心满意足的拍拍手,转头一瞧,师兄妹齐刷刷盯着自己。 “一只小老鼠,要不了命,开个玩笑而已,就没必要告诉师父了,对吧?” 贺又薇张了张嘴,一言不发的别开脸。 林涉眉梢一挑,面露微笑:“师弟在说什么,师兄我听不懂。” 路伟刚露出笑意,林涉又抬眼望天,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道:“今晚肯定是个好天,适合饮酒赏月。” 路伟立刻会意,微微欠身:“师兄雅兴,师弟愿以一坛桂花酿为师兄助兴。” 林涉恍若未闻,低下头摸索着下巴作思索状:“不知大师兄是否得闲,还是请一下吧,好久没共饮了。” 路伟嘴角一抽,恭声道:“大师兄若来,一坛肯定不够,师弟会备好两坛桂花酿静候二位师兄。” 林涉还是不接茬,再次抬头望天,背着手悠悠道:“请了大师兄,不请师父不合适,还有三师弟、五师弟、七师妹、小竹、娴儿...” “师兄!” 一把抓住林涉,路伟扔掉假面,咬牙切齿:“师兄若摆大席,就恕师弟不能从命了。一只老鼠而已,告诉师父又如何,大不了跪上一夜就是!” “诶,师弟怎的又说为兄听不懂的怪话了。” 轻轻拨开路伟的手,林涉微笑道:“师弟想同来赏月,师兄高兴得紧,定备好三坛桂花酿,扫榻相迎。” 强忍着没翻白眼,路伟肉疼的点点头:“好,三坛就三坛!” “百年的哦~!” “你!” 深吸一口气,路伟咬牙道:“行,三坛百年的桂花酿,师弟一定‘帮’师兄备好!” “有心了。” 拉着路伟的手拍了拍,林涉瞥了眼一脸无语的贺又薇,微微一笑凑到耳边。 “师弟,为兄能帮的都帮了,今晚能不能请到六师妹,就看你自己了。” 路伟闻言,脸色略略好转,自己这位二师兄损是损了点,但说的不无道理。 林涉又拍了拍路伟的肩膀,拉到近前,意味深长的说:“师弟莫要心疼,你当理解为兄的另一层苦心。三坛百花酿价值不菲,会掏干你的荷包,可正因为这样你才有机会蹭饭呐!你知道的,六师妹最是心软,若看到你天天吃糠咽菜,你觉着她会不理不管吗?” 路伟的眼瞬间亮了起来,偷偷瞥了眼贺又薇,又满眼复杂的看着林涉。 自己这位二师兄最是狡诈,明知道他是坑了自己还卖乖,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真他吗的有道理! “年轻人,好好学着点吧。” 林涉笑呵呵的拍拍路伟,见路伟畏手畏脚的迟迟不敢邀请贺又薇,白了一眼正想帮把忙,耳朵突然一颤,笑容僵在了脸上。 “嗯?没声了?不对!” 脸色一变,冲到门前一脚踹去,沉重的金属门顿时凹陷变形向内弹飞,咣当一声半嵌进墙壁里。 “师兄?!” 路伟贺又薇双双惊愕,不明白二师兄发了什么疯,赶忙跟到门前。 朝内一瞧,只见草席上的小子忘了疼,趴在地上扭身看着墙上的大门,两眼呆滞跟丢了魂似的。 好半天,封知平才回过神,愤怒委屈一股脑爆发,什么疼啊痒的全都忘了,霍然起身指着林涉开骂。 “草拟吗,你有病啊!踹门摔饭我都忍了,你他吗竟然想杀我,你你你你,我跟你拼啦!” 冲了两步,迟来的痛感令双腿一软,一头扑在了地上,幸亏反应快才没脸着地,但下巴还是狠狠磕了一下。 “疼死我啦!你,你们太欺负人啦!” 封知平差点没掉泪,可没人理他,踹门的“恶人”蹲在门口看着地上的残羹,另外一男一女站在后面俯着身同瞧。 “怎么了?”路伟问道,不明白一堆残羹和一只老鼠有什么好看的。 贺又薇女孩子心细,先一步发现了问题,压抑着声音惊问:“死了?” 林涉面沉如水的点点头,抬起一只手:“银钗。” 贺又薇立刻拔下一枚发钗递了过去。 林涉拿着钗子戳了戳饭菜,没有变黑,又伸进老鼠嘴里搅了几下,带出点点黑血,但钗子本身没有变色。 “你是说这里面有毒?”路伟终于明白过来,惊疑不定的看看饭菜又看看钗子。 林涉没说话,见钗子没变色,示意二人闪开,举着钗子对着阳光看了一会儿,又收到鼻前浅浅嗅了嗅。 贺又薇恶心的捂住嘴,路伟也不好过,紧抿着嘴一副要吐出来的模样。 林涉不以为然,反复嗅了几次后放下钗子,凝重的抬起头。 “好厉害的毒!” “什么毒?”路伟忍着恶心问道。 “不知道。”林涉缓缓摇头,沉声道,“此毒无色无味,寻常手段无法察觉,毒性诡异霸道,方才我只是稍稍闻了几下竟有晕眩之感,若是吃下去,怕是神仙难救!” “有人要杀我?!”封知平惊叫,他再不明白就是白痴了。 三人齐齐望来,林涉问道:“你得罪过谁?好好想想,里面有没有想至你于死地的?” 封知平还用想,张口就来。 “驴脸张,就是鹭湖桥东的杂役班头张泉,还有他手下的孙宝才、刘乃文,还有破军阁的杜云、他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恩,整个破军阁都有嫌疑!” 这些三人都知道,林涉点点头正要说话,封知平突然一拍地面。 “对了,还有!这个最像,敢在点苍山杀人、也能杀的就是他了!” “谁?” “主峰长老吴本山!”封知平恨恨道,“那老东西一直想收我当徒弟,我不答应,他就变着花的折腾我!先是给我个比猪圈还脏的屋子住,然后又借机会扣了我一年的薪水和一万多功绩点,就是想逼我向他低头!他肯定是见我迟迟不肯屈服,这才想出这个毒计,先毒翻了我,然后再救下我来个挟恩图报,我要不从就是以怨报德忘恩负义,要是从了他就名利双收!码的,好阴险的心思,那老东西真毒!” 封知平光顾自己说,浑没发现话头一起三人的脸色就不对头,越说脸色越难看,等到说完,三张脸已经阴沉如水。 误以为他们不信,封知平补充道:“真的,你们好好查查,很可能就是他!全点苍山都知道那老头脾气大心眼小,麻烦三位帮我请律宗堂的人过来,我要...” “要个屁,我打死你!” 路伟早就忍不住了,撸起袖子就要过去,却被林涉拉住了。 “师兄,放开我,我今天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安静!” 喝止师弟,林涉面无表情的看着封知平,忽然展颜一笑。 “冯不平,你猜我们是谁?” 方才就感觉不对头,此时听林涉这么说,封知平的脸唰的白了下来,冷汗涔涔而下。 不能慌,更不能接茬,接茬就死定了,这仨货非活撕了少爷不可! 封知平定定神,继续保持怒容,拧眉道:“你们还能是谁,自然是今日看守这里的当值弟子了!是,我刚才是激动了点,但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你们都是目击者,仔细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林涉眼神一闪,就听封知平话锋一转继续道:“当然,吴长老是最有可能做到第一个,但也是最不可能这么做的人,他的嫌疑看似大其实最小。你们想,他老人家贵为主峰长老,英明神武从容睿智,外面说他小心眼的人肯定是嫉妒,我见过他本人,还得他所救逃出水火,对于污蔑他老人家的人我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要不是我修为太差,我都想一人一个大嘴巴子抽死他们,看他们还敢乱说!” 林涉一挑眉梢,心里暗暗好笑,这小子没皮没脸的性子还真有意思。 路伟可能不忍,冷笑一声说:“你刚刚就一直在污蔑他老人家,胡言乱语不堪入耳,怎么,不抽自己几下表示表示吗?” “嗨,我这不是受伤了嘛!” 封知平指指屁股,可怜兮兮的说:“我伤的太重,多亏敷了一种灵药才得以好转,但那药药效好却让我昏昏沉沉的,神志不怎么清楚,突然听到有人想毒害我更是慌了神,这才把道听途说的东西拿出来胡言乱语,你肯定也受过伤,可以理解吧?” 狡辩还拉上自己,路伟的眉毛立刻立了起来。 封知平见势不妙,赶紧轻轻拍了嘴巴一下:“瞧我这嘴,你说的对,我确实该打!” 路伟气结,真想当场打死这不要脸的东西,奈何林涉贺又薇一边一个拽着他,他只能怒视,用眼神将其千刀万剐。 封知平悻悻的缩缩脖子,岔开话题问道:“几位,咱是不是就别站着了,先去律宗堂报个案再说?” 林涉不置可否,略一思忖侧过头。 “师妹,你去请大师兄,然后跟他一起去请律宗堂的胡桐、王明达二位大执法过来,这里是他们的辖区。记住,只请他们三个,先不要告诉师父,也不要对外声张!” “是!”贺又薇立刻应命,快步离去。 林涉又看向路伟:“你去追那个送饭的小厮,记住,别伤性命!” “是!” 路伟应声,没有走,问道:“师兄,需不需要我通知这里的守卫过来协助你保护现场?” 林涉摆手:“不用,食盒是检查过才带进来的,虽然这毒一般手段验不出,但难保不是故意疏漏,没排除嫌疑前这里的人都不可信。你出去时注意点,切记不可露出端倪!” “是,我心里有数。” 路伟应命,瞪了封知平一眼,这才离开。 第77章 猜忌 两人走远,又过了好一会儿,封知平才真正冷静下来,开始后怕。 倘若饭没打翻,倘若没有那只老鼠糟蹋,自己只要吃上那么一小口,老鼠的下场就是自己下场。 别提什么内力修为,更别想什么逼毒,当杂役有一段日子了,他深知这里老鼠的厉害。 跟人一样,这里的老鼠也不是外面的凡种,日日夜夜的跟这里的人斗智斗勇,令人望尘莫及的彪悍生命力逼得内务堂不得不每隔几个月就请人新制一方耗子药,日积月累下寻常毒物根本奈何不了它们,几可谓百毒不侵。 这么强的抵抗力,吃了几口饭就给药翻了,此毒之凶可见一般。 封知平绞尽脑汁琢磨着究竟是谁要害自己,从桥东杂役、破军阁至高高在上的吴本山都在怀疑之列,甚至连仅仅一面之缘的苏吉苏大堂主都列在了名单中。 可仔细想想,这些人又都不太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同在点苍门下一旦被查出来,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怕是苏老头和吴老鬼那个级别的也够呛盖得住。 “难道是家里?”封知平心头一凛。 若说谁最想他死,那必然是派人把他掳出府杀掉的那个家伙,别人都是嫌疑,唯那家伙是行凶未遂,相比之下其他人都得靠后站。 至于真凶的身份,封知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二哥封知佑,封知佑从小就看他不顺眼,又有詹王府结亲的这桩心结,封知平能帮他想出至少十个理由动杀心,但紧跟着就打消了念头。 二哥是讨厌自己,但应该还不至于到杀人的程度,他的生母沈姨娘也不会允许。 沈姨娘是府里除了爹娘以外最疼自己的人,有时候连娘亲盛樰都比不上,二哥对自己的敌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源于此,认为自己夺了属于他的母爱。 此外,二哥也不是心机深沉之人,他的性格比较直,喜怒都摆在脸上,除了对自己态度不好对别人还是蛮开朗的,把自己绑出府一刀做掉还有可能是他,兜兜绕绕悄无声息的下毒谋害,他应该还没这份缜密的心思。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点苍山,皇帝的手都未必伸得进来,区区剑侯府的暗卫,而且还不是正牌的,想悄无声息的潜进来杀人,根本不可能。 封知平不是看低自家,也不是高抬点苍山,这话是他老子封莫修说的,点苍山天元第一派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既然不是自家,那就还是门内的人。 桥东驴脸张一众,破军阁杜云一众,苏大堂主、吴老鬼,想了一圈,他还是觉着吴老鬼嫌疑最大。 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位和刚走的两位都是吴本山的徒弟,他们仨放着大好的时光一不练功二不玩耍三不出门游历,反倒来这个鬼地方看自己,就算是吴老鬼放心不下自己派他们过来看看安危,那也太古怪了。 他们先是支走了看守,又亲自送饭进来,并故意打翻在地,紧跟着又丢了只老鼠进来,这种熊孩子的恶劣行径哪是他们的身份会做的? 之后,老鼠毒死,自己这个门内人都没发现,他们隔着密不透风的厚铁门却先一步发现,第一时间破门而入,并第一时间想到死因着手试毒。 整个过程单挑任何一件都不足以生疑,可一连串发生下来,真的只是巧合吗?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更值得怀疑的还在后面,留下来的这个家伙问自己怀疑谁,看似是寻找嫌疑人,但也可以看成是试探。 而后,他支走师妹去寻大师兄,估计应该就是马尚顽了,却又不让她知会吴本山,是真怕师父担心,还是他们瞒着吴本山做了这些试图替师父分忧,怕被吴老头发现所以只请跟自己比较熟的马尚顽过来安抚,又或都是老头吩咐的,准备来个红脸白脸引自己入瓮,这些都有可能。 师妹去请人,顺序也很值得玩味,他说的是先找大师兄再去律宗堂。 封知平不知道马尚顽在哪儿,但知道律宗堂在哪儿,离这里很近。 最让人生疑的是他不允许声张,就连这里的守卫都不允许惊动。 这个命令可以理解为维护宗门清誉、避免打草惊蛇和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但也可以看作是掩盖真相,将此事的走向和后果把控到自己手中。 一连串的巧合和值得玩味的处理方式让封知平越想越疑心,偷瞄林涉的眼神也越来越警惕。 林涉多敏感,一身修为隔着厚厚的铁门都能辩出老鼠气息不对,被人这么近距离的瞄来瞄去哪能察觉不到,在封知平又一次瞄来时猛地抬头微微一笑,封知平赶紧错开视线,眼角直抽抽。 “你很怕我?” 林涉的声音很温和,听在封知平耳中却如隆冬之风。 这家伙不会杀了我灭口吧? 应该不会,但保不准,我是不是应该装得痴呆一点,让他以为我啥都没瞧出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以用我的名誉,呃,这个不合适,你肯定不信。嗯,我可以用我的心魔向你保证,如果这件事是我们策划的,就叫我心魔丛生走火入魔爆体而亡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林涉的表情语气都很严肃,可封知平还是不信,暗暗撇嘴。 光说说谁不会,撒了谎老天爷也不会真的一雷劈死你。 林涉再次瞧破他的心思,微笑道:“你有所不知,先天境的誓言是有约束力的,修为越高越容易灵验,其中心魔誓和离魂誓最厉害,轻易下不得。” 这个封知平倒没听说过,好奇起来:“离婚誓是什么?违反了誓言老天爷还会让两口子分居吗?” 噗~ 林涉没忍住,笑出声来,咳了两声摆摆手:“不是离婚,是离魂,魂魄的魂!神藏期开始,武者便能让宝兵刃初步认主,到了具形期和武魂境,武者都会拥有自己的本命神兵,武魂也正是以本命神兵为观想对象修炼出来的。离魂誓的作用就是诅咒武者和他们的本命神兵,如果违反誓言,他们会永远失去与本命神兵的联系,武魂高手会武魂崩解跌落回具形期甚至更低,所以先天境武者在重大事件上都会用这两种誓言来相互约束,比什么契约啦保证书啦都有效。” “真的假的?”封知平一脸狐疑。 单靠发个誓就能约束住行为,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林涉耸耸肩:“你现在不信很正常,以前我也不信,等到了我们这个境界你自然就明白了,誓言这玩意儿真的很恐怖,轻易发不得。” 见林恳还是存了三分怀疑,林涉不以为意,微笑道:“说了这么久,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林涉,家师你肯定猜到了,正是你口中的‘吴老鬼’,点苍主峰长老吴本山。师尊座下亲传弟子八人,入门弟子二十三人,记名弟子六十有七。我是亲传之一,行二,你可以叫我二师兄,刚刚离开的两个也是亲传,是我的四师弟和六师妹,我们的大师兄马尚顽你见过的,将来入门你便是我们的小师弟了,行九,以后我就叫你小九吧。” “别!” 封知平赶紧抬手打住,这家伙自说自话差点没给他绕进去。 “我不是小九,我叫冯不平,我也没兴趣当你们的小九,你们还是另觅高徒,呃,不对,是另觅高师弟吧!” 林涉料到会有此反应,笑呵呵的说:“我知道你叫什么,也知道你打死也不肯入我师门,没关系,你不愿意是你的事,我不干涉,我怎么叫是我的事,你也别干涉,在我心里你就是小九,就这么定了!” 说着一脸愉悦的拍了下手,那眼神与其说是师兄看师弟,更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让人很不适应。 封知平别开脸不想搭理这家伙,这人简直比赵康还要自我。 林涉几次答话没能得到回应,眼珠一转,慢悠悠的说道:“小九啊,你是个聪明人,又机灵又机警,我明白你为什么怀疑师父和我们三个,但按照你的推论,有一个人比我们嫌疑更大。” “谁?” 封知平立刻转头,看到的是一双幽幽的眼睛。 “大师兄。” 第78章 交浅言深 封知平一怔:“死鱼...那个马师叔?” “没错就是他。” 林涉轻笑道:“没什么好遮掩的,他就是长了双死鱼眼,你别当他面喊就成,他发起火来可是很恐怖的。” 说着轻轻打了个寒颤,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封知平根本不在乎这些,惊疑不定的问道:“你说马师叔嫌疑最大,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他最近有多郁闷?” “郁闷?”封知平回想着上次碰面,“没有啊,我看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啊!” “那是当你的面!” 成功勾起了封知平的兴趣,聊的又是半正经半八卦的事情,林涉乐不可支,索性盘膝坐地一拍大腿。 “你不知道,为了你大师兄最近可郁闷坏了。这不前些日子他去了趟迷龙山,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回来就想闭关冲击神藏期!” 封知平点点头:“嗯,这个我知道,当时是碰见了血刀门的万裘,那家伙半只脚已经进了神藏期的门槛,厉害得紧,紫杉剑阁的公孙岚和阔刀门的巴霸天联手才将其击败,我浑水摸鱼夺了他的剑。 “什么?你夺了九丈红?!”林涉目瞪口呆,匪夷所思的上下打量,“你怎么还没死?不应该啊,那剑的煞气很重的啊!” 封知平一脸无语,心说那剑的煞气是重,但一来自己没用,二来有剑种傍身,些许煞气只让自己恶寒了一下,没什么杀伤力。 半天没等到下文,林涉急了,催促道:“接着说啊,后来怎么样了?剑呢?没看大师兄拿回来啊,难道被你小子贪墨了?我可劝你一句,那剑虽好但寻常人用不得,你这点修为更是用不得,小心煞气入体逆血而亡!” 封知平面无表情,林涉这才发觉自己抢了话头,赶忙抬手示意了一下:“我不说,你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马师叔来了,见他已经半步神藏心生敬意,所以放了他离开,还把剑还了回去,唉,想想我都心疼。” 封知平肉疼的捂着心口,林涉更是心疼得捶胸顿足连连哀叹。 “还了?怎么就还了呢!九丈红啊,那可是难得的好剑,只要能顶住煞气反噬就能凭空多一种攻击手段。天元神兵谱地字阶里排名前百的好剑,就这么还了?我的大师兄啊,你怎么也迂腐起来了呢!” “谁说不是呢!” 两人同仇敌忾,封知平的敌意不知不觉的消减了不少。 林涉低头哀叹时嘴角微翘,抬起头时又还作一副纠结模样,叹了口气说:“难怪师兄一回来就嚷嚷着闭关,原来真受了刺激。可惜啊可惜,他想,师父却不让,成天逼着他盯着你,让他想办法说服你拜师。我们当中,大师兄最孝顺,不敢不从,所以我们师徒里最记恨你的人是他,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足够的动机和胆量。” 死鱼眼会害我? 想想那天演武场分手时马尚顽望着自己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林恳毛骨悚然,狠狠打了个寒颤,直感觉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家子没个好人。 “你为何与我说这些?他不是你大师兄吗?” “是我师兄,我也相信他不会做这等下作的事情,我只是顺着你的思路推想一下。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感觉谁都像凶手,身边没一个可信之人了?” 林涉的笑容含了一丝讥讽,封知平怔了怔,隐隐明白了他想表达什么。 收起笑容,林涉淡声道:“密闭陋室,事发突然,在场的除了你这个苦主就剩我们师兄妹三人,你若死在这里我们定然脱不了干系,而你若活着,因为以往的恩怨纠葛也定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你的思路没错,但你想过没有,真想对付你这种小毛孩子,我们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即便想让你觉着亏欠我们,我们又怎会蠢到用这么简单的手法,而且三个人一起现身在你面前?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们又怎会不提早做好准备,让你连怀疑的心思都不会兴起?小九啊,你看看我,仔细看看,你觉着我像笨蛋吗?” 林涉张开双臂展示了一下。 封知平没吭声,陷入沉思。 诚然,自己的怀疑有根有据,可林涉说的也不无道理。 连自己都能想到的细节,眼前这个能猜透自己心思的家伙又怎会想不到呢,他那个人老成精的师父又怎会想不到呢?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撇清干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用看似坦白的反证来掩盖你真实的目的?” 林涉笑了:“我知道师父为什么喜欢你了,你真的是个很聪明也很有意思的人。” 封知平不接茬,盯着他等待答案。 玩味的摇摇头,林涉说道:“给你说这些当然是为了降低你的怀疑,同时也是提醒你不要陷入思维误区。你有怀疑很正常,但不能因为主观因素而过度揣测,就像你最后问我的问题,其实你已经相信我了,可过高的警惕心又让你拼命找理由否定这份信任,如果不懂得适合而止,你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循环当中,最终的结果是把自己给绕糊涂了,觉着谁都不可信,举目四顾尽恶人。” 封知平皱眉:“这有什么问题?难道就因为你几句还算靠谱的话,我就得放弃戒心全然相信?” 林涉摆手:“当然不是,我是想告诉你,你可以怀疑,但不能妄加揣测,所有的怀疑都应该建立在确凿的证据之上,而非主观臆断。现在一无人证,二物证不全,你就几乎断定了是我们所为,这是不对的。像我这种既聪明又睿智还大度的君子还会理解,换做那些没脑子的蠢货,你不等于在给自己结仇吗?” 真应该介绍你跟赵康认识一下! 封知平心里无语的嘀咕着,仔细琢磨了片刻,正色拱手受教。 虽然林涉交浅言深目的不纯,但他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不是在这件事上,而是家里要害自己的那个凶手。 封知平一直不愿去想这件事,每次想起都心如乱麻,亲疏远近各种纠葛让他连父亲都怀疑上了,以至于记忆里那个温暖的家越来越冰冷,所有对自己好与不好的人都蒙上了一层假面,看不真切,让人惶恐。 直到此刻被林涉一语点醒,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心灵的囚笼。 真凶靠猜是没用的,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轻易到手的证据也未必为真,只有多多查探多多搜集证据,相互佐证寻找出真正有用的,那才能辨明是非断出忠奸。 就像黑衣人身上搜出的牌子,那牌子或许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即便是真的,那人也未必是詹王府的人。 试想一个杀手怎会在行动时带着这种显眼的东西行事,万一失手身死,万一打斗中遗落,那不等于是暴露了自己的东家吗? 相比之下,舌底的那枚徽记更为靠谱,位置隐蔽难以发现,更像是专干脏活的人的行事方式。 原本到这里,他就已经基本断定是家里有人要害自己,但今日听林涉所言后,他发现那个人或许也不是封家的人,而是封家的某位仇家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混淆视听离间剑侯府和詹王府的关系,至于所图为何,暂时还没想到。 “小九啊,你为什么不愿意拜我师父为师呢?”林涉忽然问道。 封知平抬了抬眼,知道那套托词骗不过此人,叹了口气说:“当然是有我的苦衷的,您行行好,就别问了。” “不问就不问,反正我自己也能猜出来。” 林涉微微一笑,竖起三根手指。 “苦衷嘛,无非三种情况,一是官宦贵胄,家有朝官或者封爵,按律例不得准允不许拜入武林门派;二是有师门,按江湖规矩不得恩师准允不得改换门庭;三嘛,就是你乃某家的细作,比如朝廷的天听监,江湖上的弈云书院、草庐、风影楼等等,未等命令不敢擅自行动。以我对你的了解,第三种情况可能性最小,真是细作往上爬还来不及呢,怎会屡次推拒?至于剩下两种嘛,我更倾向于第一种,因为你的剑法和举手投足间的小细节都不是一般门派能培养出来的,真出一个,我们点苍山也不可能不知道。” 第79章 三叶佛桃 封知平毛骨悚然,这家伙不但聪明,而且太敏锐了。 为了掩盖自己的出身,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习惯,比如吃饭细嚼慢咽、吃几口就擦一下嘴,天天洗澡改为两天一次,三五句话就带一个脏字做口头禅之类的,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粗鄙野蛮不懂礼数的普通江湖人,却不料还是被此人瞧出了端倪。 林涉犹不住嘴,继续分析道:“倘若你是世家大户出身,身份应该好查,可师兄查了这么久还是一头雾水,无论伤的病的死的丢的离家出走的逐出家门的,没有一个与你相符。虽然不太可能,但我还是不得不怀疑你或许不是天元人,而是空玄或者太始过来游历的世族子弟。” 封知平目瞪口呆,心里却大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自己以前废人少爷的形象与现在反差太大,否则以林涉的机智定能一口叫破根底。 “我说的对不对,小九?你不是天元人,而是空玄人对不对?我知道空玄国有个‘五城十八盟’,势力颇大,其中一城的城主便姓冯,恰巧也是使剑的,你是他儿子,因为是庶出所以不受待见,被嫡母嫡兄欺压才逃了出来,机缘巧合来到了天元大陆,为了躲避追杀才进了我点苍山,我猜的对不对?” 林涉越说越邪乎,封知平越听越无语。 “林师叔,你不去写话本实在太糟践你的天赋了。” “不许叫我林师叔,要叫二师兄,或者涉哥哥!” 不满的纠正了一下,林涉露出笃定的微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知道就可以了。放心,你这么有趣,我不会让天听监把你带走的。” “你瞒得过天听监?他这点修为,你觉着他能渡过云海,还能瞒过边防守卫?”马尚顽说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胡老和只见过一次的王执法,贺又薇走在最后,身边还跟着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发冠用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树枝别着,特制的腰带上挂满了瓶瓶罐罐。 林涉立刻跳起身,一扫顽色躬身行礼:“大师兄。” 马尚顽哼了一声,数落道:“平时叫你少看点闲书多练练功,你不听,现在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你这么喜欢编故事,回去我就跟师父说,让你去附近的伯秧镇天桥底下说上一个月的书,不说过瘾不准回来!” 胡老等人纷纷莞尔,贺又薇掩着嘴别开脸,不敢让二师兄看到自己在偷笑。 林涉有些尴尬,他对自己这位大师兄的敬畏更甚于师父,赶忙苦着脸告饶。 马尚顽瞪了他一眼,不再搭理,回过身冲青衫男子一抱拳:“庆安兄,有劳了。” 庆安微笑颔首,不看旁人,直接蹲到死老鼠面前。 林涉也凑了过去,递过银钗说:“庆安师兄,这是我刚才试毒的银钗,没变黑,但有一种能让我生出晕眩感的东西,闻不出味道。” 庆安接过轻嗅了一下,微微皱眉,还回银钗拿出自己的针包,取出一枚淡金色的细针在饭菜和老鼠身上各插了几下,又拿出火折用焰苗末端轻轻蹭了蹭,针尖部位迅速凝出一层薄薄的粉末,无色透明,不对着阳光几乎瞧不出来。 将粉末小心翼翼的磕进一个从未用过的水晶瓶,庆安一伸手。 “酒。” 几人不为所动,齐齐看向林涉。 林涉无辜的看看周围,撇撇嘴,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酒壶。 “省着点,我这可是...哎!” 眼瞅着庆安一股脑倒了半瓶,林涉心疼的嘴角直抽抽,伸手要拿回来,庆安一躲,笑呵呵的将剩下的半瓶倒进嘴里,咂咂嘴一脸回味。 “贡酒,至少百年以上的海棠春,你小子可以啊!” “还我!” 一把夺回酒壶,使劲晃动将最后几滴滴进嘴里,林涉一脸郁闷:“拢共从师父那里讨来半坛,就剩这么点了,全让你糟蹋了!” 庆安哼笑:“喝你口酒都不行,下次有个头疼脑热别来找我,爱死哪死哪。” “别啊,我开玩笑的!” 林涉赶紧堆笑,庆安不理他,肃然凝目紧盯着水晶瓶。 短暂的功夫,纯净透明的酒液逐渐泛起淡淡的青黄,庆安从腰间摘了个药瓶撒了一小撮药粉进去,青黄瞬间变成墨绿,并且还有细细的小气泡冒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刚施完粪肥不久的草臭味。 封知平立刻捂住鼻子,庆安瞥来一眼,笑道:“不用紧张,没毒,就是不太好闻。” “这是什么?”马尚顽凑近前问道,其他人也纷纷围了过来。 “这是三叶佛桃根茎的汁液。” “三叶佛桃?那不是大补的灵果吗,怎的有毒?”贺又薇惊问。 庆安微笑道:“三叶佛桃是大补的灵果,但它的树根却是有毒的。普通的汁液无碍,只会让人产生些许醉酒的晕眩感,可若大量浓缩提取,那便是一味极厉害的迷药,只需少量便能让人神智皆迷,于飘飘欲仙中永不复醒,大量使用连神藏期都抵不住,虽是迷药却与毒药无异。” 贺又薇毛骨悚然:“这么歹毒的东西,怎的会长出三叶佛桃那等灵果?” “这就是天地的神奇了。” 庆安抬目露感慨:“世上有很多奇花异果,三叶佛桃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比它更神奇的,比如浴火而生的霜戊草,千年以上的腐木才能孕育出的回魂菇,还有那非石非木的龙涎香,很多人都以为是龙的涎液浸渍过的草木异变而来,实则是龙类吃多了灵果灵材排泄出的杂质,换句话说就是拉出来的,其实应该叫龙粪香才对,为了好听才取了‘龙涎’二字。” “哈?怎么这样啊!”贺又薇苦哈哈的蹙起眉头,她可是很喜欢龙涎香的气味,衣衫都是用龙涎香或者气味近似的香料熏过的,现在嘛,只想赶紧回去洗个澡。 庆安莞尔,继续说道:“三叶佛桃是好东西,果子养人,叶香怡人,枝干是上好的家具和棺椁用料,唯独根部无益。之所以取名“佛桃”除了因为其果形若合十的佛手,另一个原因便是它的根,寓意‘足染秽而身不阿,摒邪扬善立地成佛’。” 长知识了! 封知平听得满眼赞叹。 三叶佛桃他吃过,还不止一次,是父亲给的,感觉除了甜点以外跟普通桃子没什么两样,却没想到竟是大补的灵物,里面还有这么多典故。 难怪老爹千叮咛万嘱咐果子只许自己吃不许分给小桃和吴东也不许告诉别人,原来根结在这里,可惜自己那时候还是个天残,那么好的东西吃了也是白吃。 能把这么金贵的果子给我这个废物儿子吃,这样的父亲会害我? 封知平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赶忙使劲深吸一口气使劲眨眨眼。 其他人都在盯着水晶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待庆安说完,林涉提出疑问。 “据我所知,三叶佛桃相当珍贵,而且生存的条件很苛刻,好像只有松山寺才有吧?” 马尚顽看了他一眼:“落华观也有,你忘了吗?五年前幽怨和尚偷了三棵送了过去,引得心宏禅师大动肝火,险些废了他,最后心远大师亲自出面才劝住,幽怨为此在佛桃林里思过了小半年。”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林涉拍拍脑门,“当时闹的还挺大,整个江湖都传遍了,传说落华观好些人知道幽怨倒霉后高兴得放了一晚上鞭。怎么,落华观没把树退回去,留下了?不是说除了松山寺其他地方都种不活吗?” 马尚顽说道:“活没活不清楚,我只知道落华观要还,但松山寺没收,后来还派负责看林的朗无法禅师走了一趟。” “还有一个地方。”胡老忽然开口。 众人立刻转头:“哪儿?” “皇宫,御花园,三十年前松山寺进贡了十株,由心远大师亲手种下。” 胡老眼神幽幽,其他人闻言一怔,沉默起来。 这三处地方都不是那么好去的,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更不要说搜集大量的汁液浓缩提纯。 至于其他地方,倒不是说绝对没有,只是即便有也不会很多,否则江湖上不可能一点风声没有,三叶佛桃也不会作为松山寺的独门贡果享誉至今。 而这三处地方牵扯进来,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他们每一方都有足够的能力驱使人来点苍山投毒,可又都没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 朝廷与点苍山关系一向很好,松山寺和落华观向来中立江湖皆知,闲事都很少管,又都是出家人,断不会行此龌龊之事。 可若真是他们,那就很值得玩味了,是朝廷忌惮点苍山势大要打压一下,还是松山寺或落华观与某些人达成了秘密协议决定改变立场,无论哪一种都预示着一场大动荡。 最让人奇怪的是,投毒者为什么放着那么多人不毒,偏偏来毒禁闭室里的封知平? 是随机作案纯属巧合,还是蓄意而为另有所图? 一群人或明或暗的看向封知平,封知平皱眉沉思佯装没瞧着。 良久,马尚顽移开视线,问道:“庆安兄,你确定是三叶佛桃的根茎之毒,没弄错吗?” 庆安面露不满,根本不答话,其意不言而喻。 马尚顽歉然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 “二师兄,我回来了!大师兄他们到了吗?人我抓到了,给我进去!” 门外一声痛哼,送饭的小厮飞了进来摔在地上,双手双脚捆在一起绑在背后,嘴里还塞了一大块破布。 路伟随后进门,匆匆向胡老等人问好,一脚踩在小厮身上。 “就是他!饭是他送的,我从他手里接过来的,这家伙一见我就跑,肯定心里有鬼,毒肯定是他下的!” 第80章 疑凶初露 小厮吃痛,又听下毒,顿时急了,苦于说不出话,只能哼哼呜呜的拼命扭动身体。 “还想抵赖!” 路伟抬脚又要踹,林涉伸手一拦。 “行了,别踹了,踹死了找谁问话去?把他的嘴松开,先听听他说什么?” “哦。” 路伟不情不愿的拉掉破布,眼珠子一瞪威胁道:“问什么你就说什么,老实点!要是敢撒谎,哼哼!” 都不用他说,小厮看见胡老和王明达二位执法已经怂了,再看到马尚顽那双标志性的死鱼眼,想到坊间的种种传说,更是惊惧万分,挣扎了半天跪不起身,便趴在地上一脑门重重磕下。 “几位大人,我冤枉,我真冤枉,我真不知道什么毒!我只是个送饭的,求你们明鉴,放了我吧!” 马尚顽看向胡老和王明达,二人相视一眼,胡老咳了一声开口道:“起来说话,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隐瞒天打雷劈!” 小厮又磕了个响头,可怜巴巴的看向路伟。 “大人,求你松开我,我起不来身。” 路伟看向胡老,见其点头,这才冷着脸松绑,揪住后领把人提了起来。 “说,毒是不是你下的!” “老四,闭嘴,退到一边去!” 马尚顽呵斥,路伟缩了缩脖子,悻悻的退到一边。 胡老莞尔,摇摇头,随后脸色一肃,淡声问道:“你是何人?” 小厮躬身:“回大人话,小人名叫陈阿满,是鹭湖区的杂役,归桥西张泉张班头管,平日多在厨房工作,有时候也帮鹭湖三阁的伙房打打杂,跑跑腿送个饭什么的。” 驴脸张的人? 封知平瞪起了眼。 胡老二人和马尚顽都知道封知平与桥西的恩怨,其他人也听闻过桥东桥西两派杂役不和,一时都想到了一块去。 陈阿满是个聪明人,要不也不可能混到鹭湖三阁的厨房里去办差,见几人眼神不对立刻明白过来,急忙解释。 “几位大人,我们桥西的杂役确实和桥东的不和,但都是下人们的酸言碎语口角之争,打架都很少,更不要说下毒了。小人一心想成为外门弟子认真学艺,又怎会干这种自毁前程的事,何况这是要杀头的呀!” 胡老不置可否,陈阿满见势不妙,又看向封知平。 “冯不平,你也是杂役你最清楚,除了你以外,咱们桥西和你们桥东什么时候动过真火?你砸了我们场子落了我们面子,我们张头儿恨你,但从来没使过阴招,都是堂堂正正派人挑战,用正规方式讨回公道。倒是你们桥东,恁的不讲规矩,恶意编造流言说我们派人趁夜刺杀你,转过天来就偷摸的往我们桥西扔垃圾,还泼粪,一直是你们在挑起争端,我们桥西向来都是被迫还击,我们才是受害者!” “刺杀?” 几人齐齐转头。 封知平汗颜,不敢说出尤双儿,只能梗着脖子嚷嚷道:“放屁!还受害者,就你们?我呸!谁把四十斤的垃圾给我称成了八斤?谁到我门上大放厥词逼我应战?人证物证俱在,不服咱们就把人叫齐了来辩辩,正好那天灵台山的郑良师兄也在,请他过来问问看,到底是谁在挑事儿!” “够了!” 胡老皱眉打断,这些鸡零狗碎的破事儿根本争不出你我,现在最紧要的是查出毒的来源。 “今天的饭菜,你是从哪里取来的?” “回大人话,是从破军阁取来的。” “破军阁?”胡老眼神一闪,“为何不是就近的厨房?” 陈阿满一缩脖子:“回答人话,我也不清楚,只知是破军阁的通传上师康大人吩咐的,恰好我今天在那帮工,就顺腿跑了一趟。” “原来是康有道。” 胡老点点头,猜到了康有道的心思。 “为什么是你?”马尚顽插口,冷声问道,“破军阁那么多人,谁都不用,为什么偏偏找你这个外来的帮工来送?是受人指派,还是你主动请缨,说!” 陈阿满一哆嗦,颤声道:“回,回大人话,是,是小人主动要求的。” “果然是你!” 路伟暴喝,撸起袖子。 陈阿满吓了个半死,哭喊道:“大人饶命,听我解释!我是主动要求的,但毒真不是我下的,我没那东西也没那个胆,我只是知道冯不平关在这里,想着来看看他的笑话,回去说给我家班头高兴高兴,我真不知道那里面有毒!” 陈涉见他眼神闪烁,止住路伟,上前一步逼问道:“仅此而已?” “仅此...” 陈涉的目光让人心里虚得很,估计瞒不住,剩下两个字没敢说,陈阿满畏畏缩缩的说道:“除,除了来看笑话,我还想小施惩戒,以报他对我们的羞、羞辱。” “怎么个惩戒法?” “就是,就是,就是...” “说!” “就是往他的饭里吐了几口痰,再没别的了,真的!” 封知平一愣,脸色发紫胃里翻江倒海,熊熊怒火烧得身上的伤也不疼了,上去就是一脚。 “卧槽,我弄死你!别拉我,今天不打死他我不就不姓封!” 激动之下连真姓都说了出来,还好同音不同调,人又激动,这才没让人察觉。 陈涉离得最近,一把将其拉开死死按住,看向陈阿满的眼神充满讥讽:“好一个不使阴招,你们桥西的杂役果真‘磊落’得很呐!” “这都是小人一人所为,与桥西的其他人无关!”陈阿满急忙辩解。 “够了!这些小事以后再说,不要浪费时间!” 胡老再次打断,冷声问道:“姑且当你无罪,我问你,今日取饭时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比如某个人某句话与平时的表现不太相同,或者烹炒煎炸直至装盘时有没有人做过多余的事情?” 庆安插口:“烹炒不可能,那毒最忌高温,下毒通常是下在酒水冷食或者温热的饭菜当中,翻炒时的高温会毁了它的药性。” 胡老点点头:“你听明白了?从装盘到递到你手里,有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你觉着异样?” 陈阿满想了想:“好像没有。” “给我仔细想!”路伟暴喝,他惹的腥最多,急着搞清来龙去脉。 陈阿满一哆嗦,又仔细想了一会儿,犹豫道:“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只有一件事算得上古怪。您知道,咱们点苍山从上到下都是习武之人,会做饭的不多,能做好吃的更少。我们杂役也就罢了,像破军阁这种外门重地可是很看重饮食质量的,咱们自家的厨子只能保证把饭烧熟,所以各阁经常会请附近镇上的大厨过来帮忙,而那些人通常也不是一个人过来的,会带几个学徒当帮手。今天也一样,菜是外面的厨子烧的,姓王,他有两个打荷的徒弟,一个姓马一个姓宋,可今天给我准备食盒的却是一个姓庞的徒弟,他应该是负责洗菜的才对。” “您几位或许会奇怪,装盘而已,谁干不一样,可其实真不一样。他们做厨子的也有行规,什么级别的徒弟干什么活,洗菜削皮的不准切菜,切菜的不准打荷,打荷就是备料和装盘,那是最亲近的徒弟才能干的,也就是嫡传弟子,他们离的最近,能学到师父的真本事。那个姓庞的干这活就是越矩,轻则挨揍,重的话会被打断手臂逐出师门,他干这一行肯定知道规矩,可他还是做了,我还奇怪呢,笑他野心不小,现在想想,最有可能做手脚的就是他了!” 马尚顽立刻喊道:“老四!” 不用吩咐,路伟已经冲了出去,看架势不像抓人倒像是杀人。 马尚顽一犹豫,又冲贺又薇说道:“你跟着去,别光抓那个姓庞的,不管外面的还是咱们的,当时厨房里在场的人都给我提回来,一个都不许放过!” 贺又薇应命要走,胡老喊住了她。 “别带回这儿,直接带去律宗堂,我们在那里等你们。这个你拿着,路过律宗堂时带一队人同去,以免节外生枝。另外,你到破军阁后把康有道给我叫来,如果徐云义回来了让他一起来。把事情给他们说说,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 “是,我这就去!” 贺又薇应命,接过牌子快步离开。 又盘问了几句,见陈阿满确实说不出什么,胡老招呼众人转道律宗堂。 “等等,我有个问题要问,就一个!” 封知平叫住众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陈阿满。 “我只问你一句,你说实话,我保证不打你,说假话,谁都保不住你!” 陈阿满有所预感,不等问便大声道:“我没有!我这是第一次,真是第一次,以前的饭不是我送的!” 呵,还挺聪明。 封知平眯起眼:“那是谁?” 陈阿满想说不知道,可看看封知平身边的林涉,又看看马尚顽胡老等人,见他们一个个都面色不善,几番权衡后一咬牙:“上次你蹲黑房,送饭的人是张班头安排的,是谁我真不清楚,但我听班头他们喝酒时说过一嘴,说,说...” “说什么?!” “说能恶心你一把,很痛快。” 陈阿满说完瘫在了地上,万般悔恨今天吃饱了撑的接了这份差事。 封知平深吸一口气,露出温和的微笑。 “阿满,你猜我的鞋多大?” “啊?啊!!!” 第81章 开审 律宗堂是点苍山权利最大的机构之一,与弘武堂、器缘堂、春风堂合称为点苍山的四根支柱。 弘武堂负责传道授业,器缘堂担负着整个宗门的兵器冶炼和灵宝制作,春风堂肩负着自宗主往下每一个门人的健康安全,内务堂每隔几月更新一次的虫鼠药也是他们研制的,而律宗堂的职责只有一个——肃内患,正门规。 外山是外门弟子和普通杂役们的聚居地,分东南北三部分,其余三堂每个大区都设有外门分部,而律宗堂的分部只有两个,一个在面积最大的北部,另一个设在东部,兼管东南两个大区。 无论辖区的面积还是权利上,东南分部都要稍稍高于北分部,鹭湖区属于东大区,理所当然的归于东南分部管辖。 胡老和王明达是东南分部的两位大执法,一东一南,不分正副,平日处理事务时也相互帮手,受其影响他们手下的人也不分彼此,相互间融洽得很。 封知平知道这两位牛,上次挨罚已见识过一次,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两位爷的权势究竟有多大。 从大门口开始,一直到正堂大厅,一路上站满了人,粗略一数至少过百,且每一位都气势不凡,观气息,最差的竟也是准先天。 “好家伙,这都快赶上一个州城的镇防营了,这么多人平时都藏哪儿了?”封知平小声嘀咕。 林涉一路搀着他,听到后笑了笑,小声道:“点苍山这么大,还用得着藏?平时都撒在各处,维护整个宗门的和平与安宁。另外,今天来的还不是全部,要是全拉来这里根本站不下,别说州城,就是郡防军的精锐营都抵得上,而且这还是外山。将来你进了内门,看看律宗堂的总部,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精锐了。” 封知平稍作联想,打了个寒颤,小声问道:“这么说,律宗堂的人是点苍山最厉害的?” “那倒不是,点苍山的最强武力是弘武堂,上到宗主下到你们杂役,点苍山的每一个门人原则上都归于弘武堂管理,只不过平日弘武堂只负责课业训练,只有战时才会下发召集令,每一个受召的门人都有义务参与,无特殊理由不得拒绝。” 封知平点点头,想起了父亲。 封莫修当年就是学艺途中碰到了三国开战,一连接到了朝廷、封家和师门的三封召令,最后不得不拜别恩师果闻大师返回家中,带领当时还很弱小的,只是詹王座下一支府军的封家军驰骋疆场。 封莫修时常感言,若非世家子弟的身份,若非家中有人在朝廷任官,他定会留在点苍山追随果闻大师,那样的话果闻大师或许就不会死于那场战争。 想到这里,封知平好奇的问道:“林师叔,我一直很敬仰咱们点苍山已故的第一剑客果闻大师,可我一直搞不清楚他在咱们点苍山究竟是什么身份,宗主,还是山主?” 林涉顿时正起脸色,腰杆挺得笔直,肃然道:“果闻师祖不是宗主也不是山主,虽然他完全有资格,但他不喜名利只爱剑道,所以这些虚名都推了。可在我们心里,他就是宗主,是我们的太上长老,是所有剑客的楷模,是我们天元国近千年来最伟大的英雄!” 评价这么高! 封知平凛然,又问道:“你们这么想,咱们宗主不会有意见吗?” “宗主怎么会有意见呢,谁有他也不会!” 见封知平不解,林涉微微一笑:“你知道果闻大师最厉害的是什么吗?” “剑法?” “错,是教徒弟的本事!” 林涉敬仰的说道:“果闻师祖徒弟众多,但亲传弟子只有三个半,其中一个便是咱们的宗主秋墨白,你说咱们宗主怎么可能会有意见?” 封知平愕然,闻名果闻大师已久,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他与点苍山的宗主竟有这层关系。 如此说来,那自己的老爹岂不是跟秋宗主是师兄弟? 虽然父亲只是记名弟子,可他若没吹牛的话,果闻老爷子可是待他与亲传无异。 想到这里,封知平问道:“林师叔,你刚才说果闻大师的亲传弟子有三个半,那半个是谁,为什么会是半个呢?” “那半个啊,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如日中天的赤剑候封莫修。他年少时拜入果闻师祖门下,碍于身份不能入室,这才只做了个记名弟子,可果闻师祖待他与嫡传没什么两样,亲自调教疼爱有加,而且还不止一次的说过他的天资是所有徒弟中最出众的,连宗主大人都稍稍逊色。” 林涉说完赶忙捂嘴,望望左右,一把将封知平拉到面前。 “刚才的话听过便算,不准往外说,更不准说是我说的,明白吗?” 封知平忍笑,赶紧点头。 虎了一眼,林涉又道:“还有,跟你说了几次了,不许叫我师叔,要叫我二师兄,或者涉哥哥也成,反正咱们以后是要当同门的,怎么亲怎么来!” 涉哥哥? 蛇哥哥? 封知平打了个寒颤,正要摆手重申态度,马尚顽回过头瞪了两人一眼。 “安静。” 抬眼一瞧,正堂到了,两人赶忙闭嘴,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 一进门,肃杀的气氛扑面而来,二十个男女分立左右,或肃立或抄手或冷脸或含笑,神态不一,相同的是个个气息浑厚远胜屋外,竟全部都是先天! 饶是封知平胆大,这里的气息交感也让他双腿发软,押在最后的陈阿满早已经蔫儿了,多亏林涉眼疾手快一把提住才没瘫倒。 客套两句,马尚顽带人站在右手最前端,胡老和王明达并排坐上了正座,微微点头示意开始,陈阿满立刻被丢在了台阶下,滚了两圈慌里慌张的跪起身,头贴着地板一动也不敢动。 两位大执法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润了润喉咙,这才由王明达开口,将事情前后简述了一遍。 二十个男女听得又惊又怒,待到最后,有三人压抑不住火气,凛冽的杀气铺散而出。 “竟然敢在我点苍山下毒!!” “大人,属下请命,亲自去提人过来,定叫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你别去了,还是我去吧,你那暴脾气我怕人活不到这里。” “没事,我带着吊命的灵药,保准他们能活到说出主谋!”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室内的杀气越来越浓重。 封知平额头泌汗,是激的,也是吓的,要不是熟人还在身边,他定会以为自己不是在点苍山,而是在黑骨崖或血刀门的大牢。 “安静。” 胡老开口,堂内顿时静了下来。 淡淡扫了眼左右,胡老说道:“我已让主峰吴长老门下的路伟去提人了,估计快到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通报声,片刻后路伟和贺又薇一人提着一个人快步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律宗堂的差人,每人手里都押着一个伙夫。 将人丢到地上,喝令一排跪好,路贺二人拱手行礼,路伟大声道:“禀二位大执法,康、徐两位通传外出不在,当时在场的破军阁役徒散在各处做工,我已命人去招,好在几个外来的主犯先还在,我便先一步带回。陈阿满所说的那个人就是他,我到的时候他已经跑了,幸好我们动作快,在他出山前截了下来!” 路伟伸手一指,众人齐齐看去,不约而同的一挑眉。 六个伙夫胖的胖瘦的瘦,看气色都很健康,但观气息有五人明显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唯有被指出来的那人,虽然气息也不像有内力的样子,可身材却是六人中最匀称最精壮的,几乎看不到赘肉,一看就是练过的。 此外,他虽与其他人一样都满脸惊恐,可眼底却无多少惧色,反倒有抹阴狠和决绝。 这些细节普通人看不出来,可在场的都是行家,除了封知平修为浅经验少判断的比较主观,其他人都看了个真切,心底暗暗冷笑。 见自己被人指认,庞姓男子惊骇欲绝,捣蒜般的磕了几个响头大叫道:“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大人,你不能冤枉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逃跑,是师父让我先回去的,不信您问我师父!” 说着一指身边的大胖子,额头青紫的可怜样似是真蒙了天大的冤枉。 大胖子狠狠哆嗦了一下,飞快的瞥了眼台上,想都不想反手一耳光抽了过去。 “混账东西!你个孽畜究竟做了什么混账事,得罪了诸位大人,现在竟还想拉上我!我,我打死你!” 第82章 推诿 肉山似的身体压到徒弟身上,一双肉滚滚的拳头劈头盖脸的猛砸。 虽说不会武功,但胖大厨好歹颠了几十年勺,力量和巧劲还是有的,一顿老拳舞得虎虎生风,庞姓青年不敢还手只有招架的份儿,没挡几下就痛呼连连,眼眶青肿,鼻血狂流。 “师父饶命,师父饶命!我,我真是冤枉的!我什么都没做,您别打了,求您救救我吧!” “救你?想拉我下水还想我救你?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在场的没人上去拉架,也没人喝阻,都冷眼旁观默默观察着这场闹剧,封知平心里一直念叨着“身大力不亏”,看得最是开心。 奈何打架毕竟不是颠勺,胖大厨没多会儿就累了,越打越没力气,全凭一口怒气顶着才继续抡拳,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手,不甘心,一口唾沫吐在脸上。 “你个小泼才,看你还敢冤枉我,打不死你!人呢,还不扶我起来!” 几个徒弟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都不敢动,要能动他们早上去帮忙了。 等了片刻不见人来,胖大厨一扫周围终于想起这是哪儿,累红的汗脸刷的就白了,手忙脚乱的起开身重新跪好,一头磕在地上。 “大人,小人有眼无珠,竟收留了这么个孽障在身边,今日您怎么处置他小人都没有意见,还请您明察秋毫,放小人一马,小人真是无辜的!” 几个徒弟立刻跟着喊冤,这个说“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那个说“他长得就不像个良善人”,陈芝麻烂谷子的腌臜事一股脑的泼过去,生怕言之不尽让大人们怀疑到自己。 好半天,词穷的师徒停下口,抬眼瞧瞧座上二位,似乎还没消气的样子。 “大人...” 胖大厨还想再解释几句,胡老抬手一按。 “够了。” 胖大厨赶紧堆笑:“是,是,大人说够了就是够了。大人如果觉着不够,您就再问,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胡老莞尔,温声道:“这样啊,那好,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今天为何把你们带到这里?” “肯定是这孽障犯了错,得罪了大人!” “哦?那你可知,他犯的是什么错?” 胖大厨一窒:“这个...小人不知。” 笑容消失,胡老哼了一声道:“你都不知道错在哪儿,就动手打人,是想杀了他灭口吗?” 胖大厨一个激灵,赶紧磕头:“小人错了,小人真的错了,但小人绝对没有灭口的心思!这孽障犯了什么错小人真的不知情,还望大人明示!” 胡老抻了片刻,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今天,有人在我点苍山里下毒。” “下,下毒?!” 身子一软,瘫在地上,胖大厨张着嘴瞳孔放大,半天回不过神来。 四个徒弟好歹年轻,傻了一会儿先一步省过神,堂内顿时哭嚎漫天,几个声音争相恐后的辩解着自己冤枉。 “安静!” 王明达一声冷哼,几人瞬间闭嘴。 胖大厨也被一嗓子吼回神来,人抖成了筛子,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音。 胡老轻轻的敲了两下桌子,淡声道:“别怕,我点苍山是名门正派,不是歹人。今日有人下毒,请你们过来是为了查明真相,我们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也不会滥杀一个无辜,这点你们应当心中有数。” 胖大厨狠狠咽了口唾沫,颤声道:“是,是,大人您说的对,小人一直敬仰点苍山的豪侠们,也一直以能为诸位豪侠烧菜为荣,小人一定竭尽全力配合大人调查,请大人相信小人,下毒的事真的跟小人无关!” 胡老一摆手:“有没有关系审过才知道,咱们一点一点捋。我问你,你叫什么,何方人士,今日为何来我点苍山?” 胖大厨立刻答道:“小人叫王富贵,是此去往东七里的刘家沟镇海丰园酒楼的大掌勺,自七年前开始时常来咱们点苍山各个外阁做饭,少的时候半年一次,多的时候每个月一两次,每次都由贵派的豪侠们派车接我,给的钱也足,所以小人一直感激贵派的恩德。今天也一样,三天前破军阁的周管事派人接我,说是最近课业苦,要给小少侠们好好增补增补,我这才带人来了。” 胡老点点头:“那他呢,他又是何人?” “他?”王富贵恨恨的看了庞姓男子一眼,“他叫庞河,两个月前才来的。当时他身无分文落魄得很,说自己是来点苍山拜师的,结果到了才知道点苍山最近不收人,又花光了盘缠,这才流落到刘家沟靠打零工和乞讨过活。我见他可怜,又会两手功夫,有把子力气,这才好心收留了他,没想到他竟是个歹人,做出这等恶事,我,我真是后悔死了!” “哦?来我点苍拜过师?” 胡老眼神一转,左列一个男子立刻点头,转身离去。 庞河此时缓过劲儿来,跪起身道:“大人,我冤枉,我没下毒!” 王明达冷哼一声道:“饭是你师父做的,可打荷的是你,据我所知你只是个刚入门的学徒,应该只负责洗菜而已,可你却越俎代庖干了不该干的事,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另有目的?” “那是打荷的两个师兄太忙了,而且师父很喜欢我,说我很有灵性,将来定能继承他的衣钵,这才许我上手的,师父同意了我才敢干的!” “放屁,我喜欢猪也不会喜欢你!” “胡说八道,我们俩什么时候忙了!明明是你一人塞了两钱银子求我们帮你说项,师父这才同意的,你竟然当着大人们的面撒谎!” 王富贵急了,俩徒弟更急,要不是现在不合适,师徒仨早动手了。 庞河脸色铁青,使劲睁着肿眼怒斥道:“你们才是胡说!那钱明明是你们强要的,说师父点头了也没用,不给钱休想近前,我实在没办法才把这月的工钱全给了你们,你们倒好,敢收不敢认,我呸!你们还是男人吗?!” 王富贵见事儿又扯回了身上,急忙叫道:“我是同意你今天打荷,但他俩也确实给你说过情,至于你们中间有什么猫腻我不清楚,自个儿掰扯去,别拉上我!” 庞河悲嚎:“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能这么无情!” 王富贵使劲啐了一口:“滚蛋!我不是你老子,你自己又不是没老子,从现在开始,不对,是从刚才开始你就不是我徒弟了,我他吗瞎了眼才收留了你,好心没好报,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我,我!” 庞河气到说不出话,这时,刚刚离开的男子返了回来,躬身说道:“回两位大执法,此人两个月前确实来我点苍山拜过师,因未到收徒的日子,他的资质又不够出众,没必要为他破例,所以接待他的侯管事婉拒了他,让他明年夏天再来。这是当时的记录,请您过目。” 胡老接过记录,快速看完后递给了王明达,而后又传到了马尚顽手中。 马尚顽看完正要递给林涉,忽的想起庆安还在身后站着,便转过身递了过去。 庆安不喜这些事情,但一来是参与者,二来身份在那儿,于情于理不能疏忽。 林涉明白这份心思,拉了拉封知平又冲师弟妹递了个眼色,四人一起围到庆安身边同看。 庆安没有反对,也没有搭理他们,自顾自的飞快浏览完,正要将卷宗合上递给林涉,忽的一皱眉,又重新翻开仔细研读,片刻后面色阴沉的抬起头。 “怎么了?”林涉问道。 认识这么多年,他很少见庆安这种脸色。 庆安没说话,将卷宗塞进他的怀里,在一群人愕然的目光中闪身来到庞河面前,一根银针藏于剑指,朝着天灵盖猛扎下去。 “杀人啦!救命啊!” 庞河大惊失色,屁滚尿流的往边一躲,针尖顿时偏向肩窝,将中时庆安突的改变目标,手一翻稳稳刺入肋下。 银针入体,庞河的脸瞬间紫红,眼中的慌乱转为怨毒,吐出一口血的同时一掌拍向庆安胸口。 庆安早有准备,一手架开来掌,另一手再次取出一枚银针扎入另一侧肋下,随后闪身急撤,冷冷的看着庞河失力跪地吐血不止。 一切电光石火,谁都没反应过来,待胡老惊起身要问时,庆安冷声开口。 “抑灵散,还有三叶佛桃根的毒液,没想到黄泉覆灭这么多年,竟还能弄到这么稀罕的东西,实在令人佩服!” 第83章 黄泉余孽 “黄泉?他是黄泉余孽?!” 胡老惊在了当场,其他人也一样。 封知平毛骨悚然,看向庞河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惊惧。 黄泉是个杀手组织,源于上次三国大战之后,风云一时,只要出得起价什么活都敢接,而且行事毫无底线,血刀门跟他们一比简直跟圣人一样纯洁。 天元国大战之后本该休养生息,结果因为他们不得安宁,起初只是江湖上腥风血雨,直至六皇子游景涟遇刺,朝廷动了真怒,当即下旨铲除。 封知平与游景涟交好,曾听过遇刺的事情,同仇敌忾之余也深深惊惧黄泉的胆大包天,竟然连当朝皇子也敢行刺。 好在黄泉已经覆灭了,由朝廷牵头,点苍山、黑骨崖、血刀门、阔刀门四大派携若干小派共同参与,历时近十年终于将他们灭得干干净净。 封莫修身为朝廷大将,率领封家军也参与了行动,事后封知平曾问起过,可封莫修却对整个行动讳莫如深,只说黄泉不简单,剿得很困难。 原本以为黄泉已经覆灭,不成想今日竟见到了余孽,他还有所迟疑,但其他人毫不怀疑,庆安向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拿下!” 王明达一声暴喝,两侧门人齐齐出手,马尚顽一马当先闪身近前,伸手要抓却被庞河躲开,而后便见他拿出一枚蓝盈盈的长针狠狠刺入丹田。 一瞬间,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他的气息急剧攀升,衣衫被散逸的罡劲顶得鼓鼓囊囊,在马尚顽第二掌打来时悍然对上,自己吐血连退数步,竟也把马尚顽给硬生生逼退了一步。 林涉挡在封知平面前,见状惊声道:“好家伙,灵识期的修为硬是压制到刚刚入门,世上竟还有这种手段!” 灵识期? 先天境?! 封知平瞠目结舌。 场中律宗堂的人已经将庞河团团围住,庞河连中数记重手脚步踉跄,眼见不支,人却突然狞笑起来,高高的举起一只手。 “伪君子们,都给我陪葬吧,啊哈哈哈哈哈!” 马尚顽反应快极,腰间的剑闪电出鞘,火红的剑罡一掠而过劈碎了门梁,庞河举起的那只手缓缓滑落,烧焦的伤口竟是连血也流不出半滴。 可还是晚了,手里的瓷瓶已经捏碎。 紧随而来的几记罡气将庞河分尸当场,与此同时,一缕微甜的香气也弥漫开来。 “蚀骨香?!”庆安脸色大变,“屏住呼吸,关门!此处百步之内不许接近,违令者杀!” 大门轰然关闭,屋内顿时一暗,漏进的阳光在庆安脸上打出阴影,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阴沉。 看着他飞快的从腰带上取下一个个药瓶来回调和,额头的细汗小溪般滚落,其他人一动不敢动,屏息凝神等着他调出解药。 封知平忍得很辛苦,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吸气便不得不屏住呼吸,此刻肺火辣辣的,像要炸开似的。 一只手按在了后背上,是林涉,浑厚的元力缓缓渡入,憋闷感稍减,可肺还是热辣,并且胸部的骨头开始麻痒起来。 坏了,不是中毒了吧? 封知平一惊,那“蚀骨香”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胸口打骨头里开始发痒,莫不是就是毒发的症状? 惶恐中,剑种突然微微一颤,向来随波逐流的元力丝线不受控制的穿出经脉,八爪鱼般的缠上胸骨。 麻痒感大大缓解,一缕缕类似灵气的力量随着元力丝线返回丹田融入剑种,剧痛瞬间占据了整个身心,就像当初作死的吸收水纹铜原矿时一样,封知平猛喷一口血,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小九!” 林涉大惊失色,赶忙扶住,通过渡入的内力发觉封知平气血翻腾可内息却平顺得很,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正想招呼庆安抽空看一眼,庆安恰巧完工。 “好了!” 将调好的药液丢给马尚顽,庆安急声道:“蒸掉!” 马尚顽点头,握着瓷瓶并起剑指在剑上一抹,一团烈火顿时包裹住他的手掌,片刻后殿内的甜香味转淡,逐渐被一股雨后的青草香取代。 众人放松下来,庆安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还好分量不多,我又恰巧带了应症的药品,这才没酿成大祸。你们体内仍有余毒,不过没多大事,回头我开服祛毒的方子,每人吃上一剂便可无恙。” “多谢庆安师兄!” 众人拱手道谢,庆安摆摆手,扭头瞧见王富贵师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又阴沉起来。 走过去翻过尸身,五人皆七窍流血,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像是极其满足似的,身体软绵绵的,摸上去骨头还在,只是变得很软,软到一根臂骨可以打个圈。 “果然是‘蚀骨销魂’!还好只有蚀骨,销魂只掺了一点,否则今日的麻烦就大了!” “还有救吗?”马尚顽走近前问。 庆安摇摇头,深深一叹。 “别管他们,先来看看小九,小九中毒昏过去了!”林涉不敢随意搬动封知平,只能扶着他躺到地上高声招呼。 马尚顽脸色一变,不等招呼庆安,后者已冲到了跟前。 “庆安兄,这孩子一定想办法救下来!”马尚顽晚到半步,满脸紧张。 示意两人冷静,庆安着手检查,号脉翻眼皮灵识试探,各种手段用了个遍,最后疑惑的抬起头。 “怎么,救不了?”马尚顽一惊。 庆安摇摇头:“不是,他很健康,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他...他好像只是昏过去了。” “只是昏过去?”林涉愣了下,急了,“怎么可能!你看看他,他都吐血了,你见过哪个健康人吐血吐成这样的?” 庆安皱眉道:“所以我才觉着奇怪,明明很健康却吐血昏厥,这种情况我从未见过。” “你都没见过,那就是治不了了?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春风堂找孟师叔,他肯定能有办法!” 林涉抱起封知平要走,庆安按住了他。 “别急,或许真的只是昏厥,我先给他扎一针试试,不行再说。” 数枚银针逐一刺入穴道,最后一枚扎在颈侧,轻轻捻动。 黑暗中,封知平浑浑噩噩的飘荡着,一股钻心的刺痛忽的一闪而逝,混沌的意识瞬间一凛,人慢慢的睁开眼。 呆了片刻,意识逐渐清醒,一个激灵坐起身凝目一瞧,一双吓人的死鱼眼紧盯着自己。 “死,似你啊马师叔!” 险些把心声说出来,封知平咽了口唾沫赶紧错开视线看向周围,林涉和胡老王明达都是一般的笑脸,贺又薇轻捂着嘴似是紧张未消,路伟还是那副臭脸,不过看眼神明显松了口气。 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封知平不敢表露,佯装糊涂茫然的挠挠头:“我怎么了?” “你昏了,庆安师兄救的你!”林涉开心的说道。 虽然知道是为自己高兴,可封知平还是很无语,咱就不能稍稍收着点表情,表达一下同情吗? “谢谢师叔。” 转头冲庆安致谢,抬眼却见庆安探究的看着自己,封知平心里一惊,脸上继续装茫然:“怎么了?” 庆安摩挲着下巴:“没什么,就是好奇,一个人的气血和内力应该是顺应的,气血乱则内力乱,可你气血乱了,内力却依旧平顺,如此违背常理,究竟是何缘故呢?” “我不知道。”封知平摇摇头,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很无辜很懵懂。 庆安不置可否,想了想又道:“还有蚀骨香,此毒霸道,后天境根本无法抵挡,屏住呼吸也没用,毒性会顺着你的毛孔入体。以你的修为,中毒后虽不至于当场身死,但骨骼酥软是免不了的,须得事后精心调养才能痊愈。可你一点事都没有,我检查了三遍,十分确定你毫无中毒的迹象,此等怪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可否问一句,你修的究竟是什么功法,以前是否吃过某种驱毒的灵果或灵药?” 封知平心里暗道,灵果灵药没吃过,鼻屎一样的剑种倒是吃了一颗。 眼瞅着庆安兴致勃勃,一副想把自己切开好好研究一下的样子,封知平心有戚戚,赶忙作思考状想了片刻,含糊道:“药没吃过,果子倒还真吃过一个。” 庆安两眼放光:“那果子在哪里寻到的,什么样什么味道吃完什么感觉?是清凉爽辣还是炙热火辣,又或者其他什么?” 封知平无奈,只能继续往下编:“什么感觉都没有,就跟吃普通果子一样。那果子是天上掉下来的,当时我正在湖里游泳,它从天而降掉在我身边,形状嘛像苹果又像梨,一半一半吧,青色,闻着挺香吃起了啥味到没有。” 庆安茫然,翻遍记忆也想不出哪种灵果比较接近,最后只能勉强找了个还算合理的解释。 “或许是哪座路过咱们上方的浮岛所出,这可是天降的机缘啊,你小子运气真好!” 第84章 捉奸 后面的事封知平没参与,他被马尚顽亲自送回了小院。 林涉本想跟来参观一下他的“陋室”,结果被某人的死鱼眼一瞪立马消停,悻悻的拖着师弟师妹回山复命去了。 趴在自己的小床上,封知平忽然想起一事,自己好像应该去禁闭室才对,处罚刚开始,远还没有结束呢。 不过大家好像默契的忘记了这件事,送回小院的命令还是胡老亲自下的,若不是怕动静太大,老头甚至想派两个先天境的下属护送来着。 挺好,这叫因祸得福,他们不提我也当不知道! 封知平美滋滋的想着,一块玉牌突然掉在了眼前。 拿起一瞧,纹饰不同,但确确实实是外门弟子才有的腰牌,疑惑的抬起头,不明白死鱼眼是什么意思。 “这块牌子能让你在外山通行无阻,还可以进主峰。有时间就来主峰看看,师父他老人家一直挂念着你。” 一直挂念? 想起吴老头的脸,封知平狠狠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就想扔回去,想了想又留了下来。 傲气过头那叫傻,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这牌子可是有大用的,万一再碰上外门弟子上门强行抓人这种糟烂事,自己也省得强闯了不是? “这么说,我是外门弟子了?”封知平摩挲着牌子问道。 马尚顽一盆冷水浇下:“当然不是,你还是杂役,只不过是个有外门弟子腰牌的杂役。” 封知平哭笑不得:“这算几个意思?” “蠢货,这都不明白?师父这是在照拂你!” 哼了一声,马尚顽说道:“你是个有天资的,师父很看重你,可你也是个倔的,一点都不肯服软。师父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也不忍你真个儿一直荒废在这里,所以才给了你这块牌子,让你抽时间去各个外阁听课,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你可得晓得。” 封知平有些感动,可转念一想,似乎有哪里不对。 “拥有外门弟子牌子的杂役多吗?” 马尚顽心里微愕,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敏感,脸上不动声色,淡声道:“不算很多,目前来说,全点苍山只你一个。” 果然没安好心! 封知平险些骂娘。 吴老头收徒之心不死,一棒子一甜枣的手段都玩出花来了,以前还分开使,棒子是棒子甜枣是甜枣,现在都并在一块,绵里藏针防不胜防。 自己拿这牌子看似很威风,说出去能羡慕死一批人,可事实上呢? 全点苍山唯一一个拥有外门弟子腰牌的杂役,外门弟子怎么想,杂役们怎么想,那些嗑着瓜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阿猫阿狗又会怎么想? 良苦用心? 果真是良苦用心,吴老头这是在捧杀,要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等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他肯定会再使些手段让自己在外山彻底混不下去,到时就只有两条路可选——拜师,或者走人。 而这两条路能走的其实只有一条,因为那老东西已经把离宗这条路堵死了,马老奸人老滑,吴老鬼暴脾气的名声在外看似是个直肠子的性子,实际上大大的狡猾! 换做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十有八九就给糊弄过去了,说不定还会感恩戴德当场下跪叩谢师恩,可封知平是谁? 剑侯府的世子爷! 家里有个时不时作把妖的孙姨娘,外面各家豪门内的沟沟道道尔虞我诈打小听说,从小耳闻目染比这阴险的招听得多了去了,这些小心思哪能瞒得过他,略一琢磨便知。 明白归明白,牌子该收还是得收,毕竟确实很有用。 既然老鬼你想玩我,那就别怪少爷反过来恶心你几下,正好有个想法愁着怎么实施,这下可好,瞌睡送枕头! 目送马尚顽离开,封知平把玩着牌子,忽然觉着后背有些痒。 律宗堂里昏厥后醒来,后身的伤势就不疼了,原以为是庆安用了什么灵药,谁料现在又痒了起来,而且比小黑屋时还要难受。 “不能挠不能挠不能挠!绝对不能...不挠!去他大爷的,死就死吧!” 催眠无效,奇痒难忍,封知平终是忍不住反手去抓,挠完第一下后整个人从头发丝舒爽到脚指甲,跟要飞仙似的,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再一下,就一下!呼~,爽!再来一下,就再来一下,绝对不,嗯哼~!” 尤双儿正要敲门,听到屋内的声音,人瞬间僵在了门外。 她是个姑娘没错,说是小丫头片子也不为过,然而修习《千情诀》需要学习大量杂学体验各种情绪,她年龄不大,知道的东西可一点都不少。 “这个混蛋,竟然白日宣|淫,还叫得这么大声!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死丫头敢跟他做这不知羞耻的事情!” 攥起拳头作势欲砸,想了想又换成了脚,卯足力气踹了过去。 房门本该破碎飞进屋内,可她的脚实在太重太快,门板又实在太脆,“砰”的一声巨响之后,封知平吓了一跳闪电扭头,看到的是一条挣扎着往外拔的小腿,鞋子不知飞到了哪儿,裙摆和裤子划开了几条口子,隐隐见肉。 “啊咧,这什么情况?”封知平挠挠背,大感好笑,“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方妖孽竟敢勾引我,报上名来!” “我,我,我杀了你!” 门板这回终于得偿所愿,化为了漫天碎片,尤双儿怒狮一样的冲了进来,又提着剑扑到了床前。 “我打死你!” 话是这么说,可看到封知平背上的伤势,剑举在头顶怎么也落不下。 稍稍冷静,又看到拉至后腰的被子,尤双儿俏脸一红别开了脸。 “你这不知羞的,怎的不穿衣裳!” 封知平哭笑:“我养伤啊大姐!” “那也得穿裤子啊!” “我自个儿一人又没人看,不得晾晾啊?” “怎么没人,我不是人吗?” “你当然是人,但你没给我时间准备啊,你是破门而入的好吧?” “谁叫你大白天不干好事,伤成这样还有心思...哼!” 尤双儿不好意思说出口,哼了一声狐疑的看向周围。 “人呢?” “什么人?”封知平茫然,这回不是装的。 尤双儿也觉着不像,但还是存了几分怀疑,说道:“就是刚才在屋里跟你,跟你,哼!她人呢?” 封知平总算明白了,哭笑不得,难怪这妮子会急,原来是误会了。 怕傻丫头不信,封知平索性掐起嗓子,一脸坏笑的问道:“你是在找我吗?” 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却是个女子,尤双儿傻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家伙是会口技的,而且还很厉害。 闹了个大误会,小脸像熟透的苹果,又见少年坏笑的看着自己满眼得意,尤双儿气不过,想打,又怕牵动伤势,只能恨恨的踢了下床脚。 “你这个大坏蛋,伤口疼喊两声就算了,干嘛叫得那么,那么...” “浪?”封知平坏笑着补上。 尤双儿狠狠剜了一眼:“呸!不知羞!” “哦,那我换个词。” 封知平仔细想了想,认真的问道:“骚?” 尤双儿彻底无语,气恼的抓住男孩的耳朵使劲扭了几下。 少倾,安静下来,封知平揉着耳朵问道:“你消息挺灵通啊,这么快就过来了?” “我就没走!” 尤双儿捡回鞋子,嘟着嘴说道:“你被带走之后,我本来想给你弄点好吃的,结果破军阁的康师叔请我过去叙话,我推脱不过就跟着去了,谁知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说你又被带去了律宗堂,我以为又是吴伯伯在设计你,便去了律宗堂想给你镇镇场,谁知那里竟然戒严了,谁都不让进。” 封知平心里一暖,下意识的拉住女孩的手,柔声道:“谢谢。” 尤双儿像是触了电,手缩了一下却又放了回去任其拉着,别开脸说道:“我说过,点苍山内我罩着你,不用谢!” 封知平笑着摇头,见女孩从脖颈红到耳尖,这才想起拉着人家的手不合适,心脏也跟着狠狠跳动了几下,胸间有种从未经历过的难言滋味。 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自然放开,封知平一边留恋的回味着指尖还未消散的温润感,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道:“还好你没进去,要是进去了,估计韩仙子现在已经杀上门了。” 尤双儿没明白:“什么意思?” 封知平笑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个黄泉余孽混了进来,想投毒搅乱点苍山安宁,结果被识破了,马师叔他们...” “黄泉余孽?!” 尤双儿脸色大变,明眸里溢满了惊恐。 第85章 所谓弟妹 封知平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颜色,便是上次险些葬身于万裘的剑下时都没有这么恐惧。 心里一疼,撑起身子搂着女孩的肩膀轻轻拍打着安慰,扶上去才发现她在发抖,心里又是一疼。 “好了,别怕,那家伙已经死了。马师叔他们二十多个先天一起出手,把那人砍得拼都拼不起来,他放的毒也被春风堂的庆安师叔给解了,我看啊黄泉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充其量一群没脑子的死士罢了。” 反抓住封知平的手,尤双儿颤声道:“你不懂,你什么都不知道,黄泉杀手很可怕的,他们没那么简单!” 封知平纳闷儿:“你见过?” 尤双儿点了下头,又赶紧摇摇头:“没见过,我是听我师父说的。八年前的那场决战我师父也参加了,当时黄泉竟派出了六位武魂和三十多位具形期高手,虽以寡敌众最终覆灭,却伤我联军高手数百,普通军士死伤近万,点苍山参战的人员中有十位神藏、四位具形战死,银月武神李山主身负重伤,这两年才修养过来。” “六个武魂,三十多个具形?八大派里也就点苍山和黑骨崖有这个水准吧?他们哪来那么多高手,以前就一点没发现?!”封知平震惊异常,跟听天书似的。 尤双儿表情一黯,阴翳的说:“六个武魂里,只有两个是埋名江湖的高手,其余四个都是叛徒!一个血刀门的,三个朝廷的大将,都是威震一方的人物,谁都没想到他们竟然都是黄泉的人!其他的具形和神藏也一样,很多都是各门各派的叛徒,包括我点苍山也出了几个逆贼,若不是逼到了绝境,谁都想不到他们的触角已经埋得这么深这么广!” 封知平长舒一口气:“难怪,难怪!难怪剿灭他们花了将近十年,原来不是咱们的人出工不出力,而是内部有奸细给通风报信!好在他们已经覆灭了,些许余孽你不用害怕。” 尤双儿点点头,表情却没有松缓。 沉默片刻,想起一事,尤双儿焦急的问道:“你碰到了黄泉的人,有没有受伤?你也真是的,走的什么运,怎么这么倒霉,坐个牢也能碰上这种事!” “咳,那个,我不是坐牢,是关禁闭。” 尤双儿不说话,一副“有什么不一样”的表情。 封知平无奈,拉回话题道:“总之我没事,一切正常,就是背上痒。” 尤双儿急忙看向后背:“是不是中毒了?黄泉贼子最喜用毒,而且全是下作之极的玩意儿,庆安师叔不是在吗,你让他看过没有?” “看过了看过了,庆安师叔说我一切正常,健康得很,一点问题没有!喂,你别抓啊,你,哦~,再来两下,左边一点,使劲,再使劲点,哦~,舒服~!” 封知平惬意的闭上眼,比起自己费劲的扭着腰去挠,有个人帮忙抓抓确实舒坦得紧。 突然,屋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一个硕大的身影伴着熟悉的大嗓门闯了进来。 “冯老弟,他们说你遇刺了,差点被毒死!卧槽,你这门怎么没了?是不是刺杀你的人又来了,我...呃?” 看清屋内的情形,老董一个急刹停在门口,赵康仿佛历史重演般的一头撞在他的背上,捂着鼻子跳开一步,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说了几次了这么大块头别他吗走前面更别他吗的说停就停,你个白痴故意的是不是!” 老董一个趔趄扑进屋内,赵康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摇着把新折扇走了进来,打眼一扫屋内的情形微微一怔,没有激烈的反应,淡然转身一脚将第三个进门的马六踹了出去。 “滚蛋,都滚蛋!人家忙着呢,没工夫招呼你们这些粗汉,都滚!” 说着拽着老董的后衣领往外拖,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微微侧脸慈笑道:“不平啊,有些话本不该说,但咱们是兄弟,做哥哥的还是得劝上一嘴。咱年轻火力旺喜欢点刺激的调调没问题,但最好还是遮一遮,你这门也没有窗还漏空,干点什么外面全能听见,你是个男子无所谓,反可以混个少年风流的雅名,可人家毕竟是女孩子,传出去很不好,你心里掂量点数哈,别一时冲动害了人家。” 封知平傻眼,急声辩解:“我没有!我不是,嗨,回来!” “我们都懂!”马六在屋外高叫,引来一片哄笑,只有于大胆傻了吧唧的还在问究竟是什么事,听意思很有进来瞅上几眼的冲动。 “我去砍了他们!” 尤双儿咬牙切齿,脸红的滴血,拔出剑就冲了出去,封知平想拦,可有伤,一头扎在了地上。 屋外喧闹起来,乒乓声中不时穿插痛呼和告饶。 良久安静下来,一群鼻青脸肿的粗汉鱼贯而入,尤双儿趾高气昂的走在最后,赵康跟在身边竟然毫发无损,到门口还礼貌的欠身一引,跟管家似的,看得封知平眼都直了。 这家伙! 徐昊都青了一边嘴角,他怎么没事? “你个不要脸的小白脸,背信弃义,忘恩负义,临阵倒戈,我鄙视你!” 老董怒骂,高高竖起中指,尤双儿冷眼一扫又悻悻的放下手,相当狗腿子的擦了擦椅子欠身一引,堆起讨好的笑容请大小姐落座。 封知平无语,敢情赵康这货叛变了,帮着双儿一起揍人,难怪没挨揍。 不过更主要的原因应该还是长得俊,小丫头片子不忍心下手,想到这儿封知平突然嘴里发酸,胸口也闷闷的,再看赵康突然很不顺眼。 俊怎么了,有少爷俊吗? 少爷可是泉州城里最俊的仔! 赵康多精明,一眼瞧出了封知平的心思,微微一笑一脚踢开老董,搬着椅子放到床边,伸手一引。 “弟妹,这边坐。” “你说什么?”尤双儿虎起脸。 赵康丝毫不惧,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说弟妹啊!不平是我们的弟弟,你是他的妹妹,可不就是弟妹嘛,有问题吗?” 尤双儿愣了愣,感觉很不对,可又没法说一点都不对,捋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反驳,便哼了一声坐了过去,小声道:“以后叫我双儿就行了,不许叫我弟妹,容易让人误会。” 赵康微笑点头:“好的,双儿弟妹。” 尤双儿:“......” “这都行?” 老董眼都直了,马六和徐昊也一样,哥仨终于明白啥叫斯文败类,啥叫至贱无敌。 于大胆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突然一拍手:“哦,我知道了,原来冯老弟跟弟妹刚才在干那...唔!!” 捂嘴的捂嘴,勒脖的勒脖,老董凑到耳边,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悄声道:“闭嘴!再多说一句,哥几个炖了你加菜!” 于大胆赶紧点头,挣脱出来猛|喘几口气,而后一脸暧昧的坐了下来。 封知平满心无语,索性也不解释,挨个白眼扔了过去。 待众人坐定,尤双儿这才想起重要的事,猛然扭头问道:“你遇刺了?谁干的?是那个人吗?” 就是怕丫头担心才没说,结果被这帮家伙抖了底,封知平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因为你说的很对,我确实很倒霉,人家随机做案随便投了个毒,就让我这个坐着牢的倒霉鬼给碰上了。” 封知平唉声叹气的讲述起自己的倒霉经历,与此同时,望月峰的邀月崖上,一个美得不像人的女子收回目光,看向身后。 “你是说,有黄泉余孽潜了进来,还投了毒?” 周畅单膝跪地,恭声道:“是的,尊上,不过当时主峰的林涉、路伟、贺又薇三位师叔恰巧在场,机缘巧合破坏了计划,让他投毒未遂。” 女子浅笑:“你如今凝出了灵识,也是先天境了,怎的还叫他们师叔?” “以前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 周畅赧然低头,心里暗道尊上真好看,冷肃时都动人心魄,略一展颜便是女子都觉迷醉。 望月峰的尊上只有一个,正是韩凤雪,天元国赫赫有名的女武神。 见周畅低着头不敢看自己,韩凤雪微微摇头,暗叹还是小徒弟尤双儿贴心,从不会拘束。 外人都道她冷,熟不知此乃《千情诀》所致,天生的丽质加上《千情诀》蕴养出的气质融汇出一种极强的诱惑力,若不冷面待人可是会出大乱子的,她的热情,这世上可没几人受得住。 想到小徒弟,韩凤雪眉头微蹙:“双儿呢,又跑下山了?” 周畅恭声道:“是,小师妹一早便下山了。” “最近这段时间她频频下山,我虽高兴她开朗,可也有些担心。她以前可不是这般活跃的性子,如今转变如此之快,并非好事,而且我总感觉她有事瞒着我。畅儿,你是少有的与她亲近之人,可知是何缘故?” “回尊上,弟子不...” “抬起头看着我说话。” 周畅身子一颤,抬起头,心里记挂着小师妹的拜托,反复嘱咐自己不要露出口风,可与韩凤雪的眼睛一对,似从里面见到了大千世界万种风情,不知不觉就将实话说了出来。 “师妹下山是去看一个名叫冯不平的少年,此人天资卓绝,还极具器道天赋,主峰吴长老和器缘堂的苏大堂主都看上了他,然而此人性情古怪,宁可做一个杂役也不愿拜他二人为师。” 周畅想停停不下来,从九莲县相识到怒闯破军阁的近况,以及黄泉余孽刺杀中的位置,封知平的资料一点点展现在韩凤雪面前。 良久,她住下了口,意识也恢复清醒,额头已泌满细汗。 韩凤雪眉头紧蹙,眼神闪烁似忧似怒。 “双儿年纪尚小,如今情窦初开,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莫要伤了她的心才好。嗯,我得去看看,若是个歹苗,不要也罢。” 长袖轻挥,雪粉漫天,尚未落定,人已不见。 周畅一个激灵,脸色大变,火烧屁股般的跳起身。 “坏了坏了!万一尊上不喜冯小哥,说不定会要了他的性命,小师妹定会怪我,得赶紧通知他们才行!” 第86章 凉风 屋内,封知平停下嘴,一群人态度不一。 于大胆毫不意外的没有多想,顺着话风一个劲儿的感叹封知平够倒霉,马六和徐昊意见相反,认为几乎必死的局面竟被机缘巧合的外因给破了,应该是够幸运才对,三人由争辩到吵闹很快就把正题给忘了,光想着怎么埋汰人。 尤双儿时不时帮腔,一会儿站站这边一会儿支持下那边,看似毫无立场实在根本没在意,一双眼净往封知平的背上瞟了,暗暗埋怨这几个家伙没眼力见儿,在这儿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也不知帮着换下药重新处理下伤口。 赵康微笑不语,眼神微微闪烁似在思索着什么。 他的表现不值得奇怪,让人意外的是老董竟也一副思索模样,眉头微皱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你说呢?”于大胆碰了下老董,本就不善言辞,又一对二,他急需盟友支持。 老董斜了他一眼,没搭理,扭过头说道:“这事儿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破军阁那么多人,为何谁都不毒偏偏把药下在了食盒里,大老远的给你送了过去?” 封知平抿抿嘴,这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事发后他一直很肯定是有人要毒害自己,上至吴本山下至驴脸张手下的阿猫阿狗,凡是与自己不睦的人都怀疑了个遍,直到得知下毒者是黄泉余孽后才疑心转淡,可冥冥中他总感觉自己才是目标,只是找不到证据。 若是普通杀手还好说,可对方是黄泉余孽,且不说支使,单是联系上他们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而且派一个灵识期高手,用对自身损害极大的手段压制修为乔装成普通人潜进来下毒,毒还不是直接下在自己身上而是假他人之手用食盒这种变数不低的方式,如此兜兜绕绕图什么呢? 事迹败漏,此人没想着脱身,而是第一时间选择了同归于尽,且不说他针对的是谁,假设针对的真是自己,自己的小命又真能值钱到让一位灵识期高手当死士的程度吗? 所以黄泉余孽报复点苍山,秘密潜入随机作案才是最合理的解释,但合理的便是真相吗? 就如老董的疑惑,破军阁那么多人,把毒随便下到哪盘菜里都能毒死不少人,为何那么多人不选,偏偏舍近求远选了自己这个距离最远变数最大的下手? 仅仅只是巧合? 诸如此类的疑问在脑子里车轱辘一样的转来转去,想的脑仁儿疼,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受迫害的癔症了。 “据我所知,黄泉的人从不会漫无目的的杀人,他们犯下的案子有一些看起来像滥杀无辜,其实仔细推敲,每一桩背后都有很强的目的性。”赵康突然说道。 见众人望来,他解释道:“兴源镇四村屠杀案是为了当地的矿产,张氏一族灭门案表面上是江湖仇杀,实则是为了杀掉在张家做客的勤勇伯世子,挑起承袭之争令勤勇伯无暇顾及天猴山一带的剿匪计划。还有最著名的六皇子遇刺一案,看起来是向朝廷示威,实际上是想拉太子下马。当时太子正在调查黄泉,结果六皇子遇刺所有线索都指向太子,坊间传言是太子想要谋害亲弟,遂以权谋私暗中联络黄泉出手,并欲以此事为要挟逼迫黄泉归于己用,还好吾皇圣明,天听监配合督办案件的左相及时找到关键证据,这才洗刷了冤情。” 封知平惊讶安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赵康笑笑没回答,继续说道:“总之,黄泉是纯粹的杀手组织,从不干多余的事情,他们行事没有底线但绝不会单纯为了报复而杀人,哪怕现在覆灭了,我也不信他们的人会为了报仇而出手,何况那人还隐姓埋名了这么久,此中定有猫腻。” “什么猫腻?”老董问道。 赵康展开折扇轻轻摇动,淡声道:“不知道,信息不足,而且那也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情。” 屋内沉默片刻,老董说道:“这么说来,那厮是真想杀了冯老弟了?“ 赵康耸耸肩:“或许吧,不平可能真的是倒霉才被选做了目标,但那人的真正目的绝对不是杀几个人泄愤这么简单。咱们点苍山可是江湖第一大派,就算他得手,一两个人的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反而会增加他和其他同党暴露的风险。” 其他人纷纷点头,于大胆挠挠头说道:“我怎么感觉你把冯老弟说的那么便宜似的?” 封知平无语,本来还没觉得,被他这么一提还真有点。 不过便宜点好,便宜点安全,但愿下次他们能挑个金贵的,别再找自己这个便宜货下手。 呸呸呸,哪有下次,但愿他们全都死绝了! “总之,还是小心点好。”赵康折扇一收,“你有伤在身,又碰上了这事,胡大执法让你在家养伤不代表会放过你,痊愈后是继续蹲完剩下的十天还是就这么算了难说。如果继续禁闭,冬哥说了会专门派人给你送饭,你一定记着,不是我们送的东西千万别吃。点苍山防卫严密,黄泉余孽就算再混进来也不敢明着动手,只能靠下毒之类的下作手段,提防着点便可无恙。” 封知平点点头:“我晓得,到时要辛苦各位了。” 该说的已经说了,众人起身告辞,尤双儿想留下,但被封知平劝了回去,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呆着。 屋内安静下来,伤口的痒感又升了起来,他尽量克制的轻轻挠着,想起尤双儿的小手抓在身上的感觉,心思不禁有些恍惚。 “靠,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那丫头可是韩仙子的徒弟,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找死嘛你!” 暗骂自己几句,一股冷风忽然吹了进来。 疑惑的看向窗口,现在可是初夏,傍晚的风带着白日的余热该是温润才对,怎会跟凉的跟秋末似的? “该死,不会是阴风吧?” 想起分尸当场的黄泉余孽,还有枉死的大厨师徒,封知平轻轻打了寒颤,费力的爬起身过去关窗。 “呸呸呸,自己吓自己,世上哪有鬼?就算有也不怕,少爷我是见过神仙的人,鬼见了我得退避三舍才对!” 心里嘀咕着,窗户一一关好,转过身正要趴回床上,窗户吱嘎一声又被风给吹开了。 封知平毛骨悚然,一时连痒都忘了,一动不动的盯着窗户好半天才慢慢挪到窗口。 看看窗框,听听声音,探出脑袋瞅瞅屋外,院子里静悄悄的,树叶纹丝不动,哪有风,人顿时更加毛了。 “呔!何方宵小,竟然戏耍少爷,给我出来!” 安安静静,没人回答。 封知平心中一动,状作恍然又喊道:“好啊,原来是黄泉余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哪儿,我看见你啦!天堂有路你不走,点苍无门你闯进来,死了一个竟然还不醒悟,胆敢来我院里闹事!给你三息时间自己滚,否则,就休怪我喊人啦!” 嘴上说着,手慢慢摸到了窗台下,那里有把剑,是上次尤双儿犯病后放的,专门为手无寸铁的破窗而出时准备,没成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手摸到了剑柄,缓缓握住,内力悄然灌注,默默等待着下一股阴风吹来。 良久,风平浪静,封知平疑惑拧眉。 走了? 小心的探出脑袋好一顿张望,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东西没多没少,不像有人隐藏的样子。 “难道是我多心了?” 嘀咕了一句,最后张望了一眼,封知平缩回脑袋。 就在他要关窗的时候,一股冷风激得寒毛一紧,想都不想拔剑出鞘,顺着风的来处全力斩去。 冷风一弱,剑罡略过空地劈进了树干,叶子震落簌簌而下,落势笔直,再次向他证明了真的没风。 “草,邪了门儿了!” 再看不出古怪就是白痴了,封知平大吼一声举剑蓄势,将落时弱下的冷风骤然转强,脑子一懵,人保持着举剑的姿势直愣愣的倒向地面。 落地前,冷冽的强风突然转柔,卷作一团垫子似的托着他缓缓落地,并且还体贴的帮他翻了个身。 片刻后,门外响起轻盈的脚步声,韩凤雪缓步入内,来到封知平身前,隔空虚抓扳过脸,仔细看着他的眉眼。 “难怪,原来是他的孩子。冯不平,封不平,想来你应该就是封知平了。外面找你都快找疯了,你却隐姓埋名来我点苍山,呵呵,有趣,实在有趣,连心思都跟你父亲这么像。” 视线落在背上的伤口上,韩凤雪的眼中划过一抹怜惜。 “罢了,你与双儿来往,也算够格,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就先容你们闹腾吧,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更好。只希望你不要学你爹爹,莫要伤了双儿的心,否则不管你是谁,我都饶不了你。” 抬手一点,封知平的后背立刻覆上一层薄薄的冰晶,怡人的清凉冲散了痒感,昏迷中仍旧紧绷的脸逐渐舒缓,嘴角一翘,露出愉悦的微笑。 第87章 装睡 像是夏夜里轻抚的凉风,又像是酷日下泡着清凉的泉水,身体从里到外每一根寒毛都在诉说着欢愉,苦痛忧愁尽数忘却,只有一幢幢快乐的往事浮荡心间。 茫茫然沉浸,飘飘兮不思归返。 封知平贪婪的享受着难得的安宁,生活仿佛会永远这样继续下去,直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扰进来。 “大坏蛋?大坏蛋你醒醒!呜呜呜,你不要睡了,你快醒醒啊!” 声音蒙眬眬的,像水中听岸,懒惰的大脑不情不愿的稍稍醒转,依稀辨出在哭的女孩。 哭? 为什么会哭呢? 你明明在笑呀。 “眼前”的尤双儿巧笑嫣然,背着手娇俏的看着自己,见自己不答话有些着恼,嘟起嘴说了句什么,发出的却是哭声。 “呜呜呜,师姐,怎么办,大坏蛋会不会死了?” 死? 迟钝的大脑又稍稍活跃了一些,僵硬的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死,这时另一个朦胧的声音又插了进来。 “不会的,你自己不是也检查过了嘛,他一切正常,只是在昏睡,尊上并没有要他性命。” “可是他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怎么叫都一点反应也没有,万一他就这么永远睡下去,那跟死有什么分别?师父,师父怎么这样!他是我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就算不喜欢,师父也不该这样对他啊!” “双儿,慎言,不许编排尊上!” 第二个声音斥责一句,转柔道:“别怕,他一定会没事的。这才一天一夜,受伤昏迷几天几夜的多了去了,他肯定不会有事,应该只是太累了。” “该死的破军阁,都怪他们!”第一个声音恨恨道。 第二个声音笑了起来,半天忍俊道:“丫头,那边有镜子,你去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护崽的老母鸡。” “你才老母鸡!就算我是,你是我师姐你也逃不过,你就是大老母鸡!还有我师父,嘿嘿,我要告诉她你背后说他是老母鸡的师父,看她怎么罚你,哼!” “好好好,我是,你不是,你是一心护情郎的小娘子,甭管对错,谁错你家情哥哥都不会错,对不对?”第二个声音大笑着调侃。 第一个声音似乎呆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慌张辩解:“呸呸呸,什么情郎娘子的,师姐你说什么呢!难怪人家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才在大坏蛋身边呆了多久,人还昏迷着呢,你就也变得这么不正经,这家伙果然坏透气了!” 第二个声音笑得更欢了:“你不是在骂我嘛,怎么又骂起他了?人家可还昏着呢。” 第一个声音一本正经:“师姐,我是在帮你开脱,你听不出来吗?” “人家说打是亲骂是爱...” “师姐!”第一个声音急了,“大坏蛋本就不正经,你在他身边说这些话,让他听了去怎么办?” “听去就听去,喜欢他的又不是我,我又不着急。”第二个声音忍着笑轻飘飘的说道。 “谁喜欢他了!鬼才喜欢他呢!” “不喜欢?不喜欢某人动不动就跑下山见人家,出了事还着急忙慌的又找人又找药,某些人呐以前连自己的房门都不愿意出,现在这么勤快,还敢说不喜欢?” “呀~!” 第一个声音不干了,扑了过去,二女笑闹一团。 封知平早就醒了,只是不敢睁眼,他很确信,如果现在睁眼让尤双儿知道自己听到了她们的话,不三刀六洞让自己含泪九泉,也得打得自己鼻青脸肿三天不敢见人。 尤双儿的声音一耳朵就听了出来,另一个也觉着熟悉,肯定是见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封知平努力翻腾着记忆,二女闹了一阵也逐渐安静下来,尤双儿幽幽的叹了口气。 “师姐,以后你可千万别再说那种话了,让师父听到,真的会打死他的。” “我看未必,真要杀,他现在已经死了,哪还会为他疗伤?我看啊尊上应该是也觉着他不错,是个可相处的人,这才用这种方式默许了你们来往。说来这小子也真够厉害的,得吴长老、苏大堂主两位青睐,又能让尊上另眼相看,你知道的,咱们尊上可是极少有男子能入了她的法眼的。” 周畅说着看向封知平,心里很是感慨。 初见时,她只觉着此人气质不太寻常,马尚顽难题考校,又发现此人天资超群前途远大,胆子更大,竟然拒绝了马尚顽的招揽。 迷龙山时听到他竟然撺掇尤双儿浑水摸鱼,她气了个半死,后来得知他失踪,本以为死定了,谁知又被吴本山救了出来,并且还引得眼高于顶的吴长老动了收徒之心,而他竟然又拒绝了,宁愿当一个杂役也不愿意拜师,。 周畅初闻只觉着此人傻,后来又觉着此人云里雾里看不真切,其人远不像他的笑容那样爽朗,便不喜小师妹与其来往。 她和尊上都希望双儿能像正常女孩一样生活,有自己的朋友能分享喜乐哀愁,甚至是悄系第一缕情丝,但绝对不能是这种来历不明行事蹊跷的家伙。 可惜双儿不听,着了魔似的三天两头往人家门上跑,每次还找她帮忙打掩护,她是又焦急又忧心,一面担心被尊上发现,一面更担心双儿被骗,搞得她这段日子除了修炼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发愁该怎么终止这段孽缘。 今日东窗事发,她着急忙荒的赶来报信,没人知道她心里其实是存了三分高兴的,没有谁比韩凤雪更适合做这个恶人。 路上碰到了撅着嘴生闷气的尤双儿,得知东窗事发,师父为了封知平罕见的下了望月峰,尤双儿果然急了,拉着她没命的跑。 来到小院,房门还坏着,屋里只有封知平一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背上还蒙着一层薄霜,两人第一反应是人死了,待检查后才发现人不但没死,那层薄霜还在帮他愈合着伤口。 见到这一幕,周畅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尊上眼眶何等之高,她实在想不通此人究竟何德何能竟连尊上都对他另眼相看。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小子不是什么坏人。 尊上修有《千情诀》,又历尽人间百态,没有人能瞒过她的双眼,哪怕再小的坏心思也不可能。 不管将来如何,现在能有这么个人陪着小师妹玩耍,也算不错。 小师妹身为韩仙子高徒,得万千宠爱于一身,看似羡煞旁人,事实上可怜得很。 她几乎没有朋友,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也不过同门的师兄师姐,其中师兄们还是前不久去九莲县游历时刚刚认识的,同龄朋友一个没有,更不要说异性了。 严格来说封知平是她第一个同龄朋友和异性朋友,难得她这么喜欢,而封知平也确非常人,不但对她的病症没有丝毫排斥,甚至还能把两个小师妹都哄得围着他转。 有封知平在,周畅明显感觉到小师妹开朗了许多,以前三天不一定有一句话,现在每次下山回来都拉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内容几乎全是数落某个“大坏蛋”和他的“狐朋狗友”们的不是,那看似恼怒实在笑开了花的可爱模样实在招人喜欢。 另一个她也一样,以往每次出现都冷的像冰,除了师父谁也不搭理,现在虽然也不爱理人,但周畅清楚的感觉到她身上的冷意比往日少了许多,越来越有人味儿了。 能同时搞定两个双儿,除了韩凤雪也只有眼前的少年了。 周畅突然有些嫉妒封知平,她花了那么多年就只与眼前的双儿亲近起来,另一个双儿至今仍待她冷若生人,这个臭小子凭什么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同时得到两个双儿的喜爱? 突然,周畅眼神一闪,她发现臭小子的眼皮动了一下。 嘴上跟尤双儿聊着天,注意力则悄悄落在了封知平身上,片刻后某人的眼皮又动了几下,明显是眼珠子在转,她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暗暗冷笑。 小混球,明明早醒了,竟敢装睡! 周畅又好气又好笑,想想小师妹流的眼泪,心里越发气恼封知平胡闹。 有心惩戒,略一思忖,坏笑自嘴角一闪而逝,她拉着尤双儿的手故作欲言又止,在尤双儿几次催促后才犹豫的说道:“其实,他这么一直昏睡还有一种可能,伤口的血痂阻碍了血液流通,气血不畅神昧难回,须得想法子疏通气血方能让他醒转。” 尤双儿一惊,看看封知平背上的道道血痂,急声道:“那该怎么办,有什么方法能治吗?要不我还是去春风堂,不,我去找师父,师父肯定有办法!” 说着起身要走,周畅一把拉住按回椅子,一脸认真的说:“不用麻烦春风堂和尊上,我有一个办法,只是得委屈你。” 尤双儿怔了怔,脸色通红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年纪还小,师父知道了会打死我的,爹爹也不会允许的!” 周畅险些噎死,余光一扫封知平,果然眼皮乱颤嘴角紧抿,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深吸一口气,她虎了一眼说:“死丫头,知道你修炼《千情诀》懂得多,可你怎么能想到那儿去呢!你当你师姐我是什么人,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尤双儿的脸火辣辣的,恼羞成怒直接甩锅:“都怪他!跟他呆久了,我也学坏了,师姐你可千万别跟师父说哈!” 周畅笑道:“不会不会,你现在的状态很好,我说的法子就需要你生气,越气他越好?” “什么意思?”尤双儿闹不懂。 拿过桌上的水果刀塞进尤双儿手里,周畅一本正经的说:“法子很简单,什么阻碍了气血流通咱们就除掉什么。血痂是阻碍咱们就把它们全部刮掉,你用这把刀将他的伤口全部清一遍,保准管用,而且刚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再愈合时速度会快很多!” 第88章 龟壳之下 卧槽,这娘们儿好毒! 封知平惊的差点没跳起来,他已经想起了这个声音是谁,正是傻丫头那位姓周的师姐,心里瞬间转过千般念头。 难道她发现了? 不应该啊,少爷装得很完美,连呼吸节奏都没变,她怎么可能发现! 可若不是发现了,自己与她无冤无仇,她何苦来的要假双儿之手下此毒手? 要不我现在醒过来吧,我醒了她就没理由下手了。 不,不对,她是在试探,她肯定是怀疑我在装睡,但是没有证据,要是我现在醒了,岂不正中下怀? 对,肯定是试探! 不能醒,绝不能现在醒,让双儿发现我在装睡,刚才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个全套,少爷我还哪有命活! 心一横,封知平继续装死,他不信周畅敢让胡闹成真,更不相信傻丫头能忍心下手。 “这样啊,那好,我现在就帮他刮掉血痂!” 尤双儿轻而易举的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抓着水果刀就要动手,世子爷见势不妙就准备拼死假装恰巧醒来,周畅忽然拦了一下。 “等等!” 果然! 哈哈,就知道你不敢来真的,比豁得出去,少爷我可没输过几回! 封知平满心得意,下意识翘了一下的嘴角。 周畅瞧个正着,暗暗冷笑,一本正经的对尤双儿说道:“记得撕开时尽量慢,越慢越好,这样恢复起来效果更佳,疤都不留的。你看他白白净净的,要是留下满脊梁的疤,多可惜不是?摸着也不舒服对不对?” 暖双儿本就有点实心眼,如今关心则乱,哪还会怀疑师姐的话,红着脸点点头:“对。” 说完发觉不对,不依道:“不对!什么摸不摸的,师姐你又胡说了!” 周畅笑着举手告饶,扬扬下巴示意开始。 凶了师姐一眼,尤双儿抓着刀转过身,凶巴巴的看着封知平。 “大坏蛋,都怪你,在你身边连师姐都变得不正经了!现在我就要教训你一下,不对,是救你一下,虽然你试不着疼,但我还是会尽量下手轻一点的,我这叫以德报怨!你醒过来后一定要感谢我,要跪谢知道吗?嗨,我真笨,你现在也听不到,还是等你醒了再说吧!” 尤双儿敲敲脑袋,举起刀就要动手。 封知平再也耐不住了,一个激灵睁开眼,入眼的是一张惊喜万分的小脸。 “大坏蛋,你醒啦!” 尤双儿欢呼一声,复又感觉不对,露出狐疑。 “等等,你怎么醒的这么巧?你,你是不是早醒了?你听到了什么,说!” 吗的,醒快了! 瞥了眼目露奸笑的周畅,封知平郁闷不已,暗道自己果然暴露了。 “问你话呢!说,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尤双儿手握尖刀银牙紧咬,像要择人而噬,封知平心脏一颤,赶紧拿出毕生的演技堆起茫然脸。 “你怎么来了?咦,这是哪儿?我是谁?我这是怎么了?” 刀从手中滑落,尤双儿红着眼眶紧抓周畅:“师姐,他,他好像伤到脑子了!” 周畅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尤双儿逐渐明白了些什么,狐疑的转过头:“你装的?你在骗我?!” 该死,戏演过了! 封知平赶紧补救,晃晃脑袋,又拍了两下,茫然的眼神逐渐转为清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抱歉,我好像睡了很久,有点睡蒙了,脑子不太清楚。” “真的?” “比真金还真!” “我怎么感觉你在骗我?” “绝对没有,你看我的眼睛,多真诚!” 尤双儿真的凑近前看了一会儿,点点头,狐疑渐去,起开身时丢过一条手帕。 “有眼屎,擦擦。” 封知平笑嘻嘻的接过,略有些得意的瞥了眼周畅。 周畅白眼一翻准备揭穿,封知平赶紧换做告饶的眼神,嘴上笑道:“咦,周师姐!好久不见,您越发|漂亮了,走在路上回头的很多吧?听说经常有人给望月峰送花,对象肯就是您吧?肯定是!望月峰除了韩仙子,也就您能有这么大魅力了!” 没有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尤其是容貌,周畅虽不情愿但还是很受用,暗骂这小子嘴甜,轻轻剜了一眼后露出微笑:“休得胡说,让人听了去不得笑死。” 封知平憨笑回应,暗暗松了口气,突然又感觉到一股杀气。 抬头一瞧,傻丫头咬着小银牙横眉怒视,心里一哆嗦,赶忙使出杀手锏。 “翠芬,你咋了?你觉着我说的不对吗?” 杀手锏效果绝伦,尤双儿果然收起怒容,俏脸通红的瞥了眼师姐,啐道:“呸呸呸,谁是翠芬,你怎么又胡说八道!” 封知平咧嘴一笑,挑起眉梢问道:“那我叫你啥?媳...” “闭嘴!” 连鼻子带嘴一起按住,尤双儿又羞又恼:“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让师父再冻你一次!这次把你整个冻成冰棍,三天三夜不能动弹!” 这一按又疾又重,跟中了一掌没啥两样,封知平差点没被拍死,又听某女拿韩仙子威胁,赶紧点头用眼神求饶。 尤双儿没松手,板着脸说:“还有,以后要对我师姐尊重点,不许不正经,听到没有?” 赶紧再次点头,待手拿开,封知平揉着发麻的嘴巴委屈道:“我没不尊重啊,夸她漂亮也有错?事实嘛,师姐您说是不是?” 周畅头疼的揉着额角:“冯不平,我还是喜欢刚认识时的你,那时候你装的可真好。” 封知平嘿嘿一乐:“那时生现在熟嘛,跟自家人还端着,多做作啊?” 周畅气笑:“你倒是敢认。” “诶,应该说至情至性,赤子之心。”封知平一脸认真,毫不尴尬。 周畅彻底无语,拉了拉尤双儿:“你不管管?” 尤双儿想了想,憨憨的说:“我觉着他说的没错啊,师父就很讨厌假正经的人,说那种人都是伪君子,锦衣华冠包着禽兽心,比真小人还恶心得紧。” 封知平无语,这丫头是夸自己呢还是骂自己呢? 周畅本想笑骂几句,忽的没了心情,疑惑的看了看封知平皱眉思忖,暗道莫非这就是他能得尊上另眼相看的原因? “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尤双儿问道。 封知平指指后背:“不舒服倒没有,就是这一脊梁的冰有些不舒坦,感觉像是背着龟壳似的。” 尤双儿敲了敲,叮咚作响,顿时眉开眼笑的敲个不停。 “还真像个龟壳,而且声音这么脆生,刚才怎么没发现这么好玩!” “喂,喂,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别乱动,我在找调呢,你姿势变了我又要重找!” 封知平无奈,索性趴在床上任其折腾,全当小丫鬟给老爷捶背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封知平暗暗感慨,韩凤雪不愧是有武神封号的女武魂,这层冰看似薄脆,却像贴身软甲一样附着在身上,怎么动作都没有一丝裂纹。 正想着呢,耳边突然传来“喀嚓”声,尤双儿闪电收手,规规矩矩的坐好斜眼瞧天。 封知平心感不妙,回头一瞧,险些没背过气去。 方才还光滑无缝的冰盖此刻龟裂成几块,打眼一瞧跟龟壳似极了八九分。 “得,这回真成乌龟了。”周畅掩嘴调侃,笑眯了眼。 “尤,双,儿!” 封知平大吼,小丫头一个激灵霍然起身,拉着师姐就向外走。 “那个,天晚了,该回家吃饭了,师父看不见我该着急了,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养伤!” “你给我回来!!” 丫头又不是真傻,哪能听命,拉着师姐脚底抹油,听声音还动用了轻功翻墙遁去的。 封知平欲哭无泪,看看后背,再看看屋内,暗暗庆幸。 还好那帮损人不在,要不今天这事儿以后定是过不去了。 总这么背着也不是回事儿,万一谁闯进来,自己以后可真没脸见人了。 一声长叹,封知平无奈的扭着身子背过手想把冰扣下来,本以为会很困难,谁知稍一使劲就掀下来一块,暴露出的肌肤与空气接触,微微有些清凉。 “这么容易?难道不是丫头敲碎的,而是失效了?” 皱着眉头低下头,想研究一下手里的冰,结果又是一怔,手里的冰竟然不见了,而他全然没有感觉,手上也没留下丝毫水迹。 赶紧又抠下一块,这次全神贯注的盯着,只见本就接近透明的冰片在离体后迅速转淡,短短两息之后无影无踪。 深吸一口气,封知平无尽仰望武魂的神奇,这东西看着像冰却又不是冰,哪有冰直接化成空气的,而且还不留下半点水迹的? 可惜保存不下来,否则做成暗器绝对是杀人于无形,事后连凶器都找不出来。 等到背上的冰全部揭完,对着镜子照了照,他又是一呆。 后半身的伤全然不见,以前的旧伤痕也无影无踪,整个后半身光滑娇嫩宛如婴儿,伸手戳了戳,弹性十足,触感像是能戳出水来似的。 封知平愣了半晌,嘴一瘪,哭了出来。 “天杀的,这让我怎么见人呐!韩仙子,韩奶奶,韩祖宗,您要整能不能整个全活的,弄成这样,我,我不想当阴阳人啊!” 第89章 心虚 尤双儿爽约了,一连几天没有现身。 封知平乐得她别来,现在他谁都不想见,以养伤不便为由闭门谢客,见天的光着膀子趴在院子里晒太阳。 功夫不负有心人,顶着大太阳连续暴晒数日,人都快成鱼干时,后背的肤色总算跟前身差不多相同。 重获新生,开门纳客,等了两天不见客来,每日三餐时食堂里也见不到几个损友,封知平很是纳闷儿,这帮人都哪儿去了? 不仅损友们不在,周夏冬也不见踪影,逮住个相熟的问了几句才知晓,原来点苍七脉之一的五月崖最近在收徒弟,外门弟子和杂役都可参加,周夏冬带着他们去参加内门弟子的选拔试去了。 “五月崖?好像是望月峰旁边的那座稍矮点的山吧?”封知平托着下巴默默回忆,依稀记得尤双儿提过几次。 跑回屋搬出“一本”,翻到七脉介绍的部分一瞧,果然如此。 “望月峰的姊妹山,一个望月,一个邀月。既然如此,那该叫邀月崖才对啊,为什么叫五月呢,难道初代山主是五月生的?嗯,这里,哦~,原来如此,难怪那丫头会感兴趣!” 封知平目露了然。 “五月”之名并非来源于初代山主的生辰这种荒谬的缘故,而是源自此山的一处胜景。 此山山巅是个火山口,底部积水行成了一个颇大的湖泊,四面山壁一高三低,高的那面崖壁是块巨型的天然水晶,近乎垂直光滑平整,最灵巧的猿猴都攀不上去,远远看去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每当月色降临,站在特定角度,便会出现五月同现的奇景。 何来五月? 天上月,水中月,壁中月,剩下的两月就很微妙了,独自前往是看不到的,得两人结伴,且最好是有情之人,因为那两轮月正是情人眼中月。 故此,望月崖的五月湖成了点苍山最著名的定情之所。 传说谁能在那里伴着五月定情,便能和和美美白首终老,所以很多人都想拜入五月崖,因为五月湖只有五月崖的弟子才准许入内,其他人得递交拜帖,然后看当值长老的心情。 尤双儿叽叽喳喳的提过好几次,封知平以前没多想,现在一琢磨心头一颤,暗道那丫头莫不是真看上自己了,也想来个情定终生白首偕老? “不会吧,她才多大?” 封知平暗暗嘀咕,浑然忘了自己也不过痴长两岁,放在外面十四五岁的姑娘差不多都定亲了,有些甚至都嫁人了,武学世家寿元较长能宽松一些,但再宽也就二十五六,超过三十的不是嫁不出去就是想去落华观一类的门派当个徒弟。 “她要真是这个心思,我自然是愿意的,就算她是韩仙子的高徒也我也不惧,我父亲还是封莫修呢!我自己更是剑候世子,而且我也不是以前那般无用了,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矮,父亲出马不怕韩仙子不点头!唯一的麻烦是詹千琼,唉,老爹啊老爹,你怎么就给我定了这么门亲事呢?找谁不好偏找詹王的闺女,还是嫡女,你让我怎么推呢?” 封知平愁的肝疼,就算没有尤双儿,詹家这门婚事也得推。 且不说那姑娘长了自己近十岁,面都没见过几次毫无儿女之情,单说她跟二哥两情相悦这事儿就不能办,这要娶回家还指不定闹出啥事儿呢! “算了,先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拖个一两年,实在不行就再多拖个几年,詹家等不到我自然而然的就把婚退了。可惜二哥是庶出,要不她俩还真挺合适的,不过二哥若能尽快突破至神藏期应该还有希望,一个比父亲还杰出的天才,不怕詹王不点头!” 封知平嘀咕了一会儿,突的一拍脑门。 “呸呸呸,想什么呢,狗屁的神藏!事儿没查清楚前谁都有嫌疑,他嫌疑最大,要成了神藏我不还得再等个几年甚至十几年才敢回家?二哥啊二哥,你行行好,少练功多歇歇吧!你弟弟我不在,醉锦楼的几个最好的清倌都没人跟你抢,凝香馆的几个红牌也没人跟你争,其他人都打不过你,你就喝喝酒听听曲儿丰富一下夜生活,全当整肃治安了成吗?” “整肃哪儿的治安?” “醉锦楼。” “醉锦楼?” “就是泉州城最大的青...” 猛地发觉不对,回头一瞧,双丫头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我去,这丫头走路怎么没声儿?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堆起笑脸招招手:“早啊!” “未时了。”尤双儿笑容不改。 封知平一窒,抬头看看天上的大太阳暗骂自己瞎,低下头若无其事的说道:“我知道,我故意逗你的。” 尤双儿笑眯眯的点点头,问道:“你还没说完呢,醉锦楼是泉州城最大的什么?” “酒楼!”封知平斩钉截铁。 “酒楼?”女孩的笑容变得莫名。 封知平有些心虚,咳了声补充道:“那个,是带点歌舞性质。” “歌舞?”笑容更莫名了。 “对,歌舞!”封知平用力点头,略一犹豫咬牙道,“当然,也有点额外项目,要是你想发生点什么,你情我愿的情况下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歌舞,嗯,就是歌舞!” “这样啊!” 尤双儿点点头,笑容灿烂极了:“那凝香馆呢?” 封知平毫不犹豫:“卖胭脂水粉的地方!” “哦?那么那些胭脂水粉是在盒里,还是在身上?” 心虚的错开视线,佯装思考定了定神,封知平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知道的,姑娘家的东西比较复杂,好不好闻好不好看光靠说是没用的,得试用,得展示,所以有的在盒里,有的在身上。” 尤双儿笑眯眯的不说话,封知平被盯得越来越心虚,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干嘛啊这是! 自己跟她啥事儿没有,心虚个屁啊! “醉锦楼是泉州城最大的青楼,凝香馆是泉州城最大的妓馆,怎么着了吧!” “对嘛,这样才对嘛!” 拍拍封知平的肩膀,尤双儿笑容一敛,淡声道:“我不是为难你,只是咱们说好过的,你不准骗我,刚刚你可是食言了。” “你,你是冷丫头?”封知平目瞪口呆,“你竟然会笑?” 尤双儿冷哼一声:“我当然会笑,我又不是没在你面前笑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第二次!”封知平竖起两根手指,“冷笑不算,咱来认识这么久,这是你第二次跟我笑,而且还不是我倒霉的时候!” 尤双儿目光一晃,略带朦胧:“你记的倒是清楚。” “那当然,咱俩什么关系,我对你可是很上心的!”封知平一脸真诚。 能不上心吗? 冷丫头十次见面八次喊打喊杀,好不容易坐下来说说话还得防着会不会犯病,偏生实力高得厉害自己暂时还打不过她,封知平不知操碎了多少心。 单论跟冷丫头这里的察言观色,他自觉皇帝身边的内侍也不过如此。 冷双儿显然误会了什么,目光一乱,第一次有些心虚的主动错开视线,白嫩的脸蛋上悄悄抹上了一层薄胭脂。 轻轻咳了一声,她岔开话题问道:“你对泉州城这么了解,看来是经常去喽?” 封知平点头笑道:“那是当然!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我家就在泉州城附近,闲暇时自然是要去逛一逛的。” “逛逛?”明眸斜了过了来,“冯少侠也不过比我大上两岁,生活却这般‘多姿多彩’,果真‘风流倜傥’,实乃‘少年俊杰’呀。” 仨成语全都轻咬着牙,封知平哪能听不出来,不慌不忙的哈哈一笑:“瞧你那酸样,你当我是什么人?告诉你,我可是个体面人!” 冷双儿嗤笑:“体面人,那两处你敢说自己一次都没去过?” 封知平一挑眉:“当然去过,有什么问题吗?” 冷双儿哑然。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且不论烟花柳巷本就是很多青年才俊的交际之所,单说眼前人,他去与不去,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你知道猪骨糕吗?”封知平突然问道。 “什么?”冷双儿还在扪心自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猪骨糕。”封知平重复了一遍,用手比划着了一下,“是用大骨汤和面制成的一种糕饼,这么大,四四方方,有豆馅儿糖馅儿糯米馅儿,很好吃的!” 冷双儿皱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封知平不答,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还有龙须酥、鲜花饼、绿豆糕、桂花糕,呃,桂花糕就算了,那玩意儿不是人吃的。还有八宝铺子的什锦蜜饯,清水胡同口王老头的独门糖人儿,别瞪眼,王老头的糖人儿跟别人不一样,不是扁平的而是立体的,身前身后都能给你拔出来,而且一次成型!口味也很多,花香的果香的蜂蜜的酸甜的,有次过去我还帮他试吃了一下辣味臭豆腐的,虽然当时吐了,但事后却经常想起,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臭豆腐味的糖人儿,还带着辣味儿... 冷双儿想想都觉着恶心,心道亏得你能下得去嘴。 又说了好一通,不知不觉勾起了乡思,封知平轻吸一口气压住思念,冲着女孩露出大大的笑脸。 “泉州城我基本上逛遍了,以后有机会过去,我说的那些东西我通通请你尝个遍!” 终于明白封知平想表达什么,看着那双饱含真诚笑意的明亮眼睛,止水的心突然扑通扑通猛跳几下,不敢去看,可倔强的性质让她不肯错开视线,凝视半晌,忽的展演一笑,伸出小指。 “一言为定,你知道的,我要吃双份!” “吃得下你就吃,少爷不差钱!” 封知平也笑着伸出手,轻轻一勾,两根小指并作一处。 第90章 下战书 很短暂,却像过了很久,两根小指分开,两人不约而同的别开脸看向别处,气氛有些微妙。 “对了,我过来的时候你在嘀咕些什么?”冷双儿试着找了个话题。 “没什么,我那群兄弟不是去五月崖参加内门弟子选拔去了嘛,我在猜他们谁能成功。”封知平信口胡诌。 冷双儿不在乎真假,只是想找个话题,便顺着话说:“原来如此,去之前有人联络过他们吗?还是说他们是自愿前去参试的?” 封知平想了想:“好像没人提前联系吧,怎么,还有内幕?” “不算内幕,只是一种惯例。你知道的,内门不像外门,招收弟子是有严格的名额限制的,原则上是公开海选,实则有心收徒的都会暗中考察,提前选定一批相中的苗子加以测验,海选只是走个过场。其余人不是没有机会,只是余下的名额不多,所以竞争相当激烈,而内门弟子的招收比起实力更看重潜力,因此很多人虽然实力高强,一路过关斩将站到最后,却未必能入内门的法眼。你那几个朋友实力都不差,但骨龄都偏大,除了那个叫徐昊的有些希望,其余人很难。” 尤双儿解释的很直白也很残酷,封知平长叹一口气,他早知道这些,但还是很为他们难过。 尤其赵康和老董,前者文武双全,后者根骨不俗,可惜赵康年龄太大,已过三十,老董虽然年轻,但年少时练功出了岔子伤了根本,至今未愈,如若不然,两人绝对是内门的好苗子。 至于徐昊,封知平反倒认为他是希望最小的一个。 徐昊很聪明,也善于隐忍,内家修为不差,一手剑法使得更是让人拍案叫绝,可他的性格是个大问题,实在太怕生太腼腆了。 武道争锋,争天争地争人争己,争得是一腔豪气,争得是一股意气,徐昊若只是腼腆也就罢了,偏生他的性子还很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除非逼到绝境否则很难发挥全力,放在松山寺、落月观那种讲究清静无为的门派还行,在如火如荼的点苍山,委实有些不够格。 “若徐昊是个女子就好了,我可以为他引荐,我师父蛮喜欢他那种性子的,可惜他是个男子。”冷双儿惋惜的说道。 封知平耸耸肩,他也这么认为。 “你不去看看吗?”尤双儿问道。 封知平想都不想的摆摆手:“不去!少爷我这么优秀,万一再被哪个老鬼看上咋办?” 尤双儿登时扔了个白眼:“美得你,真当自己是香饽饽?” “不是吗?” 封知平眨眨眼,顿时挨了女孩一脚。 掸掸裤子上的脚印,封知平说道:“走,带你玩去。” “玩?” “嗯,我带你去砸场子下战书,是不是很好玩?” 尤双儿精神一振:“你要去破军阁?不错!上次那个姓苟的很无理,正要教训他一顿!” “不是破军阁,是去桥西,我要找驴脸张算笔账!”封知平恨恨,一想起陈阿满的供词他就邪火直蹿,天知道这几天他干呕了多少次。 “没意思,你自己去吧,我回山了。” 尤双儿兴致缺缺,挥挥手要走,被封知平一把拉住。 “别走啊,很好玩的!你不愿意去,那就叫她出来吧,她肯定愿意!” “她累了,在休息。” “叫醒她!” 尤双儿面无表情,眼神不善。 封知平一缩脖子,讪讪道:“开玩笑的,健康很重要,让她好好休息吧,还是您陪小的走一遭吧。” “给我个理由。” “带你玩啊!” “最后一次机会。” “呃,”封知平一咬牙,“好吧,我是想让你帮我压个阵,壮壮胆。” 尤双儿愣了愣,表情古怪:“破军阁都敢硬闯的冯少侠,竟然还有怕的时候?” “就是因为闯过破军阁,我才想让你帮我压阵。” 叹了口气,封知平说道:“以前我觉着自己挺厉害的,去了破军阁才知道自己跟准先天的差距有多大。驴脸张人品下流,但修为着实厉害,实打实的准先天,我怕动起手来干不过他,所以想请你帮我都兜个底。” 尤双儿眼神一闪:“你是想让我代你挑战他?” “不是不是,我是怕等下见面动起手,他们人多他自个儿又厉害,我一个人去会吃亏!” 封知平解释完,见尤双儿还在狐疑,嘴一咧嬉皮笑脸的低声道:“当然,万一我输了,我是说万一,你就挑战他,帮我把剑赢回来。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活动活动筋骨,怎么样?” “我堂堂内门弟子,你让我去挑战一个杂役?传出去你让人怎么看我?” “你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你就说自己是望月峰的女使,长的漂亮才被破格收入门中的。” 听到这话,尤双儿嘴角微微一勾,咳了一声说:“就算如此,有望月峰的背景在,我下战书他也得敢接啊!” “你不会逼他接啊?” 封知平很是无奈,恨铁不成钢的“指点”道:“挑战他之前,你可以先制造个由头,比如被他误伤了、撞倒了、骂了等等等等。只要有理由,他就没法拒绝,否则我们可以请弘武堂来逼他就犯,具体怎么拿捏你自己琢磨,总之肯定有办法逼他出手。” 尤双儿一脸无语:“这么不要脸的法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也好意思让我用?” “我只是建议,再说你是去兜底的,又不是一定出手,我对自己的信心还是蛮足的!” 沉默良久,尤双儿由衷感慨:“冯不平,我现在才发现,你是真的不要脸。” 封知平微微一笑,摊摊手:“没办法,生活所迫,其实我真的是个体面人。” 张泉正在喝酒,同桌的还有刘乃文和几个亲近的手下,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可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怎么了?”刘乃文看出不对。 张泉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没休息好,眼睛不太舒服。” 刘乃文道:“要不今天先散了吧,改日再聚,你好好休息一下。” “无妨!”张泉摆手笑道,“你半只脚已经进了小苍山,今日为你庆贺,必须尽兴!还有宝才,如果他能拜入五月崖,那么咱们鹭湖桥西的杂役里就一举出了两个内门弟子,到时别说桥东,便是鹭湖三阁都得高看咱们三分,看谁还敢惹咱们!” 刘乃文举杯,感激道:“我能有今日,多亏您多加提携。” 张泉抬手一拦:“哎,哪里的话,有才者襄之,有能者举之,我身为你们的班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咱们做役徒的本就辛苦,能出个人物不容易,等进了小苍山,只要你日后多回来看看,我和兄弟们就知足了。” 刘乃文更加感动,郑重道:“您放心,无论今后是否能入小苍山,您的恩情我都记下了,不管到什么时候您都是我大哥,是我班头,只要您吩咐,我刘乃文绝不皱一下眉头!” 碰杯,干尽,放下杯子,桌上的气氛越发热络起来。 几人谈天说地,畅想着未来,聊着坊间的八卦,聊着聊着开始骂起老对头桥东,进而聊到了动静不断的封知平。 放下筷子,刘乃文说道:“大哥,我知道您厌恶那小子,但做弟弟的还是得说一句,那小子的事您还是搁下比较好。” “文哥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张头还能怕了他?”张英武大着舌头叫道。 刘乃文斜了他一眼,皱眉道:“喝你的酒,少插话!这不是怕不怕的事,而是那小子不简单。这次去小苍山,我无意中听人说起过一嘴,说那小子本不该是杂役。他其实早被主峰的一位长老相中了,只是不知为何惹恼了那位长老,这才被贬为杂役小施惩戒。” “什么?!” “主峰长老?!” “长老,能列长老席的至少也是神藏期的修为,被那等高人看中,卧槽,那小子凭什么?!” 一桌人纷纷叫骂,有羡慕有嫉妒,更多是的不信。 刘乃文冷哼一声,说道:“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不知道吗?宝才与我先后败于他之手,就算我听到的消息不是真的,以他的能力进入内门也是早晚的事,这种人能不招惹还是别招惹的好。” 张泉早有此意,特别是听说封知平大闹破军阁却只受了一点小惩戒,十天禁闭只蹲了一天就被放了出来之后,他真的不想再跟那小子有牵扯。 不仅如此,刘乃文还只是道听途说,他手下的陈阿满可是亲眼所见,主峰赫赫有名的灵识期上师马尚顽,律宗堂的两位大执法,还有马尚顽的师弟师妹都对那小子很不寻常,这让他比刘乃文更加相信那条消息的真实性,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混小子真的被主峰长老相中了。 还好陈阿满被下了封口令,很多东西没说出来,否则张泉就不会在这儿考虑,而是直接带礼物亲自上门谢罪了。 正琢磨着,外面吵杂起来,张泉右眼皮又抖了几下心生不妙,不等吩咐,张英武已经起身去开门查看。 “谁啊,吵什么吵!怎...呃?” 面前的少年让他以为喝花了眼,低头使劲揉揉,抬头再看,一卷简单封了下的纸筒遮住了视线。 “草,什么玩意儿!” 一把抓下纸筒,拆开一瞧,张英武眼一凸酒醒了大半,抬头看看封知平,又僵硬着脖子回过头看向张泉。 “老,老大,他,他,他...” “几日不见,你怎么结巴了?” 调侃一句,按着脸把人推开,封知平一扫屋内,视线落在张泉身上抬手一指。 “驴脸张,我要跟你决斗!” 第91章 无耻 一桌人的酒都醒了,各种口音的脏话彪了出来。 张泉阴沉着脸,刚刚还想不去招惹,谁知人家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按住众兄弟,示意刘乃文冷静,张泉也不起身,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道:“决斗?呵,我凭什么要接?” 封知平嗤笑:“你怕了?” 张泉不说话,只冷笑。 “看吧,我就说他是个怂货。”封知平扭头朝身后说道,众人这才发现他身后还站着个女孩,清冷的面容尚有些稚嫩,但一眼便能瞧出是个绝色的美人胚子。 吗的,太嚣张了,上门下战书还带着个姑娘,这人得多狂?! 张泉也端不住了,冷哼道:“怕?也对,我是怕,怕的不是你,而是怕自己收不住手杀了你。” 封知平呵呵一乐,回头又道:“看,他自己都承认,他就是怕了。” 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张泉冷声道:“冯不平,我知你有些背景,这战书我不会接的,不是怕你,而是怕给我和我们桥西的兄弟们惹麻烦。” “背景?”封知平略一琢磨,“哦,你说马师叔啊!你放心,他巴不得我倒霉呢,战书你放心的接,绝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张泉不接茬,旁边的刘乃文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战书我接了,时间地点你定!” 封知平撇嘴:“你就算了,手下败将,没兴趣。” “你!” 刘乃文气坏了,虽说是事实,可揭人不揭短,这也太无礼了。 封知平尤不肯放过,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当然,如果你有人级上品的兵刃我倒是可以考虑再陪你玩一场,丹药之类的按兵刃的价加三成,时间地点你选,随叫随到。” 刘乃文缓缓点头,怒声道:“好,好,好,我就...” “乃文,坐下。” “大哥,他欺人太甚!” “坐下!” 刘乃文无奈,忍怒落座。 张泉拿过酒壶给自己斟满,慢条斯理的说道:“战书我是不会接的,你也别想散播谣言说我畏战,我张泉从江湖到点苍山,什么风浪没见过,区区流言蜚语逼不了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封知平嗤笑:“你以为你能避得过?告诉你,这战书你不接也得接!敢不接,我立马去弘武堂,到时候你不出战也得把彩头赔我!” 倒酒的手微微一僵,张泉皱起眉头:“让弘武堂逼我出战,你凭什么?” “就凭咱俩有仇!血海深仇!” 封知平咬牙切齿:“你个王八羔子明着打不过就来阴的,竟敢让人在我的饭菜里吐痰,我草拟大爷!” 张泉瞳孔一缩。 坏了,他怎么知道了? 紧接着想到陈阿满,想起那家伙说话时躲躲闪闪的样子,张泉心头大恨,吃人的心都有。 不仅他,桌上其他几个人眼神都有些闪烁,此事他们都有参与,如今被陈阿满供了出来,只希望那个软蛋不要说得太多。 思忖片刻,张泉说道:“你说的这件事我不清楚,就算真有其事,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们去,与我何干?” “根本就是你指使的,你还敢说无关?” “就是无关。”张泉指指周围,“他们都可以作证,我从未下过这种命令。” “对,我们可以作证!” “明明没有的事儿,你竟敢拿来攀诬!” 封知平冷笑:“玩赖是吧?做梦!陈阿满已经招了,包括两位大执法在内,当时在场的都可以作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 张泉失笑:“物证,哪来的物证?东西早给你吃了,现在不知被你拉哪儿做了肥料,你还能找回来不成?至于那个陈阿满,他本就是个泼才,你捋着桥西打听打听谁不讨厌他,我为了下面的人安宁才把他打发到各阁帮忙,他定是怀恨在心才故意污蔑我们,冯不平,你可得拎得清啊。” “行,我现在就去弘武堂,看看谁才该拎得清!” 封知平转身就走,张泉不想把事情闹大,赶忙叫住。 “且慢!” 封知平回过身冷笑:“怎么,现在又承认了?” 张泉淡声道:“叫住你是想告诉你,即便信了你的说辞,弘武堂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来逼我应战,你还是不要去叨扰为好,省得被人家赶出来丢了我们鹭湖区的脸。” “小事?往后十日,我他吗也每餐吐几口痰让你吃,吃光了我就承认这是小事,你敢不敢!” 张泉没说话,旁边的一个矮汉拍案而起:“草泥马,你嚣张个屁!明摆着告诉你,痰是我吐的,想打架是吧?我奉陪!” “还有我!” “我也有份,怎么着了吧!” 桌上的人一个个起身,张泉想拦,抬了抬手终是放下了。 “很好,我就猜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封知平冷冷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摞纸朝前一洒:“每人一封,名字自己写,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谁都别怂!” 矮汉捡起一张看了看,霍然抬头:“人级上品的兵刃?你当你是谁,值这个价?” 封知平拍拍剑鞘,下巴高昂:“人级上品的宝剑,一把对一把,没欺负你们。怎么,太穷,拿不出来?没关系,少爷我知道你们都是穷逼,人级上品的没有,中品的也行,十把对一把,就问你敢不敢!” “十把,你怎么不去抢?”一人怒叫。 封知平哈哈一乐,耸了耸肩:“我这不就来抢了嘛!” “你!” 那人还要再骂,矮汉抬手一拦,看向张泉。 张泉见无法善了,心思电转,计上心头,驴脸抹出冷笑。 “小子,你真以为吃定我们了?几次给你脸你都不要,那就怪不得我们了,这些战书,我们通通接下!” “好,一言为定!时间地点...” “地点你定,时间嘛当然是由我们来选。”张泉截下话头,望了望窗外,“我看今天就不错,是个教训人的好日子,就今天下午吧。” 封知平哼笑:“可以,我也觉着今天是个教训孙子的好日头!一个时辰后,鹭湖演武场,谁不来谁是孙子!” “可以。” “你们谁出来受死?” 刘乃文和矮汉正要说话,张泉双双一拦,按着桌面站起身。 “也别麻烦了,有什么恩怨今天一并解决吧,这里的人随你挑,直到全部挑完为止。” 封知平一怔:“你想车轮战?” 张泉摆手:“诶,错了,不是我想,而是你想,同时下这么多份战书,我们不能失约不是?” 说话间,一群人纷纷着笔填好姓名和日期,奸笑着抬起头笑而不语。 封知平差点吐血,他是在姓名和时间地点处留了白,但目的绝不是车轮战,岂知这帮人如此不要脸! “无耻。”尤双儿冷声道,俏脸森寒。 以前还觉着封知平没皮没脸,现在一比,他比小羊羔子还要纯洁。 张泉充耳不闻,只盯着封知平,抻了片刻后微微一笑。 “当然,一天挑战这么多人确实很辛苦,你有自信,我们却不能不替你考虑,省得人家说我们胜之不武不是?要不你还是收回战书吧,我们就当没看见,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道,你别来招惹我们我们也不去招惹你,如何?” 封知平咬牙,总算明白了驴脸张的心思。 这家伙不是真想跟自己车轮战,而是以进为退,逼自己灭了找茬的念头。 要知道战书收回来容易,可再下就难了,且不说人家接不接,就算敢接他也没脸再下。 点苍山的决斗是至高而神圣的,不分生死堪比生死,下战书要慎之又慎,一旦下了就没收回来的道理,他今天若是收了转头再下,再经驴脸张添油加醋的一宣扬,外面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怎么办? 收,还是不收? 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女孩,从女孩的眼睛里读懂了劝意,可他不愿。 尤双儿也看到了他眼中的决绝,面色一紧伸手去拽:“你别...” “好,就这么定了!” 张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其他人也是一样。 应了? 不算张泉和刘乃文,这里还有八个人,撇掉不成器的,修为与封知平相当的仍有六个,全部加起来连战十场,这小子竟然应了?! 没听错吧? 话一出口,封知平有些后悔,但紧跟着便被豪气填满。 今天本就是来报仇的,因为一点小失误就像绝了自己报复的念想,这不能够! 何况对自己来说与人交手就是修炼,今天的“陪练”多了点,难度有些大,但也不是练不下去。 看着一张张呆愣的脸,封知平嘴角一翘,相当满意。 不知不觉想起了父亲,更是豪气狂涌。 老爷子一有机会就叨叨一遍当初如何剑荡十八路高手,如今自己连战十个杂役,数量和质量上自然没法跟老爷子比,但也是蛮霸气的,至少正常人绝对做不出来,算得上是虎父无犬子。 想到这儿,他一脚踩上凳子,捋着桌边挨个打量了一圈。 “你们以为我会怕?呵,我冯不平最不怕的就是干架!别拿你们自己来揣度我,我不像你们,不是垃圾堆里的烂骨头,是条狗就能舔一口。你们想|舔,那就来,舌头伸出来,我挨个给你们修修!” 第92章 请缨 犹如一股狂风,短短半个时辰,桥东杂役冯不平连战桥西驴脸张等十位高手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鹭湖。 很多人还不知道封知平已经放了出来,听到消息先是不信,而后惊愕,再后或失神或胡言乱语表达激动,最后火速离开,奔走相告通知自己的好友。 决斗不是普通比试,监裁向来是律宗堂负责,胡老作为大执法,和另一位大执法王明达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两人面面相觑,双双苦笑。 “这才几天,又折腾,就不能消停点。”胡老牙疼的说道。 这几天整个点苍山外松内紧,律宗堂调动了大批人手全力追查黄泉余孽,朝廷不知怎的得知此事派来特使问询,律宗堂总堂主、点苍九大武魂之一的黄耘黄山主为此赴京面圣,胡老作为事件的亲历者和调查行动的负责人压力巨大,几天来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这边忙的焦头烂额,封知平那边逃得一马却不好好呆着,又搞出这些是非,还捅到这里点名要他这个大执法前去仲裁,他真想招来行刑手再给他来上三十杖。 不想搭理,可不去又不行,且不说上面对封知平的看重,单说此战,以一对十连战十场,这等场面便是数年一次的全宗大比都难得一见。 上次出现还得追溯到数十年前,当时还是毛头小子的封莫修遭一群正得势的世家子弟排挤,台上台下吃了几次亏,一怒之下大摆擂台,单人单剑邀战八方,竟是连原本的试炼规则都不顾了。 最终,包括几个世家子弟在内,共计十八位好手败于剑下,封莫修一战成名,也因此被天元第一剑客果闻大师相中,尽得真传。 胡老当时也正值年少,亲眼目睹了那场大战,至今记忆犹新,是以一听到封知平要搞车轮战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此事,可转念再想二者,除了牙疼还是牙疼。 人家剑候爷当初战的是先天高手,混小子这边挑的是后天境的劣徒,而且还是杂役,完全没有可比性。 “我去吧。”王明达看出了胡老的为难,主动说道。 胡老拒绝:“不行,总堂那边要你我二人前去问话,耽误不得。” 王明达想了想,问道:“要不去请弘武堂?” 胡老略一思忖,叹了口气:“算了,弘武堂事儿也多,而且决斗请他们不合规矩,还是叫嘉和去吧。他性子沉稳,有他看着出不了大事。” 王明达点头,使唤属下前去叫人,少倾一身素袍的钱嘉和禀报入内,身后还跟着个嘴角噙笑的翩翩公子,正是林涉。 “弟子嘉和,见过师父,胡大执法!” 钱嘉和躬身行礼,林涉也微笑问好。 胡老看见林涉就眼皮子直跳,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为了我家小九啦!” 林涉欢喜的说道:“我知道您二位贵人事忙,律宗堂最近也人手紧张,所以特来请缨代您二位前去监裁,有我看着保准小九不会出事。” 胡老一脸无语,心道我担心的不是冯不平,而是他的对手,你林涉向来不是个守规矩的人,谁知道你能不能秉公行事,不偏帮任何一方。 王明达也想到了这一层,温声道:“你们主峰事也不少,我看还是嘉和去吧。” “他?” 背着手瞅瞅钱嘉和,林涉笑道:“小嘉和,我替你去,你可有意见?” 钱嘉和紧绷着脸,一言不发,论年龄他比林涉要稍大一点,奈何修为低辈分也跟着低,长辈们“掐架”他只有听着的份儿,哪边都不敢得罪。 林涉知道钱嘉和为难,问了一句便不再调侃,脸色一正,转过身说道:“二位师兄,嘉和是不错,但他做监裁你们真的放心?其他人无所谓,小九可不是一般人,我听说他能以后天境的修为使出先天境才能引动的灵器之力,万一有个突然状况,你们确定小嘉和能镇得住场?” “这个...” 二人相视一眼,均心头一紧。 之前光想着派个沉稳可靠的人前去,却是忘了那冯不平根本是个怪胎,诚如林涉所言,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凭嘉和的修为确实难以镇住场面。 “要不我把廖崆叫来,晚几个时辰出发应该不碍事。”王明达提议。 胡老还未回答,林涉便抢先道:“廖崆他们已经出发了。” 王明达一怔:“走了?” “对,走了。”林涉笑嘻嘻的点点头,眨眨眼若无其事的说道,“本来还得个把个时辰,不知道谁把你们律宗堂的漏刻调快了半个时辰,幸亏我发现的及时又给调了回来,否则定出大事。唉,真是造孽啊!“ “你!” 王明达指着林涉,哭笑不得,那个造孽的家伙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胡老琢磨了半天,说道:“你不能去,这是我律宗堂的事,请弘武堂协助都不合规矩,你去了更不合适。你大师兄何在?叫他来吧,他在我律宗堂挂过职,又威望在外,去了不会有人说什么。” 林涉顿时苦起脸:“拜托,就去做个监裁,有必要搞这么麻烦吗?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们信任?” 胡老立刻点头,王明达没好意思点,但眼神已说明一切。 林涉气得直翻白眼,大声道:“大师兄忙得很,师父都未必知道他在哪儿,更别说我了。还是我去吧,我向你们保证,我绝对严格遵循律宗堂的规矩秉公执法,不偏不袒!若不信,我可当场立誓,心魔誓还是离魂誓,随你们挑!” 两位大执法哪敢让他起誓,所有人都知道吴本山表面上不待见,心里其实很宝贝这个徒弟的,要是让他知道他们二人为了件小事逼迫他徒弟立誓,甭管会不会应验,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与王明达相视一眼,胡老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块令牌递了过去。 “希望你能做...哎,我还没说完呢!” 林涉早已迫不得己,令牌到手哪会听他继续啰嗦,调头就跑。 王明达赶紧一推钱嘉和:“快追,跟上,记住,一定不要让他乱来!” 鹭湖演武场,人影栋栋,喧嚣震天。 桥东小杂役车轮战桥西十位役徒高手,这等难得一见的盛事没人想错过,就连很多外门弟子都以各种理由请假跑来观战,不是想看封知平怎么赢,而是想看看他能撑到第几轮输。 十几个神秘兮兮的弟子在人群里穿来穿去,逢人答话,不时往小本子上写写画画,而后塞过去一张票据。 那不是门票,而是下注的凭证,门规不允许针对决斗开赌,以免外力因素影响公正,但总有铤而走险者,只要不干扰决斗双方,律宗堂的大人们通常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不会加以干涉。 封知平正在闭目调息,两把人级上品长剑分置左右,于周围的吵杂充耳不闻。 于大胆的得力小弟二毛忽然挤了过来,没敢打扰,待封知平睁眼后才凑到跟前。 “冯哥儿,我下了十两银子你赢!” 封知平笑了笑,看看左右凑到耳边:“二毛,你去帮我问问,人级上品兵刃的单子他们接不接。” “哈?”二毛傻眼,狠狠咽了口唾沫,“冯哥儿,你想多了,开盘的只接小注,怡情而已,大注没人敢接,律宗堂不允许的。” 封知平无奈,只得绝了心思,尤双儿突然碰了碰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另一侧场边。 “怎么是他?”封知平一怔,那边,林涉正趾高气扬的步入场中,那模样就跟决斗的人是他似的。 感觉到封知平望来,林涉扭头灿烂一笑,而后冲小跟班似的嘉和问道:“你来?” 钱嘉和暗暗苦笑,躬身一引:“师叔您请。” “乖。” 拍拍钱嘉和的肩膀,林涉面色一肃,默运元力散出灵识,周围的人直觉一股凉意直透身魂,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 满意的点点头,林涉清了清喉咙,朗声道:“规矩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废话了,准备开始!” 钱嘉和身子一晃,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如此庄重的场合,没个像样的开场白也就算了,他竟连门规都懒得念,这位小师叔到底靠不靠谱啊? 见林涉喜滋滋的冲两边招手,兴奋的像个孩子一样,钱嘉和只觉前路昏暗,有种想回去找师父的冲动。 第93章 不如何 钱嘉和怨念,观众们却受用得很,不少人还报以热烈的掌声。 以往大小对决,监察们都会老调重弹啰啰嗦嗦一大堆,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恨不得把人撵下去,还是今天这位好,英俊帅气朝气蓬勃,干脆利索得很。 伴着掌声,林涉微微欠身向四方颔首致谢,而后直起身朝封知平使劲招手:“小九小九~!” 钱嘉和见他兴奋的样子,怨念更深,咬着牙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师叔,冷静点,这么多人看着呢。” 林涉充耳不闻,手挥得更起劲了:“小九小九,快过来啊~!” 钱嘉和尴尬,封知平更尴尬,不过看看对面的驴脸张等人,心情还是满愉悦的。 桥西的人被冷在一边,亲疏立见,张泉脸都黑了,不敢发作,只能闷声闷气的带人上前。 待双方走近,林涉理都不理驴脸张,只盯着封知平嘘寒问暖。 “小九,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早知道今天能在这里碰见,我就带瓶上好的疮药来了,不过看你的气色应该也不需要了,哈哈,年轻就是好啊!” 钱嘉和头疼的又拉了下袖子:“师叔,还有人呢,另外您也很年轻。” “哦,对对对,瞧我,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林涉一拍脑门,驴脸张赶忙打起精神堆起笑脸准备问好,熟料人家看都没看自己,目光一转看向封知平身后,那眼神比见到封知平还兴奋。 “这位姑娘好生眼生,想来就是双儿姑娘吧?” 换成暖双儿肯定会脸红问好,可惜今日来的是冷丫头,闻言淡淡的点了下头,随后便爱答不理,一双冷眸幽幽的看着驴脸张。 林涉碰了个软钉子,却不着恼,无视快急哭了的钱嘉和,俩眼朝着尤双儿上下猛刷。 韩仙子这位神秘的小徒弟他闻名已久,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小小年纪便出落得这般水灵,就是人冷了点。 相比姿色,他更惊讶于对方身上的气感,观气息其修为的雄浑程度远超常人,这还只是后天境,若是凝出灵识步入先天,那得强成啥样? 想想都让人咋舌。 不过修为雄厚归雄厚,气机交汇时的感应却好生古怪,。 林涉是个敏感的人,他发现尤双儿身上的气感并非一体,而是分作两股,时而交融时而独立,既不拢不到一块去又无法彻底分开,永远处于藕断丝连的状态达不到极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能是韩仙子的独门秘法吧。”林涉心里暗道。 “师叔!”钱嘉和实在忍不住了,使劲拽了下衣袖。 林涉回过神,笑嘻嘻的看了眼钱嘉和,又瞬间拉下脸,淡淡的瞥向驴脸张。 驴脸张气到内伤,这也太明显了,您老倒是遮掩一二,做做面子功夫啊! 气归气,微笑还是要保持的,而且不能假笑,必须得发自真心的热情。 他不认识林涉,却认识钱嘉和,这位王大执法的高徒都对此人毕恭毕敬口称师叔,此人的分量不问可知。 “小人张泉,拜见大人!” 拱手行礼,一躬到底,起身后想近乎几句,却见人家早就转回头拉着封知平拉家常去了,一口老血顶在胸口难受得紧。 这也太欺负人了! 钱嘉和已经放弃了,轻轻撞了一下林涉,面无表情的说:“师叔,时间不早了,可以开始了。” 林涉纳闷儿:“时间过得这么快吗?不会啊!我特地省去了那么大一段开场白,就是为了挤出时间跟我家小九聊两句,你记错时间了吧?” 钱嘉和无奈,凑到跟前瞥了眼张泉:“师叔,这是决斗,人家还在那等着呢,您这样不好,要公正,以免遭人闲话。” “谁敢说我闲话!你吗?”林涉瞅向张泉。 张泉哪敢说是,赶紧谄笑:“大人哪里的话,时间尚早,大人尽管叙话便是。只是近日天气炎热,大人修为深厚当然无惧,但在这里晒着总归不好,旁人见了定会以为我等怠慢,所以小人斗胆请大人稍稍移步,去我那边小坐歇息,我已备好凉棚茶点,恭候大人驾临。” 说着侧身一引,顺目望去,果然见到场边搭好凉棚,桌椅茶点一应俱全,还有两个蛮清秀的女使在旁候着,一持羽扇一捧香炉,嘴角含笑听候差遣。 虽说讨厌驴脸张,但封知平不等不承认,论面子功夫驴脸张确实比周夏冬强得多,但凡巴结机会从不放过。 林涉手搭凉棚张望了一下,回头看向钱嘉和:“原来你们律宗堂喜欢这调调啊,不知是你师父呢还是胡老,又或者是他们两个?” “师叔哪里的话,我师父和胡大执法怎会贪图这些东西!” 钱嘉和急忙辩解,哪怕只是戏言,他也不能任由这些话传将出去污了师尊和师伯的清誉。 见林涉似笑非笑,他百般无奈,猛地转头瞪向驴脸张:“自作聪明,瞧你干的好事,还不赶紧收了!” “唉,我这就收!”驴脸张用力点头扭身就走,他也没想到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同时也瞧出这位眼生的大人并非律宗堂的人,只不知是哪山的神仙,竟能代律宗堂前来监裁。 “且慢。” 林涉唤住张泉,望了望两个女使。 “茶点就算了,我不喜欢那些东西,不过今天确实挺热,又都准备好了,撤了也是浪费,就都留下吧。不过那个捧香炉的姑娘,你让她换把扇子,又不是皇室贵胄出游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做什么,干点有用的,一人一把扇子给我扇风。” 驴脸张大喜,恭声道:“是,我这就让她换!” 林涉点了下头,转过头微笑道:“双儿姑娘,天气炎热,随我一同去凉棚稍坐如何?” 言语间颇为恭敬,引得钱嘉和偷偷侧目,暗道这小姑娘什么来路,莫非是哪位长老的高徒。 最惊愕的还是驴脸张,尤双儿他见过几次,私下里打听到是望月峰的女使,身份地位远比自己这些外山的普通杂役高得多,可今日见林涉这般表现,他才发觉自己很可能打听错了,这个双儿远比打听到的还要不简单。 “不用了。”尤双儿淡声道。 冷丫头不是暖丫头,从不人情世故,不想去就直说,多一个字都懒得搪塞。 林涉不以为意,笑了笑冲驴脸张说道:“挑个机灵的拿着扇子跟...” “我说了,不用。”尤双儿冷冷打断,眼神不善。 林涉一窒,苦笑摇头:“好吧,是我多事了,既然双儿姑娘不喜,依你便是。不过等下觉着热,一定过来找我,那有他们备好的茶水糕点,还有我自带的佳酿。”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玉制的小酒壶晃了晃。 “这可是今年刚成的五谷大曲,而且是头酒,谷香浓郁不易醉,比中尾还好喝,最适合女孩子小酌,你肯定喜欢。” “我不喝酒。” 尤双儿冷着脸,看都不看,怕林涉再多纠缠,说完轻轻碰了下封知平。 “这个你拿着,小心些,撑不住就下来,剩下的我帮你打。” 封知平接过一瞧,正是荣元散,本想推回去,可看了看女孩,一咧嘴珍重的收入怀中。 “不要钱吧?” 尤双儿瞪眼,封知平嘿嘿一乐,笑道:“药我收了,但帮忙就不用了,规则也不允许。” “允不允许不是你说的。”尤双儿说着看向林涉。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林涉是今日的监裁,在不失公允的前提下,他有权利改变一些规则。 钱嘉和紧张起来,生怕林涉胡来。 林涉不是莽夫,他只是性质散漫了些,该正经的事从不懈怠,扭头看向张泉。 自打瞧出苗头不对,张泉就在后悔,暗恼自己不该把人得罪太死,更恼探听消息的人玩忽职守,连封知平有这么多有身份的人护佑都没打听出来。 本就发愁该怎么善后,见林涉眼神询问心中大喜,脸上尽量不动声色,试探着问道:“要不,咱改成一天一场?或者三天也行?” 林涉大感满意,尤双儿的冷脸也松缓了许多,可封知平不愿意了。 “不用,就今天!” “小九!” 林涉皱紧眉头,张嘴欲劝。 张泉更是心中大恨,此人的嚣张刻进了骨子里,给足了台阶竟都不愿意下。 封知平先一步抬手打住,傲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出去的话就没往回收的时候!今天谁都不用帮我,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省得叫人笑我输不起!倒是你们,两把人级上品剑我都带来了,你们呢?东西准备好了吗?拿过来我掌掌眼,可别拿些西贝货来糊弄我!” 张泉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台阶给一次就不错了,见状也不多说,拉下脸冷笑。 “人级上品的家伙我们没那么多,三把剑一把刀一杆双尖枪,余下的五件拿二十件人级中品兵刃和等价的丹药来补,有本事你就全拿走!” 想来这些都是别的渠道凑来的,让他们拿自己趁手的家伙来赌不太可能,封知平不多计较,点了下头:“行!” 看了眼林涉和尤双儿,张泉略一沉吟,又说道:“我知你年轻气盛,我们也不欺负你,你若是输了,只要答应我们往后不再来找我们桥西的麻烦,我们就只拿你一把剑,如何?” “不如何。”封知平冷笑,“首先,是你们惹的我,不是我惹的你们;其次,我冯不平是要脸的人,向来说话算话,不用你来假惺惺的充大度!想拿我的剑,可以,赢了我全拿走,就是把我房子搬了我都没意见,只要你们别耍赖就行!” 张泉冷冷点头,阴着驴脸走回场边。 林涉等人也退了出去,封知平独自留在场中,拄着剑暗暗冷笑。 输? 或许会吧,但输出去的东西是好是坏就难说了。 真要是快输了,自己就拼上一把榨干剑的灵力,到时剑还是剑却是一把废剑,让驴脸张捧着哭去吧! 这笔账,他算得清楚着呢! 第94章 断肠 等了约莫半刻钟功夫,桥西才派出人来。 封知平等得腿都直了,为了展现风姿和气势特意摆了这么个双手拄剑的姿势,谁知一等这么久,屁股痒也不敢挠,见人出来迫不及待的抓起剑往身侧一摆,另一只手佯装背到身后悄悄的挠了几下,心中大叫舒爽,脸上不动声色,风轻云淡的微微一笑。 “我就猜是你。” 刘乃文拎着他那把独特的大刀,闻言还以微笑:“本不是我,但今日场合特殊,须得拿捏分寸,所以才换我第一个上场。” 封知平一挑眉:“怎么,想一场定胜负?你可是输过我一回,对自己还那么有信心吗?” 换作以前,刘乃文定会发作,但当日落败,事后反躬自省,如今的他已改变了许多,心态豁达了不少。 面对挑衅,他淡然一笑道:“信心当然是有的,何况此战的目的本就不是胜你。” “不为胜,你想输?”封知平愕然,随即明白过来,“不对,你是想逼平我?” “冯兄才思敏捷,刘某佩服,正是如此。”刘乃文毫不遮掩,大方承认,还小赞了一句。 封知平哭笑不得,瞥了眼场边的驴脸张,暗道果然狡猾。 不知原来什么目的,但现在的驴脸张瞧见自己的“背景”之后,明显想和平收场,打成平手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而十人中,有信心稳胜的只有他自己,刘乃文输过一次,但调整心态后赢面也颇大,其他人都不保准,尤其那两个化元期都没到的,根本就是凑数的。 按理说他自己出手最好,可他毕竟是桥西的班头,功至准先天年龄又长了近两轮,无论赢、输、还是平局都不好看,所以才派了次之的刘乃文出来。 刘乃文的修为虽然也比自己高,但他毕竟输过自己一次,而且交过一次手,他对自己的了解也比较深,他出面无疑比张泉上场要好得多。 封知平猜到了这些心思,突然有些愤怒,连战十人压力确实很大,他不想输,但他更不想被人用这种方式结束,这会让他和他发起的这场决斗全都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张泉或许是好意,想善了,但习惯了钻营的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个武者,忘了武者的自尊,忘了武者的争胜心有多强。 他的态度对有些说来说是善意,可对封知平来说,这就是侮辱。 “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事,我不会放水的。”封知平缓缓拔剑。 刘乃文露出早知如此的微笑,举起了刀:“那就来吧。” 封知平瞥了眼场外:“不怕他生气吗?” 刘乃文轻声道:“无所谓,他或许忘了某些事,我没忘,我一心向武,今日来此只想赢你。” 封知平哑然失笑:“所以你上来就把话挑明了,目的是激怒我,让我毫无保留?” “我没那么些心思,只是想告诉你耽搁半天的原因。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全力出手,击败孙宝才的那一招,我很想见识一下。”刘乃文的眼中透着热切。 大哥,那招用完我就废了! 封知平心中暗叫,脸上继续装高人,淡声道:“那招想看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得有那个本事。”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刘乃文低喝,动身急冲,刀拖身侧,没用刀罡,快近身时才猛灌内力一记斜斩,而后刀光如瀑连绵不绝。 雪魄刀——疾雪。 封知平不知剑招名称,但能体会到七八分意境,只觉刀光缭乱如疾风骤雨扑面而来,不敢大意,剑走银蛇见招拆招。 刘乃文琢磨过他,他也一样,此番施展的这套莫家剑法便是他琢磨出的应对之策。 莫家剑法乃千年前一位莫姓奇人所创,刚中有柔可攻可守,传说练至深处配以上佳的宝剑调运天地之力,便是九霄雷霆也可纳入剑场任意摆布。可惜那位奇人性情寡淡,一生从未收徒,死后一身绝学随其葬于黄土,只余些许残招散落于世。 封莫修是个剑痴,从古籍上得知此剑厉害,耗费偌大的精力和物力满天下搜罗,不齐,又以自己的才智加以填补改良成如今的莫家剑法,撇去了大半守式以攻代守,进退不如原版从容,但杀伤力倍增,尤甚原版。 之所以用这套剑法不是因为稳,而是因为合适。 面对刘乃文,比莫家剑稳妥的剑法多了去了,但没有一样能像莫家剑这样在自保的基础上尽可能的多交手,封知平最终的目的还是练功。 旁人不知此剑,只觉刀光剑影交错不休,两人绕着方寸之地徘徊往复竟是谁也不肯先退一步,见过封知平出手的人纷纷惊诧,暗道此子何时这么硬气了。 林涉是用剑的人,莫家剑未曾练过但识得,起初几招还未在意,数招过后睁大眼直起身,目露疑惑。 “好像是莫家剑,怎的跟以往见到的不同?” 没人回答他,封知平和刘乃文都将所有的精力放在彼此身上,谁都不敢分神。 一交手,刘乃文就察觉出封知平修为增进了不少,虽仍不如自己,但比起当日不可同日语。其剑法更是刁钻异常,“疾雪”可是雪魄刀里最急的一式,铺将开来可谓泼水难进,却愣是被对方的剑寻到空隙连连递进,三十招未到衣衫上便多了四五条裂口,没受伤但已然证明对方的剑究竟有多厉害。 这还是修为有差,若是一般的内家功夫,他的“疾雪”怕是早被破了。 封知平也一样,刘乃文修为未增,刀法却使得更加沉稳了,如此迅疾的刀招竟使得散而不乱,显然深得个中三味。 每一刀都又疾又猛,稍撄其锋便手震臂麻,若是正面硬碰定是个长剑脱手的下场,他必须全神贯注小心调整出手的节奏和路径,耗费的精力远比刘乃文多得多。 让人开心的是,剑内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汇入体内,剑种一边旋转一边如同心脏般轻轻韵律,连带着周身的毛孔也跟着微微颤栗,身心说不出的愉悦。 突然,刘乃文|刀势一收后撤几步,双手握刀隐于腋下。 愉悦感被迫终止,浓浓的贪恋回荡心间,封知平忍着追击的冲动也稍稍后撤,剑摆身侧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热身结束了。”刘乃文朗声道,“我的雪魄刀共有十二路四十九式,其中有五路后天境可练,其余七路唯先天境才可施展。后天五路你已见其三,余下两路我可使,但难以控制,出手容易伤人,非生死搏杀不可轻易施展。今日本不该使,但我想见你那一剑,等下若收手不及伤到你,还望莫怪。” 这人傻了吧,打个架还有自报招法的? 封知平暗暗腹诽,脸上微笑,轻轻招了招手:“刀剑无眼,没什么怪不怪的,我也想见见你剩下的两刀是何模样。来,尽管来,千万别留手,无论胜负,你我都别留遗憾。” “乃文!”张泉听到两人的话顿时急了,要不是有人看着,他真想立刻冲上去把人拉住。 说好的逼平,怎的就成生死斗了,那两刀他见过,不看修为单看刀招他也挡不住,更遑论封知平了。 刘乃文眼神晃都不晃,充耳不闻,见封知平说的豪气自己也豪气满胸,不知不觉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好,那我便不留手,你,小心了!” 轻吸一口气,猛催丹田,下一刻人消失在原地,再见识已到封知平头顶。 菜刀般的奇形大刀似缓实急抡成满圆,残影勾成一轮满月,刀罡被内力逼成氤氲浮而不散,赫然一副乌云遮月的景象。 “雪夜!” 招名“雪夜”,招式应景,可惜现在是夏日正午,凛冬雪夜的刀意欠了不少意境,可依然威力绝伦。 比起眼花缭乱的“疾雪”,“雪夜”显然寡淡不少,可封知平却凝重无比,在这看似简单的一招下,他感觉自己被封死了,竟无路可退。 容他思考的功夫短暂之极,脑中瞬间划过无数念头,最终下定决心。 既然退不得,那便不退了,横竖都要交手,索性直接上,尝尝这一招的鲜。 打起十二分精神,弹剑上挑,一触即收变向再触,赫然正是曾经施展过的点苍绝学流云剑。 大刀下落不过眨眼的功夫,交击声便响起了八声之多,修为稍差的根本辨不出几声只能听到连成一线的脆响,待得刘乃文落地刀势已被卸去了大半,余下的力道被封知平侧拍一击荡了开去,同时借力跃开。 就在封知平准备喘口气的时候,心头警意大作,余光里一片寒影席卷而来,恍惚间竟笼罩了上下三路。 这是?! 雪魄刀,后天五路最后一式,雪月思乡悲寂寥——人断肠。 刘乃文心中默念,全力推刀,欲断人肠。 第95章 魅影缠月 雪魄刀的前三招承转间并不紧密,却不想后两招竟如一体,无论刀势、落地时的姿态、收招时的方位和节奏,无不为第五招魂殇做准备,第四招根本就是第五招的铺垫。 这就好比枪法里闻名遐迩的经典招式回马枪,抓的就是你戒备稍减时冷不丁一击,刘乃文的这招“回马刀”着实惊住了封知平,危急关头下意识的脚下一错,身法连同剑法一起大变模样。 没有挡格或者牵引,封知平不退反进蹂身迎上,不顾刀罡肆虐身随刀动,紧贴着刀身滑步至刘乃文面前,手一松一缓改为正握为反握,在刘乃文变招追击时小拼一记,借力扭身反手疾刺。 反应好快! 刘乃文暗暗震惊,扭身避开后跟着变招,双手竟也是一松一紧齐齐反握,刀刃冲前以腰力带动,推也似的横斩过去。 铁板桥让过横斩,在横斩变斜斩劈下来前,封知平剑点地面平移开半米,手上变反握为正握,半仰着身子绽出数朵银花。 刘乃文被迫收刀,宽大的刀身往身前一挡盾牌一样,一连串“叮叮”脆响之后猛踢一脚,大刀弹起,升到平直时被其双掌一推,顶着刀镡直贯过去。 脚跟不稳,人后仰在半空难以躲闪,眼见头颅将被削掉,封知平惊而不乱抬剑准确的在刀尖上一点,没能阻住刀势,却让自己加速下落。 “又是这招!”尤双儿暗叫,她一直紧盯着场中变化,只一眼便瞧出了封知平的心思。 可这一次,她猜错了。 封知平没使地趟剑,而是在即将触底时按剑猛捺地面,借力弹至半空,扭过身来合身扑落,剑影如织,化作银色急雨扑向刘乃文。 刘乃文一惊,没想到电光火石的功夫对方便瞧出了“断肠”的破绽。 “雪夜”铺垫后的“断肠”会疾攻中路,以连绵不绝的快速横斩将人死死困在原地,可若是能抽身出来凌空反击,这一招便算是破了一半。 破了一半,还剩一半,刘乃文毫不气馁,也无当初的气急败坏,他沉稳收刀改为上斩,一轮满月劈散了银雨,将封知平连人带剑又劈回了半空。 一时间,场中出现了怪异的一幕,一个人像猎鹰捕兔频落频起,另一人像兔子蹬鹰又准又疾,两人缠斗良久竟谁也奈何不了谁。 少顷,刘乃文收刀当先退让,对方居高临下比他省力得多,如此下去于他不利。 封知平落地,毫不喘息的蹬地前冲,唯有心人才能发现这一次他的步伐与之前大为不同,不是剑随人走而是人随剑走,很是有几分人剑合一的味道。 刘乃文暗惊,对方的剑更刁钻了,剑刃或抹或削或点或刺,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任他刀泼如幕都防不胜防。 这是什么剑法? 没人回答他。 封知平打发了兴,一时也忘了地点场合,此时施展出的剑法正是封家剑谱中的其中一路。 封家的剑谱本就不俗,封莫修又是个使剑的奇才,以百战余生的经验历经多年不断修订,时至今日,封家剑谱的外门技法足以与名门大派的秘传绝学比肩。 林涉霍然起身,目光凝定,他觉着封知平的剑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可恨有些事就在脑边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恨得他咬牙切齿,连酒壶捏碎了都未发觉。 尤双儿眼中异彩连连,封知平时常对她说自己最善剑,她本以为了解,可直到今日才发觉他的剑术究竟高到何种程度。 什么流云剑,什么地趟剑,封知平以往展露过的种种剑法全都远不如眼前这套诡异霸道。 她自己也是使剑的人,只观其形便知此剑难练,绝不是修为深就可练成的,须得常年浸淫吃透剑意,达到人剑如一随心所欲的程度,只是纯熟于心都不行,否则实战中变招稍慢踏错一步,人就会万劫不复。 看着以各种奇怪的姿态疯魔似的不断进攻的封知平,她下意识的将自己代入,片刻后心头凛然。 若修为相当,封知平以这套剑法百招之内定可败她,除非功至先天调用宝剑灵力巧行变化,可那时对方也是先天,他的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尤双儿想象不出,第一亲历者刘乃文也想象不出,他根本就没时间想,他只知道无法破局的话,自己很快便要输了。 雪魄刀乃他偶然所得,威力奇大可也难练至极,他勤修不辍,耗费近二十年的光阴才有今日的成就,虽然因骨龄缘故被排除在内、外门之外,成了区区杂役,可他从未失去过自信,他坚信自己是个天才。 直到今日,封知平打破了他的认知。 对方的剑显然比他的刀更难练,而对方的年纪才不过十六七,打从娘胎里算也不如他习武的时间长,如果自己是天才,那他是什么呢? 妖孽? 刀速越来越快,破绽也越来越多,刘乃文知道自己的章法已经乱了,想慢下来,却不敢。 他若慢,顷刻便会中剑,如今似乎除了努力追逐对方的节奏,再无他法可以破局。 “我修为比他深厚,动作幅度比他消耗小,坚持下去,他定会先一步力衰!” 刘乃文如是想,却不知封知平此刻欢悦之极,没有半点疲累的迹象。 体内的元力丝线已多了两根,第三根也在缓慢增长,要不了多久就可重回丹田融入剑种形成新的循环,而他的精神也亢奋异常,冥冥中似乎感觉到了剑内灵性的律动。 这股律动若隐若现,是那么的新奇,让他忍不住想随之起舞。他有种感觉,只要自己契合入这股韵律,那么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可引动灵力施展出那式绝招。 但最后一份警醒让他保持克制,不敢轻越雷池一步,生怕自己一时冲动瘫在当场,那可就成天大的笑话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一直处于高频的交手当中,激烈的僵持看得人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久久难以放下,既惊叹两人招式巧奇,又惊叹两人修为之深厚,喘息功夫也无的绷了这么久,竟是谁也没露出疲态。 表面看如此,实际上刘乃文已经疲惫感渐显,他的体力是耗费得比封知平少,可精力耗费得远比封知平多得多。 “不能这样下去了!”刘乃文心中暗道,“拼了!” 追逐的刀光蓦然一顿,封知平收剑不及,四朵血花绽放在眼前。 刘乃文拼着中剑,眉头都没皱一皱,一颗心全扑在刀法上,借着一瞬的喘息横刀身侧,双手握柄,强展“断肠”。 “开!” 低声暴喝,刀光雪亮,扫出一轮满月。 封知平被迫后撤,仅三步二刀又至,仍是平斩,方向逆反。 蹬地跃起,刀光自脚下扫过,身形下落时突的眼神一凝,只见刘乃文竟松开了刀柄,松手前使了个巧劲,大刀脱手后没有飞远而是滞留在半空飞速旋转,而封知平正处上方,若是就这么落下去两条腿就算不断,也得少上几大块皮肉。 千钧一发,封知平一剑递出,剑尖精准的点在旋转的中心处,身随刀转再次升上半空,剑走银蛇直扑刘乃文。 与此同时,刘乃文也一把抓住急转的刀柄,迫停转势猛催丹田,全力一刀斩向半空。 刀势沉重,轻易劈开了封知平的剑,一顿不顿的直扑面门。 封知平不惊反喜,一直刚猛的剑势陡然转为至柔,长剑巧弹妙点绕刀而下,人随剑走,亦如鬼似魅的蜿蜒扑落。 眨眼间,落地,人分。 封知平收剑停步,自顾自的撕下一截布条缠绑左臂的刀口,刘乃文一动不动,保持着出刀的姿势,竟是痴了。 良久,刀重重落地,他抬起手轻抚咽喉。 喉结稍下,两个并在一起的红点隐隐作痛。 那是封知平的剑指戳出来的,若非没有杀心,只需稍稍加力,他的喉骨已经碎了。 他不是没想过会输,只是没想过会输得这般诡异,最后那人剑不分形若鬼魅的景象梦魇般缭绕脑海挥之不去,他呆呆的看着封知平,恍惚间竟觉阴风阵阵,轻轻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剑法?”刘乃文问道。 “这是...” 封知平正要回答,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微微一白,一颗心扑通剧跳。 坏了! 第96章 这不能够! 刚才光顾着爽,竟忘了隐藏,自己怎的把家传的剑法给亮出来了! “是什么?”刘乃文追问。 封知平一个激灵情急生智,嘴巴一张扬起脑袋,打了个惊天响的喷嚏。 “阿嚏!!” 硬逼出几滴眼泪,像是打喷嚏用力过猛似的,借着揉眼的机会飞快的四下里一瞄,尤其在林涉和尤双儿脸上多看了几眼,见没人表现出异样,这才稍稍放心。 “是什么?“刘乃文再次追问,讨厌死了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人。 “此乃翩尼剑法,”封知平信口胡诌,“这套剑法是很久以前的一位得道高僧不昌明大师观彩蝶翻花心有所感,呕心沥血而成。” “翩尼剑法,不偿命大师?好怪的法号。”刘乃文沉吟半晌,目露疑惑,“这位不偿命大师是哪门的高僧,佛门六十个排字里有不字辈吗,我怎么不记得?” 废话,有才怪呢! 封知平心里暗道,嘴上言之凿凿:“有的!现在的字辈是近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万载以前佛门排字多了去了,衰老病死厉惊哀伤八个恶字都有,何况一个不字!” 刘乃文恍然,惭愧道:“是我孤陋寡闻了,没想到这位不昌明大师竟是万载以前的佛门奇人,创出如此厉害的剑法却没有留名青史,显然是位淡泊名利的得道高人,实在叫人敬仰。” 封知平一脸的感同身受,心里暗暗汗颜,要是这位大哥知道了真相,不知道会不会跟自己死磕。 同时他也暗暗庆幸,得亏老爹是个剑痴,时不时的就改良下家传剑谱,这些年又鲜有出手,识得封家剑的人无不身居高位,神藏期以下的“小喽啰”们见过的很少,否则现在自己早就露馅儿了。 尤双儿站在场边目露疑惑,她感觉封知平在骗人,可又想不出为何要骗,想来想去估计是自己多心了,只怪那位高僧的法号太古怪,以她的博闻都不曾听闻佛门里有“不”字辈出现过。 “冯兄剑法精湛,没想到我底牌尽出,却仍逼不出那一剑,此战我心服口服,佩服,佩服!”刘乃文拱手行礼,脸上写满了遗憾。 封知平微笑回礼,对刘乃文大为改观,此人傲是傲了点但人不错,只怪他拜错了山头,要是分在桥东跟着周夏冬,自己跟他说不定能成为赵康老董那样的好朋友。 直起身,封知平伸出手:“此战我胜,东西拿来吧。” 刘乃文点头,看向驴脸张,后者的大长脸阴沉至极,见状略一思忖,冲身边吩咐了几句。 张英武捧着个木匣小跑过来,封知平没接,一脸的不满。 “什么意思?” 张英武早有准备,说道:“这里面有六颗回元丹,足顶一把人级上品的宝兵刃。” “我知道,我是问你们明明准备好了兵刃,为什么先拿这些东西敷衍我?” “这怎么能叫敷衍呢!六颗回元丹的总价比人级上品兵刃只高不低,我们半点没欺负你,若不信,你大可找在场的人评评理,看看你吃没吃亏!” 张英武说的很大声,不少人听到了,纷纷附和佐证。 封知平大翻白眼,心知驴脸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恶心自己。 也罢,回元丹就回元丹吧,六颗的价值确实比大部分人级上品兵刃高,就是换起来麻烦点,不能走通天阁,得私下里易换才行。 况且今日又不是只一战,后面还有九场,驴脸张准备的东西早晚都是自己的,没太大必要计较先后。 “丫头!” 冲身后招招手,跟使唤丫鬟似的。 尤双儿犹豫了一下,微红着脸缓步上前,恨恨的瞪了一眼。 封知平全当没瞧着,笑呵呵的将匣子塞进女孩怀里:“帮我拿着,看好哦,可别让人抢了。” 女孩接过,一眼没瞧,只盯着受伤的左臂:“严重吗?” 封知平大大咧咧的挥挥胳膊:“小伤,不碍事,别担心。” 又仔细观察了片刻,尤双儿这才放心,冷冷的看了刘乃文一眼,抱着匣子回到场边。 刘乃文悻悻的摸摸鼻子:“这姑娘好凶。” “胸?” 封知平不知怎的想歪了,回头瞅瞅,一马平川哪来的胸,肚子里偷笑,含糊道:“还行吧,欠调教。” 刘乃文无语,敢放言调教望月峰的人,放眼点苍山,估计也就眼前这位主儿了。 拱手道别,刘乃文退回场边,封知平紧了紧布条便要举剑来一嗓子“谁来受死”显显威风,却见驴脸张阴着脸走了出来。 “吆喝,怎么着,心疼啦?跟我说说,你是准备继续逼平我,还是准备正经的打一场,挽回一下你们桥西的颜面?” “你想多了。”驴脸张缓缓拔剑,随手丢掉剑鞘,“那六颗回元丹算是我给你的赔礼,后面的你就别想了,到此为止,我不会留手。” 封知平嗤笑:“六颗破药丸就想打发我,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便宜了?” 驴脸张冷声道:“在我这里,你就值这个价!那些丹药还是我看在与你交好的大人物的面子上才给你的,要是没有他们,第一场我就亲自下场废了你!” 封知平乐了,招招手:“来,求废!” 驴脸张眼神一冷,猛催丹田,准先天的气息缓缓散开,在林涉一声令下的瞬间一剑遥斩,剑罡凌冽摧金断玉,在坚硬的石板上割出一条长痕。 卧槽,真不要脸,竟然抢先出手! 封知平心中大骂,浑然忘了是谁几次遭人让招每次都腹诽不已,眼瞧剑罡眨眼即至当即还击,四剑连出,四记剑罡米字型凝为一体迎了上去。 罡气交错,气爆声轰然,凛冽的劲风中驴脸张已纵身杀到,剑分两朵直取双目。 不敢再用家传剑法,封知平闪身后撤,正要以“春雨剑”略作缠斗观察一番,却见驴脸张双眼寒光一闪,本已避开的刺击飚出一道暗劲,直取眉心。 这货要杀人?! 心头一惊,提剑挡格,“铛”的一声剑身嗡鸣不断,手掌一麻险些脱手。 准先天的罡劲力道好足! 封知平暗叹,同时也发现同为准先天,驴脸张的修为比起破军阁的云翊差了不少,他的剑力道足归足但并非不可抵挡,难怪在点苍山呆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班头,瓶颈真是够低的。 劈散暗劲,还了两剑,封知平正要施展春雨剑继续实行计划,驴脸张却像是瞧破了他的心思,先一步封住了剑路。 这家伙,竟偷偷的研究过我?! 封知平暗暗心惊,实在想不到自己这个小喽啰能让他这么上心。 驴脸张冷笑,他当然上心,连败桥西两位役仆高手,谁要是再将这小子当做小喽啰那可真是傻了。 私下里,他一直在研究封知平,别看他外表粗犷,论心思细腻他绝不输于周夏冬。 他深知自己不是天才,能有如今的修为两分运气八分努力,他也没有刘乃文那样的看家绝学,不是没机会学,而是资质所限练不成,所以他想战胜对手,就只能勤来补拙。 孙宝才、刘乃文,甚至癔症至今未愈的孙宝章,每个跟封知平交过手的人只要他能接触得到都尽量打听,从招式到行为习惯,乃至交手时的感觉也眼神,哪怕他旁观过,他也要从每位亲历者口中获得足够细致的信息,与自己所见相互印证,找出克制的方法。 如今,鲜花盛开,到了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无论封知平怎么变招,他都有所准备,哪怕没见过的招式也能及时调整重新封堵。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封住封知平的所有行动,耗干他的精力体力,平手结局。 是的,平手,哪怕封知平屡屡挑衅,他想的仍是平手。 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他的人生就像他的武道一样处处计较,一时意气固然爽快,可后半生还要过,他没有资本去洒脱,更不想离开点苍山这棵大树重回弱肉强食的江湖。 在他看来,平手是最好的结局,两边都给足了面子,大人们肯定会开心,说不定还会夸他懂事。 至于封知平,天资不错的小毛孩子而已,一时赌气罢了,谁管他呢? 封知平看出了苗头,驴脸张把他研究得相当透彻,如今他就像掉进了一张蛛网,驴脸张就是那只蜘蛛,对他这个猎物没兴趣吞食,只想慢慢戏耍,一点点的用蛛丝将他紧紧裹缚。 平手? 心动一晃而过,紧跟着泛起羞愧,封知平于心中怒吼。 这不能够! 封家儿郎可杀不可辱! 打从老爹封莫修开始,封家的家风便是有仇必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从来只有我欺负人的份儿,人不可欺我,欺负了我就弄死你! 封家人讲道义,但绝不认同慈悲心泛滥,凭什么你欺负了我我却因为某某缘故就得放你一马? 赔礼? 那是应该的! 想靠赔点东西了事,那不能够,该还的债一定得还! 以德报怨? 呸,那不是封家子弟,那是松山寺的和尚。 佛门弟子的慈悲心天下皆知,盛名广传三国,连黑骨崖的蛮子头头尧童霸都能驯服,封家钦佩,但不敢苟同。 封莫修不止一次的说过,仇人该办就得办,但不能瞎办,要办就找机会一巴掌拍死,绝不留后患。 封莫修还说过,天下间的恩怨想真正解决无非两种方式——打服到臣服,或者睡服成媳妇。 驴脸张不是女人,就算是也这尊容也下不去嘴,既然第二个法子用不了,那就只有打服了。 封知平是个好孩子,向来听话,老爹的谆谆之言,他深以为然! 研究过我? 少爷会的东西多了,就凭你知道的那点还想困住我? 我呸! 余光扫见几条人影,封知平冷冷一笑,连出几剑稍稍拉开距离,抬手冲向场边。 “老董!” 第97章 尝试 周夏冬领着几人刚回家,就听到封知平与桥西车轮战的消息,震惊之下来不及细问缘由,一行人又匆匆赶到演武场,刚到地儿就听见封知平喊人。 老董看似粗人,实则精明的很,闻声会意,抡起巨斧掷了过去。 “接着!” 巨斧沉重,破风声沉闷,沿途的看客破口大骂纷纷避让不敢蹭上半点,斧子畅通无阻的来到场中,力道恰好卸去大半,被封知平轻轻一搂握在手中。 剑随手一丢,双手握斧拖至身后,猛吸一口气顶在胸腹,气海疯转内力悄注,待斧子微微颤抖时,这才卯足力气抡圆了一记横扫。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过程不过转息的功夫,人级中品的巨斧没有灵性特质,但胜在够重,这一扫简直是神挡神死佛挡佛哭,瞬间劈散了剑罡,磕歪了长剑,循着大开的中门砸也似的劈向胸口。 张泉惊而不乱,侧身让过,手中剑一记平刺,这次指向肋下。 眼见收斧挡格不急,熟料封知平突然一侧身,双手一松一紧齐齐正握长柄,扭腰发力推着将落的斧头变作横扫,气势汹汹像要把人拦腰斩断。 张泉被迫收剑退避,谁知封知平的握法一改二斧紧随而来,退路被封只能换方向退避,结果三斧又至,斧斧连环竟是被限制在了方圆之间不得脱身。 “这是?!” 场边,刘乃文猛睁双眼,不可置信。 别人以为只是普通的连环斧,他却瞧出这一连串攻势的底细,赫然正是自己刚刚施展过的“断肠”! 虽然巨斧沉重,对封知平来说不好操控,出手时有些散乱,但章法犹在,最惊人的还是意境,那种大雪天困在山里不得归家的苦闷感处处显露,竞得了七八分真味。 封知平和他的斧子便是凤雪,而张泉,则是那困在山里的人。 自己只使过一次他便学去了这么多,而且连刀意都体会致斯,甚至还将刀招润通为斧招,这等悟性,这等机巧,何等惊人! 张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织网的人反成了猎物,交手一段时间后渐渐瞧出连环斧的真面目,更是震惊异常。 难怪会被长老级的大人物相中,这等天资便是内门弟子怕也少见,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做到,只能仰望。 念头一出,惆怅感愈发严重,真想了此残生落个轻松。 自杀? 张泉一怔,瞬间惊醒,满头冷汗,后怕又愤怒。 他一个准先天,不但被一个刚开始化元不久的毛头小子困住了,而且还坠入招意险些迷了神智,何等耻辱! 他是事事算计处处钻营,可他同样也是武者,常年压抑几乎已经忘却的武者自尊这一刻渐渐苏醒,一时间意气满胸,再也顾不上许多。 “给我滚!” 运足元力,全力一击,细弱的长剑硬碰在宽大的斧头上,就像拿牙签去戳重刀般可笑,可结果却截然相反。 斧头打着转翻飞出去,封知平虎口开裂闪身急撤,心头凛然。 难怪感觉弱,原来他一直在压制! 就说嘛,同是准先天,他天资不足但修行时间长,点滴积累下元力再差也不会跟云翊成天壤之别,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眼见张泉红眼追来,封知平一退再退,退到丢剑处抬脚一挑,重执宝剑使出“流云剑”卸力,却不料张泉根本不防,穷追猛打竟是要杀人! 心态失衡! 封知平暗道,没有那日面对刘乃文时的轻松。 心态崩溃也得分人,像刘乃文那种修为差距不算太大的是对自己有利,而驴脸张这种准先天发起疯来,那可是要人命的,危险程度有增无减! 缠斗片刻,各自身上挂彩,眼瞧驴脸张仍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封知平不想拼命也得拼命,略一思忖后猛催丹田。 如何引动剑内灵力又不让自己脱力,他一直没琢磨明白,但如何引动剑内灵力,他烂熟于心。 内力裹挟着元力丝线狂涌入剑内,剑身逐渐蒙上了一层蓝盈盈的异彩,大股大股的清凉反哺回体内,同时还有那抹若隐若现的律动。 “如果我契合进去,会有怎样的变化呢?会不会既引动宝剑灵性又不会事后脱力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封知平一咬牙,决定试一试。 若这是最后一场,他断不会动此念头,谁知道契合进去会不会让自己走火入魔,可现在他必须试试,因为后面还有八场。 好不容易打赢了两个老的,却被一群小的轻松干掉,就算旁人不说什么,他自己也会气死,那八人身上还背着好多剑和丹药等着自己去拿呢! 心念一动,元力丝线开始轻颤,起初与律动泾渭分明,有意驱使下二者越来越和谐,直到某一刻,一副模糊不清的画面浮现在脑海,看不真切,却能于冥冥中感觉出那是一潭寒水。 与此同时,长剑也发出一声微弱的鸣音,反哺回体内的灵气由清凉化作冰冷,不伤人,只让人头脑清爽精神振奋,好像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冻结一切似的。 如此想了,也如此做了,封知平在某一刻福至心灵,止住退势抬手一剑遥斩,斩出的剑罡不再微绽精光,而是变得蓝盈盈的,所过之处留下一线冰霜。 “这是?!” 张泉大惊失色,想躲已来不及,只能全力迎击。 准先天才有的精纯元力催得手中剑精光四射嗡鸣不断,斩出的刀罡浑厚凝练如有实质,途中与蓝色剑罡交错而过继续奔向各自的目标,可结果却截然不同。 张泉的剑罡被冻住了,一截月牙状的冰条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仔细看会发现它们是空心的。 而蓝色剑罡只是色彩稍淡,速度不减的飚至张泉面前,被其挥剑打散后化作丝丝缕缕落在他的身上,悄无声息的渗了进去,张泉瞬间脸色惨白,眨眼间蒙上了一层薄霜。 寒彻心扉! 张泉第一次如此深入的体会到这四个字的意义。 他想运气,可气海僵化滞涩,身子如同埋在雪中三天三夜般僵硬不堪。 拄着剑单膝缓缓跪地,他拼命的调运元力试图逼出寒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逼出少许,吐出一口淤血,血色黑红刚出口就开始凝结,落到地上弹了几下才稳住不动,竟全是绿豆大小的冰碴。 “别动,静心调息,我助你驱毒!” 林涉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一只手按在张泉背心。 张泉赶忙应命,只觉汩汩热流自背心透入,体内寒意大减,却始终退不干净。 “好厉害的寒毒,短短时间竟深入脏腑骨骼,想痊愈得去趟春风堂了。” 林涉惊叹,收回手示意桥西的人过来搀人,而后惊异的看向封知平。 早就听闻封知平能以后天境催动先天境才能催动的力量,今日一见远比传说中的更加厉害,许多刚刚初入灵识期的先天都未必做得到这种程度。 难怪师尊铁了心的要收他入门,这等奇才不当我师弟,天理不容! 林涉嘿嘿直乐,眼神让人心中发毛。 封知平顾不上这些,站在原地摇摇晃晃疲乏异常,好在没有虚托,还能一战。 比起身体的疲乏,他的精神是从未有过的亢奋。 尝试成功了,他终于找到了控制那一招的方法,虽然还很笨拙,虽然只能稍加控制,但路总归是找到了,欠的只是钻研和磨炼。 看看手里的剑,封知平心中哀叹。 他已极力控制,但最后关头还是没能完全守住,还剩至少一半灵气的上品宝剑就这样废了,换来的是四根元力丝线,比预计的少了五六根,着实让人心疼。 转念一想,他又开心起来。 同为人级上品里的精品,上次那把火灵性的整个榨干了只让元力丝线多了三根半,这才一半左右的灵气却让元力丝线增加了四根,这么一比等于是赚了,而且是赚大了。 他是个乐观的人,事已至此再惋惜也不过徒添烦恼,反正驴脸张“体贴”的准备了五把人级上品和二十把人级中品兵刃,另外还有一大堆自己用不上的灵丹妙药,到时候全拿去换了,细嚼慢咽一点点来,就不信填不满自己这个巨无霸的坑! 全满没戏,半满也成! 第98章 不服 短暂的惊愕过后,看客们哄然一团。 “他是先天境?” “怎么可能!你见过外山有先天境的杂役?” “可他不是先天境,又怎会使出蕴含冰霜之力的剑罡?” “呃,这个,兵刃?” “你听说过能让后天境使出先天境力量的宝兵刃?” “没有...” 类似的问答此起彼伏,不少人认为封知平扮猪吃老虎,故意隐瞒了先天境的修为戏耍张泉,也有人认为是兵刃的缘故,说不定器缘堂有了新成果,炼制出了能让后天境武者运用先天之力的神兵宝刃。 还有少部分人与高湛一样,怀疑到了功法上,只是怎么想也想不起古往今来哪种功法有这等神效,恨不得马上冲进藏经阁好好翻一遍史料典籍,再或者更直接点,揪住人直接盘问。 总之,封知平是后天境没错的,他确实展露了先天之力也是没错的,张泉败的并不冤枉,准先天与先天仅一字之差却相隔万里,除了极少数的绝世天才,没人能跨越这道鸿沟。 张泉被人搀扶下去,片刻没多逗留,直接赶赴春风堂。 临走时,虚弱的他挣扎着看了封知平一眼,眼神复杂意味难明,随后又跟刘乃文耳语几句,这才被人搀着脚步虚浮的离开。 封知平很疲乏,很想睡觉,但不得不强打精神。 见林涉一瞬不瞬的打量自己,他微笑着扬了扬下巴,前者会意,含笑宣布了胜负结果。 “此战,鹭湖桥东役徒封知平胜!” 掌声稀稀拉拉,大部人都忙着耳语,封知平不以为意,文质彬彬朝四周点头致谢。 刘乃文提着一杆双尖枪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捧着其他物事。 走到跟前,看着封知平,他的眼神一言难尽,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利索的将枪递了过来。 封知平正要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能给他,他耍诈!” 张英武跳了出来,一脸不贫。 刘乃文皱眉:“小武,退下!” “文哥,不能给他!” 张英武梗着脖子,指着场外大声道:“他能胜,明明是靠他们帮忙,要不是那家伙扔了把斧头过来害头儿分神,头儿怎么会输?决斗乃两人之事,岂能容外人插手,此事我们占理,不能认!” “小武!” 刘乃文呵斥,封知平抬手一拦:“怎么,输不起了?” 张英武怒道:“明明是你胜之不武!” 封知平大笑:“你去翻翻门规,哪一条规定决斗时不许向旁人讨要兵刃的了?要是门规上有写,我立马认输!” 张英武一窒,门规上确实没有这条,可他就是不贫,强辩道:“这是常识,还用写出来?” 封知平懒得废话,抓过双尖枪轻轻摩挲,淡声道:“你愿意强词夺理是你的事,我有没有违反规则自有监察明断,他都没说什么,你有个屁的不服。” “他?”张英武看了眼林涉,“他跟你是一伙的!他...” 啪! 一记耳光抽回了剩下的话,刘乃文怒道:“闭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给我退下!” 张英武捂着脸颊,委屈的看着刘乃文,嘴唇哆嗦了半天怒声道:“行!你们愿意认输是你们的事,我就是不服!接下来的比试你们怕了,我可不怕,想投降你们尽管投,别拉上我!” “你!” 刘乃文气得直哆嗦,抬手又想给一巴掌,被封知平拦住了。 “投降?”封知平听出不对,再看看后面捧着其他东西的人,拧眉道,“怎么,接下来的几场你们不想打了?” 刘乃文犹豫了一下,尴尬的点点头:“我和泉哥都输了,他们上场也是浪费时间,这次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余下的几场我们认输,彩头照给,只希望你能高抬贵手,对外说身体乏累改日再战,给我们桥西留些颜面。” 封知平恍然,难怪张英武急了,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发现张英武是个有点愣的热血青年,如今不但被迫不战而降,还要用这种乞饶的方式挽住颜面,视荣誉为生命的他怎么能忍? 张泉为了大局考虑,此番决定不能说错,他务实求真,也不能说错,单就决斗本身来说,封知平认为他确实比张泉更占理一些。 张泉伤成那样还在为桥西计较,其心可叹,可他的计较确实破坏了决斗的纯粹性,与武者的荣耀,与封知平的信念大为不符。 “你们呢?”封知平看向余下的七人,“你们有谁与他一样,也想与我一战的?” 七人纷纷侧目,不敢吭声。 桥西役徒里最厉害的两个人都败了,他们哪还敢冒头,上场纯属找虐。 “你们这群懦夫!” 张英武指着七人的鼻子怒吼,红红的眼眶能清楚的看到强忍的泪迹,让人不忍。 刘乃文叹了口气,他其实也不认同张泉的决定,但为了桥西的颜面,他不得不答应张泉亲自出面劝说。 而不肯苟同的张英武,他脸上怒,眼底其实存了几分愧意,眼见张英武不肯罢休,他只能强作恶人,朝身后一招手。 “来人,将他带走!” 七人这次利落,立刻分出两个过来,伸手要押,封知平横枪过来将人挡开。 “冯兄?”刘乃文皱眉。 封知平没理他,一双眼上下打量张泉,良久露出赞赏。 “你是个有骨气的人,比他们几个软蛋强。冲你的骨气,我给你个机会,你我战一场,赢了东西全拿走,包括我的剑,输了东西全归我,包括你的人。” 在场的都愣了,林涉打了个寒颤,瞥了眼场边的尤双儿:“小九,双儿姑娘还在那儿呢,你这么直白,怕是不太好吧?” 封知平差点吐血,狠狠剜了林涉一眼。 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说出了这么一番霸气的话,平白被林涉破坏了气氛,搞得人家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 “士可杀不可辱!”张英武大声叫道。 看,误会了吧? 封知平极度无语,一脚踹了过去。 “滚蛋,谁他吗想‘辱’你!我是说如果你输了,就离开桥西来我桥东,自此以后你就是我桥东的一员,这份骨气跟着驴脸张,早晚得消磨干净!” 张英武怔了怔,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许你这么说张头,他不是那种人!” “那你跳出来干什么?他都说了要认输,私下里善了,你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我,我只是,只是...” 张英武说不出话,支吾半天强行转开话题。 “总之,我要跟你打,但我不会离开桥西,更不会背叛泉哥!如果我输了,我任凭你处置,我可以签生死状,你杀了我都行,但就是休想让我当叛徒!” 封知平一脸无语:“拜托,都是点苍门下,什么叛徒不叛徒的。你们桥西跟我们桥东是不和,但总归是一家,都归方管事管,他要调你去桥东你不答应?你怎么这么轴呢!” 张英武梗着脖子:“反正我就是不走,方管事来也没用!” 刘乃文听不下去了。 封知平当面挖人无异于打脸,张英武当面声称不服管事调派更是丢脸,可他毕竟是在一心用自己的方式维护桥西的颜面,他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人被挖走。 拍拍张英武的肩膀,刘乃文叹了口气,转过身冲封知平道:“冯兄,宗门命令自然不可违背,我也知道你有能力让方管事下这个调令,但英武是我桥西役徒里很重要的人,是我们的小兄弟,我想请你尊重他的想法,将心比心,不要勉强。” 看看张英武,再看看畏缩在后面不敢看自己的七个人,封知平哼声道:“你们桥西如果全是他这种人,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就不会那么差了。说真的,你,你们,还有张泉,你们想的都太多了,多到都不像一个武者,更像市井商人。” 刘乃文脸色微变,想辩解,封知平不给他机会,转开视线看向张英武。 “人各有志,你重情义是好事,我尊重你。来,我跟你打,赢了东西你全拿走,输了,你去留随意。” 第99章 灵识? 刘乃文讶然,似是没想到封知平真能同意,毕竟根据以往的了解,这位可是个从不肯吃亏的主儿。 林涉也有些惊讶,仔细打量了封知平几眼,很是赞赏。 场边的观众不知道他们的对话,还纳闷儿激战正酣怎么突然聊起天来了,有人猜到桥西会否是要认输,正要讨论一番,就见其余人散开封知平和张英武留在场中,精神顿时又亢奋起来。 剑废了,没拿备用的,直接提着刚到手的双尖枪站定,封知平凝神以待。 张英武有些紧张,他看过不少决斗,亲自上场还是第一次。 与普通切磋不同,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决斗的压力有多大,不光来源于封知平,更来源于周围的看客,以及所背负的荣誉。 深吸一口气,拔剑亮了个起手式,颔首行礼后抢先出剑,几步冲到封知平面前。 这几步冲的气势恢宏,看客们以为又一场精彩对决即将上演,全都屏息以待,熟料仅仅十余招战斗变落下帷幕,张英武的剑飞到了场边,人被枪顶着喉咙,一动不敢动。 “这就完啦?” “草,什么玩意儿!还以为是个高手,没想是个废柴,这两把刷子也好意思上台!” 类似的话听在耳中,张英武如丧考妣,他知道自己会败,但从未想过会败得这么快,这么轻易。 收起枪,招呼老董他们帮忙拿东西,封知平冲林涉点了点头,无视刘乃文等人和聒噪的看客,拖着疲累离开演武场。 张泉的请求他没答应,也没不答应,他只是取了个折中,不会主动跟人说自己疲累要改日再战,也不会说出真相。 他将这件事暂且挂账,若将来无事便罢,若驴脸张再敢耍阴招,那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至于看客们如何想,让他们自个儿想去便是,哪怕真有傻子误会他怯战也没关系。 误会就误会吧,又不会少块肉,冲着张英武的骨气和忠义,这点委屈他愿意受着,更愿意那些傻子跳出来挑战自己。 左右都对自己有利,又何必逞一时口快呢? 本该精彩绝伦的车轮战如此收场,很是虎头蛇尾,看客们果然聒噪起来,说什么的都有,激进的甚至大骂起来。 封知平并不知道,他走后张英武仍留在场中,面若死灰,刘乃文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似在安慰,实际上说的是另一回事。 “干得不错。” “多谢乃文哥夸奖!只是,他真的不会说出去吗?” “当然不会,你别看他蛮横,其实他是个很讲道义的人,你的表现已经让他产生了认同感,冲着你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那就好。嘿,还是泉哥厉害,能想出这个办法,可笑这小子被泉哥算得死死的还不自知!” “嘘,慎言,这些话烂在肚子里千万别往外说,让那小子知道肯定横生枝节。” “我明白,您放心。” 两人说的很小声,以为旁人听不见,却不知已经走出演武场的林涉耳朵动了动,轻轻哼了一声。 “小人。” 抬眼看向封知平离开的方向,他又摇头轻笑,喃喃感慨。 “唉,年轻,还是太年轻呀。” 路上简单聊了几句,得知赵康等人不出意外的齐齐刷下,封知平下意识的看了眼尤双儿,摇头暗叹。 点苍山的择徒标准太高,这几人虽各有优点,但缺点与优点一样突出,想在这里冒头,难。 知道封知平疲累,送回小院后几人便告辞离开,尤双儿留了下来,帮封知平把战利品归置好,搬了把椅子坐到面前。 “你想收那人过来,是真心的?” 封知平点头:“自然是真心的,他挺有骨气的,在驴脸张手下着实可惜了。” “你就没想过人家会拒绝?” “当然想过,而且我有很大把握他不会同意,尤其在那种情况下。” “那你还提?” “我故意的。” 封知平眨眨眼,奸笑道:“驴脸张今天这事儿做得很不光彩,而且很傻,他要是知道我真的是强弩之末,肯定得气得吐血。我想到过有人会跳出来,只是没想到会是那个张英武,以前还真看错他了,真想不到他这么有气节。总之,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那些话我都会说,吗的他们整天闲着没事儿就鼓捣着怎么整我们桥东,少爷我也给他们埋根刺,恶心恶心他们!”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小讽一句,尤双儿目露沉吟:“其实,那人没答应你是好事,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心怀不轨,别看他表现得硬朗,我总感觉那是演出来的。” “演?” 封知平一怔,脑海里反复过了几遍当时的情形。 “不会吧,我感觉他说的挺真诚的,要真是演戏,那得多好的演技啊?” 尤双儿琢磨了一下,皱眉道:“反正我就是感觉不舒服,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个人,你知道的,我对人心的直觉感很准的。” 封知平嗤笑:“拉倒吧,你那还叫准?想当初是谁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儿喊打喊杀,又是谁防狼似的防着我,动不动就拔剑相向?” 尤双儿俏脸微红,争辩道:“你就是狼,换谁也得防着!” 封知平耸耸肩:“好好好,我是狼,你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不怕我吃了你?” 尤双儿按住剑柄:“你试试?” 封知平垮下脸,恨恨道:“别急,快了,等我研究明白那一招是怎么使出来的,我一定打得你心服口服!” “凭你?做梦去吧,再给你十年你也别想打过我!”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其实认同了几分。 封知平能引动剑内灵力,在先天境里不算什么,可在后天境里着实霸道,单纯的元力很难抵挡和祛除,须得灵识护体才行。 “你到底是怎么使出先天之力的,是靠剑种吗?” “不知道,应该是吧。”封知平摩挲着下巴。 元力丝线乃剑种所出,按理说应该是剑种所为,可今日他有种感觉,元力丝线似乎仅仅只是一个引子,一个桥梁,决心定因素另有他物,一种虚无缥缈无法捕捉也无法言述的东西。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的元力是什么样的?”封知平突然问道。 尤双儿没明白:“元力就是元力,还能是什么样子?” 封知平斟酌了一下措辞,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元力是怎么形成的,出现后是什么样子的,缥缈如雾,润泽如水,还是一根根如有实质的丝线?” 尤双儿纳闷儿:“化元期两个阶段,内息化汽由汽凝液,两个过程同时进行难分他我,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封知平无奈的摊摊手,“可我的情况不同啊,我的元力是剑种生出来的,跟拔丝地瓜似的一丝丝的,什么息汽元液我都没有,我的元力真的就像是实体的丝线,而且我还能内视。” “什么,你能内视?!” 尤双儿霍然起身,满眼震惊,这种表情在她脸上可是很少出现的。 封知平点点头:“对啊,我能内视,在元力丝线出现的第一天就可以了。” 尤双儿深吸一口气,按住封知平的双肩,贴近跟前用极度压抑的幽幽声问道:“你可知,内视代表了什么?” “代表先天境呗,内视是先天境高手才能做到的事情。”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可知能够内视代表了什么吗?” “什么?” “灵识!” 尤双儿凝重的扔出二字,沉声道;“先天境高手能激发宝兵刃的内在灵性,靠的正是灵识。灵识是融入精神力的元力,它不但可以帮助武者沟通宝兵刃的灵性,还可以当做比肉眼更加神异的天眼,内可窥血肉脏器外可甄万物本貌,能够内视便是步入灵识期的标志!”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你是说,我是个先天?可我的内力还没转化完呐,元力丝线凑一根也占不到我经脉的一成!” 尤双儿想了半天,叹了口气:“你的情况太特殊,可除了灵识,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单纯的元力是根本不可能引动宝兵刃的灵力的。” “一点可能都没有?你试过?” 尤双儿不说话,眼神说明了一切。 封知平愕然,抬起头呆呆看着房梁。 自己一直以功至先天为目标,而现在,自己真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修成了? 不对啊,人家修出灵识时都元力精纯再无息汽,自己这二半吊子算哪门子先天? 可若真是,自己真有灵识,那自己为啥一点察觉不到呢? 人家的灵识可内窥也可外探,自己只能自个儿瞅自个儿,莫非方法不对? 如此想着,封知平按着典籍上的描述集中精神,尽可能的将注意力集中在房梁上,费了半天劲,除了让自己眼睛发干精神越发疲惫,啥感觉都没有。 莫非太远了? 有可能! 视线下落,左右一瞅,又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茶壶上。 努力半天,眼都瞪瞎了,既没见着茶壶放大也没感觉到茶壶的内部构造呈现在脑海,颓然之余再次琢磨起来。 不是距离问题,那会是什么缘故呢? 难道说自己修为尚浅,灵识只能局限体内,一般的东西吸引力不够自己兴奋不起来,所以无法超越自我? 想到这儿,视线再转,目光如炬紧盯着尤双儿胸前。 一心“探索”的他浑然不觉女孩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黑,直至忍无可忍时,抡起粉拳打将过来。 成了! 误将急速放大的拳影当做成果,封知平心头大喜,紧跟着便脸上剧痛。 “啊!!!” 一顿拳打脚踢,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收手,尤双儿黑着脸扬长而去,独留某人蜷缩在地,顶着个大猪头直哼哼。 第100章 礼物 是夜,封知平碾转反侧,难以入睡。 人明明很累,可就是睡不着,脑中不断交织着两个双儿的影子。 冷双儿动了真火,下手极重,摸着柔嫩的小拳头相当透彻的“舒展”了他从头到脚的每一寸筋骨,尤其是脸,几个时辰过去了还火辣辣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连伤药都不起作用。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换做以前少不得得骂上几句,这一次他毫无怨言,因为这个下场完全是他自己作的。 “封知平啊封知平,你个得意忘形的蠢货,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盯哪看不好盯人家胸,找死吗?想看你倒是偷着点啊,又不是楼子里的姑娘生怕你不瞧,这下可好,惹祸了吧?” 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牵动伤口又是一顿呲牙咧嘴,等痛感稍平,他愁闷的叹了口气。 “不会以后都不来了吧?” 担心一起,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了尤双儿的存在,无论暖的那个还是冷的那个都时常挂念。 这里越来越让他感觉像家,甚至比家还轻松几分,这份感觉一半源于桥东的一帮兄弟们,另一半全是那个特别的女孩。 “要不明天去望月峰道个歉?死鱼眼给我的牌子还没用过呢,也不知道在望月峰好不好使。嗯,试试吧,带点礼物,显出我的诚意,带点什么好呢?” 第一反应是金银首饰,旋即打消念头,莫说人家未必看得上,他身边也没有。 首饰没有,绫罗绸缎也没有,想来想去除了花剩下的三百来两银子,似乎就剩兵刃了。 江湖儿女嘛,比起拈针绣花,舞刀弄棒才是她们的最爱,况且尤双儿很早就对他说过自己的愿望。 问题是,地级兵刃他上哪弄去,真能弄到他也未必舍得给。 修复关系再重要也比不上修炼,前者不过男欢女爱,甚至目前连男欢女爱都谈不上,后者可是关系到他何时返家。 点苍山再好也不是久留之地,他终归是要回家的。 “要不给他刻个木偶吧,我亲自操刀,绝对诚意十足!” 仔细一琢磨,主意还真不错,他的贴身侍卫兼小书童吴东最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儿,不知讨了多少小丫鬟的欢心,同样是小姑娘,送这个肯定能成。 起身下床,从战利品中翻出一把人级中品的短刀充作刻刀,满屋子瞅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材料,目光不由放到了窗外。 “我砍自己院子里的树,不算违反门规吧?” 仔细想想,门规里好像没这方面的说明,毕竟正常人没谁会砍了自己院子里的景观树当劈柴烧。 不放心的翻出“一本”查阅了一遍,确定确实没有“谁砍弄死谁”之类的规定,遂合上书,提着刀子来到院子里的歪脖子树前。 清凉的夜风轻轻拂来,树叶沙沙作响,似在哀求乞饶。 封知平手按树干,轻轻叹了口气。 “树啊树,我知道你苦,可是我也苦啊,你看我这脸,所以只能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不会整个砍了你的,没了你我上哪乘凉去?我只取一小块,就一小块,保证不伤你性命,如何?我数三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啦,三,二,一,哈哈,我就知道你通情达理,仗义得很!” 拍拍树干,欲剜一块下来,想了想又放下了手,用力一跃踩着树干抱住一根胳膊粗细的树枝,照着根部轻轻一切,借着体重将整根枝杈掰了下来。 “看,我说话算话吧?” 拍拍歪脖子树,封知平扛着树枝回到门口,一顿剥削收拾妥当,取了靠近根部手臂粗长的一截带回屋内,伴着新鲜枝条的清香味,提着刀沉思起来。 刻个什么好呢? “当然是少爷我了!” 封知平一拍桌子,暗暗得意。 “嗯,把我雕得再俊点,表情委屈点,然后再雕个刁蛮的她,我来个作揖的姿势,让人一看就知道谁是受欺负的那个,她傻乎乎的肯定只以为我是在道歉,想不到隐喻,嘿,聪明,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搬来镜子比照着,封知平运刀如飞,鲜嫩的木花簌簌而落,不多时铺满了桌面。 良久,停手,封知平瞅着手里两个人形都很难看出来的怪胎咬牙切齿,青肿的面皮更热辣了。 “不对啊,这不对啊!吴东刻的挺容易的啊,我怎么就整成这样了?” 瞧瞧短刀,他找到了替死鬼:“肯定是刀的问题!对,肯定是!这毕竟不是雕刻用的,又这么大,不趁手,得多练几次适应下,嗯,就是这个样子!” 刻意将吴东用开山刀雕木人的场景抛在脑后,封知平重整旗鼓,跑到院里又扛回来一根树枝。 这次他没再追求速度快不快姿势潇不潇洒,集中注意力仔仔细细的慢慢雕刻,手臂粗的木头一点点变作两个人形,但仅此而已了。 再往细里整,鬼斧有了,神工打死不肯来,无论脸还是身子都跟剐了千万遍似的惨不忍睹,到最后歪歪扭扭坑坑洼洼都不能论个算,得论坨。 “靠,什么玩意儿!” 两个人偶砸在墙上,稍稍弯着身子的那个脑袋还摔掉了。 封知平嘴角直抽抽,感觉像在自己咒自己,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我就不信了!” 第三次抱回木头,这次没急着下刀,脑子里前前后后每一个细节都过了一遍,感觉纯熟于心后方才动手。 良久,两个像是被车轮碾压过十来遍的人偶砸在墙上,这次很吉利,两个的脑袋都掉了。 鼓着腮帮子好一顿运气,封知平充满挫败感。 从小到大,但凡舞刀弄棒的事他向来从容,他一直坚信自己是个习武的天才,只是不能修炼内力才被人当做废柴。 直至今夜,他才发现除了亲自生孩子以外还有的自己做不到的事,小小的木雕面前,他的脑子和手竟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还是刀的问题,这破玩意儿干不了精细活!” 再次甩锅,封知平改了心思,人偶太复杂不好弄,那就来个简单点的。 比如笛子,又风雅又实用,构造简单又不失|精细,很能展现自己的手艺。 捡了根两指粗的细枝开始剥削,树枝逐渐变作了木棍,进一步打磨表面,几刀没着均匀,木棍变成了纺锤。 不气馁,再换,这次外表打磨好了,打孔时才想起笛子是中空的,所以通常是用竹子做的,自己手里这根不光要打孔还要掏空,没有趁手的工具根本弄不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只能再换。 笛子不好弄,那就换个好弄的,雕个小挂件总行吧? 小挂件刻得奇丑,再换,整个木碗木勺毛衣针总行吧? 什么,不会织毛衣? 关我屁事! 再说了,世上小物件那么多,就不信少爷全都做不成,肯定有那么几样能搞定的! 夜色渐去,朝阳半吐,鸡鸣狗吠雀鸟喳喳,封知平恍若未闻,全神贯注,身上地上尽是木屑。 外面,尤双儿昨日摔门离去,院门一夜未锁,半掩着,只需要轻轻一推便能推开。 门外,摔门的女孩一早便重新站在了门前,一推即开木门对她来说恍如千钧重,手按在门上几次发力,终是没能推开。 昨日休息,另一个自己主持身体,傍晚醒来时发觉她火气冲天,问什么原因也不肯说,只一个劲儿的生闷气,却又不单纯是生气,似乎还有点羞愤。 她还从来没见过另一个自己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夺回控制权后不顾反对,天不亮就下山一路小跑到这里。 不用问,能惹自己姊妹俩生气的,找遍点苍山也就一个人。 可到了这里,她又怎么都进不去,另一个她激烈反抗与她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一副拼尽一切也不要进门的架势,于是她就木偶似的定在了门口,好在时间尚早附近偏僻,街道冷冷清清的,没人发现她的怪异。 “行了!就这样了!爱咋咋地!!” 突然,院内传来某人的大吼,似解脱,似发泄,又似气馁,语气很有些古怪。 两个双儿都一怔,暖双儿回神快抢先推开了门,迈步入内正要往屋子走,人忽的定住了。 “这,这是怎么了?!” 院子里的歪脖子树原本枝繁叶茂,如今却变得光秃秃的,除了主干其余枝杈全都不见了,主干也被挖了好几大块,样子甚是凄惨。 叶子、树皮、木屑铺满了周围,依稀能辨出拖曳的痕迹,一直延伸至屋内。 遭贼了? 尤双儿一凛,旋即啐了自己一口。 呸,想什么呢,点苍山哪来的贼,再说哪有贼吃饱了撑的偷树枝树皮的! 那就是有人报复! 尤双儿第一时间想到了桥西,莫不是桥西的大驴脸还不服气,趁夜摸黑打上门来,逼着封知平答应什么事情,要不大坏蛋怎么会说“爱咋咋地”,语气还那么古怪呢? 想到这儿,两个双儿瞬间统一战线,冷双儿不闹了,提醒暖双儿谨慎行事,以免贼人狗急跳墙伤了人。 暖双儿心急如焚,哪管那么多,不等姊妹说完就拔了剑冲进了屋,正要大喝一声震慑宵小,人猛的又定住了。 房间里到处都是木屑,大如木花小如齑粉,以饭桌周围唯最,封知平背对着门口,满头满身都是,墙边还散落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木条木块。 听到身后有动静,世子爷迷瞪着眼转过头,见尤双儿俏生生的立在门口微微一怔,旋即大喜,霍然起身。 “是你!” 精神疲惫,又困顿一夜,原本就快支撑不住,这一起又起的猛了,他只觉眼前一黑,人朝前倒去。 第101章 误会 一觉醒来,日已西斜,精神饱满过头以至有些空虚,翻身坐起才发现空虚的是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的直叫唤像只撒娇的小狗。 愣了会儿神,依稀记得双儿好像来过,扭头瞅瞅屋内,不见女孩的影子,可乱糟糟的木花木屑都已消失,干净得像是刚搬进来时的那次大扫除一样。 “她真来了,还帮我收拾了屋子?!” 封知平一喜,又急忙看向桌子。 桌面上干干净净,除了茶盏油灯再无他物,一起消失的还包括他忙活了一夜才做出来的礼物。 “坏了坏了,那丫头不会当做垃圾给扔了吧?我的天,我可忙活了一宿,可别再来一次了!” 饿都忘了,跳下床就往门口冲,现在还不到收垃圾的时候,只要不烧就还有挽救的机会,无论女孩喜不喜欢他都不能让自己“呕心沥血”的杰作沦为垃圾。 刚到门口,一个人闪了进来,两人避之不及直接撞了个满怀,一个捧着下巴一个捂着脑门齐声叫痛。 “谁啊!进门不知道敲...” 骂了半句,看清来人正是尤双儿,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后半句立刻咽回肚子,满脸堆笑。 “小双儿,什么时候来哒?我就说我没记错嘛,早上我见过你的!咦,你拿着什么东西啊,好香...呃!” 猛的想起要紧事,脸色一变,正要问东西给扔哪了,却突然瞧见女孩的头发挽了起来,两根打磨光滑但工艺低劣的木笄贯于其中,怎么看怎么眼熟。 “你,你这个,我...” 封知平结结巴巴的指着木笄,女孩嫣然一笑,星灿明眸。 “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但好看的是人,那两根木笄怎么看怎么不配,而且那根本就不是笄! “问你呢,好看吗?”见封知平不答,女孩又问了一遍。 封知平赶紧点头,而后欲言又止:“你这个,嗯,我做的,但是...” “我很喜欢。”尤双儿微笑打断。 “不是,我是说你这个...” “我说了,我很喜欢。” 再次微笑打断,眼中秋波暗涌:“你手艺是差了些,用料也甚是低劣,但我就是喜欢。只是你这个木料太新鲜,不长久,得找专人加工晾置,再把上面的花纹精修一下,到时候就能用了。” 封知平欲哭无泪,挣扎着很想把实话说出来。 笄? 屁! 那两根木棍压根儿就不是笄,而是筷子! 双丫头还有小半年就十五了,及笄在前,自己跟她一非血缘姻亲二无金兰之义,虽有心思,但再蠢也不会蠢到送个笄给她,而且还是俩! 只怪昨夜屡屡受挫,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兴出这么个蠢念头。 本想着小玩意儿难雕也不实用,不如做双筷子来的实在,一来工艺简单,二来可以隐喻双重,既表示两个双儿姊妹情深谁也离不开谁,又暗示自己情丝暗系试探下她尤其是冷的那个她的心意,就算一时想不明白,日后餐餐使用拿在手中,总有明白过来的那一天。 很简单的事,很简单的东西,错就错在他不该在尾部雕上花纹,更错在它们在不正确的时间以不正确的方式到了女孩手中。 原本是觉着东西太粗糙,雕点花还显得档次高一点,怕雕坏了还特意选了个最简单的图案,乃他相当喜爱的三叶银铃草,废了半夜的功夫大致雕完,只差多打磨几下将粗细调整到趁手便算完工,谁知就差这么几下,再加上阴错阳差,略粗的筷子就被误认为笄,被女孩戴在了头上。 该死,这可怎么办? 说出来,会不会再挨一顿揍? “她也很喜欢。”尤双儿突然说道,明眸有些黯淡,“从小到大我收过很多东西,但鲜有人能像你这样记着我们两人,备两份礼物的,她比我还欢喜哩。她让我跟你说谢谢,还让我告诉你她原谅你了。” 得,甭说了。 封知平暗暗苦笑。 好不容易讨得冷丫头欢心,这要让她们知道自己准备的其实是一份礼,而且还是一双筷子,估计冷丫头很可能跳过揍人的环节,直接让自己横死当场。 “你怎么不说话?”尤双儿纳闷儿,眼神一闪变得小狐狸一样,稍稍凑近,“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你究竟怎么惹到她了?从小到大,我还没见她这么生气过呢。” 封知平嘴角一抽,哪敢明说,赶忙敷衍道:“没什么,都是小事,小事而已。” “不可能!”尤双儿不信,举起粉拳,“你敢不说,信不信我打你?” “那你问她啊!”封知平苦笑,“丫头,你仔细想想,她不跟你说,要是我跟你说了,你觉着我还有命活吗?” 尤双儿琢磨了一下,深以为然:“也是,以她的脾气,肯定会打得你三个月都下不了床。只是我与她从小就没有秘密,这次却被你破了例,我很不开心,你说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傻妮子牙都呲起来了。 封知平无奈,抬起胳膊往丫头面前一放:“咬吧,咬舒坦为止,反正你咬死我我也不会说的!” 尤双儿一把打开:“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是狗对不对?” 天地良心,自己可真没这个意思。 封知平大翻白眼。 傻丫头毕竟是暖的,也不是真生气,就是有些郁闷,见封知平为难也不强求,摘下双笄让头发重新洒落下来。 “怎么不戴了?”封知平有些心虚。 这丫头别是明白过点什么了吧? “我还没行及笄之礼呢,不能随便乱戴,现在戴了只是为了让你看看。” “让我看看?” 封知平心头一喜,眼神热烈。 尤双儿俏脸羞红微微低头,随后又抬起来狠狠剜了一眼:“对,让你看看!看看你的雕工有多差,做的东西有多丑,也就本姑娘天生丽质戴什么都好看这才收下,换个人,包金镶玉都没人愿意瞅!” 封知平也不说话,笑嘻嘻的一个劲儿点头。 尤双儿气不过,作势欲踢,熟料某男不但不躲还舔着脸主动凑上来,她又好气又好笑,忍着笑意轻轻踢了一脚。 “疼!” 封知平大声叫痛,声儿都快赶上杀猪了。 尤双儿气得直磨牙,不过知道他的性子,明白他是在逗自己,又轻轻踢了两脚,这才绷不住笑了出来。 咕噜噜~ 肚子又叫了起来,拼命的提醒主人正事儿办完该管管自己了。 封知平闻着饭香早就口水直流了,见丫头终于露出笑脸松了口气,眼神不由自主的瞄向伊人手里的食盒,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整个吞下。 “小双儿,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知道我饿特地来给我送吃的,我就却之不恭啦!” 伸手去拿,拿了个空,女孩轻盈躲开绕进屋内,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 “先洗手,还有脸,你口水都干在脸上了,也不知道擦擦!” 怪不得嘴巴子有些不舒服,敢情不光是淤青闹的! 封知平尴尬的要死,更嫌弃得要死,他是金窝窝里长大的,从小锦衣玉食,虽无洁癖但素来干净,为了隐藏身份两天洗一次澡都习惯了好久,如今蓬头垢面哪里能忍,一溜烟的跑出屋门。 “我要洗澡,你别跟来,否则后果自负!” “呸,鬼才跟你呢!” 尤双儿狠狠啐了一口,关门关窗还是不太放心,又团了两个纸团将耳朵塞住。 屋内有姑娘,封知平没好意思直接在井口边冲,顾不得侧屋上了锁,一脚踹开端了两盆水进去,没有第三个盆,只能冲两遍出去再打水,如此往复。 “就说缺点啥,原来是缺了浴桶,回头得找东哥要个过来。现在天热还好,往后天凉了,天天冷水澡还不得洗死我?盆也得多要两个。” 嘴里嘀咕着,来来回回十几趟,他总算感觉干净了。 人干净了,愁又上心头,刚才走的急竟然忘了件大事,他不但没拿浴巾,换洗的衣裳也没拿。 这可咋办? 回屋是送死,不回屋,难不成自然晾干后再穿脏衣? 自己是有意掩去富家子弟的习气,但绝不会毫无下限的邋遢,左想右想想了半天,一拍大腿。 邋遢就邋遢把,就这一回,全当体验生活了! 偏屋废置多年,窗户都封死了,光靠房门吹进来的那点小风晾干得等到过年,而且屋内积尘也重,小风一吹又会脏了身子。 无奈,封知平只得探出脑袋瞅瞅小院,确认无人后抱着脏衣翻上房顶,将外袍垫在身下,紧抱着腿沐浴夕阳。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院外传来脚步声,同时还有一把熟悉的大嗓门。 封知平吓了个半死,顾不上脏不脏,拿着换下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奈何来人脚步太快,刚穿上内衫院门就被人重重推开,老董大步迈入,一抬头,人定住了。 “草你个熊蛮子,说了多少次不要走着走着就停下,后面有人的知不知道!” 赵康一脚踹飞老董,捂着鼻子抬头一瞅,也愣住了,好半天才一展折扇,满脸感慨。 “日暮西山小风吹,鸟雀贪晖迟不归,老弟,好兴致啊!” 老董也回过神来,仰着头使劲咂嘴。 “啧啧啧,老弟啊老弟,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经人,今日才知原来你也是个猥琐的,竟有这等癖好,佩服,实在佩服!” “滚!” 封知平想哭,更想死。 他发誓,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自己一定先穿裤子! 第102章 避战 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封知平跳下屋顶,冲到跟前一手一个揪住衣领。 “你们要是敢说出去,我跟你们拼命!” 老董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别慌,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谁还没点小怪癖了。” 赵康摇着折扇微笑附和:“就是,大家都是男人,看见了又不丢人。再说了,人嘛,谁还没过点裸|奔的冲动,你算很好的了,只在自己院里折腾,这家伙和于大胆就不一样了,他俩可是光着屁股在女宿区走过一遭的人,那才叫一个没羞没臊。” “滚!那是意外,意外!”老董急红了脸。 封知平立马附和,嚷嚷道:“我也是意外!我是洗完澡发现没带换洗衣裳和浴巾,这才爬上房准备吹吹干,谁知你们恰巧来了,绝对的意外,绝不是怪癖!” 老董纳闷儿:“没带回房间拿就是了?” 赵康反应快,明白了点什么,意味深长的看向房门:“双儿姑娘来了吧?” 靠,人傻点能死啊! 封知平郁闷的点点头。 赵康的眼神更暧昧了,与老董对视一眼,轻笑道:“人家来了你洗澡,老弟,你不老实啊!” “卧槽,你可别瞎说,没有的事儿!” 封知平毛骨悚然。 这话要让丫头听了去,再把冷妮子勾出来,院里仨人全得死,自己可是费了老鼻子力气才把那妮子哄好的。 赵康笑了笑,没继续调侃,他见识过双丫头的厉害,更清楚封知平不是那种人,不过人家姑娘来探访这家伙却先洗澡,要说心里没点什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老董也想到了这点,搂过封知平的肩头堆起猥琐的笑脸:“老弟,加油,搞定那丫头。她可是望月峰那位的高徒,哥几个以后吃肉吃糠就全看你的了!” “你不管管?”封知平面无表情的看向赵康。 赵康嗤笑:“我又不是他爹,管得了嘛!” 老董大怒:“你再说一遍,谁是谁爹!” 赵康理都不理,摇着扇子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当然,我儿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咱们点苍山的女子论水准数望月峰最高,相貌身手涵养皆是如此。可惜望月峰男客止步,便是宗主亲临也得先通报,得韩仙子准允后才得入内。你若能入赘进去,即便是住在山下,往来也能得不少便利,咱们几个沾你的光,说不定也能有幸拜访,我可是很早就想上山一窥究竟了。” “对,小白脸说的没错!”老董大点其头,忽的感觉不对,“姓赵的,你他吗说谁是你儿子?!” 封知平极度无语,暗恨自己就不该被赵康的俊脸给迷惑,丫根本就不是个正经人! 竖着耳朵听听动静,屋内静悄悄的,丫头好像没听见。 封知平松了口气,知道说不听,赶紧强行转开话题。 “快到饭点了,你们干嘛来了,难道是来给我送饭的?”看看四只空落落的手,“饭呢?” “饭不是有人送吗?” 扇子点点屋子,赵康笑道:“人家一大早就发下话来,说某人身体不适,就不随我们吃糠咽菜了,饭菜由她来准备。” 想起那个香喷喷的食盒,封知平咽了口口水:“那你们干嘛来了?” “来通知你件事情。” 折扇一收,赵康说道:“破军阁来人传话,说杜云近日奉命外出历练,归期不定,与你的决斗得延后。” “什么奉命历练,分明就是怕了!还外门弟子呢,我呸,欺软怕硬,一群孬种!”老董满脸不屑。 封知平愕然。 消息传的有点快啊,破军阁的反应也有些过火,竟然用这种方式选择避战。 又不是分生死,大不了输一场损失点财物,至于打都不敢打嘛,外门弟子就这么怕输? “你不懂。” 知道封知平不明白,赵康解释道:“外门弟子其实跟咱们杂役差不多,虽不用干杂活,但每月也有评定考核。考核分很多个方面,根据人不同,有的侧重修为增进,有的侧重心性磨炼,有的要看某种武艺是否娴熟,凡此种种。其中,有一样是每个人都会考到的,那便是切磋,切磋的结果相当重要,毕竟习武之人修为再高武艺再好也得能学以致用才行。” “除了私下里切磋,外门弟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一次正式的比试,自己也可额外约战,每一次的结果都会记录在案,以决斗的结果最为紧要。听说修为相当的情况下,赢一次决斗相当于赢三次普通切磋,如果能以弱胜强,修为差距越大权重越高,当然,输的那一方也会很惨。你和杜云修为差距极大,却赢了一个准先天,他与你交手赢了得不了多少便宜,输了却会损失惨重,不至于被踢出外门沦为杂役,上师们择徒的推荐名单里肯定是会劣后排序的,目前来看他的输面比较大,也怪不得他会避战。” “外门弟子还能被踢出来降为杂役?”封知平瞪大眼,第一次听说。 赵康郑重点头:“当然会!习武求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点苍山不是杂名末流的小门派,收纳门人向来优中取优,我和老董这样的都只能充作杂役,只因为我们的骨龄偏大,由此可见标准之严。点苍山看的不仅是现在,还是一个人的将来,若未来不可期,即便当下再风光,也难入他们的法眼。” “然,人总有看走眼的时候,人的资质也并非一成不变,乃是根骨、悟性、心性乃至气运等等诸多因素错综而成。有些人当初看着无望,结果大器晚成,有些人当初看着拔群,结果却泯与众人,甚至比我们役徒还不如。所以外门弟子的身份并非一成不变的,如同我们杂役可以晋升成外门弟子一样,表现太差的外门弟子会降为杂役,甚至直接革出宗门,因此每一次正式的切磋外门弟子都很慎重,决斗,那更是慎之又慎,唯恐影响评审。” “内门弟子呢?”封知平问道,“表现不好的内门弟子,也会降为外门弟子或者杂役吗?” “这倒不会。” 老董笑着摆摆手,一脸唏嘘。 “内门弟子都是精挑细选一层层筛出来的,绝对是尖子里面拔尖子,天才里面挑妖怪,不是天资惊人就是某项潜力异常超群,没一个简单的,非我等凡人可比,具体的你看看你自己就知道了。” 封知平无语,心里有些得意,从一个废柴变成老董口中的妖怪,他没法不兴奋。 得意之余,郁闷感荡起心头。 本还想着拿破军阁当陪练,以杜云等人为引子挨个挑战,一边搜刮宝兵刃修炼一边靠决斗增进修为,现在才知没那么容易,人家会避战,没有正当理由自己也没法请弘武堂强迫人家出手。 看来得想想辙了,逼着他们出手,否则自己就只能按部就班的苦哈哈修炼,虽然速度也不慢,很多武者难忘项背,可跟吸取宝兵刃的灵力比起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进去说吧。”封知平侧身一引。 自个儿闷头想不如群策群力,况且下绊子泼脏水挑衅他人勾引怒火这档子事儿,自己这个“纯洁如白纸”的世子爷远比不上赵康老董这类老油条,必须好好请教一番才成。 “好来!” 老董迈步要走,赵康一把拽住他,狠狠扔了个白眼。 “走个屁,没见双儿姑娘在嘛!人家郎情妾意甜言蜜语,你插进去干嘛,不嫌酸啊?赶紧走!” “对啊!” 老董一拍手,想起尤双儿的雌威,狠狠打了个寒颤,反拉住赵康使劲往门外拽:“赶紧走赶紧走,那丫头要杀出来,咱俩绑一块儿也讨不了好!” “哎,你们别!” “你个蛮子,把我放下!” 封知平想拦,晚了一步,老董已然扛起赵康落荒而逃,隐约还听到远处传来赵康骂娘的声音。 得,就剩自个儿了,半干不干的身子穿上衣服也彻底干了,左右无事,只能回屋。 推开门,只见尤双儿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前,听到有人进来也不回头,修长的后颈和仅能看到的耳朵双双红透,连耳尖都抹上了胭脂色。 封知平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凑到跟前。 “喂,你是不是偷看我洗澡了?” 第103章 喜欢与喜欢 茶碗飞了过来,封知平接住杯子,里面的白水无可奈何,泼了一头一脸。 女孩气愤未消,茶壶又飞了过来,封知平再次接住,举手告饶:“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就这么一套茶具,您行行好,饶它们一命吧!” 尤双儿这才停手,背着身子冷哼一声,还是不肯回头。 还不消气? 封知平郁闷,自己只是开了个小玩笑,往日里傻丫头都是佯怒闹上几下就算完事儿了,今儿个怎么气性这么大? 熟不知他没一语中的但也差之不远,尤双儿没偷看他洗澡,但确实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而且还听到了很多不该听的话。 方才见他迟迟不归,女孩呆得无聊,便想推个门缝喊几声让他快点,谁知好巧不巧正赶上老董推门,封知平正在手忙脚乱的套衣服,没发现她,而她听到房顶有动静下意识的抬头一瞧,登时瞧了个齐活。 得亏她修的是《千情诀》,心性见闻不同于寻常女孩,换做其他女子,怕是当场昏过去的都有,即便如此也还是羞臊难当,吃人的心都有了。 怕人瞧见,她轻轻的掩上门,没等平复情绪,又听见仨流氓在院里胡说八道,顿时更是羞愤异常。 只不过羞和愤哪个更多一点,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封知平不知道这些,见女孩不说话,舔着脸凑到桌前。 “丫头,你给我带的什么好吃的呀?”问的是食盒,眼睛却偷瞄着女孩。 尤双儿再不敏感这种距离也早察觉了,冷不丁转过头狠狠一瞪:“粑粑!” 封知平傻眼,连连摆手:“别别别,你我熟归熟,可别这么叫我,我心慌!” 尤双儿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差点没气死。 她不好意思直接说屎,这才学了个奶腔说了个粑粑,结果这混蛋不知真傻假傻,竟然给想歪了! “我,我,我打死你!” 一个高蹦起身抡拳就打,封知平抄起食盒扭身就跑,心里暗道还是傻丫头好,每次动手都得运气至少三息,留了足够的空隙给自己逃跑。 上蹿下跳闹了片刻,封知平玩够了,主要是太饿了,便抱着食盒蹲下身任女孩捶打。 暖丫头不是冷丫头,对封知平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哪舍得真打,不轻不重的踹了几脚后便算作罢,揪住一只耳朵将人提回桌边。 “下次还敢不敢胡说了?” “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封知平举起一只手不知第多少次发誓,而后可怜兮兮的咽了口口水。 “我能吃了吗?” “不能!”尤双儿气哄哄的别开脸。 封知平大喜,一把掀开盒盖,往里一瞅,险些没哭出来。 盒子里没鱼没肉,全是糕饼,方才闹腾盘子打翻早摔成了一块块的,满盒子都是糕饼渣滓,好在盒底的糖水瓶封得严,要是也洒出来混一起,可就彻底没有食欲了。 “呀,碎了。”尤双儿满脸惋惜,“我亲手做的,很漂亮的。” “亲手做的?”封知平瞪眼,调拔高三度。 尤双儿脸一红,微微低头:“也不算亲手,我是亲眼看着我家的厨娘做的,她不是一般人,平时只给我和我师父做东西吃的。” 封知平咧嘴,这才对嘛。 一个洗衣服都能洗成麻布的家伙,会做糕饼? 鬼才信! 腹诽归腹诽,感动还是很感动的,以这妮子的身份和心气儿能做到这种程度,换谁也知足了。 “要不别吃了,我再去给你换一份吧。” 尤双儿全然忘了先前的不快,歉然伸手要拿回食盒,封知平急忙往后一躲,抓起一把渣滓塞进嘴里。 “不用,能吃,挺好...呃!” 该死,什么鬼东西! 这玩意儿闻着香,咋吃起来一股子桂花味儿,自己可是最讨厌桂花味的食物了,厌恶程度仅次于香菇! “怎么,不好吃吗?”尤双儿发觉不对,目露忧急。 封知平很想说是,可看着女孩的眼睛,想想人家千里迢迢把东西从望月峰带过来,到这里糕饼甚至还有余温,其心可鉴,一个“是”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吃。”忍着恶心,封知平露出大大的笑脸,“很好吃,不愧是你家的御用大厨,比我们伙房擤着鼻涕做饭的家伙们厉害多了!来,你也尝尝!” “咦,好恶心!” 尤双儿一脸嫌弃的使劲摇头,努力打消脑海中的画面,而后兴致勃勃的将食盒推了回去,又将底层的糖水瓶拿了出来。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来,尝尝这个,很好喝的哦!” 心感不妙,但还是得喝,封知平心惊胆战的拔开瓶塞,也不用碗,对着瓶嘴直接灌了一口。 浓浓的桂花香泌在口中,胃直抽抽,咬牙忍着恶心差点没把瓶口咬碎了,好在是没吐出来。 “好喝吧?”尤双儿笑眯了眼,“迷龙山时我就知道你口味跟我一样,也喜欢桂花味的东西,所以我特地请厨娘做了桂花饼,还偷偷拿了点师父的桂花香露。这香露可是大补的灵物,不但能提升少许修为,经常饮用还能祛除体内的杂质,净化元力,多少人做梦都想喝上几口呢,便宜你了!” 便宜? 你还是杀了我吧! 封知平欲哭无泪。 想当初迷龙山里,那桂花糖是傻丫头硬塞进自己嘴里的,碍于面子自己没法说不,也不敢说,只能说好,谁知傻丫头竟给误会了。 现在可好,一顿桂花席下来,这是要活活玩死自己啊! 尤其这香露,它提升修为的效用对自己根本无用,祛除体内杂质的效果暂时还未发现,不过净化元力应该也是无用的,封知平还没见过比自己的元力丝线更精纯的元力了,喝它就是找罪受,没有多大好处。 “怎么不吃了?” 见封知平住嘴,尤双儿纳闷儿,转念一想目露恍然。 “别害怕,桂花香露外面千金难求,我师父那里可存了着实不少,拿个一瓶两瓶的她根本看不出来,就算发现了也没关系,有我顶着,她不会找你麻烦的!” 说着豪气的拍拍胸脯,封知平下意识的垂了下眼又赶紧上翻,愣是没敢多瞧,生怕将某女给勾出来。 见封知平还是不吃,尤双儿气恼,拿起一块糕饼硬塞过去。 “张嘴,给我吃,要不我生气了!” 封知平大翻白眼,感觉像是在喂猪,赶忙张嘴接下,无意中舔了一下掌心,心里突的一荡。 尤双儿也是一般,闪电缩手,俏脸通红的转开头,手放在桌下悄悄磨蹭大腿。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两人各怀心思,一个忘了味道低头猛吃,一个别开脸好似对房梁生了浓厚的兴趣。 直到食盒渐尽,渣都没得捡时,封知平才不得不抬起头,暗骂自己丢人。 自己可是泉州城有名的公子哥,算不得花丛老手,但也是柳巷常客,自打十一岁那年大哥封知礼带自己开了次眼,回家羞臊了三天之后,自己还从来没这么怂过。 这是怎么了? 不就一个小丫头片子嘛,不就不小心舔了人家掌心一下嘛,有什么可尴尬的? 反正自己本来也是喜欢她的,呃,喜欢... 封知平一怔,反复咀嚼这两个字,一时间竟是痴了。 记得小时候自己问过娘亲一次,为何年龄相差那么多,家世和自身的条件也不差,明明有大把的良人可选,为何娘亲还是会嫁给父亲,难道仅仅是为了侯爵夫人这个头衔吗? 盛樰当时面带微笑,没多说,只回答了两个字——喜欢。 因为喜欢才嫁了,因为喜欢才不顾外人的白眼,义无反顾的嫁给了年长自己近二十岁的封莫修,哪怕封莫修修为精湛保养得极好,至今仍如三十岁左右的壮年小伙一般,可年龄就是不合适,辈分也很不合适。 最重要的是,封莫修有个致命伤——他未娶正妻便先纳了妾,而且还是俩,并且两位姨娘都诞下子嗣,还全都是男孩。 正是这个致命伤才使得他明明贵为侯爵,最有希望继承果闻大师的衣钵成为天元第一剑客,却无多少身份匹配的豪门闺女肯嫁。 这不仅是未来嫡庶承爵的问题,更是面子问题。 对名门望族来说,什么赤剑候,什么天元第一剑,比起自家的宝贝闺女和家族荣耀,那都是狗屁。 盛樰嫁了,作为盛家当代家主的嫡长孙女,不顾家人反对和外人的冷嘲热讽,义无反顾的嫁了,要知道封莫修当年可是跟她太爷爷称兄道弟的,论辈分那可是实打实的太爷爷辈儿,她爷爷见他都得恭称声叔伯,为此两家人差点闹翻,封莫修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抚下来。 封知平问母亲时才九岁,还小,没想太多,只当娘亲说的喜欢是他喜欢习武和吴东做的小玩意儿的那种喜欢。 如今回想当初,重新细品二字,才蓦然发觉相同的两个字代表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思,一个只是喜爱,而另一个,是魂牵。 想通这一点,封知平猛地抬头。 女孩被他惊了一下,稍稍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目露疑惑。 “我...” 余下三字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心里翻江倒海百般滋味,最终化为一滩苦水。 不能说。 双儿是好女孩,贵为韩仙子爱徒,地位尊崇,根本不是花街柳巷那些妖娆可以比的,必须认真对待。 而自己尚有婚约在身,没搞定詹家人之前,打死也不能说,说出来就是不负责,是作孽,且不说她知道了会作何反应,若是让她师父知道了,自己就等着上点苍峰巅当冰雕吧。 所以,打死也不能说! 第104章 吃醋 “你什么?”尤双儿纳闷儿,感觉此时的大坏蛋好生古怪,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的表情。 默默咽下苦水,封知平堆起惫赖的笑脸:“我是想说我吃完了,但没吃饱,下次送饭别照你的量来,按这次的量加三倍还差不多。另外,我是吃肉的,不是采蜜的,咱能不能别光整些花儿啊草啊的甜饼过来,弄俩蹄髈不好吗?” 尤双儿绝倒:“你是猪吗?这一盒我最少得吃三顿,你竟然说没吃饱!” 封知平撇嘴:“习武之人饭量大...” “我也习武,而且还比你厉害!” “可我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不都是人?张师兄梅师兄跟你差不多大,你能吃他们仨!” “张师兄,梅师兄,什么家伙?”封知平警惕的瞪起了眼。 尤双儿一怔,笑了起来,故意用慢悠悠的语调说道:“恭敬点,人家很厉害的,是小苍山陈柏杉陈长老的高徒,不到二十岁就修出了灵识,要不了多久就会正式晋为先天境弟子,到时你我都得管他们叫师叔了。” 封知平哪在乎这个,紧抓重点:“小苍山的内门弟子?你不是在望月峰就是来我这呆着,怎么认识他们的?” 尤双儿笑得更欢了,冷不丁问道:“大坏蛋,你是不是吃醋了?” 靠,这是冷丫头吧,傻丫头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封知平肝儿都颤了,脸上不动声色,挑挑眉梢嗤笑道:“吃醋?笑话!少爷我十一岁开蒙,浪迹江湖虽只四五载,但也闯出了一番不小的名声,人称夺魁急先锋,花间小白龙,什么阵仗没见过,吃醋?这俩字儿我都不知道咋写!” 说完就后悔了,一时情急胡言乱语,奶奶的,竟把老底儿给抖了出来。 “十一岁才启蒙,这么晚?” 尤双儿一时没懂,但略一琢磨便明白过来,气得俏脸通红,狠狠啐了一口。 “呸,不知羞耻,这些话也能乱说!十一岁,妈呀,十一岁,看不出来啊,原来冯少侠的生活如此‘多姿多彩’,也不像您自个儿说的那么苦嘛!我看您别叫冯不平了,改名叫冯场醉算了,哼!” 甩了个大白眼,尤双儿起身要走,封知平赶紧拦住。 “别,我开玩笑的,我哪有那本事啊!你看看我的眼睛,多单纯,像是那种人吗?这些话我都是跟老董他们学的,刚才就顺嘴那么一吣,你可千万别当真!” 尤双儿斜眼:“真的?” 封知平用力点头:“真的!比我是男的你是女的还真!” 尤双儿微笑,在封知平稍稍放心时转为冷笑:“你是不是真当我傻?” 封知平傻眼,傻丫头今儿怎么这么难搞,莫非真的是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冷的那个? 重新落座,尤双儿噘着嘴说道:“我算是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原来是被这些事给气的。你也是,这些事本也不算什么,你自个儿闷头乐没人管你,非得说出来招人讨厌,你说你是不是傻?” 呃,傻丫头说我傻? 封知平暗暗苦笑,提心吊胆的问道:“不算什么?这个,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你一点都不生气?” 斜了一眼,尤双儿淡声道:“生气?为什么生气?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我有何关系?” 是啊,有关系吗? 自己跟她只是朋友,关系没挑明,人家态度不明,说不定只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呢,自己做什么关她何事。 可是,为什么不生气呢? 莫非自己真是一厢情愿,人家压根儿就没那份心思,只拿自己当普通朋友,半点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想到这儿,世子爷忽然伤感起来,从小到大一直精力饱满的他第一次觉得意兴阑珊,颓然坐下,趴在桌上闷闷的不说话。 瞧见他的模样,尤双儿嘴角一翘,忍着笑意淡声道:“当然了,那是以前,以前咱俩又不认识,现在认识了,还成了很好的朋友,这些事我就必须得好好说说你。男人嘛,天性风流,想要你们洁身自好还不如盼着猪能上树。然风流可以,但要懂得适可而止,不懂分寸,风流可就变作了下流,外人当你面不说,别后定会嘲笑你,今后也别想好人家的姑娘会嫁你。但凡正经人,哪怕只是个不识字的乡村野夫,也没人愿意把自己的心肝肉嫁给一个不正经的人,你可明白?” “是。” 封知平下意识的点点头,旋即愕然抬头。 “你,你说教我?你个丫头片子竟然说教我?你才多大,什么风流下流的,你哪听来的这些?”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尤双儿哼笑,淡声道:“别忘了我是修习《千情诀》的,我师父还是千绝武神韩凤雪,我知道的东西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年纪小怎么了,真当我是普通人家只会拈针绣花的傻姑娘啊?” 封知平立马闭嘴,仔细盯着尤双儿的眼睛,总感觉眼前这个丫头不像是暖的那个,更像是冷的那个。 尤双儿肚里偷笑,她确实是本尊无疑,只不过这些话也确实不是她说的,而是另一个自己教的,源自她师父之口,她当时没怎么往心里去,另一她却记在了心里。 方才想走又不舍得走,踌躇间另一个自己支招,一番话说完果然奏效,不但顺利的留了下来,还顺带狠狠的镇了封知平一把,吓得他连话都不敢多说半句。 要知道这家伙以前在自己面前可是很没遮拦的,她是又欢喜又着恼,这下好了,只剩欢喜了,看他以后还敢欺负自己! 沉默的功夫,封知平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很可能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丫头可能对自己也有意思,要不怎么会说“那是以前”这种话呢? 吗的,就说嘛,自己可是泉州城里最靓的仔,哪怕落魄了,自己又怎么可能吸引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何况自己还这么喜欢她,虽然暂时不能挑明,但言谈举止间表达心思还是蛮明了的,要是对自己没意思,她能忍到现在,还巴巴上门又是探病又是送吃食的? 真没意思,她早就躲了,或者更干脆,直接请她师父砍死自己! 封知平精神大振,猛的直起身,指天发誓:“我保证,谨遵女侠教诲,今后逢场只听曲儿,不作戏,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外门就轰隆一声巨响,方才还晴朗的晚空突然乌云汇聚,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两人都吓了一跳,封知平魂飞魄散差点没跳上房顶,稍稍冷静后几步冲到窗前指天怒骂。 “草泥马的贼老天,少爷好不容易说句实话,你他吗打个屁雷,吃饱了撑的啊!” 尤双儿赶紧拦住:“别乱说话,这雨是付山主招来的,小心他听见了一记天雷劈死你!” 封知平一怔:“付山主?琼泽武神付锐安?他闲着没事儿招雨干什么,显摆他的青天剑有多厉害啊?” 使劲揪住耳朵扭了个圈,尤双儿急声道:“都说了别乱说话,雨水所覆之处便是他的剑场,风吹草动皆明于心,若是着恼有你好果子吃!” 封知平这才想起自己讥讽的是点苍山九大武神之一,小脸煞白,赶紧关窗,讪讪的缩了缩脑袋。 “付山主是好人,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计较的。” 嘴上讨好着,身子却往尤双儿身边靠,不是为了揩油,是怕付武神真着恼了,有尤双儿顶着也能宽容一二。 尤双儿明白他的心思,白了一眼说:“付山主自然不会跟你这种小人一般见识,他唤雨也不是为了显摆,他没那么无聊,他是为了点苍山周遭十里八乡的旱情。” “最近天气炎热,一直未曾下雨,咱们点苍山水源丰沛还好些,可周遭乡镇有不少都闹了旱灾,好多庄稼地都旱裂了。眼见庄稼不活,乡民们便求到了咱们门上,付山主向来心慈,又是苦出身,最体恤民间疾苦,得知此事后当即决定亲自出手,每个一段时间便唤雨一次缓解旱情,好多百姓都拿他当神仙供着,功德牌就不知立了多少。你可记着,这些话以后切莫乱说,让人听见了别说打死,单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三五个来回还有剩余!” 封知平赶紧应是,问道:“咱们点苍山连这些事也管啊,这些不是朝廷该操心的事吗?” “没错,是该朝廷管,可身为天元一员,又是朝廷认可的名门正派,我点苍山既已知晓岂能坐视不理?往小里说,你我同为武者,便是江湖儿女,既为江湖儿女,自当侠肝义胆,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苦,怎能独善其身,坐视百姓遭旱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往大里说,百姓兴则国兴,国兴则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各门各派才能繁荣发展,否则天下人都为一口吃食而你争我夺,甚至易子而食,又哪有心思和力气习武求道,共寻天途?” 尤双儿义正言辞,封知平瞠目结舌。 这些道理他都懂,只是没想到会从这丫头嘴里说出来,原来小小年纪的她,一颗看上去憨傻懵懂的小心思里竟也藏着这等忧国忧民的大义之情,实在叫人吃惊。 封知平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女孩,她比自己以为的更特别,有思想,有正义感,也比自己更懂得什么是侠,什么是义。 江湖儿女。 封知平默默咀嚼,笑了。 江湖多纷争,可江湖也多情义,好勇斗狠刀光剑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是最耀眼最引人也最骇人的部分,可真正的江湖远不止这些。 江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邃,还要广阔。 第105章 心酸 “闭关”小半个月,伤总算好了。 其实本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拜冷双儿所赐伤的实在不是位置,脸上的淤青没消尽前他根本不敢出门,怕丢人。 如今淤青总算褪了,他迫不及待的跑出家门,闷在院子里这么久他早就厌烦了,甭管认识不认识逢人就打招呼。 近半个月没露面,熟人见面自是一番热络,生人也微笑回应,可不知怎的,每个人瞧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似乎在忍着笑。 封知平纳闷儿,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直到找到周夏冬时他才明白怎么回事。 “嗯,不错,没破相,感觉还比以前更俊了。”周夏冬忍俊不禁。 封知平惊问:“什么破相,你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 “赵康,老董,你们两个王八蛋!”封知平顿时反应过来,咬牙切齿。 这段日自己的吃食全由尤双儿负责,见过自己面的除了她,就只有赵康和老董。 这俩货也是蔫儿坏,当日见自己鼻青脸肿竟问都不问,搞得自己都忘了这茬,可转头两人就把事儿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各种的添油加醋,于是乎冯某某“图谋不轨”被某位姑娘打成猪头的事成了近些日子的趣谈。 现如今,全鹭湖估计没剩几个不知道的,茶余饭后谈的最多的就是这个,男的争前恐后的讨论究竟怎么个“图谋不轨”法,女的没那么直接,关起门来密聊究竟是哪位姑娘被看上了,竟能把这位大胜驴脸张的风云人物打成这般模样。 怪不得这些人烂嚼舌头,实在是点苍山的日子太过平淡,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封知平这样花样百出日日精彩,绝大部分人都循规蹈矩唯恐犯了门规戒律,每日除了做活就是修炼。 封知平很想解释,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能说服周夏冬相信自己,可其他人呢? 总不能逢人就解释一遍吧? 人家也得信呐! 而且解释多了也不好,反倒显得自己欲盖弥彰,加深他们的误解,还不如不说。 何况俩货的话也并非全错,自己确实心思不纯了一小下,挨揍也是理所应当,只是这俩货也太大舌头了,屁大点事问一嘴解释清楚不就得了,非得闹得满城风雨,人人妄加揣测嘛! 无聊! 绝对闲得蛋疼! “他们人呢?”封知平磨刀霍霍。 “小苍山有位长老近日开门纳徒,他们几个都去小苍山应试了。”周夏冬笑道,想起一事,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一封信函,“喏,这个给你。” “战书?”封知平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打开。 周夏冬失笑,抬手点着他说:“你啊你,想架打想疯了是吧?这不是战书,而是那位收徒的赵长老门下传来的,邀你前去一叙,我估计八成是看上你了,想收你为徒。” 一听这话,封知平看都不看,直接把信扔了。 开玩笑,自己已经被老几个老鬼盯上了,再搀合进来一个,烦也得烦死。 “哎呀,别扔,这可是荣耀,你可知多少人想这封书信都想破天了!就算不去你也别扔啊,拿回去收好!” 周夏冬捡起信小心抹平,塞回封知平手里。 封知平无奈,只得收下,想想自己确实有点过分。 诚如周夏冬所言,这种提前考教内定弟子的书信对整个外山来说都相当珍贵,尤其杂役,多少年都未必接得到一封。 左右无事,索性拆来看看,打开一瞧封知平一怔。 信确实是小苍山传来的,但并非出自那位赵长老,而是他的弟子郑良。 原来郑良前段日子外出历练,这几日方归,恰逢恩师赵北安久静思动想收新徒,第一时间想到了与自己易换丹药的封知平,特讨来一个机会送了过来。 郑良对封知平观感极好,封知平对他也是一般,见这么久没见他竟还能记挂着自己为自己争来这种机缘,虽不需要,但也着实感动。 “这上面的名字能改吗?”封知平瞅着自己的名字。 周夏冬愣了愣,猜到想法,一脸无语:“你不去就算了,竟还想冒名顶替?” “太浪费了嘛!”封知平捏着手指在名字上来回比划,研究着改成谁的名字、怎么改才能不着痕迹。 “别想了,人家请的是你,又不傻,换个名字岂能认不出来?” 封知平也就是说说,心里很清楚这法子没戏,无奈的耸耸肩,将信窝巴窝巴塞进了怀里。 “冬哥,这次你怎么没跟着去?” “小苍山太远,最近事又多,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去了也没戏,就没必要跑一趟了。” 周夏冬说的轻松,封知平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黯然。 早就听赵康他们说过,周夏冬的情况跟老董很相似,都是底子出了问题才沦为役徒,而且比老董还要可惜。 老董是瞎子摸黑自个琢磨着练功练出了岔子而暗伤难愈,周夏冬比他幸运,有人指点,而且关怀备至,可惜吃错了药坏了骨龄。 这事说起来就让人唏嘘,他的启蒙恩师视他为己出,对他疼爱有加,可惜那人不通药理,为了助他通过点苍山的考核,几乎散尽家财,费尽周折为他弄来了一枚提升修为的灵丹。 他师父一心为徒儿好,却不知自己遭奸人诓骗,对方卖给他丹药时只说好处,真正的底细半句没提。 那丹药是能提升修为,却非补药,而是味虎狼药,反噬相当厉害。药力提升的修为只有些许,其余全靠榨取武者的潜力强行拔升,服用者多为资质有限此生进步无望之人,靠这方药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以便找个好门户谋个更好点的差事颐养天年。 周夏冬原本上好的资质,潜力不俗,入不了内门做个外门弟子绰绰有余,结果就因为这颗小小的药丸断送了前程,服后修为突飞猛进,可骨龄也随之加速衰老,拜山时年仅十六岁,骨龄却已长到了二十五六,着实让人惋惜。 最让人感慨的是他的孝顺,知道真相的他不但没有半分怨怼,而且一直隐瞒,他的启蒙恩师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爱徒究竟为何被刷为杂役,只当是点苍山门槛太高,每次周夏冬返家前去探望时都忍不住牢骚几句,说点苍山的人都眼瞎不识货,让自己的宝贝徒儿明珠蒙尘。 封知平很喜欢周夏冬,甚至可以说是尊敬,他感觉周夏冬身上有很多地方像极了自己的大哥,都是那般的沉稳老练宠辱不惊,关心手下的兄弟又不失威严,为了兄弟们低得下头扛得起事,要知道自己这些人和他可是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他能做到这种程度,其性可见。 此时周夏冬黯然,他也禁不住心酸,世上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遭人暗算坏了根基的苦楚。 老董的暗伤还有痊愈的希望,周夏冬的情况却似极了以前的自己,骨龄老化无药可医,除非得神仙相助逆转时光,或者服一枚剑种那样能让人洗精伐髓重塑新生的神物,否则永远不可能治愈。 周夏冬看他脸色便知心事,洒脱的摆摆手:“别这样,又不是什么大事,能进点苍山已是幸运,只要能在这里好好修炼多学本事,什么身份并不重要。现在这样也挺好,轻松,没压力,还能结识一帮你们这样的好兄弟,我真觉着挺满足的。你想想,要是当初成了外门弟子,我还上哪认识你去?说不定你强闯破军阁那日,我也成了你的对头,如今势成水火了呢。” 封知平吸了吸鼻子,忍着心酸强笑道:“也是,你可不一定打得过我!” 周夏冬佯怒:“臭小子,赢了驴脸张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不服咱俩出去比划比划,你要是输了就答应我一件事!” 封知平险些顺口应下,不论输赢他都愿意为东哥办事,可仔细一想有些不对,东哥的眼神怎么有些怪呢? “谁拜托你的?方管事,马师叔,还是吴老鬼亲自找你说项?” 周夏冬暴汗。 点苍山敢张口闭口吴老鬼的,整个外山也就眼前这小子了,而且他太机灵了,自己啥都还没说呢就被他猜到了话底。 “不是吴长老,是破军阁的苟安新,他想问问你如何才肯善了。” 封知平纳闷儿:“善了?我跟他又不认识,善了什么,谁啊他?” 第106章 坏了 “苟安新,破军阁首席弟子,人称破军阁的大师兄,那日还与你对峙来着,你忘了?” “对峙?” 回想当日,依稀记得杜云身边确实有个眉眼阴鹜的家伙来着,他好像还自报过姓名,只是自己当时的注意力都在杜云和几个老鬼身上,没在意听,记不得是不是叫苟安新。 “嗯,好像有点印象。怎么,他想帮杜云出头,找你来说和?” 周夏冬点点头。 “行啊。”封知平翘起二郎腿,“说说看,他开什么价?” “五颗虎阳丹。”周夏冬说道,从桌下摸出一个盒子推到面前,似是一早准备好的。 “多少?”封知平一瞪眼,看都不看盒子。 周夏冬略一犹豫:“嗯,是少了点,也不是不可以加,再加三颗你看如何?” “等等,你先等等。” 放下腿直起腰,封知平皱眉盯着周夏冬:“冬哥,咱们认识的日子也不短了,你认我这个兄弟就别瞒我,这个价是他开的还是你开的?” “自然是他开的。”周夏冬立刻说道。 封知平没做声,凝视了片刻后才缓声道:“如果是他开的,为何你会临时加价?” 周夏冬面露尴尬:“这个,是我动了...” 封知平直接打断:“别跟我说是你动了心思贪墨下来的,这事儿驴脸张能干出来,冬哥你绝对不会!” 没想到封知平对自己这般信任,周夏冬眼神微闪,动了动嘴唇,但什么也没说,沉默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封知平沉声问道,深知此事绝没那么简单。 周夏冬为人如何就算他不清楚,别人也清楚得很,但凡提及冬哥人品的整个桥东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杂役班头的工钱可不低,以他的资历每月少说二十几两银子,可他却是桥东杂役中最穷的一个,只因他的钱大部分都散了出去,每月只留少许茶酒钱傍身。 他仗义疏财,时常接济贫苦的兄弟,每月都自掏腰包请兄弟们吃上几顿好的,碰到回家探亲手头不宽裕的兄弟还主动相帮,备钱备物,帮其撑足场面。 偶尔遇到手下的弟兄犯事,他还出钱出力,用自己的钱上下打点关系,只求犯事的弟兄能少受点苦,不要对点苍山、对将来失去信心。 这种人会贪墨区区三颗虎阳丹? 怎么可能! 不但不可能,这几颗丹药或许都不是苟安新给的,而是周夏冬自己出的,只不知两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冬哥竟宁肯自己出血也想把破军阁的事了解。 周夏冬还是沉默,封知平也不着急,默不作声的陪着他坐。 大约一炷香后,周夏冬才叹了口气。 “不平,你这边真的没得商量吗?就当是帮我个忙,放过杜云吧。” “我可以帮你,但我要知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没有你为什么让我放过他,而且还自己掏钱买平安?” “......” 又是一阵沉默,周夏冬紧抿着嘴,暗暗苦笑。 换个人,这事儿根本就不会这么麻烦,可封知平跟赵康一样,精似鬼智比妖,闻弦知雅意,一个不慎就容易被瞧破马脚。 自己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就被他一连推敲出这许多,如果说刚开始还有可能劝和,现在,难! “是不是那个姓苟的狗东西威胁你了?”封知平冷不丁问道。 周夏冬抬了抬眼皮,心底苦笑更浓。 “我明白了。” 封知平点点头,站起身。 周夏冬心感不妙,赶紧拉住他按回座位。 “别冲动,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松松手,收了东西,放那姓杜的一马,不行吗?” “不行!”封知平断然拒绝,“冬哥,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他们若真有心求和,大家坐下来摆明车马好好谈谈,又不是没得商量。可他们竟敢威胁你,这事儿你能忍,我不能忍!” “有什么不能忍的,大家都是同门...” “错!咱们是杂役,他们是外门弟子,咱们跟他们不是同门!” “你也知道他们是外门弟子,咱们做杂役的就别跟他们掰腕子了,没好处。” “我不怕!” “可是我怕!”周夏冬厉声说道。 封知平呆住了,从没想过自己尊敬的冬哥竟会如此懦弱。 周夏冬深深一叹,面露苦笑。 “老弟,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苟安新是威胁我了,若只是威胁我,我自不会怕,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不在这里呆了便是,可他拿的是老董、赵康、马六他们几个的前途要挟。上次五月崖,他们就险些害了小昊,还好小昊机警才只受了点轻伤,可试炼已经毁了,第一轮便被刷下。这还只是警告,如果我没办法说服你,他便会着人针对老董他们,每次收徒之试都横加阻挠,今后莫说内门,便是外门弟子都晋不得,说不好还会伤了性命的!” 拳骨攥得咯咯作响,封知平咬牙切齿,怒火升腾。 难怪以周夏冬的傲气,竟会放下自尊做这种事,原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 “为什么不上报律宗堂?” “口头威胁,又不是实际行动,他们随便解释成气话或者玩笑,律宗堂也没办法。试炼更不用说了,本就坎坷,有些测试还要签生死状,死一两个人没人会管,说不定还会直接当做历练的一环。” “破军阁呢?那个姓康的通传不是自诩公正吗,报给他知晓,他也不管?” “苟安新是破军阁的首席弟子,我们几个则是鹭湖区的役徒,论修为论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你以为破军阁的通传会帮谁说话?最多敲打两句便作罢了,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 封知平吊起眉梢:“你的意思,咱们就没治他们的办法啦,只能善了?” 周夏冬没说话,将盒子又往前推了推。 憋屈! 从未有过的憋屈! 为自己,更为周夏冬。 封知平猜到了苟安新的心思,那货定是没打听清楚自己的根底,只打听出一小部分,这才肆无忌惮的想出这么个办法,假周夏冬之手来说项。 倘若自己同意,那杜云就安全了,他作为杜云的靠山、破军阁的首席,一力解决此事功劳最大,师弟师妹们交口称赞,履历上也少不了精彩的一笔。 倘若自己不同意,他也没什么损失,正如周夏冬所言,私下里的口头威胁根本构不成证据,真要闹开,他甚至可以死不承认自己说过这话,反咬一口说周夏冬攀蔑。 这还不是最恶心的,最恶心的是自己必须得答应,除非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自私鬼,否则一旦赵康老董他们出点什么事,自己定然悔恨一辈子。 即便没事,只需屡屡受挫不得晋升,自己也会觉得愧对,老董他们若是知道真相,心里还可能会扎进一根刺,短时间内或许没什么,日子长了难保不会积出怨怼,届时兄弟阋墙,彼此间的感情可就完了 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善了? 封知平左思右想,忽然发觉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解决——答应吴老鬼,拜其为师,有自己关照着,借姓苟的三百个胆子也不敢动这些人分毫。 难道这才是苟安新的目的,他其实是吴老鬼暗中指派来的? 琢磨了半天,封知平按着桌边站起身。 “冬哥,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来解决,也别告诉他们几个,等他们回来找个由头让他们少外出,待我解决掉姓苟的之后再言其他。” 听封知平语气不善,周夏冬一惊:“你想做什么?不平,冷静点,你可千万别乱来!点苍山门规森严,你若伤人性命,就算上面的大人们再喜欢,他们也保不住你!” “放心,我有分寸,我没想伤人性命,我只是有样学样,一报还一报罢了。” 微微一笑,封知平闪身冲出屋子。 周夏冬慢了一步,追出去时封知平已跃墙而出,门都不走。 “坏了坏了!” 周夏冬心中大急,火急火燎的跑到封知平的小院,院门上锁,直接翻墙而入,拽开屋门的门锁进去一瞅,两把人级上品宝剑连同赢来的几十柄人级中品兵刃全都消失不见。 “糟了糟了!该死,就不该告诉这小子真相,这下麻烦了!” 周夏冬急得直跺脚,左右找不到封知平,一想去处,估摸着九成九是直奔破军阁,欲动身前往,转念一想,又改道去找方管事,准备与其一同去律宗堂请人。 胡老和王明达二位大执法都很看重封知平,还有吴本山的大弟子马尚顽,有这些人出面,就算劝不住,绑也能把人绑回来。 第107章 带你玩 望月峰下,人来人往,女多男少,一眼望去女子十之七八。 望月峰的山门处,几个值守的女弟子聊兴正浓,看似松懈,实则警惕,每逢眼生的人路过都会用余光扫上一眼,判明威胁后才不着痕迹的将手挪离腰间。 生人靠近的很少,望月峰的规矩大家都知道,很少有人吃饱了撑的来这里触霉头。 可今天不然,一个少年背着个大大的包袱,叮当作响的直奔山门处。 值守的女修住下嘴,齐齐转头,或好奇或警惕的看向少年。 待少年走近,一个看起来年纪最长的女修越众而出。 “止步,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少年抬头,堆起爽朗的微笑:“我叫冯不平,鹭湖桥东杂役,来这里找个人。” “杂役?” 与几个姐妹对视一眼,女子皱眉,没赶人,按着规矩问道:“你找谁,所为何事,可有拜帖需要呈递?” “拜帖没有,但我有这个,你看能让我进吗?”少年摸出一个牌子双手递上。 女子接过一瞧,不由一愣,再看少年分外古怪。 “这徽记,你是主峰吴本山吴长老座下?可你若是他的弟子,为何牌子用的却是外门弟子的腰牌?” “呃,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吴老...先生的徒弟,但这牌子确实是他给我的,说是拿着它可以行走外山九阁无阻,还可以拜访点苍七脉。” 女子更奇怪了,要不是确定牌子的材质和纹路都做不得假,她真的怀疑眼前这个叫冯不平的少年是个骗子,自己刻了个牌子企图蒙混过关。 奇怪虽奇怪,人至少证明了不是歹人,而且少年面容俊俏笑容爽朗,让人一眼便生亲近,戒备不由放下了几分。 “你这牌子是可以拜访七山,但我望月峰的规矩不同,未得邀请不许进山。你可以将你要找的人告诉我,我代你通传,由她作保请示上层长老,得准允后便可带你入山。” “这样啊。”封知平点点头,微笑道,“那麻烦姐姐您帮我通传一声,我要找尤双儿,你告诉她我来了,让她下来找我。” “尤双儿?” 女子回忆良久都没想起同门里有这么个人,皱眉道:“你确定是叫尤双儿?” 封知平纳闷儿:“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我跟双儿可熟了,还能叫错名字不成?” “你稍等。” 嘱咐一句,女子回过身跟姐妹们询问了几句,几女都不知道尤双儿是谁,女子为难的转过头。 “抱歉,我真不记得望月峰有这么个人,要不你换个人,你还认识其他人吗?” 靠,什么情况,双丫头那么牛逼的身份,这些人竟然不知道?! 封知平无语,想了想说:“那就劳烦禀告周畅周师姐一声吧,他也认识我,麻烦请他转告双儿我有事找她,很急,谢谢姐姐了。” “周师叔?!” 女子一惊,其余几女亦然,几双明眸齐刷刷的上下打量封知平,暗道难道自己看走眼了,眼前这位根本不是杂役,而是某山的先天境师叔? “冯师叔,您稍等,我去去就来!” 女子抱拳一礼,飞身跑上山去。 封知平给叫蒙了,暗道自己啥时候成师叔了,望月峰的姑娘们都这么客气吗,不是叫爸爸就是喊叔? 一炷香后,女子返回,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女子,高的是周畅,矮的满脸惊喜,不是双儿是谁? “见过师叔,小师妹!” 值守的女修齐齐行礼,暗暗惊骇少年的身份不同寻常,不但认识周师叔,竟还认识小师妹,最无奈的是,她们时至今日才知道小师妹原来叫尤双儿,此前她们不是没打探过,只是知情者都缄口不言,只让她们知晓神秘的小师妹相貌如何便可。 “见过周师姐。”封知平拱手行礼,“劳烦师姐走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实在是你们望月峰太古怪,这些人竟没一个知道双丫头是谁的。” 周畅淡淡的扫了一眼,值守女修们立刻自觉退远,周长这才微笑开口。 “见谅,不是我们故作神秘,实则是尊主疼煞小师妹至极,生怕她受半点损害,所以关于她的信息上上下下封的很紧。这些守山门的师侄们都是新进的,身份和资历都不够,自然没资格知晓。” 封知平愕然转头:“我去,丫头啊,原来你这么金贵!早知如此,我就拿你的底细去卖钱了,这下可好,平白少了一笔进账。” 尤双儿背着手,笑嘻嘻的说:“你不怕被我师父再冻一次,你大可以四处宣扬。” 封知平狠狠打了个寒颤,赶紧摇头。 那次不知不觉被冻上层龟壳的感觉,他打死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还有,你以后不能叫周师姐为师姐了!” 尤双儿搂住周畅的臂弯,骄傲的昂着小脸:“周师姐已经是先天境弟子了,你还不是先天,又是杂役,得叫她周师叔或者周上师才对!” 封知平无语:“你怎么不叫?” 尤双儿笑开了花:“因为师姐不让我叫啊!对不对,师姐?” 周畅哪能说不,微笑点头,摸摸尤双儿的头顶解释道:“双儿是尊上的亲传弟子,外面也就罢了,望月峰内她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小师妹,等将来修至先天境,她就是所有后天境门人的小师叔。” “为什么总要加个小字!”尤双儿大为不满。 周畅失笑:“因为你就是小啊,等大了,我们自然就不这么叫了。” “我哪里小了,好多新进的比我还小呢,香兰那丫头才十岁,竟然叫我小师姐,我不愿意!” 二女笑闹一团,浑然忘了旁边还有个人。 封知平尴尬万分,偷偷瞥了眼女孩的胸膛,暗道确实小嘛,又没叫错。 “喂,你那什么眼神,又想挨揍了是不是?”尤双儿敏感察觉,威胁的挥舞着拳头。 封知平无语,冷丫头竟然把事儿给她说了,奶奶的,还以为那妮子口风紧,感情也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 放下拳头,尤双儿娇俏的问道:“大坏蛋,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了?是不是想,咳,想我带给你的桂花酥了?” 一时不慎差点说错话,尤双儿心噗噗直跳。 周畅哪能听不出来,眉梢微微一挑,笑脸不改佯装没听出来。 听到桂花酥,封知平差点没吐了,回想前几日当蜜蜂的日子他就想哭。 打着有助于养伤的名号,臭丫头顿顿给他带各种花香味的糕饼和甜水,讲真,都是好东西,就是没半点荤腥,封知平最讨厌花香气的食物,实在受用不起。 用不起也得用,为了让丫头开心,他每次都吃个精光,小半个月下来他感觉自己的体味都带上点花香了。 还好伤的不重,主要是淤青,否则再来上一段时间,他的诨号非得扭曲成“花神”或者“花美男”不可,听着就像没骨头的小白脸。 怕丫头深谈,再把隔夜饭勾出来,他赶紧转开话题微笑道:“非也非也,今日来此,我是想邀你踏青的。” “踏青?”尤双儿愣了愣,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起来。 周畅可没那么好哄,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封知平的背后:“踏青还带这么多兵刃,冯不平,你是见天好,准备找个风水宝地拿出来晒晒吗?” 封知平早有说辞,也不尴尬,拍拍背后笑道:“江湖儿女嘛,出门在外不带点家伙防身怎么能行?再说了,我好不容易赢来这么一堆宝贝,搁房里自个儿欣赏多无聊,当时得拿出来显摆显摆才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周畅哑然失笑:“你倒是好兴致,拿这么多也不嫌麻烦,小心遇上歹人抢了去,到时可没地儿哭去。” 封知平一摆手:“师姐此言差矣,这里可是点苍山,安全得很,哪来的歹人?即便真有我也不怕,有双儿这位高手高手高高手相护,谁来不是死?” “对,有我罩着你,点苍山没人敢动你!”尤双儿兴奋的俏脸通红,使劲拍着小胸脯。 周畅无奈的点了下她的脑门:“你啊你,得意就忘形,小心尊上知道了罚你抄经典,这次我可不帮你!” 尤双儿讪讪的吐了吐舌头,而后抱着周畅的胳膊眼巴巴的问道:“师姐,我可以去吗?可以的对吧?你会帮我打掩护的对吧?” “死丫头,矜持,矜持!也不嫌丢人!” 虎了双丫头一眼,周畅无奈又宠溺的笑道:“好吧,你可以去,不过天黑前一定要回来。别忘了,尊上今早可是说过,晚上要同你吃饭,还要考你功课。” 尤双儿夸张的抱着头:“呀,不要说这件事情,我头疼,我心慌,我气短,我...” “再不走就别走了。” “啊,师姐再见,记得帮我打掩护啊!” 在一众值守女修错愕的目光中,尤双儿抓着封知平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出两里地看不到山门时才停步,按着胸口平复了下气息,霍然转身凝视着封知平。 “大坏蛋,说,今天找我究竟干什么来了!” 早就知道瞒不过,也没想瞒,封知平微微一笑:“带你办件好玩的事情。” 尤双儿眼睛一亮:“什么事情,多好玩?” “相当好玩!” 笑容微收,封知平缓缓看向远空。 “丫头,今天是个好日子,哥哥我心情好,带你去欺负人!” 第108章 为了正义 烈阳当空,暑气正浓,破军阁四处都有挥汗如雨的身影,浑不把酷热当回事,反当做一种磨砺。 快要月比了,紧跟着便是一季一次的三阁会武,能否在会武中出战展现自己的才能全看这次月比的结果,很多外出历练的弟子也纷纷回归潜心准备,没人愿意浪费时间,哪怕自知无望的弟子也加紧修炼,力求在月比中取个好成绩。 杜云自然是不敢回来的,没人在乎,很多人甚至还暗暗庆幸。 外门弟子竞争激烈,破军阁作为鹭湖三阁之首更是如此,杜云实力不俗,每次会武都能摘得出战的资格,能少上这么一个强劲的竞争者自然是好的。 至于丢不丢脸,那是后话,就算丢也是丢的东院的脸。 破军阁东西两院,康有道、徐云义两位副阁主各领一脉,平日里彼此竞争都想盖过对方一头。 然东院出了个苟安新,实力强横,西院首席陈世荣与他六次交手,三负两平一胜,使得东院声势大振也越发骄狂,往日里不但在外嚣张,对内也是一样,隐隐不把西院众弟子放在眼中。 西院技不如人,有怒难言,如今东院丢脸,他们自然乐见其成,背地里没少取笑。 东院大为不满,只因月比临近,这才没有发作。 两院都憋着火气,准备在本次月比一并发泄,杜云和封知平也成了禁忌词语,没人会当着对头的面提起,生怕提前引爆怒火影响战绩。 封知平不知道这些恩怨,只知道他们要月比,本就比较松懈的后山几乎无人巡守,所以直接带着尤双儿绕道后山野林,背着麻布遮盖的大捆兵刃,,叮当作响的往山上摸去。 他不是不想走正门,只是猜到周夏冬会堵在那儿,不想多费口舌。而且走正门还会让人提前知道自己来了,月考将近,以这些人的谨慎断不会接受他的挑衅,他又不想再犯门规来个强闯,只能换个花样勾引这些人出手。 反正有吴老头给的腰牌傍身,身边又跟着尤双儿,被人发现了也不惧,大不了被赶下山就是了。 况且把该办的事儿办完,破军阁的人很可能根本不想他走了,到时候该发愁的就不是该怎么留下,而是该怎么离开了。 想到这儿,封知平看了眼尤双儿,心神大定。 双丫头是最好的护身符,可攻可守还能当吉祥物看着赏心悦目,若没有她跟着,借十个胆他也不敢动这些念头。 只是,小丫头的脸怎么还纠着? “还没想好?”封知平站住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不会怪你的。” 尤双儿抬了一眼,没说话。 路上,封知平已将前因后果告诉了她,她也很气愤,但对封知平的想法不太赞同。 从小到大,她算不得循规蹈矩,但总的来说是个乖孩子,外人眼中现在的她乖巧懂事,另一个她也被美誉成人淡如菊,惹事生非仗势欺人这种事从来跟她不沾边,也就碰着某个混小子才变作了小炮仗,一点就着,做过许多以前都不曾做过的蠢事,比如强闯破军阁。 但以前是以前,而且那次闯山是为了救人,如今混小子要她主动去挑衅别人,不择手段的勾引怒火逼人出手,这与她平素理念大为不和,心里很不舒服。 按理说她本该第一时间拒绝并规劝封知平,可她没有,不仅是不忍对混小子说不,还因为心底深处勾出一股冲动,催着她想要放飞自我跟着封知平瞎胡闹。 难道自己很有做恶人的潜质? 尤双儿反复琢磨着这个问题,令人惊讶的是心里进没多少反感,反而还有些小兴奋。 乖女孩当了这么久,从没想过变坏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她很想试试看,只是从小竖立的道德理念束缚着最后的心理防线,冲动与理智间徘徊了一路,纠结万分。 封知平猜到了几分心思,引诱道:“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苦恼,咱们又不是为非作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那群缩头乌龟冒出头来。你想想老赵他们,再想想东哥那样的好人被他们如何胁迫,你会发现咱们做的其实是好事,咱们才是正义的一方!” 欺负人还有正义的? 尤双儿苦着小脸,感觉有哪里不对,又感觉没什么不对。 封知平肚里偷笑,面作遗憾,轻轻叹了口气:“实在不行你就回去吧,我不会怪你的。我坚信自己做的没错,哪怕过程有点问题,但结果是正义的,我做的任何事就都是正确的!” “我不回去!” 尤双儿立刻摇头,又犹豫了片刻一咬牙。 “好,我跟你一起,但是咱们先说好,不能太过分,尤其不能随便伤人性命!” “还用你说?”封知平大翻白眼,“点苍山规矩这么严,我还怕被律宗堂打死呢!” 下定了决心,女孩的表情轻松起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循林上山,快到坡顶时,尤双儿拉住了封知平。 “你能不能安静点,背这么一堆破铜烂铁当啷当啷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咱来了是吧?赶紧放下,挑两把趁手的带着,其他的回头再来拿。” 说着伸手来摘,封知平轻轻挡开,微笑道:“不行,得带着它们,我有大用!” “什么大用?” “山人自有妙计。” “你!” 气鼓鼓的指着封知平,尤双儿点点头:“好,我不问!那我问你,它们一直这么响,万一暴露了我们的踪迹怎么办?” 封知平满不在乎:“暴露就暴露呗,他们还敢杀了你我不成?” “可那样咱们就不占理了,别忘了咱们是偷偷潜上来的,他们完全有理由禁止我们再上山!” “谁说咱们是偷偷上山的?咱们明明是从正门光明正规大走上来的。” “哈?” 尤双儿傻眼,不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某人失心疯了。 “不对吗?”封知平眨眨眼,“明明就是从正门上来的,是守山的眼瞎没瞧着咱们,错也是错在他们玩忽职守,关咱们什么事?”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这套说辞除了你自己,谁会信?”尤双儿抓狂。 “为什么不信?” 封知平懵懂的挠挠头,掏出腰牌:“我有它,可以行走外门九阁无阻,还可不经召唤随时拜访七脉,你更牛,有韩山主亲赐的牌子,按规矩连神藏期的长老们见你都得行礼。整个外山没有咱俩去不了的地方,摆着正门不走,何苦偷偷上山呢,做贼好玩啊?” 尤双儿彻底无语,咬牙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带着这么多东西是为了栽赃的!你偷偷上山就是为了把它们分散藏起来,到时候来个贼喊捉贼,落破军阁的脸面,逼他们从你身上讨回公道!” 封知平愣了愣,一脸感慨:“小双儿,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聪明了,果然近朱者赤啊!” 尤双儿啐道:“呸,你是朱吗?你是猪才对,肥头大耳的猪!连我都能想到的事情,你觉着人家想不到吗?还山人自有妙计,这就是你的妙计?妙你个头啊!” “不妙吗?”封知平坏坏一笑,“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打我?” “当然!”尤双儿立刻应是,“我不光想打你,我还想...呃?” 灵光一闪,女孩明白过点什么,目露惊疑。 封知平满眼的得意,表情却故作深沉,淡声道:“我说过了,咱们的目的是激怒他们,怒到失去理智不考虑后果,中间无论用什么手段,有什么突发状况,只要能达成目的就都不是问题。” 尤双儿无语,这家伙算得太尽了,竟将一个荒唐可笑的想法变成了妙计,而其中的关键正是自己的参与。 原本他的打算只是空想,破军阁有的是办法应对,或绑起来扔下山,或请出某位通传斥责下山,再或者直接点,置之不理让他变成跳梁小丑,只要不接招一切就都万事大吉。 可自己掺了一脚,情况就变了,自己代表的可是望月峰。 望月峰乃七脉之一,山主韩仙子在九位武神中位列第三,门下虽不收男徒,但与其余六脉是有消息往来的,如果破军阁的弟子耍赖不认账,或者遭人栽赃而不敢吭声,,自己知道了就代表望月峰也知道了,其余几脉也就都知道了,无论什么原因,破军阁都会丢尽颜面。 届时主因苟安新自不用说,其余弟子也会一损俱损,一段时间以内很难再有择徒的上师将目光放在此处,没人愿意收一个无赖或者懦夫当徒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明智之士”也不行。 “大坏蛋,你太损了,你这是要把整个破军阁都得罪死啊!”尤双儿头疼的感慨。 封知平撇嘴:“得罪了就得罪了,谁让他们先惹我的,要怪就怪那个姓苟的狗东西。我家祖训,犯我者虽远必诛,我不能违了老祖宗的意,该还回来就得还回来!” “可是万一那个苟安新真应了你呢?人家是破军阁首席大弟子,你确信你打得过人家?” “这不还有你嘛!” 封知平堆起谄媚的笑脸,肩头轻轻碰了女孩一下。 “万一我败了,你能看着我让人欺负而无动于衷?” 尤双儿无语,真想一巴掌拍扁这张熊脸。 刚才光想着别的,一时忘了这家伙找自己同来的最大原因,他是拉自己来当打手的! 第109章 偷听 正值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候,破军阁内的呼喝声少了许多,再能忍的人也不想自己中暑,纷纷回屋打坐静修。 大大小小的过道安安静静,热气闷在里面散不出,搞得数米外的东西看起来都有些恍惚。 巡逻的弟子拖着慢吞吞的步伐松垮垮的走过。低头耷拉脑袋半闭着眼,暗叹自己倒霉,赶上这么个倒霉的时辰当值。 又想到月比不日将至,自己却在这空荡荡的廊道浪费时间,要是拿这些时间来修行该多好,没有大突破有小进境也成呐,一时自怨自艾满腹怨怼,只盼时间能快点走,早点结束这倒霉的差事。 当一队巡逻弟子离开后山的荒院后,一双眼睛从院墙上方探了出来,警惕的左右一瞅确认无人,冲身边打了个招呼,呼啦一声蹿进了院子。 双脚稳稳落地,封知平看看左右,轻轻吹了声口哨,尤双儿跳了进来,右手揽着两柄剑,左手提着个小布包。 “我包呢?”封知平瞪眼。 尤双儿反瞪:“留外面了,那么大又累赘又容易暴露,反正你用到的也就这包银子,没必要带着其他东西。” “你翻我东西!”封知平咬牙,压低声音说,“丫头,我可告诉你,那包里是我全部家当,全都是宝贝,要是丢了你赔!” “哦,那我走了。”小布包和剑往封知平怀里一塞,尤双儿转身作势起跳。 “别,我开玩笑的!” 封知平吐血,赶紧拉住,谄笑两声问道:“放好了吗?不会被人发现吧?” 尤双儿噘着嘴别开脸:“不知道!” 封知平无奈,求人办事就得看人脸色,只得佯装大度的一摆手:“没事,丢了也没事,少爷靠本事吃饭,早晚能挣回来!” 尤双儿瞥了他一眼,噘着嘴朝旁一指:“那边有堆野草,跟我差不多高,我放那里面了,还加了两把草,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 略略放心,封知平一挑大拇哥笑道:“不愧是双儿,就是靠谱,你办事我放心!” “哼,信你才怪!” 嘴上这么说,尤双儿的嘴角还是翘了起来,左右一望问道:“哪边走?” “东边吧。”封知平看看太阳,“冬哥说那孙子住在东院,挺大一独院,咱们去找找,应该好找。” 尤双儿差点没气死:“闹了半天,你啥都没打听清楚!喂,冯少侠,咱办事能靠谱点吗?” 封知平摊摊手:“大姐,我人生地不熟的,能打听到东院已经不错了,您让我找谁问去,不怕打草惊蛇啊?” 尤双儿泄气,摆摆手:“走吧走吧,东边是吧?这里这么大,但愿天黑前能找到吧。” “双儿。” “干嘛?” “你走错了,那是西。” “......” 捋着墙根猫步潜行,逢拐角就驻足聆听,确认没有巡逻的队伍后才继续前行。 兜兜转转,两人越走越深,路上途径好几处宅院都是群居的,始终没碰到一个像周夏冬说的那种院落。 第三次途径同一条街道,尤双儿拉住封知平。 “等等,我想到一个问题,苟安新的院子会不会不是你那种,而是几进的大宅子里的内院?” 封知平一怔:“不会吧,冬哥说是独门独院的,他以前去过。” “可这里住人的院子咱们都找过了,根本没有,除非那家伙住的不是男宿而是女宿区!” “呃,不会吧?”封知平眼神飘忽,“当外门的大师兄还有这好处?要真是这样,那我...” 身边传来一股寒气,封知平一个激灵回过神,赶紧板起脸,义正言辞:“那我肯定鄙视他!大师兄了不起啊?人家姑娘家的清白不重要啊?什么东西,我呸!” 尤双儿收回目光,轻轻哼了一声。 封知平松了口气,这一打岔的功夫他想起一件事。 冬哥哪都好,就是读书太少,对形容词和量词有很深的误解,那“本”《点苍全书》就是个例子,这次会不会又犯了老毛病,把苟安新的院子给形容错了呢? 若真是这样,尤双儿猜的就极有可能了,毕竟两三进的宅院最里面那层确实可以勉强算作“独门独院”,个别稍大点的宅子的偏厢也可以这么论,那样的话事情可就难办了。 两进的还好,三进以上的院子可都是深宅,摸进去一个人碰不到实在太难了,夜半三更还好些,现在正当午,瞎子才看不着。 “嘘,有人来了!”尤双儿一拉封知平,左右没地方躲,只能钻进附近的一个破缸。 刚拿盖子把口盖好,三个人就聊着天拐过拐角,路过缸边时突然停步不走了,气得封知平险些骂娘。 “这么说,杜师兄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一个人问道。 “当然,他哪敢!”另一个人应声,“那个小疯子胜了驴脸张,虽说驴脸张确实有些不济,但毕竟是个准先天,修为摆在那儿,那小疯子能赢自然是有本事的,杜云没把握能胜,何必在他身上损了战绩呢?” 第三个声音嗤笑:“得了,别往他脸上贴金了,他不是没把握能胜,他是根本不可能胜,他可打不过驴脸张!” 前两个声音尴尬的笑了笑,第二个声音谄媚道:“谢师兄,杜云这次回不来,您肯定能跻身二甲,代表我破局阁出战三阁会武,那可是露脸的大好机会啊!” 谢师兄哈哈大笑,故作谦虚的说道:“二甲不敢奢望,三甲三十二个席位里能占据其一,我就知足了,不过还是承你吉言。” “那我们就预祝师兄您大获全胜,马到成功!他日若能拜入某位上师座下,或者直接被哪个长老相中,师兄您可千万别忘了我二人,还请多多提携才是啊!”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外面阿谀不断言谈甚欢,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缸里的人听得想吐,恨不得一剑一个砍了利索。 好半天,三人终于歇够了,想起了正事儿。 “说起来,师兄您最近可是地位大涨,杜云那厮一走,大师兄身边最得力的就数您了。小苍山那边那么多人不派,只派您回来去他房中取东西,大师兄的房间可是向来不许外人进的,杜云怕是都没这份荣幸,师兄您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谢师兄得意的笑了几声,说道:“不只我,你们不也跟来了吗?” “那是沾您的光,多亏您提携!”第二个声音高声奉承。 谢师兄哈哈大笑,半天才收住笑声:“不管怎样,咱们都得好好把握机会。杜云为什么那么张狂?还不是苟师兄撑腰!他的修为也多亏了苟师兄帮忙,要不是那么多补药补品养着,他的修为能进境得那么快?” 第一个声音立刻附和:“就是就是,杜云是跟我一起进来的,我最了解他了,他就是嘴巧,会来事儿,不像咱们这么淳朴。论资质,他还不如我呢,要不是大师兄相助,他不吃不喝也不可能修炼得比我还快,更不要说师兄您了!” “所以我们才要抓住机会,趁这段时间取代他在大师兄心中的位置!” 第一个声音语气阴翳。 “他嘴巧,但也张狂,以往都有大师兄兜着,这次踢到了铁板,连大师兄都吃了瓜落,整个破军阁跟着丢脸,他的好日子算到头了!俗话说趁他病要他命,我们要不了他的命,但可取而代之,有他浪费掉的那些宝贝你我也可进境神速,而且大师兄这次很有希望被小苍山的赵长老相中拜入内门,等到他功至先天成了上师,你我就算仍无人问津,也可拜入他门下,念着旧情他不会不收我们的,到时候我们一样是内门弟子!” “内门...” 另两人语含憧憬,正如外门弟子的身份对于杂役们一样,内门二字对于他们只会比前者重,绝不会轻。 “行了,别聊了,快走吧,早点取了东西回去复命,我还想看苟师兄大展神威呢!” 谢师兄终于想起了正事儿,封知平真想冲出去抱着他亲一口。 另两人应了一声,其中一人刚走了两步,又站住了脚。 “你们先走,我憋不住了,撒泡尿。” 谢师兄笑骂:“懒驴上磨屎尿多,快点,我们在前面等你,听着点声儿,别叫巡逻的看见你,今儿可是西院的当值!” “知道了!” 两个脚步声走远,余下那厮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在解腰带。 封知平脸都黑了,察觉身边的人儿有异动,急忙搂进怀里捂嘴,凑到耳边俏声道:“屏住呼吸,别动!” 尤双儿挣扎了两下,想到此时出去不但会暴露行踪,还会让自己更尴尬,只得放弃挣扎,满腹委屈无处宣泄,忍不住流下泪来,光哭不解恨又张嘴一咬,封知平登时翻起白眼,两指钻心剧痛。 第110章 跟踪 水声哗哗,很快变得稀稀拉拉,那人舒坦的哼了两声,又窸窸窣窣的提上裤子,迈着轻盈的脚步快速离开。 待脚步声消失,又等了片刻,封知平才慢慢掀开一条缝探出双眼。 没等看清,忍无可忍的尤双儿便一把掀飞了木板跳了出去,退出老远使劲拍打着全身。 封知平也有些膈应,但看着尤双儿的样子,些许不适顿时消失了,忍不住乐了出来。 “又不是灰,还隔着缸,你拍个什么劲呐!” 女孩霍然抬头,双目泛红,泫着泪花,紧咬着银牙像要吃人。 封知平一缩脖子,正要哄两句,伊人却已几步冲到跟前,一把薅住领子。 “冯、不、平,你个大骗子!你说带我来玩好玩的,还说带我欺负人,这叫欺负人?这叫被人欺负!本姑娘从小到大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你,你,我杀了你!” 伸手要拔剑,封知平赶紧按住。 “别别别,冷静,冷静一点!这是意外,意外,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姑奶奶,您消消气,这里可是破军阁,咱要是让人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女孩更怒,使劲拽出手,指着封知平的鼻子骂道:“看,你个大骗子又骗我!你不是说你不怕被人发现嘛,现在怎么又怕了?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满嘴胡话的大混蛋,谁信你谁倒霉!” 封知平无奈,这么一说自己好像还真是个骗子,瞧女孩处于发飙的边缘心惊肉跳,生怕把另一个妹子给勾出来,赶紧拱手告饶。 “我错了,我真错了,虽然这真的是个意外,但我真的错了!我保证,一定帮你报仇好不好?您消消气,来,吃块糖先!” 从怀里又摸出一包糖双手递上,暗道幸亏准备充足,要不现在连个哄人的物件都没有。 尤双儿看都不看纸包,气哼哼的问道:“帮我报仇,怎么报?还想骗我,我信你才怪,哼!” “我没骗你,我可以发誓!” 手按胸口,另一手举向天空,封知平正色道:“我对天发誓,一定帮尤双儿报今日之仇,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说话时注意力一直警惕着天空,生怕再碰到上次那种乌龙,最后两字时天色突然一暗,语调瞬间抬飞到天际,心惊肉跳的猛力抬头。 还好,没打雷,光线突暗只是因为云朵遮住了太阳,很快云朵便飘到了一边,周围顿时又亮了起来,也闷热了起来。 靠,不带这么吓人的! 封知平狠狠咽口唾沫,低下头见女孩斜眼瞧着自己,赶紧堆起讨好的笑脸。 “你看,我都发誓了,这次天上可没打雷,怎么样,相信我了吗?” 尤双儿干脆利索:“不信。” 封知平无奈:“那你想怎么样,写个保证书?拜托,我有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有!” “......” 见封知平吃瘪,尤双儿心情稍稍好了点,明眸一转淡声道:“这样吧,你先说说看,怎么替我报仇,我听听看满不满意。” “当然是打他一顿了!”封知平立刻回答。 尤双儿哼了一声,明显不满。 “不光打,还要抢了他的兵刃,夺光他的家当,然后扒光衣服丢到外面游街!” 尤双儿俏脸微红,看神色还是不满意。 封知平发愁,试探着问道:“这都不行?要不我切了他的小叽叽拿来喂...唔!” “说什么呢!” 扇耳光似的按住嘴巴,尤双儿又羞又怒:“都说过你了,不要口无遮拦,你怎的还这般没遮没挡?我是个女孩子吔,你竟然在我面前直言,直言,那个东西,你,你是想气死我吗?” “吾触喽(我错了)!”封知平含糊不清的说道,用力掰开女孩的手使劲揉着嘴巴。 “丫头,咱能不能商量下,下次你踢我成不,别呼脸,我这刚养好,看,是不是又红了?” “你活该!” 一脚踢过去,封知平笑嘻嘻的受着,可恶的笑脸惹得尤双儿又踢了几脚才罢休,扭住耳朵拉到跟前。 “下次再敢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哦~!”封知平浑不在意,嬉皮笑脸的应了声。 女孩着恼,眼珠一转,阴声道:“不怕是吧?行,我让她出来收拾你,到时候你可别哭!” 笑容僵住,封知平肠子都悔青了,赶紧讨好道:“没有没有,我是认真的,我真怕了!你收拾我就够了,可千万别告诉她,我还小,不想这么早死!” “哼,看你表现了。” 尤双儿这才满意,掸掸衣衫嫌弃的看了眼墙根的湿痕,轻轻打了个寒颤,拖着封知平要尽快远离这块肮脏的土地。 封知平被薅着衣襟,遛狗似的弯着腰,苦笑道:“别拽别拽,我自己走,你这是要上哪儿啊?” “笨蛋,没听刚才那几个人说要去苟安新的屋里拿东西嘛,当然是跟着他们啦!” 得,让傻丫头骂笨蛋了。 封知平一拍脑门,他也是被急糊涂了。 “我还以为破军阁很团结呢,现在看来,他们也并非铁板一块嘛!” 有心转开话题,奈何女孩不接茬,封知平无法,只得小奴才似的跟在后面闷头走。 撵到街口,岔路出现,十字路口去掉中间的还有两个选择,封知平左右一望,指向左边。 “我猜是这边!” 尤双儿满脸鄙视,指指右边。 “你怎么知道的?”封知平纳闷儿,“你看见了?人早走了呀!” 尤双儿更加鄙视了,轻轻点了点耳朵。 封知平一脸无语:“好吧,你修为高,你老大,我听你的。” “早该这样了!” 尤双儿骄傲的哼了一声,当先引路,两人兜兜转转躲躲藏藏,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了一处曾经路过的宅院。 躲在拐角偷偷观望,封知平咋舌:“这么大的院子,肯定是三进的,破军阁挺有钱啊,还是说外门弟子住的都这么好?” 尤双儿按着封知平蹲到地上,自己漫着他的头顶探出脑袋张望了两眼,缩回头说道:“你别看院子大,里面应该没多少人,这里是专门用来闭关的,不分几进,都是一间静室配一个小院的布局,看面积应该也就十三四间小院。” 封知平仰起头错愕的看着女孩:“你怎么知道的?” “看见那个灯笼了吗?”尤双儿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一个‘静’字加那副图,就代表闭关之所,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封知平纳闷儿,”闭关就写闭关,又不是不识字,画个图算什么意思?” “喂,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点苍大全》啊,宗史里有写啊!” 见封知平两眼迷茫就知道结果,尤双儿无语的戳了戳他的脑袋。 “你啊你,幸亏只是个杂役,要是外门弟子,只宗史不熟这一点就得狠吃一顿棍子!” 脑袋被戳得小鸡吃米似的,封知平颤着声问道:“别光戳,说说到底为什么啊?” “因为有不识字的啊,笨蛋!”尤双儿最后狠戳了一下。 封知平愕然揉着脑袋:“真有不识字的?不识字怎么练武,看得懂心经拳谱吗?” “没办法,谁让那时候的点苍山还很弱小呀!” 尤双儿无奈的耸耸肩。 “点苍山创派之初只是个中流小派,几位鼻祖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刚刚具形。当时为了发展,只能广纳门人,本着有教无类的心什么人都收,无论侠士还是恶霸只要肯遵循门规走正途便可入门,不识字的乡野村夫也可以,那时门人良莠不齐,但也让宗门人丁兴旺,后来经过一代代的努力才发展成如今的魁首点苍。这些图就是当时为那些不识字的门人准备的,后来演变成传统流传到现在。” 封知平恍然,遥想当初的点苍山,再看看现在,不禁心生感慨。 爷爷都是从孙子长起来的,只要熬得住不被时代的洪流所淹没,再弱小也能有成为爷爷的一天。 当初的末流小派成为了如今天元第一的武道门派,怕是诸位鼻祖想破脑袋也不敢想象的吧。 第111章 进院 按兵不动,暗中观察,大门口隔一会儿就有人进出,直到一胖两瘦三个男子趾高气昂的走出门时,两人才眼睛一亮,相视一眼。 “牛!”封知平竖了竖大拇指,傻丫头还真没领错地方。 “那是,不看看我是谁!” 尤双儿得意洋洋的晃着脑袋,完全忘了仅片刻前是谁心怀忐忑,心虚自己是不是领错了路。 想起一事,她凝视过来,嘟着嘴说:“记住,以后对我尊敬点,要叫我师姐,听到了吗?” 封知平乐了,点点头:“是,双儿小师姐。” “不许加‘小’字!”尤双儿气恼的拍了他脑袋一下。 封知平掸掸头顶,四周瞅了一圈问道:“咱怎么进去,翻墙?” 正门门外无人看守,但里面有,走门是肯定不可能的,也只剩翻墙了。 “不行!”尤双儿解释道,“这种闭关的地方不同于一般的住宅区,看着没什么人防守,其实里面是布有阵法和机关的,不知根底的贸然闯进去十有八九会被困住,若只是困阵还好,若是杀阵和那些要命的机关,你我有十条命也不够!” “那怎么办,走正门?”封知平打量着大门,心里盘算着自己乔装一番混进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尤双儿思忖片刻,犹豫着说道:“或许有两条路可走,只是...” “别废话,赶紧说,哪两条路?” “狗洞。”尤双儿扔了两个字。 “你爬?”封知平狠狠白了一眼,“另一条呢?” 女孩斜眼一边,不敢正视的嘟囔道:“另一条是积粪池的闭合口,听说外门和我们内门的设施结构差不多,夜香都是集中处理的,不用像你们那儿那样一桶一桶的挨个坑掏,从那里走可以避开机巧,直接到安全的区域。” 封知平险些没忍住一巴掌拍死她。 爬粪坑? 亏她想得出来! 那还不如钻狗洞来的合适! “除了这两条呢?有没有靠谱点的,给人走的?”封知平忍着火气。 尤双儿苦着小脸想了半天,摇摇头:“没了,除了这两条,也就剩翻墙了。” “那你还废话这么多,耍我啊?” “你只问我有没有别的路,又没说其他...” “这是路吗?!” “能走...” “你走?!” “......” 封知平厉色凝视,女孩闭嘴,悻悻低头。 正要转开视线,就听尤双儿又小声嘀咕道:“谁让你总说自己不走寻常路,这两条路都不寻常,谁知道是不是正合你意,不能怪我。” 封知平一口老血卡在喉头,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丫头,你能长这么大,真的很不容易。” 尤双儿没明白,懵懂的眨眨眼:“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咦,你好像是在说反话,你在骂我对不对?” “翻墙!” 封知平冲了出去,不给尤双儿追问的机会,趁着无人快速冲过街道,助跑起跃翻上墙头,正要伸手扒住,瞳孔骤然紧缩。 原来墙头并不平坦,三掌宽的表面凹凸不平,竟嵌满了锐利的铁片,几乎所有的铁片都锈迹斑斑,这要扒实了连胳膊带手非得全烂了不可。 情急下,他寻了个还算干净的空隙并指一捺,愣是靠着两指借力翻了过去。 落地伏身,两指疼的直抽抽,放倒嘴边正要吹吹,余光瞥见一物,人忽的僵住了,只见不到三尺的位置,一只野狗正贴着墙根撩着腿撒尿, 狗把人吓着了,人也把狗吓着了,撩起的那条腿都忘了放下,片刻后才回过神,嗷嚎一声撒丫子就跑。 封知平想打昏它慢了一步,不敢追,急忙从地上捡起石子掷了过去。 也不知是野狗天生灵性,还是被人扔石子仍习惯了,甩着舌头歪着头边瞅路边瞅身后,身子比蛇还灵活,脚不沾地的左躲右闪,迅疾的石子愣是一个都没砸着。 封知平目瞪口呆,见狗已跑远再扔已没意义,悻悻的正要收手,突然觉着后背一沉,尤双儿借力一缓轻盈落地,伏身时顺手抄起一枚石子扭身掷出,下一刻,以为脱险的野狗呜咽一声翻倒在地,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厉害吧?”女孩得意洋洋。 封知平哪在乎这个,压低声音怒道:“你竟敢踩我?!” 女孩一脸无辜:“谁让你正好蹲在下面。” 封知平无语,不过也很庆幸尤双儿跟来的及时,否则让那野狗跑了,难保不会横生枝节。 压下火气,封知平问道:“往哪走?” “那边吧。”尤双儿指了个方向,说的没什么底气。 “吧?”封知平听了出来。 尤双儿气恼:“我又没有灵识,靠听辨认出个大概的方向已经很不错了,你行你来!” 自己要行早就上了,还用靠你? 封知平腹诽,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那就那边吧。” “且慢,别慌,小心这里有机关!” 尤双儿提醒,封知平想起墙头上的铁片,深以为然,大大咧咧的步伐瞬间变得小心翼翼。 三步一打量,五步一时探,两人不断捡石子往四周扔,试图提前激发机关避免误入,但不知道该说运气太好还是太差,一直走到平坦整洁的石板路,也没见一个机关触发。 封知平目露狐疑:“你确定这里有机关?” 尤双儿点头:“肯定有,我们望月峰的就有!” “大姐,这里不是望月峰,是破军阁,是外门,不是内门!” “可师姐她们说...” “你师姐们来过破军阁?” “好像没有...” “那不就结了!” 时间已经浪费,也追不回来了,封知平叹了口气说:“算了,小心点也好,只是咱们得抓紧时间了,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 “我可以晚点回去。”尤双儿小声道。 “你师父不知等你吃饭吗?” “师父等不到我肯定就自己先吃了,没事的。” “别!”封知平差点没吓死,赶紧打住,“你该回去回去,可千万别让她老人家担心,我可不想一觉醒来又背个大冰坨,太吓人了!” “你怕了?”尤双儿笑嘻嘻的问道。 封知平大翻白眼:“废话,换谁谁不怕!她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赶明我也找个武神师父,看你怂不怂!” “我肯定不怕的!”尤双儿立刻答道。 “嘘,小声点,你是怕人不知道咱来了是吧!” 虎了女孩一眼,两人安静下来,迈着安静的脚步静心聆听着周围的声音,沿着石板路慢慢向前摸去。 间中路过三个院落,门扉上挂着代表有人居住的灯笼,但主人不在,都静悄悄的。 找到第四个院落时,封知平停下脚步,抬头看看灯笼上的“苟”字,回头看看尤双儿,一起点了下头。 “应该就是这儿了,姓苟的不多,我不信破军阁还有第二个!” “门没锁!”尤双儿惊喜,门锁只是挂在门上别住,并没有锁死,“走,进去看看!” “别急!” 拦住尤双儿,封知平蹲下身仔细打量锁头,确认没留下隐晦的记号后才放心,小心翼翼的摘下锁,轻轻推开院门。 院子很朴素,除了拳桩刀架等习武器具,并没有什么修饰,连花草都没种,尽是野草点缀。 掩上门,穿过院子来到正屋门前,两颗脑袋一起趴在门上片刻,在对方眼中都没有发现异样后才摘下锁,开门走了进去。 与外面一样,屋子里也没怎么装饰,甚至连隔间都没做。 整个屋子就像一个偌大的厅堂,正中一个香案,案前一个蒲团,床摆在一侧墙边,只有一个大木箱紧挨着床头,另一侧墙上靠着个书架,书很少,“一本”赫然其中最是扎眼,除此之外再无多余摆设,看起来很是空旷。 封知平的第一感觉是这里像极了小黑屋,只是有光而已。 想想这里的作用,毕竟是闭关的地方,搞得太精致反扰了清净心,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这也太朴素了。 破军阁的大师兄,过得有这么清苦吗? 皱眉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床头的大箱子上,走过去发现箱子上了锁,回头看向女孩。 “丫头,会开锁吗?” 112章 金元宝 本是想逗逗傻丫头,熟料尤双儿径直走到跟前,从怀里摸出两根破罡金针捣鼓起来。 仅片刻,锁头便咔嚓一声弹了开来,尤双儿收起金针回头看着封知平,鄙视道:“连开锁都不会,你真笨!” 封知平目瞪口呆:“你,你会开锁?你竟然会开锁?!” “有什么好奇怪的,很简单的,要不要我教你?”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会开锁?” “我师父教的呀!” 尤双儿笑嘻嘻的说道:“师父说行走江湖光功夫好是不行的,得多学几样旁门左道傍身才行。我不光会开锁,我还会易容术,配合《千情诀》几乎没有破绽,只是我没练到家,而且不会口技,不像我师父,扮谁像谁。”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感觉心中韩仙子的形象出现了裂纹。 武魂是武道的极致,武神封号是武魂的巅峰,从小听着古往今来各位武神的传说长大,封知平一直感觉武神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挥挥手就能毁天灭地,如今才发现他们其实也是人,有人的七情六欲喜恶偏好,高冷如韩仙子竟也喜欢这些旁门左道,说出去谁敢相信? “要不要跟我学开锁?”尤双儿又问了一遍,“我教你开锁,你教我口技,这样我易容术的破绽就会小很多,不会一开口就露怯,怎么样,要不要交换?” “不要。”封知平撇嘴,“拿开锁换我太吃亏了,而且比起撬,我更喜欢砸,干脆。倒是你说的易容术我很感兴趣,要是...” “不行!”尤双儿一口回绝,“我师父说过,她的易容术不是江湖上那些三脚猫的把戏,练到极致相当霸道,几可与幻术比肩,不单单是改变面容,连身骨也能改变,让人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若叫心术不正的人学了去,少不了会为非作歹,所以轻易不得传授。” “我心术不正?”封知平瞪眼,“来,你仔细瞅瞅,我从头到脚哪一根毛不正了?你看我像歹人?” “像!” 尤双儿认真的点点头,见封知平着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开玩笑的,你虽然人坏了点,嘴巴没遮拦了点,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个正经人。” “还算?!”封知平磨牙。 尤双儿恍若未闻,自顾自的解释道:“不教你一是师命难违,二是教了你也学不会。你身为男子,骨骼本就比女子硬,又是这般年纪,身子骨已近定形,易容尚还可以,易骨没可能练成,须得自幼修习才有可能。” 封知平打断:“没事,我不学易骨,只学易容!” “那也不行,我师父的易容术除了看天赋,还得结合《千情诀》使用,否则只会形似神非,一眼便叫人瞧出破绽,所以你就别想了。” “瞧出来就瞧出来,反正我就是想学!” “想也没用,不能教就是不能教!” 封知平瞪眼,尤双儿反瞪,对峙良久,女孩嫣然一笑。 “这样吧,我带你去见我师父,你自己跟她说,看她愿不愿意教你。” 封知平顿时泄气。 见韩仙子,还要学人家的绝活? 拉倒吧,少爷还没活够呢! 除非老爹亲自陪着,否则去了就是厕所里点灯,耗子钻了蛇洞。 “那我的口技你也不能学。”封知平气哼哼的斜眼,“口技更需要天赋,你五音不全,学不了。” “小气,不学就不学!” 尤双儿气闷的一脚踢开箱盖,封知平往里一瞅,微微皱眉。 “衣服?” 俯身摸摸衣料,很普通,甚至都不是定做的,而是点苍山统一配发的。 不信邪的继续往下翻腾,衣服、书卷,还有一沓信件,大体翻了翻,大部分是家书,还有几封好友往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直到翻进一半时手才触摸到异样的硬物,搬开上面的衣物,金灿灿的亮光晃瞎了封知平的眼。 “卧槽!” 封知平惊呼,箱子的下半部分装的竟都是金元宝,看大小应该是五两左右一锭! 拿了几个轮着在手里掂了掂,只多不少,个个足称,翻过来瞧瞧底,眼珠子又是一凸,竟然有大半都是官银! 朝廷有律,官银不允许在民间流通,任何私人或组织擅自使用官银都是杀头的大罪。除非军情紧急或遭逢大灾,得皇帝手谕才可出库应急,除此之外无论是谁,哪怕你是当朝宰相或统军的元帅,只要被朝廷知晓你的动了官银,轻则贬黜削爵发配边疆,重则诛九族以儆效尤。 “这家伙怎么会有官银?”封知平惊疑不定。 “可能是从家里带来的吧。”尤双儿表情凝重,猜测道,“或许他家世显赫,曾经有人在朝为官,借职务之便贪墨了这些金宝,后人不知其中利害,以为是寻常银两,便取了来给他傍身。” 封知平一口否决:“不可能!家中既曾有人为官,当知其中利害,便是没落了也不该这般糊涂。而且既已贪墨,那就该赶紧熔铸为金豆金叶抹除痕迹,多蠢的人才会傻乎乎的把官锭留在身边,这不是遗祸后代嘛!” 尤双儿琢磨了一下,也觉着自己猜的太不切实际,便是不识字的百姓都知道官银不能乱花,得了必须得去官府或官办的钱庄换成普通银两才行,苟安新身为破军阁首席,尤其连个目不识丁的山野村夫都不如? 封知平定了定神,翻过金元宝仔细看底部的烙印,又有了新发现。 “这些金宝乃本朝新铸,看!” 封知平将金元宝底朝上递给尤双儿,指了指烙印,“信元”二字清晰可辨,正是当今皇帝游万里的帝号。 游万里登基至今不过四十余载,一个显赫的家族会在四十多年里没落到后人连官银的厉害都不知晓,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尤双儿默不作声,封知平也不理他,继续往下翻。 箱底也不尽是金宝,搬出四层越百十多枚后,一个隔板露了出来。 “肯定有好东西!”封知平眼睛一亮。 五两一个的金元宝百十多枚,何等沉重,理应垫底才是,却搁置在上层,显然下面的东西更加贵重。 搓搓手,准备拉开盖子,尤双儿突然拦住了他。 “等等,我先看看!” 挤开封知平,埋身箱子里凑近观瞧良久,尤双儿直起身沉声道:“这个隔板有机关,不能开,开了很可能有暗器伤人,而且肯定会被主人看出有人动过。” “你能解开吗?”封知平眼巴巴的问道。 尤双儿摇头:“不行,我不懂机关术,只能看出点端倪,不懂怎么解。” “你不是会开锁吗?” 尤双儿大翻白眼:“拜托,开锁是开锁,机关是机关,我开的锁只是最基础的机关巧物,这个锁比挂门上的那个厉害多了,得懂行的人来!” “这样啊。”封知平无奈的点点头。 所谓术有专攻,业无贵贱,机关术虽被列为旁门左道,但论深奥复杂并不逊于武、器、药三道,与阵法结合后更是威力倍增,一个不慎,连武魂都得陨落其中。 知道机关厉害,心却更麻痒难耐,封知平好奇死了隔板下藏着什么东西,真想不顾后果一剑劈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个什么究竟。 不管不顾只能想想,难得大难不死,封知平还是很惜命的,断然不会为了点好奇心豁上性命。 “你还藏吗?”尤双儿问道,“本来我还觉得你拿的银子挺多的,现在看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藏了也没什么用,没人会信这么富有的人会去偷你那点银两。” “放,为什么不放?”封知平冷笑,“钱少怎么了,再少不是钱啊?他是坐拥金山,可这些是官银,只能看不能花,再多又有何用?况且我就是要让人看到这些金宝。自家的首席弟子私藏官银,破军阁知道了会作何反应?都不用少爷动手,他们自己就能清理了那个狗东西!” 第113章 又来了 潜出破军阁,捡回自己的包裹,带着尤双儿绕回前山来到破军阁的山门前,日已西斜过半。 绕了一大圈,总算该干正事儿了,封知平意气风发,看看身边的女孩,嘱咐道:“丫头,等下注意点表情,记住了吗?” “明白,放心吧,我保证让他们看不出端倪!” 尤双儿用力点头,复又疑惑道:“既然已经知道他私藏官银了,为何不直接举报他,非要绕这么一个大圈演这么一场戏呢?” “别忘了他的身份,他可是破军阁首席弟子,是那个康通传的心肝宝贝。咱们举报容易,就怕康通传有心维护,直接把事捂下来私下解决,我要的是折腾得他欲仙欲死悔不当初,最好身败名裂一杆子打死,不疼不痒的惩罚不是我的目的,那样反而会激起他的凶性,对赵康他们不利。” 封知平语气阴冷,想起冬哥那样的好人被要挟就怒火中烧。 尤双儿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舒服,他觉着封知平的报复心有点太强了。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毕竟苟安作孽在先。 点苍山乃名门正派,绝非黑骨崖血刀门那种是非之地,同门间良性竞争可以,但耍那种阴招拿他人的前途相要挟,换做她自己,定也恨不得喝血吃肉才解恨。 “准备了。” 打了个招呼,挤眉弄眼活动了下脸皮,封知平做出又焦急又愤怒的表情,嗷嚎一嗓子冲了出去。 “呔,哪里走!” 山门处,几个守山弟子正在聊天。 从中午晒到下午,被傍晚舒适的小风一吹,人难免困顿,几人都面带倦色,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着,有两个嘴里“嗯”“嗯”的应着,人却半闭着眼前仰后合,竟是快要睡着了,让人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 封知平这一嗓子吓飞了所有困意,几人齐齐转头,看清来人,一个个直嘬牙花子。 “怎么又是他?” “他怎么又来了?” “吗的,还带这家伙,他是不是有病,又来找茬?” 封知平已经出名了,破军阁从上到下就算没见过也听过他的名字,知道不是个善茬。 见他来者不善,背上的大包裹每一步都丁零当啷乱响,一听就装了家伙的,顿时更加紧张。 周阳是几人的师兄,也是他们的队长,见师弟们齐刷刷的看向自己,暗骂自己倒霉,硬着头皮拦了上去。 “站住!破军阁重地,闲人免进,休得乱嚷乱闯!” 封知平停下脚步,急火火的问道:“刚才有个人溜进去了,你看没看到?” “啥?” 周阳吓了一跳,自己和师弟们方才是有点注意力涣散,但也不至于懈怠到溜个大活人进去都没看到吧? 不太敢确定,回头瞅瞅小哥几个,一个个都是两眼茫然,顿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骗鬼呢!”周阳怒道,赶苍蝇似的使劲摆手,“去去去,赶紧走,有时间干点啥不好,跑这儿来瞎闹!” “真的,真有人进去了!你不信我,也该信她吧?不信你问问她,她跟我一起追来的!” 封知平一指尤双儿,尤双儿立刻点头,表情很认真,但有点太认真了,以至有些僵硬。 喂,你可别得端住啊! 封知平偷偷呲了呲牙,眼神示意了一下。 尤双儿也感觉表情不妥,咳了一声说:“真的,有人在桥东行窃,他的东西被偷了,我俩一起追到这儿来的。” 周阳迟疑,难道自己真眼花了? 可自己一个人眼花也就罢了,这里这么人,总不能全都瞎了吧? “那人什么样?” “没看清,只记得衣服上有你们破军阁的标记。”封知平上下一打量,“嗯,身材跟你蛮像的,你真没看到?不能吧,你们这么多人,一个都没看到?” 周阳冷下脸:“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你是那人,我是说那人的身材跟你很像。哎呀,别站这儿了,赶紧跟我去追,我全部家当可都被他给顺走了!” 封知平抬脚要冲,周阳又是一拦。 “急什么!先说说你丢了什么东西,怎么丢的,又是怎么一路跟到这里,为何我只发现了你们而没有发现他,说清楚再去不迟。” “不迟个屁的不迟!那人偷了我三百多两银子,要是晚了银子找不回来,你赔?” 周阳吓了一跳:“多少?三百多两?你骗鬼呢?” 无怪乎他激动,虽说他积攒的功绩点不少,差不多能抵个千多两,可一来功绩点只在宗门内好使,二来点数空泛毕竟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钱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他又不是大户出身,三百多两对他来说无疑是笔巨款。 封知平急声道:“我没骗你,真的三百多两,骗你我不得好死!” “我可以作证。” 尤双儿接口佐证,解释道,“这笔钱是迷龙山探险时赏下来的,发赏的是主峰的马尚顽马师叔,总共五百两,被他这个败家子花销了不少还剩下三百多,这些都登记在册,不信你可以去查。” 周阳震住了,其几个也差不多。 与周阳一样,在场的全都是普通人家出身,有一个甚至穷到家里揭不开锅,还好有他这么个好儿子,拜入了点苍山成了外门弟子,靠着他的接济才没让一家老小饿死。 三百多两雪花银,对他们每一个来说都是笔巨款,要知道这些钱省着点用,足够普通人家一家子十数年的吃穿用度了,哪怕不是自己的,他们也跟着着急起来。 “有什么问题路上问,快带我进去吧!” 封知平又要举步,周阳赶紧再次拦下。 “我知道你着急,但事情没查清楚前,除非征得某位通传的同意,并且有人作保,我才能放你进去,否则就是失职,我和他们都会受到处罚的。“ “火上房了你还在这儿讲规矩,喏,这个够不够!” 林涉给的牌子丢进周阳怀里,周阳狐疑的拿起来一看,揉了揉眼,再仔细看看,愕然抬头。 “内门的亲传弟子令,你拜入内门了?可是不对啊,纹饰是亲传弟子的,可牌子为什么用的是我们外门的,你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自己刻的吧?” “草,你刻一个给我看看!” 封知平大翻白眼,急声道:“别废话了,再晚人就跑远了,你真想赔我三百两?” “可是事情还没说清楚,我不能...” “清楚你个鬼!闪开,再挡道我砍死你!” 长剑出鞘,内力暗注,剑身蒙光,随着手腕一震,发出悦耳的轻吟。 “你想做什么?!” 周阳大骇,与几位师弟刀剑齐出。 封知平冷声道:“我的能耐你肯定听过,旁边这位你们不一定认识,但肯定听过,她可是一招败过你们破军阁的一位准先天!我数到三,再不让开,后果自负!一二三!” 三个数根本没有间歇,周阳差点骂娘,见封知平气势汹汹,下意识的往后一让。 “走!” 招呼尤双儿,封知平提着剑当先飞奔上台阶。 周阳这才回神,脸色大变。 “你们在这儿守着,小酉,快去找徐通传和康通传,就说冯不平又来了闯山了,请他们速速前来!” “是!” 小酉应声,跟在周阳身后猛追封知平和尤双儿。 破军阁所在的山头不高,只是个顶部面积比较大的丘地,看似漫长的上山路没多会儿便走到了顶。 广场上人影稀稀,大部分人都在勤修为月比做准备,封知平和尤双儿的到来没引起多少注意,等到两人冲向东院,周阳又紧随而来一声高叫后,一群人才发觉事情不对。 “来人,快去找二位通传,冯不平又来啦!” 本不算喧嚣的广场骤然一静,下一刻,一片哗然。 第114章 硬栽 “是他,真是他,他又来了!” “快,快去叫人!” “拦住他拦住他!躲什么,搂胳膊抱腿给我把他放倒!!” 冷水泼滚油,广场上炸了锅,呼和叫骂此起彼伏,有的冲向封知平,有的跑向主阁楼和东西院,乱哄哄的比竟比菜市场还热闹。 不怪他们慌张,实在是封知平太妖,最近疯传他以弱胜强大败准先天的事情,谁敢不重视? 如果流言还有夸大或虚假的可能,对方身边的那个女子可绝不是水货,那是位实打实的妖孽! 上次众目睽睽之下,小小年纪的她仅一招就击败了西院赫赫有名的准先天高手云翊,轻松如掸灰,谁不惊惧? 总之,两个都不是善茬,若被他们闯进门,丢面子是一回事,重点是不知会闹出多大乱子,怕是得通传们亲自出手才能将人制住。 封知平见一大波人朝自己围来,不惊反喜,大喜过望的使劲挥动手臂。 “快来快来,人越多越好,随我一起去抓贼!” 靠,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众弟子吐血,同时心生疑惑,听意思这小子不是无事生非,而是有人偷了他的东西,抓贼来了。 只是,可能吗? 怎么可能! 破军阁的人会当贼,偷的还是一个小杂役的东西,想想都不可能,这小子就是捣乱来了! “拿下他,堵上嘴,休得让他再胡言乱语坏我破军阁清誉!”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封知平要那么好抓,早在迷龙山时就死在高湛的刀下了。 近些日子修为又有增进,又有尤双儿相护,两人配合默契,女主攻男策应,面前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敌,若非没有伤人之心地上早就躺了一片了。 仿佛两块磁石,两人吸引着一大串尾巴踏入通往东院的街口,看到闻讯而来的东院弟子堵在前方浪潮般涌来,相视一眼,封知平朝天扬了下下巴。 “上房!” 纵身一跃,借力墙壁翻上房顶,封知平余光一扫,尤双儿先半步轻盈落地,竟是直接从地面跳了上来。 “厉害!” 大拇哥一挑,封知平背着大包裹当先而出。 尤双儿落后半步,嘴角微翘,她不是没被人夸过,但从封知平嘴里说出来的赞语总能让她格外开心。 下面的人见两人上房也争先恐后的跳了上来,然上面路途错综,他们又即兴反应毫无组织,一时混乱不堪,莫说堵人,自己人都被挤下去不少。 封知平看得大乐,扭头问道:“好玩吧?没骗你吧?” 尤双儿没说话,但小脸兴奋的潮红。 她觉得这些人确实够笨的,自己人把自己人挤下去多少了还不知纠正,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呢,跟过年似的,尤其自己是始作俑者,想想都激动。 突然,斜里飚来一道黑影,直扑面门。 尤双儿速度不减,身子一矮躲了过去,回正身形余光追去瞧清底细,原是一枚枣大的飞蝗石。 封知平也遭遇了袭击,不知因为是男子还是太招人恨,掷向他的飞蝗石竟多达三枚,并且还有余者衔尾追来。 看清来路,暗赞对方活儿不错,小小的三枚石子竟封住了他大半的退路,后面跟着的更是瞄准他多处要害,提前量把控得很是不错。 若是眼神不好或反应慢的,一连串的飞蝗石定会中上一两枚,可他哪是一般人,飞蝗石又不是没练过。 脚尖轻点一个矮纵,飞蝗石落在旋转的身子上消失了,眨眼的功夫再次出现时去势已变作来路,片刻后痛呼声起,同时飘来的还有叫骂声。 “换镖!” 不知谁喊了一句,飞蝗石顿时变作了铁镖,其中几枚还隐约泛着异样的光彩,竟是抹了药的。 不敢乱接,封知平剑出如电连劈带挑,旁边的尤双儿更直接,挑飞铁镖后翻手取出一枚破罡金针,胳膊一甩便向袭击自己的人回敬过去。 “别!” 封知平阻止,为时已晚,微不可查的金光已经电闪而出,眨眼来到那人身前。 破罡金针不同于普通暗器,精心炼制专破人罡气,经尤双儿催动更是威力无比,一旦刺中,哪怕不是要害,也定内伤无疑。 那人不知金针厉害,自持修为了得竟伸手去抓,待听到封知平喝阻才发觉不妙,收手已然不及。 千钧一发,一个鬓须男子跃上房顶挡在他身前,大袖一挥将金针抹入袖中,随后厉声大喝。 “都住手!” “徐通传,是徐通传来了!” 看清来人,好多人欢呼起来,争先恐后的向徐云义控诉封知平二人的罪状。 招呼了尤双儿一声,封知平停下脚步,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一位先天境高手面前造次。 徐云义现身后,康有道也跟着跃了上来,冷着脸看看灰头土脸的众弟子,看向封知平时又头疼又欣赏。 “下去说话。”徐云义指了指附近的一个小广场,当先跳下地面。 封知平看了眼尤双儿,微微点头,应命前去,赶到时发现小广场堆满了人,中间的空地处,徐云义正黑着脸教训那个徒手接金针的笨蛋。 “破罡金针都敢拿手接,你活腻了?平日教了你那么多,让狗吃啦?” 挨训的男子耷拉着脑袋,一脑门子冷汗,想想自己竟然差点中了破罡金针,他满心后怕,看向尤双儿的眼神阴冷无比。 徐云义见二人到场,住下嘴,无视康有道的暗中示意,怒冲冲的看着尤双儿。 “丫头,同门较劲又不是生死相搏,用破罡金针,太过分了吧?” 尤双儿早后悔了,刚才只是顺手,现如今被徐云义一说,愧色更浓,低下头默不作声。 封知平见女孩模样,心里很不舒服,皱眉辩解道:“他们还用飞蝗石呢,你怎么不说?还有镖,而且是摸了毒药的镖,这些东西你怎么都不说?” “你就是冯不平?”徐云义问道。 上次他不在,事后听说封知平这么个人,很感兴趣。 “对,他就是。” 康有道接口,转过头虎起脸:“说说吧,今天为何又来我破军阁捣乱?” “我没捣乱,我是来抓贼的!” “抓贼?”康有道笑了,“破军阁东西两院,加起来四五百号人,我不敢说每一个都认识,但每个人品行都是经过考教的,我不信他们会做贼。徐兄以为呢?” 徐云义不屑说话,重重的哼了一声。 “可事实就是你们破军阁出了贼!” 拉过尤双儿,封知平说道:“她可以作证,我屋里进了贼,偷了我的银子,打我其他宝贝的主意的时候恰巧被我和她一起发现,然后一路追到这里。” “编,你接着编!”人群里有人叫道。 康有道抬手虚按,待议论声消失后,微笑道:“故事准备的不错,很好的解释了你为什么会背着这么多兵刃过来,可惜不够。你说有贼,证人只有你自己和她,你们两个是一起的,证词并不足以让人相信。我且问你,除了你们俩,还有谁看见贼人的踪迹了?” “他,他也看见了!”封知平指向人群里的周阳。 周阳差点哭了,高声叫道:“我没有!” “没有你跟着我跑什么?” “你强闯山门,我作为今日守山弟子的队长,自然要跟着你了!” “好啊,你竟然撒谎!” “我没有!” “没有你说你没看见?你分明是在给贼人打掩护!说,你是不是也有份,故意在今天当值以便放那贼人进山?” “我,我,我没有!” 周阳气到结巴,见两位通传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心里一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二位师父,弟子以性命发誓,弟子真的没有看见什么贼人,更没有替什么人遮掩,此事子虚乌有,完全是他杜撰的,请二位师父明鉴!” 第115章 立个心魔誓 “起来吧。” 徐云义说道,随后看向其他人。 “你们呢,有谁看见他说的那人的踪迹了?或者其他形迹可疑者,有谁看见过?”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就是这小子在瞎编,他在撒谎,哪有什么贼人!” “可疑的人还真有,喏,就是他们俩,他俩最可疑!” “就是就是,他俩最可疑!” 众弟子纷纷摇头,性急的直接吼了出来。 徐云义冷冷的回过头,本还对封知平有些好奇和好感,现如今,荡然无存。 康有道一开始就知道封知平在胡说八道,甚至更早,在听到封知平又闯进破军阁时就猜到这小子要搞事情。 不同于徐云义,他对封知平还是心存执念的,从上次接触和最近打听到的情况来看,这小子并不像个惹是生非的孩子,做事情很有目的性。 上次为了救人,他强闯破军阁,最后吃了杖刑以作两清,本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可他偏偏又来了,还玩栽赃嫁祸这一手,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康有道第一时间想到了杜云。 若说破军阁与他还有什么恩怨未了,无疑只有离宗避战的杜云了,可杜云避战已然大失脸面,他又何苦来搞这么一出,难不成栽赃还能把杜云给栽回来不可? 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已经闹得颇大,不宜继续扩大,须得快快了解,以免节外生枝,吴长老、苏大堂主和韩山主几边都不好交代。 尤其韩山主,混小子身边的那个女孩可是韩山主的心头肉,从小长大几乎没离开过她的身边。封知平把尤双儿拉进来实在太绝,比免死金牌还好使,自己想呵斥几句都得好好斟酌下措辞,免得小丫头告状惹出韩山主,那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儿,康有道轻咳了两声,正要开口缓和下气氛赶紧把事儿结束,封知平先一步开口。 “好啊,原来是个窝案,你们都是那贼人的同伙!” 康有道差点没一巴掌拍死他,这家伙的嘴太没遮拦了,想到什么说什么,根本不考虑后果。 难道自己看走眼了,这小子没什么深沉的心机,这次过来就是瞎胡闹,只是为了出口气,报复一下晾着他的杜云? 不是没可能,他早看出这小子是个火爆脾气,报复心还很强,上次认打认罚一声不吭他就感觉不妥,此次定是被杜云重新勾起了火气,连带着整个破军阁都连累上了。 想通关节,康有道冷哼道:“口无遮拦的混小子,真当我不敢打你吗?无事生非,坏我破军阁清誉,只这两条我现在打死你都不会有人追究,谁来也保不住你。我给你个机会,马上认错,在我破军阁劳役十年,我可以饶你一命。” 切,又来这一条,还惦记着收少爷入门呢? 封知平暗里撇嘴,面作怒容:“原谅我?我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可让你原谅的?我丢了东西,一路追到这里,亲眼看见贼人进了你们破军阁,你们不认账就算了,竟还想反诬我无事生非?我呸,真当我们做杂役的是好欺负的?行,不承认是吧,那就找律宗堂来,咱们挨家挨户的搜,看看赃物是不是藏在你们这里!” 康有道皱眉,感觉封知平言之凿凿,似真有其事,不由看向了徐云义。 徐云义也在暗中琢磨,察觉康有道望来,交换了个眼神后问道:“行,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我且问你,你说你丢了东西,丢的是什么东西,是什么样的宝贝值得我破军阁的人去偷?” “银子。”封知平伸出三根手指,“总共三百五十七两三钱三分,外加两贯铜钱,零头我就不给你算了。” 徐云义气乐了:“说的还挺真,有整有零的,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钱的呀!” “不信可以去查。”尤双儿插嘴,“迷龙山之行,他总共得了五百两银子的奖赏,外加若干宝贝,卷宗里有记录。” 徐云义一怔,没想到真有这么多银子,而且还是自家宗门赏出去的,如此说来这小子也不全然是在说谎,不过这不是重点。 “三百多两银子是不少,可我们破军阁的弟子何等样的人物,岂会为了区区三百多两去做贼,还笨到被你俩发现?” “这我就不知道了。”封知平耸耸肩,“或许是爱好吧,不缺钱,但忍不住手欠。” “你说什么!” “徐兄,冷静,莫要叫人看了笑话。” 康有道劝住徐云义,转头说道:“你确定你丢了银子吗,你敢保证自己没有在说谎吗?” 封知平也不废话,手按胸口。 “我冯不平发誓,我真的丢了银子,一路追到这里亲眼看着贼人进了破军阁,如果我在说谎,就叫我修为停滞不前,就算侥幸修到先天境也心魔不断,最终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没用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起誓,先天境不信这个,他们更信心魔誓和离魂誓。 至于应不应验,真应验了怎么办,更是无所谓。 少爷叫封知平,又不是冯不平,应也是应在某个叫冯不平的倒霉鬼身上,与我何干? 封知平满心得意,浑不知尤双儿目露惊疑,没想到封知平为场闹剧竟然立此重誓,这要真应验了怎么办,心魔可不是闹着玩的! 心魔誓果然有效,康有道和徐云义到了脸色瞬间变了,表情相当凝重。 “满意了?”封知平放下手,“我知道你们对我没什么好感,我对你们也一样,如果不是非来不可,破军阁这门我是半步都不会踏进来的。可是没办法,谁叫我是个苦出身,从小家贫没见过钱呢?三百多两,那可是三百多两啊,是我拼死拼活拿命换回来的,现在叫人偷了,人跑到了你们破军阁,你们就当是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大家一起帮我找找好吗?我冯不平在此谢过大家了!“ 抱拳四周行礼,表情极真挚,看得尤双儿眼都直了,心里一个劲儿的嘀咕这家伙就是个大骗子。 连心魔誓都整出来了,两位通传还能说什么? 两人相视一眼,康有道肃声道;“行,我们就帮你这一回,但只此一回。若真是我们破军阁的人偷了东西,我们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同样,若什么都没搜出来,你也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放心,我们不会伤你,只要你在破军阁做满二十年劳役便可,如何?” 收徒之心不死啊! 封知平腹诽不已,用力一点头:“行!” “那就开始吧。”康有道看向四周,“破军阁弟子听令,即刻通知下去,三人一组相互监督,检查每一个房间,如果发现可疑人员或可以银钱,即可上报!此事关乎我破军阁声誉,所有人都必须郑重对待,不准含糊行事!” “是!” “还有,”徐云义补充道,“每一组都必须严格监督,无论谁,凡有发现隐瞒不报者,一经发现重罪论处,废掉修为逐出师门!” “是!!”众弟子一凛,更加大声。 人群散去,封知平偷偷朝尤双儿得意的挑了挑眉,惹来女孩一顿白眼。 “你暂且跟着我们吧。”康有道说道。 “怕我跑了?”封知平撇撇嘴,“放心吧,钱没找回来之前打死我我也不走,那钱可是我省吃俭用攒下来娶媳妇的,必须找回来!” 徐云义嗤笑:“省吃俭用?短短不到两个月,五百两银子就只剩下三百多,你要是省吃俭用,这世上就没有穷人了。” 咦,这家伙好像对自己敌意很大? 封知平暗暗嘀咕,转念一想又想通了,自己都栽赃到人家家门上了,人家还能给个好脸色才怪! 可惜这个姓康的不识趣,到现在还心不死,不过没关系,马上他就没心思操心这些了。 封知平暗暗舒爽,脸上故作焦急,手打凉棚张望了几下,好似随意的朝苟安新的闭关地一指。 “那边院子好多,很容易藏人,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第116章 真实的心思 康有道和徐云义都心存狐疑,但都没拒绝,他们也想看看封知平到底在搞什么鬼。 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新鲜的连故地重游都算不上,再次来到那片街道,尤双儿恨不得直接带人杀到正地儿看看这些人的表情,但也知道不能那样做,太明显肯定会引起怀疑,只能按捺激动紧绷着俏脸,一声不吭的跟在封知平身后溜街。 封知平一点都不着急,做戏做全套,一路上真的跟急于追凶一样,东瞧瞧西瞅瞅碰个井盖儿都得翻开来看看,半条缝都不放过。 走着走着转悠到厨房,封知平闻着菜香,想起自己中午没吃饭,打了个招呼:“咦,这里很可疑!” “这里是厨...” “走,进去瞧瞧!” 不等人说完,推门就进。 徐云义一脸牙疼,瞧着康有道忍笑的样子更是来气,瞪了一眼,气哼哼的跟了进去。 门后,入眼的是个小院,几个大缸错落有致。 来到一个大缸跟前,封知平伸手敲了敲,转头冲迎来的小伙计问道:“哎,这是什么,听着声儿怎么不对?” 小伙计面无表情:“咸菜缸。” 呀喝,摆臭脸? 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情绪! 封知平心里暗乐,嘴上问道:“咸菜缸?你确定?你亲眼看见咸菜放进去的?我觉着里面藏了个人呢?打开瞧瞧!” 小伙计咬牙切齿:“不行!这缸咸菜刚腌没多久,得等到秋天才能开,现在开会坏了味道!” “什么,得密封到秋天?我呸!你一缸咸菜几个钱,你那点咸滋味几个钱,有我三百多两银子值钱吗?打开!” 小伙计为难的看向二位通传,见康有道微微点头,这才不情不愿的启封开盖儿,往里一指:“看看看,使劲看!好好的一缸咸菜,全让你给毁了,哼!” “喂,你什么态度!” 封知平怒指小伙计,扭头冲康有道说道:“我怀疑他是同伙,我要求查看他的房间,还有这里每一个缸!” 小伙计急了,打开封知平的手怒道:“什么同伙,谁是同伙,你这人怎么乱污蔑人呢!我陈福满行得正坐得端,在这里帮厨三年半从没揩过油,打菜都给人多颠半勺,你竟然侮辱我是贼人?我,我,我要找你决斗!” “决斗?行呐!” 封知平乐了,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抹了一张塞进陈福满怀里。 “名字日期自己写,不认字就找人帮你,定好日子找人通知我,我随叫随到!” 陈福满傻眼,低头呆呆的看着手里的战书半天没回过神。 封知平想起一事,一拍脑门说:“差点忘了,决斗得有彩头,我只收兵刃,实在没有丹药什么的也成,但得加三成价,另外兵刃也得是人级中品以上的,下品和凡兵刃可不成!” 陈阿满终于回过神,触电似的将纸塞了回去:“我没有,我不是,我,我没找你决斗,我就那么一说,是气话,气话!” 封知平没接,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两位通传,效仿马尚顽的死鱼眼里好似在问“这就是你们破军阁的弟子”。 徐云义为人本就比较刚正,见封知平强买强卖气不过,张嘴要开骂,却被康有道阻了下来。 “他只是破军阁的一名普通役徒,天资只能算中上,否则也不会入门三四年了还呆在这里。你与他决斗,赢了有些胜之不武吧?”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我要跟他打,是他提出要跟我决斗的。怎么,现在反悔了,又要避战?行呐,杜云正好缺个伴儿,你去陪他好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破军阁的人说话都是放那玩意儿,场面话撂得狠,动真格的一个比一个怂!” “你再说一遍!”徐云义低喝。 封知平无畏回望,不屑道:“怎么,我说不对?哪句不对?是杜云没应我的邀战,我听错了,还是他跟我耍心眼,根本没外出历练,而是一直躲在宗门某处潜修,等着合适的时机才跳出来跟我交手?” 徐云义不作声,看了眼康有道,他现在也明白了点这小子要干什么了。 说实话,外门弟子为考核成绩而选择性避战乃是常事,虽有些不合武道精神,甚至有些让人不齿,但修炼艰难,做点苍山的外门弟子更难,他们这些通传便也睁一眼闭一眼,默许了这种行为的存在。 本来这没什么,大家都这么干,可杜云这事儿有些特殊。 首先,封知平是个杂役,点苍山很少出现杂役与外门弟子决斗的情况,像封知平这样狂妄又有恃无恐的更是罕见,加上封知平入门的时间和期间的经历,徐云义当时就感觉避战不妥,封知平很可能不知道这条潜规则,而且以他的性子很可能不肯罢休,毕竟决斗涉及的不仅仅是荣辱,还有实打实的财物。 可康有为依然默许了杜云离宗,徐云义身为西院主教,不便插手东院之事,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东窗事发,这小子果然不依不饶,竟想出了凭空栽赃这么个幼稚至极的手段挑弄事端,企图拉其他人与其决斗迫使杜云现身,徐云义认为这就是封知平的心思,却想不出该如何解决。 劝吧,劝不动,打吧,不敢打,想赶人旁边还站着个尤双儿,徐云义可不相信他把这丫头拉来纯是为了看光景的。 想来想去,只能将事儿甩给康有道。 事儿是东院惹的,与西院无关,算起来西院还是受牵连的那个,他手下最得意的几个弟子之一的云翊到现在还萎靡着呢,始作俑者正是死小子身边的女孩。 “这就是你的目的?”康有道很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什么目的?”封知平佯装不懂。 康有道淡声道:“杜云总会回来的,你没必要搞这么多事情把事闹僵,你若手痒大可常来我破军阁,我破军阁的弟子会很乐意与你切磋的,何必用这种方式逼战呢?况且这样没用,决斗得双方自愿才成,不是一纸战书强塞过去就能定得了的。” “我可没强塞,是他提出来要跟我决斗的,我只是应下了而已。” 封知平纠正,转头看向陈福满:“你说是不是?是不是你说要跟我决斗的,就在刚刚,大家都听到了。你若敢说不,那就是撒谎,是违心,损了自己的信誉破军阁的声誉不说,小心他日心结积成心魔逆血而亡!” 此言诛心,陈福满登时给震住了。 后天境将岔了内息称为走火入魔,可真正的走火入魔只有先天境才能遇到,陈福满远不及先天但听闻过不少走火入魔的后果,尤其其中最防不胜防的心魔更是深知厉害,这会儿吓得嘴唇发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镇定!” 康有道低声轻喝,陈福满一个激灵回过神,大汗淋漓。 靠,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吧? 封知平暗暗撇嘴,深感破军阁的杂役也不过如此。 本还以为这里的杂役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被选进来伺候外门的“大爷”们,现在看看,眼前这位论心理素质连最腼腆的徐昊都能甩他十条街。 “算了,看在你也是杂役的份儿上,饶你一次。”封知平收回战书。 陈福满呆了呆,没想到得理不饶人的“冯不平”竟还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明知不该,可还是不由的心生感激,那句“看在你也是杂役的份儿上”简直透进了心坎里。 “缸,还开吗?”陈福满怯怯问道,浑然忘了谁片刻前还抵死不从。 “算了。”封知平大度的摆摆手,揉着肚子道,“我和她中午都没吃饭,饿了,你这还有吃的吗?” “你等着,我去给你炒!” 陈福满扭头就走,利索劲儿反把封知平看愣了,暗道难怪敢为了几缸烂咸菜跟自己犯冲,敢情也是个憨直的。 “你回来!” 不敢太过分,把人拽住,封知平微笑道;“不用那么麻烦,中午有剩的没被人碰过的拿来点,我俩对付几口就成。” 真的很好说话! 陈福满按捺感动,小心翼翼的问道:“包子成吗?” “什么馅儿的?” “芸豆肉,香菇肉,纯肉...” “让香菇去死,纯肉的给我来二十个!” “二十?我们这儿的包子可大...” “有锅大?” “那倒没有。” “那就来二十!你呢?”封知平看向尤双儿。 女孩一脸腻歪,闻言咽了口唾沫说:“素的,两个。” “喂,你是不是习武之人,吃这么少怎么能行?”封知平大感不满。 尤双儿一脸鄙视,轻飘飘的扔来一个字:“猪。” “你见过我这么俊的猪?” “见过。”女孩哼了一声,“乳猪,口绽苹果,眼生樱桃,伏身葱郁,静待挨刀。” 说着,剑稍稍出鞘。 封知平满脸无语,余光一瞅,俩通传一个忍俊,一个大笑。 说话的功夫,陈福满抱着四层笼屉跑了回来。 “有点凉,你要是不急,我给你热热。” “不用。” 揭开盖子,浑然不顾某女鄙视的眼神,一手一个轮流往嘴里塞,边吃还边含着满嘴的问道:“陈兄啊,跟你打听点事儿,咱这附近哪里是高手住的地方?我跟你说,我真没骗人,我的银子真让人给偷了,足足三百多两呢!那人身手厉害得紧,我瞧着绝对是准先天,你觉着那种修为的家伙会住在哪儿呢?这里有没有适合他们的又偏僻又安全,不怕有人搜的地方呢?” 第117章 看 陈福满苦思半晌,一点头:“有一个!” 封知平眼睛一亮:“哪儿?” “破军阁的藏宝库!” 靠,你咋不说主峰的点苍大殿呢! 心中大翻白眼,封知平耐着性子继续引诱:“陈兄,你好好想想,藏宝库安全是安全,可那儿能住人吗?” “哦,也是。” 陈福满点点头,又想了片刻,一拍大腿:“还有一个,出门往右,过三个街口左转,两个街口右转,三岔路口左手边那条再往前四个街口有座‘潜心阁’,专供我破军阁三甲之列的高手闭关使用。那里又安静又偏僻,平时也没什么人会去查,如果真有你说的那种贼人,那他...” 说到这儿才想起两位副阁主还在,陈福满僵着脸偷偷瞥了眼两人,见两人的脸比自己还僵还硬,心里一个咯噔,戚戚低头。 徐云义和康有道倒也不是真生气,他们看得出陈福满是个憨直的,只是这家伙被人家三言两语就诓到“叛变”,还当着他们俩的面,实在是有些丢脸。 回头就打发出去! 两人心中齐声暗道,见封知平看了过来,又赶紧一个冷哼,一个微笑。 “既然你不死心,那咱们就去看看吧。”康有道微笑道。 封知平心里乐开了花,面上感激道:“小子深谢康通传!” 尤双儿低头猛啃包子,生怕抬头被人瞧破笑脸,她开始还奇怪封知平为何对陈福满和颜悦色的,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很简单,但也很高明,有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远比自己说出来要好得多。 三口两口吞掉大半,剩下的几个包子讨了个大荷叶一包,封知平道别陈满福,佯装不识路跟着两位通传朝潜心阁走去。 路程说起来复杂,距离却不是很远,一路上看着遇到的弟子朝两位通传行礼,受着随后而来的愤恨目光,封知平怡然自得不为所动,不多时便站到了“潜心阁”门前。 进去过一次,走正门还是第一次,封知平这会儿不用装了,揣着满腔的好奇跟在康有道身后,大步跨进门槛。 “弟子见过徐通传、康通传。” 守门的弟子齐齐躬身,直起身后看向封知平,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左还是右?”康有道回身问道。 当然是右边了! 心中呐喊,嘴上不便明说,封知平犹豫了一会儿看向尤双儿:“你选!” 尤双儿干脆利落,举步就朝右边走。 “为什么选这边?”封知平跟上前追问,趁徐康二人没注意,好一顿挤眉弄眼。 大姐,你倒是装的像一点啊,直接拉过去不怕露馅儿啊! 尤双儿看懂了意思,撇嘴道:“你是男我是女,男左女右没听过吗?” “靠,这都行?”封知平夸张惊叫,暗地里比了下大拇指。 这理由都能想出来,傻丫头今天智商爆炸。 康徐二人心中好笑,暗道还真是个小女孩,修为再高也免不了孩子气。 “行,那就右边。” 康有道招过一个守门弟子:“带上钥匙,随我们一起去瞧瞧。” “是!” 被点的弟子受宠若惊,大声回答,起身后快步跑进门房取出钥匙,而后在其他人羡慕的眼神里侧身引路,当先而行。 “潜心阁”占地不小,院子却不多,专供优秀弟子使用,分割以后拢共十八间小院,正合一甲三人二甲十五人之数。 小院四纵,由左至右三四五六逐次排列,其中左侧三间面积最大,设施最齐全,封知平偷偷潜入的右侧六间面积最小,各项设施虽不缺,但工艺和构造相对简单。 故地重临,封知平第一时间看向院墙附近的草丛。 当时跳进来的时候撞到一条野狗,后被尤双儿拿石子砸昏了,也不知醒了没有,是跑了还是继续盘桓在此处。 昏了跑了都好,若还在,那可有点麻烦。 但凡是狗都通人性,或多或少而已,那条狗见到自己竟然没犬吠而是发愣,随即判明形势掉头就跑,显然通灵得很,万一把自己给认出来吼上两声,难保不会惹人起疑。 “看什么呢?”康有道问道,他感觉封知平的眼神有些不对头。 “没什么,看看有没有蛇。”封知平收回视线,胡乱编了个理由。 徐云义哼了一声,似乎很不屑某人的胆小。 封知平也不着恼,笑嘻嘻的道:“好久没吃蛇羹了,想念得很,这次要能抓回去一条就好了。您二位不知道,我们那边清理得太干净了,我从入门到现在一有功夫就去荒草地溜达一圈,结果别说活的,蛇蜕都没见到半根!” 徐云义哼笑道:“想吃蛇还不简单,梅岭那边多得是,你有吴长老给的令牌,准备好拜帖去一趟便是了。” “呃,梅岭还是算了吧。”封知平缩了缩脖子,心中暗骂。 点苍七脉,梅岭最西,相当于整个点苍山的后山,那里毒虫怪豸比比皆是,内门弟子修炼的功法和兵刃也多与此类有关。 不同于其余六脉刀枪剑戟,梅岭弟子从内门到杂役使棍的最多,其次便是各类暗器。 暗器浸毒自不必说,他们的棍子比较有意思,学名“御虫棍”,内置暗格,通常置于两端,一侧中空安置虫蛇毒蛊,一侧藏有香料药饵诱引驱使。 出手时,虫蛊随棍法展开,通过香料药饵摆布,让原本稍显笨拙的棍法灵动大增,伤人于不察,防不胜防。 若能得到某些极厉害的毒虫加以驯养,那武者的实力更是会成倍暴增,譬如一口就能让神藏期身陨,具形期也得魂形震荡的“三分金蛉”,如果能得到一只的话,理论上一个刚入门的凡武者也能一棍子“戳”死一位先天。 当然,只是理论,想“戳”死先天,你得先能碰到人家的身子才行。 至于徐云义的“好意”,封知平只能敬谢不敏。 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他这三两肉在梅岭外围溜达溜达还成,进山抓蛇? 被蛇抓还差不多,谁不知道梅岭的蛇一个个都快成精了! 六间小院有序纵列,苟安新的院子在第四个,封知平偷偷递给尤双儿一个眼神示意她切莫激动,耐着性子跟在康徐二人身后,打头开始一间间查看。 一间,两间,三间,终于到了第四间,看着门牌上的苟字,封知平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费了好大一番劲总算来到了正题,想想等下二位通传的表情,他就一阵阵尿急。 “开门吧。”康有道说道。 看管弟子躬身应是,找到对应的钥匙打开锁,众人鱼贯而入。 小院没什么特殊的,地面是大理石铺成的,连颗草都难见,想藏点什么只能撬地砖。 开锁进屋,屋内还是那德行,处处向人招展着主人有多简朴多寡欲。 “没什么可看的,走吧。” 徐云义随意扫了眼便要出门,康有道跟在身后,封知平落在最后,登时急了。 正题还没看呢就要走,少爷不白忙活了? “咦,那是什么?” 佯装有发现,封知平惊疑一声,几步冲到箱子前蹲下身,在二位通传看不到的位置假模假样的摸索了几下,直起身一摊手,掌心赫然一枚铜板。 “看,钱!” 康有道眉头一皱,跟徐云义换了个眼神,一起走了过来。 捏起铜板看看,没什么特别的,递了回去,康有道说道:“可能是往箱子里放钱时掉出来的,没必要大惊小怪。” “不,我觉得很有必要!” 徐云义拧眉:“你是想...” “对!” 封知平点点头,拍拍箱子。 “我要求开箱查验,即刻!” 第118章 毛骨悚然 看管弟子为难:“苟师兄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他不可能有嫌疑,这是他的私人物品,还上了锁,我们贸然打开,不妥吧?” 封知平不说话,看着两位通传。 徐云义不表态,跟着看向康有道,这里毕竟是东院,人也是康有道的徒弟,他不方便插言。 “开。”康有道很干脆,考虑都没考虑。 他没看见封知平什么时候掏出的铜钱,但他很确定刚才这里什么都没有,灵识期的洞察力和记忆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就是想看看封知平到底在搞什么鬼,兜了这么一个大圈才转到这儿,这小子的耐心可真好。 副阁主发话,看管弟子不再多言,没有钥匙又不懂开锁,索性一匕首砍成两半。 打开箱盖,入目的还是衣服,看管弟子扫了一眼看向封知平,眼神隐怒而嘲讽。 “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啊?别愣着,赶紧往下翻!” “好,就叫你死心!” 看管弟子冷冷点头,开始往外搬箱子里的衣服。 上层的衣物迅速减少,一沓信件和几卷书册露了出来,同时露出的还有一个包袱,封知平立刻扑了上去。 “就是它,这是我的!” 包袱沉重,提起来叮当作响,解开一瞧,果然见到几十个银元宝,外加两贯铜钱。 将包袱往前一展示,封知平咬牙道:“王八蛋,竟敢偷我的东西,还藏在这里,要不是你们陪着,我就算知道在哪儿也别想拿回来。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敢说没有贼人?这里的主人就是贼,毫无廉耻连我这个穷杂役也偷的下贱东西!” “这,这怎么可能?”看管弟子傻住了,嘴里能塞进三个鸭蛋。 这里住的可不是普通人,他怎么可能,又有什么必要去偷一个杂役的钱财呢? 穷疯了吧? 康有道没接茬,甚至都没看封知平和包袱,满眼狐疑的凝视着箱子,突然伸手进去掀开了布料,顿时金光耀眼。 “这么多?”徐云义一惊。 这批金元宝只看表面已价值上千两银子,若底下还有,那这箱子的主人也未免太富了吧,东院的富家子弟中有这号人物吗? 康有道冷着脸,伸手继续往下掏,掏了几层不耐烦,一掌拍在箱侧,元宝顿时震了出来。 抄了一个在手,徐云义定睛一瞧,又是一惊。 “官银?!” 康有道一怔,捡起一个翻过来一瞅,脸彻底黑了下来。 元宝底部,官银的烙印清晰可见,无可辩驳。 私藏官银,而且还是金子,此间厉害两位通传哪能不知晓,相视一眼,都感觉事情大条了。 如果此事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精心发酵后定会成为一桩大祸,不至于动摇根基,但恶心是免不了的,点苍山的脸可就丢尽了,破军阁也会在外门九阁中再也抬不起头来。 “去,把人找来,快去!”康有道从容不再,失态怒吼。 “是,弟子这就去!” 看管弟子连滚带爬的疾奔出去,打从听到“官银”二字,他就知道这件事严重了,相比之下封知平丢的那点银子连根毛都算不上。 待看管弟子跑远,屋内只余下四人,康有道猛然转头凝视封知平。 “我只问一次,这些金子,是你放进来的吗?” 封知平嗤笑;“你怀疑我?拜托,你看我像有钱人吗?你觉着我能弄到官银吗?” 认真打量半晌,康有道缓缓点头,脸色稍霁。 诚如封知平所说,官银绝不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有钱也不行。 官银是用来入库的,专门用来核算财政税收,入库出库均有专人监押点校,便是贵如知州也只有监管的权利,唯郡守、封王才有紧急调拨权,且事后必须亲自上书奏明事由用途,必要时还要亲自入京面圣。 官银若要用,必须得熔铸一次,且负责熔铸的必须是该郡的钱监,其他任何机构或个人擅自熔炼官银都是死罪,任你家世显赫一律严惩不贷。 封知平来历不明,但确实是穷小子一个,仅有的几百两银子还是点苍山奖赏的。他要是有本事弄来官银,那也没必要来点苍山了,那等尊贵的身份随便招呼一声就能招来一大群名师单独指点,哪怕是一头猪也能教出个模样,何况他资质不俗。 况且他来点苍山才多久,就算真有本事弄来官银,他也运不进来,点苍山的大门外松内紧,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不是他,那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康有道想不通,那家伙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官银,而且还是官银中最贵重的紫元精金,这可是接近人级中品的灵材,三国大陆都通用的硬通货,向来由朝廷严厉把持,轻易不得外流。 他到底从哪儿弄来的金子,又有何目的? 他难道不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全家老小连同九族之内都会受到牵连的吗? 屋内陷入死寂,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封知平有些无聊,见尤双儿捏着根木笄呆呆出神,不知不觉竟然看痴了。 在他面前,尤双儿不是风风火火就是清冷如冰,鲜有现下这样恬静的时刻,安静下来的尤双儿格外引人,阳光洒在脸上透得皮肤吹弹可破,小巧的琼鼻分外可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刮一下。 尤双儿正在想心事,忽然差距两束异样的目光落在脸上,明眸微转余光一扫,见到的是一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的猪哥脸,险些没笑出声来。 耐着羞涩,假装没瞧着,摩挲木笄的节奏却不由自主的乱了起来。 这一刻仿佛会凝固在时间里,永远持续下去,可惜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这份温馨。 众人齐齐转头,胡老当先而行,大批律宗堂的弟子紧随其后涌了进来。 “您怎么来了?”康有为一怔,暗暗叫糟。 本来还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件事捂下,现在没可能了,律宗堂介入就代表整个点苍山都知道了,说不定宗主也会亲自过问。 “就是这些?” 胡老没有废话,直接走到小山似的元宝堆前拿起一枚,仔细观瞧。 片刻后放下手,凝重转头。 “人呢?” “叫人带去了。”康有道微微躬身应道。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你不怕让人跑了?”胡老大为不满。 康有道苦笑:“那孩子我了解,他不会那么做的。” “你了解?了解什么,了解这个?” 金元宝丢进康有道怀里,胡老怒道:“他连官银都敢藏,还有什么干不出的?你了解,问你们都说了解,可你们究竟了解什么?若真了解,这里藏了这么多惹祸的东西你会不知?幸好今天爆了出来,否则他日一并爆发,于我点苍山很可能就是一场灭顶之灾,你可明白?” 康有道呆了呆:“灭顶之灾?不至于吧?” 胡老冷哼一声,表情阴翳:“你确定,只有这一处藏有官银?” 康有道一怔,旋即毛骨悚然,徐云义也脸色大变,急招了一名管事弟子进来。 “传我命令,破军阁上下加紧严查,给我仔仔细细的翻,一个缝隙一个角落都不准放过!另外,再排一队人马前去找人,用飞鸿车,一炷香内我必须见到人!” “不用了,我已派人去拿了。” 胡老挥退弟子,冷声道:“等你们重视起来,黄花菜都凉了!连傻子都知道官银不可似有,无论什么原因,敢私藏官银,其罪当诛,必须一查到底,一个都不准放过!” 两人一凛,悻悻不语。 良久,康有道问道:“那这些金子?” “我已禀明总堂,总堂很快便会派人来清点封存,即日上缴朝廷。该死,黄泉事未了,又出了这档子麻烦,你们破军阁真是个事儿窝儿,看黄山主回来怎么收拾你们!” 第119章 嫉妒? 一炷香未燃尽,屋外边想起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来到门前停住,禀报声传了进来。 “回禀吴大执法,除主犯,一干嫌犯均已带到!” “人呢?” “三天前便离了宗,听说是去附近的镇子上闲逛,我已派人去寻。” “务必找到,一旦发现即刻捉拿,记住,我要活的!” “是属下明白!” “带其他人进来。” “是!” 应声完毕,呵斥声起,几个熟悉的面孔踉跄进屋,明显被人蛮力推搡进来,其中一人赫然正是那日护着杜云的人。 苟安新看到封知平很是意外,再看屋内情形,结合一路上的遭遇,心里一个咯噔。 “弟子苟安新,拜见胡大执法、二位通传。” 惊而不乱,礼数不失,苟安新抱拳躬身,起身后面露疑惑。 “胡老,二位师父,不知急招我等回来所为何事?” “为何事?呵,你装的倒像。”胡老一拍桌案,“苟安新,你可知罪?!” 苟安新皱眉,小心道:“恕安新愚钝,真的不知犯了何等错误,竟劳劳烦您亲自唤弟子回来,并且还动用了飞鸿车。” 胡老眯起眼:“你当真不知?” 苟安新点头:“真的不知。” 胡老点点头:“你不承认没关系,我暂且当你不知情。我且问你,你弟弟呢?” “小杰,他怎么了?” “回答我的问题,他人呢?” “回胡大执法,小杰近日得闲,外出玩耍至今未归,还请胡老、二位师父海涵。请三位放心,他不管犯了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待他回来我一定严厉惩戒,绝不姑息!” “好一个绝不姑息,你倒是择得干净!” 胡老冷笑一声,丢过一枚元宝。 “你看这是什么!” 苟安新接住,把玩打量。 “这不过是一个金元...” 恰巧翻到背面,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眼,苟安新霍然抬头,脸色煞白,不敢相信。 “官,官银?!” “没错,正是官银!” 康有道接口,冷声道:“安新,私藏官银的后果不用我说你也清楚,我只问你一次,这件事与你有没有关系?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没有,绝对没有!小杰也不会,他,他定是遭人陷害,他知道厉害,绝不会犯此等重罪!” “等等等等,我有点糊涂。” 封知平打断,皱眉问道:“康通传,你护犊子也没这么个护法的吧,三两句话就想把人给择干净了。什么大杰小杰,这里是苟安新的屋子,东西自然也是他的,难不成你还想推给别人?” 康有道冷视苟安新,没说话,胡老接口解释:“这里不是他的屋子。” “不是?外面那么大一个‘苟’字挂在那,我又不瞎也不是不识字,你还说不是?怎么,难道咱破军阁还有第二个姓苟的人吗?” “有。”胡老点点头,指指苟安新,“他弟弟苟安杰也在破军阁,这里是苟安杰的静室。” 封知平傻眼,扭头看向尤双儿,后者也看向他。 记得当初摸进来的时候,他还笑言运气好,除非破军阁有两个姓苟的,否则绝对不会找错,谁知一语成谶,破军阁还真有两个姓苟的。 “是你!” 苟安新怒指封知平:“是你搞得鬼,在我弟弟房中放这些禁物,想害我们兄弟死于非命,你好毒!大执法,二位大人,请你们务必明察,还我兄弟一个公道!” 我去,这家伙说起话来怎么跟唱戏似的! 封知平撇嘴,哼声道:“我跟你们不认不识的,吃饱了撑的陷害你们?明明是有人偷了我的钱,我一路追到这里意外发现了这些东西,说我把官银藏在了这间屋?好笑,你看我像是能搞到官银的人吗?” “你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栽赃!”苟安新怒吼,“你说咱们无冤无仇?笑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你不就恼我劝杜云离宗避战嘛,你不满可以说出来,我代他陪你打便是,何苦用这种下作手段害人性命?你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实在叫人心寒,万一我弟弟真的死于陷害,午夜梦归,你就不会怕吗?” 后面的话没听到,封知平只抓住了重点。 “你说你代他跟我打?好啊!” 从怀里摸出一张空白战书递了过去,封知平喜滋滋的说:“时间地点你自己填,别忘了签完名要按手印,彩头嘛就拿各自的兵刃吧,或者其他兵刃也成,我优先收兵刃,丹药什么的得加三成!” 还说不是栽赃,战书都准备好了,鬼才信你! 苟安新咬牙切齿,站起身就要去找笔签字,康有道用力咳了一声。 “咳哼!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讲这些,我让你起来了吗?给我跪下!” 苟安新立马跪倒,额头点地逐渐冷静下来,终于想起封知平不好惹。 驴脸张落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苟安新自然知晓,虽说打心眼里看不起驴脸张,无论修为行事作风还是其他,但驴脸张毕竟是个准先天,封知平能败他已然说明问题。 如今月考在即,转头便是三阁会武,浪费时间精力去跟一个混小子决斗,赢了没多少好处,输了定会传开,肯定会影响上师们择徒的目光。 想到这儿,苟安新忽然灵机一动:“原来如此,原来你是存了这份心思,果然好毒!” “哈?”封知平挠挠头,“啥心思,说来听听,我都不知道我有啥心思。” “还装!”苟安新冷笑,“你定是得到了消息,知道我被灵台山的赵北安找长老相中,嫉妒我将入内门,这才陷害我兄弟,让他拖累我,坏了赵长老对我的观感!三位大人明鉴,此子包藏祸心阴损歹毒,请您几位千万不要上他的当!我一人吃亏事小,若助长了他的气焰日后逮谁害谁,那我破军阁,不,是整个外门将永无宁日,偌大的点苍山今后还哪有公平可言?” “我嫉妒你?” 封知平乐了,拉了拉尤双儿:“嘿,他说我嫉妒他成为内门弟子!” 尤双儿也觉好笑,只是看不惯封知平的得意洋洋,别开脸不肯搭理。 切,这时候装矜持,说好的帮忙演戏呢! 封知平撇嘴,转头又冲胡老挤挤眼。 胡老无语,咳了两声说:“休得胡言乱语,冯不平毛病很多,但嫉妒你是绝对不会的。” “胡老,您要一碗水端平呐,您可不能被他蒙骗啊!他这叫以退为进,您看不出来吗?”苟安新急了。 被人说偏心,胡老有些着恼,冷淡的说道:“骗没骗我,骗了我什么我都清楚,不用你来教我!” “弟子不是那个意思...” 苟安新想解释,胡老不给机会,冷冷打断:“我说他不会嫉妒你不是诓你,若有心,他早成内门弟子了,想收他的人可不止一家!” 苟安新傻眼:“那他怎么还...” “我喜欢自由自在,所有的邀请都给拒绝了。”封知平说的的轻描淡写,表情却嘚瑟得紧。 拒绝了? 他给拒绝了?! 苟安新差点吐血. 自己辛辛苦苦拼死拼活才得来的机会,他竟然给拒了,那他还来点苍山干什么? 好玩啊? “所以说你就别废话了,赶紧把子签了,把日期定下,省得还得差人再专门跑一趟。” 封知平使劲引诱,苟安新却彻底冷静下来,当面将战书撕了个稀烂。 世子爷大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跟你打,你还不够格。” “够不够格,打过才知道!” “不用打我也知道,等你功至准先天再说吧。” 苟安新说完便低头不语,任封知平如何挑衅都毫无反应。 靠,外门这些人都怂出奇葩来了,为了个什么月比还是会武的脸都不要了,话说到这份上竟然都不接茬! 这是习武之人? 这叫武者? 拉倒吧! 一人发个算盘,全他吗当账房先生去吧! 第120章 总堂来人 “报!禀大执法,水常镇来信,发现苟安杰的踪迹,钱师兄正亲子带人追捕!” 门外有人报信,屋内众人听后反应不一。 “跑了?”康有道身子一震,霍然看向苟安新。 徐云义没说话,表情阴冷,他虽为西院主教,但同为破军阁副阁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苟安杰抗法逃遁,他也逃不了干系。 苟安新眼神涣散,表情十分震惊,似是真不知情。 良久,他一拳捶在地上,咬牙怒吼。 “这个蠢货!” 确实蠢,本就解释不清的事情,现在苟安杰竟然拒捕逃跑,等于黄泥巴掉进裤裆里,有理也说不清了。 除此之外,他心底深处也隐隐相信了这批官银真的是苟安杰的,否则怎会抗法逃跑而不是赶紧回来解释清楚,自己这位好弟弟到底在搞什么事情? 胡老最镇定,身为律宗堂外堂的大执法,他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种小场面根本别想让他动容,何况他对这个结果也有所预料。 打从见到官银开始他就知道此事不简单,里面的干系或许会震动整个点苍山,他不在乎苟安杰是否清白,他在乎的是究竟还有多少人共同参与此事,官银是否仅此一处,还是有更多的藏在其他地方,这里只是冰山一角。 “传我命令,再派两队人马前去,记住,我要活的!” “是!” 待传令弟子走远,胡老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苟安新。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苟安新身子一震,大声道:“大长老明鉴,我真的不知情,我根本没想到他会逃跑!弟子愿将功补过,亲自前去捉拿,请大长老给我这个机会,弟子定不叫您失望!” “给你机会,让你也跑了吗?”胡老冷声哼笑,“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 苟安新大骇,磕头如捣蒜。 “弟子不会,弟子绝对不会!弟子自打入门便视这里为家,弟子说什么也不会自毁家门!我那胞弟也是如此,但他天生愚钝性情执拗,定是遭了小人蒙蔽才铸此大错,请大执法给弟子一个机会,亲带胞弟回来见您,弟子定叫他将事情本末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求大执法成全!” 胡老冷声道:“我律宗堂自会将人抓回来,也自有办法让他开口,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 苟安新脸色苍白,瘫在地上。 律宗堂的手段他没见过,但听过,他知道亲弟就算能活着被带回来也别想能继续活下去,一旦审问完,要不是门内处置,要不是交给官府,无论哪条路都是死路一条。 康有道在旁看着,很愤怒,但也着实心疼,教导多年他自然知道苟安新的秉性,平日里虽跋扈了些但也不失为个勤恳忠厚的孩子。 他的跋扈只对外人,对归附他的师弟妹则亲厚有加,往常得了什么好东西只要自己用不上的都分了下去,武学上有什么疑难向他请教他也从不藏私,一一尽心解答,很得师弟们尊敬。 原本还想着如果这次没能拜入赵长老门下,自己就收他为徒尽心教导,假以时日学有所成再引荐给自己的师父,现在倒好,受他弟弟拖累赵北安的门是别想进了,自己收他为徒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了,师父绝不会允许自己收这样一个浑身污点的人做弟子,哪怕记名的也不行。 偷偷瞥了眼胡老,康有道愈发头疼。 虽然只是通传,但苟安新苟安杰两兄弟毕竟都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自己还是破军阁的副阁主、东院的主教,无论结果如何自己定会受到严厉斥责,连同另一位副阁主、自己的好友徐云义也会受到牵连。 想到这,康有道暗叹一声抖手抱拳,未等说话,胡老抬手按住了他。 “你的事不急,私下里再说,先把这里的事办完。” 康有道没有庆幸,只有更加苦涩,胡老的话外音他怎会听不懂? 私下里说,这意味着斥责肯定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怕伤了自己副阁主的颜面才不便在小辈们面前明言。 康有道无声长叹,看了眼徐云义,眼神歉然。 徐云义没有生气,只回了个忧心的表情,而后转厉扫了眼苟安新。 康有道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摇头。 苟安新是他看重的弟子,只要查明无罪,真的只是枉受连累,他说什么也要保他一命,算是全了他平日里对自己的一番孝心。 不多时,外面吵杂起来,还有狮子的低吼声掺杂其中。 门被推开,十几个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一水儿的兜帽披风面容冷峻,胡老立刻起身见礼。 “律宗堂东南分堂大执法胡桐,参见洪师叔,拜见诸位师兄师姐!” 为首者正是洪师叔,看面容也就三十多岁上下,修为却盖过胡老一个层次,性格也比较冷傲寡淡,闻言只微微颌首便算回应。 其余几人没有拿大,一一回礼,耐着性子等几人问完好,洪师叔才问道:“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胡老微微欠身:“是,都在这里了。” “全部?” “这个,目前看是全部,有没有其他的得看审问的结果。” “何时?” “只要抓到人,最晚三天!” “抓到人?”洪师叔仰起头,露出眼睛,眼神犀利,“你是说,人跑了,还没抓到?” 胡老面沉如水:“是。” “老|胡,这可不像你以往的作风啊,之前黄泉余孽的事情还没查完,现在又搞出这种事,你们东南大区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太平呀。” 洪师叔语气还算温和,胡老脸色微变,低头道:“我正在查,一定叫上峰满意。” “希望如此。”洪师叔不咸不淡的说道,“黄山主还有不到五天就回来了,到时肯定会亲自召你闻讯,老|胡,你的时间,不多了。” 胡老默不作声,轻轻点头。 我去,这人好能装啊! 封知平在旁瞧着,暗暗撇嘴。 胡老向来是客气的,至少对他是如此,如今却被这么个年轻人呼来换取一口一个“老|胡”的叫着,他心里很不舒服。 似乎察觉到封知平心中所想,洪师叔忽的扭头看来,鹰一般的眼睛目光锐利,一个对视便觉双目刺痛,封知平赶紧错开视线。 洪师叔轻轻翘了下嘴角,问道:“他是共犯吗?” “不是。”胡老赶紧解释,“他叫冯不平,鹭湖区役徒,这批官银是追查他失窃的银两时意外发现的,并没有嫌疑。” 洪师叔轻笑:“追查失窃物却查出了这些,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来人,带回总堂,我要亲自审问,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么清白。” 卧槽,要抓人? 这家伙,怎的如此霸道! 封知平惊了,正要辩解,尤双儿挡在了身前。 洪师叔眉梢一动:“你是何人,竟敢...” 话未说完,一块令牌丢了过来,尤双儿抱着胳膊冷眼相望。 洪师叔皱眉接过,定睛一瞧,脸色一变。 “你...?” “他没有问题,我可以作证。”尤双儿一个字都懒得多说,看样子对这位洪师叔也很没好感。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洪师叔顺杆下,将来令牌双手递回。 这个细节屋内的每个人都看到了,表情不一,胡老和两位通传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封知平则傻了眼,定定的看着那块令牌。 这东西他见过,还把玩过,尤双儿也曾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自己的令牌很管用,外山还看不太出来,若是进到内门,点苍七脉畅通无阻,无人敢轻视。 封知平以往认为丫头在吹牛,现在看来她所言非虚,韩山主在点苍山的威望非同寻常,哪怕足不出户,一块小小大片牌子也如她亲临,恁的有用。 这时,同来的总堂弟子禀报,官银清点完毕。 厚重的黑色金属箱装好,一连七八重机关严密封锁,洪师叔正要下令返回,负责最后一次检查箱底的弟子忽然惊疑了一声。 “咦,等等,这里还有暗格!” 封知平飞快的咧了下嘴,暗道总算发现了。 刚才还在发愁怎么不着痕迹的将其他人的注意力重新引回箱底,现在很好,省时省力。 第121章 暗格里的东西 “暗格?”洪师叔眼睛一亮,“打开!” 发现的弟子观瞧半晌,为难道:“不行,有机关。” “让开。” 洪师叔一声令下,周围的人立刻散开,只见他轻轻一跺脚,沉重的木箱便浮上半空,抬起手对着木箱遥遥虚握,手掌一攥一松间,严丝合缝的紧实箱体便分崩离析,化为一块块木块轻轻飘荡。 封知平眼都直了,神藏期的手段看几次都觉着神异。 其他人没功夫感触,一起看向木块中心的一卷书册,随着洪师叔轻轻一勾,书册飘到跟前转成正对,破旧的书面上四个大字赫然入目。 “《葵水开阳诀》?!竟是这邪功!” 徐云义惊怒出声,其余几人没说话,脸色都极其难看。 苟安新、封知平两个小辈面露迷茫,前者想问无人可问,后者见尤双儿目露寒光似是知晓根底,肩头轻轻碰了一下。 “什么东西,你们怎么反应这么大?” 尤双儿霍然转头:“黄泉赫赫有名的邪功《葵水开阳诀》,你没听过?” “没有。”封知平老实的摇摇头。 尤双儿想解释却难以启齿,咬了半天牙低声道:“这是门淫|邪至极的秘法,教人如何采补处子来提升修为,还教人怎样用糟蹋过的女子来祭炼兵刃,歹毒至极,修习者遭人唾弃,一旦发现会遭到整个江湖的追杀!” 封知平恍然。 难怪他们脸色都不好看,特别尤双儿,小脸黑的能拧出墨来,原来竟是门采补的邪术。 须知江湖上双修之法众多,但《葵水开阳诀》这类功法并不在列,双修法乃互惠互利的秘术,对当事双方或几方都有益处,而采补之术只是单方面的榨取,受害者往往都是女子,下场有很多比死还惨。 而这《葵水开阳诀》不但损人利己,还利用到彻底,连受害者的性命和尸首都不放过,竟被拿来血祭兵刃,着实歹毒。 苟安新竖着耳朵听完,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若说私藏官银还有一线生机,那么修炼了《葵水开阳诀》这等邪法,胞弟苟安杰就死定了,都不用宗门或官府动手,江湖上自会有侠义之士杀他。 弟弟啊弟弟,你究竟做了什么? 苟安新失魂落魄,没人搭理他,所有人都在盯着半空的书册。 封知平好奇极了,很想翻开看看,不是想修习,只是单纯的想看看里面到底记载着什么。 老爹书房里私藏的几套房中术他偷瞧了个遍,他就是想知道二者有何区别,是否有地方可以借鉴一下。 突然,洪师叔转过头来冷冷的扫了一眼,封知平一个激灵急忙低头,心脏如疾鼓般跳个不停。 尤双儿见状明白了什么,也狠狠的瞪了一眼。 封知平更加委屈,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也没说也没做的,这帮人怎的都跟知道了他的心思一样。 胡老上前拿在手中翻了翻,抬起头说道:“是拓本,而且是残本,只有后天境的一小部分。” 洪师叔点点头,转头看向苟安新,康有道见状立刻上前,五指成爪轻轻按在苟安新的头顶。 “说,你练了吗?” 苟安新回过神,急忙摇头:“弟子发誓,这东西弟子见都没见过,小杰肯定也...” “你还有功夫关心他!” 康有道恨铁不成钢,一耳光将人扇到地上。 “愚蠢,愚蠢至极!我早就说他是个放浪性子,虽有天资,却急功好利不肯扎实迈步,让你严加管束莫要叫他走了歪路,可你呢?看看吧,看看你把他惯成了什么样子!父母惯子如杀子,长兄如父,你身为兄长在这举目无亲之地就等于他的父亲,可你却没教导好他,整天就知道有求必应,现在好了,你活活把他惯成了一个畜生!我告诉你,这些错事你就算没有参与,也脱不了干系,你还不认错!” 苟安新嗫喏半天,趴在地上无声哭泣。 康有道恨恨的抬起腿想再踹两脚,可看到徒儿的悲惨相,一时不忍,便又放下了。 “我去把他找回来!” 苟安新霍然起身,扭头向外冲,但刚抬起一只脚,人就被洪师叔遥遥一拍扇回了地上。 “还想跑?呵!” “我没想跑!我只是想亲手把他抓回来!” “你是律宗堂的人吗?” “不是,但我...” “那你凭什么胡乱插手我们律宗堂的事?” 走到跟前高高俯视,洪师叔冷漠的说道:“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现在也是嫌犯,没得准许不许随意乱走动,也不许随意说话,一切待人抓到后由你们的大执法定夺。” “可是...” 啪! 一记耳光扇趴在地上,洪师叔冷声道:“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拿我的话当耳边风吗?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弟子,这就是你们破军阁的规矩?” 最后一句话是对康有道说的,康有道脸色难看,恨不得掐死苟安新再找个缝钻进去。 “东西我带走了,人你们自己处置,三天内我要结果。老|胡,兹事分量你清楚,我不多说,请你不要让我,让黄山主失望。” 洪师叔说完,招呼人抬着箱子离开。 封知平透过窗户望了几眼,隐约看到一辆车子飞天而去,前方有几头怪模怪样的野兽牵引。 “那是妖兽吧?”封知平小声问道。 尤双儿没说话,轻轻点了下头。 我去,驯服的妖兽,这得多大能耐才能做到! 要是能把迷龙山的地龙给驯服了,那出趟门得多威风,怕是皇帝老儿也... 呸呸呸,想什么呢,点苍山有驯服的妖兽,朝廷自然也是有的,天元国支柱之一的逐天军骑的就是妖兽,听说皇帝老儿还养了几条龙,出远门都是实打实的龙辇而行。 可惜老爹还不是武魂,没资格也没能耐执掌妖骑,封家军战力不俗,但至今还是泥腿子,只能骑着马搁地上跑。 不过不要紧,就算老爹一辈子修不成武魂也不打紧,少爷我一定能修成! 我可是神仙赐福的人,有剑种在,武魂如探囊取物,缺的只是时间和“干粮”。 等修成武魂,少爷就再去趟迷龙山把那条地龙给弄回来,到时候咱也乘龙出行,叫方圆百里之内好好瞻仰一下爷的风采! 封知平美滋滋的遐想着,蓦然感觉有人在拉自己,回神一瞧,尤双儿眼白的都看不见瞳仁儿了,胡老瞪眼看着这边,似乎很着恼。 “怎么了?” “胡老跟你说话呢,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 “呃,不好意思,走神了。”封知平讪讪挠头,“老爷子,您刚才说什么?” 胡老本就一肚子郁闷,见封知平没个正经更是来气,哼了一声说:“我说,你可以滚了。” “滚?啊不,走?我还没...” “没什么没,你银子不是找回来了吗,还赖在这儿干嘛,等吃饭啊?” “是找回来了,可我的场子...“ “什么场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些江湖绿林的作派,想找场子是吧,来跟我找!” 胡老一顿臭骂,封知平讪讪低头,暗道老头儿今个儿气不顺,自己不跟他计较。 顺了顺气,胡老说道:“冯不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就闲得手痒想找人打架吗?本宗鼓励同门切磋,可你整天揣着一叠纸到处找人决斗算怎么个事儿?人家不答应你还耍无赖强塞给人家,你是当我们瞎了还是傻了,能认可你这种行径为合情合理?再胡闹,小心我收拾你!” 封知平眼睛一亮:“怎么收拾,逐我出宗?” 胡老气节,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怒声道:“逐你出宗?做梦,你死了这条心吧!实话告诉你,除非吴长老点头,否则你死也得死在宗门内,出去?别想了!” 封知平咋舌,老头儿今天真是气大了,连实话都给说出来了,也不怕叫人听了去误会。 果然,苟安新的眼神不对头了,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考究,似乎在研究自己跟吴老鬼的血缘关系。 反瞪回一眼,封知平无奈的问道:“行,我走,我可以不胡闹,但咱能不能商量个事儿,您把我那一万多的债给抹了成不?您老换位思考一下,我也很惨的好吧,挨打挨罚我都认了,可你们却很那啥的给我犯了几十倍,搞得我想去通天阁换根牙签都不成,除了决斗,你让我上哪儿搞修炼需要的东西去?” “不行。”胡老敷衍都懒得敷衍,直截了当的扔了两个字。 封知平愈发无奈,咬牙道:“行,你们厉害,但你们别想得逞!正当理由是吧?你们等着,我一定能找出来!还有你!” 一指苟安新,封知平冷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接我的战书,我也要你知道我不是因为你那点可笑的算计才给你下的战书,无论什么时候你想打我都奉陪!但你要记着,以后老实点,别以为自己是外门弟子,还是准先天就有恃无恐,下次再敢威胁我朋友,管你是谁什么时候,我一定收拾你,我冯不平说到做到!” 第122章 等着 大摇大摆的离开潜心阁,封知平重重的吐了口气,带着尤双儿转过街角突然回身,扒着墙角心虚的看了眼潜心阁的大门。 “还好还好,没人追出来。”擦擦额头的冷汗,封知平扭头问道,“怎么样,我刚才没露怯吧?” 尤双儿无语的看着他,良久扔了个大白眼。 “别光白我啊,说说,刚才没露怯吧?” 尤双儿哼了一声:“放心,没露怯,冯少侠演技一流,连我都险些唬住了,何况他人。” 封知平堆起大大的笑脸,拍着胸脯说:“...... 《大宝剑》第122章 等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宝剑》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123章 熟人 一连数天,点苍山都很平静,若非亲身经历,封知平都不敢相信这片平静的湖水下正在涌动着一场激流。 那日回屋不久,周夏冬就找上门来,封知平没得封口令但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面对周夏冬的询问,他只说自己一时气愤去望月峰喊了尤双儿再闯破军阁,结果刚进门就撞见了副阁主康有道,进而与苟安新达成和解,并没有大闹。 周夏冬将信将疑,但确实没听说破军阁有什么大动静,便也不再多问,只嘱咐封知平以后遇事前往谨...... 《大宝剑》第123章 熟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宝剑》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124章 原由 “是我。”陈福满含糊的应了声,牵动了嘴角的伤势,“嘶嘶”的吸了好几口凉气。 看着鼻青脸肿的“熟人”,封知平一脸愕然:“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陈福满嘴一瘪,险些哭出来,张嘴想说什么,但嘴唇嗫喏了几下又紧紧的闭上了。 封知平纳闷儿,想了想问道:“是不是你偷了厨房的物料被人发现了?” “胡说!谁偷东西了!我陈福满行得正坐得端,帮厨三年半从没揩过油,便是打菜都给人多颠半勺,你竟然又侮辱我?我,我...... 《大宝剑》第124章 原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宝剑》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125章 凭什么不能? 月比在即,破军阁气氛紧张,近期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两位副阁主都绷着脸,连久未露面的阁主也现身了一次,还有律宗堂总堂服饰的人不时进出,让本就紧张的气氛越发紧绷。 游历中不幸身亡的六个同门并没有引起多大动荡,江湖上生生死死乃是常事,只有相熟的过去哭了一鼻子凭吊了一番,而后便全身心的投入备战当中。 同门都如此,最底层的杂役们就更不用说了,东院某厨房一个小小的杂役被调出破军阁根本无人关心,就连一同当...... 《大宝剑》第125章 凭什么不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宝剑》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126章 左右为难 骇然后退数步,封知平惊问:“你是谁?” 青年洒然一笑:“赵北安。” 咦,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封知平还在琢磨呢,赵康老董几人纷纷色变,于大胆更是顾不得背上的陈福满,把人往地上一丢跟着几人一起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拜见赵长老!” 不仅他们,附近的外门弟子也纷纷躬身,抬头时目光火热。 赵北安温和的点头回应,而后饶有兴致的看着封知平。 “你就是冯不平,与我徒儿易剑的那人?” “你...... 《大宝剑》第126章 左右为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宝剑》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127章 你有张良计 世上没有后悔药,再为难该上场还是得上场。 破军阁正门的广场本就是晨课集体演武用的,开阔平坦,校场都不用去,众弟子直接用人墙围出了一个十数丈见方的空地。 不仅如此,封知平还无语的看着几个看台架子被搬了出来,无论弟子还是杂役只要手边没有活计的都出来了,集合列队有序的围坐周围。 兴奋激动? 豪气顿生? 屁,一个没有,世子爷感觉自己像猴! 几场小小的决斗而已,你们破军阁不情愿,少爷现在也不情愿...... 《大宝剑》第127章 你有张良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宝剑》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128章 知根知底 刀光霍霍,斧影纵横,眨眼盏茶功夫过去,便是不懂武功的人都能看出刀光逐渐被斧影压制,邹鹏彻底陷入颓势。 能入破军阁作外门弟子,邹鹏显然不是庸才,奈何老董也不是庸手,在鹭湖桥东役徒里能排进前几,天生一股疯性,又有赵北安在旁看着更是疯上加疯,动起手来完全一副不管不顾的拼命架势,任周围倒彩声隆隆也半点不受影响,只一味的要把邹鹏拍在地上。 没错,是拍,不是劈,老董战意虽酣却没失了理智,谨记着不伤性命的底...... 《大宝剑》第128章 知根知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宝剑》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129章 区别 刘荣微微躬身:“师侄明白,当年的那些旧事师侄早放下了,这些年恩师待我不薄,我也视之如生父,侍奉孝敬半点不敢越矩。” 赵北安笑着摆手:“你孝顺我自然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没明白。” “不是这个?”刘荣皱眉,“师侄愚钝,请师叔指教!” “我说的是气氛,是精神。” 点点周围,赵北安叹声道:“你看看他们,输了一场个个激愤,却无一人敢站出来力挽狂澜。还有那几个应了战的,只输了一场就个个如丧考妣,眼...... 《大宝剑》第129章 区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宝剑》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130章 天剑仿品 封知平没看剑,笑道:“我以为出来的会是苟安新,没想到是你。怎么,苟安新也‘外出历练’去了?” 孙翊眼中划过一丝隐怒,不知是对封知平还是苟安新,敛去后淡声道:“大师兄正在闭关,不能外出,若他今日在,岂能容你等放肆!” 闭关? 骗鬼呢,怕是被关在律宗堂或是软禁在院子里才是真的。 封知平撇嘴,淡声道:“区区一把人级上品剑就想让我住手,你觉得可能吗?你后面可有十几号人,十几件人级中品以上的宝刃灵丹...... 《大宝剑》第130章 天剑仿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大宝剑》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131章 废了 起手就出人意料,孙翊惊而不乱,一剑挑飞剑鞘后即刻回斩,正与封知平的剑撞在一处。 铛~! 封知平手腕巨震,小臂酸麻,第二剑立刻改刺为黏,跟孙翊剑纠缠一处,绕着剑身四方卸力。 没能一剑震退对手有些失望,又被对方顷刻间的刚柔转换惊了一下,眼见迅猛的剑势迅速殆尽,还有被引偏剑路的迹象,孙翊急忙变招,收剑出掌拍向小腹。 掌是遥拍,可掌劲实在,封知平侧身一让还是被擦中了些许,肋侧下半顿时火辣。 吗的,这修为赶上驴脸张了! 心中叫苦,忍着灼痛,封知平侧身让过第二掌拉开些许距离,孙翊不给喘息的机会,紧追而来。 如此紧逼,实属无奈,只因药效有时限,此刻虽丹田充盈异常隐隐作痛,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可一旦药效果去人顷刻间便会萎靡虚脱,时间宝贵,他不敢浪费分毫。 精神高度集中下,数种剑法信手拈来,一手快剑羚羊挂角,封知平不惧他剑快但惧他力道劲猛,屡次想变招拖慢节奏都不可得,只能以快应快拼做一处,虚多实少寻找机会。 这家伙的剑法比杜云强多了! 封知平心中暗道。 孙翊显然是在剑法上下过苦功夫的,且不是短期之功,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只重内家修为,杜云若有他的剑法,那日湖边败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了。 封知平极力控制剑路,交实的次数并不多,奈何每次击实都手臂巨震气血翻涌,积累下来手臂越来越木。 寻隙换手,几次之后,两条胳膊都跟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幸好剑内的灵气涓涓不断,丝丝清凉缓和了许多不适,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封知平绞尽脑汁苦思对策。 硬拼肯定不成,不用几下自己就废了。 不硬拼,那就抽身游走拖延,一直拖到药效过去,到时都不用动手,这家伙自己就蔫儿了。 奈何这也只能想想,能抽身早抽身了。 对方如今内力充盈,身法太快,一口气提住辗转良久都不用换气,论悠长远胜自己三倍有余。 怎么办? 说不得,只能靠那招了! 封知平眼神一凝。 那日败驴脸张靠的不是修为,而是先天境才能施展出的寒性剑气,这些日子封知平多方打听,知道先天境的罡气后天境之所以难以抵御全是因为那股灵性,或五行或其他,每一种都得依靠附着了灵识的元力才可摒除。 手中剑乃人级上品,水灵性远胜那日那把人级中品的数倍,虽吸食许久灵力大衰,但余下的小半也够了,只要能引出来混入剑罡,定可一击制胜! 屏息凝神,回想那日的感觉,封知平的剑逐渐迟缓下来。 孙翊以为他力竭,精神一振立刻寻隙迫近,剑刃几次划破衣衫留下血痕,封知平险象环生,看得破军阁弟子声势大振喝彩连连,老董等人面沉如水,恨不得上前相帮。 “怎么办,不平要撑不住了!”于大胆急得上火,几次紧握方便铲又松开。 “镇定点,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别给咱们桥东丢人!”老董训斥,浑然忘了方才谁一口一个“小宝贝”的胡乱瞎喊。 于大胆想回嘴,可看了看老董身边的刀,难得明智一次,闭上了嘴。 今天他才知道,自己跟老董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这家伙以前根本是在耍着自己玩呢。 喝住于大胆,老董看向赵康,小声问道:“小白脸,你觉着怎么样?” “还行。” “还行?还行算啥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还行。” 瞥了眼老董,赵康淡声道:“孙翊靠丹药催生修为,面上不弱驴脸张,且还胜过几分,但不长久。我看情况根本没那么凶险,不平不是不敌,而是在示敌以弱,准备拖延到药劲儿过去来个不战而屈。” 嘴上说的轻松,可他的一只手却所在袖子里,看袖口附近的衣料偶尔凸起一下应该是在摩挲绳镖,他的心情显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镇定。 个死要面子的小白脸! 老董看在眼里,心里偷笑,问道:“你说赵长老会不会看上不平?”书仓网 “还用问?你看看他,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赵康瞥了眼监裁席,表情臭臭的,明显对赵北安“有眼无珠”还找借口开脱耿耿于怀。 老董偷瞄了几眼,深以为然,想了想忧心道:“万一不平又给拒了怎么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太落面子了。要不咱派个人去把马师叔找来吧,我看他挺关心不平的,应该也不会想他出事。” “等他来了,黄花菜都凉了,等着吧,我觉得不平未必会输。他是个有分寸的人,还胜过驴脸张,认识他这么久你见他做过没把握的事?我不信他会栽在这里。” 老董还是不放心:“要不派人去找找双儿姑娘?话说那丫头有日子没来了,她要在话赵长老想干啥都得掂量掂量。” 赵康瞪眼:“你是不是傻,望月峰离这儿有多远?到了地儿把人叫下来再过来,什么时候了,吃宵夜啊?” 老董还要张嘴,赵康不耐烦的抬手打住:“行了,还有脸说于大胆呢,你自个儿怎么也这么怂?多大点事儿,输了也不过赔把人级上品剑外加丢点面子,咱们做役徒的别的好处没有,就面子不值钱,你怕什么?” 老董语塞,良久小声道:“人级上品的宝剑呐,多值钱啊!” 赵康懒得搭理,抱着膀子折扇一挡,隔开了视线。 “咦,那是什么?”马六忽然叫道,指着场中,“你看那剑!” 几人循声凝望,只见原本毫光隐隐的剑身不知何时变了模样,竟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水色。 不光他们发现了,其他人也看见了,一时间议论声嗡嗡,不断有人指指点点猜测着异况为何。 “这是...?” 赵北安猛地直起身子,目光熠熠。 之前就听闻封知平能使出先天之力,本以为是传言,没想到... “原来是真的。”赵北安喃喃自语,微微皱眉,“只是怎么会,怎么做到的,古往今来,没听说哪种功法能有此神效,难道是体质特殊?嗯,有可能,听说他器药二道的资质也相当出众,苏大堂主都动了心,或许真的是天赋异禀,身体能超越境界与宝兵刃共鸣。” 刘荣在旁听得真切,惊问:“师叔,世上还有这种体质?古史上不记得又此类记载啊!” 赵北安叹声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古史也不见得周全,不可尽信。” “既然如此,您觉得他将来有没有可能摆脱我等的桎梏,无须借助神兵宝刃便能沟通天地之力?” 赵北安身子一震,看了刘荣一眼,喃喃道:“原来如此,难怪吴老头那般着紧,我还道他一时意气,原来他是想到了这一层。” 刘荣一惊:“师叔,他真能?” “不知道。”赵北安沉声道,“只是有可能,需要验证,但首先得能收他入门才成。如果可以,那便可据此推敲新的修炼法门,开创一条新的修行之路,或许,也是真正的成仙之路。” 封知平不知这些,此刻他浑然忘我,便是近在咫尺的孙翊都模糊了,神思尽是一片湛蓝,人如回到了那日龙庭湖落水,随波逐流。 孙翊的剑在他看来只是一道道浪涌,身法不假思索的变换而出,随之而动。 体内也不平静,气海仿佛与外面的浪涛共鸣一处,一股气不断聚集,随着元力丝线流转全身,直至某一刻达到顶点,神思蓦然一震,周围的波涛瞬间被清静的世界取代。 视野从未如此清晰过,也从未如此广阔过,广阔到连两侧和身后都能依稀看清。 从未有过的感动涌满心间,直到某一刻,一抹不和谐的寒光掠了过来,像击碎平静湖面的石子,像美妙乐曲中的杂音,那么的让人厌恶。 所以,他的剑动了。 对方的快剑此时看来那般缓慢,剑未半途,落点与变招已预判在脑海。 “破军。” 心中轻喝,他的剑后发先至,于半途击在孙翊的剑上。 此破军不是破军阁的破军,而是封家剑谱里的一式剑招,一剑击实后六剑紧追,第五剑击飞了对方剑,第六剑直奔心口,将中,却戛然而止。 封知平瞬间清醒,剑不是他收住的,而是两根手指夹住的。 赵北安不知何时来到跟前,将孙翊挡在身后,如同当日吴本山夹住高湛的刀一样,两根蒙着柔光的手指轻而易举的夹住了他的剑尖,死死定住。 “我...” 后面的四个字被血呛了回去,封知平单膝跪地吐血不止,浑身从里到外千刀万剐般剧痛,再也握不住剑,任由赵北安夹着剑尖收入手中。 赵北安提着剑正要说话,突然目露疑惑,横剑身前细细观瞧,稍稍注入一丝内力,眉头大皱。 “废了?” 第132章 拜师 长剑外表依旧,只剑刃多了几处浅浅的凹痕,同为人级上品但潇洛明显更胜一筹,一直连丝划痕都没有的它竟豁了口。 总体来说看似无恙,可内里早已天翻地覆。 赵北安功至神藏,平生过手的宝兵刃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只一个解除便发现此剑有恙,探入灵元竟感受不到半分灵性。 灵力已失,哪儿去了? 赵北安立刻抓起封知平的手腕,元力稍稍一触极其反击,包容平复的同时细细感应,片刻后眉头更皱。 “没有?” 封知平的丝状元力有些古怪,他没当回事,只当功法特殊所致。满以为失去的水灵力是被封知平吸去了,可封知平的元力中正平和,没有半分五行偏向,半点没有吞噬水灵力的迹象。 封知平平顺好气息,抬起头,目露惊恐。 之前与吴本山接触过,吴本山也以自己的力量助过他,当时的吴本山毫无敌意,他只能微微感受到一些神藏期武者的浩瀚,直到此刻赵北安强行探查,他才发现神藏期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向来不肯服输的元力丝线根本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压制得小奶猫般温驯。 “你的剑,为什么会灵性尽失?”赵北安问道。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说道:“我修炼过一种秘法,可强行引动宝兵刃的灵性让我使出先天之力,但此法极易损害宝兵刃的灵性,所以我不常用,这把剑就是被我榨干的。” 赵北安有些不信,皱眉问道:“何种秘法?” “昙心诀。”封知平信口胡诌,“此法可让宝兵刃的力量瞬间释放,如昙花一现,耀眼之后便是永久的谢幕。” 赵北安信了,封知平答的太快太从容不像是编的,微微点头说:“果然厉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却竟不知道还有这等奇功。” 封知平笑笑:“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几页残卷,就跟老董一样,都是山崖下捡的。” 这时孙翊猛吐一口血,血未落地便凝成冰珠。 他已经用尽了所有得了力气和办法去压制寒毒,可根本无用,阴寒的水灵气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他也是封堵,扩散的越快。 换组以前他肯定会以为封知平下毒,现在他知道了,这是先天之力。 决斗前,他满以为就算封知平能使用先天之力,只有有所防备他断然不会像侯若兰那样当场垂死,直到现在他明白了,之前所有的预想都只是空想,先天之力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抵御得了的。 至少他不能。 “屏息凝神,随我运功。”赵北安按着孙翊的膻中说道。 孙翊赶忙照办,催动元息随着赵北安的引导缓慢游走,三个周天之后,体内湿漉漉的阴寒感尽去,通体说不出的清爽。 “弟子深谢赵长老!”双膝跪地,孙翊倒头便拜。 赵北安受了一拜,待其起身时问道:“你明知胜算不大,还要上来,为何?” 为了维护师弟妹,维护破军阁的尊严。 孙翊很想这么说,但看着赵北安的熠熠的双目,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身为破军阁的弟子,维护师门义不容辞,但我真正想维护的是我的师兄杜云。他于我有恩,平日对我提携颇多,这次因为很多缘故不得不离宗避战,人人都笑他胆小如鼠,冯不平还几次为此上门挑衅,我没法让他回来,只能尽己所能帮其正名。” 赵北安又问:“你赢了,战绩也记录在你身上,怎么能帮他?故意输给他一场吗?” “当然不是!”孙翊立刻否认,低头道,“杜师兄资质、悟性都胜于我,平日切磋我输多胜少,根本无需作假。” “可他毕竟走了,你留了下来,还站到了这里。你想过没有,倘若今天赢的是你,来日见面,他只会更加难堪。” 赵北安的话令孙翊一怔,沉默片刻,再次低头。 “我没想那么多。” 赵北安笑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道:“孙翊,我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拜我为师?” 孙翊猛然抬头,呆住了。 其他人也呆住了,久久没回过神来。 刚才听到了什么,赵长老要收孙翊为徒? 没听错吧? 在身边人的脸上找到了答案,那些排名在孙翊之前的顿时炸了锅,或艳羡,或嫉妒,或不贫或悔恨,林林总总千愁百绪,最终汇成两个字——不甘。 就因为强出头打了这么场败仗,就被灵台山赫赫有名的赵北安收为弟子,凭什么? 早知如此,自己也能上,而且未必会输,就算输也不会输的他这么难看! 这些人的表情孙翊看在眼里,心中忐忑。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知道自己将来很有机会入内门,但师父绝不会是赵北安这等级别的高人,要知道灵台山的神藏期上百,授长老职的二十有一,赵北安不但位列长老席第五把交椅,且一身修为跻身前十,在整个点苍山的神藏里都是排名前列的高手。 自己怎么会被他挑中呢? 大师兄呢?开心 最近不是一直有传言说大师兄已经被他内定了吗,怎么换成了自己? 难道他的收徒名额又多了一个? “怎么,不愿意吗?”赵北安轻声问道。 刘荣跟旁边听着,闻言一脚踹在孙翊的腿弯:“傻小子,还不赶紧磕头!” 冷不丁跪倒在地,膝盖磕的生疼,孙翊终于回过神来,愣愣的看了看佯恼的刘荣,又看了看慈笑凝望自己的赵北安,身子一震,一脑门重重的叩在地上。 “弟子孙翊,承蒙长老厚爱,恳请长老收我为徒!我必恪守孝道,尊礼守矩,虚心求学,不负盛恩!有朝一日学有所成,定光光大门楣,以报师恩!” 说完才想起太不规矩了,且不说拜师该有的仪制,便是最起码的正衣冠都没能做到,一身长衫早在先前的交手中汗津津的破漏数处。 “长老且稍等片刻,弟子这就去找杯茶来!” 拜师贴可以没有,茶怎么着也得敬上一杯。 孙翊也是高兴傻了,浑忘了场合,跳起身就要去找茶,刘荣哭笑不得的拉住了他。 “傻小子,正式仪式过后再说,现在口头定下便是。” 孙翊这才发现自己莽撞,傻笑着挠挠头:“是弟子不对,还望赵长老、刘通传莫怪。” 刘荣气得直翻白眼,照着脑袋就是一巴掌:“你个傻小子,怎么还叫长老?” 孙翊羞得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子,偷眼悄悄赵北安,见其微笑凝望,窘红了脸拱起手,嗫喏道:“恩师在上,请受弟子,呃,请受徒儿一拜!” 跪倒在地,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一个头磕完,头顶传来一把悦耳的笑声。 “起来吧,自今日起,你便是我赵北安的徒弟,行十三。” “是。” 孙翊应了一声,站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到一旁。 封知平都看傻了,赵北安这一手出乎了他的意料。 等醒过神,他第一时间看向场边,几个兄弟果然满脸负责,眼神艳羡又黯然,尤其老董,封知平第一次见这个铁一般的汉子红了眼。 唯有赵康不同,一如既往的臭屁,慢悠悠的摇着折扇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孙翊,眼中又是欣慰又是不屑,等到看向赵北安时,彻底变成了不屑。 不识货的老白脸。 不用想,封知平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暗笑老赵才是几人里最刚猛的一个,管你是谁只要看不顺眼老子就鄙视死你。 连于大胆都不敢放肆该装小媳妇就装小媳妇,他却浑然不觉,恁的生猛,实叫人哭笑不得之余,深深的为他捏把汗。 “你呢?”赵北安转过头来。 封知平早有预感,样装糊涂:“什么?” 赵北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罢了,你既无心,我便不强求。说实话,收你这个刺儿头,我心里也打鼓得很,还是将你留给吴师兄应付吧,他对你可是志在必得。” 靠,吴老鬼不但不死心,还满世界宣传,连赵北安都被“威胁”了,真真的霸道! 封知平暗翻白眼,含糊地笑了笑,而后朝孙翊伸出手。 “拿来吧。” 孙翊是个守诺的人,虽不舍,但既已约定,又有拜师的狂喜冲淡,遂利索遵诺,大大方方的将潇洛剑递了过来。 宝剑入手,封知平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强忍着搂在怀里狠狠亲上几口的冲动,佯装淡然的随手提在身侧,问道:“这剑你从哪儿弄来的,通天阁换的吗?” “不是,是一次外出历练的奖励。”孙翊毫不隐瞒,眼中的追忆里掺着一抹惧意,显然那次历练相当不寻常。 封知平点点头,心里暗暗盘算。 点苍山不是寻常门派,历练的内容千奇百怪,轻松如游山玩水甚至近郊踏青,危险如迷龙山那样的生死搏杀命悬一线,由此使得门人们手中的宝贝好坏不一,既有潇洛剑这样的罕见珍宝,也有刚入门的武者才会用到的益气丹、凝气香露,甚至几两碎银子就给打发了。 潇洛剑无疑是件宝贝,而且极有可能是一件被鉴定师严重低估了的宝贝,封知平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级宝剑拥有的自己的剑名。 世上精通器道者众多,眼力再好的鉴定师也只能判定一件宝物的大体品级,根据各自的经验、学识和天赋进一步细化,除非有记载恰巧听过读过,否则没谁能在品级之外,鉴定出一件宝物的来历。 玉珠能,虽然也不具体,但至少有个大概,若非它,天能想到此剑乃是受了重创,并且还有恢复的可能? 如此说来,散落在众弟子手中的人级宝兵刃也不一定都是人级,或许还有跟潇洛一样的病秧子,是可以恢复往日雄风的准地级。 甚至是准天级! 准天级... 封知平眼中神光乱闪,心头火热。 第133章 代架 本还想把剩下的那些倒霉蛋的宝贝都收了,但孙翊硬着头皮劝说,赵北安和刘荣也帮着说项,占了大便宜的世子爷也不再多加纠缠,满怀威胁的瞪了那些人一眼,带着一帮兄弟趾高气扬的班师回朝。 此事的后续发酵封知平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整个外门九大武阁掀起了一场整风运动,回到桥东道别之后他便回了屋,除了吃饭睡觉演武练功,剩下的时间都在对着潇洛剑发愁。 没办法,他不能不愁。 潇洛剑是把宝贝,只要得法肯定能恢复成地级,其内的阴寒灵性他稍稍试了一下,远胜废掉的那把上品水灵剑,稍一接触便让他的剑种“食指大动”,要不是撒手快,元力丝线肯定不受控制的纠缠进去,将它里里外外榨个干净。 吸吧,能让自己修为大增,但平白毁了一把地级剑,甚至是天级剑。 不吸吧,这笔买卖可就做赔了,他之所以热衷找人决斗打的就是一把换一把的谱,只要能赢下去就永远有“口粮”接替。现在两份“精粮”只余一件,靠着一把剑逗引他人应战还要保证能回本,怎么想都不保险。 本以为占了个大便宜,现在看,便宜是便宜,但也是个大大的糟心鬼。 “修为太低啊!”封知平苦着脸,“要是修为再高点,就不用依赖先天之力了,现在...唉!” 手掌毫无节奏的轻拍着桌面,潇洛近在眼前,眼睛瞅成了斗眼。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封知平喃喃自问,可一连几日,他始终得不出答案。 斗着眼有点累,眼皮不知不觉的耷拉下来。 将睡未睡之时,一道倩影忽然划过脑海,封知平一个激灵爬起身,眼神火热,心头涌动着浓浓的冲动。 要不,把它送给傻丫头? 那妮子一直缠着自己说自己欠债,虽不想认,但因为某些原因,自己也不想拒绝。 既如此,倒不如将这剑送给她,此剑不是地级但与地级无异,蕴含的阴寒灵性虽非水行但也差不多,想来她肯定满意,说不定此剑的灵性比水行灵性更适合她,至少从感觉上来说与冷的那个她很相符。 “就这么定了。”封知平一拍桌子,“大不了等她养回地级,我再要回来!” 事儿办的是下作了些,但有人出钱出力帮忙养剑总归是好的,少爷现在可是一穷二白呢,通天阁去不得山门也出不去,靠着区区三百两银子,哪能买得其温养它的东西。 想到尤双儿,封知平突然发现有点奇怪。 最近这段日子过的很平静,可总感觉缺点什么,直到此刻他才发现缺的是个一言不合就拔剑咋呼的傻妮子。 原先她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最近这段日子怎么了,难道是被她师父韩仙子禁足了? 不应该啊! 上次见面也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儿,不就揭破了一桩丑闻嘛,至于禁足嘛? 要不要去望月峰看看? 封知平很犹豫,想去,又不敢去。 他怕万一真是禁足,去了会自投罗网,被韩仙子冻成冰棍搁山顶上去吹风。 想着想着,思绪又转回到了潇洛剑上。 孙翊能有此等宝物,其他人肯定也能有,问题是自己怎么样才能找到这些人,并且让他们跟自己决斗,让他们不得不把宝贝双手奉上呢? 封知平苦思冥想。 找人的死还好说,身怀重宝的肯定都不是一般人物,即便有个实力低微却别走了天大的狗屎运的漏网之鱼也可以忽略不计,人家命好,自己没招也不忍心欺负,主要目标还是要放在各位高手身上。 什么大师兄,什么杰出弟子,这个那个的但凡名号响的有一个算一个,没有潇洛这个级别的,人级上品的宝贝肯定是有的。 目标有了,问题是怎么逼他们出手呢? 不认不识无缘无故的,总不能挨个上门挑衅吧,自己那成什么人了? 虽然早做好了没法低调行事的准备,但也不能这么张狂,平白作践自己吧? 想想垃圾场无辜挑衅自己的孙宝章,想象自己变成他那个样子,逮个人就装逼打脸充老大... 封知平狠狠打了个寒颤。 真变成那样,自己就能恶心死自己,传出去少爷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不能生掰,那就得智取,巧妙的利用门规才是上上之策。 大哥封知礼饱读诗书,曾经说过游走在律法和道德边缘的人才是最强大的,这种人既有善人的功德招牌也有恶人的威煞镇场,半黑半白黑白通吃,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什么处境都能从容进退逍遥自在。 后面还有一大陀螺话,封知平当时年纪小没听懂,也没记住,只记得前面这句浅显的,此时想来果然很有道理,也很有用处。 兴冲冲的搬过一本翻开,捋着门规戒条一条条细看,各种场合各种规则各种仪制乃至历史遗留的各种关系,梳理到最后反成一堆乱麻,一头扎在桌上疲惫大叫。九饼中文 “游走在边缘的人,这里这么多条边,我哪儿知道该挨着哪一条啊!” “要不是正义的使者,要不是欺负人的恶霸,天了个咚的,世上哪有人既是善人又是恶魔的?大哥说的轻巧,什么非黑即白不如长灰,什么伪善不恶再恶亦有善存的,您倒是说的通俗点,就告诉我怎么欺负人还能被人当成神仙真人捧着?” “老天爷,难道正要我挨家挨户一个个挑战过去?可挑战只是切磋,不是决斗,人家只跟你打不给你东西,我还打个屁啊!” 脑袋撞桌咚咚作响,用你稍大,啃剩下的半个包子连碗震落到了地上。 “我的碗!这可是一套的!” 封知平心疼坏了,自己出不了山,描述了好久才让老董他们帮忙挑了这么一套还算满意的食具,前前后后花了足足五十多两银子,现在碎了一个,再要让他们帮忙捎套心仪的可又要费上好一番功夫了。 “还是拜托赵康吧,也就他品味高些,老董他们不给我带回个粗胚泥碗就不错了。” 收拾着碎片,封知平小声嘀咕,待捡起那半个包子时,一抹灵光突然划过心头。 灵光太快没抓住,他顿时半蹲着僵在原地,紧拧眉头使劲回忆,足足一炷香之后,霍然起身。 “哈哈!我果然聪明,这都想得到!呸,我怎么这么笨,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疯了似的又蹦又跳,末了把包子和簸箕随手一丢,世子爷翻箱倒柜开始忙活。 日头西斜,暮鼓响起,封知平直起身擦了擦汗水,喜滋滋看着自己的杰作。 “大功告成!” 抱着半人多高的木板跑出家门,一路小跑到食堂。 收工的杂役们填满了屋子,封知平一进门纷纷望过来打招呼,败了驴脸张,还三闯破军阁,无论哪一条都让他挣足了面子,现在整个鹭湖区怕是没几个不知道他这个小杂役的了。 封知平挨个微笑回礼,寻着老董和于大胆嘹亮的“二重唱”一路挪腾进去。 “来啦!” 于大胆的破锣嗓子跟杀人似的,很热情,也很让人尴尬,不过封知平早已经习惯了。 “冯兄,这边。” 徐昊往边挪了挪,旁边的马六也也挪了挪,封知平挤了过去没坐,而是抬起一只脚往上一踩,腋下的大木板摆正竖起。 “看!” 打一进门,屋内的人就好奇板子上写什么了,此时见状立刻围过来不少,推推搡搡的想挤到正面。 “代...架?” 于大胆念了出来,犹豫了一下问道:“老弟,写错了吧,是代驾吧?不过代驾也不对啊,咱这儿的车马不归咱管,你想干人家未必肯让啊!” 其他人也面露狐疑,搞不清这小子又要闹什么,唯独赵康若有所悟,跟老董交换了个眼神后一起放下筷子。 “你是想...?”老董问道。 “上瘾了?”赵康掏出帕子斯文的擦擦嘴,拿起折扇一展,“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于大胆问道。 赵康笑而不语,老董学着赵康满脸臭屁,于某人登时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快说,什么意思?” “草,干嘛呢!” “让不让人吃饭了,我汤都洒了!” 周围人叫骂,于大胆理都不理,见赵康老董谁都没有解释的意思,怒冲冲的又是一巴掌,于一片更大的叫骂声中怒瞪封知平。 “说,你想干嘛!” 封知平嘿嘿一乐,拍了拍木板。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代架,代人打架。从今天开始,我要为整个鹭湖,不对,是整个外山的杂役们伸张正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心存侠义浩气长存,我冯不平要效仿古今侠士,匡老扶幼,正我杂役根骨,挺我杂役腰板,抬我杂役地位,扬我杂役威名!总之就一句话,谁欺负你们就跟我说,你们去下战书,我帮你们打架,面子你们挣,彩头当我的劳务费,就这么简单!” 屋内鸦雀无声,众人目瞪口呆。 赵康咳了两声,碰了碰老董:“看,上瘾了吧?” 老董嘿嘿直乐,面露意动。 似乎,确实挺好玩的。 第134章 去告我吧 日升月落,晨钟暮鼓,眨眼又是几天。 这天,封知平特地起了个大早,打点行装收拾妥当,一肩背着捆成一沓的刀枪剑戟,另一条胳膊夹着个大木牌子,脚步轻快的去往山门。 这一天期盼了好久,因为今天是休沐,鹭湖区除了轮值的弟子和杂役,其他人不是在屋里休息,便是结伴前往附近的镇子消遣。 前一天跟冬哥告了假,冬哥没说什么,只嘱咐量力而行,别吃亏,也别过火。 其实自打知道了封知平的“靠山”们后,冬哥就不怎么管他了,不过他还是紧守着规矩,该上工上工,从不偷懒,着实赢得了不少的好感。 算算日子,点苍山的大门已有近半年没来过了。 确切的说,他除了初入点苍山的那一次外,就从没来过。 反正也出不去,来了也是白来,何必来看别人欢声笑语,自个儿平添幽怨。 今日故地重游,封知平无暇打量从未正经瞧过一遍的雄伟山门,在守山弟子讶然的目光中寻了个风水宝地,肩头的东西放地上一放,支上牌子,抱着膀子观察期往来行人。 他看着人家,人家也在打量他,大清早冒出这么个“玩意儿”,谁能不好奇? 几个守山弟子等了半天,见封知平不但没走的意思,还一副长期蹲守不打算走的样子,对视一眼,分出两人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你,干嘛呢?” 封知平笑眯眯的敲敲牌子:“趴活。” 两人嘴角一抽,另一人呵斥道:“山门重地,岂容你胡来,要卖东西到别处去,速速离开!” 封知平笑容不减,不温不火的道:“我又没违反门规,你们无权赶我走。” 守山弟子一瞪眼:“你还知道门规?门规里写的清清楚楚,你是刚进门的吧?念你初犯,又是新人,这次饶了你,回去好好翻翻门规,背下来!” 封知平乐了:“等等哈。” 回过身一顿翻腾,将一同困在兵刃上的“一本”解下,当着两人的面两下翻到位置,抱着递了过去。 “自己看,门规里有没有说不让摆摊!” 呵斥那人大怒,打眼一扫伸手一指:“瞎啊,看不见啊?自己看!” “瞎的应该不是我吧?” 封知平抬高“一本”,指着对方所指的位置:“你自己看,上面写的是山门外不允许闲杂人等逗留、开店、铺设摊位,我又没在山门外,这里是门里面,不算违反门规吧?” 呵斥那人一怔,仔细一瞧,当真如此。 抬眼瞅瞅笑嘻嘻的封知平,再瞅瞅身边的师兄,兄弟俩一般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就算不是山门外,这里也不允许摆摊!山门周围都是重地,再不走,小心我叫你吃板子!” 呵斥那人威胁,封知平哪里会怕? 合上一本,耸耸肩:“我一没违反门规,二没干扰你们当差,想叫我吃板子?可以,去告我吧!等律宗堂的人来了,咱们好好说道说道,如果我真错了,是打是罚我都认,但我还是要问问他们,门规铁律字字如金,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写的规矩硬加到我身上,是我太好欺负,还是咱们的门规是摆设,随便谁都能添油加醋的过度解读一番!” “你,你胡搅蛮缠,你这是诡辩!”呵斥那人气坏了,撸起袖子就要教训人。 开头发问的师兄拉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问道:“你是谁?” “点苍山鹭湖区桥东杂役冯不平,这是我的腰牌,您瞅瞅!”封知平骄傲的拎出身份牌。 两人一瞧,又是一怔,牌子花纹身份字号都没错,只是合在一起出了问题。 牌子是外门弟子的,纹饰是内门弟子的,居中一个大大的“役”字分外刺眼,没听过有这种从上到下三者合一的牌子啊! 假的吧? “不信可以去查。”封知平收起牌子,“要不要去律宗堂告我?不去的话麻烦稍让让,您二位挡着人家了,我还等着开张呢!” “好张狂的小子,你...” “子明!”师兄拽了一下,眼神示意周围。 付子明四下一瞧,见片刻的争执引来了不少围观者,双眉一吊:“看什么看,走走走,都散开!” 守山弟子的身份还是很有威慑力的,付子明一嗓子下去登时慑退了不少人,眼瞧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人气”流失殆尽,封知平登时急了。 “别走,都别走啊!喂,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意思?要不就去找律宗堂来评理,要不就往旁边让让,吓走我的客人们干嘛!” 付子明忍无可忍,张嘴要骂,师兄再次拉住了他。 “景师兄!” 景泓眼神止住,再次打量了封知平几眼,问道:“你就是冯不平?” “你认识我?”封知平有些意外。 景泓眼神怪异,笑道:“鹭湖周边不知道你的怕是没几个了,前些日子主峰的马尚顽马师叔还特地亲自过来嘱咐说你是个皮猴子,怕放你在外惹出祸端,让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放你出去,今日一见,你果然顽皮得很。” 封知平都懒得吐槽了,臭着脸道:“我不出去,也没违反门规,你们要不放心可以在这儿看着我,就是别挡着我。咦,对了,要不你俩帮把手,帮我发发传单?喏,就是这些,一天五两银子,是每个人五两哦~怎么样,是不是很好赚?”无忧 封知平兴致勃勃的翻出一摞纸,厚度足有“一本”的一半。 付子明傻眼,半天后红着脸一指封知平:“你,你竟敢侮辱我!你,我...” “要决斗吗?” 封知平兴冲冲的接口,从怀里摸出一封对折整齐的信递了过去。 “其他我都写好了,你填好姓名时间地点就成,我随叫随到!不过你得仔细看好下面的条件,人级中品以下的东西我不收,人级中品以上的只收兵刃,实在没有丹药灵材什么的也成,但得加价三成!” 付子明目瞪口呆,瞅瞅手里的纸,又瞅瞅封知平,心里一万只羊驼飘过。 这什么人呐! 心里来气,张口就要应下,景泓一把夺过战书塞了回去。 “我师弟刚回山不久,身体疲乏还有暗伤未愈,得精心调养一段时日,你的‘雅兴’就不奉陪了。” “师兄?” “闭嘴!” 小声呵斥,景泓微笑看着封知平。 “这样啊,那就算了。”封知平失望的说道,复又期待的举了举手里的纸,“那这些...?” “你自己玩吧。” 拉着师弟转过身,临行前,景泓侧着脸笑道:“不许大声喧哗,这条门规里有写。小心呐,可千万不要让我们抓到把柄呐。” “放心,我有数!”封知平冲着背影大声道,“喂,你俩不再考虑下啦?六两银子一天也成啊!” 付子明脚下一个踉跄,怒道:“景师兄,他太放肆了,你怎能容他!” “因为他是冯不平啊。”景师兄的笑容有些复杂,放缓脚步,侧头小声给师弟讲着这几个月来的“精彩故事”。 这边厢,封知平悻悻的放下胳膊。 “小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死心眼,有钱都不赚!” 气归气,心情还是能理解的,自己那班兄弟的反应比这过火多了。 那日食堂把想法一说,老董赵康大感兴趣,当场表示想入伙,于大胆找不到纸笔直接跑后厨把酱油瓶给搬来了,嗷嚎着要当急先锋。 马六徐昊比较慎重,有些犹豫,但眼神还是很意动的。陈福满倒是想参加,可一来初来乍到不敢乱抻头,二来知道自己的本事上去也是丢人,所以没吱声。 等到封知平把真正的想法一说,声称拉他们入伙不是想他们帮忙动手而是请他们帮着发发传单宣传宣传,几人登时没兴趣了,老董气得差点没掀了桌子。 于是乎,世子爷今个儿只能自己前来,孤零零的摆个摊位,坚强的迈出“创业”的第一步。 如今“管闲事”的走了,围观者散去了小半,待问明他的买卖后更是一窝蜂的全走了。 代人打架? 先不说打不打得赢,就算打赢了,最大的好处也让他给占去了,事后吃累的还是自己。 敢欺负人的,自己能上早就上了,忍下的都是不敢招惹的,封知平带着宝贝拍拍屁股走了,人家要报复不还报复的是自个儿? 什么狗屁代架,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 “喂,别走啊,咱再谈谈啊!” 任凭封知平怎么呼唤,都挽留不住离去的脚步,不到一炷香,摊位就只剩他一个人。 “靠,都什么人呐,前怕狼后怕的,活该你们挨欺负!” 封知平恨恨吐了口唾沫,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有些无聊,便蹲下身撑着腮帮子静候有缘人,不知不觉眼皮打架,挣扎了两下后打起瞌睡。 迷迷瞪瞪不知多久,忽然感觉有人在唤他。 睁眼一瞧,还真有人,而且是熟人。 “你怎么在这儿?”蓝玲问道,刚回山就看到封知平练摊,而且是在山门内,很是意外。 封知平脑子还浆糊着,乍见蓝玲一时想不起名字,顺口说道:“咦,你,你是老赵的媳妇?” 蓝玲的脸瞬间红了,赶紧看了看周围,回过头后似嗔似喜。 封知平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自知失言,赶紧打了哈哈岔开话题:“蓝姐姐,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蓝玲松了口气,嗔了一眼道:“刚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你。怎么,你很缺钱吗,怎么都摆起摊来了?对了,这些东西全卖吗?那柄匕首我很喜欢,开个价吧,别太黑,我就不还价了。” 封知平哭笑不得,拍了拍板子:“我不是来卖东西的,我是来干这个的。” 蓝玲仔细一瞧,明白了,也更糊涂了。 “代架?字写错了吧,这里也没车马呀,难道这几个月有变动,车马归你们管了?” 第135章 来买卖了 “不是,字没写错,就是代架,代人打架!” “代人打架?什么意思?” 封知平把“业务”内容解释了一下,蓝玲一脸无语。 “代人决斗,亏你想得出来,也不怕门规罚死你!” “门规里可没写不许别人代替,相反,门规里着重标明了如果下战书后身体不适或者其他原因导致无法出战,可以申请延期对决或是找与自己修为相当的人代替,喏,这里,你自己看!” 封知平指着“一本”某页某行。 蓝玲顺着看去,还真是,条条框框列了一大堆,却没有半个字注明决斗是不允许找人代替的。 话虽如此,可这也太... “你这是狡辩,是钻空子,决斗不允许他人代替是常识,根本不用注明!”蓝玲哭笑不得的说道。 封知平坚决摇头,肃然道:“这话不对,门规是约束我等言行的铁律,必须严谨,里面有的东西就是有,没写的东西就算是常识也没用。你可以在道德层面上谴责我,但绝不能说我错,除非你改了门规,添上几笔,否则代人出战就是可以,没人能拿门规限制!” “你这人!” 蓝玲满心无奈,算是明白赵康为什么会跟此人交好了。 他俩是一类人,都是守规矩又不守规矩的怪胎,这种钻空子找乐的事绝对不会放过。 “不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这匕首你卖不卖?不卖我就走了!” 冲着赵康,封知平很想应下,可匕首是口粮,而且是人级中品的尖货,卖掉着实有些心疼。 “算了,我走了!” 看懂封知平的表情,蓝玲挥挥手转身离去。 封知平又成了孤家寡人,百无聊赖的蹲下身子,迷迷瞪瞪的继续趴活。 “代架?” 迷糊中,耳边又有人答话。 封知平刚要睁眼,就听对方问道:“小哥,你车在哪,去千云临半山坡上的听松亭多少钱?我要是包你两天,能便宜点不?” 世子爷气坏了,霍然起身,使劲拍着木板。 “不识字啊,没看到些的是打架的架不是驾车的驾啊?我不是车夫,我是帮人打架的!你有仇家没?有就去下战书,我帮你出手,赢了彩头归我,输了彩头我帮你付,就这么简单!” 问价的是个精瘦的青年,腰间挂着个外门弟子的牌子,不过纹路不是鹭湖三阁的。 听封知平这么说,青年目瞪口呆:“兄弟,你没病吧?替人出战,还是决斗,你当门规是假的?” 早上到现在多少次了,封知平实在懒得再回答一遍,提起“一本”丢了过去。 “自己翻,中间握角的那页。” 本以为青年会生气,没想到竟当了真,真的当场翻了起来,逐行逐条细细审阅。 良久,抬起头,眼神有些飘忽。 “还真没有,竟能想到这种法子,小兄弟,高明啊!”青年一挑大拇哥,犹豫了一下说道,“高明是高明,不过是不是有些太不要脸了?呃,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找你的人。自己技不如人就找帮手,还是决斗这样郑重的场合,输了赢了都丢人,谁会找你?” “要你管?”封知平不耐烦的摆摆手,“有需要的自然会找我,你没需要吧?那就麻烦让让,别挡着我买卖!” 青年噗哧笑了出来,抹着眼泪说:“我陈长明阅人无数,似你这等巧言善辩厚颜无耻的还从没见过。得,今天我也不走了,就在这儿陪你,我倒要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找你。” “那你往边靠靠,挡我牌子了。” 封知平拨拉了两下,回身端起地上的传单。 “干等着太无聊,要不要帮我发发单子挣个酒钱,一天五两银子哦~!” 笑脸僵住,陈长明无语的竖了竖拇指:“兄弟,脸皮厚成成你这样,越算清新脱俗,我服了!” “别光服啊,要不要帮忙?干得好,再加一两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陈长明告白,稍稍挪开两步,抱着膀子老神在在的看天,任凭封知平怎么忽悠都假装没听着。 “有钱都不赚,什么人呐!” 封知平愤愤,扭头瞧见牌子前不知何时又立了人,看相貌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不知是饿的还是病了,脸色有些蜡黄。 不会又是来瞎扯的吧? 封知平狐疑,脸上堆起大大微笑,温声道:“这位兄台,可是有事找我帮忙?” 没想着少年会说是,不成想,人家还真点了点头。 “呃,你,你有架要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有人欺负你,你需要我帮你出头?” “嗯。”少年再次点头,目露疑惑,“你真的愿意无条件帮人决斗?” 封知平敲敲牌子:“喂喂,看仔细点,不是无条件,决斗的彩头是要归我的!” “我看见了,我的意思是除了彩头,你收不收其他费用?” 我去,问到这份儿上,看来是真来活了!热搜 封知平暗喜,肯定的说道:“放心,除了彩头,其他我什么都不要,但彩头的标准你得看清楚,必须是人级中品以上的宝兵刃,没有的话才能加价三成拿丹药和灵材换。” “三成...” 少年咋舌,打量了一下又问:“敢问兄台,你如今什么修为,是准先天吗?” “差不多吧。”封知平含糊道。 “差多少?”少年很执着。 封知平无奈,反问:“你别管我什么修为,先说你到底什么事,要对付的人什么修为。咱有言在先,先天境别找我,我打不过,恶意挑衅别人被人教训了也别找我,我是有原则的。” 少年好一番犹豫,低下头说道:“我,我叫汪辰,是贪狼阁的役徒,我想请你帮我主持公道,教训几个人。” “几、个、人?” 封知平一字字重复了一遍,非但不怕,反而兴奋。 大买卖啊! “说说,怎么回事?”封知平兴冲冲的问道,一旁的陈长明也竖着耳朵凑了过来。 汪辰看了两人一眼,再次抵消头,解释起来。 “我拜入点苍山已经快四年了,一直都在贪狼阁,近些日子贪狼阁空出几个名额准备提拔役徒补缺,我参加了试炼,通过了,又因为四年里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半分差错,所以提前得到消息可以顺利晋升。” “我以为大势已定,便没有再多问,继续干好我的差事准备站好最后一班岗,谁知两天前贪狼阁丢了东西,没有物证,却有三个人证站出来声称亲眼见到是我偷的。当初刚来的时候,我年纪还小,那三个人就时常欺负我,一直到现在也经常过来找茬。我知道他们看不起我,很不想我与他们平起平坐,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污蔑我。现在我不但晋升的资格被搁置了,就连去留也成了问题,一旦他们再弄出什么物证来,我很可能被逐出贪狼阁,甚至是点苍山。他们人多,修为又高,我实在是,实在是...” 汪辰说不下去了,好好的一个大小伙子眼角湿润,却紧咬着嘴唇怎么也不肯让眼眶里的东西滑落。 一个大男人被欺负到哭,可见有多委屈。 封知平看不惯男人哭,但不妨碍同情,更不妨碍兴奋。 “三个是吧?身家怎么样,手里有上品的好玩意儿没有?” 汪辰正伤感呢,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有些发怔:“身家?你,你不该问问他们的修为和人际关系吗?” “哦,也对。”封知平点点头,“他们是先天吗?” “当然不是!”汪辰很无语,这个问题太蠢了,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那就成了!” 掏出几张纸塞了过去,待汪辰傻愣愣的接过,封知平微笑道:“其他东西都写好了,让他们填好名字和时间地点,彩头那部分你自己酌量着来,至少人级中品,最好是地级,嗯,估计他们手边应该没那种宝贝,反正你了解情况,自己看着办吧,搞定后来这找我,我不在的话就去鹭湖桥东报我名字,有人会带你去见我的。” 见封知平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汪辰眼神有些呆滞。 本是走投无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谁成想就这么成了? 不会是骗子吧? “愣着干啥,还不快去!” 封知平推了一把,暗道这小子真木,有少爷半分机灵也不会这么惨了。 汪辰下意识的走了几步,蓦然想起一事:“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嗨,瞧我这脑子!” 拍拍脑门,封知平笑道:“我叫冯不平,鹭湖桥东杂役一名,人如其名最爱打抱不平,专治各种恶男霸女,先天境以下的买卖我都接!快些去吧,除了那三个,把得罪过你的都发一遍,咱有仇有怨一次报完。对了,顺道再帮我宣传下哈,有跟你一样处境的就让他们来找我!” 汪辰呆呆的点点头,头昏脑涨的走了,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过神来了。 扭头瞧见陈长明还在,封知平得意一笑,故作淡然:“谁说我没卖卖,买卖这不就来了吗?” 陈长明目瞪口呆:“你都不问问对方是谁,就接了?” “有必要问吗?” “没必要问吗?” “我觉着没什么必要。” “你!”陈长明气结,“老弟,那可是贪狼阁,南三阁排名第一的贪狼阁,你是不是太不把人家放在眼里了?” 封知平一挑眉:“跟破军阁比怎么样?” “呃,总体来说比破军阁强一点,算是半斤八两吧。”陈长明思索道。 “那不就得了。”封知平笑的很自信,“我可是冯不平呐!” 陈长明茫然:“什么意思?” “你不认识我?”封知平惊讶 陈长明一脸古怪:“我该认识你吗?” 封知平无语。 凑一块半天,敢情这位根本不知道爷是谁,难怪这么淡定。 看来自己有点太自作多情了,自己的名头,远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响亮呐。 第136章 就猜是你 出名有出名的好处,无闻有无闻的优势。 封知平休沐日一大早在正大门摆摊,买卖的活计还那般古怪,看见的人不多但总还是有的,见汪辰上前“密谈”一番后匆匆离去,有认识的凑近听了两耳朵搞清事由,也不外出了,抢先一步跑回贪狼阁做那勤快的狗腿子。 是以汪辰上门递战帖时,未等开口人家便备好了笔墨。 签! 一个苦劳熬成外门弟子的下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敢放言挑衅所有外门弟子的白痴,绑一块一起上又能如何? 战帖? 来一份签一份,你若同意再签个三五份又如何,先前教训的还不够,这回总要教训个透彻让你明白自己的斤两,来个一劳永逸才好。 至于那个不知所谓的白痴,听说是鹭湖桥东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很是落了几回破军阁的面子。 贪狼阁和破军阁一东一南,谈不上仇怨,但历次全宗大比都是较着劲的。那小子不知死活的跑到贪狼阁来充大头,以为贪狼阁跟破军阁一样好欺负,若能狠狠教训他一顿打得他哭爹喊娘跪地求饶,以后破军阁还哪有颜面跟贪狼阁叫板? 怕得老远望见早早绕道才是。 不怪贪狼阁托大,实在是破军阁口风太紧。 封知平三闯破军阁,每次都落尽破军阁的颜面后全身而退,这种丢脸丢到姥姥家的事儿阁内同门都不愿多提,选择性忘在脑后,又哪会跟外人说嘴? 都不用下封口令,众弟子自己便缄口不言。 破军阁的人不说,冬哥自然也不会到处宣扬,他向来是拎得清的,很清楚封知平“靠山”大,自己斤两轻跟着与有荣焉行可不能锦上添花,连着周围的人也挨个叮嘱了一遍,尤其最没把门的于大胆,耳提面命让他不准对外瞎叨叨。 至于其他见过封知平出手的人,虽猜测封知平能逆天的使出先天之力,但也只是猜测。 后天境武者只有以常人难以企及的浑厚元力击败灵识境先天的先例,从未有过以后天之姿运使先天之力的例子,冷不丁冒出个人来打破了这一常识,还只是区区一个役徒,是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异想天开,哪怕亲眼所见。 不是没人问过驴脸张,可驴脸张自春风堂归来后便以养伤为由深居简出,对那日一战不提半句。 实在绕不过,也只含糊自己不清楚,逼急了就拿与侯若兰一样的说辞应付——暗器,奇毒。 消息来源少,时间又短,贪狼阁哪能打探得清楚? 等到次日封知平来到贪狼阁时,夹在三座山丘间关隘般狭长的破军阁山门紧闭,只开了最侧边最小的小门,几个守山弟子抱着膀子冷笑而亡,后面还有三个很是嚣张的,各被几个杂役女使伺候着,歪坐藤椅端着香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大包小包的封知平。 “我道多威风,合着是个走贩的货郎,带着约定好的东西来就是了,怎么着,是觉着自己会输,怕被揍得惨了,这才多带点东西准备求饶?” 左手边的蓝衫男子嗤笑,顿时引来另外两人哄笑。 右侧的墨衫男子撩了撩特意披散下来的长发,扬了扬下巴:“东西不少啊,要不要我叫两个人帮你搬?你也是,大老远的来趟不容易,叫小狗知会一声,我们派人上门去取就是了。” 小狗? 封知平愕然转头,只见汪辰脸色愤红,他最恨别人拿他的姓氏取笑。 “贪狼阁的人越发没有规矩了,如此欺压役徒,也不知丢人。”陈长明冷哼道。 封知平很无语,这位大哥昨日便瞧足了热闹,没成想今日还跟了来,誓要把热闹看到底,也不知他哪来的底气,竟敢跟着过来趟这趟浑水。 摇摇头,封知平放下“包裹”,不想捆扎的布条被其中几把没鞘的割了一下断了,兵刃连同扎在一起的其他物事顿时散落开来,丁零当啷的一通乱响,又引来一阵哄笑。 “瞧瞧他,活脱脱一个傻子!” “哈哈,我算是明白了他哪来的底气,合着他不是想把咱们打死,而是要把咱们笑死!” 左右男子大声讥嘲,中间的白衫男子端着架子,只微微笑了下,懒得多看封知平一眼,闭目养神。 三人中他修为最高,年纪也大,理所当然的大哥,平日里惯喜模仿通传师父作高手做派,另两人深知这一点,也不吵他,自顾自的商量起来。 “屈师兄,师弟手下没轻重,怕闹出人命,此人还请师兄来‘指点’一下吧。”蓝衫男子说道。 墨衫男子便是屈师兄,闻言不屑的哼了一声:“他还没资格让我指点,看他一眼都污了眼,还是交给孙师弟你吧。他敢来咱们贪狼阁闹事,想来也是有些斤两的,师弟手重些无妨,算是帮破军阁一帮忙,教他记清楚点自己的身份,明白明白什么叫上下有别,什么是尊卑之分。” 孙师弟也不愿动弹,跟个杂役交手实在丢份,奈何他修为最低,年龄比屈师兄大些却也只是屈居师弟,又见白衫男子没发话似是默认,无奈,只得站起身。 “那行,师弟去去就来,万一没收住手,二位师兄可得帮帮忙呀!” “放心,我们会看着的。”屈师兄淡声道。 白衫男子没说话,继续装高人,轻轻的点了下头。 孙师弟无奈,想了想又乐了。点点书库 两位师兄不肯出面,自己出手传出去虽然有些丢人,但看在人级上品兵刃的份儿上,倒也是值得的。 如此想着,他提着刀往前走了十几步站定,老神在在的勾勾手指:“你...” “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封知平打断,张望了一下冲汪辰问道,“你不是说他们仨是为了另外一个家伙才陷害你夺了你的晋升资格,人呢,你没下战帖?” “下了!喏,就是她!”汪辰朝给白衫男子扇风的女子指了指。 封知平顺眼瞧去,顿时眼前一亮,那女子算不上花容月貌却天生一股媚气,一把团扇愣是扇得轻快而不失娇柔,且不是正着扇而是侧着身微贴着胸口扇,风过重峰送人清凉,隔着老远看一眼都觉着能闻到勾人的幽香。 吗的,点苍山还有人精通这道道? 看来规矩也不是很严嘛! “冯兄,冯兄?” 汪辰足唤了三四声才把某人唤回神,脸色很不好看。 封知平擦了下嘴角咳了两声,问道:“抢你名额的就是她?” 汪辰点头。 “你输的不怨。” 汪辰:..... “莫不是瞧人家厉害,你打退堂鼓了?”陈长明讥道。 封知平瞪眼:“开个玩笑不行啊?” “我瞧着不像。”陈长明斜眼撇嘴,“被四两肉迷了眼,你又不是第一个。” 卧槽,你个大男人说起话来怎么跟个吃酸的小媳妇似的! 封知平大翻白眼。 “喂,你们干嘛呢,是不是当我很闲呐?”孙师弟都要吃人了。 他拎着刀站了老半天,对面几个还在聊天,搞得他跟个傻子似的。 “急什么!”封知平横了一眼,“懂不懂规矩,不知道决斗是需要监裁的啊?律宗堂的人还没到呢你就开打,你就这么急着想输?” “我)@(#%*...!”孙师弟顿时口吐芬芳,各种听过的没听过的字眼一股脑的丢了过来,却是没敢动手。 封知平回了几句就被压了下去,惊叹道:“这家伙以前是哪家楼子的大茶壶吧,吗的这么能骂,比我家隔壁三条街的王家婆娘还厉害!” 汪辰没说话,尴尬的低下头。 虽然不对付,但总归同为贪狼阁之人,姓孙的芬芳大放他也丢人的很,根本不敢正眼瞧人。 陈长明微微蹙眉,明明不是骂的他,他却比封知平还气愤些,几次张嘴想还口,但终是什么也没说,可劲儿起伏着胸膛生闷气。 直到身后传来车马声,孙师弟才意犹未尽的停了嘴,“大获全胜”的他嘴巴有些干,头也不回的抬起手,先头服侍他的小杂役立刻麻溜的递上茶山供他润喉。 车马很快,到了几人身边刹住,门帘掀开一个熟人跳了下来,皱眉掸着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末了好气又无奈的看向封知平。 “又是你,我就知道是你,鹭湖闹不够又跑到贪狼阁来了,你就不能消停一天!” “钱师兄好,钱师兄辛苦了,钱师兄您怎么亲自来了?” 封知平笑嘻嘻的见礼,恼得钱嘉连礽几个白眼。 “少套近乎,赶紧开始,完了我还要赶紧回去复命,一堆事儿呢!” 孙师弟瞧出不对头,连装模作样的白衫师兄也睁开了眼,皱眉起身,走近前抱拳道:“在下贪狼阁外徒方成海,见过执法师兄。恕在下眼拙,师兄有些眼生,敢问师兄如何称呼?” 知道对方起了疑,怀疑自己是封知平找来的假货,钱嘉直接掏出牌子晃了晃,淡声道:“我是钱嘉。” “钱嘉?律宗堂王大执法的高徒钱嘉钱师兄?!” 方成海一惊,这位钱师兄可是王明达的爱徒,打小便被收入内门,称呼是师兄弟身份可是云泥之别,赶紧带着一双师弟整理衣衫,恭恭敬敬的重新行礼。 “师弟方成海见过钱师兄,方才唐突,还望师兄海涵!” 钱嘉跟王明达性子差不多,最不喜这些虚伪的客套,不愿多说,皱眉摆摆手:“无妨,时间不早了,赶紧开始吧,你们谁先上?” 第137章 如此贪狼 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而且不掩生分,一点没有亲近结交的意思,方成海心头有些不悦,但想想对方破军阁的执法、内门弟子两重身份,便是不再挂心,转过身朝孙师弟一引。 “今日较技,便由我师弟孙柏祥打头阵吧。他的年纪与冯小哥最近,修为当也差不多,算是公平。” 言下之意,我们来年纪大修为也高,跟这么个胡子都没长齐的小杂役打实在是欺负人,还平白辱了自己的身份,看着他与你相熟的份上,找个实力相当的打赢了他也不算落了您的面子。 弦外之音其他人听出了多少封知平不知道,反正他是理解出了这么多意思。 “行,那就开始吧,都散开吧。” 钱嘉看来是真着急,丝毫不像上次恼林涉不按规矩办事的样子,什么开场白什么重申规矩一点没提,待众人散开后便退到双方中间的边上示意开始。 律宗堂的内门师兄在旁看着,孙伯翔不敢骂街,早先准备好的挑衅也不说了,学着方成海作出一副沉稳有度的高手做派,一手反握长刀在后,一手朝前一引。 “请!” 封知平懒得吐槽,也不废话,人级上品剑不舍得用,脚尖挑起一杆长枪冲了过去。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没有先天之力引动兵刃灵性加持,单纯的罡气对修为相仿者来说并不紧要,长短兵刃间的相互克制还是存在的,并且相当重要。 封知平自幼习武,修不了内功的他只能拼命琢磨各种外家功夫,不敢说样样精通但十八般兵刃还是都耍得来的,此时举枪杀出气势顿显,与使剑时的婉转多变不同,好一番一往无前的英气。 枪出如龙,寒芒一点,临到面前却抖成了一片。 孙柏祥冷笑,毫无惧意,一脚撤后半步定住,双手执刀举过头顶,爆喝一声骤然劈落。 “哈!” 吼的气势如虹,劈的也气势如虹,可是却劈了个空。 一往无前的长枪陡然顿住,封知平的人继续前冲,单手虚握枪杆一路前抚,好似枪定在了半空似的,待刀光落空,这才握实随着冲势继续前刺,直至肩窝。 孙柏祥一惊,侧身避让,险之又险的避开刺击直让肩侧多了条血痕,不等还击,就见对方空着的手反握枪杆末端,身子迅疾一旋,半截枪杆结结实实的抽在了身上。 一个踉跄跌向地面,孙柏祥刀捺地面正要借力抽身,横里杀出一道棍影贴着刀背横扫上来。手腕一震刀脱了手,裂骨般的剧痛这才姗姗来迟。 “啊!” 惨叫声起,却不只是因为手,更是因为脸。 那杆子抽完手后又不停歇,继续上扫,他避之不及正脸结结实实的吃了一记,左额角至下巴右侧登时多了道紫胀的血痕,鼻梁骨都断了血喷如柱,内力护体也架不住这般剧痛,捂着脸大声惨呼。 两招便已取胜,除了钱嘉和陈长明,在场没有不震惊的,连守门弟子都忘了差事,圆睁着眼望着这边惊呼出声。 可封知平仍不收手,趁着无人阻拦,一杆架起即将摔倒的孙柏祥,调转枪头以尾代刺,或戳或砸一顿抽打,直到钱嘉连连喊停箭步过来时才收枪而立,任孙柏祥倒在地上。 “呸,腌臜东西,叫你骂我!你,别躲,就你,手里的东西是彩头吧?拿过来!” 被点名的小杂役正是先前伺候茶水的那位,见封知平凶神恶煞的招呼自己心里一急,赶忙摆手:“不是不是,盒子里是甜饼,孙师兄他,他,他没准备彩头。” “啥?”封知平吊起眉头,踹了孙柏祥一脚,“你个狗日的竟然敢空手套白狼?你还真是‘贪狼阁’的好徒弟啊!” 孙柏祥想辩,奈何鼻血如洪呛住了嘴,一张嘴只剩呕血倒气,根本说不出话。 “他坏了规矩,您说怎么办吧。”封知平问道。 钱嘉本想训斥他几句,现在也没心思了,冷着脸看向孙柏祥。 “你什么也没带,就敢出战?好大的胆子!” 孙柏祥有苦说不出,方成海和屈师兄想帮劝也没得帮,他们一样,都当是场闹剧,抱着耍乐子的心前来,也没准备。 见势不妙,两人只能帮着求几句饶,暗里给服侍自己的男女递了个眼色,用口型告知两人赶紧回去随便取点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过来。 封知平看在眼里,喊住两个杂役,脚尖挑起孙柏翔的刀。 “不用了,它就行。你俩也一样,输了把兵刃留下,不用取旁的东西兑付。” 说话间内力一扫,见刀是人级中品的,微微有些失望。 外门弟子手里的兵刃都不错,除了刚入门的和太懒的,基本都能混上把人级中品的宝刃,拔尖的和勤快的还能见到人级上品,也就地级比较难。 原以为这仨人欺上瞒下作践役徒身家应该不错,看穿着打扮也不一般,谁知地上这位竟使了把人级中品里的下等货,也不知是不是把银钱和功绩点都花在吃喝穿着以及丹药上了,要不内力怎么会这么虚,看似浑厚实则一击即溃。877好书网 孙柏翔说不出话,只能使劲摇头,他的刀是不怎么样,但大小分量很是顺手,再想找上一把可得费番功夫。 方屈二人看出封知平厉害,知道踢了铁板,听对方想夺兵刃皆是心慌,想退战又不能,便想委婉几句换个彩头。 “行,就这么定了,也省得浪费时间。” 钱嘉一句话灭了两人的心思,两人面如土色。 钱嘉是故意的,不是帮封知平,而是恼他们轻率,不守规矩。 连刚入门的新徒都知道决斗得备好彩头,彩头代表的便是双方的性命,他们却不把性命当回事儿,自己着急方才也忘了查验,竟出了这等纰漏,大丢颜面之余又怎会不上火? 方成海早没了先前的傲气,跟师弟相视一眼,软语求道:“这把剑跟随我多年,没了它等若要了我半条命,我想换个赌约,我愿以一株玥兰香芝交换,您看如何?” 屈师兄附和道:“我也一样,愿以三颗人级中品的回元丹代替,望执法师兄准允!” “不行!” 钱嘉没说话,封知平不干了,这俩货好算计! 一指方成海,封知平骂道:“就你心眼多,就你脑子活,一株破草药就想换走你的宝贝剑,你是不是当我傻?” 方成海急道:“岳兰香芝乃是人级上品的灵草,论价值不比人级上品的宝兵刃差多少!” “我呸,糊弄鬼呢!破草药品级再高又怎样,给了我我能用吗?我不得找其他要配伍,配好后炼成丹药还有失败的风险,里里外外我得担多大的风险额外搭上多少银子?你当我傻吗?” 方成海不说话了,他确实存了这个心思。 除非极其珍贵或品级相差太大,否则原料怎么也比不过成品的。 “还有你!”封知平指向屈师兄,“他聪明,还知道耍心眼,你呢?你活脱脱的不要脸!战书里写的清清楚楚,我要同等的兵刃,实在没有才可以拿丹药之类的顶,丹药加价三成!你瞎吗,看不见我拿的是把人级上品的宝剑?三颗回元丹就想替换,你做梦呢?去鹭湖打听打听,上次有个家伙拿回元丹跟我赌,人家出的是六颗,而且个个都是中品!你呢,啥品?” “下品。”屈师兄受气势所慑,下意识的答了句,说完就后悔了。 果然,封知平吊起眉头,眼白的差点翻不回来。 “好一个贪狼阁,你们还真是够贪够贼的啊,看我年纪小就以为我好糊弄是不是?三颗回元丹,你也好意思张口,白扔我我我都不稀罕,装兜里都嫌辱没了身份,你还能再不要脸点嘛?” “你竟然在我贪狼阁山门前辱我贪狼阁!” 方成海好不容易抓到了把柄,怒斥封知平,眼睛却看向钱嘉。 “不用看他,钱师兄为人端正,最讨厌偷奸耍滑,你们自个儿不要脸还指望他帮你们说话?今天就是你们阁主来了我也敢说这话,你们贪狼阁的人就是不要脸,偷奸耍滑不说,还欺上瞒下作践同门,人家汪辰本本分分刻苦修炼,好不容易得了个晋升外门弟子的机会,可你们呢?为了那个小娘们儿竟然把人都给逼得要退宗了,你们还有点人性吗?她跟你们仨都睡过是吧?” “还有这事?”钱嘉表情一震,冷冷的看向三人。 原以为封知平是瞎折腾,没想到竟真有隐情。 “我没有!你,你怎的这般编排人,我,我不活啦!”狐媚女子登时哭了,哭着喊着要寻死。 家里有个孙姨娘,封知平从小到大啥阵仗没见过,当即学老爹的模样不耐烦的摆摆手:“要死赶紧死,我这家伙事儿全,刀枪剑戟都有,自个儿挑!” “你,你!”狐媚女花容失色,指着封知平说不出话,她还从未遇过对自己这般狠心的男人。 封知平不理他,见钱嘉阴沉着脸默不作声,方屈二人悻悻低头不敢说话,遂冷笑几声。 “有道士一报还一报,汪辰与我有缘相识,自个儿没能耐挣回理,我这个做朋友的自得帮他。我知道你们开始觉得我年轻修为低,不把我当回事,现在知道我能耐了便想求和,但战书已下,你们接了便不能退,认输也得把东西付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跟你们似的就知道恃强凌弱,我不欺负你们,接下两场咱们照打,但你们可以一起上,咱们速战速决一场定胜负,赢了家伙给我,汪辰的晋升名额还他,输了我认罚,看见那两口剑了吗?都是人级上品的好东西,左边那把还是很有希望温养成地级的极品,到时候你们一人一把,不亏!” 钱嘉一惊,看了两把剑一眼,没想到封知平还有这等好货。 方成海和屈师兄也惊住了,大为意动,脸面风险好一顿琢磨,末了相视一眼,齐齐点头。 “好,一言为定,你可不许耍赖!” “耍赖?这俩字儿我都不会写!” 封知平嗤笑,心里很是鄙视。 原以为贪狼阁略优于破军阁,又以贪狼冠名,门下弟子纵然贪婪凶蛮也该是有骨气的,结果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实在想不通这等货色怎么能入了外门。 莫非果闻大师去世以后,现任宗主秋墨白是个废柴? 要不老爹口中千秋鼎盛人杰辈出的点苍山,怎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第138章 啥叫黑手 半个时辰后,封知平走了,带着三口刀剑,留下了三个伤员,和一个久久没能回过神来的少年。 原想着方成海三人排场大实力弱,多填一口来个二对一增加些压力,也好加快些修炼速度,谁成想赢的还是轻而易举,也不知是见多了驴脸张、苟安新及破军阁的那些个高徒,还是自己最近进步很大而不自知。 封知平仔细想了想,心里更偏向于前者。 古人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自己远不到绝顶,最多是爬上了个矮矮的小山头,但对于还在山腰处慢慢悠悠穷嘚瑟的那些人,他实在激不起多少兴趣,两场打下来不但没多少快意,反倒添了些空虚。 “父亲会不会也是这般心情呢?”封知平仔细想了想,随后摇摇头。 论剑道,封莫修确实不输于人,奈何修为尚“浅”,头顶上还压着一摞子武魂等他赶超呢。 封知平以为,父亲的空虚很可能来自于情感——哪怕他一妻二妾育虎子三人,可他的情感依然是有残缺的。 这不是封知平妄自揣测,而是娘亲以往的言语中流露出来的。 封知平清楚的记得娘亲曾经多贪了两杯黄汤,失言说自己夫妻和睦,老侯爷对自己疼爱有加,可自己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她。 事后,封知平追问“她”是谁,盛夫人不认账,说自己没说过这话,还取来戒尺亲自把他打了一顿。 那可是他第一次挨娘亲打,刻骨铭心。 想着这些杂事,一扭头,陈长明还跟在身边。 封知平有些抓狂,这家伙不知来历底细,只说自己是北区的外门弟子,具体哪里也不肯说,昨个儿搭讪挑衅今儿又屁颠屁颠的跑来看戏,浑没拿自己当外人,现下又不肯走,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还有方才,自家人丢了人,守门的弟子往內一招呼,原本冷清的山门一眨眼就呼啦啦涌出来一堆人。 说实话,封知平差点没拔腿跑了,得亏有钱嘉镇着才收住腿,全程装逼的淡笑任凭贪狼阁的人痛骂指摘。 陈长明却不然,非但没有惧色,反而还兴致勃勃的插上几句,一会儿帮着贪狼阁痛斥封知平无法无天,一会儿帮着封知平数落贪狼阁的不是,实叫人闹不清他到底是站哪头的。 途径一个凉亭,封知平走了进去略作休息,陈长明理所当然的跟了进来,往那一坐也不说话,只笑眯眯的盯着封知平看。 饶是封知平大胆,也不禁毛骨悚然。 自己长得俊自己知道,若是个大姑娘小媳妇的这么瞅也就罢了,说不得还得得意一会儿,可一个大男人眼神这般热辣... 吗的,少爷走的是阴阳道,可没兴趣学那些斯文败类,来出凤戏假凰惊惊世人。 “你看什么看!”封知平受不了,语气很是不善。 “我又没看你。”陈长明回道,待封知平瞪了一眼转开视线,笑嘻嘻的补充道,“我是在看你的眉毛,生气起来怎能吊得那般翘,嫩的好看。” “我!” 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封知平霍然起身,手按剑柄。 自己被调戏了! 自己真被调戏了! 可调戏自己的,竟他吗的是个男人! 自己难道已经俊到这种程度了吗,男女通杀? 呃,不对,我,我他吗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滚!”拔剑出鞘,封知平冷眉暴喝。 陈长明笑嘻嘻的摇摇头,一字一顿:“我、就、不。” 封知平气炸了,一剑劈了过去:“我砍死你!” 盛怒之下,剑出如电,直奔面门。 陈长明恍若未见,直到将近鼻尖时才脑袋一侧,剑刃贴耳而过,咚的一声刺入了柱子。 封知平盛怒之下章法全乱,剑卡进柱子里竟不赶紧拔出,另一手搭上剑柄,双手发力欲蛮力横切削了陈长明的脑袋。 陈长明这才动了,身子一晃如鬼似魅的闪到封知平身后,修长的手指在封知平的颈侧轻轻摸了一下。 封知平汗毛倒竖,三分恶心七分惊骇,怎么也想不到陈长明竟这般厉害。 这是外门弟子? 呸,鬼才信!飞渡 惊悚之下潜力爆发,精气神于一瞬高度统一,剑种轻轻一震引得元力丝线抖动暴走,手中的人级中品剑横切出亭柱的同时也瞬间废了,所有的灵力汇成一股笼于剑表,随着封知平的御使劈向陈长明。 这一剑来势汹汹,虽无五行灵性加持,可劲道却是封知平有史以来使出的最强一剑。 眼见自己将要身首异处,陈长明微微一笑,并起食中二指一夹,剑连同封知平的人一起稳稳的定在了原地。 撒手撤步,顾不上家当,封知平翻身跃出凉亭,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瞎子也能看出陈长明绝对不是后天,甚至不是灵识,丫至少是个神藏期的老怪物,否则怎能凭着区区两根肉指就迫停了自己的剑? 这老东西扮猪吃老虎,自己惹不起躲得起总可以吧? 只愿老东西不是个贪财的,莫要把自己落下的东西刮走才好,封知平很后悔没把最值钱的潇洛带出来。 正想着呢,脖子上有点痒,伸手一抹触感不对,滑腻腻的好像淤泥。 拿下手一瞧,果然黑了,只是这黑不太寻常,好像是... 凝目仔细一瞧,封知平惊叫:“卧槽!!!” 只见掌面黑是黑,却不是颜料污泥,而是难以计数的比最小的小米还要小上大半的圆壳黑虫,若非眼神好都看不出来! “你若还想活,就别动。” 陈长明的悠悠的劝告声自背后飘来,封知平不敢置于,一个急刹僵着身子站在原地,连手都保持着观瞧的姿势不敢放下。 踱步声渐近,不紧不慢,陈长明施施然来到身前,看着满头大汗的封知平,笑容更盛。 “本想出来走动走动,没想到碰见你这个有趣的小子,下面的人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好好的苗子扔在杂役堆不收,却收了几个白痴窝囊废做外门,实叫人着恼。” 封知平咽口唾沫,堆起哭一般的笑脸:“前辈,小子是错了,您先收了神通吧,我怕!” “莫怕,它们很乖的,你瞧。” 陈长明手指一勾,那些淤泥般黏糊糊的黑虫子立刻化为一股薄烟飘到的他的身边,围着那只手盘旋了两圈后落了上去,全部落定后,远远看去就像带了一只黑亮的手套。 “漂亮吧?”陈长明挥手炫耀。 封知平心里只有两个字——黑手。 这他吗才是真正的黑手! 不动声色的查看身上有无残留,确定肉眼能看到的地方都干净了之后,封知平肩头一垮,软塌塌的蹲坐在地上。 “前辈,您是长辈又是世外高人,这么戏耍我,不好吧?” 陈长明眨眨眼,戏谑道:“违反门规吗?” 封知平顿时闭嘴,吃了苍蝇般恶心,这老小子记仇! 话说自己也没得罪他啊? 封知平好一番回想,暗暗点头,自己或有失礼,但不知者不罪,自己确实没得罪人家。 等了半天不见封知平言语,陈长明问道:“你不问问我是谁吗?” 封知平抬了一眼皮,垂头丧气的说道:“操|弄毒蛊怪虫,您肯定是梅岭中人了,至于您是哪位,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陈长明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虫子。”封知平实话实说,指桑骂槐。 熟料陈长明非但没生气,反倒乐了:“你倒是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封知平一肚子气闷,索性直言,“您要杀我早杀了,否则何必等到现在?先是隐瞒身份装外门弟子纠缠我,又表露身份吓我一通,想来无非两个缘故。” 陈长明兴致勃勃:“哪两个?” 封知平指了指他的脸:“一就是您现在这模样,我估计您是久静思动,在梅岭闷惨了出来活动活动找点乐子,瞧啥都新鲜,所以纠缠上了我。” “纠缠...”陈长明哑然失笑,“二呢?” “二是您这次出来不光是遛弯儿,还想收几个徒弟调剂调剂枯燥的生活,见我有趣便动了心思,盘算着收我为徒呢。” “你倒是不客气。”陈长明笑得更厉害了。 封知平陪着扯了扯嘴角,随后默不作声,心里盘算定了,等下无论陈长明说什么都一概装傻充楞,打死不接茬。 第139章 蛊王明世宸 良久,陈长明良久,陈长明笑罢,表情转淡。 “你怎知我不是来教训你的?” 封知平问道:“我又没犯错,有什么可教训的?” “没犯错?”陈长明冷笑,“你在本宗正门摆摊,公然挑衅整个外门,又于今日挑衅贪狼阁大落贪狼阁颜面,你可知今日的事传出去贪狼阁该如何自处?有错可以报请上峰仲裁,或告到律宗堂评判,非要装侠士以这种打脸的方式处理,如此行事,岂非心术不正,蓄意搅乱我点苍山安宁?” 封知平点点头:“你说的都对,可心术不正、搅乱点苍山安宁算不上吧?那个汪辰好不容易熬出头来,眼瞅着就要正式拜入贪狼阁学艺求道,却遭小人设计连宗门都待不下去,若非遇到我,他就算告到律宗堂又能如何,难道律宗堂还能帮他讨回名额?” 陈长明寒声道:“你是在说律宗堂自持不正,有失公允吗?” 封知平哼笑:“当然不是,律宗堂自然公允,但他们也得按门规行事。门规有律,役徒不得挑衅内外门徒,连稍有不恭都不行,汪辰蒙冤就算告上去,那三个狗东西只一条‘以下犯上,无视尊卑’就能打发了他,告了又有何用?别瞪眼,我知道你想说证据,可那三个白痴再蠢,总不会留下这种把柄让人拿捏吧?” 顿了顿,封知平继续道:“至于请阁主主持公道就更不用说了,汪辰原本只是个役徒,无权无势,阁主就算你同情他,也会碍着整个贪狼阁的颜面将此事掩下,最多是补他个外门弟子的身份罢了。” 陈长明冷声道:“这不就结了,有何不妥,非要闹得沸沸扬扬大家脸上都无光彩?” 封知平摇头:“不妥,很不妥,大大的不妥!汪辰纵然能补进外门,那也必遭人白眼,懵懂小儿都知道打小报告的孩子最讨厌了,汪辰一不是孩子二不是不能随便见人的娇小姐,靠这种方式补进外门,加上那仨货一撺掇,谁还会与他来往?” 陈长明嗤笑:“告状不行,你帮他就行了?同样是靠外力荫蔽,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阁主做不了他的靠山,我能!” 封知平直起身,正色道:“咱们点苍山规矩森严堪比朝廷,但终归不是朝廷。朝廷文武并存,是个讲道理,直白点说是就是拼嘴皮子的地方,文官打不过武将,武将又多笨嘴拙舌,皇帝为了平衡双方也为了自个儿的安危,自然得设这个司那个府的帮他们分摘。咱们点苍山不同,咱们是武林门派,嘴皮子再利索终归也得看谁的拳头硬,所以讲道理不如拼拳头,打服了自然也就老实了。汪辰您也见了,应该能看出来是个老实人,不懂巴结也没靠山撑腰,既然如此,我就当他的靠山,入了门有无所成我不管,但谁敢夺了他到手的机会,我就得管!不仅他,所有役徒都一样,都是爹生娘养的,因为资质才成了杂役,真当我们做杂役的天生下贱啊?” 起初只是敷衍,说着说着封知平自个儿都信了,深觉自己是正义的使者,满腔的豪气都快顶出嗝来了。 陈长明不置可否,审视片刻问道:“你替他撑腰,谁替你撑腰,你就不怕被赶出点苍山?” 乖乖勒个咚,少爷正愁走不了,快把我赶走吧! 封知平心里呐喊,嘴上可不敢这么说,脖子一梗肃然道:“门规有律,同门须互爱互敬,相互提携,而后才是尊卑有序不得僭越。我谨遵门规行事,帮助同门,平不公、洗冤枉,把通传管事律宗堂等等该管而置若罔闻的事给办了,他们不奖赏我就算了,还敢罚我?那我倒要去主峰前击鼓鸣冤,问问咱们的宗主大人究竟是我错了,还是门规错了!” 陈长明骂道:“巧舌如簧,强词夺理,你也有脸提门规,门规叫你肆意妄为寻衅滋事,无视尊卑上下落人脸面了?” 封知平气笑:“面子重要还是点苍山的将来重要?点苍山门槛高,把别派眼里的高徒贬为杂役趋势差遣尚可理解,可若连公理都没了,那还怎么理解?这里是黑骨崖、血刀门吗,只一味拉帮结派弱肉强食?长此以往,以后谁还敢来拜山,谁还会来拜山?” 陈长明哑然,封知平说上了瘾,再接再厉。 “您老或许觉着我年纪小条理不明,是在危言耸听,可我句句肺腑,所言解释我所见所感。小时候,每个人都对我说点苍山人杰地灵,是天元八派中最好的门派,夸得几如仙地一般,所以我来了,可我看到了什么?外门弟子欺压役徒,东窗事发相互包庇,黑的能搅成白的,辩不过就强词夺理,受罚时蒙门规庇护总是轻上许多,事后还有喜欢他们的通传师父送医问药,而我们役徒有什么?” “一概物事都要去通天阁换,每月的工钱就那么点,春风阁去一次还得靠后站,等瞧病的外门弟子走光了才轮到我们。你们或许是用这种方式激发我们的上进心,可也不能太欺负人了,那三个傻逼把那娘们儿睡了才帮她夺了汪辰的名额,汪辰可怜,那娘们儿也可怜,若不是被逼急了,大好的年华能让仨牲口糟践?谁他吗天生下贱?前辈,我今儿算是开眼了,咱点苍山合着跟富户大族的内帷没啥两样,都是两腿一开要啥有啥,前者还有正妻管教或收或卖,咱呢?人家一句郎情妾意尔侬我侬,再不要脸点的来句双修共进同攀大道,你能拿人家怎么着?” “你个混小子,竟敢胡言乱语如此羞辱宗门,实该掌嘴!”陈长明大怒,一耳光抽来。 封知平知道躲不过,索性不躲,歪着脑袋等着挨。 手在脸颊前停住了,劲猛的掌风刮得脸颊生疼。 陈长明看着倔强的少年,怒声道:“你躲都不躲,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趣诵小书 呀,老家伙眼珠都红了,身上有点冷,莫不是杀气? 封知平心惊肉跳,状似随意的咳了两声道:“杀吧,死了也好,省得看这些腌臜事。杀了我吴本山长老也就不用惦记我了,苏大堂主可能会给我起副悼联吧,对了,您杀我的事可得瞒严实了,我跟望月峰韩山主的小徒弟关系不错,她要知道我死了肯定会闹,您到时可要头疼了。” 陈长明眯起眼:“你在威胁我?” 封知平笑吟吟:“我是在替您考虑,当然,也是想救自己一小小下。” 对视良久,陈长明忽然去了怒容,笑了,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像个孩子。 封知平给笑傻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有病,病的还不轻。 良久,陈长明摸着眼泪直起身,笑道:“之前听说小吴在你身上吃了瘪,还发作不得,见天关在房里生闷气,我还不信,今日一见,你还真是个妙人。” 小...吴?! 封知平敏锐的抓住了重点,浑身一震,看陈长明的眼神彻底变成了看怪物的惊恐。 这皮囊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老怪物难道不是神藏期的长老,而是个跟父亲一般境界的具形老怪? 只不知他是不是点苍山三十六位护法之一,即便不是,那也恐怖得很了。 似是知道封知平在想什么,陈长明微微一笑,单手负后:“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明世宸,梅岭护法,追随孟山主座下。” 封知平眼珠子一凸,惊叫道:“明世宸?蛊王明世宸?!卧槽,你,你怎么还活着?!” 封莫修曾深聊过明世宸,称此人剑走偏锋,放着大好的天资不专心修炼,净研究些毒虫怪蛊之类的下作玩意儿,结果还真被他研究出不少门道,他手里的虫蛊有几样连武魂都忌惮。 最气人的人此人资质太好,好到“耍着玩着”修炼都顺风顺水的修到具形,也就封莫修这样的同类天才人物才能平心静气的谈论一二,换做他人,哪个不咬牙切齿满心的嫉妒。 只是前些年传来消息,明世宸在一次探险中跟黑骨崖的一位高手结结实实打了一架,两败俱伤,传说是不活了。 封莫修还感慨过好一番,说此人若不是被左道耽误怎会被区区一个蛮子欺辱,封知平听完也当他已经死了,谁成想今日竟见到了活的。 饶是明世宸脾气好,被人当面这么说也不满,佯怒的瞪了一眼。 封知平一缩脖子,赶紧堆笑道:“这个,我不是有意的,只怪前些年江湖风言风语,我以为您...哈,哈哈,那个,今日见您安康,我实在欢喜,您不知道,您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我比谁都希望您长命千岁,做个神仙似的寿武神!” 明世宸似笑非笑:“既然如此,那你就随在我身边吧,我让你崇拜个够。等你先天了,我就收你为徒,一身本事全传给你,怎么样?” 封知平大窘,嗫喏道:“那个,那个,还是不要了吧,我怕虫子...” “那你还崇拜我?” “因为怕,所以崇拜!” “哦,这样啊。”明世宸点点头,冷不丁问道,“封莫修还好吗?” “父亲他...” 下意识的接了口,紧跟着脸色煞白,封知平僵在原地。 第140章 封家一二 他知道了? 他怎么会知道? 自己明明没漏过任何口风啊,包括尤双儿那里,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知道了,那律宗堂呢? 自己是不是已经彻底暴露了,侯府的人马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 他娘的,怎么这么早,我还没做好准备,还没修成先天,这么回去岂能安睡? 而且就这么走了,双儿她...... 一瞬间晃过诸般念头,最后只剩一个女孩充斥着脑海。 扪心自问,自己不是没做过提前暴露被迫返家的准备,可自己现在很惧怕离开这里,究其原因不过是不愿面对那桩未了的婚约,以及远离那张冷艳又明艳的笑脸。 而这两点,还是同一桩缘故。 明世宸见封知平傻愣当场,哈哈大笑,点点他的脑门道:“全天元都在找你,剑侯府和詹王府联发的海捕公文铺天盖地,既没找到贼人,也没寻到你的踪迹,谁能想到你竟躲在这里。冯不平,封知平,呵呵,你倒是聪明。”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飞快看看周围确定没第三人存在,戚戚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出来走动,碰巧碰到的呀!” 明世宸眨眨眼,笑的很顽皮,也很招人恨。 封知平咬牙,不敢回嘴,只瞪着眼静等下文。 明世宸戏耍够了,笑容略收淡声道:“封莫修如今位列人臣,封侯拜爵,位高权重风头正劲,常人见他一面都难,见了也多半不敢正视,可你别忘了,他当初可是在果闻师祖身边求艺。我时常去师祖处请教,是与他厮混过的,旁人认不出,我岂能认不出来?” 说着手一翻,“黑手套”再次化作一缕薄烟,似缓实急的重新聚成一面薄镜,直看得封知平两眼发直,大呼神奇。 “你自己看。” 明世宸敲敲“镜子”,竟发出“咚咚”声,好似如假包换的琉璃镜。 封知平下意识的听命瞧去,镜子里浓眉大眼可不正是自己,没明白,疑惑的看了明世宸一眼,忽的灵光一闪再看,片刻后眼露恍然,哭笑不得。 “明白了?”明世宸笑着收回“镜子”。 封知平苦笑点头,无奈的摸摸自己的脸。 离府大半年了,不知不觉又痴长了快一岁,自己的五官虽未大变,但细节却悄然间越发凸显,跟父亲似极了七八分。 而这段时间的经历更是让自己以前的娇气和稚气几乎散尽,取而代之的英气——封知平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某女曾不止一次的说过他身上的是无赖匪气——让他彻底蜕变成一个雄姿勃发自信满满的少年郎,与以前壮实却里外透着一股娇贵和晦暗愤懑的贵少爷大相径庭,神韵身貌越来越向封莫修靠拢。 没见过封莫修的认不出,明世宸这种相熟之人哪能瞧不出来,没证据也得嘀咕两句自己会不会是封老头的私生子。 回想昨日,封知平苦笑更甚,怕是昨日一见面明世宸就起了疑心,所以才搭讪过来诸般试探,此时细想,他看似漫无边际的问话大多都存着深意。 问自己畏不畏门规是考教胆量,结果自己不但有恃无恐还小秀了一把心计。 今日跟来是亲眼验证自己的武艺,自己虽没暴露封家绝学,但使出的其他枪法剑法却是封莫修亲自改良过的,明世宸是熟人,即使没见过也肯定能瞧出些痕迹。 后来明世宸佯怒斥责,自己据理力争,其间的谈吐和见闻绝非寻常出身该有,尤其不该拿朝堂和江湖比对。 莫说普通人家,便是有钱无权的富庶人家也不会让子孙谈论这些东西,妄言天家是要掉脑袋的,弄不好还会拖累三族。 诸般琐证下来,明世宸要再猜不出点什么,那他也没必要当什么蛊王护法了,回家种田算了。 封知平忽的无力起来,这些老鬼一个比一个精,当初马尚顽那里吃过亏,他已经反复自省很注意了,无论言谈举止还是行事风格,结果还是着了道而浑然不知。 “为什么不回家?”明世宸问道。 封知平抬了抬眼皮,堆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 “说实话。”118 明世宸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封知平定了定神,张嘴想继续托词,可看到明世宸的眼睛和那只“黑手套”时,咽了口唾沫,幽幽叹了口气。 “我,我怕就这么回去了,还会被人弄死。” 将来龙去脉简略一说,隐去了猜测,只说真凶不明,能在侯府内院悄无声息的把自己掳出府,自己怎么也不敢这么回去。 总不能学皇帝那样,里三层外三层警戒个严实,睡觉时外间还站着俩武艺高强的内监通宵候着,那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囚犯还差不多。 况且皇帝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虽说游氏皇族已经几代没出现过武魂,可当今圣上仍然是个实打实的具形期高手。 甭管人家的境界是怎么修上去的,修为摆在那里,哪怕虚浮也不是寻常歹人可以对付的,一旦遇刺即使身边没人,也总能撑到来人救驾,说到底人逢绝境还是得靠自己。 明世宸信了,哪怕看出封知平隐去了很多东西没说,究其根本他还是信了。 示意封知平坐下,他叹了口气,幽幽道:“侯门深似海,有些龌龊还不如阴沟里的烂泥干净。当初我就不赞同你父亲回去继承家业,他大好的天姿本该专心修武求道才对,何必搅进那烂泥堆里,学着俗人攀龙附凤步步钻营。” 封知平微微不满,辩驳道:“家父行事还是很正派的,从不刻意结交权贵,不算钻营。” 明世宸失笑:“傻小子,那是因为他钻进了天元最大最铁的阵营里,跟詹王同乘一舟,那可是皇帝老子的御驾。” 封知平仔细一想,觉着明世宸说的没错。 封莫修是没钻营,唯一攀附的只有詹王府,而且连攀附都算不上,发迹前封莫修本就是詹王座下的一员小将,于大战中靠着卓绝的军功以及让人叹为观止的武学资质才破格封了候,甚至最早的封家军都是詹王分了自己的人手帮忙撑起来的,等于变向的自削军权。 所以说詹王对封家是有恩的,封莫修亲近他是理所应当,不亲近反倒不妥,会遭人诟病忘恩负义,还会猜忌詹王与皇帝是否离心。 而詹王向来是皇帝最忠贞的支持者,他只效忠于皇帝,或者更直白的说是皇位,除了皇帝无论谁拉拢,哪怕是当朝太子也没用,所以历代天元皇对詹家军比对禁军还要放心几分,这也是天元开国十三位异姓王,如今只余他一个的原因。 作为詹王曾经的部下,封莫修秉承了这一原则,无论明里暗里都只忠于当今圣上,什么太子皇子权臣族老的拉拢一概不理,送礼上门有多少收多少,挑轻的收下,重的打包封存列好清单,借着述职的机会拉到皇都上缴朝廷。 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了这位新贵的态度,也就不怎么拉拢了。至于想塞个美女歌姬进门来个徐徐图之的,都不用封知平的老妈盛氏出马,彪悍善妒的孙姨娘就全都给打发了。 要说这位孙姨娘,封知平打小就没什么好感,有时候他都怀疑大哥二哥是不是抱反了,宽厚亲和的大哥才该是沈姨娘所出,整天板着长脸动不动就对自己冷言冷语的二哥才是她的儿子,要不俩人咋都这般不顾忌身份,哪怕是个修不了武道的废人,自己好歹也是正牌的嫡子、赤剑候世子啊! 千般不满,只一样深得我心,那便是孙姨娘的善妒。 有封莫修护着、身份压着、自个儿的性格和处事手段也非同一般的好,盛樰这位正牌夫人孙氏从不敢得罪,也得罪不了,另一位沈姨娘倒是得罪得起,但她不敢。 沈姨娘是个奇女子,这是封莫修、盛樰所言,也是封知平自己的感受。 沈姨娘的来历封莫修从未说过,只听说并非官宦人家出身,也不是江湖上的名门望族,好像只是个普通的民女。可她却武艺高强,外人都不知封家除了封莫修数她修为最高,她也是唯一能跟封莫修对练、于武道上有所助益的人,两人至今还按时外出,寻个无人的荒郊野地放手对搏,直打得昏天黑地满身的伤才罢休。 盛樰对此很不满,当着封知平这个小辈的面都不止说过一次,不仅骂沈姨娘,更骂封莫修,痛斥两人“不检点”,不顾“赤剑候”和“侯府贵妇”的身份肆意胡闹,也不知给小辈们做个表率。 封莫修只是傻笑,沈姨娘也想傻笑含糊过去,可架不住亲姐般的盛樰提着耳朵唠叨个没完,每次都赔着不是连连保证下次注意,而后拉着封知平出去调教武艺,等到来月,该受伤还是受伤。 因此,沈姨娘在封知平眼中是绝对的奇女子,老爹平生只在两个女人手中吃亏,一个是心甘情愿的盛樰,另一个便是靠实力硬打出来的沈姨娘。 孙姨娘发泄不得,只能将矛头转向外面送进来的莺莺燕燕,也不怕落个刁蛮妒妇的名号,连她娘家都劝不动,于是乎封家本家一片清净。 当然,封莫修自己没这方面的心思也是重要原因,有时家花厌了想偷个腥,就带上随从跑去青楼妓坊耍上一番,连乔装都不乔装,也不顾自己是当爹的人,封知平“懂事”以后撞见过好几回,开始尴尬,后来常了习惯了,有两次跟人争得太狠,恰巧碰到老父,还死皮赖脸的让老爷子帮忙结了账。 这对古怪的父子在泉州城是出了名的,整个天元都颇有“名望”,连皇帝都曾私下里笑骂过,说“老子带儿子逛青楼,你不光剑法,做老子也是天下第一”。 六皇子游景涟就曾经感慨过,要是自己的父亲也能像封莫修一样领着儿子“游戏人间”就好了。 封知平很同情他,深知他的愿望比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修行都难以实现,因为他老子是皇帝。 总之,封莫修是正派的,官声褒贬参半,但没人敢说他不忠,也没人敢动他一根手指。 他是皇帝忠实的“狗腿子”,谁敢说他不忠,那就是蓄意谋反。 想刺杀他更难,“赤剑候”的封号可不是摆设,除非派个武魂过来当杀手,否则来一个算一个,全都等死行了。 第141章 看破不说破 明世宸不愿多谈朝堂之事,聊了两句便转开话题。 他先是询问了一番封知平的进境,具体来说主要是疑惑封知平为何可以修行,毕竟剑候世子天元皆知,谁不知道他是个修不了内功的天残。 封知平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了一通,没提神仙,只说自己得高人相助,不但救下了性命,还用“灵丹”帮他洗精伐髓重续经脉,这才有了如今的修为。 “世上竟还有这等高人,世上竟还有这等奇药?!” 明世宸震惊之极,那眼神活脱脱想把封知平刨开开个仔细似的。 封莫修为天残儿子重金求药闹得天下皆知,在此之前还有无数先例,没有一例是成功治愈的,顶多像封知平当初那样靠药物等其他外力积聚出些许内息封存在丹田,无法增加,用一点少一点,只能保个身体康健难着病灾。 细细询问了高人形貌以及那颗“神药”的细节,明世宸陷入沉思,苦苦思索着契合之人。 封知平暗笑,任你见识多广多聪明都不可能找得出来,他描述的“高人”是比着年画来的,能找出来才怪。 而那颗“神丹”更简单,黑的,苦,没了。 世间药丸大都如此,老话更说“良药苦口”,反正他又不懂炼药,也不怕明世宸起疑。 果然,明世宸苦思半晌,遗憾的叹了口气,面露忧虑。 “定是隐世的高人,只不知是我天元中人,还是其他两国。若是空玄还好,如果出自太始国的话...唉,天下怕是又要乱了。” 封知平低着头偷瞥了一眼,又赶紧垂下视线。 要是明世宸知道自己胡言乱语引得他为国事担忧,估计碍着封莫修的面子不会杀自己,拿那副“黑手套”让自己“尝尝鲜”是免不了的了。 “如此说来,你暂避于此不肯回家,也是对的。对方能把你从侯府里绑出来而不着痕迹,显然是极厉害的,你身边或许还有内应,想查不是一两日之功,得细细盘查,与其日日防贼倒不如强壮己身,再遇贼人哪怕敌不过,至少也能发出信号支撑一二,等人来救。” 明世宸对封知平的想法大为赞同,看过来的眼神也透着满意。 外界都传封莫修的嫡子是个废物,修不了内功只知傻练外功,明知不成也不肯罢休,闲来时也不读书考个功名走走仕途,业余时间全拿来流连花丛,跟他老子一起瞎胡闹。 侯爷逛楼子那叫雅兴,再文雅点叫“体察民情”,废柴儿子逛楼子则是败家,是自甘堕落,想来也不是个聪明人,没少被人诟病。 如今看来完全不是,那些风流韵事暂且不提,但就智商来说,封知平绝对不是个蠢材。 但凡富家子弟,谁被绑架获救后不第一时间报知官府联系家里,找上百八十个护卫快马加鞭的回到自个儿的安稳窝,可封知平不然。 他第一时间分析了厉害,抓到了自己的软肋,加上高人相助有了资本,遂下定决心蛰伏潜修,待能自保后方才归还。 旁人看来这个选择理所当然,可真是如此吗? 明世宸不是旁人,他与封莫修相熟,深知其手段,更知其多爱这个嫡子。 点苍山能教给封知平的东西他都能教,有些东西教不了,可他也有自创的独门绝学,最难得的是他能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这点便是封知平拜入了点苍内门也未必能够享受得到。 于封知平来说,回家修炼显然更好,可他没有。 嘴上说是担心再次遇袭,可明世宸能看出封知平其实是存了磨砺自己的心思,就如封莫修当年一样,放着好好的安乐窝不呆自个儿出来闯荡,能下这种决心的富家子弟可不多见。 除此之外,明世宸还看出来一点,没有点破——封知平对自己的父亲也起了疑心。 说实话,要不是了解封莫修的秉性为人,他也会认为封莫修是真正的凶手,碍于颜面才用这种委婉的方式舍弃嫡子,可他知道封莫修不会。 为了封知平,封莫修遍寻天下名医名药,单点苍山就来了不下十次,须知因为果闻大师的死他曾立誓不夺回果闻大师的剑此生永不踏入点苍山一步,那个重信的男人却为了儿子破了誓言,直把春风堂的几位长老烦得吹胡子瞪眼,最后请宗主秋墨白亲自出面“劝说”了一番才作罢,这种人怎会弑子? 这些话他不便说,也没必要说,封知平是个聪明人,他相信他能想得明白。 “还是给家里去封信吧。”明世宸提议,“我亲自写,将你的近况告知一下,好叫你父母安心,再将你的担心隐晦的提一提,让他们心里有个数。有我出面,相信他不会拒绝你留在这儿,说不定还会乐见其成。”百度 “不用了!”封知平赶忙摆手,“我给家里去过信,没说具体,但他们知道我还活着。我在这儿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除了您谁都不知道。点苍山防卫严密,可我剑侯府也不差,那些人能把我从侯府掳走保不准也能在这里动手,说实话,我真怕了,刚来的几天我都不敢睡沉,生怕一睁眼又到了水上。” 明世宸笑了笑,没多说,封知平这是给点苍山留了面子。 点苍山固然防卫严密,可毕竟是武林门派,面积又这么大,再严密又能周道得过侯府? 加之前阵子黄泉余孽潜入,而后一连串拔出了不少暗钉,闹腾到现在还没结束,封知平的担心绝不是危言耸听。 想到这儿,明世宸皱起眉头:“孩子,那日你险些中毒,你有没有怀疑过那个贼人的目标或许就是你?” “有!”封知平立刻点头,他当时就怀疑了,这段时间不知反复思忖过多少次。 “你的身份,除了我还有谁知道?”明世宸问道,见封知平摇头眼神一闪,嘴角翘出一抹暧昧,“她也不知吗?” “谁?”封知平面皮有点辣,强装一脸茫然。 明世宸暧昧更甚,也不说话,只盯着一个劲儿的笑。 封知平敌不过,垂下视线小声道:“她不知道,我没说。” 明世宸哈哈大笑,半天后咂嘴道:“没说就好,那丫头知道了不打紧,就怕她师父韩山主知道,她可是韩山主的心头肉,捧着怕碎含着怕化,可不能教你家的腌臜事浊心。况且你有婚约在身,对方还是詹王府的嫡出女,韩山主知道了肯定得把你赶出山去,保不准还会废你一条胳膊腿儿的给你个教训。” 想想自己背上的冰坨,封知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遂又浑身一僵。 明世宸把自己认了出来,韩山主肯定也是认识老爹的,她会不会也把自己认了出来? 所以她才弄了个“龟壳”帮自己疗伤,一方面算是卖老爹个人情,另一方面让自己丢个大丑,莫要做个缩头乌龟首尾难顾,白害了两个女孩的清白? 封知平突然很想哭,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恨自己脑子为什么这么活,竟能联想出这么多“深意”。 有道是难得糊涂,要不自己也效仿先贤糊涂一把? 仔细想想还是算了,难得糊涂不是自己骗自己,有些问题还是要面对,还是要解决,那桩婚事怎么着也得解除才行。 哪怕没有尤双儿,这事儿也必须办,不办不行。 封知平不了解詹千琼,不知道她嫁过来会怎么想,但他了解自己的二哥,那可是个执拗的人,断不会断了念想。 到时候二哥惦记着弟妹,两人又有过情意,除非分家让二哥出去住,否则同一个屋檐下时常碰面,万一再来个啥东西复燃啥水果出墙啥的,自己还哪有脸活,家里的其他人又该如何相处? 就算没发生什么,二哥毕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了自己的心意,当时孙姨娘可也在场,其他人不会传她未必管得住嘴,碍于父亲的严令不自己说,却难说会不会用其他方式“不经意”的露出点什么。 老子带儿子逛青楼已属荒唐,再来个庶次子跟嫡子争风吃醋,媳妇都过了门了还惦记着,赤剑候府可就真出名了,绝对天元第一笑柄,将来上战场都不用动手,报个名号就能把人笑死。 跟明世宸约好不声张,封知平恭声道别,匆匆离去。 态度再和蔼合适具形期的老怪物,明世宸不比封莫修,在他面前封知平极有压力,能顺当喘气都算是胆大了。 分别之后本想回院,可脚却不由自主的迈向了望月峰。 或许是勾起了烦心事,或许是太久未见,封知平迫切的想看到那张小脸,无论冷的还是暖的都行,心里的小火苗蹭蹭的,怎么也压不住。 吗的,少爷什么时候这么猴急了,小手都拉不得,就见见面都这么兴奋? 封知平暗骂自己“堕落”,复又有些疑惑。 往日,尤双儿十天里有七天会露面,间隔绝不会超过两天,这次却一别半月,为何? 不会真叫韩山主给禁足了吧? 第142章 烦躁 贪狼阁位于点苍山南部,离望月峰很远,腿儿过去能走死,封知平来时骑马,原本计划溜达一番赏赏山景,夜了寻个住所住一宿再回去(宗内有驿站,也分内、外、杂役三个等级,类似外面客栈驿馆的天、地、人三等客房),如今心急火燎也顾不上玩耍了,直跑到最近的马房多添了几两银子要了匹最快的,快马加鞭的往望月峰赶。 要不是身份不够,以前也从未骑过,他真想要上一头长翅膀的神骏,骑那玩意儿也就一炷香多的时间就能到地儿。 一路上死命加鞭,骏马吃痛嗷嗷狂蹿,激起的烟尘足有长多高,老远看去就像一股小小的沙尘暴。 “那是啥玩意儿?”沿途行人听到异响,回头,愕然。 眨眼的功夫来到近前,约摸看清面孔便擦肩而过,徒留漫天的尘土笼罩,张嘴唾骂还不小心吃进几口,于是乎骂的更厉害了。 “找死啊!赶着奔丧啊!他吗的没看见有人啊!” “那是谁,怎如此张狂?莫非...莫非宗内出大事了?” “好像是昨日在山门那里摆摊的小子。” “是他?草,他不是说自己不是代驾嘛!混他吗骗子!” 闲言碎语封知平听不到,就连贯耳的风声也听不到,脑中眼前只有一个明艳的少女,还有那铃铛般爽脆的笑声。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去想这个问题,心口的小火苗已经彻底化为熊熊炉火,灼得他只余下挥鞭,抽马,嘴里大喊“代驾。” 好吧,其实他喊的是“得儿驾”,只是听在昨日见过他摆摊的路人耳中,自动理解为吆喝自个儿的“买卖”。 就这样,申时将末,望月峰的山门终于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山门依旧,甚至守山的弟子都恰巧是那日那几位,老远看见有狂人纵马而来,引得一片叫骂,几女相觑一眼脸色大变,拔剑在手高度警戒。 待纵马者来到近前,为首的女子厉声高喝。 “呔!何人...” 刚喊了个开头,马就停住了,是勒住的也是累趴下的,前腿一软跪倒在地一路冲到女子两丈远近才停住,而马上的人先一步跃离马匹,一个燕子翻身稳稳落到跟前。 “你...” 女子刚问了一句,就被灰头土脸的封知平连珠炮似的请求堵了回去。 “姐姐好,是我是我,咱们见过的!还是尤双儿,麻烦帮我递个话,我有事找她!” 秉着望月峰良好的教养,女子强忍着没翻白眼,上下一打量,满脸古怪。 “你火上房啦,怎赶得这般急?” 封知平赧然,挠头道:“这个,路太远,借了匹马,结果错估了自个儿的骑术,让姐姐见笑了。” 女子再也忍不住,狠狠扔了个白眼。 骗鬼呐! 那速度,骑术不好早颠下来了,还容你使个俊俏的身法落地? 瞅瞅地上只剩吐舌头的马匹,女子很是无语。 点苍山不是外面,各峰间路途遥远借马借车都可以,但得完璧归赵,若有死伤可不是赔俩银子就能过去的。 “你这么急,就为了见小师妹?”女子总算抓住了重点。 封知平讪讪一笑,点点头。 女子一挑眉:“就为了见小师妹,你累死了一匹马,不惜门规惩罚?” 封知平再次点头,拱手道:“时间不早了,还请姐姐帮忙通传一声,免得天黑后不便下山。” 女子眼神复杂,上次就觉着此人与那位神秘的小师妹很不一般,这回又这般不顾后果的孟浪行事,两人要是正常的朋友关系,打死她都不信。 以往不是没人惦记过望月峰的姑娘,类似的要求她们这些守山的一月不碰上几十回,十几回肯定是有的,按理说她该直接冷言挡回去,可想了想,她点了点头。 “你稍等,我差人去报。” 转身要找人报信,想了想又回过身,指了指旁边的小院:“你洗把脸吧,还有身上,脏兮兮的呛人鼻子,那边有水。” “谢姐姐提醒!” 封知平拱手一礼,小跑到小院里的井边打水洗漱,衣衫不便换,只能使劲拍打一番清清浮土。 院子是守山弟子休息时用的,这里都是女子,没晾晒衣物,只挂了些被褥,还有几条手帕迎风招展,一眼便知是姑娘家的居所。 封知平没什么怪癖,又不是肚兜亵衣,洗完脸毫不留恋的大步离开,站回山门前等了片刻不见人下来,有些无聊,听到身后粗重的喘息声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一拍脑门来到马跟前。 “喂,你没死吧?”小心翼翼的踢了两脚。 马累惨了,正想睡觉,冷不丁挨了一脚,顿时不满的睁开眼。 “呼,没死就好!”封知平松了口气。 累坏了和累死了是两个概念,只要还有口气,能让自己牵回去销账,最多也就罚些银子功绩点什么的,要是死了就麻烦了,按律至少十大板。 “现在知道怕了?”女子好笑的走了过来,现在才知这小子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横行无忌。 封知平讪笑,拱手道:“上次来去匆匆,一时忘了,还未请教姐姐怎么称呼?” 女子怪笑:“这次就不匆匆了?” 说着看了眼地上的马匹。 封知平尴尬至极,咳了两声决心甩锅:“它太不顶用,才跑了几步路就累成这样,实该换了。”第一抓机 得亏马智商不高,还吃素,要不非跳起来吃人。 女子失笑,摇摇头回了一礼,说:“我是望月峰稀字辈门徒杜莹,你可以叫我杜师姐。” 不知封知平底细,但看他那块不伦不类的腰牌,总归不是内门弟子,一声师姐总该叫得的。 封知平不拿捏,也没兴趣在她面前耍威风,当下躬身一礼,恭恭敬敬的道:“在下冯不平,见过杜师姐。” 杜莹一愣:“你就是冯不平?” 封知平点点头。 “以弱胜强打败了两位专准先天,还搅得破军阁鸡犬不宁的那一个?” 封知平只得再次点头,心下奇怪,破军阁的消息不是封锁得挺严的吗? 杜莹沉默好半天,微微有些脸红。 自己虽是内门弟子,修为也比对方高一些,可对方的身手太惊人,那声师姐此时想来越想越是尴尬。 还好有人替她解了围,周畅施施然出得山门,打量了封知平两眼,表情有些牙疼。 “你怎么又来了?” 靠,啥意思啊,少爷又不是天天来,这才第二次好吧! 心里狂翻白眼,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封知平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讨好道:“多日未见,周师姐安好?” 嘴上问候,眼不自觉的往后瞅,结果大失所望,来的只有周畅一人。 周畅懒得废话,直奔主题:“别看了,小师妹不在。” 封知平一怔,满脸紧张的微微凑前:“韩山主真把她关起来了?” 周畅好气又好笑:“关...你想什么呢,韩山主关她做什么!小师妹回家去了!” “回家?!” 封知平傻眼,千算万算忘记了人家是有家的人,为了治病才长留在韩山主身边。 可是,现在不年不节的,她回家去做什么? 难道家里有红白喜事? 又或者... 卧槽,她不会是到了年纪,回家相亲去了吧?! 封知平吓了一跳,深为自己的想象力丰富而懊恼,可“相亲”的小火苗无风自涨,熊熊妒火溢满胸膛。 什么潜出点苍寻上门去毁了亲事,什么即可回家禀明父母请二老出面截下亲事,什么截亲不成大婚当日大脑喜堂暴打“奸夫”抢回新娘,最后甚至连偷了帅印调封家军踏平“奸夫”九族的歹心都冒了出来,一连串的胡思乱想使得他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直闹得两女面面相觑,心生戒备。 “你做什么!”周畅轻喝,元力暗提。 封知平醒过神,见二女颜色,顿时愧红了脸。 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豁达的人,原来也是个小心眼,可若真是那般情况,自己又会否真的不管不顾行此恶行呢? 想着想着又走了神,周畅连唤了三声都没反应。 周畅满头黑线,却也觉着好笑,封知平的心思她能猜出一二,暗叹一声冤孽,犹豫了一下终是没忍住吐露实情。 “小师妹要及笄了。” 瞬间,妒火全灭,胡思歹念湮了个干净。 封知平抬了下眼皮,不敢看二女脸色,心里羞愧更甚,好半天才咳了两声,状作淡然的道:“哦,这样啊,也是,到年龄了。” 周畅无语,她发现这小子跟小师妹一样,忒能装。 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坏笑一闪迅速压下,周畅报喜似的说道:“听说这次及笄之后,小师妹的家里就会给她议亲,也不知她能不能碰个好郎君。” “议亲?!” 调门高了八度,封知平登时火了,旋即发觉不妥,压着火气问道:“她才多大,太急了吧?再说了,她是习武之人,以她的资质和韩山主的调教,修成先天是必然,神藏也是探囊取物,这么算也有一百多年的寿元,现在就议亲,太急了吧?对方要是个不习武的,早早挂了,当寡妇啊?” “你怎知对方就是个不习武的?” 周畅反问,封知平哑然。 是啊,自己怎就知道对方不是武道中人? 尤双儿什么情况她父母最清楚,不可能给她找个短命的,任你才高八斗活不长久那也是仨字儿——配不上。 既然如此,那对方会是谁呢? 哪个兔崽子敢截少爷的胡? 吗的,自己要不要真个儿回家,跟老爷子商量下把丫摁死? 可是回家的话...詹家那边... 封知平无语望天,心中泪流。 这,是一笔烂账。 算不清理不开的,烂账。 第143章 忧郁 世子爷抑郁了,罪魁祸首尤不自知,还在继续刺激。 “我听尊上说过一次,小师妹家境殷实,深得父母疼爱,若非情不得已本该护在家里娇养起来才是。现如今也不错,虽然算不得知书达理,但乖巧恬静,又习得一身好武艺,恩师更是我点苍山赫赫有名的韩仙子,想来夫家那边不会差的,我看呐说不定会是王侯将相,当红的鼎盛之家!” 王侯将相? 少爷就是侯,未来的候! 鼎盛之家? 只要不是詹王府、定国公那类一顶一的大鳄,其余的随便拉出来一家,看看面对我封家军的铁骑你丫还敢不敢说话! 瞧封知平不但没受打击,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周畅心里有些古怪,想了想,又换了个法儿刺激。 “其实嫁个书香门第也不错,虽然寿元短了些,但读书人都是懂知礼的,想必对小师妹也不会差。待夫君百年之后,小师妹正好磨砺完心境回山修行,届时心无杂念一心向武,以她的资质定是又一位武魂,或许还能像尊上那样荣封武神封号,成为如同六百年前玉兰武神荣夫人那样的巾帼英雄。” 耗死官人心无杂念? 草,什么歪理! 封知平险些骂娘。 玉兰武神荣玉茹那样的巾帼英雄放在心里瞻仰一下就好,顺便膜拜一下勾得她死心塌地不顾反对也要下嫁的大文豪李同光,可怜李大文豪为文学事业呕心沥血了一辈子,年仅四十三岁就呕挂了,到了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只余下荣武神一人,可不是啥念想没有只能心无旁骛的修炼了吗? 沈姨娘很敬仰荣武神,封知平曾问过一次,这样放弃了武道去嫁人,老公死了又跑回来继续修炼算不算三心二意,真爱极了不是该殉情才对吗? 还是说荣武神会点什么秘术,比如《葵水开阳诀》那类,李大文豪是不是被她给活活榨干的? 从没跟自己红脸的沈姨娘第一次发了火,嗷嗷一顿臭揍,亲娘闻讯而来得知缘由,非但不帮劝,还寻了根狼牙棒亲手递上。 直到父亲来才解了围,但也是一顿训斥,末了扔下一番话。 荣武神跟李大文豪是真爱,真爱已死,心空了,岂不心无旁骛? 苦修,不过是排遣思念罢了,至于修多高无所谓,无形中反而契合了空冥无为的心境。 至于为何不殉情,不是怕死,无论神藏具形还是武魂,失败的下场往往比死还惨,苟活着无非是想让李同光的印记在世间留存得更久一点,两人膝下无子,只能靠她的存在而延续。 所以荣武神才那般敢打敢拼,舍生忘死到连号称虎狼之师的太始国六大家族之一的李家军都给打怂了,战后搜罗了一大框子的“考证”称李同光祖上源自太始国李家,恳请荣武神“认祖归宗”,引得荣武神暴怒,不顾三大陆分离相隔万里,独自一人横跨云海杀入太始大陆,好生搅闹了一番后才收手归返,就此成就了她“玉兰武神”的无上封号。 荣武神是值得崇敬的,封知平挨揍过后更是立誓以她为榜样,将来也要娶这样一位天之骄女为妻,结果又引来老父老母的一顿训斥——不是不喜欢这种儿媳妇,只是担心媳妇命太硬,自己的宝贝儿子成为李同光那样的短命鬼。 总之,荣武神值得学习,但绝对不能让尤双儿学习,如果尤双儿也像她那样年纪轻轻守了寡,而后“心无旁骛”的修炼成一代女武神,封知平觉着自己还是先偷了帅印假造公函,调封家军灭了“短命鬼”的九族为好。 于她于他于己都有利。 封知平又走神了,面孔比之前还狰狞,杜莹心有戚戚,周畅反而淡定下来,只觉好笑。 小师妹的心思她早已看出,只这少年的想法她观不透,若即若离似是而非,平日跟小师妹打打闹闹似有男女之情又似兄妹之情,着实让人着恼。 今日一试,她总算试了出来,这小子也是在装,只不知是碍着尊上,还是碍着其他愿意,一直不肯表明。 想到这儿,周畅有些犯愁,她视尤双儿如亲妹,从小照顾着又像是闺女,对小师妹的关爱绝不比韩山主差,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知该不该帮忙。 依着小师妹,她自是该帮上一把的,可韩山主那里极不好过关。 韩山主是默许了这小子的存在,但并没有明确对他的态度,现在存在不代表一直可以存在,若有心撮合却被韩山主否决,不但两人的缘分断了,自己的前途也必受其扰。 示意杜莹退下,待人走远,她认真的问道:“冯不平,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小师妹?” 封知平抬了下眼皮,犹豫了一下,默默点头。 好不爽利!69书包 周畅有些着恼,皱眉道:“那你跟她讲过没有?” 封知平没说话,也没表态。 他确实讲过,但很含糊,尤双儿明白他的心思,也能品出他有难言之隐,所以两人的关系半明半暗,用赵康那骚包的话来讲就是“好友之上,恋人未满”。 周畅吐了口气,点头道:“还好,幸好没挑明,要不平添麻烦。” “麻烦?”封知平不解。 “对,麻烦!” 周畅恼道:“普天下正经人家的婚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等习武之人礼数宽松一些,可不代表全无礼数任你胡来。若是普通人家还好,小师妹的家世尊上没明说,但只言片语间我也能听出绝非一般,这种人家更讲礼数,不是你俩私下定个情就能成事的,真那样说不定反倒会坏事。” 封知平深以为然,他就是侯府世子,比谁都清楚这些。 或许是为了血统,又或许是为了利益关系,总之从某个时代|开始,他这种名门望族的婚姻就很少能由得自己,顶多就是孩童时期各家的男孩女孩凑一起玩耍一番,看跟谁走得近定几个初步目标,然后一步步甄选,直至婚嫁年龄上门提亲。 封知平因为是个天残,有幸又不幸的失去了这一步,长大后为了巩固世子之位,封莫修才舔着脸卖着旧情求到詹王府,给他定了一门绝好的亲事。 说真的,封知平不该有什么不满,将来有了自保之力回家后,若实在推脱不掉这桩婚事,他或许也就认了,大不了跟父亲和沈姨娘商量下让二哥搬出去住,甚至都不用商量,封莫修自己就会为他办妥。 可偏偏,他遇到了尤双儿,一个真正的能让他心动的人。 说实话,封知平自己都觉着自己挺没出息的,放着天下大好的鲜花不采,偏偏喜欢上这么一朵神智分裂的奇葩。 奈何感情就是这样,心动的无缘无故,烧得混不讲理,等你稍稍冷静,想起拿仁义道德利弊关系等等标尺来考量时,又会发现这些个尺子都跟孙宝章的秤一样全无意义,决定全凭于心。 周畅点醒了他,也让他更忧郁了,他不得不开始盘算之前忘记的,应该说是刻意忽略的一个严重问题——尤双儿的家世。 能请动韩仙子,双丫头的家族绝非一般,至少也跟自家一个级别的,绝不会低。 而自家虽有老爹镇场,但终究只是个新贵,原先一地望族的那点历史和名声跟如今的剑侯府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而双丫头家,人家祠堂里的牌位说不定得仰着脖子看。 这样的话就麻烦了,且不说去提亲人家会不会搭理,就算想应,詹王府那边尤家又敢得罪吗? 自己的老爹又会冒着得罪老上司的风险,顺着自己胡来吗? 封知平左思右想,只觉前路一片昏暗。 自己原先,想的太简单了。 周畅不知道这些沟沟道道,只以为封知平是吓着了,很满意自己营造的心态,微微一笑说:“你若真喜欢小师妹,想与她共结连理,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我有一招,只看你敢不敢应,怕不怕拼上一把。” 封知平霍然抬头,眼中的晦暗泛起一抹神采:“什么办法?” “拜入内门,成为我点苍山内门弟子,二十岁以前功至先天,并展现出三十五岁之前能功至神藏的潜力,进而拜一位具形长老为师,最好是护法,请他老人家去找尊上说项。只要尊上点头,答应帮你出面保媒,想必小师妹家里是不会拒绝的,何况小师妹自己也愿意。” 封知平傻愣了半天,咽口唾沫:“你在说神话吗?” 前几条就罢了,让韩仙子做媒婆? 亏你想得出来! “所以我才问你敢不敢,有没有这个勇气拼一把。” 周畅掰着指头,淡声道:“你一没家世,二没私产,是我点苍门人却只是个杂役,就算资质不错有人看好,充其量也只是个有潜力的少年,你凭什么娶她?” 你说的前两样我都有,只是暂时不能说! 封知平心中呐喊,嘴巴紧闭,抿出苦笑。 周畅以为点到了痛楚,继续说道:“说实话,你现在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娶小师妹就得拿出点站得住脚的资本。好在你天姿不差,只要肯勤修苦练定能有所成,等你在江湖上立了足,取得一定威望,未必触动不了尊上。给你透露一点可喜的消息,尊上知道你,默许了你的存在,这说明她也看好你。尊上很疼爱小师妹,她比谁都希望她能幸福,你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让她感动,她定能帮你达成所愿。好好想想吧,我家尊上的面子,天元有几个人敢不买?” 第144章 修炼修炼! 周畅指的路很神话很曲折,但确实的条明路,能看出她是真心实意,掏心窝子的为两人着想。 倘若封知平真是个白丁,这条路无疑是最好的。 天元文武并重,想要出人头地读书习武都可以,而宽松的国策又让江湖门派欣欣向荣,与朝廷互为依仗,历次大战做出的贡献并不比官家少,尤其武魂级的尖端战力,一位位在野武神足以说明一切。 一个白丁想娶豪门贵女,除了投靠朝廷,投身江湖门派也是个上佳的选择。 相比之下,江湖门派规矩再严也比不过朝廷的等级森严,没有家世仅凭一己之力想要熬出头,朝廷里至少需要两代,江湖门派则可以一举成名。 然封知平不是白丁,这条路他走不了,又没法说,只能郁郁离开。 周畅心有不忍,想告诉封知平双儿确实回家及笄了,但并没有说过要议亲,可想了想还是按下没说。 她与封知平算是老相识了,除了尤双儿封知平见到的第一个点苍同门便是她,对封知平的秉性经历算是比较了解,这小子屡次拒绝拜入内门,从马尚顽拒到吴本山、苏大堂主,如此“不知上进”她很看不顺眼。 能借这次机会让他涨涨“上进心”,她很乐意为之,就算封知平事后知道了真相怪自己也无妨,只要小师妹能好比什么都强。 封知平浑浑噩噩的回到小院,一头扎到床上,撅着屁股拿被子紧紧的蒙住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忘了可怜的马儿还是没还,他的所有思维都被一个又一个问号填满,唯一的空余仅记得把家当带好——那捆刀枪。 一日一夜,封知平一动不动,昏昏大睡。 期间赵康等人分散着来过几次,发现房门紧闭,里面呼噜声沉闷连绵,便离开了。 直到第三日,封知平才醒过来,没有神清气爽,只有被排山倒海的愁思再度淹没的压抑与沉重,真想回去再跟周老头多呆一会儿,聊聊理想,聊聊人生。 奈何睡得太饱,闭着眼努力了半天只努力出一个屁,响亮而悠长。 他被自己的屁逗乐了,忍不住嘿嘿了两声,旋即又陷入沉寂。 良久,他翻过身看了会儿房梁,诈尸般猛地挺起身抽了自己两巴掌,嘴角溢血。 “有什么,这算什么,多大点事儿就愁死愁活的,你还是封知平吗?想当初天残都没颓废了你,现在能修炼了你倒多愁善感起来了,你是娘们儿吗?” 一顿大吼,回声像有他人在发问,封知平的眼神一点点恢复神采,萎靡的气魄再次昂扬起来。 “不就是詹千琼嘛,不就是詹王府嘛,大不了,这个世子少爷不当了!一个不是世子的侯府小子,管你嫡出庶出詹王府肯定都看不上,到时候我凭自己的手脚打出一番天地,自个儿上门提亲!” 人家要是不允呢? “借他们三个胆!就算不是世子爷们儿也是封莫修的儿子,再不行我就带傻丫头私奔!私奔不成也没事,少爷我觅地潜修个几十年,等修成武魂了我再去,当年敢拦我的通通废了,那个夫家...对她好也就罢了,打一顿解解气就算,若是不好,有一个算一个,杀!” 封知平从未发现自己竟有如此浓烈的杀心,哪怕当初怀疑家里人要杀自己,他也没动过这等杀念。 理智告诉他这样想不对,可感性牢牢的占据了上风,封家祖训以牙还牙,谁让他不痛快,他必定千百倍的报复回来。 谁劝都不行。 一时间,他又变回了当初泉州城里的那个霸道纨绔,不同的是他现在有了真正的资本,所争的也不再是红倌粉头。 “修炼修炼!” 跳下床,拎起兵器扎,略带一丝臭味的褶皱衣衫都不换,封知平踹开房门冲了出去,风风火火的跑到山门前。 今日恰好又是景泓带队当值,两日未见,还以为这小子闹够了,谁料今天又过来摆摊,而且衣衫不整满脸煞气。 “师兄,他又来了!” 付子明愤愤不平,很想过去赶人,但没敢。 两日的时光不算长,但足以让贪狼阁出丑的消息流传开,刚听到消息时付子明惊呆了。 他见过封知平,打死也不敢相信这家伙真的接到了活儿,而且还是贪狼阁,并且还大摇大摆的上门去大获全胜又大摇大摆的离开,直到今日再次见到封知平时他仍感觉恍惚,无法将传闻中的那个家伙跟眼前这个重合到一起。 嗯,也不是完全无法重合,至少脸上的凶气如出一辙,可是大清早的你甩个脸子给谁看啊! 自己不敢过去,又没等到回应,付子明扭头瞧瞧无动于衷的景泓,皱眉轻轻碰了一下。 “景师兄!” 景泓瞥了一眼:“老实呆着,别去管他。” “可是他...” 景泓横来一眼,余下的话堵了回去。 付子明很想问问为什么不管,明明不合规矩,狡辩也掩不住事实,为何向来恪尽职守的景师兄会视若无睹,甚至,有些纵容和包庇的我味道。 景泓没解释,深深的看了封知平一眼后转开视线,他不会告诉其他人自己又得到了上面的授意。乐文 这次不是主峰的,而是梅岭,这小子不知怎的又跟梅岭那边搭上了关系。 景泓是有自己的猜测的,做为即将晋入内门的弟子,又肩负看守点苍山正大门的重任,他的消息来源远比寻常人多。 他知道点苍山最近在整风,主要针对的是外门九阁,部分新晋的内门弟子也有牵连,上峰无法继续坐视外山风气糜烂,拉帮结派阿谀谄媚斤斤计较尔虞我诈的像是朝堂而非武林门派。 点苍山的门徒识字,但绝不能有酸儒的酸腐气,更不能学朝堂中人的那些恶习气,这里的人最终的目标是武道飞仙,理应个个都是化外之人,若非情势所迫无法独善其身,各大门派是绝对不会介入红尘琐事当中的。 外山风气败坏,需要整顿,但一味的正面强调、勒令、训斥未必能管用,以月比为例,它限制了弟子的自由和胆魄,却又不能不存在。 想要从根本上破除,或者说点醒那沉睡的武道精神,必须刚柔并济软硬兼施,方能达成正果。 简单来说就是需要刺激,足够的、让他们无法回避、无法忍受自尊被践踏的刺激。 景泓深深怀疑,封知平就是上峰放出来的那把刀。 默默无闻,区区杂役,却实力惊人,百无禁忌,先搅破军再挑贪狼,如今大鸣大放的公开摆摊替人决斗,如果不是有依仗,他怎敢如此? 总之,封知平景泓管不了,也管不起,梅岭那边说的很明确,只要别太过火,任他闹去。 景泓是个聪明人,梅岭虽非他即将拜入的内门,但他的那位准师父跟梅岭的数位长老相交甚笃,他自不会自作聪明阳奉阴违,毁了自个儿大好的前程。 封知平不知道这些,有些意外今天没人来管,却也乐得如此,支开摊子便抱着膀子等待起来。 原以为今日会像前日一样人丁寥寥,谁知刚蹲下没多久就有人上门,而且还不止一个。 “你就是冯不平?”一人问道。 封知平点点头:“是呀!” “昨日,你当着贪狼阁上百号人的面,狠狠教训了三个外门师兄一顿?”另一个小青年问道,眼睛闪闪发亮。 额,上百号... 这谣言传的也太邪乎了。 清了清嗓子,封知平面带微笑正要解释一下,又一为最多十七八岁模样就已然满脸络腮胡的少年兴奋插口。 “就是他!”少爷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有几滴落在大胡子上,“我表哥的义兄的姐姐的闺蜜的相好昨日就在贪狼阁大门口洒扫,亲眼见到的就是他!” 我去,大哥,啊不是,小兄弟,你跟老董是亲戚吧? 封知平哭笑不得,先前发问的小青年狐疑:“你那啥的相好看见了,又不是你看见了,你怎知就是他?” 络腮胡少年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兵器捆:“没看见这一大包嘛!那位大哥说了,冯师兄刚去时他以为是收破烂的,后来才惊觉是位高人,而且是去帮咱们役徒争理的!那个方成海平日就带着几个狗腿子作威作福,在外门弟子里高不成低不就,只知对着我们役徒耍威风,冯大哥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别提多解气了!” 收...收破烂的... 封知平额角青筋微跳,脸上则不得不挂着礼貌的微笑,好在老少年的后半段说的很中听,封知平心里乐开了花,脸上使劲挤出一副风轻云淡的高人做派,洒然的摆摆手。 “小事而已,不值一提,十指有长短人也有好坏,几位千万别把怨气扯到所有外门弟子身上,还是有品德兼优的师兄师姐在的。” 见好就收,装完逼就跑,这才是处世正道,可能不真把整个贪狼阁都得罪了,少爷可不想被唾沫星子淹死,更不想带着役徒们发动什么起义。 原以为几位听众会反驳几句,或者不甘的申斥几句,熟料几人齐齐拱手行礼。 “冯师兄深明大义,我等受教!” 我去,情况不对啊! 我就那么一说,勾起你们的夙愿,你们把冤情一吐,我再顺势这么一撺掇,咱的买卖不就成了嘛! 你们都受教了,我他吗怎么办啊! 封知平暗暗焦急,忽见第二个发问的小青年欲言又止,登时眼睛一亮。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我观你似有心事难平,可否说与我听,看看我能否为你解忧?” 小青年咬牙几回,终于下定决心,不顾痴长几岁,扑通跪倒。 “请冯师兄帮我!” “起来说话,折煞我了!” 封知平学老爹礼贤下士时的做派,心里乐开了花。 就说嘛,没事儿怎会过来搭讪。 嘿嘿,开门大吉,少爷又要开张了! 第145章 妻魔 有句老话叫“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封知平不喜欢赌博,但他确实失意了,他的“生意”代替了赌运,一天比一天旺兴。 从开始的门可罗雀,到如今的难得一见,前后拢共花了不到半个月。 这半个月,继破军、贪狼之后,飞沙、惊鸿、金乌、云隐都遭了“毒手”,若干弟子在自家山门外当着无数双眼睛被打得稀里哗啦,有不服的呼朋唤友想要报复回来,结果照单全收,跟着一起稀里哗啦,个别不开眼的甚至伤筋动骨,一时间春风堂也跟着生意爆火。 封知平不傻,不是什么单都接,每次接活前他都会详细询问对方的来历,若碰到苟安新那个级别的镇阁高手,便一概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将日期无限制的延后。 倒不是打不过,有过两次战胜准先天的战绩,凭着压箱底的绝招他有信心与任何准先天一战,可是没有必要。 回家的渴望和情路的隐忧使得他是充满了迫切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慢慢来,如今的目标只有一个——尽可能快的提升修为。 对于尤双儿,他最大的底牌便是家世,尤姓在天元本就稀少,印象中没有超过封家的有尤氏宗族,想来尤双儿的家兴旺有限,只要能推掉婚事再求父亲亲自上门提亲,不怕尤家不答应。 修为成了重中之重,当然原先也很重要,只是不像现在这样近乎唯一。 每一次决斗都是难得的修行,借决斗逼迫自己加快吸收速度,并以战养战“口粮”不断,自然怎么效率怎么来。 跟苟安新那种级别的高手交手,赢了固然好,名利双收,输了不但要赔上一件人级上品的兵刃,自己也会“浪费”一件外加不少时间,一来二去等于折进去两件宝兵刃,再加上全力出手的虚弱期,怎么算都是大大的亏本。 即便如此,封知平的名头也一天比一天响亮,排队请他“代架”的人也越来越多,连带着正门的守山弟子也多了一项新任务——帮忙维持秩序。 替一个杂役干分内之外的活,开始时不少人恶心得很,有些火气旺的都想动手赶人了。 奈何上峰传下命令,他们管不了,只能自觉的帮忙维护下排队秩序免得山门乱哄哄的跟菜市场似的,可再维持当值的也就那么点人,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庄严肃穆以至有些冷清的山门一天比一天热闹,不知情的还以为在办庙会呢。 时间悄悄溜走,眨眼三个月已过,酷暑过后秋风送爽,一些娇嫩的植物开始泛黄,可尤双儿还是没有回来。 每一旬,封知平都会抽出一天去望月峰一次,一来二去望月峰的守山女弟子们都认识他了,见面时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淡,或谈笑或请教,好不热闹。 每当周畅现身时,热闹都会戛然而止,而周畅则会冷眼扫视一圈后不满的看着封知平,那模样活脱脱一个疼爱亲妹的大姨子抓奸自己的妹夫。 封知平很无奈,他真的啥都没做,丝毫不敢越矩,奈何他风头正劲,人颇有模样又谈吐幽默,大姑娘小媳妇的喜欢跟他搭茬他有什么办法? 就连蓬头垢面都有人赞他风格独特卓尔不群,除了效仿董某人和于后人扒光衣服裸奔一圈以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驱散这群久不见男人的大小姐姐。 周畅其实也很头疼,封知平心切小师妹固然是好,她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但他这段时间没也少造名声,所有人都知道他每旬一次雷打不动的过来是来等小师妹的,一些花痴的小妮子甚至对他赞不绝口,直言能得君如此妇复何求。 赶吧,不合适;不赶吧,也不合适。 于是乎周畅只能每次见面都板着个脸,态度冷淡的表示小师妹还未回山,顺便再问问封知平能不能有点上进心,何时拜入内门,无果后更冷淡的转身,带着封知平孝敬上来的时令鲜果回山。 折腾了三个多月,现如今封知平的名头几乎已经响亮到了外山皆知,无论外门还是杂役都知道鹭湖出了个怪胎,实力惊人专好替人打抱不平,而且还相当乖僻,极其喜爱夺人兵刃,于同等级的丹药灵材视如敝履。 说他不贪财吧,他还真贪,整天背在身上的兵刃扎不断的换着模样,听说房间里更多。 说他贪财吧,又不是,他只喜爱宝兵刃,某次有人拿一颗堪比地级下品的人级上品灵丹替换彩头,他不敢,愣是抢走了人家的兵刃。 不仅如此,据可靠消息称,那些兵刃到了他手里没有一样“活”得长久的。 曾有人输掉了自己趁手的人级上品宝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了把同等级的想换归来,结果被告知没了。 不是卖了,是没了,废了。 眼见自己的宝刀乌蒙蒙的着了锈,只用眼瞧都知道灵性尽失,那人几近崩溃,当场提出决斗,应战,而后新弄到的宝兵刃又到了人家手中。 “畜生!” “牲口!” “他有病啊,那些个宝贝都给毁了,世上怎会有他这种癖好,可恶至极!” 骂声不绝于耳,苦主骂的最凶,武者的兵刃便是命,个别极品的尤甚妻儿,封知平的行为实属作孽,拉出去浸猪笼都不解恨。 因为只收兵刃的癖好,封知平逐渐落了个“夺器狂魔”的绰号。文婷阁 又因为毁人兵器苦主难以讨回,“夺器狂魔”传着传着就歪了舌头,变成了“夺妻狂魔”,进而又被简略成“妻魔”、“流氓”、“采花贼”等等,很多不知情的第一次听闻信以为真,看向封知平的眼神都不对头了。 封知平得知后脸都黑了,奈何无法改变。 绰号这东西分几类,一类是自己起的诨号,一类是江湖公认的称号,还有一类是朝廷册封的“武神”头衔。 他属于第二类,最难,难道几乎没法子改变,只能认栽。 “夺妻就夺妻吧,少爷抢了他们的家伙事儿,让人骂两句是应该的,等将来功成回家,也就没人敢这么叫我了。” 自我安慰的很好,可惜现实是残酷的。 那些见了面还未开打就“夺妻狂魔,我要你跪地求饶”的白痴还能忍,下手重一点解解气就算了,自己身边那几个打不的骂不得的损友就没招了,老董和于大胆得知后每次见面都会大声的调笑一次,洪亮到吵闹的大嗓门估计十里八乡都能听见。 封知平避而不见,他们就打着“联络感情”的旗号找上门;封知平恼羞成怒欲教训一顿,他们就笑嘻嘻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对峙良久的结果就是世子爷放下拳头,一脚一个踹出家门,再用震落房梁灰的力道狠狠的把门摔上。 “其实挺好的。”赵康如此安慰,“至少不会再有闲杂女子来烦你了,于你我这种品貌皆优的人,这是最好的挡箭牌。” 封知平面无表情:“那我送给你?” “可以,但得改一个字。”赵康并起折扇,笑的很诡异,“把‘夺’改成‘人’,比较适合我。” 封知平扭头就走,这丫的自恋加死不要脸,多说一句话都可能吐血。 还是徐昊最好,什么也不说,只是你每次用怜悯和猜忌交织的眼神看着我是什么意思,真当少爷是不要脸的下三滥啊! 杂役们捧,外门弟子骂,内门弟子惊奇,“夺妻狂魔”横行点苍,各阶层反应不一,但最开心的并非有人替出头的杂役们,而是掌控实权的长老们。 封知平的行为有错吗? 当然有。 诡辩掩盖不了事实,没写出来的并非不存在,他违反了门规几个月无人阻止,正是长老们的授意。 细究起来,持续了几个月仍未停息的整风运动最初恰是封知平引起来的。 是他挑衅了破军阁,受罚时又意外掀出了黄泉余孽,追查余孽时逐渐解开了隐藏在九阁深处的种种沉疴,再加上杜云避战、二甲弟子为拜入内门竟不顾一切的修习黄泉邪法,种种种种坚定了点苍中层整改门风的决心,作为起因,异军突起的小杂役封知平便成了那把刺痛外阁弟子自尊心的尖刀,事实证明这把刀确实很有成效。 几个月来,外阁武风浓烈,正气浩荡,尤其暂未被封知平“临幸”的几阁,更是无时无刻不严防死守密切排查,生怕内部出了乱子,被人上门打脸又没嘴去说。 而那些丢了脸的外阁更是如此,几个镇阁高手发出挑战人家不应约,又不能强迫人家(主要是没法像某人那样不要脸的栽赃),闲言碎语又让苦主们的自尊心大大受伤,想报仇就只能靠自己,不努力不但仇报不了,外门弟子的身份都可能会保不住。 “圣人云人性本善,我看呐人性本贱才对,就得时时刻刻找个对手才知道上进,想真正团结起来就得找个一致的敌人,没几个人能熬过安逸的消磨。”某位长老如是说,获得一片赞同。 “但也差不多了,过犹不及,再让他折腾下去,决心变成了没信心,可就不妙了。”另一位长老如是说。 “可他滑溜得很,没把握的对决从来不碰,难不成要律宗堂出面强行制止?那样不妥吧,况且吴兄那边也不好交代,他护起犊子来你知道多厉害。” “他那边我去说,是时候了,也该煞煞这小子的威风了。” 树叶皆黄时,几位神藏长老联袂前往点苍主峰拜访吴本山。 次日,马尚顽亲至破军阁密谈康、徐二位副阁主,半个时辰后离开。 第三次,封知平刚从尤双儿还没归山的失望中挣脱出来,振作精神准备接两笔“大买卖”拓展下“业务”范围,顺便多吸收几把兵刃提升修为,一封战书送到了门上。 战书的内容很简要,决斗,五把人级上品兵刃做彩头,而封知平只需要付出一把人级中品兵刃,种类不限损伤轻度不限,便宜占得实在不能更大了。 这种要求向来是他提给别人的,冷不丁来这么一次,很新鲜,更警惕,对方显然把握极大。 待看到末尾,封知平恍然大悟的同时发起愣来。 良久,抬头看向窗外,喃喃自语。 “苟安新,修成灵识了?” 第146章战前 苟安新具体修为如何封知平不清楚,只知道是准先天,而且好多年了,他能稳坐破军阁首席,想来瓶颈也是蛮高的。 理论上每个准先天都可以修出灵识,他们距离天壤之别的先天境只差临门一脚,但就是这一脚阻住了许多人,诚如苟安新这等风云人物也苦修多年不得入。 可偏偏这个时候,他修成了。 顺风顺水没修成,连遭打击身心俱疲时成了。 莫非真应了那句歪理,人性本贱,就跟枣树似的,不遭点磨难狠狠的搓悠一把,就不知道结果儿? 最可恨的是,这货在这个微妙的时刻给自己递了战书。 何来微妙? 修出灵识只代表你一只脚迈入了先天境,并非已经成为了先天境,得灵识积累到一定程度稳固下来,就如最初气海初成时那样,方才算是真正步入了先天境,实力身份与后天境武者判若云泥。 换句话说,这货现在的状态才是真正的准先天,仍在后天境之列,他对自己下战书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算以大欺小,只是一般人没这么不要脸,揣着明白装糊涂干这没羞没臊的事儿。 而他下的战书封知平还不能不接,他是有缘由的。 缘由有二,一则是自己曾想他挑衅污了他的名誉,二是自己三闯破军阁,期间误伤若干,这货搜集了受伤同门的联名状,声称要为师弟妹们讨回公道。 第一条封知平认,第二条...鬼知道那些家伙是真误伤还是假误伤,就连所谓的联名状封他都怀疑是不是那货自个儿左手倒右手“创作”出来的。 可律宗堂认。 不仅律宗堂,弘武堂也出来凑热闹。 从来没听说决斗事宜弘武堂出来干涉,这次不知吃了哪家的菜齁着了,竟然也盖了个印戳证明此战合理合法公正严谨,并无半分不妥。 “莫不是吴老鬼?” 封知平第一个想到了吴本山,遂摇了摇头。 吴老头霸道又清高,对自己耍手段向来都是以势压人,每次出面不是派大徒弟马尚顽就是二徒弟林涉,借苟安新的手折腾自己,以吴老头的性子估计想想都觉着脏了自己的脑仁儿。 除非吴老头动了心思,欲收苟安新为徒,那另当别论。 但可能吗? 看看他的徒弟,就自己见过的四个人来说,一个死鱼眼,一个笑面虎,一个小炮仗,一个可爱的冒泡,天资不用说,性子哪一个不是别具一格? 苟安新除了姓氏比较独特,剩下的哪一点能入了吴老头的眼? 若是阴险狭隘死不要脸也算,那自己无话可说。 不是吴老头,那就是其他老鬼,无论是谁,目的都一样——打压。 封知平向来有自知之明,最近搅起了多大的风雨他很清楚,也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苟安新。 他都怀疑,苟安新之所以能修出灵识,是不是某个或某些个老鬼帮的忙,要不怎早不成晚不成,偏偏在自己“买卖”最好的时候成了呢? 视线落到信的结尾,封知平面无表情。 似乎怕自己有样学样,一起不要脸的来个拒战,那货竟然还红果果的挑衅了一句——敢否? “敢否。” 封知平念出声,嘴角缓缓勾起冷笑。 敢否? 废话! 自己又不是怕了才推了那些镇阁高徒的战帖,自己只是计较收益和效率,不想耽误工夫! 如今人家都脸也不要的找上门来了,还盖着“官方认可”的大戳,拒绝的话就要面临律宗堂和弘武堂的双重干涉,这还用问敢不敢? 撇开这些,不为别个,只为那五柄人级上品宝兵刃也得敢! 随手签上名字,取来红泥涂在手指,想了想又把整个手掌都涂满了,一巴掌拍在战书上,撕下一半丢回给信使。 “告诉他,三日后正午,我一准到!” 信使深深看了封知平一眼,哼了一声扭身离去,出了院门四下无人才啐了一口,骂道:“呸,败家玩意儿!” 屋里废铜烂铁一样堆满半边墙的刀剑看得他心疼欲死,心里对此战的最后一丝不赞同烟消云散,深觉苟安新深明大义,不顾名誉受损也要遏制“夺妻狂魔”是多么的正确。 信使走后,封知平关上房门开始积极备战。 苟安新沉默数月一鸣惊人,他也没闲着,几个月的“行侠仗义”吸废了多少件宝兵刃,屋内堆的那些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的都当废铁扔给器缘堂专设的回收站了。 “败家”换来的是修为的突飞猛进,原先论根算的元力丝线如今几乎充斥了整条经脉,平日里融成一股随周天运转缓缓律动,用时便会随心化为丝丝缕缕,妙用无穷。 封知平一直想找个机会试试自己的斤两,这几日一直在琢磨翻哪位高徒的“牌子”,苟安新自己送上门来简直再好不过,新仇旧怨加上个人观感,动起手来不需要任何顾忌,往死里整就好。 三天里,封知平闭关修炼,包括几个老兄弟在内谁都不见,上门求助的杂役们更是大吃闭门羹。 待与苟安新决斗的消息传出时,众人才恍然大悟,一时几家欢喜几家愁,老兄弟和其他杂役们自然不希望封知平输,可对方毕竟是个修出灵识的后天境顶级高手,心中难免直打鼓。 相比之下,外门弟子的反应倒是平淡许多。 修出灵识的准先天去欺负一个还未圆满的杂役,若对方不是“妻魔”,他们早骂死那个不要脸的货了。 中立角度来讲,他们不希望封知平输,以弱胜强的结果向来更具戏剧性,更喜闻乐见,可封知平实在“作恶多端”,他们无不盼着他输得越惨越好,尤其那些丢了趁手兵刃的苦主,没有一个不盼着苟安新替他们报仇的。101中文网 就这样,三天一晃而过,有人觉着很快,有人度日如年,趴在漏刻边迫切的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一大清早,封知平结束行功睁开眼,鸡叫声还未落定,远空蒙蒙亮。 光着膀子来到井边冲了个凉水澡,深秋的凉水那是真凉,从里透到外,透得人狠狠打了几个寒颤,透得人神清气爽好不畅快。 甩掉头发上的水珠,抬头看看天色,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偏屋的房顶,封知平眼神一黯。 记得那一天,自己被迫裸着半边身子蹲坐在那里吹干,女孩就在主屋内,门窗紧闭谁也看不到谁,可自己知道她在,就在身边。 而现在,半年多了,傻丫头一去就再没露面,也不知是乐不思蜀还是真议亲去了,自己牵肠挂肚,伊人可曾知晓? 想来应该是不知的吧。 周师姐原本就嘴巴紧,此等大事又恐泄露给外人知晓,断然不会在书信中提及。 还有韩山主,说起韩山主就让人生气。 你不是视小徒弟为亲女吗? 你不是宁可关着她也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吗? 你徒弟可能要嫁人了,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阿猫阿狗,你就不能管管? 你徒弟一走半年多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越想越气,封知平抄起水桶又冲了一边凉水澡,这才压下火气,施施然回屋穿衣。 束好发,理好衣衫,找了把快刀刮干净胡子茬,对着镜子照了照,咧开大大的笑脸朝里面的人儿一指。 “泉州城最靓的仔,我看好你!” 说完又坚持端了片刻架子,封知平哈哈大笑起来。 或许是受双儿影响,想要搞懂两个她的思维和交换模式,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喜欢上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讲话。 从最开始的尴尬万分到如今的坦然自若,他没能把自己的神智分成两半,却深深感觉自己越来越明白那个女孩了,相信下次见面自己跟她可聊的话题会更多。 “呃,还是算了吧。” 封知平想了想,自我否决。 要是傻丫头知道自己跟镜子讲话,甭管什么原因,肯定会笑死他。 而冷丫头... 那丫头太敏感,总喜欢把人往怀里想,知道后很可能不但不感动,反而怀疑自己是在取笑她的特殊。 算了,等见面再说吧。 只要能见面... 封知平叹了口气,摇摇头,出了院子关门上锁,不疾不徐的溜达到食堂。 这个点,其他人都上工了,活计忙完后才会回来用早餐,里面的厨房热火朝天,外面的食堂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 不,不止他,周夏冬盛了碗粥走了过来,轻轻搁在了他面前。 “你喜欢的,加了六大勺糖。” 封知平笑了,搅了几下,轻轻吸了一口,齁甜。 “其实你不用不排我的班,我是你手下的,讲好的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封知平表达着微微的不满,他很感激周夏冬的关照,可这让他觉着很见外。 “今天情况特殊。”周夏冬瞥了他一眼,把包子往前推了推,“尝尝,昨晚刚杀的猪,老李忙活了一夜给你做出来的。” “护心肉?”封知平眼睛一亮。 周夏冬没好气的瞪了眼:“猪下水!” 两人齐声大笑,封知平一口包子一口粥,空了,周夏冬帮忙添。 一连五大碗下肚,肚子里暖融融的,封知平表示吃不动了,起身要走,周夏冬拦住了他。 “你,小心。”周夏冬努力保持语调沉稳,可还是有一丝发颤,“我打听过,苟安新不一样了,他现在...很厉害,你切记安全第一。” 冬哥永远都是这样,掏心窝子的关心兄弟们的安危。 封知平沉默片刻,露出微笑,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向外走。 临出门时顿住脚步,封知平侧过脸,余光看着忧愁满面的冬哥,认真的道:“冬哥,信我,我不会给你和兄弟们丢人的。” 周夏冬一肚子话,最终只给出一个满是信任的笑脸。 封知平不再多言,背着一大捆兵刃丁零当啷的走了出去,一路无话,默默的走到破军阁,无视一双双眼睛的注视默默的步上台阶,在最后一阶上完时,正午的钟声恰好响起。 “我来了。” 包裹搁在身边,封知平笑看对面。 苟安新面无表情,双手按柄拄剑在地,淡淡的看着这边,这让封知平箱单不满。 吗的,姿势都学少爷,真讨厌! 第147章 开始 封知平与苟安新的决斗不仅关系到个人,还牵扯到很多其他事情,关注这一战的人不少,来观战的人亦然,除了鹭湖三阁以外其他六阁也有人来,眼路广的还会发现里面有几个特殊的人,那是内门弟子,除了望月峰其余六脉都有人来。 内门弟子有老有少,对封知平态度不一,但大都是好奇胜于其他。 点苍山有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如此“欢脱”的小子竟出自杂役,翻遍宗史都未必找得见。 原以为不三头六臂也得凶神恶煞,今日一见竟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役徒的服饰一丝不苟,头发也没像那些未历沧桑强装洒然的傻小子那样散披,而是规规矩矩的束好,役徒的装扮不但没能掩去气质,反而更增独特,实叫人一眼难忘。 相比之下,苟安新气势足,可卖相就逊了几筹了。 尤其那些规矩严禁的门户,苟安新刻意分出来垂在额前的那两缕头发怎么看怎么碍眼,很像给他捋上去。 不过决斗不是看卖相,而是看实力。 二者的大体信息众人都有知晓,明面上来看封知平胜算极低,可能被吴本山那种挑剔至极的人看中,想来另一边的少年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指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内门弟子各自衡量,外门弟子则暗暗咬牙,一些吃过亏又沉不住气的直接怒目相向,若非律宗堂和弘武堂均有人在,自家二位副阁主也在主席台上坐着,怕是现在早已骂声一片。 见苟安新不说话,顶着副全家惨死万念俱空的表情来回打量自己,封知平有些无聊,看向周围,眉开眼笑。 “呦,是你啊,好久没见了!” “咦,你也很眼熟,是不是输给过我?” “嘿,你这家伙敢瞪我,上次那两把刀看来是轻了,怎么着,回头咱再来一场?” “啥?你的枪?啥模样?枪杆上刻了个大头娃娃的?我想想...哦,想起来了,那枪我不小心玩坏了,你就别惦记着了,重新找一把吧。” 熟络的打着招呼,被招呼人的人个个想吃人,顾不得有没有人在,撩开腮帮子骂了起来。 封知平掏掏耳朵,无奈的耸耸肩,感觉浑身舒畅。 这才对嘛,自打开始“行侠仗义”,哪次比试没过“伴奏”? 方才这帮人安安静静的,只知道拿眼瞎瞪,弄得他还有点不习惯了呢。 “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胡老走了过来,身边跟着王明达和一位不认识的中年人。 封知平挨个见礼,轮到中年人时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胡老读懂信号,介绍道:“这位是弘武堂东堂主姚赞,今日与我二人同来仲裁。” “役徒封知平,见过姚堂主!”封知平恭敬行礼,不敢怠慢,起身后有些疑惑。 一直听闻弘武堂的人个个威严冷肃,苛刻处不压于执掌刑罚的律宗堂,眼前这位堂主大人却仪表堂堂,谦和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脑海里以老董为模板的五大三粗的形象瞬间消散。 “是不是有些失望?”姚赞冷不丁问道。 封知平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心头一惊,这家伙竟然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只不知是传说中的读心术,还是林涉那类洞察力惊人的家伙,无论哪种都可怖得紧,封知平赶紧垂下视线。 苟安新也走了过来,规矩见礼后站定,一言不发的继续装逼。 封知平很无语,这家伙端架子端上瘾来了,真当自己晋了先天境,成了跟胡老等人平起平坐的“师叔”“上师”了? 三位大佬谦让了一番,胡老作为代表踏前一步,示意封知平和苟安新严肃,自个儿也肃然的用老气横秋的语调陈述了重复过无数次的开场白,细心的人会发现他连阴阳顿挫都没改变过,听得人昏昏欲睡。 唯一的变化是今天的词儿长了不少,可能是此战比较重要,老头儿絮叨了足一炷香的时间才算完,封知平站的腿都麻了,心里琢磨着要是再说不完就去搬个马扎。 最后总结了一下,老大一段话就一个意思——认真对待,但别死人。 封知平很怀念林涉,要是他做仲裁,肯定十个字内就能解决。在线电子书 其他人估计也都一般的想法,待老头结完尾时连苟安新都明显的松了口气,而后便是极其热烈的掌声,混在人群里的老董鼓得最起劲,不怕死的于大胆甚至吹起了口哨,场面瞬间变得跟耍把式卖艺的一样。 胡老也知道自己冗长了点,但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表情一丝不乱,微微颔首致意后从容转身,见封知平做作的叹服脸眉头微挑,轻轻的瞪了一眼。 “胡师兄每次讲话都发人深省,师弟自愧不如啊。”姚赞估计也撑不住了,笑容满面的赞了一句,封知平险些笑出声来,深觉这位弘武堂堂主是个妙人。 王明达强忍着笑,见胡老眼神不善,赶忙插口道:“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你们两人切记,别留力,但也要注意分寸,尤其你。” 指指苟安新。 “你惹了大麻烦,你们宋阁主几个月来一直焦头烂额的给你擦屁股,你可别再给他惹乱子了,明白吗?” 什么麻烦没明说,可在场的哪个不知情? 苟安新面皮一紧,抿着嘴点了下头。 “那就准备准备,开始吧。” 王明达说完,引着胡老往主席台走,姚赞凑过脑袋低声说着什么,估计是在小声赔罪。 待众人坐定,胡老一声令下,封知平和苟安新同时心头一紧,凝目看向对方,没急着动手。 两人矛盾已久,但真正对上还是第一次,对于对方种种都有所耳闻,谁都不敢大意。 须臾,苟安新缓缓拔剑,剑鞘没丢拿在左手,右手剑斜指身前,亮了个起手式。 按理说他该让封知平几招才对,毕竟修为差距摆在那儿,可他不敢。 不论怎么赢的,封知平毕竟胜过两位准先天,他刚刚修出灵识还不稳固,失了先机恐遭不测。 靠,这家伙真没素质! 封知平很不满,本以为这货装了半天逼会一直装到底,怎料此时竟谨慎起来,真是不嫌丢人。 观对方起手式,大致预判了几套剑法,封知平琢磨了一下从兵器扎里抽出一根齐眉棍,又解开束带让兵器散落在周围,以便随时取用。 “你不用剑吗?”苟安新皱眉。 对方舍最强的剑法不用,拿根棍子出来是看不起他吗? “一寸长一寸强,没听过啊?”封知平回道。 苟安新眉头更皱:“那你怎么不用那杆矛?” “一寸短一寸险不知道啊?”封知平很无语,这个问题太白痴了。 那杆矛忘了是从谁手里赢过来的了,只记得是个比老董还高了两个头的彪形大汉,马战用的重型长矛在他手里跟蜡枪似的,自己拿来用那是找死,一矛出去收都收不回来。 被连堵两回,苟安新生气,冷笑道:“正话反话都让你说了,冯师弟好口才啊!” “看棍!” 封知平懒得废话,提棍就上欲占先机,纵身跃起高高砸落,半途变扫挥向脖颈。 苟安新侧剑格挡,棍剑交击均发出金铁鸣吟,封知平手掌酸麻连退数步,苟安新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强稳住身形牢牢的定在原地。 好深的内力! 两人心中齐齐惊叹,都未想到第一次硬拼会平分秋色。 最吃惊的还是苟安新,根据搜集来的消息他大致估算过封知平的修为,这一交手才发现偏差极大,短短几个月,此人的修为竟暴增如斯! 心中越发慎重,手中的剑也跟着变招,杜云使过的七步追魂应势而出,不同的是,他的七步羚羊挂角,难以预料接下来的剑刺往何方。 第148章 持久战 猜不到就不猜,一套“疯魔棍”施展开来,棍影如幕,泼水难入。 刁钻的剑路连试几次,均无功而返,苟安新急撤几步剑指在剑身上一抹,隔空一一剑斩来。 凌厉的剑罡撞到棍影上乱做狂风,卷起呛鼻的尘土,封知平屏住呼吸目露疑惑,闹不懂短兵相接都无用,丫使个剑罡出来做什么。 想拼拼运气,看灰土能不能迷了自己的眼? 苟安新暗暗脸红,他当然不是赌运气,而是想试试调用先天之力。 奈何灵识初成,稀薄又不稳定,手中的土行灵剑虽产生了些许共鸣,出手时却掉了链子,剑罡仍是后天境的剑罡。 见封知平一脸狐疑,他暗暗咬牙,决心再试。 屏息凝神,催动灵识汇于左手剑指,尽可能的保持平静的心态又是一抹,而后一剑斩出。 剑罡凛冽,狂风依旧,未落定的尘埃又浓重了几分,可土行之力仍是不见踪影。 接连两回,封知平猜出了些心思,警觉的同时不禁有些好笑。 看来被先天之力为难的不只是自己,苟安新这个正八经修成灵识的“天才”也一个德行,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随心所欲。 既然如此,那就让少爷“指点指点”你吧! 封知平目光一凝,运使元力丝线灌入长棍,时至今日几乎取代了内息的元力如柱如绦,轻而易举的润满长棍纠缠住点滴灵性。 长棍只人级中品,灵气颇浓但无明确的五行向性,被霸道的元力激发榨取顿时绽放出中正平和的柔光,不刺眼,却散发着让人心悸的气息。 “这是...?!” 不少人惊呼出声,旋即戛然而止,因为封知平已经出了手。 棍影一敛,大步踏前,长棍直点近身后忽的偏斜,使了个极小弧度的挑击直奔腋下。 苟安新挡了个空,未收剑也未躲,直接就着剑势继续侧挡,嘡的一声脆响棍首削飞,本人则连退数步,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真的是先天之力!” 苟安新面沉如水。 传闻毕竟是传闻,今日亲眼所见,方才相信封知平真的能御使先天之力。 封知平耍了个棍花闪身后撤,长棍断了一截已经废了,内里的灵气也榨干一空,如今已彻底沦为朽木。 “毁”兵刃“毁”成了习惯,也没什么心疼的,直接将棍子一丢,脚尖一挑又挑起了一杆长枪。 一寸长一寸强,少爷没摸清你的斤两前,绝对不近你的身! 可惜没有强弓,否则还能退得再远些。 封知平暗叫可惜,手上不慢,枪尖抖得花团锦簇悍然杀上。 苟安新心有怒气,想到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更是上火,激愤中剑指又是在剑上一抹,看也不看的一剑劈下,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熟料这次的剑罡变了模样,光泽微微黯淡,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成了!” 苟安新心头大喜,封知平心头大惊,再次感慨人性本贱的歪理。 二话不说,元力猛催,枪声绽放出耀眼的光滑刺了上去,接触的瞬间似有一声闷响传开,手上狠狠一沉,轻盈的长枪瞬间千钧重。 不止如此,长枪的光华冲淡了剑罡的光彩,可枪却自枪头开始迅速龟裂。 并非削切打折,而是被来自四面八方的重压挤碎,最坚硬的金属枪头似缓实急的变形碎裂化为铁屑,紧跟着是枪杆,封知平急忙撒手。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仍被些许土行灵力侵入体内,双手像被榨干了水分又干又涩,而且还沉甸甸的像是各握了一个百十斤的秤砣。 好在他不是吃素的,确切的说是剑种和它的“毛”不是吃素的,在异样感蔓延至手腕式元力急涌了几息,好似久旱逢瓢泼,几息的功夫异样感便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好剑! 封知平目光灼灼,盯着苟安新的剑险些流下口水。 时至今日,他早已非吴下阿蒙,吸干了恁多把宝兵刃后他的“味觉”相当敏锐,一柄兵刃的好坏无需伸手试,挨一下就能估算个大概。 以他的经验,那把剑比不上潇洛,也差之不远。 准地级啊! 封知平暗恨。 这剑绝对不是苟安新的,他没那么好的狗屎运,这个级别的剑也不是大白菜说捡就能捡到,肯定是律宗堂、弘武堂或者其他某位老家伙给他的。 为了对付自己,这帮老家伙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封知平暗暗咬牙,又不禁有些得意,能让那群老东西这么提防,绝对值得骄傲。 骄傲的世子爷精神大振,在苟安新欺来时抄起一把长刀正面迎上,叮咣一阵乱响后刀断两半,不气馁不心疼,又抄起一把兵刃继续硬拼。 苟安新那时灵时不灵的土行灵力极具威胁,但只要不被正面轰中,紧靠兵刃上逸过来的那点并无大碍。菡萏文学 摸清对方的路数后,封知平逐渐放开手脚,从被动硬拼到主动出击,兵刃一把接一把的废掉丝毫不见心疼,反倒两眼放光只见畅快。 他确实很畅快,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寻求着这样一战。 之前为了收益和效率,他推掉了所有一流高手的战书,剩下的阿猫阿狗|交手时又处处小心,生怕一个不慎把人弄死。 修为突风猛进,可心里有一团火却越憋越旺,如今一经释放再无挽回,什么节约“粮食”,什么收益高低,通通放到一边,先打痛快了再说! 他痛快了,旁人却不痛快,眼瞅着一件件上好的宝兵刃毁之殆尽,个别凄惨得连本貌都看不出来,看客们无不双眼冒火大叫心疼,恨不得上去制止“败家子”狠抽几个耳光,让他知道知道天底下还有多少人在吃“糠”。 苟安新也不痛快,倒不是替对手心疼兵刃,而是觉着脸上挂不住。 封知平实力再高也只是个化元期的后天武者,自己可是半只脚迈进了灵识期的大门,是真正的准先天,战前多少人猜测自己几招会取胜,夸张的不夸张的自己都没反驳,结果却被对方实打实的拼到现在仍平分秋色,他着实汗颜。 不痛快归不痛快,他却没有急躁。 封知平在借他修炼,他又何尝不是在借对方修行? 灵识初成,先天之力仍难以捉摸,闷头自研进境甚微,如今有这样的好陪练在,他开心得很。 修为的差距给了他足够的信心,他相信耗下去的结果只会是对方先力衰,所以他刻意控制着出手的节奏,调配着余力,其余精力全部扑在先天之力上,全神贯注的感悟着灵识与宝剑之间的玄妙联系。 时间一点点过去,看客们满头大汗,腿都酸了,很多人逐渐感觉不耐,更多人则暗暗骇然于两人的气力绵长。 高频交手近一个时辰,期间喘息的功夫加起来还不到半盏茶,几乎是一刻不停,手上心上都时刻紧绷着,这得多浑厚的修为、多坚韧的精神才能做到? 看看日头,不少人暗暗猜测,这两个至今不见力衰迹象的变态,会不会就这样保持下去一直打到深夜,甚至来个戏文中才有夸张场景,打上个几天几夜不眠不休? 瞅瞅主席台,一众长老堂主的倒是淡定得很,对于这种情况好像觉着很正常似的。 莫非那些传说没有夸大,先天境高手的对决真能持续几天几夜,甚至像那些古老的传说那样,两位顶级武魂鏖战云海,一打就是三五年? 可这两人还不是先天啊! 后天境能强成这样,自己同为后天境,还哪有脸活? 心灰意冷的情绪悄然蔓延,可不甘和向往的情绪也在很多人脸上显露。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天生悲观,有人天生乐观,有人性情软弱,有人不甘人后。 种种情绪或明或暗,众弟子组成了一幅众生相,胡老等人冷眼旁观各有心思,偶尔交换眼神无声的交流下意见,悄无声息的将他们分出了个三六九等。 “这种活动要按时举办啊。”康有道冲徐云义小声道,眼睛悄悄的打量着一个平日颇为看重的弟子,“这点场面就如此失态,真是叫我意外。” 徐云义无声的咧了咧嘴,小声道:“也不能全怪他们,这两个孩子确实不一般,换做我们是他们这个年纪,怕也得备受打击。” 康有道斜眼,轻哼了一声:“你会,我不会。” 徐云义微笑,颇有些唏嘘的说:“我们都不会,现在的孩子...唉,是我们不对,确实给惯坏了。” 胡老听到两人的话,哼声道:“不是惯,是教,你们的引导方式出了问题,这一点赵长老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两人面色一紧,悻悻低头。 赵北安来访那日他们不在,但事后将整个过程了解了个清清楚楚。 对于赵北安的不满,两人早有同感,但却一直搞不清根源在哪。 若是制度出了问题,那当初为何没问题? 若不是制度的问题,那为何现在又成了这般模样? 同样的制度,只是执行的人不同,现在出了问题,难道真是自己的错吗? 可自己跟前任们做的并无两样,为何他们做没问题,自己做就出了错? 引导、风气,上峰说的容易,却拿不出具体章程,两人都是务实的人,如此泛泛的指导意见实在领悟不到具体,只能慢慢摸索。 是以康有道才有了方才那番感慨,可胡老却还是不满意,两人相视一眼,均暗暗摇头。 “还是按时撮合一次这种级别的决斗吧,普通的切磋终究难逼出全力,或者跟上峰说一下,提前举行一场全宗大比,提提他们的士气,也好叫我们多一些机会分辨出本性。” 听到康有道的话,胡老抿了抿嘴,没多说什么。 全宗大比固然能提升一部分人的士气,但治标不治本,以康有道为代表的正副阁主们都搞错了一个问题,任何比斗的结果并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过程。 武道修行不是赛跑,有个终点线给你跨,武道是没有尽头的,哪怕武魂也一样,每一个武者终生都处于探索和进取当中。 切磋的目的是学习,与不同的人交手获取更多的经验,推人及己去芜存菁,哪怕最终的结果是败,只要过程中有所得,就不算白忙活。 可这些人却将结果当做了唯一,以功利性的标准去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放在其他行当没问题,可于武道来说,并不准确。 多少少年天骄泯与众人,多少小透明大器晚成一鸣惊人,套句赌场上的俗话,先赢都是纸后赢才是钱,只有本着一颗恒心不断向前,人生的终点才能站得更高。 可惜这些道理他们不明白,或者说是混淆了,胡老也不方便明说。 跟场下的外门弟子一样,他们也需要反思,靠自己明白此中差异,从而真正的认真对待,不用他人说教,自己引正门风。 明悟后,于他们自己,也是一大助益。 第149章 你输了 一个时辰过去,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封知平有些耐不住了。 不是身体撑不住,他的元力还可支撑很长一段时间,身体轻灵依旧,可他的存货不多了。 地上满是残刀断剑,大好的灵材变作废铜烂铁铺了一地,余下的刀剑被踢刀一处搁在远处,这是封知平抢下来的。 苟安新瞧出他无神兵利刃对敌,便借着挪转的机会故意踢飞了好几把宝刃,不要脸的行径气得封知平咬牙切齿,却也收效显著,大大减少了封知平的“持久力”。 修为越高,宝兵刃的重要性就越高,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没了兵刃只靠拳脚,结果只有败路一条。 手里的鸳鸯刀被一剑削剩个刀柄,封知平撒手后撤,驱散侵入体内的土行灵力的同时余光一扫,心底发沉。 兵刃还剩三件,一柄不堪重要的环首大刀,一柄蕴含金雷两种灵性的人级上品长剑,以及压箱底的宝贝——潇洛。 单从灵力来讲,潇洛明显不如那柄双灵性的宝剑,可它具有极大的成长潜力,而且封知平对它有些别的心思,这才当做了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想伤及分毫。 抄起环首大刀迎战,二十招后刀剑不见,又过了十余招拦腰而断,大刀变短刀又变菜刀,榨干最后的灵性后背当做暗器掷了出去,封知平不看结果,再次撤到最后的两把剑旁。 犹豫了一瞬,还是抄起了双灵性宝剑。 这段时间着实弄了不少人级上品宝兵刃,可没有一件能超过手中这柄的,是以他一直没舍得“下嘴”,强忍着冲动留到今天这种场合。 “该你发威了。”封知平喃喃自语,元力暗催,“别让我失望。” 好像听到了他的话,宝剑神光大放,竟还迸出了几道电花,封知平吓了一跳差点没丢出去,雷灵性的剑他可是第一次玩,没想到这么吓人。 咽了口唾沫,见本冲过来的苟安新警惕后退,他顿时笑了。 “怕不怕!” “怕的不是我吧?”苟安新气结,封知平方才的惊吓可没逃过他的眼睛,可笑这家伙还有脸问自己怕不怕。 不过说心里话,他确实有点虚。 宝兵刃灵性繁多,五行是基础,也是最多的,其外还有风雷幻隐光暗震寂等等特殊的灵性,各有神异,其中雷是公认的最刚猛破坏力最强的,最著名的便是点苍宗主秋墨白手里的雷霄剑,据说比云海深处的斩仙罡雷都不遑多让。 封知平手中的剑自然远不及雷霄,却也不可小觑,雷电介于虚实之间,融水火灼金木,五行有四拿它无法,唯土行之力可抵御一二。 握紧剑柄,苟安新终于明白马尚顽马师叔为何给自己一把土行宝剑,而非最契合的金灵性宝剑。 原来马师叔早就知道对方手中有柄雷剑,担心自己比拼先天之力时吃亏,这才早做准备。 “切,装吧你就,等下你就知道厉害了!”封知平冷嘲回去,心里汗颜,刚才确实有点丢人。 想着苟安新的动作,还有那日马尚顽蒸发解药时的样子,调运元力灌于剑指,轻轻在剑身上一抹。 霎时间电花涌现,蓝中带紫的半透明电花随着手指拉成电弧,噼啪脆响不绝于耳,直至手指离开时方歇,跟放鞭似的,煞是有趣。 “有意思,吃我一记雷罡!” 剑走满月全力斜斩,剑罡飚射而出,残影中隐约能看到几率扭曲的淡蓝。 苟安新紧抿着嘴斜斩回应,昏黄色的剑罡与雷罡交叉碰撞,霎时劲风四散,刮到场边时不少人感觉头皮微麻,头发像要竖起来似的。 “再来!” 封知平又是一记雷罡斩,紧跟着脚下发力跟在后面冲进。 苟安新斜斩回应,却没看到隐在剑罡后的封知平,待罡芒消散狂风二度时才发现一人拖剑杀到,急忙变招迎上,两把剑重重的交击在一起。 这一次,兵刃的品级半斤八两,刺耳的交击声连绵不断,封知平剑法更高,苟安新以力压人,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间中伴随着劈啪作响的电花和沉闷的土行气息。 苟安新感觉出封知平一次次加力,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的搏杀了,一边小心提防见招拆招,一边暗暗提气,准备寻个机会败敌于一击。 只要击中身体一次,无论哪个部位,他不信封知平能抵得住,此人再强也未圆满,靠着旁门左道调运先天之力可不代表他真是自己这样的准先天。 十招,二十招,三十招。 百招过后,激进的封知平气势突然一松,环环相扣的剑招出现了一丝滞涩。 力竭了! 苟安新双眼精芒四射,凝聚全部灵识最大程度的激发剑内的土行灵力,顺着空隙一剑刺入。 “你输了!” “哈!” 封知平嗤笑,凌乱的剑势陡然归顺,侧身让开来剑反手回击,嘴中笑道:“输的是你!” “早防着了!” 苟安新冷笑,对方威风了几个月,这点把戏他哪能不知道? 一直未动摆设一样拿在手中的剑鞘突然动了,横插中间挡住雷剑,右手剑改刺为抹切向封知平左臂。 只要一击,一击击实定能让他失去抵抗! 眼瞅着剑刃触到衣衫,苟安新激动得心跳到嗓子眼,可封知平的眼中突然露出戏谑,他看在眼里,心头一紧。 有诈?! 没让他久等,封知平给了答案,一柄不知何时藏在袖子中的匕首翻了出来,没用刀刃,而是用最厚实最牢固的刀柄末端凑了上去,及时而准确的格在了剑刃上。 什么时候藏的?! 苟安新有点懵,可这还没完。珑珑 挡住必杀一击立下大功的匕首再次动了,顺着余劲急速横刺,扎向握鞘的手腕。 不急躲闪,剑鞘和手指尖苟安新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但他没完全放弃,让过匕首的同时迅速下探一捞,剑鞘又到了手上,当做短棍狠狠砸向封知平的膝盖骨。 这要中了,铁打的腿也得废掉,不养个一年半载的别想好。 封知平没想到对方应变这么快,情急下奋力提腿用小腿硬挨了一记,没有骨裂声但剧痛依然催饱了眼泪,怒火升腾的胡乱骂了一句“找死”,元力不计后果的狂涌入剑内,狠狠斩了回去。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使出全力了,此时此刻封知平顾不上稍后会不会昏厥,他只想一剑劈死这个险些砸断自己腿的烂货。 汹涌的元力彻底点燃了宝剑的所有灵性,咔嚓一声锐响雷光大作,同时还有熊熊烈焰蹿出,看不清具体,只见雷火交加的光芒笼罩住苟安新,进而将两人都掩盖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住了,所有人都忘了呼吸,连心跳都好像停了。 下一刻,一个人影飞了出去,沿途点点腥红洒落,身上缭绕着电弧与焦烟。 “是大师兄!” 破军阁的弟子看清了面貌,骇然色变。 难道以苟安新之能,都制不住“妻魔”吗?! 就在所有人失魂落魄时,焦人突然动了,剑点地面翻身落地,吐了几口黑血,缓缓起身。 另一边,封知平歪着身子站在原地,看样子瘸了一条腿,握剑的手青筋暴突,血淋淋的,好像是血管爆了开来。 两人默默凝望,默默调息,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你输了。” 苟安新先开了口,看看那条血淋淋的腿,露出胜利的微笑。 “认输吧,败给我,你不丢人。” 封知平强打精神,嗤笑道:“我就是瘫地上,拿唾沫也能啐死你。来,接着打,如果你能动的话!” 笑容一点点消失,苟安新眼神阴沉。 他竟然看出来了?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身体麻木得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可自己并没有丝毫露怯,他就这么自信吗? “好,那就接着打!” 苟安新冷冷回应,提住一口气迈了一步,忍着后槽牙都要咬碎的痛苦,提起另一只脚坚定的又迈了一步。 卧槽,这货真能动?! 封知平心脏扑通直跳,试着动了一下,悲催的发现自己还是动不了。 腿上的伤是一回事,伤口处侵入体内的土行灵力才是罪魁祸首,剑种兴奋得疯狂旋转,驱使元力“拖”着肆虐的土行灵力返回身边大快朵颐,可土行灵力太多,一时半会儿清不干净,如今他身子重得跟化山了一样,别说动,能保持站立都难得。 难道真要败给他? 封知平大恨,却无计可施。 全力出手的后果是身体疲惫,加上伤痛骚扰,眼皮一阵阵打架,精神再亢奋也无法让它们老实呆着。 眼见对方一步步接近,封知平心焦不已,剑内残存的些许灵力正在快速消散,就算能动,想动手也得拿到潇洛。 可潇洛... 吗的,当时怎么不想着搁近点! 两丈多的距离只需两个纵身,卯足力气一个大跳就能拿到,可现在,快赶上龙庭湖的东西两岸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封知平死死盯着苟安新,脑中翻涌着一个又一个应变方案,不知不觉眼睛闭上了,意识半昏半醒,并逐渐步向沉寂的深渊,可他还能“看”到苟安新在靠近,不知是最后的记忆衍生出的想象,还是其他。 当苟安新离自己不足一丈时,他忽然发现自己能动了,视野从地面逐渐抬高,而后飞上半空,尤上而下俯冲向苟安新,那张可恨的脸上充满了错愕和茫然,以及一抹对未知的恐惧。 封知平不管那些,脑袋撞,用牙咬,只要能赢就行,至不济也得弄个两败俱伤才不算丢了面子,最重要的是能把潇洛保留下来。 当他如愿以偿的撞上之后,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外界,雷火剑小半截剑尖刺入了苟安新的胸口,离膻中穴不足两只宽,剑身中段则握在一只苍老而有力的手中,是这只手救了他一命,关键时刻止住了长剑。 顺着手看向胡老,苟安新只说了一个“怎”,便眼前一黑昏厥在地上。 “包扎,止血,带去春风堂!” 胡老随意的扫了苟安新一眼,招呼一声,顺手扔掉废剑,一双与相貌完全不符的灵动眸子紧紧的盯着封知平,里面涌动着困惑、不解和惊叹。 “昏了?” 封知平半闭着眼,翘着一边嘴角勾着胜利者才有的不屑微笑,可无论眼神、笑容还是表情都纹丝不动,乍看以为醒着,实际上已经昏了,只是这小子昏了还不改倔脾气,仍拖着一套伤腿直挺挺的站着。 “此战,冯不平胜!来人,替他处理伤口,再找辆车,火速送往春风堂!” 简短的宣布结果,又招呼人第一时间救治,胡老稍稍退后,跟赶过来的王明达等人一起相视无语,表情尽是疑惑。 最后一剑,好像是飞了。 怎么会飞呢? 第150章 留不住 封知平被紧急送走,胡老等人凑在了一起。 下面的人只知道封知平赢了,却不甚清楚是怎么赢的,离得远的以为封知平是奋起余力把剑掷了出去,离得近的却言之凿凿,声称剑是自己飞出去的,正主连胳膊都没晃一下。 别人不知道,他们这群老家伙看得分明,剑确实是自己飞出去的。 寻了一间静室,逐一落座,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深深的茫然和不解。 “胡师兄,您见多识广,有何见解?”姚赞率先开口。 胡老没回答,转而看向王明达:“师弟可有想法?” 王明达抿着嘴默不作声,气氛顿时又冷了下来。 良久,康有道试探着说:“我以为,好像确实是御剑术。” 好像加确实,显然他也不敢肯定。 事实上屋内的每个人都有这个念头,只是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比有人能以后天境的修为运使先天之力还不切实际。 可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他们每个人都看见了,只自己看到或许会出错,一群人都看错了,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能调运宝兵刃的力量,今日能御剑伤人,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明达说出了大家的心思,几人又是默然相视,表情逐渐古怪。 御剑术,准确的说是御器术,听起来好像很容易,很多后天境武者都会,可他们口中的御剑术并非以技巧控制兵刃的后天境武技,而是灵识圆满、逆血辟脉小有所成,开始将宝兵刃收入体内的神藏期高手才能使用的神通。 换句话说,屋内的这些人没一个使得出,纵可勾动宝兵刃内的天雷地火也不可能只凭一个念头就能让宝兵刃飞天遁地,毙敌于千里。 可封知平使了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于昏迷前的浑噩中使了出来。 为什么? 没人知道。 历史上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但他们不关心历史,他们只想知道封知平是怎么做到的。 “我去看看他。” 康有道站起身,满屋子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向了他。 “诸位师兄师弟要不要同去?”康有道拱手,他没心思也没胆量独吞。 其他人都有意动,连姚赞和王明达都目染热意,胡老见状重重冷哼了一声,抬手用力的拍了拍扶手。 “都不准去!” 视线转而集中向胡老,有错愕,有困惑,有不解。 都知道你胡大执法刚正不阿,可这等事关前途的要事,您老就没必要高风亮节了吧? 胡老冷冷扫视了一圈,只说了一句:“那孩子是吴师叔相中的。” 眼神瞬间冷却,屋内响起了几声叹息。 倘若换成别人尚可,可吴本山那暴烈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等人“逼问”他未来徒弟的隐秘,怕是得挨个儿先拆宅子再拆人。 话说,他老人家莫非一早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一反常态,想着法的软磨硬泡逼着那孩子拜师? 马老奸人老滑,吴师叔外粗内细,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绝世的奇葩被人捷足先登,几人都有些恶心,奈何他们的身份都没胆去争。 不只他们,就是他们各自的师父也够呛有胆,吴本山自身实力强横,恩师更是点苍山如今的宗主秋墨白,宗内同辈里敢跟他叫板的人还真没几个。 “就这么算了?”康有道声音微微发涩,眼底酝着浓浓的不甘。 “你想怎么着?那孩子的脾气你知道,你觉着他会告诉你?问不到答案,你怎么办,威逼利诱?再不成就严刑拷打?只要他不想说,就算杀了他也没用,你确定要硬插一杠触怒吴师叔吗?” 胡老的话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像一柄重锤擂在众人心里。 叹了口气,胡老站起身说:“我去禀告吴师叔,在他表态前谁都不准妄动,也不准将此事传播出去。吴师叔他老人家一心向着宗门,于公事上从来大度,倘若真能问出个结果,他老人家定不会藏私,不会叫我等吃亏的。所以别自作聪明,做多余的事情,真把人逼出个好歹来,谁都不好看!” “可其他人怎么办?”徐云义问道,“今天在场的人那么多,我们看见了他们也看见了,这个口根本封不住。” “看见了又怎样,他们谁能明白此中的道道?”胡老反问。 “可万一呢?”徐云义咬牙追问,“万一有猜出来的,怎么解释?” “还用问?扔的呗!” 姚赞接口,老神在在的说道:“那孩子是睁着眼的,你门下的那孩子昏死之后他才昏的,败中求生垂死一击逆转战局,其性坚韧,可赞可叹呐!” 徐云义比较实在,瞪眼道:“谁说他...” “姚堂主说得对!”3a阅读网 康有道接口,用力碰了徐云义一下,意味深长的说:“那孩子就是醒着的,咱们都看见了,都可以证明。” 徐云义愣了愣,闭上了嘴。 是啊,监裁的是胡老、王明达、姚赞三位,还有自己几个同台观战,只要这些人统一口径,谁敢说个不字! 下面的弟子们? 呵,他们都看错了! “什么?!” 主峰,蔚巍斋正堂,吴本山霍然起身,大袖将最喜爱的茶盏带到了地上碎作满地,却不曾多看一眼,锐利的双目只盯着堂下的胡桐。 余光扫了眼马尚顽,见其眼观鼻鼻观心,胡老暗暗苦笑,轻轻点了点头。 吴本山不可置信:“你说他能御剑?像这样?” 抬手一指,一抹寒光飚射而出,洞穿了墙壁飞了出去,转息间又洞穿了房门飞了回来,没入吴本山身上消失不见。 马尚顽的眼角抽了抽,没说话,心里琢磨着这次修缮是不是换些便宜点的材料,三天两头来一回耗费着实有点大。 胡老毫无外人面前的沉稳霸气,孩子似的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满眼艳羡的再次点头。 沉默片刻,吴本山一巴掌拍碎了茶几。 “宝贝,宝贝啊!我当时就觉着他是个宝贝,没想到竟是个这么大的宝贝!御剑,御剑!他才多大,多点修为?这要是修为上来了,跟我一般,不,只要到了灵识期,那他岂不得上天?乖乖,老夫的眼力果然厉害,啊哈哈哈哈哈哈!” 马尚顽默默的低下头,顺道拉了拉看傻眼的胡老跟着一起。 自己的师父自己知道,别看现在闹得欢,事后想起自己忘了场合在小辈们面前丢人了,那可是要挨个儿算账的。 少倾,狂笑声戛然而止,吴本山陡然沉默下来,眼神闪烁表情变幻不定。 马尚顽还是没说话,全当没看见,余光瞥见胡老要开口,赶忙又使劲拽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这人我留不住,我,我也教不了...” 良久,吴本山恨恨说道,语气充满了不甘。 他脾气虽然暴烈可心思其实细腻得很,权衡利弊拿捏尺寸同辈里少有能比,否则也不会入了秋墨白的眼,坐到现在的位置。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封知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少年天才,而是个怪胎,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这种人物谁教谁有幸,哪怕超越自己反成长辈也无所谓,说出去不知得羡煞多少旁人,可想教也得教得了,至少他没有把握,也不忍心胡乱插手毁了一颗极品的奇葩苗。 至于探听隐秘收为己用,他想都没想过。 正如胡老对其他人说的那样,他向来刚正,行事正大光明,最厌恶阴谋诡计,从折腾封知平都用的阳谋便可窥一二,就连这也让他懊恼不已,感觉自己的本心被玷污了,关起门来闷头抄了三十遍门规略作自惩。 “师父,您是想...?”马尚顽若有所思。 胡老一头雾水,正想问,就见吴本山正色点头。 “你留在这儿,约束好师弟师妹,不要让他们懈怠,我去谛仙台走一趟。” 胡老瞬间明了,错愕不已。 谛仙台位于点苍山主峰巅峰附近,与点苍大殿、斗风阁、思过崖并列为点苍主峰最高的四大禁地。 其中,谛仙台为历代宗主静修之所,点苍大殿是宗主与众位高层议事的场所,亦是点苍山的权力中心,斗风阁乃宗主起居之所,取“平生不借春光力,岁岁常开斗凛风”之意,思过崖就不用说了,封知平时常担心自己会被韩山主冻成冰雕丢在山上吹风,指的就是这里。 而这个思过崖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非位高权重、罪大恶极又不便斩杀、逐宗者不能“享受”,换句话说能在这里受罚的人,哪一个拎出来都是江湖上如雷贯耳的人雄。 谛仙台为宗主静修所用,便是亲传弟子,非得召唤也不得接近。 秋墨白近些年几乎长居于此,日日参悟何为天道何为天途,吴本山要去谛仙台寻谁不问可知,胡老错愕的是这等“小事”竟然要惊动宗主,莫非吴本山不想收徒弟了,而是想让宗主亲自收来,自个儿跟他做个师兄弟? 这跨度...也忒大了吧? 不理众人错愕,出门时撞见二徒弟归来,惯例性的虎着脸训斥了几句,留下一头雾水的徒弟,急匆匆的赶往谛仙台。 “师父怎么了?”林涉悲催的挠着头,自个儿今天还没喝酒啊! 马尚顽瞥了眼偷乐的胡老,一撇嘴,指了指身后。 “墙破了,师父很生气,你去修好,师父就不生气了。” 说完拉着胡老就走,独留林涉一人傻眼。 啥意思? 墙又坏了? 又不是我干的,我招谁惹谁了! 这边厢,吴本山匆匆赶到谛仙台,依着规矩递上令牌报知来由通传进去,得到的回复却是宗主师父正入定,何时醒来未知,不便打扰。 不敢扰了恩师清修,他只得耐着性子落座偏屋,默默等待起来。 第151章 小大人 意识复苏,逐渐清醒,眼没睁开,鼻尖便嗅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药味有点刺鼻,闻着却觉着肺腑清凉很是畅快,沉甸甸的头脑随之轻松起来,封知平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庆安师叔!” “你醒了?” 庆安笑容温暖,挪开搁在封知平鼻息处的火折子一样的东西,示意封知平安静不要乱动,双目微闭号了下脉,又剑指点在封知平胸口凝思片刻,方才眉头舒展,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以起来了。” 封知平一个咕噜爬起身,发现自己的一条腿打着夹板,没觉着疼,只觉着木木的,好像根木头。 对了,我的腿断了! 世子爷憨憨的挠挠头,昏迷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溯,大部分都很清晰,只有最后一击模糊不清,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赢了,又好像只是一场虚梦。 “那个,庆安师叔,苟安新呢,他也来了吗?”没好意思直接问,借着关心打探一下结果。 庆安何等通透,微微一笑也不点破,温声道:“他只受了些皮肉伤,气血有点亏缺,我处理完伤口开了两副补气血的药给他就让他先回去了。你伤的比较重,又昏着,所以留在了我这里,不过现在嘛...” 看看封知平的腿,庆安不掩赞叹的说:“到底是年轻,你小子体格也特殊,小腿骨对折还被土灵力侵蚀竟然没废,配合我的药短短十日就好了个七七八八,着实叫人吃惊,便是许多灵识期的单论恢复力也及不上你。” 腿没废! 封知平大大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虽说江湖上不乏缺胳膊少腿儿的侠客,比如五千年前的一代枭雄“独目金刚”赵元崇和三千年前的绝世魔头“天残鬼手”侯齐,这两位简直是身残志坚的最佳例证,尤其后者,传说当初杀他足足死了九位武魂才围杀成功,以战绩来说绝对堪称“武神”。 敬仰归敬仰,封知平可不想当什么“天残瘸腿”,是以对庆安感激万分,他很清楚光靠体格变态是没用的,没这位杏林圣手自己一样得废。 “老实待着吧,腿还没好利索,不要乱动,砸了我的招牌我可跟你没完。” 庆安笑骂着将人扶起,封知平很是意外,他发觉今日的庆安比那日见得亲切多了,看自己的眼神很是柔和。 想不通就不想,封知平千恩万谢后“顺便”又“关心”了一下苟安新的健康状况,见庆安装傻充愣就是不接茬,无奈,只得明言响问。 “你说呢?”庆安似笑非笑,“那小子胸口险些被开了个窟窿,要不是胡大执法机及时阻止,那窟窿肯定得扩成个前后通透,你说谁赢了?” 我赢了? 封知平大喜,可乐了没一会儿又觉着索然无味。 或许是没记忆,这一战胜的并不像想象中的畅快,思索了片刻发现兴奋不起来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没记忆,而是因为无人诉说。 那个小小的倩影沉甸甸的坠在心上,看不见摸不着,便是即刻修成武魂,似乎也高兴不起来。 瞧封知平的表情,庆安诡异的笑了笑,说道:“少思少想,思虑过重会影响恢复的。” 封知平脸一红,感觉庆安知道了什么,看过去,后者早已转开头拾掇药去了。 “我要一直在这里呆着吗?”封知平问道。 庆安头也不回:“再待两天,拆了夹板你就可以走了。” 好吧,天大地大腿现在最大,不想变瘸子还是老实点比较好。 看看周围,屋里满是药材和瓶瓶罐罐,门外还架着几排小炉熬着药汤,甚是无聊,便没话找话的问道:“庆安师叔,你是炼药师吧?不是说你们炼药的都用丹炉嘛,我瞧着怎么跟外面的医馆没什么两样?” 庆安失笑:“谁告诉你药师得用丹炉的?器道和药道只是统称,器道依种类分铸器、琢器,依工序分熔炼、铸造、打磨、雕琢、温养、镀润等等。药道也一样,分炼丹、炼药两种,前者强身健体,后者治病救人,依工序又分问诊、配方、抓药、监火、集萃、封存等等,大多数人每样都会但只能专精一项或几项,样样精通的鲜之又鲜,唯宗师尔。” 封知平咋舌:“这么复杂?看火的和封存的也算单独的门类?” “当然!” 抓过两个药瓶展示了一下,庆安说道:“无论炼丹炼药,火候都最为重要,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火熬制,差一分都会影响药性发挥。封存也是如此,你看着两个瓶子,在你看来它们没什么两样,可事实上它们的材质大相径庭,一个用火性暖玉雕琢而成,一个用寒性灵石雕琢而成,瓶口的泥封也一样,都是跟所装的药物不冲突的,厉害的封存师傅还能靠容器进一步温养药性,药力药性比刚出炉时更佳!” 术业有专攻啊! 封知平暗暗感慨。 反观自己,自己的武艺可不跟器道药道一样吗? 自己十八般兵刃都使得,外人看来似乎并不难,多练练就是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兵刃笼统可分为长短两类,稍细点可再分为软硬两种,这就是四类,再往细分就更繁复了,十八般兵刃也只是个统称,要知道同样是剑,长剑短剑、硬件软剑,乃至短刀匕首之前都是有差别的,想要仗之御敌就得通晓它们的精妙,否则只能画虎不成反类犬,贻笑大方还丢了小命。 当初修习是自己吃足了苦头,刀剑还好,枪和矛这俩像极了的小混球最是难搞,一个不慎就用错了章法,不知挨了二哥多少嘲笑。 封知平对器道药道有了新的认识,也更加坚定了绝对不涉足的决心。 开玩笑,自己的精力用来修炼都不够,还分神去钻研这些有的没的,纯属找罪受。 聊了几句,庆安离开了房间,外面还有其他人等着医治,不能耽搁工夫。 封知平一个人留在屋内,听着门外的小药锅咕咕作响,自己的肚子也咕咕作响,不禁暗暗着恼,方才竟忘了跟庆安要点吃的。4e 话说自己这次昏迷的够久的,足足十天。 按庆安的说法,自己第四天时就该醒了,担心自己抵不住腿骨愈合的折磨,他才又用麻药迷昏了自己,直至今日才放自己醒来。 十天里吃喝拉撒全在这张床上,封知平不知道谁给自己收拾的,反正干干净净,心里琢磨着回头打听下好好感谢下人家,周到得几可比肩自己的贴身丫鬟小桃了。 正想着,一个小药童走了进来,八九岁的模样,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我去,这么小的年纪就进了春风堂,还跟着庆安身边,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封知平恶意揣测,小药童不知,见封知平醒来开心的笑眯了眼,端着盘子快步走到床前。 “你醒啦?还疼不疼啦?给,师父让你喝掉,我亲手熬的,熬了足足五个时辰呢!” 小药童仰着头,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封知平也不吝啬,微笑着想去摸摸他的头,却被躲开了,小脸挤出气恼。 “讨厌!师父说了,男人的头代表尊严,不能让人随便乱碰的!” 封知平微微失神,这话封莫修也说过,只是在外面浪荡久了跟老董他们野惯了,不知不觉忘了礼数。 哪怕是小孩子,随便乱摸头也是很没教养的表现。 只是,这么小的孩子自称男人,怎么想怎么好笑。 忍着笑意,封知平歉然道:“抱歉,是哥哥不对,哥哥道歉。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庆安师叔的儿...那个徒弟吗?” 苍了个天,险些说漏嘴,还好对方年纪小,自己转口又快,应该听不出来。 可惜世上最常见的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小药童刚展开的笑脸突然又变得诡异,气哼哼的说道:“不要乱说话,我不是师父的私生子,我是师父捡回来的,我叫庆生!” 封知平怔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倒是庆生洒脱,奶声奶气的说:“不用可怜我,也不用避讳,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反而很庆幸遇到师父。师父待我很好,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我比很多有父母的孩子幸运多了,他们虽有父母疼爱却傻傻的什么也不懂,只知道撒泼打滚活尿泥傻乐呵,我懂得可多了,师父说我不用三十岁就能继承他的衣钵!” 呃,这个... 封知平不知该怎么评价,不过庆生确实很懂事,拥有远超年龄的成熟。 “喝药!”庆安把盘子往前凑了凑。 封知平笑着端起,一口闷干,然后差点没吐出来。 苦! 从没品尝过的苦! 苦得心肝脾肺肾齐齐发抖,苦得脸揪成一个儿怎么也舒展不开。 庆生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小脸满是叹服:“你好厉害,这药其他人喝都得分十口,而且还得含着糖,你竟然一下子喝干了!” 封知平愣了愣,瞅瞅盘子:“糖?哪儿呢?” 庆生放下盘子,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展开:“在这儿,还没来得及给你呢。” “我...” 封知平差点骂娘,强忍一口气问:“小子,你故意的吧?” 庆生疑惑的眨眨眼:“为什么说我是故意的?” 好吧,人家是个孩子,童真未泯,是自己想多了。 拿起一块糖悻悻的送进嘴里,甜味泌开,果然好了许多。 扭头瞧见庆生吸着口水紧盯着剩下的两块,封知平心中好笑,捏起一块递了过去:“来一个?” 庆生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师父说我年纪小,糖吃多了会坏牙的,一天只能吃一块。我今天已经吃过了,不能再吃了!” 话是这么说,一双大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盯着封知平的指间,眼睛里满是渴望。 成熟是成熟,可再成熟也是个孩子。 封知平大乐,一下塞进他的嘴里。 “偷偷吃,就咱俩知道,咱谁也不告诉!” 庆生咬着糖块傻在原地,终是抵不住甜味的诱惑,眉开眼笑的含进嘴里,凑近跟前竖起尾指:“那咱说好了,可不能告诉师父哈!” “嗯,一言为定。” 封知平伸过手跟他勾在一起,使劲摇了几下松开,一大一小两个男孩笑在一处。 “糖衣”开道,庆生跟封知平熟了不少,小大人的架子渐渐放下,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贼头贼脑的爬上床凑到耳边。 “你给我糖吃,我要回礼,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有个漂亮的大姐姐前几天来看过你五次,都被师父拦下了,她说她还会来,但我感觉师父还是不会让她进来。师父本来不让我跟你说的,说是会耽误养伤,还要避嫌,不过我觉着那个姐姐好可怜,你又这么好,所以我决定帮你一次。你写封信,下次她来我帮你带出去,给她报个平安。” 第152章 严师 漂亮、大姐姐、频繁探望,封知平自动抓住了重点,第一时间想到了尤双儿。 她回来了?! 一瞬间,汗毛炸竖,浓郁的兴奋使得口中的苦味都感觉不到了,封知平一把按住庆生的双肩。 “多漂亮?有什么特征?多高?是不是神神叨叨的,一会儿很亲切一会儿冷冰冰的,还一言不合就拔剑?” 庆生吓了一跳,扭动身子用力一挣,竟把封知平的手给挣开了,不满的嘟起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养伤的人最忌心绪不宁大起大落,要问什么一条条问就是了,急什么!” 被一个小家伙教训了,封知平却没在意,他愣愣的看着自己遭内力反震而发麻的双手,再看看庆生的小体格,良久咽了口唾沫。 “庆生,你...什么修为?” 庆生无辜的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只听师父说我快圆满了,让我不要贪玩静心修行,旁的事可以暂且放放,所以这段日子除了照顾你,我也没有其他事可做了。” 说着小脸露出郁闷,显然让这么大的孩子长时间打坐静修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以至连照顾病患这种粗活都成了乐趣。 封知平两眼发直,久久无语。 好吧,外门的那些货入不了内门的眼确实情有可原,即便庆生近水楼台先得月占了灵丹妙药的便利,能这等年纪就即将后天境圆满,扔哪儿都是天才。 不对,比天才更甚,是妖孽才对。 况且庆安不是不懂分寸的人,不会像周夏冬的启蒙恩师那样胡乱用药,方才的短暂接触也能感觉出他根底扎实,虽然自己也没用全力,可也不该这么轻松就被人挣脱出去。 庆生一无所觉,且天真烂漫心态极佳,着恼了片刻便忘在脑后,大眼睛瞟一下糖包瞟一下封知平,小脸难掩强忍的渴望,痛下决心似的大声道:“这块糖你赶紧吃掉吧,天气热,化了就不好吃了!” 封知平回过神,忍不住笑出声来。 家里他年纪最小,上面两个哥哥,下面的堂弟堂妹见了自己跟鹌鹑似的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当然,其中有些人是看不起,没兴趣巴结一个废人),实在生不出弟妹之情,庆生的出现很好的填补了这块空白。 他不禁琢磨,若是娘亲身体无恙,再给自己生个弟弟妹妹就好了,有庆生一半乖巧有趣就足能把人乐死。 可惜娘亲生了自己伤了根本,此生再难生育,两位姨娘倒是可以,孙姨娘就算了,沈姨娘那里...要不要撺掇一下老爷子? 念头刚起,旋即按下,原因无他,嫡庶而已。 孙姨娘想生,可父亲不肯,沈姨娘那儿不甚清楚,不过娘亲模棱两可的提过一次,似乎是父亲肯,而沈姨娘不愿。 想起家里那本烂账就头疼,再想到要杀自己的家伙至今毫无头绪,更是彻底打消念头,满腔的怜弟之情全给了庆生。 “给!” 封知平拿起糖块递了过去,庆生却退了一步使劲摇头。 “不行不行,今天已经多吃了一块,绝对不能再多了,师父知道了会生气的!” “咱们不告诉他!”封知平挂着诱惑的微笑,手又往前递了递。 庆生再退一步,大声道:“师父于我有再造之恩,他的话我绝对不能违背,我不能伤他的心!” 我去,一块糖而已,至于上纲上线吗? 封知平很是无语,暗叹庆安家教严,嘴上说道:“可你已经违背过一次了呀,再多一次又有何妨?来,吃了它,犯错堆一天犯,过了今天,明天再开始守规矩!” 这一句话把庆生给说蒙了,显然之前根本没考虑过这么“深奥”的问题,只见他歪着脑袋小脸揪成一团,苦思半想没有答案,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封知平傻眼,这怎么还哭上了? 刚要哄,就见庆安脸色淡然的走了进来,似乎是听到了整个过程,表情没有丝毫气恼也没有意外,封知平心头一跳,赶紧揽责。 “师叔恕罪,不怪他,是我逗他玩诱他吃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似乎没想到封知平会替小徒弟说话,庆安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旋即转头淡淡的看着庆生。 庆生哽咽着跪倒,俯首在地:“师父,徒儿错了!” 庆安淡声道:“错在哪儿了?” “徒儿不该经不住欲念,偷吃糖。” “那该怎么办?” “打十下手办,抄三遍《太洗仰神素问》,三日交付。” “既然知道了,那便去吧,手板找你二师兄领。” “是。” 庆生叩首,起身便要出屋,封知平看不下去了。六号 “且慢!” 不顾腿伤跳下地,单腿跳到庆生身边将其拉到身后,封知平皱眉道:“庆安师叔,太过了吧?一块糖而已,而且是我逗他吃的,要罚也该罚我!” “师兄,你别说了。”庆生想拉开封知平,但这回封知平卯足了你,他哪能推得开。 庆安微微抬起下巴,淡声道:“你是病人,我是医者,你何曾听过大夫罚病患的?何况此事本就是庆生的错,他若能坚定本心,便是你强逼他又能如何,塞进嘴里不会吐出来吗?本身就想吃,借了个由头顺水推舟,没什么好说的。” “可他还是个孩子,何必...” “孩子又如何?孩子就能肆意妄为,无论做了什么都不用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庆安语气转厉,封知平一窒,片刻后说道:“只是一块糖,又不是什么大事。” 庆安嗤笑,摇摇头道:“今天是一块糖,他日换做其他东西呢?诱惑就是诱惑,不分种类大小,抵不住就是抵不住,没有辩解的余地。今日一块糖都无法拒绝,他日换做财宝美人、锦绣前程,被人以这些东西威逼利诱而犯下大错,难道要到那时才知反省忏悔吗?怕是真到了那时,连反省的机会都没有了!” “您这也太...”封知平没敢说完,但他觉着庆安就是太敏感了,活脱脱的杞人忧天。 庆生才多大,至于想这么深远这么恐怖的未来吗?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从小明心定性,非得等到不可挽回时才知补救吗?” 庆安语气肃然,正色道:“我辈武道寻天,欲成无上之仙。何为仙?有人云,无所不能之大德者也。仙是不是大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仙身怀伟力,上可撼天下可动地,我辈武者苦苦寻觅,始终不可得,但在旁人眼中,我们已然与仙无异。” “修为越高,我们的力量便越强,且不说武魂,只灵识期的招风唤火便被常人引为神奇,愚昧者甚至顶礼膜拜。力量需要掌控,方能用于正途,否则反生恶孽。我等身怀奇力,便当懂得自持,不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我等武者同为天下人,自当尽己绵薄之力,维护太平安稳,不可做那乱世的祸端。” “然龙有龙门,鼠有鼠道,世上既有我正气长存的点苍山,也有邪性难泯的黑骨崖、血刀门。旁人我管不了,我只能保证我的徒弟不会变成他们那种样子,无论将来成就高低,至少要成为一个正人君子,而非人人诟病的宵小。” 说到这儿,庆安顿了顿,看看面色不忍欲言又止的封知平,目光微凝。 “你怜他年幼,那又如何?正因为年幼,才越要严加管教,他现在正处于定性阶段,绝不可疏忽。所谓致其知、诚其意、正其心、修其身,我便是要以奖惩分明致其知,进而诚意正心修身养性,长大后他自然会是个磊落君子,哪怕情势所迫变通些许,也不会偏离本心失了德行。道理与你说了,你还认为我有错吗?” 封知平苦笑,他从来没认为庆安做错了,只是感觉太严苛了。 封莫修是个宽容的父亲,除了教授武艺时严酷无比,其余琐事很少干涉,否则也不会闹出老爹带儿子喝花酒的笑料——虽然爷俩儿只是意外碰上的。 娘亲盛樰倒是规矩严,但也没这么严,庆安的作派估计快赶上宫里和王府里专门负责教授礼仪规矩的先生和女师了,实在不像印象中本该豪迈洒脱的江湖中人。 终归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是自己的亲师弟,庆安的话明着在说庆生,里外里也不乏是对他的斥责,他也不便再言。 封知平暗叹,心知自己最近几个月的行径怕是很不招这位严师的待见,遂拍了拍庆生的肩膀,目露歉意。 “抱歉,让你掉坑里了。” 庆生抬了一眼,低下头小声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错了。” 言罢,向恩师躬身一礼,迈着两条小短腿耷拉着脑袋走出屋子。 庆生离开,屋内顿时冷了下来,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无话可说,沉默良久,封知平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 该死,还没问完那姑娘到底是谁呢! 瞅瞅庆安,衡量半天,封知平一咬牙,恭声问道:“庆安师叔,听说前几日有个女子时常来看我,不知是哪位师姐或者师妹啊?” 庆安嘴角一勾,一副“就猜你忍不住”的样子,微微摆头示意了下屋外,淡声道:“人在外面,等下进来自己看。” “哈?!” 封知平傻住了,下意识的问道:“你不是不让她进来吗,怎么今天又让了?” 庆安哼了一声:“前几日你昏着,叫她进来作甚,给你收拾床褥啊?今天你醒了,我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自然让她来见。” 封知平汗颜:“对对对,您说的对。敢问师叔,前几日我...那个,谁收拾的?” “庆生,等他领完罚,记得好好谢谢他。” 庆安说完转身,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 “他喜甜酸,两文钱一块的山楂糕都当宝贝,比医书剑谱还着紧,实在气人?” 等庆安消失在门口,封知平才无声的咧开嘴。 严格归严格,但也真个儿疼爱徒弟,只是架子端得太高放不下,连这些事都说的如此委婉,实叫人可敬又好笑。 不一会儿,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临近门口时忽的顿住了。 就在封知平抓耳挠腮忍不住想出去看看时,一个明艳的少女出现在门口,巧笑嫣兮微带薄嗔,看到封知平的伤腿时又露出心疼,随即转为气恼。 封知平没在意女孩的情绪,从俏脸不由自主的看向挽起的长发,只见精心打点的飞仙鬟间,两根只嵌了几道金丝的木簪格格不入,分外刺眼。 乖乖,她,还真的用了。 第153章 两个傻瓜 尤双儿见封知平盯着自己的头顶打量个不停,气恼顿时消了八分,有些羞涩的问道:“好看吗?” 封知平下意识的点了下头,随即揪着眉头指向双簪:“那个,我,你...” “不好看吗?”女孩气鼓鼓的问道。 封知平登时闭嘴,筷子什么的瞬间抛在脑后,打定主意千刀万剐也不能吐露一个字。 “本来是要包金的,”女孩摸摸发髻,“但我没让,只镶了几条金丝,我觉着这样更好看。” “金克木,还不如镶个玉珠...” 封知平小嘟囔,忽然感觉杀气袭体,赶紧改口:“但你底子好,带什么都好看,出门随便掰个树枝都插上都好看!” 嗯,语气神态应该都没问题,娘亲生气时,老头子就是这副样子哄她的。 尤双儿果然眉开眼笑,笑了片刻忽的又眉头一皱,愣是把某人吓了一跳,急忙回想自己是不是哪儿说错了。 “你怎么站在地上?” 靠,原来是这个啊! 封知平松了口气,耸耸肩:“躺累了,下来走走。” “走走?”尤双儿斜眼暼着断腿和夹板,“走两步我看看?” 封知平无语,索性一屁股坐回床上:“走累了,我得歇歇。” 尤双儿大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改为掩嘴轻笑,看得封知平更加无语。 “别装了,你啥样我没见过,再装也不是大家闺秀,还是做你的疯丫头吧。” 疯丫头好,那些豪门贵府最不喜野性的女子做媳妇,也就将门和武林世家能宽容些,那些家族自己的老爹应该都能搞定,天底下没几家敢跟剑候爷抢儿媳的。 尤双儿黑了脸,也不装了,大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谁疯了?谁不端庄了?我就是让你气的,以前谁见我不夸一声乖巧懂事,都是因为,让我近墨者黑!” 封知平哈哈大笑:“这话没错,你确实黑了不少,咋啦,来往的马车没顶棚啊?” 尤双儿大怒,忽的淡定下来,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提溜出个篮子,一脸惋惜的说;“上好的酱肘子、五味鸭肠、烤猪脸,还有舒心活血的银杏莲藕汤,哦,对了,用的银杏还是长了三千多年的蟠龙银杏树的果子,人级中品的灵药,可惜某人不稀罕,我也只能拿回去喂狗了。” 摇摇头,提着篮子要往外走,封知平眼都绿了,赶忙喊住。 “等等,我错了,我道歉,你最斯文最听话最乖巧最懂事,可怜可怜我十天没沾荤了,别走!” 尤双儿为难:“可是我都说了要喂狗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能食言呢,我家小雪多可怜呀!” 靠,你什么时候养狗了,养你望月峰上也不怕冻死! 还小雪,你出去喊一嗓子,看看多少娘们儿打上门来挠死你! 心里怒吼两声,脸上不敢显露,可怜巴巴的看着女孩。 “汪?” 一声狗叫把尤双儿给学懵了,旋即大笑。 世子爷悲愤欲绝,暗骂自己犯贱,怎么就顺着她的话头来了呢? 不行,这要娶过门还不得被欺负了,必须振夫纲! 使劲咳了两声,封知平自然的说道:“刚才嗓子不舒服,我是说忘了问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去了这么久?走也不给我说一声,我送送你也好啊!” 尤双儿好笑,也不揭破,提着篮子走到床前放下,又将桌子和椅子拖了过来,将碗盘一样样拿出来摆好后坐定才微笑着开口。 “九天前回来了,就在冯少侠大展神威的第二天。家里路远,事情又多,所以耽搁了小半年才回来。至于为什么没告诉你,哼哼,冯少侠难道不知道吗?” 封知平略一琢磨,再度无语。 得,丫头气儿还没消呢。 “我都道歉了,那书我确实想看看,但只是当春宫...咳,那个闲书来看,博闻一下嘛,你当时不都不生气了嘛,怎么还记着?” “我说的是这件事吗?” 呃,不是? 封知平纳闷儿:“那因为什么?”紫薇 对视半晌见某人一脸懵懂,尤双儿气哼哼的说:“冯少侠真健忘啊,也是,是小女子自作多情了。冯少侠曾对小女子说腰带小女子去破军阁‘玩耍’,结果第一次去被人给欺负了,第二次大好的机会却忘了小女子,只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去‘快活’,如此背信弃义,小女子伤心欲绝,既见不到面,自然没机会跟冯少侠提回家的事情了。” 封知平恍然,欲哭无泪。 就说那天明明占了大便宜为啥还眼皮直跳,早知道就带上这丫头了,可谁能想到小丫头恁的小心眼。 而尤双儿也不是真的心眼小,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都会出现的多愁善感和蛮不讲理,临走时没跟封知平见一面她其实也后悔得很,否则也不会一回山就跑去找人,得知某人受伤昏迷被抬进了春风堂,又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遭据后又不肯罢休,每隔一天便来一趟,闹得庆安烦不胜烦。 她情窦初开,封知平何尝不是,不知女孩心意,又觉着事事示弱太丢面子,揣着“振夫纲”的心不言不语闷头大嚼,女孩背着身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回头一瞅,我去,臭小子吃上了! “不准吃,这是喂狗的!” 尤双儿伸手去抢,封知平抱起猪脸仰身往后躲:“你又不养狗!” “我马上就养!” “养了再说!” “你,你无赖!你欺负人!” 封知平乐了:“你第一天认识我?” 女孩大怒,一拍桌子:“本姑娘好心给你带吃的,你不但不谢还欺负人,你就不能让着我点?” 封知平啃了一口猪头,含糊道:“让归让,但咱也得讲理吧?就因为没带你一起你就生气,拜托,咱来又不是绑一块的,难不成我上个茅厕都得通知你一声?” “你!” 尤双儿气急了,伸手就要去摸剑,却发现今天根本没带来,这时封知平已经撩起断腿搁在了桌上。 “看,我是病患,就算让,也应该你让我才对。” “无耻!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抓起茶杯丢了过去,尤双儿霍然起身怒冲冲的走出屋子,险些撞上循声而来的庆安。 庆安唤了一声,见尤双儿恍若未闻的走掉,摇摇头转身进屋,皱眉看着正在擦拭满脸茶水的封知平。 “怎么回事?” 封知平耸耸肩:“谁知道!一来就火刺刺的,说话夹枪带棒,我又不欠她钱!” “火气旺?” 庆安认真思索了一下,若有所悟。 “可能是月事来了,回头我给你配个安神补血方子,你亲手熬好给她喝,应该就消气了。” 封知平嘴巴大张,里面的肉糜都险些掉出来。 我的亲叔叔,知道您是杏林圣手,也不至于事事都往这方面考虑吧? 还安神补血,真要端到傻丫头面前,那还不得泼我一脸,然后拔剑追杀啊? 得,一看您就是个“没生活”的人,说不定连情都没动过。 封知平暗暗腹诽,熟不知庆安更加腹诽。 他是个药师,跟苏大堂主类似,做事向来井井有条,只是没那么夸张。 封知平养病的这间小屋看似杂乱,其实很有条理,只因东西多才显得乱,可两人这么一闹,桌歪椅倒菜汤茶水的溅了满床满地,从有序的乱变成真正的脏乱,他相当窝火。 看看封知平,他深吸一口气,侧过头:“庆生!” 片刻,庆生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脸上还挂着泪痕,左手不自然的虚握着,隐隐可见道道红痕。 “收拾干净,再去罚抄。” 庆安说完就走,屋里的乱象多呆一刻都难受。 庆生憋着小嘴看看屋内,没生气,反而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还好还好,不是拉了。” 封知平的脸腾地红了,恼羞成怒的低吼道:“臭小子,说什么呢,谁拉了!不用你收拾,我自己来,回去写你的什么经吧!” 第154章 求人不如求己 “是《太洗仰神素问》。”庆生认真纠正,而后安慰道,“你要真的拉了也没关系,身为医者这些都是常事,跟疫病相比些许秽|物根本不算什么。前几日便是我帮你拾掇的,开始比较多,后来只喂你稀饭和参汤就尿得多了,最后几天...” “停停停!我服了,我真服了,咱翻过这篇行吗?” 封知平几近崩溃,他不是没被人伺候过,可家里的丫鬟哪会这么多话,还这么认真的复述一下整个过程。 “好吧。” 庆生点点头,疑惑的看看身后:“你跟漂亮姐姐吵架了吗?我在那边都听到了,你们为什么吵架呀?” “还能为啥,她蛮不讲理呗!” 封知平巴不得转开话题,正好郁闷着,又没合适的人说,见庆生年纪小又老实,索性跟他道道苦水,将方才的事情尽量不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你说,她是不是很没道理?”封知平问道。 庆生搬了个杌子坐在床边认真倾听,闻言皱眉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姐姐或许错了,但四师兄说过,女人需要哄,有错也是无措,好男不跟女斗,男人吃点亏低个头比较好。” 封知平翻了个白眼:“你四师兄说的有道理,但咱们总不能一味低头吧?要知道毛病都是惯出来的,一次两次行,次次都这样,那还不叫她们蹬鼻子上脸了?咱们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庆生点点头:“五师兄也是这么说的,但四师兄说不妨事,说这是以退为进,先把人稳下来,等平和了再说服她。三师兄说只要腰杆硬,世上就没有说服不了的女子。” 封知平有点懵,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怪,是“说服”还是“睡服”呢? 尽量婉转的问了一下,庆生一脸苦恼:“我也不知道,四师兄是用嘴说的,没写出来。不过五师兄听完脸红了,三师姐知道后还骂了四师兄一顿,三师姐平时很温柔的,那次老凶了,我怕的好几天都没敢跟她说话。” 得,甭问了,那四师兄绝对是个有生活的人。 “庆安师叔规矩不是很严嘛,你四师兄怎么...咳咳,他也不管管?” “管啊,怎么不管,三师姐骂他的事让师父知道了,师父又把四师兄骂了一顿,还打了他十大板呢,而且是亲自动手!” 庆生小脸怕怕,明显被那场面吓着了。 封知平咋舌,庆安的规矩还真严,惩罚不算还亲自动手,以他的修为十板子下去,封知平估计不留手的话自己的小体格上去撑不过一半。 “你四师兄在哪呢,都否请他过来一见?”封知平期待的问道。 与其跟个小屁孩倒苦水,还不如找“有生活”的“老前辈”请教请教,即便没办法,那位四师兄肯定也能开导自己一番。 庆生为难:“你想见四师兄啊?这两个月估计是不可能了。师父让他每天打扫一遍小苍山的茅厕,我已经三个月没见到他了。” 封知平无语,心里无尽同情。 小苍山乃点苍七脉第二高山,春风堂的总堂就在那儿,山上人口不算多,茅厕也没外山这么多,可架不住距离远落差大,每天打扫一遍那就是每天爬一遍山,除非那位四师兄功至神藏,能高来高去,否则靠两条腿走全部扫完,怎么着也得一整天。 可怜,可怜呐! 幸好自己不是庆安的徒弟,否则... 封知平轻轻打了个寒颤。 封知平不说话,庆安也不偷懒,乖巧的开始拾掇起来。 扫地,擦桌,取出新被褥换上。 小小的人儿忙前忙后,半句怨言也无,封知平脸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了,毕竟人家不是专门招来伺候人的下仆,想伸手帮忙,却被庆安坚决挡开。 “你有伤,需要静养,不能乱动,我来就行。” 说完犹豫了一下,瞥了眼桌面说:“你的断骨快愈合了,但还是忌点口比较好,太荤容易生虚火,并不利于修养,建议你还是清淡为主,适当用点荤食补充体力。”爱网 封知平抱着大猪脸,看看庆安的小脸再看看啃了一半的猪脸,决定还是多点虚火好,怎么着也得把昏迷时欠下的荤腥补回来。 庆安也不多劝,收拾妥当后又细心的检查了一下夹板的松紧,确认无碍后礼貌道别。 走到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转过身道:“三师姐虽然骂了四师兄,但我听到她私下里对五师兄说四师兄说的前半句是对的,女孩子就是要哄着点,等哄进门来再慢慢调教。” “哈?”封知平傻眼,这话风听着有点不对啊,“你三师姐跟你五师兄说这个干嘛?” “因为五师兄要成亲呀!”庆安说道,“五师兄听了三师姐的话,对主峰的贺师姐千依百顺,成亲后一点点说服,两人现在关系可好了,经常出游,每次贺师姐还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除了三师姐我最喜欢的就是她了。二师兄就没听三师姐的话,跟灵台山的扈师姐和望月峰的刘师姐都没能成,也不知现在跟马师姐会怎么样,三师姐偷偷跟我说希望不大,但师父挺乐观的,觉着能成。” 封知平笑容微僵,自觉的把“说服”给理解歪了。 “你三师姐呢?你几个师兄成亲的成亲相亲的相亲,你三师姐这么通透,她自己嫁没嫁人?” 庆安摇摇头:“没有,三师姐心气高,说非具形不嫁。她一直在努力中,准备自己先修到神藏期,然后再找个具形期的郎君,将来生个天资超凡的孩子打破甲子武魂的纪录。” 我去,这么有理想,竟然想破武魂境的修行记录? 一甲子修成武魂,这个纪录要追溯到天元国开国前两千多年前,当时天元大陆还宗派林立群雄割据,同时存在的国家仅有记载的就多达几十个,修行环境自由而残酷,也因此磨砺出了一个绝世妖孽,超越了原纪录二十多年,用了仅仅六十年就修成了武魂。 这里的六十年指的还不是修行时间,而是年纪,据各类正史野史推测,那人修炼的时间也就四十多年,真个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后世无数人想超越,可惜无人成功,迄今为止最接近的便是点苍山当代宗主秋墨白,年仅六十二岁便功至武魂,但比那个妖孽仍慢了两年。 如今最受期待的不是旁人,正是封知平的父亲封莫修。 封莫修的出现是个绝对的意外,因为封家严格来讲根本都算不上武林世家,只是个祖上出过几位品级不高的文官、习武主要为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富庶清流,近百年来更是一个官都没出过,有些没落了,除了按祖训要求嫡出子弟必须读书科举,家风还保留了些文人的清高酸腐以外,跟普通的商贾富户其实没多大差别。 直到封莫修这个奇葩出现,封家的轨道彻底改变,估计封知平那位英年早逝的爷爷都没想到自己的小儿子竟是个习武的妖孽,从离家出走到拜入点苍山果闻大师座下,再到战场杀敌屡立奇功,愣是把名不见经传的封家带成了封爵人家。 要知道当初封家只是按律例和祖训派人随的军,最初的封家军除了封莫修,就只有三十来个壮年男丁,里面会功夫的只有八个看家护院的武师,其余全都是分不出枪和矛的区别,甚至连马都不会骑的仆役。 封莫修抱着詹王的大腿封了候,也成了名冠天元的武道奇才,四十多岁便功至具形,如今十年过去仍是具形,但不少人仍期待着,期待他打破一甲子的纪录,成为历史上修成武魂最快的人。 传说,连当今圣上都私下里说过,只要封莫修能打破纪录,便加封他为国公,且世袭罔替。 封莫修能否成功封知平不清楚,他感觉希望不大,否则依老头儿不着调的性子早满天下的嘚瑟起来了。 至于三师姐的心愿,封知平更是不抱希望。 诚然,血统很重要,可武道修行看得不只是血统,要这么容易,年轻武魂早就满地走了。 何况两系优良的血统也未必能孕育出资质更佳的后代,最明显的例子便是当今圣上。 天元国开国皇帝游柏川,那可是跟太始祖帝晁邦、空玄祖皇宗小婉同分仙沙炼制三仙器的绝世人物,何等牛逼,何等英才,可他的后代却一代不如一代,时至今日,当今圣上游万里耗费无数灵丹秘药、穷尽心力也不过具形期的修为,天元剑只认可他为皇帝却不能为他所用,每次开战都需要别派武魂(通常是落月观宗主谭梅谭真人)代为御使,威力难以尽显,没少遭老对头太始国的嘲笑。 所以三师姐的想法很好,却有些不切实际。 封知平以为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寄希望于后代,还不如想法子自己努力。 别说没可能,他可是见过神仙的人,能从一个废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他心中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神藏期... 封知平的脑海中不由想象出一个半老徐娘,挽着一个花发或白发的中老年人翱翔云海,背影很美很仙气,正面嘛... 唉,何必回首乱芳华? 但愿那位三师姐天资卓绝驻颜有术,能找个同样驻颜有术,比如明世宸那种不老的老妖怪做夫君。 第155章 求见 眨眼又是五天,变态的恢复力使得腿伤已经基本痊愈,夹板两天前就已拆下,后面两天是庆安不放心想要多观察一下,见封知平除了腿有些酸涩、许久没正经走路走起来有点别扭外没其他症状,这才大手一挥同意放人。 封知平这个乐呀,除了尤双儿来的那天开了次大荤,后面几天全是清汤寡水,他甚至感觉自个儿不是在点苍山,而是在松山寺。 如今终于等到了“赦令”,千恩万谢的道别了庆安庆生师徒,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抽时间回来看完庆生之后,他抱起六把宝贝长剑,狼撵似的一口气跑下山。 “我封知...那个不平又回来啦!” 出了山门,封知平仰天长啸,一时激动差点说漏嘴。 怯怯回头瞅瞅守山弟子,见几人一水儿同情加理解的望着自己,没其他异样,松了口气,匆匆做了几个揖扭头就跑。 庆安的药庐离小苍山很近,离鹭湖颇远,封知平没去借马,有心锻炼下还不太利索的腿脚,便不紧不慢的跑着上路。 一口气跑出五里地,经络渐渐舒展,再不复一脚高一脚底的窘相。 封知平放心之余,愕然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不觉得累,内视了一下发现经脉里的元力又充实了几分,气海也几乎看不到内息的影子,剑种宛若蜘蛛盘踞中心,织出一张繁复的网遍布自己的全身。 “不是吧?一把人级上品剑,榨干了才涨这么点?怎么还没满啊!” 封知平很无奈,自打元力盈满半边经脉,他就发现人级上品剑的效用急速减小,如今一整把吞下去竟然只增多了微微一丝,最后的那点空隙怎么也填不满。 人级上品都如此,人级中品不试可知,想想最后这点空缺需要的宝贝数量,他的五脏六腑就隐隐作痛。 “难道要地级的才行?” 封知平瞅瞅潇洛剑,满腹纠结。 潇洛是他手中最有可能蜕变为地级的宝剑,奈何他不知道方法,也没有足够的资本,天知道养它成地级得花多少钱。 直接“生啃”太可惜,养“熟”了再啃又不知猴年马月,想来想去,曾经打定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算了,吃点亏,拿去哄她吧。反正器缘堂还欠我一柄地级剑,算算时间应该快了,这剑换她个笑脸,不亏!” 心中想着,脚下转了方向,直奔望月峰。 封知平嘴上不肯承认,但他确实后悔了,在庆生“开导”完又睡了一觉后,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后悔。 半年没见,朝思暮想,提心吊胆的怕她定了亲从此不回来了,又没地方问(周畅贯彻方针,每次见面只有变着花的“激励”,尤双儿的近况半点不肯透漏),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了,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振夫纲,振个屁的夫纲,自己还不是夫呢! 老爹那么牛逼轰轰的人都对娘亲千依百顺,捧手里怕碎了含嘴里怕化了,但凡娘亲阴下脸就主动先道歉,自己咋就只想着他对孙姨娘的样子,闲着没事儿瞎振什么夫纲呢? 自己谋的是妻,不是妾! 自我反省之后,紧跟着几天清汤寡水,他肠子都悔青了。 再想到女孩那位牛逼都不足以形容的师父,万一告个状惹恼了那位把自己送上点苍山吹个风“冷静”一下,他更是满身冷汗,觉都不敢睡沉,生怕一睁眼就是蓝天白云海棠傲雪。 心急火燎,想就近借匹快马,转念一想又打消了念头。 “得用跑的,跑出一身汗,得让她感觉到我如饥似渴,啊呸,是迫切,迫切的心情!” “聪明”的世子爷信心满满的发足狂奔,沿途路人纷纷侧目,看清面容后有认识的失声惊呼。 “妻魔!他出来了,他又出来了!” “快,跟上他,看看谁要倒霉!” “跟个屁,还不赶紧跑!修出灵识的准先天都败了,你还敢去看热闹,刀不想要了?” “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吧...” “你见过讲道理的会揣着一兜的空白战书四处乱扔的吗?上次金乌阁的天少就因为看热闹多了几句嘴,让他盯上了,当场甩了一脸的战书,拉不下脸只能接了,结果剑没了,那可是人级上品的宝剑啊!” “哎呀,你说的有道理,赶紧走赶紧走,别让他盯上!” 认识的拉着不认识的,沿途路人纷纷让路。 封知平志得意满,深深感觉这才是江湖侠士该有的待遇。 什么大师兄,什么首席次席,名头再大能有这待遇吗? 这年头就得靠拳头说话,虚名再大也只是附带。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避如蛇蝎,也有人主动凑近过来。 “冯师兄,请你为我主持公道!” “冯师兄,小弟略备薄酒,还望停留片刻痛饮一二!” 凑上来的欧式杂役,有喊冤的,有受过帮助想还情的,换做他日封知平或许会交流一下,今日... “抱歉,有急事,没时间!” “什么事,可需要帮忙?” “家里烧的水开了,急着回去熄火!” “水...” 不用问,肯定是托词,但也能看出人家不愿意说。4e 大部分人都止步散去,也有那么一两个不死心的继续跟着,奈何修为摆在那儿,跑出几里地后距离拉开,只能停步望着背影兴叹。 “不愧是冯师兄,脚力也这么恐怖!” 封知平不管旁人,只一个劲儿的赶路,待赶到望月崖山门前时,一个女子恰好出门,他顿时眼睛一亮。 “孙师姐!” 孙蓉循声望去,看清封知平,顿时黑了脸。 “滚!” 封知平苦笑,孙蓉和周畅都是他碰到尤双儿后见到的第一批点苍山同门,相比知书达理的周畅,孙师姐的脾气就暴多了,活脱脱一个小辣椒。 自打意外撞见自己跟周畅“私会”,从误会两人有“奸情”到得知有“奸情”的是小师妹,她就没给过一个好脸,防自己跟防采花贼似的,要不是周畅压着早动手了。 封知平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受过情伤,被哪个男人骗过,要不怎么一听说有情况就如此嫉恶如仇,自个儿讨厌男情女爱也别怪带上别人呀! 足足花了两个多月,封知平才消除了孙蓉的戒心,见面仍态度冷淡,但没有杀气了。 今日故态复萌,显然双丫头告了状,封知平赶忙取下潇洛剑举在身前,还没说话,孙蓉炸了。 “你想跟我动手?好,来,谁怕谁!” 仓啷啷宝剑出鞘,孙蓉怒斩而来。 封知平想骂娘,你个朝天椒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 “别误会,我不是要跟你打架,我是来送东西的!” 孙蓉一剑斩空,没有追击,直起身嗤笑道:“一把破剑,就像哄骗我小师妹?做梦!” “不是破剑,此剑乃是宝贝,具体的我不能跟你说,你把她叫下来,我跟他讲!” “还想见小师妹?痴心妄想!当初我就觉着你不怀好意,周师叔偏说你眉宇方正不是坏人,果然让我说中了,你就是个混蛋,连我小师妹都敢欺负!不滚是吧?行,你别动,今天我不砍死你我就不姓孙!” 孙蓉提剑又追,封知平有苦难言。 说实话,今时不同往日,孙蓉这点修为他早已不放在眼里,奈何人家身份牛,望月崖的内门弟子,仅有的几个跟尤双儿比较亲近的师姐,伤了她别说双丫头会生气,闹不好山顶的那位都得给惹出来。 余光瞧见一群女弟子兴致勃勃的瞧热闹,瞅准其中一个守山门的,封知平疾呼道:“这位姐姐,麻烦帮我通传一声,告诉周师姐和你们小师妹说我冯不平来了,她们再不下来我就要被砍死了!” “砍死了活该!”被搭讪的女弟子笑道。 “就是,孙师姐的剑从来不砍无辜,你肯定死有余辜!”旁边的女弟子附和,引来一片娇笑。 吗的,一群傻婆娘,要不是有忌惮,少爷砍死你们! 封知平大怒,见孙蓉咄咄逼人,几个好事儿的女子跃跃欲试想来帮忙,心中一急,大叫道:“十两!谁帮我传话,我给她十两银子做谢礼!” “呸,十两银子就想收买我们,做梦!” “就是,当谁没见过钱似的!” “五十两!”封知平加码,见无人意动,一狠心,“一百两!帮我传话的我给她一百两!” 有人意动,但被孙蓉冷眼一扫,没人敢出声。 “姓孙的,你逼我是吧,真当我怕你啊?行!打趴了你我再托人!” 左手拿着潇洛,右手解开绑带,在五把上品宝剑坠落时抄起一柄,催动元力连鞘点了出去。 孙蓉架开,正要叫嚣,二剑又至,后招环环相扣变化极快,待挡到第九剑终于招架不住,被鞘尖轻轻的点在肩上。 “你输了,还不退开!”封知平喝道,他没发力,希望孙蓉能识趣。 孙蓉失神了一瞬,终于惊觉眼前的少年已不是初见时的那样“柔弱”了,这几个月传来的风声都是真的,哪怕自己是内门弟子,也改变不了剑法间的差距。 剑法不行,修为却不,她也是准先天,也没有动真格,对方敢当中“羞辱”,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再来!” 剑蕴流光,剑气汤汤,不等斩出压迫感便扑面而来,封知平瞳孔一缩。 这娘们儿疯了,竟然来真的! “住手!蓉儿,退下!” 千钧一发,周畅出现喝阻,孙蓉不敢违背,恨恨看了封知平一眼,缓缓收功。 周畅瞪了孙蓉一眼,走到封知平身边,皱眉道:“尊上让你上去。” “谁?”封知平瞪眼,两腿发软。 周婵懒得复述,也不管封知平跟不跟来,转身往回走。 跟,还是不跟? 封知平没多考虑,一咬牙,捡回散落的宝剑抱在怀中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拿布条重新捆好。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就是韩仙子嘛,大不了把老爹抬出来让她投鼠忌器,顺便再看看她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那么不可方物! 第156章 大姨姐的态度 没有几个男子不好奇望月峰,就如艳冠江湖的紫杉剑阁一样,望月峰的吸引力甚至更甚一分,因为这里只收女子。 对绝大部分点苍男性门人来说,这里比点苍峰巅的宗主居所更加神秘,这里的规矩也极为森严。 自打韩仙子入主以后定下规矩,不是没人“误闯”过,结果没一个落得好下场,轻则思过崖跪雪思过,重则废掉武功逐出宗门,传说还死过几个,总之如今已无人敢撩虎须,往来山下的男性门徒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匆匆路过,只以余光瞄上几眼聊解好奇。 今天,封知平奉召入内,心情像是闯进待嫁女子的香闺,那叫一个激动万分。 说起来,沿途的风景其实跟其他山川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主峰比较高,排在小苍山之后位列七脉第三,可这里的“人文景观”却大不一般,路上碰到的尽是女子,高矮胖瘦静雅活泼,让人心神恍惚,宛若置身那传说中的女儿国。 转念一想,自己不止是进了女儿国,望月峰还是自己踏入的第一座内门主脉,封知平更加激动了,心里惦记着一定得好好润色一下,回头说给众兄弟听,羡慕死他们。 尤其赵康,那货惦记之类好久了,要是知道自己得了准允入了望月峰,而且要见的还是大名鼎鼎的韩仙子,那骚包怕是得嫉妒得吐血。 想到韩仙子,封知平的心陡然一凉,连同两条腿也坠坠的迈不动步。 自己把傻丫头给气着了,韩仙子最爱这个小徒弟,此番要见自己意图几乎不问可知,无非是口头训斥还是动手责罚的区别。 封知平想想都头大,也没心思看风景了,看看前面默然引路的周畅,再看看死皮赖脸跟在后面咬牙切齿盯着自己的孙蓉,他犹豫了一下,加快几步追上前。 “周师姐,尊上事务繁忙,怎的忽然想起要见我啦?” 周畅似笑非笑的瞥来一眼,没说话。 封知平心里一哆嗦,赶忙堆笑再问:“那个,我对韩仙子敬仰已久,这次突然得她老人家召见,也不知她老人家的脾性喜好,师姐能否告知一二,以免小弟唐突冒犯了她老人家?” 周畅没说话,后面的孙蓉哼了一声,嗤道:“就你刚才这番话,已经冒犯尊上了!” 封知平大惊,自己很恭敬呀? 周畅瞪了孙蓉一样,淡然解释道:“尊上修行日久,但清丽依旧,容颜不老与双十少女无异,虽不喜装扮,可依然艳冠天元,唯有紫杉剑阁的云宗主可比肩。” 孙蓉极不赞同,反驳道:“云渺渺只会装娇弱,怎可与尊上比!容颜尚可,风姿,哼,咱们尊上甩她十条街!” “住嘴,云宗主是前辈,与尊上同为我女中豪杰,你怎敢如此编排,让人听了去还不耻笑我望月峰没规矩!” 周畅目光冷冽,语气肃然,孙蓉看了看昔日的师姐今日的师叔,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悻悻低头不再言语。 封知平听明白了,自己确实错了,错在不该用“老人家”称呼。 但凡女子就没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哪怕修行数百上千年,只要头发没白没露出老态,就绝对不能提一个老字。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座峭壁前。 望月峰的山体很少见,整体是个弯的,远远看齐恍若一枚獠牙,是以峭壁也是向内倾斜的,阴影罩下来有些昏暗。 峭壁前有许多金属打造的笼子,有方有圆,各有不同的记号标记。 周畅引着封知平走到正中满月标记的铁笼前,转身示意封知平进去,又冲孙蓉说道:“你就不必跟去了,好好修行,明年希望能在上面见到你。做了这么多年姐妹,如今成了师叔,你可知我多不习惯。” “是,我一定不让尊上和师...师叔失望!”孙蓉眼眶微红的答道,又凶巴巴的瞪了封知平一眼,这才快步离去。 封知平暗暗咋舌,之前还觉着点苍山的规矩怪异,如今看来颇为有效,看着曾经的同伴成了自己的长辈,但凡有点心气儿的,没几个会好受。 进了笼子,关上门,各自落座,周畅轻轻拽了下门口的绳子,铁笼开始缓缓上行。 笼内的布置还是蛮周到的,严格来说根本不应该称为笼子,称为造型独特的凉亭才更为贴切。 里面长椅茶几一应俱全,只是全是似金似石的未知材料打造,地面铺着防滑的毛毡,椅子上也有毛皮靠背,桌上还摆着茶盏小食,伸手一摸,水竟然还是热的。 自打进了点苍山,这等奢华的布置封知平已经很久没享受过了,之前不是没遇到过,可无论苏大堂主的别院还是其他地方,他都是心提在嗓子眼小心站着,哪敢放怀享乐。 如今得了机会,外面还是这等奇景,左右无人索性放宽心,屁颠屁颠的给周畅先倒了杯茶,又被自己倒了一杯,一屁股塞进绒垫里捧着茶杯惬意起来。耐看吧中文网 自来熟的作派引得周畅好笑,忍不住刺道:“你倒是心宽,怎么,也不问问尊上的性情了?” 封知平不急回答,美滋滋的吸溜了口茶才问道:“师姐,是跟我说实话,双儿是不是还气着呢,多生气,半生不生还是非常生气的那种?” 周畅哑然失笑:“你倒是明白。枉我卖力帮你,看你三天两头的跑来一趟心有不忍,觉着你心还是诚的,是以小师妹一回来我就把这段时间的事全都告诉了她,可你呢?见不到惺惺念念的想,见到了又把人给气坏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到底怎么想的?” 见周畅一副大姨子教育小妹夫的语气,封知平又感激又无奈,悻悻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小心眼,跟她计较。” 周畅皱眉:“这叫什么话,听着还是小师妹的错喽?你的意思是小师妹无理取闹,你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本就打定主意来认错,封知平不愿多说,闷闷低头。 周畅看出不对劲,正色问道:“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那丫头回来什么也不肯说,只把自己关在屋内发脾气,我还从没见过她如此失态,便是另一个她出来了也没有过。” 封知平抬起眼皮:“可以不说吗?” “你说呢?”周畅哼了一声,“就算现在不说,等下见了尊上也是要说的,现在告诉我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要是不说,等见了尊上说错话,我可帮不了你。” 封知平一想也是,索性打开话匣,把事儿说了一通。 与跟庆生诉苦不同,这次他没添油加醋,全程照实说,还把责任尽量往自己身上揽,里外里就是自己年轻人蠢,套用庆生四师兄的那套说辞,是自己不懂怎么跟女孩相处。 一番话说的自己都脸红,可仔细一想,倒也不算说错。 想他剑候世子,十岁被大哥带着启了“蒙”,混迹勾栏四五载,算不上阅女无数但也称得上博览,可真论跟良家女子如何相处,而且还是往谈婚论嫁的方面处,他还真没什么经验。 看看身边,但凡良家不是长辈就是亲戚,同龄的堂弟堂妹也就逢年过节聚一起时能说上几句话,还全是做小伏低的恭维,只有贴身丫鬟小桃最近聊得最多,可那丫头是个从小卖进府的下仆,背着奴籍,还天真憨傻的紧,连半荤不荤的荤笑话都听不懂,更别提其他了。 至于其他丫鬟女使,碍着家规和娘亲的严令,一个都不让沾身,规矩得不得了。封知平也谨遵教诲,严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至理,除了闲来无事逗逗小桃,其他的根本不假辞色,端足了世子爷的架子。 城里其他大户人家倒是有闺女,偶尔搞个堂会什么的也能见到,奈何人家看不上自个儿。 剑候世子的身份是牛逼,奈何上头两个庶出的哥哥更牛逼,一个文武双全优雅俊美,一个继承了父母的优良血统武道资质高得惊人,外界都称其比老爹封莫修更有可能破甲子武魂的纪录,他一个废柴世子爷还哪有人搭理? 就算有,那也是谋着攀高枝的,封知平又不傻,岂会假他们辞色? 与其跟那些惺惺作态欲拒还迎的“良家”空耍嘴皮子,还不如去凝香馆扔上百十两银子,找个吃得找摸得着的小姐姐聊聊“人生”二字正写与反写的区别,明白标价你情我愿,事了拂衣去,不染片缕尘。 说着说着,封知平越发郁闷,深感自己“单纯”得紧。 庆生的三师兄绝对是个人才,那番话粗中有细极富哲理,自己怎么就没早点碰到这样一位“明师”,吃饱了撑的耍什么威风啊! 周畅静静听完,末了深深叹了口气。 她虽未婚嫁,但也情窦初开过,深知这事儿难言对错,两个小傻瓜一起犯了一个少男少女都会犯的错误。 想了想,她说道:“你做的不错,先认错,再说其他,你能明白这点很好。男人嘛,本就比姑娘家粗枝大叶一点,姑娘家的小心思你想不到不能全怪你,回头我会跟小师妹聊一聊的,你们都是聪明人,相信不用我说第二遍。” 亲人呐! 封知平险些掉下泪来,心里准“大姨姐”的形象无尽高大。 周畅狠狠剜了一眼,骂道:“不是我说你,你脸皮不是很厚吗,怎么这次这么小心眼?多大点事儿,都闹到尊上那里去了,你们也不嫌丢人!说句不好听的,就冲你俩的身份,你怎么就有胆量得罪她?她有尊上护着宠着,你有什么,闹僵了吃亏的是谁,还不是你自己?笨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蠢?” 封知平无语,心里暗暗嘀咕。 我也是有身份的人好吧,我爹可是剑候封莫修,我娘是盛家的嫡出女,我没过门的老婆还是詹王嫡亲三闺女,论辈分你不叫我声爷爷也得叫我声叔伯,那小丫头片子也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能说,尤其詹王那档子事儿,没解决之前打死也不能说,说了可就真没戏了。 哪怕自己愿意,满天元国敢跟詹王爷抢女婿的又有几个? 除非没出三代的有封号的王府郡主,或者正牌公主还有可能,其他管你多大家世,十个里九个半都得怂! 第157章 冰簪 离开山底,笼梯的速度逐渐加快,过程却很平稳,除了感觉风大了点,几乎察觉不到任何压迫感。 “这么重的亭子,是怎么拉上去的,机关吗?”封知平好奇的问道。 “亏你能忍到现在,我以为你刚上来就会问呢。”周畅笑骂一句,解释道,“不是机关,是雪犼兽。以前确实是机关牵引的,后来出过一次事故,尊上觉着不牢靠,就去云海深处捉了几只雪犼兽回来,顺便还可以用来守山。” “雪犼兽?妖兽?!”封知平眼珠子都快掉了,“什么修为?” 周畅仔细想了一下:“以咱们武者的标准来算的话,差不多是具形末期吧,不过妖兽天生体魄强悍,两只一起上放倒一个普通武魂应该不成问题。” 封知平狠狠咽了口唾沫,抬头看看云雾缭绕的山顶,心里凉凉的。 “我听说妖兽大都没有智慧,只知循本能厮杀猎食,除了极少的几个种类外根本无法驯服,它们...不会突然发狂吧?” 周畅很满意封知平的表情,想起自己第一次得知时的心情,颇有些唏嘘的笑道:“放心,它们很听话的,你没见这笼梯拉得又快又稳吗?尊上曾经说过,妖兽其实很单纯的,就像野猫野狗一样,只要你能用压制它们,让它们明白力量的差距,大部分妖兽都会选择臣服,而且只要你比它强,它们就不会变心。” 阿猫阿狗? 封知平无语,这话也就武魂敢说。 一般的武魂还未必能够,毕竟斩杀容易驯服难,想压制一头凶蛮的妖兽,胆量力量无一可缺。 他不禁想起了迷龙山里的那条地龙,体格如山如岳,四位武魂一起出手才将其制住,也不知那个大家伙能否被收服。 若是能,那得多高的修为? 怕是得秋墨白、尧童霸这些宗主级别的封号武神才能做到吧,余者多半都得吃瘪。 说话间,笼梯速度减慢,不多时升至山顶。 半道里封知平就运足了内力,亏得他修为不浅,这才没冻成冰棍上来,可崖顶的寒风一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凑嘴边哈了口气,挪开时掌心的汽水竟有凝霜之相。 周畅乐呵呵的看着,她故意没准备御寒衣物,也没提醒,就是给小师妹出口气。 现在封知平吃了小亏,又得知了前因后果,她不多为难,招呼过一个女使取来棉衣丢了过去。 “穿上,这里的寒风蕴有奇力,非先天境不可抵御,后天境久呆会受内伤,我可不想把你背下去。当然,如果你想让小师妹心疼一下可以不穿,卖惨也不失为一个好手段。” 封知平正要穿,闻言手又顿住了,很是纠结。 见周畅已然举步前行,赶忙将大衣当披风往背后一挂,前冷后暖的追了上去问道:“双儿就是住在这里吗?从小就住?那么小的年纪,她怎受得了?” “心疼了?”周畅似笑非笑。 封知平脸一红,咳了声道:“正常关心。” 周畅笑而不语,加快脚步,封知平不便再问,只能闷着头跟在后面,偷偷观察两边的雪景。 说来也怪,望月峰远不如点苍主峰高,此处巅端还不到点苍山的半山腰,遥遥望去天柱般的直插云海,同等高度上离雪线还远,可那边峭壁葱郁,这里却白雪皑皑,实叫人不解。 看出封知平的疑惑,周畅主动解释道:“本宗七脉皆是灵山,各有神异。点苍主峰山体温热,是以大半都能保持四季如春,唯有深入云海罡风包裹的部分难以保持温暖,所以没了雪。望月峰没有那等地热,便与另一侧的小苍山一样,接触最下层云层是就开始覆了雪,山顶更是寒风凛冽彻骨冻人。” “点苍主峰是座火山?这么高的火山?”封知平还是有见识的,一下想到了重点。 周畅笑道:“不是火山,曾有前辈高人探查过,说山体内蕴有火气极浓的奇石,是以才有这般景况。” “灵材?”封知平眼睛亮起,“什么品级的?这么大一块,妈呀,得炼出多少神兵宝刃?” “想得美,要是能用,还能等到现在?” 周畅剜了一眼,说道:“先辈们曾考证过,那些奇石炼化极难,而且关系到整个云岭山脉的灵脉,妄动恐生大祸,一个不慎会将整个云岭山脉变成穷山恶水,整个东南大地都会受到影响,所以明令禁止不许开采。这些宗史里都有写,你不看吗?”2018 封知平缩了缩脖子,没敢接茬。 “一本”他有认真看过,门规戒律的部分几乎都快翻烂了,宗史那种歌功颂德美化到近乎神话传说的东西他没时间也没兴趣,只闲暇时翻了几页了解个大概,大概搞清楚历代宗主的名讳修为事迹便算完事儿。 沿着雪道走了没多久,一片高楼瓦舍出现在眼前。 整片建筑不设院墙,从宽大的雪道可以判断出正门,像宅邸更像是个村落,虽无镶金缀玉雕梁画栋,但能看出独运匠心,高低排布造型色调无不透着清净雅致,让人一眼就能感受到这里的主人品性如何。 正门只是条雪道,无遮无挡,路口也没设岗,但有几个女子是三三两两的闲坐周围,或叙话,或闭目,对周畅和封知平理都不理。 周畅却不敢失礼,示意封知平停步,自己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弟子周畅,奉尊上之名携役徒冯不平前来参见。” 几个女子这才有反应,离得最近的一个笑眼看了下周畅,又淡眼使劲刷了几遍封知平,活脱脱要把人扒光看透一样,良久才点了下头。 “尊上已与我说了,进去吧,不许喧哗。” “是,弟子谢师叔提醒。” 再行一礼,周畅示意封知平跟上,当先引路。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也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别,路过几女时忍不住偷偷扫了几眼,暗暗猜测她们的修为。 周师姐都叫师叔了,说话的那个肯定是神藏,只不知有没有吴老头厉害。 另外坐在正中始终没正眼瞧自己的那位,不知是不是具形,甚至是与明世宸一样的护法。 点苍山九位山主,每位身边都有四个护法,山主之下他们最大,也是最有希望修成武魂的,与自己的老爹不遑多让,有机会的话可得好好看看。 察觉到封知平在打量自己,正中的女子终于转过视线看过去一眼,只一个对视,封知平的心脏便停跳了,足足慢了三拍才复跳,赶紧转开视线,目不斜视的匆匆跟上。 直到离开很远,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冷汗直流的暗骂自己孟浪。 不是每个具形都像明世宸那么好脾气的,尤其女子。而明世宸态度好全因自己的父亲是封莫修,换成没后台的,怕是跟这女子一般。 不过这个亏没白吃,他有九成把握可以肯定那个女子是个具形。 方才视线交错,气机交感,他眼里看到的不是那个女子,而是一枚冰晶透亮的发簪,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枚发簪就是那个女子的本命神兵,估计那个女子就算不是护法,也离具形期圆满不远了。 他不知道是,那个女子也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后才转开视线,轻轻啧了一声。 “莫师叔,怎么了,那个孩子有什么奇怪的吗?” 莫师叔玩味的笑了笑,轻声道:“是挺有意思的,我见他无礼想给他个教训,谁知他竟抵住了,没吐血。” 问话的女子无语的捂着额头:“莫师叔,你又这样,人家只是好奇而已。要是让尊商知道了,肯定又得训斥你。” 莫师叔笑着摆摆手:“无妨无妨,这次师父不会怪我的。” “为何?”几女不解。 “因为他是冯不平。”莫师叔轻轻哼了一声,见几女还是不解,坏笑着补充道,“就是他惹恼的双儿。” “哦~,原来如此,就是他啊!” 几女恍然大悟,也露出坏笑。 “那就随意了,敢惹恼双儿,打死都不为过!嘻嘻,这次来,他有苦头吃了!” 第158章 故意的 吃过亏,封知平不敢乱看,忐忑的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路上无论偷眼瞧来的还是大胆搭讪的都一概不理。 周畅走在前面暗觉好笑,也乐得这小子能老实一点。 沿着主道走过三个路口,原以为会直奔中心处最高的那座三层高阁,结果第四个路口时转了弯,兜兜绕绕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 院子是用冰雕的矮栅栏围起来的,亮晶晶的煞是好看,进门时封知平飞快的伸手敲了下,触感温润绝不是冰,好像是水晶。 可是,水晶有暖的吗? 揣着狐疑迈步进去,在后面的脚收进门槛的瞬间,眼前景象陡然一变。 白雪皑皑变作了春暖花开,灰白色的瓦房变作了傍水楼台,芳草鲜花蜂蝶曼舞,两只肥兔子交替争道没入花丛,片刻后探出脑袋警惕的打量着陌生的来客,赫然一副世外桃源的美好画面。 脖子僵硬的抬头上望,天空依然飘着零星的轻雪,落近时缓缓消融,化作点点晶莹飘荡到一起,汇成彩虹矮矮的挂在半空,让人禁不住生出奋力一跃就能触到似的错觉。 封知平愣了半天,突然后退一步退出院门,霎时间雪景再现,方才所见宛若清梦,重新踏进门内,又是一派春意盎然。 周畅静静的等在一旁,看着封知平傻头傻脑的进进出出,一副乡巴佬第一次进城的土样儿,乐得合不拢嘴。 记得自己第一次进来时也是震惊之极,只是紧张远胜好奇,低着头连园景都不敢多看,不像封知平这样忘乎所以的试来试去。 “这里怎么这么大?”封知平拿手使劲比划了一下,“外面看上去绝没有这么大,难道是可以改变空间的法宝?” 周畅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水晶栅栏:“不是空间类的法宝,而是它们。” 封知平立刻伸手去摸,这一次动用了内力,玉珠不负所望,将水晶栅栏的真面目展现在他眼前。 “须弥石,这就是须弥石?须弥石不是跟花岗岩很像嘛,怎么是透明的?” “因为炼制过呀。”周畅走过来拍了拍栅栏,“器缘堂两位堂主出手,三千多斤须弥石粗料加上不计其数的辅料,耗费两年之久才炼成了这种无色透明的须弥石之精,之后尊上又请了落月观的阵道高手前来布阵,加上搭建屋舍布置花园,前后总共五年,这才成了这处‘鸾禧居’。不是我自夸,论景致,整个点苍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得过鸾禧居的院子了。” 封知平大点其头,深知这话不假。 自己那个库房改造的小院就不提了,拿自家的侯府来说,老爷子的当初可是不计工本的往好里整,剑侯府的景致在整个天元来说都是首屈一指的,可跟这里一比,仍显“简陋”。 别的不说,单说用料,光一圈栅栏就用掉了三千斤须弥石粗矿,硬生生把不透明的石头给炼成了水晶般剔透,这等手笔怕是皇宫大内才能见到,其他人就算有钱也没用,压根儿就买不到那么多的原料。 “点苍山的须弥石库存得搬空大半了吧?”封知平问道。 周畅摇摇头:“这个不清楚,不过听师姐师叔们说,当时戎山管库的长老们脸色都不好看,要不是宗主亲自下令,险些都罢工了。” 戎山乃七脉之一,器缘堂所在,器缘堂不似其他堂口在外山另设分堂,整个戎山都是器缘堂的领地,掌管着点苍山九成以上的神兵法宝的制造、维修及报废处理。 通天阁便是器缘堂和春风堂合办的面向普通弟子的下属机构,只有需要特别定制的单子才可劳动本部出手,而且还得看器师药师们的心情,倘若材料太普通难度太低勾不起兴趣,人家一样不会搭理你。 戎山的长老们脸色不好看,那是必然的,三千多斤须弥石炼成神兵法宝那得多少件? 为个院墙耗费掉这么多,如此暴殄天物搁哪个器师都会不痛快,这不仅是价值比的问题,还关乎职业自尊。 也就是韩仙子了,换个男的,哪怕宗主严令,那帮清高的器师也未必肯答应,答应了也肯定偷工减料,扣个千八百斤的下来都算心地好。 踏着铺在草地上的石板路走到正厅,步上木质的台阶,周畅站到门边伸手一引。 “你自己进去吧,记得我跟你说的话,注意态度。” “我自己啊?” 封知平苦着脸,踌躇半天一咬牙,轻轻推开门。 屋内没人,铺面一股安神的幽香,惴惴的心安定了不少,缓步入内,门被周畅轻轻带上。 垂着视线定立片刻,仍不见有人出来,封知平忍不住好奇,稍稍抬起视线悄悄打量。 厅堂两丈见方,光线明亮,两侧用半透明的屏风隔断,成套的紫檀桌椅规矩摆放。 椅子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桌上铺着精美的桌布,虽无人仍有糕点摆放,封知平眼尖,一眼就瞧出垒得最高的正式尤双儿经常带给他吃的秘制桂花糕。 正当中,一面一人多高的宽大屏风挡住了主座,隐约能看到后面的物事,想清楚的瞻仰下韩仙子的容姿怕是不可能了。 总的来说,厅堂布置的明亮而典雅,不似侯府的肃穆庄重,处处透着女儿家的精心和写意,以及一种引人慵懒的味道。 封知平不敢放肆,稍作打量后便垂首默立,可等来等去一直不见人出来,心不由再次惴惴起来。 暗中观察,还是故意晾着? 无论哪一种,时间也够久了吧? 算算时间,站了能有小半个时辰了,要打要骂给个痛苦话啊倒是,干把人耗在这里算是怎么个意思? 咕噜噜~ 肚子叫了一声,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咕噜声接二连三的冒了出来。 封知平很无奈,他是一路跑过来的,之前火急火燎还不觉得饿,这会儿安静下来,他觉着自己能生啃一头牛。 桌上的糕点是冷的,本无香气飘来,此时却好像香甜扑鼻,引得口水花花直流,便是那最讨厌的桂花糕也变得诱人起来。 摆出来就是给人吃的,吃一块应该不过分吧?人人 封知平挣扎了半天,实在抵不住饥饿,悄悄打量了下四周确定无人后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竖着耳朵悄悄挪动了一步。 一步即停,听听声音还是无人,又悄悄的挪了一步。 三步之后还是无人,他放开胆量闪到桌边,飞快的抓起一块小酥又闪回原地,眼观四路,默默的塞进嘴里。 好吃! 还是又香又甜的豆沙馅儿! 囫囵吞枣的吞下肚,封知平舔舔嘴角,飞快的看了下四周后又闪身过去抓了一块儿。 一次,两次,三次。 几次之后,戒心放下大半,也不自个儿折腾自个儿了,索性一屁股坐到最靠门的椅子上举案大嚼,风卷残云后意犹未尽,扭身坐到下一张椅子上继续吃。 他吃的开心,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等他想起来时,为时晚矣。 “水!” 封知平使劲仰着脖子,顾不上失礼,四下里到处翻腾。 偌大的屋子,香炉茶盏一应俱全,唯独没有水,每盏茶壶都是空的! 想起屋外有水潭,他赶忙跑到门口,伸手一拉,竟拉不开。 从双手发力,到两脚瞪着门槛卯足全力,看似弱不禁风的雕花木门都纹丝不动,镂空的纹路像一张张笑脸,在嘲笑他的无能。 咋还锁门呢!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从糕点到不给水都是故意的,她们就是想看我出丑! 虽说自作孽不可活,可这也太损了,哪有这么整人的! 封知平怒从心起,打死也不想当第一个被噎死的化元期高手,索性放开顾忌长剑出窍,运足元力狠狠斩去。 咣! “啊!” 惨叫着倒摔在地,长剑掉在地上,人从两只手一直麻到心肺,那木门竟比千锤百炼的精铁还硬!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这一震不但把他震了个七荤八素,噎在嗓子眼里的食糜又紧了三分,还岔到了气管,一时间呼吸窘迫呕都呕不出,只剩跪趴在地上挠着地面可劲儿吞咽。 难道真要被噎死在这儿? 封知平无尽悲伤。 想他被歹人掳到龙庭湖上没死,掉进水里泡了十天没死,迷龙山迷路没死,今天竟然要被噎死在这儿,传出去还哪有脸活? 呃,好像不用担心脸了,反正已经噎死在这儿了。 就在他头昏脑涨,准备迎接自己笑话般的命运时,一杯水出现在面前。 他眼睛一亮,想都不想抓过来就喝,一杯不够伸手再要,一盏茶壶先一步落下,为他斟满。 一口气灌了五杯,气儿总算是顺了,他这才想起恩人,顺着脚往上看清对方的脸,不由一怔。 “怎么是你?” 尤双儿狠狠剜了一眼,不满的嘟着嘴:“我救了你一命,你不该说点什么吗?” 封知平立刻堆笑,拉过女孩的手眼睛闪着晶莹:“谢谢,万分感谢!女侠大恩无以为报,小生唯有以身相许,才能还卿些许恩情!” “起开!谁要你以身相许,呸呸呸,也不嫌害臊!” 尤双儿大窘,脸色通红的甩开封知平的手,飞快的瞥了眼右侧的屏风。 封知平瞧了个正着,立刻两眼放光的跟着望去:“是韩仙子吗?” 无人回答,屏风后也不像有人在,疑惑的回头一瞅,只见尤双儿眼神不善的磨着银牙。 “你很好奇吗?” 废话,当然好奇,那可是韩仙子啊,天元最有名的两个美人之一,少爷早想看了! 这话险些说出了,关键时刻总算把住了嘴门,某人强作一脸羞涩,跟个纯情小男孩儿似的看着脚尖。 “素问韩仙子大名,又是你的师父,今日有幸蒙得召见,自然想拜见一下啦。” 寒气临身,世子爷不慌不忙,继续“羞涩”道:“不过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见你,韩仙子无缘拜见无所谓,你肯露面比什么都重要。” 寒气消失,尤双儿一脸娇羞,怎么也没想到封知平说话会如此露骨。 刚开始发愁师父有没有听到,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就见某人忽作一脸懵懂:“咦,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我见韩仙子乃晚辈拜见长辈,难道你在吃醋,连自己师父的醋也吃?” 娇羞冻结,逐渐化为咬牙切齿,尤双儿暗恨自己没带剑,运足气后暴吼抡拳。 “姓冯的,我今天一定打死你!” 第159章 和好 封知平早就闪了,看着火刺刺的尤双儿心里暗笑。 傻丫头还是傻丫头啊,及笄了也不开窍,打个人还是要花三息运气。 不过这样很好,这个气氛才正常,自己也正好趁机让她消消气。 躲了下,封知平一个“不小心”被逮了个正着,抱头蹲身任人捶打,落在身上的拳头越来越轻,最后抬头一瞅,女孩叉腰瞪眼喘着粗气。 “还生气不?” 回过来的是个白眼。 封知平笑了笑,低声道:“那天是我不对,我今天是来道歉的,你看咱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此揭过可好?” 尤双儿似是没想到封知平会主动道歉,愣了愣闷闷的低下头:“我也有错,师父骂我了。” “哈?” 封知平惊住了,韩仙子会骂自己最宠溺的小徒弟?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学着封知平,直接并着腿坐到地上,尤双儿抱着膝头闷声道:“师父说我太任性,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还罚我抄了十遍《淑训》,金纸铁笔,抄得我手都断了。” 乖乖,韩仙子好人呐! 看来是自己误会了,韩仙子宠徒却不溺徒,犯了错还训还是会训。 话说仙子大人也够狠的,金纸铁笔,那不是抄,是刻,修为差点的得凿! 看看尤双儿的手,果然有些浮肿,封知平不禁心疼,暗骂自己吃饱了撑的,害得两人都遭罪。 最后一丝不爽彻底消散,心里只剩懊恼和愧疚,封知平瞥了眼屏风,小声问道:“你师父还在吗?要不我跟她也道个歉吧,都怪我害你受罚,还累她劳心罚你。” 尤双儿扑的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打了封知平的胳膊一下:“你这什么鬼理由,师父要是还在肯定也得罚你抄十遍!” 封知平一呆:“她走了?” “早走了!” “什么时候?” “你来之前就走了。” “那她叫我上来干嘛?” “当然是让你上来跟我讲和呀,难道咱要在山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掰扯这些啊?你不要脸,我和师父还要脸呢!” 封知平大翻白眼,就算在山下,自己也肯定找个没人的地方啊,自己也是要脸的人好吧! 尤双儿眼神一闪,坏笑道:“另外也是帮我惩罚你一下!你个贪嘴的家伙,怎么样,我准备的糕点好不好吃?” 封知平大翻白眼:“好吃,好吃‘死’我了!” 尤双儿大笑,很为自己的设计而得意。 “那你刚才看这屏风做什么?”封知平狐疑的问道,他不信傻丫头做戏能细到这钟程度。 “我没看屏风啊!”尤双儿指了指屏风前的桌子,“我看的是那个梅瓶,刚才你撞到桌子把它震歪了,我怕它掉下来。” 封知平木了,半天没说话,仔细一琢磨,暗骂自己做贼心虚。 韩凤雪乃点苍山山主、望月峰的主人,自己拜见她理所应带,偏生在尤双儿面前犯了别扭,有种想让她误会又不想让她误会的纠结感。 傻丫头是不是真误会不清楚,自个儿反正是心虚了,封知平想想都臊得慌,泉州城最靓的仔啥时候这么怂了? “喏,送你的。”封知平耷拉着脑袋,抓过潇洛剑郁闷的递了过去。 尤双儿喜滋滋的结果,嘴上却不满的说道:“人家给女孩子道歉都是送花送小玩意儿,你倒好,送把剑,是想让我砍了你吗?” 封知平气笑,伸手去拿:“亏我特地给你留出来的,不要拉倒!” 尤双儿躲开,若有所悟,眼睛亮闪闪的问道:“什么品级?难道...是地级?你真把迷龙山得的那把地级剑送我了?” “想得美,那剑我自己还要用呢!不过这把也不差,不是地级可也快了,算准地级吧。另外它还有自己的剑名,叫潇洛,我还是第一次在人级兵刃里见到有自个儿名的。” “什么,潇洛,你说它叫潇洛?!”尤双儿惊讶之极。 封知平纳闷儿的点点头:“应该没错,是叫潇洛,怎么了?” 尤双儿抱着剑神秘的凑到跟前:“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封知平再次点头:“知道,天剑潇岚的仿品,有什么奇怪的吗?”珑珑 “不仅是仿品,而且是最接近潇岚的一把,此剑乃荣国公萧天岚为他的儿子专门打造,原本想再造一把天剑,可惜机缘不到,只成了把地级上品。” “等等,儿子?萧天岚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义子啊笨蛋,‘阡陌之乱’你没听说过?” 封知平诚实的摇摇头,引来尤双儿好一番鄙视。 “萧天岚一生无出,不知何故一直不肯从族中过继,直到晚年才心血来潮的收了个孤儿做义子,取名萧阡陌,这把潇洛就是给他打造的。此举引来族中不满,但萧国公一生霸道,生前无人敢说什么,他去世后族中的不满才爆发出来,围杀了萧阡陌欲夺潇洛剑。只不知怎的,人死了,剑却不知踪影,后来几系人马相互猜忌,都怀疑对方得了宝剑隐而不说,这才引出最后的萧氏内乱,偌大的荣国公府分崩离析,朝堂也受到了影响,槿皇震怒,直接连爵位都给夺了,萧家从此没落,直至今日也没能恢复元气。” 封知平默然。 除了三柄仙器,任何宝兵刃都无法传承,再强的天级也不行。 想要让神兵传世,最妥帖的办法就是在有生之年根据自己的天级神兵搜罗天才地宝重新打造,就像萧天岚所做的,这样打造出来的兵刃更容易成为天级。 然天道无常,器道亦然,就如器缘堂的“器缘”二字一样,一模一样的材料、手法乃至铸器者,打造出来的兵刃未必就是天级,终归是要看那个“缘”字。 潇洛剑没能成为天剑,但也接近了,是地剑中的极品,当做本命神兵精心温养是很有希望晋为天级的,自然引人垂涎,加上以往的不满,萧家族人杀人夺剑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偌大的国公府因为一把剑分崩离析,封知平一想到这一点就不禁心有戚戚。 自家只是侯府,远不及当年的荣国公府盛况,可封莫修手里的赤霄剑却是天剑,品级更是位列天元神兵谱前十,将来老父仙逝之前定会搜罗天材地宝重铸一把,这把剑,自己兄弟三人又该如何分呢? 换做以前,自己只要空顶个侯爵的头衔便好,赤霄仿品自有大哥二哥争去。 若子嗣争气还可相争一二,父亲给自己说了门詹王府的亲事显然也是存了此念,若子嗣不争气,那就索性不搀合,有赤剑候的爵位罩着,可保自己往下三代人无恙,三代以后自己早归天了,洪水滔天都与自己无关。 而现在,自己已然必须要争了,二哥也就罢了,大哥自小便待自己极好,自己又会否逼到与他兵戎相见呢? 赤剑候府又会否像荣国公府那样,短短数年内便分崩离析,没落到连发迹前的封家也远远不如呢? 世家,世家,都道世家好,道世家尊贵,可真正能传世的家族,内部又有多少不可为外人道的血腥和残酷? 封知平越想越心寒,突然觉得剑候世子的头衔沉甸甸的,像一座大山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 “你怎么了?”尤双儿见封知平脸色不对,担心的问道。 封知平强作欢颜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尤双儿见状也不多问,只忧心的看了几眼,随后故作夸张的开心抚摸着潇洛剑。 “据说潇岚剑的剑光是天下最美的色彩,还有传言说萧公爷身边几十位红颜,有大半都是受剑光吸引才爱上了他,也不知这柄潇洛能有潇岚几分颜色。” 封知平被引开了注意力,疑惑道:“潇岚剑是幻剑?不对吧,我怎么记得潇岚剑属水风二道,可翻云覆雨搅风弄雪?” 尤双儿笑道:“确实是水风灵性的,但水风交融可生虹,传说潇岚剑每一剑都有彩虹相伴,从旁看去宛若梦幻,女子怎能不爱?” 封知平想象了一下,每一剑都能拉出一条彩虹是挺拉风的,可一个男子使,好像又有点傻帽。 亏得萧天澜生得俊美,换个糙点的,比如老董那类,拉出彩虹估计也没人捧场,反而还让他看起来相当娘炮,恁的瘆人。 “你真决定送我啦?”尤双儿问道,大眼睛一转不转。 封知平咧嘴一笑:“当然!不是为了给你,这剑早就让我给玩坏了!” 尤双儿认真的看着他半晌,冷不丁又问:“你不会是供不起它,才决定忍痛割爱送我的吧?” “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嘛!” 封知平大怒,心却有点虚,养不起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 尤双儿不为所动,又沉默了片刻,严肃的问道:“如果我把它养回地级,你不会再要回去吧?” 封知平气都懒得生了,一伸手:“还我!” “不给!” 尤双儿紧紧的搂着剑,眉开眼笑:“从今天开始,它就是我的了,谁也不准碰!” 封知平哼了一声,臭着脸扭头到一边。 尤双儿笑了笑,羞涩的垂下视线。 “谢谢你,我很喜欢,跟你送我的簪子一样喜欢,她也一样,我,我们会好好珍藏的。” 声若蚊蝇,架不住封知平耳朵好使距离也近,回头瞧去,只见女孩晕染双颊,自己也忍不住开心起来,憨憨傻笑。 两人没有发现,一股难以察觉的气息悄然消散,望月峰最高的摘星崖上,韩凤雪盘膝而坐浮于半空,缓缓的收回视线。 “年轻,真好。” 幽幽轻叹,清冷的眸子微微发颤,似感慨,似艳羡,又似追忆某些逝去的难以挽回的美好时光。 第160章 吓着了 本就没有深怨,只是懵懂的青春都会生出来的小性子,话一说开,两人再次亲密无间——一个憨傻娇蛮,一个低眉顺眼。 顾忌着屋主会否突然回来,封知平一直揣着三分惊醒不敢放浪,直到尤双儿献宝似的为他介绍起院景布局时,他才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这院子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对呀。”尤双儿娇俏的点点头。 封知平登时如遭雷击,里焦外嫩的傻定在当场。 原以为鸾禧居是韩仙子的住所,因为“鸾”与韩仙子名讳中的“凤”字是对应的,完全解释得通,谁知竟是她的小徒弟。 “呵,呵呵,你师父对你真好。”封知平僵硬的笑道,心说这已经不只是一个“好”字能解释得了的了。 这么大的手笔只为自己的小徒弟能住的舒坦,他很怀疑那个传说是不是真的,尤双儿真是韩仙子的私生女。 倘若真是,那她的父亲又是谁呢? 难道是另一条许多人津津乐道的江湖传言,韩仙子跟当今圣上游万里好过,尤双儿是老皇帝的私生女? 我的妈呀,那乐子可大了,自己讨老婆的路已经不是点苍山那种造型的了,而是望月峰这种,咬牙爬都不行,得会飞。 封知平暗自惆怅,尤双儿没有察觉,继续叽叽喳喳的介绍自己的院子。 两人从屋内走到屋外,绕着水晶篱笆转了两圈,除了女孩子最私密的闺房没去,整个院子从里到外已经基本展现的封知平眼前,便是隐于暗处的机关禁制也是如此。 封知平暗暗咋舌,这院子不仅美,暗地里更是处处玄机。按傻丫头的说法估算,怕是武魂来了没几个时辰的功夫也休想闯进来,其他人想造次十有八九都是一个死字。 “丫头,我都想拿你这儿当仓库了。” 封知平由衷感慨,引来女孩好一顿白眼。 本姑娘跟你谈风月谈意境,你竟然琢磨些世俗阿堵,着实该打。 尤双儿向来想到就做,于是院子里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等闹够了,女孩看着一手提溜一只瑟瑟发抖的傻兔子琢磨着该烤还是该炸的臭小子,想了想,一巴掌将兔子打掉。 “别欺负它们了,我问你,你想不想看看雪犼兽?” 兔子跑了,封知平正可惜着呢,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想!” “走!” 霸气的一甩头,尤双儿大步当前,一副大姐头风范的当先引路。 封知平赶忙跟上,穿街过巷好一番见识“大姐头”的威风,彻底摸清了傻丫头在一群先天境“老”女人心中的地位,亦步亦趋的跟到了一座祠堂前。 示意封知平肃穆,尤双儿站在门外肃然一礼,待封知平有样学样行完礼后,带着他绕过祠堂来到后院。 后院颇大,却很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布置摆设,唯中心处放了两个蒲团,一位老妇和一位中年女子对面而坐,闭目潜修。 “芬姨,鹿婆婆~!” 尤双儿招呼一声,活蹦乱跳的跑了过去。 二人同时睁眼,看清尤双儿后老妇露出温柔的微笑,像迎接自己小孙女似的张开双臂,中年女子则面带薄嗔,恼道:“慢点走慢点走,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稳重!” 一头扎进老妇怀里拱了拱,随后露出半天小脸冲美妇做了个鬼脸。 美妇虎了一眼,旋即无奈的微笑着摇了摇头,跟着笑容一种转过视线,淡淡的看向封知平。 封知平有过“经验”,直接垂下视线,恭恭敬敬跪地行礼。 “鹭湖役徒冯不平,参见二位前辈!” 美妇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给尤双儿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就是他?” 尤双儿红着脸点了下头,封知平心叫不妙,紧跟着就觉一股寒风席卷而来,地面上冻飞速蔓延至自己身前。 “芬姨别动手,他道歉了,我原谅他了!”尤双儿急忙叫阻,封知平也已然做出反应。 解开系带,任其余四柄宝剑坠地,准确的抓住火灵性的那个起身急撤,运足元力拔剑出鞘猛|插地面,霎时间,一股热浪涌现在面前。 这是他与苟安新一战后琢磨出的新招,理论上应该能唤出一片烈火才对,可惜修为不够,方法也不甚得当,只能催出些烤人的热气。 这些热气对付后天境武者足够了,可面对美妇,一触即溃。 封知平刚暖了一瞬,就见面前炸开大片水雾,下一刻冻成冰墙,而寒风则像是长眼的活物似的,竟绕过冰墙左右两侧继续吹来。 体温迅速降低,衣衫已经结了霜,封知平大骇欲退,却发现两条腿不知何时冻在了地上。 就在他准备孤注一掷,催足元力拼着废掉一把宝剑解脱困境时,寒风骤然消失了,面前的冰墙突然破碎,不等落地冰碴便化为星点消失不见,对面的美妇玩味打量,良久抿出一丝笑意。 “不错,难怪能入尊上的眼,果然有点能耐。” “芬儿,不许胡闹。” 老妇这才开口,美妇端庄一泄小女孩似的吐吐舌头,老妇轻轻瞪了她一眼后和善的看向封知平。56 “孩子,你还没修到先天境吧?” 封知平老实点头。 “你几岁了?” “十六,呃,不,是十七,刚满十七。” “你过生日了?你什么时候过的生日?”尤双儿惊讶的问道,关注的重点一如既往的很让人无语。 两位深不可测的大能在前,封知平不敢造次,含糊的应了声“前不久”后垂手默立,尤双儿则被老夫自背后轻轻拽了一下。 “你芬姨说得对,女孩子大了,要稳重些才好。” 尤双儿讪讪笑了下不说话了,老妇继续打量封知平,温和的问道:“十七啦?不错不错,长的也俊俏。哪里人呐,父母身体如何,家里几口人呐,有没有兄弟姊妹呀?” 封知平满头黑线,您老这是挑孙女婿呢? “娘!”芬姨也觉着不合适,哭笑不得的唤了一声。 最窘的是尤双儿,脸红的滴血,毛手毛脚的去按老妇的嘴巴:“鹿婆婆,您干嘛呀!” 老妇轻轻按下尤双儿的手,笑呵呵的说:“还能干嘛,查清楚家底,不叫来路不明的坏小子欺负了咱们小双儿呗?“ “婆婆!” 尤双儿挣扎站起,支吾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见封知平抿嘴装傻狠狠凶了一眼,随后一叉腰指着两人中间的地砖大声道:“不跟你们说了,我是带他来见识一下咱们望月峰的雪犼兽的,婆婆快给我开门吧!” 老妇早猜到来意,微笑摇头:“不行,无山主令,此地不容外人入内。”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封知平一眼:“况且他修为尚浅,你习惯了还好,他若进去,恐生不测。” 封知平听出话头,狐疑的看了下尤双儿:“进去,有危险?” 芬姨接口轻笑:“八头雪犼,最弱的一只相当于具形末期,除了尊上和带有尊上气息的特殊令牌谁都不认,你说呢?”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恼怒的盯着尤双儿,就猜这丫头没安好心,完全是想看自己出丑嘛! “没事没事,我有令牌!” 尤双儿急忙取出个巴掌大小的玉符晃了晃,证明自己绝无歹意。 封知平哪里肯信,但也确实好奇,不禁面露希冀。 老妇和美妇正待拒绝,突然齐作聆听状,片刻后相视一眼,老妇转过头笑道:“山主传讯,看不行,但可以让你感受一下,你可敢?” “感受?怎么感受?” “就是不进去,只站在入口感受一下它们的气息。”芬姨解释道。 “这有什么不敢的!”封知平撸袖撩袍,“来!” 尤双儿感觉不对头,但被美妇用眼神止住,只能皱眉站到一旁。 老妇二人也不起身,身子连同蒲团便左右退开些许,露出身下浮雕着两弯新月首尾相接在一起的图案的圆形地砖,示意封知平上前。 在接缝处站好,封知平看向老妇,后者冲美妇点了下头,两人各出一掌虚按向中心,两弯新月登时绽放出月白的柔光,一连串机窍开启的“咔嚓”声中,地砖微微下沉,一分为二缓缓打开。 只开了一条缝,令人作呕的腥臊气作狂风涌出,同时还有一声沉闷的兽吼。 封知平被腥臊气冲得当场窒息,冷不丁又被兽吼一震,连灵魂都好像在颤栗的恐惧感席卷全身,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昏迷前,他兴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记得迷龙山遭遇地龙时,吴本山曾说那是沉睡中的地龙被惊醒了,闹出的偌大动静只是半醒不醒的翻个身,原来那些话并不是夸大,而是真的。 这,才是顶端妖兽该有的气势,真他吗能吓死人! “大坏蛋!” 尤双儿早早堵住了耳朵,见封知平仰倒,急忙放下手去抱,却被老妇拉住,美妇轻轻一指定住封知平,让其缓缓落地。 关上机关,蒲团归位,美妇看看涎水淌了半边腮帮子的封知平,有些不忍。 “娘,是不是太过了?他,不会被吓傻了吧?” 老妇温柔的抚慰着尤双儿的后背,闻言哼笑:“有什么过的,敢欺负咱们小双儿,吃点苦头也是应该,何况这是山主的意思。连这点威压都顶不住,还想跟咱们小双儿交好,老婆子我第一个不同意,金枝玉叶岂是等闲的阿猫阿狗能碰得的!” “婆婆,你说什么呢!” 尤双儿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美妇也苦笑不已。 不知情的谁能想到自己婆媳二人完全相反,自己是刀子嘴豆腐心,自己这位婆婆则是十足十的腹黑,越慈祥亲切就代表越生气。 逗了尤双儿几句,老妇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说道:“吃了这个亏,于他也不是没有好处。有了这份经历,今后面对修为远胜于他的对手时就不会只知道瑟瑟发抖,而毫无还手之力了。威压这东西,说白了就是考验胆气,咱们这是在帮他壮胆,他醒后不但不能怪咱们,还得好好谢谢咱们呢!” 尤双儿和美服相视一眼,齐齐苦笑。 练胆的方法有很多,这法子见效是快,可也太刺激了。 第161章 上有政策 直到下山时,封知平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怎么下来的。 一路上像喝醉了似的,深一脚浅一脚的爬回自己的小院,顾不上点灯洗漱,衣服都没脱,一头倒在床上深深睡去。 整晚全是恶梦,一会儿跟地龙大眼瞪小眼,然后被一口吃掉,一会儿又被两只山一样大的兔子撵,兔牙变獠牙还全是反齿,直到精疲力尽准备放弃的时候,梆子声入耳,神智从恶梦中拔了出来。 身上全是冷汗,衣服湿透黏在身上很不舒坦。 封知平翻了个身,大字型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昨日的一切一点点在脑海中复苏,穿云直上的笼梯,高山雪顶上的世外桃源,女孩儿的巧笑嫣然,直到那股腥臊气和骇人的兽吼戛然而止,他狠狠打了个冷战,猛地坐起身。 “靠!丢人丢大发了!” 恨恨捶了下床,感觉有些不对,低头一瞅,脸色更黑。 “草!!” 自己竟然尿床了! 封知平羞愤欲死,还好没人看到,否则真得当场抹脖子不可。 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扒了个精光,找了个最大号的木盆一股脑的全塞了进去,装满水撒了半罐皂角粉,又把自己从上到下彻彻底底的洗了三遍,皮都要搓掉一层后才罢休,换了身干净的衣衫看着还未干透的褥子纠结起来。 晒吧,被人看见怎么办? 不晒吧,自己以后可怎么睡? 最好是全换新的,可下次休沐还得七八天,这段时间自己总不能睡硬板凳吧? 还是得晒,看见就看见吧,看见了大不了找个说辞。 “这是茶!” 封知平拉好绳子,边挂被褥边嘟囔。 “少爷半夜起床喝水,不小心撒了,所以才有颜色,这就是茶,浓茶!” 挂好被褥,抱起招牌准备去点个卯,然后去大门口继续趴活。 最近买卖越来越好,许多人都慕名上门,他其实早就不用去练摊了,奈何尤双儿回来了,没能全程参与很是不满,昨日便嚷嚷着让他回来取了招牌一起去“体验生活”,好说歹说推到了今天,怎么也不能食言。 封知平其实挺想食言的,毕竟昨天出了那么大个丑,甚至都给吓尿了,奈何他不敢,也不想,比起面子,他更想跟那个丫头多呆一会儿,弥补下过去几个月的分别。 “将来娶进门就是自家娘们儿,丢点人怕啥,再说她又不知道!雪犼那么凶,我就不信她第一次是直着出来的,何况我又不是被吓昏的,我是被熏昏的!对,就是被熏昏的!” 找到好理由,世子爷开心起来,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的找到周夏冬,点完卯正要走,周夏冬拉住了他。 “喏,给你,刚出的修订版。” 一摞穿在一起的厚重书册放在面前,最上面的封皮赫然写着《点苍大全卷一》,据目测比老“一本”还要厚上些许,封知平目瞪口呆。 “这玩意儿还带更新的?” “不常更新,一般是新宗主上任时才会更新一次。”周夏冬目光古怪的瞥了眼封知平,“你最好仔细看看,尤其门规部分,这次,嗯,怎么说呢,写得挺细致的。” 封知平心感不妙,拆成零散找到门规的几卷,翻开前几页看了几眼便脸色一变,直接翻到关于切磋较技的部分一瞅,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草,什么意思,断我财路啊这是,要不要脸了还,明摆着欺负人啊!” 周夏冬先知先觉的抱起茶碗,看着桌上的巴掌印和有些开裂的桌腿接缝,心疼的眼角微微抽搐。 封知平没发觉,还在自顾自的破口大骂,他是真气着了。163 正如周夏冬所言,修订后的“一本”门规部分确实写得很细致。 有多细致? 凡是封知平找到过的和有可能找到的漏洞都补全了,还有没补全的撰写者想不出,封知平也暂时想不到。 不仅如此,撰写者还拿读者当弱智,不厌其烦的细之又细,能用一句话概括的事儿愣是写了小半张纸,细致到穿着、表情、动作和可能发生的主要对话都写出来了,要不是篇幅不够还怕挨打,估计心理活动也得揣测一二。 最可气的是决斗部分,开篇不再像之前那样直入正题,而是洋洋散散写了两三百字的宣言,明面上是鼓励大家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只将决斗当成解决宿怨的正规手段,而是当做高于切磋的、在不伤及性命基础上最接近实战的修炼方式,鼓励大家在遵守规则的基础上全力以赴奋勇拼搏,打出气势打出水平打出让敌我都有收获的精彩对决,可封知平归纳总结了一下只有一个意思,一个极具针对性的意思。 决斗,再不允许代打。 换句话说,自己刚有起色的“代架”事业,结束了。 “你其实很可以骄傲了。”周夏冬心疼的摸摸桌腿,确定还能挺个一时半会儿的断不了,将封知平的茶杯重新斟满推了过去,“能让宗门为了一个人修改门规的,据我所知你是第一个。” 见封知平怒容不减,又补了句:“而且,你的目的也达成了,宗门重新制定了晋升制度,役徒的待遇也比之前大幅提高,现在有门规约束,再也没人敢像之前那样欺辱咱们杂役了。整个点苍山的役徒都要感谢你,你帮他们争取到了公平,比以前更可靠的公平。” 封知平看了眼周夏冬,闷闷的趴在桌子上。 骄傲? 确实值得骄傲。 能逼得天元第一门派为自己而特别修改门规,这是能吹一辈子牛的大事儿,再加上比之前更高的役徒待遇和晋升、选拔制度,自己确实值得骄傲,不客气的说自己现在在绝大部分役徒眼中就是个英雄,这点从最近碰到的杂役们看自己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可这不是少爷的目的啊! 自己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修行,尽可能快的修行! 在规则范围内,不择手段不要下线的搜罗尽可能多的神兵宝刃用来修炼,其他都是附带。 自己一不是言官宰辅二不是仁人志士,有病啊到处跳着脚的冒尖搞什么劝谏变法? 那些被欺负的役徒自己是同情,但没同情到舍己为人强出头的份儿上,在他看来无论役徒还是外门弟子,被欺负了都是自找的。 你自己没本事又不会做人,让人欺负成那样也不知道换个坑蹲,非死皮赖脸的蹲在点苍山做小伏低,又不是卖身在此脱不得身,不是自找的是什么? 路是自己选的,既然选定了吐着血也得走下去,后悔了还不知亡羊补牢,欺负死都没人心疼。 封知平预料过宗门会制止自己的“暴行”,他以为上峰会像指派苟安新那样,找一个又一个高手与他对决,直至把他打败,打到没有信心和颜面再出战为止,他甚至做好了对上正牌灵识期高手的准备,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点苍山竟这么绝,连第一大派的颜面都不要了。 为一个人修改门规,传出去于自己的名声是好事,于宗门来说绝对是个笑柄,可宗门偏偏这么做了。 封知平不由想起大哥封知礼的那番话,游走在规则边缘的人大都比一般人活得好,可想活得自在,唯有制定规则的人才行。 自己前阵子过得不错,有吃有喝刀剑不愁,现在一纸新门规下来,自己果然不自在了。 “断粮了。”封知平闷闷的说道。 周夏冬不明所以,琢磨了一下,叫进来一个小兄弟。 “三宝,去,叫厨房多蒸一笼包子,要纯肉的,等下让你冯小哥带回去。” “好来!” 三宝欢快的走了,周夏冬解决了问题,也欢快的捧起茶杯,还大方道:“放心,缺吃的就来找我,哥哥虽然不富,但养活你小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封知平哭笑不得,又感动又无奈。 冬哥人是真好,奈何这件事上尿不到一个壶里。 第162章 原本不在意的 前一日拿剑逼着某人次日开始带自己“体验生活”,而且要完整体验,从正大门摆摊开始,尤双儿激动坏了,几乎一夜未睡,次日天不亮就赶到大门口。 左等右等等不着人,极度怀疑某人又欠揍了敢放自己鸽子,提着剑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没等开骂,就见某人蒸透了的蔫儿茄子似的趴在桌上,对面的周夏冬举着个包子递到嘴边满眼担忧的劝他吃上一口。 不等女孩发问,封知平就懒洋洋的丢来“一本”,用半死不活的语调把事情说了一通。 尤双儿当场就木了,好半天,桌前又多了一根蔫儿了吧唧的熟茄子。 封知平不开心,她更不开心,她感觉自己就是个悲剧。 当初封知平说带她去欺负人耍乐,结果出师不利,第一次行动就被人给欺负了,后来好不容易有了个抖威风的机会,封知平偏偏又没叫她。 再之后回家笄礼,一去就是半年,封知平在这半年里混得风生水起,风头劲得能吹动点苍峰,甚至得了个“夺器狂魔”的绰号。 虽说被人歪曲成“妻魔”很不好听,但总归是别人赠的,比自己取的更有意义更得人心,尤双儿羡慕坏了,翻来覆去的想如果自己没回家而是跟着一起,现在也肯定名震点苍,成为一位家喻户晓的女侠(封知平得知后坚持认为是女魔头,还别有用心的起了个“一夫狂魔”,声称是一夫当关的意思,简称“夫魔”,被某女教训了一顿后才不得不改口)。 现在,女侠没戏了,自己又是内门弟子,哪个外门弟子吃饱了撑的敢跟自己玩决斗,顶多是点到为止的切磋,那又怎能展现出自己的威风? 其实封知平认为尤双儿才是吃饱了撑的,只要她肯,把韩仙子爱徒的身份往外一报,同辈的弟子里谁有她威风? 可她偏不,非得学着话本里的桥段自己打出一片天地,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不过独郁郁不如众郁郁,能有个人陪着郁闷,封知平的心情着实好了不少,包子都吃了两个。 砰! “不能就这么算了!” 尤双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碟碗狠狠一蹦,封知平刚递到嘴边的包子差点吓掉,周夏冬...冬哥只剩捂胸口了,眼睛都不敢看桌子腿,心里一个劲的大骂这俩人都什么毛病。 活动了下险些闪脱臼的下巴,封知平郁闷的问道:“不算能怎么办,你还能杀到主峰去逼着宗主下令改回门规?” 尤双儿一瞪眼:“你怎么这么笨?这么愚蠢的法子还敢往外说,不嫌丢人?” 封知平眼睛一亮,谄笑凑近:“你有办法?说来听听!” 尤双儿哼了一声,把头一昂:“没有!” 封知平狠狠闪了一下,险些把包子糊她脸上:“没有你嘚瑟个屁!叫这么大声,我还以为你有主意呢!” 尤双儿理直气壮:“我有没有主意跟嘲不嘲笑你有关系吗?再说这本就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是你当初说带我去‘玩’的,现在没得玩了,不,是我根本没玩上,你该负责!” “我...!” 封知平霍然起身撸起袖子,尤双儿也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摸上剑柄。 周夏冬吓了一跳,赶紧将封知平按下:“好了好了,大清早的哪来这么大火气,说两句各退一步就得了,双儿妹子也是替你着急不是。” 封知平郁闷的坐下,跟尤双儿对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别开头不看对方。 周夏冬暗暗好笑,心道这俩人不见面想一见面就掐,整一对活冤家。 再看自己的桌子,又心疼起来,心说这桌子够呛救得回了,下次换一定得换结实又便宜的,不能再这么穷讲究了。 叫进三宝让再上一碗粥,周夏冬亲自端到尤双儿面前,堆着笑脸东拉西扯的开始和稀泥。 尤双儿对周夏冬的印象不错,又是封知平难得真心尊敬的人,也不推辞,落落大方的接过含笑致谢,拿起汤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斯文的样子看得周夏冬暗暗点头,心里反复念叨了十几遍女大十八变,才几个月就变化这么多,自个儿也不好意思狼吞虎咽,跟着一起细嚼慢咽。 封知平三口一个大肉包吃了七八个,一瞧左右,女的才咬了小半边,男的竟也一个都没吃完,谈笑甚欢就跟自己不在似的,顿时心里来气。 “干嘛呢?你俩唱戏呢?要演院里去,别这儿扰人胃口!” “你再说一遍!” 大半个包子飞了过来,剑也出鞘半截。 周夏冬心里一哆嗦,赶紧暧昧的瞥了眼封知平:“妹子别生气,他是吃醋了。” 尤双儿顿时脸红低头,封知平也老脸一辣,旋即便不善的看向周夏冬,用眼神说“你不挑明能死啊,知不知道很让人尴尬啊”。 周夏冬含笑回望,眼睛飞快的瞥了下桌子,用眼神说“我也不想,但你们尴尬总比毁我一张桌子强,哥哥我攒点家当容易吗我”。 两人大眼瞪小眼,三宝突然飞跑了进来,怀里抱着三个小碟一个小瓦罐,邀功似的往桌上重重一放,。 “醋来啦!怕你们不够,我...呃?” 哗啦一声,苟延残喘的老梨花木圆桌再也支撑不住,桌面一些倒在地上。 四人都木了,好半天三宝才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拔腿就跑。 “不是我干的,是它自己坏的!”看书屋 “你给我滚回来!” 周夏冬怒吼着拔腿追去,和了半天稀泥他也一肚子郁闷,这个宣泄点可不能放过,况且两个魔星尴尬,他也尴尬得紧,正好借这个机会躲出去。 两人前后脚出了门,封知平和尤双儿才反应过来,相视一眼又同时别开头。 发句还拿着筷子,想放下没地方放,尤双儿掏出手帕擦拭干净后轻轻放在了窗边的小几上,回身一瞧,那位爷大马金刀的抱着膀子坐着,筷子直接丢到了地上。 “没涵养。”尤双儿讽了一句。 封知平眼一斜:“比你假斯文强。” “你说谁假斯文!”尤双儿柳眉倒竖。 封知平斜开眼不说话,女孩大怒又要拔剑,便听他突然幽幽的问道:“为什么这次回来,咱俩老吵架?” 尤双儿一呆,手下放下了。 “不知道。” 想了想,又犹豫着说:“好像,以前咱们也没少吵吧?” 封知平一怔,想想还真是。 追究起来,两人自打认识时就在吵,后来打打闹闹吵吵笑笑乃是家常便饭,前一刻还亲密无间下一刻便风雷雨电,可那时自己并未在意,现在为何又这么挂心了呢? 尤双儿也想到了这点,脚步拖沓的走回来坐好,鼓足勇气大声道:“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嘲笑你。” 封知平愣了愣,第一时间看向窗外。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傻丫头会道歉了? 尤双儿气得咬牙,哼了一声低下头不说话。 封知平突然愧疚起来,想想昨日的保证,悻悻道:“是我不对,说好让着你的,我这脾气...唉!” “我不用你让!”尤双儿抬起头,脸一红又低下头,“你脾气挺好的,我喜...咳,蛮对我脾气的。” 封知平憨憨一笑,正要说话,老董突然探出半个身子在门口。 “嘿,不是说吵起来了吗,怎么气氛不对啊?” 刚说完,人就一个趔趄抢了进来,赵康收回脚,一手折扇一手捂着鼻子骂骂咧咧的跟了进来。 “说了多少次,不准走走突然停下,你他吗猪脑啊!” “你俩怎么来了?”封知平立刻起身,看看屋外,“他们呢?” “他们几个上工去了,我俩刚吃完饭,听说这里有戏看就过来瞅瞅。”老董边说边拍打屁股上的脚印,末了斜眼一瞅,“小白脸腿劲见长啊,找时间练练?” 赵康嗤笑,一展折扇:“怕你?咱别干练,也弄点彩头,我要你那坛仙人醉!” 老董眼睛一亮:“好!我要你那杆钻云枪!” 赵康纳闷儿:“你个劈柴的要杆枪做什么?改行掏坑打眼儿了啊?” “滚蛋,我是拿去跟人换!展崇手里有块二百多斤的紫琨寒铁,本想铸杆人级上品的枪出来,我跟他换过来,熔了我这对斧头再换点好料填进去请人铸柄重剑,兴许能得柄地级的神兵。” 赵康愣了下,大笑出声:“地,地级?做梦呢你?打我认识你那天起你就是个劈柴的,现在想改行耍剑,耍得起来吗?犯贱还差不多!” 老董默不作声,眼神很执着。 赵康不笑了,微微皱眉:“你认真的?” “前些日子,我得了套剑谱。”老董轻轻扫了眼封知平,“赵长老让人送我的。” 赵北安? 封知平呆了呆,琢磨着应该是赵北安那日看了老董的表现,无法收其为徒却也不忍埋没,这才赠了本上好的剑谱,而且听起来应该是整套的外功心法都有。 赵康吐了口气,缓缓点头:“你行,能忍到现在才说!不用比了,这就跟我去取枪,我送你!” 老董早猜到赵康会如此,故作扭捏道:“这多不好意思啊?” “那就算了。” 赵康懒得废话,转身就走,老董立刻眉开眼笑的跟上。 封知平左右无聊,见尤双儿很是意动,便招呼一声,一起跟了上去。 第163章 就在这! 枪没什么好说的,本就是封知平送的,一切底细他比谁都清楚。 有阵子业务繁忙,战利品太多,他一人拿不下,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便叫了得闲的兄弟来帮忙,事后一人送了一件做酬劳。 几个兄弟都不想要的,尤其赵康老董和徐昊,他们仨实力最高关系也近,所得的都是人级上品的好货,封知平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收下。 其中赵康比较尴尬,他惯使的绳镖实在是太稀罕了,奇门里都是冷僻中的冷僻,封知平无奈,只能送了杆枪给他,让他以后寻到合适的去换,或者直接换成灵材找人打造。 那杆枪是送出去的东西中最好的,若非东西实在太多,人级上品兵刃的效力也越来越小,他都有些不舍得给。 可想到赵康与自己关系,以及一直压在心底的那个盘算,他还是送了出去,毕竟绳镖连镖头带镖绳相当废料,而且工艺复杂,送样值钱的才能换到足够的好料。 不成想赵康自己没换,倒是便宜了老董。 也是,别看赵康和老董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见面就吵吵背地里也损个不停,可两人的关系是最铁的,是以赵康得知情况后才会毫不犹豫的送出来,老董也毫不客气的收下。 因为他们都知道,若易地而处,对方也会一样。 封知平将这番道理说给尤双儿听,换来女孩无语的大白眼。 “你们男人真奇怪,关系好应该不拌嘴才对!” 封知平当即还了个大白眼:“你跟她不吵?你们关系不好?” 尤双儿登时不说话了,气哼哼的加快脚步。 取了枪和自己获赠的那柄短斧,老董找周夏冬告了假,昂首阔步的带着三人直奔通天阁。 “你早就计划好的吧?”赵康斜眼哼哼,“要就早说,干嘛拖到今天,等黄道吉日啊?我出门时看了,黄历上可写了,今日不宜出行。” “但是能见到老弟啊!” 老董伸过大手不容拒绝的把封知平搂进腋下,封知平稍稍一嗅赶紧屏住呼吸暗骂,这货又是几天不洗澡,“男人味”忒足。 老董浑然不觉,拍着封知平的肩膀笑道:“小老弟火眼金睛,连苏大堂主都想收他为徒,我担心被人骗,所以特地等他回来一起帮我验验货。” 赵康狠狠刷了老董几眼,摇头晃脑的咋舌道:“老董啊老董,我今天才发现小看你了,原来你有脑子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老董也不生气,点头哈腰的只赔笑脸。 通天阁繁荣依旧,甚至比封知平来的那次更加忙碌。 说起来这也是拜他所赐,半年来的“腥风血雨”使得大批外门弟子没了兵刃,个别不肯低头的还折了不止一把,进而推动了弟子间兵刃、原料的易换事业,通天阁作为源头自然生意兴隆。 展崇不是鹭湖的人,也不是杂役,而是惊鸿阁的外门弟子。 封知平“代架”八方的时候,他好奇的跑去贪狼阁看了一场,引为天人的同时意外结识了“挑夫”老董。 因为自个儿长得比较着急,猛然见比长得还着急的老董,展崇瞬间感觉找到了知音,深谈几句后更是意气相投,也不嫌弃身份的差距,拉着老董就要当场结拜,搞得同去的师兄弟和老董几个都哭笑不得。 昨日接到消息,老董终于同意拿手里的人级上品长枪换自己的紫琨寒铁,他乐不可支,兴奋得一晚上没睡,一大早就兴冲冲的跑到通天阁等人。 有同门见他古怪,问明缘由后笑他蠢,要他加价多要点东西,或者干脆别换,他嗤之以鼻。 论价值,二百多斤紫琨寒铁确实比人级上品长剑的均价高出不少,但二者一个是原料一个是成品,折算下来,他其实还是占了便宜的。 笑他蠢的都是要他去赌一把的,二百多斤紫琨寒铁全用完,说不定就能得把地级的宝枪呢? 对此,他想都不想,不仅是不信运气,还因为他手头不宽裕,没能力去换取额外的灵材。 要知道炼制宝兵刃可不是普通铁匠打铁那么简单,紫琨寒铁本身就重,只能分出一部分作为主料,添加其他灵材混合熔铸,方能铸成一把长短重量都趁手的枪。 而这还只是形,想进一步发挥寒铁灵性,就得靠器师精心调配其他灵材的比例和用处。 好器师难请,出手的价格也高;好灵材也难寻,价格也高。 两相结合,他实在负担不起,一把两把的还行,二百斤全部炼完,把他卖了也不够。 有人说了,成器后不满意,卖了就是了,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如果运气好些,能多出几把人级上品的还行,就怕万一走了背字,二百斤成的全是人级中品甚至下品的“次货”,那可就赔大发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有先例的。168书库 江湖上有个真实的故事,曾有一个幸运的家伙意外得了一大块地级下品的宝玉,因为没什么钱舍不得请高明的器师出手,便请了个小有名气的“老师傅”出手,帮忙琢成玉戒。 在他想来,师父年纪大经验足,手艺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只要能琢出两枚地级宝戒就算值了,多一枚赚,多两枚血赚,全是地级的,自个儿往下三代都丰衣足食不用为钱财发愁。 谁知他走了大运,也倒了大霉,老师傅一连做了十枚宝戒都是人级,他当即打跑了老师父换了位新师父,还是人级,再换,直到最后耗尽家财请了位著名的器师出手,结果依然,整整三十三枚戒指全是人级。 宝具不同于宝兵刃,人级的宝具是鸡肋中的鸡肋,后天境用不了,先天境用不上,无论攻还是守都抵不上先天高手一击,是以有价无市,实际价值无线趋近于零。 展崇是个稳重的人,有前车之鉴,他怎敢去赌? 索性易与老董,换个稳稳当当。 老远看到人高马大的老董,他招呼一声乐呵呵的迎了上去,走到近处看清封知平,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而后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惊鸿阁展崇,见过冯师兄!” “冯,师,兄?” 尤双儿用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小声嘲讽,封知平假装没听着,一丝不苟的恭敬回礼。 “展兄过誉,冯某只是一届役徒,担不得师兄的称呼,展兄唤我不平便可。” 展崇连连摆手:“岂敢岂敢,妻魔...咳咳,器魔的大名已传遍点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除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大小儿,谁敢不认您一声师兄?” 封知平浑身舒坦,面上继续谦恭,老董不耐烦的扒拉了一把:“得了,都是自己人,夸来夸去也不嫌酸的慌。老展你就随我们一起,叫他冯老弟便是了!” 展崇为难:“这多不恭敬?” 赵康受不了了,提起长枪往中间一放:“东西呢?” 展崇看着枪身的光色,口水险些没流下来,赶忙从身后提过一块紫灰色的大石头,膝盖高宽,阳光一照折射出缕缕金属的光泽。 “老弟?”老董碰碰封知平。 “就在这儿?”封知平为难的看看周围。 方才过来就有不少人看向自己,等认出自己是谁,一个传一个的全看向这边,不少眼中都带有敌意,显然是被自己光顾过的。 俗话说财不露白,大庭广众之下又有这么多“仇家”,交易起来多尴尬? 咦,等等,自己干嘛要怕? 封知平猛地回过神,不等老董疑问,用力点头道:“就这儿,这很好!” 除了赵康,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尤双儿知道得多又了解封知平的脾气,慢了一拍也明白过来,扫了眼周围凑近笑道:“你真坏!” 封知平淡淡横了一眼:“你笑得更坏。” 尤双儿没还嘴,撺掇道:“要不等下你大声点说,让他们都听见?” 封知平气笑:“你当他们傻,不知道什么叫打草惊蛇?欲盖弥彰才是最有吸引力的,就这样让他们看,希望有忍不住的。” 尤双儿深以为然,大点其头。 赵康听不下去了,并扇朝前一指:“看。” “什么?” “看不到?” “看到了,通天阁啊!”尤双儿实诚的插嘴。 赵康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尤双儿没明白,封知平明白了,幽幽叹了口气。 通天阁门前谁敢造次,自己盼望的不会发生。 这年头,想打个架怎么就这么难呢? 尤双儿和老董也先后明白过来,一个无奈,一个气恼,唯独展崇还蒙着。 听冯不平的意思怎么像是希望别人来抢劫似的? 不愧是妻魔,行事风格果然独特,思路之清奇非常人可以揣度! 第164章 假货? “下次交易换个地儿!”封知平恶狠狠的说道,“找个人多又看守不严的!” 老董忧郁了,这不是上杆子找人眼热吗? 况且这种地方点苍山内是没有的,财帛再动人心也没人敢在宗内动手打劫,最多就是言语相激逼出场决斗,可封知平一露面,谁敢造次? 现在也不让代架了呀,难不成自己上? 老董看看自己的“小身板”,掂量掂量自己的修为,决定假装没听着。 双方到齐,开始验货,展崇是想去通天阁请人掌眼的,银子都准备好了,却被老董拉住。 “你,你还懂器道?” 听老董介绍完,展崇惊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器药两道虽前途远大受人尊敬,可毕竟会耽误自个儿的修行,是以很多人有天赋也不会涉足,最多是稍稍涉猎学点皮毛,多点傍身的本事。 可老董嘴里,封知平简直是火眼金睛、衣棠再世(空玄国器王谷开派祖师,传说三柄仙器都经他手炼制,至今仍被奉为天下第一器道宗师),怕展崇不信,老董还“不小心”的泄露出器缘堂大堂主苏吉曾亲自召见封知平,然后恰到好处的“赶紧住口”,没点明做什么,却已然道明了一切。 是以展崇彻底给震傻了,细看封知平半天,冷不丁冒出一句傻问。 “冯师兄今年贵庚,可是有驻颜妙法,可否指点一二?” 封知平绝倒,尤双儿喷了,赵康笑眯眯的看看一对儿“老”兄弟,那眼神让老董恨不得把那双招子扣下来。 “赶紧的吧。”老董忧郁的摆摆手,见展崇还想追问,赶忙劈手夺过石头塞进封知平怀里。 二百多斤的分量可不轻,便是武者冷不丁放过来也有些吃不消,封知平的身子狠狠一坠,险些闪到腰,愤怒的甩去一眼。 将石头放在地上,装模作样的又摸又瞧,暗地里元力缓注,玉珠很快做出反应,封知平一怔。 “怎么了?”老董见他表情不对,紧张的问道。 封知平没说话,蹲下身皱着眉头细看,手上元力加大灌注,信息依然。 【玄铁原矿,杂质较多,人级下品,含少量紫琨寒铁,人级上品】 假货! 抬起头看着展崇,封知平很想在他脸上看出一丝狡诈,可惜没有。 莫非展崇也不知道这块价值连城的“紫琨寒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外面包裹的皮是紫琨寒铁?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问题?”老董紧张的问道。 封知平没回答,想了想冲展崇问道:“展兄,冒昧问一句,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买来的。”展崇毫不隐瞒,直接将矿石来历道明。 原来前阵子他外出历练,恰巧碰到个童年好友,那人当初与他一同来点苍山拜师,可惜种种原因没能遂愿,黯然离去拜入了一个二流门派,虽也不算差,但跟点苍山没得比。 后来小有所成,自知此生先天无望,又得家里召唤,那人便拜别师门返家继承家业,结果前去年家中出事,赔了大量银钱,眼见家道中落,他只得将昔日学艺时偶然得到的这块“宝贝”矿石拿出来变卖。 可这么大一块紫琨寒铁价值连城,寻常江湖人少有能吃得下的,他怕损了灵性又不愿分割出售,便继续寻找买家一直拖到了现在,直到童年好友展崇出现。 昔日情谊,加上宝物诱人,展崇当即拍板,取了全部身家和千辛万苦才积攒来的人级中品长枪与其交换,以低于均价近四成的价格拿到了这块宝贝。 结果... “假的?” 展崇傻了,片刻后使劲摇头。 “不可能!我找人验过,这就是整块的紫琨寒铁,不可能是假货!” 封知平很是同情,幽幽道:“万一他们串通呢?” “不可能!”展崇断然道,“我也怕他找人串通诓我,因此我只交了一半定金,回宗后到通天阁验过才付的余下的价码,不可能有假!” 封知平叹了口气:“不管你信不信,它真是假的。通天阁自然不会与外人串通,但只怕这一次,帮你掌眼的那位打眼了。” 展崇愕然:“通天阁的鉴定师都是器缘堂的高徒,他们怎么可能走眼?!” “鉴定这种事本就有可能打眼,器缘堂的金字招牌并不代表他们绝对正确,这块石头确实是假的。” 见展崇还是不肯信,封知平站起身指了指通天阁:“正好,咱在门口,是真是假提进去验了便知。” 展崇先前以为封知平是在帮老董杀价,现在一听不由迟疑起来,可还是不肯相信自己上当了,当即点头。 “好,走!” 抱起石头,五人进了通天阁。 附近有不少听到的,见有“妻魔”不但欺负自己这些“可怜人”,现在还瞄上了器缘堂的金字招牌,立刻兴奋的跟了上去,本就忙碌的通天阁顿时拥挤不堪。大夏中文网 上次来,通天阁一层只有一个老头子值守,最近可能是太忙了,老头子还是那个老头子,身边又多了几个外门弟子打扮的帮手。 见一大波人乌压压的进来,几个店员齐齐色变,两人利刃出鞘拦了上去,其他人各守一摊,谨防有人浑水摸鱼。 “你们干什么,有规矩没有?出去,都出去,今日人多,排好队一个个进来!” 左边的瘦高男横过棍子赶人,右边稍矮一点的一手提剑,另一手暗扣了一枚烟丸。 那枚烟丸是器缘堂的机关师们闲暇时的游戏之作,里面塞满了呛鼻的粉末,炸开后足以让这些人流泪半日不止。 展崇缩了缩脖子,急忙解释道:“我们是来鉴定的!” 说着朝封知平等人一划拉,极力撇清与其他人的干系。 “管你是来做什么的,都先给我出去,叫你们才准进来!” 瘦高男子眉头一立,推着棍子就要赶人,背后突然有人叫阻。 “等等,让他们几个进来,其他人出去。” 歪着脑袋打瞌睡的老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双手按着桌面缓缓起身,一副年纪大了很吃力的样子,可无形的压迫感激得人汗毛一立。 瘦高男有些意外,来此帮工两个多月,这位牛执事整日一副年老体迈睡不醒的样子,一天下来话都说不上两句,更别提对谁上心了。 目光从展崇身上一掠而过,一路打量到封知平才停下,细细看了几眼后若有所悟,肃容稍缓,棍子也稍稍放下。 “你们五个,进去吧。” 展崇立刻道谢,招呼四人进屋,周围的人想跟上,瘦高男的棍子又横了起来眼神不善的打量着他们。看看瘦高男,再看看老头,一群人不敢造次,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大步走到柜台前把石头一放,展崇迫不及待的说道:“牛老,我想请人鉴定!” 牛老没看他也没看石头,目光始终落在封知平身上,待其站定后微微一笑:“冯不平,好久不见。” 封知平有些心虚,强做自然的躬身一礼:“小子见过牛前辈,数月不见,难得您还能记得我。” 牛老玩味的笑道:“年纪大了,记性差,本是记不得的,奈何最近着实听了不少传闻,连带着我这里的清静也扫了个干净,想记不得都不成呐。” 封知平抿着嘴巴笑了笑,不敢接茬,这番话可以理解很多意思,他不敢确定牛老头是喜是怒。 牛老却还不肯放过,眼睛一眯微微凑近:“何况每月翻账本,都会看到一串很扎眼的数字,实在是想忘都忘不掉啊。” 在场的除了展崇都知道封知平的窘迫,眼中都生出笑意,尤双儿甚至没忍住笑了两声出来。 封知平黑着脸瞪了一圈,尴尬的咳了两声说:“前辈若觉得扎眼,一笔抹了便是,小子愿亲自为您磨墨。” 牛老哈哈大笑:“我倒真想给你抹了,可我没这个权利呀!” 封知平见老头亲近,索性也不拘着了,故作一本正经的说:“那您就别老打瞌睡了,听小子一句劝,勤快点,等升上去了再帮小子抹掉不迟。我可以等,真的!” 牛老哭笑不得,点点封知平说:“你这皮猴,竟敢指派我。你要真有心,那点债早还上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个月里搜刮了多少宝贝。” 搜刮? 少爷是堂堂正正挣的好吧! 封知平暗暗腹诽。 牛老寒暄够了,终于想起了展崇,淡淡的看了眼展崇又看了看石头,没半点方才的热情。 “这块料不是验过了吗,怎么还要验?” 这么大一块紫琨寒铁还是蛮少见的,是以他才颇有印象。 “冯师兄说这块料有问题,我想再请人看看。” 展崇像是被欺负的孩子见到亲娘,噼里啪啦的把事情说了一通,末了眼巴巴的瞅着牛老。 牛老渐渐皱起眉头,听完后看向封知平:“你是说,我们器缘堂的弟子打眼了?” “对!”封知平点点头。 牛老略一沉吟:“可有证据?” 证据? 那是什么? 好吃吗? 封知平无奈,只能拿出当初那一套,挂着自行的微笑敲敲脑壳。 “直觉。” 第165章 便宜无好货 展崇吃人的心都有了,一眼横向老董。 亏你有胆量夸得天花乱坠,敢情是个信口开河的西贝货。 我跟你谈专业,你跟我聊玄学,这是一回事吗? 直觉? 我他吗也有直觉,我就觉着是真的! 展崇用眼神破口大骂,老董很是尴尬,也用眼神向封知平表达自己的幽怨,封知平压根儿就不搭理。 是你自己满嘴跑马车,把少爷夸得天上没有地下仅一,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懂器道,打从第一次开始自己说的只有两个字——略懂。 至于这个“略懂”的具体含义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反正少爷就是能“看”出底细,且与器道无关。 牛老最是淡定,没失望也没动怒,反而更生几分玩味。 自从上次封知平来看刀,他就觉着这小子不简单,事后他拿着那把刀去戎山走了一趟,果然得知那刀有瑕疵,定价稍有些不合理。 这次封知平又瞧出了个假宝料,而且是器缘堂的弟子掌过眼的,他虽没查看,但也信了两分。 抱起石头观摩了一番,又用秘法探查了几遍,牛老微微皱眉,沉吟着放下石头。 展崇没想到牛老会亲自出手,眼巴巴的瞅着老头沉思,待牛老表情稍有松动,立刻问道:“牛老,怎么样,真有问题吗?” 牛老沉吟道:“我擅长冶铸,靠着经验可鉴定一些成器,原料就有些吃不准了。” 这话很艺术,听着像自惭,实际上已经说明了一些情况,这块料确实有问题。 “那怎么办?”展崇也听了出来,顿时急了。 “别慌,你们稍等,我去找人来仔细瞧瞧。” 牛老说完要走,展崇忽然一把拉住,咽了口唾沫颤声问道:“那个,多少钱?” “什么?”胡老一时没明白。 “鉴定费。”展崇羞愧的垂下视线,“我以为只是走个过场,钱带的不多,万一您找的人费用太贵,那个,能不能,能不能先...” “通天阁概不赊账,哪怕一针一线。”牛老淡声道。 展崇如遭雷击,哆哆嗦嗦的正要问大概需要多少,又见牛老微微一笑。 “不过你的情况特殊,倘若真是我们走了眼,那鉴定费全免,这个门规里有写。” 展崇长松一口气,看恩人似的泪眼朦胧,好一顿点头哈腰的目送牛老上楼。 封知平很是同情这个比老董小一号的壮硕汉子,一想到等一下的结果,不由暗暗长叹。 不多时,牛老下楼,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子。 封知平看过去一怔,其中高的那个男子看过来也是一怔,目露惊喜。 “冯师弟!” “王师...哎,你别!” 正要行礼问候,就见王朗跳下楼梯三步并两步的冲动跟前,拱手一套大礼就要行将出来,赶忙上前拉住。 “都多久了,当初一个玩笑还记到现在,你可真行!” 王朗挣不过,叹声道:“冯师弟修为大进,可喜可贺,愚兄自愧不如。” 封知平笑道:“你要是专心练武,成就绝对比我高得高!” 王朗摇头:“还是算了,我喜欢炼器,也很感激师父,能得恩师倾囊相授,我...” “停停停,苏大堂主又不在这儿,没的表忠心怪肉麻的。” 封知平夸张的搓着胳膊,引来王朗一阵苦笑。来 “你们认识?”牛老很意外。 王朗笑道:“牛师伯,这位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位奇才,家师想收他为徒他不肯,时至今日还时常感叹大好的良才就此荒废了。” 牛老愕然,上下打量封知平:“原来就是你啊!” 封知平无语,更心有戚戚。 点苍山按修为论辈分,器缘堂亦然,但有所不同,相比修为,他们更看重器道的水准,以器道高低优先于修为论辈分。 王朗称牛老为师伯,这么说来,这个乌发苍颜还爱打瞌睡的老头岂不是跟苏大堂主一个辈上的,刚才那句“擅长冶铸”,怕是不像听起来那样简单。 王朗为封知平解了惑,介绍道:“冯师弟,这位是师伯牛侗牛长老,曾是器缘堂堂主之一,与我恩师是同门师兄弟。” 乖乖,果然不是一般人物,话本里说的原来都是真的,高手都喜欢大隐隐于市的调调! 只是,曾经的堂主... “我受过伤。”见封知平疑惑,牛长老大方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招子不好使了,有些细致活做不了,索性来这里看看年轻人,感受一下年轻的气息,顺便挑挑有没漏网的好苗子。” 封知平这才发现他两眼的眼皮上有些疤点,很浅很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眸子虽然光亮,游移间却微微有些滞涩,略一琢磨不禁恶寒。 伤成这样,莫不是熔炼时发生了意外,被灼热的碎屑崩了眼睛? 亏他没瞎,也不知是修为高还是灵丹妙药之效,最可能的是二者兼具,不然不可能将疤痕养得这么浅。 介绍完牛老,王朗又侧身指向身后同来的男子。 “这是我师弟安恒,也是巧了,这块料当时便是他来验的,今天本不该他当值,一时兴起随我前来办事,不想碰到了你。” 封知平见礼,安恒回礼,只不知是因为王朗的大加赞赏还是自己过眼的东西出了问题,神态微有些倨傲和不满。 封知平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不满就不满的,本来也是你出了错,我又不是你爹没必要惯着你,当即也扬起了下巴。 王朗微微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他再喜欢封知平也架不住安恒是自己的师弟,何况还有这么多外人,训也是回头私下里训。 寒暄两句,他研究起宝料,不同于牛长老只观察和试探,那套熟悉的工具包都将开来,小锤小凿变着花的上,不一会儿直起身子。 “确实是假的。”王朗看向安恒,“你错了。” 安恒一怔:“怎么可能,师兄看错了吧?我的探微术你是知道的,明明就是紫琨寒铁,怎么可能有错!” “你自己看。”王朗指着侧面的一个小眼,那是他刚刚钻开的。 安恒凑过去一瞧,傻眼,不信邪的从工具包里抽出一柄齿刃短刀用力一切,没能两半但也切开了半边,对着光看去,里面紫琨寒铁和玄铁层层叠叠,竞像花卷似的卷成一个个儿,其中紫色的分量明显稀少。 “这,这怎么可能!” 安恒呆呆出神,想不通自己的秘法怎会出错,自打修成之后,他可从没失手过。 王朗沉声道:“你有错,错在不该盲信秘技,有道云眼见为实,这又不是成型的宝物,只是原料,人家让你验你就该解开一角看看,没必要为了那点灵性而畏手畏脚。” 安恒默不作声,他是自信,可也是出于好意,这才不想破坏灵材的原始状态。 王朗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但是,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实在是制作这块假料的人太狡猾。你看这里面的布局,那人定是深谙探微之法,以紫琨寒铁为烟幕,岭南生黑泥为屏障隔开了玄铁的灵性波动,引着你的感知顺着这一层层紫琨寒铁通道深入,除非修出灵识,否则后天境不解开细看,很难察觉出异样。” 说到这里,王朗看向封知平,很是感慨的说道:“冯师弟,你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准,着实让人惊讶。” 封知平脸红,自己的直觉就是个屁,厉害的是仙家宝贝,不过作弊一样的感觉还是很让人暗爽。 “你,您是说这块料是人为的?”展崇颤声插口,双目赤红,“这怎么可能?” 王朗怜悯的看着他:“没有不可能的,玄铁和紫琨寒铁的价值不用我说,江湖上专有一匹心术不正之人造假诓人,这块假料不算太稀奇。” 展崇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失神,嘴唇颤抖。 其他人都看着他,表情不一,但多少都有些同情。 封知平暗叹,老祖宗说的一点没错,便宜无好货好货不便宜,贪小便宜的人,总是多吃亏的。 展崇这个亏,吃大发了。 第166章 叫板?那就来 展崇心若死灰,老董安慰去了,其他人跟展崇不熟便没跟着去,免得让人以为自己瞧乐呵。 许久未见,封知平与王朗聊了起来,追忆迷龙山往昔尽是唏嘘。 牛长老笑眯眯的在旁听着,不时插几句嘴,言谈间就像个乐天知命的老头跟喜爱的孙子聊闲天,一点不拿架子,着实赢得了封知平不少的好感,也让他心生惶恐。 这老头儿不会也看上自己了吧? 不是他自作多情,牛长老还真有这个心思,只是听说师兄苏大堂主都“铩羽而归”之后才打消了念头,但对封知平的欣赏不见半分,对他神乎其神的“直觉”更是好奇得不得了,变着花的打探是怎么修出来的。 “爹妈给的。”封知平扔了个万金油的答案,忽的发觉“天赋”二字真是个好借口。 无论你有什么特殊之处,都可归结到天赋上面。 什么,没听说过这种天赋? 不好意思,那是您孤陋寡闻了,回去多翻几页史料吧。 尤双儿兴致勃勃的参观着一楼的货架,她自小被关在望月峰,吃喝用度不愁,通天阁竟是第一次来,可得好好看看。 娇俏的女孩洋溢着浓浓的青春活力,加上越发精致的姿容,顿时引来了不少顾客的目光,封知平抽不开身,只得求助的看向赵康,后者相当识趣,早已先一步代作护花使者。 说起来,赵康这个护花使者当的那叫一个称职,修长的身材俊美的容颜,拿着把扇子不远不近的跟着,神态从容自若,只要不张嘴,赫然一个玉公子。 尤其跟那边陪着展崇抄爹骂娘的老董一比,简直判若云泥,想套近乎的男性门徒纷纷自惭形秽,倒是不少女性门徒看出了点苗头,猜到赵康跟尤双儿只是兄妹关系,莺莺燕燕的围上去不少。 “呸,一群不识货的东西!”老董愤愤不平。 展崇正伤感呢,闻言怒目抬头,老董赶忙解释,告知自己骂的不是他而是某个小白脸,结果展崇更伤感了,摸着自己的脸大叹天道不公。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安恒突然问道。 他忍了半天,听封知平左一个“天生”又一个“直觉”搪塞个没完,实在忍不住了。 封知平递了个礼貌的微笑,正要再扔一遍,被冷冷打断。 “别拿那些借口敷衍我!直觉?可笑!从古至今,我就没听说过有谁靠直觉能断得这么精准的,你定是修有秘术!” “安师弟!” 王朗冷喝,歉然看了眼封知平,而后怒斥道:“你的礼数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师父平日怎么教导我们的,你都忘了吗?就算冯师弟修得秘法,那是你能随意打听的吗?亏得咱们是同门,这要是在外面,一句话能惹出多大的祸端你不知道吗?” 安恒愤愤低头,他也知道自己失礼,可心里那口气发泄不出来憋得难受。 苏吉门下的徒弟中,他本事最有天赋的一个,平日里师父师兄都常常夸张,直到某日王朗归来提到了封知平,师父又亲自去看了一番之后,事情就变了。 苏吉经常感慨封知平如果能入器道会如何如何,话里话外无不透着惋惜,他恃才傲物又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一次两次不在意,听久了难免生出嫉忌,唯恐封知平哪天想通了拜入门,自己失了恩宠。 后来封知平搅得外山风雨飘摇,相熟的几个外门弟子不是戚戚就是恨得咬牙,他反而放心下来,深觉这种德性的人师父是不会收的。 原以为就这样继续下去,两人不认不识的井水不犯河水,谁知今日封知平竟挑到他的门上,而且还狠狠的打了他的脸,让他引以为傲的探微术颜面扫地。 这可比同门争宠更过分,这家伙不入门都能变着花的让自己丢脸,连平时宠着自己的王朗师兄都对自己大加斥责,说什么探微术并不保准,还是得“眼见为实”,还说什么“不需要为了一点灵性保护灵材的完整性”,这是一个器师该说的话吗? 让师父听过到,肯定大板子抽死他! “真是直觉。”封知平微笑道。 安恒抬起头,冷声道:“我不信!” 肯定是秘术! 安恒坚信,而且是比苏吉传授的探微术更厉害的秘术! 若是自己能学会... 封知平不知道安恒的心思,但能感觉出这小子身上火气挺大,而且越来越大。 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碍着王朗和苏大堂主的面子才以礼相待,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冷脸相对,他也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笑脸也冷了下来。 “爱信不信,关我屁事。” 安恒咬牙,心中一动道:“听说你很喜欢代人决斗,你敢跟我比一场吗?” “就你?”封知平上下一打量,“我让你十招,十招内你能碰我一下衣角我算你赢!” “安恒,不许胡闹!” 王朗吓了一跳,封知平的实力他清楚,早已不是当初迷龙山时的小弱鸡,如今自己能不能在他手下撑过十招都是两说,何况安恒? 器缘堂的弟子本就疏于武道,炼器才是他们的专攻。 安恒也吓了一跳,急忙道:“谁说跟你比武了,我们是器师,岂能跟野蛮人一样舞拳斗脚!” “器师就不是武者了?切磋武技的就是野蛮人?”封知平斜眼看向王朗,“苏大堂主是这个心思?”娃 “怎么会,别听他胡说!” 王朗急了,眼见附近挑选兵刃的门徒闻言纷纷冷目望来,心中大恨,怒斥道:“你今天怎的如此没有分寸,都是平时惯坏了你,惯得你都忘了形了!器道是武道的一个分支,器师也武者,我们钻研制器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铸出最好的神兵宝刃辅助武者运使天地之力,推衍天道冥冥?你竟然忘了本,着实该打,现在给我滚回去面壁思过!” 安恒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是他故意曲解!” 封知平懒得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说吧,你想怎么比?先说好,我不懂器道,让我造把剑出来我可做不到!” “我当然知道你不懂炼器,但你不是直觉厉害吗?咱们就比鉴定,同样的时间内看谁鉴别出的东西多,定位得准确,你敢不敢?” “这有何不敢?”封知平嗤笑,扬了扬下巴,“彩头呢?别跟我说是干比,我没兴趣。” 安恒眼睛一亮,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无视师兄的怒目,他傲然道:“你想要什么你说,我想要的只有一样——你的秘术!” 封知平笑了,就猜这小子是这个心思。 “胡闹,我还管不了你了还!” 王朗怒极,撸起袖子就要教训,却被牛长老拉了一下。 “莫急,我觉得挺有意思,就随他们吧。” “师伯?” 王朗愕然,难道连牛师伯也动了心? 牛长老很坦然,笑呵呵的道:“我确实对你的秘术很感兴趣,不过我可以代他答应你一件事,倘若你输了,你的秘术只有我和他会修习,绝不传于第二人,哪怕是亲传弟子!” 安恒愣了愣,没想到牛师伯会帮自己,听到多加的一条限制也不在意,那秘术自己会就行,徒弟嘛还远着呢,再说哪个师父传艺时不留两手? 便是恩师苏大堂主,对自己也未必是倾囊相授,否则最厉害的几个秘术为何只传了自己一个最简单的探微术? 要是都传下来,自己早可以独自掌炉了! “前辈倒是坦然,既然如此,那小子便应下了,只是小子的请求您和他可敢应?”封知平笑问。 安恒忽的想到什么,急忙说道:“当然敢,但也不能太过分,张口就要天级地级的灵材、宝兵刃什么的,最多给你三件人级上品的兵刃!” 嚯,器缘堂果然富,一个小小的后天境弟子竟然张口就是三件人级上品的宝兵刃,也不知展崇听到了没有。 应该没有,否则早吐血吐死了。 摇摇头,封知平笑道:“你啊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岂是那般没有规矩的贪婪之徒?” 安恒的脸黑了,这话是在指桑骂槐,飞快扫了眼师伯暗叹还是老人家有定力,脸不红气不喘眼神都没乱一下,自己道行太浅啊! “那你要什么?” 封知平冲老董那边示意了一下:“我那兄弟最近想改行,他原来是使斧的,现在想弄把重剑练练,这块假料就是他原定的主料。” 牛长老赞同的缓缓点头:“嗯,不错,想法很好。紫琨寒铁比寻常金属重,灵性又足,辅料调配得当有一定希望能铸成地剑,怎么,你想让我们拿等量的紫琨寒铁出来贴补?” 封知平笑着摆摆手:“错了错了,不是您,是他,对您我另有所求。” 安恒瞪眼:“我哪找那么多紫琨寒铁去?还有,怎么是两份,你竟然还想要牛师伯一份彩头?” 封知平耸耸肩:“有什么奇怪的,你发出的挑战,牛前辈代你更改的条件,我应下的,这本就是咱们三人的事,我要两份彩头有问题吗?” “你,你无耻!” “我有。”封知平呲起牙,“看,又齐又白!” 安恒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又没有老董的“学识”,翻来覆去只会骂些“你无耻”“你卑鄙”“你狡辩”之类的。 牛长老皱眉瞥了一眼,转过头微笑道:“那块寒铁我替他出,说说吧,你想从我身上刮点什么?” “一个承诺。”封知平表情认真,“如果我赢了,我想请您出手替我兄弟铸一柄好剑,要免费!” 牛老失笑:“合着我又出力又出料,你算盘倒是打得妙。” “您很寂寞吧?”封知平眼神莫名,“曾经的堂主,因为伤了眼睛,如今窝在这里装掌柜,您不寂寞吗?许久未铸兵刃,您的手,不痒吗?” 笑容消失,牛老默然,良久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眼镜坏了,还让我出手,你就不怕我把料给毁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也有三斤钉,就算眼睛不好使了,您又能差到哪去?您出手,我放心。” 见老头吹胡子瞪眼,封知平笑了笑,无奈的耸耸肩朝安恒一指。 “再说了,我倒是想请他师父出手,可也得请得动啊!您说是吧?” 牛长老气结。 这小子,真不可爱! 第167章 人气啊人气~ 谈妥了条件,封知平想速战速决,安恒也是这个意思,奈何牛长老不同意。 “要公平,我这里很多东西他都过过眼,对你不利。”老头很公正。 “而且这么好玩的事关起门来自个儿乐呵多没意思,得想切磋对决那样公开进行,也好广而告之一下,让大家明白我们器道并不沉闷无聊,也是很有趣的。” 封知平无语,深以为这才是牛老头真正的目的。 想想也是,器缘堂名头很响,每个门人都会有接触,可露脸的机会却很少,即便有也是某个年轻门人学有所成炼制出上好的神兵宝具,名扬天下让众弟子敬仰一下,可归根结底,器师们还是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甚至在很多人心中跟铁匠差不多,封知平曾经就是这么以为的。 再加上以苏大堂主为典型代表的行事作风,器师和器道在许多人心中都可以用古板和沉闷来形容,不少有天赋的人都是因为这点而放弃了这条路。 如今有机会露脸,让大家知道器道也是有趣的,曾经的器缘堂堂主、极具大局观的牛长老当然不会放过,算盘打得精妙着呢。 于是乎,牛长老亲自修书一封,派王朗返回戎山交于苏大堂主,让其调一批灵材和兵刃过来。 王朗不愿,奈何拒绝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临走时狠狠的盯了安恒好几眼,直把安恒瞪得缩手缩脚恨不得钻到地里去,他还从没见过师兄如此凶恶过。 至于宣传就不用操心了,周围有不少挑兵刃的弟子都听到了,再加上好不容易安抚好小“老”弟的老董后知后觉的大嗓门,不到半个时辰,方圆十里都知道了,而且消息还在以更快的速度扩散出去。 正午的钟声响起,结束了上午的功课,外山的门人们纷纷向临近的食堂走去,一些没食欲的则走向自己的小窝,这时一则消息传来,拽住了他们的脚步,引起轩然大波。 “什么,妻魔挑上器缘堂了?!” “他疯了,器缘堂都敢惹?!” “啥?还是苏大堂主的徒弟?” “赌什么,是不是兵刃?吗的就猜门规制不住他,这货想兵刃想疯了,咱们身上捞不着竟直接找上了器缘堂,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对手是谁?安恒?哦,原来是他啊,那个,他是谁?” “......” 饭也顾不上吃了,揣着各自的心情,大批人马向通天阁汇聚。 离得近的还好,靠腿就能赶到,离得远的就惨了,想看光景只能租车租马,来晚的租不到,只能死皮赖脸的跟他人同乘一骑,到最后甚至几人一骑。 一时间,点苍山的各主山道上出现了一幕幕奇景,一架架车顶都站满了人的马车飞驰而过,附近还有不少两男或两女共骑一马的。 最夸张的是十人共乘,混了妖血的高头大马可怜至极,能全副重装再驮个全身重甲的骑士外加两大包辎重的它被十个好汉五人一组成倒金字塔状的垒在一起站在身上,无论怎么颠簸十位好汉都仗着过人的轻功晃而不坠,几乎集中于一点的分量压得它腰都快断了,要是能说话它肯定得吐槽一番——各位大哥,咱能不能下来一个个排排坐,坐不开您抱着我头拽着我尾巴也成呐,我腰疼! 通天阁门前乌压压的一片,还有人在不断汇聚过来,无不想亲眼看着“妻魔”被器缘堂血虐。 “妻魔”会输,这是毋庸置疑的,毕竟这次比的不是武技而是器道。 “妻魔”懂器道吗? 没听说过,就算懂也肯定只是皮毛。 隔行如隔山,只懂点皮毛就想叫板器缘堂,小兔崽子纯属找虐! “你人气真高!”尤双儿由衷的赞叹,兴奋得小脸通红,深感今天没白来。 “还行吧。”封知平回的风轻云淡,心里其实郁闷得很。 你们这些人来就来吧,有旧怨的骂两句也无所谓,可扯些横幅算怎么个意思? 扯也就扯了,不写点好听的至少把少爷名字写对吧,名字不对至少吧绰号写对吧? 结果呢? 瞅瞅,什么“妻魔必死”“妻魔必败”“无耻妻魔滚出点苍山”“夺妻狂魔被人剁”“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羞耻日”,这还算好的,后面那位竟然挑起张一丈多见方的大布,用简约而华丽的辞藻洋洋散散上百字痛斥自己的“暴行”,你丫是扯了多少张床单裁缝起来的? 这么短的时间缝这么大张,你丫女红真好,改行当裁缝吧! 知道的这是给自己喝倒彩,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淫|魔的斩首大会呢,封知平心情好得起来才怪。 尤双儿乐不可支的细细读完那张巨大的“檄文”,笑的前仰后合都快断气了,好半天才扶着封知平的肩膀直起身,一脸郑重的拍了拍。 “你果然是个流氓!” 封知平黑脸,正要教训几句,熟料乐极生悲。 下面的人见尤双儿跟封知平举止亲密,又见女孩眼生,恨屋及乌矛头一转,也开始义正言辞的劝道、训斥起来,个别激进的还直接开骂。 开始尤双儿还笑眯眯的听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直到某个不知死活的喊了声“淫|妇”,她霎时间变脸,娇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彻骨的冰寒。 封知平的心狠狠一跳,暗叫不妙,旁边已然冷喝出声。 “都给我闭嘴!” 雄浑的内力推动着音浪横扫而出,最前面的几个修为差的登时口吐白沫昏倒在地,喧闹的场面霎时寂静。 “那个,你好?好久不见,回来怎么也不出来见我一下啊,是不是好久没见害羞啦?” 封知平试着转开注意力,可冷双儿哪是那么好打发的? 看都不看旁边一眼,一双冷眸紧盯着出言不逊之人,手按剑柄身体微微前倾,在那人见势不妙转身欲走时,尤双儿消失在原地,几个闪身来到那人头顶,一脚踩翻后跟着一记勾脚挑出人群,重重的摔在空地上。27kk “你干什...” 啪啪啪啪啪啪! 刚问了三个字,一连串的耳光便落在了脸上,掌掌到肉声声脆响,末了被纤纤素手揪着领子提到半空,肿成猪头的脸做不出表情,只有肿胀的眼缝里透出缕缕惊怒和骇然。 “再敢满嘴喷粪,我就杀了你。” 尤双儿的声音很轻,很平淡,那人却听出了毋庸置疑,深知这丫头来真的。 “你怎敢乱打人!” 人群里有人斥责,似乎是那人的同伴。 尤双儿冷眼扫去,目之所触者无不侧目避让,直接把叫嚣之人露了出来。 见那人躲躲闪闪面露惧色,尤双儿轻蔑一笑,甩手将猪头丢了回去。 “不服,可以来望月峰找我,我叫尤双儿,等你们的战书!” 说完,转身,潇洒返回,乌压压一片人全都看傻了眼。 乖乖,这丫头好霸道,好强的身手,好高的修为! 不愧是能跟“妻魔”为伍的人,点苍山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一位硬茬,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封知平脸上保持着“高手”的淡然,心里却在暗暗腹诽,深以为这丫头是故意趁机发飙的,好趁机打响自己的名声。 可惜冷丫头还是笨了点,她也不想想,把望月峰一报在场这些外山的货们谁敢上门造次? 别说见她了,把守山门的小姐姐们就能把他们活吃了,更别提还有大把的护花使者随时待命等着献殷勤呢! 回到封知平身边,冷双儿面无表情的看了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真厉害!”封知平赶紧堆笑。 看表情,女孩似乎不太满意,封知平又摇头晃脑的补了一句:“幸亏你走了,要是有你在,我就没现在这种风头了。” 嫣红的嘴唇飞快一抿,冷双儿轻轻白了一眼转回头去。 封知平擦擦冷汗,忽然有些奇怪,自己今时不同往日,连修出灵识的准先天都揍了,干嘛要怕她? 自我反省的世子爷当即付诸行动,压低声音说:“找时间打一场!” “你说什么?”冷眸扫了回来。 刚提起的士气瞬间散光,世子爷一脑门子冷汗:“我是说,找时间去我那一趟,回来这么久你都不出来,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冷双儿这次没能掩饰得住,嘴角一翘如雪后初晴,封知平看迷了眼,直到人家转回头后好半天才醒过神。 奶奶的,自己在怕什么? 不,不是怕,是宠,是疼爱,对,就是这样! 她以后是要做我老婆的,自然得好好疼着,怎么能打呢! 封知平很高兴自己又找到了缘由,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反复回想着那惊鸿一现的浅笑,忍不住悄悄瞥了旁边一眼。 同是一个人,可冷丫头的笑容,总觉着比暖丫头的更惊艳,更让人心动。 又过了片刻,远处传来马嘶声,放远望去,只见四辆马车疾驰而来,每架都配四马,左右各有一位骑士护送。 看体格外貌,每匹马都是身怀妖血的妖马,拖曳的车厢足有普通车厢两倍大,通体精铁所铸,所过之处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那些被正正碾中的路石无不当场崩碎,远远看去尘石飞扬。 离开山道,驶上通往通天阁的石板路,车队骤然加速。 沿途的看客们早已左右避开,让出宽宽的通道,车队一路疾行,驶近广场时才缓缓减速,稳稳的停在破军阁的大门前。 王朗从第一辆车上跳了下来,闭目养神的牛长老也睁开了眼睛。 本以为王朗会上前复命,结果他侧身欠腰作恭迎状,与他同乘的男子缓缓起身,一个迈步便轻飘飘的落到地面,掀开罩住大半个脸的兜帽,淡淡的看向这边。 “师兄。” 牛长老一改睡不醒的状态,面带微笑拱手行礼。 苏吉刻板的面容上也露出笑脸,颔首回礼:“师弟,好久不见。” 封知平懵了,被尤双儿碰了一下才想起行礼,心里七上八下。 我去,要不要玩这么大,怎么把他也给请来了? 难道是给徒弟撑腰来了? 如此想着,趁着弯腰偷眼瞧向安恒,后者恰巧望来,无声冷笑。 第168章 撑腰还是惩罚? 苏吉亲至让人惊讶,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两个老头站在门口旁若无人的聊着天,王朗表情严肃,指挥护卫环护左右,而后亲自来到第一辆马车前开启车厢。 机关很复杂,光不同造型的密匙就有三把,还有转盘构造的机关锁,看着王朗驾轻就熟的转来转去时提时按,封知平汗都下来了——这得多好的脑子才能记得如此复杂的顺序。 很快,第一台车厢打开,封知平好奇的凑到侧面瞧了一眼,顿时呆呆的张开嘴,里面井然有序的堆放着一件件兵刃,大大小小上百件,看卖相就知绝非凡品。 王朗没理他,继续开启后面几辆,封知平眼尖,发现每一辆车的解锁方式都有所不同,尤其那密匙盘,加起来几百个步骤,不由再次感叹王师兄的脑子真好使,换做自己,拿笔记都未必记得周全。 须臾,四台车厢全部打开,两车兵刃,两车灵材,饶是封知平毁器无数得了个“器魔”的绰号,也看得两眼发直,活脱脱一副乡巴佬的土样。 不仅他,在场能镇定的可没几个,宝兵刃不是没见过,通天阁一楼的陈列的就不止这个数,但这么多堆在一起,又封得这么严密,无论量还是价值想想都让人喉咙发干。 安恒很是镇定,他是器缘堂的人,好几次进过戎山的仓库,这点量跟堆山填海的总库比根本不算什么。 见封知平一副土包子样,他笑了两声,不无讽刺的道:“没见过这么多宝刃灵材吧?” 封知平闻言回神,撇撇嘴正要反讥几句,王朗插了进来,瞪了安恒一眼后冷着脸说道:“这就是今天你们要比的东西,每人两百件兵刃,六百件灵材,准确率高者胜。” 安恒知师兄生气,不敢废话,直接问道:“多久?” “时间不限,全部鉴定完为止。” 王朗看了看脸色微变的安恒,又看了看苦恼皱眉的封知平,轻哼一声道:“你们不是想比吗?那就比个够!师父特地把近两年来还未来得及分类入库的灵材和兵刃挑了过来,你们可要好好努力,莫要枉费他老人家的一番苦心!” 靠,合着是借我们的手帮你干你懒得干的活!“ 封知平暗暗腹诽。 安恒不然,表情相当凝重,他是器缘堂的,自然知道这些东西的底细。 两年时间都没能入库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因为“没时间”? 实是因为这些东西灵力晦涩很难判断,或者有些特殊之处一时无法定级,这才积压下来,留待年轻弟子长眼练手。 安恒原以为是定个时间,比如一炷香或一个时辰,看谁鉴定得多定位得准确论输赢,王朗却说时间不限全部验完为止,以他的经验即便一刻不歇也得两三天才能干完,要是精细点,干上半个月也不是没可能。 这是惩罚啊! 安恒偷偷看了眼师父,嘴里发苦。 师父定是恼了自己,又不便明言训斥,这才用这种方式给自己一个教训。 只不知师父是不是也对那小子的秘术感兴趣,应该是有的,否则怎会搞这么大阵仗,并且还亲自到场,这不明摆着给对方施压,让自己这个行家有充足的心理优势轻松取胜吗? 暗暗窃喜,安恒又偷瞧了师父一眼,信心大增。 他并不知道,在他转开视线时,苏吉状似随意的扫来一眼,唯有相熟又离得近的牛长老看懂了他眼底深处的失望。 “还是粗胚,尚需敲打,锻好了未必不是柄好剑。”牛长老微笑安慰。 苏吉微微摇头,板着脸说:“就怕料子次,正了剑脊也会弯斜,落个刀不刀剑不剑的丑样。” 牛长老失笑:“师兄眼力第168章撑腰还是惩罚?向来是好的,挑的料子怎会次呢?就算走眼也不会偏差太大,用心调教,终是会成器的。” 见苏吉冷脸不言,他想了想又说道:“师兄向来喜铸刚剑,然刚过易折,还是带些软性较好,天下间也不是每个剑客都喜欢刚剑的。” 苏吉斜来一眼:“你也擅铸刚剑,怎的这次转了性子?莫非离山太久窝在这里久不铸器,手艺生疏了,胳膊也没劲儿了?” 牛长老哈哈大笑:“我是铸硬剑多,可也不是没铸过软剑,我不是你只喜欢铸些剑骨刚正的胚子,于我来说只要能成器,软硬皆可,我那柄裂羽银蛇剑不就很好嘛,被你抢了去挂在卧房,也不见你拿下。” “那是你送我的。”苏吉淡声道,旋即眼神一黯,“何况那是你的收山之作,为了它你的眼睛...唉。我答应过你,定会为它寻个良主,绝不叫它埋没。” 牛长老洒脱的摆摆手:“过去的事了,提他做什么,那剑虽好却也不是天级,找个好后生赐了得了,偏生你这多执念。” “它本该是天级!”苏吉神色肃然。 牛长老一窒,苦笑道:“本该的事多了,可天意难测,无缘就是无缘,我已经看开了。”油菜中文 苏吉皱眉,正要劝说两句,王朗上前请示可否开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开始吧。”苏吉淡声道。 王朗应是,试探着问:“师父,按规程,您要不要讲两句话?” “喝茶,闹完了叫我。” 苏吉不耐烦的说完,拉着牛长老就走,牛长老苦笑,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随着苏吉步入门内。 王朗也就是一问,苏吉性子古板清冷,行事务实最讲效率,最烦的就是这些虚头巴脑的面子功夫。 转过身招呼通天阁的小厮们配合同来的护卫维护好秩序,他也有样学样,没有任何铺垫,随口一句“开始吧”直截了当的拉开了序幕。 安恒第一时间冲向右边的两辆车,他方才一直在观察,感觉右边的两车东西难度应该低一点。 封知平无所谓,不紧不慢的走向左侧,心里暗暗感慨苏大堂主就是苏大堂主,做事就是干脆,要是胡老他们都能像他老人家一样就好了,凑起来那得节约多少时间。 一车兵刃,一车灵材,封知平想了想,先爬上了装灵材的车。 他其实更想去兵刃那车,有上次的经验,借鉴定的机会偷摸的吸几口兵刃灵性是他一开始就打的算盘,可是不能。 王朗可是见识过自己“眼力”的人,知道自己的速度,倘若一开始就拖拖踏踏把玩个不停,难说会不会生疑,所以还是得从灵材开始,等自己“累”了,拖延着多耍两下才算正常。 车上的灵材林林总总,几乎涵盖了每一个门类。 大到两人高的兽骨兽皮,小到黄豆大小的宝珠灵果,混在一起的味道很不好闻,可价值诱人,还有那灵力,封知平暗恨自己“消化”能力太差,要是能直接吞噬灵材的灵性该多好,这一车下来怎么着也该顶到后天境圆满了吧? 随手拿起一块不起眼的灰色石块,看起来是在观察,实际上注意力全在对面,偷瞧着安恒一脸严肃的忙里忙外,暗暗估算了一下速度,他这才装模作样的“眼睛一亮”,招过负责记录的女子,温声报了下结果。 “劳烦姐姐记一下,埋骨石,人级下品,杂质中等,嗯,有微量毒性。” 女子不是器缘堂的人,而是为了个公正从通天阁帮工的外门弟子里挑出来的,听说有毒立刻畏惧的后退三步,忧心的问道:“冯师兄,是否需要解毒丹?” “姐姐客气了,师兄二字我可担不得,不嫌弃的话唤我声师弟便可。” 封知平说着握了握微微发麻的右手,元力一荡,麻感尽去,微笑道:“解毒丹就不必了,这点毒性奈何不得我。” 女子轻轻点头,眼神有些异样。 之前以为“妻魔”不好相处,现在看还是蛮温和的嘛,不像传言中那么混不讲理,而且修为精湛还懂器道,长得也不赖,实在叫人很难生出恶感。 放回埋骨石封好,又拿起一块水晶簇翻来覆去的观瞧,直到隔壁报结果时才开口,就这样保持着差不多的节奏一件又一件的鉴定下去。 约摸半个时辰后,对面的速度开始变慢,而车上的东西才只验完了二十几件,照这样下去,估计明天早上也够呛看完。 这也太慢了! 封知平皱眉,正想着是不是该挑衅几句刺激一下,熟料安恒突然跳下车,坐到备在一旁的茶桌前喝着茶养起神来,世子爷当时就傻了眼。 速度慢就算了,耐力怎的也这么差? 就这样的还能当器师? 抡锤打铁不得累死他? 安恒知道封知平在瞧他,理都不理,专心养神。 他没有玉珠这等仙家宝贝,甄别全靠经验和眼力,这些灵材又是极难甄变的那种,比如埋骨石,他车上也有一块,此物乃是铜铁之类的金属在埋死地被腐肉尸气日夜侵蚀,逐渐从金属化为了顽石一般的奇特灵材。 乍看之下,埋骨石与数种石料相似,因灵性隐晦,又让它看起来与凡石无异,得用两种不同的手法才能判断出它是否具有灵性。 除此之外,埋骨石的品级还跨度极大,从人级下品到地级下品都有,探查到灵性已经很难,准确的辨别出灵性品级更难,以他的修为和学识也足足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敢下结论,而这还只是其中一件,难度勉强属于中等。 外人看来鉴定只是敲敲打打的把玩一会儿,简单得很,熟不知这是门伤神又费力的技术活,高难又高危,一点都不简单。 为了保证准确性,鉴定师必须按时放松休息,调息内力,祛除有毒灵材可能侵入体内的毒性。 世间的器师药师有不少都英年早逝正是因为这些缘故,伤神又费力也就罢了,接触了未知灵材不详查己身,中了毒而不自知,日积月累下来,小命自然危矣。 第169章 下有对策 封知平很想保持同步,可安恒也太磨叽了。 干半个时辰的活歇一盏茶的功夫,几轮之后从一盏茶变成了两盏茶,并且还有进一步放慢的趋势。 到现在天都黑了,通天阁上了灯灯火通明,用过专人送来的晚饭,封知平望着夜空直犯困,看客们也没了起初的劲头,只余少许三三两两的散在周围,其余人都已经散去。 没办法,实在是太无聊了。 这场比拼不是武技切磋,刀光剑影的激人热血沸腾,整个下午他们只看着两个爷们儿对着一大堆皮毛石料翻翻捡捡,全程沉默连句狠话也不撂,还翻一气歇一气,能熬下来的都是跟“妻魔”有深仇大恨的,其他人只要不是脑子坏掉,谁也不会留下来看两人“翻垃圾”。 王朗端坐中间,石像一样一动不动,旁边的茶水糕点始终未动一口,就这样从中午一直干坐到现在,也不闭目养神,一双眼炯炯有神,在封知平和安恒之间来回游移。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通过两人的气息和节奏,他就能大致估算出两人的余力和深浅。 说实话,他心里有气,但安恒的表现确实很让人满意,甚至有些超出意料。 东西是他送过来的,清单他过过目,难度有多高他心里有数,原以一天时间安恒能验完两成就不错了,结果安恒一口气验了三分之一,看样子觉都不打算睡了,这样的话最晚明日上午,一车三百件灵材就能全部验完。 且不论准确性,只这份毅力就值得称道,可跟旁边的封知平一比,安恒表现又难免有些黯然失色。 封知平同样验完了三成,且节奏始终与安恒持平,王朗分明感觉出他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加快,而是故意拖延,这小子无论神色还是气息都充盈如初,忙活了一整天除了无聊犯困,竟一点疲色都没有。 诚然,安恒的修为不如封知平深厚,可精力不该差距如此之大,况且封知平根本就没正经研习过器道,这点从他的手法上就能看出,可他的精力消耗却远远小于安恒,实在让人费解。 难道他真的修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秘术,练就了一双金睛火眼? 既然如此,那他又为何不懂器道? 鉴别宝物本就是器道与药道必修的环节,是基础,连门类都算不上,有能耐鉴宝自该晓得器道知识,就算秘术神异也得知道鉴定的东西是啥才行,否则怎么可能说出个丁丁卯卯来? 王朗越发好奇,封知平没发现,他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的努力思考着一个问题——等,还是不等。 等的话太久,以安恒的速度,两车东西全验完得磨叽到后天去。 不等的话又太过分,自己跟翻书似的一件接一件的报完,三天的活半个多时辰搞定,傻子都知道自己有问题。 自己现在时间紧迫,得抓紧所有时间提升修为,早日返家想法子推掉婚事,哪一件都是事关一生幸福的大事,哪有时间跟这儿瞎耽搁! “困了?”冷双儿走过来问道,记录的女弟子犹豫了一下,没敢拦。 封知平揉揉眼,看看天色:“老赵他们都走了,你还不走?” “我让人带话了,今晚不回去。” “啥?” 一个激灵坐起身,封知平愕然问道:“你师父能同意?” “当然。”冷双儿淡声道,“这场比试已经传遍了点苍山,师父准许我代表望月峰留下来看看,有苏大堂主在,她放心。” 也是,苏老头可是连起床先迈哪只脚都有规律的人,规矩严得很,不会让人乱来的。 封知平忽的兴奋起来。 丫头难得能夜不归宿,如此良辰美景,孤男寡女能赏个月啥的该多好,若是能再进一步,拉拉小手亲个... 闯荡风月场四五载的世子爷突然脸红起来,跟个懵懂初开的小男孩似的羞喜无限,直到两束清冷的目光扫在身上才骤然冷静,咳了两声尴尬的看了女孩一眼。 “那个,你今晚咋睡?” 话一出口,他就想扇自己两巴掌,脑子进水了竟问这话,找死啊! 熟料冷双儿没有发怒,清冷的俏脸微微一红,还好夜色灯光不比白昼看不清楚,足足顿了四五息后才轻声道:“我不睡。” “不睡好,不睡对身体好!不是,我是说,不睡,那个,不睡觉对身体不好,得睡,要不你去找找牛长老,让他给你安排间上房?”封知平都说胡话了,得亏脸皮厚,硬生转了回来。 冷双儿在心里啐了一口,听到最后一脸无语:“这里是通天阁,不是客栈。”2k “那咋办,你就在这儿干等着?” “嗯。” “明晚呢?要是明天结束不了,你明晚还在这儿?” “嗯。” “那要是后天也结束不了,你...” “你一天不走,我就一天陪着你。”冷双儿说完发觉有些不对,赶忙补充道,“上次你撇下了她,她气闷了好久,我也烦了好久,这次你别想甩开她。” 封知平眼神莫名:“只是她?” 冷双儿坚决点头,可视线还是忍不住错开了些许,不敢正视。 封知平心中明了,笑容满面:“放心,我不会让你等那么久的。” 此言似有所指,冷双儿不敢细想,轻轻“嗯”了一声后忧心道:“你也别太心急,这些东西不简单,安全第一。” 她不是寻常弟子,不通器道但知道一些内情,甚至鉴定未知灵材的风险。 这车灵材很多都有毒性,其他的也不是善物,观封存方式就能看出一二,里面保不准会不会有那种伤人神念损人精元的凶物,正经器师都得小心应对,封知平这个二半吊子更得倍加小心。 “放心,我有数。” 封知平站起身,在安恒愕然的目光中走到灵材车前,转过身递给女孩一个大大的笑脸。 “明晚之前一定让你回你的鸾禧居,我也早就烦了,可不想天天风餐露宿。” 言罢,招过记录的女子,封知平跳上车开始继续翻灵材。 他想通了,与其在这儿装模作样的浪费时间,不如早点结束干点正事,那车兵刃他可惦记了一天了。 不仅如此,就在方才,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个可以解决目前窘境的好主意。 点苍山改了门规,他没法再通过“代架”获得“口粮”,可他还有玉珠啊,他还可以鉴定啊! 通过给人鉴定宝物偷偷的吸上两口,只要不影响宝物的品级,损伤些许灵力其他人应该看不出来,这不就解决断粮的窘境了嘛! 虽说一两口比不上整个吞,但架不住量大,要知道通天阁鉴定是要花钱的,不同的种类和品级价格不一,少则几两,多则上百,不是每个人都舍得花钱求个准确的定级的。 自己免费鉴定,而且又快又准,还愁没人上门? 这比“代架”可正经多了,相信很快“器魔”的名头就会变成“善人”“侠士”之类的褒义绰号,自己占了便宜又正了名声,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奶奶的,以前怎么没想到? 仙家玉珠在手,自己早该走这条路才对,何必四处找人打架得罪人呢! 至于会不会惊世骇俗,会不会引起苏老头更加强烈的收徒欲望,这都无所谓了。 这帮人本就怀疑自己有秘术,那就顺水推舟当自己有,少爷秘给你们看! 何况修为上去,自己就回家了,管你想干什么,有本事找到剑侯府去! “北溟芝兰,人级上品...” “玉芙琉璃果,人级中品,未成熟....” “妖虎尾骨,种类不知,人级上品,保存不当灵性流失...” “嘿,这个厉害,沙龙胫骨,地级下品,可入药也可整根打磨成棍或鞭,里面蕴藏少许风灵性,双灵性的好东西啊!” “切,又来这套,搀着么多假货也不嫌烦。凡铁一块,无灵性,这么大点儿,拿回去做把菜刀吧。” 头也不回的将铁块丢到车外,落到地上滚到女子脚边停住,女子恍若未觉,下意识的记录完后直勾勾的看着封知平的背影,目露狐疑。 验得这么快,不会是编的吧? 第170章 有一类人 连不懂行的都产生怀疑,更不要说懂行的了。 安恒霍然起身,直勾勾的盯着封知平,不信、惊怒纠结在脸上,良久化为嗤笑。 “狗急跳墙了吗?” 换做苏吉那等宗师,这么快的速度很正常,封知平这种小毛孩,除了蒙没有别的可能。 安恒重新坐下,继续闭目养神。 在他看来,封知平是急了,知道技不如人,所以想靠时间拉分,可鉴定并不是谁快谁赢,速度固然重要,但精准度更加重要。 与他不同,王朗聚精会神,神色越来越凝重。 虽然相处不多,但有过迷龙山的相处,他深知封知平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便是前阵子四处代人决斗也是如此,此人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如此快的速度,前所未闻,难道世间真有绝世秘术,可让人鉴宝如探囊取物? 王朗忍不住看了看楼上,很想知道恩师是否也在观望,会否再动收徒之心,学那吴长老百般设计要将此人收入门中。 看客们后知后觉,也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异象,第一声惊呼之后昏昏沉沉的看客们稍稍打起精神,等看清之后一个激灵,惊呼成片。 “看!” “他在干什么?” “鉴定...吧?” “鉴定?你见过这么鉴定的?” “呃,好像是没这么快的...” “我看啊他是在蒙!” “蒙?不会吧?” “怎么不会!他肯定是知道自己比不过器缘堂的师兄,所以急了,想先一步完成!” “有道理,可再着急也不至于蒙吧?这又不是单纯比谁快,最终不还得看谁的准确度高?” “正因为在准确度上会输,所以他才加快速度,这样纵然输也可以输的好看些,而且还可以把原因推在急躁上。哼,这小子精着呢!” 看客们叽叽喳喳,封知平听得分明,心中冷笑。 全天下任何一个器师都有可能在蒙,唯独他不会,他对玉珠比对自己的眼睛还信任,哪怕是杯水,只要玉珠说是石头,那就是石头,洒一地都没用。 譬如现在拿的这块木头,看外形色泽,第一感觉是乔木类,可玉珠给出的答案却是“炬螋涎液”。 炬螋是啥不知道,他只知道蠼螋,一种喜暗喜潮的恶心小虫,俗称夹板虫,根据手中的“木头”大小想象着放大几十倍的蠷螋淌口水的样子,狠狠打了个寒颤赶紧扔掉,拽过旁边的一方兽皮使劲擦手。 “炬螋涎液,人级上品,无毒,可入药...呕!” 实在抵不住干呕了两下,回头一瞅,小姐姐的脸也绿着,显然女孩子家家的比自己更嫌弃这些东西。 往边一瞧,却见尤双儿毫无异色,清冷的眸子里甚至还泛起几抹好奇,身子稍稍倾前一副想靠近点看看的样子,封知平一脑门黑线。 好吧,更正一下,是正常的女孩子比男人更嫌弃这些东西。 擦完手,顺便调运内力一扫,封知平猛地一怔。 改抓为托捧到眼前,一双眼绽放着贪婪的光芒来回观瞧,口水都险些流下来。 “九命猫妖的腹皮,地级,地级中品!” 女子正要记,霍然抬头:“地级中品?!” “地级中品。”封知平朝她肯定的点了下头,很理解她的心情,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地级中品的宝贝,寻常人可见不到,妖兽身上的更是难见。热搜 须知妖都栖息在云海深处,三大陆根本没有,想见一面只有两条路——功至具形横渡云海,或者进入秘境靠运气碰见。 而后者往往还是不见的好,但凡挂个妖字的生物就没几个好相与的,实力不济碰上了,结果往往都是“融为一体”,一部分从此“亲密无间”,一部分排泄人间。 九命猫妖就属于极不好相与的那类,据说生出来便堪比准先天,成年后能遁地遁木,个别活了几千年的老猫妖甚至五行俱全,极难猎杀,因此才落了个“九命”的名头,而非是真的有九条命。 手里这块腹皮是地级中品的,封知平虽对灵材来源没什么了解,但估摸着怎么也得是个相当于神藏期大成的大妖,算上天赋遁术至少得具形的修为才能猎杀得到,这样一件宝贝却被破烂似的搁在这里,简直暴殄天物。 要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封知平真想黑下来,回头做成软皮内甲孝敬老爹。 据说九命猫妖的腹皮是最上乘的软甲材料之一,实可抵刀剑虚可卸五行之力,穿上之后玩那一站,随便人招呼,修为不到别想破开它分毫。 擦了擦口水,依依不舍的放回去,搬过旁边的小木盆放到跟前,一连拆开三重封后从里面捧出一蓬细沙,元力一扫,脸顿时黑了。 “普通的沙土弄这么复杂,你们无不无聊!” 连盆带土丢到身后,嘭的一声撒了一地,女子皱眉躲开飞快记了几笔,谁都没有发现通天阁的顶层上两双眼睛同时露出恼意,相视一眼,又现出些许笑意。 “看来他真不懂,连宝贝是什么不知道。”牛长老笑道,“是你放进去的吧?” 苏吉轻轻点头,那盆沙确实是他放进去的,里面装的是普通的沙,但宝贝不是沙而是盆。 那个盆名曰“避火伞”,不是木头雕刻的而是一种巨型蘑菇的顶部,天然而成,可抵烈火,还可抵挡雷电,是一种效用堪比地级上品灵材的地级中品灵物,制兵刃制甲制盾皆可,还可入药,极是难得。 封知平要是知道自己有眼无珠丢了这么大一个宝贝,估计得吐血,两个老头儿一点没有告诉他的意思,只对试探的结果各有心思。 “你说他到底修的什么秘术,怎的如此神奇?这才多久,也就一炷香多点吧,他手里过了三十多件宝贝却一点没有疲惫的迹象,你我当年都没这份能耐,究竟是哪一派的传承呢?”牛长老苦苦思索。 苏吉沉吟片刻,说道:“之前还有怀疑,现在看来,应该是了。” “是什么?” “天赋。” 苏吉看着牛长老,正色道:“以你我的见识,古往今来的器道种种不敢言全知,但也十之八九,你可曾听过类似的事情?” 牛长老摇头:“没有。” “我听过。” “什么?!” 牛长老愕然,苏吉点了下头:“我听过,昔日学艺时师父偶然提及过一次,他说历史上曾出现过那么几位天赋异禀之人,明明对器道毫无了解,却能辨天下宝物,且百发百中,神乎其神。” “切,我就说师父偏心,最疼的就是你。” 牛长老幽怨了一句,皱眉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史书上从未记载?如此天赋自当为器道大家才对,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啊!” “因为他们一生都未涉猎过器道,每一个都一心向武。”苏吉叹了口气,指指下面,“就跟他一样。” 牛长老默然片刻,又问:“既如此,那也该留下点名号才对,师父说过有谁是吗?” 苏吉回忆了一会儿,说道:“师父也不敢确定,只猜测一位很有可能,七千年前空玄国第一高手、可与手持仙枪的空毋皇一战而平分秋色的‘吞天武神’独孤晓山。” 牛长老脸色一变:“‘病饕餮’独孤晓山?” “对。”苏吉点头道,“师父曾考证过,据说独孤晓山年轻时曾在器王谷呆过一段时间,好像是学艺,后来不知为何离开了,浪迹江湖几十载,败尽空玄大陆各方高手,一路打到了武魂境,而后广罗天地奇宝仿造空玄枪打了一把天级神枪,便是他仗之成名的那杆‘独尊’,师父说他定是身怀超乎想象的鉴宝秘术才能搜罗到那么多奇材,须知‘独尊’的材料里有好几种是久未现世的,他却出入云海通通搜罗了回来,单靠运气的话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牛长老默然良久,感慨道:“竟还有这段秘史,真是难以想象。既然有这种人存在,那这孩子...” 看着下方的封知平,牛长老眼神火热,苏吉却目光清明,遗憾的摇摇头。 “别想了,这种人身上似乎有诅咒,否则怎会没有一个精于器道的?世间万物皆有两面,他或许天赋异禀,可使用这份天赋,不可能没有代价。” “什么代价?” “那就得问他了。”苏吉看着封知平,微微苦笑了一下,“如果,他愿意说的话。” 第171章 正餐得细嚼 作弊是很有快感,但作弊的内容太多,快感就会化为无聊,让人疲惫又郁闷。 封知平就是如此,僵硬的挥动手臂翻着一件件真假掺杂的灵材,背书似的报着一个个结果,哪怕地级中品的灵材也难以勾起兴奋。 没办法,宝贝见多了就习惯了,要是地级上品的或许还能兴奋一下,地级中品,喏,那边角落里堆着二十多件呢。 当最后一件灵材鉴定完,他直起腰,使劲捶着。 早知道这么累,应该要个小马扎才对,再找俩帮手帮忙搬,自己只要坐着过过手就成,弯了几百次腰别说腰椎,盆骨都快累折了。 “搞定!” 给女子递了个疲惫的笑脸,封知平跳下车活动着腰,忽的想起一件事,尴尬的咳了两声问道:“姐姐辛苦了,姐姐您怎么称呼啊?” 你才想起来! 女子额角抽搐,强忍着没翻白眼:“我姓宋。” “宋姐姐好!” 封知平笑嘻嘻的问候了一声,正要套几句近乎,猛然感觉到一股杀气,这才想起某女还在身侧,赶忙正色。 “宋姐姐,请随我去那边。” 斯文的招呼一声,封知平昂首阔步,余光扫了几眼尤双儿。 冷双儿冷淡依旧,唯有熟悉的才会在那双清冷的眸子里读出一抹满意,封知平很是无奈,暗暗感慨这丫头的醋劲儿不分冷热,都大得很。 对面,安恒从材料堆你直起身来,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又俯身下去。 封知平懒得搭理,径自爬上第二辆车,午夜的通天阁依然灯火通明,落在兵刃上折射出各色寒光,有几件自身就蒙蒙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屈就了一整天,终于到了餐桌前,封知平食指大动,迫不及待的抓起最近的一柄长剑。 内力一扫,信息尽知,运气不错第一把便是人级上品,虽然在上品中属于比较低阶的那种,可怎也比人级中品的强,很适合好好品尝。 宋师姐已经做好了记录的准备,结果等了半天,只见某人抓着剑挥来舞去不见报结果,不由纳闷儿起来。 “怎么不说话啊?” 剑招一顿,封知平歪过头,面露难色:“这剑比较困难,我得好好看看。” 宋师姐了然点头,没有怀疑,这才是正常的,刚才他果然是在蒙。 不是自己的剑,封知平不敢敞开了啃,努力克制蠢蠢欲动的剑种,控制着元力凝成一缕细丝缓慢而轻柔的一点点吸取,感觉差不多时以极大的毅力咬牙放下,恋恋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毅然回头。 “人级上品,下阶,不如人级中品的尖货好,灵气尚可,无明显的灵性偏向。” 宋师姐记录了几笔,抬起头犹豫了一下问道:“要不要再看看?” “再看看?” 好提议呀! 封知平眼睛一亮,食指大动,但最后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有信心!“ 没信心也没办法,这剑本身就是人级上品的末流货,再多吸点怕就跌到人级中品了,天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真没人验过,要是苏老头诓人,发现自己的“小动作”,那麻烦可就大了。 再说了,这不还有这么多嘛,偷人羊毛也得分开来薅,傻子才逮着一个不算完,活人哪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如此想着,封知平又拿起一柄长刀,锋利的刃口反射出一抹抹亮光,刀身也自己绽放出一层光晕,注入内力一扫正要耍几招刀法,动作突然一滞。 “凡,凡品?没搞错吧?” 加大元力狠狠扫了几遍,封知平无奈的发现,这真的是柄废刀。 别看刀身自生异彩,可料子已经废了,灵气灵性全无,只剩材料本身还带点亮光,除了好看没别的用处。 能自生异彩的材料肯定不简单,估计是点苍山家大业大看不上,丢给了某个弟子练手用,白瞎了一副好材料。 封知平心疼的滴血,真想抓过那家伙大骂一通,像换一件又不敢立刻放下,怕人生疑只能装模作样的也看了老半天,末了犹豫着道:“应该是凡品,无灵气和灵性。”起点 “你确定?”宋师姐好心的问了一遍。 能自己发光的刀还说是凡品,自己这个不懂行的都知道不可能,他是瞎呢还是故意作怪,蒙也不能蒙的这么离谱吧? “不用了,就是凡品。”封知平敲敲刀刃,“听,音质驳杂低哑短促,加持内力无罡气蕴生,不是凡品是什么?” 宋师姐无语,第二条还算靠谱,第一条...你是在挑琴吗,还低哑驳杂? 封知平不理他,放下刀拿起一根长棍,灌注内力的同时挥动了一下,下一刻急忙收手满头冷汗。 “人级下品,唔,算中阶吧。” 放下棍子,擦擦冷汗,封知平的心扑扑直跳。 他如今的修为,人级下品的兵刃打牙祭都不够,方才稍稍灌注了一丝元力长棍的灵力便狂涛浪涌般反哺而回,若非收手快就直接给榨废了,即便如此也掉了档次,从人级下品的尖货变成了灵力中等的普通货色。 得小心呐,可千万别抽废啦,鬼知道苏老头有没有过过手,让他知道我揩油,还不得拿他那双惑人心智的眼瞪死我! 封知平暗暗自省,心有戚戚的挑了把匕首握在手中,元力化丝一触即收,感觉问题不大,这才一点点探入进去,片刻后人级中品的信息浮现在脑海。 松了口气,控制着分寸耍了两下,插回鞘转过头报结果。 就这样,他一柄柄的试,一柄柄的耍,人级上品和凡品的耍得最久,中品次之,下品基本上验完就收,待天蒙蒙亮时,车上的兵刃已不足二十。 折腾了一夜,封知平非但不累,反而还越发亢奋。 元力仍没能填满经脉,可他能感觉出元力比昨日又浑厚了许多,最后那点缝隙如同欲壑般根本填不满,他怀疑人级上品很可能没用,得地级兵刃才能让他后天境圆满。 可地级兵刃... 看看验完的一大堆,再看看还剩下的十几柄,封知平一脑门黑线。 原以为苏老头会像那车灵材一样大方,在这车兵刃里也塞上几件地级的宝兵刃让自己开开眼,结果毛都没有一根! 揣着最后的希望,他小心翼翼的一件件试下去,三件人级上品九件人级中品,其他全是人级下品,果然不出预料,苏老头小气得很,竟是一柄地级神兵也没有。 小家子气! 封知平暗暗腹诽,收招还剑入鞘,将最后的答案报了过去,而后一屁股坐在车板山,看着人级上品的那一堆呆呆出神。 要不,再来一次? 就说自己没看清楚。 鉴定嘛,本来就难保准,何况之前天黑,黑灯瞎火的看走眼也正常,再来一遍应该不会惹人怀疑。 可是万一自己没忍住吸过了量,掉品了怎么办? 好一番斟酌,封知平起身走到人级上品的兵刃堆前,将其中最好的几把挑了出来。 这几把灵气足,再吸两口应该问题不大,被发现的话就推脱说之前的鉴定师看错了,只要别太夸张,谁能想到世上还有人能吸收兵刃的灵力? “这几把我吃不准,得重新试一下。” 招呼一声,封知平逐一耍了几招,放下最后一柄剑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鼓起毕生的毅力转开视线,冲宋师姐点了点头。 “我完成了,可以请苏大停住验收了。” 安恒听见这话,从灵材堆里站起身,重重的冷笑几声。 “咱们比的是谁看得准,你以为是比速度呢?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再检查几遍,尤其那车灵材,你能蒙对一半就算我输!” 封知平淡淡扫了他一眼,没说话,静静的看向王朗。 装了一晚上石头的王朗缓缓起身,冲封知平点了下头后回过身,冲通天阁的正门躬身行礼。 “师父。” 苏吉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身边还站着牛长老,两人面色平静,打量了封知平片刻后身子一晃,齐齐消失,再出现时已来到跟前。 “你赢了。”苏吉淡声道,根本没看一眼。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看客们陡然一静,熬了一夜的困意瞬间消散,愣了须臾,一片哗然。 第172章 大堂主,苏吉 “赢了?怎么就赢了?” “苏大堂主连查都没查,难道提前已经验过,知道底细?” “就算知道也该验一下啊,三百灵材一百兵刃,加起来四百件东西,让你背你能背得过?” “我是不能,苏大堂主肯定能,你以为器缘堂的大堂主是那么好当的?” “就算如此,出于礼貌也该验一下啊,那可是他徒弟,多丢面子,他自己也丢脸啊!” “难道是让?哦,我知道了,苏大堂主肯定是看上了‘妻魔’,想收他为徒,所以藉此机会给足他台阶!” “胡说八道,给台阶哪有这么给的,何况苏大堂主什么人你不知道?他那种人怎么可能‘让’赛呢!再说了,就算真收了‘妻魔’,他原先的徒弟怎么办,能服?这不自找内讧嘛!” 安恒当然不服,在苏吉宣布结果的那一刻他就僵住了,表情从茫然、不信化为惊怒和不解。 “师父,为什么?!” “因为他的速度快,准确率高,所以你输了。”苏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眼神毫无平时的宠爱,让他很不舒服。 郁气积在胸口胀得欲裂,安恒很想冷静,可做不到,忍了半天终是忍不住,顾不得失礼,更顾不得在场有多少外人,义愤填膺的厉声怒吼:“我不服,你偏心!我知道您看上他了,可您想拉拢他,为何要拿我垫脚?我不服,我要求牛师伯查验!不,不止牛师伯,我要求启用器缘堂最高的鉴定规格,三位以上的堂主共同查验,给我一个公道!” 声嘶力竭,悲愤尽显,在场不少人心生同情,加上对“妻魔”的愤恨,不知谁先喊了声“舞弊”,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苏吉不为所动,牛长老作壁上观暗暗冷笑,这帮人宁可背着旷课和夜不归宿的双重罪责硬生生熬了一夜,竟熬得忘了分寸,忘了他们侮辱和质疑的人是谁。 待群情激愤至极点,有人喊出请律宗堂甚至点苍山最高决策层,即包括宗主在内的九位山主共同出面仲裁时,苏吉淡然的双眼猛然一睁。 “哼!” 哼声很重,重到催风卷沙震耳欲聋,无形的声音在雄浑的元力推动下横扫全场,众人只觉头疼欲裂神胆俱丧,一些修为稍差的更是口喷鲜血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怜惜徒弟,安恒离得近受到的冲击却不大,但也双腿发软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哆嗦不停,身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冒,片刻便湿透了外袍。 “你很让我失望。”苏吉淡声道,“昨天,今天,两次,是我宠坏了你。” 安恒费力的抬起头,眼神惊恐,心生悔意。 苏吉轻轻的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指了指身侧:“东西在这儿,你不服,可以自己验,验明白了不用回山,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去见我。” 言罢,看向封知平,苏吉眼神莫名。 封知平喉咙发干,赶紧堆了个讨好的笑脸,见老头不说话自己也不敢吭声,就那么低眉顺眼的候着,视线微微下移,不敢跟老头的视线交错。 等了半天,老头还是一言不发,封知平紧张得脸皮身上到处都痒,不敢挠,只能悄悄挪动手,想给尤双儿打个手势救场。 苏吉看到他的小动作,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淡声道:“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来别院找我。” 跟牛长老打了个招呼,苏吉大步离去,面前的看客自动让路,却见他如履平地的走上天空,一阵刺耳的破空声后消失不见。 众人的冷汗顿时更凶了,他们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得罪的是谁,不仅是器缘堂堂主,更是满身灵宝,实力堪比具形的神藏期高手,自己活生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且还是自找的。 “你们留下,除了他和牛师伯,不许任何人接近车子。” 王朗吩咐完护卫,大步走到安恒面前,冷声道:“铸器先铸心,心不正,难成大器,这话入门时师父对我们每个人都说过,你都忘了吗?” 安恒失神的抬起头:“我...我没忘。” “忘没忘你自己清楚,慢慢想吧,想明白了再回山。师父这次很生气,你,伤了他的心。” 王朗冷声说完,冲封知平点点头,牵了匹马离开了通天阁。 牛长老摇着头喃喃了几句什么,没人听清,笑着冲封知平点点头,一脸满足的转身回了通天阁,似乎对这场闹剧相当满意。 看客们见状,三三两两的快步离去,打定主意短时间内是绝对不来通天阁了,戎山也不能接近,天知道苏大堂主的怒火会不会烧死他们。 “这就完了?”尤双儿走过来看看周围,“真无聊。” 封知平仔细看了看,试探着问道:“是你?” “废话!一个多时辰前她就把我换了出来,我以为会有好戏看,没想到...唉,原来她是嫌无聊才躲了回去!” 尤双儿不满的撅起嘴,旋即笑了起来。 “其实也不算太无聊,听说苏大堂主已经很久没出手过了,今天小露一手,果然厉害,不愧是连我师父都另眼相看的人,我师父可是很少夸人的!”90文学网 想起方才的场面,封知平打了个寒颤,他离得最近,音浪却没有冲击他分毫,连衣角都没晃动一下,这份掌控力比杀伤力更加惊人。 他不禁想,如果吴老头和苏老头对上,谁会赢? 应该是吴老头吧,毕竟是宗主的徒弟,点苍主峰响当当的神藏期高手。 “不,应该是苏大堂主赢面更大一点。”尤双儿听到他的想法后说道。 封知平不解:“为什么?宗主的徒弟还打不过器缘堂的大堂主?器师都专于器道,身手应该不及专精武道的吴老...那个前辈吧?” 听到封知平“口误”,尤双儿坏笑起来,直笑得封知平额角抽搐才说道:“因为苏大堂主宝贝多啊!你想想,他是器师,点苍山的宝兵刃十有八九都是他和其他几位堂主带领门下弟子炼制出来的,这几车东西你也看到了,于戎山武库实是九牛一毛,你以为他会跟普通武者一样紧巴巴的,身上除了一把本命神兵和一两件其他宝贝外再没多余东西了?” “中饱私囊?” 封知平脱口而出,迎来的是尤双儿的一记暴栗。 “笨蛋,他老人家还用干那龌龊事?整个戎山都归他管,想请他出手铸器的人排起来能绕点苍山两圈,单手工费就不是你这个穷鬼能想象的,而且铸器不一定会用得完材料,多余的按规矩归器师所有,他给自己炼上个十件八件的宝贝不算难吧?” 封知平一琢磨,确实是,要不怎么说器师和药师前途远大呢。 江湖规矩,请人铸器炼丹材料都是自备,也可商定好价码请器师代为搜集,炼制前约定好成品的品级和数量,事后若有结余,全归器师药师所有,所以技艺精湛的器药师个个富的流油,还备受拉拢,技艺差的就惨了,虽不用赔付,但名声不好,传开了会门庭冷落,求着给人炼都没人搭理。 这其中例外——地级上品和天级的宝物。 无论兵刃还是丹药,地级上品和天级都是最难炼的,尤其天级,说句不好听的跟撞大运没什么两样,举世闻名的宗师级人物都有可能失手。 最经典的例子便是封莫修的剑和吴本山的剑,封莫修当初得了地火之心,本意是成把地级上品便满足,结果自己和器王谷谷主的运气双双大爆发,不但铸成天剑赤霄,且排名挤进了天元神兵榜前十,也成就了封莫修赤剑候的封爵。 吴本山就比较惨了,秋墨白苦心为他找来震金之精——那可是整整一座山——还不惜得罪苏大堂主,千里迢迢找到空玄国器王谷谷主亲自出手,结果依然没成,震煌剑只是地级上品,虽然很有希望温养为天级,但跟成剑便是天级的赤霄比,差了不止一筹。 说实话,对于器道,封知平不是没心动过,可仔细思量过后,他还是累觉不爱。 且不说自己一心向武,单是器道需要熟记各种灵材的出处、特性、配比、炼制方法、调配方式乃至铸器的种种手法和规则他就受不了,他最讨厌背书了。 这还只是笼统说,细分的话还分锻造金属兵刃,打磨木质、骨质、石质兵刃,琢磨宝石灵玉成法宝,朝廷的御用器师还要研究铠甲宝具的制作方法,再算上其他特殊兵刃的制作,比如浮尘、扇子、机关巧具奇门暗器甚至是痒痒挠,但凡顾客想要的就得研究,真是想想都脑仁儿疼。 药师也一样,千奇百怪的丹药什么方子都得记,还有各种灵材的药性也得记,比起器师药师器师更高危一些,因为药是能吃死人的,出了事难保人家不会寻仇。 总之,这两个行当是好,可一般人真干不了,不是有天赋就行的。 封知平是个行动派,身体的学习能力比脑瓜子强得多,他不像他大哥那样博闻强记文武兼修,也不像他二哥那样一根筋什么事都喜欢用拳头说话,所以有限的精力还是用在武道上比较好,器师药师敬仰一下就可以了,自己去当,还是算了吧。 “想什么呢?”尤双儿碰了封知平一下,“莫非心动了,想去跟着苏大堂主混吃等死?别怪我没提醒你,苏大堂主目下无尘,最讨厌懒散又没有规矩的人了。” 封知平回过神,一本正经的凑到耳边:“我在想,你今晚是不是还能请个假,跟我来个秉烛夜谈什么的,不方便的话我去你那儿也成,鸾禧居的风格蛮对我胃口,我不介意在那儿留宿一晚。” 尤双儿红飞双颊,娇羞的低下头:“大坏蛋,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封知平一愣,这几个意思,当真了? 我去,我就随口一说! 咳了两声,表情更加正经的再凑近一点:“我是说,你...” 啪! “又打脸?我,我跟你拼啦!” “哼,你活该!咦,师父,您怎么来了?” “韩仙子?!韩仙子您好,您别误会,我...我去,骗我!” “大笨蛋就是大笨蛋,想抓我,来啊来啊!” “有种你别跑!有种你别骑马!有种你,你们欺负人,凭什么她能骑我不能骑!呃,别动手,别拔剑,冷静,冷静!几位大哥,哦不,前辈,几位前辈我错了,我这就走!” 山道上,少女一骑绝尘,洒落一路银铃,悦耳动听。 少年拔腿猛追,呼喝叫嚣,像个傻帽。 待两条背影消失,守卫们收回目光,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的心生感慨。 年轻,真好。 第173章 火透 犹如雷雨狂风,封知平获胜的消息不足半日便传遍了点苍山,雷得人里焦外嫩,吹得人风中凌乱。 而且这回还不止外山,内山七脉也传了个通透,没办法,封知平胜得太轻松也太诡异了,鉴定是怎么回事大家不知道内情也见识过过程,谁家器、药师能像他这样,一夜之间鉴别完几百件灵材宝刃,并且据说准确度相当高。 内门弟子有听过封知平的,愈发好奇,没听过的也上了心,纷纷出动找在场的外山弟子打探消息。 “冯不平”的大名,彻底|火了。 一时间,整个外山热闹无比,外门弟子贬,役徒们褒,无论好话赖话总归是跟内门的高徒们搭上了话,趁机推销自己着力留个好印象,扯得驴唇不对马嘴,搞得内门中人一头雾水。 话说当日到场的其实并不少,有宿怨的,好奇的,无聊跟着解闷儿的,外山的弟子和役徒到了许多,奈何鉴定的过程实在是太无聊,大部分都走了,真正看到精彩一幕的人并不多。 想起这点,提前离场的外门弟子就恨得牙痒痒,你丫身怀绝技干嘛早不使,搞个大半夜的发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真他吗是个魔星,也别叫“妻魔”了,改叫“夜魔”算了,以前被你欺负了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能沾点光,怎么就那么难呢? 不仅外门弟子,役徒们也颇有怨言,但总的来说还是向着封知平说话的,役徒里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人物,不想着攀高枝一心为自己这些底层人士打抱不平,逢人问甭管真假,照着虎背熊腰鹰视狼顾三头六臂俊美赛仙夸就对了。 至于这几个词儿怎么能拼在一起,拼在一起是啥样,那就管不了了,反正不是凡人就是了。 最惨的是那些留在现场看了个全程的兄弟们,本来大好的谈资,奈何纠结多多。 一方面他们吃过封知平的亏,为着“深仇大恨”才硬着头皮留下来瞧个出丑,谁知结果与意料完全相反,让他们夸封知平,十个里有九个半张不开嘴。 另一方面,他们质疑了苏大堂主的权威,苏大堂主可是发了火的,心有戚戚的各回各家准备等着上面来罚,结果风平浪静,苏大堂主好像没有追究的意思,刚庆幸了没一会儿又跑来这么多人问这问那,把实情说出来? 有病! 管你内门师兄还是同门师弟,问就一个字——滚。 即便如此,内门的小伙们还是打探出了不少消息,比如折腾了半年的“代架”事件,再比如更之前的“强闯破军阁”“入门第二天就动手打人”等等,大小消息通过各种渠道变着七八十几个花的说法汇入耳中,内门的骄子们逐渐从好奇有趣转为了严肃正视,乃至最后的警惕。 扪心自问,即便拜入内门得名师倾囊相授,以不到化元期的修为挑战各路高手,且其中不乏准先天,甚至还有一位修出灵识的老兄,一搞半年百战百胜从未吃过亏,冯不平做到,自己又能做到吗? 而且此人还身怀器道天赋,引得苏吉大堂主亲自到场相看,这份待遇不亚于山主亲临——苏吉修为虽然只是神藏,可于器道绝对是宗师级的,身份地位可与众山主比肩——内门也没几人有过这等风光。 除此之外,内门比外门更容易打听到一些隐情,吴本山屡次收徒未果的事登时给掀了出来。 与其交好的老家伙纷纷找上门,想问问老友为何吃独食,明明吞不下偏有藏着掖着不肯让与他人尝尝,到地儿才知吴本山已经有日子没回山了,稍作打听,竟是留在主峰等他的宗主师父出关。 人老奸马老滑,一群老家伙略一琢磨,纷纷品出了味道。 吴本山什么脾气他们清楚得很,去主峰肯定不是告状的,而是为了其他,说不定不久之后,秋宗主就要多一位后天境的小徒弟了。 想到这点,老家伙们纷纷按下了心思,准备看看结果再说。 还揣着心思的器缘堂、春风堂的堂主在得知苏吉都“铩羽而归”之后,也纷纷灭了心思。 连苏大堂主都没能说动,自己这些人除非是他亲爹,否则基本没可能成事儿。 至于大戏的另一为主角安恒,不是没人记得,只是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他。 苏大堂主教训徒弟,自个儿上去搀合做什么,夸还是贬都得罪人,还是冷眼旁观为妙。 安恒是个倔脾气的人,倔强的人通常都比其他人更加傲气,他的心胸是窄了点但没狭隘目光,知道自己惹恼了师父,也知道师父是惩罚更是在教导自己,遂真个儿留了下来,打从那天开始长居通天阁门前,平日除了打坐冥思就是翻腾没运走的四车东西,按着师父的话,一点一点的细细考证,除了三餐送饭的小厮,对任何搭讪理都不理。 封知平得知时已是半个月后,呆愣片刻,深深感觉自己不入器道是何等的英明。 “何苦来哉。”世子爷摇头晃脑,很是感慨,“输一场而已,师父生气了回去认个错就是,何必这么折腾呢,风餐露宿澡都不洗一个,卖惨给谁看呢?” 尤双儿不说话,斜眼冷瞧着。 封知平咂咂嘴,改口道:“好吧,不是卖惨,是诚心悔过,但他这气性也太大了,要学东西收拾妥当回山去慢慢看就是了,搞得这么凄惨,弄得我都感觉自己是作了大孽似的。” 尤双儿哼了一声,依然斜眼冷瞧,半天后说道:“苏大堂主为人刚正,驭下极严,安恒为了贪念坏了规矩便是不该,然他诚心悔过,其心可敬,偏生到了你嘴里成了腌臜,你道人人都与你一样心思龌龊百无禁忌?”乐乐文学 封知平不愿意了:“谁龌龊?你说清楚谁龌龊了?出去随便拉个人问问,现在谁不知道我冯不平冯大善人的名号,你竟然说我龌龊?小心些别说漏了嘴,出门让人打死才好!” 尤双儿冷笑几声,扬了扬手里的剑。 封知平顿时无语,撇嘴道:“我是说别惹恼了人动起手来,你把人打死了才好。” 尤双儿这才满意,笑脸嫣然。 片刻,肃起笑脸,女孩轻轻哼了一声:“别转移话题,你龌不龌龊自个人清楚。最近没少收书信吧?听说一天最少七八封,大半都是夹着花瓣的,好别致的‘战书’啊!还有那个宋语婼,光我撞见就三回了,冯少侠一口一个‘小姐姐’‘小宋师姐’的喊的好不欢声,我看您快应了人家算了,不就是爬个山踏个青嘛,干嘛一直吊着人家胃口!” 呦呵,又吃醋了? 好好好,好现象啊! 封知平舔着脸凑到跟前,笑嘻嘻的说道:“人情往来,喊声‘小姐姐’以示尊敬罢了,不算过分吧?难不成让我喊她师姐?人家也得敢应啊!” 尤双儿面无表情:“你可以喊他宋师妹。” “拜托,我才十七,她都二十七了!”封知平高声叫道,“点苍山的规矩我实在不习惯,让我喊个比我大这么多的作师妹,别扭死了,我可喊不出口。” 这句话个勾起了尤双儿的心思,女孩眉梢一挑,淡声道:“说起来,你该喊我师姐才对。来,喊声听听,我习惯的。” 封知平瞪眼半天,感觉会输,只得岔开话题。 “那些信我都烧了,踏青什么的没情趣,你邀请我我还可以考虑一下,本少爷可不是个随便的人!” 尤双儿忽的一副认真状,很是可爱的点点头,用鼻子挤出的童音赞叹道:“欢歌醉锦楼,醉卧凝香馆,冯少侠果然正人君子,奴家佩服得紧呢!” 封知平正在喝茶,登时一口喷了出来,差点没呛死。 指着女孩“你”了半天,灵光一闪想起一事,气恼道:“别光说我,你也是!你那个张师兄和梅师兄我前两天都见了,不过如此嘛,你什么眼神啊,竟拿他们跟我比!” 女孩继续作可爱状,故意娇俏的想了半天,苦恼道:“奴家不记得有跟你比过呀,好像是冯少侠您自己心里过不去吧?” 封知平气结,想想还真是,恼羞成怒道:“好好说话!” “奴家...” “再装可爱我就亲你!” “你敢!本姑娘呼不死你!脸伸过来试试,来啊!” 封知平:...... “要不,你还是扮可爱吧,挺好的。” 尤双儿:...... 类似的对话几乎每次见面都会上演,内容有所差别,流程基本不变。 开始还觉着不妥,久了两人都习惯了,反而觉着这样相处更自然更亲近,尤其封知平,每次趁机半真半假的调戏一番,惹得女孩羞怒自己挨打,皮肉受苦,心里却甜。 独处时,他经常不自禁的想自己是不是病了,好歹自己是剑候世子,以前跟家里不敢横,在外面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谁能想到世态变迁,自己竟然成了喜欢受虐的主儿,还甘之如饴。 想想自己的老爹,每次跟沈姨娘大战一番都搞得两败俱伤,脸上身上全是淤肿血痕,温柔的娘亲便会拾起不轻易端出的大妇架子把两人好好数落一通,连带着一旁犯酸的孙姨娘也斥责一遍,而威风凛凛的老父便会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耍宝卖乖挨上一顿粉拳,回头还不忘教育不巧撞见这一幕的自己说这是为了“家庭和睦”,是“疼老婆”,是“夫妻一体,同心同德”,然后噼里啪啦一大堆,将有关夫妻相处的褒义词全部念叨上一遍。 疼老婆? 疼是真的,但此疼非彼疼吧?。 当时还小的封知平每每都嗤之以鼻,下定决心以后打死也不能做这怂人,熟料数年之后自己也“病了”,每每念及他都满心无奈。 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绝对是被老头子给带坏的! 第174章 为了幸福 什么是幸福? 一百个人有一百种说法,封知平以为,自己现在就很幸福。 平日与双丫头拌拌嘴,有时冷丫头出来还可以换换风格,刚刚起步的“事业”刚被上面的政策活活摁死很快又迎来了第二春,并且蒸蒸日上,比之前更加火热。 牌子上“代架”二字抹掉,换成“鉴定”,并且还附上“免费”两个大字,揣着万一的心思又在最后多添了一条“欢迎寻衅滋事,解决方式决斗,业务范围后天境”及彩头标准若干,每日清早往点苍山的正大门一坐,老地方新业务,端上杯茶候客上门。 其实他想去通天阁门口来着,奈何安恒死赖着不走,见面尴尬,明火执仗的抢通天阁的买卖也不合适,天知道苏大堂主会不会杀过来单对自己也哼上一鼻子,那位“小隐隐于阁”的牛长老也不是个善茬,所以还是低调点比较好,选来选去还是选在了正大门。 这里往来的人比通天阁多,而且是历练归宗的必经之处,指不定哪位偶得宝物舍不得花钱或付不起钱鉴定的大哥大姐就找上门了呢,潜在客户相当广泛。 事实证明这确实是块“风水宝地”,结果超出预料的好,他可是碾压苏大堂主爱徒的“天才器师”,一手鉴定术无出其右,又是免费,经过初期的短暂观望后很快便顾客盈门,一杯茶经常一天都喝不上几口。 有人是真来鉴定的,有人是来套近乎的,还有人只是单纯的过来敬仰一番的,揣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每天都是封知平刚支上牌子摊前就排起了长龙,而且还是之字形的。 顾客多,但都很守秩序,守山弟子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谁吃饱了撑的敢造次? 尤其有双丫头陪伴的日子,那叫一个满满当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不说,许多男子还打扮得人五人六个个作谦谦君子状,老董那款的猛男都轻声细语拽文弄调,搞得封知平一身鸡皮疙瘩,看向女孩的眼神分外幽怨。 别误会,这群人确实是来找尤双儿套近乎的,但目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望月峰。 望月峰只收女子,山主韩凤雪又艳名远播,姿色再平庸的女子进了望月峰也凭空多了三分仙气加成,何况望月峰挑徒弟不如紫杉剑阁苛刻但也有一定标准的,不会出现膀粗腰圆嘴毛比老董的络腮胡子还浓密的女汉子,所以在点餐山众狼心中,望月峰就是个仙女国,单身汉心中更是择偶的圣地,除了个别喜竹爱菊的没几个男人会不想去一睹真容。 奈何望月峰规矩太严,门下弟子也清高得紧,极少对陌生人假以辞色。 公事还好,若想借公事之便进一步了解点什么,乃至再进一步发展点什么,那就得看命了,九成九都会被大棒子“请”下山去,拉入黑名单通告全宗。 现在好了,有尤双儿在,那就等于有了一个突破口。 尤双儿年纪小,而且难得的没什么架子,除了有时候跟“妻魔”吵嘴不开心(其实是冷双儿出来了)以外都和蔼可亲,虽然嘴巴也严得很,行事极有分寸,可跟望月峰一句话说不好就拉下冷脸的守山弟子比,简直让人感动得想流泪。 所以自打得知尤双儿出自望月峰后,封知平的日均客户量就开始一路暴增,男性顾客对他简直跟对神仙一样的顶礼膜拜。 其中,外门弟子身份的男性顾客心情最复杂,从最开始的愤恨、畏惧发展到敬畏,得知他不仅身手好还身怀鉴定绝技后又转为嫉妒、羡慕,再到现在,见他跟尤双儿关系这么好(有空就腻在一块,男的摆摊女的不嫌无聊的陪着),打打闹闹如此自然(通常是挨打,只是那力道估计连把椅子都捶不倒),除了嫉羡,就只剩叹服了。 痛定思痛,他们决定暂且搁下往日恩怨,赶紧搞好关系。 于武者来说,自己的兵刃等同妻儿,甚至胜于妻儿,可那指的是本命神兵,他们远不到那个境界,兵刃再重要也不如自个儿的终身大事重要,要是能娶到一位望月峰的女弟子,至少少奋斗三十年。 当然,娶不娶得到那都是后话,当下最重要的是搭上关系博得其中某位的青睐。 他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外门弟子,人家是内门弟子,想成事路漫漫其修远,但能得另眼相看也是好的,说出去脸上大大的有光,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将来内门弟子选拔能让她们帮衬几句,那可是大大的助力啊! 封知平来者不拒,忙得要死,心里却乐得很。 美人在侧,事业上升,不用招呼就有这么多“山珍海味”主动送上门,皇帝的日子估计也就这个样子了。 他甚至在想,如果没有婚约,留在点苍山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不错,剑候世子的身份对他真没多大吸引力。 他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忠君爱国什么的嘴上说说行了,没想真个为国捐躯,振兴家族老爷子已经干完了,上面还有大哥二哥顶着,他这个剑候世子的身份着实挺尴尬的,归根结底不过是占了血统和名分的便宜,真算起来,他觉着大哥比自己更适合继承家业,他就当个衣食不愁的闲散少爷,平日里练练武,闲了叫上一群狐朋狗友青楼酒肆抖抖威风,将来娶个心意的老婆收了心生儿育女,认认真真快快乐乐的过完一辈子得了,干嘛要背负那么重的担子蹒跚前行? 小时候,他好几次都在想,要是大哥跟自己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就好了,他就没必要因为天残而饱受压力,硬咬着牙苦练外功非要挣出个丁卯。 从始至终,剑候世子的身份带给他的只有不快,唯一的好处也就是可以出去抖威风,但打伤了人砸坏了东西也是要赔的,到最后自己落了个“放纵”“自甘堕落”的恶名,好名声都归了老爷子和封家,以及偶尔替自己收拾烂摊子的大哥,算来算去自己还是亏的,而且亏的只有自己。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老爷子特地跟詹王爷求了门亲事,全天下的人都在说好,说自己是上几辈子都积了大德了,说詹千琼是鲜花插牛粪这辈子算是完了,可他们也不想想,这门亲是自己愿意结的吗? 詹千琼?360文学网 逢年过节各家小辈们聚会时见过几次,漂亮是漂亮,温柔是温柔,贤惠不贤惠没嫁人还不清楚,可他一点都不喜欢。 他甚至没跟她说过话! 每次聚会,各家的嫡出小辈们都在有意无意的疏远他,唯一例外只有六皇子游景涟——那是个玩世不恭的主儿,皇帝最不待见的儿子,两人还是在青楼里争头牌时认识的,不打不相识。 就算没有二哥插足,这门亲事他也想想办法给搅黄了,他一点都不想靠一个女人荫蔽,一辈子看老婆的脸色过日子。 哪怕这个女人温柔又贤惠。 那时的他只能想,没能力也没底气去做,现在不同了,他一定得尽快返家,把这件事彻底了解。 听起来像异想天开,仔细想想并非不能解决。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假,但也不能盲婚哑嫁,跟不喜欢的女人睡觉可以,娶作老婆过一辈子不行,孙姨娘就是个例子。 老爷子乃当朝新贵,遵礼却不迂腐,至今还一身的江湖气,孙姨娘名门嫡出却被他收做妾室坚决不肯扶正,据说当初还闹到了皇帝那里,皇帝险些下旨,可他抵死不从,宁可夺爵夺封也要赶孙姨娘出府,皇帝无奈便放手不管随他行事,孙家见事情闹大,孙姨娘又宁肯一头撞死在侯府门前也不肯离开,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以孙姨娘的身份家世,当正妻绰绰有余,封知平不知道老头子跟她是怎么好上的,也不知道她怎的就对老头子如此死心塌地,宁可做妾也要嫁进封家,他只知道老头子不怎么喜欢孙姨娘,那点感情基本是经年累月积出来的,这说明老头子跟自己一样,心里清楚得紧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自己回去好好说说,这事儿未必不成,说不定詹王府还巴不得呢! 自己是个废物天元皆知,老爷子不知许下了什么承诺才让詹王爷点了头,力排众议定下了这门亲事,自己先不说自己可以修炼了,而且还成了先天,装成废物回去跟老爷子好好谈谈,大不了再多给点补偿,找个让两家都下得了台的由头把婚事退了,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只要婚退了,其他的就好办了,先私下里跟尤家打个招呼,订完亲秘而不宣,拖个三五年等事情淡了再把婚事办了,到时詹王府肯定不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嘲笑自己蠢,不娶王府贵女娶个江湖门派的野丫头,再过上几年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把双儿的师门亮出来,让他们都瞧瞧少爷娶的丫头是野,但不是没有根基的。 况且尤双儿的家世应该不赖,通过周师姐漏出来的只言片语可以听得出来,回去好好打听打听是哪家姓尤的大户,再求求娘亲帮忙说道说道,这事儿基本就成了。 老头子最听娘亲的话,而且他们老两口的脾气他最了解,封知平相信他们肯定会喜欢上双丫头的。 想到这儿,封知平看看身边的尤双儿,看着她宝贝一样天天戴在头上的两根发簪,暗暗攥拳。 要快了! 世事无常,丫头及笄了暂未定亲,不代表一直不定,韩仙子再疼她也只是她的师父,不是她的亲娘,尤家若执意许亲,韩仙子也不便强行阻拦,所以一定要快! 他可不想打上喜堂去抢亲,被后世写成话本搬上舞台,供人肆意品评取乐。 所以,一定要快! “喂,想什么呢,叫你两声了!”尤双儿不满的转过头,见封知平呆呆的看着自己,俏脸微红,“看什么看!眼神那么古怪,是不是又在想下流的事情了?” 封知平狠噎了一下,恨不得掐死她,愤愤喷了几口粗气,转过头瞪了拿着块石头等待鉴定的男子一眼——这货竟然敢偷笑! “下一个!” 男子一怔:“哎,您还没帮我过过眼呢!” 封知平面无表情:“我看你不顺眼,下一个!” “你!” 男子大怒,却见封知平面无表情的敲了敲牌子的末尾,又掏出一张纸丢了过来。 “姓名时间地点,填好后按个手印!” 男子看看“欢迎寻衅滋事”的条目,再看看纸上“战书”两个大字,无奈的转身离开,直到走出人群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他,良久皱眉摸了摸自己白净的脸。 难道是因为太俊? 第175章 准器师们的反击 封知平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通天阁的鉴定师们就不是很开心了。 与点苍山宗主、山主、护法、长老、上师、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役徒的等级划分一样,器缘堂也有森严的等级制度,不同的是器缘堂的等级不看修为而是看器道造诣,独立于点苍山的大框架,与春风堂一样自成体系。 器缘堂的等级分为堂主、长老、掌器、掌炉、掌料、学徒、帮工七个等级,其中前五个等级又有大小之分,以大堂主最为尊贵,权柄最大,当今的大堂主便是点苍山的镇派宗师苏吉。 作为器缘堂弟子,除了有幸被直接收为真传弟子,以学徒的身份开始研习的幸运儿外,其他门人都得从最底层的帮工开始做起。 顾名思义,帮工就是打杂的,内门弟子的身份,干着役徒们的活计,有些活甚至还不如役徒,比如帮忙看炉填料,一个不慎炸了炉,修为不济自然小命呜呼,危险性相当高。 高风险自然有高回报,帮工的多了便等于接触到器道的每一个门类,上师们定期教导,劳作时自己观察揣摩,帮工弟子便可选择自己心仪或擅长的方向发展,等器道学识积累到一定程度、熬够一定资历后便可晋升为学徒,自由选择想要精修的方向。 学徒虽然身份低,却是每一个弟子的分界点,有才者上,平庸者继续庸庸碌碌,顶多某位排序靠后的掌料退隐时靠资历顶上,而且这也要选拔,不论资历,跟所有新老学徒一起竞争,因此很多弟子只能当一辈子学徒,天赋不济还想上位就只能靠勤来补拙。 掌料明面上看是掌管物料的鉴别、入库、调配等事宜,实际上掌料已经可以单独开炉铸器,到这一步器师才能真正称作为器师,之前只能算所颇有通晓的爱好者。 想当掌料不仅需要天赋,还需要后天努力,学习大量的器道知识,练就过人的直觉和眼力。 尤其直觉,要知道很多灵材性质模糊,个别奇葩的甚至典籍上根本没有,想要准确定位除了眼力学识就只能靠直觉,而直觉来源于两方面——老天爷给和大量知识蕴养,所以鉴定能力的高低还是要多看、多学、多记。 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器缘堂都会下放学徒到通天阁历练,有时掌料、掌炉甚至掌器也会前来坐堂几日,看看新鲜玩意儿休闲放松一下。 历练的内容除了鉴定未知宝物,还包括受损宝物定损、争议宝物定级、私人订制、废兵刃回收等诸般事宜,碰到损伤较轻的兵刃还可亲自上手练练手,所以累归累,受益也是极大的,而这些工作无一例外都会涉及到鉴定。 鉴定原本是个苦差,费神又费力,定得准是应该,定错了顾客不敢说什么,一楼看似整日瞌睡的牛长老可是火眼金睛,每个坐堂师傅的错漏他都会记下来录入履历和考核评价,待他们归山时一并提交,个别出错率太高的还会提前报知,让器缘堂召回犯错弟子加以处理,轻则打回帮工重新学习,重则踢出戎山去专心武道,所以差事再苦也没人喊累,既入此道没人想黯然离开。 可是最近,坐堂的师傅们太闲了,闲到除了聊天打屁逗逗垂死挣扎的秋日蚊蝇根本没其他事做,好不容易碰到把受损的兵刃,却又大半损伤太重只能发回戎山处理。 没办法,但凡带灵性的兵刃都金贵,买着贵修起来也贵,物主们又不是膀大腰圆的巨富,辛苦挣来的那点银子点数得精打细算着来,所以不是坏到一定程度根本没人来修,磨刃除垢这种事他们凑活凑活自己也能干。 看来看去,只剩负责报废处理的还有活干,可活也不多,又是轮值,何况他们也不是专门过来收垃圾的。 开头的一天两天还成,一帮坐堂师傅们乐得清闲,日子一久他们就坐不住了,没见一楼的老头那双手时常放在考评簿上吗? 事出有异必有妖,得,打听打听吧。 一打听,一群器缘堂骄子们气了个半死,性子急的差点没冲出去把安恒给撕了。 活呢? 全让“妻魔”给截去了,而罪魁祸首正是赖通天阁大门外不走,俨然成了器缘堂的耻辱、点苍山的笑柄的安恒。 你说你丫好端端的干嘛去招惹冯不平,人家好端端的打家劫舍,你非得把人家压箱底的绝活给逼出来,现在点苍山谁不知道冯不平鉴宝又快又准,而且还免费,你他吗不是连累人嘛! 一想到免费,准器师们更想吐血。 器缘堂的弟子往往比别的弟子活的都滋润,正是因为有额外收入。 鉴定是要收费的,品级越高价格越贵,准确度高的鉴定师还要额外多收一点,嫌贵不愿意可以,您去外面鉴定完了带着盖有鉴定者印戳的证明函回来,否则只能当报废兵刃处理,而外面的鉴定师还得有一定名头的,一般的货色咱们通天阁可不认。 现在可好,财路断了,想喝个小酒都得斟酌一下,五十两一坛的百年花雕买不起,只能改喝二钱半斤的小二白干,配菜也从牛肉换成了毛豆。 你说气不气人? 简直是气死了活过来再气死一回都不足以形容! 名、利、前途全都大受影响,可又能怎么办,自己也免费? 就算自己肯,人家也得愿意啊! 那场比试之后,“点苍第一眼”的名头逐渐落到了冯不平头上,搞得很多没需要的也拿着自己的宝兵刃屁颠屁颠的过去凑上一回热闹,狗屁的第一眼,当我们都死了吗?12 上峰也不管管! 不是没人告状,可是全都石沉大海,只不知是苏大堂主压下的还是其他人,反正冯不平买卖做得风生水起,俨然与当初霍霍众外门弟子时一般。 果然是“妻魔”,真他吗没叫错! 霍霍人家兵刃不够,现在又来霍霍俺们器师,俺们可是视器道重于生命的有理想的年轻俊杰,你他吗想糟践就糟践啊? 还免费,你图什么? 俺们就不信你不累,累死你个丫挺的! 状告无果的准器师们安定下来,默默等待,可等啊等,眨眼一个多月,封知平的摊子已经火到影响山门出入的程度,得靠内务堂加派人手前来协调,好些个人天不亮就赶过去排队,可那丫挺的,他怎么就不累呢? 准器师们想哭,极其懊恼自己倒霉,怎么就凑了这么个日子下放历练呢?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十几个坐堂师傅凑在一起好一番商量,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挑了块废料合力修饰了一番,派出资历最老、学识最高的戚壬戚师兄扮做顾客上门“讨教”,准备好好在封知平走眼时好好羞辱一番,教人知道这货也不是有言无错的。 戚壬相貌普通,属于相熟后扔人堆里也瞧不出来那种,可他在戎山还是小有名气的,年纪轻轻拜入器缘堂,还险些做了三堂主的真传弟子,可惜被另一位相貌堂堂还更有才的家伙截了胡。 戚壬失落,却不懊恼,相貌是爹妈给的,天资是老天爷赏的,不如人就是不如人,没什么好怨郁,器道又不是只看天赋,勤能补拙,自己加倍努力坚持下去就好。 所以,戚壬挣出来了,于一众学徒中名列前茅,不攀附不谄媚不滑头不话唠,少说多做扎实肯干,已经有一位掌炉相中他准备收入门下,而他的资历也差不多可以晋为掌料,待本次历练结束便可一步登天。 怎料,他碰到了个妖孽叫冯不平。 以戚壬的性格本是不愿多事的,奈何“妻魔”太过分,他的考评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新内容了,虽然不会影响拜师,但多少会影响晋升。 要知道掌料已经属于管理层了,自己遇事没有决断也就算了,出头都不敢,一声不吭的让人欺负,考评里八成会记个“作壁上观”“独善其身”“勇气欠佳”之类的评语,对管理层来说这等于是恶评。 所以,在众人的“推举”下,他顺水推舟的站了出来,带着那块精心打造的“地级下品”灵玉找上门去。 听说“妻魔”目前为止从未鉴定过地级的宝贝,一方面是找他掌眼的人没此等宝物,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他能力不济,修的秘术鉴不出地级宝物,所以自己这块“极品灵玉”还是很有希望糊弄过他的。 顶着烈日,排着长号,待天边微微擦黑时终于轮到了号,一把拦住准备收摊的封知平,恳求道:“拜托拜托,再看我这一个吧,明天一早我要跟人交换,对方不信我这块灵玉是地级的,非要让我鉴定,可地级的鉴定费您也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我根本没地儿凑,拜托您了,帮我瞧一眼吧!” 他相貌憨厚,情绪到位,顿时引来不少同情,周围的人纷纷帮劝。 封知平左右无事,一听地级的宝贝也动了心,一个多月来他“偷啃”了不少灵力,可地级的宝贝一件都没见,哪怕不能吃,长长眼也好。 “拿来吧。” 戚壬感激涕零的双手奉上,封知平兴致勃勃的接过,佯装翻看内力暗注,脸登时一僵。 成了! 戚壬暗喜,这家伙果然犯了难。 这块“宝贝”可是费了自己一群人好些心力,地级的宝贝鉴定又难,连自己都得细细品查很久才敢下结论,还不敢咬死,得请本山的某位掌料过过眼才行,“妻魔”这么年轻,就算有秘术又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呢! 器道是很严谨,需要掌握大量学识的,根本没那么简单!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补上几句给个“台阶”,引导封知平下结论的时候,封知平突然将玉石丢了回来,目露同情。 “别去了,你被人骗了,这玉是假的,一文不值。” 想了想不太准确,又补了一句:“不过成色还算不错,找个手艺好的琢成个小玩意儿还是值点银子的,嗯,三十两左右吧。” 戚壬僵住了。 第176章 我给 封知平误会了戚壬的表情,以为他是遭到了重大打击,愈发同情了。 展崇的事刚过去不久,听老董说展老兄至今还消沉不已,动不动就花钱买醉,连修行都疏忽了,他以为戚壬也是同样的境遇。 人级上品的灵材把展崇打击成那样,地级的,这人没吐血吐死在当场已然心志坚韧了。 想起双丫头前几日扎了耳洞,嚷嚷着要买对好看的耳环戴,明里暗里的都在示意某人该主动承当那买主,遂送了心思,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这块玉我看着不错,也不用找人琢了,我按成价收,三十两卖给我。” 三十两着实不少,但对封知平来说并不算什么 这段日子他免费鉴定,大部人自然乐得,可也总有那么几位不愿占这个便宜,或者占了便宜心存感激想要尽力感谢一下的,于是乎水果糕点茶酒摆设杂七杂八的收了不少,还有些铜板和散碎银子,加起来能有小二百两。 拿三十两出来雪中送炭,顺便还能讨好一下双丫头,名利双收,相当值。 戚壬还没回过神,下意识的叫道:“三十两想买我的地级宝玉?开什么玩笑,明抢啊!” 此话一出,封知平没什么,其他人不干了。 人家免费鉴定本就是义举,验出假货你不肯接受还污蔑人,什么德行! “赶紧走吧,别在这儿丢人了!” “假货还当金子,你想卖多少?一百万两啊?” “就是,还明抢,人家冯师兄真想抢还用得着跟你啰嗦?直接动手了!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冯师兄您千万别见怪哈!” “要我说你在这儿撒泼,还不如赶紧去找骗你的那人,普通玉石当地级宝玉卖,心得多黑?” “诶,不对啊,要是买来的话他肯定会找人鉴定,难不成你没找过,或者这玉是你捡到的,又或者...你是故意的,想拿个家伙来让冯师兄难堪?” 群众们真相了,封知平起了疑心,上下打量戚壬,觉着怀疑并非没有可能。 这些日子不是没验出过假货,大部分是真不知情,少数的则是有意为之,想考教考教他这位“点苍第一眼”的真本事。 然而那些人都是外山的,外山弟子手中又能有什么高级货,顶多就是人级中品冒充人级上品,凡品冒充地级的今儿还是第一次见。 要说造假,那不但是个技术活,还需要成本的。 展崇那块石头就是例子,也是迄今为止造得最逼真的一个,对方用人级上品的材料混着人级中品的材料精心布局,费尽心力误导鉴定师出错,单这份心思封知平就觉着展崇的学费交的挺值的。 而眼前这位主儿,凡品冒充地级,闻所未闻。 玉石成色上成,晶莹如半通明的琉璃,通体无一丝杂色,表面蒙着一层朦胧的光泽乍一看就不是凡品,摸起来微微冰凉,注入内力还能绽出薄薄的白光,很像蕴有水灵性的灵玉,若非玉珠显示这就是快普通的玉石,他根据最近的经验肯定会一口喊出至少人级中品。 这个假造得肯定能蒙过他这种“外行”,一般鉴定师或许也会走眼,可能验出地级宝贝的鉴定师岂会一般? 除非睁眼说瞎话。 此人得了宝玉又知道是地级,那肯定是找人验过,而且不是一般人,若非卖玉者串通了鉴定师作伪,那便是此人心怀不轨,掂量他来了。 如果是后者,那这人会是谁派来的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花这么大力气只为让自己出丑,谁会这么无聊呢? 戚壬见封知平疑色渐浓,又有这么多帮腔的,暗暗叫苦。 略一思忖,他心生一计,辩解道:“我不是不信,冯师兄声名远播,本事自然是有的,只是他先是只看了几眼就说我的玉是假的,紧跟着又提出买我的玉,换作你们,你们不会怀疑吗?” 周围的人一愣,仔细想想好像也很有道理。 地级灵材价值连城,玉石类的地级灵材更是稀罕,财帛动人心,“妻魔”并非没可能故意说赖,然后低价收购牟取暴利。 毕竟他一直打着免费的旗号,若非有所图,谁能干给人出力不求回报? 天下间有几个义举是真心的,不是求名就是求利,联想不久前“妻魔”四处搜刮兵刃的恶行,如今被宗门一纸门规给局住了,这会不会是他搜刮宝兵刃的新手段呢? 怀疑的眼神越来越多,不断在两人之间流连。 封知平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少爷谋的你们永远都猜不到! “这样吧,你再去趟通天阁。”封知平毫无不满,一脸和气,“兴许是我年轻经验少,看走了眼,你去通天阁找器缘堂的鉴定师们掌掌眼,他们肯定能给你一个正确的答案。” 吗的,我就是通天阁来的,还回去干啥? 真去了,谁敢给我作伪? 戚壬情急生智,稍稍改了下一早准备好的说辞嚷嚷道:“通天阁?你逗我呢?我要付得起鉴定费,还用来找你?”000文学 封知平要是来一句“我也没办法了”,那他便可以继续污蔑,说封知平是“做贼心虚”“能力不济”等等,熟料封知平笑容不改,温声道:“没事,鉴定费我出,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我看走了眼。” 此话一出,看客们的怀疑没了。 如果“妻魔”真是故意的,那他没必要去通天阁自找没趣,就算可以推脱看走眼,总归是留了几分怀疑,以他往日的“恶名”只要传开,那怀疑肯定会变成事实,他在点苍山就彻底臭大街了,之前被他骗过的人也一定会来找他算账。 戚壬急了,你咋不按套路出牌呢? 这块玉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真假,你就这么自信自己一定是正确的? “走吧。”封知平抱起牌子,打了个招呼。 戚壬哪里敢走,叫道:“走什么走,地级下品的灵玉鉴定费是多少你知道吗?至少五百两,请名师出手还得再加三到五百两,你给得起?” “这么贵?” 封知平吓了一跳,他只知道贵,具体多少还真没什么了解。 之前展崇那么大一块假石头鉴定费才三十多两,他以为高个一级也就贵个两三倍,结果贵了十倍还多! 难怪器师一个个都富得流油,光鉴定个灵材就几百上千两,能买件不错的人级中品兵刃了! 也难怪这些人对自己如此热情,有些个手下败将还不计前嫌,敢情自己帮他们节省下了一大笔钱! 得亏没碰到过地级的宝贝,否则现在非得心疼死。 奶奶的,自己要不要也收点费? 没本的买卖,发家致富啊! “你给得起吗?!”看出封知平的难色,戚壬继续叫嚣。 选择假冒地级下品而非更容易的人级上品原因正是在此,地级灵材的鉴定费可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要不是能力有限他们都想造假个地级上品出来,那可是真正的天价,得长老级别的出面,代价往往也不是黄白之物,而是宝物、人情或者亲自炼制的权利。 封知平尚在踌躇,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给得起,这钱,我出。” 人群分开,尤双儿提着个食篮走了进来,没理戚壬,想将篮子递到封知平手中。 “顺喜楼的,‘我’特意点了全荤,没素,很累,下次想吃找别人去,别让‘我’跑腿。” 两个“我”字稍稍加重,封知平了然,接过篮子小声嘟囔道:“我只是想吃,又没让她...” 尤双儿的眼微微睁大,封知平缩缩脖子,一脸讨好:“下次我让别人去,连你想吃的一起带回来!累了吧?来,坐,呃,别坐了,我这儿收摊了,咱们找地方一起吃吧!” 女孩眼中划过一抹笑意,道了声“不急”,扭头看向戚壬,眼中又划过一抹讥讽。 “戚师兄好兴致,不在戎山用功,跑到这里来戏耍他取乐,看来您也不像外面传的那么刻苦啊。”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哗然,封知平的眼神也陡然锐利。 戚壬慌了,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认识我?你怎么...怎么会认得我?” 尤双儿嘴角微抿,略带奚落的说道:“前年三月,师兄为侯掌炉去望月峰公干,你我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一面之缘?你,你!” 戚壬的眼睛越睁越大,眼前的冷艳少女逐渐与曾经见过的娇俏女孩重叠,她个子拔高了,眉眼长开了,孩童的气息几乎淡没,但确确实实是同一人。 他清楚的记得,那时的她,站在韩山主旁边,堂上十数人,长老护法俱在,唯她有此殊荣。 因为她,是韩山主的徒弟。 众弟子中,最宠爱的那一个。 她,怎么会在这里? 韩山主怎会放任她与冯不平... 放任... 放任? 戚壬身子一震,心里哇凉。 第177章 你父可好? 群众的嘴巴是渍了毒的,关于戚壬是如何离开的有十几种版本,撇去细节,就结果来说都不过“落荒而逃”四个字,总之戚壬是出名了,连带着通天阁的鉴定师们及他们身后的器缘堂都狠狠“风光”了一把。 封知平摆摊鉴定分文不取,本就引起热议,好不容易热毒稍减,又冒出来个器缘堂的“杰出青年”“后起之秀”微服寻衅,结果打脸不成反被吓跑,阴谋论者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封知平雇的,又或是苏大堂主特地派去的,要不时机怎会赶得这么巧呢? 封知平觉得很冤枉,自己这回可是真的啥也没做,要不是双儿揭穿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差点被人坑了,但他不恨戚壬,反而还很感谢他,多亏了这位爷,自己的生意更火了,火到摊都不用摆,每天一起床就有人等在门口等着鉴定。 没办法,器缘堂这次的脸丢得太大,反衬得封知平的鉴定术越发高超。 连众位有资格坐堂的高徒合力打造的赝品都被一眼识破,谁还敢怀疑“妻魔”的能力? 甚至有一股传言说“妻魔”之所以四处代架疯狂敛取宝兵刃,目的不是为了砸着玩,而是为了修习鉴定秘法,这股论调刚一出现便迅速蔓延,受害者们总算找到了一条可以解释“妻魔”疯狂行径的理由说服自己,个别人甚至感觉自己的宝刀宝剑毁得不怨,能为“妻魔”秘术大成添砖加瓦,反而有些与有荣焉。 封知平得知后哭笑不得,深感群众的想象力之丰富。 难怪父亲常说朝堂上文官的力量不容小觑,尤其是专门挑人刺儿的言官,别看人家不修武艺手无缚鸡之力,人家只靠一张嘴就能颠倒乾坤,正可夸得你不知道自个儿姓啥,逆可损得你恨不得当场解下裤腰带勒死自己。 舆论导向转好,封知平乐见其成,特别在某天得了一面“器魔大善”的锦旗之后,更是乐得跳上房顶大吼三声,随即便将锦旗挂到房门正对的那面墙,来人就故作谦虚的好一番炫耀,引得某女暴怒,众兄弟想吐。 没办法,那嘚瑟劲儿实在太让人恶心了。 自己从“大恶”变成了“大善”,封知平开心之余还是有点小幽怨的,那个“魔”恁的刺眼。 换成仙多好? 没人理会他的幽怨,“器魔”的名头一天火过一天,很多内门弟子历练归来都找上门请求掌眼,封知平过眼的货色终于出现了“地”字辈的高档货,无奈的是全都是灵材,至极还是没有一柄地级宝刃呈现眼前。 灵材虽好,可自己肠胃不佳呀! 你说你们这帮人是不是也太小气了,就不能拿你们的地级宝刃过来复个查,万一当时定级定错了呢? 他这可想歪了,点苍山的法宝兵刃,凡器缘堂出品的都会仔细判定,鉴定者通常都是铸器者自己,而有资格亲自或主持铸器的至少也是掌炉,久经考验的眼力地级下品以下的宝贝出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超常发挥铸出了高品级兵刃自己吃不准则直接交给上级器师,因此地级兵刃想找柄定错级的根本没有可能。 外来的兵刃也一样,通天阁坐堂的搞不定,也不敢妄加判断,会统一发回戎山请上级器师加以辨别,所以外来兵刃里人级的还有可能找出一两把鉴错的,地级根本没有可能。 此外,地级兵刃价值连城,凡能得赐予的无一不是先天,比起后天境武者先天高手对兵刃更是重若生命,就算你将来不当做本命神兵也会小心收藏善加使用,拿出来让人毛手毛脚的重新鉴定,那是对爱剑的亵渎,是对自己的侮辱,更是对器缘堂诸位大师的不信任。 总而言之,封知平想一观地级宝兵刃是没有可能的,想要上手就只能等自己那把还未完成的地级剑到手,或者找个先天境的打一架。 相比后者,他果断的选择前者,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就算豁出性命一口气把几十柄人级宝兵刃的力量同时激发出来,也未必抵得过正牌先天的几招。 摸不到地级宝刃,偶尔碰到只能看不敢啃的地级灵材也兴奋不起来了,好在人级的“口粮”不断,弥不上经脉里残留的那点缝隙,却让元力一天比一天纯厚,封知平痛并快乐着。 秋叶落尽,冬风袭来,第一场雪洋洋洒落时,封知平约了尤双儿和几个要好的兄弟涮起火锅,大快朵颐的他并不知道,此时的主峰山巅,吴本山离开了谛仙台,面含喜色,却又透着些许困惑。 吃饱喝足送走众友,回味着尤双儿那亦羞亦嗔的小脸,封知平一步三晃的爬上床,大被一盖去访周老太爷。 云里雾里尽是两个双丫头的影子,严重耽误了面见周老太爷的进程,好不容易拔出身子欲玩那无思无念的混沌处,一个清朗的声音又恼人的插了进来。 “出来。” 睡意浅了些,封知平翻了个身,当做梦里幻听,拉过被连头盖住。 正要再寻那周庄之径,一股寒意猛然袭身,就像被某个洪荒猛兽盯上一样,封知平激灵了一下猛的睁眼,翻身而起第一时间摸剑。 “谁!”封知平暴喝,宝剑在手却不能给予半点心安,恐惧感反而更重了。 “出来。”对方又说了一遍,语气依然清朗,不辨喜怒,却让人无法心生拒绝。 吗的,又是吴老头要搞我? 不对,难不成是器缘堂恼羞成怒,派人教训我? 也不对,也可能是律宗堂、弘武堂什么的派人给我个教训,让我别太招摇? 重重思量瞬息而过,封知平咬咬牙,迈步走向屋外,他倒要看看是谁大半夜不睡觉的过来扮鬼。 慢慢打开房门,屋外的雪早停了,地上抹了一层浅白,月光下点点晶莹,一个白衣男子挺立当中,看到自己时露出微笑。 笑容很温和,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备,可封知平没关注那张表达着善意的笑脸,一双眼只盯着对方的脚。000文学 他看得分明,那双脚看似落地,实际上隔着一层,这人是浮着的! 神藏? 具形? 又或是,武魂? 反正都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役徒冯不平,拜见前辈!” 封知平深吸一口气,倒头便拜,可腿弯了一半就弯不下去了,一股柔和的力量不容拒绝的托起他,男子的笑意更浓了。 “听说你剑使得不错,来,陪我走两招。” 封知平一怔,不等拒绝,就见一抹紫芒快速逼近。 感觉对方并无恶意,他稍稍放心,手腕一抖震落剑鞘,侧步冲前应对起来。 紫芒灵动至极,随他而动,避不过只能硬接,剑抖莲花侧击借力。 力借到了,很重,却并非不可抵挡,显然对方只是考教,并未动真力。 搞不清对方的来路,又见紫芒咄咄逼人,封知平只得撇开杂念专心应对,剑法随心二转,斗得风生水起。 十招过后,男子眼中划过一抹赞赏,旋即化为戏谑,不见动作只心念一动,紫芒便章法大变,逼得封知平节节败退,几步贴到了墙角。 差距太大,封知平满心无力便想认输,却见紫芒陡然加速直奔眉心,同时一股浓烈的杀气寒透身体。 他要杀我?! 霎时间,脑海里只余这个念头,情急下奋起全力闪向一旁,同时一直压在箱底的最纯熟的封家剑法施展开来,院子里顿时剑气纵横。 封家剑乃封莫修集百家之长,以自己剑法为基础多番改良,如今已几近圆满。 整套剑法门类众多招式繁复,一招一式全部练熟只是基础,由繁入简随心所欲方为大成。 然封知平曾为天残,能将招式练熟已是根骨过人,想进一步化繁为简根本没可能,没有内力只靠一口长气顶在胸中,那些极端的变招转折根本不够用,强行施展只会让自己岔了气闷绝过去。 来到点苍山后,他偶尔会于夜深人静时关起门来演练一二,可总归是虎穴狼窝,担心暴露形迹,不敢多练,时至今日他的剑法并无太大进境,对付普通人可以,对付眼前这等深不可测的老怪,难! 剑招频频递出,节奏极快,可再快也不如紫芒快,渐渐的他发现了一件很诡异的事情,紫芒的轨迹章法驳杂,却没招每式都恰好能拆解自己的剑法,并且还以逼迫的方式诱使自己使出下一招,对方似乎不是在单纯的考教,而是要看剑法全套。 他,好像很熟悉封家剑! 他,难道在偷招?! 封知平瞬间惊醒,却无破解之法。 锁在身上的杀气若有若无阴魂不散,改用其他剑法只会让自己露出破绽被紫芒所伤,只恨自己疏于练剑以至如今出剑仍章法分明,当初教训杜云的话这回落在了自己身上,封知平暗暗叫苦。 严格来说这真不怪不得自己,自己很不想“疏于”,奈何环境不允许啊! 而且对方对封家剑太熟悉了,自己想打乱步调都不能,只能跟喂招似的按部就班的一招一式使下去,怎么办? 是立刻停手避免剑法进一步泄露,还是就这样拖着撑到几时算几时? 封知平犹豫不决,紫芒却突然折返回去,没入了男子的胸口。 一剑击空,封知平愣了愣,缓缓收剑,惊疑的看着男子。 什么意思? 耍够了,还是偷学完了? 自家的剑法学起来没那么容易吧,没剑决心诀光靠看就能一眼即通? “不愧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在你身上他真没少费心血。”男子突然笑道,看到封知平一脸惊悚,笑意更盛,“封知平,你父亲,可好?” 第178章 天人?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您是?” 忽的想起方才的紫芒,过招时没时间细想,此时回想,那紫芒折转间隐隐噼啪作响,周围和拖曳出的轨迹还有蓝白色的“毛刺”,一个念头陡然冒了出来。 “您,您是秋墨白,点苍山宗主秋墨白?!” 封知平失神惊叫,连直呼其名是为不敬都未发觉。 秋墨白含笑点头:“还算聪明,比你老子强。” 封知平如五雷轰顶,傻怔在当场直勾勾的上下打量不停,久久回不过神。 秋墨白成名已久,继任点苍宗主都快五十年了,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已经一百多岁的,怎的不见老呢? 瞧瞧这模样,瞧瞧这身板,比赵康还得年轻几岁,难不成他有绝世的驻颜秘法,可保青春长盛不衰? 再想想吴本山,那可是他的徒弟,怎的做师父的年轻如此,做徒弟的老成那样? 秋墨白何许人也,瞧神色也知封知平在想什么,何况封知平也不是个例,普通武者怎会知道上位武者的隐秘? “神藏寿二百而终,具形寿三百而终,修得武魂少则五百,多则千年以上,每次进境都会洗精伐髓,武魂为最,只要没有触及根本的暗伤,每个武者修成武魂时都会不同程度的返老还童,身体恢复至壮年时期,直至寿元终结。我比较幸运,返老还童的比较彻底。” 秋墨白很耐心的解释,没什么架子,还比较诙谐。 封知平尴尬的笑了笑,想想自家中气十足一拳能打死十头牛的老爷子,眼前的秋墨白便也没什么稀奇了。 “您是怎么认出我的?”封知平问道,“也是相貌吗?” “也?” 秋墨白来了兴趣,封知平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低头道:“那个,之前我见过明世宸明护法。” “他呀。”秋墨白恍然:“呵,他嘴巴倒是严。” 听着像是有些生气,封知平赶忙解释:“前辈莫怪,是我跟明护法约好保密的,明护法乃重信之人,不怪他!” 秋墨白似笑非笑:“不怪他,那怪你喽?” 封知平一窒,低头苦笑:“是,千错万错都是晚辈的错,然晚辈也是迫不得已,真不是有意欺瞒。” 秋墨白不置可否,顿了顿忽的问道:“你叫我什么?” “前辈...呃,不是,是宗主!”封知平赶紧改口。 秋墨白微微挑眉,似乎不满。 封知平无语,不是前辈也不是宗主,那叫什么? 大爷? 大哥? “笨蛋。”秋墨白笑骂,“我与你父同出一脉,乃是师兄弟,他称我师兄,你该叫我什么?” “师...叔?”封知平试探着问。 秋墨白这才含笑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你父亲一直在怪我,未必认我这个师兄,且称我宗主吧。” 封知平默然,不敢接口。 封莫修确实很不待见秋墨白,虽然极少表露,但只要提及都满腹怒气,皆因恩师果闻大师之死。 具体情形封知平也不甚清楚,只隐约知道果闻大师的死与秋墨白有关,好像是秋墨白中计带走了大半点苍高手,致使果闻大师身边无人守护,只能只身面对太始强敌,最终力竭而亡。 见秋墨白神色黯然,他想了想转开话题,一脸敬畏与好奇的问道:“宗主,恕弟子冒昧,请问刚才您放出的那条紫光,是雷霄吗?” 秋墨白笑而不语,一掌平伸,只见一团紫白自掌心缓缓浮起,下一刻化作一柄紫意盎然的古朴长剑。爱书屋 剑身约摸三尺三,半掌宽,表面布满阴刻的繁复花纹,乍一看去如藤蔓攀附,又似雷电纠缠,剑格两侧各有半枚圆润的宝石镶嵌,不知是整枚透体还是两半分饰,剑镡作祥云状,缀有一枚拇指大小的铜符,也是漏刻繁复,微着锈迹,一派古色。 待秋墨白放下手,雷霄降至胸口左右缓缓旋转,一丝丝电弧不断自剑表的花纹中蹿出,肆意蜿蜒片刻又没入回去,层叠交错如一条条小蛇,让人望而生畏。 天剑! 真正的天剑! 封知平眼神痴迷,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刚伸到一半,剑上便裂出一条电弧击在指尖,手指酥麻没了知觉,身子也跟着狠狠一震,顿时清醒过来,骇然后撤两步。 天剑通灵,与主同心,不容亵渎,自己唐突了。 封知平暗暗自省,不顾电光刺目,睁大双眼猛吞着口水仔仔细细的把雷霄看了一遍,赞叹之余,忽的有些疑惑。 “前辈,您的雷霄好像与我父亲的赤霄很像?” 封知平见过一次赤霄,同样的长短同样的宽窄,花纹有所区别,内隐的是火而不是电,剑格嵌的是枚火红的透明宝石,剑镡也缀着东西,是枚烈焰升腾状的古玉。 撇开细节,整体来说,赤霄跟雷霄真的很像,连名字都仅一字之差。 秋墨白笑道:“当然像,它们本就是一脉所出,且是一套,知道七霄剑吗?” 封知平诚实摇头。 “紫、尘、玉、云、夜、赤、雷,合称七霄剑,皆出自器王谷,由先代谷主司徒正英设计,前五柄由他亲手所铸,因寿限没能完成后两柄,憾然辞世。九十年后,继任谷主梁酉光亲自出手炼制赤、雷二剑,以全恩师心愿,奈何天不随愿,尽皆失败。后历经三代,直至当代谷主欧冶行才重得物料,集器王谷四十九位顶级器师相助,这才幸之又幸的先后铸成雷霄、赤霄。雷霄的主材是我带去的,你父亲偶得了赤霄的主材地火之心,所以这两把剑便分别归于我与他,器王谷分文不取,反还各送了我们二人一份不小的谢礼。” “不收钱还倒贴你们?为何?” 封知平闹不明白,天下间还有这种好事吗? 秋墨白叹了口气,说道:“等将来你得了极品的天级灵材,便会知道有多少器师愿付出所有身家,只求为你代工。” 封知平缩缩脖子。 天级灵材已然举世罕见,再加上极品二字,怕得积上几十辈子的大德走了天大的鸿运才有可能,比如自己的老爹。 “那另外五柄剑呢?都在器王谷吗?” “没了。” “没了?!” “对,没了。” 秋墨白点点头,颇有些唏嘘的说:“前后五代,相隔近三千年,这等宝剑又岂会埋没于器王谷当摆设?梁酉光之后,器王谷接连两代谷主搜罗震元极光和地火之心而不得,便以为此二物已经绝世,遂将五剑分予当时的五位豪杰,待五人辞世之后,五柄天剑也殉主而没了。” 封知平长舒一口气,心里五味陈杂。 武者皆爱自己的兵刃,很多人甚至达到了病态的程度,视宝兵刃胜于妻儿亲人,在有些人眼中这是很诡异的,可想想那些追随主人自陨的神兵宝刃,又有谁能像它们一样忠诚不渝呢? “也就是说,当今世上,七霄剑只剩您和我父亲手中的两柄?”封知平问道,心里有些怪异。 器王谷百寻不见的灵物叫秋墨白和封莫修寻见了,并且二人还是同门师兄弟,这未免也太巧合了,莫非是果闻大师相助,这才叫二人得此机缘? 秋墨白苦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恩师确实助了我,可你父亲的地火之心确实是他自己寻着的。说实话,我当时得知也愣了好久,没想到得掌赤霄的人会是他。” 封知平默然,暗道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想想老爹的态度,心里又补了一句——孽缘。 秋墨白看了封知平两眼,冷不丁说道:“说起来,你也机缘不小,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他最疼的小儿子、天下闻名的天残世子,会是史籍上最神秘的‘天人’呢。” 封知平愣了下,两眼茫然。 天人? 啥玩意儿? 第179章 矛头要对准 仔细观察封知平的眼睛,没发现茫然以外的神色,秋墨白暗暗嘀咕了几句,笑问道:“你不知道‘天人’吗?” 封知平哪会知道,顺着字面的意思问道:“您是说,我是天仙下凡?” “天仙...” 秋墨白忍不住笑出声,暗道这小子比他老子有趣多了,摇摇头解释道:“不是天仙下凡,但也差不多,‘天人’就是‘得天厚赐’之人。‘天人’第一次出现可追溯到亘古洪荒,史籍上关于‘天人’的记录极其稀少,往往都是三两句话一笔带过,我曾听恩师提起过一次,得知你的古怪之后特地去翻了典籍,这才寻到了蛛丝马迹,瞧出了你的根底。” 封知平毛骨悚然:“您,您知道了什么?” 秋墨白状作轻松:“也不太多,就是约摸着你应该能吞噬宝兵刃的灵力来修炼,再就是你有一双可以瞧破灵物内里的慧眼。” 封知平忍着惊骇,强笑道:“前辈说笑了,我没有...” “别抵赖。”秋墨白直接打断,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说:“我查过资料,也查过你,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的。” 封知平无语,满心无力。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点苍宗主呢! 人家见识多知道的多,手腕硬能调动的资源也广,自己这点小秘密瞒得了别人还真未必瞒得过他,没见人家连自己压根儿没听过的“天人”都给扯出来了吗? 话说,天人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就是天赋异禀运气逆天的人? 虽说遇到了神仙,可想想自己的身世,自己算吗? 封知平将疑问说了出来,秋墨白拧眉想了想。 “天人啊,史籍语焉不详,天下间知道的人很少,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天人确有异禀,有记录的几个人都不一样,譬如有人生而沐火,有人降生便开了灵智,还有的像你一样可窥万物本源,而这几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每一个似乎都可以吞噬宝兵刃的灵力来修炼,修为进境远胜常人。” 面对秋墨白探究的目光,封知平缩了缩脖子尴尬的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想了想,封知平问道:“那他们后来如何了?既然天赋异禀,想来每一个都该是响当当的人物吧,史籍上怎会没多少记载?” 秋墨白沉吟片刻:“其他人如何我不清楚,我查到的那几位下场都不怎么样,没一个善终的。” 卧槽,你编的吧! 封知平暗翻白眼,这家伙明摆着咒他死啊! 瞧封知平脸色不自然,秋墨白笑着摆摆手:“别怕,那几位都是可疑的,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天人’,我也只是猜测。” 封知平暗松一口气,深觉秋墨白肯定是猜错了,可内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嚷嚷着秋墨白猜得没错,那些不得善终的就是天人。 通过吞噬宝兵刃的灵力来提升修为,起初还可以,越往后花费越大,消耗的“口粮”也更多,拿自己来说,元力已经浑厚得快成浆糊了,可经脉里最后那点缝隙就是填不满,约摸着得地级下品的兵刃灵力狠狠刺激一下才成,可地级下品的宝兵刃哪那么好弄? 突破先天都如此困难,再往上,封知平想想都头大。 要是自己以后拿地级宝刃当萝卜啃,富庶如剑侯府都供不起他,说不得还是得靠自己按部就班的一点点修炼,好在自己从未想过完全依靠捷径。 比起轻松到手的力量,他还是觉得自己一点点扎实修炼出来的可靠,胖神仙说的“小麻烦”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修为越高越是警醒。 “点苍山,你是不能呆了。”秋墨白突然说道。 封知平猛的抬头:“你,您是要逐我出宗?” “那倒不至于,只是不让你呆在宗门霍霍同门。”秋墨白摆摆手,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免费的旗号,实际上趁着鉴定的时候在偷偷截取他人兵刃里的灵力。好在你有良心,知道节制,没太过分,所以一直没人瞧破,但我不能再留你了。” 封知平尴尬的错开视线,想了想问道:“可我不在这儿,又能去哪儿呢?您知道的,有人要杀我,剑侯府防卫如此严密都让他们得了手,没有自保之力前,我是决计不敢回家的。” 秋墨白眉梢一挑:“说起来,我很想问问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按理说你应该死了才对,是谁救了你,又或是你一直蛰伏暗自潜修,那人不查被你逃了出来?” 封知平为难,拧眉斟酌说辞,不敢直言得仙人所救。 秋墨白不是尤双儿,他是武神,点苍山宗主,站在武道巅峰有资格探寻仙为何物仙乡何方的人,万一说出来惹恼了胖神仙收回剑种,那自己还玩个屁啊?好吧 而且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他信任尤双儿却不信任秋墨白,哪怕这位主儿是老爹的师兄。 人心难测,万一这位起了歹念,就自己的小身板,打着滚都跑不掉。 瞧出封知平为难,秋墨白微微一笑:“既不想说,那便算了,我也只是好奇一问。” 封知平松了口气,目露感激,而后试探着问道:“可不可以让我多留一阵子?我保证,我一定老老实实的,绝对不碰别人的兵刃,我可以起誓!” “不行!”无视封知平脸上的希冀与哀求,秋墨白断然拒绝。 封知平黯然,却听他接着说道:“不让你留在这里不是赶你走,你的心思我明白,你家里的情况我也清楚,我让你离开点苍山是为了你好,是在帮你。” “帮我?”封知平没明白。 “对,帮你。” 秋墨白点点头,瞧封知平两眼茫然,略带不满的说:“笨蛋,这都想不明白?我说不让你祸害同门,可说过不让你动别人了吗?离开点苍山,出去历练,黑骨崖、血刀门,还有其他敢冒犯我点苍山威严、染指我点苍山产业的家伙,只要遇到通通给我收拾了,既成全了你也为宗门做出了贡献,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封知平恍然大悟,暗道老鬼就是老鬼,这点子出的...真他吗好! 自家人不让霍霍,也不好阻拦,那就放出去祸害别人,既不惹到剑侯府又保全了自家孩子,连带着振了点苍山的威名,一箭三雕,高明啊! 最重要的是,自己终于可以放开手脚,毫无顾忌的烧杀掳掠! 啊呸,是行侠仗义! 封知平心中大喜,脸上却故作委屈,期期艾艾的说:“可是,吴长老不让我出山。” 秋墨白哪不知他的心思,瞪了一眼笑骂:“你个猢狲,还真是封莫修的种儿,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让你出去,谁敢拦着?山儿不知你底细,求才若渴才使了些手段,人之常情,你少在那儿记仇,小心我绑了你丢思过崖去吹风!” 山儿... 想想吴本山的老脸,封知平打了个寒颤,见秋墨白脸色不对,赶忙讪讪一笑,暗暗腹诽老家伙护短。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好奇问道:“宗主,冒昧问一下哈,您既然怀疑我是‘天人’,那您自己有没有想过收我为徒?” “收你?” 秋墨白第一次神情大动,一脸纠结的砸着嘴,良久大袖一甩。 “滚回去睡觉,三天内离山!三天后要是还不走就不用走了,跟我去主峰,等你父亲来领人!” 说完雷光一闪,霹雳声大作,封知平下意识的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前已没了人。 “乖乖,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雷遁?也不对啊,遁术都得有个过程,哪有一下子就消失的!啧啧,不愧是点苍山的宗主,真不是人!” 还待继续感慨,就见一道拇指粗细的闪电自天而降,封知平反应不及硬生生的看着闪电当头劈落,以为必死,熟料落点竟是自己的脚前。 等电光消失,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地上还在冒烟的小黑洞回不过神,良久才一个咕噜爬起身,狼撵似的冲进屋内一头扎进被里,鞋都来不及脱。 “睡觉睡觉,我睡觉了,明天早起收拾行装!” 闷在背里大喊大叫,也不知道喊给谁听。 天上,秋墨白身披月色脚踩薄云,目光透过云层遥遥的注视着封知平的小院,一字不落的将封知平的话听了个齐全。 “这小子,简直跟他爹一模一样,都是个混世魔王的脾性。” 摇头笑骂两句,忽的心生感慨,轻轻的长叹一声。 “唉,哪能不心动呢,就算不是天人,冲你的心性我也想收下你。可惜啊,你父亲肯定不同意,他那个倔脾气...唉!” 转身欲走,秋墨白又顿住了身形,微微皱眉想了想,末了又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先瞒着吧,你要知道人在我这儿肯定立马来接人,你家如今的环境,还是暂且别回去为妙。说来这孩子真不错,养尊处优却没蚀了心志,心思清楚得很,知道人最终依仗的只有自己,且让我替你磨砺一番,顺带消消你的怨气。这年头,当师兄可真不容易呐,唉!” 一声长叹,雷光一闪,云层微微一乱,很快恢复了宁静。 第180章 我叫封知平 有言道世事无常,还有言道计划不如变化快,之前还在苦恼将来怎么离山,现如今,距离离山的最后期限还有三天。 天不亮封知平就出门了,赶在第一波上门求鉴宝的人到来之前,顶着一夜未睡的大黑眼圈一路小跑,半道才想起自己干嘛要跑,离冬哥起床的时间还有至少一个时辰呢。 找东哥一是为了告知自己即将离山,二是请他帮忙带着去见方管事。 来点苍山大半年了,那位方大管事封知平拢共只见了五次,刚来时一次,巡查桥东顺带给役徒们训话两次,剩下三次都是闯了祸,他作为主管必须到场。不是不想见,而是方管事神龙见首不见尾,整天忙的四脚朝天,无论是居所还是办公的院子一概见不着人,唯有二位班头才大体知道他老人家当时在哪儿。 如今离山在即,宗主发了话,他大可不必找方管事批条,之所以去见是有其他目的——几个好兄弟。 自打进了点苍山,封知平没少受赵康老董他们照顾,平日里有好吃好喝的从来不忘了叫他,出了事也是抢着帮忙,没一个往后缩的,封知平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极为感激。 后来他四处“代架”大闹点苍,得了好处无数,他们也没上杆子来蹭,每次都是自己以“需要人帮着搬东西”为名硬拖过去,趁机塞点好处来个有福同享。 常言道共富贵易共患难难,这些人性格迥异,粗的粗傲的傲贪的贪损的损,看着市井无比,其实都有很强的自尊心,几可谓之清高,自己遭人刁难的时候他们挺身而出,发财的时候却保持适当的距离,按照父亲的教导,他们都是可交的。 封知平很早就有想法,想亲自挑一批可靠的人回去保护自己,不再单纯的依赖侯府的侍卫,他们几个就是大半年来物色出的最好人选。 他们的修为虽然不高,只有赵康和老董功至准先天,身上还有各自的毛病,但他们的心思干净,只要应诺轻易不会更改,而金银财帛的诱惑... 吗的,自己第一次送东西还得想着法的硬塞的! 比较麻烦的有两点,一是他们的身份,役徒没有外出历练的资格,没有准许也不得长期离山,这事儿得找方管事才行。 另一点就是他们的自尊心了。 在点苍山为役跟给自己做食客不同,前者总归是点苍山的门人,出去可以称自己是点苍弟子,而后者则是寄身豪门权贵替主家办事的,说直白点,那就是地位比较高的侯府仆从,区别在于没有身契的约束。 普通人眼里,剑侯府的食客让人羡慕,可他们都是自由惯了的江湖人,是做役徒也无法磨灭傲骨的铁汉子,与自己又是好友,让他们转换身份奉自己为主,他们又会否愿意呢? 自己与他们的关系,又会否因此而产生隔阂呢? 头疼啊! 封知平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想的浅了,他真应该早点漏点口风探探他们的心意。 好在现在还有时间,先搞定方管事,再去跟他们聊聊,实在不愿意,那也没必要强求。 站在周夏冬的门前,封知平没立刻敲门,呆看着房门又纠结起来。 周围的人里,他最想带走的其实是周夏冬。 冬哥为人热情豪爽,心思缜密,有赵康没有的亲切活络,有老董没有的冷静镇定,对外会来事对内关照兄弟,很懂恩威并施之道,简直是做管家的最好人选。 可惜,冬哥是带不走的,他虽然是役徒,却是内务堂有数的班头,强行挖人且不说冬哥自己愿不愿意,方管事铁定是要吃人的。 方大叔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有个内门执事的位子虚位以待,冬哥则是他一直着力培养的接班人选,现如今眼瞅着就要高升了,自己若是把人弄走,他不急才怪,难不成让私心较重又喜欢拉帮结派立山头的驴脸张接班? 连桥西的役徒们都没法一碗水端平,指望他公平处置鹭湖区内务,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要不,提一嘴试试? 人各有志,冬哥真想走,方管事也不可能强行拦着,毕竟不是卖身进来的。 封知平正想着,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受惊之下直接去摸剑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带,回头一瞧,竟是周夏冬。 “冬哥,你,你,你怎么出来了?” 指指房门又指指院子,封知平结结巴巴,有种被人撞破奸情的窘迫感。 “连夜被方管事叫去,这不刚从他那出来,正准备稍后去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先来了。”周夏冬笑着推开门,朝内一引,“走,进去说。” 屋内落座,封知平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周夏冬会意的笑了起来。 “很少见你这么扭捏,不就是出去历练嘛,又不是不回来,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难不成,是怕我嫉妒?”作 “你,你知道啦?”封知平一惊,“方管事叫你过去就是告诉你这个?” 周夏冬点点头:“正是如此。昨夜方管事突然接到上令,说让你三天内离山历练,他当时就懵了。吴长老可是几次吩咐过不许你离山,点苍山又从没有过役徒外出历练的先例,可主峰总堂连夜传下话来,说是特许,还让你务必三天内出发,方管事吃不准上峰的意思,便叫我过去讨论了一夜,结果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封知平莫名所以:“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事出有异,揣摩上意呗!”周夏冬说完凝视过来,直把封知平瞧得浑身不自在才说道:“臭小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又闯祸了?这次不光方管事,我也觉着古怪,感觉不像是单纯的历练,而是有点放逐的意思,你是不是又得罪主峰的某个大人物了?” 封知平泪奔,冬哥你太聪明了,我可不就是被人放逐了吗? 见封知平表情古怪沉默不言,周夏冬有所了然,点点头后压低声音问道:“说说怎么回事,我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封知平眼眶微热,满心感动,冬哥永远都是这样。 自己的兄弟出了事永远都是先想着该如何解决,而不是一味的训斥、埋怨、责怪,这种人如何能不让人归心? 斟酌了一下,封知平说道:“冬哥放心,我没得罪谁,真的只是出去历练一下。点苍山太小,规矩又严,养不住我这尊大佛,自然得放我出去山高海阔了。” 自吹自擂没有引来笑骂,周夏冬眼神一闪,品出了几分深意,低声惊问:“你,你不回来了?” 封知平想含糊过去,可看着冬哥的眼睛,他犹豫了一下苦涩一笑。 “此去,倘若我顺利晋入先天境,我便会回家,待日后得闲时再回来看你们。” 周夏冬早就感觉封知平来历不简单,顿时信了,目露不舍。 封知平等了半天,奇怪的问道:“冬哥,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不回家,家世又是如何吗?” 周夏冬轻笑:“你若想说,早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现在你都不肯主动说出来,那就是不想说了,我又何必要问?只要你自己拿定了主意便好。另外,我托大一句,倘若回家有事不顺心,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呆呆,就回来。还是当初那句话,在鹭湖区这一亩三分地,只要有我在,没人欺负得了你,这就是你的家!” 险些没忍住,封知平赶紧低头,使劲吸了吸鼻子。 沉默半饷,再次抬头,脸上挂满决然。 “冬哥,其实我不叫冯不平,我的真名是封知平。” “封知平?”周夏冬重复了一遍,笑道,“说真的,还是冯不平顺口,比真名更有气势。” 封知平无语,冬哥竟然没反应过来? 也是,自己的名头还没到如雷贯耳的程度,最多也就是谈论天下有名的废柴时会提到几句。 “我说,我叫封知平,昌平君泉州城的封知平。” “我知道你是昌平...”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周夏冬呆呆的看着封知平,瞳孔一点点紧缩,眼神犹如在看怪物。 “你刚才说,你叫封知平?” 封知平点头。 “昌平郡泉州城的封知平?” 封知平无奈,再次点头。 “赤剑候的侯府好像就在泉州城,剑候爷的嫡子、剑候世子叫什么来着?” 封知平苦笑着指指自己:“叫封知平,就是我。” 周夏冬:...... 良久,他突然问道:“那个,我一介草民,是不是该行个礼拜见一下?” 封知平:...... 第181章 点苍墙多,撬之何妨 连喝了三大碗隔夜的凉茶,周夏冬才冷静下来,说真的,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惊悚过。 封知平何许人也? 赤剑候嫡子,剑侯府世子,母家是世代簪缨的孙家,孙家祖上还是武将出身,出过两位武魂,虽然没能得封武神,但也着实不可小觑。 此外,他还是天下间最有名的废人,两系最优质的血脉孕育出了一个天残,当时不知笑掉了多少大牙,很多师父教徒弟时都会拿他鼓励徒弟,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周夏冬的启蒙恩师就说过类似的话,他也跟着笑过,深受鼓舞,那时的他打死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碰到真人,关系还这般紧密,实在是世事无常。 另外,封知平还是詹王府的准姑爷,詹王嫡三姑娘的未婚夫,婚前他突然失踪,疑似遭人绑架,生死未卜,如今海捕公文还满天下的挂着,点苍山附近的几个镇都有,赏金已经提高到了两万两白银,能提供准确线索把人救回来还另有丰赏,周夏冬眼里的封知平已经不是个人了,而是一堆山一样的雪花银。 好一番胡思乱想之后,问题来了,他不是个废物吗? 全天下都知道他不能修炼,只能练些外门功法聊以自|慰,剑候爷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想要让他恢复健康,但他本就是天残,医无可医,他怎的就能修炼了呢? 饶是周夏冬的沉稳,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封知平轻车熟路老调重弹,只说自己得高人所救治好了隐疾,胖神仙的事只字不提。 周夏冬大为感叹:“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就应了这句老话,便是知道了,我也不敢相信你就是传说中的...嗯,剑候世子。” 知道冬哥想说的是“废人”,封知平苦笑两声道:“没事,从小到大我都习惯了。瞒着你们这么久实在情非得已,还望您不要见怪,暂且保密为好。” “我晓得。”周夏冬郑重说道。 他虽然出身低微,可高门大户的龌龌龊龊听过不少,又当了这么多年班头,点苍山内的勾心斗角不仅看得多还参与得多,推想过去,封知平的窘境他很能理解。 “双儿师妹知道吗?”周夏冬忽然问道。 封知平猜到他会这么问,摇摇头:“我没告诉他,目前除了自己瞧破的,被我告知的只有你一人。” 被封知平如此兴奋,周夏冬很是意外,却不太高兴得起来,眼神复杂的沉默半晌,问道:“我知道我没资格多嘴,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有婚约在身,双儿师妹...” 封知平正色,肃然道:“我对双儿一片真心,绝无半分虚假!与詹王府的婚事是父亲定下的,我本就不喜,急着回去也是为了了解此事。我想娶的只有双儿,明媒正娶,绝不让她委屈!” 周夏冬松了口气,苦笑道:“你的心思我当然清楚,你对她的态度我也看得出来,你们都是真心的。只是詹王府势大,双儿师妹的恩师又是韩山主,若处置不当,我担心你会鸡飞蛋打满盘皆输。” 封知平如何不晓得,苦笑摇头,片刻后斟酌着说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个,我想妥善解决,但我毕竟年轻,见识少阅历少,不怕你笑话,被人绑架之前我连城门都没出过两次。所以,所以,所以我有件事想问您一下,您,那个,您,您能不能,呃,您有没有想过,那个...” 见封知平支支吾吾满脸尴尬,周夏冬略一琢磨便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心狠狠一跳。 封知平是剑候世子,哪怕生为天残老侯爷也雷打不动的定了他的身份,可见疼爱,所以他的招揽就等于剑侯府的招揽,是个人都会心动,何况他周夏冬? 可是... “不用说了,我不会离开的。” 周夏冬微笑婉拒,解释道:“我的启蒙恩师以我拜入点苍为荣,方管事又于我有知遇之恩,平日对我多般照顾,只要他不赶我走,我是不会离开点苍山的。再者,侯门深似海,我是闲散惯了的,去了也不习惯,还是不挪窝的好。” 果然! 封知平猜到结果,还是忍不住失望,摇摇头说:“冬哥忠义,我不强求,只盼日后您若有意,定要头个来寻我。” 周夏冬哑然失笑,点点头说:“那自然,除了你,我也不认识别的纨绔啊!” 封知平嘴角一抽,又引来一番大笑,显然自己以前的那点风流韵事没少被人说道。 “那您觉着,其他人有可能吗?”封知平又问。 “其他人?”周夏冬眼神一闪,“你是说...?” 封知平点头,满眼希冀。 周夏冬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老董问题不大,他本就是个耐不住的性子,最向往战场厮杀,可惜出身低微又身有顽疾,无门无路的,便是从军也只能从最底层的大头兵做起,以他的情况出头的可能性不大,将来能做个百夫长就算不错了,跟着你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与他好好说说应该能成。” 封知平插口道:“这个我想过,老董的伤并非不能治,只是一般人治不起,也寻不到门路,我会请父亲帮忙寻找名医,以他的资质只要伤愈,将来成就必定不差!” 周夏冬不置可否,眼神莫名的问道:“若他不肯答应呢?” 封知平想都不想:“答不答应都没关系!他拿我当兄弟,我也拿他当兄弟,他的伤我早就想帮忙了,那么好的资质就这么毁了,着实可惜。”快眼看书 周夏冬仔细看着封知平的眼神,片刻后笑了:“你有诚心,此事便成了大半。你知道的,老董那人外粗内细,看着大大咧咧,实则比谁都敏感。” 封知平笑着点头附和,他最欣赏的就是老董这点。 貌似颟顸,行事鲁莽,实则心如细发,七窍玲珑,比之赵康都不差多少,又无赵康那种假清高的拿捏劲儿,着实是扮猪吃老虎的大成者,谁要以为他是个没脑子的莽夫,谁就是蠢货。 周夏冬继续分析:“老董只要点头,于大胆也就成了。于光此人是真憨直,被人骗多了所以不轻易相信人,但相信了就会死心塌地。他跟老董关系最好,因为老董帮过他,别看他俩整天吵吵闹闹,其实他最信的是老董而不是我,因为他知道,老董会欺负他,但绝不会骗他。” “马六就比较含糊了,还有冯友。马六这辈子受的挫折太多,看事太明白,如今说好听的是安分守己,思虑深远到已经计较到子孙后代上了,说难听点就是放弃了自己混吃等死,与其跟你风风雨雨,我觉得他更舍不得点苍山这棵大树。冯友跟马六差不多,但性格截然相反,说实话,他那人我不太喜欢,比较功利,也比较善于钻营。你若跟他坦白身份,他肯定会跟你走,但你现在的处境,留他在身边并非是好事,将来遇事,风险比较大。” 周夏冬直言不讳,封知平暗暗点头,这跟他判断的差不多。 马六这人资质中上,性格比较好,是个可交心的人,但他活的太明白了,封知平不止一次的听他说过将来若是生儿子如何如何生女儿如何如何,几次试探也都是没有离开点苍山的意思,想拉他入伙不是没可能,但希望比较小。 冯友与封知平关系不错,但没有其他人亲近,此人性格谨慎,凑在一起时话不多,但每每都能点出金句,逗笑奉承不着痕迹,封知平深以为此人若是入官场绝对是一把好手,同时也看出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与他有所疏远,有他在场时不像其他时候那般无拘无束。 周夏冬分析的很透彻,此人功利心比较重,若自己是大哥那般情况自然不惧,反而还会喜欢,功利心重的人是最好掌控的,但自己如今的处境,此人留在身边就是个隐患,难说将来会不会烧死自己。 喝了口水,周夏冬继续道:“徐昊这孩子不错,他其实完全可以进外门的,只是他的性子...唉!” 封知平苦笑,徐昊无论年纪修为还是身手都是上上之选,奈何他的性格太腼腆,有点小腹黑却抵不过他的羞涩,每每比斗让人挤兑两句就会面红耳赤章法大乱,如今虽然好了些,但仍难入外山上师们的法眼。 封知平边思量,便听周夏冬说道:“不过徐昊应该是最容易拉拢的一个,他嗜剑如命,最崇拜剑道高手,我敢说只要你把令尊的大名一报,他肯定主动贴过来,撵都撵不走。” “徐昊的剑法是在哪学的?”封知平问道,他一直很好奇。 “阮崇山徐家听过吗?” 封知平老实摇头。 周夏冬叹了口气:“唉,没听过也正常。阮崇山徐家是个武道世家,曾经也名镇一方,可惜遭逢大难没落了,时至今日,徐家就只能徐昊一人,他的剑法是他从家族残存下来的剑术典籍中自学来的。” 封知平愕然:“自学?没师父指点?” “对,所以我才说他可惜啊!徐家没落百年,好不容易出了个能重振家族的苗子,可惜这性子...唉!” 周夏冬苦笑连连,封知平则呆呆发愣。 徐昊一手软剑使得妙极,他一直以为是有名师指点过的,谁料竟是自学! 吗的,这妖孽! 天杀的点苍山,你们的眼眶子也太高了吧? 无语半晌,封知平问道:“那赵康呢?” “赵康...” 周夏冬欲言又止,一脸为难。 封知平正待追问,晨钟敲响,周夏冬站起身。 “先去点卯,之后我会把赵康留下来,你们好好谈谈。有些事如果他愿意说,那就有希望,如果不愿意说,你就别打他主意了。” “等等!” 封知平喊住周夏冬,上前两步问道:“冬哥,我毕竟是在撬宗门的墙角,您这样知无不言,会不会有麻烦?” “有什么麻烦?点苍山的墙多了去了,撬一两个有什么关系?” 周夏冬说的理所当然,封知平很是无语,深感自己觉悟不够,实在年轻。 “再说了,与其让他们留在这里混日子,还不如替他们谋个好前程,赤剑候府的食客岂是一般人想做就能做的?只要他们好,我就知足了,也不枉相识一场,唉!” 周夏冬摇着头走出屋子,封知平站在原地,一时无言。 确实,与其留在点苍山当路石,还不如出去奔个好前程,可周夏冬毕竟是桥东的班头,如此体恤手下兄弟,若是教人知道,他自己的前程... 封知平看着周夏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冬哥就是冬哥,永远都是这样。 第182章 赵康的身世 整队,点名,分派伙计,周夏冬有条不紊的安排完早上的工作,不着痕迹的将赵康留了下来。 原以为冬哥是有事要自己单独去办,又不是一回两回了,赵康欣然应命,顶着寒风摇着扇子待他人走完,正要上前询问,却被周夏冬吩咐到屋内一叙。 赵康诧异,兄弟及时虽然时常饮茶谈心,但基本都在午后闲时,鲜有一大清早的。 揣着狐疑来到周夏冬的房间内,前脚进门封知平后脚跟进,周夏冬却没有进来,而是轻轻的将门带上转身离去。 赵康看着封知平,封知平也看着他,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半天,赵康一挑眉:“干嘛,大清早的,这是要与我私会还是怎么着?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封知平正愁怎么开口,闻言顿时笑骂反讥:“放心,我会狗会猪也不会你!” 赵康一脸惊讶:“原来双儿妹子在你心中是这个样子啊!” 封知平无语,没心思继续斗嘴皮子,走到桌前拉开一张椅子示意赵康来坐,自个儿绕到对面坐好。 “这么严肃?”赵康落座,目露狐疑,“有事求我?” 封知平看了他一眼,视线略垂,开口时又觉不妥,轻吸一口气与赵康四目相对。 “我要走了,去外面历练,我跟冬哥说了会带上几个兄弟一起,他答应帮我跟方管事去说,在那之前,我要先确定谁想跟我一起。” 赵康一怔:“离宗历练?谁准许的,吴长老同意了?” 封知平不便细说,含糊道:“你别管是谁,总之三天内我要离开,我想的是带上你、老董、于大胆、马六和徐昊,所以先来问问你们的意思。” 赵康疑惑的皱起眉:“其他人都同意了?” “呃,我还没来得及问,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为什么第一个找我?” “你毛病最多嘛,当然得第一个问,免得你拿捏起来没完没了。” 封知平想曲线救国,徐徐图之,赵康却不接茬,盯着封知平一瞬不瞬,疑色渐浓。 抵不过审视的目光,封知平错开视线佯装喝茶,端起壶来才想起隔夜茶早被周夏冬喝干了,无奈放下抬眼再瞧,审视的目光已变作若有所悟,赵康笑容玩味。 “你这次出去,是不打算回来了,你是想招揽我们?” 封知平瞪眼,不等说话,赵康便摆手打断。 “别否认,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什么人我还不清楚?若只是单纯的游历,以你的性子何必如此吞吞吐吐?” 封知平暗暗苦笑,这人确实太精了,索性放开心思坦然的点点头,补充道:“也不是一定不回来,只是大概率会直接回家的。” “回家?呵呵,原来如此。” 赵康笑了,眼神让封知平心里发虚,他往后一靠抱起膀子,看着封知平的眼睛分析起来。 “从第一次见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来历不简单,虽然你极力掩饰,言谈举止想要表现得与老董那种糙汉子一样,可自小养成的习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你很努力,但说实话,也就最近两个月才算勉强及格。” 封知平尴尬一笑,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错,结果到了赵康嘴里却成了勉强及格,而且还是最近。 赵康顿了顿,继续道:“我一直在猜你的来历,冯在天元不算个大姓,排得上名号的家族就那么几个,我开始以为你是溧阳冯家或崇义伯爵府的后代,后来试探了几次发觉不是,你对这两家以及其他几个冯姓大族都陌生得紧。” 封知平瞳孔微缩,想起赵康时常冷不丁的冒出几句没牵扯的怪话,听着像在挤兑老董或在抱怨什么,如今才知,那竟是在试探自己,他对自己的猜疑从未断过。 “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了你会说吗?”赵康反问,不等回答便先一步笑道,“再说了,问了多没意思,猜出来才能显得我聪明不是?况且,我又怎知你是不是我的仇家,万一是,贸然询问不是打草惊蛇吗?” 仇家? “你跟人有仇?” “走江湖的谁能没三两个仇家?老董都有,我论相貌本事样样都比他强,岂能例外?” 赵康相当臭屁,好似有仇家多光荣似的,封知平极度无语,这种状态的赵康实在撩人火气。 “你的仇家是谁,说出来听听呗!”第六书吧 “我的仇家多了,至于有没有你,呵呵,那就得看看你的来历了。” 身体微微倾前,赵康扬了下下巴:“说说吧,我的冯大少爷,您究竟是哪家的纨绔?” 话题好像被引偏了? 封知平皱起眉,想要引回话头重新掌握谈话的节奏,转念一想又觉着没必要,总归是要说的,早晚而已,索性实话实说。 “泉州城,剑侯府,我叫封知平。” 一瞬间,赵康颇为戏谑的笑容冻在了脸上,眼神一时惊惧一时狞厉,反复变幻极是复杂。 草,还真有仇?! 难怪冬哥那般表情! 封知平暗暗叫苦,默运内力,暗骂自己粗心,出门怎的也不代把剑防身。 正当他琢磨等下动起手来该如何应对时,赵康突然长吐一口气无力的靠坐椅背,脸上再无从容与自信,尽是黯然自嘲。 “躲躲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都能撞见,老子这叫什么命呐!” 看着不像要动手,封知平稍稍放松,小心的问道:“那个,我家跟你家有仇?” 赵康瞪来一眼,封知平讪讪的缩了缩脖子,自己着实问了句蠢话。 “四平赵家,你听过吗?”赵康突然问道。 封知平认真想了下,摇了摇头。 赵康摇着头自嘲而笑:“也是,我赵家在四平一带也算有头有脸,可在赤剑候面前跟个小虾米没什么两样,说捏死,也就捏死了。” 封知平听出不对,眼睛逐渐睁大,莫非这仇是血海深仇,老爹灭了他家满门? “不要这么看着我,说起来那事儿也是我家长辈咎由自取,连累了全族老小,严格来说剑候爷还于我家有恩,要不是他说情,我现在早沤在乱坟岗上了。” 封知平刚松口气,却听赵康又说道:“但当年带人抄家的是他,监刑的也是他,那几个犯事的嫡族长辈,还有我受牵连的父母,全都死在他的剑下。赤霄,呵呵,赤霄,地火红莲烬琼霄,赵家百年基业,三百多口人,连我活下了不到二十口,我真不知该谢他,还是该恨他。” 封知平沉默良久,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封莫修的赤霄剑轻易不动,据他所知老爷子除了跟沈姨娘例行的“打情骂俏”以外,已有十年没出手了,赵家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老头子动用了赤霄剑? 瞥了封知平一眼,赵康苦笑望天:“事情不复杂,也不算冤枉,黄泉一案,我赵家多人牵扯其中。” “黄泉案?!” 封知平霍然起身,又缓缓落座。 他明白了,全明白了。 当年黄泉案历时十余年,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动了真怒,几次严令有错杀无放过,言官劝谏都无用,几个劝的最勤的还罢官的罢官下狱的下狱,一时人人自危。 期间,几十个豪门贵族受到牵连,轻则褫爵夺封罚没家产,重则抄家灭族一个不留,其中不乏数百上千年历史的古老家族,但无一例外,凡查实者一概严惩。 他们尚且如此,下面受到牵连的就更不必说了,四平赵家显然其中一只小虾米,能留下赵康等二十几个活口,全亏了封莫修仁厚,否则按照皇帝的意思,不但赵家一个不留,或许还要祸及个两三族。 “仔细想想,我好想还应该谢谢你。”赵康突然笑道。 封知平茫然:“谢我?” 赵康点了下头,唏嘘道:“我是我二婶养大的,那时我还小,只记得火光冲天,喊杀声骇人,后来听我二婶说了才知道,当时我们都该死了的,至不济也得贬为奴隶收押教养,是你父亲出面保下了我们,说其罪当诛但不宜扩大,首恶、共犯及其亲眷伏法便可,我们这些枉受牵连的旁支庶族申斥一番便是,没必要全部陪葬,以免失了人心,造成更大的恐慌。只恨嫡族那几个老贼,有好事想不着我们,犯了事倒想起我们了,竟煽动我们几支庶族反抗,说查抄的官兵是山贼冒充的。那些个耆老也是糊涂,焦慌之下竟然信了,这才引得赤剑候暴怒一把火焚了赵家庄,多亏我二叔二婶明事理,带着我躲了起来,事后第一时间露面认罪,我爹娘则...唉!还有我那幼妹,当时不过三岁,慌乱之下冲散了,也一并没了。” 封知平很是同情,但还是没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康幽幽道:“二叔二婶主动认罪,态度诚恳,愿以一死换我周全,他们二人无法生养,向来是拿我当亲生子看的。赤剑候得知后亲自召见,详加审问后确认我们三人确实与黄泉案无关,便力排众议赦免了我们三人及其他二十余个幸存族人的死罪,改为流放,五代内不许出仕,可入伍但不得升百户。临走时,我二婶亲耳听他跟劝谏的副将说,他做此决定不是因为心底仁厚或良心发现,而是嫡子将要出世,他要为嫡子积德。” 赵康说完,静静的看着封知平,封知平则表情变幻,时喜时愧时忧时悔,道不尽的复杂。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父亲,果然是爱自己的。 第183章 传言,往事 几个交好的人里,封知平一指以为赵康是最特殊的,不仅是古怪的性格、自命清高的德行,头脑也是最聪明的一个。 说完往昔,封知平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何会在此,又为何能够修炼了,结果他一句没问。 “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容我想想。三天对吧?三天以内,我一定给你答案。” 赵康说完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封知平准备了满肚子的话噎在当场。 这就完了? 大哥,咱不讲套路,但也得大体遵循下流程吧? 前面刚说完家仇,这还没来及开解,我准备的一肚子招揽用的条件和豪言壮语压根儿就没机会提,您就这么走了,合适吗? 直到赵康离开很久,封知平才反过劲儿来,很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 马六是活得明白,赵康是看得明白,前者是生活蹉跎磨出来的,后者是脑子太好使琢磨出来的。虽然跟聪明人说话很省力,但太省力终归让人难受,这个吊儿郎当很少有个正经的家伙从始至终都把控着谈话的主动权,他一个条件没开,难免心中惴惴。 该死,早知如此,就不跟他透漏了! 万一他家仇难忘... 呃,他不会说去吧,我可不想这么早回家啊! 封知平懊恼的抱着头使劲撞着桌子,连周夏冬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发觉。 看着桌上的茶碗随着封知平的脑袋一跳一跳的,周夏冬肉疼的嘴角直抽抽,赶紧上去敲了敲桌子。 “行了行了,我桌子刚换的,咱能不能给我省点钱?” 封知平这才发现屋主回来了,顿时眼露希冀:“怎么样?” “先说说你这边吧。” 周夏冬落座,拖过茶壶一瞅没水,不满的瞥来一眼,又端着壶去清理装水,头也不回的问道:“他跟你说了?” “说了。”封知平一脸牙疼,“早知道...他不会说出去吧?” 周夏冬扭过身斜眼望来:“你觉着他贪财吗?” “还行吧,女孩子送的东西倒是来者不拒。” 周夏冬差点没忍住,憋着笑又问:“那你觉着他心眼坏吗,是个阴险小人吗?” “也还行吧,心眼倒是不算坏,阴险嘛...我觉着老董最有发言权。” 周夏冬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赶忙咳了几声问道:“那你觉着他会出卖你吗?” 封知平悻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周夏冬皱眉,想到封知平的身份,又叹了口气。 端着满壶的冷井水回到桌前,一人倒了一杯,想了想说道:“你是侯府世子,从小受到的教导与寻常人不同,我不便置喙,我只以我这些年的经历总结出来的经验劝你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莫要疑神疑鬼的胡思乱想,累了自己,伤了人心。”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就算他说出去让你家里知道了,派人来把你接回去,难不成你回去还会受到苛待?世人皆知剑候爷疼煞了你这个嫡子,当初多少人劝你父亲归你两个哥哥中的一个入嫡改立世子,或者再娶个平妻生个嫡子,他偏不,还把跑到皇帝那儿说嘴的几个大官给骂了一顿,之后又为你求了詹王府的亲事,詹王嫡女啊,你觉着你父亲会害你?出了这档子事儿,他护着你还来不及呢!” 封知平愕然:“这你都知道?” 周夏冬气笑:“怎会不知,天下皆知,江湖上都传疯了!听说带头的定安候被你父亲当街寻见指着鼻子骂了一顿,险些吐血,跑到宫里想告状不巧碰过到了詹王爷,又被詹王爷给骂了一顿,说他自己儿女都管不好,吃饱了撑的去管别家的事。喂,我的世子爷,这些事您最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封知平苦笑:“冬哥,你别闹我了,什么世子爷不世子爷的,你可别这么叫。你说的这些传言,嗯,基本上都是真的。” 只是基本上,真实的情况其实另有隐情。187 那定安候袭承已有七代,但并非世袭罔替,而是降袭制的,好在中间几代定安候都是人杰,修为不咋地但会来事儿运气也好,愣是保着自家的爵位始终不往“伯”字辈上掉,一直到这一代定安候才出了变故。 如今的定安候刘思宏是个人物,可惜子女不出众,十几个嫡子庶子没一个成器的,整天耍鸡逗狗不干正事儿,前两年还强了个良家被流放了一个,几个姑娘嫁的也不咋地,个个都跟身上有魔咒似的,嫁豪门豪门家道中落,嫁秀才秀才屡试不中,好不容易送进宫一个想混个妃啊嫔啊的当当,结果刚封了个美人就病死了,也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另有缘故,反正定安候快吐血了。 眼见后继无人,定安候焉能不急,奈何“定安候家的魔咒”让门当户对的人家都对他敬而远之,子女议亲越发困难,想择几个好苗子低嫁高娶一下也不敢,前几个屡试不中的“后起之秀”给闹怕了,想来想去,便将主意打在了封莫修身上。 封莫修强势崛起,乃红得发紫的新贵,定安侯起初并不怎么看得起,直到皇帝私下里那句“世袭罔替”的传言出来,老侯爷这才百爪挠心眼热得跟什么似的。 可再眼热也没用,谁叫他老刘家出不了个武魂呢? 祖上靠着的多年苦劳才勉强混了个侯爵,之后最强的一代定远侯也不过具形初期的修为,想再进一步是没可能的,能保住爵位就不错了,世袭罔替? 洗洗睡吧。 能与封莫修结亲,至少往下两代就不愁了,而且封莫修百无禁忌,天资运气都不是一般的好,肯定能打破刘家的“魔咒”,到时候再跟人议亲,多结几门权贵人家,还仇家族不兴? 沾沾未来武魂的仙气儿,改良下自家的血统也是好的嘛! 老侯爷有心,可惜封莫修已娶,与盛氏恩爱至极,又有个彪悍的孙姨娘阻挠,想塞个人过去困难至极,平妻? 别想了,贵妾都难,没见着世代御医的孙家嫡女进了门都只是个普通的妾室嘛,飞扬跋扈不过是借了娘家的势和早年的情分,封莫修一妻两妾,从来没有再纳的意思! 老侯爷气馁之余不禁愤愤,你丫好歹是个侯爷,整天花天酒地流连勾栏瓦舍也不嫌寒碜,就不能多纳几个良家搁自己屋里折腾嘛? 什么人呐! 直到封知平出生,数位御医诊断后确认是个天残,盛氏伤了根本再难生养,封莫修又不顾众议毅然决然的坚持立嫡子为世子,老侯爷这才动了心思。 在他看来,封莫修不过是全了自己一诺千金的名声,待过两年嫡子长大,见其不堪大用撑不起家业后肯定会改立其他,他立刻开始上下忙活起来。 先是派人游说,又派自己的老婆安氏带着最漂亮的几个姑娘上门坐客,最可笑的是从亲闺女到重孙女辈的都有,那阵仗,用娘亲盛氏的话讲,简直跟人牙子似的,哪有点有爵人家的风骨。 结果封莫修没见成,就连盛氏这位正头夫人都没见到,孙姨娘闻风杀到,见架势便知来意,一顿冷嘲热讽直接把人臊了回去,气得定安候夫人安氏险些骂娘,顾忌着孙姨娘的娘家势大才没当场发作,但之后逢人便抱怨封家门里如何如何,着实杜撰了不少“逸闻”。 定远侯一瞧,得,这招没戏,那就换一招吧,软的不行,咱就来硬的! 封莫修不跋扈,但行事确实有些江湖人的狂野,除了皇帝的话,也就詹王和其他几位旧识的话能听进去一二,其他人都不怎么给面子,一言不合说翻脸就翻脸,是以引来不少同僚的不满。 定远侯找上恩怨最深的几位,寻个由头委婉的把事儿一说,能跟皇帝跟前开会的哪个不是人精,虽暗暗耻笑定远侯府的没落,却也乐得给新侯爷添堵,遂约了个黄道吉日一起进宫面圣,引经据典,啰啰嗦嗦从中午说到点灯,说的老皇帝都快睡着了,恨不得全拖住去挨个掌嘴十下,最后归纳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赤剑候世子难堪大用,赤剑候一意孤行,将来必生大祸。 核心主张表达完,定远侯便毛遂自荐,欲“忍痛割爱”一嫡女(闺女孙女还不一定,紧着封莫修挑)入剑侯府为妾,将来诞下男丁便归入盛氏名下,娶妻生子孝敬二老,绵延剑侯府之昌盛。 昏昏欲睡的老皇帝顿时醒了,也不知揣的什么心思,没同意但也没拒绝,只说让赤剑候自己决断。 定安候理所当然的默认为老皇帝点头了,兴冲冲的离宫准备隔上几日再面圣一次,请皇帝写个圣旨啊手谕啊什么的正式一下,届时封莫修不听也得听,盛氏和孙氏也不敢说什么。 结果家门都没进,他就被闻讯而来的封莫修堵上了,久不出鞘的赤霄剑往地一插,指着鼻子就开始狂骂。 两位侯爷当街撒泼,奇景啊,围观者哪能少得了? 人越聚越多,直把三条街外都堵上了,最后还是出动了城防军才疏散开,拉开架时定安候都快昏过去了,被指着鼻子骂了一个多时辰,一张脸比夜空还黑。 不是他贱,不走非得顶头挨骂,实在是他不敢走。 封莫修功至具形,赤霄剑更是天元有数的天剑,二者同现常人感受不到,他身为武者气机交感清晰无比,只觉置身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口,莫说回嘴,能站着听完就算不错了。 至此,此事了结,定安候颜面扫地,连带着整个刘家都数月无颜出门,外面传言纷纷,都说定安候夫妇心狠,为了功名利禄不拿儿女当人看。 究其原因,是因为封莫修的一句话——想给我塞人?行,送怡情楼吧,老子天天光顾,带着朋友一起光顾,保准叫你高朋满座,宾客盈门! 以上消息都是封知平从家里的老仆嘴里零零散散的听来的,可能措辞略有差别,但核心思想不变,以他对老爹的了解,封莫修说出这话毫不奇怪。 两位侯爷交恶毕竟不是美事,事后两家默契的把事按下了(主要是刘家),十几年过去本以为早被忘了,却没想到今天又被人提起。 看着目光灼灼一脸崇拜很想让自己多爆点料的周夏冬,封知平很是无语,只感叹老爷子天下无敌,崇拜者遍布大江南北,不分长幼男女。 第184章 愿者上钩 捡了些不涉及隐秘的逸闻趣事说了一通,很多江湖上都流传过,可从正主儿亲子的嘴里说出来,自然别有一番感受。 听饱了“猛料”的周夏冬终于心满意足,冷井水也换成了热茶,还是二十多两一两的珍藏,这才开始报告结果。 “方管事说得向上面申请,但据他估计,希望不大。” “希望不大?那还搞个屁啊!” 封知平急了,自己可刚跟赵康摊完牌,转头就跟人家说“抱歉,上面的老东西不同意,爷不能带你玩了,回见了您”,无论赵康作何决定,心中都难免不快。 幸运的是他只找了赵康,其他几人还没谈,要是都谈完了,再来这么一茬,那自己就没脸见人了。 “其实还有个办法。”周夏冬眼神深邃,“如果他们真有心,只要自请退宗,想上哪儿就没人管得了了。” “不行!” 封知平一口否决,这个办法他当然知道,但不能这么干。 点苍山的外门弟子相对宽松,因为内门择徒门槛太高无法顾忌每一个门人的前途,所以入门到一定年限后,外门弟子便可申请离宗投奔军旅或某方豪门势力效力,宗门审查过后会保留他们宗籍,并开具推举函助他们一臂之力,对外他们仍可宣称自己是点苍弟子,只有内门弟子才不能另投,只能为宗门效命。 这是点苍山保持与朝廷和江湖势力密切关系的方式,而军部和各方势力也很欢迎点苍山这等名门正派教导出来的年轻俊杰,可最底层的役徒们就惨了。 虽然同为点苍门人,但役徒们本身的定位就是“劣等弟子”,平日以杂活为主山门都不能轻易出,在平均实力和潜力远逊于外门弟子的前提下,点苍山根本不放心放役徒们出去他奔,以免死了残了闯了大祸给宗门抹黑。 是以,役徒在点苍山的未来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像方管事、周夏冬这样慢慢苦熬,从普通役徒逐步进程为内务堂的班头、管事、内门执事等等,再就是像陈福满那样挤出时间勤奋修炼,一点点苦熬资历,待外门九阁有空缺时补位上去,再熬个两三年学有所成,便可像其他外门弟子一样申请保籍离宗。 当然,还有第三条路可选,那就是在内门上师或长老有意收徒时参加选拔,赵康老董等人一直坚持的就是这条路,而桥西的刘乃文已经成功了,前阵子听说他已经去了小苍山,幸运的拜在某位长老门下做记名弟子。 至于混吃等死,那是不可能的,点苍山不像对外门弟子那样重视役徒们的修为,但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每隔几年都会审查一次,中间若有宗门大比更是会淘汰掉一大批以便引进新血,想一辈子在点苍山瞎混是不可能的,无论外门弟子还是役徒,想长留点苍就得努力,宗门不需要不上进的人。 宗门为他投的弟子们镀金,同时也是他们最后的依仗,只要不是作奸犯科被朝廷下了海捕文书,江湖恩怨不管得罪了多大的仇家,只要回到宗门就没人敢动你。 正义,公平,仗势欺人? 别闹了,这里是点苍山! 谁不知我点苍山是江湖第一名门正派,我家出去的人哪个不是一身正气,我家弟子哪个不是行侠仗义,江湖恩怨不就那么点事儿,你跟我谈正义? 行,进来谈,咱们吗慢慢谈! 灵识上师谈不拢就找神藏长老,还谈不拢就请具形长老和护法,再不行还有九位山主,只要您别怂,咱们有的是人跟你讲道理! 第一大派有第一大派的傲骨,对外就是这么强硬,至于关起门来就两说了,如果弟子真的犯了大错,比如采花偷盗灭人满门什么的,官府找不到证据没法下文书,俺们会自己清理门户,给苦主和江湖同道一个交代,重点是只能俺们自己动手,容不得外人插足。 是以,点苍山弟子的风评向来很好,离宗弟子对宗门也向来归心,他们知道只要弟子的身份存在一天,他们就等于多了一道保命符。 封知平不愿几个兄弟退宗的原因也正在于此,侯府情况不明,自己这个世子都遭人掳杀,万一将来出点什么变故,自己护不周全,赵康他们也可以返宗避难,没人敢追进宗门内要他们性命。 “你先回去,我下午再去跟方管事说说。”周夏冬目露满意,示意封知平可以离开了。 倘若封知平赞同了第二个方案,哪怕表露出心动,他都不会再管此事,也不会让封知平带任何人离开。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哪个不要紧? 就算有亲疏之分,他周夏冬也绝不会坑自己手下的人,何况真论亲疏,来了还不满一年的封知平又岂会比得过赵康他们? 剑候世子怎么了,剑候爷当初还是从点苍山出去的呢,何况正是因为剑候世子,关系复杂前路坎坷,所以才要看封知平的心性,最后这重保护是万万去不得的。 今天就算封莫修亲至他也会如此,别人他管不了,他周夏冬绝对不会把自己人往火坑里推! 还好,封知平的表现很让人满意,他看得出,封知平是真心拿这帮人当兄弟看。 告别冬哥,封知平无事可做,想到自家门口可能已经堵满了等待鉴定的人就内心绞痛,不愿回屋,漫无目的溜达起来,回神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溜达到了鹭湖边上。 泺桥横在远处,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稀薄的流连在桥下看起来很有仙味。 初冬的水面没有结冰,水里的鱼虾却都开始犯懒,一尾小臂长的大鲤鱼慢吞吞的游过岸边,封知平好笑的看着,突然一拍脑门。 “哎呀,我还有个想法没实现呢,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一路飞奔到厨房,夺也似的问几个喜欢钓鱼的兄弟借来鱼竿鱼篓,又抓了一把刚和出点模样的面团冲回湖边,没杌子便办了块石头放到水边坐着,揪下一小团面搓到鱼钩上,潇洒的甩到水里摆了个画中仙人垂钓的姿势静候起来。 等啊等,等了快一个时辰都不见有鱼上钩,封知平纳闷儿。 不对啊,这季节湖里的鱼应该没多少东西可吃,嗅到香喷喷的面团该一窝蜂的扑上来才是,怎的这么安静呢? 难道不合口,这里的鱼不吃素只吃荤? 拜托,挑食也得看日子,这季节少爷上哪儿给你们抓虫子去! 话说,这季节还有蚯蚓吗,蚯蚓是不是跟蛇一样也要冬眠? 一个无聊的问题封知平思考了半天,终是耐不住性子,提杆起钩。御书屋 “我...!” 看清空荡荡的鱼钩,封知平差点骂娘。 不怪鱼儿不配合,实是面团不给力,沾了水随波一荡早化没了,空钩还想让鱼儿咬,那鱼得多傻? 风里忽的飘来一股熟悉的清香,周围却没脚步声出现。 封知平抬了下眼皮,一言不发,暗暗好笑鲤鱼没钓着倒钓了条美人鱼,还是上杆子上钩的。 假装没发现,他自顾自的收回鱼钩重新挂饵,待香风渐浓时露出一抹坏笑,猛然回身将手里的面团按了过去。 “哇!” “啊啊啊啊啊!” “啊呀我去,把剑放下!!” 险些被潇洛剑削掉手掌,封知平脸都绿了。 尤双儿脸更绿,剑也不收直指封知平的鼻子:“你竟然敢吓我!” “拜托,你先吓我的好吧?” “你又没被吓到,你早就发现我来了!” “谁说我没吓着,我不‘哇’了一声嘛!” “那是你叫来吓我的!” “谁说的,我就是吓着了!乖,把剑放下说话,一个大姑娘家的动不动就拔剑,小心将来没人敢娶你。” “不用你管!”躲过封知平拨剑的手,尤双儿双眼泛红,“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气死我了!” 封知平傻眼:“吓你就算背信弃义?姑娘,咱读点书好吧,这个词不是这么理解的。” “还说没有!你要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要不是赵康飞鸽传书,我又被你蒙在鼓里了!” “飞,飞鸽传书?”封知平奇了,挠挠脸,“他什么时候养鸽子了,又怎么驯养得知道飞到你那里?不对啊,啥品种的鸽子能飞到你那里,还不冻死了呀!” “我给他的!” 尤双儿说完俏脸一红,封知平若有所悟,眼神顿时诡异起来。 尤双儿脸色更红,娇蛮的大声道:“看什么看,就是我给的!你整天闯祸,我怕你出事才给他的信鸽,没别的意思,明白吗?” 封知平失笑,见女孩羞怒赶紧肃了表情,认真的点点头:“我信了!” “你!” 尤双儿待要发怒,却听封知平纳闷的问道:“我跟赵康分开还不到两个时辰,你是怎么从望月峰赶过来的,飞呀?” 话音刚落,天上传来一声压抑的兽吼,抬头一瞧,只见一头背生双翼的豹子打了个旋儿横空而过,上面还坐着个女子,隐约是周畅的模样。 “你真是飞过来的?”封知平目瞪口呆。 尤双儿别开脸:“周师姐来附近办事,我顺便搭了一程。” 封知平暗觉好笑,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动用追风豹来办事,肯定是大事了!” 追风豹的速度在点苍山驯化的妖兽里位列前五,数量稀少,且必须先天境的修为才能驾驭得住,轻易不得动用,小妮子明显以权谋私,偏生还不肯承认。 尤双儿气鼓鼓的叉腰半天,感觉怎么说都说不过,索性直奔主题,哼了一声道:“这次我也要去!” “啥?”封知平吓了一跳,“你,你也去,你师父能同意?” “当然!” 尤双儿骄傲的点了下头,随后满脸坏笑:“师父让我转告你,她要你好好照顾我,如果我伤了碰了,哪怕掉一根头发,她都唯你是问!” 封知平木了,半天后突然伸手在怀里掏个不停。 尤双儿纳闷儿:“你干什么?” “找手帕!” “找手帕做什么?” “给你包头发。” 找到手帕双手奉上,封知平敬畏的看着女孩的发髻:“太值钱了,闹不好还要命,我虚!来,包上,乖,我知道有点小,回头找个床单裁个大的给你,先凑合下!” 尤双儿:...... 第185章 将离,方知难舍 尤双儿要同行,封知平高兴坏了,正愁缺时间培养感情呢,韩仙子人真不错,瞌睡送枕头啊! 只有一点比较奇怪,以双儿在她心中的重要性,怎么着也该派几位高手保护一下才对,可问了半天尤双儿都说只有自己,没有其他人,莫非韩仙子是有心磨砺小徒弟,另外派人暗中保护? 想不通,也没人问,索性不去想。 催促尤双儿回去准备行装,女孩却说要先帮他收拾,封知平乐得如此,收了渔具眉开眼笑的带人回屋,脚步都轻快了三分。 原以为可以当个甩手大爷,开始打点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衣服要叠,不能握把握把硬塞!” “那些袜子还没洗呢,没闻着味儿啊,拿出来拿出来!” “我去,你拿‘一本’干啥,出去当话本看啊?扔了扔了,破玩意儿看着就闹心!” “妈呀,这怎么还有个砚台,而且只有砚台,笔呢?你...你干嘛!放下放下,壶里还有水呢,盖子都没盖紧就往里塞,洗衣服啊?我说咱们是出去历练,你带个茶壶干啥?” “喝水呀!”女孩理直气壮,拿开盖子瞅了瞅,“还真有水,不过就这么一点,大惊小怪的!” 封知平无力的指指墙面:“那里有水囊...” “水囊怎么了,水囊能泡茶?”尤双儿斜眼回望,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白痴”无力的挥挥手:“装,随便装,水先倒掉,再涮一下把茶叶涮掉,然后...呃,好吧,你高兴就好...” 尤双儿满意的收起剑,转身拿起一件还没来及叠的素白衣物,抖开问道:“这是什么,料子这么好,莫非是香绢?说吧,是哪位师姐送的?” 封知平扭头一瞧,脸色大变,伸手去抢却被女孩躲开。 “拿来!” “不给!”女孩捏着一角似笑非笑的摇了摇,“说,谁送的!” 封知平咬牙切齿,忽的耸了耸肩:“得,你愿意举就举,反正吃亏的不是我,你别后悔就成。” 尤双儿愣了下,狐疑的抬起头,只见抖开的“绣帕”四方俩筒,无字无绣通体白素,好像是... “那是我的裤衩。”封知平嘴角噙笑,怕女孩不明白,又补了一句,“贴身的,最贴身最贴身的那条!” 尤双儿木然,俏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黑了一会儿后变作滴血的赤红,蛇咬似的一抖手拔剑就是一顿猛削,一片拇指大小的白色布料簌簌而下。 “我的裤衩!!!” 封知平乐极生悲,正要发怒,却见尤双儿调转矛头指了过来。 “你个不知羞的淫贼,竟敢轻薄我,我砍死你!!!” 封知平躲了两剑,连叫停手不见回应,顿时也火了,闪身墙边抹了把剑就杀了回来。 “哥哥我不发怒你当我是泥捏的?今天我就教训教训你个臭丫头什么叫知书达理大家闺秀!” “你还敢教训我?好,我早就想试试你了,今天正好,看看谁的身手高!” “来呀!” “来就来!” “看我‘清风拂柳’!” “看我‘月娥捧莲’!” “呦呵,跟我比快是吧?行!尝尝我的剑步,晃不晕你!” 封知平腾转挪移,速度快及,屋内摆设却没碰到一处,绕来绕去形若鬼魅,尤双儿心头大惊。 “你!好,你逼我的,走你!” 腰间一抹抖手一甩,两道隐约的金光看得封知平脸色大变,踢翻桌子挡在身前,仰身急撤。 “破罡金针,你疯啦!” 话音刚落,“铎铎铎”三声闷响,金针刺入桌面却没透过,他这才明白女孩根本没发力,可即便如此仍瘆人得很。 女孩呵呵娇笑,摸出一把攥着手里晃了晃:“你再晃啊,看你的身法快还是我的金针快!” 封知平大翻白眼,正要怒斥几句,一个茫然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你们...干嘛呢?”周夏冬探进头瞅了瞅屋内,眼角直抽抽,“我说就算要走了也不能拆屋啊,这里以后还要住人呢!” 这是当着尤双儿的面没好意思直说,要不周班头早就开始骂人了。 “周大哥,他欺负我!” 尤双儿恶人先告状,竟然还抬起手抹了抹干干的眼角,差点没把封知平气死。 这都跟哪学的? 周夏冬哪会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兴趣和稀泥,直接道明来意:“过来是跟你说一声,那事儿怕是不成,方管事说新门规刚颁布上面在整肃纲纪门风,不合规矩的事不能办。” 封知平一听,没心思闹腾了,放下剑紧皱着眉头苦思别的方法。 算起来这事儿还是他造的孽,要不是他折腾了半年逼得点苍山不得不修订门规“合理合法”的加以限制,放几个役徒离宗一段时间并非不能通融。看 “怎么回事?”尤双儿问道。 周夏冬简单一说,她洒然笑道:“我道什么难题呢,这事简单,我去递申请,让他们作为随从跟着我就行了。” “随从?” 封知平愕然望去,尤双儿不屑的哼了一声,骄傲的扬起下巴。 “叫你认真看门规你不听,你不知道内门弟子外出游历都是可以带随从的吗?一般都是从外门弟子中挑,他们几个实力不差,役徒也没关系的。” “这都可以?”封知平立刻去翻一本,片刻后无语的抬起头,“还真可以,内门弟子特权真多啊!” “你特权也不少。”周夏冬笑道,见封知平狂打眼色醒悟过来,赶忙补了一句,“这半年你折腾的还少?也没见有人管过你不是!” 封知平松了口气,瞅瞅丫头,嗯,丫头还在那儿嘚瑟呢,压根儿就没听出来。 “我去跟他们说。” 周夏冬说完转身,封知平喊住了他:“还是我去吧。” “还没收拾完呢,去什么去,收拾完了再去!”尤双儿大为不满,这是要把活丢给她一人干啊,真当她是丫鬟啊? 封知平面无表情的望望周围,无力的叹了口气:“你觉着还有收拾的必要吗?” 屋子里桌翻椅倒,满地的瓷片布料,之前收拾到一半的行囊变成碎片铺了一床——那是“清风拂柳”吹的——除了几件兵刃,唯一幸存的只有墙上的水囊。 “唔,好像是没必要了。”尤双儿尴尬的低下头,她坚持认为错不在自己,但毕竟“贡献”了一份力,算是帮凶。 逐一找到几个兄弟,寻个无人处私下里把事一说,有了赵康的经验,他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只说有个机会可以出去历练一番,赚点让人眼馋的功绩点。 不出所料,每个人都同意了,野蛮如老董之流还一把箍住他的脖子逼着他再说一遍,生怕自己听错了,他只得再三保证自己绝不是诓人,众兄弟这才信了,纷纷赞叹他厚道。 无怪乎他们如此兴奋,实是出山游历是成为外门弟子才能有的权利,而且还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的,至少得位列九阁三甲有足够的自保之力才行,役徒们只能看着。 而游历也不是寻常的郊游,随心所欲的瞎溜达是不行的,想赚取功绩点就得规划好行程和目的。 总的来说,游历的内容可分为三部分——巡查,探宝,调查解决江湖纷争,其中最轻松的就是巡查。 点苍山家大业大,本宗之外还在天元各处设有分部和产业,每次开门纳新有相当一部分人选便是各地分部推举上来的,而每年进贡给朝廷的银钱贡品,其主要来源便是各地的物产矿产。 巡查就是到各处产业查算清点,看看有没有问题需要本宗出面解决,碰巧的话还可以顺便解决几个不开眼的蟊贼。 点苍山眼里的蟊贼并非江湖匪类,小打小闹的扒手盗匪根本没那个胆子来撩第一大派的虎须,这里的蟊贼指的是黑骨崖、血刀门及其他有点实力还很有胆子的二三流宗门帮。 朝廷要的只是矿有人采,定时定量的上缴,是谁并不在乎,谁有能力谁上,弱肉强食正好促进武道发展。 因此,巡查经常会伴有调查解决江湖纷争的任务,而江湖纷争并不止于产业的争夺。 一样米百样人,谁家也不敢保证自家不会出个孽子,在点苍山“清心寡欲”了那么多年,猛地受到花花世界的诱惑,难免有门人犯错,而江湖上也不乏有人出于各自的目的犯下恶事栽赃到点苍山身上,这就是出山的本宗弟子需要解决的问题。 探宝就不用说了,迷龙山之行就是例子,宝物有缘者得之有能者居之,每次探宝都伴随着腥风血雨和数不清的意外,危险性远比巡查和调解纷争高得多,而且也不是时常都有。 三者无论选哪种,一趟下来所能赚取的功绩点都不是宗门内看看门扫扫地可比的,最重要的是这三者都会有额外收入。 管事的孝敬、灭敌夺宝、寻得宝物的分赏等等,无不引人垂涎,所以每个游历的名额都争抢火热,在有些人眼里这跟捡钱没什么两样。 譬如老董,当场就叫嚣着要搞把地级大剑回来耍耍,引来封知平好一顿白眼。 三天眨眼即过,出发当日,封知平天不亮就赶到集合地点。 站在泺桥桥头,看着桥东的房屋瓦舍,回想着半年多来的点点滴滴,不论嬉笑还是怒骂此时都变作了珍贵的回忆,他恍然惊觉,自己真的要离开了。 此次离开,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回来了。 贪婪的凝望着每一片景色,一遍遍的印入脑海以免淡忘,封知平怔怔然迷了神,连尤双儿站到身边都没发觉。 女孩今天很安静,封知平的情绪感染了她,站在一旁一起静静的凝望起来,待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双双回神,相视一笑。 “要走了。”封知平轻声道。 “又不是不回来了。”尤双儿柔声劝慰,有些奇怪封知平今天为何如此多愁善感。 封知平摇摇头没说话,远处已传来吵闹声,几个兄弟勾肩搭背的结伴而来,看到落在最后一身简装顶着晨寒可劲儿摇扇子的赵康,他笑了,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你行李呢?”赵康一上来就问道,眼露戏谑。 封知平刚培养出来的离愁瞬间散尽,瞪了一眼,幽怨的看向身边。 尤双儿无辜回望,待少年无奈的移开视线才嫣然一笑,拍了拍肩上的小布包。 “别担心,我带钱了,缺什么咱买!” 跟着又冲赵康等人豪迈的一挥手:“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的随从了,要听话呦!” 说着还斜眼示意了下身边。 几个糙汉子顿时会意而笑,属老董笑得最响,马六笑得最奸,于大胆笑得最没皮没脸。 封知平一脑门子黑线,深觉自己错了。 这帮家伙讲义气? 瞅瞅现在的德行,“义气”俩字儿咋写估计都忘了。 第186章 河边疑影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们说?”赵康坐过来问道,颠簸的车厢让他的声音哆哆嗦嗦。 “找机会的。”封知平的声音也颤抖得很,顿了顿问道,“你呢,想好了吗?” “在想。”赵康说完,沉默下来。 离开点苍山已经五天了,这番对话每天都会进行一次。 赵康人来了,但没想好何去何从,封知平因为他又迟疑起来,怕兄弟们都拒绝,又担心兄弟们觉着自己太功利,原想到第一个镇上投宿时便托出实情的计划就这样一天天的拖延下来,两人就像例行公事一样,每天都会进行一场知道答案的无聊问答。 “我说,咱就算不骑马,换辆车也行啊,不换车换条道也行啊,快颠死我了!”老董探过头来,脸有点绿。 一天两天还成,连着五天每天颠上六七个时辰,饶是他的身板也快挺不住了。 斜对面,马六脸色铁青的靠着车厢,他今天已经吐了三回了。 旁边的于大胆也萎靡的很,他起初还是挺得住的,还好心的帮马六拍背,结果被六爷吐啊吐的勾的也跟着吐了,俩人绿着脸靠在一起,念念有词的默算着剩下的时间。 “别找我,找你主子去。”封知平示意了下尤双儿。 车是尤双儿挑的,路也是她选的,她是金主,自然说了算。 虽说这条路确实比官道快,但路况实在是差,沿途不是石子路就是泥地,冬寒冻得半湿的烂泥比铁还硬,坑坑洼洼见不到几块平坦,哥几个都一个感觉——自己不是人,是骰子。 相比难兄难弟,金主则高兴得很,从小到大每次出行都被人打点得舒舒服服,这回终于狠狠体验了一把生活,新鲜劲儿五天了都没过去。 老董瞅瞅趴在窗边掀开一角帘子瞧山景的尤双儿,撇撇嘴暗暗腹诽。 冬天的山哪个不是光秃秃的,有啥好看的,瞧了五天都没瞧够,你是坐了几十年牢子刚放出来吗? 这话也只敢想想,名义上尤双儿还真是他们的主子,况且这几天行路辛苦但每次投宿都好吃好喝,他没胆也没脸张那个嘴。 厚厚的棉门帘掀开,本就不多的热气瞬间散光,徐昊探进头来。 “师傅说前面有条小河,应该还没上冻,咱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 帘子放下,车厢缓缓回暖,老董给暖炉添了几块炭后坐回身,瞥了眼门帘叹了口气。 “小耗子真抗冻,这几天就没见他进来过,真行!” “人家那叫尽职尽责,跟你们似的,食人俸禄不干正事。”赵康淡声讥讽,表情说不尽的蔑然。 老董顿时不干了:“你也是随从,你也没干正事,还有脸说我?” 赵康嗤笑:“我有没有脸跟我讽不讽刺你有关系吗?我坐得住,你坐不住,这就是差别。你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出去把人替进来,给我个机会也夸夸你。” “你,你也太不要脸了!”老董气了个半死。 赵康挑眉:“你第一天认识我?” 老董顿时泄气。 认识这么久,他哪能不知道赵康的脾气,原先在宗门内还好些,这些天出来变本加厉,逮谁怼谁,嘴损的让人恨不得活撕了他,老董深深怀疑这货是不是失恋了,平时莺莺燕燕的围着,那天离开时却没见到一只。 自知损不过赵康,老董决定转开话题,瞥了眼尤双儿:“她也挺抗冻的。” 赵康哂笑:“白痴。” “你再说一遍!” 老董忍无可忍,撸袖子就要开架,封知平赶紧按住:“行了,荒山野岭的把车打散架了靠两条腿走啊?” “他骂我,我又没招惹他!”老董咬牙切齿。 “我只是说了个事实。”赵康斜眼嗤笑,“人家是望月峰出来的,会怕冷?” 老董没反应过来,封知平无奈的解释道:“他住在望月峰顶,那里一年到头全是雪,自然比咱们耐寒一点。” 赵康拿扇子朝封知平一指:“看,这才是聪明人。” “他去过望月峰,我又没去过!” 老董梗着脖子辩解,说完感觉有哪里不对,不等想明白,就见赵康指了指自己的眼。 “我也没去过,但我不瞎。” 封知平无力的叹了口气,任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满车人只有他知道赵康几天来的火气为什么这么大,都是去留问题愁的。 这时车子晃晃悠悠的开始减速,待车夫的吁声勒马,不等车停稳,马六和于大胆就争先恐后的冲出车厢,片刻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封知平最后一个跳下马车,寒风迎面,却依然掩饰不住空气的清醒。 深吸一口气,舒爽到一半忽的感觉到淡淡的怪味,赶忙屏息朝旁一瞅,得,老董已经冲过去骂上了。 “你们两个白痴,要吐不会去下游吐啊!滚滚滚,赶紧滚那边去,奶奶的想喝口干净水都不成了!”u9电子书 马六和于大胆相互搀扶,脚步虚浮的往下游挪腾,封知平全程同情的目送,忽闻纸张抻展声,转头一瞧,果然是赵康的折扇。 “这么冷还扇?”封知平惊为天人。 赵康用看白痴的眼神瞅了瞅他,折扇抬到脸庞一挡,隔着扇子淡声道:“脸嫩,怕风。” 封知平:...... “呀,有鱼!”尤双儿欢喜的叫道,转头冲赵康招了招手,“过来,帮我钓几条!”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封知平依然能想象出赵康眼角抽搐却不敢发作的样子。 想他堂堂一准先天高手,一手绳镖练得出神入化,不靠灵识就能七八折,如今却被人当做钓具见天的插鱼,其郁闷可想而知,封知平乐坏了。 再让你装逼! “渔夫康”不情不愿的“钓”了几尾肥鱼上来,老董已帮着车夫点起篝火,跟马六和于大胆一起凑在火堆旁取暖。 提溜着鱼往地上一扔,赵康一脚踹翻于大胆坐在了他的位子上,于大胆气鼓鼓的站起身怒视片刻,没得到回应,无奈的鼓着腮帮子提着鱼去河边处理。 马六缓过劲来,皱眉挪到老董身边小声问道:“他到底怎么了,这几天火气怎么大?” 隔着马六偷偷瞄了眼渔夫,老董悄声道:“我觉着是失恋了。” 马六深以为然,大叹自己这两天虎躯抱恙,连脑子都迟钝了。 尤双儿看了会儿杀鱼觉着没意思,跑回来挤开封知平落座,左右一望问道:“徐昊呢?” “检查去了。”赵康指指身后的林子。 尤双儿了然,不满的说:“怎么又是他呀,你们怎么不去?难道你们平时都是这么欺负他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是自愿的!” 老董马六赶紧齐声摆手,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赵康却很不给面子,哼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 “喂,够了啊你,我忍了你好几天了!”老董大怒。 马六也皱眉道:“有事就说,别整天阴阳怪气的,我们没招你也没惹你,说的好像就我们欺负耗子没你什么事儿似的!” “我干活了。”赵康拿扇子点点正朝这儿走的于大胆,“我钓鱼了。” 两人登时闭嘴,取出干粮架在火堆旁,你帮我我帮你的卖力表演着兄弟情,希冀着能气到某人。 奈何某人脸皮过硬,凝望着火堆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掌心沉思着什么,看都没看一眼。 “你们平时就这样吗?”尤双儿狐疑,“你不是说你们感情很好吗?” 封知平尴尬的咳了声:“是挺好的,只是老赵这几天不太舒服,所以脾气有点冲。” “病了?早说啊!顾师傅,等下麻烦加快点速度,我们要早点到下个镇子去看医生!” 尤双儿忧心的招呼车夫,车夫正要点头,却被老董和马六一人一边的按住。 “不用不用,原先的速度就成,他没病,就是有点不舒服!” “对对对,他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舒坦,我们都习惯了,你后面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两人一唱一和,把尤双儿给说蒙了,狐疑的喃喃道:“每个月都有,男人也会那个样子吗?没听师父说过呀!” 封知平正在喝水,顿时喷了,抽着嘴角扭头一瞧,见女孩呆呆的歪着脑袋认真思索,样子煞是可爱,只是这话...... 怒瞪两个元凶一眼,俩货讪讪的缩了缩脖子,又一起怒视赵康。 都怪你个阴阳怪气的小白脸! 背后传来脚步声,徐昊侦查完毕折返回来,封知平递上水囊正要道声辛苦,却见徐昊一改往日地面天天,表情冷肃。 “有些不对头。”徐昊侧身蹲下,余光扫着树林肃声道,“昨天我就感觉不对劲,今天特意又走远了一点,天上地下全部检查了一遍,果然有发现!” “天上?” 于大胆一脸茫然,见一群人齐齐怒目讪讪缩了缩脖子,赵康良心发现,淡声解释了一句:“树上。” “对,是树上,我表达有误。” 徐昊虚心检讨,从怀里掏出根枯草递给封知平。 几人凑过来观瞧,只见草色枯黄几乎没有水分,就是跟路边的普通野草,于大胆抬头正要问问有什么奇怪的,见到赵康鄙视的眼神后又赶忙闭上了嘴。 封知平捏着草尖举到眼前,表情严肃的凝视着草根。 根部不全,是被人蛮力拽断的,断口附近凹凸不平,仔细辨认,赫然是反复咀嚼过的牙印。 第187章 一线天 “我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找到的,一小部分结了冰冻在树皮上,地上没有脚印。” 徐昊仔细描述,除了车夫,这回连于大胆都明白过来,目露凶光。 嚼过的草为什么会在树上? 或许是风刮的。 可风刮的不该是冻在雪里,而应该是落在雪上被新雪盖住才对,徐昊却说是结了冰冻住树皮上,那只有一个可能。 有人在树上潜伏过,叼着根草提神,临走时顺嘴吐在了树干上,以为新雪落下会掩盖住痕迹,却不想徐昊心细,运气又好,还是给查了出来。 不走正路,全程在树上高来高去,对方的修为显然不差,只不知对方目的为何,自己这些人是恰巧撞见,亦或就是目标。 “别歇了,灭火,赶紧上路。” 老董起身踢灭火堆,刚刚温热的干粮和半生不熟的鱼一并抄在手中。 “能吃吗?”尤双儿纠着脸,而后兴奋的说道,“要不别走了,咱们几个加起来一般人谁敢招惹?不如留下来看看对方要干嘛,说不定还能路见不平救人一命呢!” “别闹,赶紧走!”封知平抓住她的胳膊,“荒山野岭,大冬天候在这里的会是一般人?咱们是不差,可也仅止于后天境,万一对方有高手在,不用多,一个先天就能让咱们歇菜!” 尤双儿吐了吐舌头,强辩道:“万一没有先天呢?这里又不是点苍山。” “正因为不是点苍山,所以才要小心行事,安全第一!”封知平在车边站住脚,认真的看着女孩,“这里没有望月峰的高手保护你,你的身份若是暴露说不定还会引来更大的祸事,我答应过不会让你少一根头发就一定会做到,但你也要配合我,不许耍性子,别忘了我们可不是天下无敌的。” 看着鲜有出现的眼神,尤双儿红飞双颊,垂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上了马车。 封知平回身正要招呼其他人,赵康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你也上去,万一有事,你别急着出手。” 封知平眼神一闪,慢慢点头,起身上了马车。 “是,是山贼吗?”车夫再迟钝也发觉出了大事,神色惶恐不知所措。 老董伸过大手拍拍他的肩膀,顺手拿过马鞭安慰道:“别担心,兴许不是冲咱来的,是也没关系,点苍山知道吧?我们都是点苍弟子,几个蟊贼不算什么!” 点苍山的名头相当有威慑力,车夫略略放心,这才发现自己的鞭子到了老董手上。 “您这是...” “我来吧。”老董空挥几下,又拿手掰了掰杆子,“好久没赶车了,也不知道手生没生。” 马六正要往车厢进,愕然回头:“你还赶过车?” “当然!”老董一脸骄傲。 待车夫和赵康也进入车厢,抽了下签的于大胆抱着方便铲苦逼的坐到车顶,老董招呼徐昊上车,这才说道:“小耗子,你不知道,以前俺们村里的牛车我赶得最好,那叫一个又快又稳,村长出门只坐我赶得车。来点苍山之前我还在想,要是点苍山不收我,我就回村给村长赶车顺便做个野武师教教村里的孩子,说不定能教出一两个好苗子呢!” 徐昊微笑点头,忽的发觉不对:“牛车?” “对,牛车!” “可这是马车!” “又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四条腿的畜生吗?别紧张,相信我,我专业的!” “要不还是...” 话未说完,老董已经起鞭,鞭子在头顶轮了个满圆,险险掠过于大胆的鼻尖,骇得于大胆脸更青了,说实话,动作却是很潇洒很专业。 只是力道... 啪! “驾!” 马匹吃痛,嘶嚎一声拔腿狂奔,车厢内的人一个趔趄东倒西歪,车顶的于大胆直接飞了出去,幸亏功夫没白练身手敏捷,千钧一发捏住边沿硬是把自己拽了回去,本就铁青的脸彻底黑了。 “老董你个狗日的,我xx你先人!!!” 路况本就不好,老董又死命的加速,整架马车有小半时间都处于腾空状态。唯一中文网 听着车架痛苦的呻吟声,还有宝贝牲口的痛嘶声,车夫老顾脸色难看至极,有心想阻止,可每每掀开帘子看到那虎背熊腰,还有回头递来的大大的笑脸,他都没敢开口,只慌张的指着前方。 “别回头,看路看路!” 别担心,我可是点苍弟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是基本功!” 话音刚落,车轮垫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在老顾的尖叫声中车厢腾空而起,眼见要翻,车顶的于大胆突然爆吼。 “老顾,你大爷!” 翻出车顶朝车厢猛踹一脚,而后双手紧握方便铲在地上狠狠一砸借力飞回,半空旋身使了个千斤坠重重蹲坐,车轮咣当一声落地,老顾那颗刚到中年的心也差点落脏。 七荤八素的爬回车内,老顾望着车顶久久无语。 是不是高手尚不清楚,这野蛮劲儿绝对是江湖中人,而且不是善茬,这帮人正是点苍山出来的? 不会是赶出来的吧? 莫说他,其他人也一样,嘴上心里齐齐对老董骂娘。 尤双儿早没了之前的兴致,脸色铁青的稳着身形,连抱着的是封知平的胳膊都没发现。 封知平是心情最好的一个,痛并快乐着,车子颠簸他也快吐了,但胳膊上某个略硬的馒头一样的东西不时蹭过来,闹得他心里痒痒的,恨不得一直这样“难受”下去。 一口气跑出七八里路,马都喷白沫儿了,老董怕它累死只能降下速度,车里车外的人这才好受些,唯独封知平有些遗憾。 老顾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到一线天了,出了一线天再有半个时辰左右,咱们就能到牛哥庄,今晚咱们住那儿。” “那有好吃的吗?”尤双儿眼睛亮闪闪的。 老顾点头,憨厚的笑道:“牛哥庄的腌猪肉和卤牛肉都很不错,姑娘晚上可以点一些尝尝。” 尤双儿兴奋的点点头,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于大胆的暴喝。 “停车!!” 车行一线天,两侧山壁还算宽拓,可容两车并行,原本宁静的峡谷突然多了几抹阴影,于大胆一直警惕着,第一时间察觉发现是落石,急忙暴喝预警,老董听到非但不听反而打鞭提速,骇得于大胆声儿都变了。 “你干嘛!!!” “闭嘴,能冲过去!”老董肃然,一边催鞭一边警惕上空,“保护好车子,别让碎石砸中!” “不用你说!” 于大胆怒吼回应,手握方便铲仰头上望,见车子风驰电掣的冲过重灾区,仍有一块磨盘大小的碎石可能砸中,眼神一凝飞升而起,在崖壁间来回借力跃至半空,全力一铲劈去。 “喝!” 天生力大,又内力深厚,方便铲呜咽着击碎大石,一蓬细碎的石雨伴着烟尘洒落下来,瞧范围车子铁定会被砸中。 不用吩咐,徐昊已然跃上车顶,软剑出鞘银蛇乱舞,好似一方银亮的光幕罩住车顶,除了粉尘,竟无一块超过指甲大的碎石侵入。 等于大胆跃回车顶,车子已经冲出落石区,老董却突然勒马减速,定睛一瞧,原来前方山石堵道,十几个面容凶恶的大汉吊儿郎当的高低立着,为首者抬起大环刀朝前一指。 “呔,此山是我开,此路...” 于大胆憋了满肚子火气,倒拖方便铲直接纵身出去,暴怒声在崖壁间回荡不绝。 “路你大爷,给我死!” 头领一惊,又见老董徐昊提斧提剑的后发先至,森冷的表情和散发出的气息寒彻心扉,他冷笑着招呼众兄弟迎上,自己举到对上了老董。 “给我...噗!!!” 刀斧相接,十成的力竟一触即溃,银光雪亮的大环刀被灰扑扑的重斧砸也似的劈成两半,头领狂喷鲜血奋起余力险之又险的避了开去,老董连人带斧砸落地面,劲猛的斧罡将地面撕出了一条两丈多长的裂缝。 头领面色惨白,一时连伤痛都忘了,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三个字。 准先天?! 第188章 兵分两路 劫匪人多势众,实力也算不错,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奈何他们面对的是老董等人,一群役徒身份实力却并不逊色于外门弟子三甲之列的点苍门徒。 头领一触即溃,没等手下赶到便被老董一斧头劈死,于大胆和徐昊联手清理了余众,多亏赵康及时提醒,这才留下了两个活口。 “上面的呢?”于大胆意犹未尽,舔着嘴唇凝目上望。 “你能爬上去就去吧,我们先走,牛哥庄汇合。” 赵康说完提人就走,于大胆认真估量了一下,感觉自己还是掉下来的可能性比较大,悻悻的收了兵刃。 两个匪徒早已吓破了胆,被赵康拎小鸡似的丢到墙边,瘫坐在地瑟瑟发抖。 他们不是胆小之人,落草为寇刀口舔血,手上过过何止十条人命,可这次的目标实在太凶了,往常以一敌十恍若万夫不当的头领竟然不是一合之敌,其他兄弟被人杀起来也跟宰鸡似的容易,这哪里是肥羊,根本是活生生的恶狼,而且还是一群! 招呼老董和于大胆过来壮气势,指挥马六搬了块大石头放在两匪面前,赵康优雅落座,折扇一展,淡淡的看着二人。 “跟了几天才动手,挺有耐心啊。” 左边的匪徒不吭声,低着头装死,右边的抬头瞄了一眼,强自镇定的说道:“我们做的是没本的买卖,有眼无珠我们认栽,但老话说的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们寨子里还有些家底,愿全拿出来送于诸位赔罪,希望几位少侠能给条活路。” “送货上门吗?”赵康问道。 “什么?”劫匪没明白。 赵康皱眉,他最讨厌跟蠢货说话,心累,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们送货上门吗,还是要我们跟你俩回去取?” 劫匪心中一喜,赶忙道:“当然需要劳烦诸位走一趟,东西比较多,我二人搬不了。” 赵康点点头,在二匪面露喜色时冷笑起来,直把两人的笑容冻在了脸上。 “跟你们去取,顺便帮你们清理掉上面的活口,亦或是被你们汇合到一处反杀掉,二位好算计啊。” 于大胆心思比较单纯,先前还在高兴,闻言顿时怒了,方便铲重重一顿,狠狠的哼了一声。 魁梧的身材满身的杀气,直骇得二人不敢直视,装死的继续装死,说话的急声辩解绝无此意。 赵康轻摇扇子,抻了好一会儿才淡声道:“金银财宝就算了,阿堵玩意儿我们不稀罕,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从哪里开始盯上我们的,几天投宿我们都报过名号,你们不知道我们来自何方吗?” 劫匪愣了下,想想对方的身手,心中起疑,抱拳道:“还未请教?” 赵康眼神一凝:“当真不知?” 劫匪郑重点头:“公子明鉴,我等确实不知,踩点的兄弟只说有头肥羊,是三个富家子弟带着几个仆从,看车辙的深度和挑的道估摸着带了不少财物急着赶路,我们这才在此设卡。” 赵康仔细看了一会儿,没在对方眼中发现伪色,微微一笑说:“踩盘子的那几个都可以宰了,我们又没遮掩过,他们竟然不知道我们是点苍山出来的。“ 搭话的劫匪愣住了,装死的那个霍然抬头,失声惊叫:“点苍山?你们是点苍山的?!” 老董和于大胆双双挺起胸膛,一脸骄傲,赵康突的扭过头看了他俩一眼:“三个富家子弟,带着几个仆从,啧啧~~!” 两人瞬间泄气,双双怒视赵康,见赵康脸色的讽刺不淡反浓,又一起怒视向两个劫匪。 吗的,什么眼神,老子人是壮了点,可你他吗从哪看老子像仆从的? 徐昊没在意这些细节,皱眉插口问道:“踩点的那几个都什么修为,比你们老大怎么样?” “怎么能比!”装死那人立刻叫道,语气相当不屑,“他们要是身手好还用去踩点?也就轻功还行,人比较机灵,跟我们老大没法比,十个加起来也不够我们老大一只手对付的!” 说完想起情况不对,自己的老大早死了,尸首散在那儿血还没冷头呢,顿时满头冷汗的低下头,牙齿打颤不敢再言。 徐昊已经得到了答案,俯身赵康耳边轻声道:“树上那位应该不是他们的人,过雪无痕,寻常的化元武者都做不到。” 赵康了然的闭了下眼,冲二匪问道:“盯上我们是你们踩点的人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授意?” “什么?” 先头答话的劫匪一时没明白,旋即反应过来,怔了半晌,脸色越来越难看。 “或许,我们真的是被阴了。那两个王八蛋平时就懒,这条道平时有不少肥羊经过,许多都让他俩给漏了过去。如今天寒地冻,大当家本来准备封寨了,等开春再说,谁知前两天两个王八蛋突然急吼吼的赶回来报信,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大当家被说动了心,这才招呼人再干一票,可二当家却托病不出,连他手下的兄弟也一齐‘病了’。我们大当家和二当家素来不睦,原先就有分家之意,现在想来肯定是二当家心怀叵测,想全部吞下,这才串通了两个王八蛋,让大当家和我们这些忠心的全都死在这里,真的好毒!”黑客 老董气乐了:“杀人越货还有脸说人歹毒!” 劫匪激起傲气,仰头道:“我们是劫道的,但我们也有规矩,轻易不杀人。二当家跟我们大当家不睦就是因为理念不合,大当家认为凡事都该留一线,二当家则认为斩草必须除根,每次行动很少留活口,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但我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你,我们大当家这一头从来不滥杀无辜!” 老董不为所动,嗤笑道:“呵,打劫还打出气节来了,真他吗可笑!” 劫匪气不过,又不敢再多回嘴,闷闷的低下头。 又详细询问了一下寨子的位置和情况,赵康站起身:“走吧。” “去寨子?” 于大胆兴奋的搓着手,等来的是赵康的大白眼,顿时明白自己问了句废话。 还是老董有水平,看看身后疑虑道:“都去?” “当然不是。”赵康点点他和于大胆,“老顾不是说出了一线天不远有座荒了的村子吗,位置应该就在神龙寨和牛哥庄中间,我们先去那儿,然后咱们仨带着他俩走一趟,找那位二当家聊聊天。” “为什么不一起去?”于大胆又问了个蠢问题。 赵康都懒得回答了,认真的想了想,冲徐昊招了招手:“还是你跟我们一起吧,于大胆留下,这智商去了也是帮倒忙。” “你说谁没脑子!”于大胆大怒。 赵康理都不理,招呼马六把人绑了丢车顶,又以“身大力不亏”为名指挥老董和于大胆清理石障通出一条路来,不等结果的径自上了车。 等到马车再次起行,于大胆和马六坐在车顶一人一边的夹住两个俘虏,于大胆这才耐不住疑惑,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一起去?” 马六无奈的拍拍脑门,耐着性子解释道:“世事无常,天知道那寨子有没有高手隐藏,你忘了小子的说的潜伏在树上的那个人了?万一那人是个扎手的,又有许多相当的帮手怎么办?所以必须留条后路,万一有变故,也好有个接应。” 顿了顿,马六又指指身下:“另外,你别忘了还有个老顾在,他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一起去真出了事咱们还能跑,他怎么办?咱不能让他犯险呐。” “原来如此!”于大胆恍然大悟,片刻后疑问又起,“可是,就三个人去,万一对方人多势众扎手得紧,他们陷进去跑不出来怎么办?” 马六无语的捂着额头,前面的老董车也不赶了,在徐昊心惊肉跳的注视下一跃而起回身怒视。 “你他吗的乌鸦嘴,再说一句老子抽死你!” “车,车!”徐昊都快哭了,一手抓着缰绳一手使劲拽老董。 老董不管不顾,连珠炮似的一顿狂骂骂舒服了之后才回身坐下,在马车即将撞向崖边前猛力一扯缰绳,连马带车险之又险的掠过崖壁回到正途。 扭头扬了下下巴,老董得意洋洋的道:“厉害吧?早告诉你了,我是专业的。” 徐昊:...... 车厢内,封知平跟赵康悄声密语,没说几句尤双儿也插了进来,两人便不提紧要,只单纯就劫匪一事商量起来。 “我也去吧。”封知平说道。 “还有我还有我!”尤双儿高高举起手,坚决不肯放过深入虎穴铲奸除恶的机会。 两人谁都没搭理她,赵康遥遥扇子道:“不用了,我们三个足够,万一有个意外,你们俩联手也能应付。” 尤双儿以为赵康说的是接应,封知平则明白了弦外之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正色道:“那你们小心,务必注意安全。” 赵康含笑应了声,尤双儿不满的伸手横在两人中间。 “喂,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啊?我说了我也要去,没听见啊!” “你不能去。”封知平示意了下缩在角落里一张老脸到现在还没恢复过血色的车夫老顾,“我一个人不保险,万一有个意外怕护不住顾大叔,得你压阵才行。” “压阵”二字听得尤双儿眉开眼笑,也不想着凑热闹了,娇哼了一声问道:“让我压阵,这么说你承认你不如我喽?” “当然。”封知平一本正经,“你向来是比我强的,一辈输给你,我都心甘情愿。” 尤双儿的小脸瞬间红透,啐了一口别开脸不说话了。 封知平得意洋洋,余光瞥见赵康面无表情的偷偷比了下大拇指,心中一乐,也偷偷的抱了下拳回以微笑。 第189章 灭门 顾大叔没骗人,荒村真的是荒村,屋舍大部分都只剩断壁残垣,余下的几间也破败不堪,不是少顶就是缺墙。 寻了间最完整的落脚,赵康三人押着俘虏快步离去,缓过气的老顾帮着简单收拾了一下,点起火堆,取出干粮架上热着,这才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村子的过往。 “这里原本叫牛家村,是牛哥庄牛员外家分家分出来的,起初还算富足,后来闹匪患衰败了,正经村民都迁走了,这里成了土匪的落脚处,所以被当地人称为土匪村。” “是神龙寨吗?”封知平问道,想想名字就好笑。 一个加起来不到五十口人的匪寨竟然起名神龙,该说土匪头子没文化呢,还是心太大呢,黑龙也比神龙切题啊! 顾虑摆手:“不是神龙寨,神龙寨是十几年前才建的,我说的土匪更早,大约四五十年前吧。当时这里可乱了,能叫出名堂的土匪就有十几路,其他零散的小盗小匪不计其数,多亏牛员外家底厚人手足,要不牛哥庄也得败了不可。” 封知平纳闷儿:“这破地方怎么聚了这么多盗匪,我看这条道也不好走,来往的人应该不多吧,他们有买卖做吗?” “那是现在,以前这条道可热闹了。你们不是要去大丘山吗,那你们应该知道大丘山有很多矿藏,至今还在开采,东、南两条官道是后来才通开的,以前可没有,往云岭山脉运货都在走这条道,来时那些石子路和烂泥路看到了吧?就是那时候满载的大车往来辗出来的,你看看那些路坏成什么样就知道以前有多少车马通行了。” 想想来时的路途,几人都深以为然的缓缓点头,尤双儿看了一路山景最是清楚,补充道:“我之前看到几处悬崖下面有好多摔坏的车架,还奇怪呢,原来是那时留下的啊!” “可不是!” 老顾谈兴正盛,点了袋旱烟吞云吐雾的说道:“那些车都不是一般的车,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有些还是铁打的,据说都是有仙气儿的好材料,我这车根本没法比,所以那么高摔下去才没彻底散架,好些个留了下来,过了几十年也没怎么腐烂。听我爷爷说,拉扯的马也不是正经马,都是妖怪马,有些太重的车子还用的狮子老虎熊,据说还有会飞的。总之啊,那时这条道可热闹了,路匪也热闹,不过他们只敢打劫普通人,你们点苍山这种武林高门可是万万不敢动的。” 老顾用词有趣,封知平险些笑出声来,心想原来在普通人眼里混了妖血的马都是不正经的,仔细想想似乎也不算错,谁让你大好的良家母马不正经嫁人,非得找个妖兽瞎乐呵呢? “后来呢,为什么都走了,是因为通了官道了吗?” 老顾想了想:“也不全是,听我爹说当时最大的一伙土匪犯了大事,惹怒了朝廷,朝廷派了五千雄兵剿匪,前后三年杀得这里的匪徒一个不剩,好多跟土匪有牵扯的土豪乡绅也遭了秧。早先这附近还有两个庄子,都因为跟土匪有关而被一并发落了,现如今只剩下牛哥庄一个了。” 封知平狐疑:“其他庄子都有牵扯,唯独牛哥庄没有,牛哥庄真那么干净吗?”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牛家的人一直都很聪明,最近两代的牛员外也都厚道,他手下的庄户丰衣足食,还有免费的学堂上,孩子有机会科举出仕,风评一直很好。” 老顾磕了磕烟灰,正色道:“对了,提醒你一下,刚才这些话跟我说说便算,去了牛哥庄可千万别提,小心人打你。” 封知平赶忙应是,心道牛家还真得人心,牛员外在这一亩三分地跟土皇帝没啥两样了。 吃喝一番,众人各自休息,原以为天黑赵康他们才会回来,谁料刚闭眼没一会儿,三人就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怎么了?”封知平看了看他们身后,“那两个呢?” “留下了,没必要带着他们了。”赵康阴着脸说道。 封知平发觉古怪,不等文,老董就黑着脸讲述起来。 原来三人全力疾行,老董和赵康一人一个提着两个修为不济的劫匪,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神龙寨,本想着可能会有一场恶战,谁料到底才发现物是人非,神龙寨没了。 “全死了。”老董面沉如水,“我们里里外外检查了两遍,一个活口都没有。尸首里还有两个孩子,看模样也就五六岁,一个拦腰斩,一个脑袋没了半边,我特意看了看伤口,又快又稳,下手的人一点犹豫都没有。” 虽说是匪窝,可被人灭了门,而且连孩子都不放过,一群人都心生戚戚,尤双儿更是义愤填膺。 “无耻,卑鄙,太恶毒了!谁干的!” 没人回答,但都隐约猜到了答案。 封知平瞥了她一眼,直奔重点:“那个二当家呢?” “也死了。”徐昊说道,“我让那两个人仔细辨认过,确实是二当家,得亏他们熟悉,换个稍陌生点的根本认不出来。” 封知平心中一动:“毁容了?” “是分尸。”徐昊一副想吐的样子,肃声道,“我仔细查看了下,他至少被人砍了二十三刀,对方出手极快,二十几刀一气呵成,刀刀两断,收刀后他才散成碎块掉在地上,拼都拼不起来。幸好他的脑壳还算完整,上面有条疤,那两个家伙就是靠这条疤认出他的。” 封知平倒吸一口凉气,第一时间想起了遇到胖神仙似的情形,那是要杀自己的歹徒也是被分尸,绝对比二当家死的还惨,推想过来,他也有点想吐。 “你们就把那两人那么留下了?”尤双儿问道。 赵康理所当然:“不留下,难道带回来啊?” “可是万一歹人回来了,再把他俩杀掉怎么办?”虽说是劫匪,但总归是两条人命,尤双儿心有不忍。电子书坊 赵康淡声道:“我不杀他们就不错了,假慈悲的事我从来不做。” “你!” 尤双儿大怒,老董赶忙解释:“是他们自己要留下的,说毕竟兄弟一场,无论以前如何,死后都两清了,他俩不忍他们乱尸荒野,所以要替他们收尸。” “那以后呢?以后怎么办?”尤双儿问道。 赵康心情差极,冷哼一声便要讽刺,封知平揽住,皱眉道:“咱们又不是他们爹妈,以后如何关咱们何事,别忘了之前他们还想劫杀咱们呢。” “可他们都说了盗亦有道,不滥杀无辜的!” “他们说了你就信?他们说自己是菩萨,你是不是还得顶礼膜拜?” 封知平语气严厉,见女孩表情可怜,心有不忍,叹了口气:“想想迷龙山,他们跟黑骨崖、血刀门的人没什么两样,而且更恶劣。你觉着他们可怜,那那些被他们打劫的人呢?就算他们没杀人,可那些人丢了家产财务,回去会不会卖儿卖女自寻短见?所以没什么可可怜的。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选了那条路,果就得自己受着。也是他们运气好,积了德,这才躲过了一场祸事,比起死掉的那些人,他们已然很幸运了。” 尤双儿低下头沉默不语,封知平暗暗一叹,没有再多说什么。 暖双儿向来是心软的,表现得再娇蛮再彪悍再不讲理也改变不了内里的柔软和善良,况且她的蛮横基本都是对于他,封知平很清楚她是在掩饰自己的羞喜,因为他有时也会一样。 她的善良让她很懂得原谅人,很少记仇,这点跟封知平完全不同,封家家训有仇必报以牙还牙,封知平从小熏陶向来贯彻,是坚决的拥护者。 倘若现在出面的是冷双儿,那结果就不同了,冷双儿虽然外冷内热,可她的冷很少有人破得开,据封知平所知目前只有韩仙子做到了,他自己做到了一半,而她的父母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可以沟通但无法像仙子那样融洽自然,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把她送到韩仙子座下了。 如果是冷双儿,她一定会杀了那两个人,当初自己不过一句玩笑便引来杀身之祸,何况动过手的劫匪呢? 可怜? 冷双儿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她只会考虑这个人是否有威胁,是否需要清除。 可不可怜,是不是可以饶一命都不重要,凡是威胁过自己的都要剪除,她最优先考虑的永远都是两个自己的安危,目前为止也就父母、韩仙子以及封知平能让她破例,所以封知平很喜欢暖双儿,但感觉冷双儿更对自己的脾气。 看了倒胃口的东西,也没心情吃喝了,一行人拾掇拾掇灭了火,再次上路。 半道上,收拾好心情的尤双儿终于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赵康、老董和徐昊都是摸过尸体的! “停车!你下去洗手,最好把外袍也换一下!” 赵康稳坐泰山,笑的风轻云淡,懒洋洋的说道:“你觉着我这么斯文的人,会干那糙活?” 尤双儿瞠目结舌:“你,你不会一直干看着吧?” “当然!”赵康理所当然的点点头,从怀里摸索出千里镜,“而且站的很远,用这个看的,我可是很爱干净的人。” 尤双儿无语,扭头看向封知平:“他这么无耻,你们是怎么忍下来的?” 封知平苦笑,不知该怎么回答,赵康微笑着给出答案。 “很简单,忍着忍着就习惯了,等哪天我要是不这样了,他们反倒会不习惯的。所以为了他们好,我会坚持下去的,请您放心。” 尤双儿:...... 封知平:...... “听不下去了!”外面传来老董的叫骂声,“你个不要脸的小白脸,看老子不吐你一身!” 紧跟着是徐昊的焦慌声:“路,看路!” “别拉我,我要进去吐给他看!” “车,车!哥,我求你了,车...” 车子很狠一颠,封知平险些咬到舌头,脚撑着地面使劲靠坐,无力的苦笑。 佳人在侧,好友环绕,这是多么美妙的旅途啊,让人恨不得... “牛哥庄怎么还没到!!!” 第190章 牛哥庄 牛哥庄名曰庄,其实足有两三个镇大,比起一些稍小的县城都不差。 丈许高的矮城墙上有乡勇巡防,城门口秩序井然,进了门卖菜的卖艺的卖各类玩意儿的沿着主街排成一流,两侧设有酒楼店铺,虽冬日寒风刺骨,却也颇为热闹。 据老顾说,这里的常住人口约有三千多,加上往来的商旅,最多时能达到五六千,因为治安好,很多城里住不下的都直接在城外露宿,有乡勇团保护,不用担心盗匪滋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封知平亲眼见过牛哥庄之后,心知老顾所言非虚。 一个城镇是否兴旺,一看商铺,二看乞丐。 商铺多,门类多,说明居民富足,乞丐多寡同样反映着当地的贫富,同时也反映着当地的政情。牛哥庄乞丐少且很有秩序,大都活跃在各处开设的粥铺善堂,说明这里的管理者不但宅心仁厚,且很有手腕。 封知平一行进城时天已擦黑,但冬天外来的人少,各家客栈都有空房。 在顾大叔的建议下,他们挑了家店名最顺耳的“红福客栈”落脚,尤大金主一口气要了五间上房,乐得掌柜嘴咧到耳根子眼睛都笑看不见了,连声吩咐伙计速速准备热水,后厨赶紧烧火准备饭菜。 “饭菜就不用了,我们出去吃。”封知平唤住掌柜,实在忍不住,指了指门口,“您店名写错了吧,应该是‘鸿福客栈’或者‘洪福客栈’才对吧,一曲惊鸿的鸿,或者洪水的洪。” 掌柜摆摆手:“没错没错,就是红色的洪。公子有所不知,这家店源自我家东家的太爷爷,他老人家的名讳便是这‘红福’二字。” 封知平了然,原来是拿自己的名字做店名。 掌柜见尤双儿出手阔绰,封知平又气质不凡,想了想说道:“几位若想出去吃,鄙人建议您去试试街对头的‘寡味居’或者隔壁街的‘鸿运楼’,这两家是我牛哥庄最好的酒楼,‘寡味居’的素宴堪称一绝,用的全是附近山上采来的野菜,不合时令的晒干腌制,冬日吃来别有风味。鸿运楼最出名的各类肉食,您几位是坐顾老哥的车来的,想来定是听他唠叨过我们这儿的腌猪肉和卤牛肉了,这两种肉做得最好的就是鸿运楼,县太爷每次来牛员外都是在那设宴,县太爷赞口不绝,还亲笔提过字呢,去那儿准没错。” 封知平心中一动,状似随意的问道:“刚才进城时我就奇怪,牛哥庄这么大,却好像没有衙门?” 掌柜含笑点头:“公子慧眼,确实如此,牛哥庄虽然扩建了几次,但名册上还是个庄子,乃是牛员外祖上为官时朝廷的封赏。整个牛哥庄连同周围的八个村子都是牛家的私产,只因牛家治理有方才逐渐发展成现在这般状况,县府虽有权管辖,但不得同意也不可擅自在此设衙。” 封知平了然,凑近前低声问道:“可如今这里如此富庶,县府难道不眼红吗?” 掌柜失笑:“公子有所不知,牛哥庄虽是牛家私产,但牛家从来没将这里当成自家的禁脔,除了不设府衙,其他该缴的赋税一文不少,逢灾年还自己贴钱帮农户渡过难关,出人出力,比只会开仓放粮还总慢一拍的县府好多了。庄户心向牛家,县府也乐得省去麻烦,况且这里的税收本就是余外的,收上去留多少上缴朝廷多少由他们自己说了算,换成您,您说您会怎么办?” “当然从善如流了。”封知平笑道,心里暗叹牛家精明。 牛哥庄如此兴旺,每年上缴的赋税肯定不少,这笔钱揣自己口袋里自然是好,但未必长久。看牛家自那位祖上之后出的一直都是员外而非朝廷命官就知道他家后继无人,没什么读书的料,与其当个守财奴惹人眼红,还不如财去人安乐,稳稳当当的做自己的土皇帝。 再往前想,老顾说过这附近曾有过三个大庄子,朝廷剿匪法办了两个,独留牛哥庄一家,显然不只是因为牛哥庄干净,还因为有人庇护,不干净也让这里变得干净。 “民间有高人呐!”封知平暗暗感慨。 自家虽贵为侯府,手下还有能兵强将无数,可真比起来反倒不如守着一亩三分地的牛家逍遥自在。 远离朝堂,只要讨好了上级官员,牛家便可安心当自己的土皇帝,自家虽然兴旺,但吃的是天家的饭,准确的说是皇帝的饭,某一天皇帝挂了,新帝继位,万一哪位王爷不甘心再起个幺蛾子啥的,狂风骤雨之中自家也难保安泰。 纯臣,不是那么好当的,目前唯一能贯彻始终的只有詹王府,而自己与詹王府的婚事... 封知平头大。 这些事情盘根错节,知道的越多想的越多就越没底气,想解除婚约难度很大,原先的计划还得好好计较一下,以免双方太过难堪,影响了侯府立足的根本。 尤双儿放好行李后蹦蹦跳跳的下了楼,见封知平还拎着包跟展柜侃大山顿时不满。 “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快去放行李呀,晚了别怪我们不等你了哈!” 封知平正在沉思,闻言转头看到薄嗔的俏脸,消沉的心情陡然振奋,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逸云中文 “放心,我都会搞定的。” 尤双儿闹了个大红脸,打开手退开两步看看周围,羞怒道:“你干嘛!什么搞定不搞定的,你说什么呢?” 封知平回过神,哑然失笑,拎起包袱示意了下:“说它呀,我很快搞定下来找你,你可不许先走!” 言罢不等回嘴,快步上楼没入拐角。 “讨厌,说话没头没尾的,还揉我的头!” 尤双儿羞喜的摸摸自己的额发,脸色极力做出不满,余光瞥见掌柜笑容暧昧,登时一眼横了过去。 掌柜会错了意,笑容更盛:“郎才女貌佳偶天成,您二位真般配,鄙人好久没见过您二位这么般配的了。” 尤双儿脸红如滴血,有心解释却又说不出口,末了含糊的应了一声,难辨同意还是冷哼,娇羞的模样引得掌柜眼睛一亮,心中又是好一番感叹。 放好行李,一行人走上街头,老董和于大胆迥异常人的壮硕体格引来不少侧目,两人得意洋洋连赞这里的人有眼光,懂得欣赏自己的魅力,惹来赵康好一顿冷笑。 都是习武之人,对素宴全无兴趣,加上店名不太吉利,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夜袭寡妇村”之类的荤段子,几人很自觉的略过寡味居,直奔肉食闻名的鸿运楼。 鸿运楼名字响亮,店铺也甚是奢华,跟泉州城里的没法比,但比起一般县城里的大酒楼绝对不差。 虽是淡季,鸿运楼依然宾客盈门,不到门口就能闻到阵阵肉香,等进了门一瞧,呵,一楼大厅里每桌都摆在至少一只卤猪肘。 “这得多少头猪啊!”老董很是感慨,默默计算着四进一的数字。 引路的小二激灵得很,闻言介绍道:“我家每天大概要用十二三头猪,最多的时候一天就要宰掉三十几头,因为今天是月末,所以客人多了些,平日没这么多,货就一点点攒下来了,基本上随时来都能吃到。” “也是,你家的肉都是卤的,攒起来倒也方便。”老董点点头,边上楼梯边看着下方的席面,“你家不是还有牛肉吗,怎的只看到猪肘子,没看到牛肉啊?” “因为牛肉贵呀!”小二笑道。 很直白的原因,老董瞬间无语,赵康惯例性的讽刺一笑,还特意转过头让他看见,惹得老董更郁闷了。 雅间落座,点菜完毕,赵康叫住小二,状作随意的问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个神龙寨?” 小二眼神一凛,笑容微收,警惕的问道:“客官问这作甚?” “好奇,问问。”赵康喝了口茶,“来时听说神龙寨为非作歹,经常劫掠过路的旅客,我等都是习武之人,侠义为本,此等恶贼自然不能坐视,原想着路上碰到好好教训他们一下,谁知一路平安狼都没见到一只,不知那神龙寨所在何处,我等酒足饭饱后想去探上一探,全当消食。” 见赵康卖相斯文,又这样说,小二放松下来,咬牙切齿的说道:“诸位侠义,但小的还是劝诸位打消念头为好。神龙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人虽然不多,但个个实力不俗,尤其他们的大头领‘吊睛双翅冲天虎’姚广,一手大环刀使得神鬼莫测,刀下鲜有活人,您几位没碰着那是万幸,可千万别找上门去自触霉头。” 封知平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其他人也差不多,这绰号实在太长太蠢了。 赵康不为所动,挑眉问道:“听着是厉害,但你又怎知我等不是对手?” 小二这才发觉无意中得罪了人,赶忙赔笑,苦口婆心的劝道:“几位爷,不是小的低看您几位,只是那神龙寨确实厉害。这么跟您说吧,自打神龙寨出现开始,十几年来牛员外组织了十次剿匪行动想要铲除这帮歹人,结果全都无功而返。连乡勇团都不成,您几位身手再好,总敌不过三百乡勇吧?之前不是没您这样的江湖侠客,自个儿去的结伴去的都有,却一个都没能回来,您几位可千万慎重!” “原来如此,多谢小哥了。”赵康拱手,小二连道不敢,转身离去。 待房门关上,赵康展开折扇看向封知平。 “你觉着呢?” 第191章 灰色 封知平略作沉吟:“有勾结,但难说是不是他们,不过我感觉牛家应该没那等高手,否则江湖上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有勾结?你是说牛哥庄跟神龙寨有勾结?”尤双儿讶然。 封知平点头。 “为什么呢?牛家庄不是组织过剿匪吗,他们怎么会有勾结呢?” “神龙寨老老小小加起来不过四五十人,三百武装齐备的乡勇,真想剿灭的话你觉着会失败吗?那个大头领咱也见过,实力是不错,可那是对普通人来说,我就不信路过的江湖客没有咱这样的高手,你认为他能抵得住吗?” 尤双儿若有所悟,还是不敢相信:“那牛哥庄图什么呢?自己人打自己人,吃饱了闲的吗?” “我说的是有勾结,没说他们是一伙的,神龙寨的存在对牛哥庄来说并非不是好事,此中是有利可图的。” 尤双儿不解,于大胆和徐昊也没明白,赵康自顾自的喝茶心里明白就是不说,老董目露沉吟,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剿匪?” “对,就是剿匪。”封知平敲了下桌面,“你们想,剿匪需要什么?无非两样,人和钱。牛哥庄有自己的乡勇团,人有了,钱呢?” “募捐!”马六也省过味来,“你是说他们诈捐?” “也不能算诈,应该说是一笔生意。乡勇团攻打神龙寨失败,撤走时肯定会留下不少辎重,神龙寨可以借此补充粮草兵刃甚至是人员,而牛哥庄,他们需要的只有钱。你们也听到了,牛家宅心仁厚,便是灾年也不加赋,反而还会免赋自己贴钱帮农户渡过难关,这可不是小数目。加上养乡勇团的钱,以及上缴县府和私下里打点的,你们觉着牛家得多富才能撑得起,他们就一点不肉疼吗?“ “当然肉疼了!”于大胆叫道,“我听着都疼!” “这就对了!” 封知平叹了口气,阴沉的说道:“想要撑起这么大的摊子,他们就需要大笔的钱财,可税收再加也就那么多,又不能重税苛捐,那会引起民愤的,于牛哥庄的发展不利,所以他们就需要另外的财路。什么来钱快?当然是劫掠这种没本的买卖,可牛哥庄又不能直接做匪,那是找死。所以,他们就需要一个打手专门帮他们干黑活,神龙寨就应运而生了。无路神龙寨是他们捧出来的还是仅仅只是暗中合作,他们之间有勾连是肯定的,而神龙寨的存在又可以让他们名正言顺的向本地富商大户募捐,以剿匪为名搜刮大笔钱财。等下你们可以问问,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十次剿匪十有八九都是在灾年前后。” “他们竟然如此无耻!”尤双儿义愤填膺,“报官,必须报官,一定要揭露他们的恶行!” “拉倒吧,报官有用,牛家还会留存到现在?” 封知平冷笑道:“咱们能想到的之前肯定也有人想到过,刚才小二不是说了吗,以前有不少江湖侠士想为民除害,结果自己反被除了,你当他们怎么死的?况且这只是咱们的猜想,没有证据,你拿什么报官?” 尤双儿不肯罢休,执拗道:“没有证据可以找,找到了就能报官了!县府涉案就告到州府,州府也不干净就去郡府,我就不信牛家手眼通天能把郡府也给买通了,大不了直接去郡王府,让信王出面清理门户!” 封知平头疼的揉着额角,懒得费心解释。 牛家这种行径其实并不少见,许多地方都有这类情况,真要查起来那可是拔了萝卜连着泥,天知道不干净的有多少,盘根错节之下,只要不触及底线,闹得怨声载道民愤滔滔,大都是不会管的,睁一眼闭一眼闷声发财,他好你好我也好。燃文 封知平已经不是当初刚经世事的毛头小子了,这里的情况又跟剑侯府无关,他不会再像对翠安山矿难案那样义愤填膺。 要不是因为与自身的安危有关,他甚至连问都不会问,赵康显然也是存了这份心思,所以才明里暗里的打探得这么详细。 尤双儿呼吁了半天没人附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正要发怒,封知平叹了口气劝道:“水至清则无鱼,天下不公的事多了,你解决不完的。” “难道就这么看着?”尤双儿气道。 赵康放下杯子,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指了指外面。 “看看。” 尤双儿没明白:“看什么?” “看看这里的人,看看这里的物,看看这里的生活状态,你把牛家告夸了,没了倚仗,他们怎么办?就算朝廷不追究,还派人接手,你又怎么知道接手的人才智如何,是廉是腐?牛家纵然有错,可好歹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们给了这里的人实惠,让这些人过得下去,且过得很好。没了牛家,这里衰败了,你觉着这些人会感谢你吗?不,他们会骂死你,做你的小人天天扎,求神拜佛许的愿都是你不得好死,这种结果是你想要的吗?” 尤双儿沉默下来,怔然良久,不甘心的说道:“可那些遭难的人怎么办?你之前还说过,就算不伤人命,可谁又知道丢了财物的人是不是倾家荡产,卖儿卖女乃至轻生?这些人快活了,却没人管他们的死活,这不公平!” 赵康嗤笑:“公平?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在座的除了你和他,剩下的全都是役徒,哪个不是一肚子委屈?你见我们寻死觅活了吗?天意难测,世事无常,可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自己轻贱怪得了谁?我要是走投无路绝对不会自杀,东山再起杀回来报仇才是正道,不仅我,在座的都不会。” 老董大点其头,其他人虽没言语,但眼神都露出赞同。 “你们!”尤双儿愤愤的挨个指过去,末了怒视赵康,“既然不想管,那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因为神龙寨的人死绝了,我想知道是不是牛家下的手。”赵康好似随意的看了眼封知平,“又或者是其他人,我想知道一路上跟着咱们的和这里的是不是一波人,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封知平没说话,微微垂下视线,对尤双儿投来的疑惑目光视而不见。 他明白赵康的意思,赵康是挑了个话头想让自己说出隐情,但现在这个时机,合适吗? 犹豫中,有人敲门,小二端着个大盘子推门进来,一边报着菜名,一边手脚利落的轻轻放到桌上。 “您几位先用着,剩下的很快就来。” 小二说完关门离去,屋内又重新沉寂下来。 “先吃饭吧。”封知平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塞到尤双儿手里。 说与不说犹豫不决,那就先不想了,等填饱肚子再想不迟。 第192章 梦回惊魂 一直到剔着牙走出鸿运楼的大门,封知平也没说出口。 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双丫头在场,不方便。 理由有些牵强,但总算能勉强说服自己,只是赵康太讨厌了,似笑非笑的眼神时不时的扔一个过来,封知平目不斜视,全当没瞧着。 掌柜的没骗人,鸿运楼的菜确实很不错,马六甚至笑言,要是能在这里多住两天就好了。 非年非节,冬日的夜市并不热闹,摊位稀稀拉拉,摊主点灯苦熬,寒风一吹灯火摇曳,映得他们充满希冀的笑脸越发让人心酸。尤双儿一腔愤慨无处发泄,这下总算找到了宣泄口,管你有用没用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泛滥的爱心看得几人直摇头。 “他们也是牛哥庄的人,买再多都是为牛哥庄做贡献,不觉着‘助纣为虐’吗?” 赵康轻飘飘的刺儿了一句,惹来女孩蹿火的怒视,赵某人不慌不忙,摇着扇子看向封知平。 “你说对吧?” 封知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见女孩的怒目甩将过来,只得低头含糊道:“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哼!” 尤双儿重重冷哼一声,寒着脸加快几步,其实从吃饭时开始她就没搭理过这帮“没有血性”的“无情”之人,现在更加不想搭理了。 封知平无奈,怒视赵康,你丫吃饱了撑的刺儿她干嘛! 赵康目不斜视,摇着扇子潇洒漫步,那模样正是封知平之前应付他的,气得封知平恨不得一脚踹平那张可恶的脸。 逛了大半个时辰,尤双儿终于抵不住白日的疲乏,开恩下令打道回府。 一群汉子都松了口气,提着大大小小的战利品回到客栈,给金主送进屋内后齐聚大堂略作休息,于大胆连灌三大碗凉茶,忍不住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累死我了,熬力气练外功都没这么累。” 劳顿一日,酒足饭饱,几人坐了片刻都懒懒的不想说话,赵康等了半天瞧封知平还没有开口的意思,遂当先起身。 “我去睡了,耗子,走。” 徐昊倒是想多坐会儿,赵康这几天变本加厉的阴阳怪气他看着也难受,奈何赵康点名让他同住,开了口不好意思回绝,只能磨磨蹭蹭的起身,希冀的看向老董。 哥,说点啥多留我我一会儿呗? 老董看懂了,回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憨厚的笑道:“对,都早点睡,累了一天了,明儿还要早起呢。” 徐昊满眼幽怨,耷拉着脑袋小媳妇似的跟在赵康身后,两人前脚刚走其他人也纷纷告辞。 老董留到最后,待人走光,大堂里只剩个小伙计检查完门窗后在拼桌打铺盖,这才放下早已凉透的茶碗,抬眼看着封知平。 “那家伙到底怎么了?” 封知平耸耸肩:“不清楚,为什么问我?” 老董皱皱眉头,深深看着封知平:“你知道我的脾气,我随时都在,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言罢,饮干茶水,起身离开。 封知平叹了口气,推开凳子起身上楼。 老董看出问题并不奇怪,徐昊应该也感觉到了什么,只是没说。 看来得尽快找个机会把事情说一说了,如今招揽什么的都是次要,重点是安全。 今日神龙寨拦道看似意外,细想却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他不得不考虑是不是有人精心安排冲着自己来的,那个人又会不会是家里隐藏的那只黑手,还是早做准备让兄弟们有个防备为好。 只是尤双儿... 得找个机会把她支开。 其他人都可以知道,唯独她不能,没搞定婚约之前,他绝不能曝光身份,让她有却步的机会。 可是,该怎么支开呢? 揣着愁绪回到房间,洗漱妥当钻进被窝,封知平双手垫在脑后枕着枕头,脑子里盘算着一个又一个主意,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梦境驳杂,有悲有喜,一时满身喜服牵着尤双儿的小手在拜高堂,一时又站在望月崖边听泪流满面的女孩悲声决别,忽的霜雪漫天韩仙子持剑杀到要为爱徒讨个说法,慌乱中二哥突然出现,一脸不屑的冷嘲热讽。 “没内力,外功再练也是假把式,练也是白练,老老实实做你的太平少爷吧。” “我不!” 封知平于梦中高喊,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突然扑了过来,挡在身前,冲着封知佑悲声大叫:“不许伤害我官人!” 封知佑一改冷傲,含情脉脉的伸出手:“他是个废人,配不上你,还是跟我走吧。” 封知平被狗血泼了个里焦外嫩,浑浑噩噩的正发愁该不该说点什么,自己的“娘子”突然转过身,一双眼睛自模糊的面容上清晰起来,充满决绝。 “你死了,我就能跟他在一起了,所以,你去死吧!” 空着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刀,女子全力捅来。400 封知平想躲,身子却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将死之时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双眼睁开正要大口喘息,突然发现面前多了点东西,借着走廊上昏暗的长明灯依稀辨得似乎是根蓝盈盈的细线,线头尾端对着自己的嘴唇不足三寸,一滴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液体正要滴落。 一瞬间,封知平汗毛炸竖,想都不想拉高被子挡住嘴脸,而后侧翻下床,落地时已抓到搁在身边的剑。 “什么人!” 爆吼的同时飞快上瞧,看清细线是从房顶垂下来的,那里不知何时被挪开了一页瓦片,歹人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松了手,屋顶传来一连串踩瓦声。 要逃?! “休走!” 抄了件外套往身上一披,封知平纵身一跃破出屋顶,这时店内发觉异响已有不少房间点灯查看,借着微弱的灯火凝目细瞧,歹人有二,兵分左右各自逃遁。 哗啦一声,赵康第二个冲上屋顶,扫了一眼高声叫道:“我左!” 封知平立刻发足疾追右侧之人,黑夜之下在一个个屋顶起起落落,惊起不少叫骂和小儿的哭喊,他全然不闻,在歹人腾空飞跃一条宽街时踢起一瓦,抄在手中猛掷过去。 空中无处借力,歹人腰背中招,痛哼一声身形失衡没能踩稳,歪着身子坠落下去。 封知平紧随而至,只见对方已调整姿态平稳落地,全身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便是深沉的黑夜也掩盖不住双眼里异样的腥红。 眼睛会放光? 什么怪物? 封知平满心惊疑,不妨碍手上的动作,长剑出鞘凌空而下,浑厚的剑罡先一步斩向颅顶。 黑衣人见状毫不惊慌,眼中的红光又盛了几分,背后的朴刀横在手中猛力上挥,劈散了剑罡,与封知平的剑硬碰在一处。 嘡! 交击声刺耳,封知平身子一顿,被刀上的巨力震回半空,一个后翻落到地面。 黑衣人挡住了剑,可也不好过,连连后退贴到墙根才站稳,双手握刀不断颤抖,夜风里有淡淡的甜腥飘来,似乎还吐了血。 “你是何人!”封知平剑指前方喝问。 黑衣人不言不语,一矮身横刀杀来。 “不说?打到你说!” 封知平怒火升腾,半夜被人刺杀谁能好受得了,方才若醒慢片刻让那滴液体落入唇间,天知道自己是啥结果,于是出手毫不留力,跟黑衣人你来我往激战不休。 黑衣人实力不差,但跟封知平比尚有差距,而封知平剑法了得,又是含怒出手,斗了二十余招黑衣人便开始落于下风,到最后只余招架之力,若不是封知平欲留活口盘问,他早就死了。 即便如此,黑衣人也死战不退,一点逃走的意思都没有。 而这片刻的功夫,附近的住户都被交手声惊醒,街上逐渐亮了起来,远处也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出意料应是值夜的乡勇团。 似是感觉到生还无望,黑衣人疾退数步略一运气,暴喝一声纵身猛斩。 这一刀汇聚了他的全部力量,封知平不敢硬接,侧身急闪,刀落地面撕出一片横贯街道的蛛网,犀利的刀罡继续前行,劈入对街的楼房惊起数声惊嚎,随即化为撕心裂肺的哭喊。 “该死!” 殃及池鱼,封知平大恨,趁黑衣人回力不及揉身直上,一剑挑断了左手筋,二剑斩断了右臂,三剑准备废掉双腿时对方竟合身抱来,全然不顾剑刃会透胸而过。 “想死?没那么容易!” 封知平冷喝,千钧一发回剑出掌,掌心正印在对方胸口。 膻中重创,周天断绝,黑衣人内息大乱失去了反抗力,身子如风中飘叶般跌飞向远处,封知平正要松口气,神色陡然大变。 “住手!” 晚了。 十几个姗姗来迟的乡勇二话不说刀剑齐上,眨眼的功夫便把黑衣人砍成了破布娃娃。 领头的还重重的踹了一脚吐了口唾沫,晦气的骂道:“敢在牛哥庄闹事,反了!” 封知平急步赶到,看看黑衣人血肉模糊的尸首,彻底没了探鼻息的心思,怒声道:“谁让你们杀他的!” “黑衣夜行,定是歹人,不杀他留着做什么?” 领头的理直气壮,打量了一下封知平,手里的刀微微提起:“你是谁,为何着紧的他的性命,是同伙吗?” 封知平没忍住,破口大骂:“没看见是我把他制住的吗?同伙你妹的同伙!让歹徒混进城,出了事来的慢这都算了,来了还不分青红皂白的灭了口,都不知道留口气审问审问,白痴,一群没脑子的白痴!” 骂完愤愤收剑,转身要走,一群乡勇拥上来把他围住了。 “口出狂言,救了你还敢骂人,我看你就不像好人,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分赃不均内讧了!走,跟我们回去,我要好好审审你看看你是不是他的同伙!” 领头的伸手来抓人,封知平寒着脸握紧剑柄,就待出手时,半空突然传来暴喝。 “谁敢!” 第193章 毁尸灭迹 老董从天而降,彪悍的体型满脸的横肉,提着大斧跟个活阎罗似的,饶是乡勇人多势众,也骇得连退两步目露惊恐,就连一起落下的尤双儿和徐昊都给忽略了。 女孩带着香风轻轻的落在封知平身边,瞥了眼地上的尸首,转过头清冷的问道:“杀?” 一眼瞧出面前的是冷丫头,封知平赶忙拦住:“别,他们是巡夜的乡勇。” 女孩微微点头,淡眼扫视一周:“滚。” 乡勇们大怒,可那双冷漠的明眸却让他们心底生寒,领头的咽口唾沫,暗中打手势让手下叫人,壮起胆气喝问道:“这里是牛哥庄,你们此刻持械来此,想闹事吗?我们可不怕!赶紧放下武器,把事情交代清楚,只要确认你们不是歹人,我们自会放你们离开!” 老董嗤笑:“放我们离开?笑话!你们守卫不力,让贼人混进了城,大半夜的上门为恶我们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们竟然还怀疑我们是同伙?有脑子吗?看我们是外来的,当我们好欺负是吧?” 说着巨斧往身前一顿,老董傲然道:“想动手我们奉陪,不怕死的就来!你是他们管事的吧?我看你脑子不好使,听不懂人话,你们,你们谁脑子清楚的,赶紧去把你们主事的找来,好茶好水给我们好好赔罪,否则,这事没完!”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领头的被人如此羞辱岂能不怒,指着老董连咬三个“好”字。 正当他准备招呼手下的兄弟把人制住时,叫人的兄弟总算把援军找来了。 三十几个乡勇把四人团团围住,领头的正要叫嚣下令,一个中年人突然快步走出人群,照着目露惊喜的头领就是三个大耳刮子。 “蠢货,给我滚到一边去!” “福,福叔?”领头的被扇蒙了,捂着脸两眼茫然。 “滚!” 中年人气得又是一脚,随后起袖作揖恭敬一礼。 “诸位消消气,佟力满是个没读过书的乡下汉子,没脑子没见识,多有得罪,诸位千万别见怪!” 老董放下膀子,上下一打量:“你是谁?” 中年人恭声道:“鄙人安多福,是牛家的一个管事,也是乡勇团的教头,平日帮着打理些乡勇团的琐碎事务。今夜我当值,没想到竟出了这等事,惊扰了诸位贵客,鄙人实感抱歉,还请诸位随鄙人前去小坐,吃盏茶压压惊。” 老董没接茬,回头看向尤双儿,尤双儿则看向封知平。 封知平皱眉道:“吃茶就算了,我只问一句,这人明明已被我废了武功,全无还手之力,他却带着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把人杀了,是何意思?” “谁知道他被废了,天这么黑我又看不见!”佟力满大声辩解。 封知平点点头:“我就当你没看清,可既然又歹人混进了城,还动了手,你就光想着杀人,不想想留个活口问问有没有其他同伙?” “你他...” 佟力满要骂人,被安多福一瞪又咽了回去,委屈的大声道:“一听说有贼人作乱,我立刻带着兄弟们过来,刚到就见他朝我们扑了过来。你也看见了,他一身夜行衣,手里还拿着刀,换你你怎么办?当然是杀了!是,我有错,没能约束其他兄弟慢点杀,也忘了要留活口这件事,但当时情况紧急啊!你上来就火刺刺的冤枉我杀人灭口,搞得好像贼人是我们故意放进来的一样,我当然不能让了!福叔,你可得为我做主,我真是...” “行了,闭嘴吧,你个蠢货。教了你多少次了你还记不住,遇事要有定气,慌什么,你们一群人还怕他一个?别怪人家怀疑你们杀人灭口,你们本来就做错了,错了就要认,少在这儿解释,不嫌丢人!” 安多福好一顿熟络,佟力满悻悻低头,看模样还是有些不服气。 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安多福回身拱手:“几位,您也看到了,他就是个傻小子,想什么做什么,都不知道多想想,这才好心办坏事,真没其他心思。您看现在夜寒深重,咱们别在这久站了,还是去我那稍坐片刻,待录完口供,我会派人护送诸位回去,并通知掌柜免了您几位的房费,明晚我还会设宴款待几位,以表歉意,您看如何?” 封知平不置可否,转口问道:“贼人有二,另一路的抓住了吗?不会也‘惊慌’之下给杀掉了吧?” 安多福一窒,狠狠瞪了佟力满一眼,苦笑道:“另一路已派人过去,暂未收到结果,还是随我前去稍坐,您几位的朋友应该也快到了。” “也好。” 封知平点点头,带人跟上。 乡勇团的总部不算远,走了没多会儿就到了,路上安多福连连致歉,并礼貌的询问了一下几人的来历,得知是点苍山的高徒后面露惊叹,态度更恭敬了,而那佟力满也没脾气了,耷拉着脑袋惴惴不安。 鬼能想到这鬼天气竟有点苍山的弟子来此,自己还险些跟他们交恶,想想都后怕,在习武之人眼里江湖第一门派的名头可不比朝廷差多少。 进了院门,穿过校场,一进正堂就看见赵康等人安坐喝茶,瞧见几人来了,早已坐不住的于大胆立刻起身招呼。 “怎么这慢,我们等了好一会儿了都!” 正值夜深人静之时,于大胆粗狂的大嗓门刺耳得很,赵康不满的抬了下眼皮,继续低头喝茶,待封知平坐到身边时才转过头,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死了,你那边呢?”封知平问道。 “一样。”赵康淡声道,随后貌似真诚的恭维道,“多亏守夜的乡勇来援及时,不但第一时间杀了贼人,还把现场都给打扫干净了,手脚麻利活计熟练,赵某佩服得紧。”燃文 安多福刚刚落座,闻言嘴角一抽,怒视跟佟力满并列站在门口的精壮汉子。 “董方,怎么回事?” 董方苦笑:“福叔,我跟赵公子解释过了,人真不是我们杀的,他落到我们跟前时已经气绝了。因为是主街,那人又不知吞了什么毒药,尸体在我们眼前开始快速腐烂,眨眼的功夫就不成样子了,我们没办法,只能赶紧清理掉。” “这么霸道的毒?!” 安多福一惊,忧心道:“清理时有没有人受伤?” “福叔放心,我知道厉害,让弟兄们戴了三层厚牛皮手套,找来两指厚的铁桶装的,就是平时给咱们熬力气的那种。桶我也带回来了,就在后院,几位若是不信可以前去查看一下,看看那人究竟死于刀剑还是毒物。” “走,去看看。”封知平起身,却见赵康一动不动,“你不去吗?” “我看过了。”赵康抿了口茶,见尤双儿也站起身眉头一皱,“你就别去了,有点恶心。” 尤双儿冷着脸恍若未闻,眼神示意封知平快走。 封知平知道劝不动,索性由她,跟着董方来到后院,一踏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恶心的腐臭。 现在可是冬天,还有风,腐臭却隔着盖子都挡不住,凝聚不散,几分都颜色微变。 等到开了盖子借着火把的光亮往里一瞧,饶是封知平胆大也狠狠一惊。 只见浴桶大小的铁桶里卷缩着一具骨架,脏器烂泥似的堆挂在胸骨间不断的往下滴着浑黄的脓水,桶底已积了不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封知平拿过一个火把伸到桶内照了照,只见泡在里面的骨骼竟也在缓慢溶解。 “好歹毒的毒!” 安多福面色阴沉,待封知平看完,立刻指挥人封紧盖子。 “这味道可能也有毒,盖紧,用蜡封住,立刻挪到庄外烧掉,记住一定要烧干净,骨灰也不能留,找块荒地深挖六尺埋掉,注意别靠近水源!” “是!” 董方领命,顺道带走了窘迫的佟力满。 封知平随安多福回屋落座,拿起茶杯连灌三口,忽的明白赵康为何捧着茶杯不撒手了。 验过尸,双方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了半天安多福才叹了口气,试探着问道:“诸位,敢问这两个贼人的来历您几位可心中有数?” “这话什么意思?”赵康把茶杯一放,“闹贼的是你们牛哥庄,我们是受害者,可听您的意思好像是我们把贼人引进来的。实话告诉您,我们第一次下山,又是初到贵宝地,跟哪路神仙都无冤仇,您不自查却反倒怪我们,莫非想掩饰您手下办事不力的过错?” “不是不是,几位少侠别误会,鄙人只是问问,况且这事确实古怪得紧,您几位先听我一言。” 安抚下赵康,安多福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我牛哥庄安防向来很好,已经有七八年没闹过贼了,别说趁夜行凶,便是鸡鸣狗盗都鲜有。如今来了这么两位,身手高强,竟能瞒过我们的多重防卫,事败还不惜自戕,足见其狠辣果决,且计划周密,其背后肯定有人指示,这两人很可能是特别训练的死士。我们牛哥庄山小庙小,哪会惹到这等凶人,平日跟神龙寨的贼人们斗斗法就顶天了,所以鄙人才会有此一问。诸位好好想想,可有怀疑的对象,未必是你们的仇家,或许冲的是贵派,因得知了您几位的身份才行此恶事。” 老董等人目露沉思,封知平和赵康对视一眼,双双暗道老家伙厉害。 原本还想把贼人往牛哥庄身上引,再从侧面暗示一下自己怀疑牛哥庄和神龙寨的关系,看看能不能诈出点什么,现在倒好,安多福一番话把皮球踢了回来,且合情合理。 如果神龙寨兵强马壮还好,奈何是个不入流的东西,如今还被人给灭门了,自己再往他们身上引就有些强词夺理的意思了,道理上不如对方站得住脚,很容易被人给驳回来,问不出东西不说还有可能被质疑是自己这些人灭了神龙寨满门,两相一结合,自己更没嘴说理。 安多福问不出结果,干巴巴的聊了几句实在无趣,便着人录了口供,派了一队人马恭送封知平等人回客栈。 临走时,封知平婉拒了安多福的好意,表示自己等人明日一早便要启程,无法赴宴也没时间拜访牛员外。 等回到客栈进了屋,前脚进门赵康后脚就跟了进来,关上门没上闩,示意封知平左边落座。 “什么事?”封知平问道,眼神古怪,“你不会今晚要跟我睡吧?我这可只有一张床,不想打地铺,也没抵足夜谈的习惯。” “放心,我也嫌你脏。” 赵康回了一句,淡声道:“我已经跟老董他们说了,等会儿双儿师妹睡着后,他们会过来。那件事,你必须跟他们说说了。” 封知平下意识的就要找理由推掉,可看到被子上被毒线蚀出来的焦痕时,心中一凛,默许下来。 今夜险些丧命,并且遇袭的只有自己,显然对方是冲自己来的,万幸自己及时清醒,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如今再多联想,更是后怕了连连,万一今夜贼人要杀的不止自己,还有其他人,还有尤双儿,但凡有一个没能及时醒来被对方得了手,那后果... 必须说了,要让他们知道敌人是谁,做好防备! 第194章 夜话 丑时初,老董第一个进门,人陆陆续续的进来,一炷香后,徐昊最后一个赶到,轻轻关门冲赵康点了下头。 “还睡着。” “好。” 赵康放下茶杯直起身,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了封知平身上。 “双儿师妹修为高,人机警,指不定什么时候会醒,咱们长话短说。” 几人齐齐看了过来,封知平张了张嘴,发现不知该从何下口。 赵康摇摇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开个头,今晚叫大家过来有两件事,一,我追的那个贼人我掀开了他的面巾,虽然他马上盖住了,但我还是看清了他的脸,是刘麻子,也就是白天咱们抓到的两个人的其中一个,不出意料另一个应该就是你们追的那个,叫韩武,擅使刀。” “什么?!” “怎么是他们?咱们不是放他们一马了吗,怎么还敢来?” “失心疯了,过来找死?自个儿不知道自个儿的斤两吗?” 几人压低声音惊呼,相当意外,封知平目露疑惑:“你确信?今晚这两个的实力,可跟白天那俩一点都不像呐!” 他是交过手的人,虽然胜了,但不轻松,如果对方真是白天的劫匪,有这份实力他们打不过逃跑足够,哪还会那般轻易被自己等人制住。 赵康肯定的说道:“我确信,人是我亲自带去神龙寨的,相处了一路,相貌身段行动时的肢体细节我都观察过,不可能认错。唯一奇怪的是那个刘麻子好像不认识我了,那双眼...” 回想着对方的眼睛,赵康斟酌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皱眉道:“不太像人,好像是有一定智慧的野兽,而且,我从没听说过有谁的眼睛能放光。” 封知平也想起自己追的人,那双眼确实诡异的很,红灿灿的像是两颗夜明珠,若非追了一路知道是人,黑灯瞎火的猛然撞见肯定以为是鬼。 “可他们的修为...”马六随赵康一路,也交过手,深深皱眉。 “应该是服了强行催升内力的药物。”封知平说道。 冬哥给过的虎阳丹,尤双儿手里的荣元散,这些都是可以短时间内拔升修为的灵丹,只是副作用不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会动用。 “但他们涨的也太多了。”马六仍存疑虑,“白天交手时,他们两个一个刚刚内力化元,一个是化元期都不到的凡武者,可今晚却不亚于准先天,他们那个老大都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什么药能让人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仙丹吗?” 老董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他们藏拙,白天故意示弱,晚上才是他们真正的实力?” “我觉着不像。”徐昊说道,见老董望来,羞涩的低下头小声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怎会甘于人下?他们今晚的表现哪一个都比他们的大当家强,就算他们肯,他们大当家难道会不多考虑?至不济不会像白天那样拿他们当小卒,而是应该捧成三当家四当家,联手压制桀骜不驯的二当家才对。” “有道理。”老董缓缓点头,“那会是怎么回事呢?对了,不是还有一件事吗,另一件是什么,可是有其他发现?” 赵康看向封知平:“你说我说?” “我自己说吧。” 封知平叹了口气,看了看几位兄弟,苦笑道:“我知道你们都对我的来历很好奇,很抱歉一直瞒着大家,但我实在情非得已,但现在我不得不说了。你们应该猜到了,冯不平是我的假名,我其实叫封知平,赤剑候封莫修三子,剑侯府世子,嗯,就是几个月来满天下发的寻人启事要找的那位。” 封知平说完低下头,等了半天,没听到声音,抬头一瞧,只见除了赵康乐呵呵的看着其他人的表情,其余几人都张着大嘴,一脸震惊。 良久,老董第一个回神:“你,你是封...!” 发觉声音太大,他赶紧捂着嘴压低声音:“你是封知平?那个天下闻名的废物?” 封知平脸一黑,点了点头。 “两万两白银的那个?”于大胆语无伦次,封知平听懂了,无语的又点了下头。 几人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马六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过来一把拉住封知平的手可劲儿摸着。 “兄弟,哦不,是世子爷,没想到能见到活的!我一直,不是,是草民,草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到底是被人绑架了还是自己跑的,你,是不是想逃婚?” “滚滚滚,好好说话!” 被一个大男人轻轻“爱抚”,封知平差点没瘆死,一把甩开没好气的道:“我是不想成那个婚,但当初我没能力拒绝也没能力逃走,我真是被人绑架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逃了出来,又变得能修行了,正好点苍山在找人去迷龙山探宝,我就报了个名,后来又拜入了宗门,一来二去的跟你们这帮衰人成了兄弟。”激情 挑能说的把事情简要一说,一群人听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听到被形容成世外高人的胖神仙一口气就把人吹得大卸八块目瞪口呆,又听到误入迷龙山深处被吴本山所救,见到了数位武魂与大妖地龙激战一场,神往之余又面露恍然。 “难怪吴长老那般看重你,原来你们还有这段渊源!” 马六不知羡慕还是嫉妒的咋舌不已,惹得封知平好一顿白眼。 看重? 有这么看重的吗? 他宁可不被“看重”,安安稳稳的才好。 “那婚事,你...”徐昊第一个想到了重点,迟疑的问道。 封知平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支开她才跟你说的原因,那婚事我当初不愿,现在更不会结,这趟回去就是为了了解此事。双儿才是我要娶的人,我不想负她,也不想给她添堵,所以拜托你们一定帮我瞒好,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放心,我们晓得厉害。”老董大手拍拍封知平的肩膀,扭头看向于大胆,“对吧?” “看我干嘛!我又不会说...”于大胆大感不满,可众人都戏谑的看了过来,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小声保证道,“就算死,我也不会说出去一个字,否则就叫老董不得好死!” “滚,我是你爹啊你这么孝顺,还拿我起誓!”老董笑骂,一群人压着嗓音哄笑。 赵康敲了敲桌子,冷飕飕的道:“说重点。” “重点?”几人回头。 封知平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就是没能说出来,他突然发现自己真不适合做侯府的接班人,继承了老爹的勇武却没继承他老人家的霸气,招揽个人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脸皮得练,否则将来怎么跟人斗?” 赵康一脸不满,摇摇头道:“事情很简单,有人要杀他,他怀疑是他家里的人,但不知道是谁,查清之前家里的人他谁都信不过,原先保护他的人手也不放心,所以想从外面招揽一批人手带回去,简单点说就是他相中你们这帮混球了,想招你们当仆从。” 封知平差点没噎死,怒道:“什么仆从,是食客,食客!跟仆役完全是两回事好吧!”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给你卖命的吗?” “你,你这人!” “好了好了,冷静点。”赵康懒洋洋的压压手,“他们真有心,卖身为仆都肯,剑侯府的仆役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更遑论食客。若无心,你就是说破天也没用,他们几个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你几句好话再加点利诱就能打动的吗?所以稍安勿躁,把话说透了,去留由他们自己选,你安静等着就行。” 这话说的倒也对,封知平安静下来,惴惴的看着几人的表情。 几人都面露沉吟,或望天,或皱眉,良久,老董抬起头看向赵康。 “啰嗦了一大通,你呢,他第一个招揽的是你吧,你怎么想?” 赵康似笑非笑:“你觉着呢?” 老董是仅有的几个知道赵康过往的人,闻言深深皱眉,叹声道:“那么久的事了,又是上命难为,你自己也说过事出有因怨恨不得,我觉着你真可以考虑下,赵家门里就出了你一个能看的,没必要苦熬在点苍山,二三十年后离山做个闲散的江湖祸害。” “江湖祸害?!” “嗯,我有预感,将来的采花大盗中,必有你赵某人一名!” “滚蛋!”赵康笑骂,拿了个金桔丢了过去。 老董接住放回盘子里,一本正经的说道:“所以为了江湖安危,为了天下社稷,为了万千婆婆姐姐妹妹还有没出生的小姑娘们的身心健康,你还是考虑一下吧,我真不想将来提着你的脑袋去领赏。” 赵康黑着脸半天,突然展颜一笑,展开扇子轻轻摇着得意洋洋的道:“我知道你嫉妒我的绝世容颜,放心,我赵某人只有被人扑的份儿,根本不需要主动去扑人。” 一群人都恶心得够呛,连徐昊都使劲揉着额头,老董直接朝于大胆招招手:“去,给我拿个盆,要大的!” 赵康志得意满,心情舒畅,顿了顿笑容微收:“先别管我,你呢,你怎么想的?” “我...” 老董目露意动,可看了看封知平,还是沉吟起来:“我得想想。” 第195章 第一个嫌疑人 赵康不理他,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几人纷纷表态,都说得考虑一下。 封知平松了口气,没当场拒绝就好,都是处得不错的兄弟,他真不想因为这事儿生了隔阂,于是微笑道:“不急不急,确实是大事,慢慢想,咱不着急。我也不是马上就回家,得等这趟游历结束之后,而且修炼到先天境才行。” “这么危险?”老董暗暗吃惊。 封知平苦笑点头,简单的把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一个名震天元的具形爹,一个比老爹差之不远的姨娘,两个哥哥一个文武全才一个武道天姿堪比其父,还有个姨娘修为不咋地但家世牛逼,亲娘家世也不差但性情温婉甚至有些懒散,喜欢花草多于持家,而且还很博爱很有同情心,对两个庶出哥哥跟对自己没多大差别,一碗水端的那叫一个平。 封知平说的轻描淡写,而且还掩去了不少其他盘根错节的内外关系,比如叔伯亲戚、与詹王府的渊源、其他豪门的恩怨纠葛等等,即便如此,几人听得也是阵阵头大,深感封知平的世子做的有多不易。 “高门大户啊!”老董复杂的赞叹。 封知平苦笑,没多说什么。 普通人都觉着权贵子弟是生在蜜罐里的,让人又羡慕又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唯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份风光背后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莫说他这个废物世子,便是能文能武的六皇子游景涟,贵为皇子却整天浪迹天涯流连勾栏瓦舍,看似吟风弄月好不快活,可他真的是出于本心才如此堕落吗? 某次酣饮之后,半醺的游景涟趁四下里无人,对同样醉酒露出失意的封知平透过口风,直言自己自甘堕落是为了保命。 黄泉组织的那场刺杀对他的打击很大,父皇虽然龙颜大怒下令严查,可最后只端掉了黄泉,于买凶之人未动分毫,为何? 全因种种证据若有若无的指向了他的四皇兄游景恩,而游景恩又举出许多证据将矛头引向了其他几位皇子和重臣,这些人有都有同一个特点,乃是他同胞皇兄、当今太子游景宣的忠实支持者,涉及皇家颜面,不能再查,也没法掰扯清楚,这才只端了黄泉作为了解。 不管是谁买凶刺杀,都是同出一源的兄弟,游景涟本就不惦念皇位,加上年纪最轻,索性扮个玩世不恭的浪子形象来表明态度。 贵为皇子都这样,他一个新贵世子又岂能免俗? 还好剑侯府是新贵,父亲正值盛年,家里人口简单,跟其他繁衍了几十年数百年的大家族比单纯得很,否则他这个世子肯定有更多的人惦记着,早就忍不住动手了,哪还会容他长到成婚的年岁? 想想都是辛酸泪,他知足得很。 老董暗暗感慨了一番,心中一动问道:“你俩是怀疑那两个人跟绑架你的人是一伙的,他们知道你在点苍山,派人一直守在附近,所以咱们出山不久就碰到了这档子事,他们是针对你来的?” 封知平点点头,赵康插口道:“对,就是这样,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留他们活口?” “你给家里透过风?”老董又问。 封知平皱眉道:“我是给家里去过一封信,但只说我还活着,没说我在哪,要去哪,怕查出来我还特地多花了钱让信在三个郡绕了一大圈,就算查到也得一两个月以后了,而且参与迷龙山探宝的门派那么多,他们很难确定我到底跟的是谁。” “但他们还是知道了。”老董看向赵康。 赵康轻轻点头:“嗯,我也这么认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暴露的可能性很高。” 徐昊突然小声插口:“剑侯府的话,应该有那种能让人修为暴增且事后尸骨无存的药物吧?” “想什么呢!我父亲是武侯,不是天听监的密探,做事向来直来直往,最不屑的就是搞这类歹毒手段,我家怎么可能有这种歹毒东西!”118 封知平大感不满,说完却心中一动,想起了孙姨娘。 孙氏的娘家可是医药世家,两百多年来每代都有人供职于太医院,官职不高但地位尊崇,行医的弄点害人于无形的毒药应该不难吧,反正原料都一样,老话不是说是药三分毒吗? 而且,他曾经听家里的老人说起过,孙氏当年入门时闹得不可开交。 孙氏乃孙家前任家主的嫡孙女,现任家主的亲姐姐,以她的身份聘为剑侯府的正房夫人绰绰有余,老头子不知走了几辈子的鸿运年少时结识了她还得了青睐,临了却只肯纳她为妾,坚决不娶为正妇。 孙家气坏了,不想结这门亲事,谁知孙氏竟铁了心要嫁,为此不惜谎称自己已有身孕,气得孙老家主险些吐血,联合几位御使和交好的重臣一纸御状告到皇帝那里,听说当时除了詹王爷以外,满朝堂没一个帮封莫修说话的。 老皇帝游万里继位前跟封莫修是有过交情的,而且是在战场上,据说被封莫修救过一命,这才在继位后力排众议高封了一个赤剑候下来。可孙家资历老不容怠慢,几位御使要臣又连番劝奏,他只能约谈封莫修,想私下里劝劝,谁料封莫修刚硬,坚决不肯就犯,圣旨搬出来都没用,削爵、发配还是杀头都无所谓,一并接着就是。 老皇帝愁坏了,总不能因为人家不肯娶亲就把一位备受信任的重臣给砍了吧? 何况封莫修又不是一般的武侯,乃是天元国千年难得一见的武道天才,真给砍了且不论舆论,点苍山就不可能坐视。 封莫修可是果闻大师的弟子,名为记名实则与亲传弟子无异,点苍宗主秋墨白视之为同门亲师弟,而果闻大师又为国捐躯了,乃天下共尊的英烈,为个女人,还是个不知自爱不知羞耻的女人把人给砍了,他的帝名铁定臭了,以后还哪有脸统御八方,下次国战又怎能指望点苍山尽心尽力? 于是乎,孙姨娘就以妾室的身份进了门,同时进门的还有沈姨娘,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修为高绝的女人,再之后娘亲盛氏嫁入侯府为正妇,以女主人自居趾高气扬的孙姨娘迫不得已退居二线,平日里有机会就哭诉挑拨,对自己这个废物世子更是哪哪儿看不顺眼。 这么多年来,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贡献就是生了个好儿子,剑侯府庶长子封知礼。 封知礼的优秀有目共睹,难得还明事理,与他的亲妈完全不同,深得老头子心意,封知平从小就怀疑两个哥哥是不是抱错了,那么优秀的大哥应该是娘亲或者沈姨娘生出来的才对,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妒妇? 可惜大哥二哥相差十余岁,自己的娘亲盛氏甚至比他还小一岁,这个可能完全不成立。 孙氏比封莫修小一些,如今也已年近五十,靠着还算不错的修为和孙家提供的养颜秘药仍保持着年轻时的颜色,但毕竟不是驻颜的仙丹,难免逐现老态。 眼见正妇盛氏正值盛年,妾室沈氏修为深厚姿容如初,唯独自己日渐衰老,难免忧心自己人老珠黄会不会彻底失了恩宠。而自己儿子那么优秀,却被一个废物嫡子占了高位,盛氏难以再生封莫修又无心再娶,没有新嫡子出现将来侯府的家业就要由封知平这个废物嫡子继承,说她不动心思那是假的。 难道真是她吗? 她有那么大胆,有那么大的能量,敢在侯府绑人还成功了,又于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自己的下落,派人继续追杀? 孙家与侯府的关系已经大为缓和了,封莫修修为渐深地位日重,孙家难道敢冒大不韪,鼎力支持孙姨娘作恶? 就算再垂涎侯府的势力,可封莫修毕竟没死,东窗事发即便皇帝出面弹压,以封莫修的性格不报复是不可能的,孙家真敢玩火吗? 封知平陷入沉思,赵康连叫几声都没能唤回神,拿扇子戳了两下才惊醒过来:“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赵康问道,“可是想到眉目了?” “没什么,一些琐事。”封知平摇摇头,含糊道。 这些事暂时不能说,说也得挑着说,毕竟是家丑。 是不是孙姨娘,他得好好想想,仔细查证,倘若真是她... 封知平暗暗一叹。 如果真是,以老爹的脾气,她和她背后的孙家,麻烦大了。 第196章 偏厅秘议 次日清晨,用完早饭,迎着冬日里慢吞吞的露出半个脸的太阳,一行人启程上路。 安多福毫不意外的出现在客栈,陪着用完早饭,热情的挽留了一通无果,遂以主人的姿态大手一挥免了众人的房费,还送上了两个盒子作为赔礼。 当着人家的面不好打开看,安多福也笑容满面的就是不说是什么,待南门外“依依惜别”,婉拒了他送君十里的提议,老顾驾着马车走出老远后回望还能看见他带着几个乡勇团的人在翘首眺望,就跟慈父在送爱子远游似的,恁的叫人误会。 “我说什么来着,牛哥庄好玩吧,牛家的人热情吧?唉,来都来了,多留两天多好,牛府的安管事我以前只听过没见过,难得他热情招待,可惜了。”老顾隔着门帘连连惋惜,车内的人相互望望,齐齐撇嘴。 要说这位老顾心可真大,兴学也是昨日白天惊着累着了,吃完晚饭进了房倒头就睡,外面打得热火朝天愣是没把他老人家吵醒,只今早醒了才在奇怪昨晚没风没雪的,怎的一大早那么多泥瓦匠在修房顶,知道安多福的身份后更是受宠若惊,比见到他们几位点苍弟子还激动,直让几人暗暗苦笑普通人就是普通人,江湖上的第一门派的份量在他眼里根本比不过看得见摸得着的牛家重。 对于他的惋惜,几人只能敬谢不敏,牛哥庄再好也不能呆了,在他们眼中那儿就是个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 不仅牛哥庄,后面几个县镇也一样,天知道那里会不会也没埋伏着昨晚那种刺杀,当下还是抓紧时间赶到大丘山境内为妙。 大丘山是云岭山脉的一条分支,物产矿产丰富,上有朝廷重兵把守,下有点苍山自己设立的分部,到了那儿再碰到麻烦,无论哪一边都能找到援手。 看着马车消失在山道尽头,安多福收回视线,笑脸化为冷肃。 “走,回府。” 旁边早已备好车马,仆从服侍着安多福上车,快马加鞭驶到镇子东北角的牛府。 牛府占地很广,五进的大宅院,他下了车不用引路,独自一人熟门熟路的穿过三层外宅,沿途仆役见他无不垂首行礼。 四层门口停步,着人通报一声,片刻后一个精干的小厮引着他来到四进的一座偏厅,门口处驻足垂首,报了一声示意他自己进去。 “老爷。” 安多福进门便下跪行礼,主座端坐的中年人缓缓睁眼,轻轻点了下头,又朝两侧挥了下手。 “你们先下去。” “是。” 下人们安静退出,最后一个出门的轻轻关上了门,堂内光线略有些昏暗,让人有种阴沉沉的憋闷感。 “走了?”沉默片刻,中年人轻声问道。 安多福不敢抬头,伏首回道:“回老爷,已经走了,老奴亲自送的。” 中年人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问:“他们有说什么吗?” 安多福没有立刻回答,仔细想了片刻才说道:“回老爷,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话,跟昨晚一样,他们是有所怀疑,但没有证据,怀疑只能是怀疑。” “以他们的身份,只是怀疑就已经够了。”中年人深深叹了口气。 安多福身子一震,飞快抬头看了一眼,低声道:“老爷,点苍山是名门正派,八大派之首,以它的地位即便想追究,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会随便出手的。况且这几个人是出来历练的,即便真有闪失也是江湖纷争,点苍山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妄动干戈。” “我担心的不是点苍山,而是他!今早我才收到消息,这次那边要我们对付的...唉,你自己看吧。” 中年人将手边的信丢了过去,薄薄的信纸如铁片一样直奔安多福,到了头顶力道恰好殆尽,缓缓落在安多福面前。 安多福拿起一瞧,脸色一变,又反复看了三遍,抬头时脸上已没了血色。 “剑...剑侯府?那小子是赤剑候世子封知平?!” 中年人苦笑点头,望着门梁一声长叹。 牛家发展至今殊为不易,如封知平他们猜测的那样,牛家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干净。 能在一场场风暴中安然至今,一靠金银开道二靠钻营的眼力,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牛家终归是半被动的卷入了一场足以灭门的狂风暴雨,多亏贵人相助才安然度过,从此欠下了一份天大的人情,也落下了一个利刃抵喉的把柄。 安多福是老仆,知道很多隐秘事,看着信越想越不对头,忽的灵光一闪,骇然道:“他们想干什么?他们,他们想让咱们继续刺杀?!”爱书吧 事先不说明,现在却来了这么一封信,明明白白的告知他们对付的目标是剑候世子,明摆着告诉他们牛家已经脱不了干系,如果不再接再厉把人弄死,将来东窗事发,所有有牵连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老爷,您...” 安多福想劝主子打消念头,但想起传信人的来头,又说不出口。 中年人也在愁这一点,堂内一时死寂下来,连漏进来的阳光都仿佛没了温暖。 良久,中年人眼神一凝,曲指重重的敲了下茶几。 “通知沿途山头,盯着他们,但不要动他们,让他们安稳离开。” 安多福一怔:“老爷,您这是何意?这样做,不会激怒那边吗?” “激怒又如何,难不成真让我刺杀剑候世子?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还干,你以为赤剑候和他的封家军是好惹的吗?” 中年人霍然起身,背着手怒冲冲的来回踱步:“赤剑候什么人,天下谁不知道!当今圣上的肱股之臣,詹王爷的忘年之交,内阁大学士盛中章的孙女婿,手里还握着兵权,可不需虎符自行调动千人以下的铁骑,他自己更是执掌天剑赤霄可与武魂一战的具形期高手,哪一样是好惹的?更不好说那封知平自己还跟詹王府结了亲,是詹王爷的女婿,杀他?稍有泄露,莫说咱们牛家,整个牛哥庄方圆千里都得被推平了,杀他就是找死!” “可那边...” “那边?呵呵,那边当然也不能得罪,两边都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但相比之下,那边更好应付一些。” 安多福心中一动,有所恍然:“您的意思是,咱们派了人手,但找不到机会?” “没错!” 中年人猛然驻足,转过头冷笑道:“他们要咱们杀人,普通人咱们杀就杀了,可那封知平是普通人吗?且不说身份,单说修为,昨晚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哪里是个修不了内功的废人?” 安多福想起手下的汇报,附和道:“对,他根本不是废人,不但不废,还厉害得很!根据力满的描述,他不是先天怕也差不多了,周围的剑痕老奴亲自查看过,老奴敢断言,便是准备周全运足内力,老奴也斩不出那种力道!” “所以,是他们的情报有误!”中年人昂起头,冷笑道,“那小子实力高强,咱们能力有限,昨晚过后人家又百般提防,咱们多番布置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未免打草惊蛇,只能让他们离开!” 安多福点点头,犹存疑虑:“老爷,此计妙是妙,可万一那边发怒,把那件事揭出来怎么办?” 中年人傲然道:“揭出来就揭出来!这么多年了,事情早就淡了,咱们一直安分守己,这些年各路关系我也没少打点,大不了挨顿斥责多出点血,总归不会有灭族之灾就是了!再说了,咱们又不是没有帮手!” “帮手?”安多福不明所以。 “对,帮手!” 中年人彻底想通了,一脸轻松的坐回主座,阴笑道:“等他们快出地界时我再给那边回信说我们失手,在那之前,你先将消息散出去,让江湖上都知道,江湖人知道剑候爷也就知道了,到时或杀或救,自有人跟那边斗法。” “为什么不直接传信给剑侯府呢?”安多福问道。 “我也想,可是不敢呐。” 中年人往后一靠,苦涩道,“能跟剑候爷搭上关系固然是好,可咱们毕竟动过手,哪怕只是隐于幕后,各种证据都毁干净了,以剑侯府的能量有心想查也未必查不出来。剑候爷什么人你清楚,那可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而他又疼煞了这个废人嫡子,当初不顾反对坚持立了他的世子身份,还为他说到了詹王府的亲事,那可是詹王嫡女啊!咱们动了他的逆鳞,无论有心还是无意,他会放过咱们?还有詹王府,詹王爷更是个霸道的主儿,他会容咱们活着?” “那咱们还放出消息?有心要查,他们怎会查不到消息是咱们放出去的?” 中年人摆手:“这不一样,我要的就是他们查!他们查消息来源会查到咱们,同时也会查到那边,而咱们的布置已经很能表明咱们的态度,剑候会明白咱们是迫于无奈,也会知道真正的对手。届时他懒得搭理咱们最好,派人前来质询也无大碍,咱们可以趁机投诚嘛!我后面派去的人只是盯着他们,对那边可以说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对剑候爷则可以说是暗地保护,反正那时人早走了,到底什么意思还不是由咱们自己说了算?” “而若直接放消息给剑侯府就不一样了,最多三日侯府定会找上门来,在那之前那边也会先找上咱们,咱们给侯府送信的事不可能瞒得住。先来的无论是侯府还是那边,肯定都会逼咱们表态,搞不好还会直接灭了牛家灭口,所以不能直接说,更不能现在说。我要的是时间差,先做出动作给那边看安抚住,再让剑候世子安然离开令剑候爷不得不承我的情,环环相扣左右逢源,这场劫难我牛家便可安然度过了。” 安多福叹服,叩首恭声道:“老爷睿智,老奴叹服。老奴明白该怎么做了,老奴这就去办,定办得妥妥帖帖,请老爷放心。” 待安多福退出,中年人没有唤进下人,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厅堂之内。 “天残?” 中年人喃喃自语,嘲弄的轻笑起来. “剑候爷,您这一手,可耍尽了天下人呐!作践爱子,引天下人误会,藏拙?一鸣惊人?您,到底图什么呢?想不通,想不通呐...” 第197章 开门大吉 牛员外犯嘀咕,重新接管身体的暖双儿也在犯嘀咕。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今天的男人们很古怪,似乎有什么共同的秘密一起瞒着自己,不经意间对上的视线总透着些怪异。 “怎么回事?”尤双儿碰了碰封知平,“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封知平正在边吃东西边数钱,安多福送的两个盒子一个装满了特产的吃食一个装满了金银细软,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咱除了拉屎撒尿睡觉,其余时间都腻在一起,哪有事瞒着你。” “讨厌,说的这么恶心。”尤双儿不满的拍了一巴掌。 “我又没说错!”封知平含着一嘴肉抬起头,“你自己说,我哪句说错了,哪句恶心了?” 尤双儿白了一眼:“前两样可以说成宽衣,宽衣懂不懂?这样说文雅!” “宽衣睡觉?”封知平挠挠下巴,面露羞涩,“不好吧?连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于大胆一口水喷了出来,对面的马六脸都黑了,擦着脸怒目而视,他赶忙道歉。 老董忍不住笑了两声,扫见尤双儿的冷眼赶紧干咳掩饰,唯独赵康安然不动,还认真的想了想,给予了肯定。 “确实挺引人遐思的。” “你!你们!” 尤双儿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挨个指了一圈,末了一脚跺在封知平脚上:“都怪你!” 封知平故意没躲,抱着脚面吃痛道:“干嘛啊,话是你自己说的,我是顺着你说,这都算错?” 尤双儿不说话,瞪着冷眸让他自己体会。 封知平好好体会了一番,低下头:“好吧,我错了,您教训得对。” 尤双儿这才满意,又轻轻踢了一脚:“别想转开话题,说,到底什么事瞒着我?” 得,丫头大了,聪明了,这坎儿过不去了。 封知平叹了口气,认真的说道:“确实有件事,我喜欢你...” 噗~! 马六一口水还给于大胆,两人一个忘了道歉一个忘了发火,跟赵康和老董一齐愕然注视。 “你,你说什么呢!”尤双儿羞怯至极,下意识的去摸剑柄又想起不合适,一时间手足无措,声音细弱蚊蝇的嘀咕道,“这话怎么能在这儿说呢,你,我,我也...” “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封知平很淡定的从盒子里挑出一个被尤双儿先挑走的玉扳指,环视一周后慢吞吞的说道,“我是说我很喜欢你挑的这枚玉扳指,你能不能让给我?” 尤双儿瞬间石化,车内陷入死寂。 “我去帮老顾赶车。”老董起身就走,最后两个字是隔着门帘传进来的。 “我去车顶上警戒!” “我也去!” 马六第二个回神,于大胆同时起身,双双落荒而逃。 十息了,还没反应? 封知平好奇的打量了下女孩,又纳闷儿的看向斜对面的赵康:“你不走?” “车前车顶都坐满了,我走哪去,车底?” 赵康用一点不无奈的语气说着无奈的话,言罢取出绳镖递向尤双儿:“车内空间窄,剑太长,要不要用这个?” 尤双儿终于动了,深吸一口气,慢慢握紧绳镖目露凶光。 “冯不平,我杀了你!!!”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哎呀,你怎么还咬人!” “我咬死你个臭流氓!” “你够了哈,再咬我可生气了,我要咬回来了哈!” “你敢!你咬一个试试!” “老弟,别怂,咬她,我这有伤药,保证不留疤!” “姓赵的你个王八蛋!” “你混蛋,你们都是混蛋,你们都不是好人,我杀了你们!” ...... 老顾忧心的回头瞅瞅,老董微笑着搂住他的肩膀:“别怕,闹着玩儿呢,没事。” 话音刚落,车厢侧面一声巨响,老顾扭头一瞅破洞,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的车!” “别急别急,回头赔你。”老董尴尬的说道,说完又是一声巨响,另一边也开了个洞。 老顾心疼的说不出话来了,被老董拍了一张银票才稍稍好转。 他好了,车顶的人不好了,马六和于大胆一忍再忍,在车后也开了个“落地窗”实在忍不住了,一左一右弯下身子。 “差不多得了,非得把车拆了啊?” “天寒地冻,四面开窗,你们不嫌冷?” 回答他们的是一顿拳脚,最后连碎银子都当暗器扔了过来,勤俭节约的于大胆躲过后立刻跳下车屁颠屁颠的捡了回来,坐回车顶朝马六炫耀的扬了扬。 “十一两三钱!难怪他们说打仗来钱最快,战争财还真好发啊!” 马六相当无语,瞅瞅下面,嗯,真跟战争差不多了,连兵刃都出鞘了,亏得赵康还能坐得住,果然没皮没脸。 此后几天,尤双儿再没跟封知平说过一句话,吃饭投宿也不再包括他的份儿,封知平丰满了一路的荷包终于开始消瘦。 代价有点大,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尤双儿一路赌气再没提过一次问题,只是苦了老顾。 为赶路不能长留,他只能每路过一个村镇就找人修一下车,能修多少算多少,到了点立刻上路,几天下来车修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难看得紧,几个破洞都是直接拿木板粗暴的钉死的,远远看去马匹拉的不像是车厢而像是一堆柴火,每每看到自己的爱车变成这幅模样,他都心疼得不得了,眼眶湿润的望着老董。 “要赔呀,一定要赔呀!”蛋疼 “一定一定!”老董极力保证,张大双臂使劲比划几下,“保证赔你一个这~~么大的车子,铁木夹钢板,防火防砸还防利器,下次再碰到盗匪就不怕了,落石刀斧让他们来,随便招呼,累死他们丫的!” “可是,那种车一匹马拉不动。” “您老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一匹马拉不动。” “......” “真拉不动。” “......” “老马也不成,没劲儿。” “......” “您看那马...” “咳,要说还是老物件好使,我找人给您修。” “其实,我没那么念旧...” “......” 老董哄着老顾,封知平也哄着尤双儿。 吵架是为了转开注意力,可不是为了分手,真闹翻了他可没地儿哭去。 所以从第二天开始,他就变着花的开始哄,吃喝穿着鞍前马后,女孩却铁了心要冷着他,一直不肯搭理。 眼瞅着要出丰台山地界了,再往前走两日就进入大丘山地界,再走三四天左右就能到大丘山南麓脚下的红隰县,点苍山管辖大丘山一带的分部就设在县城当中,到时让人发现丫头被自己惹怒了,再往本宗一传把韩仙子招来,那场面,封知平想想都后心发凉。 于是乎,在离开丰台山地界前经过的最后一个村镇小刘村投宿时,封知平下定决心一定要马上把事情解决。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大不了任她打骂一场不还手就是,只要能哄出笑脸就行。 当夜,吃完晚饭,封知平回屋略作准备,复习了一下说辞酝酿好感情,摸黑出门。 小刘村地处偏远,不大,除了纳粮的时候丰台县府会派人下来,平日几乎没人管,当然也不怎么富庶。 村里没客栈,几人借宿的是村长家闲置的侧院,推开门对面就是尤双儿的屋子,两侧住的则是其他几人。 一出门,封知平就感觉两侧有视线落来,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管他看得见看不见,挨个扔了个白眼。 回头看看自己的茅草房,再看看另外三边的瓦房,暗叹金主发怒待遇下降,封知平摇头晃脑的穿过院子,站到尤双儿的房门前。 敲了敲门,无人回应,连呼吸声都没了。 封知平再接再厉,又敲了两下,柔声道:“睡了吗?” 呼吸声出现了,很粗重,还有兵刃在鞘内的晃动声。 封知平挑挑眉,抬手准备再敲,门内传来主人的爆吼。 “滚!” 滚? 那是不可能的! 封知平也不敲了,推了下门试出上了闩,一撇嘴,默运内力再推,咔嚓一声门闩断了,想都不想抬脚就进。 “我们今晚必须好好谈...了个天呐!” “啊啊啊啊!!!!” 惊呆声和尖叫声同时响起,下一刻剑光袭来,封知平扭身一躲退到屋外。 “这么冷,你怎的不穿...” “混蛋,流氓,无耻,下作,卑鄙,我杀了你!” 尤双儿披上外衣掩住春光,提着剑追杀出来,到了门口封知平又突然闪了进来,一时不察,登时撞成满怀。 软玉温香激得少年心中一荡,茹素半年多的身子顿时起了某些正常反应。 猝不及防的男性气息冲得女孩脑子一懵,本能的羞涩感又让大脑彻底空白,浑噩中突然发觉身下有些不对头,恩师的教导起了作用,她瞬间惊醒过来,明白何物作孽,闪电后撤羞愤欲绝的抡剑下挥,誓要把祸根斩落当场。 封知平惊骇欲绝,暗骂小老弟不开眼,嘚瑟也不分个时候,躲过来剑不退反进关上了门用背抵住,在下一剑来临前大声道:“我喜欢你!!!” 剑顿住,尤双儿怔了怔,怒火更盛:“又来骗我,今天不杀你我就不姓尤!” “我说真的,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我喜欢你!”封知平边说边掏出玉珠,“我以它发誓,如果我骗你,就叫我永远失去它!” 剑在胸口停住了,尤双儿看看玉珠,再看看封知平,怒容稍稍转淡。 她是知道封知平最隐秘的秘密的人,知道玉珠乃仙人所赐,用它发誓可比什么“不得好死”“死无全尸”之类的废话更真诚。 慢慢放下剑,她看着封知平的眼睛,凝声问道:“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封知平视线上移,看着房顶正色道,“咱们认识这么久,我什么心思我不信你不知道,何况我都用它发誓了!” 尤双儿冷笑:“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封知平仰着脖子使劲吸了吸鼻子,感受着鼻根处的甜腥,暗骂自己没出息,无奈的抬手指了一下:“我不敢!” 尤双儿低头一瞧,羞得想跳江。 封知平怕把人羞昏过去,想什么说什么的随口安慰道:“没事没事,体衣嘛,没什么可害羞的,襟只开了一点,看不清肚兜的!” “闭嘴!” “真没看清,我用它发誓!” “我叫你闭嘴!再说一次字我就杀了你!把脸转过去!” 封知平老老实实的回过身“面壁思过”,看着木门的纹路,回味着那抹春景。 月白色的,看到个花尖,好像绣的是荷花? 想着想着,鼻子一痒,两道没出息的热流漫过嘴唇,慢慢滴落。 第198章 误打误撞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热流有逐渐扩大的趋势,封知平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忘了擦,全然没有发现胸口的衣衫殷红了一大片。 “行了,转回来吧。”尤双儿冷巴巴的说道。 封知平立刻就想转身,又觉着转太快不妥,显得太毛躁,遂面带微笑缓缓回身,入眼是穿戴整齐的尤双儿,和她那张明艳而呆滞到了脸。 “你...受,受伤了?我,我没...” 看着封知平满脸满胸的血迹,尤双儿惊得完了生气,支支吾吾半天才发现胸口只有血迹并无破损,两相一联想,霎时俏脸通红。 “你!” “天热火气大!”封知平赶紧找了个理由,忽的想起天寒地冻,就如同女孩此刻的表情一样,又赶忙改口,“我年轻火气旺,经常流鼻血的,真的!” 尤双儿气恼,懒得发作,冷着脸指指凳子,封知平赶紧过去挨着椅子边坐好,一脸老实巴交的憨笑。 “笑什么笑!” 女孩狠狠的瞪了一眼,气道:“冯少侠现在胆子可以啊,还敢夜闯我的卧房了,是觉着我好欺负呢,还是山高路远,觉着我联系不到师父治不了你了?” “哪能啊!我是看你屋里没熄灯,又时间尚早,这才过来的,没想到你...你那啥,睡的挺早的哈?” “早不早跟你闯进来有关系吗?不得准许就硬闯进门,怎的,想当采花贼啊?”尤双儿越说越气,来回磨着银牙。 封知平一脸委屈:“我敲门了,真的,两次...” “我让你进了吗?!” “没,可是...” “那你还不走?!” “可是我想见你。”封知平肃起表情,正色看着女孩的双眼,“我想见你,有些话想跟你说。” 尤双儿知道他想说什么,心口砰砰作响,移开视线说:“我不想听!” “想不想听我都要说。”冒着随时挨一剑的决心拖着凳子挪到女孩跟前,封知平表情认真,语气温柔而坚定,“我喜欢你,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你了。” 心脏停跳了两拍,随后疯狂起来,尤双儿强忍心慌故作镇定,扫了封知平一眼问道:“很久?有多久?”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你确定?” “呃,还得稍稍往后些...” “多往后?” “这个...” “看,你又在胡说八道,你根本就....”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我吧!”封知平烦了,索性直接问。 这几天几个损友没少出主意,五花八门什么方儿都有,可归结到最后都是曲线救国,此情此景,他觉着还是老爹的法子最有效——老头某次喝大了,亲口对他讲沈姨娘当年就是这么被拿下的,具体细节没说,但硬刚是没错的了。 尤双儿没想到他今晚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直接,以前他可是避重就轻从不直面坦言的,呆了片刻很想摇头,但最后还是轻轻的点了一下。 “嗯。” 声音细弱蚊蝇,听在封知平耳中如同仙音妙曲,哈哈大笑伸手想把女孩抱起来转两圈,可手伸过去,咽喉也被一柄巴掌大的爪刃抵住了。 “别激动别激动,我错了,我保证老实呆着,乖,把刀拿开。” 捏着刀刃慢慢推开,封知平松了口气,气恼的瞪了眼笑得像个偷到鸡的小狐狸的女孩,指指爪刃问道:“哪来的?以前怎么没看到过?” “临走前周师姐送我的。”举到封知平眼前炫耀了两下,尤双儿似笑非笑,“品级低了些,只有人级中品,但质硬刃利,正面对敌不顶用,杀杀偷鸡摸狗预谋不轨的小人已经够了,你说呢?” 封知平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爪刃小巧,极易隐藏,莫说人级中品,便是没有灵性的凡器猝不及防的来上一下也够受的,要知道双目、咽喉这类要害武者跟普通人没多大差别。寻书吧 尤双儿炫耀够了,又想起封知平的表白,羞涩的低下头小声问道:“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奇怪?那些话,你以前可是从不会说的。” “因为山高皇帝远,你师父不在啊!”封知平早想好了说辞,苦哈哈的道,“韩仙子修为高绝,宗内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哪能瞒过她的耳目?我要是那时说了,万一她不高兴棒打鸳鸯怎么办?再过分些,直接把我剁了喂雪犼咋办?我哪敢说啊!” “只是这样?”尤双儿狐疑抬头,“我怎么感觉你是故意转移话题,想让我不去问你们瞒着我的事情是什么呢?” 我去,丫头你咋越来越聪明了呢? 封知平心里一惊,面色不改,犹豫了一下为难道:“确实有事瞒你,但我们也是好意,怕你担心。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便是,让你有个防备也好。” 尤双儿郑重坐直,封知平深吸一口气,缓声道:“那晚的两个杀手,赵康看到了其中一人的面目,正是白天咱们抓到的两个路匪之一,我们怀疑他们就是冲咱们来的,白天的劫道并不是偶然。” “不可能!”尤双儿斩钉截铁,“虽然没交手,但我远远看过他们的身法,那样的敏捷和爆发力根本不是白天的那两个人能做得到的,他们没那份修为!” “但赵康看到了其中一个的脸,十分确定就是白天的人。” 尤双儿还是不肯相信,封知平叹了口气,真假参半的将讨论的结果简单一说,隐去了涉及剑候世子身份的部分,末了道:“瞒着你是我的主意,赵康他们也不清楚原因,我不告诉他们是怕他们害怕,因为背后指使的人,我怀疑来自黄泉。” “黄泉余孽?!” 尤双儿霍然起身,随即缓缓坐下。 “对,没错,黄泉余孽,肯定与他们有关!让一个人短时间内修为暴增,还能不露面就毁尸灭迹的也只有他们了,他们最善于摆弄这类歹毒的药物。上次他们就派人混入了宗内图谋不轨,幸得你命大才没让他们得手,随后又误打误撞的揭破了他们的阴谋,律宗堂明察暗访搜出了不少官银,拔掉了许多钉子,清掉了他们在宗内的眼线,他们早就恨上你了。这次肯定是还有钉子没清干净,走漏了你离山历练的风声,所以才趁机派人杀你,又担心被我宗顺藤摸瓜,不敢直接出手,所以才用药物控制了那两个山贼,借他们的手营造江湖仇杀的假象,肯定是这样!” 尤双儿越说越确信,封知平都快听傻了,若非谨记着黄泉只是自己用来转移注意力的烟幕,他真会以为自己被黄泉余孽给盯上了。 不管怎样,视线总算转移成功,那就顺杆子溜吧。 封知平附和了几句,想起一事,好奇的问道:“苟安新的弟弟抓到了没?你刚才说律宗堂又搜出了不少官银,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尤双儿沉声道:“苟安杰还没抓到,之后为了不引起骚乱,加上涉及官银,所以上面把事情按了下来,律宗堂后续的行动全都是隐秘进行,最后搜出的官银多达八万七千两,其中有三分之一是紫源精金。” “乖乖,这么多?”封知平咋舌,“他们从哪儿弄这么多来,不自己留着藏在点苍山算怎么个意思?” “笨蛋,还不明白?他们想破坏点苍山和朝廷的关系!”尤双儿翻了个白眼,幽幽道,“你想想,如果不是提早发现,而是有朝一日突然爆发出来,朝廷会作何反应?” 封知平略一琢磨,狠狠打了个寒颤,暗骂黄泉余孽歹毒。 要知道紫源精金不仅是硬通货,还是每个国家的军用战略储备,它的亲和力极佳,添加了紫源精金的兵刃铠甲不但更耐用,品级往往也会拔高不少,而它还是制作“陨神箭”的主要材料。 陨神箭是当今世上最昂贵的消耗品,可以理解为破罡金针的超级放大版,二者的区别除了大小还在于威力。 破罡金针主要针对的是后天境武者,勉强可以对付灵识期和没有防备的神藏期,且使用者必须也是武者,普通人拿在手里只能当缝衣针,使出吃奶的力也扔不出多少威力。 陨神箭不然,顾名思义它是用来对付武神的,由专门的机关发射,普通人也可以使用,是绝对的大杀器。 虽然发射后灵活度欠佳,一发命中的难度无异于瞎猫碰死耗子,可是因为普通人也能用,准备周全后来个万箭齐发,武神若不即刻退走,不当场饮恨也得重伤垂死,因此陨神箭历来被各国当做国之重器严密管控,重要性仅次于仙器和镇国武神。 紫源精金作为主材也一样,除了朝廷亲设的兵工坊,就只有州以上的官府银库才可储存,民间严禁流通使用,违律者无论地位身份就三个字——杀无赦。 点苍山作为得官方承认的武林大派也可提取少量用于冶炼,但必须通过正规渠道,申请手续缺一不可,提取的数量一分一毫都会登记在册,冶炼中的耗损也要详细记录报备,严禁私下截留。 封知平当初只想着紫源精金贵重,没想那么深,此刻深想下去,若是有朝一日点苍山突然冒出大量没有登记在册的紫源精金出来,那可就惨了。 无论是谁弄进来的什么目的,朝廷都不会轻饶了点苍山,别说第一大派的地位,怕是派兵来抄都有可能,黄泉这是要借朝廷的手重创仇敌,让最大的仇敌天元皇室不得不遵照律例自断臂膀。 好毒的计谋,还好发现得早。 主动上缴虽然也有麻烦,但性质完全不同。 主动上缴最多落个失察、治下不严的罪名,而爆出来让官兵来搜,被有心人一推动,说成蓄意谋反都可以。 封知平突然发现自己为点苍山立了一大功,当做救世主载入宗史都没问题,可点苍山不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奖励,反而改了门规断了自己财路,最后秋墨白更是亲自出面赶自己出门,这算什么意思! 小人呐! 封知平愤愤不已,又想起一事,更是郁闷至极。 点苍山,好像还欠自己一把地级剑没给呢... 临走前也没人跟自己知会声咋办,不会不给了吧? 第199章 初临红隰 次日上路,没有不开眼的跳出来横生波折,下午接连发现了三股可疑人员的踪迹,可不等追,对方发现自己暴露后便直接撤走了,一行人有惊无险的离开丰台地界。回望雪域山川,轻松之余都有股淡淡的遗憾感。 自牛哥庄以来,他们一路上小心翼翼,暗中提防,明里暗里不知做了多少准备,结果到最后也没派上用场,媚眼抛给瞎子看,又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换谁都会郁闷。 唯一不郁闷的只有封知平,跟尤双儿冰释前嫌,还互相表明了心意,他感觉自己简直跟要飞起来一样,连令人作呕的剧烈颠簸都变得那样舒坦,恨不得永远这样颠下去,直至世界尽头。 尤双儿的心情本来也一样好,奈何好心情只保持到第二天早上,几个老老少少或深或浅的暧昧笑容让她的心情瞬间碎到了谷底,这才想起昨晚的动静闹得很大,而封知平又是后半夜离开的,走时还满身满脸的血,以这帮人的鸟德行即使知道怎么回事也会故意想歪,想到这一点她就咬牙切齿,无奈又没法解释什么。 能怎么解释,说封知平脸上身上的血都是鼻血? 人家要问鼻血怎么来的怎么办? 所以什么也不能说,就保持着冷脸最好。 封知平对一群“太识趣”的损友很不满,见尤双儿窘得不行,有心解释一下,却被女孩重重踩了一脚,一记白眼给飞灭了心思。 庆幸的是尤双儿没有“恨屋及乌”,吃饭时他又可以坐到一桌上了,不过丰台山和大丘山之间都是荒郊野岭没什么可食宿的地方,他不凑在一个火堆前取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三天的风餐露宿,是离开点苍山后最苦的一段,也是最轻松的一段。一群年轻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时逮些山鸡野兔回来加菜,连车夫老顾手深受感染,觉着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丰台山地界的两个时辰后,一则消息流入江湖。 失踪九个月零二十五天,除了剑侯府和詹王府以外所有人都以为死了的赤剑候世子封知平,还活着! 这个消息经过短暂的发酵后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大批谍报人员和好事者都动了起来,向云岭山脉汇聚,以求验明真伪。 时隔九个月,如今寻找剑候世子的悬赏已经高达三万两白银,期间不是没人谎报,可无一例外都下场极惨,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只凭风声就去领赏,哪怕这次传的有鼻子有眼,他们也得亲自查实后才敢断言。 三万两白银对谁都不是个小数目,对情报组织如此,对好事者更是如此。 别以为江湖人都吃饱了撑的听个风声就去凑热闹,没有动人心的财帛谁会出那个力。 他们中大部分人都不只是想查实封知平的踪迹,还想把人找到来个千里送世子,以求更丰厚的赏赐。 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消息里只说了封知平还活着,曾在云岭山脉东南地区现身,丝毫没提封知平的近况。 在他们想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少爷,从小锦衣玉食的供着,横遭大难逃出生天,就算长了心眼知道隐秘行事别暴露踪迹,也绝对吃不了多大的苦,所以搜查的对象主要是单身在外的年轻男性,最多再多一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同行。 可封知平呢? 是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同行,可此女还是个夜叉,说翻脸就翻脸,动起手来比男人还彪悍。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富家公子(赵康和徐昊)和三个膀大腰圆的彪悍家丁(不用说是谁了)同行,进进出出报的还是点苍弟子的身份,谁能想到天元皆知的废人世子会在其中? 当封知平等人进入大丘山地界,一路疾行总算来到了目的地红隰县县城时,几波动作快的已布人在此,或明或暗的守城门附近,严密监视过往行人。 有过牛哥庄的经验,封知平等人一直保持着警惕,不等进城就发觉不对头,待进了城门实在耐不住好奇,马六主动请缨前去一探,打听到消息回来一说,一群人除了尤双儿,个个面色怪异。 “怎么了?”尤双儿感觉不对。 咳嗦声接连响起,惹得女孩越发狐疑。 一群没用的东西! 赵康鄙视了一圈,淡声道:“没什么,他们一群土包子没见过大钱,听到三万两白银都给吓着了。” 尤双儿狐疑淡去,吐了吐舌头道:“三万两是不少,那个剑候世子还真金贵,不知道是不是正值这么多钱。” 咳嗦声又响了起来,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到尤双儿旁边。 封知平恼怒的悄悄瞪了一眼,接口道:“赤剑候就一个嫡子嘛,自然宝贝得紧,三万两只低不高。” “话是这么说,可是...” 尤双儿斟酌了一下,小声道,“我听说那个世子是天元第一废人,生来经脉残损,只能躺在床上靠药强吊着一口气,虽然嫡子尊贵,可他这种情况活着还不如死了,被人绑去了不正好?干嘛还得花那么多钱把人找回来。”美书吧 噗~~! 老董忍不住笑喷出来,封知平恶狠狠的横了一眼,忍着火气问道:“你这都跟哪儿听说的?剑候世子是天残不假,但只是修不了内功,又不是残废,哪有什么靠药续命的,这是谁在胡乱造谣?” “我听我哥哥说的。”尤双儿纳闷的看过来,“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对了,你也是泉州来的,难不成你认识他?” 封知平一窒,含糊道:“呃,确实远远的见过一次。” 尤双儿眼睛一亮,拉着封知平问道:“那你跟我说说他什么样?听说他不但身子不好,还荒淫无度,成天流连勾栏瓦舍,根本不顾及自己有多虚。你不是也好这一口嘛,肯定见过他的,快说说他是不是很丑,形容槁木一脸的短命相?” 封知平一脑门黑线,余光扫见憋笑快憋疯了的老董等人,几欲吐血。 深吸一口气,他拉着尤双儿的手正色道:“双儿,你大了,要学会明辨是非,且不可以讹传讹。那剑候世子我是见过几次,风流...咳咳,那个是风流了一点,但跟‘荒淫无度’四个字完全不沾边,相反,他是个很有节制,很有雅趣的人。而且他非但不丑,反而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每个与他谈话的人都如沐春风,有他在的地方花草都能明艳三分,说他丑的完全是嫉妒,是污蔑!” 尤双儿目露恍然:“你还真认识他啊,看来交情还不浅,难怪反应这么大,我还从没见过你夸谁夸得这么肉麻的呢。” 坏了,夸过量了! 不会发现了吧? 封知平心头一紧,就听尤双儿笑问道:“既然你这么赞誉他,那你说说,他跟你比怎么样?” “当然没我好了!”封知平立刻说道,使劲拍拍胸脯,“瞧瞧我这身板,岂是他一个天残能比的?也就生得好,除了家世,哪一样我不甩他三条街!” “真的?”尤双儿似笑非笑,“别是某人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封知平大怒,搬过女孩的肩头问道:“那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我要是不好,你会喜欢上我?” “你,你说什么呢!” 尤双儿大羞,一巴掌拍开封知平的手低下头去,圆润的小耳朵红得发亮。 “我也觉着他没你好!”老董戏谑的眨眨眼,“别说三条街,三里地都赶不上,他给老弟你提鞋都不配!” “就是就是!” 一群人纷纷附和,连赵康都似笑非笑的好一通夸赞,封知平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没等想好怎么回嘴,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有人要检查。”徐昊在外答道。 “检查?” 几人相互一望,赵康问道:“对方什么来路?” 徐昊正要问,拦路的壮汉里为首的那个不耐烦的吆喝道:“问什么问,你管我们什么来路,让你拉开帘子看看就赶紧照办,惹恼了我们,管教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徐昊的脸瞬间冷下:“这么说,我们要是不同意,你还想用强了?” 为首者哈哈一笑:“没错!我知道这里是县城,你们有恃无恐,但你们又不是长住在这。识相的就乖乖听话,如若不然,哼哼,你们就别出城了!” “红隰县治安这么差吗?”封知平问道。 “我去。” 于大胆霍然起身,提着方便铲冲到车外,门帘厚重看不到外面,只听到呼喝叫骂兵刃相交,片刻后转为断断续续的痛哼声,先前那个嚣张的声音颤抖着哀求。 “这位大爷,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您几位是点苍山来的,多有得罪,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你说放就放,我多没面子?”于大胆攒了一路的劲儿总算稍稍释放,一脚踹翻领头的举起方便铲一指,“别废话,都给我起来,再打五十个回合!” 领头的叫苦,爬起身正准备继续求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嘲。 “呦,这不是点苍山的‘大侠’们嘛,怎的,‘大侠’也转了性,开始欺凌弱小了?啧啧,我就说嘛,天下乌鸦一般黑,比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是咱们血刀门光明磊落,想说就说,想做就做!” 第200章 红隰堂,衣关 几个附和的嬉笑声中,一个笑容邪性的青年带着七八个男女分开人群步入场中,路过跪在地上的男子时看都不看,一脚踹翻到一边。 “滚开,别挡道!” 收回脚,上下打量了下于大胆,又看了几眼徐昊和老顾,尤其在徐昊身上多看了一会儿,男子歪着肩膀散漫的拱拱手。 “血刀门宋落,敢问几位是哪位香主座下的高徒啊,我瞅着怎么都眼生得紧呐?” “血刀门?”车里,封知平一怔,看向赵康,“红隰镇有血刀门的分舵?” 赵康也不甚清楚,车外,于大胆已撩开破锣嗓子帮忙问了出来。 “血刀门?大丘山哪来的血刀门?你冒充也找个好人家冒充吧,装血刀门的人,找死吗?” 宋落朗声大笑,点点于大胆说:“你啊,原来不是红隰镇的,难怪眼生,你们是点苍山本宗出来游历的弟子吧?” “是又如何!”于大胆仔细打量了一番青年,又在他身后的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目光微凝,“你们真是血刀门的?” 宋落微笑:“不错。” “你们血刀门不在西平郡老老实实卧着,跑我们大丘山来干嘛,找死啊?”于大胆说着一抖方便铲,脸色不善。 宋落不惊不慌,掸掸袖角风轻云淡的说道:“这话就奇怪了,我血刀门本宗是在西平郡不假,可没哪条律例规定不许我们离开西平郡去其他地方走动,你的话听着怎么就跟大丘山是你点苍山的私产似的?没听说朝廷将大丘山赐封给你们啊?你们听说过吗?” 宋落回头问道,身后的人齐齐摇头。 宋落又看向周围的围观者,目之所触者或避让或皱眉,零星的几个人附和了一声,大多数人则两不相帮,默不作声。 “嗯,看来不是我孤陋寡闻。” 点点头转回视线,宋落噙着一丝冷笑道:“不是我的错,那就是你错了。啧啧,都说点苍山乃正派之首,门风刚正,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了,人人都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却当众将王土据为己有,任意辱骂驱赶往来之人,如此能胆大包天桀骜跋扈,能教出你这种弟子出来,点苍山的门风又能正到哪儿去?不过道貌岸然,沽名钓誉罢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于大胆气得拎起方便铲就要开打,徐昊闪到身边伸手按下。 “别冲动!” 宋落见状哈哈大笑,微微俯过身来,有恃无恐的拍了拍胸口:“来,朝这儿打,叫大家都看看第一大派的威风!” 于大胆暴跳如雷,用力甩开徐昊:“别拦着我!” 徐昊直接挡在他身前,眼神飞快的示意了下左右,肃声道:“冷静,有官兵,这里是县城!” 于大胆一瞧,果然见到人群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官差服饰的人,冲头的热血顿时冷了下来。 对,这里是县城,难怪这个姓宋的有恃无恐。 朝廷有律,县级以上的城中严禁江湖人动武,犯了戒是要被问罪的,少说也要关上个三两天,若是伤了人命,无论平民还是对手,轻则缉拿严判,重则当场格杀。 于大胆不怕打不过官差,但他不敢跟朝廷较劲,况且红隰县乃矿业重镇,多有江湖高人往来,当差的官役没几个庸手,搞不好还有先天境的高手坐镇,打死他也不敢乱来。 “呦,怂了?刚才叫那么凶,我还以为是个猛人呢,原来也就这点胆气。哎呀,堂堂点苍山,第一大派呐,我敬仰的很,可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嘛!” 宋落继续挑衅,很满意于大胆越来越扭曲的表情。 正当他准备在奚落几句,看看能不能逼得这个莽夫破戒时,人群外有人冷哼了一声,淡声道:“我点苍山向来是讲规矩的,遵纪守法都被当做没胆,那我点苍山认了,你们血刀门胆子大,动个手给我开开眼呗!” 人群分开,一个留着山羊胡四十岁左右年纪的男子带着几个人步入场中。 宋落脸色一变,在山羊胡路过身边时本不想退,可山羊胡脚步一顿凝视过去,他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脸色更加难看了。 山羊胡无声冷笑,走到于大胆和徐昊面前转为了温和的微笑,微微颌首道:“你们就是本宗派来游历的吧?本以为还要过两日,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到了。” 两人赶忙见礼,徐昊恭声问道:“役徒徐昊见过前辈,恕弟子眼拙,请教前辈名讳?” 山羊胡翻手取出一块腰牌晃了晃,微笑道:“老夫衣关,红隰分舵舵主,这是我的令牌,你可以验一验。” 徐昊脸一红,赶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是弟子冒昧了,原来您就是衣上师,容弟子重新见礼,拜见上师!” 拉着刚醒过神的于大胆倒头要拜,衣关先一步扶起,温声道:“免了免了,这里不是本宗,没那么多规矩,快起来吧。” 徐昊不肯,坚持要拜,衣关只得让两人重新行礼,上前扶起身时小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去通知车里的人先不要出来,等回了堂口再说。” 徐昊眼神一闪,默默点头,于大胆总算聪明了一回,佯装气闷的回到车边靠着,悄悄传进消息。 引着徐昊与同来的人一一见礼,五个人两个香主三个得力手下,自是一番热络。 须臾,衣关“总算”想起了被晾了半天的宋落等人,回过身一挑眉:“咦,你们怎么还在?干嘛,想请我们吃酒啊?”搜读电子书 人群里传来讥笑声,宋落冷眼一扫重新静默。 回过头看着衣关,宋落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道:“衣前辈海量,谁不知道,晚辈可请不起。既然衣前辈来了,那这些人就不需要晚辈引路了,晚辈告退。” 宋落拱手一礼,招呼手下转身要走。 “且慢。” 衣关叫住了他,上前两步淡声道:“招标还有十天,有时间多打打坐巩固下修为,少在外面晃荡,免得到时候出了丑给你师门丢脸。” 宋落一口郁气顶着喉头,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是,晚辈受教,晚辈定勤加修炼,不叫前辈‘失望’。走!” 言罢转身,大步离去,途径避之不及之人全都硬生撞飞开去,眨眼消失在街头。 打发了不速之客,衣关与人群里的相熟之人言笑几句后示意人群散去,又冲最后离开的几个官差点头致意,这才冲马车一招手。 “咱们也走吧。” 老顾早就被吓软了腿,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徐昊见状笑着将他推进车内,又坚决拒绝了老董的主动请缨,亲自驾车,顺着衣关的指点,不多时来到一处偌大的宅邸。 宅院占地不小,且地角繁华,门前街道宽阔落满了小商小贩,周围数座热闹的酒楼茶馆。 “点苍山红隰堂”六字匾额高悬大门之上,他们没从正门进,而是从没有台阶的侧门直接驱车进院,前院是个干净利落的教武场,院门一关隔绝喧嚣,颇有些闹中取静的风雅韵味。 “可以了。”衣关跳下车点头示意,车内的人立刻鱼贯而出。 老董第一个跳了出来,一落地就深吸几口气,而后扶出颤颤巍巍的老顾连声安慰。 马六跟在后面,紧跟着赵康、封知平和尤双儿,待人举起后排成一排,冲衣关整衣行礼。 “弟子拜见衣上师!” “免了免了,都说了这里不用那么多规矩,快起吧。” 衣关出乎意料的温和,完全没有方才面对宋落的霸气,封知平起身后凝目观瞧,只见此人面色红润还微微有些发福,像酒楼掌柜多过像武林大派分舵的舵主。 不过没人敢小觑他,临走时宗门给了他们红隰县分舵的详细资料,他们知道眼前这位为何的山羊胡,实则是位功至灵识的先天高手,且据小道传言,此人的实力比马尚顽之流都不遑多让。 想想也是,红隰重镇,坐镇的怎可能是位庸人呢? 他们在观察衣关,衣关也在观察他们,目光逐一扫去,落在尤双儿身上异常温和,落在赵康、老董身上时多留了片刻,最后落在封知平身上久久不离,半天后才展颜微笑。 “你就是冯不平吧?” 封知平微微欠身:“晚辈正是。” “听说你在宗门闹得动静不小,连宗主都惊动了,连我都听说了你‘妻魔’的大名呐。”衣关眨眨眼,戏谑道,“你这个绰号,可不怎么好听呐。” 封知平张了张嘴,强忍着没翻白眼。 吗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狗屎一样的诨号还真给传开了,以后可怎么见人呐! 衣关被封知平吃瘪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山羊胡一跳一跳的,片刻后招过几个手下的儿郎,朝老董等人一指。 “他们舟车劳动,肯定闷坏了,去,帮他们松松筋骨。” “是!” 几青年齐声应道,不待老董等人反应,抬手打将过去。 “我去,这怎么个意思?!”于大胆让过一腿惊叫。 老董见对方没动兵刃,便也扔掉了大刀硬碰硬的对了一掌,抽空回道:“还不明白?试试咱的斤两呗!小心点,别丢人,丢了人自觉滚,别说认识我们!呔,看拳!” 其他人打成一团,封知平和尤双儿却没人搭理。 干站着看人打架不是个事儿,封知平犹豫着问道:“前辈,我俩要不要也耍几招给您看看?” “她就不用了,我怕死。”衣关指了指尤双儿,说的很直白,看来也得了信知道了尤双儿的背景。 尤双儿大窘,就见衣关饶有兴致的活动着手腕,冲封知平扬了扬下巴:“听说你能调运先天之力,来,陪我过两招,让我开开眼!” 封知平嘴角一抽,一脸牙疼,很想说“我出手费很贵的”,可再想也不敢真说出来,只能无奈的从行礼里抽了把最“便宜”的人级中品长剑出来,点剑行了个剑礼。 “晚辈冒犯了!” 第201章 红隰风云之试探 对方点明要看先天之力,封知平也不使花招,直接调运元力引动剑内灵力,无属性偏向的纯正剑罡霎时光耀全场,周围交手的人纷纷停歇,扭头望来。 衣关眼神一闪,暗暗点头,朝前勾勾手:“来!” 见他竟空手应对,封知平也不客气,简单的踏步前冲一记突刺,没有任何虚招后招,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欲一剑克敌。 刚猛有余,变通不足。 衣关心中暗暗点评,晃过先至的剑罡斜掌欲拍,却见一往无前的剑势陡然一软,霎时间巧点向手腕要穴。 融会贯通,好快的剑! 衣关瞬间收回原先的评价,心里高看了三分,掌刀变剑指随着长剑连走三记,没记都点在剑刃之侧,不轻不重,力道恰好切干净剑劲。 果然高手! 封知平暗暗惊叹,手上不慢,看似力老的剑招忽的生出新力,于第三招之后又硬生生的推出半招,目标仍是腕部要穴。 “好!” 衣关哈哈大笑,在腕口中招的瞬间闪电缩手改剑指为捻,捏住剑刃身随劲走,随着剑势飘荡了半圈落地,反手发力想要夺剑。 这一手空手入白刃使得神乎其神,换成别人保不准就得中招,可封知平不然,他老爹封莫修就常用这招,二哥封知佑也最喜欢用这手羞辱他,此情此景仿佛旧日重现,他想都不想,撩脚就踢。 这一脚就不怎么美观了,实打实的撩阴腿,周围的人眼都看直了,衣关也脸色一黑。 “兔崽子!” 腿对腿拼了一记,封知平修为不济吃痛飞腿,而衣关的手指也捻不住了,让剑身抽离出去,重新被封知平握紧。 “小兔崽子,出手还真黑,不过真够劲儿,再来!” 衣关舔了舔舌头,勾手挑衅。 封知平感觉到剑内灵力残存不多,暗叹人级中品剑如今难堪大用,没有随挑衅出手,而是落身弓步收剑于两一侧肋下,暗催元力引动残存的所有灵力,准备最后的全力一击。 “嗯?拔刀术,还是《莫家剑》的龙潜于野?架势这么古怪,没见过啊,有意思。” 衣关兴趣大增,也不急着进攻,任封知平蓄气。 说时慢,实则两息不到,封知平双眼神光一闪,轻风般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原地,下一刻爆出六个残影,几乎同时出现,瞬间占据了整个视野。 “七步追魂?不对!” 衣关下意识的拍向左侧,那里是最后一个残影的出现处,却拍了个空,完全相反的另一侧,封知平现出本体,面无表情的斜挑腋下。 千钧一发,衣关脚步猛错硬生生移开三寸,剑刃自腋下险险划过,没伤到肌肤,但已然划破了衣衫。 退开数步,凝目封知平,衣关眼中异彩连连。 红隰镇是点苍山的重要产业之一,作为负责人,他兢兢业业的打点着一切,凭着强横的实力和高超的管理能力将大丘山的各项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业绩蒸蒸日上,平日里为点苍山贡献良多,却很少向宗门开口求援。 可近日,一个突然事件让他不得不向宗门要人,原本想要几个最杰出的外门弟子过来,结果本宗却派来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孩子,而且其中只有一个是内门弟子,其他全是役徒。 役徒是什么,点苍山谁不知道,虽说不该看不起,可一般的外门弟子他都看不上眼,役徒在他眼里确实难堪大用。 等到本宗将相关资料传信过来,他才稍稍放心,虽说是役徒,但都是老资历的弟子,个个都是役徒中的佼佼者,比三甲的外门弟子不差,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才没被选入外门和内山。 而这些人当中,有两人最引人注意,一个就是尤双儿,韩仙子最疼爱、疼爱到秘不外宣多少年都没几个人见过的小徒弟。 说实话,尤双儿在这个时候过来,他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哭,如果可以,他肯定立马写信退货,这祖宗要是伤了惹怒了韩仙子,那整个大丘山不伏尸个千八百里的绝不可能平息她老人家的怒火,而他这个负责人也难辞其咎,指不定会有什么苦头。 奈何人已经出发了,他不能退也不敢退,只能受着,好在今日一见小丫头看着还挺乖巧挺文静的,没有预想中的娇蛮跋扈,他着实松了口气。 另一人就是封知平了,一个被几位神藏期长老相中,连苏大堂主都青睐有加,亲自出面欲收入门下,却连连拒绝一心蹲在役徒中间混吃等死的怪胎。 虽说有能力的人多少都有些怪癖,可这位也太怪了,你说他没上进心吧,他却不肯安安分分的混吃混喝,成天折腾闹得点苍山不得安宁,为了他连门规都改了,可还是限制不住,最后宗主亲自出面才震住了这位魔头。 你说他有上进心吧,他却打死不肯拜师,一心一意的当他的杂役,这哪是想上进的样子,点苍山里随便拉个扫大街的都比他有理想。悠悠书盟 无论如何,这位主儿有能力是肯定的,而且据宗门高层(衣关高度怀疑是宗主亲笔)的密信所言,这为主能引动宝兵刃的灵力,以后天境的修为使出先天之力,虽说每次全力出手都会严重损伤甚至是废掉一把宝兵刃的灵性,但毕竟可跨境与先天一战,是世间罕见的妖孽级怪才,衣关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于是便有了今天这番试探。 结果出乎意料的满意,宗门传来的信息里只说了他的修为和特殊之处,丝毫没提他的剑法也如此厉害。 羚羊挂角收放自如,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以他的经验来看,哪怕是天才,没有十年以上的潜心熬练也不可能练就得出此等剑法,而这小子还如此年轻,推想过去,他不禁微微颤栗。 吗的,哪来的怪物! 宗主都见过了,怎的还不收他为徒?! 宗主怎么想的他不敢妄言,他只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摸了摸腋下的破口,他微微一笑,又招了招手:“来,再来!” “来不了了。”封知平苦笑,“我没力气了。” 不是没力气,是剑已经废了,离山至今只出不进,没找到“粮食”来源之前,为了无意义的切磋而浪费“粮食”,那得肉疼死他。 衣关一怔,若有所思的扫了眼他手里的剑,放下架势微笑点头:“也罢,劳顿一路,是该好好休息一下才对。走,先安顿,然后吃饭,吃完饭咱们再细聊。” 封知平松了口气,复又心头起疑,山羊胡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头? 衣关亲自拉着封知平往里走,趁无人时小声道:“回头我让人送把人级中品剑给你,算我补偿你的。” 封知平一惊,豁然抬头:“您...?” 衣关笑眯着眼,用更小的声音俏声道:“放心,上面有令,除我之外不会有第二人得知,我不会说出去的。” 沐浴,更衣,饭罢,偏厅饮茶。 风餐露宿多日,进了大丘山地界也提心吊胆的没吃几顿好的,这番进了自家门里总算松快了下来,包括尤双儿在内都不由自主的吃多了些,偏厅饮茶时都有些昏昏欲睡。 屏退左右,只留下赵、王两位香主,衣关悠闲的饮完一盏茶,轻轻放下茶碗。 “好了,想必你们也累了,咱们快点说完正事,也好让你们早点休息。” 那你还不早点说,非得拉着喝什么饭后茶。 几人暗暗腹诽,脸上都作出认真聆听状。 衣关环视一周,肃起笑容,轻声道:“今天看到血刀门,你们是否奇怪?” 几人纷纷点头,确实奇怪。 大丘山地处天元大陆东南,属于云岭山脉的分支,离血刀门所在的西平郡何止十万八千里,靠凡种|马匹的脚力,在不吃不喝也不死且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得一刻不停的跑上好几年才能跑到,往来通行得靠能飞天而行的妖兽,而飞天妖兽是朝廷和点苍山这等大宗门才有的高档货,普通人、一般武者和小门小派要往来通常都靠朝廷开设在各地的云舟,因为票价不菲,若非必要轻易不会远游。 换句话说,便是血刀门这等八大之一的武林大派要来一趟大丘山也不容易,而大丘山又是点苍山控制的辖区,以两家的关系,过来了跟送死没什么两样,所以于大胆那句“找死”也不算骂人,可以看作是陈述事实。 可血刀门来了,还堂而皇之的入驻了红隰县,张扬跋扈唯恐人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其中必有深意。 封知平和赵康脑子快,对视一眼,都有猜测。 老董慢一步想到根结,试探着问道:“衣上师,请问最近红隰县可有大事发生?” “没错,确有大事,这次本宗派你们来此,也是为了这件事。” 衣关顿了顿,问道:“你们可知秋刀会?” 几人摇头,封知平暗暗吐糟,我只知道秋刀鱼。 衣关本也没想着他们知道,解释道:“秋刀会原本叫铁锹会,是本地从事矿产贸易的一个商会,后来做大了招揽了不少武林人士,便改了名叫锹刀会,嫌不好听又改成了秋刀会。他们的矿产生意做得蛮大的,掌握着大丘山两成的凡铁矿和半成的灵材矿,虽然产出的大部分都是铁精之类的人级中、下品灵铁,但也能偶尔掘出点髓铁、赤练铁等上品灵铁,曾经还挖出过一块二十多斤重的铁精元母,鉴定为地级下品,名噪一时。” “这么大的产业,他们守得住?”赵康问道。 如果是个二流门派或许还可,秋刀会明显是个不入流的本地帮派,产业涉及灵材,还出过地级下品的极品货,按说早该被灭得渣都不剩才对。 “他们是官宗。”衣关说道。 封知平等人瞬间了然。 第202章 红隰风云之怀璧其罪 官宗是“获得天元皇朝官方认可的武道宗门”的简称,听起来跟点苍山、黑骨崖等武林大派一样,实则完全不同。 天元大陆的江湖门派有三种,一是点苍山等八大派为代表的传统武学宗派,他们有足够的武力自保,还有足够的产业产出钱粮自给自足,在遵纪守法的基础上每年及上缴一定份额的贡品给朝廷便可获得朝廷的默许,得以在各自的山头开宗立派绵延后代。 注意,他们获得的仅仅是朝廷的默许,而非书面承认,严格来讲他们是介于乱臣贼子和良民之间的灰色存在,二者互为依仗却不完全依赖,朝廷只在三大陆相交开启国战时才会向他们征调高手出战,其他时候任他们自生自灭,只要每年按时进贡便好。 这样的好处是在官方默许的前提下拥有极大的自由,坏处时一旦有攸关存亡的大事发生时,朝廷不会派一兵一卒帮衬,派了也是维护治安避免殃及无辜扩大影响。 除此之外,传统宗门的正式弟子在官府是没有良民户籍的,这就是八大派的弟子在城池内械斗为何会被当场格杀的原因。 因为不是良民,不受律法保护,只要当地官府认为他们严重影响了当地治安便可不经审判就地格杀,并且可调动驻军加以围剿,而苦主的亲人无论是不是良民,都没有找衙门平反的资格。 城池外,传统宗门弟子的生死也没人会关心,举个例子来说,点苍山和黑骨崖的门人在野外发生恶战,偶然经过的官兵看到后不会加以任何干涉,哪怕人死在眼皮子底下也是如此。 可若伤了路过的平民,又被官兵看到,那可就惨了,天元皇朝很重视人口,对平民相当保护,一旦发现会立刻缉拿归案,行凶者官兵有权当场格杀,反抗则视为谋反,祸及宗门。 所以传统宗门不好做,不但得防着对手,还得小心着朝廷。 可若想做大做强,做到像八大派这种程度,又非走传统宗门的路子不可,因为第二类宗派“官宗”看着好处多多,其实更加不好混。 官宗是获得朝廷书面认可的宗门,门下每一个成员在各地官府都有备案,是朝廷认可的良民,受朝廷律法保护。如果说传统宗门是野路子,是灰色的,那官宗就是纯白,是所谓的“正统”。 成为官宗,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借助朝廷的力量,惹再大的麻烦只要龟缩在城池里就没人敢动你分毫,野外碰见仇人只要找到官兵就可以被保护起来,而且还可以帮枉死之人报官,当然结不结得了案就两说了,但总归是有这个权利的。 获得巨大好处的同时也定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成为官宗不但要受朝廷高度钳制,而且每年还要缴纳高昂的赋税,并且还要跟传统宗门一样上缴一份不菲的贡品。 换句话讲,就算你有心想跟着皇权走,你也得有那个资格才行。 很多小门小派被人欺负得跟狗似的天天一把鼻涕一把泪却仍死抱着野路子不放,不肯归顺朝廷做官宗,究其原因不是不想,而是没钱。 而一些有钱的,比如秋刀会这种普通商会改制的,或吞并了某商会一夜暴富的小门小派虽然成功混入了朝廷阵营,却也很快没落了,究其原因还是没钱。 重税加贡品使得很多官宗入不敷出,没有足够的武力自保,朝廷的力量又只能被动借用无法主动调遣,又使得一些有能力负担两项沉重支出的官宗护不住自家产业,最后仍会走上入不敷出的老路,最后只能散伙大吉。 所以官宗的路不好走,能走也做不大,如秋刀会这等官宗看着坐拥金山腰缠万贯,其实真算下来,落在他们口袋里的并不多,但比他们原本能挣到的肯定是多得多的,财路也更加广阔。 而朝廷之所以会搞这种不伦不类的武道门派,除了为了钱,也是为了优胜劣汰,榨干那些失去活力的夕阳势力的剩余价值,扶植并激励那些有潜力但暂无足够自保之力的新兴势力,所以真正想发展武学道统,梦想着称霸江湖的人没谁会走官宗这条路,即便开始不得不委身,日后也必定会摆脱出来,转型为自食其力、游走于律法边缘的传统门派。 时至今日,除了个别逼到绝路只能求助朝廷的力量苟延残喘的门派外,大多数官宗都是秋刀会这种商会出身半江湖性质的闲散势力,名义上是“正统”,在真正的武林人士眼中就是个“非主流”,而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争霸江湖,所为不过钱财二字。 二者之外,第三类门派则是真正的纯黑了,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已经成为历史、只剩下些许余孽苟延残喘的黄泉。 黄泉这类组织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敢当乱臣贼子的又有几个善茬,所以只要别像黄泉做这么大闹这么凶,吃饱了撑的连皇子都敢刺杀,大多数黑势力还是可以在夹缝中苟活的,其中以杀手组织和情报组织最多,毕竟有些时候朝廷和各大势力也需要借他们的手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秋刀会是官宗,那就可以解释他们凭何占据这么大的财富而无人去动,可现在红隰镇风起云涌,衣关又提到了他们,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被人灭了?”封知平问道,“谁干的?” 赞赏的看了封知平一眼,衣关说道:“都怀疑是血刀门,但查不实,也没人敢深查,总之秋刀会的精锐在野外遇伏,全军覆没,剩下几个小虾米龟缩在红隰县门都不敢出,只托人向官府传话,愿变卖资产,退出大丘山。” “变卖?”赵康眉头一挑。点点书库 衣关含笑点头:“对,一两起价,官府收八成半的手续费。” 噗~! 于大胆的茶喷了,抹着嘴巴子愣愣抬头:“一,一两?还得分一大半给官府?这也太黑了吧?!” 老董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感觉很丢人,淡声道:“有什么可奇怪的,人都快死绝了,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才行。能分一成半,不少了,这样他们都不一定离得开大丘山。” “这倒不会。”衣关打断道,“官府出面,我们几家有头有脸的一起作了保,保证他们拿到钱后可以顺利离开,谁敢碰他们一根手指就是跟我们所有人为敌!” “嗯,官宗虽然苛刻了点,这点倒是不错,哪怕散伙官府也不会坐视不理。”封知平点点头,好奇的问道,“他们都卖哪些产业,现在什么价了,咱们争到了几处?” 衣关捻着手指回忆了一下:“大大小小一百七八十处吧,撇开店铺水田农庄什么的,对咱们来说有价值的就五处,两座采出铁精的铁矿,一座采出两色金的铜矿,一片四百多亩的灵草田,里面除了灵材还有不少上好的铁梨木和沉水梧桐,还有一座金矿,那座金矿是最值钱的,也是他们遭难的祸根。” 封知平心中一动:“难道采出紫金了?” 衣关摇摇手指:“不是紫金,紫金还不够分量,那座矿的矿底发现了紫源精金。” 封知平倒吸冷气,与其他人相视一眼,总算明白了高度疑似血刀门的凶手为何不惜冒犯朝廷也要灭掉秋刀会了,紫源精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有多少?”封知平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少。”衣关沉声道,“据秋刀会自己放出的消息,底下的紫源精金原矿差不多有两万多斤吧,含量没说,但应该不差,周围还伴生着大量紫金和其他灵性金属、石料,总价值至少五百万两以上。” “五百万两?!”于大胆霍然起身,两眼发直,“天爷呀,五百万两银子要是堆一起,那得多高?” “肯定比你高!”马六没好气的将他拉回坐好,虽然自己也很震惊,但这货也太丢人了。 衣关没有轻视,反而很理解的安慰道:“我刚得知时也跟你一样,谁能想到当初都不看好的凡品金矿里竟藏着这等好货,几年前秋刀会的会长还找过我,问我有没有接手的意思,被我给拒了,现在想想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心疼死我了!” 衣关痛心疾首的捂着心口,几人纷纷莞尔,转念一想又不禁佩服,不愧是分舵之主,这么大笔钱擦肩而过,换做自己非得当场撞死不可。 “消息准吗?”赵康问道。 衣关斟酌了一下:“事到如今,秋刀会没必要骗人,应该是准的,但他们毕竟不如咱们,勘探师勘察不准,出纰漏、夸大其词都是有可能的,具体得等弄到手亲自查过才知道。两万斤,确实多了点,我觉着能有一万七八千左右就算不错了。” 封知平插口道:“可能夸大,但也可能夸细了不是?说不定底下的原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呢!” 衣关莞尔:“正是这个道理,反正弄过来没错,左右都不吃亏就是了。” 封知平不解:“紫源精金朝廷管控极严,咱们开采出来也得如数上缴,依律是当做普通金子收的,还不如紫金值钱,怎会不吃亏呢?” “账不是这么算的。”衣关解释道,“紫源精金确实要如数上缴,但也不是一点额外的好处没有。你应该知道,每个宗门每年申请到的紫源精金都是有限的,减易增难,想要更多一是靠皇帝开恩赏赐,二是走正规途径申报加领,经户、工、兵三部审批核准才成,而这两项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条件——对朝廷做出重大贡献。紫源精金原矿有剧毒,还很不稳定,开采难度大危险性高,普通人根本开采不了,至少得化元中期修为的武者才行,所以开采紫源精金也属于重大贡献的范畴。等弄到那座矿,开采出来的紫源精金我分文不取全都无偿捐赠给朝廷,咱们出人出力干白工,你说皇帝会不会龙颜大悦,三部还拉的下脸扣咱们的审批?” 封知平挠挠头还是不解:“那也是赔的啊,就算多也不会多出来多少,那么点紫源精金能干嘛?” “笨蛋,造神兵宝具啊!多一两都是多一分希望,出一件天级的就值了,两件就赚大发了!你小子不是深得苏大堂主青睐嘛,怎么这都想不到?”衣关满眼狐疑,深觉宗门信息有误。 封知平汗颜,他光记着紫源精金是制作灭神箭的主料,一时忘了它还是极品的辅料和触媒,可调和多种冲突的灵性,稳定许多特殊的灵性,还可一定程度的提高成器的品质,世间的地级上品神兵和天级神兵不少都有它的存在,一些玉石、草木制作的法宝也有它的影子,端的妙用无穷。 看来,自己真不适合走器道这条路啊! 第203章 红隰风云之备战 “那座金矿现在拍到多少了?”封知平问道。 衣关竖起两根手指。 “两百万两?”封知平一惊,略一琢磨点点头,“如果消息属实,一倍的利,两百万两确实很值。” “谁告诉你是两百万两?”衣关面色古怪,使劲晃了晃两根手指,“是二十万两,准确点说是二十万两一钱零九十一个铜板。” “卧槽,抢钱啊!”于大胆失声惊呼,又赶紧捂住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您老别生气...” 这回没人怪他,连封知平的眼神都不对头了。 一座至少价值五百万两以上的金矿,用二十万两买下来,打劫都没这么狠! 衣关见怪不怪,微笑道:“别激动,这很正常,我们也是为了他们好。就算出价二百万,一成半就是三十万,他们不到十个人分三十万两,即便平安离开了大丘山地界,可之后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不动手不代表别人不动手,钱越多,对他们来说越是负担。” 封知平一琢磨,确实如此,还是那句老话,钱再多也得有命花,自家精锐死了个精光,剩下几个小虾米焉能守住偌大的财富,还是先紧着小命为好。 “而且出价高低都没有意义,朝廷放出这些产业来给江湖人争,那自然要按咱们江湖人的规矩办,价开得再高也得能签下契书才行。”衣关眼神深邃,语气深沉。 封知平皱眉,有些不解:“您的意思是,产权竞标除了钱,还有其他条件?” “没错,这就是宗门派你们来此的原因。” 衣关坐直身子,肃声道:“大丘山这一带的物产资源朝廷几乎不插手,只收税,一应产业全放给民间组织和江湖势力经营。想获取经营权,一是靠直接买卖,二是这次这样的竞标,前者双方同意即可,后者则要看财力和人力,也就是除了钱,还要看竞标者有没有能力守住这份产业。” “以往竞标,各家实力分明,朝廷根据标的大小自有定夺,大家走个过场即可,可这次不然。这次秋刀会遭受重创,影响极大,血刀门又横插一手来势汹汹,朝廷不想看到下家接手不久就又成为第二个秋刀会,所以要严格遵照规矩办事,将竞标日定在十日后,明标竞投,胜出者当场签署契约文书,而这有一个前提——竞标者得能赶到现场才行。” 赵康眼神一闪:“您的意思是,竞标会不是在城里办?” 衣关缓缓点头:“没错,竞标会场在各产业处,也就是说你想竞投哪项产业,就要派人亲自到场。” 众人都听明白了,难怪衣关说要按江湖的规矩,朝廷这一手是要让各家在前往各会场的路上角逐一番,胜者才有资格到场,且只有一家到场的话,一两银子买下天价产业也不是梦想。 很残酷,却也很诱人,看似公平实则弱肉强食,且相当考教各家的野心和判断力,官场中人果然是最擅长玩弄权谋的。 似乎为了肯定几人的猜测,也像是给他们提个醒,衣关补充道:“所有产业都在同一天拍卖,出发时间定在前一天子时,次日正午开始竞标。在那之前,各家需上报人员名单和与会场次,上报后名单上的人员只能在所到会场指定范围以外的地方活动,严禁提前接近,违例者剥夺竞投资格。出发时间开始后至竞标会开始前,会场周边圈定的范围内会实行清场,不会有闲杂人士逗留,也不会有官兵巡逻,途中发生任何事官府事后都不会追究,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各安天命,生死自负。” 几人心头沉甸甸的,鼻尖都似乎嗅到了一抹血腥。 生死各安天命,这条准则果然很江湖,朝廷这是逼着弱者退却强者厮杀,最终决出最强的买家。 而封知平是侯府出身,耳闻目染,比别人更多想了一层。 在他看来,官府不仅是要决出实力最强的下家,还想借此机会打压和制衡。 秋刀会几近灭门,几乎每个人都确信是猛龙过江的血刀门干的,而朝廷出于各种原因没有深究,故意让此案成了悬案,无疑助长了血刀门的气焰,官府出于安全考虑又怎能一直坐视? 所以这次竞标便是针对血刀门的一次打压,朝廷不能直接出手,便借点苍山等江湖势力的手对付他们。 反之,这也是对本地势力的一次制衡,倘若以点苍山为首的本地势力无法压倒血刀门,那官府便顺水推舟加以扶植,与老派势力互为牵制。 一个小小的血刀门分舵动摇不了点苍山的根本,但却能恶心一下点苍山,某些时刻还能作为奇兵敲打一下点苍山表明一下朝廷的态度,左右都不吃亏,所以谁胜谁负朝廷实际上并不在乎。有缘书吧 里面的门道太多太绕,封知平想到头疼,暗叹自己果然不是当官的料,实在太费脑子,又暗赞老爹果然精明,早早的离开朝堂稳坐泉州城,既受着圣宠又远离是非纷争。 按下胡思乱想,封知平坐直身子拱手道:“上师,我等受命而来,自当尽心尽力,只是我等修为尚浅,那金矿如此重要,其他各方定高手尽出,以我等的修为怕是难堪大用,望上师能调派几位先天境前辈坐镇,带领我等行事!” 衣关哈哈大笑,安慰道:“别慌,我又不糊涂,怎会让你们去送死呢。金矿我会亲自带人去,要你们来是因为我这里人手不够,我要你们去的是两座铁矿场的其中一座,就是挖出过铁精元母的那一座,名叫兴宁矿场。” 封知平松了口气,复又有些忧心:“兴宁矿长曾产出过地级灵材,盯上那里的,怕也会有先天高手吧?” 衣关沉吟道:“可能会,但我感觉可能性不大。挖出铁精元母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兴宁矿已经进出了末期,铁精和凡铁的产量都不高,所以盯上那里的不会太多,出动先天境的可能性并不高,其他四处更值得他们投出人手。你们的实力我已经清楚了,而你还能调运先天之力,真碰到先天高手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所以你们几个为一路前去,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几人都松了口气,纷纷拱手应命。 衣关看向尤双儿欲言又止,女孩瞬间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抢先道:“我是出来历练的,不是出来玩耍的,师父也是这个意思。” 衣关苦笑,点头道:“好吧,不过安全起见,我还是再派三个好手跟你们同行,凑足十人上限,这样更稳妥。” 尤双儿甜笑致谢,封知平等人暗暗交换了个眼神,暗暗腹诽同人不同命,衣关这老家伙也是个见人下菜碟的主儿。 “敢问上师,我们的标额是多少?”赵康问道。 “那座矿,三万两左右应该就能拿下来,保险起见我给你们八万,超过这个价...”衣关眼神闪烁。 封知平立马会意,接口道:“上师放心,出得起这个价的人,不会到场的。” 衣关满意的看了封知平一眼,哈哈大笑。 于大胆被马六点醒总算明白了什么意思,舔着嘴唇狞笑道:“上师放心,敢跟咱们叫价的,来一个我杀一个,争取一百两就给他拿下来。” 笑容戛然而止,衣关一脸牙疼:“这个,也不用那么低...” “便宜点不好吗?”于大胆一脸懵懂。 衣关算是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人,满心无语,还是老董冷眼扫过去让他闭嘴,封知平等人相视一眼暗暗摇头,均是无奈苦笑。 大战在即,想在红隰镇逛逛的想法只能搁置了,那日衣关车都没让他们下就是为了保密,事关生死没人敢大意,一个个全都闭门不出潜心准备。 尤双儿和赵康大部分时间都在屋内静修,老董和于大胆精力旺盛,每天都会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切磋上半日。 徐昊和马六也不常露面,露面也是聊天喝茶,甚少动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备战方式,他们都在以各自的方式调整状态。 封知平调整状态的方式最简单,只有两种——打坐和擦拭兵刃。 捷径走多了难免产生依赖,这些日子他特意抽时间多多静修,可令人发指的缓慢进境让他实在提不起干劲来,所以一来二去还是擦兵刃的时间更多,六把剑四把刀一棍一枪一对人级上品的子午鸳鸯钺,加上衣关送来的一柄人级中品长剑,总计十五件宝兵刃擦得程光瓦亮片尘不染,看着就让人舒坦,可打包起来却甚是累赘。 “以后得多招几个剑童了,这么一大捆死沉死沉的,自己背又累又破坏形象,长此以往叫我情何以堪?” 封知平暗暗嘀咕,想象着将来某日功至先天,身边常备的兵刃或许多达几十件,出手时大包小包的往地上一扔啥形象都没有了,而且还有被人偷走的危险,深觉招剑童的计划得提上日程了。 等到功至神藏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自己辛苦些把兵刃全都修入体内,到时候一交手自己胳膊一抬万箭齐发,哦不,是万兵齐发,那场面想想都让人颤栗,光气势就能骇死人。 只是那一天还远得很,现在还得靠人力背,封知平无奈的分门别类,不断调整试着往身体各处挂,尽量少背。 九天一晃而过,当日中午,一行人上了马车侧门而出,混在人流里驶出红溪县城,前往预定的出发点。 第204章 只喜欢一个? 兴宁矿场位于大丘山山系其中一个分支的山腹,距离红隰县约五十多里,进出只有一条傍河而建的石子路,因运输矿石的铁轮马车长期碾压,路况相当恶劣,比丰台山地界走过的那条冻硬的泥洼路不遑多让。 官府圈定的范围是二十里,颠得七荤八素的众人在关卡处被拦下,官差告知他们后面的路只能步行过去,并友情提示最好不要走大道,从两侧山坡绕过去可能更快,末了在满身零碎一动就丁零当啷乱响的封知平身上狠狠刷了几眼。 不用他说,看看出发点的人就知道了,打眼一瞧已然过百,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一应俱全,几人一堆的散在四周,或冷面抱臂或慈眉善目,还有几个贼眉鼠眼的到处搭茬一看就不是好东西,颇有些群魔乱舞的味道,很有江湖气息。 封知平一下车就成了焦点,跟官差一样,在场的无不对他怪异的行头摸不着头脑。 这么重要的场合,拼的是实力更是速度,谁不轻装简行,这为主儿倒好,一身家巴什儿加起来十几件,也不嫌沉,你丫是来竞标的还是来炫富的? 几个眼睛毒的瞧出他身上的都不是凡品,心里更是讶异。 虽说点苍山是江湖大派,门下弟子个个不缺趁手的兵刃,阔绰的还能多搞个两三件,可这位身上的也太多了吧? 难道点苍山已经富成这样了? 没听说啊! 对于这些人的目光,封知平早已习以为常,几个同伴也一样,可衣关派来的三个好手不然,领头的谭刚忍不住凑上前来。 “冯师兄,您要不要留下几样,这样不重吗?” “还行。”封知平紧了紧背带,咧嘴一笑,“习惯了,没事了。” 弟弟谭力比较直,劝道:“我哥的意思是您这样不便于行动,而且声音太大了,等下万一需要隐秘行事,您这样没法藏啊!” 封知平还没说话,于大胆豪气的大手一挥:“藏什么藏,咱们一路打过去,看谁敢拦!” 谭家兄弟齐齐皱眉,谭力正要驳斥,同来的第三人徐文耀插口道:“这样吧,您分一分,我们都帮您背一点,您看如何?” 封知平微笑婉拒:“不用了,真没事。” 开玩笑,这身行头是自己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的,每样兵刃根据长短和特性都放在最趁手的位置,让别人帮忙背轻快是轻快,可要用时还得问人要,麻烦不说,万一走散了需要时找不到人,那乐子可就大了,他的继战能力可不是看修为,全看兵刃多寡。 “怎么,师兄是信不过我们吗?”谭力面色不善,被哥哥谭刚用力撞了一下也不收口。 封知平正愁该怎么回答,一声邪笑响起,宋落带人径直走了过来。 “呦呦呦,这位兄弟好特别啊,你也是点苍山的吗?带这么多家伙过来是来炫耀的,还是拿来竞标的?” 不等回答,他拍拍额头作夸张的恍然状:“哦,我知道了,你是知道我们血刀门的弟子穷,所以特意掏了家地过来接济我们的对吧?点苍弟子果然侠肝义胆,宋某佩服,这份礼,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血刀门的人哄然大笑,明目张胆的指指点点,拿封知平当货架观瞧。 “找死吗?滚!”于大胆踏前一步呵斥。 宋落斜眼一扫,竖起拇指在喉头一拉,眼中尽是挑衅。 于大胆气不过便要动手,封知平抬手一拦,看了看宋落背后的刀。 “你的刀不错。” 宋落阴笑:“想要?你有命拿吗?” 封知平没理他,扭头冲远处的官差问道:“刘大人,现在可以动手吗?” 宋落眼中寒光一闪,暗提内力。 官差皱眉看来,淡声道:“时间没到。” 封知平笑脸灿烂:“我知道,可我们不是官宗呀,这里也不是城里,动手的话你们应该不管吧?” 官差一怔,恍然惊觉还有这个漏洞,也是这小子胆大包天不懂规矩,哪有人会在这种场合向官府提这种问题的。 不过身为朝廷官员,还是主办方,这点问题难不倒他,冷哼一声道:“你可以试试。” “好来!” 封知平二话不说手刀横扫,谁都没想到他真敢动手,好在宋落有所准备,后仰撤步便要拔刀。 “尔敢!” 刘大人大怒,按刀纵身过来,封知平赶紧抬起双手表示无辜:“大人明鉴,我只是伸伸胳膊,你看他,他刀都出鞘了,快抓他!” 宋落一口老血顶在喉头,刘大人也气得够呛,可封知平确实没动家伙,他忍着火气站在中间,双方各狠瞪一眼。 “都老实点,再捣乱,全都取笑资格!” “是,我保证不动手,我们点苍山的人最守规矩了!”封知平一脸谄笑,腻得自己人都看不下去了,别过脸哧哧闷笑。 刘大人狠狠刷了他几眼,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周围看热闹的眼神怪异,暗暗惊讶点苍山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不着调的主儿,胆子也忒大了。 宋落放下架势直起身,没了邪笑,冷眼看着封知平。 “很好,我记住你了。” “嗯,我也记着你了。”封知平点点头,眼神扫了一圈血刀门众,“还有你们,我都记着了,你们的兵刃都不错,保管好哈,等下我会找你们取的,可千万别丢了。” “吹牛不怕闪了舌头!” “来啊,老子等着你,等会儿先杀你!” 血刀门群情激愤,封知平笑呵呵的点头,跟受了夸赞似的。燃文 宋落抬手按住众人,冷声道:“点苍山能出你这号人物,真叫人意外,但愿你的实力能配上你的口气,别叫我失望啊。咱们走!” 宋落带人离开,封知平冲着他们的背影使劲招手:“我一定来,你们可别怂啊!” 宋落脚步一顿,几个性急的霍然转身就要回来开骂,但都被他压下,加快脚步离开关口,朝右侧的山坡行去。 “上山了?不是吧,我随口一句就把他们吓着了?”封知平手打凉棚错愕不已。 红隰堂三人尽皆无语,徐文耀咳了一声道:“冯师兄误会了,那边的山势陡,一般的脚力上不去,但上面有条小路,比这条道近不少,而这条道往前六里左右有个急坡,他们是想抢在前面占据有利地势。” 封知平纳闷儿:“又不是行军打仗,一没箭阵二没落石,占据地势有什么用,不还是得肉搏?” 赵康听不下去了,不耐烦的道:“没有弓兵,但有剑罡啊,况且居高临下总是占便宜的。” 说完还仍给封知平一个不满的眼神,那意思是在说你是不是剑候世子,武侯家族出身,怎的连这也不懂。 封知平有些尴尬,自己是武侯的儿子不假,可兵法什么的自己只是当做闲书来读,没正经学过啊! 占据高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于远程攻击有力,不提醒还真没想到剑罡距离有限,但勉强也能算做远程攻击,心里委屈说不出,索性还了个白眼小小回击了一下。 “正是这个道理。”徐文耀冲赵康颔首示意,“罡劲的杀伤距离有限,但居高临下,用来扰敌还是很有效的。以血刀门一贯的作风,我猜他们是想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那宋落距离先天境只差一步,也是时候开始搜集怨血养他的血刀了。” “既然如此,那咱也过去,抄近道谁不会!” 封知平抬脚要走,徐文耀拦住了他。 “算了,他们先行一步,咱们过去难免吃亏。这事怪我,思想太保守,光想着按规定集合,没想到还可以玩这一手,都是我的错。” 没想到徐文耀会自我检讨,封知平对他观感大好,安慰道:“这算什么错,咱们照章办事,他们另辟蹊径,运气好才没算作违规,要算错那我们都错了,我们也没想到可以这样搞。” 徐文耀摇头:“不,你们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是应该的。”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别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个没完。” 封知平不耐烦的打断,尤双儿立刻冷眼扫来。 “你说什么?” 封知平一缩脖子,赶紧谄笑讨好,惹得众人谑笑,徐文耀也展了颜。 “冯师兄,你的兵刃...?”谭力还记着这茬。 封知平无奈,老董适时解围,笑道:“别担心他,他在点苍山有个绰号,叫‘妻魔’,兵刃就是他老婆,你给他拿不等于抢他老婆吗?” 谭力一窒,闷闷道:“可是,他的老婆也太多了...” 众人又是大笑,封知平险些没气死,扭头一瞧尤双儿笑得最欢,恼怒的凑过去低声道:“笑什么笑,我老婆多你高兴?” 尤双儿脸一红,多亏火把光线昏暗看不太出来,别开脸装作若无其事的道:“关我什么事。” 封知平乐了:“你确定?” 女孩回头扫了他一眼:“少侠,我师父叫韩凤雪。” 封知平瞬间乐不出来了。 见封知平的窘样,尤双儿无声娇笑,片刻后低声道:“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但荣国公不是好人,你别学他那么过分就行。” 封知平一怔:“你说什么?” “没听到就算了。” 女孩白了一眼背过身去,右手一热,被一只大手握住。 “我只喜欢你一个。”封知平低声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快松开,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尤双儿大窘,脸上火辣辣的想要烧起来似的,用力想挣出来。 封知平哪能容他,加力握紧,满意的看了眼左右他顾的老兄弟,又瞪开了不识趣的谭刚三人,得意洋洋的道:“放心,天黑,他们看不见。” “那你也不能...” “别动!” 拉着手将人拽到近前,封知平正色道:“等下别离开我身边,听到了吗?我会护着你,绝不让你受伤。” 尤双儿忽然不挣扎了,冷眸回望,眉梢微翘:“你护着我?你确定?” 相同的脸,截然不同的气质,封知平瞬间明白了眼前是谁,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哈,那个,互相护着,嗯,互相护着。我说你现在转换得怎么这么溜,一点迹象都没有,她呢,是不是不想出力,让你出来受累?” “她呀,羞的呗。”冷双儿淡淡的看向握在一起的手。 封知平下意识的想松开,却被她反手握住,俏脸一改清冷似笑非笑,在封知平心惊肉跳的目光中轻声问道:“你刚才说只喜欢一个,是真的吗?” “当...” 封知平张口要答,忽然发觉不对,两个双儿是同一个人,但不是一个人,本质上她们是共用一个身子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这他吗怎么回答? 少爷我讨好下未来老婆,怎么就这么难呢? 第205章 绕道 亥时末,刘大人亲手点燃了一支线香,线香根部连着引信,待线香燃尽,一团火光拖着锐利的鸣音冲天而起,于夜空中炸出一朵许久不散的白色烟花。 这一刻,蓄势待发的人们全都动了,蜂拥向漆黑的山道,等到转过第一个弯时,队伍已拉成了两个梯队,。 封知平他们落在后面的梯队不紧不慢的小跑着,并不着急。 二十里路听着不长,可这里是山区,沿途高低起伏路面坑洼不平,路况相当恶劣,还有抄近道的血刀门在前拦道,想顺利抵达兴宁矿场并不容易,分配好体力保持状态才是王道。 他们周围还有三波人,都跟他们一样的心思。 这些人似乎结成了同盟,凑在一起与封知平等人保持着距离,黑暗中不断扫来警惕的目光。 “教训他们一下?”老董目露寒光。 封知平侧脸回望了一眼:“算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才刚开始,没必要起干戈。” 谭刚认得他们,说道:“不用管他们,他们都是红隰县本地商会的人,不成气候。” “可老被他们这么盯着我难受,我又不是小娘子!” 老董不舒服的活动了下肩头,又走了几步霍然驻足,回身将巨斧往身前一顿,三波人马顿时停步,仓啷啷刀剑出鞘。 “你想干嘛!” “要动手吗?点苍山就这点气度?!” 老董冷笑三声,寒声道:“我只说一次,再敢拿眼珠子乱瞄老子,老子就全给你们捏爆了,听懂了没有?” “管天管地管不了人拉|屎放屁,你还管我们看哪儿啦!” “就是,走路不朝前看朝哪看,你也太霸道了!” 听到有人不服,老董提起斧子迈步上前,刚走了两步就觉有什么东西自耳边飞过,紧跟着对面响起两声惨叫,两个男子一个捂着胸口一个捂着脸摔倒在地。 老董愕然转头,恰见尤双儿面色平淡的放下手。 “走。”尤双儿淡声道,不多看身后一眼。 老董下意识的点了下头,听着对面敢怒不敢言的粗重喘息,加快两步凑到封知平跟前。 “乖乖,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封知平瞥了眼女孩:“破罡金针。” “嘶~~~!” 老董猛吸一口凉气,而后心疼的直嘬牙花子:“几个小杂鱼而已,太浪费了吧?” 封知平撇嘴,暗道这才到哪儿,她个败家娘们儿败家到拌个嘴都往外乱扔。 事实证明,跟江湖人讲道理就得靠拳头,尤其对付泼皮无赖,谁横谁有理。 尤双儿人狠话不多,出手就是两枚破罡金针,霸道又阔绰的作派愣是把对方十几号人全给震住了,二梯队变成了三梯队,远远吊在后面低头看路,打死不敢抬头。 女孩忽冷忽热的作派自家兄弟习惯了,谭家兄弟和徐文耀可没见过,受冷漠的气势所慑不敢直视,但顾盼间时不时偷瞄一眼,暗暗嘀咕明明很可爱很讨人喜欢的小丫头怎的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出手这般狠辣,简直跟血刀门有的一比了。 带着一群跟屁虫,一行人无惊无险的走了七八里,平坦的山路逐渐变陡,又爬了约摸一炷香左右,前方忽然喧嚣起来。 “我去看看。” 不等吩咐,徐昊先行一步,少倾转回报告。 “前面塌方了,路堵住了。” “塌方?” 众人愕然,齐齐看向谭刚三人,情报里可没说路断了。 “难道是血刀门干的?”谭力猜测。 “不像。”徐昊说道,“我靠近看了一下,土不算新,乱石堆还几处还覆了雪,应该有些日子了。” “那就是官府故意隐瞒了,难怪那位刘大人说绕道更快。”徐文耀摇头苦笑,“唉,这买卖做的,接了盘还得先修路,而且还不知道是不是只这一处塌方,要是再来上几处,等通开了也得明年开春了,这笔费用可不是小数目啊。” 封知平好笑的看着他,戏谑道:“那咱打道回府,不买了?” “哪能啊!”谭刚捶了徐文耀一下,转头笑道,“他平时帮账房先生看账,算盘打多了人也变抠门了,甭听他瞎咧咧。” 封知平惊讶的上下一打量:“你还有这手艺?” 徐文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了眼前方道:“咱们得商量商量了,是翻过去还是绕道。” “往哪绕?” 封知平看看两侧,一面是怪石嶙峋的陡坡,一面结满了厚冰的河道,再往前走一点还有个冻了大半瀑布,七八丈高覆满了冰凌,看着都瘆得慌,哪一边都不像是能绕的样子。31 徐文耀走过这条路,指着陡坡道:“绕的话只能从山上绕,河道不能走,太滑,冰挂也不好爬,可从这里上山的话路太险。你们没来过不知道,这片石林中间有好多地洞和地缝,一部分是天然的,一部分是以前采矿塌出来的,入冬后几场雪把它们全给遮住了,一个不小心掉进去,想爬出来可就难了。” “那,翻过去?”封知平看向山道。 徐文耀犹豫道:“翻过去当然是最好的,可我担心后面的路也坏了。这一段因为落差大,当时修的是盘山路,总共三曲,如果落石是从最顶上塌下来的,那上面的两段路肯定都断了。嗯,这样吧,你们在这里先等等,我先过去看一眼再说。” “我跟你一起。”徐昊不放心。 两人结伴离开,不多时转回,徐文耀拧眉道:“不行,天太黑,看不清上面什么情况。” “那就绕。”封知平不想再耽搁,当即做了决断。 “走!” 于大胆说走就走,拎着斧子就要开爬,徐文耀赶忙拦住。 “别急,听我说完再走。等下咱们排成一列,前后相隔一丈,以绳索相连,我在前面探路,谭刚,你和谭猛压后,大家都保持警觉,无论谁误踏进地洞里,前后的人都赶紧停下把人拉出来,记住千万不能让人掉进去。” 赵康不太赞同:“办法是好,可咱们串一串,万一遇到袭击怎么办?” “分两队,五人一组。”封知平朝五个老友一划拉,“你们五个一队,老董于大胆居中,我和她跟他们一队。” “为什么让我走中间?”于大胆不愿意了,这样显得他和老董很胆小似的。 “因为你俩最重。”赵康斜了他一眼,轻飘飘的扔出答案。 于大胆顿时泄气,这确实是个让人悲伤的事实。 老董没那份幽怨,反而撩起胳膊使劲鼓了鼓肌肉,乐呵呵的道:“等下我掉下去,你们仨可得拉住啊!” 徐昊立刻点头,马六看了赵康一眼,含笑道:“放心,我一定第一时间砍断绳子。” 老董顿时瞪眼,威胁的扬了扬斧头,引来一阵谑笑。 分好队,谭力从行囊里取出绳子,封知平见他行囊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忍不住道:“你东西带的也太全了吧?” 谭力仍对他满身的挂带心存幽怨,抬头看了一眼闷声道:“你不也挺全的吗。” 封知平噎了一下,谭刚赶忙打圆场,轻轻踢了弟弟一脚解释道:“大丘山情况复杂,在这里讨生活,东西带全些才能以防万一,这是前辈们用性命一代代总结出来的经验。” 封知平不太理解:“咱们是武者,需要像普通人一样那么小心吗?” 谭刚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冯师兄,我知道你修为高,但你千万不要小看大自然的力量,只要不是先天境,在这片山里就没什么分别,我们只是比普通人多一些自保能力而已。” 徐文耀紧着腰上的绳子,插口道:“谭刚说的不错,这里对我们来说一样危险。就拿这上面的地洞来说,那些自然形成的还好,那些废矿洞塌出来的好多都极具威胁,掉下去引起二次塌方先天境都得饮恨,其中有些采出过铁精、铜母的,留下的废坑一样具有毒性,以咱们的修为短时间无恙,时间一久就不成了,每年都有好手枉死在下面。” 封知平寒毛颤栗,再看上方的嶙峋怪石,恍惚看到的是一张张血盆大口呲起的獠牙。 “你打头?”老董忽然叫道,声音讶异。 封知平看过去,只见赵康站到了排头,手持折扇顶着寒风轻轻摇着,回头淡声道:“两个顸一个蠢,让我把命交你们手里,可能吗?” “你说谁蠢?!”于大胆自动对号入座。 马六也不满,一指徐昊:“小耗子比你心细,他也可以打头!” “正因为心细,所以才留他压后。”赵康扫了眼徐昊,轻哼了一声,“何况小耗子年龄最小,我赵某人岂能欺负年轻人!” 徐昊红着脸低下头,他知道,所有人也都知道,赵康嘴损心好,打头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危险性最大,赵康这是抢着替兄弟们担风险。 “行了,别墨迹了,少拿那种眼神瞄我,我说了,我只是不放心你们这些蠢货!”赵康骄傲转身,打死不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 老董感动坏了,拍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放心,你要是掉下去,我一定马上砍绳子!” 赵康:...... 点苍山一行人准备妥当,齐头并进向上爬去。 他们前方,早已有其他人马卖力攀行。 在场的基本都是坐地户,谁也不傻,与其翻过路堵在下一个断口玩跳远,还不如吃点累抓紧时间绕行。 陡坡垂直高度约摸七八十米,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高,只是如今冻雪凝霜滑不留手,白雪下还隐藏着诸多危险,是以攀爬难度很大,各队行进的速度都不快。 徐文耀问封知平借了杆长枪探路,赵康直接甩出绳镖,距离远范围大,一手折扇一手镖闲庭信步如同春日野游,动作潇洒得不行不行的,引得旁人频频侧目,一面暗叹此人奇门使得好,一面暗骂这人有病,这么冷的天还摇个破扇子装逼。 不疾不徐的爬到半山腰,前方突然一声惨叫,夜色下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模糊的看到一支队伍倒成一串,嘀哩咕噜的滚了下来。 “闪!” 两队十人齐齐左右一让,几个人惨叫着翻滚而过,速度太快根本没人敢伸手帮忙。 正要继续往上爬,尤双儿突然低声冷喝:“趴下!” 封知平在她前面,第一时间趴到地上,尤双儿同时侧身,谭力在她身后犹豫了一下,下一刻便见一道虚影直奔面门。 喜欢大宝剑请大家收藏:()大宝剑搜更新速度最快。 第206章 杀手 “小猛!!!” 谭刚走在最后,见亲弟弟遇险目呲欲裂,奋力拽绳子想将他拽倒,可还是晚了。 千钧一发,尤双儿骤然出手用力一抓,稳稳捏住寒芒的尾端,谭力心惊肉跳的跌坐在地,这才看清差点杀了自己的是一支羽箭。 “谢,谢谢...” 谭力结结巴巴的道谢,尤双儿面无表情,冷声道:“只这一次,下次,你就死吧。” “你!” 谭力有气,谭刚赶上前来按住他,恭声道:“愚弟莽撞,师姐不要介意,他知道教训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支箭射来,这次众人有了准备,赵康瞧准箭是奔自己这边来的,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绳镖出手,卷住箭杆划了一圈给甩了回去,片刻后黑暗里传来一声惊呼,不知中没中招,但显然已经吓着了。 “冲!” 于大胆抡起方便铲就要迈步,老董回头就是一巴掌。 “冲个屁,拴一根绳上呢不知道啊,老实呆着!” 这时惨叫声频频响起,仅片刻就有三人滚下山去,封知平听出对方的弓箭不止一副,皱眉回头:“够得着吗?” “远了点。”尤双儿冷视上方的黑暗,“走快点。” 各人身法不同,路况又恶劣,再快能有多快? “我先走一步。”封知平当即斩断绳子,飞快的打了个结重新系好,不容分说纵身飞出。 “你别...” 徐文耀刚喊了一声,就觉绳子又是一轻,尤双儿一言不发飘然而过,追在封知平身后几个晃身没入黑暗。 “我们也去!” 于大胆也要砍绳子,迎来的是老董的巴掌和马六的大脚。 “去个屁,他俩就够了,想打架有的是机会,先老实呆着,走完这段再说!” 这边厢,封知平脚踩怪石频频借力,只要不落地,地缝地洞就都不是威胁。 想法很好,现实却是残酷的,怪石看着牢靠其实不少风吹日晒的早就酥了,剩下的也都结了霜滑溜得很,封知平几次踏空险险的拉回平衡,终是一脚没踩稳,身子一歪朝地面跌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半空中拔剑撑地,结果一剑刺了个空透入地面,封知平心里一沉,左手摸剑准备双剑一起架在边沿把自己担住,一只纤纤素手突然横里插来,提溜住他的后领把他拽了回去。 封知平松了口气,一脸幽怨:“怎么又抓脖子?” 尤双儿格飞一支箭矢,淡声道:“顺手。” 封知平无语,耳朵微颤听到黑暗中隐约有开弓声传来,知道敌人就再附近,冲尤双儿打了个手势:“那边!” 不用他说,尤双儿也辨出了来路,潇洛剑斜指身侧飘然上跃:“我左你右!” “好!” 封知平还剑入鞘,解下那根人级上品的长棍握住一端,发力一跃蹬碎怪石,半空中一棍点在地上借力一撑,速度不减的继续飞上。 对方发现了自己暴露,见两人兵分两路杀来,羽箭顿时调转矛头集中过来。 四人! 辨出弓手数量,记住另外两个的方向,封知平拄棍一撑放缓身形,让过两箭后全力纵身,直奔第一个目标。 “死!” 被人当靶子射了半天,他早已憋了一肚子火,这一棍含怒出手毫无保留,灵力外泄使得长棍泛起一层淡淡的柔光,火把般撕裂了黑夜,耀亮了自己,也照出了敌手。 不是一个! 弓手身边有人相互! 守护者踏前两步举刀迎来,刀身却没有亮光出现,借着长棍的光亮勉强看清那刀竟然是黑的! 好阴险的心思! 转念间,刀棍相交,封知平手上一沉顿身落地,刀手跌退几步吐了口血,厉声道:“准先天!撤!” “撤个毛线,给我留下!” 运足元力二棍再至,棍出如龙直奔心口。 刀手骇然变色,奈何气血未平无力招架,关键时刻弓手弃弓拔刀横里一架,架开了封知平,两人各退三步。 “你先走。”弓手将弓踢向刀手,箭袋也甩了过去。17 刀手二话不说拿起就走,封知平想追,但被弓手拦住,两人互拼数招谁都没占到便宜,而刀手已然走远。 封知平不追了,双手执棍斜点地面,上下一打量。 “还以为你是个放冷箭,没想到是个使刀的。” 弓手冷冷一笑:“彼此彼此,以为你是个使剑的,不曾想你棍使得也不错。” 封知平微然,问道:“我的记性向来不错,我不记得集合点有你,更确信集合点没有带弓箭的人,你是哪冒出来的?” 弓手淡声道:“没有规定说所有人必须从集合点出发,只要不提前进入圈定范围就不算违规,在哪出发都一样。” “是一样,但每支队伍都要到集合点报到,然后才能自行决定出发位置,我很确定,你不在现场。”封知平慢慢眯起眼,“而且你们能早早的埋伏在这里,就能第一个赶到兴宁矿场,可你们并没有。你们带着弓箭埋伏在此,明显是要杀人,虽说截杀其他队伍减少竞投对手是个合理的解释,可结合你们没有出现在集合点的事实,我认为你们并不是为了矿场来的,我说的可对?” 弓手不语。 封知平想起那把弓的样式,沉声道:“我没看错的话,那把弓不是普通的弓,乃是各主力军神羽营才有装备的‘雀眼’,戊级弓手才能配备,满弦五石半,配以飞翎箭,百步内可破灵识期高手的护体罡气,先天境之下避无可避。只要拉得满,准头好,普通人也能射杀先天高手,所以一直受到严密监管,民间绝不容许流传,而且为了防止‘雀眼’外流,以及辅助弓手发力,弓身内布设了精密的机关,不懂方法只靠蛮力,根本别想开满。而你们手里有四把,却明显不懂使用方法,用的还是普通的羽箭,看力道最多只开了两石,如此暴殄天物,很显然这些弓来路不正,你们也不是神羽营出来的人。说说吧,你们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这些弓是从哪儿偷来的?” 弓手默然半晌,哑然失笑,摇头自嘲道:“难怪拉不开,原来有机关在,牛嚼牡丹,还真是丢人现眼。” 看着封知平,弓手目光奇异,低声道:“都说你是个废物,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可尽信。世子爷,你可真让人惊讶啊。” 封知平心中一寒,眯起的眼睛里绽出危险的光芒:“你认识我?你们,是来杀我的?” 弓手这次没有否认,含笑点头:“有人出价四万两买你的人头,这笔钱很多人都想挣。我们比较幸运,我曾在泉州城见过你一次,又恰巧见到,这才把你认了出来。说实话,便是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你就是那昔日的废人世子,如今还变成了点苍山的高徒。世子爷,能否问一句,您是一直隐瞒实力装成废物,还是另有奇遇?” “是谁要买我的人头,说出来,我给你十万!”封知平不答反问,目光灼灼。 弓手眼神一闪,有些心动,可还是按下了。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们这一行最注名声,领了你的单就要信守承诺,就算开价一百万两,今天你也要是死在这儿。” 封知平笑了,傲然昂首:“那好,咱们试试,我以剑候世子的身份保证,只要你把那人的身份告诉我,我就给你一百万两。你知道的,这钱,我们剑侯府出得起!” 弓手一怔,见封知平眼神认真,全无戏谑,顿时犹豫起来。 一百万两不是个小数目,多少人几辈子加起来也挣不到那么多,而封知平也确实出得起,作为剑侯府未来的主人,就是再加一倍估计也能拿得出来。 可是... “多说无益,来吧。” 弓手斜刀指地摆了个起手式,眼神毅然决然。 他是个杀手,杀手这一行最注重的就是信誉,最忌讳出尔反尔,一百万两再诱人他也不敢要,坏了规矩不但会遭到组织追杀,还会遭到江湖同行的唾弃,以后就别想再混了。 “你觉得你杀得了我?”封知平神态轻蔑,暗暗握紧长棍。 弓手看了眼山下,微笑道:“你的同伴追上来还得一会儿,我觉得我可以,何况我并不是一个人。” “我也不是一个人。”封知平回以冷笑,恰巧不远处传来一声死前的惨嚎,弓手笑容微僵,而他的冷笑更盛,“告诉你个秘密,那丫头可不是善类,我都不敢招惹,你们,呵!” 话音刚落,黑暗中又是一声惨叫传来,逼射的四股箭流也少了一支,弓手脸色森寒,不再多言,持刀矮身杀来。 他的刀跟方才的刀手一样,涂了特殊的漆层,别说灵力光芒,便是罡风都弱不可闻。 封知平全神贯注只听到一丝风响,下一刻右颈寒毛颤栗,本能的感觉到危险逼近,看不清来路索性使出一套“疯魔棍”,重重棍影水泼不进,待“邦”的一声刀棍相交,棍法立变,游蛇似的缠了上去死黏不放。 弓手几次摆脱未果,似是着急了,挪腾中步伐微乱,竟露出一处破绽。 封知平立刻挑棍追击,循着破绽中公直入,眼见得手,小腹突然肌肉紧绷,想都不想撒手后撤,一柄乌黑的短刀划破衣衫险之又险的掠了过去。 狗日的,竟然是子母鸳鸯刀! 封知平浑身冷汗,心中大骂。 弓手一击不中二记紧随,长短双刀稳追要害招招致命,封知平只能连连后退,几步后脚跟一空险些摔倒,脸色大变,弓手则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别了,世子爷。” 双刀交叉铰向脖颈,竟是要斩首。 眼见自己大好的头颅就要掉了,封知平表情惊骇,眼底却划过一抹窃笑,关键时刻突然稳住身形,拔出子午鸳鸯钺,午钺挡在喉头格住双刀,子钺悄然中路直奔弓手小腹,“噗”的一声透入体内,尤不停手,在弓手骇然抽身前猛力上提,登时腥热铺面。 弓手踉跄退了两步,呆呆低头看着自己开了膛的身子缓缓跪地,挣扎抬头想说什么,但只吐出了几口血沫便一头拱在地上,死不瞑目。 “杀我?我呸!搁平地上,你丫早死了,还想杀我?” 封知平喘着粗气大骂,浑身肌肉因余韵未消的危机感而轻轻颤栗,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刻有多险。 他是想卖个破绽来着,没成想真踩空了,还好打小苦练外功熬得根基扎实,要不然可就弄巧成拙了。 收回双钺,捡起长棍,他抹了把脸,循着记忆的方向继续追击。 杀手不止一人,解决了三个至少还有两个,威逼利诱双管齐下,他就不信这些人全都死鸭子嘴硬每个都不开口, 今夜,还长的很呢。 第207章 吃亏是福 接连折损三人,对方似是看出了厉害,决定暂时撤退,箭矢破空声迅速消失,黑夜重复寂静。 按着记忆里的方向找了半天没找到人,尤双儿汇合过来,见他满身满脸的血眼神一紧:“受伤了?” “没有。”封知平拍拍胸脯证明自己没受伤,咧嘴笑问,“心疼了?” 回答他的是一记横劈。 女孩根本没认真,他轻松躲过,笑得更欢了。 冷双儿暗恼,哼了一声讽刺道:“费了半天劲就杀了一个,还搞成这幅模样,冯少侠‘好身手’,小女子自叹弗如。” 封知平跟没听懂似的,谦虚道:“还行吧,就是运气不好,踩空了一脚,要不不能这么惨。唉,也是天妒英才,老天爷嫉妒我才让我踩空的,人呐果然不能太完美,会遭天谴的。” 说到最后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尤双儿看他就跟看蛆似的,咬牙道:“我杀了两个。” “嗯,我听到了,好厉害!”封知平双手比出大拇指,看了眼她手里滴血未沾的潇洛,“剑好用吧?” 明知道封知平在转移话题,尤双儿还是忍不住点头,并起剑指轻柔的抚过剑身,“是把好剑,我很喜欢。” “送剑的人呢?” “什么?”女孩没明白。 封知平稍稍凑近,轻声道:“我是说送剑的人呢,你喜欢不?” 换成暖双儿或许恢附和,至不济也会羞涩的佯怒岔开话题,可眼前的是冷双儿。 只见女孩眼神一闪,主动走近前来,直至一指之隔,仰起俏脸似笑非笑:“你说呢?” 我去,这什么情况? 封知平下意识的退了半步,想想不对,又站了回去。正要说话,就见女孩俏脸一冷,淡声道:“你送的又不是我,想知道,问她去。” “呃...” 封知平噎了一下,谄笑道:“什么你啊她的,你俩都一样,你喜欢就是她喜欢。” “也对。”冷双儿点点头,“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剑,我很喜欢,人,哼哼!” 封知平吃瘪,犹不舍弃:“哼哼是什么意思?” “哼哼!” “喂,你没完啦?” “还用问?哼哼就是喜欢!”赵康带人飞身上来,一脸嫌弃,“大半夜的站在这儿打情骂俏,不嫌肉麻啊?” 封知平吓了一跳:“你,你们走路怎么没声?” 赵康大翻白眼:“是你们自己太专注,关我们什么事!” 两人脸一红,下意识的别开脸各望一边。 赵康懒得继续嘲讽,警惕的张望向四周:“人呢,跑了还是都杀光了?” “杀了三个,剩下的两个跑了,有没有其他人不清楚。”封知平说道。 “至少还有一个。”尤双儿接口纠正,“我杀的两个只有一个手里有弓,还有一个跑了,算上你这边,应该至少还有三人,三张弓。” 封知平眼睛一亮:“弓呢?” “断了。”尤双儿抚摸着潇洛,“所以我才说剑不错,砍起来跟切豆腐一样。” “断了?”封知平一脸肉疼。 女孩纳闷儿:“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封知平摆摆手:“没什么,断了就断了,坏了也好,省得麻烦。” 尤双儿拦住他身前:“说。” 看着女孩的眼睛,封知平叹了口气:“那不是普通的弓,是军用战弓‘雀眼’。” “雀眼?”赵康脸色一变,“那不是神羽营才有配备的战弓吗,他们怎么会有?难道...?” 尤双儿在眼前,封知平不敢点头,只跟赵康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者会意,脸色冷然。 尤双儿没发现两人在打哑谜,听闻是受管控的军用品,双眸一紧:“你是说,他们是军方的人?大丘山的驻军?” 徐文耀比较了解这些事情,插嘴道:“肯定不是本地驻军,大丘山的驻军只丙级,没有神羽营,神羽营至少得乙级以上,直属兵部的中央军和皇帝手里的禁军才能设立,除此之外就只有圣上钦点的府军才能设立,当今有此殊荣的只有三家,詹王府、辉国公府和镇海将军府,有传言说剑候爷麾下的封家军也有一支,不知是不是真的。” “假的,封家军都是地上跑的泥腿子,只有神箭营,天马都没一匹,哪来的神羽营。”封知平赶紧撇清,这话要传出去可是会招来大祸的。 当然,话是这么说,可事实上封家军的神箭营已经具备了神羽营的雏形,差的只是装备、坐骑和戊级以上的神箭手数量。图播天下 前两者都是军用品好解决,比较麻烦的是神箭手,因为戊级弓手除了箭法还要看修为,而这两样都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潜心熬练的,封家军太年轻没有足够的时间沉淀出这些底蕴,所以才说神箭营只是具备了神羽营的雏形,离真正的神羽营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师兄竟如此了解?”徐文耀讶然。 封知平这才发觉自己说的太急太肯定了,见尤双儿也目露疑色,赶紧解释道:“我老家就在泉州城附近,从小没少见剑候爷练兵,所以知道的比较多一点。” 徐文耀恍然:“原来如此,没想到师兄是昌平郡人士,您可一点那边的口音都没有。” 封知平憨笑,心道废话,自打第一次跟周夏冬见面被听出乡音后他就苦练官调和各地方言,平时都是一口帝都腔混着各地的方言俚语说话,谁也别想从口音听出他来自哪儿。 赵康知道内情,适时插口转开话题:“既然不是军方的人,那他们来自哪儿,你有发现吗?” 封知平松了口气,点头道:“有,他们是杀手。” “杀手?” 几人都是一怔,老董等人若有所思,徐文耀不解道:“杀谁?是某个人,还是某一队?” “不是某一队,应该是我们所有人。”封知平信口胡诌,叹声道,“你没见他们见人就杀吗,我猜他们很可能是血刀门雇来的,准备把我们全部干掉!” “不会吧,血刀门还会雇杀手?他们还用雇杀手?”谭力不太相信。 谭刚抬手打住,沉吟道:“不,还真有可能。血刀门跨界过来,来的人不多,兴宁矿场这边只派了六个,能看的只有三个,想杀掉所有人只靠他们自己肯定不行。而血刀门一贯的行事作风和秋刀会的事情又让大丘山各方势力都不愿与他们接触,他们找不到人结盟,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雇认钱不认人的杀手了。” 听他这么一分析,谭刚和徐文耀都信了,连封知平险些都信了,暗叹谎言这东西果然不能全靠自己编,找准方向起个头,靠人民的智慧“集思广益”才是最妥帖的办法。 “能搞到‘雀眼’的杀手组织,血刀门这次给出的价码不小啊!”徐文耀叹声感慨,封知平立刻深以为然的大点其头。 赵康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招呼道:“走吧,吓跑的三个难说会不会回来,有夜色掩护,三把弓威胁太大,早走为妙。” 此言有理,一行人立刻动身。 爬到坡顶路变平缓,几人的脚步都轻快起来,老董不着痕迹的加快脚步走到封知平身旁,轻轻碰了他一下。 “是你吗?” 封知平没看他,目不斜视的微微点了下头。 老董眼神一闪,暗暗握紧斧柄,落后两步走在封知平侧后,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的警惕着四周。 小半个时辰后,徐文耀忽然驻足,指着下方低声道:“看,真塌了。” 其他人连忙看去,隐约看到下方的盘山路断了一大截,目测总长至少五丈,中间有两块尚算完好的路面残存,但都很窄,石笋似的立着,根本没法助跑,想抵达对面就只能从起点开始助跑,两次借力一气呵成,或者使个壁虎游墙从山壁上渡过去,而这两样的前提都是落脚处足够牢靠,别塌。 封知平瞅了瞅自己满身的挂带,又瞅了瞅老董、于大胆和他俩的兵刃,心道还是塌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这时上山那端亮起火把的光亮,几个翻过路堵的人走了上来站到断崖边,看了看压低,凑在一起商量起来,片刻后走出一个轻功最好的,在封知平等人的注视下短暂助跑后纵身一跃,半途中在山壁上略一借力,姿态轻盈的落在第一块空地上。 “厉...” 于大胆刚感叹了一个字,就听“啊”的一声惨叫,空地崩碎,那人惨嚎着掉了下去。 于大胆面如土色,擦着冷汗郑重的拍了拍徐文耀和封知平的肩头:“幸亏听了你俩的,要不然,我非变肉泥不可。” 两人笑笑,封知平回过身:“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再次启程上路,短暂的驻足身后又多了几个身影,都是从陡坡上爬上来的。 与他们不同,那几队人马都有折损,两相对比就能看出点苍山弟子和小派弟子、江湖散修之间的差距,要不是封知平和尤双儿联手吓退了剩下的杀手,几张弓居高俯射,他们的死伤还会更重。 知道了有弓手存在,每个人都提着百分警惕,看到点苍山的人后这些人无不暗松一口气,也不上前搭讪,就那么不远不近的吊着,将封知平等人当做了探路的先锋。 “这帮混蛋!” 于大胆和谭力难得取得了一致,都有心回去教训一下这些吃干饭的,赵康阻止了他们。 “别多事,当他们不存在。” 谭力没什么,于大胆惊着了,赵康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今儿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赵康不答,侧过头瞥了一眼,无声冷笑。 月黑风高,路途坎坷,谁说走在后面就安全? 谁又能保证杀手一定是先行一步继续埋伏,而不是故意落后从背后偷袭? 有这些家伙跟着,可以让后背受敌的可能性降低大半,还能混淆视听,杀手又不是猫头鹰,乌漆嘛黑的隔着老远哪能分得清谁才是目标? 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讲,当一个人得知自己是刺杀的目标后,肯定是混在人堆里走在后面的可能性最大,走在前面的人反而更安全。 吃亏是福,这话很坑,但有些时候却很有道理。 就像现在,谁占谁的便宜还不知道呢。 第208章 鬼哭崖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近一个时辰,总算绕回了主路。 杀手们似乎放弃了,路上好多绝佳的伏击点都没有现身,让封知平的心空悬了一路,直到回到主路才稍稍放下,但紧跟和又提得更紧了。 那些人不可能放弃刺杀,不出现很可能是有更好的伏击计划,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保持警惕随机应变。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来到了黎明前。 赶了一夜的路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些疲乏,可身累比不过心累,迟迟不出现的伏击搞得人精神疲惫,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每个人的眼中都泛起一抹困顿。 “停一下,听我说两句。” 徐文耀忽然叫住众人,指着前方道:“拐过前面的弯就是鬼哭崖,下面是几百米深的深渊,底部的水流很急,这个季节还结了冰凌,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鬼哭崖上有一座桥,附近只有这座桥能通行,否则就得绕出十里从北面绕道,以咱们的脚力,没有其他阻拦的话,全力奔行中午前差不多能赶到。” “你想绕道?”封知平皱眉,“你是担心桥上有埋伏?” “没错。” 徐文耀沉声道:“我开始时认为血刀门会埋伏在最后五里的‘百丈青天’一段,那段路是个笔直的大上坡,提前备好滚石落木很容易就能阻拦我等,可我仔细想了想,觉得鬼哭崖的可能性更大。百丈青天路直但宽,以他们的人数和我等的身手来看,咱们躲避着点硬冲上去并不算难,而鬼哭崖就不一样了,守住桥口,以他们的人数来说并不困难。” “那座桥有多宽,结实吗?”赵康问道。 徐文耀答道:“一丈多宽,可容两辆马车并行,因为望来的马车多是载矿的大车,所以桥修的很结实。它的主体是一整根花岗岩石柱,一百多米长,直接横跨两端,路面铺的是青冈木,都是长了上千年蕴了一丝灵气的极品木料,经过处理坚硬耐磨不惧水火,十辆满载的矿车同时上去都没问题,以他们的能耐,毁是毁不掉的,只能守。” “拿灵材铺路,他们怎么这么有才?”马六听得直嘬牙花子。 徐文耀笑着摆手:“不是灵材,只是年岁久蕴了一丝天地灵气,做不成灵兵宝具,平时都是有钱人家买去做梁柱或打打家具什么的,这里矿车来往频繁一般的木料石料都撑不了太久,所以秋刀会便重金收了一批做桥板。” “那根整根的花岗岩柱也是他们收来的?”封知平问道。 “那倒不是。”徐文耀解释道,“那根石柱原本就横在鬼哭崖,据说是很久以前一位先天高手途经此处见当地山民往来不便,仗义出手从数百里外的山上搬过来的。之后山里发现了矿藏,石柱桥成了主要干道,当地人便将桥面凿平打磨,可还是不便,直到秋刀会接手矿场才将石柱桥正式修缮了一番,加了防滑的木板路面和护栏,还在下方架了几根铁索,以便马车翻落时能挡上一挡,让人有个抓处多一线生机,这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说到这里,徐文耀叹了口气,颇有些怜悯的感慨道:“说实话,秋刀会经营得真不错,也很用心,这座桥如果当初落在咱们手里,我也不敢说咱们能不能做到他们这么细心。别看那几根铁索简单,这些年来不知救了多少人一命,可惜他们挖出了不该拥有的东西,又贪心作祟不肯交出来,一门心思打点官府想仗着官府的势力独吞,这才引来杀身之祸。他们也不想想,朝廷将大丘山放给咱们江湖人经营,是他们区区一个官宗靠借势就能占住的吗?就算没有血刀门,时间一久也会有其他眼红的势力对他们下手,要是当初答应跟咱们合作,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境地?” 赵康冷笑两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那个斤两还硬霸着那么大碗饭,就得做好撑死的准备。这种人死不足惜,没什么好可怜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徐文耀摇摇头,长长一叹。 封知平没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脑子里全在想那根石柱。 一百多米长的一整根柱子,数千年人踏车压都没坏掉,那得多结实,又得多重? 什么样的修为才能把这么一尊庞然大物从数百里外的山上搬过来? 他不由想起吴本山的震煌剑,吴老头说过那是秋墨白亲自帮他从云海深处搬了一座雷山回来才炼成的,搬石柱的人纵然没有秋墨白的修为,怕也得是位武魂吧? 至不济也得是个具形,而且不是一般的具形。 等到站到鬼哭崖边,看着厚重的横天石桥,他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鬼哭崖不愧“鬼哭”二字,两侧山间强风阵阵风啸呜咽,底部水流湍急轰鸣隐隐,桥底的铁索随风摇曳叮当作响,冬夜里立足此处犹如置身八寒炼狱,寒气不由自主的在心底滋生,他赶忙催动元力运转周天,寒意这才缓缓淡去。 看着立在桥头的石碑,封知平嘀咕道:“鬼哭桥?奈何桥还差不多。” 谭刚听到这句话,笑了起来:“确实有人这么叫,不过这里可没有卖汤的阿婆。” 徐文耀笑道:“现在是冬天,今夜风也大了点,所以才比较吓人,下次夏天过来看看,你会发现这里的景色其实很不错的。” “拉倒吧,这鬼地方来一次就够了。”封知平站到崖边往下看了看,唏嘘道,“赶车的心得多大才敢从这儿走,这高度别说咱们,灵识期的先天掉下去也得玩完!”千书吧 “可不是!前些年就有个灵识期的傻帽约人在此决斗,放着桥面不站非得在铁索上玩花,结果来了一阵疾风,他没踩稳掉了下去,尸首一个多月后才找见,在下游咱们出发的地方,只剩个腔子和半截胳膊。”谭力忍不住插嘴,说完还有意无意的瞄向赵康,一路走来,他发现这个寒冬腊月摇扇子的家伙比封知平还让人讨厌。 赵康察觉到目光,立刻转过视线,谭力避之不及对视个正着,赵康微微一笑,折扇朝前一点:“咱俩也效仿一下,上去试试?” 谭力哪里敢,瞪眼道:“你看我像傻帽?” “掉下去是傻帽,没掉下去就不是了,那叫艺高人胆大。怎么样,玩玩?”赵康笑容谦和,眼神却写满了挑衅。 谭力气堵,又不敢回嘴,索性别开脸不去看这个讨厌的家伙。 走上桥面,手按兵刃保持警惕,几人缓步前行。 桥上无遮无挡,山风更大了,没有秋刀会的专人维护,又好久没有大车碾压,桥面结了一层薄冰,踩在上面咯吱作响,不时打滑。 “小心点,踩着纹走,别靠近边缘。”徐文耀低声提醒,队伍立刻收拢了一些,脚步放得更缓更稳。 少倾,身后传来脚步声,先前甩开的尾巴们终于追了上来,见他们小心翼翼立刻有样学样的跟在后面。 走过一半见没有危险,一些耐不住性子的开始加快脚步,路过他们身边时还不忘留下一声嗤笑,看似礼貌的一抱拳:“诸位,我等先行一步。” “赶着投胎啊!”于大胆愤愤不已,眼神闪烁,也有些耐不住了。 徐昊跟在一旁,见状正要提醒,这时一声惨叫和几声惊呼自前方传来。 “谁?!” “卑鄙!!”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邪气笑声传了过来。 “我们恭候多时,你们怎么才来呢?” 跟着又是一声惊呼,封知平隐约看到一个人飞出了桥面,剩下的人向后急撤,可不知为何不断有人摔倒在地痛呼不断,似乎中了暗器,而他们前方,宋落提着大刀,带着五个同门缓步而来。 每路过一个人,他们都一刀补过去,领头的宋落还老友聊天似的轻声埋怨:“走这么慢,知不知道这里很冷,瞧把我们冻的,你们准备怎么赔?” “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别杀我!”一个人跪地求饶,声泪俱下,很容易让人感受到他的惊恐和绝望。 宋落顿足,似在考虑,在那人心头一喜时骤然出刀顺颈而过,大好的头颅滚落在地,他横刀过去沐浴着断颈喷出的鲜血,做作的惋惜轻叹。 “很想饶了你,可是,我找不到理由呀!” 这一幕看得人心底发寒,封知平等人立刻驻足。 抢前的人终于撤回了两个,老董逮住一个拽到身边:“怎么回事,他们用的什么暗器?” “铁蒺藜,他们在路上撒了好多铁蒺藜!”那人结结巴巴,惊恐难消的身子哆嗦不停。 老董膈应得要命,暗骂这么小的胆子还敢出来走江湖,邹着眉头将人甩向身后:“滚吧。” 那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到后方梯队,跟其他人一起驻足观望,静等点苍山的人开路。 杀完最后一个人,宋落甩着刀上的残血隔着丈多远站定,目光挨个打量过来,看到封知平时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我也找你好久了。”封知平缓缓拔剑,微笑道,“帮个忙,刀擦干净点,让我省点力气。” 第209章 忍无可忍 “想要我的刀?”宋落轻笑着勾了勾手,“可以,过来吧,杀了我,它就是你的了。” 言罢,他不进反退,带着人缓缓后撤。 “卑鄙!”谭刚怒骂。 前面有他们埋的铁蒺藜,他们知道位置,自己这边可不清楚,满地的暗刺白天都容易踩中更不要说最黑暗的黎明之前,光靠火把那点光亮根本顶不了多少用处。 “拖一会儿吧。”徐文耀说道。 马上就要天亮了,那时再动手会好上很多。 可他话音刚落,宋落的讥笑声就飘了过来。 “怎么不过来?是怕了吗?武林第一大派点苍山的高徒,也会怕?啊哈哈哈哈!” 血刀门齐声哄笑,点苍山这边尽皆色变。 于大胆和谭力性子最急,提起兵刃就要上,赵康挡在了他们身前:“别动,这么拙劣的激将法都中招,你俩想蠢死我吗?” 于大胆喘着粗气忍了下来,谭力跟赵康不熟,又一直看他不顺眼,立刻伸手推去。 “他敢羞辱点苍山,你能忍,我可忍不了,让开!” 赵康侧身让过,谭力看都不看迈步要走,谭刚一把拉住了他:“老实呆着!” “哥!” “闭嘴!”谭刚低声呵斥,“人家摆好了陷阱等你踩,你知道了不但不躲还主动去踩,你吃饱了撑的,嫌命长了?” 谭力不服:“可他们如此羞辱宗门,咱们岂能坐视?” “说两句又掉不了你块肉,说再多还能把你说死不成?让他们说,等下全都砍了就行了,现在给我老实呆着,等天亮。”谭刚淡声道,手握剑柄紧了又紧,显然心情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宋落挑衅了几句无果,眼神一转,落到封知平身上。 看看封知平,再看看并肩俏立的尤双儿,他邪邪一笑,轻佻道:“你不是想要我的刀吗,怎么不过来?哦,我知道了,原来是佳人在侧,你要当护花使者。不错,真是不错,瞧我这眼神,这么个小美人昨晚竟没瞧着。爱美人胜过宝兵刃,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也罢,冲你这份心意,我答应你等下晚点杀她,一定让她彻底明白做女人的妙处,不枉她在人间走一遭。” 尤双儿身上的寒气瞬间浓烈了三倍,滚滚杀意让周边的人都皱起眉头,下意识的微微侧身。 这么能忍? 宋落挑挑眉,想了想又从怀里摸出个纸包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玉女堕天散,江湖上最厉害的春药之一。等会儿咱们做个游戏,我给她喂下去,看看她迷了神智后会找你还是找我。我猜她肯定找我,你觉着呢?” 尤双儿忽然平静下来,缓缓拔剑,轻声道:“你死定了。” 正要跟封知平说等下把人留给自己,身边人影一闪,封知平已然冲了出去,尤双儿顿时一惊:“回来!” 回去? 怎么可能! 自己长这么大向来只有欺负人的份儿,哪能让人欺负了,更何况被欺负的还是未来的老婆! “死!!” 封知平纵身飞跃,半空出剑直劈颅顶。 宋落哈哈大笑举刀迎来,将交时忽的撤刀疾退,脚步轻灵的左右挪腾,露出下方危机四伏的晶莹桥面。 封知平一剑未中,翻身落地,落脚精准的踩住宋落之前所站的位置,就在踩实时忽觉脚底刺痛,赶忙扭身硬生生止住落势只踩实了一半,长剑点地使了个歪歪斜斜的金鸡独立。 吗的,这阴人,竟然虚踩在个铁蒺藜上引自己中招! 宋落见封知平中招,心中大乐,退势一止举刀杀来,寒亮的长刀吞吐着腥红的刀罡,迅若闪电直奔颈项。 “死的是你!” “做梦!” 剑尖脚尖齐齐发力,封知平跃起半空让过长刀,在对方回刀砍来时剑点地面再次跃上半空,方向正是来处。 “想跑?!” 宋落哪能由他,矮身疾追后发先至,抡刀劈向下落中无处借力的封知平,眼见避无可避即将血溅当场,他心头猛然一寒,本能后仰。 一道金光贴着鼻尖划过,还有一枚贴着胸口带走了一丝血肉,余光瞥见尤双儿提剑杀到,他顿时狞笑:“给我拿下她!” 五个同门伺机待发,闻言立刻冲上,尤双儿忌惮铁蒺藜不得不放缓脚步,眼看着自己将要被五人合围,俏脸森寒,破罡金针不要钱似的连连掷出。 得她相助,封知平得以喘息,调整方向两个起跃站到护栏上。 前面是狞笑杀来的宋落,后面是冰冷的深渊,可他的心思大半都牵挂在另一个方向。 “你先退出去,马上天亮,别莽撞!” “有脸说我!”尤双儿掷出最后一枚金针,提着剑学封知平一样飞身站上护栏。首个中文网 封知平劝不动她,又见其他人也冲了过来,赶忙叫道:“你们别过来,火把扔进来,天亮了再说!” 几人哪里肯听,赵康徐昊身法好胆量足,一左一右跃上两侧护栏快步冲来,其他人自问没这份能耐,便亦步亦趋的慢慢推进,无一人肯后撤。 封知平还想再劝,宋落不给机会,长刀连番扫向下路。 身后是万丈深渊,封知平说不心虚那是假的,他不得不集中精神应对,踩着脚掌宽的栏杆兔子似的连蹦带跳,一次次险之又险的避过长刀。 此时此刻,他分外感谢自己是个天残,如果不是修不了内功只能一心打熬外功,他绝不可能磨练出如此扎实的根基,下盘稳如山岳。 宋落屡击不中,心中邪火乱蹿,此人一只脚受了伤还这么难对付,自己实在丢脸。 忽然,他心生一计,方向一转刀劈护栏。 护栏跟铺路的木板一样,都是青冈木所制,此木硬归硬,但那是对正常情况来说,准先天的宝刀可挡不住,几乎应声而断。 “草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封知平破口大骂,见后路被断,又不敢落地,只能转过身顺着栏杆往回冲。 须臾,桥头隐现,栏杆将尽无路可走,他便要跳下地面,风里忽然飘来一声熟悉的“嗖”响,他骇然色变,想都不想歪身跳向桥外。 一支羽箭贴腰而过,在他抓住栏杆时钉入地面,整个箭头都没了进去。 “冷箭,有埋伏!” 宋落跟在后面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以为点苍山来了援兵,根本没去细想这一箭的目标究竟是谁,人都顾不上砍了,边大声提醒同门边撤步侧身提防着前后两路。 封知平抓着护栏准备翻回桥面,风中又是一声轻响传来,余光一扫箭路,他打消念头翻了个身横里挪动了一下,不想山风太劲刮偏了箭路,本已让过去的箭矢颤颤巍巍的又隐约指向了胸口。 惨了! 全力催动丹田,运起全身元力准备硬挨一记,下一刻铎的一声轻响,箭矢透体而过,可身上竟然不疼。 “哈哈!!” 低头一瞧,封知平乐了,只见箭矢顺着腋下钉入桥体,自己鸿运逆天,竟连衣衫都没擦破一点。 这次运气好,下次就不一定了,封知平不敢多呆,双手发力火速翻回桥面。 这时宋落也发觉不对头了,射冷箭的似乎不是点苍山的人,反倒是要杀点苍山的人,见封知平翻了上来,他还是有些吃不准对方的意图,担心有诈没有阻拦,只抢前几步让封知平挡在箭矢的来路上,这才运力出刀。 此时,黎明的曙光终于划破黑暗,照亮了蒙着腥光的冷刃,也照亮了地面。 一剑挑开长刀,飞速扫了眼周围,瞧清落脚处附近还算干净,封知平站定,守着方寸之地任你箭来刀砍都不肯挪窝。 眼看着太阳缓缓升起,天彻底放亮,拇指大小的黑色铁蒺藜藏不住了,宋落暗暗着恼,但也有些高兴。 几番冷箭过后,他已然确定对方的目标确实是封知平而非自己,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他不断调整攻势逼迫封知平露出后背无暇顾及身后,对他来说人是不是他杀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死在他跟前,身上的东西全部归他所有。 不需要语言,行动就是最好的交流,宋落与杀手配合越来越默契,逼得封知平两脚脚跟始终在桥面边缘游移。 正当他以为稳操胜券时,余光突然扫到一抹寒芒,他下意识的以为是杀手故意射偏想将他也一并干掉,心中暗骂,晃身让开箭路,手中的刀一停不停,沿着原路继续招呼封知平。 谁知异变突生,箭矢抖了一下转了向,落点仍对准他的脖颈。 他以为是风刮的,暗骂贼老天坑人,长刀微缓错身再让,不料箭矢又是一抖方向再变,落点仍是他脖颈附近的要害,他骇然色变,终于发现不对头了。 “什么东西!” 顾不上封知平,回刀去挑,自信必中,却不想箭矢竟活了一样晃过了挑击,险险的掠过他的肩头,带走了一条皮肉。 “混蛋!!” 捂着肩膀抽身后撤,在箭矢回缩时他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哪是什么箭矢,赫然正是江湖上少有人使的奇门——绳镖! 绳镖的主人正是赵康,他飘然而至,嘴角噙着蔑然,镖头回转蓄力再出,动作行云流水飘逸不凡。 宋落这回看清了,但也眼花了,只见蛇头一样的银标比真蛇还灵活,于途中连变七次,蛇身一样的细锁起伏不断叠其重重银色浪影,从他的角度看去就像看万花筒,又像看蜿蜒着身子蓄势待发的银蟒,奇幻的景象让人险些连抵抗的念头都忘了。 “滚!”好在宋落不是凡人,一声爆吼疾步后撤,长刀护住身前舞得密不透风。 叮当一声响,刀幕格开了镖头,宋落刚要松口气,却猛然惊觉绳镖并没有如先前那般被其主人收回,而是随着浪涌的锁链连连追击,足足六次彻底力尽,这才倒缩而回。 整个过程看似缓慢,实则电光火石,宋落趁隙再撤全身大汗,剧烈喘息的看着赵康和他的绳镖,恍惚中竟有隔世之感。 赵康也看着他,嘴角的蔑然也更浓了,收回绳镖捏住前段在身边一圈圈的抡着,明明一副街边小流氓的举止,却在他俊美的容颜和倨傲的神态下有种独特的魅力。 “血刀门?呵。” 语气极是轻蔑,宋落勃然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却见赵康脸色大变。 “小心!!” 同一时间,封知平心头警意大作,本能的全力扭身一剑扫向身后。 那里,一人身着夜行衣自桥下翻了上来,无视回手剑,漆黑无光的刀刃一顿不顿继续递进,在手臂中剑的同时,一刀刺入了封知平的肩头。 第210章 三个! 千钧一发,封知平奋力偏了下身子,刀没有刺中要害,但依然痛彻心扉。 无暇痛呼,因为另一把黑刀已经逼近双腿,潜伏在桥下的杀手竟不止一人! 一瞬间,封知平脑中闪过无处应对方法,无论挡还是闪都来不及,若不想双腿受伤,唯一的办法只有... “来啊!!!” 大吼一声,封知平不退反进,在杀手愕然的目光中主动靠前让长刀贯穿自己的肩膀,整个人挂在长刀上借住力,双腿后腾而起,刚好让过下盘的横砍。 杀手没想到他竟如此狠,谁又能想到一个金窝里娇养出来的富家子弟能有这等狠辣和魄力,想变招刀却被封知平一把抓住,右手紧握剑柄猛然发力贯穿了他的右胸,而后硬生生斜豁开他的身子自腰胯掠出,剧痛袭来力气瞬间泄尽,他浑浑噩噩的仰身翻下桥面,坠入冰冷的谷底。 封知平也不好过,这一下借力几乎将伤处搅成了一个血窟窿,凭着莫大的毅力用最后的力气握住刀身反杀掉对手,待双脚落地时脚下一软,踉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抓着刀身的左手放不下来了,就那么举着半挂半卡的握在刀身上。 “老猴!!!” 第二个杀手似乎与死的那个关系莫逆,电光火石的变故引得他惊声悲呼,进而转为无尽的杀意。 “给我死!!!” 黑刀弹起化影再至,封知平强打精神让过两刀,终是伤重力衰,第三刀时避让稍慢,胸前又开了个血口。 “混蛋!!” 赵康大怒,绳镖转向想去救援,宋落看得分明,旧恨新仇哪里能让,狞笑着提刀拦住。 “想救人?做梦!” 几次援手都被拦下,眼看封知平岌岌可危,赵康惊怒交加,对宋落的杀意浓到了极点。 “想死?成全你!” 调转矛头,绳镖猛攻宋落,攻势一波狂似一波,每回七到八次的闪电连击防不胜防,任宋落如何施为都无法全部拦住,身上不时添着血痕。 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赵康的绳镖实在太吗长了,比寻常绳镖长了近一倍,天能想到世上竟有人能把足足两丈有余的绳镖练得如臂使指,让看似鸡肋的奇门兵刃展现出令人心生无力的莫大威力。 宋落知道这样下去不行,除非对方力竭,否则自己铁定被活活耗死。 飞快的盘算了下敌我态势,他刀法一变频频挑向地上的铁蒺藜,用铁蒺藜限制住赵康的行动,自己则见针插缝,寻隙逼近。 “他快死了,你不想救他吗?” “如果他死了,你会不会悔恨一生?” “换做我肯定不会的,你嘛,呵呵,你们点苍山不是都手足情深嘛,我猜你会自戕陪他,对不对?” 宋落一边躲闪一边言语挑拨,言辞庸俗,手段简单粗暴,换做平时赵康肯定会嗤之以鼻反唇相讥,可现在,看着封知平身上不断多出的血痕,听着一声声压抑的痛哼,他的心,乱了。 身随心动,心乱章法亦乱,行云流水的银蛇乱舞出现了滞涩,宋落眼神一亮闪身迫近,长刀斜斩狞声狂笑。 “去陪他吧!” “别慌,我来了!”香影飘至,尤双儿仗剑杀到。 赵康心头一凛乱绪一空,暗骂聪明如自己竟也犯了蠢,主动挡住尤双儿的剑路,头也不回的道:“不用!” 宋落本以为良机错失,谁成想对方竟自寻死路,他心中大乐,长刀加力斩下。 仓啷~! 金铁交鸣声大作,长刀在赵康额前落定,刃口距离额头不过掌宽,可就是落不下去,一把铁骨扇稳稳的架住了它。 “去帮他,这杂种我搞得定。” 尤双儿见状当即离开,赵康透过铁骨扇的缝隙看着宋落,勾起冷笑。 “以为靠近我就能杀了我,谁给你的自信?” 铁骨扇猛抬掀开长刀,赵康举扇指前,暗扣机窍,一枚枚利刃自扇骨顶端弹了出来,迎着朝霞寒光闪闪。 “能见到我扇子的人可不多,你很幸运,所以,死吧。” 刀与扇斗成一团,尤双儿毫不理会,直扑封知平身前。 几剑逼退杀手,没有追击,她难掩惊慌的看向封知平:“你,怎么样?” “没事,皮肉伤。”封知平怕止不住血,不敢乱拔刀,只费力的把挂在上面的左手挪了下来,疼得嘶嘶吸着冷气,“吗的,确实有点疼,这次让人阴大发了。” 尤双儿略略放心,飞快帮他封住周遭穴道暂时止血,轻声道:“你别动,这人我帮你杀。” 执剑转身,待看向杀手时,女孩的俏脸已冷煞一片,双眸不再清冷,腾起熊熊怒焰。 不知为何,杀手看到那双眸子时心里陡然一凉,似乎眼前的不是一个刚及笄的少女而是一头洪荒猛兽,身体感受到危险本能的紧绷起来,眼神极其凝重。 “死。” 女孩一字出口,人已闪到跟前,潇洛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剑罡比以往更加浑厚凝练。52文学 黑衣人一凛,没敢挡格,第一时间后撤暂避其锋,打定主意摸清对手的实力前绝不主动进攻。 后面,封知平长剑拄地撑住身子,看着女孩压着杀手猛追猛打,嘴角苦笑,心头又甜又酸。 平心而论,这些人哪一个他都不惧,便是两个一起上也有取胜的把握,奈何他冲冠一怒先伤右脚,后又被两个杀手接连暗算身负重伤,就这样将一手赢面大好的牌硬生生打成了烂牌。 冷双儿心疼他他很高兴,为他含怒出手他更是跟吃了蜜一样,可反过来他也心酸得很,自己堂堂剑候世子,牛皮吹得震天响,倒头来却要靠一个女人,哦不,是一个女孩给自己出头,想想都憋屈。 自己错了吗? 封知平并不这么觉得。 无论再来几次,他都会出手,哪怕明知前方有陷阱。 在他看来,自己心爱的女人被人当众羞辱,说什么暂且隐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都是屁话,这都能忍那还算是个爷们儿吗? 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忍下来越想越气,报了仇也越想越亏才对! 碰到这种人就一个字——干! 老话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老婆被人欺负了还能等到隔夜? 当场干翻就完事儿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被人一顿阴招算计下来就没了还手之力。 阴谋固然是落得如此惨况的主因,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弱,他坚信如果今天的事换成大哥二哥绝不会像自己这样惨,大哥肯定会先一步识破他们的阴谋,二哥没那脑子,但实力彪悍,这点“小伤”只会让他越战越勇,最后倒霉的还是对方。 “唉,最近日子太顺,懈怠了啊。” 封知平暗暗自省,下定决心此事过后要刻苦修炼。 兵刃要留来防身不能乱吸,不要紧,他可以打坐静修,什么快啊慢的那都不重要,苍蝇腿也是肉,点滴积累总是有效果的,何况他的慢在大多数人眼中已经是飞一样的速度了,多少人磕了药都未必有他修行快。 正琢磨着,后背突生冷意,封知平一凛不及细想,直接前扑滚开,一柄黑刀划破后背衣衫擦着皮肤而过,刀罡侵体经脉巨震,刚刚平复的气血顿时又沸腾起来。 翻滚中,他看到了偷袭者的面目,黑衣黑刀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漠无情的细长眼,可不正是杀手一员! 三个! 埋伏在桥下的竟然有三个! 这人竟如此能忍,两个同伴一死一将死竟无动于衷,一直潜伏到自己放下戒备,暂时无人援护之时才悄然动手! 好冷的心,好足的耐心,这家伙才是真正的杀手,心中除了目标别无他物! 封知平感慨万千,可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杀手已然追来。 观其气息和刀罡,他心头再震,此人修为远胜先前几人,比之苟安新都要隐隐胜上一分,这点从他的刀罡就能看出来。 同样是半步灵识,苟安新欲引先天之力几次才能成功一次,这人两次就引了出来,刀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气流。 风灵性! 刀竟然都不是普通的宝刀,蕴藏的灵性赫然是少见的风灵性,难怪先前没听到刀风! “快跑!!”尤双儿和赵康同时发现突变,齐声惊呼。 跑个屁! 封知平暗骂。 对方的刀是风灵性的,出招声音微弱,速度也比普通的刀要快上几分,自己受了伤,调头逃跑更可能的结果是被一刀劈死。 “当我是泥捏的?!” 危急关头,封知平恶向胆边生,元力狂涌全力引动剑内灵力,悍然回击。 被人阴了几次,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回彻底|火了,什么节省“粮食”会不会昏厥的通通抛之脑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 元力像火折子也像煤油,瞬间点燃剑内的灵力并越烧越旺,沸腾的灵力疯狂的反哺体内,还有大量散逸出去化为乳白色的氤氲笼罩剑身,远远看去像是燃烧起来一样。 封知平的剑是人级上品,但没有灵性偏向,剑罡中正纯厚,不如对方的风灵性刀罡威力大,交击瞬间便落于下风,可胜在浑厚凝练,以耗尽整整一把人级上品宝剑的灵力为代价硬是跟对方拼了个旗鼓相当。 电光火石之后,两道人影交错而过,同时稳住身形齐齐转身,杀手冷漠的眸子里露出惊讶和忌惮,而封知平,他手里的剑“嘎嘣”一声折为两截。 杀手的眼睛弯起笑意,随后一厉,挺刀再次杀来。 封知平毫不犹豫的扔掉剑,反手抽出长棍单手持着迎击过去,依旧元力狂催点燃长棍的全部灵力,微弱的木灵性让棍身散发出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勃勃生气,反哺回体内的灵力也让伤痛大减,肩头脚面的创口都生出愈合独有的麻痒感。 木灵性能疗伤? 封知平愕然,手上丝毫不慢,刀棍相交。 人影再次交错,这次两人都踉跄了两步喘息片刻才转过身,封知平的长棍不出意料的只剩半截,杀手刀未损分毫,可拿刀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第211章 背水刀 没有立刻追击,杀手一边调息,一边凝重的打量封知平,良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究竟什么修为?” 封知平没回答,从背后解下一柄长刀缓缓拔出,扔掉刀鞘,勾了勾手。 “来。” 声音很平静,平静的让人心寒。 杀手眯起了眼,缓缓点头,举起黑刀。 “来了。” 脚尖发力,矮身急冲,途中连晃三次,在封知平眼中留下三道残影,宛如三人同至。 封知平静心凝神,视若不见,待对方出刀时飞快辨出刀风何在,长刀弹起连劈三记。 第一记劈中,后两记落空,对方在交手的瞬间便判断出得失,毅然回刀晃身闪过,绕向他的背后。 封知平出刀太快,后两记没收得住被其抢到身后,耳听背后刀风隐约,衣衫下的皮肤生出利刃搔拨的刺痒感,立刻踏前一步看也不看的反手一格,两把刀顿时又对在了一起。 反手毕竟力亏,杀手的刀推着他的刀抵在后背,他一个趔趄顺势一滚,起身时左手想去拔剑,奈何不听使唤。 “该死!” 左肩的伤不致命,但终究伤了筋骨,虽得了木灵之力有所缓和,但整条左臂依旧没有知觉,而且那把刀至今还卡在伤口里,每次动作都牵动刀刃割肉,疼得人浑身发软,他只得又滚了一圈再躲。 杀手的目的只有杀人,可不讲什么公平,见封知平的左手彻底废了专欺他左路,几招过后封知平的刀又断了,神智也因为接连全力吸纳人级上品灵兵的灵力而困倦异常。 不能睡! 封知平心中大吼,猛咬舌尖无用,把心一横,一刀敲在黑刀上,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险些昏厥,但忍过之后,困倦也暂时消退。 “爽!” 这是什么功法? 杀手有点懵。 江湖上是有通过自残激发潜力的手段,可那些手段都是有限度的,哪有把自己往死里搞的? 而且这小子一直在流血,估摸着没三斤两斤多是有了,换成别人不死也得昏过去,他却一直生龙活虎的跟没事儿人一样,这是天元第一废物? 滚犊子吧! 以后谁再敢提什么天元第一废物,他第一个抽刀子干死他丫的,这小子跟他老爹一个样,一家老小全是变态! 不过,也差不多了。 察觉出封知平气息衰弱,脚步也越发虚浮,杀手眼中露出愉悦的光芒。 体格变态又怎样,身手不凡又怎样,身负重伤不想着逃在这儿死撑,如今强弩之末,不还是要死在我的手上? 也罢,好得是个人物,等下下手快一些让他死的痛快点,也算对得起他这身骨气了。 杀手暗暗决定,盯准封知平的咽喉。 虽说只要人死了就能领赏,但能提着人头回去作为证明,赏金会多出不少,这笔钱他还是想挣下的。 短暂蓄气,杀手眼神一冷,挺刀杀出,黑刀在阳光下划出半轮黑月。 封知平身子虚不敢妄动,脚跟站定举刀迎击,交手两记跌退数步,长刀灵力尽失从中而断,他则在又一股汹涌的灵力冲击下昏昏欲睡,赶忙又敲了两下黑刀才勉强睁眼。 “别撑了,安心的去吧。” 杀手不给他站稳的机会,一边轻声蛊惑,一边刀追如电。 省神时发现刀已近前,眼看大好的脑袋就要不是自己的了,反手取去背后的兵刃已经来不及,他索性松开残刀,握着肩头的刀柄用力拔出,满目血雾中架开抹喉的刀,借着剧痛换来的清醒咆哮追击,一套军中通传的刀法,十分附和此情此景的“背水刀”铺将开来。 背水刀,背水一战时才会使用的刀法,非濒临绝境不可用。 此刀全是杀招,全无守势,宗旨就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看谁的刀快,看谁的心狠,看谁的命长! 使用者本着同归于尽之心,出手时全无顾忌,是以一旦黏上就很难摆脱,除非实力相差太大,否则想脱身肯定要付出些代价。 杀手本来稳操胜券,自不想多增损伤,不就是看谁的刀快吗,这一点他可从来没怕过谁。 可拼着拼着他发觉不对头了,对方完全不防守,一副自己死也得拉着他陪葬的架势,想抽身却被死死缠住,刀攻要害想逼退对方也没用,反倒被对方利用,靠微小的挪移避开致命位置,以中刀处的肌肉夹住刀刃,几次过后他不但没能抽身,反添了不少伤口。 这小子疯了? 他想同归于尽!九九中文 做梦! 杀手猛催元力,欲以罡劲震碎封知平的内脏。 换成别人或许可以,可封知平哪是好相与的,大肆吸取的灵力经剑种转化使得他浑身元力充盈到要炸,脏腑器官被浑厚的元力重重包裹,除非直接创伤,想靠罡劲震碎是不可能的。 经脉倒是被震伤了许多,有一些甚至断了,可杀手不知道,癫狂的他也没有发现,受伤的经脉哪怕破损断裂也没有错位,奔走其中的元力像是绳索一样将它们全部串联起来,周天运转汹涌依旧,疼而不乱,半点没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若不是精神不济,他肯定会有赤手空拳都能捶死对手的错觉,但他并没有注意这些,仅余的精力全部灌注在对手身上,极力保持着疯狂的战意要在昏过去前杀掉对方。 两人交手速度极快,时刻都有血光迸现,杀手只觉度日如年,每一息都像是数年甚至十数年那么久。 他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刺客,组织里的佼佼者,执行过的任务上百,刺杀的人多的已经记不清了,每一次他都计划周密静心潜伏,力求一击致命,很少正面硬碰。 像现在这种僵局他不是没碰到过,但从没这次这样恶劣和诡异,如果不是还能动,如果不是还能呼吸,他都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个活人。 没听说谁流了这么多血还能站着啊! 神藏期的先天都不行啊! 难不成这小子还能是具形、武魂那种老怪物? 怎么可能! 胸口又被捅了一刀,距离心脏只差两寸,看着封知平丢掉崩成锯齿的黑刀又飞速拔了把刀出来,期间为了防止他脱身还合身缠上以身饲刀,饶是他的胆大和沉稳也不禁胆寒了,不由自主的心生退意。 钱要挣,但也要有命花,这小子强弩之末要拼个鱼死网破,自己没必要跟他玩命,暂时撤退再寻找机会就是了。 况且以他的伤势,即便不刺杀也不一定能活,那样的话自己连出手都不用,干嘛跟这儿硬刚? 退意一生便疯狂滋长,杀手的黑刀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 封知平全神贯注,登时察觉,精神一振刀法骤变,撤后半步引动刀内的全部灵力,两记如有实质的刀罡封住左右退路,第三记纵斩当头而下,无灵性偏向的浑厚刀罡破碎桥面推向杀手,不用接招,单声势就让人胆寒。 杀手瞬间掐灭了所有杂虑,全神贯注猛催丹田,针锋相对的也是一记纵劈,声势略有不如,可蕴含的风灵性让其速度比封知平的刀罡更快。 两记刀罡撞在一起,霎时间劲风横扫,青冈木再硬也经不住两位准先天全力出手的摧残,周遭丈许的桥面瞬间化为碎屑激散而出,。 不等尘埃落定,杀手穿过呛鼻的尘雾悄然杀到,封知平修为本就不如他,身负重伤死撑至今早已强弩之末,他不信对方回力会比他快。 恶劣的视野中已隐约看到那个执拗的身影,他眼神一喜,下一刻,一朵绽放的银色四叶草刺痛了他的双目。 那朵四叶草是由四朵小一号的三叶草组成的,他不知道封知平哪来的余力于眨眼间连出十二剑,又用了何种技巧才让每一剑的剑痕都凝而不散,组成了这幅瑰丽的奇景。 直到草叶临身,剧痛中伴随的彻骨冰寒才让他恍然而悟。 原来是冰。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半步先天能使出灵识期大成的先天高手才能使出的妙法? 他有这种力量,为何一开始不使出来,非要等此时此刻才动用呢? 他,是在戏耍自己吗? 他没有得到答案,在接触草叶的瞬间,他整个人就保持着冲杀的姿势冻在了地面上。 封知平拄着剑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近前,看了看泛着晶莹的黑衣人,丢掉废剑,掰断了对方的手取下黑刀,又用刀柄在对方脸上轻轻一敲,因呼吸而潮湿的面巾早已冻脆,应势而碎,露出了一张平凡至极的脸。 那张脸其貌不扬,扔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可封知平却觉着眼熟,回想了一下,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副画面。 那是踏入大丘山地界投宿的第一个镇子,镇子不大,还算繁华,风餐露宿多日,众人一进城就直奔最近的酒楼,期间尤双儿被红通通的糖葫芦吸引住了目光,封知平哪有二话,当即掏钱买了三串,豪气的表示女孩可以吃一串扔一串玩一串,怎么高兴怎么来。 卖糖球的小贩也很爽快,三文钱一串的糖球只收了六个铜板,封知平一高兴,往日的少爷作派又上来了,当即赏了小贩四个铜板,说是帮他凑个整。 那个千恩万谢的小贩,正是此人。 “原来是你啊。”封知平耷拉着困倦的眼皮,喃喃道,“原来,从那时起你们就盯上了我,你们,可真能忍呐...” 声音越来越飘忽,话到最后,他半睁着眼睡了过去。 “坏蛋?冯不平!!” 尤双儿连叫两声没得到回应,心头慌乱起来,被她压得喘不过气的杀手眼神一亮,拼着挨上一剑奋力抽身,没有逃,拖刀直奔封知平。 同伙死了,目标生死未知,他得补上一刀才能放心,而且砍下人头带回去会有额外的奖赏,他为财而来,当然不会放过。 对于同伙的死,他不但没有先前的悲恸,反而还极为快意,最后这人跟他和先头死的那位之间结怨可不是一两天了。 什么金牌杀手,什么风语鬼刀,平时牛逼哄哄的看谁都不顺眼,整天摆一副高人一等的臭架子,活该你倒霉! 让你见死不救,让你坑我和老猴,现世报来的快,这头功,终究是你太爷爷我做成的! 老猴,你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 第212章 不得好死 “找死!”冷双儿一时不察将人漏了过去,勃然大怒,仗剑疾追。 赵康跟宋落斗得正欢,无暇他顾,只能干着急。 当杀手的自然都有两把刷子,此人正面硬碰敌不过尤双儿,可脚力了得,抽身后如脱缰野马两步甩开女孩,丈许内矮身蹬地,速度又快了三分。 眼见封知平被人杀到跟前还一无所觉,尤双儿目呲欲裂,厉声大喝:“冯不平!!!” 喝声震天,可全无作用,封知平还是半睁着眼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杀手眨眼间欺到跟前,见此情形心中狂喜,黑刀如月斩向脖颈,狞声道:“你的人头归我了!” “不要!!!” 冷双儿彻底没了冷傲,如寻常女子般失声悲呼,在杀手的狞笑声映衬下分外凄婉。 这一声终于触碰到了封知平的神经,他还是那副样子,眼无焦距毫无神采,可耳朵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在刀刃临颈时闪电举剑格住,以巧劲引偏刀势,黑刀贴着剑脊滑向一旁。 “什么?!” 一刀斩空,杀手错愕,回刀再砍又是一怔,瞬息前还半死不活的立在跟前的人,竟然没了! 人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便觉后心一寒,常年游走刀尖练就出来的本能救了他一命,关键时刻往前踏了一小步,剑刃只划破了皮肉,留下一道纵背的血痕。 他惊得浑身冷汗,想都不想反手一刀,黑刀挥过身后没有砍中任何东西,力老时他顺势转过身子,可眼前还是没人。 “人...嗬!” 话未说完,一截剑刃便透出了咽喉,紧跟着用力一扭,暗劲震碎了整个脖子,头颅翻落时他终于看到了他要找的目标,就在他身后,将他斩首后顺势轻松的挡下了他的临死一击。 他不是油尽灯枯了吗,怎会这么快? 最后的念头在脑海中翻滚了一下,他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出乎意料的变故惊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晚到一步的尤双儿错愕止步,迟疑的看着封知平,任谁都能看出现在的封知平很不正常。 “你,你怎么了?”尤双儿轻声问道。 封知平没理她,耷拉着眼皮一言不发。 尤双儿忧心忡忡,想上前查问,那边厢宋落突然怪叫起来:“这都不死?这小子命可真硬!也罢,解决完你,我再解决他!” “我先杀了你!” 尤双儿怒然转头,正要提剑举步,旁边的封知平突然抬起头,无神的双眼中划过一丝清明。 此刻的封知平主观意识沉睡,潜意识支配身体,行事全凭本能。 原本只要不威胁到他他就不会有其他举动,可宋落的叫嚣点燃了他残留的执念,混沌的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这人不是好人,让自己很恶心很不爽,必须死! 潜意识支配下,他完全感觉不到伤痛,也没有发现自己的精神与剑种统一起来。 从未有过的高度统一让剑种彻底化做力量的源泉,遍布体内的元力透出经脉直接为血肉提供力量,没有经过先天之力淬炼蜕变的肉体凡胎根本容纳不下如此庞大的力量,大量元力外泄而出,滚滚气浪顶得衣衫臌胀,一股惊人的威压铺散开来,尤双儿离得最近,登时被迫退数步,满眼骇然。 “这是...灵识期高手才有的气场?!” 没有人回答她,封知平浑噩的双眼只盯着宋落,随手扔掉废剑,自背后拔出了一柄人级上品的火灵剑,身体微微前倾,没有受伤的脚踏前一步,下一刻化为一串虚影,径直杀出。 “快躲!”尤双儿心感不妙,高声提醒。 赵康多精明的人,见势不妙早就闪了。 宋落被封知平的速度吓了一跳,旋即狞笑起来。 “来得好!” 双手握刀劈出血色刀罡,凝目细瞧准备见招拆招,谁料封知平一顿不顿直接跟刀罡撞在一处,宋落满脸错愕的眼看着他毫发无损的一穿而过,长剑腾着烈焰斜斩而来。 他是先天?! 惊问在脑海中一晃,宋落不敢硬接撤步想躲,可封知平的速度太快,长剑紧黏着他砍来。 避不过,只能接招! 宋落运足全身力量一刀对去,普一接触便手腕巨震没了知觉,刀脱手翻飞向高空,浴火的剑直奔心口,他骇然色变奋力扭身,左边身子一轻,一条眼熟的胳膊腾过眼前,不等落地就烧成了焦炭。 “啊啊啊啊啊!!!” 迟来的痛感让他嘶声痛呼,左臂齐肩而断,伤口直接烧焦了没有血,残留在伤处的炙热火气不断向体内蔓延令他痛不欲生,他彻底没了战意,宝刀都顾不上了,一边用内力尝试逼住火气,一边飞身疾退。博士 “救我!!” 说的容易,可哪有那么轻巧,五个同门被老董带人死死缠住,根本有心无力。 宋落是个果决的人,看明形势当即转向,不再试图跟同门汇合,而是冲向桥边。 桥下有铁索,跳桥还有机会活,封知平脚上有伤肯定不灵便,敢追下来还很有希望反杀。 失手掉下去也无妨,桥下水流湍急但也够深,掉下去未必会死,自己耍个花招或许还能引他自己往下跳,虽然满身的宝兵刃得不到手很可惜,但人死了就行,现在他也不奢望别的了。 转念间,桥边已在眼前,宋落纵身起跳,眼见跃出桥面,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抡圆了摔回地上。 “你...” 只说了一个字,脚又被人抓住,抡起来甩向半空。 宋落看着封知平浑浊的双眸彻底胆寒了,有心求饶,但没来得及开口,一张火网便笼罩了他。 火网是剑迹组成的,看似杂乱,实则精准的对准了每一个关节,等到落地时宋落已四分五裂,他被削成人棍又被腰斩,可断口却被烧焦了,一时不得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残肢断臂散落在周围慢慢烧焦,空气中尽是令人作呕的焦臭。 “杀了我!”宋落声音嘶哑,事到如今,他只求速死。 封知平像没听见一样,木愣愣的转身看向他的同门。 宋落慌了,从拜入血刀门那一天开始他就料到自己将来可能无法善终,但从未想过会如此凄惨,他委实难以接受。 情急下,他蓦然想起对方的身份,嘶吼道:“你不能这样,你是点苍山的人,叫人知道不怕被逐出师门吗?快杀了我!” 封知平理都不理,清醒时或许会顾忌,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个恶心的人不得好死。 眼见封知平略作思考后提剑杀向自己的同门,宋落无暇顾及他们的死活,救命稻草一样的看向赵康和尤双儿。 “你们都是点苍山的人,他出手如此狠辣,你们就干看着?给我个痛快,快,我,我受不了了!!” 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终于让他崩溃了,也亏得他是血刀门弟子,受门风熏陶日久,见过大场面,换做旁人,早就疯了。 冷双儿视若不见,此人先前侮辱过她,虽然惨了点,但她乐见其成。 赵康不然,他毕竟是正常人,他可以杀人,但不能接受这种虐杀,这种残忍的行事风格向来属于血刀门这类邪派,绝非点苍山这等名门正派所为。 见尤双儿和封知平都不为所动,他暗暗一叹,抖手甩出银标洞穿了宋落的额头,宋落当场气绝,嘴角残留着解脱的微笑。 “多管闲事。”尤双儿冷声道。 赵康皱了皱眉,没吱声,现在的尤双儿和封知平都不正常,没法跟他们讲道理。 赵康在这边行善,封知平在另一边大开杀戒。 剩下的五个血刀门弟子本来跟老董等人打得难解难分,之后看到师兄的惨状当时就胆寒了,再看封知平满剑满身的烈焰更是毫无战意,想逃却被老董带人拦住,封知平虎入羊群,没费多少功夫便统统杀尽。 他们是幸运的,封知平对他们没有对宋落那份痛恨,迟钝的脑海只想着杀掉并没有多余的念头,所以他们死的都干脆利落,只是全尸无法保留,尸体全都被烈焰吞没化为焦炭。 “卧槽,他这是怎么了?”于大胆因为退的稍慢,险些被封知平一并干掉,心有余悸的猛拍胸脯。 “好像是失心疯了。”老董满目忧心,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只是一个失心疯的人出手狠辣可以理解,实力还暴涨到如此恐怖的地步,这就很难用常理解释得清了。 莫非是剑候爷的独门秘法? 看着封知平剑上和身上正在迅速消散的火气,老董感觉自己猜到了真相。 可紧接着,封知平就扔掉了废掉的火灵剑,从背后抽出一把新剑斜指身侧,一股浑厚而压抑的气息取代火气铺散开来。 老董愣了愣,有些吃不准了。 剑候爷是玩火的行家,弄出个以火行灵器催升自身修为的秘法还算正常,可封知平身上如今涌动着的明明是土行灵气,难不成剑候爷的秘法还适用于土灵性,甚至五行俱全? 那也太匪夷所思了吧,点苍山都未必有这样的绝学。 封知平没理会任何人,没了目标的他歪着脑袋看向躲在远处的“看客”们,浑浑噩噩的脑子费力的思索着一个问题。 杀,还是不杀? 按理说没威胁到自己就没必要杀,可这些人让他感觉很不爽,僵化的脑筋无法让他想明白不舒服的缘由,只隐约感觉到自己被他们这样看着很吃亏。 让自己不爽就是原罪,让自己吃亏更是该死,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吧。 封知平得出答案,脑袋瞬间轻松,提着剑迈着愉悦的步伐缓步近前。 第213章 小人 早在他看过来时作壁上观的尾巴们就警惕起来,此时见他来势汹汹,顿时刀剑出鞘。 有宋落的惨死在前镇着,他们不敢造次,紧张的握着自己的兵刃缓缓后撤,色厉内荏的叫道:“站住,不准过来!” “你想干嘛!” “点苍山弟子也要滥杀无辜吗?!” “大家别怕,咱们人多,他敢动手咱们就一起上,不要怕他!” 软言硬语都无法阻止封知平的脚步,出鞘的刀剑更是起到了反效果,让他感觉到了威胁,缓步变作小跑,而后身子前倾,仗剑欲冲。 “拦住他!”赵康高声叫道,脸色大变。 后面这些人隔岸观火确实可恶,但罪不至死,况且双方本来也没有盟约在前,因为这么点事便大开杀戒势必会大大损伤点苍山的声望,到时宗门追究下来,在场的谁都跑不了。 老董等人还在犹豫,冷双儿已飞身过去。 与赵康的顾忌不同,身后这些人死不死的她毫不在意,她无法坐视的原因是封知平如今的状态,此时的封知平像极了恩师韩仙子曾经讲过的一种特殊状况——心魔劫。 心魔劫是走火入魔的一种,与普通的走火入魔不同,它乱的不是内力血气,而是人的神。 但凡生灵都有三本——精、气、神。 精乃内力,气便是人的气息和血肉,前者因为太微弱太隐晦,所以常常被人与气血混淆,以为只有武者才有内力,实际上每个人都有。 武者潜修内法外功,练的便是精与气,二者相辅相成,越扎实越浑厚所能发挥出的力量也就越大。 然肉身易练却桎梏多多,经脉玄奥但潜力无限,所以当内力壮大到一定程度后会逐渐压过气血的作用成为武者的主要力量,可这并不代表肉体的力量就不重要了。 身体是一个人的根本,也是力量的源泉,内力交融于肉身,协助武者全部发挥乃至超常发挥血肉之力,同时还能坚韧血肉护持脏器增强人的抵抗力,所以像老董、于大胆这种天生神力的人往往比同等修为的武者力量更强,因为他们底子厚,基础高,经内力加持后展现出的力量自然远胜常人。 精气重要,神亦然,它代表的是人的精神力量,是三本中最神秘最晦涩的存在,普通人根本触及不到,武者只要没到先天境,也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武者与精神力的第一次主动接触是修炼灵识,灵识正是精神力与元力结合出的果。 灵识可以让武者发挥出超越自身的力量,并且让武者拥有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神奇能力,比如念力探查,比如极其敏锐的心灵感应,修为越高这些能力就越强,最重要的是它可以帮助武者沟通宝兵刃,调用宝兵刃的力量发挥出阴阳五行以及其他神乎其神的超凡力量,修至神藏期以上还可以宝兵刃为媒介引动天地之力,展现如仙如魔的恐怖伟力。 然世间的所有事物都有两面性,先天高手拥有超凡力量的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其中之一便是心魔。 对后天境武者来说,心魔就是精神错乱,是失心疯,很棘手,但远不如经脉逆乱内息错乱来的恐怖,可对先天境武者来说,心魔比内息错乱可怖得多。 只有灵识蕴生出的心魔才算是心魔,依托于灵识的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虚妄幻想,而是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真实的存在。 它通常是一个人刻意压抑的某些情绪长期积累出来的恶果,因为熟悉苦主心灵的所有破绽,一旦爆发很难阻挡,往往要靠镇神的药物、灵器或他人以秘法协助才能渡过,想靠一己之力安然度过极难。 正因为是压抑出的恶果,所以心魔就相当于另一个自己,它会顺着心灵空隙严重侵害本尊的神智甚至取而代之,如同传说中的夺舍一样。 一旦成功,本尊会彻底消失,由心魔取代变成另一个人,因为压抑的情绪得以宣泄,念头顺达神意通畅,苦主的修为往往会随之暴涨。 因此,心魔是劫也是缘,倘若能灭杀心魔夺回己身,渡劫期间暴涨的修为便会成为武者的善果,可谓福祸相依。 当然,没人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主动蕴养心魔练功,更不会拿别人的性命做赌注,因为心魔乱神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 若变成个大善人、胆小鬼、闷葫芦之类的还好,可以做做好事积积德,至不济也不会伤人,可惜这种情况鲜之又鲜,入魔者往往都会变成六亲不认的魔头,譬如封知平现在这个样子,头脑简单心狠手辣,距离见人就杀的嗜血魔头只差一步,尤双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坐视。 她和另一个她喜欢的都是原本的封知平,想事情天马行空做事情放荡不羁,偶尔使些小坏但本性不坏,最重要的是他很在乎她们,绝不是现在这个嗜杀的痴呆。 况且,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心魔乱神的痛苦,她与另一个她是神智分裂的恶疾造就出来的,不是心魔更胜心魔,从小到大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苦楚她最清楚不过,她绝不想封知平有朝一日清醒过来,痛苦的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亲人挚友的血。 要阻止! 一定要阻止! 决不能让他泥足深陷! 冷双儿从未有过如此深的执念,全然不顾如今的封知平是否先天,剑上的土行之力自己是否抵挡得住,全力奔行拦到封知平面前,潇洛平指,遥点封知平的胸口。 “站住!” 封知平应声止步,眼神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听她的话。 冷双儿心头微松,能听进话就是好事,运足内力轻喝道:“冯不平,醒过来,想想你是谁!”187 冯不平? 那是谁? 封知平浑噩的脑子里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偏着头想了下,没能想起来,反正叫的不是自己。 既然不是自己,那就是她认错人了,她不认识自己,又拿剑对着自己,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封知平举起了剑,土灵力厚重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冷双儿俏脸煞白,全无血色,可她没有挡也没有躲,反而将剑放下了,清澈的明眸紧盯着封知平的双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快躲!”赵康惊叫,飞身赶来。 “别犯傻!”老董也急了,招呼于大胆和马六疾奔而来。 “都别过来!”尤双儿叫道,眼睛一瞬不瞬,无视将落的利剑,轻声道,“我死,你别后悔。” 封知平无动于衷,长剑骤然下落,眼见女孩即将血溅当场,众人都目呲欲裂,剑却在女孩头顶停住了,就连剑罡都缩了回去,猛然收力的反噬激得封知平当场吐血,女孩不闪不躲,胸前瞬间红梅朵朵。 没有擦,看都没有看,尤双儿惨白的小脸悄然飞上两朵红晕,冷肃的线条也柔和起来,缓缓抬手摸向封知平的脸。 封知平还在呆呆的思考着自己的手为何不听使唤,见女孩摸来本能的想躲,可身子也失去了控制一动不动,任由女孩温柔的摸在脸上。 那只手有些冰,摸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封知平不禁眯起了眼,注意力不知不觉的集中在了女孩的双眸上,他突然发现那双眼睛是那么的好看。 尤双儿默运《千情诀》,双眸奇光隐隐,轻轻摩挲着封知平的脸颊柔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因为你最喜欢我了,对不对,冯不平?” 温柔的语调宛如魔音,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回荡,封知平下意识的点了下头,见女孩眼中露出羞喜的神色,他也不禁开心起来,咧开嘴憨憨傻笑。 真成呆子了。 尤双儿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封知平的傻样,突然感觉现在的他比原先的他可爱多了。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原来的那个他,真正的他也会装傻充愣逗自己开心,她一定要把那个他找回来。 摩挲着封知平的脸颊,尤双儿语调轻柔的回忆着两人曾经的点滴,每一句话都会反复提及“冯不平”三个字,她要帮他回忆起来,找回真正的自己。 封知平安静下来,静静的听着,暴虐和冷漠逐渐淡去,整个人围绕着“冯不平”这个名字陷入迷茫。 心灵深处,主意识在一遍遍的呼唤中慢慢苏醒,不同于外在的温顺,疲累的主意识相当不爽。 自己累死累活的好不容易睡个大觉,谁他吗苍蝇似的嗡嗡个没完? 有没有公德心啊! 打扰少爷睡觉,少爷懒得理你,继续睡,气死你! 主意识很有决心,奈何尤双儿不是普通的呼唤,而是以《千情诀》催动。 《千情诀》修的便是七情六欲,精研世人的各种情绪,两人本就有情,封知平受潜意识支配都存了不能伤害她的执念,如今有秘法主导,岂是封知平区区决心就能抗衡的。 也是尤双儿道行尚浅,换做她师父韩仙子过来,一个眼神就能将他惊醒。 两人一明一暗的耗着,周遭的人也逐渐安静下来,静静的看着他俩。 赵康等人松了口气,暗叹尤双儿手段高明,不愧是韩仙子的爱徒,连失心疯都能治。 尾巴们则分为两派,一派趁机悄悄后撤准备暂时离开,免得一会儿人又失控了丢了性命,另一派则眼神闪烁期待着什么。 赵康几人见状交换了个眼神,怕打扰尤双儿不敢妄动,只暗中握紧兵刃,时刻提防。 就在想走的尾巴们准备掉头跑时,徐昊提剑返回,剑上有血,是埋伏在远处的两个弓手的。 老董赶忙用眼神示意不要靠近,徐昊不解,但看出形势有异,横剑拦在路中央,冷目逼停尾巴们,末了冲老董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处理干净了。 附近的看客们看到他的手势,猜到危险解除,其中两人相视一眼微微点头,一起越众而出拱手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行一步,咱们矿场上见。” “站住!”老董大斧一拦。 高的那个丝毫不惧,淡笑道:“怎么,诸位莫非学那血刀门的恶贼,要将我等全部留在这儿不成?” 稍矮的八字胡更是直接闪身到尤双儿身后,手里的刀直指女孩后心:“没看错的话,她用的是摄神秘术吧?这类秘法最忌干扰,你们要是不让我们过去,我就碰她一下,你们猜她会不会走火入魔?” 第214章 威胁 老董等人脸色难看,要不是怕打扰尤双儿,他们早一拥而上把这货剁成肉酱了。 八字胡得意的笑了笑,冲高个一摆手:“你带人先走,我在这拖着他们。只要点苍山不到场,兴宁矿场就是咱们三河商会的了。” “好,你小心点。”高个说道。 八字胡浑不在意,阴笑道:“无妨,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们是点苍山的人,不会乱杀人的。” 言下之意,如果他死了,那就是点苍山滥杀无辜,哪怕规则允许,传出去也会损伤点苍山的声名。 高个含笑点头,看向身后:“诸位,一起走吧?没了点苍山这头大鳄,兴宁矿场,咱们可以公平竞争了。” 其他几家人马都有些意动,虽说三河商会的手段有些下作,但能拖住点苍山,确实是好事一桩。 点苍山高手多财力足,跟点苍山竞标,他们基本就是个陪衬。 虽说三河商会也不差,本地最强的官宗之一,与其竞争压力也很大,但总好过前者,何况在场的不是没有能跟三河商会抗衡的帮派。 至于事后会不会被报复,血刀门或许会,点苍山绝对不会。 点苍山乃正道魁首,最讲规矩,以往从没听说他们恶意报复过谁,况且真要报复,倒霉的也只有三河商会。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咱们走。”盐帮的领头老者惺惺作态的拱拱手。 盐帮是大丘山一带最具实力的帮派之一,半黑半白,其势力遍布全国,主要靠跟官府合作盐铁生意发财,偶尔也干些见不得光的营生,不是官宗但也差不了多少,人力财力跟三河商会不分伯仲,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换做平日高个肯定不会让他占便宜,此刻却主动含笑一引:“请。” 随后看向其他人,高个微笑问道:“你们呢,不走吗?” 其他人相互看了看,另外两家实力相当的虎头帮和岐山派也欣然应邀,剩下几家既舍不得矿场又不想得罪点苍山,你看我我看你的犹豫不前。 高个不多劝,冷笑几声转身领路。 “你们过得去?”赵康冷声道,绳镖银锁摊在桥面上。 “过来就死,不信试试。”老董直接往桥中间一战,巨斧立在身前,于大胆和马六左右护法似的守在两侧,皆是一身的杀气。 “试试?”八字胡哈哈一笑,刀尖又贴近尤双儿的后心一些,“试试就试试,我还真想看看摄神术反噬是个什么样子,肯定很好看。” “你敢动她一下,我就杀了你。”徐昊的声音冷得掉渣,“相信我,我的剑法很好,会让你死的很慢的。” “吓我?哈!”八字胡晃了晃刀,“来吧,杀我吧,看看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杀了她!” 高个带人在老董身前站定,扫了眼巨斧,微笑道:“不让开吗?” 老董一言不发,身上的杀气更浓了。 高个叹了口气:“何必呢,一个快采完的铁矿而已,对你们点苍山来说无足轻重,何必为了它折了一位师妹呢,你说是不是?” 老董犹豫起来。 如果真动手,伤的不光是尤双儿,还有封知平,可就这么让人过去,这口气他实在忍不下,传出去他们几个还哪有脸自称点苍弟子,做人都没脸。 八字胡见状,刀又贴近了一些,距离尤双儿不过一掌之距:“还不让开?我的刀快碰到她了呦!” “你!” 老董大怒,就见尤双儿身子一晃向前软倒,他顿时惊了。 八字胡也傻了眼,他没想真动手,刀也根本没碰到对方,人怎么就倒了呢? 难道是丫头片子定力不够,被自己的言语给气着了,走火入魔了? 不等他想明白,一条有力的胳膊将女孩揽入怀中。 尤双儿头疼欲裂,眼中却甚是惊喜,板着脸仰头气道:“舍得醒了?” 封知平打了个哈欠,无奈的笑道:“不醒不行啊,你实在太能唠叨了,还有几只苍蝇在旁边聒噪,我想睡也睡不着啊!” 尤双儿听出不对,愕然道:“你,你是睡着了?” “不然呢?”封知平纳闷儿,浑然不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左右望望惊道,“我去,你下手也太狠了吧,那几个家伙嘴巴是臭了点,你也不至于将他大卸八块再烧焦了吧?” 尤双儿无语,眼角突然流下血泪,鼻孔也紧跟着渗出血水。 “这是怎么了,你,你受伤了?伤哪儿了,怎么伤的?” 封知平吓了一跳,想都不想的扔掉宝剑伸手去擦,旋即怒视八字胡,杀意凌然。 “你做的好事!” 八字胡一惊,正要解释,就见尤双儿推开封知平,直起身冷声道:“不只他,还有你,我被你们气着了!” 尴尬之色一闪,封知平怒意更盛,八字胡想都不想飞身急撤,可封知平速度更快,飞起一脚挑起长剑,一把抓住闪身杀来。 “且慢,先听我一言!”文新学堂 “听你麻痹!” 一剑斩去,暗黄的土灵力剑罡信手而出,八字胡挥剑去挡瞬间吐血倒飞,封知平没有追,呆呆的看向自己的剑。 什么情况? 先天之力自己什么时候用的这么溜道了? 难道刚才连吸几把灵兵,自己后天境圆满了? 飞快的内视了一下,元力稍稍凝练了些许,但还是没能填满经脉,看上去仍是老样子,可他总感觉自己跟以前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时八字胡爬起身要跑,封知平不再多想,几步追上一剑劈在后心。 八字胡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当场气绝,死状相当奇特,看上去就像是被重物从内到外碾压过似的,体内连骨头带肉都成了烂泥,只剩张人皮鼓鼓囊囊的摊在地上,向外流着恶心的液体。 剑内灵力被榨得一干二净,剑身灵光消散,封知平扔掉废剑再取一柄时突然一怔,终于发现自己哪里不对头了。 一口气吞了整整一柄人级上品宝剑的灵力,还是土灵性的,自己竟然没多少睡意! 使劲眨眨眼,封知平确定自己只是有些疲惫,并没有先前那种无法抵挡的困倦感,顿时笑出声来。 好事儿啊! 这是不是代表自己快要圆满了? 以后岂不是再也不用当瞌睡虫了? 原先他一直不敢全力出手,就是怕自己全力一击后当场睡过去被人阴死,那样的死法太惨了,不是疼不疼的问题,而是会沦为天大的笑柄。 现在好了,只要悠着点,自己完全可以毫无保留的尽情发挥,只要还有宝兵刃在手,后天境内自己便可以横行无忌。 什么准先天半步灵识,少爷大把的宝兵刃堆不死你,看以后谁还敢惹我! 封知平越想越开心,笑声越来越快意,浑然不觉周围的人尽是一副看变态的样子,深感他这位“点苍高徒”比血刀门还血刀门。 血刀门手段变态是为了练功,这位爷,看着像是天生的。 正常人守着那让人头皮发麻的人皮囊不吐就不错了,有几个能笑成他这幅德行的! 他们当中不少人第一次见识土行之力,八字胡的死状比之前的火、寒灵力惨太多了,大卸八块的宋落都比这好些。 高个脸色惨白,见封知平扭头看来更是通体冰凉。 “等等,我们可以解释!” 其他几家人马立刻闪远,前一刻还跟他谈笑风生的盐帮老头当场变脸,嫌弃的道:“别我们,是你们,我们可没威胁那姑娘!” “宋老五,你!” 高个大怒,奈何无用,其余人急于撇清,纷纷指证三河商会先前的恶行。 一群人七嘴八舌,倒也让封知平听了个明白,知道自己方才走火入魔,尤双儿不顾危险施展秘法唤醒他,哪怕刀剑临身都不为所动。 他又感动又怜惜,看向高个时转为杀意,戾气满胸。 “你歇着,我去给你出气!”封知平柔声道,伸手去摸尤双儿的脸蛋,被躲开,尴尬的收回手,账全算在高个等人身上,冷面上前。 “你别过来!”高个急了,想走却被老董等人拦路,连连拱手求饶道,“我可以道歉,我愿意补偿,兴宁矿场我三河商会就此退出,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封知平狞笑,举起长剑,“我抬起来了,你的脖子准备好了吗?” “你不能这样,你是点苍山弟子,你,你不能滥杀无辜!” “点苍弟子?呵,我早不想当了。”封知平嗤笑,眼神一冷,“受死吧!” 金行灵力激荡而出,每一缕剑气扫在地上都留下一道剑痕。 高个见说不通,恶向胆边生,双刀在手用力一擦:“那就来,真当我是泥捏的!点苍山,哼,今天我就看看点苍弟子有多厉害!” 封知平森然一笑,闪身挥剑。 高个豪气万丈的作势欲冲,就在所有人等待刀剑相交时,他突然掉头向桥边冲去,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跳了下去。 “想杀我?做梦!” 此举是宋落给他的灵感,不同的是他做足了准备,前戏演得十足。 封知平也没想到此人竟不要脸至斯,楞了一下旋即随之转向,先后脚也跳了下去。 “跳...跳下去了?”于大胆终于回过神,两眼发傻,“至于吗?不会死了吧?” 老董等人没作声,也没追过去看,一个个握紧兵刃警惕的看着剩下的人,那些个想浑水摸鱼冲过去的顿时熄了心思,腹中暗骂。 尤双儿第一时间冲到桥边,见铁索上两人刀来剑往兵兵乓乓的打作一团,顿时松了口气,又喜又气。 “笨蛋,真是个笨蛋!” 第215章 就是欺负,你奈我何? 封知平可不觉着自己笨,他也无暇顾及,他此刻正在进行着有生以来最刺激的一场搏杀。 头顶是横天石桥,身下是万丈深渊,两根间隔五六尺左右的铁锁是唯一的立足处,锁链手臂粗细,在寒风中轻轻摇曳,饶是他下盘扎实,也给摇的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这还不算,他还要攻杀三河商会的高个,那个家伙狗急跳墙根本不怎么回击,只在两根铁锁间来回蹿腾,用力蹬踹铁锁。 高个也是无奈,他没想到封知平是个疯子,不但跟了下来还紧追不放,八字胡已经用自己的命为他展示了先天之力是多么可怖,他与八字胡半斤八两万万不敢硬碰,只能玩命的来回跳跃晃动锁链,争取自己掉下去前先把封知平给摇下去。 想法很好,可进展的很不顺利。 封知平打小苦修外功,梅花桩独木桥还有他老爹亲自设计的悬锁阵他都一一熬了过来,尤其悬锁阵,叫锁可不是铁锁环而是一根根浸了油的麻绳,打滑不说还有引信机关,动作稍慢就会点着,不想烧死的话就只能自己跳进臭烘烘的烂泥坑里。 是以封知平提心吊胆,却也逐渐找回了小时候练功的感觉,身体随着铁锁颠簸起伏左飘右荡,每时每刻都像要失足,可就是掉不下去,远远看去颇有一番随波逐流的潇洒模样,高个急得抓耳挠腮,一个不小心没踩稳,惊呼一声自个儿先失了足。 千钧一发,高个一把抓住铁锁死死抱住,想翻上去却被屡屡打断。 封知平哪能让他再站回去,以牙还牙趁机使劲在铁索上蹦跶,山风一吹铁锁彻底没了规律抖得跟筛子似的,高个脸色煞白不敢妄动,手脚并用跟树袋熊似的挂着锁链上。 “停,停!我服了,我真服了,你要什么我都给,求你别杀我!” 封知平慢步踱到跟前,漠然俯视。 高个怕引起误会不敢乱动,抱着锁链可怜兮兮的回望。 “有话好说,我们只是想占个先机,真没想伤人!红隰堂跟我们三河商会素有交往,咱们没必要把事情闹僵,马春你已经杀了,他罪有应得,我们绝不追究,您消消气,咱们各退一步可好?” “知道她是谁吗?”封知平指指头顶。 高个看了尤双儿一眼,点点头:“知道,您的意中人。” “知道就好。换成你老婆,我这么对她,然后跟你道个歉说算了吧,你愿意?” “我愿意!”高个慌不迭的点头。 “可我不愿意。”封知平缓缓举剑,冷声道,“她是我的心头肉,我都不舍得动她一根手指,你们却拿她的命做要挟,这事没得讲。” “我说了,我们愿意补偿!”高个颤声道,“钱,宝物,神兵利刃,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我们三河商会给得起!” “给得起,也得我愿意要,她在我心里江山不换,就是皇帝老儿来了也不行!” 元力狂注,剑气激荡,封知平冷目傲视,淡声道:“下辈子投胎懂点事,须知这世上,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拿财宝来衡量的。” 高个目露绝望,尖叫道:“你是点苍弟子,点苍山是名门正派!我投降了,我认错了,你不能杀我,点苍弟子不能这么没有气量!你...” “死吧。” 长剑挥落,锐金之力绞碎了铁锁,也绞碎了高个,他的身体宛若凌迟,漫天红雾中血肉纷飞,伴着断锁碎片,坠入幽深的谷底。 封知平轻飘飘的落到另一根铁索上,看着高个坠落的尸骸,丢掉了报废的长剑。 “有点亏。” 砍断手指就能办到的事儿,非要耗尽一把上品金灵剑的灵力,他觉着自己挺败家的。 可是当他抬头看到那双隐忧的明眸时,又笑了,什么心疼肉疼通通烟消云散。 那双眼睛的主人在他心里比什么都金贵,一把人级上品灵剑而已,有什么可亏的,只要她高兴,再多也值! 解决掉对手,封知平心情舒畅,可看着头顶的石桥,他又郁闷起来。 怎么上去啊? 铁锁距离桥底丈许多,算上桥体的厚度,他距离桥面近三丈,放在平地上全力一跃攀住桥体的突处借力爬回去不算难,可铁锁又软又晃,起跳根本借不到多少力,他连桥底都未必摸得着,更别说爬了。 “只能走到对面了。”封知平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转过身。 若非万不得已,他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呆,天知道等下风势会不会加大,再把他吹下去那就搞笑了。 晃晃悠悠的走了没几步,一根绳子垂了下来,停在面前随风飘荡。 抬头一瞧,是谭家兄弟,哥俩一起抓着绳子,哥哥谭刚使劲招手:“抓着绳子,我们把你拉上来!” 山风贯耳,听不到他在喊什么,不过也不需要听清。 封知平紧了紧系带,找准时机奋力一跃抓住绳子,乐呵呵的招招手。 兄弟俩合力往上拉,待到桥身时封知平自己借力往上爬,不多时翻回桥顶,咧开大大的笑脸抱拳一礼:“多谢多谢!幸亏你带得东西全,真是帮上大忙了!” “客气。”谭刚笑道,卷好绳子拍了拍,“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经验,你如果在这里常驻,也会养成习惯的。”大夏中文网 “他们怎么办?”谭力问道,眼神充满敬畏,封知平先前的表现彻底把他镇住了。 “杀了呗。”封知平淡声道。 谭家兄弟一惊,一旁的徐文耀听到后皱眉道:“冯师兄,这样做,不妥吧?” 封知平看了他们片刻,展颜一笑:“开个玩笑,看把你们吓的。” 三人顿时松了口气。 先前几人情有可原,杀了也就杀了,剩下的这些也都杀了着实说不过去,传出去会大大损伤点苍山的名声。 “我来处理,放心,不会坏了宗门的名声的。” 封知平拍拍徐文耀的肩膀,转过身时,笑脸倏然变冷。 他当然不会轻饶了这帮人,但三人的顾忌也不能无视,他有打算,只是不能跟他们三个说,以免误事。 走到跟前,逐一看去,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错开视线,便是几个大帮派的领头人也是如此。 封知平一言不发,半晌后微微一笑:“请问,谁是三河商会的人?” 人群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四个人身上,纷纷远离,将四人给闪了出来。 四人心中暗骂,其中一人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的道:“你想干什么?任头儿和马老都被你杀了,你还不肯放过,非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封知平笑望着他,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末了冲其他人说道:“我数十下,谁能杀了他们,我就放谁走,现在开始,十!” 众人一窒,齐齐望向四人,眼神闪烁。 四人骇然色变,想跑,但被围住,无路可走。 “小兄弟,你这样不妥吧,这可不是点苍山的作为。不如老夫倚老卖老来做个和事佬,代他们定下一份让你满意的补偿,此事就此作罢可好?”盐帮老头劝道。 盐帮是本地的大帮派,且势力遍布天元,不止红隰县一地,整个盐帮虽比不过八大门派但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流宗派,他只是不想得罪点苍山,可不是怕,他不想被封知平如此利用。 “九。”封知平看都不看老头,继续报数。 盐帮老头表情一阴,虎头帮领头的大汉和岐山派为首的女子也深深皱眉。 他们认识的点苍门人无论修为高低大都虚怀若谷,霸气而不霸道,除了黑骨崖和血刀门这两个老对头,其余人事只要别做得太绝,鲜有睚眦必报之时。封知平这样的他们从所未见,若非有其他点苍门人在场佐证,他们断不会相信他是点苍弟子。 “八。”封知平继续数数,眼睛略过三家,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可没有那三家的底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封知平数到六时不约而同的悍然动手,争前恐后的砍杀过去,三河四人想反抗可哪里能够,眨眼间血溅当场。 谭家兄弟看傻了眼,谭力下意识的想去阻止,却被徐文耀拉住,轻轻摇头,一起一言不发的看着四人被乱刀砍死。 “我杀到了,我杀到了!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还有我们,你不会食言吧?” 一件件染血的兵刃举过头顶,被各自的主人使劲摇晃力证自己所为。 封知平笑眯眯的点了其中三个:“你们可以走了。” 三人大喜过望,招呼各自的人手就要离开,封知平横剑一拦。 “你们三个可以走,其他人不行。” “你食言?!”三人齐齐色变。 封知平淡声道:“我没有食言,是你们聋,没听清。我说的是谁杀了他们四个谁就可以走,注意,是谁杀了谁走。人是你们杀的,其他人只是鞭尸,所以你们可以走,他们不行。” “你,你耍我们!” “既然如此,刚才为什么不说清楚?” “太阴险了,太卑鄙了,点苍山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三人连连叫嚣。 封知平嗤笑:“自己蠢还怪别人,我没用之乎者也就不错了。实话告诉你们,我就是欺负你们,你们奈我何?不想走是吧,可以,那就留下吧。” 三人一窒,就见封知平摩挲着剑身,玩味道:“你们猜,如果我说谁能杀了你们我就放谁走,他们会动手吗?” 三人脸色大变,瞬间感觉到数股不善的目光落在身上,再不敢多留,低着头挤出人群,在老董几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穿过封锁快步离开。 第216章 打劫?不,是合理收费 盐帮老头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待三人走远,哼笑了一声。 “好手段,真没想到点苍山还能出你号人物。说说吧,我们这些人你准备怎么办,真想把我们全杀了?少年,老夫劝你一句,年少轻狂不要紧,但不能狂的没边。” 岐山派的女子接口道:“就是,出了气就行了,何必把事做绝,搞什么连坐。” 虎头帮的大汉也冷哼一声,寒声道:“小心点,别偷鸡不成蚀把米,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谁都别想好!” “威胁我?”封知平眉梢一翘,表情凝重的点点头,“嗯,还真挺可怕的,吓死我了,你看把我吓的,全身都凉了。” 说着,手上的剑腾起乳白色的氤氲,比山风还冷的寒气扩散开来,老头和女子登时眼神一凝。 先天! 在他们眼里,封知平就是灵识期先天无疑。 先天高手之于后天境武者几乎是碾压级的,只有少数天骄能以弱敌强与之抗衡,其他后天境武者硬碰硬基本就是个死,想靠人海战术硬堆可以,但他们这点人远不足够。 江湖人终归是强者为尊,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仁义道德得人家跟你讲才行,碰上不讲理的,不想死就得低头。 “你想怎么办,划个道吧。”盐帮老头说道。 “哎,这才是谈事情的态度嘛。” 封知平放下剑,扫了一圈微笑道:“我是个斯文人,最讨厌打打杀杀,尤其不喜欢杀人。我最喜欢美女和宝兵刃,嗯,现在美女也不喜欢了,只喜欢宝兵刃,所以各位,把兵器留下吧,一人一件,放到我面前就可以走了。” “什么?!” “做梦!” 呵斥纷起,三位大佬也脸色难看。 虎头帮大汉踏前一步,指着封知平的鼻子怒道:“小子,你胃口也太大了,明抢啊?” “错错错,不是抢,我只是收我该收的债。”封知平摇摇手指,微笑道,“你们没伤害她,所以你们还活着,但你们漠视三河商会犯贱,所以你们都是帮凶,此乃罪一。第二,刚才我们跟血刀门交手你们袖手旁观,我很不爽,我们打生打死你们坐享其成,凭什么,当我们是苦力吗?你看看我,全身都是伤,要不是身板好早凉了,我不收出手费,可汤药费总该收一下吧?” 岐山派女子冷笑:“你是金子做的,汤药费这么贵?” 封知平冷眼扫去:“金子算个屁,有我值钱?这个价还是我打了折的!真要收,一人一件地级才勉强够数,占大便宜了你们!” “我要是不给呢?”虎头帮大汉阴声道。 封知平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不给就别走了。” “你真以为能留得住我?”大汉看向点苍山的其他人,“你们呢,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胡来,准备一起做帮凶?” “我们...” 徐文耀想辩解,封知平直接打断。 “喂喂喂,搞清楚,要你们补偿的是我,与他们无关。你们如果不爽,大可去点苍山告我,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冯不平,点苍山鹭湖区桥东杂役一名,去了之后千万记得让点苍山把我开了,你们要是能办成,我倒贴你们一柄宝剑都行!” 大汉差点没噎死,其他人也一样,看封知平跟看神经病似的。 点苍山门槛极高,对很多人来说,只要入门,哪怕当个役徒都是光宗耀祖的事,哪有这样求着被开的! 难不成他来头很大,大到可以无视门规戒条,他是某位高层的私生子?! 众人吃不准,各自皱眉掂量得失。 良久,虎头帮的大汉第一个开口,断然道:“想要我的刀,做梦!” 话音刚落,寒气袭来,大汉刀骇然色变举刀飞退,可只退了一步人就僵住了,整个人保持着后退的姿势冻成了冰雕,惊骇绝望的表情也一并凝在了脸上。 一剑封喉! 鸦雀无声的注视下,封知平拔出剑,轻轻甩掉剑上的细碎血冰,淡淡的扫向其他人,莞尔道:“你们呢?” 没想到他真敢动手,狠辣果决的让人心寒,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心下戚戚。 盐帮老头凝目打量封知平片刻,缓缓点了下头,从怀里摸出一柄匕首:“我的龙头杖不能给你,可否用这把匕首抵,人级上品,出自湘州名家周厚之手,这里有他的印记。” “我看看。” 封知平接过来观瞧,暗里元力一扫,眉开眼笑:“可以。” 主事带头,盐帮余众纷纷跟随,有富余的给富余的,只有一把兵刃傍身的在老头的默许下忍痛割爱,封知平面前顿时多了八件宝兵刃。139读书网 “你们可以走了,路上小心呐,咱们矿场再见!”封知平挥手恭送。 老头带人离开,走过封知平身边时脚步一顿,转过头展颜一笑:“点苍山能出你这种人,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老夫孟鹏程,虽然咱们有些误会,但老夫还是很欣赏你,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可愿意?” 封知平讶然,没想到这老头还挺有气量,面带微笑抱拳一礼:“在下点苍役徒冯不平,见过孟前辈。” 孟鹏程对点苍山颇有了解,见封知平给面子,大笑摆手:“前辈就算了,按你们点苍山的规矩,以你的修为我该称你为前辈才对。” 封知平哑然失笑,双方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热乎两句,孟鹏程准备离开,想了想又转回身,轻声道:“以你之资,在点苍山定大有前途,绝不可能一直屈就为区区役徒。只是你的性子和作风与点苍山格格不入,若不改,恐难受重用,说不定还会引来杀身之祸,故老朽冒昧,想劝小友一言。将来,如果点苍山容不下你,我盐帮定扫榻相迎,我向你保证,你要你肯来,我盐帮必委以重任,相信我,在盐帮,你会更有发展。不要着急,慢慢考虑,想好了就来找我。” 拍拍封知平的肩膀,孟鹏程转身离开,封知平一脸古怪的看着他走远。 自己被招揽了? 不对,是又被招揽了?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老头也太生猛了吧,当着娘家人挖墙角啊! 话说,他要是知道自己想挖的是赤剑候世子,会是个什么表情? 封知平想了想,不禁乐了出来。 不用说,肯定很精彩。 这时岐山派也缴纳完“汤药费”,领头的女子也在封知平身边站住脚,媚然一笑。 “小弟弟,别听那老头忽悠,老东西坏得很。盐帮哪有我岐山派逍遥自在,只要你肯来,我定将你引荐给宗主,以你的资质破格提拔成长老不成问题。想好的话就来找我,我会一直等着你呦!” 说着伸手想在封知平脸上摸一把,封知平下意识的就想配合一下,突然想起某女就在近侧,赶紧板着脸躲开,一本正经的道:“小弟心有所属,姐姐请自重。” “样儿吧!”女子媚眼一剜,扫了眼尤双儿,娇笑道,“算了,不逗你了,姐姐叫苏玉蓉,你可以叫我蓉蓉姐,记得来找我呦~!” 苏玉蓉带人走远,香风淡去,封知平暗暗打了个尿颤。 吗吗的,这女人刚才横眉冷对的还以为是个铁娘子呢,谁成想竟是个骚狐狸,浪劲儿都快赶上凝香馆的头牌了,那个什么岐山派肯定不是什么正经门派! 也就是少爷从良了,要不然,非得好好跟她交流一番不可! 封知平暗自琢磨,突然察觉一束清冷的目光落在身上,赶忙直起身子端正态度,看向剩下的人。 “你们呢?” 盐帮和岐山派都认了罚,其他人还哪有话说,剩下的几个虎头帮帮众更是“慷慨解囊”,生怕给得少了被送去跟头领作伴,全身上下除了衣裳,值钱的东西一股脑的全掏在了封知平跟前。 最后走的时候连头领的尸首都没敢搬走,惹得封知平一阵腹诽,暗骂人心不古,混帮派的都不讲义气了。 转眼间人走了个精光,封知平面前多了座宝兵刃堆成的小山,高兴得眼都笑没了。 虽说这里面好东西没几件,大都是人级下品的低档货,但总归是量大,而且是没本的买卖。 呸呸呸,什么没本,少爷我差点挂了,才换来这么一堆破烂,是亏本的买卖才对! 封知平暗暗自省,可脸上的笑意就是止不住,要不是怕扎死,他都想扑上去好好亲近一番。 尤双儿走近前,想骂他没出息,可看到他的伤,心里一软轻声道:“擦擦口水,赶紧处理下伤势,这里风寒重,当心染疾。” “哪有口水!”封知平不满的擦了擦嘴角的水迹,看看身上的伤,忽的心生怪异。 左肩和脚上的伤最重,仍在缓缓渗血,不过痛感已经缓和很多,而其他皮肉伤却已然结了血痂,试探着搓了几处,血痂脱落露出泛白的新肉,竟是已经愈合了。 想起那根蕴含微弱木灵性的人级上品长棍,封知平暗暗嘀咕,莫非不是错觉,木灵力真的能疗伤? 可之前吸收过的木行灵兵为何没这种效果呢? 尤双儿也发现了伤口的异常,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多问什么,招呼他去桥头那边找个避风处处理伤势。 “东西还没收呢!”封知平看着地上的宝贝。 “有人帮你收。”尤双儿瞥了老董等人一眼,几人登时会意,嬉皮笑脸的上来帮忙。 封知平还是不放心,不肯挪步,尤双儿冷哼一声,揪住一只耳朵拖着就走。 第217章 低配版神仙打架 “别拽别拽,疼,我身上还有伤呢!”封知平挣扎 “那就走快点,处理完就不疼了。”尤双儿手上加劲。 “可我走不动了,我脚上的伤很重!” “蒙谁呢,刚才不跑的挺快吗,还在铁索上跳了半天。” “那是刚才,一股火气顶着忘了疼,现在我想起来了!” “哦,那就再忘一次吧。” “你!” 封知平蓦然顿住脚,一副耳朵被扯掉也打死不肯再挪一步的架势。 “我走不动了!” 尤双儿无奈:“你想怎样?” “你背我!”封知平想都不想,他一早就揣了这个心思。 光明正大占便宜的机会可不多,何况还是冷双儿,谁能放过? 尤双儿俏脸微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见其他人纷纷识趣的望向一边,暗暗咬牙。 “好!” 同意了? 封知平大喜,紧跟着后颈一紧,人被尤双儿拎狗似的拎了起来。 “又是脖子!怎么又是脖子!说好再不抓脖子的!!!” 封知平尖叫,女孩理都不理,冷冰冰的脸上绽出一抹愉悦的笑意,但紧跟着就僵住了,封知平竟然八爪鱼似的抱在她身上。 “太快了,我怕!”某人贱嗖嗖的说道,鼻息使劲嗅着醉人的体香。 尤双儿气得真想顺手抓断他的脖子,余光扫见桥边忽然心生一计,加快脚步纵身一跃,提着封知平落在桥下的铁锁上。 “卧槽,你干嘛!!” 封知平吓了个半死,赶紧放开,生怕女孩松手不敢叫嚷更不敢挣扎,任其拎着奔向对岸,肚子里满是作茧自缚的郁闷。 自己堂堂剑候世子,泉州城最靓的仔,不就想轻薄下心仪的小娘子吗,怎么就这么难呢? “跳,跳下去了?”远处,谭刚被尤双儿生猛的举动惊呆了,跟弟弟一起几步冲到桥边见两人没死,这才松了口气。 “真猛!’谭力擦擦冷汗,满脸敬畏。 原以为封知平是个狠人,没想到尤双儿更狠,也是一物降一物,他知道若真想挣脱,尤双儿未必制得住封知平。 徐文耀没心思谈论这些“打情骂俏”,忧心忡忡的走到赵康身边:“他这么做实在不妥,要是传出去...唉,你说怎么办?” 赵康瞥了他一眼,纳闷儿道:“有何不妥?这次的规矩就是百无禁忌,起点到终点之间不用讲任何规矩,生死各安天命,杀与被杀都没什么好说的,有什么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是...”赵康看了看几具尸骸,“可我们毕竟是点苍山呐!” 赵康嗤笑一声,懒得给他解释。 老董对徐文耀观感蛮好的,揽过话头笑问道:“点苍山怎么了,点苍山就该被人白占便宜?你也看见了,血刀门多阴险,这一战咱们打得多难,还有歹人埋伏在侧,差点害了冯老弟的性命,多亏他实力强横才挺了过来。那一身的伤,你看着不心疼?收他们点汤药费有问题吗?” 徐文耀苦笑:“是没问题,可这也太多了。我不是迂腐的人,也不是不同意略施小惩,但冯师兄这样做终究不妥,损了宗门名声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他自己,要是让本宗知道了,降罪下来可怎得了?” “放心,他没事儿。”于大胆扎好一捆兵刃背在背上,冲徐文耀挑了挑眉头,“你知道他为什么出来历练吗?不怕告诉你,他是被宗主赶,不对,是请出来的!他在宗内有个绰号,叫‘夺器狂魔’,最喜跟人决斗,专夺人兵刃,外门九阁被他打了个遍,那些牛逼轰轰的外门弟子哪不提他色变?宗门为他重修了门规,没用,最后实在没办法咱们宗主就亲自出面让他出山历练,所以这件事传回去他也没事,说不定正合宗主心意,还会受到褒奖呢!” 徐文耀听傻了,谭家兄弟也听到了,谭力失神的问道:“宗主,哪个宗主?” “咱点苍山还有第二个宗主?当然是执掌雷霄剑的秋墨白秋宗主了!”于大胆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第一次发现有人比自己还笨。 谭力不在意这些,惊问道:“都这样了,宗主怎不逐他出门?” 于大胆白眼一翻:“我哪知道,要不你请个假回山一趟找宗主问问?” 谭力登时闭嘴。 徐文耀精明,震惊过后迅速找到了疑点:“师兄他搜罗那么多兵刃做什么,他用得了吗?” 于大胆哑然,这件事他们几个老兄弟都很疑惑,但封知平没说,他们也不方便问。 “爱好。”赵康不满的瞥了于大胆一眼,暗怪他多话引出这多枝节,搬出一早杜撰好的理由道,“他除了武道资质出众,还有器道天资,器缘堂大堂主苏吉都想收他为徒,只是他一心向武,拒绝了。他搜罗兵刃都被他毁了,毕竟有这方面的天赋,不专攻,闲暇时拆几件研究一下解解闷也是可以理解的,纯属爱好。”中国库 “这爱好也太...啧,太独特了。”谭刚咋舌。 赵康一脸平静:“嗯,是挺费钱的,所以才落了个‘器魔’的绰号。” 三人无语,只是徐文耀仍心存疑惑,想起封知平方才过几招就换一把兵刃的怪异举动,以及能以后天境修为施展先天之力的神奇手段,他隐有所悟,大有深意的看了赵康一眼,一言不发压在心底。 那边厢,封知平被尤双儿拎上对岸,踏上地面的那一刻,他禁不住眼眶湿润。 太吓人了! 与自己走完全不同,自己走心里有底,被人提着在铁锁上溜达,身子悬空看着下面的万丈深渊,哪怕美人在侧他也毫无旖旎之感,心里只剩下害怕了。 找了个避风处,尤双儿将他放到地上。 封知平翻过身,见尤双儿又伸手过来,惊恐的叫道:“我错了,别来了!” 尤双儿不理,抓起他受伤的脚开始扒鞋袜。 封知平一怔,傻傻的看着女孩亲手为他清创上药,顿时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自己来就行了。” “别动!” 尤双儿瞪了一眼,仔细洒好最后一点药粉,包扎时才想起没有绷带,东西都在后面的人身上背着,略一犹豫,从自己的衣角撕下布条细细包好,末了还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烽火字旁裹上。 “这件披风是师父亲手为我做的,御寒效果极佳,你捂严实了。” 闻着披风上幽幽的体香,封知平心头温软,轻笑道:“瞧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是冯不平,打遍点苍外山无敌手的男人,修为盖世谁人不知,岂惧区区寒风!” “严肃点,别不当回事!” 尤双儿轻轻拍了他一下,正色道:“别以为有内力护体就没事,你身上有伤,还刚刚经历了心魔,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这里山风大,寒气重,不注意防护很容易让寒气入体染上伤寒,还可能引得心魔再生,这两样都是能要你小命的!” 封知平连吞灵器,内力充盈到炸,但女孩关怀的眼神还是让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点头笑道:“都听你的,谢了。” 尤双儿微微一笑,冷不丁问道:“你为什么会冲上去?” “什么?”封知平没明白。 四目相交,尤双儿轻声道:“方才,你明知前面有诈,却还是受了挑拨冲了上去,为什么?” “嗨,这个呀,他骂你,我当然得干他丫的了!”封知平使劲挥了挥拳头。 尤双儿没有笑,皱眉道:“可是要不了多久,太阳就升起来了,这一点你知道,大家都知道,所以那厮才百般挑衅,你为何不忍以忍呢,你不是向来自诩聪明吗?” “这跟聪不聪明无关,因为他骂的是你。”封知平收起笑容,正色道,“他骂我我可以忍,骂你,不行!天下间能欺负你的只有我一个,除我之外,谁都不行!” “你,欺负我?”尤双儿似笑非笑。 封知平缩了缩脖子,讪讪的要解释,就觉眼前一暗,香风扑鼻,两片微凉的柔嫩印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他蒙了,身体像被雷霄剑贯穿了一样麻酥酥的,直到女孩直回身子也没回过神,两眼呆滞脑海空白。 “你,你亲他了?!” 尤双儿突然惊叫,俏脸酱紫语气羞愤,紧跟着表情一转,看似平静实则颇有些心虚的道:“就亲了,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这么做吗?” “那是我,不是你!” “你跟我有什么区别?何况你不敢,我敢,我帮你起个头,以后你就方便了。” “什么方便了!呸呸呸,也不嫌害臊,你,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他吗?!” “我是很讨厌他啊!” “那你还亲他?!” “我讨厌他跟我亲他有关系吗?” “你,你无耻,你无赖,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可怪不得我。”尤双儿对着空气耸耸肩,指指封知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让你喜欢跟他呆在一块儿,要怪就怪你自己。” “我,我讨厌你!我跟你没完!” “谁怕谁,来呀!” 说完,尤双儿眼神一僵,半睁着眼倒向封知平,封知平赶紧接住。 第218章 莫急,爷给你补一个! 早在尤双儿跟个疯子似的自言自语时他就回过神来,知道她不是疯了,而是两个她打起来了,来不及回味方才的轻吻,瞬间陷入观赏姐妹内讧的乐趣里。 姐妹吵架他见过,尤双儿这种吵法的可从未见过,封知平给新鲜坏了,乐呵呵的看着,谁知两人吵到最后竟然打起来了,而打架的方式也相当特别。 搂着柔软的身子,封知平暗爽的同时不禁嘀咕,这算怎么个打法? 精神之战,意念之争? 我去,这不跟神仙一样了吗? 传说神仙打架都不需要动手,仅凭意念就可于万里之遥酣战千年,这说法也不知道是谁编的,反正典故里都这么说,是真是假他不清楚,今天见到了个凡人版的,他可得好好瞧瞧。 探探鼻息,看看眉眼,除了双眼半睁空洞无神,好像跟睡着的人没什么两样。 谁占上风了? 咦,气息乱了,是谁吃亏了? 封知平看着女孩的脸暗暗猜测,看着看着就忘了正题,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嫣红的樱唇。 刚才,好像是亲了吧? 对,肯定是,要不俩人咋能打起来! 这么说来,少爷我是被人强吻了? 奶奶个腿儿,玩了那么多年鹰,今日不查竟反被啄了眼,哦,不对,是着啄了嘴,这也太丢人了,传出去少爷以后还怎么混! 不行,得还回来,必须还回来! 少爷我向来是主动出击,从来就不是个被动的人! 世子爷给自己找足了理由,低下头,想想不妥,将女孩轻轻放在腿上,抬起袖子使劲擦了擦大嘴,这才扶起女孩,舔着大脸凑了下去。 眼见就要凑上,尤双儿空洞的双眸陡然一凝,封知平顿时惊醒,尴尬的对视片刻,急中生智。 “咦,你脸上有块灰,嘿,还真是,我给你擦擦!” 话题转的很好,语气表情都很自然,奈何受伤的左臂不配合,封知平尴尬的笑了笑,准备把人放下换右手,尤双儿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凉飕飕的飘来。 “你要是敢趁机使坏,我就杀了你。” 紧跟着语气一转,她又羞怒道:“对,你敢趁机使坏,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呵,你也就这点能耐。” “你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想做却没胆做,你巴不得他使坏吧?” “你,你血口喷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你打得过我?” “你说呢,我尤双儿岂是浪得虚名的!” “你的名基本都是我挣下的。” “胡说!好啊你,竟敢小瞧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那就继续。” “来啊!” 说完,人又睁着眼昏了过去。 封知平牙疼,心里那叫一个悲催。 美人在怀,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有! 赵康等人找了过来,见两人的架势登时惊住了了。 “你,你做什么?”徐文耀惊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也太...” “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谭家兄弟齐喝。 草,我他吗像做了什么的人吗! 封知平大翻白眼,正要解释,就见赵康和老董对视一眼,拦住其他人。 “老弟,你先忙,我们去那边等一会儿,不急。看什么看,没看人家小两口腻歪呢,走走走,都走,有没有点眼力见啊!”老董笑的贼贱。 “天寒,风大,小心着凉,别忘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还有那位。抱一会儿就得了,别太过分。”赵康一本正经,说的话却更气人。 提到韩仙子,封知平顿时像被一池子冷水当头浇下,啥激情都没了。 “回来!我什么都没做,她是昏过去了,你们别误会!” “嗯嗯,我们懂的。”老董忍笑点头,旁边的马六和于大胆肩膀都快抖脱臼了。 封知平气结:“我真什么也没干,她真的是昏了,快来帮忙!” “帮忙?”老董为难的挠挠脸,“怎么帮,换我们抱啊?你肯,我们也不敢啊!” “放屁,谁是这个意思了!” 封知平怒冲冲的指指自己:“你们抱我,我抱她!” 众人:...... “这主意你都想得出来,你真是个人才!”老董挑起大拇哥。 封知平想想也不妥,为难中,尤双儿忽然醒过神,挣出怀抱站起身一摆手。 “走。” 言简意赅,说完就走,待走出十米远,封知平才蓦然回神,挣扎起身快步追上。 “你们结束了?谁赢了?”封知平小声问道。 “你说呢?”尤双儿斜过眼。 封知平憨憨一笑,复又面露忧心:“她,没事吧?” “你说呢?”一样的三个字,语气都没变。398 封知平来气,拧眉道:“到底怎么样,快说!” 尤双儿停下脚步,转过身:“你这么担心她?” “我是担心你们俩!” “那你担心她多一点还是我多一点?” “一样多!”吃过一次亏,封知平怎会再掉坑里,答的毫不犹豫。 尤双儿不信:“证明给我看。” “什么?” “我说,证明给我看。” 封知平顿时头大:“这怎么证明?” “那是你的事。”尤双儿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封知平赶紧跟上。 从侧面打量女孩,他怀疑自己认错了,眼前不是冷双儿而是暖双儿,他认识的冷双儿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蛮不讲理。 “她没事。”尤双儿突然说道。 “什么?”封知平没反应过来。 尤双儿看了他一眼,没重复,继续向前走,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 无论哪个她,只要没事都好,封知平暗暗松了口气,提着的心落地。 “忘了吧。”尤双儿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啊?”封知平快吐血了,臭丫头今天说话太跳跃了。 尤双儿斜眼一瞪,封知平终于会意,下意识的摸摸嘴唇,回味的笑道:“怎么可能忘呢,我会记一辈子的。” “不行,你必须忘了,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尤双儿表情严肃。 封知平愕然:“为什么?你,你想白嫖?!” “砍死你信不信?”潇洛出鞘半截,尤双儿满脸寒气,心里又气恼又无奈,暗骂这家伙真是什么都敢说。 封知平也发觉用词不当,这么说不是把自己形容成窑姐儿了嘛!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他皱眉问道:“为什么要忘了,敢做就要敢当,再说又不是什么坏事,难道你不喜欢我?” “我...”尤双儿下意识的要接口,但只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全咽了回去。 “哦,我知道了,因为你主动,所以你觉着吃亏了对吧?”封知平恍然大悟,大手一抹嘴巴,“没事没事,刚才的当做没发生,咱们补回来,这回换我来!” 说着脸凑了过去,嘴巴噘的能挂油瓶,尤双儿哪能让他得逞,封知平嘴唇一凉,亲在了剑鞘上。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尤双儿冷声道。 封知平丝毫不惧,一脸贱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尤双儿气结,用力推开他:“正经点,我跟你说正事。刚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你忘了吧。” 看着女孩认真的表情,封知平愣了:“为什么?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 “不是,只是...”尤双儿轻咬嘴唇,吞吞吐吐的低声道,“她也喜欢你,我知道你也更喜欢她,这件事上我俩早就说好以她为主,我...总之这次是我不对,我不该冲动行事,抢在她前面跟你...嗯,总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封知平无语,无力的叹声道:“大姐,你俩是一个人,这种事哪分得出先后啊!照你这么说,将来洞房花烛夜,我还得洞两回?呃,这样好像也不错,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可你们...” “闭嘴!!!”尤双儿俏脸通红,咬牙切齿,“三句话就没了正经,你到底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什么洞房,谁要跟你洞房,再说一次我就砍死你!” 封知平耸耸肩:“好好好,你不洞,她总得洞吧?那不还是一样嘛!” “你!” 尤双儿气结,想辩解却无言以对,她的情况太特殊了,封知平说的都是实情,而且他说的那些事,她心里也是愿意的。 可是哪有他说的这么直白的,完全不顾及姑娘的感受! 封知平哪管这些,见尤双儿无言以对,叹了口气说:“要我说啊,你俩就是矫情,同一个身体里相爱相杀这么多年早该习惯了,明知分不开,又何必分的这么清楚呢?她觉着吃亏,你觉着亏欠了她,这么点小事有什么难办的。来来来,你把他叫出来,本少爷补她一个,这次我主动,跟你比她算占了便宜,补完了肯定就不生气了。” “当我傻吗?”尤双儿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暗骂这家伙到现在还不忘占便宜。 “别废话,赶紧叫!”封知平不耐烦的道。 尤双儿咬着牙正要怒斥,表情一僵,气质陡转,娇憨的羞愤道:“谁要亲你,猪才要亲你!你走开,离我远点,没有我的准许不准靠近我!” 见暖双儿出来,封知平乐呵呵的正要说话,突然面色大变:“刺客!” 暖双儿立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手按剑柄正要拔,一只有力的大手蛮横的摆过她的脸,下一刻眼前一暗,嘴唇被人吻住。 脑中轰然炸响,一时间云里雾里的不知今夕何夕,暖双儿浑身僵硬的定在原地,直到封知平离开也没能回过神。 “这不就结了。”封知平舔舔嘴唇,甚是回味。 尤双儿呆呆的看着他,然后... 啪~! 其余几人远远的跟着,见两人走走停停似乎在争吵什么,突然某贱人当着他们的面强吻了女孩,然后挨了一巴掌,把女孩给气跑了,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懵。 “这也行?!”于大胆和马六齐声叫道。 老董看了两人一眼:“他行,你们不行。” “为什么?” “包里有镜子,你俩自己照照。” 俩糙汉子瞬间泪奔。 老董正得意,赵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也不行,镜子就别照了,会碎。” 老董:...... “要不要追上去劝劝?”谭力是个实在人,怕两人真闹僵了,有些担心。 赵康还没张口,哥哥谭刚就照头一巴掌:“劝什么劝,人家打情骂俏,你上去多什么事!” 谭力揉着脑袋,委屈道:“可是他都吐血了,真的不用管吗?” 谭刚瞅瞅前面,只见封知平果真捂着脸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的吐着血痰,顿时无语。 他实在搞不动那两人的关系,似好似坏,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两个都是怪人。 第219章 我不痛快,你也别痛快 午时正,兴宁矿场的大门准时关闭,两队军士把手内外,许出不许进。 矿场最大的主广场上,一排排桌椅有序排布,茶点俱全。官府明知与会的人数不会与出发时相同,依然如数布置,是以大部分位置都空着。 封知平等人是最后一队抵达的,头排的坐席却空着。 孟鹏程和苏玉蓉带着各自的人手自觉的坐在第二排,其余各家按着实力高下依次排后,留出首派给点苍山,以示尊敬。 虎头帮原本也能坐在第二排,可惜领头的大汉已死,无同等高手镇场,余众没那个胆量。 或许是放弃了竞标,又或许是畏惧封知平,他们直接坐在了最后,在封知平等人路过时纷纷低头,目不斜视,默不作声。 孟鹏程和苏玉蓉倒是挺热情的,半点看不出有过节的样子,双双起身主动引座,封知平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正中。 兴宁矿场的重要性不算很高,红隰县府只派了一名通判和一名主簿过来主持竞标事宜。 两人对血刀门无人到场毫不奇怪,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只在封知平身上多留了几眼,看样子已经得到了消息,对这位点苍山出身的“混世魔王”颇为好奇。 简短的寒暄后,刘通叛笑容微收:“人到齐了,多的我不说了,现在开始竞标。等下我们会给你们每家发一张纸,请把你们的价码写在上面,我们查点后当场开标,总共三轮,每轮一刻钟的时间给你们考虑,最终价高者胜。” 此言一出,下方微乱,早已侍立在旁的副手带人开始分发纸笔。 封知平纳闷的看向徐文耀,却见后者也深深皱眉,来之前他们被告知的是竞标以明标方式竞价,谁成想突然改成了暗投。 “刘大人,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孟鹏程拱手道,语气很是不满。 两位主官早有准备,王主簿放下茶盏,微笑道:“是不一样,但这也是我们几经思虑,为了保证最大的公平性而临时更改的。” 说着眼神往点苍山的席位上一扫,后几派的人顿时脸色一松,露出欢喜。 王主簿说的没错,如果明码竞标,最终的结果不是点苍山就是盐帮、岐山派这种大家,其余小门小派就算出得起钱也没胆量叫板。 暗投则不同,各家想胜出靠的就不仅是势力,还有脑力,根据自家和别家的财力估量各家的出价,三轮过后不但可以将价码提到自家的底线,超出明标的价格,还可以让小家小派有更高的机会胜出。 毕竟兴宁矿场已进入开采末期,点苍山等大势力对它的渴求,未必比得过谋求发展的小宗派。 “王大人,既已定好规矩,如今出尔反尔,不太好吧?”苏玉蓉说道,引来孟鹏程的点头附和,官府给出的“公平”对他们并没有多少吸引力。 王主簿笑容一敛,淡声道:“规则就是这样,不满意可以走。” 苏玉蓉一窒,心里有气,但终是不敢跟官府叫板。 “还有谁不满?” 王主簿淡眼扫过全场,见无人回应,笑容重展正要让人点香,封知平举起了手。 “你有意见?”王主簿脸色一沉。 “嗯。”封知平含笑点头。 王主簿冷哼一声,朝远处一指:“门在那边,你们可以走了。”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在下对投标的方式没有任何意见,而是对别的事有些疑问。”封知平笑容谦逊,不卑不亢。 王主簿脸色微缓,淡声道:“你有何疑问?” 封知平起身作揖,朗声道:“大人,在下是奇怪为何不安排人带我们看矿,而是直接就开始竞标。” 两位主官皱眉,王主簿待要发怒,刘通叛在桌下拍了拍他,轻咳一声:“兴宁矿是老矿了,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还有什么可看的?” “大人此言差矣,老矿归老矿,但难免没有新情况。此矿原本一直归秋刀会所有,上下事宜全部由他们打理,我们知道的信息不是他们透出来的就是道听途说的,谁也没有真正看过,此矿究竟价值几何,没亲眼看过前谁又能说得准呢?” 封知平说的坦荡,心里暗暗冷笑。 矿看不看其实无所谓,重要的是得找回场子,你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你不痛快。只是这事儿不能硬来,毕竟是官府,得折腾他们又让他们说不出话来才行,下矿考察正是最合理最不好拒绝的理由。 孟鹏程眼睛一亮,登时会意,附和道:“冯公子说的不错,这矿究竟值不值钱,值多少钱,必须看过才知道,大人理应为我等安排。” 王主簿见两人一唱一和,怒声道:“兴宁矿遍及两山一谷,光主矿坑就有七十七个,内部矿道成百上千,你想看,看到明年也未必看得完!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已经为你们勘察完毕,通报都发给了你们,你们还有何不满?” “我们没有不满,我们只是想行使我们本就拥有的权利。” 封知平收起笑容,昂首正视:“兴宁矿这么大,矿道繁多情况复杂,大人您体恤我们为我等先行查勘,节省我们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我们很感激大人,但也担心您派去的人勘察的不细,甚至有些情况隐瞒不报!” “你竟敢污蔑本官舞弊!”王主簿拍案而起。 封知平丝毫不惧,朗声道:“大人明鉴,我说的是下面的人,并没有说您。况且,即便没有虚报假报,您派去的人又敢拍着胸脯说兴宁矿的每一点每一毫都看到了吗?我们诚心买矿,花的是真金白银,动辄几十万两银子万一买了个有问题的矿,甚至是废矿,砸在手里怎么办?”678 “你可以不买,现在可以走!来人,赶出去!” 王主簿挥手招人,刘通判觉得不妥,正要阻止,封知平两侧哗啦啦站起一片人,除了徐文耀三人还坐在位子上使劲拽袖子打眼色,其余人全都抱臂冷笑。 “反了,反了!你们想干什么!来人,都给我抓起来,压下去候审!” 王主簿连连怒拍桌案,赶过来的军士却犯起了难。 换成别人,他们早就上了,可这些毕竟是点苍山的人,江湖第一大派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老董和于大胆惊人的体型也极具震慑力,他们只是普通士兵,习的是军中通传的武技修的是通传的功法,修为武艺远不如这些武林门派的精英弟子,几十个人一起上也未必拿得下人家。 况且,这事儿真说起来是人家占理,买东西先看货,傻子都知道的道理,几万两白银的交易你主簿大人一句话就把人家看货的权利给否了,而且是在刘通判都没表态的情况下,闹到县太爷那儿也是理亏。 腹诽归腹诽,样子还是要做做的,自己毕竟只是个地方军的小兵。 于是乎,二十几个军士压刀举枪围在周围连连呵斥,就是不肯近前,王主簿气得几欲吐血,刘通判皱眉将他按回了座位。 挥退军士,刘通判沉声道:“你想看矿,可以,但兴宁矿太大,需要很长时间,你愿意其他人未必肯干,所以还是算了吧。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给出的结果完全准确,绝无隐瞒!” 封知平轻笑:“没有隐瞒?难说啊,没有特殊情况,您二位为何会把竞投规则突然改了?” 不等刘通判回答,封知平又侧身看向身后:“鉴于这种情况,我想大家都很想亲眼看看矿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诸位,你们说对吧?” “老朽与冯公子一个想法。”孟鹏程起身道,也看向身后。 苏玉蓉同时起身,一边冷眼扫视后排,一边娇笑道:“就是,这么大笔生意,哪能随随便便就定了呢。” 他们都这么说,其他人哪敢说不,一个个不是唯唯诺诺的小声附和,就是低头默认。 “你们!” 王主簿快气疯了,红隰县这片地界,他何曾受过如此顶撞? “王大人!” 刘通判低喝一声将他再次按下,头疼的长出了口粗气。 临时修改规则是王主簿的主意,一是为了敛财,尽量将价码提高,而是为了摆谱,彰显下官老爷的霸气。 他本是不赞同的,奈何王主簿背景颇深,跟鹤州知府有裙带关系,所以才被破格提拔派到了红隰县这块油水丰厚之地,平日连知县大人都敬他三分。 此人能力还是有一些的,只是比较贪财,还很喜欢摆谱,平日最看不起江湖人,哪怕官宗在他眼里都是乱臣贼子,都应该抓起来重判成为他晋升的垫脚石,毫不夸张的说,衙门里过的案子有两成都是他递上来的,上下折腾比知县都忙。 这次拍卖秋刀会资产,知县特地派他来了兴宁矿场,一来此地情况比较明朗,二来此地的价值在竞拍的各产业里居前但又不是非常重要,到场的不会有衣关那种跺跺脚能让红隰县颤三颤的大人物,油水厚还安全,他尽可以摆他的谱敛他的财。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没想到的是,与会的人里出现了个封知平,愣是把顺理成章的事儿给搅成了现在这般局面,连桀骜不群的孟鹏程、苏玉蓉都唯他马首是瞻,说真的,刘通判挺佩服这个少年的,但也很头疼该如何收场。 重新查看肯定是不行的,上面明确表示此事要尽快了解,真要拖上个一年半载的自己这个官还做不做了? 不让看又不妥,毕竟是人家的权利,闹到衙门自己这边不占理,闹大了传出去还会严重损伤红隰县官场的清名。 最好的办法是改回原先的明标竞投,他知道封知平带头闹事主因就是表达不满,将自己受的恶心再恶心回去,这是个不肯吃亏的人。 问题是,改回去肯定是不行的,得罪了王主簿不说,朝令夕改一日三变,红隰县府以后还如何下达政令? 思忖再三,刘通判说道:“这样吧,看矿可以,但不能全看,时间太长,我想你和我一样,都不想拖那么久对吧?所以咱们这么办,七十七个主坑你任意选三个,最好就在附近,咱们争取早点把事办妥,于你于我都好,你意下如何?” 封知平含笑作揖,恭声道:“大人如此开明,在下感激涕零,在下愿极力配合,也不用三个,咱们只看一个即可,但在下有个要求。” 封知平知情识趣,刘通判心情大好,含笑道:“可是要我同行?没问题,我本就该同行,咱们这就出发。” “不,矿道情况复杂,难保没有危险,大人身居要职岂能闪失,还是留下来为妙,让王主簿与我等走一遭便可。” 王主簿面色大变,就见封知平笑容满面的温声道:“主簿大人本就掌管文书,兴宁矿的事您肯定比通判大人知道的更详细,有您在,我们可以少走很多弯路。时间不早了,王大人,咱们走吧?” “我不去”三个字卡在喉咙里不敢喊出口,王主簿拼命思索着说辞推脱,不料身边的刘通判替他开了口。 “也好,但矿道危险,你们可要保护好王大人的安全呐!” “请大人放心!”封知平拱手应是,其余人纷纷附和。 王主簿脸色惨然,凝目看着刘通判,后者根本不看他,自顾自的招过人安排军士随行保护。 他无奈的回过头,心生怨毒。 官大一级压死人,刘通判的话他不能不听,但他是有背景的。 这次回来一定要好好告上一状,让这个姓刘的吃不了兜着走! 第220章 下矿 三十三号坑是兴宁矿场仍在产的主坑之一,离会场所在的居住区不远,是个已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老坑。 入口位于山腰,斜插山腹,主矿道迂回曲折盘旋向下,最低处低于地标近两里,大小分支不计其数,用领路的老矿工老莫的话来讲,此地之复杂不亚于蚂蚁窝。 开采至今,靠两条腿上下往来是不现实的,费时又费力,所以入口处设了三架笼梯,直通矿底,以牛马配合人力调控牵引。 笼梯挺宽拓的,一次能容纳二十几个壮汉同乘,只是跟望月峰的通天笼梯相比着实简陋,只能站着不说,木制的笼体不时擦碰在山壁上吱嘎作响,总感觉要散架了似的。 这次下矿的人并不多,除了封知平代表的点苍山和王主簿代表的官府外,就只有孟鹏程和苏玉蓉有胆量跟下来,其余各家都不想开罪官爷。 孟鹏程和苏玉蓉各带了两个人,封知平这边只带了徐文耀和尤双儿下来,其他人都留在了上面。本来他还想加上赵康或者老董的,奈何王主簿的“保镖”太多,整整一支十五人的小队,个个还身着全副铠甲,为了减轻重量,只能作罢。 抱着剑靠在栏柱上,听着老莫介绍三十三号坑的情况,封知平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在下面开个入口呢?从地表进不比山腰进更近吗?” “因为有暗河呀!”老莫回头冲封知平笑了笑,昏暗的矿道摇曳的火把,让他满嘴的大黄牙看起来也白了许多。 “绕开不就行了?”封知平仍是不解,一个勘探师就能搞定的事儿,难道是秋刀会舍不得花钱? “不行不行,没那么简单。” 老莫连连摆手,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里水源充沛,地下河道错综复杂,而且相距很短。绕开说来简单,做起来千难万难,万一留出的土层不够厚顶不住水流冲击,那可是坑毁人亡的下场,矿区这边都会受到影响的。以前的东家曾试过两次,找的都是最有名的勘脉师傅,结果都失败了,夯道透水淹死了不少人,之后就再不敢试了。” “原来如此。”封知平点头,涉及专业知识,他确实想的容易了。 “少说点这些东西,瘆死人了!”王主簿烦躁打断,脸色惨白。 锦衣玉食惯了,他厌恶透了这里的一点一滴,上望下看尽是漆黑一片,唯有笼梯内才有方寸光亮,浑浊的空气和时不时传来的碰撞声都让他两条腿止不住的打颤,多亏两个军士扶着才站稳。 老莫只是个普通人,那敢跟官老爷顶牛,赶紧哈腰道歉。 封知平微微颌首,暗地里跟孟鹏程和苏玉蓉交换了个眼神,三人嘴一抿,无声窃笑。 王主簿光剩害怕了,没看见三人偷笑,捂着鼻子不耐烦的挥手让老莫退远点,皱眉道:“还要多久,怎么还没到底?” “回大人,还得一会儿,这才下了一半。”老莫恭敬的答道。 “才一半?这么久了才一半?你们这什么破玩意儿,怎么速度这么慢!”王主簿大怒,吼声在坑道里回荡良久才消失。 老莫垂首苦笑:“回大人话,慢是慢了点,但也是为了安全,太快的话万一有个闪失,上面想拉也拉不住。” 王主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慢点好,安全第一!赶紧通知上面的人,叫他们再慢点,时间有的是,我不急!” “这个...”老莫为难。 笼梯里是有个用来通讯的绳子,连着枚铜铃挂在入口,但那是快到底或者快到顶时速度减慢才拉的响的,现在不上不下的他拽了上面的人也只会以为是误碰,根本没用。 封知平见状,拍了拍老莫接口道:“没事,现在这样就很好,不快也不慢。” “你什么意思?”王主簿怒视。 封知平一脸无辜:“没什么意思啊,大人误会什么了吗?在下只是想早点下去把矿看完,咱们也好早点上去跟刘大人复命,而且这里情况复杂危机暗藏,领路的是还是交给老莫这种资深的专业人士比较好,您说对吧?” 王主簿噎了一下,孟鹏程又在一旁淡声接口:“据老朽所知,通讯铃只会在上下两端拉响,半途拉的话代表遇难,上面的人会马上把咱们再拉回去,所以还是不要拉了,免得误会。” 看看一老一少,又看看用眼神表态的苏玉蓉,王主簿只能忍下火气,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老莫感激的看了二人一眼,又犹豫的看向一众军士,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直说。”封知平说道。 老莫点点头,躬身道:“诸位大人,不是小老儿多嘴,只是诸位大人还是把铠甲脱了比较好。兴宁矿偶尔会有金鬼借道,三十三号坑只发生过两次,但难保不会撞见,诸位满身铁甲,万一碰上了,怕是会受伤。” 封知平顿时好奇:“什么是金鬼借道?” “就是磁暴。” 徐文耀接口,解释道:“兴宁矿最初发现就是因为这里有异常的磁力,包括人级中品以下的宝兵刃在内,只要是金属都会受磁暴吸引。起初,发现这里的勘探师以为这里是座磁山,开采后发现不是,这里大部分都是普通的铁矿,只有少量铁精蕴藏,铁精元母只出现过一次,可这些东西没有任何一样是天生具有磁力的。” “有人怀疑这里地下某处藏有一条元磁灵脉,你知道的,元磁类的金属无论哪一种都价值连城,提炼后至少也是人级上品的灵材,是以很长一段时间内兴宁矿都价值暴涨,其估价不亚于那两座金矿。然而这么多年过去,磁暴仍时不时的发生,可磁脉却一直没有现世,久而久之这个猜测也就被人放下了,兴宁矿价格大落,时至今日已然无人提起,只将它当做一条劣等的铁精矿对待。” 这些消息在场的人都知道,官府也有公布过,唯一不知道的就只有封知平和尤双儿这两个“不爱读书”的外地人。 “对,就是这样。”老莫苦笑摇头,“唉,就是因为这个传说,老东家接手后才一直让我们往深挖。最深的九十九号坑已经挖到了地下三里半,没找到磁脉却挖出了铁精矿脉,当时干活的都是我这种普通矿工,铁毒扩散太快只跑出来三个,剩下的三十几号人全都死了。是福也是祸,唉!” 封知平低叹一声,心生怜悯。肥猫文学网 对普通人来说,铁精有毒,但不烈,于通风的空旷处接触短时间内不会要了性命,可地底深处既不空旷也不通风,空气流通全靠地表由牛马牵动大风箱往里鼓,即便这样也浑浊至极,常人根本不能久待,矿脉暴露铁精之毒浓而不散,能跑出三个已然是难得了。 果真福兮祸所依,有些财富,真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得的。 说话间,笼梯速度减慢,老莫立刻走到栅栏边,待下方看到光亮时使劲拽下了铃绳。 笼梯的速度立刻再降,宛若龟爬,直至平稳落地,老莫拽了两下铜铃,笼梯内的铃铛也响了两声后,这才打开栅栏,先一步出去立在门边一引。 “诸位大人,请随我来。” 坑底是条两丈多宽的甬道,两侧和上方以粗木加固,地面夯平了,铺以砖石,不但能走人,还可以跑马车。 地下当然没有马匹,取而代之的是机关车,车轮卡在地上两条平行的凹槽内,车上有个跷跷板一样的木杆装置,几人落地时恰好有两个壮汉轮流压动驾车而来,停稳后擦着汗水看到老莫,立刻憨笑着挥了挥毛巾。 “莫班头,不是刚上去吗,怎么又下来了?咦,还带了人,脸挺生啊,新来的?” 另一人看到铁甲军士,脸色一变,赶紧推了他一把。 “瞎啊!那是官府的大人们,肯定是来看矿的,还不赶紧赔罪!” 先前那人也看清了,脸色惨然,慌不迭的跳下车跪倒在地,捣蒜似的连连磕头。 老莫也急了,连连躬身道:“大人赎罪,他们都是粗汉子,这里光线暗看不清人,这才冲撞了大人,请您开恩绕他们一命!” 王主簿本来心情就不好,正愁没机会发泄呢,哪里肯定? 冷哼一声正要开骂,却见封知平蹲到地上,摸着凹槽惊奇道:“好巧妙的心思,这是谁设计的?” 封知平不光是解围,也是真的好奇,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凹槽,细看才发现槽内另有巧妙,竟是几字型的结构,通体都是铁铸成的,而非先前以为的砖石。 老莫人老心精,赶紧接口,跑过去殷勤的介绍道:“是老东家布置的,据说是从帝都工部重金求来的设计图。原先咱们都是靠人力背牛车拉,可人上下容易,牛上下一趟费劲,而且牛不像人知道找地儿拉屎,牛粪满坑道都是,那味道能把人熏死,所以大多数时候咱们都是靠人一点点往外背。后来老董家布置了这条机关道,咱们可就省事多了,老董家虽然有些事情上很苛刻,但只凭这套机关道,咱们这里的人就感谢他们一辈子。” 封知平咂咂嘴,不置可否。 老莫代表的这群人都是朴实的,做了一辈子苦劳力,有人能为他着想,他们自然是感激的。 可封知平知道,在场的“大人物”们都知道,秋刀会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他们着想,而是为自己的利益。机关车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能提高产量,只要有钱有门道搞得到的,换谁谁不干? 劳苦大众,劳苦的,永远都是最朴实的大众呐。 被封制品一打岔,王主簿也懒得发火了,而且矿道里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汗酸味,他呼吸都不想,话能少说还是少说点好。 “看完了吧?走吧?”王主簿皱眉道,一刻都不想多呆。 封知平背着他无声讥笑,回过身时销量谦逊,恭声道:“大人莫急,这才刚下来,咱们进去看看再走。” 王主簿邪火上涌,掩着鼻子强忍火气道:“有什么可看的,看了又如何,你懂勘脉?” 封知平笑容更盛,微微欠身谦逊的道:“很巧,在下确实懂一点。” “你,你懂勘脉?你真懂勘脉?!”王主簿怔住了,其他人也不可置信的看了过来。 “勘脉我不懂...” “你耍我?!”王主簿勃然大怒。 封知平不满的皱皱眉:“王大人,能让在下把话说完吗?我说我不懂勘脉,没说我不懂别的啊!勘脉我不会,但我懂鉴定,哦,对了,你们不知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点苍山赫赫有名的鉴定师,人称‘鉴宝小能手’,迄今为止,我看过的宝贝,还没走眼过。” “鉴定?你是器师?!”王主簿惊住了,他是看不起江湖高手,但绝不包含器师,对于官府来说器师和药师都是相当稀罕的人才,须得大力招揽。 封知平想解释自己不是器师,只会鉴定,尤双儿突然开口:“他在点苍山有个绰号,叫‘器魔’。” 说完还示威性的横来一眼,封知平立刻反瞪,用口型无声的回了句“你是夫魔”,女孩看懂了,扔了个大白眼别开了脸。 两人的小猫腻没人发现,在场的都傻了,便是徐文耀都睁大了双眼,一副第一次认识的模样。 “走吧。” 封知平也不解释了,摆出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招招手,当先而行。 背过身时,他无声冷笑。 你一个小小的县主簿,敢跟少爷我甩脸子摆架子,少爷玩不死你! 第221章 再叽歪,就杀了你 主矿道深邃,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两盏长明灯分置两侧,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汗味和灰土味,映着光照微有些浑浊,除了不太好闻,其实也没什么大碍,矿场的通风工作做的还是蛮不错的。 几人坐在矿车上,老莫和先前说错话的壮硕青年一人一边把着杠杆为他们驱车。 青年不知道大名,只从老莫的口中听了个贱名叫狗四,也不知是不是在家行四,封知平深以为这个名字与其很不相称,那体型合该叫狗熊才对。 有官老爷在场,还带着这么多军爷,狗四拘谨开始拘谨得很。但他天性爽朗,还很健谈,听老莫跟封知平一问一答的聊着,渐渐的忍不住插了嘴,到后来基本成了他跟封知平海侃,老莫偶尔帮衬,其他人纯粹听众。 从他嘴里,封知平着实听了不少矿场的秘闻趣事,比如“金鬼借道”(磁暴)、“地龙翻身”(地震)、“龙王爷打喷嚏”(透水)、“怨鬼缠身”(空气稀薄或中毒引起的幻觉)等等,到后来谁家的娘们儿偷汉子,谁家的小子看上了自个儿的表姨二姑母(同龄不同辈),哪个工头宽厚哪个工头苛刻,哪个班头以权谋私非要睡人家小媳妇,零零散散乌七八糟,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封知平听得津津有味,狗四所说的都是他以前接触不到的世界,朴实、温情、肮脏、怪诞,无论哪一种都透着两个字——真实,他很感兴趣。 他觉着有趣,其他人未必,王主簿的手帕自始至终就没从口鼻上放下来过,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封知平暗里偷笑,根本就不打算放过他,每个话题都会七拐八绕的绕到他身上让他接话,目的只有一个——让他说话,有助于呼吸。 王主簿开始还接茬,慢慢发现不对头了,这小子在使坏! 不想说话,“嗯”“啊”以作回应,可封知平哪里是吃素的,索性不绕了,每次话尾都直接问一句“王大人以为呢?”。 我以为? 我以为你该去死! 一帮贱民的糟烂事儿,三句不离屎尿屁,我以为个卵! 王主簿恨得牙痒痒,奈何发作不得。 放在下井前他或许会直言冷斥,哪怕封知平态度恭谨挑不出半分错,可现在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因为封知平是器师,他必须保持基本的尊敬。 就这样,矿车一路下行,逐渐深入地底深处,两侧的长明灯被一段段一尺长的辉石条取代,散发着朦胧的乳白色光芒。 “这么多辉石,你们老东家挺有钱呐!”封知平感慨。 辉石不是灵材,但也不是凡物,它是蕴藏稀薄灵气的特殊石料,稍加炼制就能发光,除了好看再无长处,因此通常被打磨成宝石镶嵌饰品玩物,或者当做光源取代烛火,最次等的辉石炼制后也能保持两年左右长明不衰。 只是这玩意儿虽不是灵材,但也没贱到随便挖就能挖到,天元境内的辉石矿不多,大部分都掌握在朝廷手里,少量归民间所有,朝廷的把持奸商的炒作让辉石的价格长期居高不下,所以想拿它取代灯烛,非大富大贵的鼎盛之家不可,封知平家里也没阔绰到全拿它做照明,只在主要的廊道里和老少主子们的卧房里布置了一些。 封知平从见到第一块辉石时就在暗自估算,一路过来见到的辉石加起来已不下千两,而且这还没走到头。 倘若后面全用的辉石,连带着各条分叉也全是,兴宁矿场还在开采的七十七个矿坑光辉石一项开销就何止百万,秋刀会能挣回来吗? 老莫知道他的心思,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矿采到这么深,保持空气流通很难,用火把的话人就没法喘气了,只能用辉石。” 说着叹了口气,老莫目露回忆:“要不我一直说老东家真不错,听老一辈说老东家接手前,上一任东家为了省钱,用的全是皓空石的废料。” “卧槽,这么损?皓空石可是有毒的!”封知平惊道,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皓空石是常见的人级下品灵材之一,也会发光,比辉石亮得多,提炼出的皓空粉有助于稳定宝兵刃的灵性,也能稍微提升一点成器的品级。 皓空粉无毒,可皓空石原矿毒性猛烈,便是炼制后的废料毒性减弱,对普通人来说也极具威胁,长期接触会生恶疾,药石难医,而且还会殃及后代子嗣,染疾者往往死状极惨,是以朝廷明令禁止拿其废料充当光源。 “是有毒,但是便宜啊!听说最贱的时候,一车皓空石废料比一车精炭贵不了多少。” 老莫摇摇头,叹息道,“算起来,那都是二百多年前的事了,听矿上的老人说,那时候的兴宁矿很惨,矿工基本都是强抓过来奴役在这儿的,敢跑就是死。那时候也不像现在一天三班四班的倒,下了矿就是一天,有时候货源紧两天三天的都不让上去。因为接触得多,不少人都死在了下面,活着的更惨,不但自己病,还连累孩子,很多孩子出生就是畸形,什么三条胳膊四条腿,天生痴呆、哑巴之类的数不胜数。无论老小,得了病就会被处理掉,以免走漏风声让官府知道,埋尸地点就是矿下。刚才咱们过来的地方,就有两条岔道通往当年的埋尸地,都用泥砖厚厚的封死,再弄塌方彻底掩盖,挖都挖不出来。我们都做了标记,平时开矿都不往那里靠,怕闹鬼。” “找死是吧?都跟你说了别说这些阴阴乎乎的东西,你聋了?”王主簿怒斥,一手握着鼻子,另一只手使劲搓着胳膊。 老莫赶忙赔罪,封知平笑道:“王主簿乃朝廷命官,一身的浩气,神鬼莫近,还用怕这些?” “谁怕了?我没怕!我只是...”王主簿犹豫了犹豫,压低声音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对于亡者,还是敬畏着点好。” 封知平差点笑出来,这混官场的说话就是艺术,害怕都说的这么婉约。 想想也是,王主簿有权有势,但终究是个不习武艺的凡人,对这些鬼怪之事心存畏惧也属正常。 正想着,矿道突然刮起一阵微弱的怪风,风向飘忽不定,风声呜咽若隐若现,恍若传说中的鬼哭。 饶是封知平大胆,乍一碰见也不禁毛了,王主簿更是惊惧到全身紧绷,嘴唇嗫喏无声的念叨着什么,一双眼瞪得大大的飞快扫视四周。 “诸位大人莫惊慌,这是到点通风呢,不是闹鬼。”老莫赶紧解释,同时狠狠瞪了一眼偷笑的狗四。52 众人登时放松下来,封知平悄悄吐了口气,暗笑自己胆小。 “你他吗的不早说!”王主簿斯文不在,直接爆了粗口,方才失态他可丢了大面子。 老莫正要赔罪,矿车突然晃动起来,矿道内风势加剧吹乱了众人的鬓发,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通个风,你们至于使这么大劲儿吗!”王主簿大为不满,浑没发觉老莫和狗四的表情齐齐大变。 “地,地龙翻身?!”狗四结结巴巴。 “地震了!”老莫大吼,猛拉制动杆,“停车,都下车,快跟我走!!” 地震了?! 所有人都懵了,天能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刚聊完地震,百年难遇的地龙翻身就让自己给碰上了! 惊归惊,大家的动作可不慢,在场的除了王主簿哪个不是习武之人,最近的两个军士立刻一人一边架住王主簿飞身落地,其他人也纷纷跳车,一群人跟在老莫和狗四身后飞奔向就近的一条岔口。 老莫和狗四也不懂武艺,但长期苦劳腿脚利索,路也熟,头也不抬的带着大家跑进一处应急避难所,落在最后的军士只慢了一步,就在众人眼前被头顶的塌方硬生生砸在了下面,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喊出来。 死了个人,王主簿毫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的性命,拉着老莫使劲摇晃。 “怎么会地震?为什么会地震?这里会不会塌?我们会不会死?路被堵了,你能不能带我们出去?快说!!” 老莫没被砸死,倒是快被他摇死了,挣扎着道:“大人放心,这里我们特别加固过,专门应对这种情况,一般情况下是塌不了的。” “一般情况?这是一般情况吗?到底会不会塌,说!” “应该不会...” “应该?你还敢说应该?那就是会塌了?” “我不知道...” “废物!” 一巴掌抽在脸上,老莫登时摔倒在地,狗四赶忙去扶,被歇斯底里的王主簿连带着踹了好几脚,结果地面摇晃主簿大人没站稳,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附近的军士赶忙上前搀扶,王主簿神态癫狂,指着老莫一顿臭骂,末了怒视封知平。 “都是你,好端端的看什么矿!要不是你,本官岂会死在这儿?” 封知平早就不爽了,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也懒得装了,一把打开他的手冷声道:“你还没死呢,叫唤什么!” 王主簿吃痛,抱着手一脸不可置信:“你,你敢顶撞本官,还敢打本官?你找死!” “再叽歪一句,我就让你先死。”封知平语气森寒,拇指轻推剑格,剑身稍稍出鞘。 王主簿被吓住了,恰巧地震平息下来,他定了定神,狞声道:“好好好,果然是无法无天的乱臣贼子,竟敢威胁朝廷命官!来人,给我拿下他,就地格杀!” “你试试!”封知平暴喝,而后看向众军士,“情况你们看到了,是非曲直你们心里清楚,我不想生事,但如果你们敢听这个疯子的命令动手,休怪我无情。” 尤双儿走上前并肩而立,冷声道:“妄动者,死。” 几个憨直的军士本已兵刃出鞘,就待上前抓人,被尤双儿冷目一扫,气机交感后身子一僵,不敢乱动,齐齐看向队长,却见队长紧拧着眉犹豫不决。 “还等什么,赶紧上!你们十几个人,还怕他们俩?!” “不是两个,是三个。”徐文耀站到封知平身边,此时此刻,无论愿不愿意,他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你,你们!你们点苍山反了!”王主簿咆哮,一推军士队长,“干什么呢,还不快上!平日要钱要粮要的勤,现在连三个蟊贼都不敢对付,你们还有脸吃皇粮?!” “错了,不是三个,是九个。”孟鹏程笑呵呵的说道,与苏玉蓉一起带人站到封知平两侧,“王大人,您受惊了,老朽建议您还是先冷静一下,您看您都说胡话了。点苍山忠君爱国谁人不知,天元第一剑客果闻大师为国捐躯谁人不敬,连皇上都称赞点苍山九位山主乃国之梁柱,亲封雷霄剑秋墨白秋宗主为镇国武神,您却说点苍山是乱臣贼子,这话传出去,于您的官声可不利啊。” 王主簿脸色一变,军士面露犹豫。 苏玉蓉犹不放过,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军士们一眼:“真动手,你们还真不是对手。你们别看冯小哥年纪轻,他可是正八百的先天境修为,我们都可以作证。知道血刀门为什么没人到场吗?因为全折在了他的手里,一个不剩。血刀门都折了,就凭你们想对付他,可能吗?呵呵,都不用我们出手,他自己就可以把你们全部杀掉。” 这番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主簿对境界差距没有很深的认知,军士们可知之甚深,骇然看向封知平宛若在看一个怪物,手里的兵刃不由自主的放了下来。 第222章 碎石,突变 这时地面又震动起来,众人一时间东倒西歪,哪还顾得上对峙,纷纷抱头躲避头顶的落石。 “塌啦,塌啦!该死,这破地方不能留,快护本官出去!”王主簿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不管不顾的往外冲去。 两个军士一直护着他,被吵得眉头紧皱,牙根发痒,见状只能无奈的跟上,帮他挡开头顶的落石,。 哗啦啦一阵巨响,一块巨石堵住了洞口,王主簿恰巧冲到洞口,多亏旁边的军士拉了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才没被压住,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满脸绝望。 “完了,完了,完了!” 没人搭理他,军士队长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不断的招呼手下兄弟结阵抵御。 良久,震动平息,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尘土,每个人脸上都脏兮兮的,无不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好你们没偷工减料。”封知平抹了把脸冲老莫笑道,一屁股坐在一堆石头上。 老莫看着洞顶折断后依然坚挺的没有掉落的木梁,心有余悸的颤声道:“这是保命的地儿,哪敢偷懒,不过也是咱们运气好,震成这样都没塌,我都没想到。” “有其他路能出去吗?”孟鹏程环视周围,抱着一丝侥幸问道。 老莫摇头:“没有,这是应急的避难所,进出就这一个口,想出去只能挖开了。那边有工具,咱们再等等,看看有没有余震,等彻底平息后我和狗四就开挖!” 狗四脑袋被砸掉了一块皮,正包扎伤口,闻言苦涩道:“叔儿,这么大块石头,就咱俩,挖得开吗?” “挖不挖得开都得挖!”老莫表情严肃,“咱们人太多,这里储备的水和干粮最多顶两天,通风口也不知道堵没堵,不能指望着外面的人来救,得靠咱们自己!” 刚说完,余震又起,十息左右平息,隔了一会儿又震荡起来,反反复复,间隔越来越长。 虱子多了不咬人,这里的人也不是一般人,除了王主簿,其他人到最后都习惯了,保持一定距离分散在洞内安坐,吃着洞内储存的水和干粮恢复体力,默默的等待余震平息。 半个多时辰后,终于不再有余震出现,老莫踢开工具箱取出矿锄撬棍,唤过狗四一起吭哧吭哧的凿堵门的巨石。 “叔儿,不行,挖不动。”狗四停下手,无奈的说道。 他费了半天劲,忙活得满身大汗,结果只在巨石上凿除一排浅痕,照这么干挖到死也挖不开,这样整块的巨岩必须得用炸药炸。 可这里是避难所,哪会有炸药,就算有他也不敢用,不然轰隆一声石头是碎了,他们这些人也得跟着玩完。 “退开点,我来试试。” 孟鹏程起身站到巨石前,其他人依言撤到后里。 龙头杖轻轻点地,老头凝目运气,片刻后一声暴喝,一杖点向巨石。 杖出如电,气势如虹,杖头的龙首像是活了,狠狠一口叼在石面上,霎时间乱石纷飞,流矢般飚射向洞内。 众人急忙挡格,偷眼看去,只见孟鹏程闷哼一声连退数步站定,良久吐出一口淤血,握着杖身的手颤抖不已。 “太硬了。”老头苦笑着抹掉嘴角的血迹,“铁矿石有这么硬吗,没听说啊!” 老莫和狗四看傻了眼,此时方才回神,看神仙一样满怀敬畏的看着孟鹏程,老莫唏嘘道:“这不是铁矿石,而是赑屃岩,硬度仅次于玄武岩,比千锤百炼的精钢还要硬。您神力非凡,一下子砸掉这么一大块已经很厉害了,我们挖过来的时候都是用炸药一点点炸的,我还从没见过像您力气这么大的人!” 不光嘴上说,老莫心里还暗暗嘀咕,这老头看着比自己年纪还大,不但蛮力大得惊人,身板也硬朗得吓人,这么大劲儿砸过去竟然没被震死,只吐了口血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了,同样习武他可比矿场那几个整天耀武扬威炫耀自己功夫的监工强太多了,简直跟神仙一样。 他崇拜的目光没能引起孟鹏程的丝毫波澜,孟老头面沉如水,暗暗思忖破局之法。 “我也来试试。” 苏玉蓉拔刀上前,运足气力一刀斩出,咣当一声碎石溅射,巨石上多了道一指深的凹痕。 震退半步,她尤不收手,强提着一口气二刀再至,三刀四刀五刀,终是在第六刀时力竭,收功后退,握刀的手抖成了筛子,借着昏暗的光亮可以看到露在外面的手背鼓起一条条紫黑色的血痕,一路蔓延至袖腕里。 “是够硬的。”苏玉蓉平复着气血笑道,冲孟鹏程得意的挑了挑眉。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较劲,孟鹏程不禁莞尔,没有陪她胡闹,转回头继续思忖对策。 “闪开。”两人身后,尤双儿冷声道。 孟苏二人急忙往边一让,就见一道寒光直奔巨石,嚓的一声收剑后撤,没有碎石飞溅,只有粉雾腾起,石头上多了一条一尺多深的剑痕。 嘶~~! 两人相视一眼,倒吸冷气,齐齐看向尤双儿。 桥上时光线昏暗,封知平又太过耀眼,是以他们对尤双儿的印象只是一个擅长摄魂术的修为不错的少女,完全没想到其实力竟然如此恐怖。 不仅他俩,其他人也震住了,尤其一众军士。 三人接连出手,一个比一个变态,他们自愧不如,不自禁的心生仰望,再也兴不起半点对立的心思。 王主簿也吓了个够呛,算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见识江湖高手出手,以往以他所能接触到的军中“高手”为模板建立起来的武林高手的印象龟裂崩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兵蛋|子不听自己的话,而且还偷偷的用看白痴和死人的眼神看自己。 想想自己言行,他也后怕得劲。 见三人站在石头前久久不动,他不敢催促,只能将火气撒在不怕得罪的人身上。唯一中文网 “发什么愣!”踢了军士队长一脚,王主簿怒道,“在这儿看看看,有什么可看的,你能把石头看没了?还不带人赶紧挖,不想出去了?!” 队长心里有气,不敢发作,默不作声的点点头,便要招呼人,封知平突然起身拦住了他。 “你们留着力气,那石头,我来试试。” 走到尤双儿身边站定,解下身上的大小兵刃往地上一扔,端详来端详去捡起了一柄水行灵剑。 “你们退后,越远越好。” 孟鹏程和苏玉蓉眼睛一亮,点头后退,但没有退远,先天高手出手的场面谁都不想错过。 尤双儿没有动,静静的看着封知平。 “乖,退开点,我怕控制不好伤到你。”封知平无奈的柔声道。 “所以我才不走。”女孩一脸倔强,“你心魔刚除,我怕你心魔再生。” 封知平大感头痛,小声道:“都说了我那不是心魔,我先天境都不是,哪来的心魔?我只是犯困,不过经历了那一遭我现在不怎么困了,你放心吧,没事的。” 尤双儿犹豫了片刻,点了下头:“好,那你小心。” 言罢后退五步站定,再不肯多退半步。 封知平苦笑,心中温软,转回头后肃容凝神,催动元力涌入剑身。 王主簿见他只是一言不发的站着,久不动弹,心里纳闷儿正要发问,突然感觉凉意袭体,洞内的温度急速下降,片刻功夫潮湿处已覆满白霜。 “这...这是怎么办到的?” 他傻了眼,呆呆发问,没人回答他。 先天境高手出手可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无论盐帮、岐山派的人还是军士们,无不凝神观望,试图能有所得。 当寒意浓到某个极限时,封知平的气也运到了极点,双目猛睁剑步冲出,单手执剑平平无奇的一记直刺,叮的一声正中龙头杖砸出的坑洞,微微一滞后继续推进,没柄方停。 “厉...” 老莫便要惊呼,后一个字没喊出来,就见石头上异象突生。 整个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满厚霜,冒着腾腾的白雾,随着封知平手一旋,沉闷的开裂声响起,石头上多了个剑宽的小洞,周围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纹。 巨岩龟裂,众人心里都是一喜,可裂纹只扩散到脸盆大小就停住了,巨石终是没能碎开。 孟鹏程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不过想到封知平这一下肯定震酥了岩石内里,再挖的话肯定能容易很多,他也不怎么遗憾了,堆起笑脸准备好好恭维一番。 谁料封知平根本不给他机会,这一剑并非结束,只是开始。 全力一击榨干灵力,灵剑报废只剩个剑柄,封知平丢掉剑柄飞身后撤,踢起一柄火灵剑抄在手中元力再注。 霎时间,热浪席卷而出,与寒气交汇后碰撞出大股大股的雾气,雾气太浓看不清具体,众人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冲向巨石,而后火光大盛,轰隆一声巨响,雾气朝洞口微微一缩,而后被狂风撕得影踪全无,同时大量碎石裹挟在疾风里涌了过来。 碎石太多,大小不一,孟鹏程只一眼便瞧出根本挡不住,立刻闪身到附近的一块人腿高的落石后卷缩起身体,听着飞石撞在落石上砰砰作响。 与他一般想法的还有苏玉蓉和徐文耀,他们都是老江湖,这点应变能力早就成了本能,苏玉蓉和徐文耀还一人一个带着老莫和狗四一起避难。 军士们也想躲,奈何有个拖油瓶,队长第一时间喝令结阵挡住王主簿,仗着身着铠甲用身体硬抗,将飞石统统挡了下来,没有半点落在王主簿身上。 飞石来得快去得也快,转息后,洞内安静下来。 “你们没事吧?”封知平灰头土脸的爬起身,转头问道。 作为始作俑者,他离得最近,首当其冲,多亏了反应快护住了脸才没破相,只前身被乱石砸中摔在地上,此时前胸后心都生疼,左肩的伤口又有开裂的迹象。 “我没事。”尤双儿第一个回答,她担心封知平,没躲,硬是靠剑法挡格挺了过来,此时衣衫鬓发都有些凌乱,看起来很是狼狈。 其他人一一报平安,连王主簿都哆哆嗦嗦的报了一声,再无之前的盛气凌人。 也难怪,今天之前,他从未亲眼见过先天境高手出手,在他心里,能调运先天之力的武者跟大街上卖艺耍把事的没什么区别,不就是能喷个火变个水嘛,人家还能吞剑呢,还能变金鱼呢! 而此刻,他再不敢这么想了,吗吗的要是哪个卖艺的能耍出这种把事,他砸锅卖铁也要打赏死他! 人都说先天高手是怪物,是神仙,是妖魔,以前他还觉着夸大其词,现在他信了,还觉着夸细了,这帮家伙根本不是人! 封知平不关心小主簿心态如何,见尤双儿无恙,他就放了心。 揉着胸口走到跟前,正要再关怀几句顺便看看能不能占点便宜,比如再蹭个小嘴唇啥的,他的眼神忽然定住了。 地上,碎石一颗接一颗的浮了起来,无声无息,丢在地上的兵刃剧烈颤动,活了似的在地上窜来窜去。 什么情况? 闹鬼了? 第223章 金鬼借道 “啊!” 一声惊叫,封知平飞快转头,只见一个军士跟碎石一样突然浮上半空,满脸惊慌失措,张牙舞爪的想让自己落下去,但是根本无处借力。 旁边的战友立刻上去帮他,可只走了两步就一头载在地上,身上的铠甲像被无形的重物碾压了似的迅速扁平,人跟着被挤成了肉泥,只有没有铠甲附着的部位才得以苟存,支离破碎的散在四周。 整个过程实在太快,快到谁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填满整个山洞,众人这才惊醒,无不骇然色变,惊慌的望向四周,两眼茫然。 “金鬼借道!” 老莫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吼,触电似的扔掉矿锄,并慌不迭的将身上所有金属物件通通扔到地上。 “金鬼来了!快脱铠甲,身上的金属玩意儿全扔掉,一个别留!!!” 说话的功夫,又一个军士载倒在地,身上的铠甲扭曲变形团成一团,其人跟着挤成了肉泥,其他人哪还敢犹豫,慌不迭的弃刀解甲,唯恐步上后尘。 尤双儿飞快的摘下耳环,刚摘完,素雅的点翠耳坠就脱手坠地,镶嵌的玉石明珠被变形的金托挤压崩飞,女孩松手稍慢,指尖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滴滴滑落。 封知平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上的金属物件扔了个精光,见女孩受伤,顿时一惊:“你怎么样?” 尤双儿吮|了下手指,微微摇头,眼神警惕而狐疑的看着周围的浮石:“这些石头不是铁矿,为什么会受影响?” “可能是含量太低吧。”封知平找了个合理的解释,自个儿心里其实一点都不信。 他偷偷试过那些浮石,玉珠清楚的表明它们只是普通的石头,一点金属成分都没有,他也闹不明白它们为什么会受磁暴影响。 这时军士们终于脱完铠甲,只有五个幸运儿还能站着,其余不是被压成了肉泥就是晚了一步肢体残损,洞内满是哀嚎声,伴着呛鼻的血腥气和昏暗的光线,犹如森罗鬼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元磁灵脉?”苏玉蓉捂着一只耳朵,脸色苍白,指尖有殷红渗出,想来是耳环摘得满了被扯裂了耳垂。 孟鹏程看着自己的龙头杖在脚边来回打滚,皱眉道:“不太可能,要不早该挖出来了。此地磁暴来无影去无踪,完全没有征兆,完全没有规律,除非灵脉长了腿会跑,否则根本没法解释。” “阿洪,阿洪,你挺住!马上就能止血了,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就能...” 军士队长焦慌的呼唤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他面前,一个少了半边脸的年轻人被两个战友半抱着,气若游丝。 年轻人反应很快,身上的铠甲已经脱光了,可他忘了头盔,那伤势众人看在眼里,心里都清楚,他是活不了了。 可是队长不信,一边招呼扶着他的人渡内力帮他推宫过血,一边手脚飞快的处理伤口,拼了命的想要把人抢回来。 可他终究不是神仙,年轻人也只是个化元期都不到的凡武者,等他费尽力气止住血,一脸喜色的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准备包扎伤口时,蓦然发觉年轻人早已咽了气,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草!” 布条狠狠甩在地上,队长双拳紧握,找了一圈没能找到可发泄的目标,一拳狠狠的砸在地上,殷红飞溅。 封知平无声的叹了口气,冷眼看向王主簿。 要不是这厮不让,老莫第一次提醒时军士们就该脱下铠甲了,那样的话纵有损伤,也断不会像现在这样惨重。 王主簿毫无悔意,他根本不关心其他人的死活,连番的异变彻底吓破了他的胆,他只在意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 眼见满地的刀剑着了魔似的震颤不已,不时还蹿腾两下,他恐极而怒,咆哮道:“都死了,别管他了,赶紧过来保护我!” 众军士怒目而视,队长的拳头紧了又紧,终是没有发作,但也没有动身。 “你聋啦?!”王主簿怒然起身,突然看见一把长刀朝自己“杀”来,嗷的一声蹦起老高,摔在地上连滚带爬的朝军士们靠去,“有妖魔要杀我,快来保护我!!” “队长?”两个军士看着自己的队长,眼中寒光暗涌。 队长紧咬着牙,重重一叹,无力的摆摆手:“去,结阵,保护王大人。” 军令如山,哪怕此时此刻,几个军士不敢违逆,无奈的相识一眼,气哼哼的抱着膀子站到王大人身边。 “干什么呢,还不扶本官起来?!” 王主簿相当不满,可几个军士一动不动,就跟没听见一样,以行动表明自己的愤怒。 “你们聋了?”王主簿自己爬起身,照着最近的一个一巴掌抽过去,“不听上令,反了你们了!” 那人一躲,冷声道:“大人,我等是护卫,不是家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王主簿怒指他的鼻子。 那人挡开王主簿的手,冷声道:“说几次都一样!王大人,我等奉命随护,命令只让我们保您安危,没让我当奴才伺候您。另外我提醒你一下,你只是红隰县主簿,无权命令我们。” “阿全,住口!” 队长呵斥了一句,王主簿顿时来了精神,结果不等开口,就见队长冷漠的看向自己:“王大人,我等定倾尽所能护您周全,但也请您自重。” “你!” “别你你你的了,吗的苍蝇似的嗡嗡个不停,再说一句我就砍死你。”封知平冷声道,拳骨捏得咯嘣响。 他是武侯之子,从小接触家兵府将,对军汉子极有好感,最看不惯那些四体不勤靠着关系才混了个一官半职的文官仗势欺人,尤其王主簿这种不分场合瞎嘚瑟的,放在泉州城,早被他收拾服帖了。 王主簿骇然后退,表情愤怒又憋屈,但就是不敢吐出一个字。 见他眼神闪烁,封知平心中一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冷冷一笑:“想告状是吧?行!只要你有命活着出去,欢迎随时告我。记住了,我是点苍山鹭湖桥东役徒冯不平,找准了,别告错人!” “他有那个命吗?”尤双儿下巴微仰,眼露寒芒。 王主簿退到角落,后背紧贴着墙壁:“你,你要杀我?你想清楚了,我是朝廷命官!” “那又如何?地震塌方,谁死谁活全看命,没人说得准,只要我们不说,谁知道你怎么死的,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怨不得他们护卫不周。”尤双儿冷飕飕的说道。经典 王主簿的心彻底凉了,尤其看到几个军士闪烁的眼神,他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犯了大错。 错的不是冷漠和威逼,而是昏了头没有考虑现状,现状情形本该明哲保身,有仇有怨都留待脱险后再说,他不该现在就把自己推到了其他人的对立面。 该死,都怪地震,自己被震傻了,怎么就昏了头了呢! 军士队长见王主簿退缩,叹了口气,踏前一步正色道:“诸位仗义执言,胡某心领,但我等奉命护送王大人,自当尽职尽责,诸位若想对大人不利,胡某绝不能答应。” 不愧是天元的军人! 虽然是地方军,虽然实力平平,但骨气和操守不比我封家军差! 封知平含笑点头,冲王主簿道:“看见了吧?你那么对待人家,人家还尽心尽力的护着你,你不嫌寒碜?我给胡兄个面子,不杀你,但你记住了,要是让我知道你出去后给他小鞋穿,哼哼,天涯海角我必杀你,我冯不平说到做到!” 乱臣贼子,大胆狂徒,点苍山怎的出了这么个活土匪! 等我出去,一定禀明知府大人,不判你个斩立决我就不姓王! 王主簿心里暗暗发誓,脸上不敢动声色,默不作声的点了下头后低下头去,掩住眼中的杀意。 “老莫,这里你最熟,说说看,后面咱们该怎么办?”封知平问道。 老莫也没什么好办法,叹声道:“唉,只能等了,等金鬼走了再说。” “那就...” 哗啦一声响,封知平脚下裂开了一个口子,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掉了下去。 尤双儿就在旁边,大惊失色,想都不想的就要往下跳,结果裂口瞬间闭合,她的脚只踩到了一条浅浅的地缝,无路可追。 “坏蛋...冯不平!!” 尤双儿慌了,跪在地上疯了一样的开始挖。 其他人也懵了,此番变故实在太突然太诡异,他们都感觉自己站着的不是大地,而是某个恐怖妖魔的大口。 “哈哈,该!” 一个刺耳的笑声响起,声音很小,可洞内太安静,其他人立刻看向王主簿。 王主簿赶紧捂嘴,但已经晚了,他索性放下手,大声道:“怎么了,我又没说错!连老天爷都看不惯他嚣张跋扈,要收了他,这就是命!” 言罢看向尤双儿,王主簿哂笑道:“你自己也说生死无常各安天命,这就是他的命,可怪不得我。” “王...” 军士队长心感不妙,脸色大变,正要呵斥,为时已晚。 一道倩影似缓实急的飘到王主簿跟前,双手按着他的头颅两端用力一旋,剧痛中,主簿大人平生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后背,而后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提着讥笑还凝在脸上的头颅,尤双儿扫视众人,冷冷的吐出一个字。 “挖。” 看着她的目光,众人心底一寒,相视一眼,纷纷依言。 却说封知平这边,冷不丁掉进地里,下落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 吗的,自己掉坑了? 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是我,最该死的不是那个狗日的主簿吗?! 苍天无眼啊! 啊呸,不关苍天的事,这他吗是苍地无眼啊! 脑子里胡思乱想,手上四处乱抓想摸到个凸起让自己停住,可摸了半天了全都是空的。 视野一片黑暗,他看不到下面什么情况,但从声音里辨出下方的土地不断开裂,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控制着一样为他开道,让他一直不停的往下掉。 十息,二十息,一百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约摸快一炷香的功夫了还没掉到底,封知平估计自己这回是死定了,从惊慌中逐渐平静下来,无奈的接受了现实,而后不禁好奇起来。 自己到底要掉到什么时候? 会不会一路贯穿天元大陆,从大陆底部掉进云海里去? 话说人掉进云海里还能活吗? 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应该是能的吧,要不那些具形期武魂境的高手怎么能纵横云海呢? 自己除了不会飞,其他的跟他们应该没多大区别吧? 不,区别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先天境高手每突破一个小境界肉身都会产生一次蜕变,灵识期还不明显,神藏期是个分水岭,从神藏期开始,武者的身躯便会开始真正的脱胎换骨,据说到了武魂境,不靠宝兵刃,武者只凭身躯就能硬抗云海的极道罡风。 自己这三两肉,真掉进云海又能抗多久? 怕是一个照面就成饺子馅儿了吧? 封知平想哭,可以的话他还是想留个全尸的,突然下巴一疼,有什么东西打在了上面,伸手一摸摸到玉珠,他顿时精神一振。 “仙长,剑珠仙长!救命啊剑珠仙长,我要死了,你显显灵再救我一次吧!仙长!!!” 第224章 意外的重逢 扯着嗓子嚎了半天,下方竟真的出现一抹光亮,身子也蓦然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托着他帮他减速。 “仙长显灵了?” 封知平有点懵,他没指望胖神仙真能显灵。 “仙长,您在哪儿?请现身一见,受小子一拜!”封知平大声吆喝,发自肺腑的真诚,可喊了半天也没见胖神仙出现。 下方的光亮越来越大,几息的功夫就从一个点变成了一个盆,并且还在向占满整个视野发展。 他的身子也随之越来越沉,每一寸血肉都像附满了重物,呼吸都开始窘迫起来。 想起那些被铠甲挤压成肉泥的军士,他不由冒出了一个念头——难道金鬼借道影响的不仅是金属,还有血肉? 不,不仅是血肉! 封知平的脑海里又冒出了那些浮空的碎石。 他很确定那些都只是普通的石头,可它们却像金属和磁石一样大受干扰,种种异象无不说明此地的磁暴并非原以为的那样简单,其真面目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磁暴! 不是磁暴,那又会是什么呢? 封知平茫然,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任何一点沾边的东西,不由大恨自己读书少,可转念一想,自己家里的藏书又有哪一本会载有这类知识呢? 莫说自家,便是书册成山的文官家里也未必有,想了解或许只能到工部,或者器缘堂那种专门跟天材地宝打交道的器道门户的藏书阁内才有可能找到。 胡思乱想中,光亮突然占据了整个视野,封知平下意识的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发现自己落进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里。 上方,自己掉下来的口子正在弥合,下方,一个宽达数百米的蓝白色光球似缓实急的旋转着。 封知平惊恐欲绝,那光球看体积就不是善物,这要掉进去还哪有命活? 想自救,可看看周围,他无奈了,身子悬空四周无遮无挡,他拿啥自救? 看来仙长并没有显灵,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人之将死,多生杂念,封知平有过一次经历,但那次太快变故太多,他来不及多想,此次再次濒临死亡,而且是一点点的逼近,脑子里顿时翻腾起来。 回溯过往,一桩桩旧景在脑海中闪现,自己这辈子没做什么善事,也没做什么恶事,人杀过,但杀的都是该死的人,不该死的都没杀,算起来,自己应该算是好人吧? 肯定算,因为好人才不长命,自己要是坏人,合该活千年才对。 只可惜自己终是没能报仇,甚至连仇人是谁都没能搞清楚,封知平觉着自己挺冤的,明明神仙都见过了,咋还是落了个死的不明不白的凄惨下场呢? 不知不觉,尤双儿的倩影挤满了脑海,他不由痴了,连仇恨都忘了。 要说遗憾,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娶她。 可惜了一颗好白菜,日后也不知会被哪头死猪拱,那小子最好放聪明点,对她好点,否则少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不过有韩仙子镇着,应该也没哪个十三点敢欺负她吧? 封知平越想越难受,鼻子发酸,眼眶发热,整个人像是掉进了老醋坛子,心中怨气越积越浓,浓到极点时陡然转为戾气。 少爷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凭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贼老天,你他吗的不公平! 你想让我死? 我呸,我就不! 我是见过神仙的人,我是有大机缘的人,我要长命百岁,我,我他吗要娶老婆! “剑珠仙长,我知道你能听见!我愿倾尽一切,只求您能再救我一次,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剑珠仙长!!!” 封知平紧握玉珠,仰天长啸,胖神仙是他唯一的希望。 胖神仙并没有显灵,可手里的玉珠微微一亮,悲愤中的他并没有看见,但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条讯息。 【镇元磁母,天级灵材,土行至宝,与地灵始母、玄磁极母同出一源,齐聚可成混元磁母,神威莫测,玄妙无方】 封知平傻了,呆呆的看着身下,浑没发觉自己已经停止下坠,远远的飘荡在光球周围。 镇元磁母? 那是个啥? 地灵始母,玄磁极母,这俩又是个啥? 还有三者合一的混元磁母,三样天级灵材加一块才能融合出来的玩意儿,那又是个啥品级? 天级? 不够吧? 得仙级才能形容吧? 一个又一个疑问冒出来,封知平有心想问,可玉珠不是他能控制的,给完讯息就继续装死,任他抓耳挠腮也不再吐露半个字。 不过,已然够了。 天级灵材,土行至宝,只这两条就让封知平知道了这颗光球的价值有多大。 老爹的赤霄剑就是顶级的火行灵材地火之心炼制出来的,虽然不知道地火之心算不算火行至宝,但能得玉珠如此盛赞,这颗镇元磁母至少也跟地火之心平级,拿回去找高人炼制,那可是一件不亚于赤霄剑的天级神兵啊!第二中文网 可望而不可即的天级灵材,就在自己眼前? 封知平感觉自己像在做梦,狠抽了自己几巴掌,感受到两颊的热辣才终于清醒,艰难的信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诚不欺我!我就说我是有大气运的人,连神仙都见过,现在,啊哈哈哈哈哈!” 封知平仰天大笑,直笑得呛咳不已涕泪横流。 好不容易稍稍平静,他又犯起了嘀咕。 能找到天级灵材的人,三分靠本事七分靠运气,可他的情况既不是本事更不想运气,而是有些像人为。 自己一下矿就碰到了地震,而后又撞见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金鬼借道,现在他知道了所谓的金鬼八成就是这镇元磁母,可当时在场那么多人,掉下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连就在身边的尤双儿都没殃及到,那口子明显是专门为他开的。 是谁呢? 为什么呢? 封知平第一时间想到了胖神仙,但仔细想想,又不太像。 胖神仙帮过他一次,出现的很突兀也很高调,如果这次还是他的话,以封知平的了解他不应该藏着不出来,做好事不留名可不是他的风格。 再说了,真想送自己点好东西,他何必费那个劲绕那么一大圈把自己引到这儿呢? 以他的本事,有的是办法能把自己无声无息的弄过来,而且自己现在才多点修为,他直接扔这么大一份礼过来,自己根本接不住啊! 这不是怀璧其罪的问题,而是自己根本没能耐收了它,光看体积就行了,一万个自己加起来也别想挪动它分毫。 何况这东西根本就碰不得,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小到烛火大到太阳,能发光的东西没几样是不危险的。 如果不是胖神仙,那会是谁呢? 封知平抓破头皮也想不出来。 忽然,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喊,四下一望,还真是,一个笨拙的身影正在向他靠近,看不清脸,但大大的光头在光球的照耀下分外显眼。 光头? 和尚? 这里竟然还有别人,还是个和尚? 封知平暗暗警惕,看着对方逐渐靠近,他越看越觉着那颗光头有些眼熟。 等到对方飘到跟前抓着他停住,他两眼呆滞,满脸错愕。 “是你,幽怨?!” 幽怨和尚没急着答话,先抹了把额汗,又给了个极其热情的拥抱,这才深情的望着他欢喜道:“冯施主,咱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会是这里,你我真是有缘呐!” 封知平哭笑不得:“先别说缘不缘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幽怨微笑反问:“施主又为何会在此?” “我是掉下来的。”封知平说道。 幽怨大乐:“就说咱们有缘,小僧也是掉下来的。” 封知平差点啐他一脸,臭和尚竟然学话! 幽怨见他表情,委屈道:“小僧真是掉下来的,已经在这里困了至少十天了。” “这么久?”封知平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你怎么还活着?” 幽怨一脸幽怨:“小僧不该活着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呸呸呸!”封知平拍拍嘴,“我是想问,十天不吃不喝,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有吃啊!”幽怨撩开僧袍露出干瘪的水囊,又从怀里摸出啃剩下的小半个馍馍。 封知平一挑眉:“准备这么周全,还说自己是掉下来的?快说,你到底怎么进来的,有没有出去的路,快带我出去!”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真是掉下来的。”幽怨苦着脸道:“那日,小僧正陪着落月观的几位道友游历...” “陪着?”封知平忍不住打断,表情暧昧,“女的吧?人家没砍死你?” 幽怨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小僧远远的陪着,她们没发现小僧,我们一团和气!” 封知平登时喷了:“大师,您那不叫陪,那叫跟踪,叫尾随!” “这不是重点!总之小僧跟她们是同行的,这一点没错!” 幽怨说的义正言辞,封知平听得满心无语,深觉这和尚的脸皮揭下来能当城墙使。 幽怨咳了两声,无视封知平的眼神,继续道:“那日我外出游历,恰逢几位落月观的道友同路,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便陪着她们一起。不想途中我们竟碰到了血刀门的人,对方你应该认识,就是迷龙山时截杀你们的牛勐,你还记得他吧?” “当然!” 封知平用力点头,怎会忘记。 那日的厮杀他毕生难忘,不仅是因为自己误入迷龙山深处险些丧命,更因为诸多同伴死于他们的刀下,李博身死,常佳康、贝思明重伤,要不是幽怨带人横插一杠,他和尤双儿怕是也要命丧当场。 想起牛勐,封知平恨得牙根直痒,狞声道:“怎么,他又犯贱了?” 第225章 同是天涯掉坑人 “这倒没有,他没有发现我们,是小僧跟他有旧事未了,主动找上的他。迷龙山时,牛施主犯了不该犯的杀孽,小僧追到他时曾承诺过,只要往后十日他随在小僧身边,每日抄写十遍《普贤经》诚心悔过,小僧就放他一马,还会代他向落月观的道友赔罪,可他食言了,趁着大雾跑了,小僧一直记在心里。” 封知平忍不住打断:“秘境事秘境了,不得秋后算账,这是江湖规矩也是朝廷铁律,你这么做合适吗?” 幽怨不答反问:“换做施主你,你会算了吗?” “当然不会。”封知平想都不想,捏着拳骨表情恨恨,“他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怎能算了!朝廷律例不允许,那别让官府知道就是了,偷袭、下毒、买凶或者引到个荒山野地亲手慢慢砍死,有的是办法弄死他!” 幽怨微笑点头:“对,小僧也是这样想的。” 封知平一脸无语:“喂喂,我一俗人,你可是出家人啊,你们松山寺不是最慈悲为怀的吗?” “出家人也是人呐!小僧佛法尚浅,六根未净,自然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你不怕被你师门知道?” “不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 “抓到他,你准备怎么办,感化一番还是直接杀掉?” “自然是要先感化一番,冥顽不灵,再杀不迟。” “可你是出家人,手上染血,不怕坏了佛心吗?” “为什么会坏了佛心呢?”幽怨一脸不解,“我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他是作恶多端的歹人,我有责任度他回归正途,劝和杀都是超度,两种方式罢了。我以杀止恶问心无愧,他被我杀掉理应感谢我才对,既无愧,又怎会坏了佛心呢?” 封知平噎住了,半天才道:“也就是说,你是善,他是恶,所以杀了他也是替天行道惩奸除恶,是这个意思吧?” “嗯,也可以这样理解。”幽怨笑吟吟的点点头。 “那其他人呢?要是当初牛勐杀的不是落月观的人,而且别的门派的人,您还会惺惺念念的要‘超度’他吗?你确定不是为了私心?” “当然有私心,要不小僧费那个力气干嘛?能在满足私欲的同时顺便止恶扬善,多好,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小僧向来不会错过。” 封知平无语,古怪的看着幽怨,幽怨一脸坦然的看着他。 相视良久,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幽怨就是幽怨,许久不见,大师风采依旧,还是那个幽怨,小弟佩服。”封知平拱手感慨。 幽怨道声佛号,谦虚道:“施主谬赞,莫再提大师二字,小僧担待不起。说佩服,冯施主让小僧佩服得紧才对,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当初见面施主不过气海初成,如今却耳聪目明气息磅礴,没猜错的话,施主离先天妙境应该不远了吧?这等修行速度,古今未闻,小僧一直以为自己天资绝伦,同辈之中无有右者,今日再见施主才知自己实乃坐井观天,太小看天下人了。” 饶是封知平铁打的脸皮,也被夸得脸红不已。 他的修为是提升得很快,但那是占了剑种的便宜,是神仙赐福,跟幽怨根本没法比,人家可是完全靠自己实打实的一点点修炼上来的。 尴尬的咳了两声,封知平谦虚道:“大师谬赞,别人不知,我却清楚,大师早已后天圆满,十年前就该晋入先天,是您自己不想而已。在下这点成就怎能跟大师相提并论,大师莫要取笑在下了。” 幽怨佯装不满:“还说小僧,你一口一个大师,又何曾不是在取笑小僧?” 封知平哑然失笑:“好,那我以后就不叫你大师了,你也别叫我冯施主,太见外,咱们兄弟相称如何?” 幽怨微微皱眉:“你要跟我结拜?” 我去,大和尚你思维也太跳脱了吧? 封知平暗暗呲牙,本想委婉否认,可仔细一想,跟和尚结拜好像还真挺好玩的,自己还从没听说有谁跟松山寺的和尚结拜过的,何况幽怨还不是一般的和尚,甚对自己脾胃。 同是天涯掉坑人,左右出不去,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就结一个? 只是... “松山寺允许门下弟子跟人结拜吗?” 幽怨仔细想了想:“门规只说不许跟人结婚,好像没提结拜的事儿,应该可以吧?只是...” “只是什么,你不愿意?” “不是,我当然愿意,但我是幽怨,我的名声你知道的,跟我走的稍近都会遭人白眼,结拜...你确定?” “这有什么!” 封知平大大咧咧的一摆手,傲然道:“不是我吹牛,我的名声如今也糟糕得很,点苍山外门九阁让我挨个打了个遍,人送外号‘夺器狂魔’!” “夺,夺妻?”幽怨一脸惊悚,“施主真是...那个,好雅兴呐!” 封知平顿时怒了,抓着幽怨的衣襟使劲摇晃:“是夺器,器,器道的器,不是妻!”懒人听书 幽怨赶紧点头:“哦哦哦,是小僧听错了,小僧赔罪,夺器,嘿,施主依然好雅兴啊!” 封知平这才满意,嘿嘿笑道:“还行吧,跟您比我还差得远,我可没胆子招惹落月观的道姑。” 幽怨憨笑,根本不辩解。 两人相视片刻,忽然齐声大笑,深感臭味相投。 话说开了,两人都是洒脱之人,也不拘泥虚礼,以镇元磁母作日月,并肩跪拜。 仅剩的小半馍馍掰成两半,残余不多的水一人一口,礼毕直身,两人握手相望,眼中都滚荡着激动。 “大哥!” “二弟!” “大哥!!” “二弟!!” “呃,咱还是适可而止吧,意思到了就行了,老这么叫我觉着有点恶心。” “嗯,小僧的胃也不太舒服。” 同时撒手使劲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幽怨笑道:“这么说,你是被点苍山逐出师门了?” “不是,但也差不多,我是被赶出来的。” 抹去不能说的,封知平将前因后果简略一说,末了苦笑道:“所以我就掉这儿来了,天知道这玩意儿为什么不坑别人只坑我,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大哥你呢,你是怎么进来的?” “都说了,我也是掉进来的呀。”幽怨一脸郁闷,“那天碰到牛勐,他见了我就跑,我追了他九天八夜,第九个晚上被他暗中叫来的人给围了,幸亏我反应快,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这才没被围死。不是我说,那厮真的很不讲道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都没叫人,他竟然叫了人,实在太不顾脸面了!” 封知平哑然失笑,暗道自己这位新认的大哥也是个霸道的主儿,除了一身僧衣再无半点出家人的风骨。 至于幽怨为什么不叫人,他也猜到了一二,肯定是和尚名声太差,树敌太多,除了同门师兄弟再没什么朋友了,想叫也叫不到。 幽怨叹了口气,更加郁闷:“之后就换做他们追我,一直追了七天七夜,我被逼到了北行山的断崖上,眼见要遭,我就跳了崖...” “卧槽,你也太猛了吧?”封知平狠吃一惊。 幽怨笑着摆手:“别吃惊,我可不是自杀,我是有把握的。那处悬崖我以前跳过,是好多年前被落月观逼到绝处时无意中发现的,那下面有个山洞,上面看不见。我寻思着躲进去等那帮人走了再出来,谁知那山洞不知何时塌了,洞口的石台也没了,等我发现为时已晚,于是就那么一直掉了下去。我以为死定了,结果快到底的时候山壁上突然裂开了个口子,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把我吸了进去,我就继续掉啊掉的,一直掉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封知平缓缓点头。 如此说来,自己或许不是特例,掉下来可能真的只是个意外,是巧合。 幽怨看着光球,叹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想不到我不但活了下来,还在这里见到了传说中的镇元磁母,我实在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封知平一愣:“你怎么知道这是镇元磁母?你见过?” 幽怨眼底深处异色一闪,脸上不动声色,微笑道:“我在藏经阁的典籍里见过它的图绘,之前没见过实物。倒是你,你竟然也认识此物,看来除了武道,你的学识阅历也相当不凡呐。” 封知平没看出那抹异色,只懊悔自己情急失口,闻言也不动声色的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也只是在器缘堂的典籍上偶然见过一次图绘,这才猜出它可能是镇元磁母。只恨我这人不爱读书,当初没仔细看,大哥既然也读过类似典籍,可知此物究竟有何神奇,为什么会把你我拉到这里?” 幽怨也没瞧出封知平眼神不对,闻言低下头沉吟道:“详细的我也不太清楚,典籍上只说此物乃五行之精,与天元大陆的本源有莫大关系。因为事关天元大陆的根基,所以遇见也不能妄动,不过典籍上还说此物不止一个,咱们眼前这个应该只是其中一部分,或者只是本体脱落下来的一个碎片,无论怎样,这东西都不是你我能够觊觎的。” 幽怨说的模棱两可,但对封知平来说已经够了,和尚给出的东西比玉珠提供的更加有用。 “你是说,这东西很可能就是天元大陆的地母源芯,是天元大陆的万物之源?” “这个说不好,因为典籍上只说它跟天元大陆的本源有关,并没有说它就是本源,我觉得它应该不是。” 封知平咋舌:“苍了个天爷,要是能把它弄到手,以它为媒介寻到大陆本源,天元大陆岂不是就落在咱们手里了?以后甭管是谁,只要在天元大陆上,咱想让谁死就让谁死,谁来了都不好使!” 幽怨怜悯的拍拍他:“施主老弟,醒醒,别做梦了。大陆本源只是传说,它在哪儿、究竟存不存在、以何种方式存在都没人知道,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它不能动。以前敢打它主意的人都死了,谁敢碰谁就等于与全天元大陆的人为敌,游氏皇族都不敢动这个念头,你的心思闷心里自个儿乐呵下就算了,可千万别让人知道。” “我就那么一说,我哪有那本事啊!”封知平憨憨挠头,满腹无奈。 幽怨说的对,敢图谋天元根基者人人得而诛之,没人会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 最重要的是,即便本源真的存,还让他给找到了,他也没能耐收取。 天元大陆可是茫茫云海中最大最稳定的三座大陆之一,其面积排名第二,仅次于太始大陆,大地上山川江海无一不全,生灵无数高手迭出,能孕育出大好河山和芸芸众生的大陆本源,岂是人力可以掌控的? 别说武魂,仙估计都够呛,能做到的怕只有孕育它的冥冥天道,自己这点斤两还是算了吧,真撞见了也多半是祸非福。 第226章 干了! “现在怎么办,你有办法能把咱俩弄出去吗?”封知平问道。 幽怨苦笑:“我要有办法,咱俩就碰不到了。” 封知平也只是随口一问,愁眉苦脸的看着光球:“这东西好像挺温和的,没有伤害咱们的意思,要不咱们试试,看看有没有办法跟它沟通一下,让它放咱俩出去?” “沟通?它又不是人,怎么沟通?” “就像沟通宝兵刃那样呗,看看能不能引动它的力量。” “我劝你还是熄了心思吧,你看。” 幽怨解下喝空的水囊朝旁边扔去,只见水囊飘离两人一段距离后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摄住,朝光球极速坠落。 就在封知平以为它最终会没入光球时,异象突生,皮制的水囊在接近到一定距离时仿佛变成了沙子堆的,似缓实急的分崩离析,不等接近就消失不见。 “我去,化了?!”封知平惊骇。 “是碎了,变成了肉眼难辨的齑粉。”幽怨纠正道,苦笑叹了口气,“这些天我把能试的办法都试了,唯一的收获是学会了怎么在这片区域移动,但根本没用。你应该发现了,咱俩飘的看似没有规律,可跟它的距离其实一直没变,我无论怎么试都只能在这段固定的距离上移动,不能接近也不能远离,只有在它甩出刚才那种光流时才能起伏一下,但飞不了多远就又被拉回这里。” 封知平头大,这比坐牢还惨。 坐牢至少可以脚踏实地,闷了还能捶捶墙发泄一下,这里没着没落的,他就像个随风飘荡的羽毛,难以言喻的无力感每时每刻都侵蚀着心灵。 照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迷失,要不疯掉,要不变成没有思想的空壳。 这时,头顶传来岩石崩裂的声音,两人仰头看去,脸色均是一变。 只见上方的岩壁果真裂开了个大口子,大量的石块倒垃圾似的倾泻下来,不用估算方向和范围,他们俩正在它们坠落的轨道上。 “快,招我说的做!” 幽怨表情凝重,飞快的将移动的方式告知封知平。 方法并不难,就是他刚才过来时摆的那些古怪的姿势,封知平一一照做,伸胳膊撩腿一时摆个大字一会儿摆个习字,同时辅以特定的元力运行节奏,身上的压力果然发生了变化,不再统一而恒定,虽然很轻微,但已然足够让他的身体飘往别的方向。 幽怨呆了十天,早已娴熟,封知平毕竟新学,虽然领悟得很快,但动作还是慢了些许。 眼见落石接近就要砸在他身上,幽怨突然停了下来往回飞,准确的抓住封知平。 “大哥,你...”封知平惊呆了,没想到新认的和尚大哥这么义气。 “全力出掌,推我!”幽怨冷喝打断,运足内力一掌拍出,封知平心领神会,立刻照做。 双掌相抵,都是全力,两人齐齐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人则借着这一下两向分开,迅速飞离了落石区。 碎石鱼贯而过,尘土都没留下,全都被扯向光球。 两人边调息边追看过去,只见碎石跟水囊一样,不等接近就崩裂成齑粉,奇怪的是尘埃中有点点星光出现,以紫金二色为主五颜六色什么都有,随着光球表面波涌一下,化为流光直没进去。 摆着笨拙的姿态重新凑到一块,封知平抹掉嘴角的血:“那是什么?” “好像是灵材。”幽怨拧眉,仔细回想方才所见,“那些紫金色的东西我看着像紫源精金,绿色的石子像沧海石,其他的认不出来,但应该都是上好的灵材,这东西竟然吃灵材!” 封知平愣了愣,也感觉惊悚。 灵材吃灵材,听都没听过,难不成镇元磁母真的有灵,是个活物? 定定神,封知平问道:“你在这里呆的久,之前没见过吗?” “没有。”幽怨摇头,面露疑惑,“北行山并没有金脉,怎会有紫源精金出现,这里难道不是北行山区域?对了,你刚才说你是从哪儿掉下来的?” 我去,老大你表情那么认真,合着根本没注意听啊! 封知平无语,苦笑道:“这里是大丘山。” “大丘山?!”幽怨失声惊呼。 北行山和大丘山一个地处天元之北,一个地处大陆东南,相隔何止万里,乘坐最快的空艇都得一个月才能到,镇元磁母拖着他竟然只花了十天! 而且他全程还没有一点感觉! “它千里迢迢的过来,难道就为了吃饭?”封知平感觉很荒诞,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将镇元磁母当成活物看。2018 幽怨回过神,没等开口,就见镇元磁母又生异象,光球表面高速波动了几下后跃起道道流光,相互交织毫无规律的环绕在周围飞速流转,须臾,其中一条脱离了队伍昂首而起,一大片五彩华光甩将出来,流星似的飞射向四方。 华光迅疾,眨眼撞上洞壁,大片烟尘一贯而入,几息过后光华吐尽,光流回归光球重复平静,那些被撞开的空洞也迅速弥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人看得分明,却都感觉像在做梦,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相互看去,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对未知的畏惧与茫然。 “它,好像不只是吃,还在反哺。”幽怨不太肯定的说道,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你说,那些灵脉会不会都是这么产生的?不是大地孕育,而是它吐出来的?” 封知平很想说不,可这一幕让他实在说不出口。 镇元磁母不光吃灵材,还能生灵材,这么可能吗? 它难道真是活的? 封知平后悔了,当初他真应该答应苏吉进器缘堂,不为学艺炼器,只求多读点关于天材地宝的书籍涨涨知识,那样现在或许就不用这么抓瞎了。 “老弟,小僧忽然有个想法。”看着最后一个破口弥合完整,幽怨低下头道。 封知平若有所思:“你是想...搭便车?” “聪明!”幽怨比了比大拇指,“我是这么想的,我在这里呆了十天,它除了困住我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你下来之后也一样,它似乎只是困着咱们,没有要伤害咱来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它吐出来的东西应该也一样,毕竟都是它的一部分,咱们不妨试试,看能不能搭个便车跟着那些东西一起上去,你觉着呢?” 封知平扯了下嘴角,幽怨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只是危险性实在太高。 首先,谁也无法保证镇元磁母吐出来的东西跟本体一样不会伤害他们,其实就连镇元磁母本身也一样,它只是因为某些未知的缘故没有搭理他俩,并不代表无害。 其次,就算镇元磁母和它吐出来的东西不会伤害到他们,可地壳不会啊! 那种速度,比流星还快,几乎一眨眼就从光球附近飞到了石壁上,先不说他俩的身板能不能抗住那种极速,单是那等速度往石头上撞,想想都心凉。 封知平怎么想怎么觉着,一头撞上去的结果还是当场爆掉的可能性比较大。 两人沉默下来,各自盘算着得失,片刻后,不约而同的抬起头。 “我想试试。” “干了!” 两人异口同声,说完相视一笑。 这个选择其实并不难,难的是以命相搏的决心,换做别人或许会考虑很久,可他们俩一个跳过崖一个更是直接死过一回,比起困在这儿慢慢耗死,他们更愿意拼上一把。 大不了就是个死呗! “我先来,成功了你再上。”幽怨自告奋勇。 主意是他出的,他理应打头阵。 “别叨叨,一起。”封知平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占便宜的心思。 幽怨成功最好,失败死了,他自个儿留在这儿早晚也得死,还不如同进同退,死也死个利落。 “好!”幽怨大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小僧自幼孤苦,无父母疼爱,无姐妹相亲,若非恩师收养,小僧早就烂在乱坟岗上了,今日能得你这位义弟,小僧纵死无憾!” 封知平笑道:“我有父母疼爱,也有兄长关心,但我自幼顽疾缠身,从小到大难得快意。今日在此奇地与你重逢,还义结金兰,我也快活得紧,要是咱们这次能活着出去,日后你就是我亲哥哥,日后到了泉州地界报我大名,我保你横行无忌!” “你是在气我吗?”和尚佯怒,旋即好奇,“泉州?你是泉州人士,在泉州这么有面儿?” 封知平笑笑没解释,拍拍和尚的胳膊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幽怨缓缓点头,笑道:“第一次见面我就觉着你不一般,现在听来,你果真很有来历啊。行,你诚心待我,我也诚心待你,日后你家婚丧嫁娶的法事我全包了,我给你打对折!” “还要钱?!”封知平佯恼,而后跟和尚齐声大笑。 虽然他们都感觉对方身上迷雾重重,但只脾性相投这一点,他们就都感觉不枉结拜一场。 这时,头顶的石壁又崩裂了,裂口比上次还多,范围比上次还大,大片大片的落石坠落下来,放眼望去就跟天塌了一样。 有过一次经验,这次两人从容多了,先行挪到空处躲避,看着数不清的石块自身边划过。 这一次,镇元磁母吃了个饱,反应更快,碎石还没落尽就抛出光环,纵横交错如一条条巨龙般将剩余的石料一一吞没,几十息后,数不清的光雨从光球各处炸散出来,空洞内一时间流光璀璨,梦幻绝伦。 封知平和幽怨无暇欣赏盛景,相视一眼,用力点头,按着估算的方向和时机对了一掌,各自扑向一束流光。 第227章 穷途末路 封知平找准的是一束火红色流光,除了因为近,还因为它粗,看着就结实,待会儿撞山肯定能撞出个大大的窟窿。 起初还担心它只是单纯的光流,没有东西可以抓抱,等靠近时发现光流里真的是有东西存在的,一条两人合抱一眼望不到头的火红色石柱,他这才放了心,一咬牙狠狠抱了上去。 “啊!!!” 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忍不住失声惨叫,石柱滚烫速度又快,抱上去的瞬间两条胳膊就血肉模糊散发出焦味,每一处关节都撕心裂肺的疼,两条胳膊险些被直接撕断,多亏筋骨扎实和元力护持才得以保全,他以莫大的毅力用尽所有力气死死抓住一块凸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死也不撒手! 眨眼间,石柱顶端撞到洞顶,他看在眼里,感觉到石柱微微一顿,紧跟着便势如破竹的长驱直入。 坏了! 我露在外面,等下岂不是要被搓死! 眼见洞顶里离自己越来越近,封知平惊恐欲绝,焦急中余光模糊的扫见附近有处凹陷,他咬着牙艰难的挪腾了进去,霎时间整个人被热浪包裹,他深深感觉自己像极了烤炉里的羔羊。 忍住! 再热也要忍住! 烤死比搓死强,至少能留下尸首! 心里反复给自己打气,元力一遍遍沿周天运转,被烤得浑浑噩噩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条讯息。 【红莲岩,红莲血原石,地级上品,含量极高】 吗的,这玩意儿原来是地阶上品的红莲血原矿,极品的火行灵材,难怪这么烫! 封知平半点没有遇见重宝的喜悦,反倒连连暗骂自己愚蠢透顶,那么多颜色的光雨不选偏选这个,不知道红色灵物多属火行吗,怎么就不选个白的呢? 冻死也比烤糊了强啊! 如今后悔也没用,只能忍着,好在石柱破入土层后温度不断下降,虽然还是很热,但比之前要好过很多。 不断有碎石崩落进来,打得身上每一寸肉都在叫疼,到后来封知平都感觉不到疼了,冲外的半边身子木木的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 视野昏暗看不清外面,但根据摩擦的噪音判断石柱的速度一直在减缓,这样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停下来,他刚准备松口气,突然又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自己这是在往地表走呢,还是通往更深层的地底? 绕着镇元磁母飘了那么久,上下左右早就分不清了,万一方向找错了是往地底走,吗的,那自己哪辈子才能被人挖出来? 正想着,脑海中突然又冒出一条讯息。 【赤炎岩,赤炎刚玉原石,地级中品,含量高】 嗯? 什么情况? 不是红莲岩吗,怎么变赤炎岩了? 封知平一头雾水的,第一反应是玉珠在开玩笑,可玉珠从来不说假话,那只有一个可能——灵力在消散,石柱的品级降了! 不,不止品级,种类都不同了,除了同属火行,红莲岩和赤炎岩再无半点相同,完全是两种灵材。 为什么会这样? 就算它是个活物也不该说变就变啊! 封知平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心中一动,想起老爹曾对他说过的一番话。 那日,年幼的他津津有味的听老头子讲完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偶得地火之心的光辉事迹,第一次冒出一个疑问,好奇的问老爹为什么那么多人到过地火之心的出处,却独独被他捡了个便宜。 “因为我运气好。”封莫修如是回答。 封知平不信,认为老爹在敷衍。 封莫修收起笑容,认真的跟他说:“真的是运气,越高品级的灵材越要看脸,不是你掌握了相关信息,知道了出处就能寻见的,时间、环境、遇见的时机、收取的手段缺一不可。如果我不是在那天那个时间出现在了那个地方,我就不可能发现它,如果我当时不是恰好带着整整一坛天星石制成的坛子盛装的天海寒髓,我就不可能封住它,如果不是詹王派人来救,事后大方的拒绝了我用地火之心抵寒髓的损失,我就不可能得到它。我没想到沉寂万年的火山会突然爆发,更没想到自己能在遍地的岩浆里活下来,还有命碰见随岩浆一起喷出来的地火之心并且恰好有合适的东西能收取,再算上詹王爷,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真的是运气。要知道,你爹我那时候才刚刚灵识期圆满,神藏期都不是呢。” 天时、地利、人和,时间、环境、时机,那时的封知平根本无法深刻理解这些东西,只当故事来听,此时再想,若有所悟。 极品灵材,或许并非一成不变的。 撇开时间和人为因素,单环境这一点就对灵材的种类品级有很大影响。 刚刚脱离镇元磁母,身下的岩柱是红莲岩,可随着深入土层逐渐冷却,灵力的散逸加上周遭的环境和自身的温度的变化让它的性质发生了改变,从地阶上品的红莲岩退变成了如今的赤炎岩。 不,不是赤炎岩,玉珠又给出了一条讯息,身下的石柱已经变成了地级下品的火行灵铁原矿,并且还蕴藏少许雷电之力,成了雷火两种灵性的极品二色金。 火克金,土生金,镇元磁母虽是土行至宝,但磁与电息息相关,那少许的雷电之力应该就是它赋予的,难道这就是五行流转,阴阳变迁? 封知平感觉自己明白了点什么,又觉着更加迷茫了,石头变金属,还蕴生了雷力,以正常的思维来想怎么想怎么荒诞。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他不信也得信。 迷迷糊糊了许久,直到身下的石柱再变,玉珠给出了一条“铁精,人级上品,蕴藏少许火灵力,含量中等”的信息时,他才猛然回神。 “草!!!” 懊恼大骂,他悔得想吐血,刚才光顾着瞎琢磨去了,竟眼睁睁的看着偌大的宝山变成了“废铁”,自己他娘的怎么就没想到挖一块下来保存起来呢! 地级上品的红莲血啊,现在成了铁精,封知平死的心都有了。 要是刚才挖下一块下来,哪怕只有拳头大小的一小块,其价值也足顶铁精千斤万斤,那可是有价无市的稀世珍宝啊! 封知平欲哭无泪,转念一想,又觉着自己太想当然了。 自己的想法很好,实现的可能性却很低,越高级的灵材出现和收取的条件就越苛刻,即便自己真的搞下一块来,也未必能保证它不会发生变化,最可能的结果是它依然会随着本体变成铁精矿石。 算了算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必要强求。迅读网 反正知道了这些宝贝是怎么来的,等日后修为高了,做足准备后再来一次就是了,只要找到镇元磁母就不愁找不到天材地宝,可以的话直接收了镇元磁母更好,那等于收了只会生金蛋的母鸡,想要什么没有? 封知平释然,石柱也彻底停了下来,只余些许余震未尽,眼前的黑暗中不时响起零星的岩层磋磨声,但没多久就彻底归于平静。 自己没死! 但是好疼! 疼归疼,封知平还是忍不住欢呼雀跃,结果一张嘴,满嘴的土腥。 赶紧把嘴巴闭上,屏住呼吸凝神聆听,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再无半点动静,之前的念头又翻了上来,他禁不住心生惶恐。 这是在哪儿? 临近地表,还是地底深处? 满目漆黑死一般的寂静,他根本辨不出任何东西,片刻后他又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快没有空气可呼吸了! 石柱停下后与周围的岩土融为一体,没有半点空隙,他所在的凹处很可能是唯一可容身的空间,但四周密闭,仅存的那点空气根本支持不了多久,每次呼吸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浑浊加重。 想出去,只能挖! 可空隙太小,胳膊都伸不直,他又身负重伤,赤手空拳的想挖出去,何其难? 寄希望于别人来救? 拉倒吧,那还不如指望神仙来救! 再难也得挖,不想死,就得拼命! 封知平默默调息,左臂伤上加伤是指望不上了,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右手。 他摸索周围想试试看能不能找根柱状的凸起掰下来当工具,不出意料的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能徒手开挖,运足内力一拳打出,下一刻,拳骨钻心的疼。 草草草,石头!!! 触感像极了赑屃岩,玉珠的反馈证实了他的猜测,这玩意儿可是大丘山地界最硬的石头,没有先天之力想徒手挖开,以他的修为根本没可能。 怎么办? 封知平焦急的脑筋疯转,可现实根本容不得他多琢磨。 空气已经浑浊到让人窒息,本能驱使着他疯狂的想要大口喘息,他以莫大的毅力才勉强忍住,他知道,这种时候越喘气死的越快。 就在他快要憋疯了,止不住的涌起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时,一抹灵光突然闪过脑海。 石柱! 石柱已经化为了铁精矿脉,但里面还蕴藏着少许火灵性,左右都是死,自己何不拼上一把,直接吸收矿脉的灵力引动先天之火,熔穿这该死赑屃岩? 迷龙山时他试过直接吸收灵材的灵力,下场很惨,那种比死还难受的痛苦他永生难忘,当时他就发誓这辈子绝不要再感受一次,可现在,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因为他想活。 右掌紧按身下的岩石,元力涌入掌面将吐未吐,略作准备,封知平瞳孔骤然紧缩,于心中发出无人可闻的咆哮,元力倾泻而出注入石内,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下一刻,整个人坠入了痛苦的深渊。 难以言喻的痛感折磨着他的每一寸血肉,灼烧着他的灵魂,折磨得他呼吸都忘了,几近空白的脑海里余一个执念——火!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视野突然多了一抹火光,那燃烧着的好像是自己的右臂。 他没有丝毫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自己的右臂会不会烧焦,循着执念攥起拳头,铆足全部气力,一拳打出。 拳石相交,铜墙铁壁般的赑屃岩仿佛变成了软酪,他的拳头只被阻拦了一瞬便长驱直入,手臂伸展至极限,没肘而停。 拳头停了,拳劲没有。 火行之力汹涌而出,势如破竹肆意侵蚀,赑屃岩迅速变红,随着封知平手一搅龟裂剥离,黑暗中出现了一条半人宽的暗红色通道。 不够,这样过不去! 封知平紧咬着牙,尝试控制火力将通道扩大。 眼见通道越来越宽,很快就能容纳他爬行过去,洞内突然热风倒涌,并迅速由干热转为闷潮,不等他想明白,就见尽头的红光向着这边极速黯淡,转息间,强劲的水流撞在他身上,险些将他撞昏过去。 水? 难道是地下暗河? 刚想到这一点,他就感觉身下的石柱震颤起来,好不容易打通的通道有碎石沉落,他顿时一惊。 地震了! 坏了,通道要塌! 无暇多想,他赶忙朝前游去,完全没有考虑自己会不会被封死在里面。 游了三四米,水中突然传来一阵闷响,通过与洞壁的接触他知道地震加剧了,这样下去不等游出去通道就会彻底塌落,这可怎么办? 闭气已到极限,思维越来越迟钝,可即便正常时候碰到这种情况也根本无法可想,他不禁暗暗一叹,自己终究是要死在这里了。 意志再也克制不出本能,张开嘴想呼吸,可哪里有空气,吸进喉咙里的只有水,肺部剧烈抽搐,火辣辣的疼。 意识不断向黑暗沉落,家人、好友和尤双儿的身影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划过。 封知平哭了。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往日的豪言壮语都是狗屁,他原来也是怕死的,他不想死,一点都不想。 他想活。 奈何,这是奢望,就像他融入水中的眼泪,看不见摸不着,再多,也都是徒劳。 弥留之际,他似乎感觉到了又什么东西拽了他一把,力道劲猛,之后不断有东西打在身上,而他已无力分辨,带着最后一丝对生的渴望,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228章 求生之路 黑暗,一切事物的终点,每个人都对黑暗有天生的畏惧感。 封知平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迷失于黑暗,譬如沉眠,譬如昏厥。 他每次都能挣脱出来,有时靠自己,有时靠外力,方式不同,相同的是每次脱离黑暗后迷失感也会随之淡去,他会重新找回自己。 可这一次,他似乎醒了,又似乎没醒。 视野一片漆黑,迷失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发浓重,黑暗悄无声息的蚕食着神智,让混乱的思维一次次坠入更深层次的茫然。 这是哪儿? 地狱吗? 我死了吗? 死了,为什么还会感觉疼? 僵硬的大脑费力的思索着,良久才得出答案。 能思考,还能感觉到疼,自己,应该是活着的吧? 可自己明明被困在了通道里,应当淹死了才对,为什么还会活着呢? 是谁救了我? 一个又一个问题吵得脑海乱哄哄的,头越想越疼,他不得不放空脑海歇一会儿,平静下来后才发觉耳边有水声,还有浪花拍在身上。 原来,自己是被浪花拍醒的。 看来自己真的没有死,传说中的忘川河绝对不会这样温柔。 迟钝的大脑渐渐苏醒过来,他感觉到空气很潮湿,带着浓浓的霉味,刚刚苏醒的嗅觉受到莫大的折磨,他忍不住吐了出来,因为不能动,呕吐物全落在了脸上,粘稠感和恶心的味道让他更吐得更加凶了。 无论如何,空气是能呼吸的,这就够了。 有过抹虎粪的经历,封知平迅速适应下来,赶在被自己的呕吐物活活呛死前勉强止住。平静片刻,霉味变得不再像之前那样刺鼻,他甚至在里面嗅出了一丝甜腥,也不知是不是鼻子被熏坏了。 喘息良久,身体逐渐恢复知觉,暂时忘却的痛感再次袭来,他咬着牙哼哼着翻了个身,脸扎到水里使劲涮了涮。 就算死在这儿也不能太邋遢,脸必须干净,免得将来被人找到时太寒碜。 如此想着,封知平突然被自己逗笑了,自己都快死的人了竟然还在乎仪容仪表。 真死在这儿,等人找到也早他吗变骷髅了,哪还能看出脸干不干净! 不过还是洗洗吧,少爷是个爱干净的人,何况味道确实很不好闻。 水很凉,浅尝一口,嘴巴里泌满了淡淡的铁锈味。 封知平险些又吐了,忍着恶心漱了漱口,翻回身子躺好,感觉精神振奋了许多。 看来,自己真的是活下来了。 这里除了自己没别人,想来不是有人搭救,而是另有缘故。 努力回想昏厥前的点滴,封知平隐约组织出一个可能。 那时拽自己的应该不是人,而是水流,很可能是地震影响了暗河产生了倒吸,将自己连同堵塞通道的石块一并吸了出去,然后随着暗河飘啊飘,一直飘到了这里。 封知平开心起来,至此才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咧了半天嘴,忽的想起一事,赶紧摸了摸胸前。 很好,玉珠还在,仙人给的绳子果然靠谱,这么折腾都没断,他大大的松了口气。 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人不由自主的困顿起来,他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眼前仍漆黑一片,可精神却好了许多,身上的伤也不怎么疼了。 试着坐起身,先用右手摸了摸左肩,绷带早就冲没了,身上的衣衫只剩片缕惨兮兮的挂在身上,神奇的是伤口也不见了,触感柔嫩,很像初愈的新肉。 抬起左臂试了试,筋骨酸痛,尤其关节,但不影响活动。 又拿左手摸了摸右臂,原以为擦伤烫伤的焦烂皮肤竟光滑无比,摸上去就跟极品的润玉似的,没有光亮看不真切,但他有种感觉,右臂光滑到似乎连汗毛都没有了。 应该是那时烧的吧。 回想自己的疯狂之举,封知平笑着摇摇头。 绝处逢生,自己竟真的做到了,可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还会有那份魄力。 理智来看,应该是没有的。 有些事不逼到份上,是永远不可能做得出的。 待体力稍稍恢复些,他站起身开始摸索四周,靠触感在脑海里大致描绘出这里情势,一面临水,三面是墙,冲着暗河的那面石壁上有个一人多高的空洞。 好像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封知平蹲下身仔细摸了摸,还真是。 通道应该是天然的,可落差较大处有阶梯,明显是人为而成。 人为好,人为说明这条路能上去,自己很有可能活着出去! 封知平兴奋起来,转念一想,又不禁暗骂自己蠢。 自己能活到现在必然是有通风口存在,如果真是地下暗河的某处天然空洞,那应该是密闭的才对,自己早该憋死了。 沿着墙根继续摸,他在墙角的烂泥里摸到了几根骨头,上面还有疑似牙印的凹陷。 由此推断,这里很可能是矿下的水源,河水是活水但锈味太重,喝不太可能,应该是用来洗涮或沐浴,以及作为万不得已的应急饮水。 既然如此,那这里应该有火把或者辉石,不过这里黑乎乎的,辉石肯定没有,只能寄希望于火把了。 沿着墙壁仔细摸索,果然摸到了插火把的凹槽,可惜没有火把,他不由有些失望。百花文学 算了,我又没有火折,找到火把也根本的点不着。 摸回洞口,封知平趴到地上慢慢往上爬,通道又陡又长,以自己的身长估算,大约爬了十丈左右才摸到头,尽头不是门,而是一整块塌下来的石头。 “该死!” 屋漏偏逢连夜雨,封知平想打人。 站起身往上摸,他又松了口气。 还好,这块石头不像堵住避难所的那块那么缺德,没有完全封死,上半部分还有一块空隙能容人通过。 爬过石堵,周围还是黑漆漆的,左右摸索了一下,封知平确定这里应该是条矿道,因为墙壁上有开凿的痕迹,还有承重的粗木。 问题来了,左还是右? 选错了可能就是条不归路。 封知平犹豫了半天,站到路中央开始转圈。 这段路是平的,对他来说左右都一样,既然选不出,那就看命,停在哪个方向就走哪边。 转圈转到快吐的时候,他停下身,摇摇晃晃的朝前走,砰的一声,额头撞在了墙上。 “草!” 倒在地上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缓过劲,封知平骂骂咧咧的爬起身,也不想了,直接朝左走。 男左女右,老祖宗说的,应该错不了! 沿着矿道慢慢前行,前方突然出现光亮。 封知平心中一喜,赶忙加快脚步,找到光源发现根半埋在石头堆里的火把,眼见着就要熄灭了,他赶紧挖出来小心护着,又从不远处的另一堆石头里找到根比较新的引燃,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光明。 有了光亮,心也跟着亮堂起来,他左右翻找了一下,又找到了一根火把和一把断了半截柄的矿锄,夹在腋下,打着火把继续前行。 后面的路途时起时落,不时能看见岔道。 做好记号,继续前行,直到走不通才转回来换道,中间绕过好几次圈,靠着记号一点点摸索,他不断希冀着下一条矿道能看到那两条平行的轨道。 老莫说过,机关矿车通常只有主矿道有,找到主矿道就等于找到了出去的路。 然而老天像是在玩他,走的口干舌燥脚都快磨没了那条该死的轨道也没出现,非但如此,他兜兜转转的竟然又绕回了通往地下河的那个洞口。 “什么玩意儿,竟然是个圈!” 狠狠将火把摔到地上,又赶忙捡起来,宝贵的光源可不能丢。 靠着堵路的石堆一屁股坐下,听着肚子里越来越响的咕咕声,封知平眉头紧拧,仔细思索着所走过的路。 根据记号,他可以确定能走的路都走了,这都没找到主矿道,只能说明正确的路在那几条被堵住的岔道里。 那些岔道足有十多条,靠他自己想全部挖开是不可能的,现在的体力最多只能选其中两条比较容易挖的,这样算起来就有七个选择。 该选哪两条呢? 回想走过的路,在脑海中模拟出一副地图,一番筛选后有三条路可能性比较大,都是延伸向圈外的,封知平盘算半天,站起身走向最近的一条。 轻车熟路的来到地脚,插好火把后朝掌心吐了口唾沫,默运元力,挥锄开挖。 叮当声响了约摸小半个时辰,路堵被清出了一条可容人矮身通过的通道,拿上火把提着锄头穿过去,向前走了大约三十多丈,又是一大堆塌方出现在眼前。 “嘿,老天爷总算开眼了一次!” 看着塌方上部的缺口,封知平大乐,手脚并用的爬过去,火把一照,隐约看到三丈开外有一堵塌了半边的砖墙。 “砌了墙?” 封知平皱起眉,依稀记得狗四说过矿下只有三种地方会砌墙,一是采掘殆尽的旧矿区,二是岩层松动发生过重大塌方或容易发生塌方的废矿区,三是爆发过虫灾鼠灾透水火灾等重大事故的高危矿区,这三类矿区都会砌墙封死,以免误入。 无论哪一种,墙后的危险如今都算不得什么了,有什么危险能比地震更加严重,能比被困死在这儿更加严重? 聆听片刻,没听到异响,里面应该没有虫鼠之类的活物,封知平壮起胆子,举着火把走向前去。 三类封堵矿区中,后两类最好不要出现,他很期盼墙后的是第一类。 旧矿区只是资源采掘干净了,矿道仍在,里面的应急避难所或许能找到遗落的工具、水和食物,运气好的话还可能找到通往主矿道的夯道,那样便可省去很多麻烦。 迈过砖墙,前方黑黢黢的,火把的光照内空无一物。 封知平不着急,脚步放得很慢,一边竖着耳朵倾听,一边高举火把观察四周的石壁。 两侧石壁坑洼不平,不时能看到裂纹,应该都是地震震出来的。 顶部有木梁加固,还拉了不少防落石的纱网,只是年久失修好多都破了耷拉了下来,在火把的光亮下灰扑扑的轻轻摇晃,很有鬼影憧憧的恐怖感。 封知平暗暗点头,看来这应该是个老矿区了,而且当年应该很大,否则不会布置的这么周全。 地震塌方,厚厚的砖墙都给震塌了,这里的顶梁竟还基本保持着完整,只见裂纹少见折断脱落的情况,种种迹象都表明当初的这里有多么被矿主重视,肯定是个大矿区,找到通往主矿道的路的可能性很大! 转过两个拐角,碰见三条岔道,封知平都没去看,沿着主道一直走。 又转过一个拐角,墙上出现一个记号,封知平清楚的记得老莫带他们避难的那个山洞附近也有类似的记号,心中一喜,顺着箭头走去。 没多远,一个洞口出现在眼前,他站在洞口前气得想骂娘,好好的避难所,哪个王八羔子拿砖头给堵上了! 转念一想不太对,矿道需要保持畅通,主动封堵必有原因,莫非里面曾发生过虫鼠之灾? 封知平犹豫起来,但仅片刻,他就一脸决绝的提起矿锄。 挖! 管它有什么,挖! 就算发生过虫灾鼠灾,这么多年过去啥活物也早该死绝了,但愿储备的工具能保留下来,最好还能有点吃的,自己真的快饿死了。 第229章 惨绝人寰 饿极的人是很疯狂的。 一想到墙后面可能有食物,哪怕隔了几十年甚至数百年早已发霉腐坏成了灰,只要那堆灰里能剩下一点点渣,他都禁不住直咽口水,锄头抡得飞快。 他甚至在想,就算没有食物也没关系,有老鼠在都成。 记得以前听家丁说过,老鼠是种生命力相当顽强的动物,个别厉害的品种甚至连铁板都能掏出个窟窿,这间密室封得住它们一时未必封得住它们一世,只要有一个鼠洞在,他就有可能逮住只活的。 到时候没别的,就一个字,吃! 管它恶不恶心吃了会不会得病,那都是后话,先填饱肚子有命活着出去再说! 封知平是真饿极了,他甚至已经在幻想等下先吃前腿还是先吃后腿,或者直接囫囵吞掉。 记得大哥曾说过南方有个地区专吃小老鼠,还美其名曰三叫菜,当初听了他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现在,他只可惜身边没带酱油。 砖墙很厚,垒得严丝合缝,可再结实又那经得住一个饿疯了的化元期武者折腾? 用锄头将周边凿透,封知平一脚猛踹过去,哗啦一声墙倒尘扬,一股令人作呕的秽气涌了出来,呛得人眼泪直流。 封知平不小心吸了一小口,胃部登时翻江倒海,扶着墙大吐特吐,直把黄水都呕了出来才缓过劲儿来。 “吗的,这味儿,这是避难所?这他吗是毒气室吧!” 抹干净嘴,擦掉眼泪,封知平骂骂咧咧的拿火把朝洞内一照,目之所见让他浑身一震僵在原地,滚滚寒气自脚底直透脑顶。 洞内,全是死人。 因年代久远,大部分变成了枯骨,剩下的变成了干尸。 乍见这么多死尸,换成别人怕是当场就得昏过去,亏得封知平不是常人,武侯家出身胆大包天,手上还沾过血见过大场面,这才没当场昏厥,但也骇了个够呛,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良久,他转身靠在洞口的石壁上深吸几口气定神,扑通乱跳的心脏慢慢恢复平静。 “这么多死尸,这是什么鬼地方?” 惊魂定,疑窦起,他举着火把迈入洞内,小心翼翼的避开沿途尸骨,将洞内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番。 这一看更是惊人,只见这里的尸体很多都不正常,有些缺胳膊少腿,有些骨骼怪异腿骨不自然的扭曲,严重的甚至扭成了麻花,有的头颅塌陷、颌骨歪斜,最诡异的是双头尸和长尾巴的尸骨,看上去不像人,更像是妖怪。 “铁毒?这里...这里莫非就是坑杀那些中毒者的埋骨地?”封知平突然想起老莫提过的那件事,越看越像。 老莫说过,普通人中了铁精矿的毒素不但难以根除,还会殃及后代,这里除了成年人还有不少小孩的尸骸,在角落里他甚至发现了几具跟成年人尸骨纠缠在一起的婴孩尸骨,这让他彻底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同时也怒火横生。 而这还没完。 等他再次观察时,通过种种迹象他又发现了一个惨绝人寰的事实——这些人,是被活埋的! 他们是被活生生的封进这里,慢慢等死! 那帮屠夫甚至连痛苦都不愿给一个! 封知平怔怔的看着角落里的几具骸骨,散乱的尸骨上有清晰的齿印,其中一个抱着婴孩的尸骸上最多,而她怀里的幼小尸骸则干干净净。 靠着洞口的位置尸骸垒得最多,几具比较完整的还保留着挣扎的姿势。他们或趴在地上朝洞口伸出手,或跪在砖墙前保持着拍打和抠|挖的姿势,那些抠|挖的手指甚至磨没了半截指骨,额头部位的颅骨龟裂凹陷,即便没了血肉看不出表情,也能让人深深体会到他们当时是何等的绝望。 不,根本无法体会,根本无法想象,封知平根本就不敢去想。 他不忍再看,不愿惊扰逝者,压着火气轻手轻脚的走出洞外,一拳打在石壁上。 “混蛋!该死!都他吗的该杀!草他祖宗十八代,你们一个个都最好绝后,生了也不得好死!” 无法不愤怒,当初下这个决定的人实在太毒了。 为自己卖命的人中毒了不想法治,而是杀光了事,这还算是人吗? 他们怎么忍心,他们怎么敢? 人命在他们心中,就这么贱吗? 封知平生在金窝里,是坐拥财富的上层社会的一员,但他从来不觉得穷人的命贱,相反,他一直认为普通百姓才是他们这些豪门大户最宝贵的财富。 无论朝廷还是江湖,普通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是基石,朝廷选拔官员,江湖门派挑选弟子,最大的来源哪个不是平民大众? 常言道富不过三,再强盛的家族也有青黄不接的时候,想不衰败就必须不断的从外部吸收新血,强强联手缔结姻亲是一种方式,但路子较窄,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广纳贤士,从寒门、从庶民中选拔人才收为己用,如日中天的封家军就是这样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像周夏冬、老董、马六那种苦出身,他们的命贱吗? 是,他们的出身是卑微,卑微到连小有资产的普通百姓都看不起,可谁敢说他们命贱? 周夏冬吃错了药坏了根骨,仍一路修至准先天,还成了外山内务堂的班头、未来的管事,深得重用,武力能力俱全,谁敢说他命贱? 老董也是,练功出了岔子伤了根基,却依然功至准先天,而他甚至还不到三十岁,放在江湖上实打实的天才人物,也就点苍山内才不怎么显眼,谁敢说他卑微? 让他知道,大耳刮子扇不死他! 其他人也一样,无论出身如何,只要有心,苦难终会成为磨砺,变作自己的阅历。 谁不知数千年前的一代奇侠天残老人就是乞丐出身,据说还是生在乱坟岗上的,因天生残疾遭人遗弃,被一个过路的乞丐好心收养带着乞讨。 最初习武是为了过得更好一点,不再乞讨改靠卖艺讨生活,后来养父被几个纨绔杀害,他愤而报仇,从此浪迹江湖,机缘巧合加上自身的不屈终成一代宗师,虽憾然止步具形期,未等登顶武魂境,可谁敢说他个不字,谁敢小瞧他? 若非童年留下的阴影让他三次拒绝朝廷招揽,亡命天涯养成的乖戾性格又让他不愿与人亲近,他早就开宗立府桃李满天下了。追书看 即便如此,江湖上至今仍流传着他的传说,他留下的绝学《天残地缺刀》刀谱广为流传,被各路名家借鉴修改出无数版本,封知平施展过的军用刀法《背水刀》就是其中之一。 倘若他当初流落到这里,成了这些尸骸中的一员,那对江湖,对天元,对整个天下该是多么大的损失?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辱人者终被辱之,苍天有眼,从没饶过谁,秋刀会当初能顺利接手这份产业简直是理所当然的,是天意。 封知平终于理解老莫这个隔了好几代的矿工后代为何对秋刀会这个老东家仍心怀感激,当着官府和未来东家的面连连夸好。 他是在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想感动新东家出个好价钱,好让老东家能得到更多的补偿,替先辈还了当初的恩情。 朴实的人呐,可爱的精明。 封知平暗叹,心生恨意——他恨自己生的晚了。 如果能生在那个时代,他定会亲手杀光那帮畜生,一个不留。 一天杀不完就两天,一年杀不完就两年,实力不够就潜心修炼等修为高了继续杀! 不为名不为利,只为良心和正义。 有心安葬这些尸骨,奈何如今自身难保,他只能将挖开的砖石重新垒回去,等日后点苍山接手这里后再请衣关派人妥善处理。 没错,在他心里,这片矿区已经是点苍山的了,哪怕这里不是兴宁矿场。 这件事交给别人他不放心,世间多唯利是图者,有良心愿意做这种无利可图的事的人可没几个。 没有泥浆,砖石根本垒不严实,垒到一半就摇晃欲坠,他只能无奈停手。 “你们再安心等待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回来接你们的。”合十祭拜,封知平心中默念。 放下手准备离开,耳朵一动,他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 鬼还是人? 呸,肯定是人,鬼都是飘的,走路哪有声! 话是这么说,可这种鬼地方猛然听到脚步声还是心慌的很,封知平握紧矿锄凝目望去,心里暗暗嘀咕这仅有的武器等下能有多大效用。 脚步声缓缓接近,忽然一顿,似乎看到了火把的光亮,再响起时频率不断加快。 “来者何人!”封知平大吼一声,是威慑也是壮胆。 对方听到问话惊咦了一声,紧跟着一把熟悉的欢喜声传了过来。 “阿弥陀佛,施主老弟你还活着,小僧真是太高兴了!” 幽怨冲出黑暗在封知平跟前站定,先合十行礼,而后一把抱了过来。 “大哥,你还活着!” 封知平也激动坏了,扔掉矿锄使劲拍打和尚的后背,良久分开相互打量了一下,两人都忍不住被对方的惨样逗笑了。 只见幽怨鼻青脸肿,身上满是划伤和焦痕,整洁的僧衣早就成了烂布条,总算裤衩还算完整,没有走光。 封知平惊愕的发现他的裤衩竟然不是素色,而是绣了一副仙子摘莲的花样,而且还是绣在正面。 “这个...”封知平指着裤衩,扭曲着脸实在不知该作何表情。 幽怨大方得很,不但不以为意,反而还道了声佛号后笑问道:“老弟,小僧这条短裤好看吧,要不要也来一条?只要十两银子哦,咱俩的关系,我还可以再给你打个八折。” 封知平一脸无语:“大师,你们松山寺的和尚都这么骚吗?” 和尚微笑摆手:“非也非也,小僧是独一无二的。” “为什么是仙子?你是和尚,不该绣个罗汉之类的吗?” “绣俩罗汉,你觉着好看吗?” “呃,是不好看,可仙子是道门的吧,你是佛门弟子,合适吗?” “大道至简,殊途同归,佛与道都是出家人,有何不可?” “你确定不是在影射落月观?”封知平眼神古怪。 和尚笑容更盛,合十道:“阿弥陀佛,百人千思,各有所会,会明于心,莫多挂念,念者莫云,云者莫透,明宣于人,祸端易生...” “少来,你就说是不是吧!” “小僧身正心明,不打诳语,是。” 封知平一愣:“呃,你,你承认了?就这么承认了?不否认一下?” “小僧说不是你信吗?” “当然不信!” “这不就结了。”和尚笑道,“正所谓百人千思,各有所会,会...” “停停停!” 封知平赶紧打住,自己这位和尚大哥不要脸起来谁也挡不住,再听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要打人。 第230章 超度 简单交换了一下信息,两人的经历差不多,比较起来幽怨的运气要比封知平要好一点。 幽怨搭的是一块金灵性的巨石,比封知平的石柱更宽,而且一开始就找到了一个足够宽敞的空洞容身。 之后两人一样,撞山,破土,一路减速,不同的是幽怨运气逆天,他的石头带着他一路上窜直接拱到了最底层的矿道里,他容身的空洞有半边露在外面,没怎么费力就爬了出来。 当然,他也不好过,锐金之力可不是好惹的,与火行之力不分伯仲。 得亏幽怨修为深厚根基扎实,多年压制让他的肉身潜移默化,不是先天胜似先天,单以肉身论寻常的先天初期都比他不如,这才强顶着侵入体内的金行之力肆虐活了下来,内伤不算严重,只一身僧衣无法保全。 幽怨脱险后也在不断找路,因为处在旧矿区,又没有矿锄之类的工具,所以只能找封堵有松动的矿道下手,可选择的路并不多。 不过他的运气确实不错,地震震塌了部分矿道但也震开了不少封路的砖墙石堵,他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上行的夯道,一路摸索到了这里。 封知平一脸无语,深以为自己才该叫幽怨才对。 同样的起点,同样的艰险,人家的运气咋就这么好呢,是自己经念的少还是自己不够|骚包? 要不自己以后没事儿也念叨两句阿弥陀佛,看看跟着佛爷混是不是真的能运气比较好。 封知平认真的想了想,暗道还是算了。 他是见过神仙的人,胖神仙穿的可是道袍,万一惹恼了神仙大人把剑种收回去,那可就真没地儿哭去了。 算了算了,反正还活着,不就是惨了点嘛,结果都一样,能活着就好。 幽怨不知道封知平这些杂七杂八的心思,还在絮絮叨叨自己多惨多苦多累,好半天才停下嘴,摸了摸嘴巴子上的唾沫星子,扭头看向砌了一半的砖墙。 “咦,这里好像是矿下应急的避难所,来,咱们一起挖开,看看里面有没有用得上的东西。”说着伸手要刨。 封知平急忙握住他的手腕:“别动,里面没有咱要的东西。” “你找到过了?”幽怨见封知平表情不对,看看砖墙,面露疑惑,“里面有什么?” “唉,这里是个葬洞,埋着一群可怜人。” 封知平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的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幽怨认真聆听,表情越来越凝重,等封知平说完后道声佛号,再次伸手去挖砖石。 “你...?” “我要超度他们。”幽怨手上不停,肃容道,“既是含冤而死,这么多年下来怨气肯定很重,我得平息他们的怨气安抚他们的灵魂,以免惊扰生人。” 封知平愕然:“你是说鬼?世上真有鬼?你见过?” “小僧没见过,但小僧知道它们真的存在,就在这里。”幽怨点点自己的心口,“超度是安息逝者,同样也是抚慰生者,无论世俗人认知的鬼是否存在,每个人心里的鬼都是毋庸置疑的。” 封知平若有所悟:“信则灵不信不灵,大哥可是这个意思?” “是,但不完全是。” 幽怨肃声道:“鬼是否存在,小僧没见过故不敢断言,但怨气是存在的,血刀门的镇派绝学《真我血魔典》和他们的血刀就是靠大量的怨血滋养才能大成。这些人惨死,又封存了这许多年,怨气积压肯定很重,化为戾气也未可知。你我都是阳刚之体,又有元力护持,自然无惧,可普通人不行,贸贸然接触很可能遭怨气入体邪念横生,所以小僧必须超度一番,散去这里的怨气,以便他们日后行事。” 封知平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明白了和尚是在做正事,不是耍虚头巴脑的假把式。 这时幽怨也拆掉了最后一块砖,与封知平不同,他将砖墙一拆到底,只留下最后一层门槛似的横在洞口。 蹲下身,拿过火把凑近照了照,凝视片刻,幽怨点了点头。 “果然!” “怎么了?” 封知平不解,蹲到旁边。 “你看这里。”幽怨剥落的封泥里露出的一块砖面,“看到了吗?这是符刻,镇魂用的,虽然有些不同,但这个符文确实出自道门,出手的是个行家。” 封知平凑近细看,果然看到转念上有阴刻的纹理,像花纹又像变形的文字,跟走街串巷的江湖术士卖的鬼画符颇有些相像。 不同的是江湖术士基本都是骗子,卖的符箓也就骗骗普通百姓,这里的符刻则有幽怨这位佛门高徒佐证,确有神效。 “看来当年作孽的那些人也担心怨气外泄,惊扰了他人,这才请高人出手镇封了这里。唉,也不知是哪路的道友,竟连这种活也接,回头我就去落月观问问,这是他们道门的事,我不便插手,但不能就这么算了。”幽怨义正言辞的站起身。 封知平仰头看着他,受气氛感染没出言调侃,但心里还是觉着他借着机会名正言顺的骚扰落月观的可能性远大于伸张正义。 幽怨扯掉身上的烂布条,整了整仅剩的裤衩,双掌合十默念片刻,忽的咬破右手食指,宝相庄严的在眉心和胸口正中各画了一个佛印。壹号 “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 言罢,不等封知平发问,幽怨便合十迈步跨进门槛,小心翼翼的避开沿途尸骨,于正中位置盘坐下来。 封知平站在门口看着,不知是不是错觉,洞内好像起风了。 不,不是错觉! 随着幽怨不断诵经,洞内真的刮起了风,地上的尘土飞扬而起,看上去灰蒙蒙的,诡异的是无论风还是土都仅限于洞内,地上仅剩的那层红砖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封住了整个洞口,尘土一次次的撞在上面,又一次次的倒卷而回。 吗的,太邪门了! 饶是封知平大胆,此时也禁不住后退了一步。 真刀真枪他从来不惧,这种不可名状的诡谲之力他实在无所适从,想起刚才自己还在里面呆了半天更是头皮发麻,寒气打心眼里往外涌。 幽怨的诵经声越来越疾,声音越来越大,阴风浊尘随之疯狂肆虐,可就是刮不出来,也吹不动地上的遗骸,只能围绕着幽怨极速旋转,景象诡异声势浩大。 约摸过了一炷香左右,洞内飞沙走石,封知平已经看不见幽怨了,浑黄的视野里只有两点金光若隐若现。 那是幽怨画的佛印,它们在就代表幽怨安然,封知平几次想冲进去都是看到两抹金光才止步,术业有专攻,他怕自己帮倒忙。 突然,诵经声停了,金光也熄灭了,封知平一惊,想都不想就要冲进去救人,这时两个响亮的字传了出来。 “叭咪!” 浑黄的视野里似有一朵莲影一闪而逝,速度太快封知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但洞内的风沙确实慢了下来。 “哞!” 二字之后紧跟着又是一字,咬字清晰声音洪亮至极,封知平听在耳中不由自主的心生庄严磅礴之感,而风沙也受到震慑陡然静止,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下一刻风停尘落,露出灰头土脸的幽怨。 和尚的脸色很不好看,就像打了一场恶战,全身上下大汗淋漓,周围的地面都被洇湿了一圈。 缓了几口气,幽怨费力的站起身,躲避着尸骨脚步虚浮的走到洞外,冲封知平笑了笑,身子突然软倒向前。 “大师!” 封知平赶紧上前扶住。 幽怨按着他的肩膀站起身,虚弱的佯恼道:“怎么又叫大师。” 封知平没心思斗嘴,忧心的说道:“你怎么样,受伤了吗?我能不能帮上忙?” “没事,就是有点脱力,精神很疲惫。” 幽怨给了个安慰的笑脸,而后肃起笑容回望洞内。 “这里怨气深重,已然化为了戾气,幸亏提前发现,否则普通人贸然打开,定会变成嗜血的疯魔。我佛法尚浅,费尽全力才化解了里面的戾气,其他葬洞不能开了,得等咱们出去我传讯师门另派高僧前来才行,在那之前这里绝不能靠近,尤其是普通人!还有落月观,这是他们道门中人做下的孽,他们必须负责!” 这些玄了吧唧的事封知平不懂,但也听出了严重性,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再看矿道,光照范围外的幽暗似乎多了一双双看不见的鬼眼,哪怕知道这是心理作用,封知平还是止不住的发毛,待幽怨稍稍恢复力气后架着就走。 幽怨先到一步,摸着黑走了不少弯路,如今有了火把,按着记忆逐一辨认出来,省却了许多功夫。 就在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乎没有力气挪动脚步的时候,一堵断墙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面墙幽怨之前碰到过,因为没有光源所以并没有发现它的上半部分塌了一块,露出一道掌宽的缝隙,这次过来只是顺路再检查一遍,没成想不但发现了上半部分的缺口,还有了其他发现。 墙的另一面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微弱,却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来人呐,救命啊,这里有人,快来救我们!”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快来人,小僧在这里!” 两人大喊大叫,封知平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把住缺口边沿,抡起矿锄哐哐的开始凿。 可他太累了,墙也太结实了,凿了半天只豁开了一个小口,想凿出能容人通过的大小需要很久。 但他已经成功了,两人的喊声和凿击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片刻后火把的光亮划破了另一面的黑暗。 三个矿工打扮的男子持着火把出现在拐角,其中一个矮小的想往前走却被两个年纪大一点的拉住,年纪最大的那个逼在墙角只露出头,警惕的看着这边。 “你是谁?你,你是人是鬼?” 第231章 今夕何夕 换做以前,封知平肯定骂娘,而现在,他极其理解他们的心情。 “是人是人,我不是鬼,是人,你看我还能喘气呢!呼,呼,看到了吗?” 大口喘气努力证明自己的身份,封知平突然发现,原来证明自己是人的手段如此贫乏。 好在对方不是危机感太重的人,没逼着他再换几种方式确凿一下,见状立刻吩咐其中一人回去叫人,自己带着剩下的那个矮子跑了过来。 “你们等等,我让人叫人去了,这墙太结实用挖的太慢,得拿炸药炸,等下人来了就救你们出来!” 能出去就行,封知平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 “水,吃的,有没有?” “有有有!虎子,东西!” “给!”矮子赶紧解下水囊,又从背包里拿了两张面饼递了过去,在中年大汉塞给封知平后踌躇的问道,“师父,他们真的是人吗?这里可是鬼区,听说以前死过好多人,咱们不会被骗了吧?” “小子,你见过吃人食的鬼吗?”封知平隔着墙没好气的道,同时也听出矮子是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估计比自己还要小两岁。 虎子尴尬的缩了缩脖子,这时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六七个人呼啦啦的涌了过来。 “有活着的?” “吗的,竟然在鬼区,他们怎么进去的,不会是鬼吧?” “不会,地震震塌了不少地方,我估计他们是逃跑的时候误闯进去的,大前天四十六号矿七层的鬼区不就救出来四个人嘛,他们俩肯定跟他们一样。” “不是鬼就行。” “别啰嗦了,赶紧救人!”中年大汉打断他们,快速吩咐道,“大牛二牛,你们俩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裂缝,别等下炸完了把咱给埋里面了。老徐,你准备炸药,虎子去帮忙,等大牛哥俩检查完你们再埋药,其他人都给我退回拐角去。” “是!” 众人领命而去,大汉带着小徒弟帮着老徐一起准备炸药,边忙活边隔着墙喊道:“里面的兄弟,你们也检查下里面的情况,把百步之内所有的裂缝数量、大小还有支撑坏损的情况都跟我说说,记住一定要查仔细了,引起二次塌方可不是闹着玩的!” “明白!” 封知平含着满嘴的面饼含糊应道,示意幽怨歇着,自己起身往回走去。 刚才过来时他就看过一遍,按着大汉的要求复查完毕,将情况一五一十的报了过去。 这时牛家兄弟也检查完毕,大汉据情下令加固几处,封知平顿时傻眼。 他不会啊! “你不会?”大汉愕然,想起先前汇报时封知平笨拙的用词,疑惑道,“你是新来的?原来跟着谁?这都不会,谁那么大胆敢让你下这么深的矿?你们俩是从上层一路跑下来的?” 封知平汗颜,尴尬道:“您误会了,我们不是矿工,我们是来看矿的,官府不是拍卖兴宁矿场吗,我是点苍山的代表,是来买矿的!” “啥?你说你是谁?” 大汉惊诧万分,其他人也纷纷停手,愕然望来。 封知平无奈,只得重复了一遍,大汉这回听清了,也愣住了,好半天才试探着问道:“你,您,您贵姓?” “我姓冯,叫冯不平,点苍山弟子,当时跟我一起下来的还有我的一个同门师妹,您可知道她怎么样了,脱险了吗?”封知平心情忐忑,生怕听到的是噩耗。 大汉倒吸一口凉气,还没说话,小徒弟虎子嗷嚎一声撒丫子就跑。 “鬼啊!!!” “鬼个头,老实点!” 一把逮回小徒弟照脑袋就是几巴掌,大汉转过头,表情古怪的问道:“冒昧问一句,您,是人是人鬼?” 这叫什么话! 封知平鼻子都气歪了,压着火气没好气的道:“你说呢?” 大汉毫不在意,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那您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又是怎么到这儿的?” 跟幽怨相识一眼,两人都听出不对,封知平问道:“你什么意思?这是哪儿?这里不是兴宁矿场吗?还是说,这里连大丘山都不是?” 大汉赶忙道:“不不不,这里是兴宁矿场,但这里不是三十三号坑,而是六十九号坑。您的同伴都安全,他们一直在找您,已经找了三个多月了。” 听到同伴们平安,封知平心头一松,紧跟着愕然当场。 “你说啥?三个月?什么三个月,怎么就三个月了?你逗我呢吧?”来看书吧 大汉苦笑:“我哪敢逗您呐,真是三个月。您失踪是在十二月初九,现在都已经开春了。” “卧槽!” 封知平一屁股跌坐在地,跟幽怨傻眼相望。 虽然自己昏迷过,但根据饥饿感判断,他从掉坑里开始到现在最多不过五天,可大汉却说三个月,这比见鬼了还让人惊悚。 幽怨先一步定下神,若有所思的缓缓点头:“原来如此,小僧一直奇怪只分别了一个多月施主的修为怎就增长至如此境界,原来我以为的十天实际上是半年多,虽说还是惊煞旁人,但比起一个月来,小僧容易接受多了。” 封知平根本没听进去,稍加思忖就想到了缘故:“镇元磁母!” “只能是它了。”幽怨点头,唏嘘道,“没想到镇元磁母还有这等奇效,不但能改变空间,还能影响时间,这些典籍里根本就没有记载。” 封知平想到了胖神仙,能同时影响时间与空间的力量他只在胖神仙身上见过,镇元磁母也能做到,岂不是说... “难道是仙料?”封知平双眼圆睁,直喘粗气,“你说,镇元磁母会不会不是天级,而是仙级,跟当年的那捧仙沙一样来自仙界?” 幽怨愣了一会儿,苦笑道:“小僧不知,但小僧以为应该不会。仙沙只现世过一次,镇元磁母却不是头一次现世,之前好几位大能碰到过它,若是仙料,你我认不出,他们绝不会辨不出来。” 见封知平仍不舍弃,幽怨想了想又道:“说起影响时间的宝物,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当年的天级宝镜‘蹉跎’就同时具有幻惑和时光两种力量,对敌时可迷幻对手的神智改变对手身上的时间流速,与同时拥有土、风、空间三种力量的天剑‘咫尺天涯’并列天兵总榜第一,但二者还是比不上三仙器,由此推断,镇元磁母应该不是仙级。” “可‘蹉跎’和‘咫尺天涯’是分开的,一个影响时间一个影响空间,镇元磁母可是二者兼具!” “你可知‘蹉跎’之主昙阳子和‘天涯剑’左丘正安是怎么死的吗?据记载,他们当初联袂挑战当时的太始国主晁无敌,约定二人中只要有一人取胜,太始国便就此止戈,再不侵犯天元、空玄两国。晁无敌欣然应战,并且要求两人一起出手,只要打平,就可履行约定。” “这么嚣张?”封知平咽了口口水,“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死了。”幽怨又惋惜又神往的叹了口气,“详细经过没有记载,但据江湖传言,晁无敌以太始刀应战,不到十招便将两人斩于刀下,至此,江湖上再无人敢言天兵可比仙兵。” “这么强?”封知平听得两眼发直。 幽怨苦笑:“对,就是这么强,当然了,除了太始刀的缘故,晁无敌自身也是重要原因。他是自太始国开国之主晁邦之后最强的一位始帝,被誉为游柏川、晁邦、宗小婉三位帝祖之外最接近仙的人,太始刀在他手中几近晁邦亲临,需要天元剑、空玄枪齐出才能与之抗衡。要不是他实在太傲,野心太大,不顾反对非要循古法强闯仙门,他也不会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连镇国之宝太始刀都险些遗落在云海深处。” 封知平咋舌不已,第一次对仙器和三大皇族血脉的强悍有了一个较为直观的认识,优质的血统和武道传承让他们的起点比常人高了一大截,只要再得到仙器的认可,他们便能轻而易举的登临巅峰,傲视群雄。 他们是天地的宠儿,天生的强者,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族的血脉能与他们媲美。 哪怕一时落入青黄不接的尴尬境地,譬如多少年没出过武魂,连具形期也鲜有出现的天元游氏,看着像气数已尽可任人拿捏,但只要有天元剑庇护一天,就无人可撼动他们的地位。 仙器神威难测,天兵难敌,这一切都归功于成就它们的那捧仙沙。 连蕴藏时光之力的宝鉴“磋磨”和蕴藏空间之力的神剑“咫尺天涯”齐出都无法战胜太始刀,封知平以为镇元磁母纵然神异,哪怕很可能同时具有时、空两种力量,离“仙”字怕仍有段距离。 天级,就是天级。 唏嘘片刻,他心中一动,镇元磁母不行,那混元磁母吗? 按玉珠所言,镇元磁母、地灵始母、玄磁极母同出一源,三者齐聚便有可能让混元磁母现世,换而言之它们都是混元磁母的一部分,三种顶级的天级灵材融合出来的东西,应该卡得上一个“仙”字了吧? 何况玉珠都没有明言,只顺便似的提了下“混元磁母”的名字,细思下来颇有些讳莫如深的味道,封知平琢磨来琢磨去,越琢磨越有可能。 混元,这俩字儿听着就又玄乎又霸道,以后有机会找器缘堂的人问问,看看古今灵材中有没有过“混元磁母”这种东西。 “你们闪远点,找拐角或者遮挡物躲好,好了喊一声,我要炸开这里!” 工头的呼喊声惊醒了封知平,架上幽怨,两人退出一百多步在一个岔道的拐口站定,打量了下头顶和墙壁确认震塌的可能性不大,探出头高喊了一声。 “好了!” “堵上耳朵,别露头,来了!” 大汉亲自点火,点完后顺手将探头探脑的虎子拽到自己身下压住。 通道内静悄悄的,只有引信的滋滋声若隐若现,封知平听在耳中心跳加快,很快心跳声就盖过了引信声,两道疾鼓一样的“扑通”声充斥耳畔。 一个属于他,另一个来自幽怨。 转过头,只见满头大汗的幽怨明明紧张得要死,偏要做出一副轻松状,以至脸肉抽筋似的微微颤抖。 封知平咧开嘴,正要调笑两句缓和一下气氛,却闻“轰隆”一声巨响,无数的碎石裹挟在劲风中呼啸而过,他们躲在拐角,却仍被气浪和声浪震翻在地上。 七荤八素的两人都耳孔溢血嗡鸣大作,只看到对方的嘴在动,听不到说的是什么。 但根据口型,他们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由相识苦笑。 人家都说了堵耳朵,自己太紧张也太激动竟忘了堵,怨得了谁? 奶奶个腿儿的,真他吗响! 第232章 出来了! 直到坐上矿车,封知平的耳朵仍在嗡嗡响。 扭头瞅瞅身边,大和尚面带微笑,唯额角的青筋时隐时现,看样子也不好受。 紧紧身上的棉大衣,封知平悄悄的擤了擤鼻子。 衣服是牛家兄弟现扒下来的,用料实在,裹在身上很快就暖融起来,就是气味很不好闻,类似尿骚的汗骚|味混着尘土气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气味,他的嗅觉大受挑战,几乎快要闻不出别的味道了。 对他来说穿与不穿其实无所谓,且不说地底本就不算冷,有内力护体,一般的寒气根本奈何不了他,只因盛情难却,加上没兴趣在一群大老爷们儿面前扮“赤子”,这才跟幽怨一人一件裹在了身上。 幽怨离得近,听到声音状似随意的瞟来一眼,嘴角微微一勾,旋即一脸关切状:“可是冷了?小僧这件也给你吧。” 说着要就往下脱,封知平赶紧一把按住,感动的眼眶都湿润了:“不,我不冷,倒是大哥您刚虚脱过,要注意保暖,来,我这件给你。” 幽怨正要回绝,领头的大汉一摆手:“不用争了,衣服有!虎子!” “是,师父!” “别别别!” 眼瞅虎子就要解衣,两人赶忙齐声拦阻,好说歹说才按下了小伙儿的热情,相视一眼,暗暗苦笑。 大汉是六十九区的一名工头,姓吴,据其他人说祖上四辈都是矿工,靠着祖传的经验和自身的历练练就了一双金晶火眼,虽不通器道,但只勘脉之术来讲,并不比寻常的勘脉师差多少。 此次下矿本是来检查震后的损毁情况,没成想救了两个大活人,而且一个比一个金贵,老吴又惶恐又激动,无微不至生怕有半点怠慢,对两人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抖搂了个干净。 从他口中,封知平得知了三个月来的很多事。 当日突发地震,他掉进坑后其余人近十日后才被救出,包括老莫和狗四两个普通人在内都活了下来,只有那位王主簿命歹,在余震中被乱石砸中,命丧黄泉。 尤双儿是被强架上去的,她疯了一样的挖着地面要找到封知平,最后被闻讯赶来的衣关一指点昏才带了上去。 醒来后女孩仍不肯罢休,先逼着衣关派人下矿寻找,搜寻无果后又手书一封求助恩师韩仙子。 衣关万万没想到韩仙子疼小徒弟疼到这份上,竟然真的亲临大丘山,要知道她老人家可是很久没出望月峰了,更别说离开点苍山。 不理衣关的震惊,韩仙子问明情况直接深入矿区,当时在场的人不少,那场面真是... “山崩地裂!”老吴狠狠咽了口唾沫,满眼敬畏,“那位仙姑绝对是个神仙!我们挖十好几年才能挖到的矿层,她老人家伸手一指就弄出了个大洞,那哪是人呐!” 封知平差点没笑出声来,不知韩仙子知道自己被人称为仙姑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到尤双儿,他心里又酸又甜,那个傻丫头为了自己忙里忙外什么都豁出去了,拿剑威逼朝廷命官组织救援,还把韩仙子给请下了山,一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立刻冲到面前将她狠狠搂紧怀里,好好诉说一番自己的感动与相思。 该死,这破车怎么这么慢! 封知平斜眼瞄着吭哧吭哧的牛家兄弟。 要不拉上和尚大哥,少爷我自己上? 六十九号矿区洞口,尤双儿迎着初春的凉风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赵康老董等人分列左右,与女孩一起凝视洞口,偶尔瞥向女孩被灰土掩去光泽的秀发,目光里满是心疼。 三个月来,他们一直在找,在韩仙子三次无果而返后他们几乎也要放弃了,唯独尤双儿不肯信,坚持认为封知平还活着。 没人打破她的执念,不忍心,也是不愿。 他们只想让时间来消磨痛楚,陪着她日复一日的深入地底,直到某一天她自己想通了,接受了,再做打算。 谁成想今日得到急报,人找到了,不在三十三号坑,而是在数里之外的六十九号坑。 说真的,他们都懵了,不敢相信,哪怕现在站在这里,没亲眼看到前他们仍不敢相信,被地龙吞噬的封知平时隔三个月之久,竟然还活着。 “要不先过去坐会儿吧,这里风大,他们说不定还得好一会儿才上来呢。”老董轻声提议。 尤双儿恍若未闻,眼睛一眨不眨。 老董无奈,碰了下赵康,赵康面无表情的转过脸,眼里写满了爱莫能助。 “来了!” 徐昊眼尖,突然欢呼一声,几人立刻齐齐望去,与此同时,一缕香影疾射而出。 “啊!蓝天,白云,大地,春风!” 站在洞口,封知平张开双臂用力深吸,揣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放声高呼:“我还活着!哈哈,我还活着!少爷我还...” “笨蛋!” 娇呼带着哭腔,一缕香风扎进怀里。 封知平被撞了趔趄,多亏幽怨在后推了一把才没跌倒,低头一瞧,鼻眼泛酸。 “双儿...” “呜哇哇哇~~我以为你死了!我就知道你没死,哇啊啊啊~~!” 尤双儿额头紧顶着封知平胸口,放声大哭。 封知平也哭了,一半是激动,一半是疼的。 “妹儿,咱能不能别掐腰肉,要掐也别拿指甲尖掐,我疼~!” “你还有脸说疼!” 女孩颜色一转,俏脸蒙霜,抡起手一巴掌抽在封知平脸上。 “说!没死为什么现在才上来!” 封知平猝不及防,脖子差点没扭断了,捂着脸瞅着女孩掂量了一下,嗯,应该是冷的那个,不能硬刚,便期期艾艾的陪笑道:“我也想早点出来,但是没那能耐啊!” “胡说!你不是整天说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吗,区区地震能困得住你?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磨蹭,让我担心!” 妈呀,冷丫头也学会蛮不讲理了?无忧 不对,她本来就不怎么讲理,她这是...在撒娇? 封知平心里一乐,不顾女孩捶打将人拽进怀中用力抱满:“我稀罕你还来不及,哪舍得让你担心啊!” 女孩大窘,正要说话,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扭头一瞧,一个大光头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被发现了不但毫不尴尬,还微笑着点头致意。 “你,是你,你是幽怨?!” 幽怨合十:“阿弥陀佛,许久未见,尤师妹风采更胜往昔。” 无暇顾及是不是讽刺,尤双儿惊大了双眼:“你怎么在这儿?你,你们松山寺也涉足大丘山了?” “非也非也,小僧与冯施主老弟乃意外相逢,当然,也是佛祖的指引。” “什么乱七八糟的!” 尤双儿被古怪的称呼搞蒙了,封知平笑着解释道:“我俩机缘巧合一同困在地底,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顺便拜了个把子,他现在是我义兄。” “什么?” “义...义兄?!” 不光尤双儿惊了,后脚跟过来的老董等人也傻了眼。 松山寺的和尚给人做法事的听过,跟人拜把子...寺规允许吗? “你怎么能跟他结拜!”尤双儿回过神,大为光火。 封知平纳闷儿:“为什么不能?” “他是幽怨!” “那又如何?” “他不是好人!” “谁说的?” “江湖上都这么说!” 尤双儿噼里啪啦的举着“例子”,拼了命的想让封知平“迷途知返”,完全不顾及当事人是否在旁边。 幽怨含笑不语,静静听着,半点不见怒容。 封知平皱起眉,截住话头正色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是好是坏我自有分辨,岂能受江湖流言左右。我俩共患大难,相互扶持才逃出生天,因意气相投结为兄弟,莫说他不是坏人,就算他是,这个兄弟我也认定了,谁都没有权利阻止我!” 尤双儿见他语气坚决,又自知流言有多半不可信,气势弱了下来,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无他,只因幽怨名声太差。 “落月观视他为眼中钉,你会被连累死的。”尤双儿做着最后的努力。 封知平哈哈大笑:“那又如何,他们还能杀了我不成?” 尤双儿斟酌了一下:“那倒不至于,但以后碰见落月观的人,他们不会给你好脸色的...” “当我稀罕!”封知平冷笑,傲然昂首,“人敬我我敬人,甩脸子,我怕过谁?他们最好别动手,否则,哼哼,我可是很缺宝兵刃的!” 尤双儿哑然,良久扔了个白眼。 落月观态度如何她其实也不在意,搬出来只是为了拆散这对难兄难弟,如今封知平态度坚决,她也死了心了,冷瞄着幽怨给了个警告的眼神,不再多言。 “阿弥陀佛,小僧不是坏人,小僧是出家人,出家人怎会有坏人呢?尤师妹多虑了。”幽怨收到信号,微笑着自辩了一下,毫不意外的没什么用。 尤双儿根本不搭理他。 换成暖丫头或许还能扯两句,冷的这个,封知平认为她没当场拔剑就已经是定力大涨了。 “走,跟我去见师父。”冷冰冰的扔下一句,尤双儿转身就走。 封知平登时木了。 “韩...韩仙子?她老人家不是回去了吗?” 尤双儿恍若未闻,继续前行,赵康和老董坏坏一笑,一左一右的凑了上来。 “本来是要回去的,还要带双儿妹子一起,她不肯,一哭二闹三上吊,山主拗不过,又放心不下,便留了下来,只不过极少露面,以免俗人打扰,所以很多人以为她已经回山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么夸张?!”封知平吓了一跳,愕然看着老董。 赵康哼笑一声,摇着扇子淡声道:“别听他瞎扯,双儿是那种俗人吗?哭闹有,也不多,一天三五回吧,上吊是绝对没有的。” 封知平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脸有些白。 看热闹不嫌事大,马六也凑过来小声道:“等会儿看到异象别惊讶,那都是韩仙子为了找你弄出来的。你是没见着,这里的人起初都快吓疯了,后来直接把她老人家当神仙拜,见了面记得要保持恭敬,认认真真的表达谢意,尤其是对双儿的谢意,我们讨论过,你谢她应该比直接谢山主管用。”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使劲点头,方才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如今两条腿一直在打哆嗦。 自己把人家最疼的小徒弟搞哭了,连带着她老人家也跟着受累,易地而处,如果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会如何? 仔细想了半天,封知平脚步一顿,碰了碰幽怨。 “大师,你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又与我义结金兰,倘若我遭遇危险,你会为我两肋挡刀的,对吧?” 幽怨:...... “施主老弟,小僧记得那个词应该是两肋插刀才对。” “都一样,你会帮我的对吧?”封知平满眼希冀。 幽怨郑重的点了点头:“放心,如果你遭遇不测,你的妻儿老小小僧定尽心照料,让你走的安心。” 封知平:...... 第233章 拜见仙子 到了矿场小镇,封知平才真正明白马六口中的“异象”是什么意思。 居住区西北方,三十三号坑所在的山丘,曾经还算平整的山体如今惨不忍睹,大大小小的坑洞遍布山麓,不少洞口都挂着冰碴,任春风撩拨倔强的不肯融化,远远看去恍若一块巨大的冻豆腐,封知平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下矿的那个洞口。 “这个...至于吗?”世子爷哭笑不得。 人在地底困着,地表开这么多洞口有个毛用,难不成韩仙子有不走回头路的“雅癖”,每次进出都随兴一把? “注意态度。”马六忍着笑小声提醒。 封知平心中暗叹,肃起颜色,眼睛里酝出一丝湿润:“真是太辛苦她老人家了!” 几个损友一瞅,险些失笑出声,尤双儿蓦然回首冷眼一扫,一群人赶紧肃穆低头。 只有幽怨不,大和尚笑得很开心,完全无视女孩吃人的目光。 尤双儿微怒,有心斥责,想了想又回过头,一言不发的加快脚步。 封知平满眼敬佩的看向幽怨,这和尚不愧是落月观“磨砺”出来的人,久经沙场,跟他一比,自己还是太年轻,太欠历练呐。 路过那日招标的广场,来到主楼附近的一座偏僻小院,赵康等人自觉的驻足门口,不等封知平开口,尤双儿拽着他就走进了院子。 幽怨毫不迟疑,后脚跟了进去,于大胆张口要拦,被赵康和老董一人一眼瞪了回去。 糙汉子很委屈:“干嘛瞪我,他一个外人,跟进去合适吗,惹恼了山主连累咱们怎么办?” “好办。”赵康并起扇子一摆头,“走,喝茶去。” “喝...喝茶?”老实人有点懵,揪光头发也想不明白话题怎么就扯到喝茶上了。 赵康懒得解释,昂首先行,其他人紧跟其后,还是徐昊心软,拉了老实人一把。 “走啊,站在这儿等连累啊?” “走走走!”于大胆总算明白过来,反拉这徐昊火烧屁股似的一溜小跑,惹来一阵嗤笑。 院子可能是某个挺有身份的工头的住宅,不大,也没什么布置,唯一的优点是还算干净。 两侧的偏房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也感觉不到人气,应该是清空了。 尤双儿带着两人径直走到主厅门前,抬脚步上阶梯,封知平则站住脚,心虚的望着半掩的房门。 “那个,要不你先进去?” 尤双儿驻足回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讽笑。 封知平视若不见,堆着一脸懵懂无辜的眨着眼睛,搞怪的表情惹得女孩险些失笑出声,急忙咳了两声,板着脸道:“磨蹭什么,师父等着你呢,赶紧跟我进去!” “别怕,小僧陪你。”幽怨拍着肩膀轻声宽慰,封知平一点不觉着好过,反而更想哭。 和尚大哥,你不觉着,此时此刻你还是别跟我一起进去比较好? 幽怨半点体会不到他的心声,反客为主拉着他就往上走,路过时还朝尤双儿打了个招呼示意跟上。 尤双儿气恼,就见幽怨拖着封知平一停不停的就要推门,连声禀告都不提,半点规矩没有,怕两人唐突,赶忙跃步过去按住,狠狠的瞪了一眼。 “师父,他们到了,我们能进来吗?” 屋内没有回话,尤双儿却像听到了回答,“嗯”了一声后看向二人,小声道:“不准没规矩,听到了吗?尤其你个贼僧,要死自己死,别拖着我家...咳,他!” 封知平顿时憨笑,幽怨一脸暧昧,尤双儿羞恼的想踢他们一脚,想想不合适,羞红着脸推门走了进去。 门开的瞬间,两个坏小子脸色齐转,一个温文谦恭,一个宝相庄严,身上的破旧棉大衣都仿佛少了几分土气。 跨进门,不敢抬头,两人执晚辈礼双双下拜。 “弟子冯不平(幽怨)拜见韩山主!” 无人回答,屋内只有双儿的呼吸声。 封知平等了片刻忍不住好奇,稍稍抬头飞快的扫了一眼,只见尤双儿身边真的坐着一个人,没看清全貌,只看到绣着高山海棠花样的洁白裙摆。 “别动。”幽怨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小声提醒,他没想到封知平到了这里胆子竟反而大了。 封知平赶紧伏首跪好,又等了好一会儿,一把好听的女声才在头顶悠悠响起。 “心宏可好?” 心宏禅师正是幽怨的授业恩师,幽怨恭声答道:“回前辈话,家师一切安好,只是武魂迟迟难以稳固,故有些烦扰。”今日文学网 韩仙子轻笑几声,略带慵懒的说道:“有你这个皮猴在身边,他岂能不烦?” 幽怨尴尬的笑了笑,低声道:“是,都怪晚辈顽劣,让恩师忧心,实在不该。” “既知不该,那你改吗?” “不改。”幽怨毫不犹豫。 韩仙子失笑:“你倒是敢认。” 幽怨没有笑,正色道:“明心见性,见性明心,小僧有自己的道,自己的缘法,当持之以恒,不为外力左右。” 韩仙子略略正色,淡声道:“我虽不修佛法,但也知明心见性四字不是这样理解的,你如此行事,修的究竟是佛,还是魔?” “色即空,空即色,世间万物皆有两面,魔与佛又有何分别?本心恶,菩提树下亦成魔头;心向善,炼狱孽火亦可铸真佛身。何况善又分大善小善,恶亦然,二者一体两面不可分割,行善必定伴随恶业,做恶定有善行与共,只是世人狭隘,只愿看于己有利的,其他的或视若不见,或口诛笔伐,非要分个泾渭分明,在小僧看来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幽怨侃侃而谈,丝毫不顾及是否会惹怒韩仙子。 而韩仙子丝毫没有动怒,反倒按下欲言又止的小徒弟,面露玩味。 “呵呵,有点意思。小和尚,你这些心思,你师父知道吗?” “知道。”幽怨点点头,“我剃度时就与师父说过,师父并没有反对,他支持我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包括骚扰落月观?”韩仙子调侃。 幽怨尴尬的咳了两声:“这个,属于意外...” 韩仙子轻笑起来,半点没有传说中的冷若冰霜,反倒像个促狭的小女孩。 悦耳的笑声听起来很普通,可封知平和幽怨的心里都不由自主的微微荡漾,仿佛对方在撩拨似的,心口小猫爪挠似的犯痒,还好两人不是常人,定力十足,这才没有迷了心智抬头去望。 须臾笑罢,韩仙子看着额头紧贴地面一动不敢动的两人,暗暗叹了口气。 《千情诀》修至深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周遭人的情绪,是以她极少与生人,尤其是陌生男性|交谈。方才一时失态险些伤到这两个孩子,得亏两人心智不俗,竟是忍住了,这才没有酿成大错。 “说说吧,你们怎么会碰到一起,在下面遭遇了什么。”收敛了情绪,声音恢复了清冷,听起来还有点无精打采。 尤双儿靠过去轻轻抱着她的手臂,百无聊赖的表情这才恢复了几分神采,拍拍身边示意小徒弟靠坐过来。 封知平和幽怨不敢抬头,没看到这些,跪伏在地拾遗补缺的诉说着经历,将下面遭遇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全部托出。 包括镇元磁母。 镇元磁母是最极品的天材地宝,可眼前这位不是凡人,想在她眼皮子底下隐瞒点东西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以他们二人的修为是万万做不到的,与其被人审出来还不如主动说出来,如果人家能收入囊中,他们二人说不定也能分杯羹。 “镇元磁母?” 果然,韩仙子来了兴趣,两眼发亮的坐直身体。 “你们确定是镇元磁母?有何证据?” 有,玉珠说的,珠子是神仙给的,不可能撒谎。 封知平肚子里嘀咕,嘴上可不敢这么说,与幽怨相互配合着搬出了那套说辞。 韩仙子静静听着,眼神从狐疑逐渐转为确信,到最后忍不住站起身,喜悦得呼吸都粗重了些许。 “镇元磁母,镇元磁母!此物真的存在,竟还让你们给碰上了,真是...真是...!” 轻轻一抖衣袖,韩仙子重复冷静,转身道:“双儿,你带小和尚先下去,给他安排住所,再让官府派人用最快的马将他的信送回松山寺。那些葬坑怨气深重,置之不理终有一日会成大祸,必须尽早解决。” “是,师父。”尤双儿应声,犹豫的看向封知平,“师父,他,您要留下说话吗?” 韩仙子“嗯”了一声,促狭的眨眨眼,以传音秘法笑道:“别怕,为师只是叮嘱他几句话,吃不了他。” 尤双儿俏脸瞬间红透,佯恼的别开脸,气呼呼的拉起幽怨走出屋外。 封知平想跟着,却被尤双儿眼神止住,可怜巴巴的看着两人的背影,直到房门自行关闭,屋内的光线重新暗下,这才回过头跪好,忐忑的等着仙子大人吩咐。 “封知平,你可让本座好找呀。”良久,韩仙子悠悠说道。 封知平一个哆嗦,面露苦笑,他早就感觉韩凤雪看出来了,果然,今日得到了印证。 “让山主劳心劳力,弟子惶恐至极。” “得了,别装了,你跟你父亲一样,就不是个谦逊的人。”韩仙子摆摆手,半无奈半恼怒的说,“你们父子俩,一样的麻烦精,每次还都要连累我出力。让你过来买个矿,报价掏银子这么简单的事,你非要折腾官府,你知不知道你若是死在这儿会有多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我险些就去泉州城给你父亲赔罪了?你让我怎么面对你父亲?” 第234章 小惩 韩凤雪噼里啪啦的一顿数落,封知平脖子越缩越短,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他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面对的不是韩凤雪,而是他娘亲,事实上此刻的韩凤雪也确实没有半点仙子风范,那气势那口吻完全就是老娘训儿子。 好不容易忍到风雨稍平,封知平赶紧赔罪,怯怯道:“都是弟子的错,连累山主操心,弟子实在不该,请山主责罚。” “抬起头来。” 封知平一哆嗦:“弟子不敢。” 韩凤雪微一皱眉,封知平面前的地面突然冒出寒气,眨眼的功夫就凝结成冰柱顶着下巴迫使他抬头,速度太快险些闪断了他的脖子,他赶忙端正跪坐,视线下垂盯着裙摆下的地面。 “看着我。”韩凤雪淡声道。 封知平万般不愿,可不敢不从,因为迫使他抬头的那根冰柱末端分出了两根冰锥,方向正对他的双目。 一咬牙,他抬眼望去,毫不意外,入目的是一位朱唇玉面的绝色佳人。 但见那女子杏脸桃腮,蛾眉皓齿,琼鼻娇挺,玉骨冰肌,雪白的深衣勾勒着美好的身段,不肥不瘦,婷婷袅袅,明明一袭素色,并无多少花样点缀,却明艳绝伦,惹人遐想。 单看这些,见者无不会心生八字——天生丽质,倾国之姿。 便是传说中的仙子怕也不过如此,人生一世得见一回,纵死无憾。 可是,当看到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时,你会发现这些都不重要了。 在视线交汇的瞬间,封知平就沉沦了进去。 在那里,他看到了人间百态,看到了桑海变迁,看到了自己的生生世世,或富贵或贫穷,或横死或善终,仿佛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轮回。 一切都在变,不变的只有一样——一个始终与他纠缠不清的女孩。 女孩有种奇特的吸引力,每次新生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向她靠近,主动或被动,喜欢或嫌弃,无论怎样,两人最终都会纠缠到一起,而他的心中最终也会生出同一个念头——自己,是喜欢她的。 一场又一场的轮回中,女孩的烙印越来越清晰,直到某世某日,鬓发斑白的他自田间归来,坐在藤椅上抱着最小的孙子跟女孩喝茶休遣时,他才猛然生出一个疑问。 “你,为什么没老?” 女孩没说话,只瞪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似乎在看他是不是病了。 封知平知道自己没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须臾,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泫然欲泣,不知是伤心还是担心他的病情,靠过身来轻轻抓住他的手,朱唇微启,他却听不到声音。 “你说什么?” 女孩神色惶恐,眼泪终于溢出了眼眶。 封知平心中绞痛,抬手去擦,可手伸到半空却僵住了。 夕阳下,自己的手,肤色黝黑而松弛,还有不少老年斑,就像发了霉的干橘皮。 这是自己的手,可印象中,自己的手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自己怎么会老成这个样子呢? 我... 心脏狠狠一跳,封知平突然发现,他根本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老的。 他甚至险些想不起自己是谁! 无视抱着自己胳膊哭泣的女孩,封知平呆呆望着夕阳,努力思索着一个又一个平日里根本不会去想的问题。 我是谁? 我是封知平。 我父亲是谁? 我父亲是... 该死,我父亲是谁?! 霍然起身,答案就在嘴边,可他就是吐不出。 轻轻摆脱女孩,他烦躁的在小院里走来走去,看到小孙子手里的玩具剑时心有所动,一把夺过舞将起来。 孙子哭了,女孩气恼,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大声埋怨他为老不尊。 封知平听见了,但当听不到,他笨拙的舞着木剑,学着员外府上护院武师操练时那样一招一式的演练,一颗心不知不觉的沉浸进去,直到某一刻,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他,想起来了。 “我是封知平!” “我父封莫修,吾乃剑候嫡子,侯府世子!” “我,没有老,我他吗才十七!!!” “这是幻术,是幻术!哪个混蛋敢迷惑我!” 涣散的瞳孔骤然紧缩,封知平惊醒回神,满腔的火气满身的煞气,犹如择人而噬的猛兽。 “王八羔子,给我滚出来,少爷弄不死你!!!” 吼声震天响,那气势好似天王老子下凡跟前他也敢砍上两刀,可当他看到那个轻轻鼓掌的白衣女子时,什么气都瞬间散了个干净,记忆彻底苏醒,他浑身冷汗,扑通跪倒在地。 “韩韩韩,韩山主赎罪,弟子失失,失礼了...” 妈呀,自己把韩仙子给骂了,她会不会杀了我?免费中文 应该不会,老头子跟他好像挺熟的,可问题是... 该死,这老娘们儿是双儿的亲师父啊,那丫头知道我把她师父骂了,不得提刀撵我二里地? 这老娘们儿不会说出去吧? 毕竟是她阴的我,我是受害者,好好解释一下,双丫头应该能理解吧? 封知平满心忐忑,韩凤雪则目露赞赏。 “半个时辰挣脱出来,还算不错。” 封知平霍然抬头,见韩凤雪不像生气的样子,心头一松,憨笑自谦:“承蒙山主夸赞,弟子愧不敢当。” 韩凤雪微微点头,淡声道:“不敢当就对了,你父当初只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比起他,你还差得远。” 封知平颓然低头,暗暗嘀咕老爷子当年什么修为,自己什么修为,能一样吗。 韩凤雪知道他的心思,也不解释,顿了顿说道:“刚才的事就当做惩戒,以后行事切记不可鲁莽,你的修为还远不到肆意而为的程度。小聪明帮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没有实力,一切皆是空谈。” 封知平赶忙叩首:“是,弟子谨遵教诲。” “以后没人的时候,叫我姑姑吧。” “哈?”封知平愕然抬头,又赶紧低下,“这个..,不太合适吧?” 韩凤雪眉头微皱,肃声道:“我与你父亲如姐弟,私下里向来姐弟相称,怎么,还担不得你唤我一声姑姑?” 封知平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晚辈不是这个意思,晚辈是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事?”韩仙子冷笑起身,缓缓踱步跟前,居高临下的说道,“不知不怪,可你知道双儿与我的关系后还敢撩拨,如此大胆,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 封知平哑然,不敢接话,深深低头。 韩凤雪顿了顿,眼神一闪,轻声道:“不愿就算了,天底下想跟本座攀关系的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以后你就别跟双儿来往了,她是我最疼的一个,我得好好为她择个良配,你不够格。” 啥? 不喊姑姑就抢我老婆,有你这样的吗? “姑姑,亲姑姑,以后您就是我亲姑,比亲姑还亲!”封知平急忙补救。 “晚了,本座已经决定了。”韩凤雪冷声道。 “你!” 封知平气急,顾不上敌我差距,霍然起身抬手怒指:“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只是跟你客气客气,没说不愿,有个武神姑姑罩着我他吗巴不得呢!我不管,我和双儿的事谁都不能阻止,你也不行!谁拦着我跟谁拼命!” “哦?你想动手?”韩凤雪目露讥笑,“你打得过我?” “现在不能,以后肯定能!” “你这么确定?” “对!” “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封知平!” “那又如何?” 四个字刀一样扎进心口,封知平一窒,竟无言以对。 是啊,那又如何? 剑候嫡子,侯府世子,天纵之资,潜力巨大,这些对韩凤雪来说全都不算什么。 她是武神,是站在人界顶端的近仙之人,一个对视就能将自己困于幻境难以自拔,什么权贵高人,什么年轻俊杰,人家什么没见过,自己可以凭持的资本在人家面前根本就是个屁! 脑筋急转,突然心中一动,情急之下封知平也顾不得其他,脱口喊道:“就凭我是封知平,就凭我是天人,我将来一定比你强!不怕告诉你,我还见过...”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封知平后怕不已,险些脱口将胖神仙的事给抖出来。 韩凤雪对天人一事毫不意外,或许是从秋墨白那里知道了,可封知平的未尽之语引起了她的兴趣,等了半天不见下文,问道:“见过什么?” “没什么。” “不说?” “好吧。”封知平无奈的耸耸肩,“我是想说武神我也见过好几位,你吓不住我。” 韩凤雪静静的看着他,封知平怕再入幻境不敢对视,垂下视线。 良久,韩凤雪点点头,在封知平以为过关时,冷不丁说道:“双儿自小在我身边,对我从来没有任何隐瞒,唯有一件事除外,那个秘密,应该就是你不肯说的吧。” 封知平一惊,旋即心中温软。 那个傻丫头真的信守了诺言,自己的事,连最疼她的师父她都没有说。 “镇元磁母事关重大,我要去碰碰运气,寻上一寻。”韩凤雪挪开视线,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她站住脚,侧过身道:“你的事,我没有跟她讲,相信你也想自己告诉她。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准伤她的心,做不到就趁早滚远,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封知平汗颜,见韩凤雪要走,一咬牙唤住:“韩...那个,姑姑,您也清楚我的麻烦,能不能请您...” “不能。”不等说完,韩凤雪就冷然拒绝,轻哼一声,“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这点担当都没有,也好意思追我的双儿。” 言罢,人化作冰雕,转息龟裂,碎片不等落地就消失不见,就如当初的“龟壳”一样。 封知平僵站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确定人已经走了,这才垮下身子大大的松了口气,而后愤怒的朝天挥拳。 “自己惹的麻烦,这是我惹的吗?亲事是老头子定的,我是被迫的好吧?不过你说的也对,这麻烦还是得靠我自己解决,怎么解决呢?唉,愁啊...” 第235章 报应啊报应 面见韩仙子的经过,封知平没好意思跟伙伴们说,太丢人了。 尤双儿不干,一番威逼利诱,无可奈何的封知平只能稍稍透露些许,惹来女孩更大的好奇。 “你看到什么了?”暖丫头眨巴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看起来很可爱,在封知平看来却很可恨。 “你师父夸我了,说我‘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摆脱了幻境。” 这才是重点好吧! 封知平特别用力咬字以作强调,希望女孩能把注意力放在正确的地方。 “嗯嗯,知道了。”女孩不耐烦的摆摆手,大眼睛继续闪烁好奇,“快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封知平气结,瞪了旁边闷声偷笑的损友们一眼,尤其“便宜义兄”幽怨和尚,死秃驴不光笑还偷摸的站近了不少,一副不肯漏下一耳的架势,气得他险些拔剑割袍。 “我看见你变老了,头发全白了,牙齿掉光了,满脸的褶子跟油豆皮似的,对,干的那种,对了,你还胖了,腰顶|我三个粗。” 封知平说完,拔腿就跑,心里默数三个数。 “冯、不、平!我杀了你!” 果然,三息之后,某女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回头瞅瞅,封知平摇头暗叹,小妮子怎么就不长记性光长个儿呢,说了多少次别运气直接干,怎么就记不住呢? 还是冷丫头精神,从来不吃亏,只会让别人吃亏,最可贵的是从来不多嘴,今天换她出来自己就没必要跟这儿“练腿儿”了。 转了几圈,甩掉傻丫头,封知平背着手溜溜达达的来到矿场唯一的酒馆。 一干损友早已落座,这会儿都吃喝上了,见他进门老董立刻招呼小二加了个凳儿在自己身边,使劲拍了拍。 “过来坐!” 封知平也不客气,挤过去坐好,接过老董推过来的酒碗轻抿一口,随后看向另一侧的幽怨。 大和尚身份特殊,又声名远播,加上不熟,赵康等人都心存敬畏,言语颇为拘谨,不经意间多少有些冷落。 而幽怨本人毫不在意,没人跟他说话他就静静的听别人说,别人喝酒他跟着喝,气氛这才稍稍热络,到封知平落座时他已然双颊酡红,满嘴酒气,面前的花生壳堆成了小山,封知平还在他的餐碟里看见了疑似猪头肉留下的油渍,忍不住眼露怪异。 “酒肉穿肠过?” 和尚咧嘴一笑,道声佛号说:“有酒,无肉,黄历上说今日不宜杀生。” 封知平呲呲牙,不再多言,对面的马六来了精神,接过话头探过头来:“刚才我就想问了,大师,你这么个喝法,不怕传出去被寺里责罚吗?” “为什么罚我?”幽怨反问,不等马六回答,自接自话,“常言道‘酒是粮食精’,我们做和尚的慈悲为怀,成了精的东西自然要管,免得祸害旁人,喝它是在超度它,何错之有?” 幽怨宝相庄严,侃侃而谈,要不是双颊的酣红破坏气氛,谁见到都得夸声好个得道高僧。 不过已然够了。 马六当场就木了,沉稳如赵康都没忍住,一口酒喷在了对面的于大胆脸上,糙汉子登时懵了,也不知是酒喷的还是话震的。 封知平往边一瞅,老董两眼精光四射,不住的上下打量像是要重新认识幽怨一番一样,再看其他人也差不多,不由心中暗笑,端起碗又抿了一口。 片刻后,赵康无视于大胆回过神后的怒视,仿佛什么都没做似的从容拭去嘴角的酒渍,重新倒满一海碗举到幽怨面前。 “点苍,赵康。” 幽怨还没说话,又一只大手端着满碗插了过来,老董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姓董,他们都叫我老董,同出点苍,敬大师一碗。” 接下来,另外三只手也伸了过来,海碗当中,徐昊的小酒盅有些扎眼。 幽怨笑开了花,也不推辞,索性不用碗,直接抄起一个酒坛抱在怀里,还敬一圈:“小僧幽怨,佛法尚浅,诸位直接唤我幽怨便可,切莫再提大师二字。今日相逢于此,小僧幸甚,敬诸位一杯,日后江湖相见,还望多多照拂。” 言罢,抱坛痛饮,一连串的咕咚声后,酒坛倒树,无一滴遗落。 “好!大师海量,够豪气,我陪你!” 在掌柜心疼的眼神中,老董扔掉酒碗,也抄起个酒坛干了起来。 其他人没这么豪放,只饮干杯中酒,饮罢,气氛彻底热络。 “大师,你真是和尚?”于大胆抹抹嘴问道。 幽怨含笑点头:“如假包换。” 于大胆深深感慨:“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和尚的和尚,也是最能喝的和尚了。” 幽怨憨笑:“我师父也这么说。” 想到心宏禅师,众人顿时笑了起来,他们都想不同松山寺怎会收这么个弟子,而且还拜在了最是古板不过的心宏禅师门下。 “那你跟落月观的传闻呢?”马六好奇的问道,“江湖上都说你看上了落月观的一个姑子,这才纠缠不休,是真的吗?” 一句话把封知平的好奇心也给勾了起来,这也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事。 幽怨半点不见尴尬,略一思忖道:“江湖传言有些出入,但总的来说没错,确实如此。” “他承认了!”徐昊惊呆了,其他人也一脸吃惊,鬼能想到大和尚会承认的这么痛快。 他不怕被师门给打死吗? “可你是和尚啊?和尚能成亲?”于大胆困惑至极,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幽怨耸耸肩:“这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还俗就是了。”搜搜 “卧槽!”于大胆忍不住爆了粗口,看和尚的眼神跟看鬼一样,但很快就转为崇拜。 老董重重一叹,又抄起一坛酒,重重的一拍桌子竖起大拇指:“牛!我老董很少服人,你,我服了,我干了!” “小僧陪你。” 咕咚声一左一右,封知平夹在中间,有些傻眼。 这和尚这么能喝? 莫不是平日憋坏了,蹭酒来了吧? 几句言谈,众人的关系更是熟络起来,借着酒劲能问的不能问的问了个遍。 幽怨很是好爽,也不拿捏,能说的敞开了说,涉及私密和师门隐秘的一概不提,利落的性格着实赢得不少好感,连赵康这个装逼成性的家伙都放下了身段,推杯换盏好一番热络,偶尔对上封知平的视线,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封知平暗翻白眼,暗道这家伙肯定想多了,自己跟幽怨结拜确实是意气相投兴之所至,没有掺杂任何功利的念头。 不过以赵康的性格,解释还不如不解释,越解释越黑。 在座的都是武者,聊着聊着,话题很快就自然而然的转到了武道上。 从招式技艺到内法心得,再到所使的兵刃,封知平恍然惊醒,终于想起了一个一时忽略在脑后的严重问题。 “我的兵刃呢?” 场面一静,气氛瞬间冷下,无人望天的望天喝酒的喝酒,世子爷心里登时一个咯噔。 “我说诸位,我的兵刃呢?”封知平声音发颤,“不会没带出来吧?” 躲不过,只能说,老董叹了口气,很是同情的说道:“那天你失踪后又发生了剧烈的余震,逃命都来不及,你的兵刃实在顾不上。” 可以理解,但是... “一件都没带出来?”封知平想哭,“连匕首都没有?” “嗯,一件都没有。”赵康放下酒碗,接过话头,“双儿倒是想带来着,但盐帮的孟鹏程没让。听他说,要不是他强拉着,双儿都不肯走,坚持留在原处把你挖出来,我们听着都后怕。” 封知平一呆,他知道双儿为了找他付出了许多努力,但万万没想到那丫头会傻到这种程度,心里又酸又暖。 马六望望左右,探过身来俏声道:“老弟,听我们一句劝,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这件事就过去吧,千万别在双儿妹子面前提。你不知道,她为了找你有多么拼命,几个月来大半的时候都泡在矿下,要不是韩山主来了,她根本就不肯上来。这些事我们看在眼里,其他人也看在眼里,矿场上下现在都疼极了那丫头,都说她是天底下最痴情的女子,你要是惹恼了她小心没好果子吃。那些矿工虽是普通人,但打不过你可以阴你,趁你不注意扔个鸡蛋泼个粪啥的你根本没招,你心里得有个数。” “那你们刚才不拦着我!”封知平差点没哭出来,吃人的心都有了。 早知如此,打死他也不会在这里招惹那丫头,还遛狗似的带着她围着矿场溜了一大圈。 马六也发觉吓的有点过,赶忙安慰道:“没事没事,打情骂俏嘛,正常,这里的人不蠢,不会误会的。” 见封知平还是耷拉着脑袋,他眼珠子一转想起一事,探过身子凑到跟前小声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前阵子宗门派人送来一柄剑,衣上师接收的,而后转交给了双儿妹子。” “剑?什么...”脑海划过一个念头,封知平双眼爆起精光,声音干涩的问道,“那剑,什么品级?” 马六摇头:“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地级下品。”赵康悠悠说完,端起酒碗不紧不慢的浅酌起来。 “真的?!”封知平大喜。 “你怎么知道?”马六纳闷儿。 赵康斜眼一扫,倨傲微笑:“我什么不知道?本公子是你们一群糙汉子能比的吗?我不但知道那剑是地级,我还知道它兼具金水两种灵性,原本是要给不平的,因为不平失踪了,所以衣上师做主,将剑作为你的遗物交给了双儿。” “换句话说,她被当做了你的遗孀,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赵康看着封知平,笑得很贼。 封知平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惊愕过后只剩牙疼。 地级下品剑啊! 那可是宗门欠了自己一年多的地级下品剑呐! 自己看都没看一眼,就被当成了遗物落到了双丫头手里,还遗孀,少爷拢共就拉了拉小手,这就算遗孀了? 啥人啊! 好你个衣关,你脑子肯定有坑! 封知平下巴搁在桌面上,愁眉苦脸。 早知如此,自己吃饱了撑的才去惹双丫头。 这下好了,现世报来的快,且有的哄了,也不知得费多少心力和功夫。 唉,少爷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和尚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封知平无神的问道。 幽怨乐呵呵的瞧着,闻言眉开眼笑,温声道:“阿弥陀佛,船到桥头自然直,施主弟且宽心。” 封知平大感不满,恼火道:“能说点有用的吗?” 幽怨认真的想了想,沉重的道声佛号:“财去人安乐,施主弟节哀。” 封知平:...... “大师,这桌酒钱麻烦你自己掏。” 幽怨:...... 第236章 果然是你! 休整两日,一行人启程返回红隰县。 衣关相当重视,特地派了一队车马前来迎接。 三架马车铁轮铜皮,莫说箭矢,拿刀砍都未必砍得动,更有护卫一十有六,前后左右严密环护,个顶个的后天境好手。 这等架势,寻常匪团望一眼都能掉下泪来,谁敢动手? 而衣关的手笔到底是为了尤双儿这个韩仙子爱徒,还是为了亮肌肉震慑各方宵小,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至少在赵康看来,两者都不像,更像是为了封知平。 封大少爷跟红隰县官府的矛盾早已传遍了,原本县太爷没当回事,等韩仙子驾临时才惊觉兹事体大,吓了个七荤八素险些当场猝死。 本以为人死了,谁料封知平福大命大竟活了下来,据传县太爷得知后又险些猝死——这回是喜的。 好不容易缓过气的县太爷当场下令,命得力差役前去迎接,还欲调安防营的护卫前去护送,被及时赶到的衣关婉言拒绝。 衣关不是怕县衙搞鬼,有韩仙子镇着,借知县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耍花招,他是担心封知平秋后算账,把事情再度搞僵,他知道封知平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真的能干得出来。 所以,十六个护卫中有足足八个护住中间的马车周围——那是封知平和尤双儿的车子,除了他俩再无他人。 坐在第三辆车上,赵康用折扇挑着帘子,远眺山景,心生感慨。 来时白雪皑皑,归时春暖花开,期间种种回想起来宛如梦幻,但见亲朋俱在,更添新朋,遂拢了遐思,暗谢苍天不薄。 正要放下帘子,恰巧车马转弯,赵康看到请前面的车架,不由翘起嘴角。 封大少爷,此时怕是不好过呀。 他是猜,有人不是。 八个护卫分列两侧,虽面容警惕肃穆,可细心观察会发现,他们偶尔交错的眼神都透着古怪。 似乎,在忍着笑意。 封知平不知道这些,也顾不上,他深以为有个成语很契合此刻的自己——焦头烂额。 尤双儿坐在对面,手撑着腮扭头一边,冷着小脸。 封知平叹了口气,一路上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变着花的找话题,可丫头铁了心不理他,除了撑累了换只手转个方向,再无其他动作。 咋整? 死丫头不肯消气,那把地级灵剑自己到现在看都没看上一眼,难不成要硬抢才行? 不行呐,韩仙子来了,臭丫头告上一状自己还不得被整死,硬来绝对不行。 冥思苦想中,马车碾过一块石头,狠狠颠簸了一下,尤双儿手滑了一下打了个趔趄,封知平眼睛一亮,立刻凑了过去。 “呦呦呦,疼了吧?来,哥哥给你揉揉!” 手伸到一半,女孩清冷的声音飘了过来:“滚。” 封知平假装没听着,继续伸手,仓啷一声响,四指险些被潇洛剑切去半边。 嘶~~ 这丫头来真的! 封知平气堵,却不敢表露,祸是自己惹的,东西还在人家手里,现在只能忍。 “好用吧?”封知平憨笑,曲指轻弹潇洛。 尤双儿轻哼一声,还剑入鞘,眼睛始终不看这边。 臭丫头! 封知平暗暗腹诽,舔着脸坐到女孩身边。 尤双儿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终是没有反对。 有戏! 封知平暗喜,面作愧色:“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真知道错了。我不该说你又老又胖,我开玩笑的,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美丽的,又苗条又好看。” “哼,稀罕。”女孩声音很冷,嘴角却不可抑制的勾了勾。 封知平眼尖瞧了个正着,暗笑傻丫头就是傻丫头,又轻轻挪动坐近些许,拿肩膀碰了碰女孩。 “不生气了好不好?等到了县城,我给你买糖吃,桂花味的,一大包哦~!” 尤双儿面无表情的转回头:“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好吧!”封知平攥拳捶了下手掌,“我豁出去了,我以身相许,把自己陪你给谢罪总行了吧?” 尤双儿的脸腾地红了,咬着牙上下一打量,故作蔑然哼了一声:“你?白给我都不要!” “真的?”封知平一脸伤心,嘴唇颤抖满眼幽怨,“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以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双儿呢,我聪明伶俐乖巧可爱的双儿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尤双儿好气又好笑,看着那张作怪的脸险些笑出声,赶忙忍住,从座位下的空格里抽出一个精美的剑匣。 封知平顿时眼绿了,狠狠咽了口唾沫。 尤双儿倨傲浅笑,轻轻抚摸剑匣:“我变了吗?” “没变!”封知平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眼睛始终盯在剑匣上。 “没变?”尤双儿眉梢一挑,“那冯少侠为什么说我变了呢,是在气我吗?” “当然不是,我是在逗你开心!” “可是我不觉得开心。” “呃...”封知平脑筋急转,“不开心没关系,反正我既是逗你,也是在说实话。” “嗯?”女孩的眉头立了起来。 封知平不惊不慌,深情款款的说道:“你确实变了,变好看了。以前你只是个漂亮的小女孩,现在,你是国色天香,人间尤物。” 就是胸平了点。 封知平心里补充。 “呸,胡说八道什么呢!走开走开,离我远点,流氓!” 尤双儿受不了了,虽说封知平以前就不怎么正经,经常口花花,可如此孟浪还是第一回,脸红的滴血。新城 封知平甘受粉拳,不肯挪窝,继续动情的说道:“错了,我不是流氓,我是器魔,你是夫魔,咱俩是点苍双煞,谁也离不开谁。” “你还说,你还说!谁是夫魔,我呸你一脸口水!别躲,我打死你!” 尤双儿羞怒至极,扑上去一顿捶打。 封知平一动不动,憨笑着任其发飙,结果不出所料,只有前三拳比较疼,后面的勉强能打死只蚊子。 闹够了,尤双儿拢拢微乱的秀发,拿起剑匣晃了晃:“想要吗?” “想!” “不给~!”尤双儿哈哈大笑。 封知平气坏了,但还是要保持微笑,温声道:“说吧,怎么样你才肯消气,把它给我?” “你觉着呢?”女孩反问。 封知平暗翻白眼,微笑道:“你定,我听着,只要你消气,让我杀人放火都行!” “这么乖?”尤双儿不信。 封知平佯怒:“不信我?我冯不平向来说到做到!” “这样啊。”尤双儿点点头,“好吧,那我试试,先学个狗叫我听听。” “汪!” “猫?” “喵!” “老鼠?” “吱!” “好厉害!”尤双儿夸张的拍拍手,“蚯蚓蚯蚓,再来个蚯蚓!” “......” “你学个蚯蚓我听听!学的出来剑我不要了!”封知平暴起。 尤双儿撇撇嘴:“我让你学蚯蚓,又没让你学蚯蚓叫,自己笨还怪我!” 封知平蔫儿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行,我笨,你聪明!你学个蚯蚓,学出来剑我也不要了,当戏票!” “你欺负我!”尤双儿轻拭眼角,只是演技太烂,眼眶子都没红半点。 封知平咬牙切齿:“你先欺负我的!跟你开个玩笑你竟然不算完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少爷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你凶我~!”声音更悲戚了,可眼角还是干干的。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这都谁教的啊! 封知平想仰天悲啸,可悲的是,仰起头来看不见天,入眼的是车厢顶板。 忧伤低头,她很想说“你把冷丫头叫出来吧”,可这话不能说,说出来,可是真的会伤到暖丫头的心的。 尤双儿见封知平好像真生气了,也不敢闹太过,脸色一改微笑道:“剑,不能现在给你,得等我消了气。不过嘛,看在你这么诚恳这么乖的份儿上,我可以让你先看一小眼。” 封知平瞬间两眼放光,直勾勾的盯着剑匣。 尤双儿慢悠悠的把手放在盖子上,轻轻一推,紧跟着便闪电拉回,速度快到封知平只能看清一个剑柄的虚影,顿时一个哈哈爆笑,一个白眼翻到了后脑勺。 “你...” “谁?!” 气坏了的世子爷正要豁出去狠狠数落一下坏丫头,车厢外突然传来暴喝,同时马车狠狠一顿急停下来,猝不及防的两人顿时滚作一团。 事发突然,封知平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将女孩拉进怀里,后背狠狠撞在墙板上。 草,真有人敢劫道,吃饱了撑的还是瞎啊! 封知平活动着肩膀,暗暗腹诽。 “你怎么样!” 尤双儿吓坏了,急忙去看封知平的肩膀,被后者微笑着拍了拍。 “瞧你,我是谁,撞一下能伤着我?” 尤双儿放下心来,气恼的捶了他一拳,而这时外面已经彻底乱了起来,四周充斥着疾奔的马蹄声。 “来者何人,还不快快止步!” “该死,你们俩护好车子,其他人跟我上!” 两人脸色齐变,不用吩咐,尤双儿立刻把剑匣塞进封知平手中。 打开剑匣取出长剑,粗略一扫,剑身色泽青黄,触之清凉,稍注内力,立刻绽出薄薄的水色氤氲,缓缓流转。 【朝露,地级下品上阶,蕴含金、水两行灵性,主材...】 后面的无暇细看,前面的已然够了,果然是柄地级下品的好剑,竟然连剑名都有,吴老头没骗人,苏大堂主也没骗人,此剑绝对是他亲自出手。 “走!” 尤双儿招呼一声,挑开帘子跳出车外。 封知平紧跟其后,落地时扫见其他人也跳下车来,四周一望,皆是脸色微变。 只见拦路者足有三十余骑,且不是普通盗匪,个个身着皮制铠甲,刀弓枪矛一应俱全,封知平甚至看到其中两人背挂强弩,那可是禁品,是普通人绝对接触不到的东西,私藏是要掉脑袋的! 他们的首领是个女子,一身得体的皮甲染成火红,背后的披风也是红色的,就连胯下的马匹马鞍也一样,策马后方指挥调度分外扎眼,丝毫不惧暴露出来会被斩首。 在封知平看到她的同时,她也恰巧望了过来,一个对视双眸蹿火,隔着老远都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怒火是何等炽烈。 “果然是你!” 女子暴喝,提枪一指:“给我拿下他!!!” 第237章 不认识? 霎时,马匪们变了阵,九骑跃出挺枪杀来,余者自动补上空隙,绕着车队继续纠缠骚扰。 衣关挑来的护卫都是好手,可马术不比对方精湛,又人数劣势,十六人顶着骚扰拼尽全力只阻拦下三骑,无可奈何的看着剩下六骑突破封锁逼到车马跟前。 “闪开!” 为首的骑士暴喝,平挺的长枪泛着蒙光,身上的煞气浓到让人仿佛能嗅到血腥,可想而知他手上过过多少条人命。 尤双儿脸色微白,骑士身上散发的气势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往事,仿佛回到了迷龙山的血战,心神震荡中她的表情忽然变了,俏脸冷肃,明眸挂霜。 而这时,一只手恰巧握住了他的手,坚定有力,封知平温柔而镇定的声音自身边传来。 “别怕,有我在,谁都别想伤你。” 尤双儿轻咬嘴唇,没有抽出手,却冷着脸看了过去。 封知平顿时呲牙,没脸没皮的憨笑道:“我放心了,有你在,谁都别想伤我。” 噗~ 幽怨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他人也纷纷莞尔。 封知平毫不在意,偷偷挠了挠女孩的掌心,随后抽出手,准备拿眼前的宵小试试自己新得的宝剑。 不料,有人先他一步。 于大胆倒拖方便铲,大步流星,直挺挺的迎了上去。 “喝!” 一声暴喝,方便铲化影上砸,骑士不急变招,两杆长柄顿时交击。 “咣”的一声巨响,长枪折断脱手翻飞,骑士骇然色变,急忙扯缰想要绕开,却突然感觉身下的马儿狠狠一顿,飞快一扫,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只见于大胆一手拖着方便铲,另一只手稳稳的抓住马儿的一条后腿,见他望来森然一笑,手上发力,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肉青筋暴起,脸和脖子都仿佛变大了一圈。 这一拉,马儿的冲势彻底耗尽,凄惨的嘶鸣声中身子一斜,竟被于大胆拽着横抡了半圈摔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身体,半天都站不起身。 骑士在马匹失控的时候就跃离了马背,抽刀在手翻身落地连退数步,看于大胆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 而于大胆也不轻松,一肚子火的他不管不顾的来了这么一下,如今有些脱力。也就是他,换个人来别说能不能把马拽住,就是拽住了,自己的胳膊也得跟着脱臼。 骑士高度警惕,不敢上前,于大胆乐得如此,正好调息,可他忘了人家并不是一个人。 脑后劲风逼近,第二骑挺枪杀到,于大胆骂咧着扭身要躲,老董大笑着飞身到跟前。 “咋的,当我兄弟没朋友?” 老董说着抓向长枪,对方立刻变招,谁料老董生的孔武有力,动作却灵巧柔韧,一连三变都没能晃开,大手于重重虚影中稳稳的抓住枪头。 “给老子下来!” 用力一拉,老董想将对方拽下来,谁知对方甚是果决,毫不犹豫的齐枪拔刀照头劈来。 眼见刀口迫近,老董却不闪不避,待刀刃劈至面门前才闪电出手,照着刀身一记重拳,捣偏长刀的同时另一只手反握夺来的长枪猛力一扎,锐利的枪头洞穿马腹。 可怜的马儿速度太快收不住脚,创口瞬间扯裂,待老董把持不住松手时,马儿也破布娃娃一样的倒在了地上,大半个腹部被扯成了烂肉,里面的东西泼洒了一路。 两位硬汉先声夺人,后面四骑看他们犹如洪荒猛兽,下意识的降低了马速。 封知平手痒,舔舔嘴唇便要拿剩下四个试刀,幽怨却拉住了他。 “你别动。” “啊?为什么?” 封知平有些不满,暗道这和尚不会突然大彻大悟,想来个慈悲为怀以德报怨吧。 这时马六和徐昊也冲了过去,跟两位硬汉一起砍瓜切菜般的放倒了余下四个,落地的两位想跑没能跑得了,被徐昊追上一人一剑砍伤了腿。 “谭家哥俩真没说错,绳子这东西就得常备着,随时都能用上。”马六喜滋滋的拿出准备已久的麻绳,将六人串葫芦似的串成一串,交由于大胆拖着,带回来车前。 封知平冲哥几个笑笑,而后继续瞅着幽怨,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幽怨。 “他是为了你好。”赵康插了进来,用下巴朝红衣女子扬了扬说道,“那娘们儿摆明了是冲你来的,看架势我猜她八成不知道你现在的实力,否则不会只派他们几个冲过来找虐。藏着点好,我瞧她是个扎手的,万一真是个厉害角色,有个变故闪失,你也好给她个‘惊喜’。” “嗯,有道理。”封知平点点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自己就想试试剑,奈何哥几个彪悍的彪悍精明的精明,也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机会。看好书 “话说,她为什么会冲你来?”赵康远远的打量着红衣女子,“你认识她?你把人家怎么了?” 此话一出,气温瞬间冷了三分,尤双儿看似若无其事,和之前一样清冷,封知平却明显感觉到冰面下裹着冰碴子的激涌,脸色大变,赶紧否认。 “没有没有没有,我不认识她,绝对不认识!我是正经人,要认识也认识良家妇女,怎会认识女土匪?我告诉你,你可别污蔑我,咱俩熟归熟,在这种问题上陷害我,我可真跟你翻脸!” “良家妇女?” 尤双儿轻飘飘的重复了一遍,封知平险些咬舌自尽。 “别误会,就是普通的认识,不熟,都不熟!” 尤双儿面无表情,不置可否,于大胆看得有趣,突然心血来潮的问道:“哎,你们说会不会是咱们来时露身手的那两回被她看见了,特地追过来想抓你回去当压寨夫人?” 场面瞬间安静,其他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于大胆,半天,老董假惺惺的抹了抹眼泪:“大胆啊,你终于长大了,变聪明了,我很欣慰。” “聪明个头!女的才叫压寨夫人,他能叫压寨夫人吗?”马六喷了于大胆满脸的唾沫星子。 于大胆想想也对,摸摸脸问:“那叫什么?压寨爷们儿?” “可以!压寨夫君,压寨官人都行,管他怎么叫!”马六说着面露幽怨,哀叹道,“咱们几个都出过手,为什么是不平,为什么不是我?这年头难道真的只看外表,不看内涵吗?” 于大胆智商再次爆表,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气,我不也没被看上嘛。还有他,整天摇个破扇子扮潇洒,到了还不是入不了人家的眼?” “大胆,你真的长大了。”老董的眼又湿润了,这回是真的,他笑得快喘不上气了,其他人也笑成一团。 赵康作为笑料本尊,脸不红气不喘,淡淡的扫了于大胆一眼,冲尤双儿微笑道:“双儿妹子,他是个粗人,别生气。实在生气就打他一顿出气,我保证不帮劝,需要的话还可以帮手。” 几人这才想起还有位夜叉在,脸色顿时一白。 相比他们,封知平的脸更白,吃了这群憨货的心有。 见尤双儿的眼神越来越冷,他顾不上会不会挨揍,一把抱起女孩的手大声道:“别听他们瞎说,我真的不认识她,我跟她没关系!你知道我的,我冯不平原则性强眼界还高,除了你,谁能入了我的眼?就她这种货色,扒光了扔我跟前我都懒得扭下头!” 尤双儿轻轻哼了一声,别开脸,嘴角微微勾起。 她自然不是听风就是雨的人,更清楚封知平的心意,她是故意的,不知为何,她就喜欢看封知平这幅着急忙慌的傻样。 这一切看在红衣女子眼里,即便听不到说什么,她也能看出两人关系相当不一般,顿时勃然大怒。 “当着我的面,你竟敢跟别的贱女人拉拉扯扯,是当我死了吗?!” 此言一出,尤双儿的眼神瞬间冷下,封知平的下巴也掉了下来。 他发誓,他真的不认识对方,可这娘们儿却口口声声说认识他,还很熟络,熟到吃醋的份儿上,换成谁也得起疑,他真是跳进龙庭湖都洗不清了。 “你他吗血口喷人!” 朝露剑出鞘,直指对方,封知平咆哮道:“哪来的疯婆娘,想男人想疯了?我跟你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你吃饱了撑的一次又一次冤枉我!警告你,招子放亮点,缺男人就去窑子里住两天!你这款的少爷我看不上,还是有男人能看上的,能解馋又能挣钱,多好,干嘛跟我这儿装疯狗?!” “混蛋!” “你胡说什么!” “找死!!” 自家女主子受辱,马匪们气疯了,连吵带骂的往这儿猛冲,护卫们压力暴涨,急忙缩小防御圈,勉强将他们挡住。 红衣女子也气疯了,一口银牙咬得咯咯响,红着眼狞声道:“你再说一遍!” “我...” “且慢!” 封知平哪里会怕,正要开口,幽怨却按住了他。 远望着红衣女子,幽怨紧蹙着眉若有所思,待封知平催问三遍,方才犹疑着说道:“她我好像在哪见过,好像是...詹王府的一场寿宴。” “管他詹王府马王府,她敢...呃,詹,詹王府?哪个詹王府?!”封知平眼睛猛的瞪圆,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就一个詹王府啊,天元还有第二个詹王府?”幽怨纳闷儿的看了封知平一眼,沉吟道,“我也不敢确定,时间太久了,记不清到底是不是在那儿,不过确实是见过。” 嘶~~~ 封知平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冰凉。 再看红衣女子,那身段,那眉眼,除了气质,她渐渐与记忆中的一个模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不是旁人,正是他没过门的便宜媳妇——詹王嫡女,詹千琼! 第238章 一波未平 詹千琼来了! 她怎么来了? 我暴露了,詹王府发现我了? 该死,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双儿... 封知平微微侧目,以余光飞快的偷瞄几眼,尤双儿果然起疑,视线在他和詹千琼身上来回扫视,他赶忙收回目光同作一脸疑惑,忍着快要炸出嗓子眼的心跳强自镇定,大脑疯转,拼命思考着解决办法。 可事到如今,又哪里有办法可想呢? 而詹千琼此时已盯上了尤双儿,大小美女隔空相望,四目交对,隐有火行迸现。 “她是谁?” “你认识她?” 两人同时发问,封知平叫苦不迭,恨不得自己能当即变成一块木头。 两女没等他回答,听到对方跟自己同时发问,交汇的视线瞬间又烈了三分,转息后,再次异口同声。 “你是谁?” “你是谁?” “你跟他什么关系?” “你是他什么人?” “本小姐先问的!” “本姑娘先问的!”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跟串过词似的,每次都同时开口,一个比一个高傲,一句比一句强势。 封知平想死,五个知道他底细的老伙计不约而同的投来同情的目光,连赵康都难得善良了一把,没冷嘲热讽也没幸灾乐祸。 幽怨除外,大和尚乐坏了,两个美人针锋相对跟斗鸡似的,这场面可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聪明的他隐隐猜到了点什么,瞥向封知平的眼神分外暧昧。 “我的耐心有限。”冷双儿本就不喜多话,潇洛出鞘斜点身前,“最后一次,你,是谁?” “哈,你威胁我?”詹千琼大笑,直把眼泪都笑了出来,抹着眼角道,“小丫头果然不同寻常,难怪他乐不思蜀,要不是调查过,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逃走,目的就是为了跟你私奔。” 冷双儿眼神一闪,若有所悟,缓缓转头看向封知平:“她是谁?” “不认识!”封知平想都不想。 冷双儿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渐渐的,那双明亮的眸子隐隐蒙上了一层水汽,封知平看在眼里,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我...” “为什么?”冷双儿打断,呢喃般的轻声道,“咱们说好的,不会欺骗对方,不想说你可以不说,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封知平惭愧万分,略一犹豫,把心一横。 豁出去了! 说就说,爱他吗谁谁! “其实,我...” 下定决心,封知平正要一口气自揭老底,左侧的山坡上突然跃出两匹骏马,催马的呼喝声和迅疾的马蹄声将他打断。 这还没完! 两马之后,一匹又一匹马儿跃出坡顶,在御者的催赶下顺坡猛冲。 这些马品种不一,都不如詹千琼手下的神骏,可他们占着地势,一路下冲很有几分万夫不当的气势。 封知平愣了,詹千琼也愣了,两人第一时间看向对方,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来者不是后援,双双疑窦丛生。 “来者何人!”詹千琼喝问,声震四野。 闯入者不答,只一味猛冲,眨眼的功夫闯进詹府人马的包围圈,二话不说提刀就砍,霎时刀光剑影。 敌人! 詹千琼眼神冷下,给随在左右的两个背弩的护卫递了个眼色,二人抱拳顿时,策马而出。 “结阵,杀!”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封知平心里却没多少轻松。 他很想回去翻翻黄历,看看今天到底什么日子,怎么又是詹王府又是马匪的? “收队,走!” 赵康见机快,招呼一声,随后一把将往车上钻的马六拽了下来。 “车慢,骑马,没马的共乘一骑!” 马六会意,唰唰几剑斩断挂套,冲封知平和尤双儿招招手:“你们俩先上!” “你先上。” 封知平拉了下尤双儿,女孩没动,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她是谁?” “都什么时候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封知平拽着尤双儿走向马匹,詹千琼看在眼里,火又蹿了起来。 “好大的胆子,还不放手!” 封知平也火了,脚下不停侧头骂道:“要你管!臭娘们儿爱死哪死哪去,少爷没工夫搭理你,赶紧滚!”盗墓 “你再说一遍!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封知平怒笑:“杀我?凭你?我呸!” 据他所知,詹千琼虽有个很牛逼的爹,但自身的修为却很一般,不过化元末期,准先天都不是。普通人里,她或许还能算个天才,可在詹王府那等强者如云的鼎盛之家,也就是个身份尊贵的普通人。 就算这一年里她突飞猛进修得先天,那又如何,自己如今也不是泥捏的了。 虽然迟迟不见灵识,可元力做不了假,调动先天之力的本事也做不了假,打起来不敢说胜或者平,可单单自保的话,他还是有这份自信的。 詹千琼气笑了,缓缓点头:“好好好,好你个封知平,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原先只以为你是个扶不上墙的废物,现在看来总算还有几分胆气,可惜脑子不太好,不自量力,不知死活!” 听到她的话,尤双儿猛然站住脚,怔怔的看着封知平:“她说,你叫封知平?” 臭娘们,揭我老底! 封知平恨得牙根痒,面带愧色的点点头,轻声道:“是,我是叫封知平,此事说来话长,等离开这儿我跟你慢慢...” “你骗了我。”尤双儿甩开他的手,“你又骗我,不,你一直在骗我。” 封知平心感不妙,急忙重新抓住那双手大声道:“是,我有错,我是骗了你,但我有苦衷!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 “不用解释,我懂。”尤双儿突然笑了起来,略带羞涩的垂下视线,“很好,这样很好。” “很好?” 封知平懵了,这什么情况? 此情此景,丫头不该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拎着剑追砍他三里地,而后伤心欲绝的离去吗? 怎么就很好了? 封知平忍不住歪着脑袋看看天,他越来越想翻黄历了,今儿个到底是个什么鬼日子,怎么哪儿哪儿都不正常? 突然,后背汗毛炸起,心中警意大作,他想都不想一把推开尤双儿,右手朝露反手一格,叮当一声脆响,人风筝般吐着血飞了出去。 “什么人!” “混蛋!” “纳命来!” 老董几人顿时怒了,尤双儿怒火最盛,潇洛剑上的光亮到刺目,可游目四顾,哪里有敌人? “都退下!”幽怨大吼着拦住他们,一记重掌劈向空处,“出来!” 劲猛的掌风落到地上,激起一蓬草屑,留下一个两寸多深的掌印。 这一掌看似毫无意义,实则不然,其他人分明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那片草屑中掠过,一时间都怔住了。 “这,这是...” “遁术?隐身术?” “先天!” 不用多说,几人立刻散开,默契的背背相对环成一圈,凝目四周,试图找出那个看不见的家伙的踪迹。 “不对,他的目标是他!” 赵康突然反应过来,抖出绳镖螺旋状甩向封知平,想帮其护住周边。 封知平明白他的意图,却没有迎合,而是反向疾退。 他能感觉到赵康慢了一步,对方已经欺到了身边。 果不其然,刚离开一缕劲风就在身前略过,余韵落在身上,隔着衣服皮肤都隐隐作痛。 封知平惊骇之下凭感觉递出一剑,劲风声再起,兵刃相交,手臂巨震,他又飞了出去。 该死,这人不是普通的先天! 封知平暗暗叫苦。 以两次交手的结果估算,对方就算光明正大的打也能虐到他哭,更可况如今这般藏头藏尾。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路,修的什么功法,用的什么兵刃,自己眼睛都快瞪瞎了还看不见他的影子,要不是直觉够敏锐,自己已经死了两回了! 对了,沙! 他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用了某种手段让我看不见,他是存在的,否则自己也不可能连续两次靠直觉躲过刺杀! 眼睛找不到,那就逼他现形! 想起方才幽怨的手段,封知平眼睛一亮,有样学样,一边后撤一边连连出剑,挑起大片草石。 霎时间,沙土与草屑齐舞,一个人形物体露出了形迹。 与此同时,詹千琼策马赶到,略带赞赏的瞥了封知平一眼,而后轻喝一声,挺枪直刺。 “鼠辈,死来!” “别!”封知平吓了一跳,大吼一声想去阻拦,可是已经晚了。 这个蠢女人,还说我不自量力,你自己才蠢得可以,多点修为就敢跟先天硬碰! 老天保佑,你可千万别死在这,一定得留口气! 你要死在这儿,不光少爷我没法交代,整个封家都会受到连累! 封知平暗暗祈祷,全神贯注静等着詹千琼坠马时救上一把,熟料老天爷爷今儿个相当好说话,詹千琼非但没坠马,就连伤都没受! 不但如此,一枪之下,她还把对方给彻底逼了出来! 封知平傻了眼,其他人也傻了眼,根本没人关心会隐身的匪徒,一群人怔怔的看着詹千琼,跟看鬼一样。 詹千琼很满意他们的眼神,尤其尤双儿,她高坐马背狠狠的俯视了几眼,留下一个轻蔑的微笑才转开视线,看向封知平。 “你在这别动,我收拾完他们,就带你回去谢罪!” “你不是詹千琼!”封知平猛吸凉气,连连后退,一个忽略在记忆深处的人浮上心头,“你,你是詹千琼的妹妹,詹王嫡四女,你是詹千舞!” “呵呵,总算看出来了。没错,我就是詹千舞!”詹千舞冷笑着微微俯身,“所以,你老实点,敢跑的话,你知道后果。” 第239章 詹千舞! 封知平凛然。 詹千舞是谁? 一个鲜为人知,知者无不如雷贯耳,避如蛇蝎的牛人。 她是詹千琼的妹妹,虽相差两岁,却形貌酷似,打小便感情极好,不知情者乍见定会以为她们真是孪生姐妹。 詹千琼温柔敦厚,知书达理,按说跟着这样一位姐姐,她也该是个乖顺的才是,可现实却截然相反,她整个一爆仗,还是呲溜一声蹿上天一炮三声震天响的那种! 小时候的她泼辣又倔强,脾气直追她老爹詹王爷,詹王也因此特别疼爱这个像极了自己的小闺女,纵得她无法无天,平素除了父母和三姐的话谁也不听,有时候犯起倔来连父母都说不动,唯有詹千琼出马才成。 脾气大的人往往本事也大,詹千舞也不例外,她的武道资质相当高,据传,其天资是同辈族人中最高的,几追封知平的二哥封知佑。 小时候,姐妹俩同进同出,姐姐读书她也读,一个读诗书女德,一个读秘籍兵法;姐姐学女红她也学,一个练得巧夺天工,一个练得百发百中。 习武练功,詹千琼以强身健体为目的适可而止,而她则苛求极致,刻苦程度尤甚兄长。据说詹王爷不止一次拿她教训子侄,每次都骂得一群大男人灰头土脸羞愧欲死,几度怀疑自己真是个没把儿的。 随着年岁渐长,詹千琼的修为突飞猛进,实力越来越强,按说她的武名早该传开了才是,可她毕竟是个女子,还是王府的嫡出贵女,而詹王府正值鼎盛丝毫没有必要让一个女子出来充门面,加上为了方便说亲,是以詹王府并没有大肆宣扬,反而多加遮掩,以至知道她武道成就的人并不多。 封知平深以为“方便说亲”才是詹王爷的真实想法,要知道能跟詹王府门当户对的人家找媳妇看的可不是你武功高低,人家主看三点——身份是否够,是否好生养,是否好教养。 而詹千舞,身份是肯定够了,生育力咋样没法验,暂时没法说,最后一条嘛,还用问? 肯定是不合格的嘛! 而且生育力没法验,但可以预测,因为习武之人不论男女,除了极少数的个例,其生育力往往跟修为是呈反比的。 后天境还看不出来,从灵识期开始,武者的生育力会出现明显的下降,晋入神藏期后下降的幅度会大幅增加,到了具形期,如果想要个孩子,不靠点特殊手段的话跟庙里连抽三支上上签的概率差不多,而特殊手段也只是让可能性稍稍增加那么一点,唯有修到武魂境才能恢复些许。 而武魂境,生孩子的也很少,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能修到这个境界的人不是武痴也差之不远,这些人活了数百年,于男女之事早就淡了,子嗣之事往往也没什么兴趣,得道成仙才是他们最大的渴求。 因为这些缘故,先天境武者哪怕寿元绵长,大多也会早早结婚。 尤其那些天资高的,想留下个苗儿传宗接代就得趁早,赶在神藏期之前,最好是赶在先天之前就把事儿办完。 当然,有这种烦恼的只是少数人,很多武者一辈子可能连准先天都达不到,但修不成先天学学先天强者的作派还是可以的,久而久之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东西。 詹王爷未雨绸缪,为了这个闺女真是操碎了心。 他毫不怀疑小女儿将来的成就,可她必须得先找个可靠的夫君,生几个子女,为詹家、为婆家尽繁衍子孙的义务,也为她自己留个退路。 可惜詹王爷管得住别人的嘴,却管不住小女儿的性子,长大的詹千舞开始懂得收敛自己的爆仗脾气,可取而代之的是异乎寻常的高傲。 李大学士的嫡孙? 会武功吗?只会读书?废物! 卫国公家的独子? 会武功吗?会啊,兵法呢?武侯家的子嗣连兵书都不看,废物! 刘大将军的长子? 会武功吗?会兵法吗?都会?来来来,陪我过几招试试...呸,这也叫会?废物! 李大学士怒了,卫国公爆了粗口,刘大将军倒是挺喜欢这个丫头,可惜长子羞愤欲绝,拿刀架在脖子上抵死不从。 而这,只是开始。 从詹千舞十二岁开始,如此种种便不断上演,满京城的贵圈都传遍了,都知道詹家出了个辣死人的朝天椒。 詹王爷处处碰壁,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是得罪了就是各种理由婉拒,没办法,他只能将标准下放,公侯伯挨个往下找,到最后连刚入京的五品小官都托人婉转打听,可惜人家一听詹千舞全都摇头,直言詹家女谁都行,哪怕是个远房,只她不成。 说真的,那几个小官还真想硬着头皮高攀一下,奈何詹千舞不是个普通女子,他们想教训也打不过啊! 而詹千舞全然不觉,继续我行我素,詹王说不动只得派出三闺女,谁料詹千琼也失了手,不但没劝成,连带自己的婚事也大受影响。 对这位与自己最亲的姐姐,詹千舞也是操碎了心,生怕她遇人不淑,受半点委屈。 所以,她便将自己的标准放低一半拿来卡未来的三姐夫,几次搅黄了三姐的亲事,气得詹王暴跳如雷直想将她赶出家门逐出宗谱,可也只能想想。 他终是舍不得的,而詹千琼也为妹妹说话,直言自己也没看上那些人家。 没人知道詹千琼跟封知佑情愫暗生,詹王爷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在替妹妹开脱,心疼之余更加气愤,也更加发愁。有缘书吧 咋整? 最疼的闺女眼看着都成祸害了,怎么样才能两全呢? 好一番苦思冥想,詹王爷有了主意,进宫面圣,求皇帝指婚。 你不是不听话吗? 行,老子的话不听,皇帝的总该听了吧? 皇帝也是不愿的,几个儿子虽有些矛盾,但对自己都是孝顺的,给哪个配这母老虎他都心疼,而出了五服的落魄皇裔,他有心,也没脸指啊! 老皇帝想委婉拒绝,可詹王哪里能让,他可是苦心琢磨了好久的! 太子他连想不想,雄心勃勃的四皇子也不考虑,他看上了最不成器的六皇子,也就是封知平那位打架打出感情的老友——游景涟。 詹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言道六皇子势弱,自身也是个没能力没志气的,将来万一有龙位之争,他便是什么都不做也难保不会受到牵连,所以必须得找个人护着他,不求其他,只求平安。 这话也就詹王敢说,换个人铁定杀头,而老皇帝也确实听进去了,深觉他言之有理,而且连这种违逆的话都说了出来,他显然也是急坏了。 于是乎,老皇帝点了头,同意将詹千舞指给六皇子游景涟做妃,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让两人先见上几面,培养下感情再下旨,免得太突然婚后感情不和。 老皇帝很有信心,自己这个儿子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能力的。 游景涟从小就没什么志向,整天耍鸡逗狗,稍大些就跟一群狐朋狗友浪迹勾栏瓦舍,他怎么教训都没用,最后无奈的放弃了。 熟料如今这小子搭讪姑娘的本事派上了用场,以老皇帝的了解,詹千舞这种心高气傲的小丫头片子对游景涟来说难度并不高,没见松竹馆那位号称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之首都被他哄上了炕吗? 詹千舞再傲,能傲得过那位? 游景涟最擅长对付这种女子,只要稍微用点心,定能手到擒来! 至于游景涟愿不愿意,根本不用问,詹千舞的相貌在京城里是数得上的,老皇帝甚至怀疑要不是畏惧詹王那小子早下手了,如今得了圣令“奉旨搭讪”,他还能不愿意? 怕是得乐不可支的滚进来谢恩! 游万里毕竟是当爹的,很了解的自己的儿子,游景涟果然咧着大嘴进宫谢恩,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好好待人家,不让父皇和未来岳父失望。 他将这番话告诉了詹王,两个老鬼的得偿所愿乐不可支,可惜他们只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尾。 两天后,可怜的六皇子被“歹人”袭击,扒光了挂在城头的旗杆上,吹了一夜的冷风。 “歹人”还算心善,挑的晚上,要是白天,哪怕能被人提早发现,游景涟也就没脸做人了。 六皇子被吓坏了,见父皇没有打消念头的意思,火急火燎的离了京,从此浪迹天涯。 封知平跟他相熟后,一次喝酒听他说起过这段往事,当时就深感此女非人,今日一见,果然非人! 眼看着那刺客一次次被詹千舞打飞,就像个笑话,封知平冷汗唰唰往下淌。 那可是个先天,正经的灵识期先天,手里还握着能隐身的宝兵刃,在詹千舞面前却无还手之力,这娘们儿得多厉害? 难不成,她是个神藏? 不能吧,她才多大,自己的二哥都没修到神藏呢,她还能比二哥还厉害? 这要是等她空出手来拾掇我,我还跑得了吗? 这里的人加起来也未必挡得住她,所以,得赶紧跑! 不跑是傻子! 封知平悄悄挪动脚步,刚挪了半步,一柄飞刀插在了脚边,不多不少,刚好贴着肉切掉了鞋子。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收回脚,结果又一柄飞刀飞来插在了另一侧,靴子顿时变成了凉鞋。 “我脚痒,蹭蹭都不行啊!”封知平一脸委屈,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詹千舞冷哼一声没理他,如电的目光在刺客消失的地方一扫,长枪一刺一挑抡成满月,可怜的刺客再一次被破了形,沙包似的摔在封知平附近,大口吐血。 变态! 封知平嘀咕着看向那刺客,不禁一怔,刺客的面巾早已碎了,露出的面孔分外眼熟。 “苟安新?不对,你不是苟安新,你是苟安杰,那个叛徒!” 第240章 狗急跳墙 身为当事人,封知平一直很关注苟安杰的动向,这位点苍山多少年难出一个的叛徒也真没让他失望,不但成功掏出了点苍山地界,还在后续天罗地网般的追捕中连连逃脱,令律宗堂灰头土脸。 又一次失手后,胡老失去了耐心,决心亲自出马。 到封知平离山时,得到的最新消息是追逃队找到了苟安杰的落脚点,可精心策划的围捕再次失败,苟安杰连同其余几个黄泉余孽在一伙神秘人马的接应下逃出了包围消失在东北方的群山里。暴跳如雷的胡老率人衔尾追去,并下了绝杀令,发誓不诛此獠誓不还山。 如今看来,老头肯定还在山里泡着,苟安杰根本没在东北方的大山里跟他玩躲猫猫,这家伙来了这儿! “你怎么在这?”封知平问道。 苟安杰露出个血淋淋的微笑,眼神森然:“死吧。” 身子一弹,人电射而来,手中的短刀凭空消失,紧跟着是握刀的手和臂膀,人过半途已半虚半实,望之如鬼似魅。 什么鬼?! 封知平有点懵,他听说过有些宝兵刃可以帮人隐匿形迹,可亲眼所见仍大感震撼。 余光一扫,詹千舞马上高坐老神在在的看着这边,一点没有帮忙的意思,他心中暗恨,不敢乱动,收回视线紧盯着苟安杰,生怕一个疏忽丢了他的踪影。 或许是受伤,也可能是歪打正着,这次苟安杰没有彻底消失,欺到跟前时仍有虚影。 在短刀刺来的那一刻,封知平动了,扭身避让起剑挑击,苟安杰变招应对,他见招拆招,转息间金铁交鸣声连成一串,三息后封知平踉跄飞退,嘴角渗血,却挂着了然的笑意。 “虚有其表,外强中干,呸!”一口血痰吐在地上,封知平语气极是轻蔑。 此轮交手他看出来了,苟安杰确是先天不假,内力也着实浑厚,可他的内力空有量而无质,虚浮得令人发指,只论扎实程度比很多中后期的化元武者都不如,也难怪面对詹千舞被打得跟孙子一样。 而且他能施展出的先天之力只有一样,就是方才展露过的匿形,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属于先天境的手段,这一点上他甚至连自己都不如。 封知平起初吃亏是因为没有准备,连对手都看不见在哪儿,只凭直觉又哪里是对手? 这回他瞧得仔细,全力出手专心应对,虽疏忽了一下吃了点小亏,不过不要紧,他已经摸出了对方的斤两。 轻蔑的语气极让人着恼,说的又是实情,苟安杰脸上挂不住,愤恨得面目扭曲。 突然,他的表情放松下来,轻轻的舔了舔唇角:“是虚了点,但杀你足够了。” “可能吧,不过你没机会,她不能让。”封知平耸耸肩,歪头朝詹千舞示意了下。 苟安杰的表情顿时又阴沉下来,詹千舞却似笑非笑。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救你?不会是因为我姐姐吧?” 封知平连忙扫了尤双儿一眼,大声道:“当然不是,我跟她又不熟,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说什么!”詹千舞怒喝,眼神若有所悟,“你,你个混蛋难道想...” “我确信你会帮我是因为他!”封知平赶紧打断,一指苟安杰,“他是点苍叛徒,投靠了黄泉余党,是黄泉余孽,你身为王女,岂能坐视!” “什么,黄泉余孽?!”詹千舞脸色瞬间冷下,眼神森寒。 起初她以为这群是只是伪装成马匪的江湖草莽,目的是抓封知平回去领赏,谁成想竟牵扯到了黄泉。 封知平继续加柴,挂着笃定的微笑轻声道:“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围剿黄泉的行动里,詹王府损失了五员大将,以辈分来算,两位是你的叔伯,另三个是你的堂兄堂姐。你那位堂姐最是可怜,失手被擒落到了折花客手里,等找到的时候...” “闭嘴!” 詹千舞暴喝,银牙紧咬,封知平心里一颤,脸上却平静依旧,无尽同情的叹了口气。 “大好的年华,就这么没了,唉。詹千舞,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詹千舞冷冷的看着封知平,缓声道:“封知平,没想到你这么卑鄙!” “卑鄙?别闹了,我是在给你机会。”封知平指着苟安杰冷笑道,“你也跟他交过手了,比我更清楚他这个先天是个什么状况,你可知他的内力为何如此虚浮?告诉你,是因为他的功法,他修的是《葵水开阳诀》!” 封知平不知道《葵水开阳诀》跟黄泉赫赫有名的大淫贼折花客有没有关系,但根据那天在场众人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有的。 他赌对了。 詹千舞听到《葵水开阳诀》的那一刻,脸色就彻底变了,手中的长枪燃起熊熊烈火,烈焰顺着手臂蔓延全身,最后连身下的马儿也包裹住,神奇的是马儿非但没有痛苦嘶嚎,反而还很享受的喷着鼻息。起点 苟安杰的脸色也变了,封知平知道他黄泉的身份已让他惊讶,谁知此人竟连他修的功法也知道! 这可是极大的隐秘和丑闻,宗门不可能让这件事广为人知,难道这小子进了律宗堂,可即便进了,没有足够的资格也接触不到这些事情才对啊! 无暇多想,詹千舞的气势已经镇住了他,气场的碰撞让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火,一团岩浆,他不敢硬碰,当即调动短刀的力量欲匿形遁走。 至于封知平,择机再杀吧,今日是杀不成了。 苟安杰想的很好,见机也快,但他还是低估了极怒的詹千舞有多么恐怖。 就在他刚刚调动先天之力,让短刀消失不见时,一片火红便扑至眼前,占据了整个视野。 那是詹千舞刺出的罡气,以她浑厚的元力为基,融合长枪内精纯的火灵力,形如枪势如龙,一口将苟安杰叼进嘴里。 封知平不在乎苟安杰死活,只盯着詹千舞的手,心脏狂跳,两腿发酥。 眼尖的他清楚的看到拿只握枪的手没了一块,不,不是没了,而是手掌与枪杆接触的部分融合了进去,看起来就像是枪杆嵌在手上一样。 这种诡异的现象让他得出了一个恐怖的结论——詹千舞不是普通的先天,她已先天境圆满,并且已经摸到了神藏期的门槛。 这娘们,竟然是个准神藏! 封知佑现在什么修为了? 封知平不知道,也想象不出,他只知道如果二哥这一年多来真的懈怠了的话,那他身上的荣耀很可能要易主了。 该死,这婆娘才多大? 算算,自己跟詹千琼差了十一岁,这娘们儿比詹千琼小两岁,算下来也就二十五六。 往大了算,就当她二十六,吗的,二十六的准神藏,这是要疯吗? 老爹当年也没这么变态啊! 难道传说是真的,武魂境生出来的孩子先天就比别人强? 也不对,要真是这样,天元祖帝游柏川那么牛逼哄哄的人物,其后代该一代更比一代强才对,可现实却是游氏皇族一代更比一代弱,就连天元剑都有好几代皇帝御不动了,每每大战都得请落月观代劳,所以詹千舞应该是特例,她天生就是个变态。 那边厢,苟安杰狼狈的扑出烈焰,在地上连滚几圈压灭火,可先天之火岂是那么容易灭的? 眼看火苗零星却如跗骨之蛆,皮肉一点点焦烂的滋味远非活人能够忍耐,苟安杰痛声嘶吼着爬起身,嘶吼逐渐转为野兽般的呜咽,双眸看不到别的神色,尽是决然。 “你逼我的,你们逼我的!我死,你们也别想活,都给我陪葬吧!” 运足气发出尖锐的啸声,苟安杰哈哈狞笑,两手入怀,一手夹出三根紫汪汪的金针,另一手抹出一个药瓶。 不仅他,那些听到啸声的马匪也做出反应,能抽身的立刻掉头撤离,伤势重的和被缠住的则取出一个同样的瓶子,其中两个修为最强的还取出了跟苟安杰一样的金针,依次扎进了小腹、胸口和眉心。 这三处是人体下、中、上三大丹田,与人体精、气、神三本相应,轻易触碰不得,他们却扎得毫不犹豫。 他们的对手都不由的愣了愣,旋即猜到他们是用某种阴毒的手段强行激发潜力,催马便要先行格杀,可已经晚了。 “虚浮?呵呵,那又怎样?内力贵精不贵多那是屁话,只要够浑厚,一样能杀了你!” 苟安杰桀桀狞笑,无形的气浪不断从他身上涌出,周围三丈飞沙走石,吹得封知平的衣衫猎猎作响。 封知平呆住了,不是因为苟安杰修为暴增,而是因为他手里的瓶子。 大小不同,样式不同,可这一幕却是那么的熟悉。 扭头远眺,只见留下的马匪纷纷捏爆了瓶子,而自家的护卫和詹千舞的麾下都浑然不知,依然在混战厮杀,他的心一片冰凉。 “躲,躲开...” 声音干涩到近乎失声,在苟安杰捏碎瓶子,那缕熟悉的香甜随风飘入他的鼻息时,才身子一震醒转过来。 “都住手!别打了,快快屏住呼吸,赶紧逃!” 没人理他,詹千舞轻蔑的哼声分外清晰,赵康等人也面露不解。 封知平没工夫理别人,捂住口鼻冲出香甜范围,边跑边大声道:“赵康老董带人赶紧走,这不要脸的放毒了,是黄泉的‘蚀骨销魂’!没有解药先天境以下触之必死,灵识期也抗不了多久!这里没人能配解药,再不走等下毒香散开谁都走不了,全得死!快快快,上马,叫上他们一起,快走!” 第241章 套话 几人一听,再无二话,当即飞身上马。 幸亏抓了几个詹千舞的手下,否则老董和于大胆这种体格的无法与人共乘,就只能靠两条腿跑了。 他们抢了马,六个俘虏没得骑,可怜他们被捆成一团堵上了嘴骂都骂不出来,只能赤红着眼拼命的呜呜。 他们无力阻止,有人能,从震惊中回过神的詹千舞顿时火了,提枪拍马火速赶来。 “站住,把马留下!” 留? 谁听谁傻! 连幽怨都表情悲悯的道声“善哉”后加鞭催马,任詹千舞如何威胁都头也不回。 唯有尤双儿没走,带着一匹马朝封知平冲来,封知平心中感动加快脚步,背后破风声突起。 千钧一发扭身一让,一条火龙呼啸而过,尤双儿瞧清来路正对自己,只得拉僵避让,就这一顿的功夫,苟安杰已狞笑着追上了封知平。 “死!” 看不见的短刀划破空气发出“哧”的轻响,封知平判明来势错步躲闪,左胸至肩头却突然飙血,晚到一步的剧痛令他忍不住尖叫出声。 “好快的反应!”苟安杰暗暗吃惊。 这一刀他满以为能得手,熟料封知平在中刀的那一刻矮了下身子,让钻心的一刀错开了心口只豁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伤势很重,却不足以致命。 见封知平飞速后撤,苟安杰舔了下溅在嘴角的血迹阴沉着脸继续紧追,看不见的短刀连连挥刺,一道道无形的罡劲应势而出。 封知平看不见攻击的来路,只能拼命加快出剑速度护住身前,剧烈的动作令左肩的刀口伤上加伤越来越痛,偶尔漏掉的刀罡又再添新伤,短短五息他就成了一个血人,视野中除了剑影,就是血红。 我会不会流血流死? 强自镇定的心弥漫着苦涩,封知平牙关紧咬,苟安杰的表情却比他还难看。 “还不死,还不死,你怎么还不死!”苟安杰状若疯癫,眼神满是戾气与怨毒,“你跟我哥一样讨厌,你们凭什么比我强?不就天资好一点嘛,从小到大只会教训人,让我赢一次不行吗?杀了你,杀了你!杀光你们这些天才,我就出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人疯了! 封知平暗忖,看看苟安杰眉心的红点,若有所悟。 这应该就是他催升修为的副作用了,还有“蚀骨销魂”,纵有解药对他也不是一点影响没有,何况他本身就是个意志不坚的人。 不过,知道这些也用处不大,这厮现在太厉害了,最厉害的是他的兵刃,没有那把刀,自己打不过也不可能这么狼狈。 封知平满心无奈,想想詹千舞方才的潇洒,更是无奈至极。 詹千舞能识破苟安杰的踪迹显然不是用眼,而是靠灵识,他也有灵识,可这该死的玩意儿赖在体内就是不肯出来,又看不见摸不着,他试过无数手段都毫无办法。 以他元力的浑厚程度,换成普通人早该步入先天了才对,可他就差那么一丝,经脉里始终有一丝空隙无法填满。 无论靠灵识突破才能填满空隙,还是填满空隙才能突破灵识的瓶颈,灵识都是他无法突破境界的最大桎梏就对了。 还有朝露剑,地级下品的极品宝剑,按说剑种该如饥似渴大快朵颐才对,可交手至今剑内的元力只吸取出一丝,感觉跟当初第一次接触地级宝物时一样,区别只在于当初一点吸不动,现在能“舔舔”。 这速度太慢了,跟人级上品的没法比,而且他还无法勾动剑内的金水灵力,否则苟安杰早跟自己一个德行了。 正想着,马蹄声渐近,尤双儿在背后叫道:“上马!” “别过来,走!”封知平急吼,余光扫见女孩没有停下的意思,赶忙脚步一顿,硬拼了三剑想把苟安杰引走。 可苟安杰,没动。 “郎情妾意呐!”看看尤双儿,再看看封知平,苟安杰阴笑起来,“很好,我正缺炉鼎练功,杀了你再抓她,我就不用担心反噬了。” “你找死!”封知平暴怒,双儿是她的逆鳞,谁动谁死。 猛催气海便要不顾一切,詹千舞的声音冷冷传来:“伤我袍泽,纳命来!” 人马合一,枪卷烈焰,不知有意无意,詹千舞的枪除了苟安杰,还瞄向了飞速靠近的尤双儿。 “哼,又一个天才!想杀我,做梦!” 苟安杰放弃封知平,转身挥刀纵斩,分开了炎浪,也将詹千舞的枪斩偏。 那景象仿佛火凤展翅,火浪自他两侧划过,避开了他也避开了尤双儿,詹千舞与他交错而过。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招用老,詹千舞会再出一枪来个回马枪时,却见她纵身离鞍高高跃起,双手反握长枪,背对着苟安杰重重的扎在地上。 霎时,气浪自枪尖处扩散,吹飞了衔尾追击的苟安杰和作势欲躲的封知平,吹到了炎浪上,却没有吹灭,反而让火势更旺了几分。 而失控的炎浪又活了起来,仿佛真的凤翼般轻轻一环,将尤双儿挡在了圈外,将三人隔绝了起来。 四周烈焰升腾,詹千舞转过身,冷冷的扫视两人。夭夭文学网 “你们俩,谁都别想逃!” “逃?我需要逃?哈哈,啊哈哈哈哈!”苟安杰疯狂大笑,色眯眯的打量詹千舞,“不错,比那个丫头带劲儿多了,吸了你的元阴和修为,我或许能灵识期圆满,成为天下间最年轻的神藏,流芳百世,万代敬仰!” “我呸,就你还想流芳百世?遗臭万年都不够格!”封知平一口唾沫喷在地上,娴熟的封穴止血,冲詹千舞大义凛然的道,“四姐姐,小弟伤势太重,修为也太低,帮不上忙,他就交给你了。来,开个口子让我出去,小弟在外面恭候佳音!” 詹千舞面无表情:“我说了,你们谁都别想走。” 封知平心中无奈,从善如流的点点头:“行,那我就在里面看,你们先打,我去那块石头后面避避火,太热了。” “想走?纳命来!” 苟安杰提刀要斩,一杆火枪挡住了他。 “臭娘们儿,你也要杀他我也要杀他,干嘛拦我!” “谁说我要杀他?”詹千舞挺枪进攻,冷声道,“他暂时还不能死,杀了你,我要抓他回去给家姐赔罪!” 说话间,两人纠缠十数招,苟安杰渐露颓势,却也在詹千舞的皮甲上留下不少见血的刀口。 眼看要输,他却一点也不紧张,又对攻数十招后,见詹千舞嘴唇紧抿霞抹双颊,突然露出阴笑。 “是不是觉着很热?” 詹千舞一惊,就见苟安杰疾退数步,从怀里摸出个没了盖子的药瓶丢在地上。 “你很厉害,‘蚀骨销魂’的毒性都能压制,可再加上这‘玉女涣心散’,你修为再强,也饥渴难耐了吧?” 不提还好,这一提,詹千舞顿时一个踉跄,疾退几步扶枪拄地,双眸喷火。 “卑鄙!” “成王败寇,卑鄙又如何?你不应该说我卑鄙,而该说我睿智。” “睿智?我呸!” 弱智还差不多! 封知平心里帮她补了一句,见詹千舞微微摇晃似乎不支,心里沉甸甸的。 詹千舞若是倒了,自己从苟安杰手底下逃掉不难,等他劲儿过了反噬的时候就行,难的是怎么将双丫头平安带走。 此刻的苟安杰可是能跟詹千舞放对的人,秘法效力消失前难保他不会伤到双儿,自己怎么着都行,那丫头要是伤了...... 该死,她要是走了该多好,留下马就行了,干嘛自己也跟着留下啊! 封知平有心通知双丫头先走,又怕引起苟安杰的注意,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不行,得帮忙! 这家伙的药好像只对女子有效,自己和他都没事儿,詹千舞修为精湛,连蚀骨销魂的毒都能压制,肯定也有办法压制涣心散,自己得给她争取时间,最好能让他俩两败俱伤,这样自己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乖乖呆着,料理完他,我再跟你乐呵。”抛下一句,苟安杰转过身,高傲的昂着下巴,“你想继续挣扎,还是让我省点力气?” 封知平嗤笑:“你真以为吃定我了?是男人的扔了那把刀,咱俩赤手空拳打一场,仗着兵刃犀利算什么本事!” “你以为我会受激?天真!”苟安杰哂笑,活动着脖子道,“也罢,你是天才嘛,挣扎着杀起来才够劲儿。放心,你的头颅我会好好保管的,尽量不伤到,我还要靠它回去领赏呢。” 封知平心中一动,佯装恍然:“对,你是黄泉的人,黄泉杀人多半为财,你也是。这样吧,对方出多少,我加倍,如果你能告诉我雇主是谁,除了双倍赏金,我还可以额外加三万两给你,如何?” “当我傻吗?”苟安杰冷笑着缓缓靠近。 “你以为我给不起?”封知平畏惧的后退几步,“你知道我是谁吗?” 苟安杰大笑几声,朗声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赤剑候世子,剑候爷唯一的嫡子封知平,天元皆知的废人,世子爷,我说的可对?” 他知道我! 他果真知道我! 那雇主绝对是我身边的人,能量很大,大到能查到我的行踪,还能联络到黄泉余孽这等扎手的组织派人杀我! 封知平瞳孔紧缩,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同时也心生惶恐。 黄泉余孽不是一般的杀手组织,乃是朝廷的眼中钉、天元各派的肉中刺,当年举凡有牵连者没一个有好下场,譬如赵康和整个赵家,时至今日依然如此,从点苍山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 剑侯府是雄踞一方,可也没到如日中天为所欲为的程度,詹王府都不行,自家再大能大得过詹王府,大得过皇家? 一旦东窗事发,任你王侯将相都没用,不满门抄斩也得革官褫爵,并且不仅是剑侯府,少则三族多则九族,整个封家和所有跟侯府有牵连的都得遭殃。想杀自己的家伙明知这一点却仍跟黄泉余孽暗通曲款,丝毫不顾及侯府安危,疯了吗? 他想毁了封家吗? 还是说杀了自己让世子位空出根本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的本来目的就是毁了侯府,毁了封家? 第242章 鬼变 封知平越想越怕,冷汗涔涔。 苟安杰误会了他的反应,笑的更开心了。 “看,我真的知道你是谁,但我真不敢相信你就是封知平。世人皆知你是个废物,天生修不了内功,只能练些假把式聊以自|慰,可谁又能想到这些都是你装出来的!你非但不是废物,还天资颇高,你干的那些事多少人想做而做不到,同时你的运气还非常好,倘若早知道你这么有本事,禁闭那次我们就不会安排简简单单的投毒,而是直接派死士刺杀了。” 那次投毒,目标果然是我吗! 封知平心中凛然,脸上不露分毫,佯装惊怒:“你说什么,那次投毒不是巧合,而是冲我来的?!” 苟安杰没有回答,可嘴角的笑意已然说明了一切。 在封知平面前丈许处站定,苟安杰傲然俯视:“不要想了,没有意义,现在你只需要想一个问题——该怎么上路。” “我给你钱!双,不,三倍!我出三倍价码!”封知平惊恐的叫道。 苟安杰笑容轻蔑,缓缓举刀。 “四倍,五倍!该死,要多少你自己说,我剑侯府给得起!”封知平歇斯底里的尖叫,惊吼的一步一步后退。 “天才?呵,不过如此。”哂笑一声,苟安杰表情一肃,迈步上前,“选不出来就不要选了,世子爷,上路吧。”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封知平停止后退,脸上的惊惧转为好奇,“宝贝,你哥没告诉过你不要离我太近吗?” “嗯?” 苟安杰愣了愣,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封知平箭步而出来连踏七步,每步都转一次向,霎时间,七个虚影出现在苟安杰的视野。 “七步追魂?哼,雕虫小技!”苟安杰冷笑,想都不想刀指左侧空处,那正是七步追魂最后一步的实招所在。 “是吗?” 封知平回以冷笑,声音却不在苟安杰判断的位置,而在身后。 苟安杰脸色一变,前冲半步回刀斩向身后。 “呵呵,不要小看封家剑法啊!” 封知平蔑笑,笑声竟然来自头顶,苟安杰这回脸色彻底变了,旋身抬刀连劈数记,最后一记跟封知平的剑交击在一起。 嘡! 封知平被巨力震飞,右臂酸麻险些握不住剑,封住的穴道也震松了些许,几处伤口同时迸出血箭。 无暇顾及伤口,封知平翻身落地就势一滚,一记无形的刀罡劈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 起身见苟安杰追来,封知平不退反进,剑法一改绵柔似水,身子七扭八扭陀螺式的围绕苟安杰转个不停。 苟安杰越打越恼火,因为对方根本不跟他硬拼,两人交手数十招碰实的不过五记,这五记固然打得封知平吐血,可他自己也受了伤,其中一道还是在心口! 要不是反应快,及时撤刀躲闪,那一剑杀不了他也会令他重伤。 他可是先天,而且现在正处于灵识期的巅峰状态,虽说跟正常的灵识相比虚了不少,可那也是先天,被一个后天境的小子伤成这样,岂能不恼? 天才果然个个都很讨厌,全都该杀! 两人纠缠在一起,看似不分伯仲,可封知平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一身的伤,修为差距又这么大,他已经拿出了吃奶的力气,精神肉体都绷到了最紧,就像拉满的弓,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绷断。 其中,最让他费心费力的是那把刀。 苟安杰武技稀松平常,全靠刺穴后修为暴涨才一力降十会,即便如此,论技巧论速度封知平也都不惧他,唯独那把刀不同,那把刀实在太邪门了,稍有不注意漏看一眼就会丢了它的踪迹。 一把看不见的刀根本没法通过刀光和刀风来判断对手的招式,他只能分出大半精神紧盯着苟安杰的胳膊,通过关节和肌肉的活动来猜测刀路。 “别盯着刀”詹千舞突然高声提醒,“那刀灵力致幻,能影响神智让人忽略掉它的存在,越看越容易丢,别用眼,用心去感受!” 尼玛,说的轻巧,我又不是灵识,咋“用心”? 封知平腹诽,突然灵光一闪。 既然“心眼”用不了,只能用肉眼,那就想办法帮肉眼能看到就行了呗! 唰唰三剑止步后撤,封知平剑招再变,对着地面又扫又挑,扬起大片尘土。 尘土充斥在两人之间,较重的泥土和石子落向地面,少数尘埃和大片草屑则左飘右荡,落势缓慢。 当苟安杰又一次出刀时,一条清晰的轨迹在草屑和尘埃中一瞬而逝,封知平哈哈大笑扭身一躲,轻轻松松的避了过去。 能行! 封知平大乐,老牛似的开始犁地,大片大片的草屑使得刀罡再难保持无形,几招过后苟安杰再添新伤,愈发焦躁起来。 宝兵刃呐! 封知平心中暗叹。 每个武者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寻找适合自己的兵刃,先天境尤其如此。 幸运的能早早找到,那把兵刃能陪伴他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一生;运气不好的或许要花费一生的时间,甚至到死也找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就一下,能适应还好,适应不了的话反成累赘。图播天下 苟安杰就是如此,他的刀并非不好,至少地级下品的宝兵刃怎可能有不好的呢? 可惜他的刀不适合他,也可能是他用邪门歪道的手段强行催升功力,以至内力够呛和其他方面的修为不足,根本发挥不出这把刀的威力,只能施展一点惑心术玩个假匿形。 碰到修为不如自己的自然无碍,相仿的攻其不备也能得手,可碰到詹千舞这种强忍,又或者封知平这种蟑螂似的怪胎,偷袭不成进入僵持,他的攻击手段就明显捉襟见肘。 换成一柄五行灵兵还好,金木水火土无论哪种都有直接伤敌的力量,而幻术,没有相应的功法,没有长时间的浸淫体悟,盲目施展只会贻笑大方。 譬如现在,一旦知道了底细,一招简简单单的扬尘就能破他的招。 武者在寻找兵刃,而宝兵刃又何尝不是在等待自己的真命之主? 想到此处,封知平不禁好奇,自己的真命之刃又会是什么呢? 肯定是剑吧,毕竟自己吞的是剑种,而非其他种子。 “混蛋!”苟安杰瞧见封知平眼神有些飘忽,明显在想别的事情,暴跳如雷。 他如今的状态,杀一个后天境的小子久攻不下也就算了,对方竟然还敢在交手中走神,何等侮辱! “好好好!我要你后悔,我要你们都后悔,看不起我的人都要死,都要死!!” 一枚茶色药丸翻于指尖,苟安杰拉开距离就要往嘴里放,却又收回手,挣着的看了片刻,这才眼神一厉吞了下去。 “呜啊!!!!” 扑通一声单膝跪地,苟安杰发出非人的嘶吼。 大好的机会封知平哪里会错过,提着剑就要砍人,眼前的异象却让他猛然止步,震惊的瞪大了眼。 只见苟安杰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大了一圈,原本跟赵康差不多的身材,此时比于大胆还要壮硕。 不但如此,他的两侧肩胛骨也高高鼓起,眨眼的功夫皮开肉绽,两条筋肉从里面冒了出来。 好像是...手? 封知平使劲眨眨眼,凝目细瞧。 没错,真是手臂,只不过没有皮,多了两节而且关节错位,耷拉在背后像触须多过像手臂,配上苟安杰狰狞的面容和非人的嘶吼,煞是骇人。 他还是人吗? 他怎么做到的? 天下间竟有这等能让人多长俩胳膊的奇药,断肢重生也不过如此吧? 不对,这个更奇,断肢重生长的是原本就有的肢体,这药可是多长,而且是一双! 吗的,这谁研究出来的,怎么没听过? 不光封知平傻眼,詹千舞也懵了,从黄泉余孽到现在的怪物,她感觉今天碰到的怪事儿比一辈子的都多。 不论怎么做到的,现在的苟安杰很危险是没错的,在苟安杰身上,她感觉到一股令她不安的气息。 “杀了他!”詹千舞叫道。 封知平忍着没白她一眼,这不废话嘛,不杀留着他卖票啊? 矮身箭步欺至身前,朝露剑精准的刺向苟安杰的心口,剑尖刚触及皮肉,一只大手便紧紧的握住了剑身。 什么?! 封知平大惊。 朝露剑的锋利适才已经验证过,可现在,那只手竟然没事,而且好像连油皮都没破! 怎么可能! 这家伙偷学了松山寺的秘法修成了金身,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了? 见鬼! “给我撒手!” 全力扭动长剑,总算将剑抽了出来,让过苟安杰追来的拳头再攻咽喉,那柄的短刀也刺向他的小腹。 该死! 封知平无奈,只得收剑躲避,脚踩剑步准备故技重施绕后|进攻,来到身侧时瞳孔皱缩,只见苟安杰收回来的左拳以一个正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打了过来,又疾又准。 滚地再躲,不等起身,苟安杰往后一躺朝他身上压去,两根“肉条”张牙舞爪。 最恐怖的是,这家伙的脑袋竟然转了个圈朝向后方,放正常人身上脖子早断了的动作他却轻松异常,这一下,仰倒顿时变成了前扑,加上那两条血淋淋的“肉条”,简直跟传说里森罗恶鬼一样,饶是封知平胆大也裤裆发凉。 这是人? 这是鬼! 黄泉的鬼! 第243章 反噬 “愣着干什么!” 火红的长枪出现在视野上方,燃烧的枪身稳稳架住苟安杰,烧得皮肉嗤嗤作响。 “还不快滚!”詹千舞冷喝。 “好来!” 封知平立刻应声,慌不迭的滚到一旁,既不觉丢脸,也不觉委屈。 怪物嘛,自然得交给同样的怪物才行,少爷是文明人,不跟怪物一般见识。 “四姐姐威武,四姐姐加油,四姐姐干他丫的!” 封知平边止血边打气,没脸没皮的样子恨得詹千舞牙都要咬碎了。 不过现在没工夫收拾他,账留到等会儿一块算! 凝神看着跟自己较劲的苟安杰,感觉到枪上的力量越来越强,詹千舞眉心紧拧。 难怪那小子吓傻了,这怪物还真挺吓人的,本姑娘这么大胆都有些怵得慌。 突然,有什么东西自下路袭来,詹千舞脚跟一松拔地而起,一抹劲风自脚下掠过,正是那把惑神的短刀。 长枪轻点追来的短刀,詹千舞借力飞退,苟安杰趁机转过了身子,虽然形象还是很恐怖,但比方才脑袋冲后要好太多了。 “杀,杀!杀了你,我就能进内山了,我才是最优秀的那个!你们都是垫脚石,你们,黄泉,大哥,点苍,你们都是垫脚石!我才是最优秀的!我,我!啊啊啊!!!”苟安杰时而狰狞时而目光涣散,神志不清的念叨着不成个的话语,末了一声暴吼,握着短刀的手狠狠插进自己的小腹。 “这家伙,自杀了?!”封知平满脑子浆糊。 知道这货气性大,可打不过就自杀,这货有这么刚猛吗? 詹千舞开始也两眼茫然,等看到苟安杰的腹部以创口为中心开始变得通明起来时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 “休想!炎狼!” 猛震长枪踏步突刺,熊熊烈焰自枪头涌出,化为狼形猛扑过去。 苟安杰一动不动,任炎狼扑在身上,下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炎狼像是扑在了空气里一样毫无滞涩的穿过了他的身体。 “来杀我啊,天才!”冲詹千舞神经质的笑了笑,苟安杰自下而上似缓实急的消失不见。 “混蛋!” 詹千舞暴怒,二枪再刺,枪头重重的扎在苟安杰消失处,一无所获。 她正要收招,一道涟漪在她背后悄然浮现。 “小心!” 封知平以为她没看着大声提醒,换来的不是感谢,而是怒视。 “闭嘴!” 她当然察觉到了,背后的空档是她故意卖出来的,目的就是想顺藤摸瓜逮到对手的本体,而现在... 枪尾架住短刀,顺势回撩横扫,果然挥了个空。 詹千舞不死心,凭感觉连出数枪,皆无实感,顿时怒瞪封知平。 “我是好心...”封知平自知闯了祸,委屈的嘟囔道。 詹千舞明白,瞪了一眼后合上双目,长枪轻点身侧,屏息凝神静耳聆听。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封知平的呼吸声和火墙的烈烈声。 她能感觉到对方就在附近,灵识叠浪刷子一样来回扫荡,偶有交感但一瞬即逝,迟迟无法锁定方位。 封知平大气不敢喘一口,尽可能的保持安静,血已经止住了,伤口火辣辣的疼,而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全放在手中的朝露剑上。 这是一场先天境的对决,原先的苟安杰还有些水,现在的他,已没人可以小觑。 同处战场之中,封知平毫无以为是最弱的那个,除了一点自保之力,再无其他可为。 而此时此刻,他的那点自保之力也勉强得紧,若不想法赶紧沟通好朝露剑调运金水之力,下一次碰撞,很可能就是他的死期。 朝露剑的力量顽皮得很,在它面前封知平感觉自己就像个轻薄不成反被调戏的可怜少年,眼看着一个绝色的美人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媚眼如丝,忍不住扑上去准备帮她解个衣宽个带一起共赴巫山大嚼冰糖时却被躲开,然后继续在你面前卖弄风骚勾搭你,那感觉能让你郁闷到吐血,银牙都快咬碎了。 他不禁想念起自己的收藏品,那些宝贝才是真正的宝贝儿,听话,顺从,一个念头就能为所欲为,可惜全丢了。 没办法,不想当“孤家寡人”就只能想法子跟现在的宝贝儿勾搭成功,哦不,是沟通成功。 封知平觉得自己快了,连续不断的尝试,他能感觉到榨出来的灵力越来越多,虽然是以“丝”论,但总归是多的,只要时间充足,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灭了它的“矜持”让它知道谁才是真大爷。 只希望苟安杰疯得彻底一点,忽略他最好是忘了他,只盯着詹千舞。 无奈世上的事多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正嘀咕着呢,心头突然一紧,本能的往后猛仰使了个铁板桥,空气中一道水波般的涟漪贴着他的身子一掠而过,还未起身,詹千舞的暴喝传了过来。 “缠住他!” 缠?516 你当我是你啊! 跑还差不多! 腹诽归腹诽,封知平扭身追去,不求有功,只求詹千舞能及时赶到接手。 朝露剑追着涟漪的去向一挥,不出意料没有实感。 凭着印象和经验判断出三个方向,剑路一转一口气追了三剑,依旧扑空。 “不见...” 封知平正要报告,颈侧陡然汗毛炸竖,来不及躲开只能匆匆的竖剑挡格,砰的一声剑脊拍在脸上,刀罡顿时在双颊留下两条血痕,最可怜的是鼻子被拍了个正着,一时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蜂拥而上让他涕泪横流。 谨记着没脱险,一套“夜战八方”护住周身连连后退,双耳高竖聆听四周的异动。 奇怪的是苟安杰并没有追击,劈完第二刀后他就消失了,姗姗来迟的詹千舞大感不满,看见封知平满脸的泪迹更是光火。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哭,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废物!” 封知平暴怒:“你他吗的鼻子上来一下试试!” 詹千舞脸一寒:“你说什么?!” 封知平眼还花着,但耳朵好使,登时馁了:“我说我疼...” 詹千舞不屑的哼了声,便要闭眼继续寻敌,左侧的火墙突然卷起一道高焰。 “想跑?没门!” 长枪一指,火墙立刻向高焰处汇去,眨眼的功夫聚成一股火旋风,将苟安杰逼现了形。 只见此时的苟安杰除了脑袋几乎已经没了人样,四肢不合比例的粗壮,身躯则纤细瘦小,背后的两条畸形手臂又长了三尺,触手一样软塌塌的垂在两侧,上面布满了巴掌大的光滑肉鳞,阳光一照反射出蒙蒙光亮,仔细看全是刀片状,除了大小不同,形状完全一样。 而肉鳞不只局限在触手上,还在向身体的其他部位蔓延,看起来骇人又威猛,可苟安杰却满脸痛苦,面孔扭曲得不成样子。 反噬! 两人脑中同时冒出这个结论。 力量的催升都是有代价的,无论借助宝兵刃,还是借助丹药、秘法或其他手段都是如此。 借助宝兵刃的力量是最常见、代价最小的一种,只要不超过身体承受的极限就不会受到反噬,即便超过极限也可以在事后与宝兵刃沟通调和,既能降低反噬的危害,还能借此增进修为,这便是人器同修,是古今追寻武道的主流。 而其他手段就不一定了,平和的还好,一些激烈的手段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且这些手段无一例外都无法达到武道极尽,没人能不靠宝兵刃而修成武魂。 因此,这些手段注定成为不了主流,哪怕能一时让人超乎想象的强大,也终究不是正道。 平和一些的手段被笼统称为左道或者旁门,激烈一些的,譬如苟安杰用过的那些,则被称为邪道,不过看苟安杰如今的样子,封知平以为邪道都不足以形容,唯“魔”字能与之相配。 说真的,今日之前,他真不敢相信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变成这幅会样子,他很怀疑神话里那些修罗夜叉恶鬼邪魔都是这么来的,并非前人凭空想象。 反噬好啊,反噬的越厉害人越弱,说不定不用动手,丫自己就嗝屁了。 封知平垂下剑准备看看情况,詹千舞原本也打的这个主意,可转眼一看自己的手下,她的眼顿时红了。 方才双方还在激战,此刻早已归于平静,并非撤退了或者讲和了,而是几乎死绝了。 双方的人和马都倒在地上,有些还纠缠在一起,无论点苍山、詹王府还是黄泉留下的人,他们和他们的马此刻都呈现着诡异的状态——没了骨头的肉皮囊摊在一滩腥臭的血色脓水中,每个人的脸上致死都挂着愉悦而满足的微笑,就像坠入了一场旖旎的甜梦。 这场景,封知平叹了口气,虽震骇但还能保持冷静,失神片刻便回过神,深深一叹,心中闵然。 如果他们能听自己的,早点撤,或许还能活下几个。 奈何... 封知平能镇定,詹千舞不能。 衣关派来的护送人员惨死于此,愤怒、悲伤、遗憾、歉然等情绪封知平自然有,但毕竟不熟,并没有太过难过,可詹王府的人不同。 这些人是詹王府的家兵,是詹千舞的亲卫、手下,也是这些年来跟她风里来雨里去,同甘共苦久战沙场的兄弟。 这次她一意孤行离家抓人,詹王爷大怒,下令不给她一兵一卒,只有这些人义无反顾的跟来了,哪怕接到了詹王爷的严令。 可现在,他们都死了。 因为该死的封知平,因为天杀的皇权。 “你干嘛!”封知平瞧詹千舞眼神不对,警惕的退了两步,“搞清楚,我提醒他们了,是他们自己不走,里外都怨不得我。要报仇去找黄泉去,毒是他们制的,人是他们派的,我还是他们的目标,我他吗也是受害者,你少把火往我身上撒!” 詹千舞深吸一口气,冷冷点头:“你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你欠我詹家,但不是这些,你我的账等下再算,等我收拾完这几个人渣!” 抬眼望去,只见苟安杰身边多了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怪物,看相貌正是之前跟苟安杰一起金针刺穴的两个家伙,论体格论气势明显不如苟安杰,不过他们的狰狞丑陋不分伯仲,让人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他们把苟安杰救出火旋风,三个怪物凑在一处简单交流了几句,畏惧的看了眼詹千舞,掉头就跑,速度竟不逊于马儿狂奔。 “在这儿呆着。火花!” 詹千舞冷冷抛下一句,打个呼哨,枣红色的宝骏立刻飞奔过来,詹千舞纵身上马提枪追去。 第244章 脚底抹油 呆在原地? 傻子才不跑! 马蹄声起,尤双儿骑一匹牵一匹绕过火圈,看到封知平满身的血还能站着,不像伤势很重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上马!” 封知平瞅瞅跑远的詹千舞,目测了一下。 嗯,现在掉头应该追不上,走着! 收剑上马,两腿用力一夹,本有些不情愿的马儿顿时老实,嘶鸣一声开始加速。 更远处,赵康等人发现尤双儿没有跟上,也转回来准备接应,眼看两拨人即将汇聚,一声口哨突然响起。 听到口哨声,两人胯下的马儿立刻开始减速,怎么拉扯都没用,最后拉急了直接嘶鸣着人力起来。 “孽畜!” 抡起巴掌重重的拍在马首上,身子微抬运足气使了个千斤坠,马儿痛叫着落回地面,封知平又拍了两巴掌让它老实,这才顺着哨声来处看去。 只见死人堆里,两个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皮甲背弩,正是先前随侍在詹千舞身边的那两个人。 此时他们满身血污,一个人弩|弓断了弦,当拐棍撑着身体,另一个的弩|弓直接找不见了,不知抹了谁的把刀撑着身体,口哨正是他打的。 拄刀男子放下手,气喘吁吁的道:“世子爷,四小姐说了,您不能走。” “有病!架!” 封知平猛夹马腹,马儿打了个鼻息磨蹭了两步,再不肯挪窝。 “不给面子是吧?” 封知平大怒,猛扯缰绳,大巴掌一下下拍着脑袋,打得马儿痛叫连连,却怎么也不肯挪步。 “世子爷,这是受过训练的军马,您这样做没用。” 拄刀男说完,又吹了声口哨,马儿双耳一抖,竟掉过头准备往回跑。 “找死!” 抬起手就要一掌拍死,举到头顶时想了想,又放下了。 “谁没见过军马似的,看着!” 从衣角割下两段布条,团成一团塞进马耳朵,略一思忖又撕下了一条长的,绕着马脑袋跟绑绷带似的将两只马|眼遮了个严严实实,随后冲拄刀男挑衅的勾勾手。 “你,再叫一个试试!” 拄刀男脸一沉,拄弩的撑起身,沉声道:“你调息,我去拦他。” “别,你...” 拄刀男想拦,弩男已箭步冲出,身形有些踉跄,可速度仍然快极。 “别被他缠上,咱们快走!”封知平招呼道,拉着缰绳调转方向,这回马儿顺服多了。 尤双儿也堵好了眼耳,策马跟上,跑了十余丈突闻身后破风声起,回眸一扫见是一杆断枪,冷着脸拔出潇洛剑。 “别碰,他是先天!” 封知平瞧出不对,大声提醒,见尤双儿进退两难,立刻拉马挡在他身后,朝露剑全力出手。 砰! 朝露剑巨震,手臂木木的跟不是自己的一样,五脏六腑像是绞在一起,淤血闷在胸口迟迟吐不出,身下的马儿则因转向太急姿态不好,被巨力直接震倒在了地上。 “你...” 尤双儿见状就要拉马,封知平吐出淤血站起身抬手一拦。 “你先走!” “我跟你一起!” 尤双儿哪里肯听,拉马回来,紧握着潇洛剑,俏脸挂霜。 “还有我们!” 赵康等人见识不妙早开始加速,恰恰赶到,站成一排看着来人。 弩男停下脚步,遥遥对峙,片刻后冷声道:“詹王府办事,闲杂人等速速远离,否则后果自负!” “真是詹王府的人,小僧果然没看错!”幽怨的表情似哭似笑,詹王府可跟落月观不一样,一个朝廷一个江湖,胆大如他也有些怵得慌。 “詹王府...” 赵康和老董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后有些牙疼的看向封知平。 詹王府所为何来他们清楚,可封知平不愿,而且尤双儿在此,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现在只看封知平拿个什么主意了,是战是从。 封知平也知道这点,犹豫不决,这时尤双儿冷声开口。 “哼,詹王府又怎样,再敢纠缠,就死!” 妈呀,丫头啊,詹王府啊,咱先别这么刚行吗? 封知平欲哭无泪,不敢附和也不敢出言斥责,见尤双儿斜眼过来让他表态,他纠结得脑袋都要冒烟了,就在这时一道旋风状的烈焰冲天而起,片刻后某个女怪物的声音远远传来。 “哼,不堪一击!” 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封知平整个人顿时透心凉。 眼前这家伙好对付,此人身负重伤,为了压制毒性又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刚才那一下应该是强弩之末,就算有所留手也绝对不多,可他身后还有个詹千舞,那可是个高度疑似灵识期圆满的大变态啊! 以詹千舞的实力,除非韩仙子出手,否则红隰县内没有人是她的对手,衣关也不成! 而她的身份又注定了没有人敢跟她动手,不仅不敢,搬出詹王四女的身份来官府都得卖她面子听她调遣,所以就算今日能顺利逃回红隰县,衣关也护不住自己,何况论理论情衣关都没有理由阻拦,詹家要人乃是顺理成章! 该死,怎么办? 回矿场找韩仙子? 且不说韩仙子肯不肯帮忙,就算肯,也得找得到啊! 韩仙子离开时说的很清楚,要去寻镇元磁母,无论找不找得到都不是三两日能回来的,别忘了镇元磁母可是能影响时空的,困了他足足三个月,幽怨更是困了近一年!三月中文 所以韩仙子这条路不能指望,衣关那条路也不成,当下之计,最好的办法是... “马多分我一匹!” 封知平翻身上马,又将幽怨的马牵在手中。 “赵康,双儿交给你了,一定保护好他的安全!我自己走,他们的目标是我,我走了他们不会为难你们,你们速速回红隰县叫人来救我,就说我快被詹家的女魔头逼死了!” “我跟你一起!” 尤双儿就要上马,赵康拉住了他,冲封知平郑重点头。 “好,你小心,最多十日,我定带人来救你!” “保证!”封知平拱手道别,策马离开。 弩男要追,老董活动着脖子拦在中间:“这位兄弟,你受伤这么重,还是歇歇吧。我老董不喜欢乘人之危,但你要是不识趣,我不介意乘一次,留个后天境暴打先天境的美名。” 弩男犹豫了一下,收回了脚,目光森冷:“你义气,但也愚蠢,招惹我詹王府,你确定承受得了代价吗?” 老董哈哈大笑:“吓唬我?别说,我还真有点怕,回头我就躲回宗门去,你们詹王府厉害,有种就进点苍山来抓我!” “跟他说这么多干嘛,趁他病要他命,杀了他俩灭口,不就没人知道了吗?”于大胆摩拳擦掌,虎视眈眈。 老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正要教训,有人帮他开了口。 “是吗?当着我的面杀我的人,你好能耐啊!” 冷冽的呵斥声中,一团红霞由远及近,来到跟前拉僵停马,詹千舞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于大胆,可怜的于大胆这才想起还有这位夜叉,当场就怂了。 “小姐!” 弩男立刻行礼,詹千舞赶忙一拦,不掩激动的道:“言午,你还活着,很好!” “让小姐操心了,属下惶恐,言令也还活着,他伤的比我重,留在那边调息。”弩男朝远处的尸堆一指,而后面露惭愧,“禀小姐,属下失职,没能留住世子爷,请小姐责罚。” “无妨,他跑不了!” 詹千舞冷哼一声,再次冷视于大胆:“要杀人灭口的,是你吗?” 于大胆不敢搭腔,缩着脖子讪讪的不敢抬头。 老董见势不妙,打个哈哈道:“詹家军精兵强将高手如云,我等怎会是对手,我兄弟开玩笑的,他是个粗人,您别见怪。” “哼,这种玩笑以后少开!” 最后扫了于大胆一眼,詹千舞看向尤双儿,后者毫不畏惧的回望过去,无形的目光仿佛在空气中碰撞出火花,看得一群大男人一脑门冷汗。 不会发飙吧? 赵康的右手微微缩进袖笼,随时准备出手,幽怨也收起了玩世不恭,有意无意的侧过身子,笑眯眯的护住尤双儿。 詹千舞没理他们,对视片刻后轻蔑一笑,像是失去了兴趣,再不多看一眼。 望着封知平离开的方向,她淡声道:“言午,你和言令先去红隰县养伤,将这里的事完完整整的报给天听监,让他们替我恳请陛下下令准许朱雀营调人过来,等人一到就将这里的知县和相关人等全部拿下!这么多黄泉余孽聚集于此,本地官府却一点风声都没有,无论有没有勾结,这帮废物都没必要留了!还有天听监,号称天上地下无所不知,黄泉余孽查不到,封知平在此也不知道,都是废物!” “是!”言午应声,复又面露犹豫,“小姐,让天听监替咱们请旨,他们能干吗?还有封少爷,天听监知道后肯定会通知封家,到时封家派人来,咱们恐怕...” “无妨,照办便是!”詹千舞傲然道,“封家知道又如何,在他们的人赶到前,封知平就已经落入我手中,被我带回家了,想要人就来我詹王府吧!” 言午一惊:“小姐,您不会是想现在就去追吧?您也受了伤,万一有个闪失...这不成,请准许属下随您一起去!” 詹千舞摆手:“不用!区区一点小毒还奈何不了我,抓那小子绰绰有余!” 言午还是不放心:“可是,封少爷并不是那么容易抓的,属下亲眼所见,他并不像传言中的那么无用。” “确实,他跟传言里完全不一样,乍一见我险些认为我找错人了。”詹千舞思忖道,片刻后吸了口气,“罢了,抓到他就什么都明白了,我走了,你们小心。” 一夹马腹,火花立刻朝封知平离开的方向奔去。 言午待詹千舞的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看了赵康等人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两位先天面前,说没压力那是假的。 “为什么拦着我?”尤双儿终于逮住机会,怒视赵康。 当然是怕你添乱! 其他人纷纷在心里补充。 赵康不然,正色道:“因为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什么?” “请韩山主出手救人!” 尤双儿恍然,这事确实只有她成。 稳住双儿,赵康继续吩咐其他人:“老董,徐昊,你们陪她回矿场请韩山主。幽怨师傅,没猜错的话,您应该能动用松山寺最高等级的紧急信道吧?” 幽怨点头应道:“施主猜的不错,小僧可以。” 赵康郑重抱拳:“大师,恳请您帮不平一把,替他传封信!” 幽怨按下赵康的手,正色道:“不用如此客气,我与他结义,他有难我自当相帮。说吧,传给谁,只要在东大陆,三日内我定能送到!” “多谢大师!”赵康再次抱拳,肃然道,“就在东大陆,泉州城,赤剑候府!” 幽怨早就在猜测,有所准备,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怔了怔。 “冯施主...我议弟他真是...?!” “没错。”赵康一脸复杂的叹了口气,“他就是赤剑候世子封知平,天元皆知的那个‘废物’。” 幽怨呆呆的看着赵康,突然用力一锤手:“啊哈!” 赵康吓了一跳,就见大和尚喜滋滋的道:“阿弥了个陀佛,难怪师父说我有佛缘,果真佛祖保佑,无心插柳柳成荫,小僧竟然多了个世子义弟!算起来,小僧岂不是也算皇亲国戚了?以后去化缘就更有底气了,开光做法事也得提价了,还有侯府和与侯府交好的各家的大小堂会红白喜事,有这层关系小僧全包圆了,看谁敢跟我争!” 紧接着脸色一变,双手合十:“不对不对,戒嗔戒躁戒贪戒欲,小僧着相了,实是不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哈哈哈哈,咳咳,阿弥陀佛...” 众人:...... 老董碰碰赵康,小声问道:“你确定他靠谱?” 赵康面无表情的想了想,小声道:“我多传几封吧,天上地下陆路水路,总有能到的。” 第245章 阴魂不散 随着冬的最后一丝痕迹褪去,泷河的水位彻底恢复正常,两岸渔舟荡漾,河中央商船络绎。 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船上,封知平叼着鱼干靠坐着缆桩,怀抱着朝露剑,远眺着山水春色。 颠沛多日,原本白净的脸上多了不少风霜色,身上的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唯左肩伤势太重迟迟难以痊愈,至今仍绑着厚厚的绷带。 或许是这个缘故,又或许是思念家乡,那双远望的星眸里时不时划过哀愁和痛苦。 人看景景映人,附近的人看到他时都忍不住暗暗叹息,好一个独闯天涯的少年剑客,好一个催人老的风雨江湖。 封知平能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特别是那些随家人出行的小家碧玉,正值说亲的时候,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自己这幅卖相对从小拘在闺阁里的她们很有吸引力,要不是有长辈看着,肯定有胆大的会上来搭讪。 换做以前,封知平肯定会主动帮她们创造下机会,而现在,他半点心情都没有,因为他的心里沉甸甸的坠着两个女人。 一个尤双儿,一个詹千舞。 对于前者,从确定心意的那刻开始,他就决定收心,而后者... 吗的,想起来就头疼,自己落到现在这般处境全是那娘们儿逼的! 话说当日分别,他带了两匹马准备在大丘山东部的森林里跟她躲猫猫,坚持到点苍山或自家派人来救为止。 想法很好,可詹千舞不给他机会,那娘们儿的马不是凡种,速度快耐力好,他提早出发了那么久都险些被她追上,迫不得已只能提前离开大路寻荒郊野路往林子里钻,在累死了一匹马后,总算逃进了东部的森林。 原想着林子里枝繁叶茂,小心点避着总能撑到人来,到了才发现树是多,可季节不对,初春的草木很多才刚开始抽芽,还被从冬眠里醒过来的虫兽迫不及待的啃了不少,能藏人的地方远不如想象中的多。 除此之外,他还低估了詹千舞的实力,或者说低估了一个暴怒状态下的灵识期圆满的高手的恐怖。 詹千舞衔尾追进林子,根本不废话,灵识一扫找准方向,举枪开始放火。 可怜的树儿草儿只经历了一场春雨,詹千舞的火又不是普通的火,偌大的山火撵着他的屁股追了一路,幸亏马儿也被惊着了拿出吃奶的力气,总算在被烧死前驮着他跑出了森林,也跑出了大丘山地界。 场面闹这么大,按说他该赶紧去县城寻官府保护才是,可他不敢,他怕自己的身份不如詹千舞的大,何况詹千舞除了身份拳头也大,找官府帮忙更可能的结果是官老爷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他不知道的是,詹千舞也是这么想的,她这次是私自跑出来的,抓的又是封知平,时至今日天下间谁不知道剑候爷疯了一样的在找宝贝儿子,悬赏一次比一次高,她怕当地官员为巴结剑候爷铁了心的护着封知平,嘴上虽然不怕,可真闹僵了,她也没胆量强迫朝廷命官。 此外,她比封知平更怕去人多的地方,她的目的是赶在剑侯府来人前抓到人提回詹王府,人多的地方眼线也多,万一剑侯府的人先一步找到封知平,那她这趟就白来了,她的那些手下也白死了。 就这样,两人无意中达成了古怪的默契,一个逃一个追,逃的专捡荒郊野岭,追的也没半点调派人马的意思。 封知平不知詹千舞的心思,也没功夫去想,他的脑子里除了逃命,想的全是如何甩掉那女人。 他试过很多办法,甚至连假死都试过,奈何詹千舞太精明,修为也太高,灵识一扫啥猫腻都明白了。他能做的最多只是拖延,无可奈何的被逼着不断向东向东再向东,直到来到搭上这条船的野渡口。 想到上船前的遭遇,封知平就咬牙切齿,深觉自己出手轻了。 那日他无意中发现了那个野渡口,恰逢此船临时停靠修整,他问过价钱当即跑到渡口附近的小集市卖马,结果被奸商狠狠坑了一把。 “十两。”奸商精瘦,吊着一双精明的三角眼报了价。 “多少?”封知平吃人的心都有了,拍拍马儿的脖颈,“看清楚了,这可是上等的好马,只是最近赶路累瘦了点,你竟然说十两?!” “就十两,爱卖不卖。”奸商打了个哈欠,瞥了眼马屁股,懒洋洋的道,“别以为我坑你,我给的可是公道价。你这马是好,但来路不正,那马屁股上的印子清清楚楚,这是军马,看你的模样不像当兵的,当兵的也不敢卖自己的军马,所以这马八成是你偷的。在这片地儿,这马除了我没人敢收,收了不好出手还要担风险,所以十两很公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个屁,老子不卖了!” 封知平牵马要走,就听奸商在后面凉飕飕的道:“最多再加五两,十五两,你这马我收了。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卖,但我刘三儿是良民,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我有义务报官。” 封知平气炸了,自己堂堂侯府世子、点苍山高徒,竟然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给威胁了! 偏生,他还得受着这份威胁! 一来坐船需要钱,二来怕闹开了留下太多痕迹让詹千舞太快寻到,几番挣扎他只能认栽卖马,接过十五两碎银。 贪婪的摸着马鬃,三角眼又瞥向了朝露剑,奸商堆起一脸憨厚问道:“剑卖不卖?我给你个好价钱,五十两,你可以在附近打听打听,我给的价肯定是最高的!” 封知平懒得搭理,扭头就走,此人竟然追上来苦口相劝。 “别走啊,考虑下啊,价钱好商量。你看看,你这剑连鞘都没有,还是铜的,行走江湖除了穷鬼和憨货谁会用铜剑?人家用的都是亮闪闪的精钢!我是看它品相古朴,像是个有年头的老物件,这才当古董收的,至于值不值钱我还得花钱找人验,所以这个价钱很公道。五十两不少了,往南走二十里有个镇子,镇里的王铁匠是我相熟,你拿这钱去找他,报我名字,他肯定给你打把上好的钢剑,包你满意!” 可怜的朝露剑,竟被当成了地摊货,还古董,我他吗新打的好不好!爱我电子书 这剑是地级的好不好! 这不是普通的铜,是上好的灵材水纹铜,你个不识货的腌臜货! 封知平一把推开奸商,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 刘三儿被他的目光慑退两步,见人走远,在后面不甘的喊道:“我天天都在,改主意来找我啊,记着我叫刘三儿,找不到我就找人问,他们...” 后面的话封知平没往耳里听,只记住了名字,打听到了刘三儿的住处。 交钱上船安顿好,在离港前,他趁夜摸到刘三儿家,将人一掌砍昏套了麻袋带到附近的荒山上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赶在黎明前回到船上,跟其他船客一起“起床”,迎着朝霞驶离岸边。 回想揍那家伙的手感,封知平至今还暗爽不已,可摸着仅剩的一块碎银子,他又心有不甘,深觉打得轻了。 而且当时光想着出气,怎么就没想着从奸商家里翻点银子出来呢? 江湖侠客嘛,劫富济贫嘛,那奸商的银子每一钱都沾着受害者的血泪,自己拿他的天经地义,用幽怨的话说那是帮他赎罪! 唉,都怪自己太正直,没有当盗匪的天赋。 如果有一天自己无家可归沦落江湖,想当坏人的话打家劫舍是没戏了,最多做个偷香窃玉的采花郎。 唉,采花郎也不行,双儿会生气的。 丫头的俏脸浮现在脑海,封知平鼻子泛酸,心中温软。 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她师父。 还有老赵,你到底有没有找人来救我,这都一个多月了,咋还不见人来呢? 难道我说的太隐晦了,你只通知了宗门,没通知我家? 不,老赵是聪明人,听不明白也肯定能琢磨明白,还是我的原因,他们很可能以为我还在大丘山东侧的林子里,不知道我已经逃出十万八千里了。 都怪那该死的女魔头!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封知平吹着河风晒着太阳,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有些迷迷瞪瞪,半梦半醒间耳边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马嘶,他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臭娘们儿追来了?! 起身看看两岸,乱石滩后树翠草青,没有人,更别提那个恐怖的红色身影。 “自己吓自己,肯定是累着了,唉,回去补个觉吧。” 封知平自嘲的摇摇头,嚼着鱼干往船舱里走,一只脚刚迈进去,就见几个水手满脸好奇的跑向船尾,不等他拉住一个问,一声清啸自船尾传来。 “前面的船,马上停船,我要登船!” 封知平僵住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船老大当然不会听命,鬼知道对方什么来路,立刻撩开嗓子回道:“船满了,您搭别的吧,还有,我的船不载牲口!” 强势的女人,还带着个“牲口”,声音还那么熟悉,封知平几乎已经确定,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冲到船尾,逼在墙角偷望了一眼。 一叶扁舟,一人一马,红枪红甲,气势汹汹,不是詹千舞是谁? 封知平顿时两腿一软,扶墙稳住,心脏扑通直跳像要跳出嗓子眼,背靠着墙缓了半天,直想破口大骂。 这娘们儿,怎么阴魂不散呐! 我得罪的是你姐又不是你,何况我跟你姐本来就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连堂都没拜,你姐喜欢的又是我二哥,我为了她的幸福和避免自己被绿才好心好意准备退婚,怎么着,还真当错全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你姐和我二哥的关系! 说不定少爷被绑你也有份! 退一步讲,就算我和你姐真有了关系,那也是我和你姐的事,关你个当小姨子的屁事! 人家都说小姨子亲姐夫,屁股蛋有姐夫一半,本少爷口味轻不需要也不敢要,你能不能有点当小姨子的自觉,远离少爷,矜持待嫁,将来少爷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还不成吗? 死缠烂打的追我一个多月,干嘛啊这是,大鼻涕舔多了闲得啊! 第246章 狗改不了吃屎 詹千舞出现,封知平知道自己的船钱算是白花了,趁船老大和臭婆娘唇枪舌战,悄悄离开船尾。 舱房没必要回去,他根本就没有行礼,来到船首,将朝露剑牢牢绑在身上,又将钱袋结结实实的系在玉珠的挂绳上塞进怀里贴身放好,末了脱下鞋袜用路上顺来的油纸包严一并放进怀中,准备妥当后,跨过护栏顺着船帮悄悄滑进水中。 这边厢,詹千舞还在跟船老大谈判,表情越来越不耐烦。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抓到封知平,谁知那小子比泥鳅还滑溜,好几次眼见着就要追上,都被他给溜了过去。 不仅如此,有两次那小子竟然还将计就计反布下陷阱,要不是她修为高警惕性强反应快,就真被他给阴成了! 以前,詹千舞很看不起封知平,不是因为他修不了内功,而是因为他不知上进。 天残者古今罕见,是罕见,并非没有。 其中有人自暴自弃,有人身残志坚,而封知平只是经脉先天不周,其他方面都很健康,除了修不了内功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又是生在金窝窝里,是身份尊荣的赤剑候嫡子,而且是唯一的嫡出,比起那些天生残肢、聋哑、低智的苦命人来说,他实在幸运太多了。 詹千舞以为,一个人修不了武道不要紧,天元虽以武立国,可治天下的却多是文人。 练不了武就多读书嘛,不论入朝为官辅佐圣上经纬天下,还是做个满腹经纶的骚人墨客悠闲一生,以他的家世都能顺风顺水,说不定还能流芳千古,何乐而不为? 可他偏不! 明明练不了武偏要练,练了也不想着投军报国,而是跑到勾栏瓦舍争风吃醋,小小年纪恶名就传遍了天元,跟他两个庶出哥哥比判若云泥,简直跟不是一个爹生的一样。 尤其他大哥封知礼,那个唯一让她有过心动的俊朗男子,比起来他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不,屎都不如! 剑候爷也是,对两个庶子管教甚严,对嫡子却纵容无度,实叫人无语。 可惜了封知礼,样貌人品气度才学,哪样都是一等一的,只因庶出才无缘爵位,否则赤剑候府交在他手上,定能鼎盛不衰。 当初乍闻三姐要许给封知平,她惊怒交加,为此何止跟父亲吵了一架。后来大婚当日封知平失踪,得知他被歹人掳走,很可能已遭不测,那一刻,她心里毫无同情,只有高兴,深觉三姐躲过一劫。 再之后两家人合力寻人,天南海北寻了一年无果,她以为此人真的已经死了,熟料天不遂人愿,突然有一日消息传来,声称封知平没死,就在大丘山一带,她惊得当场捏碎了一个杯子。 因为一年里假消息太多,詹王慎重行事,没有大肆派人,而是去信剑侯府互通有无,约定各自派人先行暗查,查实后再派人迎回。 詹千舞当即请缨,可詹王不让,怕她多生是非,可詹千舞哪里肯干? 明明没死,却一年多不回家,让三姐守着活寡被人当笑柄看了一年的笑话,这人的心是如何长的? 这里面肯定有事,否则以他那种娇少爷的脾性,怎可能在外面受苦? 于是乎,她偷跑了出来,带人千里迢迢杀到大丘山,到了才发现又出了变故,那个疑似剑候世子的家伙又失踪了! 起初以为是假消息,多方打探才知没这么简单,那个人不是寻常的失踪,而是在当地的一场矿产竞夺中碰到了地震,陷入矿区深层不知生死。 得知此事,詹千舞大松一口气,乐到开花,可乐完又阴郁起来,不知为何,她有种感觉,那个疑似封知平的家伙还活着。 让歹人劫走没死,流落江湖一年没死,好巧不巧的碰到场地震,人就死了? 不看到尸体,不确实消息,绝不能信! 于是乎,詹千舞留了下来,因事关点苍山,未免打草惊蛇多生事端,她没有进红隰镇,而是带人隐姓埋名藏在矿场周围。 这一等就是三个月,三个月杳无音信,当时没死这么久也该死透了。 她放下心来,打点行装准备带人返家,谁知封知平是个魔星,天生跟她作对,就在她即将启程的前一夜,探子回报,人活着出来了! 接到报信,她当时就想点齐人马冲进矿场,看看那个浪费了她三个多月时间的家伙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可她不敢。 且不说无故滋扰人家产业是什么罪过,单说矿场里的一个人就让她彻彻底底的灭了心思,无他,正是韩仙子。 带人强闯一位拥有武神封号的武魂坐镇的矿镇,白痴都不会有这种念头,人家动动小指就能让他们这些人死上千百回! 何况同为女人,韩凤雪一直都是詹千舞极为崇拜的人,是她学习和追寻的楷模,她怎会去冒犯呢? 她不知道韩仙子来此的真正原因,以为韩仙子是山上呆闷了出来走动走动,顺便来这里看看自家的产业,她想不到也不会相信大名鼎鼎韩仙子会为一个“恶名昭彰”的纨绔子弟出头,于是她开始等,等封知平出来,只要露头,她就能抓了人带走。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等到了,也气炸了。 果然没错,大难不死却一年不回家也不联系的人肯定有猫腻,这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竟然晾着她姐姐受窘,自个儿在这儿沾花惹草! 那小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哪里比得上三姐,狗东西肯定是看人家年纪小好骗! 而后她发现事情没这么简单,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小丫头片子果然也是个贱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还死不悔改,当着她的面卿卿我我,好不腻歪! 还有封知平身边的那些家伙,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水儿的歪瓜裂枣,里面那个和尚似乎还是松山最有名的“淫僧”幽怨,这都什么人呐! 果然人以类聚,腌臜玩意儿都凑一块了! 詹千舞气急,就像暴打一顿把人拖回家谢罪,谁知半道又杀出一伙黄泉余孽,一番交手她受伤不轻,同时也对封知平有了新的认识。27kk 这家伙似乎扮猪吃老虎,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没用。 而后封知平逃走,她尾随追逐,一路的遭遇让她的观感不断刷新,如今她依然看不上封知平,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确实有点能耐。 能在她手下坚持逃一个月的可不多,更别说这小子还寻隙反击。 别的不说,这小子的胆子可真不小,脑子也好使,如果能用在正道上,肯定是个人才。 可惜,他偏不学好,实在气人。 如今追到这里,看着前方的商船,詹千舞暗暗攥紧拳头。 她有八成把握封知平就在船上,但她不能擅闯民船,何况,她的伤又有发作的迹象。 黄泉的毒可不是好相与的,先是“蚀骨销魂”中了个正着,又被暗中下了“玉女涣心散”,两门歹毒的奇毒普通人沾一样早就挂了,她靠着精湛的修为才勉强压制,一个月的连续奔波无暇驱毒,事到如今,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快了。 深吸一口气,暗暗调息,对面的船老大还在噼里啪啦的劝她离开。 待毒发的悸动平复下来,詹千舞一顿长枪,朗声道:“我乃詹王府府卫,在追一个江洋大盗。此人十七八岁年纪,年纪虽小,却为非作歹凶残成性,杀人越货采花窃玉没有他不干的,偏生他生性狡诈又生得一副好皮囊,最会伪装不过,每每都能骗人心软蒙混过关,是以迟迟无法归案。我一路追到这里,有九成把握他就在你的船上,为了你和你的船客们好,让我上船一搜,抓到人我立马就走!” 一听这话,船老大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不太相信:“我怎么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你是不是编的,你才是水贼!” “我是水贼?” 詹千舞气笑了,从腰间的暗袋里取出一张银票,抖手甩将过去。 只见轻飘飘的银票像是变成铁制的,快速而笔直的向船老大飞来。 船老大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了一步伸手去挡,谁知那银票恰好力竭,分毫不差的落进手里,凝目一瞧,竟是一百两! 好厉害! 船老大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詹千舞的眼神又敬又畏。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江湖人士他也见过不少,可有这份能耐的他真没见过,心里不禁信了三分。 詹千舞知道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这是押金,也是赏钱,只要让我上船,无论找不找得到人,它都是你的了。” 船老大一听,心里顿时又信了三分,一出手就是百两,水贼可没这么大放,况且这趟的货也不值这么大的铺垫。 “成,我这就叫人放舢板,你等等!” 船老大转头叫人,就听詹千舞朗声道:“不用!” 回过头望去,只见詹千舞扶枪牵马身不动,只右脚轻轻一跺,竹筏前端微微一沉立刻扬起,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似的加速冲来。 一群人眼珠子都直了,船老大更是冷汗直流。 有这份本事,人家想上船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人家没有,而是先礼后兵,心里最后一丝怀疑消失,他赶紧招呼伙计准备板子迎接。 两个小伙计合抱着一块木板等着,可竹筏靠近过来后一点没有减速的意思。 难不成要撞? 念头刚起,就见詹千舞拍了拍马。 “跟上。” 言罢一人一马同时起跃,半空中詹千舞横枪一托,准确的托住马儿的蹄子往前一送,自身狠狠下坠眼看要落水,就见她一枪点在水面上,火光一闪水汽升腾,眼前一花,一人一马就出现在船上。 “你在这等着。”冲马儿吩咐了一句,詹千舞看向傻住的小伙计,“带路。” “我来我来!女侠这边请!”船老大慌不迭的上前引路,点头哈腰恭敬至极,半点不见方才的气焰。 走到舱门边,正要往里进,一个水手急火火的跑了过来。 “老大,刚才有客人说好像看见有人落水了,在船头!我带人去看了,没见着水里有人,但船上确实少了个人!” “啊?” “什么?!” 船老大和詹千舞同时一怔,后者脸色一变,一把将水手揪到跟前;“少了谁,叫什么名字,说!” 水手大骇,挣脱不开,又见船老大不但不帮忙反而催促,赶忙道:“就是之前停靠时上船的那个带剑的小子,他说自己姓祁,叫祁士倪,我点了一圈,就他不见了!” 詹千舞银牙紧咬,真想砸烂这艘船发泄一通。 祁士倪,气死你,这天杀的混蛋! 好你个封知平,你等着,等本姑娘抓到你! 不敲掉你满嘴牙本姑娘就不姓詹! 第247章 恩公有难! 南岸,芦苇丛中,一颗脑袋悄悄探出水面,先露出眼,警惕的看看四周,确定安全后才露出口鼻,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冷! 埋在水里的身子轻轻打了个寒颤,激起圈圈涟漪。 仲春的河水仍带着丝丝冬的余韵,凉森森的,担心气息被敏锐的灵识察觉,封知平不敢动用内力驱寒,一路游来冻了个通透,牙关得紧咬着才不会打颤。 看了看远处的货船,依稀能辨出船首立着个火红色的人儿,封知平不敢妄动,换好气后脑袋重新埋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观望。 臭娘们好气炸了吧? 活该! 放着舒坦日子不过,吃饱了撑的非来追少爷我,几千里的山路风餐露宿,少爷别说热乎饭,囫囵觉都没睡上一个! 要不是有迷龙山的经验,少爷可能早投降了,现在,哼哼,看谁熬得过谁! 我可是往自个儿身上糊过粪的人! 想到这儿,封知平不由乐了。 一个月的折腾几乎扒了他一层皮,然而他不好受,詹千舞又怎会好过? 这么长的时间吃不好睡不好也就罢了,一个多月不洗澡有几个人受得了? 尤其是女人,而且詹千舞还不是一般的女人,她也是豪门出身,从小锦衣玉食娇养起来的! 就算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可不拘小节和埋汰是两码事,封知平坚信詹千舞抓到自己后第一件事肯定是暴打自己一顿,而第二件事,必定是马上找家最近的客栈要间上房沐浴更衣! 因为当初从迷龙山出来时,他就是这么做的。 等了一会儿,船仍没有离开视野,它在减速! 船帆收起,舢板放下,那团火红牵着一匹马过到小船上,又有两个人跟了上去,殷勤的为她划桨。 奶奶的,没见过女人啊,那是个女魔头知道嘛! 给她划船,不怕给丫一把火烧成灰啊! 封知平心中大骂,不敢多呆,换了口气,以最小的动作幅度悄悄划向岸边。 刚爬到滩石上,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暴喝:“封知平,你果然没跑远,还不束手就擒!” 卧槽,她发现我了?! 封知平一个哆嗦,裤裆都差点湿了,下意识的就想起身鼠窜,将起时又硬生生按了下来。 慢慢转头望向声音来处,透过芦草的缝隙,隐约可见一人一马傲立船上,那声暴喝和身上的气势骇得两个船夫堵着耳朵低着脑袋,船都顾不上划了,而詹千舞语气笃定,眼睛望着的方向却不是自己这边。 草,这娘们儿使诈! 就说嘛,少爷迷龙山深处群妖环绕里练出来的隐匿之术,岂是你一个孔武有力满脑子肌肉的臭女人能发现得了的! 别说你,我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在哪儿! 定定神,封知平继续向前匍匐,一点点挪腾到水草丛边缘,停下来缓了口气。 前面就没有草木遮掩了,放眼望去,二十余丈开外有片林子可以藏身,之间只有一块一人宽半人高的石头躺在斜前方的河滩上,距离他十四五丈左右,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可藏身的地方。 看看石头,又看看林子,封知平略一权衡,果断开始挪窝。 按说从现在的位置直接跑进林子最正确,以他目前的处境来看能少动一下都会减少一分暴露的可能,可他没有把握能一口气冲过二十多丈远的开阔地而不被发现,里面的变数太大了,还是换个位置从石头边上过比较好,万一詹千舞看过来,也能有个地方躲一下。 一点点磨蹭到位置,扭头瞧瞧,那边的詹千舞也快上岸了。 “我都看见你了,还不出来?给你留着颜面呢,非要让我把你揪出来不成吗?” 詹千舞继续诈唬,眼睛依然看向错误的位置,看得封知平直撇嘴,真想立刻跳出去好好落落这娘们儿的颜面。 一边观察一边默默调息,在船即将靠岸,船夫搭话分了詹千舞的神时,封知平神色一肃脚尖发力,保持身体大幅前倾的姿态闪电冲出,尽可能以最小的动静最快的速度朝树林奔去。 奔跑中,封知平并不是只盯着前方,他的余光一直锁在詹千舞身上。 搭话的船夫不知说了什么,詹千舞听得很入神,一点转过头来的意思都没有。 很好,保持,一定要勾住那娘们儿! 等少爷将来脱险了,一定备足银子给你庆功! 封知平心中狂嚎,脸皮则绷得紧紧的。 生而至今,他跑过无数个二十丈,但从来没有哪段路像今天这段这么长,仿佛无穷无尽,永远跑不到尽头似的。 路当然不会没有尽头,全力奔行下石头眨眼就到近前,树林已近在咫尺,只要再给他两息,不,只要一息的时间,他就能冲进林子逃离魔爪。 就在这时,一声嘶鸣惊醒了他的美梦。 深不见底的河水本就让火花有些不适,舢板又摇晃得厉害,让它越发紧张。 它想让主人安慰,可主人在说话,乖巧的它不敢打扰,只能不安的打着鼻息四下张望,就在这时,它看到了一个人。天合 距离太远,有限的智慧无法让它分辨出那是不是主人要找的目标,但管他是不是呢,有可疑人员出现,示警主人注意就是了。 所以,它卯足力气撩开嗓子,狠狠的叫了一声。 它爽了,船夫吓着了,詹千舞怔了下飞快转头,封知平看到这一幕,险些哭出来。 畜生呐! 少爷的一世英名就要断送在你这头丑马身上了! 千万别落我手里,否则本少爷定将你扒皮抽骨肉熬汤骨泡酒,泡完了再磨成灰扬龙庭湖里去,半点全尸都不给你留! 封知平心中大骂着,赶在詹千舞转过头来前卷起身子抱成一团滑到石头后,时机力道掌握的都刚刚好,将石头最大限度的给利用了,恰好将他整个挡住。 衣裳在滑行时被地上的石子划烂了,露出的皮肉火辣辣的疼,他无暇顾及,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心里默默祈祷胖神仙保佑,千万别让詹千舞发现自己。 那边厢,詹千舞看了又看,没发现什么异样,疑惑的拍拍火花:“怎么了?” 火花口不能言,哪里道得明白,只能摆动脑袋连打鼻息。 就在詹千舞疑心渐重,封知平发誓以后天天吃马肉泄愤时,林子里突然响起一声马嘶,一匹脏兮兮的黑马冲出树林,在河边站住脚朝火花猛打鼻息。 詹千舞顿时放下戒备,哭笑不得的拍拍火花,柔声道:“火花啊,你是好姑娘,可不能跟野小子厮混。等回了家,我去军中挑几匹俊逸的,到时你再慢慢挑,来年生匹跟你一样棒的小火花出来,好不好?” 一番话把两个船夫给逗笑了,心说牲口哪能听懂这些。 火花却好似真听懂了,把封知平都给忘了,竟害羞起来,大脑袋在詹千舞身上蹭了又蹭,再不看那野马一眼,急的野马直刨蹄子,奈何怎么呼唤都无法再让“美人”回眸。 封知平悄悄探出脑袋看到这些,禁不住喜极而泣。 春天好啊,春天太他吗好了! 春天万物复苏,百兽情动,死马啊死马,你可千万别忍着,让你的春|情迸发的更猛烈些吧! 不多时,舢板靠岸,野马立刻跑了过来,绕着火花直转悠。 詹千舞是个爱马的,虽不喜,却也不愿伤了野马,呵斥了几声无用,便默运内力重重哼了一声。 野马混迹山林,对危险最是敏感不过,这一下顿时给它惊着了,撒丫子就跑,冲进树林后又转回来探出头,不甘的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而封知平则趁此机会冲进了林子,进去后又狂奔了两里多地,这才停下脚,靠着一棵大树剧烈喘息。 “太刺激了!” 摸摸脸上的汗,他苦笑连连。 在一位先天面前耍花招真不是正常人能干的事儿,今天若不是那匹野马,自己九成九是死定了。 平复了片刻,爬上树辨认了下方向。 放眼望去,除了蜿蜒的泷河,四周尽是荒山野岭,不见半点人烟,没有地图鬼知道这里是哪儿。 “应该进了东平郡了吧?”封知平暗暗嘀咕。 东平郡在天元大陆最东端,西侧与点苍山所在的云岭山系接壤,此地没有高山,西侧多丘陵,越往东地势越平坦,因此又被称为东部大平原,简称东大原。 这里水草肥美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商贾络绎不绝,是个人杰地灵的福地,朝廷最大的马场就坐落于此,加上临近大陆东侧边沿,为防他国强者横渡云海来犯,是以常年屯有重兵。 封知平默默估算,觉着自己就是进了东平郡,而且顺着泷河进了东大原深处。 据他所知,东大原中心地带周遭有大片草场,几处特殊的地方甚至冬寒难入,草地常青。 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野马众多,随处可见。 这些野马有些是真野马,有些则是马场淘汰或走失的马匹繁育出来的,没人约束的马儿便沿着草场周围找深山密林定居,有时马场货源不足也会进山抓马,虽然不多,倒也能挑出几匹良驹。 方才那匹黑马很可能就是马场走失的,封知平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看出它不是凡种。 你别看它脏,要透过外在看内在,那体格,那气质,那胆魄,被詹千舞震慑了还敢回头继续勾搭母马,寻常的野马有这胆儿? 封知平估计,它的血统里肯定掺了妖血,只不知是它自己,还是它祖上。 正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兽吼,里面还夹着一道声弱气势不弱的马嘶。 难道是它? 封知平愣了愣,为难起来。 按说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找地方躲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等詹千舞走了再冒头,可那马... 好马啊,自己正好缺个代步的,而且它还救了自己一命,算是自己的恩公。 如今恩公有难,自己焉能坐视! 必须去! 不为抓马,只为报恩,自己也得去,自己可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何况就冲它敢调戏詹千舞的马,被威胁了也色心不改这点,这匹马自己就必须救! 将来找机会骑到詹千舞面前走两遭,气不死她! 第248章 捡到宝了 跳下树,循声潜行,不多时来到一片林间空地。 空地不大,中心有个池子,五丈多宽,四周芳草依依绿树环绕,阳光洒落,很是幽静。 看样子,这里平时应该是周围动物饮水的地方,封知平在附近发现了不少动物的足印。比起几里开外的泷河,这里安静又隐蔽,倒也真是个放松的好地方,只是现在,此地宁静不再。 池塘边,三条迅影纠缠不休,被围攻的正是那匹黑色野马,而围攻它的,竟然是两头狮子! 两头狮子都是母的,站在地上都有近人高,交替扑击堪比泰山压顶,怕是块大石头都能一爪子给拍碎了。 而那野马也确实了得,凭着敏捷的步伐灵巧周旋,抽冷子连踢带撞,急了还拿嘴咬,硬是以一敌二斗了个旗鼓相当。 可是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因为它的对手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空地一角,一头巨大的雄狮懒洋洋的趴在树下,仿佛眼前的激战与它无关,可在它的眼睛里,封知平分明看到了戏谑和残忍。 封知平赶紧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露出一点动静引起狮子们的注意。 少顷,见狮子没有动静,他稍稍放下心来,瞅瞅雄狮再瞅瞅母狮,脑子有点懵。 这里怎会有狮子? 森林里老虎豹子狼都有,没听说有狮子啊,这东西不是应该生活在草原上吗? 咋了,嫌草原气温高家具少,跑林子里改善生活来了? 封知平想不通,又观望片刻,眉头更皱。 两头母狮的配合默契,不太像野生的,有点像训练出来的。久攻不下,它俩竟知道改变战术,从原先的火力全开转为一主攻一骚扰,骚扰的那只甚至还懂得示敌以弱,两次破绽卖下来自己只挨了两蹄子受了点轻伤,而野马的身上则多了两排血淋淋的爪痕。 懂战术的狮子,能是野生的? 封知平不信。 那野马倒真是野生的,但它聪明得紧,连吃两次大亏让它彻底记在了心里,后面任骚扰的母狮如何引诱概不上当,有一次甚至还将计就计,一蹄子将母狮蹬飞进池子里。 好家伙,这都成了精了,自己家里的那匹爱马在它面前简直跟蠢驴似的! 掉池子里的母狮爬上岸,低声呜咽着不敢接近,肋部的蹄印血肉模糊,血水顺着皮毛滴滴洒落。 封知平眼尖,清楚的看见蹄印周围有些凹陷,看样子肋骨断了。 也就是它,换头普通狮子来早被一蹄子踹死了,它还能站着,身板真不是一般的硬。 两位打手兼小妾伤了一个,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派不上用场了,雄狮也不知是心疼爱妾还是心疼自个儿不得不亲自出马,一改之前的懒散,缓缓起身,抖抖狮鬃,冲着野马一声咆哮。 啸声震天,封知平隔着老远都被一嗓子吼得心脏慢了半拍。 回神再看,雄狮已经开始冲锋,它的速度不如母狮快,动作也不如母狮敏捷,可它体格庞大步履沉重,奔行起气势磅礴,看一眼都让人胆寒。 没有花招,它笔直的冲向野马,临近后纵身飞扑,封知平惊讶的发现这家伙竟然能跳这么高! 野马一直防备着它,眼见一座肉山凌空压来,当即躲避,可母狮犹在,缠着它慢了些许,右臀被狮爪蹭到。 一团血花凭空乍现,野马横飞出去,摔在地上连滚三圈才停住,右臀鲜血淋漓似乎还伤到了筋骨,挣扎了两次都没能起得来身。 而这时,母狮已然杀到,是被它踢飞出去的那只! 狮性本凶,又有新仇,大好的机会哪会错过,张牙舞爪一跃而上,獠牙正对马颈。 心知将死,野马放声悲鸣,眼中竟流出一抹人性化的不甘。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飞落它面前,只见寒光一闪,血雾漫天,转瞬前还择人而噬的母狮吭都没吭一声的化为两半自两侧划过,野马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少年。 甩掉剑上的血珠,封知平潇洒回头面露微笑:“别怕,我...草!” 一脑袋将人撞开,野马站起身跑开几步,警惕的看着封知平。 “你大爷!” 揉着生疼的后腰,封知平气炸了肺,那么惊艳的出场,那么温柔的回眸,被这没脑子没人性不知感恩活该杀千刀的畜生全给毁了! 你丫知不知道这种机会有多难抓! “我是来救你的,咱们是一伙的,懂?”见野马警惕不减,封知平没好气的解释。 野马还是很聪明的,只不过事发突然,那一剑又太惊人把它给吓着了,又见对方冲自己露出“森然血口”,顿时以为这是个来跟狮子抢食的,理所当然的遵循本能选择自保。 如今见封知平发怒,却没有进一步的威胁动作,它看看地上的狮尸,回想方才一幕,明白过来自己闹了误会,戒备不由放下了不少,微微低头表示歉意。 封知平懂点马语,火气稍减,正想再数落几句顺便加深一下彼此的沟通,耳边突然听到一串密集而微弱的脚步声。 想都不想,撤步飞退扭身一避,恰好避开另一头母狮的扑击,交错中朝露剑顺势下斩,母狮痛叫着落地转身,左后腿一道血口深可见骨。 母狮胆了寒,畏缩不前,只呜咽威慑。 雄狮见状低吼连连,似在催促。 母狮不想,可雄狮积威日久,种族的天性又决定它必须服从雄性,是以犹豫良久终是熬不住,咆哮一声再次扑来。 “呵,你可真能耐,自己老婆都欺负,不知道女孩子是拿来疼的吗?” 封知平调侃雄狮,手上分毫不软,运足内力提剑欲斩,熟料野马突然冲了过来一脑袋将母狮顶翻,不给它起身的机会跟上去就是一通乱踩。 封知平看直了眼,这是马还是牛?爱中文网 它头皮地下装了层铁壳子吧? 见野马得理不饶人,撒了欢的报复母狮,封知平耸耸肩看向雄狮,而后者也在警惕的看着他。 嘿,这也是个聪明的。 封知平大为感慨,这年头是个玩意儿就能成精。 难怪老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天下间这些稀奇古怪的人和事根本不是书本上能记载过来的,有一些甚至连文字和图绘都无法表达,譬如镇元磁母,想要了解清楚还是得亲眼看过才行。 “大猫,你有主人吗?”封知平冲狮子问道。 这么聪明的狮子,不是妖兽却能长这么大个儿,显然是精心培育出来的异种,当然也不排除野生的可能,只是几率太小太小。 要知道天元大陆妖兽很少,野生的更少,像马啊牛啊猫狗兔子之类的温驯的还有可能,狮熊虎豹这类凶残的很久很久以前就被历代的强者们给杀光了,它们的混血后代也没能幸免,不驯服就死,所以基本没可能在外面留下血脉传承至今。 雄狮果然能听懂他的话,虽然不全,可“大猫”两个字是明白的,立刻呲起獠牙。 封知平笑了,看看周围:“你主人在吗?还是说你是走失的,或者偷跑出来的?” 狮子低吼了两声,不知是在回答还是在威胁,铜铃般的巨目内流露出挣扎。 它很想撕碎面前这个“小不点”,无论体型还是牙口它都占据绝对的上峰,可它的直觉却告诉它不能这么做,似乎对方是个比它还恐怖的猛兽,哪怕对方的个头真的很小。 封知平淡定至极,跟听懂了似的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哦,那我问问,没人的话你就跟我混吧!” 说完不多看雄狮一眼,扭头冲周遭喊道:“有人吗?谁的狮子出来认一下啊!没人认是吧?那我领走了哈,我真领走了哈!” 连问几遍,等了半天不见人回应,封知平咧嘴一笑,冲雄狮招招手:“没人认识,你跟我走吧,跟着我吃香喝辣呦~!” 雄狮一声不吭,封知平继续引诱,良久,那边的母狮都快被野马踩成烂泥了,雄狮才有了反应。 只见它用力抖了抖狮鬃,深深看了封知平一眼,掉头跑了。 “跑了?” 封知平傻眼。 不对啊大哥,你刚才那么猛,这会儿咋这么怂呢? 你这样让我很尴尬啊,我还怎么以德服你,谁帮我去骚扰詹千舞? “回来啊!你老婆还你好不好?死是死了,但还热乎,您趁热吃两口再走呗?喂!” 封知平拼命挽留,奈何雄狮看都不看他一眼,眨眼间消失在林子里。 靠,不给面子! 算了,马还在,狮子没了就没了吧,臭烘烘的走了也好,清净! 愤愤的吐了口唾沫,封知平回头一瞧,满心无语。 只见可怜的母狮已经跟大地融为一体,只凭残骸几乎看不出是何物种,而野马仍不肯罢休,在血泥里没完没了的奔跑蹦跳,硬生生把那片土地给踩陷了一截。 睚眦必报啊,这家伙气性可真大! 封知平暗暗感慨,也不阻拦,收了剑抱着膀子看它折腾。 终于,野马察觉到了封知平的目光,停下脚在血泥里撒了泡尿,这才志得意满的走进池塘涮了涮身子。 上岸甩掉水珠,它轻盈的走到封知平面前隔着一段距离立定,对视片刻后微微垂首,轻轻打了个鼻息。 对方在示好,封知平微笑着颔首回礼,眼睛却盯着对方身上的伤。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野马身上的伤好转了不少,特别是早先留下的那两排爪痕,这才多会儿的功夫,竟然就结痂了! 血统,还是池水? 封知平无法判断,决定亲自试试。 冲马儿连说带比划的表示自己要去它身后的池塘洗个澡,不管对方能不能懂,封知平慢慢走过马儿身边来到池塘边上,看着浑浊的池水犹豫起来。 狮子滚过,野马滚过,它们的汗水血水,还有之前不知多少动物的口水尿水洗澡水,这水得多脏啊! 要不澡就别洗了,先拿身上的小伤口试试,有用再说。 与苟安杰那一战,他身上着实受了不少伤,至今都没恢复完全。 从左臂上找了条快痊愈的伤疤撕掉血痂,心一横插进水里。 伤口微微刺痛,没有预想的痛苦也没有舒适感,跟清水冲洗伤口时的感觉没什么两样,看来不是水的问题。 不是水,那就是血统了。 封知平站起身打量野马,眼睛闪闪发亮。 力量速度灵巧三者兼具,还有极强的恢复力,耐力尚未可知但想也知道差不到哪去,这可是极品的战马种|马啊! 乖乖,这回好像捡到宝了! 他看着野马,野马也在看着它,对视片刻马|眼里突然露出焦急与惊恐,与此同时,一串熟悉的沉重脚步声伴着一股腥风自背后袭来。 那头狮子回来了! 它没跑,它在耍诈! 第249章 少堡主,准妹夫 森林某处,六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篝火的野鹿已经焦香四溢,几人把酒言欢,大快朵颐。 六人四男两女,一个猎户打扮的土气青年负责烤肉,对面的精壮护卫无论吃喝眼睛都警惕着四周。 两个女子年长的约摸二十出头,身着合体的白色猎装,年幼的最多十六七,身上的粉色猎装沾了不少灰土草屑,看样子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年长女子不时瞥向斜对面的清瘦青年,嘴角含春眉梢带俏,而小的那个看看女子再看看清瘦青年,暗地里跟劲装打扮的英武青年频频交换眼色。 突然,清瘦青年放下割肉刀,正襟危坐,拿起酒袋遥敬劲装青年:“陆某今日能尝此绝味,全靠韩少堡主,陆某幸甚,再敬您一杯!” 韩少堡主还未说话,白色猎装女子立刻接过话头,掩嘴轻笑起来:“哎呀,陆大哥,你又错了。咱们用的是酒袋,怎能说‘杯’呢?得自罚呦!” 陆姓男子苦笑摇头,反问道:“不说杯,那用什么字眼?” 女子也没主意,就是像搭个话,便娇俏的赖皮道:“小女子才疏学浅,哪里知道该用什么字眼才合适,得陆大哥您自己想。您可是咱们东平郡有名的才子,读书的谁不知道您陆文广的大名?这点小问题难不住您的,对吧?” 女子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丝毫不掩自己的仰慕,羞涩中透着一丝火热的眼神惹人遐想,而最惹人注目的是她的衣衫,太合体,以至此刻绷得紧紧的,勾勒得胸口部位分外臌胀。 陆文广是个读书人,但也是个男人,视线不由自主的下探,脸一热赶忙错开,脑子里尽是那对隆起,一时竟窘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玉儿,不要戏耍长治兄了。说话方便即可,只要明白意思,何必计较字眼?” 韩少堡主拍拍女子,拿起酒袋冲陆文广遥举:“长治兄,玉儿没有恶意,还请多多担待。来,我敬你一杯!” “哪里哪里,岂敢岂敢!” 陆文广赶紧拿起酒袋喝了一大口,喝得太猛呛得连连咳嗦,脸都红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全因为酒。 放下酒,接过玉儿赔罪姿态递过来的一块鹿肉,陆文广笑道:“韩姑娘乃女中豪杰,快人快语性情爽利,陆某怎会责怪呢!你们别看在下是个不通武艺的读书人,言行举止有时颇为迂腐,但陆某最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比如,比如...” “比如我姐姐这样的对不对?”粉衣少女抱住韩玉萝的胳膊大声接口。 众人顿时哄笑,陆文广急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怎么会...” “不是吗?”女孩恍然状的点点头,摇着韩玉萝的手臂认真道,“姐姐,陆公子骗你,他前脚还夸你爽利,后脚就不认账了,这种人可不能跟他多来往!” 哄笑声更厉害了,陆文广急的快吐血了,韩玉萝想帮他,可事关自己,饶是泼辣如她此刻也羞得低头不敢言语,终是韩少堡主看不下去,接过了话头。 “如儿,休得胡闹,再胡说八道,小心下次出来不带你!” “别啊,哥,我错了还不行嘛!” 韩如萝赶忙跑到韩少堡主身边撒娇,娇憨的样子又引来一阵大笑。 陆文广也笑了,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眼韩少堡主,又偷偷瞄向韩玉萝,恰巧韩玉萝也看了过来,视线交汇一触即挪,虽各望一边,但心中的羞喜是一般的。 韩少堡主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嘴角笑意更浓了。 他叫韩志行,是东平郡赫赫有名的激云堡少堡主,激云堡乃本郡三大马场之一,专门为朝廷和王侯权贵的府军供给战马,至今已有七百多年历史。 外人眼里,韩家坐拥偌大的马场,风光无限,唯有韩家人自己才知道自家的窘境,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他们就是个养马的,官职再大也不过是个马倌。 为了改变这一窘境,跻身天元皇朝的顶级贵圈,韩家一直在努力,奈何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应证了一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牧马人的后代除了养马,其他真的不太行。 天元尚武,韩家子孙个个习武,可七百多年里除了一位老祖九死一生的修到了神藏,余者九成九连先天境都入不了。 武不成,那就来文的吧,大路朝天,两手一起抓呗。 可怜韩家子孙个个生得孔武有力,挑能出力的闭着眼一抓一大把,能读书的... 东平郡有名的先生,给钱再多人也不来,怕坏名声,还会骂你侮辱他的清誉。 韩家心里这个苦啊,自家子弟“不成器”,咋办? 从外面招呗! 在他们想来,人跟马一样,种儿不好就得淘汰,可马能放逐人不能,只能从改良上下手,引进优秀人才改善自家血统,所以婚娶一直都是历代堡主最重视的问题。 想法很好,可实现起来也很困难,尤其招揽武者。 天元境内,但凡有点能耐的武者不是投效朝廷就是归附于各个江湖门派,无门无势孑然一身的很少,有人家也看不上韩家,而且这些人深究起来,十有八九都跟前两者大有干系,韩家想跟他们争人,难! 如果韩家有封家的武学底蕴,自然不用发愁,可他们没有,所以他们的主要目标只能放在文人身上。 比起武者,文人招揽的难度也小不到哪儿去,读书人大都清高,那些个假清高的衣冠禽兽韩家也看不上,所以韩家便将目标放在了还未入仕和刚刚入仕的寒门学子身上。 只要你有能力,潜力高,就算你祖上往上数五代都是乞丐也没问题,韩家不在乎,愿与你结亲,出钱出力助你完成学业、入仕后打点前途。18 当然,真穷成这样,想结亲那你可得入赘,自己的姓可以不改,但将来的孩子得姓韩。 靠着这一手,韩家着实捧出了不少朝廷命官,虽然没有一个大员,基本都是知县通判之类的地方官,但好得在地方上说得上话,经过一代代的经营积累时至今日倒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人脉,韩家借此跻身进了天元皇朝第二等的权贵圈子,一些交好的有爵之家摆宴时偶尔也会发一张请帖过来。 今日到此也是为了他大妹韩玉萝的婚事,对象便是眼前的陆文广。 此人出身商贾之家,家里除了他没一个读书习武的料,不知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出了他这么一个读书人,而且才气着实不小。 韩家老爷子慧眼识珠,在他读书时就多有帮扶,而他也着实争气,寒窗苦读十余载,去年秋天一举得中,下月便要进京赴考。 据他的老师说,他这次一甲难,二甲还是问题不大的,如果题目合适再超常发挥一下,一甲也不是不可以奢望一下。 闻此消息,陆家乐坏了,韩老爷子更乐坏了,当即派人前去沟通,商议两家结亲。 投资都是有回报的,更别说韩老爷子那么早下手,冲着韩老爷子的厚爱,冲着韩家的势大,更冲着娇俏可人的韩玉萝苦等自家儿子这么多年不肯议亲,陆家几乎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可陆文广反对,他坚持要考取功名后再议亲事。 不知情的人肯定认为他忘恩负义坐地起价,韩家不然,韩老爷子等于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知道他是担心两家门第不称,怕外人戳他脊梁骨坏了他读书人的清誉,也怕功不成名不就委屈了自己的闺女。 所以韩老爷子大放的同意了,并且还说无论考不考得中亲事都照办。 陆文广感动坏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一根筋的维护自己读书人的面子,只是他再聪明也始终没搞清楚一件事——韩家不在乎他考不考得中将来能做多大的官,韩家的最本质的目的还是改善自家只擅养马的可怜血统,等他的女儿、孙女等女性后人长大,再派人议亲将她们统统娶回韩家。 韩老爷子愿意,韩志行这个大舅哥却不太满意,他觉着自己的准妹夫实在太迂腐。 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说明准妹夫是个上进的,要是真能入了二甲,自家再想办法上下打点一番争取留在枢密院做个编修,一点点的往上爬,将来未必没可能成为一朝重臣。 说起来,韩家的谱系里还没出过五品以上的官员,但愿这位准妹夫能给添上一笔。 啃了口肉,抿一口酒,看着陆文广和韩玉萝眉来眼去,韩志行心里越发畅快。 今日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增进两人的感情,以免陆文广下月进京被皇都的繁华迷了眼,生出枝节。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韩志行是去过皇都的,他好歹也是一方少主、见过大世面的人,满以为皇都再好比起东平郡府也强不了太多,结果到了才发现自己错了,以他的定力险些都不想回来。 目前看来进展不错,陆文广是有定力的,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只要他心里有大妹,把持得住,纵然有些花花草草也没什么,只要耽误不了亲事就成。 闲聊一会儿,话题慢慢转回到吃食上,陆文广感慨道:“说起这鹿,小生今日是开眼了,没想到那么凶恶猛兽少堡主都能驯服,真是难以想象,刚见时在下两腿一直在打哆嗦呢。” 韩志行哈哈大笑,叹声道:“大秋小秋也就罢了,牙王起初连我都咬,被我教训了几次才老实。但这家伙太聪明,简直跟人一样聪明,而且睚眦必报,除非我亲口下令不许,否则谁要惹到它,它打不过也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的,我都不敢放它出去。这不,今天带出来一撒手就没了影子,好歹这家伙有点良心,知道抓只鹿回来求我开恩,你说它聪不聪明?” “确实聪明。”陆文广大点其头,看看周围道,“可是这么久没见它们的影子,不会出事吧?” “怎么可能!”韩如萝大感不平,大声道,“牙王最厉害的,五只黑熊都打不过它!我爹说过,就算先天高手如果没有准备,碰到他一样死路一条!” “如儿!” 韩志行一瞪眼,韩如萝立刻缩起脑袋,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你就知道凶我。” 韩志行苦笑,摇摇头向陆文广解释道:“它离开前,我让它别瞎跑,找找这里的马王。据说这片森林不知从哪儿跑来了一匹神骏,这两年不少人看见,说跑的比风还快、力气比熊还大,甚至有人说它还吃肉。反正是放风,让它顺道找找呗,万一真有,到时候抓回激云堡,要不了几年我激云堡又能多出一批好马,馋死飞流堡、马王庄那些家伙!” 飞流堡和马王庄正是东平郡另外两大马场,三家表面和谐,暗地里一直较劲,奈何差距太小难分胜负,第一的位子轮着坐。 如今若能捕得一匹好马给两家添堵,韩志行自然乐得,而且这也正是他今日来此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我刚刚好像听到吼声了,它们不会把它吃了吧?”陆文广有些担心。 “放心,不会的,没有我的命令,它们不敢乱吃东西。”韩支行摆摆手,“刚才的吼声是牙王的,它在通知我找到了一个目标,等会儿折腾够了就会带回来。这样也好,省得我费力自己去驯,只希望牙王它们别太‘努力’,把那匹马吓死才好。” 陆文广深以为然,牙王那只站着都比正常人高一个头的庞然大物,别说马,大象来了都得吓怕,猛然撞见直接吓死极有可能。 举起酒袋正要继续跟陆文广热络,树林里突然飘来一声凄惨的痛嚎,距离太远声音很微弱,但韩志行还是一耳听出了正是自己的爱宠,顿时色变。 “玉儿如儿你们陪韩兄留下,鞍子咱们走!” “是,少主!” 护卫应命,抓起长刀吹了声口哨,两匹健马立刻蹿出树林跑了过来。 两人飞身上马眨眼消失在树林里,韩如萝看看陆文广,又看看自己的姐姐,眨了眨眼:“有好戏,我要去看,姐姐你陪着韩公子哈!” 言罢唤过自己的马儿紧随而去,韩玉萝跟陆文广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同时起身,前者踢了踢没眼色的猎户少年:“走,咱们也去,去把我和韩公子的马牵过来!” “是,小姐。” 少年起身离开,一时间只余两人独处,默然相望,各自羞喜,无声胜有声。 第250章 替罪羊 时间稍早,林中空地。 封知平只觉脑后腥风袭来,不及回头,当即矮身全力蹿出,血盆大口登时咬了个空,一对巨爪也险之又险的自背后划过。 志在必得的一击寸功未建,巨狮错愕,更愤怒。 它没有再次遁走寻找偷袭的机会,它的智慧足以让它明白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不趁现在干掉对方,那它不但会失去报仇的机会,还有可能反被对方干掉! 前爪落地的瞬间狠狠一扒,紧跟着是后爪,刚刚慢下来的速度再次飙升,巨狮如箭似电,紧追封知平不放。 封知平仍没机会回头看一眼,不过也不需要,用屁股想都知道这畜生肯定不会放过他。 果然,背后传来续力的垫步声,后脖甚至能感觉到呼吸的热气,他立刻转向往横里跑,下一刻偌大的迅影便自身旁划过。 再次扑空,巨狮毫不气馁,转身再扑。 封知平惊讶的发现这家伙竟然留了一手,之前攻击野马时速度慢到需要母狮帮忙牵制,看见的人都会认为它是个笨重的大家伙,可现在它却突然展现出与体型极不相符的敏捷,落地转身起跃扑击一气呵成,速度快到仿佛整个流程都在同一时间完成一样,他满以为能拉开距离调整反击,结果根本没机会,转眼就又被巨狮给黏上了。 说着慢,实则快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时分时合纠缠不断,封知平被逼到只还了三剑,且出剑太匆忙,三剑里只有一剑蹭中,带走了一小撮皮毛。 自打进了点苍山,封知平对战过许多高手,狮子的速度并不比那些人快,但它是野兽不是人,对人的手段对它没多少作用,而人也没有致命的獠牙、利爪和尾巴。 这一战想胜,就必须想办法脱离它的节奏,调整状态重新组织进攻,将它拖进自己的节奏当中,这一点跟人倒是很像。 可是,他没机会,一点都没有。 这该死的畜生太聪明,黏的太紧了! 就在封知平考虑要不要付出点代价换一丝喘息之机时,野马冲了上来。 乍见巨狮去而复返,它以为对方是来找自己的,谁知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放下心的它第一发应是马上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跑了两步它又站住了脚,回过头看着激斗犹豫起来。 封知平救过它,它记在心里,兽类大部分都懂得知恩图报,马儿尤其如此。 它想报恩,也想报仇,是以它犹豫了没多久便下定决心转过身,但没有立刻上前帮忙。 它是聪明的,知道自己跟狮子的差距,所以它耐心的等待机会,一个一击能给狮子重创的机会。 就是现在! 野马闪电冲来,轻轻一跃,前蹄重重踏在狮子全力蹬地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后腿上,时机把握得极其精准,狮腿的反关节处登时传来类似骨裂的闷响。 而这只是第一击! 前蹄踏实之后,后蹄紧跟着发力,野马纵身上了巨狮的后背,如履平地般从尾部一路踩到狮头,而后纵身一跃,即将分开时后蹄又神乎其神的尥了下蹶子,正中一双狮眼。 可怜巨狮光想着封知平,一时竟忘了还有这位对手,如今一条腿险些脱究剧痛无比,两只眼睛更是马上肿胀起来跟瞎了一样,反而后背皮糙肉厚,一番折腾下来只隐隐作痛,没其他大碍。 而这已经够了。 嗷嚎一声,巨狮跄倒在地扑出老远,剧痛啃噬着它,可它并没有失去理智。 不等身子停稳,它一个咕噜爬起身,看都不看野马和封知平,拖着一条伤腿掉头就跑。 “草,真成了精了!”封知平两眼一瞪,拔腿就追,“跑?哼!少爷今晚要吃狮子头!” 被一头畜生偷袭得手,小命都差点没了,多尴尬,多丢人,传出去自己还怎么混? 又不是妖兽,让双丫头知道了肯定得笑上一年! 几步追上巨狮,封知平飞身就砍,野马跟在旁边,也一副想再踹几蹄子的样子。 巨狮没回头,只将粗壮的尾巴撩了起来抽向封知平,封知平哪里会怕,一剑切掉了半截。 狮子痛嚎,猛然转身咬来,目标却不是封知平,而是趁机靠过来想占便宜的野马。 封知平没有想到,野马更不用说了,眼见血盆大口即将把自己的脑袋整个包住,它想逃,但刹不住速度,送上门似的撞了过去。 封知平哪里肯让,那匹马是他想要的,可如今没有好的办法,情急之下他扔掉长剑,双手抓住断尾抗在肩上用力一拉。 “给我停!!!” 决心很大,可他哪能比得过巨狮的蛮力,何况匆忙行事脚跟不稳,人顿时被狮子拖着前行。 但这已经够了! 被他全力一拽,狮子的动作慢了些许,野马抓住机会转向逃开,猛力闭合的狮口只扯掉了几缕马鬃。 又被坏了好事,还是同一个人,狮子彻底怒了,狂性大发,扭过身照着封知平咬来。 封知平立刻松手前滚躲开,顺手捡起剑,翻起身反身迎上。 这一次有了准备,剑招连绵不绝,凭着灵巧的步伐围着狮子上下左右连连砍削,直砍得狮毛纷飞血花漫天,最后瞅准机会跃上狮背,对准心脏部位狠狠插下。 利刃扎心,狮子哀嚎一声扑倒在地,挣扎着想起身,终是无力的垂下狮头呜咽着倒气,每次呼气都吐出大量血沫,频率越来越慢。 退到远处,封知平剧烈喘息着慢慢蹲到地上,静静的看着狮子。 这一战很凶险,此兽跟人完全不同,力量、速度、耐力和抵抗力都远胜后天境武者,老董于大胆那种怪胎来了也得认怂,最可怕的是这货智慧还相当不俗,要不是兽性大发没了理智,继续像起初那样缠斗周旋下去,他也不敢保证逃跑的会是谁。 除此之外,他还很幸运,有野马这个帮手,还有朝露剑依仗。 野马的功劳就不必说了,不是它横插一杠,他根本没机会反击,但功劳最大的还要数朝露剑。书荒啦书屋 此剑以水纹铜为主材炼制而成,蕴含金水双灵性,他虽然调运不了这两种了力量,但每次全力出手这两种力量都会自行激发加持在剑身上,若非金灵力加持,只凭剑刃本身的锐利根本破不开巨狮的皮毛,剑身的韧性也撑不住狮爪的猛力拍击。 封知平毫不怀疑,如果今天手中的不是地级下品的朝露而是其他人级兵刃,比如丢在矿下的那些,他纵然胜也绝不会这么轻松,估计得耗费至少五柄带有灵性偏向的人级上品兵刃,以榨干灵力为代价运使先天之力才能做到。 幸好有朝露剑,幸好有野马,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惹上这主儿本来也是为了救野马,所以这家伙出蹄帮忙是应该的,它还得报自己的大恩呢! 想到这儿,封知平收起剑,搓着手挂着一脸无害的微笑走到野马面前。 “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到了接受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来吧,少爷准备好了,献上你的膝盖吧! 野马相当警觉,封知平自以为无害的笑容在它眼中充满了不怀好意,后退两步保持距离,它打了个响鼻作为回应。 这是啥意思? 问我好不好,还是不想认账要跑? 封知平心里嘀咕,想了想决定更直接一点:“你看,我救了你,还是两次,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认我为主报个恩啥的?” 野马立刻警惕起来,它虽不懂人语,但“人”和“主”两个字还是明白的,以前有好几个人对它说过这两个字,虽然调不同顺序不同中间也没加其他的字,但有一点是相同的,每个人说完都会对它不利。 “喂,别走啊,商量一下啊,停!” 见马儿要跑,封知平赶紧上前拦住,好一顿安抚总算让马儿稍稍平复下来,他抹了抹额汗,没好气的道:“行,你是大爷,我救你是应该的,谁让你之前也救过我呢。不过话说回来,你自个儿老在这深山老林里瞎晃荡也不是个办法,你看这里多危险,连狮子都冒出来了,鬼知道还有多少凶兽想吃你。要不你跟我走吧,以后跟我混,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潇洒天涯,等回家了我再给你找几匹漂亮的母马,保证比詹千舞那匹漂亮一万倍!” 野马似懂非懂,茫然的看着封知平。 世子爷无奈,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想到了一个主意,转身弯腰撅起屁股,一手弯在头顶假装马头,另一手弯在背后假装马尾来回摆,撩开嗓子学了声马叫。 “看,母马,懂?还不明白?吗的,少爷豁出去了!” 撸起袖子,准备示范一招老汉推车解释得更直观一点,野马的耳朵突然竖了起来,猛地转头看向密林深处。 封知平正纳闷儿这是咋回事,耳边突然听到若有若无的马蹄声,他脸色一边立刻伏地贴耳,片刻后起身,脸色大变。 马蹄声,很急,正往这边过来! 詹千舞! 野马的表现印证了这一点,马|眼里透出欢喜,撩蹄子就要去找,封知平赶紧拦住。 “不能去!兄弟,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可不能去送死啊,你忘了那个女魔头了吗?” 野马根本听不懂,急的来回绕却怎么也绕不开封知平,情急之下人立起来就要踹人,封知平赶紧跳开两步,学着詹千舞当时的姿势重重的哼了一声。 “笨蛋,想起来了吗?” 口技发挥作用,这一声学得八分相似,虽然修为不足哼不出詹千舞那等气势,但已经足以让野马想起那个恐怖的女人,当场就怂了。 “知道怕了吧?还不谢谢我?算了,你也听不懂,跟你说这些没用。” 摆摆手,听见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封知平一咬牙跳上马背。 野马大惊,这果然是个歹人,立刻疯了一声的乱跑乱跳,拼命的想把背上的歹人甩下来。 封知平死抱着马脖子不放,跟长在了上面似的,可马儿颠得实在太厉害,没几下他就快吐了,赶忙大声道:“走,赶紧走,先离开这里再说!别他吗在原地乱蹦,找个安全的地方给我跑,白痴啊你!就这儿,我看这个方向上上大吉,走,驾!靠,不给脸是吧?行!” 拽下朝露剑,一剑拍在马屁股上,野马吃痛,立刻朝前疯跑起来,封知平一手搂脖子一手继续抽,哈哈大笑。 一人一马消失没多久,詹千舞冲出树林来到池塘边,看着满地的狼藉眉头大皱,跳下马走到巨狮身旁准备检查下尸体。 熟料刚弯腰,异变陡生,气息全无的巨狮突然睁开眼,张口就咬! 封知平并不知道,巨狮体型庞大,心脏之强韧远胜人类,那钻心一剑虽然得手,却因长度问题没有刺透,仍然致命,只是并非即死。 巨狮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越挣扎死的越快,所以聪明的它决定假死,积聚最后的力量给予靠近者致命一击。 它断定封知平肯定会靠近自己,因为它就是捕食者,收取猎物是必然的,如今自己成了猎物,作为捕食者的封知平没有不收取的道理。 谁知封知平根本没这份心思,巨狮死不死的不重要,只要没威胁就好,而濒死的狮子浑浑噩噩根本没注意靠近自己的是谁,詹千舞很“幸运”的代替封知平享受到了这份“殊荣”。 事发突然,詹千舞却不惊不慌,靠近前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切都在预想之中。 可怜的巨狮满以为会拉上对手同归于尽,可就在它的大嘴准备合拢时,一杆火热的长枪刺入上腭自头顶穿出,整个大脑不但被贯穿了,还在贯穿的同时给烧熟了,一瞬间巨狮死了个通透,那张巨口无力的半张着,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哼,孽畜。” 拔出长枪甩到血迹,詹千舞看着满布狮身的刀口,双眼一亮。 “剑伤,果然是他!哼,还想跑,做梦!” 转身准备上马,林中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詹千舞不愿多事翻身上马,正要走,三匹马两前一后蹿了出来。 看到三具狮尸,韩志行的眼当场就红了,晚到一步的韩如萝尖叫一声哭了起来。 主人受辱,护卫鞍子哪还二话,提刀就上。 “杀了我家少主的宝贝狮子还想走?纳命来!” 第251章 你好!再见! 鞍子不过化元末期的修为,准先天都不是,哪是詹千舞的对手? 只是詹千舞不想多事,见对方误会,挑开鞍子的刀后后退几步,朗声道:“不是我干的,我只是路过。” “路过?你当我们瞎吗?”韩如萝指着巨狮的脑袋,“我们亲眼看见你用枪捅死了牙王,你敢说不是?” 詹千舞顿时头疼,暗骂封知平这厮就是个祸精,不朝面都能连累到自己,忍着火气冷冰冰的解释道:“最后一枪是我刺的,但即使我不出手它也活不了,我来时它已经重伤濒死,出手只为自保。” 如果熟悉詹千舞的人在这儿定会惊讶,她今天恁的好脾气,京城里谁不知道她是个多霸道的主儿,能动手从来不吵吵,就算有理也不屑于解释,她最擅长的就是“以力服人”。 对此,苦逼的六皇子最有感触,如果知道詹千舞还有讲道理的一面,冲着身材和脸蛋儿他或许会改变主意,好好想辙讨好一下这位姑奶奶,争取成了那门亲事让他的皇帝老子满意。 可惜六皇子不在,韩二小姐也不是六皇子。 “骗人!”韩如萝怒容满面,遥指詹千舞,“你这个满嘴谎话的贱女人,定是看上我家牙王和大秋小秋想偷,被它们反击才起了杀心!好狠毒啊你,牙王是凶了点,但大秋小秋最乖不过,你怎忍心杀它们!鞍子,给我抓住她,打残后带回去送交官府,我要让她给大秋小秋偿命!” “是,二小姐!” 鞍子大声应命,丝毫没有察觉双方之间的差距,长刀斜指纵马奔来。 “贼妇,吃我一刀!” “鞍子,不要!”终于从悲伤中回过神的韩志行脸色大变,能一枪捅死牙王的岂能寻常? 他都做不到! 可惜他提醒得太晚,鞍子已经冲了上去,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个何等样的恐怖存在。 而他和他的主人都不知道,在他喊出“贼妇”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 詹千舞何等傲气,别说父亲詹王,因为婚事皇帝都敢顶撞,岂能让几个不明来路的宵小折辱? 没有废话,挺枪遥指,在鞍子杀到时一晃而过收枪身侧,动作飘逸得好像什么也没做,可她身后的鞍子却连人带马跄在地上冲出老远,身上的孔窍齐齐蹿火,眨眼间成了火球。 韩志行愣住了,韩如萝也愣住了,刚刚追来的韩玉萝、陆文广和猎户青年恰巧看到了这恐怖的一幕,霎时也石化在了当场。 “妖...妖,妖怪啊!!!”韩玉萝惊声尖叫,如同见鬼。 其他人纷纷惊醒,慌乱一团,看向詹千舞的眼神像看恶魔。 詹千舞冷冷的扯了下嘴角,转头看向韩如萝,此女方才骂她贱女人,她可还没忘呢。 “别过来,你别过来!救我,大哥救我!!” 韩如萝吓破了胆,拼命抽马想逃,却慌乱得从马上摔了下来。 还是韩志行冷静,他功至准先天,见过几个先天境的大人物,立刻想到詹千舞不是普通武者,定是先天,而且很可能是灵识末期,甚至神藏期的高手! “这位女侠,我二妹一时口快多有得罪,我代她向您...” 不给他说完的机会,詹千舞身子一晃箭射而来。 “小妹闪开!” 韩志行惊恐万分,顾不得自己挡不挡得住,会不会死,跳下马飞奔向韩如萝,可他动作太慢。 啪! 林中响起清脆的耳光声,韩如萝头孟的一转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白皙的脸蛋上左侧脸颊高高肿起,一个通红的巴掌印烙的一样落在上面。 “哇啊啊啊!!”韩如萝吓哭了,坐起身手贴在脸颊附近想捂不敢捂,哭得撕心裂肺。 “如儿!” 韩玉萝赶紧跳下马跑过去,心疼的抱着妹妹轻拍哄着。 陆文广跟在后面,见插不上手,愤怒的转过头大声道:“你这女子怎如此狠毒,如萝妹妹犯了什么错,你竟下此毒手!她一个姑娘家,毁了容,你让她怎么活?!” “长治兄,别说了!” 韩志行赶紧挡到陆文广身前,冲眼神不善的詹千舞抱拳道:“女侠,长治兄是读书人,不懂武功,也没看到方才的事,护小妹心切才出言不逊,还请女侠手下留情!若要追究,韩某愿一力承担!” “读书人?”詹千舞放低长枪,冷冷打量,“君子以类族辩物,这个道理都不懂,还有脸说自己是读书人?可笑!” “你!”陆文广气急,推开韩志行怒道,“我看你就不是善类!如萝妹妹纵然有错,讲明情况批评一番,让她知道自己错在哪就是了,怎能如此粗鲁行事?还有于鞍,他犯了多大的错你竟然杀了他,你可知他虽是家仆却并非奴籍,而是正经的平民!你滥杀百姓,该当何罪,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长治兄!”韩志行一把将陆文广拽到身后,使劲捂着他的嘴,心里气得骂娘。 这该死的读书人,怎么这么迂腐,不长死活眼吗! 熟料詹千舞收了枪,点点头道:“好,你跟我讲王法,那咱们就来说说王法。天元铁律,以下犯上侮辱王族者,该当何罪?行刺王族者,又该当何罪?!” 陆文广登时呆了:“你,你是王族?!” 韩志行也瞳孔紧缩,嘴唇发颤:“你,您贵姓,敢问是哪位王女?” 勿怪他有此一问,因为王族也分远近亲疏。 天元皇朝,当朝皇帝及其子女属于皇族,其中儿孙如有封王也称皇族,换句话说只要他们的老子(爷爷)在位他们就都是皇族,皇族代表游氏皇族的嫡支。 帝崩后,新皇即位,其兄弟姐妹和他们的子女才降一等称王族,王族代表的是游氏皇族的庶支旁系。 其中有两种情况除外。 一是皇帝无法繁衍子嗣,需过继,过继来的孩子便升为皇族,可立太子。 二是皇帝能生,但留下男丁前就崩了,按天元的律例和传统,女性后代是不能继承皇位的,这时所有三代以内的王族都有资格竞争皇位,左右相会遵循先帝遗诏择贤能数位交由天元剑挑选,若无遗诏留下,便由他们带领内阁诸位阁老自行挑选,无论怎样,最终的选择权都归天元剑。 是的,天元皇朝的帝位才能大小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天元剑的意思,它若不喜,任你才高八十八斗贤名举世皆知也没用。 这是传统,也是祖帝游柏川亲自定下的铁律,无人可以违逆,也没人敢违逆。 须知天元皇帝想治国,前提是得能守住疆土,天元剑乃镇国重器,得不到它的认同谁也别想御使它分毫,哪怕游氏皇族在武道上没落了,已经有好几代皇帝修为不够催不动天元剑得靠外人,那也得它认可的皇帝亲手交付才行。 而且这不仅是天元一家规矩,太始、空玄两国皆是如此。 三大皇朝以仙器立国,一旦大陆交汇掀起国战,得不到仙器助力,没了威慑,就只能任人宰割。 而王爵的头衔并非一成不变的,若无特殊原因得以延长或者获赐世袭罔替这一至高荣耀,少则三代多则五代,爵位便会依律降级,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削减为公侯伯子男五等,而后按律里继续平级或降等袭承若干代,直至降为布衣,其中最平庸最无能的王族甚至会直接沦为布衣。 这就是韩志行发问的原因,荒郊野岭猛地冒出一个女子说自己是王族,鬼知道她是三代内的亲王还是五代以外的没落王族。 詹千舞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一声正要自报家门,林中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和怪叫。 “死马蠢马臭马白痴马,你他吗往哪儿跑呢!反啦反啦,你他吗给我调头啊!女魔头就在前面不知道啊!!!”17 詹千舞的脸顿时阴下,嘴角勾起能掉冰碴的冷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好你个封知平,自投罗网,真给本姑娘省力气! 这时封知平已冲进林地,一眼看到了朝自己冷笑的詹千舞,心跳都差点停了。 “你好,詹千舞,好久不见!” 友好的招招手,奈何人家不领情,长枪带着一流火光直奔而来。 “给我留下!” 死啦死啦,少爷让马坑死啦! 封知平想哭,旋即又笑了。 胯下的野马见到詹千舞的马跟打了鸡血似的径直冲了过去,可半途杀出个詹千舞,之前的印象加上此刻枪上看着就骇人的火光和极度危险的气息顿时吓坏了它,顾不上会不会在“美人”面前丢脸,方向一转擦着火光飞奔而去。 “再见,詹千舞!呸,别再见了,一辈子都别...” 话没说完,野马就驮着他消失在林子里。 詹千舞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十分不敢相信自己的枪竟然落空了。 那是什么马,速度怎么那么快,那种高速下怎么还能如此灵活转向? 仔细想想,那马好像有点眼熟,可不就是岸边碰到的那匹黑马嘛! 惊愕之后,她又愤怒起来。 杀千刀的死小子就在眼前,自己竟然没留住,奇耻大辱!!! 追! 唤过火花,还没等火花跑过来,大呼小叫声又从消失的方向传了过来,扭头一瞧,可不正是封知平和那匹黑马吗! “你玩我!我草拟大爷!!” 这回封知平真哭了,气的也是吓的,骂的都失声了。眼见詹千舞骑上火花杀气冲天的看着自己,他面如死灰,拼尽全力挤了个难看至极的微笑。 “呦,好巧啊,又见面了!我回来啦,你还好嘛?” “你留下来就知道了!” 詹千舞纵马对冲,封知平无可奈何只得拔剑,别提能不能挡得住,只要能活下来就是胜利。 转眼间,两马接近,眼看下一刻就要交错! “着!” 詹千舞大喊一声,枪出如龙,目标不是封知平而是马! 野马发现不妙立刻转向,这一次比上次还神,只见它四蹄同时朝前一伸,刹住速度的同时横向发力,几乎没有弧度的横向冲出,与枪尖擦屁而过。 詹千舞再次刺空,枪也不收直接握着尾端全力横扫,应变不可谓不快,但野马也不是吃素的,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蹿,枪尖只擦中了飘扬的马尾尖端点着了马尾,罡劲则在野马又一次转向中落在了空处。 这一回,她真的惊傻了,在她眼里这匹野马跟妖怪一样,正常的马哪能做出这种动作,哪敢做出这样的动作,腿不想要了吗? 自己的火花还有军中那些特工的极品宝马都不如它,普通的好马在它面前就跟刚学会走路似的,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妖物,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着了着了!你个蠢货,这回舒服了吧!”封知平挥剑削掉烧着的部分,马尾顿时少了半截,乍一瞧颇有几分毛驴的神韵。 眼见野马还傻了吧唧的左晃右晃个没完,封知平顺手抽了马屁股一下,没好气的道:“别他吗绕了,风助火势不知道啊?我给你处理完了,赶紧走,再不走烧死你丫的,少爷我也得受连累!” 野马吃了大亏,见屁股后面真没火了,这才稍稍冷静,看都不敢看詹千舞,随便找了个方向全速逃去。 在进林之前,封知平回头冲詹千舞扬了扬剑:“走啦,这次保证不回来啦,以后再也别...” 最后一个字跟身影一同消失在林子里,林间空地立刻安静下来,只余某人急促的喘息声。 “封知平,你死定了,本姑娘不扇烂你的嘴誓不为人!”詹千舞快气炸了,银牙紧咬用力一夹火花:“火花,别输给那个野种,跟上他们,驾!” 眨眼的功夫,一男一女两个怪人都没了影子,韩如萝忘了哭呆呆的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而韩志行跟陆文广对视一眼,一个扶着马站稳,另一个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姓詹,王府的人,那定然是大名鼎鼎的詹王府了! 另一个叫封知平,这名字他们耳熟至极,剑侯府和詹王府联发悬赏已经一年多了,如今赏银已经提到了惊人的五万两! 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会喊打喊杀,他们两家不是结亲了吗? 难道那个江湖传言是真的,是詹王府掳走了封知平,准备杀掉他毁了这门亲事? 看着不像啊! 转念一想,许给封知平的詹家嫡女好像叫詹千琼,这个叫詹千舞,此女对封知平又是这般态度,跟自己被他抛弃了似的千里追杀负心汉,莫非这里面... 韩志行赶紧打消念头,这两家哪一个都不是他能妄议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当下最重要的是立刻回家报给父亲知道,赶在别人发现前通知詹家和封家知晓,钱不钱的无所谓,韩家不缺钱,他要的是两家的人情! 只要操作得当,这一次,韩家很可能傍上两个大靠山,就此一步登天! 来不及解释,韩志行催命似的催促众人上马,完全不理受伤苦恼的小妹。 小妹的伤能不能痊愈暂且一放,他如今最担心的是詹千舞会不会记仇,万一记仇那可就糟了! 策马狂奔,韩志行眉头紧皱,苦想化解恩怨的办法。 要不派点人去保护他们? 起初觉着是个好主意,可转念一想,韩志行打消了念头。 那两人男的怪女的凶,都不是善茬,尤其詹千舞,派人过去弄不好没道完来意就被她给杀光了,以她的修为自家的护卫人家也看不上,真有事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而封知平敢跟她作对,显然也不是个好惹的,不如詹千舞应该也差之不远。 只是,有一点非常奇怪,天元皆知剑候嫡子是个废人,可今日一见,哪有半点废人之相? 这是怎么回事呢? 想来想去,韩志行深深一叹。 他们那种级别的豪门水实在太深,天知道里面有什么猫腻,自己还是别难为自己了,知道太多也容易招祸。 第252章 上当了! 密林中,一条小溪哗哗流淌,半截腐木斜枕在上面,布满青苔的表面许多小虫蜿蜒前行,对它们来说腐木是它们往来两岸的桥梁,也是它们寄身的乐土。 突然,地震了,水面荡起层层波纹,腐木也隐隐晃动。 一些警觉的小虫立刻慌乱逃窜,更多的却是不以为然,该干嘛干嘛。 这种情况太常见了,森林里有许多恐怖的庞然大物,处于最底层的它们与那些庞然大物两不相干,它们什么都不需要做,更不需要惊慌,很快动荡就会自己平息下来。 乐观的虫子们听天由命,可今天,老天爷没有保佑它们。 一只铁铸般的马蹄狠狠踏下,踩断了腐木,踩进了溪水里,听天由命的虫子们与它们的乐土一起毁于一旦。 身为“帮凶”,封知平自然不会为了几只虫子伤悲秋,他伤悲的只有自己,悲叹自己命歹。 “撞了撞了撞了!转呐!” 失了声的嘶吼,眼看着一颗大树离自己越来越近,就要撞上时野马身子一偏擦肩而过,封知平赶紧收起一条腿,险之又险的避免了腿骨粉碎的凄惨结局。 这一幕已经发生了不知多少次了,可每一次都像第一次一样惊心动魄,因为野马是故意的。 三天来,为了把他从背上甩掉,野马不断尝试各种方法,这只是其中一项,惊悚度中等。 最惊险的一次是在昨日午夜。 无月的夜林伸手不见五指,跟野马较劲较了两天一夜,水米未尽的他甚是疲乏,昏昏欲睡,迷迷瞪瞪中突然感觉马脖子低了下去,他立刻惊醒过来,隐约感觉前方有什么东西急速接近,本能的抱住马脖子翻到侧面,下一刻,一根横长的枝干贴着他的耳根子一掠而过。 翻回马背,他一身冷汗,如果反应稍慢,那根粗枝足以让他的脑袋变成烂西瓜。 那一刻,他动了杀心,马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这孽畜要害他性命,还留它作甚? 但他没有下手。 不是舍不得,而是身后时隐时现的马蹄声打消了他的念头。 那是詹千舞,那娘们儿吊上了他,索命鬼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的火花也是神骏,虽然马生地不熟追不上自己,但也始终没跟丢。 封知平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身下的马野,身后的人凶,自己这是什么命呐! 算起来,还是怪他自己贪心,如果当时没来找这匹马,而是寻个隐秘所在藏起来,他或许已经甩掉詹千舞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只希望这匹该死的倔马耐力够足,千万别先于詹千舞的那匹尥蹶子,靠两条腿他可没信心能逃出詹千舞的追杀。 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封知平愁眉苦脸的从怀里摸出一块鱼干塞进嘴里。 这是最后的食物了,当时没想到詹千舞会那么快追来,他根本没来得及准备干粮,几块鱼干还是跳船前顺手摸来的。 嚼着硬邦邦的鱼干,身体随着剧烈的颠簸上下起伏,封知平暗暗嘀咕,不会是自己先顶不住坠马吧? 别说,还真有可能。 野马的体力和意志力都好得惊人,森林里这么密的树,它全神贯注不吃不喝的连续奔行了两天两夜,期间没有一次撞树,连擦碰都没有,如今竟没多少疲态,封知平很怀疑这家伙会不会真是妖怪。要不是玉珠只能鉴别灵材,于人和动物无效,他一定会好好验一验这家伙的真面目。 他不知道这匹马要跑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它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詹千舞撵得他不敢下马,他只能提心吊胆的看着一颗颗奇形怪状的大树小树扑面而来,尽可能保持现状。 不知不觉,周围的景色变了,林木稀疏了许多。 开始以为是错觉,等仔细辨别了一会儿后封知平确定,周围的树确实少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条明显是人工开辟的林荫道出现在眼前,周围散布着不少砍伐留下的树桩,看到这些,他差点流下泪来。 三天! 整整三天! 三天里,陪伴自己的除了死马死女人和该死的树,就只有最该死的蚊虫! 如今终于看到了人烟,谁能不激动? 要不是怕被詹千舞听见,他真想大喊两声高歌一曲,尽情表达一下自己的欢喜。 野马也很欢喜,奔驰在林荫道上马蹄似乎都轻快了三分,最可贵的是它终于不再折腾封知平了。 “苦尽甘来啊!”封知平泪流满面,“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古人诚不欺我!很好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本少爷的小弟了,以后跟着我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天天都有母马骑!嗯,得给你起个名字,叫什么好呢?喂,你有没有建议啊?” 封知平拍拍马颈,野马毫无反应。 “啧啧,还害羞了!” 封知平强行解释,这时眼前一亮,视野陡然开阔,森林甩在了身后,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进入草原,野马越发兴奋起来,放开脚步速度不断飙升,迎面的风直吹得人睁不开眼。 速度快了,身子却越发平稳,封知平心情朗阔,一直紧抱着马脖子的手情不自禁的放松下来,仰起头顶着风大口呼吸着风中的草香。七号 他没有发现,野马行进的路线由低草区逐渐偏入了高草区,骑在马上草叶都能时不时的刮到鞋底,而深埋在下方的地面,也由半干不干的软土转为泥泞的湿地。 等封知平发现这一点时,周围的草已经没到小腿了,每次落蹄都发出踏水的扑哧声。 封知平有些不安,拍拍马颈:“喂,你要带我上哪儿啊?” 马儿恍若不闻,依旧节奏平稳的呼哧喘息。 “该死,草怎么能长这么高,都快赶上小树了!好了,别往前走了,再往前咱俩都得被草没了,回去吧!” 没有缰绳,只能掰马脖子,可野马的脖子跟铁打的一样根本拗不动,封知平生气的加了把猛力,马头是转了,但步伐也乱了,身子一阵颠簸颠得他七荤八素险些落马,赶忙收手不敢硬来。 他看出来了,这马不知憋着什么坏,它根本就没有屈服。 我上当了! 封知平委屈坏了。 从小到大就没听说过有谁驯马反被马耍了的,这要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 肯定觉着我是个牲口不如的蠢货! “停下!”朝露剑架在马脖子上,封知平咬牙切齿,“再不停下,别怪我剁了你!” 不知是听懂了人话还是利刃的威胁起了作用,野马这回相当听话,四蹄一伸说停就停。 只是,它停得太急了,以致封知平单手根本把不住马脖,顺着马背滑了出去。 身体在半空中前翻,翻到头下脚上的位置是恰好与马儿四目相对,他清楚的看到马|眼里闪烁着人一样的讥讽,他勃然大怒,双脚落地的瞬间便猛然发力准备冲上去教训它一顿,结果脚下一软只拔出了一只脚,另一只脚深深的陷入水底的淤泥里,一直没到小腿。 这是... “沼泽!!!” 封知平惊怒万分,他终于明白这死马憋着什么坏了。 拔出的那只脚无可挽回的顺势踏落,登时也陷了进去,身子一沉水面已经没到了大腿,膝盖以下整个被淤泥缚住,挣脱不得。 他不敢挣扎,因为这种情况越挣扎死得越快,脑中快速回想曾经所学,终于从记忆深处翻出一段奇闻异志中看来的方法,迅速脱下衣衫铺在身后,在水没到大腿根前放松身体慢慢躺倒,憋住一口气任溺水淹没口鼻。 身子枕着衣裳落到淤泥上,微微一沉,而后又神奇的浮起来一点。 有用! 封知平狂喜,心脏疯狂跳动,这一刻他无比感激买了一屋子的杂书回来充门面的父亲,更庆幸自己有个好记性。 拼命克制着激动,不敢做任何过激的动作,他一点点尝试着将腿从泥沼里拔出来,每拔出一分都让他的喜悦更浓一分。 外面,野马并没有走远,它站在沼泽的边缘静静的看着敌人下沉。 起初它很得意,辛苦了一路总算把讨厌的家伙给甩掉了,可看着看着事情有些不对头了,这个救了自己又伤害了自己的家伙,竟然浮上来了! 不安的挪动着马蹄,野马想不明白,这片帮它吞没了十几个敌人的死地,今天怎么失效了? 想了想,它抬起右前蹄轻轻踩入水中试了试,稍稍加力蹄子立刻沉入泥沼,它慌不迭的拔出来跳开老远,等了一会儿冷静下来才折返回来。 这时,封知平已经拔出了双腿,人半埋在淤泥里稳住不动。 沉是不沉了,可怎么上去呢? 目前的状况很尴尬,想起身就得用力,一用力人又会陷下去,可不动的话又会被淹死,他的修为可以支撑他闭气很长一段时间,可不是能让他不用呼吸。 肺部的越来越胀热,他的极限快到了,再想不出办法,堂堂世子爷就真得埋骨在这荒郊野岭里了。 拼了! 封知平默默运气。 等下全身发力上弹,上半身脱离泥沼的同时朝泥沼全力出剑,只要速度够快,剑上的阻力应该可以帮他脱困。 要点就是快,尽可能的快,而且整个过程要一气呵成,慢一分就会功亏一篑。 元力沿着周天疯狂运转,经脉隐隐胀痛,剑种在气海核心无序转动,耳边似乎都能听到它高速旋转的震荡声。 力量感充满全身,这种感觉封知平经历过很多次,每一次都那样的美妙,但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静静的感受,他甚至“看”到了元力如何运行,像一张网,像树木的经络,贯穿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像过了很久,又像只有一瞬。 某一个,剑种突然停止震荡,并不是真的停住而是转速太快恍如静止。 与此同时,静脉再也困不住元力,无穷无尽的丝线穿出经脉刺入血肉,顺着每一个毛孔和窍穴喷薄而出,紧贴在身上的泥水泥浆陡然一散又迅速回涌,但没有与皮肤接触,中间像是多了一层极薄的无形的隔膜。 而封知平也同时睁眼,挺腰发力弹起半个身子,朝露剑随心所指如光似电,三指宽的剑身重重拍在沼泽上。 “开!!!” 第253章 引火烧身 这一剑,是封知平习武以来最快的一剑,拍在水上的触感如同硬地,因发力而猛然下沉的身子瞬间就拔了出来。 人在半空,想调整姿态落地却不能,右手用力过猛连同整条右臂都震得没了一样,身上痛麻难忍,拼尽全力才在落地前将身子调正避免脸着地的尴尬下场,而后扑通一声尾骨剧痛,人直愣愣的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嗷呜~~!!!” 狼一般的惨叫响彻原野,封知平抱着屁股歪倒在地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似的。 得亏这里是草原泽地,草厚而地面湿|软,换个稍硬点的地,那么老高没有防备的坐下来,他体格再好怕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是下不了床。 周转元力温养痛楚,封知平缓了几口气,撑着身子做起来。 “人呢!给我出来!” 他给气糊涂了,完全没考虑拿“人”形容野马是否合适。 捡起掉在身边的朝露剑撑着站起身四下一看,哪还有野马的影子,他差点一口老血喷死在当场。 “混蛋,混蛋!坑了我竟然跑了,混蛋!你等着,你给我等着,少爷不宰了你吃肉,少爷就不姓封!!!” 朝露剑指着天空,封知平破口大骂,不知是不是怒火起了作用,吼完后身上竟然不怎么疼了。 可现在的他根本注意不到这些。 拎着剑臭着脸沿着沼泽边缘一顿溜达,很快就找到了野马离开的蹄印,他直起身子,森然微笑:“死马,等着我,少爷我马上...” 唏律律~~! 嗷呜~~! 两股叫声打断了话头,耳熟的马嘶明显是那匹该死的野马,而另外一股声音,怎么听怎么像狼嚎。 封知平的怒容瞬间僵住,旋即转为怪诞和不可置信。 低头看看手里的剑,再抬头看看万里晴空,他语气荒诞的喃喃道:“老天开眼了?现世报来的这么快?” 以前求老天开眼他不开,这回没求,就指着祂的鼻子牢骚了两句祂就显灵了,莫非祂跟也是个耍“剑”的? 这时又传来几声马嘶狼吼,听声音在快速向这边接近。 封知平吃过一次亏,不知道野马真遇险了还是又在耍什么贱招,想了想决定谨慎行事,拿泥巴涂了自己满身掩去气味,找了处最密的草丛悄然潜伏下来。 却说野马这边,方才见“坏人”不但没淹死,反而一个猛子坐了起来,还用那把亮晃晃的铁条把自己搞出了死地,它当场吓坏了,撒丫子就跑。 跑了一会儿冷静下来,它感觉自己就这么跑了不太稳妥。 那个“坏人”太厉害也太邪门儿,死地都弄不死他,按照野兽法则这种仇是必须报的,它现在可以跑,可以后怎么办? 草原虽大,丛林虽广,可那个坏蛋不是善茬,未必找不到它,因为它自己就能做到这一点。 最稳妥的法子自然是搬家,离开这里,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可它舍不得,而且新地方未必就没有危险。要知道野兽们都是有各自领地的,它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让新“邻居”接纳自己,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想法子干掉对方,一劳永逸。 野马智慧不俗,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法子——找帮手。 这个帮手当然不是真的帮手,而是它曾经的敌人——霸占此地的狼群。 狼群成员上千,分为大小几十股,每一股都有一只头狼,其中最厉害的一只红毛巨狼统御着所有头狼,是这片草原至高无上的狼王。 它之所以在森林里定居,而不是最适合它的草原,正是因为这匹狼王。 当初它流浪至此喜欢上了这里准备定居,没多久就碰上了一小股狼群,双方大战一场。 狼群本将它视为猎物,可它不是普通的马匹,一场大战三十余只野狼被它踩残踩死大半,只剩下七八只伤势较轻还能跑的落荒而逃。 本以为狼群败北,领地就算占下了,自己也正式融入这里没有谁敢轻犯,谁知过了几日一匹巨大的红狼找上了门,同时来的还有几百只野狼,全部唯红狼马首是瞻。 如果红狼是人,它或许会跟野马单挑,但它是狼,野马是马,是猎物,并非同族。 而且,这只猎物还敢反抗自己身为猎物的命运,打伤打死了不少野狼,那可都是它的同族,它的手下,所以它没有二话,见到野马的第一时间就下令围杀。 野马连想不想,撒丫子就跑,它再强对上几百只狼也得歇菜。 不过它没有放弃,逃出后它没有离开,继续逗留在此,不断寻找“刺杀”的机会,想一蹄子送红狼归西。 它坚信红狼打不过自己,哪怕对方的个头真的很大,比一般的狼至少大上一倍。 终于,它的耐心得到了回报,向来有三五个小弟跟随保护的红狼有一天落单了! 时机稍纵即逝,它立刻冲了上去,以最快的速度跃起身撩起前蹄对准狼腰,聪明的它早就发现了,相比脑袋,狼的腰部才是最脆弱的地方。 结果,就在蹄子印上狼腰的前一刻,拉近距离的它在红狼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讥嘲! 直到这一刻,它才发现自己上当了,红狼是故意落单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它出来的!牛吧文学网 下一刻,天旋地转! 它躲过了狼吻,但被顽石一样的脑壳顶在身上,险些把骨头撞断。 后面的事情它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逃,从一只只一股股的野狼追杀中不断逃窜,一直逃进森林才摆脱了对手。 森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让野狼们畏惧,就连红狼都止步林边不敢越雷池半步,呲着牙威胁了一会儿后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开。 怀着对能让狼群畏惧不前的未知存在的敬畏,从那天开始它留在了森林里,期间碰到了许多野兽,也碰到了许多人。 有些野兽是中立和友好的,有些则要吃它,而人十之八九都想活捉它,而那些试图冒犯它的家伙,不是被它的铁蹄踹死了就是引到这片离森林不远的沼泽溺死了,除了封知平! 野马想杀封知平,自己办不到,沼泽也没成功,它只能求助于老对头。 奈何它有一定智慧,但终是不如人聪明,更没有人世代积累传承下来的知识。它不懂什么叫“驱虎吞狼”什么叫“借刀杀人”,不懂二者的区别,更不懂用这两种手段的前提。 无论“驱虎吞狼”还是“借刀杀人”,想成功通常得满足两个条件——一,对方的智慧高到明知是计也愿意接受引诱以求将来连你也顺便吞掉,或者低到被你利用而毫不自知,简单来说就是对方得配合;二,无论成与不成,你都得想好脱身之法。 两点中最重要的是第二点,如果没有可行之策就会引火烧身,到时所有的谋划都会变成笑话, 狼群无疑是配合的,都不用野马跨物种“说服”,它只是找到最近的一伙露了个面,狼群就疯了。 可惜它成功的以身做饵借了“刀”,却远远低估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没跑多远它就被闻讯而来的狼群给围了。 高高的草丛不断摇曳,并非风吹,而是一只只野狼穿梭游走。 野马后悔了,惊慌失措的奋力朝沼泽跑,能不能借刀杀人已经不重要了,它只希望能凭借对沼泽地带的了解摆脱狼群的追杀。 很快,那片熟悉的沼泽到了,坏人果然不见了,不知是不是隐藏在周围等着自己,而野马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快成虚影的马蹄在沼泽边缘猛力起跃,它沿着一条完美的曲线优雅的落到一块隐蔽的实地上,站住脚回望,略作喘息。 作为本地的主人,野狼们也知道这里不是善地,可追发了兴子,发现不妙时已经晚了,追在最前面的几只顿时陷入了泥沼,眨眼消失在了水下,紧跟在它们后面的赶紧收脚,却被更后面的撞在身上扑了进去,惊吼着步了后尘。 一只又一只狼停了下来,低吼着散开将泽地围了起来,粗略一数赫然近百,虽然最恐怖的那只红狼没有出现,但仅在场的这些,期阵势已然让人望而生俱。 封知平冷汗都下来了,心脏狂跳,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丁点喘息声,以最轻柔最缓慢的动作往草丛深处一退再退。 该死的孽畜,果然害爷之心不死,自己撞见了狼群死了算了,竟然还想拉着爷们儿垫背! 封知平心里破口大骂,看着虎视眈眈的群狼和被逼在沼泽中心急得来回打转的野马,不禁纠结起来。 几十只狼,杀光很有难度,但杀掉头狼把剩下的骇走还是可以的,只是那匹死马有没有必要再救一次呢? 之前救它是因为它在岸边救了自己,其次是自己贪心作祟,如今救命之恩已经还了,死马还坑了自己一次险些把自己害死,这种六亲不认不肯顺服的主儿还有必要救吗? 他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这个问题必须的好好想一想,是再博一次还是明哲保身。 封知平踌躇着,野狼们已经有了决定。 三只头狼凑在一起呜噜了一会儿突然分开,留下的那只待两个同僚跑远,回过头朝周围的手下咆哮了几声,狼群立刻开始行动。 只见几只比较瘦小的野狼来到前方,稍稍退后几步发足狂奔,于沼泽边缘处一跃而起,呲着獠牙朝着野马飞扑过去 可是它们没能成功,野马那一跳它们的头都未必做得到,更何况族群中处于下位的它们? 不到一半它们就开始下坠,离野马还有至少四五丈远就掉进了泥潭里,它们惨嚎着使劲将头露出水面想挣扎出来,可沼泽岂容它们逃脱,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 临死前的惨嚎引人心悸,哪怕是狼,也让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但很快,叫声就消失了,第二波野狼紧随而至,将它们当做垫脚石一脚踩上,自己成功登岸,垫脚石们纷纷沉入水底。 聪明! 虽然很残酷,但封知平还是忍不住暗暗叫好,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野兽们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蠢笨,它们都有各自的独特智慧,更有人所没有的狠辣果决。 野马没工夫叫好,第一只野狼被它一蹄子踢飞,可后面的它根本拦不住,五匹强壮的灰狼瞬间将他围了个满圆,略略一顿,一拥而上。 厉害! 封知平再次叫好,这次是为野马。 以一对五,而且场地太小周旋不开,满以为野马死定了,谁知这家伙连踢带撞竟然搞死了三只,趁着后面的野狼没到,剩下的两只拦不住它,冲破拦截一个飞跃又跳到了另一块空地上,而紧追它的两只狼错估了距离,双双消失在沼泽里。 吗的,这家伙越看越让人稀罕,它要是听话该多好! 非自己找死! 封知平恨铁不成钢,浑不觉自己想奴役人家是不是有错在先,脑子里转来转去就一个问题。 救,还是不救? 第254章 替罪羊之二 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傻子才会干的事情,封知平当然不是傻子。 除非诱惑足够。 譬如现在! 一只棕色雄狼紧盯着沼泽中心的野马,沿着岸边寻找起跳位置。 全神贯注的它并没有发现,就在它背后的草丛里有一坨形状古怪的泥巴,在它靠到最近时,冲向它的那一面突然裂开了两条缝,那是一双一直半眯着的眼睛在缓缓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白分外鲜明。 一无所觉的棕狼在选定的位置来回走了两圈,确定此处最佳,便低声呜咽了两声召唤同伴,在同伴赶来前自己先行后退数步空出足够的距离助跑,而后缓缓矮身绷紧身子,就待冲锋。 突然,它感觉身后好像有东西,双耳瞬间立起,正待跳开转身看个究竟,一道寒光伴着“嗤”的一声轻响略过它的脖颈,下一刻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视野迅速模糊直至陷入黑暗。 一颗狼头高高飞起,腥热的鲜血慢了半拍自断首处喷出,封知平无暇关心战果,弹起身跨过狼血喷泉向第二只狼杀去,在野狼惊愕的眼神里,朝露剑由颈而入自腹部切出,狼身两断,野狼瞬间毙命。 太快了! 朝露剑太快了! 之前斗巨狮感觉还不太明显,这回对付这些普通的野狼,此剑之锋利显露无疑! 野狼纵然普通,皮毛也不是说切就能切开的,可现在连斩两匹,手感就像在切豆腐一样,那种难以言喻的丝滑感简直让人上瘾! “死!” 封知平豪兴大发,三剑横斩,飞扑上来的一只野狼顿时没了半边脑袋,紧随其后的那只大受惊吓转身要逃,却被封知平追上前一剑砍断了脊骨扑在地上,又补了一剑斩掉狼首送它归西。 四匹野狼顷刻毙命,野狼们都惊呆了,连三只头狼都忘了野马,六只眼齐刷刷的盯着这边。 “万众瞩目”没有人封知平畏惧,反而豪气更增,甩掉剑上的血珠撩起来搁在肩上,他噙着微笑环视一周,被它看到的野狼纷纷错开视线,有一些甚至还后退了半步。 当他志得意满的看到野马时,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这蠢货非但不赶紧过来抱大腿,竟然还想跑! “你走一个试试!” 封知平指着野马一声暴吼,吓了附近的几只狼一大跳,以为他要吃狼,两只胆大的恐嫉生怒嗷嚎着扑了过来,其他的则夹着尾巴明哲保身。 “找死!” 剑花两朵,狼尸两条,封知平担心其他狼回过味来多生变故,赶忙再叫:“还不赶紧过来!” 野马听不太懂他说什么,狼群更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它们辨别敌友关系。 对野狼来说这根本就不用想,封知平一连杀了它们那么多同族,是敌是友还用说吗,何况对方又跟那匹该死的马认识。 至于野马,它不懂什么叫“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它只知道封知平没安好心,依旧对自己贼心不死,最重要的是自己狠狠坑了对方一把,它无论如何也不信对方会以德报怨搭救它,在它的世界里无论山川、森林还是草原,“好心”只会害自己丧命,沦为别人的口中食。 所以它逃了,毫不犹豫的逃了。 没有合适的落脚点,那就置之死地而后生,找到距离对岸最远、也是狼群包围最宽松的地方起跳! 它奋起全部的力量于这一跳当中,在没有足够助跑距离的前提下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封知平看着,群狼看着,岸边的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它身上,看着它似缓实急的向岸边靠近,看着它咕咚一声掉进泥潭里。 “白痴!” 封知平破口大骂,这蠢货竟然宁可死也不受自己搭救,绝对有病! 难不成自己走了眼,这货的智慧其实很低? 野马小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垂死挣扎,可越挣扎下沉的速度越快,眨眼的功夫就没到脖子了。 “草,上辈子真是欠你的了!” 封知平吐了口唾沫,咬牙切齿的纵身飞入泥沼中,落水前朝露剑以最快的速度在水面一点,人再次腾跃,稳稳的落到野马起跳的那块硬地。 落地后一停不停,顺手砍死两只紧随而来的野狼,几个垫步再次起跃,左手同时解下自己的裤腰带,在飞过野马头顶时将一端甩了过去,恰巧在马嘴附近。 “咬着,我拉你上来!” 野马这回懂了,怎还敢拒绝,一口叼住布条头死死咬住。 那边封知平已然落地,握紧另一端往肩上一扛,蓄气丹田奋力一拽,结果纹丝不动。 野马太重了,沼泽的吸扯力又强,换老董加于大胆双人合力还有可能,他的肉体力量远远不够。 但也不是一点效果没有,至少野马不下沉了,上半个脑袋连同口鼻勉强露在水面上,一双眼可怜巴巴的看着封知平。 封知平背对着它看不到,但能感觉得到,心中不由暗骂:“早干嘛去了!”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自己撑不了太久,不松手的话早晚自己也会被拖进去,何况旁边还有狼群虎视眈眈。 野狼们果然没让他失望,从一连串的变故中回过神后,三个狼头第一时间齐齐下令,几十只狼立刻蜂拥而来。 冲在最前的两只起跃飞扑,满嘴的獠牙直冲封知平咽喉。 封知平无可奈何,只得卸力出剑将它们斩杀,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可就这一晃的功夫,人已经被拖行了一大段,两只脚犁出两条深深的沟槽,后面的那只已然踩进了水里。 不行,这样下去我要死,必须松手!齐齐中文网 可是... 飞快回眸看了眼野马,马|眼中的哀求让他心生难忍,这时又有三只狼扑了过来,他赶忙回身准备应对,可这一次如果还不松手,杀完三狼,他定会被拖进沼泽里。 怎么办? 封知平心思电转,时间仿佛凝固了下来。 松手,我能活,不松手,一起死! 可是... 该死,要是能多个帮手就好了! 只要一个帮...帮手? 帮手! 灵光一闪,两眼一亮,封知平计上心头。 谁说没有帮手? 眼前不就是嘛! 本要斩狼的剑一横,以剑身拍击野狼将它们砸落身前,趁野狼七荤八素起不来身,封知平快手快脚的将腰带往它们身上一捆,刚省过神的野狼还未来得及咬人便惊恐的发现自己被往沼泽里拖,顿时慌了神,拼了命的往前爬。 有它们“相助”,封知平压力大减,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一刻,他真想将马六揪到眼前狠狠亲上几口。 自打马六体会到了绳子的妙用并爱上了它,身边就常备两捆,非但如此,有福同享的他在封知平以破坏形象为理由严词拒绝之后仍不死心,搜遍矿镇找了一条又长又结实的粗布条给封知平当腰带使,声称有备无患,总有用上的时候。 封知平的衣衫早丢地底了,马六又那么热情,索性接了过来。原想着回红隰镇就扔了它,重新置办身能穿的行头,谁成想马六的嘴开了光,今个儿还真用上了。 若不是这条腰带,他再想救野马也无计可施;若不是这条腰带,现在就算能想到了法子他也用不出来。 “给我拉!” 一只狼抽了一剑,封知平感觉自己很像奴役矿奴的监工,见狼群大部蜂拥而来,他抿嘴一笑,不惧反喜。 正愁“帮手”少呢,来吧,使劲来! 不用多,再来上四五只,肯定能把那匹蠢马拉出来。 剑走游龙,专挑精壮的手下留情,不多时八只大块头的野狼变成了苦劳,最前面的两只因为腰带不够长,封知平不得不贡献出自己中衣和裤子,沾了水的凝成条的衣裤也结实得很,只是裤筒套着狼嘴、裤腿绕脖子一圈的样子很是可笑。 穿着仅剩的大裤衩和布鞋,封知平提着剑大杀四方,拉马工作全权交给九位“热情的帮手”。 可怜八匹野狼,为了活命不得不向前奋力挣扎,身子一点点露了出来,并且慢慢向岸边靠近,等到“帮手”们身上一轻掉过身准备吃了那个害自己的家伙时,野马已经抖掉身上的泥水,连踢带踹横中直撞到封知平身边。 唏律律~ 叫声悠扬,热切又急迫,与先前爱答不理的死样子完全不同。 封知平哈哈大笑,一剑挑飞一只灰狼后翻身上马。 “走!” 这次野马听话至极,都不用拍脖子示意,在封知平“走”字出口的同时就已经跑了起来,犀牛一般顶飞了一路的野狼冲出包围圈,驮着封知平消失在又高又密的草丛里。 嗷呜~! 三匹野狼齐齐狼嚎,号令余下的狼衔尾去追。 待狼群即将全部转移,它们三个也要出发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嚎,嚎叫声清澈而高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三只头狼立刻回望,虽然看不见,但它们知道,这片草原的霸主、它们的首领红狼王,来了! 靠山来了,可麻烦也来了,刚才的嚎叫它们听得清清楚楚,狼王对它们没能看住猎物很不满。 兴奋与恐惧同时出现交织于眼底,三只头狼对视一眼,立刻动身追进草丛。 它们离开后,沼泽周围安静了一会儿,很快红狼王的先锋部队就再次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与此同时,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载着一位火红色的人儿出现在另一端。 枪出如雨一连挑翻十几只狼,詹千舞收枪远眺,眉头紧蹙。 “怎么这么多狼?那小子不会被吃了吧?” 这时,她看到了火红到了狼王,狼王也看到了火红的她。 或许是隔得太远感觉不到,或许是领地屡遭入侵动了真火,又或者仅仅只是因为“撞衫”的尴尬,总之红狼王没有给詹千舞解释的机会,一声狼嚎响彻四野,草丛剧烈摇曳,数不清的野狼蜂拥而来。 狼王刚猛,詹千舞又何尝不是? 抓不到封知平就算了,现在几个杂毛畜生都敢跟自己叫板,反了它们了! 最让她生气的是,她好像又替封知平背了锅,她十分怀疑现在的场面是不是封知平精心安排好的,就是为了坑她! 眼前的一只只野狼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封知平,狰狞的狼嘴仿佛变成了封知平那恨人的贱笑,怒火越积越旺再也压制不住,在第一批野狼接近时骤然爆发。 “都去死!!!” 第255章 从现在开始,乌龙! “嘿,死女人又发疯了。” 封知平收回视线,砸着嘴摇头。 早就猜到詹千舞不会放弃,只是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要不是有野马代步,靠两条腿在这茫茫大草原里跑死他也跑不过对方的追杀。 不,不是野马了,现在它有了主。 封知平不是那种爱马爱到如痴如醉恨不得连命都给出去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匹马的喜爱,尤其这匹马现在顺从至极,叫往东绝不往西,他更是欢喜到了极点,连马鬃里的虱子看起来都那么可爱。 侧脸看看身后,封知平万分感慨。 草原狼的速度众所周知,又有极高的等级观,懂得分工合作,一旦被它们缀上了想摆脱寻常的马儿很难做到。 而他们所面对的不是一支狼群,而是二三十支不同规模的狼群联合成的狼军! 没错,就是军! 以它们的服从性和协同性,称之为军毫不为过。 刚冲出包围时,封知平以为脱险了,谁知没走多远就碰到了援军,漫山遍野的凶狼看得人头皮发麻,他紧握着剑,就等接下来的一场恶战。 结果,野马硬是在合围前冲了出去,一路风驰电掣将一支支半道杀出的狼群都甩在了身后,并且越拉越远。 现在,仍追在他们身后的野狼只有三两只,这些都是狼族里精英中的精英,速度、力量、耐力无一不拔尖,即便如此它们也追不上黑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双方的距离一点点拉大,最终停下脚步发出不甘的咆哮。 捡到宝了! 封知平想想就激动得想哭,爱不释手的摸着马鬃,顺便帮它挑出讨厌的虱子。 不知是因为抚摸还是因为虱子少了,黑马舒坦的打了个响鼻歪过头要往封知平身上蹭,可把封知平给吓了个半死。 要知道这货可始终没停脚,这么快的速度稍有不慎摔倒了,一人一马都得玩完。 “老实点,看路!” 封知平拍拍马头,黑马顺从的转回脑袋,半点没有之前的桀骜不驯。 “得给你想个名字了。”封知平又挑出一只虱子,捏在指尖搓揉着想到,“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第一反应是追风,但马上就给否决了。 追风太俗,俗到满大街都是,家里的马厩就要三匹“追风”。 “要不叫黑风?喂,你觉着黑风怎么样?” 黑马打了个响鼻,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不喜欢啊?嗯,我也觉着不好,也土。”封知平强行理解出答案,皱眉道,“那取个什么好呢?詹千舞的马叫火花,要不叫你黑花?黑火?黑火花?火花黑?花黑火?” 一口气说了一串,都把自己个逗笑了,世子爷扔掉虱子抱着脑袋仰天长叹:“起名好难啊!难怪要排字辈,只想一个字比想两个字容易多了!诶,要不你跟我的字辈走吧,反正咱俩是患难兄弟,以后就叫你封知黑怎么样?” 不知道封莫修在这儿会不会狠揍自己的宝贝儿子一顿,反正黑马是不喜欢,封知平连叫几声都不给反应。 封知平失望的叹了口气:“那算了,再换。人说贱名好养活,很多贫苦人家的孩子都叫狗蛋狗剩什么的,要不你也来个这个?狗剩?” 本是开玩笑,谁知黑马好死不死的在这当口鼻子发痒,响亮的打了个响鼻,封知平顿时傻了眼,抱着马脖子使劲摇晃:“不行啊!我开玩笑的!你这这么神骏的马怎么能叫狗剩呢,你肯我也不同意啊!我堂堂剑侯府的世子爷,让人知道爱马叫狗剩,我他吗还怎么活啊!忘记它,一定要忘记它,听到了没有!” 摇得太厉害,黑马脚步一乱险些摔倒,封知平吓了一跳赶紧住手,安抚着不满回望的黑马,皱眉苦思。 “要不叫乌龙吧。”想了一会儿,他喃喃道,“你坑了我好几次,又这么黑,身大力足跑的还快,叫乌龙很合适,就这么定了!” 用力一拍手,封知平打定主意,贱笑着凑到马耳旁轻唤:“乌龙~!” 黑马没反应。 “乌龙!” 还是没反应。 “停下!” 扯了扯马鬃让马儿停下,封知平走到它面前四目相对:“从现在开始,你就叫乌龙了,听到没有?叫你要答应,知道吗?再来一次,乌龙!” 黑马总算明白了点什么,歪着头想了想,勉强认可了这个称呼,凑上前拿嘴巴蹭了蹭封知平的脸。 “我靠,你该刷牙了!”封知平差点没熏吐了,捏着鼻子搬开马嘴,“以后跟着我,必须听我的话知道吗?让你走就走让你停就停,让你刷牙不准跑去洗脸,知道吗?这里没盐巴,等回家了我给你拿点细盐好好搓搓,这味儿,你也好意思去勾搭人家詹千舞的马?告诉你,不论人还是马,想追人家细节功夫都必须做好,细节决定成败,只靠身板和银子是不好使的知不知道?这方面我有经验,想当年我在凝香馆就碰到一个蠢货,那家伙...唉,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我不会害你,听我的没错!“ 封知平拍拍乌龙,语重心长:“乌龙啊,我可是对你寄予厚望的。詹千舞那婆娘我一时半会儿的打不过,想报复就只能靠你了。她那匹马我看着不错,你要是能把它的马搞定,我给你记一头功,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当然,我也知道难度很大,特别我要退婚,以后见她肯定躲着走,让你见她的马,难!不过咱们是爷们儿,就得迎难而上,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怎么接触火花我来想办法,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搞定它,无论软的还是硬来,总之搞定它,弄大它的肚子,回头再把崽子抢回来,一定要让詹千舞丢个大大大大大大大大的丑,明白吗?!” 两手使劲比划着“大”到底有多大,封知平目光炯炯。新城 乌龙|根本没听懂,不过受气氛感染,配合的凑上了又要蹭封知平,还没靠近就被无情的推开。 这时,两只棕狼伸着甩着长长的舌头追了上来,能追到这里的只有它们两个。 “切,赶着送死,蠢货!” 封知平拎着剑就要上,结果乌龙先一步冲了过去,连踢带撞的踩死了一只,另一只踹了个半死,在其临死反扑时张开马嘴一口咬中咽喉要害,没多会儿就气绝了。 乌龙狠狠出了口恶气,高兴得跟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跑回封知平身边。 封知平合上半张的嘴巴,放下剑,上下好一通打量:“我说你到底是不是马,不会还吃肉吧?” 乌龙打了个响鼻,突然竖起耳朵朝后望去。 “怎么了?” 封知平顺着望去,视野尽头隐约出现了一条黑线。 “那是什么?” 皱眉看了片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趴在地上凑而聆听,越听脸色越难看。 “狼群!该死,不是甩掉了吗,怎么跟上来的!” 狼的脚步声很轻,可这么多狼一起狂奔,那动静不比上了铁蹄的战马小多少。 “快走!”封知平爬上马背拍了拍马脖子。 乌龙立刻会意,再次狂奔起来,很宽便将狼群甩出视野。 就在他以为已经脱险时,那个熟悉的追命声音又一次若有若无的从身后传来。 “别逃!“ 草,傻子才不逃! 封知平使劲催马,乌龙全力配合,他们俩都怕狼群追上来把他们淹没,那样再多十条命也不够霍霍。 远处,狼群当中,一匹巨大的红狼赫然醒目。 强壮的它此时毫无威严可言,带着各路手下惊慌失措的夺路飞奔,它们身后,一人一马紧追不放,火红色的长枪不时递出挑死落后的野狼,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詹千舞嘴唇轻抿,这番屠杀令她郁气稍舒,快意了不少。 她不是个嗜杀的人,之所以到现在还紧追不放全因红狼未死,与封知平不同,她是个很有家国使命感的人。 前面的红狼太聪明也太机警了,交手不过两个回合就判断出敌我差距,毫不犹豫掉头就跑,着实让她惊讶了一番。 更让她惊讶的是红狼不仅逃,还懂得指挥手下阻拦她,而且不是盲目拦阻,而是留下部分野狼断后,其他分批撤退,调度之合理颇有几分兵法的味道。 这么聪明的狼如果放任离去,定成本地一大祸患,不知会害了多少无辜百姓的性命,所以它必须死。 于是乎,詹千舞一路追,红狼一路逃,期间几次尝试都无法接近,詹千舞越来越惊讶,杀心也越来越浓。 见红狼的动作渐渐露出疲态,詹千舞嘴角微勾,时间差不多了。 能在火花的追赶下逃这么久,此狼纵死,也足以自傲了。 估算了着距离,握紧长枪贴于马侧,詹千舞便要催马加速,却见视野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 她的目力可不是封知平能比的,凝目一瞧,顿时大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死小子,看你还往哪逃!驾!” 一声催促,火花速度再增,片刻后追到狼群身后,詹千舞长枪连挑杀到红狼跟前,就要一枪戳死这个祸害,却见红狼猛然顿步打着滚翻到在地,虽然方向相同,但速度骤减,一下子就把她甩到前面去了。 “狡猾的孽畜!” 詹千舞恨得银牙紧咬,聪明一世,谁成想今日竟被一头畜生耍了。 她下意识的就要勒马返回,可想到前面的封知平,一咬牙继续加速前冲。 红狼今天跑了改天还能杀,封知平如果跑了,想再找到可就难了! 待詹千舞走远,红狼爬起身舔了舔伤口,狰狞的望向詹千舞的背影。 片刻后,它毅然转身,冲着几个累吐了舌头的手下呜咽了几声,末了仰天长啸,周围的狼群立刻跟着长嚎起来。 狼嚎远远传出,直至不可闻,可人听不到不代表别的生物听不到,离得比较近的狼群立刻竖起耳朵转头望向红狼所在的方向,须臾头狼带头齐声狼嚎,召唤的讯息就这样不断扩散出去,同时每一支听到召唤的族群都齐齐动身,按着狼王的指示集结。 第256章 漫山遍野 封知平以为很快就能甩掉詹千舞,但跑着跑着发现有些不对头,人不但没能甩掉,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还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她的马怎么可能这么快?” 他百思不得其解,浑不知詹千舞在后面笑破了肚皮。 “蠢货!” 詹千舞冷笑,只见她此刻枪挂得胜钩,一手执缰一手轻按马颈根部,姿势有些古怪,却不知封知平想不明白的秘密就隐藏在这其中——那只按在马身上的手不是为了稳固身体,而是在以秘法向马儿体内输送内力! 以内力辅助马儿奔行的手段并不算稀奇,但凡当过骑兵的基本都会,只不过各人修为不同秘法不同而效果有所差别,詹千舞用的便是詹王府的独门御马秘术,以她的修为用出来效果拔群。 而封知平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压根儿就没人跟他说过。 他虽生在武侯家,奈何自身是个修不了内力的天残,不肯认命的他从小一颗心全扑在打熬自身的武技上,根本没关心过这类事情。 封莫修费尽心思才帮他积蓄了一点点无根的内息,自然也不会跟他讲这种挥霍内力的手段,怕勾起他的好奇,也怕勾起他的伤心。 至于点苍山,整个外门个个都是舞刀弄剑的“泥腿子”,马会骑就,以摔不下来为标准,更是没人花心思钻研这种骑术,只有进了内门才会有所涉猎,封知平自然没机会接触。 是以他根本不知道,他对两匹马的判断完全是错误的。 诚然,论速度论体力乌龙都要略胜一筹,可火花有詹千舞相助,精纯的内力以特殊的手法源源不断的缓解着它的疲劳,全速奔行粗气都喘不了几口,根本不是全靠自己还驮着一个“累赘”的乌龙能比的。 到现在乌龙还能保持着极高的速度,没让双方距离拉近的速度变快已然是它神骏不凡了,连眼高于顶的詹千舞都动了心思,琢磨着要不要连人带马一起抓回去,驯化一番后配几匹好种,为詹王府多添几匹极品宝驹。 “该死,这娘们儿是不是给她的马磕了药了!”眼见詹千舞越追越近,封知平急得抓耳挠腮。 他知道乌龙已经使了全力,但还是忍不住拍了拍它的脖子:“喂,老兄,加把劲儿啊,死女人快追上来了,落她手里咱俩都得死!” 乌龙呼哧直喘,根本无暇答话,封知平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想再鼓励几句,谁知乌龙突然收步减速,人立而起转了个圈后停了下来。 封知平心脏都快蹦出来了,掐着马脖子大喊:“卧槽,你别坑我啊!走啊,快走啊,死女人来啦!!” 乌龙充耳不闻,耳朵警惕的竖着,双眼紧盯着远处的矮青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封知平发觉事情不对头,他感觉到乌龙的身子在微微颤栗。 它怕了! 它发现了什么东西,让它畏惧到无视自己的命令,无视詹千舞的威胁,止步不前! 是什么东西? 封知平望向草丘。 没让他等太久,答案很快冲了出来。 狼! 不是一两只,而是漫山遍野的狼! 打眼一瞧,数量已追沼泽边,青葱色的草丘被狼群整个淹没,而且还不止这一处,其他方向也出现了可疑的影子! 哪来这么多狼? 草,自己进了狼窝了?! 绕是封知平胆大包天,此刻也头皮发麻。 朝露剑再利,在如此庞大的狼群面前也给不了他多少安全感,如果这里像沼泽那边那样有地利可借还好,可这里什么都没有,一望无际满眼的草青。 要不往回走,跟詹千舞道个歉,让她带自己杀出去? 封知平踌躇回望,瞬间打消了念头。 让死女人帮忙还不如期待胖神仙能从天而降,况且退路已经没了,詹千舞后方也出现了狼影。 自己和她,被包围了! 封知平都看了初来,詹千舞岂能不知? 她虽然自信,但此情此景也禁不住蹙起眉头。 这不是一只两只狼,也不是一群两群,她怀疑这片草原上的狼都在这里了。 它们为何千里迢迢的过来包围自己,詹千舞稍稍一想就心中有数,侧目回望,果然发现了那个卓尔不群的红色身影,这些狼都是那只该死的红毛巨狼招来的! 当时真应该先杀了它,然后再追封知平! 封知平也看到了那个逼普通野狼大出好几圈的红色巨狼,还在琢磨这是个什么品种,谁家的狼能长这么大个儿,突然感觉到身下的乌龙哆嗦得更厉害了。 “你认识?”封知平若有所悟,拍拍马头问道。 这话乌龙听懂了,打了个响鼻不安的挪动了两步。 “靠,还真认识!”封知平捂住脑门痛苦的呻吟了两声,曲指在马头上重重的弹了一下,“真没给你取错名,你还真是个乌龙,坑天坑地坑死少爷我的货!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走,等人家上来请你吃饭啊?” 侧过朝露剑狠抽马屁股,封知平使劲夹了下马腹。牛吧文学网 乌龙吃痛,感觉出背上的人语气不善,犹豫了犹豫,朝着狼影最稀疏的方向小跑起来。 封知平气了个半死,对着屁股又抽了一记:“没吃饭啊?给我跑起来!跑!加速加速加速!” 或许是怕挨打,也可能是想明白了,乌龙不再保留,撩开蹄子狂奔起来。 詹千舞见状立刻拨马跟上,狼王见她动也跟着下了令,高亢的狼嚎声震四野。 狼王下令,群狼立刻依令而动,封知平眼睁睁的看着前方的缺口被疯狂涌来的野狼堵死,换个方向冲依然如此,不禁目瞪口呆。 “成精了,都他吗成精了,这是人还是狼!” 言罢扇了乌龙一巴掌,咬牙切齿的骂道:“说,你把人家怎么了!什么事至于召这么多小弟过来堵你,你不是把人家老婆睡了?!” 乌龙要能说话,肯定反骂回去,老子是马不是狼好不好! 可惜它不会说话,只能硬挨着,满腹委屈的按着封知平的指示一次次转向,眼睁睁的看着狼群的包围圈越收越紧。 眼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封知平左右一张望,伸手一指:“去那个山头,快!” 说山头,其实是个小丘,也就三人多高,无遮无挡根本不适合防守,可这是离他最近的高地了,根本没得选。 回来立刻转向,很快来到丘顶,封知平翻身下马,看着已经能看清面目的狼群肃声道:“等下别离开我身边,也别慌,我来开路,跟在我身后,咱们杀出去!” 野马打了个响鼻,挪到封知平身侧,狼群前锋已然冲近跟前,争前恐后的扑了上来。 “死!” 封知平看准来势,朝露剑横扫,两颗狼头冲天而起,还有一只狼被切开了半边身子,摔在乌龙脚下被一蹄子送去了黄泉。 无暇观赏战果,又有两只狼扑了上来,一左一右,狼嘴腥臭。 封知平屏住呼吸,顺势上挑先斩右侧,得手后看也不看便要斩杀另一只,却见乌龙人立而起,一双蹄子精准的踩中狼身踩进地里,筋骨寸断的声音分外鲜明。 “好,这边交给你了!” 封知平夸赞一声,收回注意力主要集中右侧,而这时狼群的大部队已然杀到,放眼望去尽是狼影,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封知平全神贯注,朝露剑一刻不停,根本无需花招,甚至不要准头,狼的数量多到只要够快,出剑定能见血。 话虽如此,他还是极为注重剑路,力求一击必杀不留后患,也为了剑招前后呼应连绵不断,力求不露破绽。 很快,他周围就堆了一圈狼尸,围墙一样。 有些尸体身上稀烂,那是乌龙的手笔,它的蹄子,中者非死即伤。 狼是一种凶残而狡诈的动物,草原上的野狼尤其如此,死了这么多同伴,按说剩下的早该退了,可它们不能。 此番狼王亲自督战,它们不敢违背王令,只能不计死伤的往上扑,誓要把目标淹没在狼潮里。 它们前赴后继的样子让人生畏,封知平没有畏惧,但还是心生无力。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杀戮真的能杀到手软。 突然,一只狡猾的黑狼趁他不备咬中了他的手臂,眼见狼首欲转手臂极可能被扯断,封知平立刻运足元力汇于手臂,不抽反进顺着喉咙一拳打进,两排獠牙在手臂两侧犁出深深的血槽,而他的拳头也打穿了喉咙顶凸了颈后的皮毛,黑狼登时气绝。 疼! 封知平心中暗叫,牙齿卡在皮肉里甩了两下甩不掉,又见两只狼趁机扑了上来,索性将狼尸当拳套使,照着抡了过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直到某一刻抹喉一匹灰狼之后身前一空,他才发现进攻他的狼群死光了。 看看身后,乌龙浑身挂彩,但精神头还不错,他不由松了口气。 “干得不错!” 这不仅是夸,也是事实,乌龙干得确实不错。 它不负众望,严守封知平身后,除了一只没死透的狼漏了过去让封知平分心补了一剑,其他的尽数挡了下来,踩废踩死多达十余只! 也就是它,换成普通的马有这个胆也没这份能耐,早就被群狼撕碎了。 最重要的是它没跑,而这才是封知平最在乎的。 拍拍乌龙,封知平四下一望,心底发沉。 死在他和乌龙手下的狼大约四五十只,而这只是其中一股,而且是比较小的一股。 那边厢,围杀詹千舞的狼更多,里三层外三层看着就头皮发麻,而她与自己不同,根本不跟火花分开,横枪立马以一敌众,到最后火花直接站在了狼尸堆起来的“小山”上,可想而知死在她手下的野狼究竟有多少。 可即便詹千舞那边,也只是围杀大军中的几支族群,视野内,围在周围不断游走的野狼根本看不出减少了多少,更远处甚至还不断有狼群出现赶来增援。 封知平实在想不通到底哪来这么多狼,又是谁有这么大能耐把它们全招来。 不由的,他看向了那个红色的身影,心中一动。 擒贼先擒王,如果把它弄死,这场围杀,是不是就不攻自破了呢? 第257章 帮忙?少爷忙着呢! 斩首! 多么诱人的想法。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就被果断掐灭。 封知平很有自知之明,如果他是先天,这事还有的一搏,可他不是,而且朝露剑的力量他根本调动不了。 没有先天之力,只靠自身的力量,想从上百只狼的环护中取狼王首级难比登天,即便得手,自己也没命活着出来。 这不是夸大其词,而是事实,因为狼跟人不一样。 人会害怕,狼也会害怕,可人除了害怕还拥有极高的智慧,懂得思考,为了自己的性命可以懈怠甚至背叛,可狼更可能的是选择服从。 只要狼王还活着,没有下令撤退,它们再恐惧也不敢违背王令擅离,因为它们知道擅离职守的后果是被族群排挤、驱逐甚至是追杀,而独狼在话本里都难得善终,现实中独狼的下场只会更惨。 仗着地利,他或许能杀掉十只、二十只,可如果上百只悍不畏死的强壮野狼一起扑上来,并且有一只拥有足够的智慧和威信的头狼指挥它们相互配合,再多几个他也是死路一条。 封知平还不想死,狼王也不够资格让他提着脑袋做一把孤胆英雄,所以还是想想该怎么跑路为妙,斩首这种事交给詹千舞那种猛人来好了。 想到詹千舞,他不由再次望去,只见詹千舞仍生龙活虎的屠狼不休,脚下的狼尸堆每时每刻都在增加着高度。 不但如此,她已经从马上下来了,亲自开路火花压后,看架势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欲取红狼性命。 “疯婆娘!”封知平半郁闷半赞叹的说道。 詹千舞确实厉害,不但是修为上的,武技也一样。 即便以最挑剔的眼光来看,封知平都不得不承认这娘们儿的枪使得是好,撇开火灵力释放时的慑人异象,她的枪法本身已然炉火纯青,出手时各路枪法信手拈来,偶尔还能见到几招棍棒的招式,颇有几分返璞归真、一通百通的宗师风采。 封知平也是练过枪的,练得还相当不错,可在詹千舞面前,同样使枪的话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挺过二十招。 詹千舞震撼着封知平,也惊着了狼王。 眼瞧对方向自己这边杀来,狼王眼神闪烁,突然低吼几声,原本调去继续围杀封知平的狼群立刻分出一半朝詹千舞跑去,而后狼王又是一声高亢的狼嚎,封锁外围的狼族大军中又分出数股赶来增援。 原本的加上增援的,粗略一算,詹千舞即将面对的是总数超过三百只以上狼群围杀,这数量光想想就让人头皮麻烦,封知平作为当事人只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密集恐惧症快犯了。 实在太多了,视野内全是高速奔行的狼影,相比之下封知平觉着围向自己的几十只狼少得实在可怜,简直跟没有一样。 “走!” 骑上乌龙,一拍马颈,他决定眼不见为净,趁合围前溜之大吉。 “且慢!”詹千舞见他要走急忙高喝。 封知平听见了,但全当没听着,用力夹了下马腹催促乌龙离开,詹千舞登时急了:“你不能走!” 继续假装没听着。 “没有我,你冲不出包围圈!” 屁! 少爷我能耐着呢,乌龙更能耐着呢,你不捣乱我们更容易脱身! “必须得杀了狼王,只有杀了那只红毛巨狼剩下的狼才会散,想想你刚才杀掉的那些!狼王不死,它们就会继续不计生死的向你冲锋,你挡得住一时挡不住一世,盲目突围只会被撕碎!听我的,助我一臂之力,只有杀了那只狼王,你我才能活!” 詹千舞的话发自肺腑,她是真的心虚了,并非为了诓骗封知平。 外人看她杀狼如切菜轻松至极,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其中需要耗费多少体力和精力,枪不比剑能将狼切开或者切断,想一击毙命只有两个办法:刺穿致命的要害,或以枪作棍重手砸死。 后者太耗费力气,而且根据每只狼的体格不同时不时的就要“返工”,前者是个好办法,但太费精力,长枪和不比剑,长度长份量大,刺出去想转向可没那么容易。 而这些都只是小问题,对她来说,最严重的问题是淤毒。 两种毒素淤积在体内一直没时间排除,她不得不花费大量精力压制,是以她根本施展不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即便如此,苦战到现在,她仍然感觉到毒素越来越不安分,继续拖下去随时有可能爆发,到时无论毒还是狼都能要了她的性命。127 是以,她只能暂且搁置芥蒂,放下身段请封知平相助,奈何封知平根本不搭理。 帮忙? 傻子才干,少爷忙着呢! “加油,我看好你,咱们就此别过,再也别见!” 招招手,封知平骑着乌龙向外冲。 乌龙有些不愿意,特别听过火花的嘶鸣声后更是频频回首,气得封知平照脑袋就是几巴掌。 “蠢货,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色字头上一把刀不知道啊?不就母马吗,回头我给你找一串,你一天换一匹骑一个月不带重样的!现在赶紧走,马上,驾!” 乌龙讪讪低头,像是跟爱情诀别似的,卯足力气发足狂奔。 “封知平,你混蛋!” 詹千舞险些气哭了,从小到大还没谁让她受过这么大委屈,一枪捅穿三头狼后大骂道:“封知平,你个无情无义不知羞耻的懦夫!你对不起我姐姐,现在又对不起我,你还见死不救,亏你还是剑候封莫修的儿子,你不配!别你以为你逃得了,没有我你根本别想冲出去!就算老天不开眼让你跑了,就凭你视若不见的让我死在这,你也休想活命,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 封知平气坏了,侧过脸大骂道:“放屁,谁是懦夫!我这点修为你让我救你,救不了就是懦夫?你有病吧?你死不死的关我屁事,我让你追我了?你他吗早点滚蛋咱俩都落个清闲自在,你偏不,自己找不痛快还连累我进了狼窝,我还没地儿哭去呢,你他吗告我?我呸,脸大的你!别以为你是王府千金全世界人就都得顺着你,记着少爷我姓封不姓詹,不是你哥更不是你爹,没心情惯你,你爱死哪儿爱哪儿!对了,你要是死在这更好,只要我不说,谁知道你咋死的?还告我,有能耐你变成鬼,找得到我再说吧!” 怒火上涌,詹千舞脸胀得发紫,余光一扫狼王再看看封知平,怒哼一声飞身上马。 “好,我就先杀了你再杀它!就算死,我也一定拉着你垫背!火花,给我追!” 火花人立而起高亢嘶鸣一声,落地时前蹄各踩一只野狼的脑袋,踩碎颅骨的同时纵身起跃,从一只只野狼的头顶飞了过去。 这一跃险些跃出了包围圈,但终是差了些许,落进了狼堆里。 狼群反应很快,几乎在落地的同时就飞身扑上,詹千舞长枪如影连刺带挑挡开了大半,终是防不住全部,火花身上顿时多了数道抓痕。 而这一晃的功夫,增援的狼群到了,被甩开的那些也掉过头重新围了上来,火花举步维艰。 见此情形,詹千舞跃离马鞍,半空中倒握长枪如流星坠地,连人带枪重重砸在地上。 “火莲,开!” 枪尖处,肆意的火苗陡然顺从起来,化作炎流旋转着向四周急速扩散,隐约能看出一点莲影。 火花与主人默契至极,又配合良久,在詹千舞离开时就知道她要做什么,时机恰到好处的高高跃起让火浪自脚下掠过,而野狼们就没这么好运了。 半虚半实的炎流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威力极大,所过之处草地瞬变焦土,喷到野狼则瞬间点燃了它们的皮毛,烧得它们嗷嗷直叫。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恐怖的是炎流无孔不入,顺着毛孔和眼耳口鼻等窍穴钻入体内,离得稍近的野狼无不七窍蹿火,眨眼的功夫就化为焦土的一部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原先的形状。 火莲开的快灭得也快,周围方圆十数丈内尽数惊恐,侥幸逃脱的野狼慌乱后退绕着焦土边缘呜咽咆哮,若非狼王督战,只这一下早就把它们吓跑了。 “卧槽,死女人果然留了一手!” 封知平看到这一幕,吓得冷汗直冒,要是刚才听话回去了,自己还哪有命跑? “是不是骂的狠了点?”心有戚戚的想了想,他遥遥头叹了口气,“算了,骂都骂了,不骂她也不会给我好果子吃,我跟她根本没和解的可能,还是赶紧跑路吧!” 詹千舞扶着枪半蹲于地,拼命催动内力压制毒素,总算将晕眩感勉强压了下去。 这一下全力出手,毒素果然发作了,还好她收招快,有惊无险。 见火花跳着脚在躲避余炎,她赶忙直起身收尾,拔出长枪灌入元力,以长枪为媒介让灵识最大限度的散向四周,由她释放出的火灵力留下的余炎立刻活了一样丝丝缕缕的向她汇聚,随着她长枪一指,又化为四团火云包裹住火花的马蹄。 她示威的看了眼狼王,狼王没有退缩,当即回以几声低吼,附近畏缩不前的野狼不敢违抗,只得低吼着踩过焦土冲上前。 詹千舞傲然一笑,一手给轻按马背,另一手轻轻拍了两下。 “走!” 火花脚踩火云,精神大振,闻言立刻动身,马蹄所触之处无论狼还是草尽皆点燃,野蛮的径直冲出包围追向封知平,留下一群皮毛烧着满地打滚的野狼,和一流鲜明的火焰蹄印。 第258章 汹涌如潮 “我滴个乖乖,她能把力量渡给马!” 封知平回头一瞧,眼都直了,那串火蹄印除了瞎子没谁看不见,稍加琢磨,他总算明白了詹千舞的马为何跑得比乌龙还快。 “先天之力源于宝兵刃,但释放依然是靠内力激发,她修为虽然比我高,但高是高在灵识上,内力的本质与我并无两样,都是元力,而且我并非没有灵识,我应该是修成了灵识的,只不过因为什么原因没办法放出体外,这应该也是我的元力转化始终无法达到圆满的原因。不管如何,我与她除了灵识,其他应该没什么不同,她能做到的我肯定也能做到,而火花能够做到的,我的乌龙肯定能做得更好!” 他越琢磨眼睛越亮,眼见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不再犹豫,于周天中分出一缕元力汇于右掌,学着詹千舞的样子一把按在了马背上。 “乌龙,给我冲!” 元力注入,乌龙狠狠哆嗦了一下,一头扎到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住。 封知平猝不及防也跟着重重一摔,弹起时连忙调整身形平稳落地,顾不得疼到喘不动气的脊梁骨是否安然,第一时间看向乌龙,就见乌龙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像是被雷劈了似的躺在那不断抽搐。 “乌龙!!!” 一声惊叫,扑上前去,手颤抖着轻放在马身上,心后悔万分。 该死该死该死,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传渡内力须辅以特定秘法,且根据体质不同修为不同伤情不同乃至性别不同等实际情况进行细微调整,中间的尺寸拿捏不好不但无益反生其害,盲目灌注不仅会伤害到对方,甚至还会殃及自己。 人如此,马亦然,自己急昏了头,怎么能像使用宝兵刃那样对待乌龙呢! 它可是活物啊! 詹千舞能做到肯定练过这类秘法,自己啥也不懂,刚才那一下怕是已经严重创伤了乌龙的静脉,甚至是大脑... “乌龙,你怎么样?你看我一眼啊!” 封知平声音颤抖,鼻音浓重。 取了“乌龙”二字本是嘲笑马儿,谁成想自己先闹了个大乌龙。 “乌龙你醒醒,只要你醒过来,我立刻给你改名字,这回再取个好的,叫黑龙,怒龙,霸龙,要不跟我姓,你以后就叫封黑黑,不,叫封不白,又文雅又好听,保证母马见了你都腿软,怎么样?你醒醒啊!” 也不知动了心思还是纯属嫌他聒噪,乌龙突然不抽抽了,眼珠子一转定定看着封知平,下一刻一个咕噜翻起身,一脑袋将还在愣神的封知平顶飞起来,后脚紧追过去让他正正好的落在自己背上。 “乌...乌龙你好啦?!” 封知平惊喜万分,但没有进一步表达激动的机会,乌龙已经撒丫子跑了起来,迎面的强风灌了他满嘴。 赶紧闭上嘴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乌龙跑得更快了。 坠马时包围过来的狼群须臾便甩在了身后,乌龙却尤不满足,调转回头迎面冲了上去。 “乌龙,你要干嘛?乌龙,你要冷静,冷静!卧槽!!!” 封知平惊叫都失了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往无前”的冲进狼堆里,无奈之下便要出剑斩狼开路,谁知乌龙不给他机会,任你群狼堵截也速度不减,不让开的不是被踢死就是被踩死。 冲出包围时,封知平只砍到了两只狼,而且其中一只根本没来得及砍死。 妈呀,这家伙吃春|药啦? 乌龙神勇得让人陌生,等待它再次掉头朝狼群冲去时,封知平终于明白了这货不是神勇,这货是真疯了。 马蹄声疾,狼嚎惨烈,再一次有惊无险的冲出狼群,眼瞅着乌龙又要掉头回去,封知平一把抱住它的脖子死死拽住,声泪俱下:“黑哥,我求你了,咱走吧!都是爹生娘养的,给它们、给我都留条活路吧!” 乌龙打了个响鼻,视线从狼身上收了回来。 封知平大松一口气,刚露出笑脸,却又破口大骂:“瘪犊子给我把眼收回来,往哪儿瞅呢!停下,我叫你停下!看,那边有狼,好多狼,咱去踩着玩吧,别往那边...草!!!” 乌龙咧着马嘴像是在笑,四蹄翻飞朝着火花急速接近。 封知平气得骂娘,彻底确定这货确实疯了。 眼见詹千舞朝自己露出冷笑,自己连她风干的嘴唇上有几条皱纹都快看清了,不敢再犹豫,恨恨拍了马头两下飞起马背,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地,朝着来路发足狂奔。 “蠢货!” 詹千舞哈哈大笑,示意火花赶紧追上,可漆黑的乌龙却拦在了面前,看着火花两眼放光。 “滚开!” 詹千舞举枪恫吓,乌龙恍若不见。 皱起眉头,她拉缰绕道,同时以内力催动再次爆喝:“滚!再挡路,就死!” 乌龙身子一震,停下脚步,愣愣的看着一人一马自身边跑过。 就在两马交错即将分开的时候,乌龙眼中的畏缩陡然化为讥嘲和得意,呼啦一声人立起来,两条前蹄熟练的搭上火花的背。 詹千舞吓了一大跳,待见到黑马腹部的不文之物向她心爱的火花逼近,更是羞怒交加,一记回马枪扎向马首。 “无耻之尤,去死!”新 封知平听声不对,回头一瞧,差点笑翻在地。 乌龙是真疯了,而且疯得不轻,当着詹千舞的面敢硬上她的马,还是在她在马背上的时候,看样子还险些得手,这真是... 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词赞美,封知平咧着嘴角深深一叹:“真他吗的!” 只可惜疯了,要不然... 摇摇头,又是一声长叹,极是惋惜。 那边厢,乌龙躲过了回马枪,却没躲过紧跟的横扫,被一枪杆抽在身上,四蹄顿时离地。 詹千舞含怒出手,哪怕不便发力,依然将沉重的乌龙抽飞了出去。 本以为这一下那匹马不死也残,谁知乌龙摔在地上滚了两圈一个咕噜站了起来,身上除了一条鲜血淋漓的鞭痕外啥毛病没有,那一枪蕴含的火气明明侵入了它的体内,却像消失了一样,无声无息。 “怎么会...” 詹千舞想不明白,乌龙就更不可能明白了,不过这一下倒是把它打清醒了。 看看面前女魔头,看看已经跑出老远手搭凉棚张望着看戏的封知平,再看看放缓脚步虎视眈眈围拢过来的狼群,它哆嗦了几下,泪汪汪的再次看向封知平。 希律律~嗷呜~ 詹千舞绝倒,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这匹色马竟然会学猫叫! 这是马?! 封知平离得远没听着,但看懂了乌龙的眼神,恨铁不成钢的大叫道:“愣着干嘛,跑啊!” 一嗓子吼醒了乌龙,也吼醒了詹千舞和狼群,刚安静了片刻的草原再次沸腾起来。 乌龙撩开蹄子狂奔,詹千舞拍马追后,狼群在狼王的喝令下悍然加速,一条条迅影不断向他们汇集。 封知平只有腿,已经被十几只狼围上了,被迫站住脚。 这些狼比之前的聪明多了,绕着他一刻不停的来回打转,瞅准机会就上前偷袭,一击不中即刻遁走,半点不多停留。 封知平严防死守,但终是寡不敌众,后背狠狠挨了两记头槌,右肩也多了一道浅浅的牙印。 幸亏他反应快及时抽身出来,否则右肩的咬伤就不是渗血这么简单了,至少得撕下老大一块皮肉。 而野狼他只杀掉了一只,就是咬中他的那只,其他的不是先一步避开就是被同伴围魏救赵,剑罡扫得周围草叶纷飞,但在野狼灵敏的脚步前,除了几缕狼毛没有一记能砍实得了。 终于,马蹄声清晰起来,片刻后乌龙撞开两匹狼轻盈一跃落在身边。 “走!” 跃上马背,封知平使劲拍了下乌龙,而詹千舞这时也跟了上来。 “你不能走,必须杀了狼王才能逃出去,不信你看!” 长枪朝前一指,封知平顺着看了一眼,顿时头皮发炸。 方才两次调兵,最外圈的包围已经稀疏了不少,所以他才决定无视詹千舞的请求自个儿逃,可现在,漏洞不但补上了,整个包围圈还增厚了不少,游目四周根本看不到一处没有狼的地方! 哪来这么多狼? 难不成整个东大原的狼全过来了? 他所料不错,整个东大原的狼不敢说全部,但十之七八就在这儿了。 乌龙当年跟红毛狼王杠上时,狼王正带着自己的族群往东扩张,因为无法容忍后方不稳,而乌龙又实在太跳脱太嚣张,所以它才一路追杀誓要把乌龙弄死,一直追到森林边缘才罢休。 没了捣乱的乌龙,它开始疯狂扩张自己的领地,这些年来整个东大原有七成左右都落入了它的掌控中,可以说除了人以外,整个东大原没有哪个族群是狼族的对手,原先的霸主狮子也不行。 如果只是乌龙出现,它不会如此大动干戈,乌龙对它来说只是丧家犬,没事儿带着手下追一追全党调剂。 可詹千舞出现了,还险些杀了它,这是它万万不能容忍的,哪怕对方是人族! 人族只有在人族自己的领地里才不能碰,进了草原就跟别的野兽没什么两样,都是狼族的口中食。 所以詹千舞要死,而且必须死,她不死自己狼王的威严就会受到折损! 最重要的是詹千舞不同于一般人类,它之所以能拥有现在这种力量,正是因为当初吃过一个类似的人! 因此,它对詹千舞志在必得。 自己打不过对方不要紧,它还是这片草原的王,还有数以千记的手下,除非她会飞,否则必死无疑! 见詹千舞眼神不善的朝这边望来,狼王嗜血的舔了舔嘴角,扬天长嚎。 霎时,狼群动了,一改包围姿态,争前恐后的围拢过来。 汹涌如潮! 第259章 威胁,妥协 漫山遍野的野狼呼啸而来,不用其他,单数量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就足以让人胆寒。 “我帮你,但你不准偷袭我,事成后放我离开!”封知平果断提议,他知道这阵仗凭他自己肯定出不去。 “不可能!”詹千舞断然拒绝,“你必须跟我回去,别想跑!搞清楚,你不是在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没有我你也走不掉!” “那就没得谈了呗。”封知平惫赖的耸耸肩,“我无所谓,大不了死在这儿,反正能活到现在我已经够本了,还有你这么位大美人儿陪着,这辈子值了!” 詹千舞哂笑:“我陪你?做梦!你死一万次我都死不了,你真以为我出不去?” “那就试试呗。”封知平索性停下马,盘起腿横坐在马背上惬意的前后晃悠着,“来,我姿势摆好了,有请詹女侠给小弟表演一出‘巾帼斗色狼’,小弟祝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说完还使劲鼓掌,全然无视即将杀到的狼群。 詹千舞银牙紧咬,她要是没中毒别说逃出去,群狼环伺中取狼王首级都可以,全力出手的话这里除了狼王没有一只狼是她一合之敌。 她知道封知平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算定她肯定不会坐以待毙,那她当出头鸟,趁乱寻机溜之大吉,彻底摆脱两个麻烦。 知道归知道,她却没有办法,她当然可以先杀了他,但那样只有弊而无利。不想毒发的话就必须借助他的力量,吸引住狼王身边的一部分护卫的注意力,扯出空档给她接近狼王的机会,这次她不会再留手,只要一个机会,定能一击必杀。 眼看围杀越来越近,詹千舞心中一动,问道:“你当真不怕死?” 封知平洒然一笑:“有什么可怕的?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早日投胎从头再来,咱俩先后脚,下辈子投胎说不定是兄妹,又或许是两口子也未可知呢,哈哈哈哈哈!” “无耻,下流,恶心!” 连骂三声,詹千舞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忽然莞尔:“你或许真不怕死,但其他人呢,他们舍得你死吗,你又舍得他们吗?比如你的父母,再比如,那个跟你拉拉扯扯的小贱人!” 封知平笑容微微一僵,心神震荡。 他不得不承认,这臭婆娘抓到他死穴了。 多少个日夜,他都梦到自己回到了家,而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孩,更是让他舍不得、放不下。 詹千舞知道自己成功了,笑容更盛,继续加火:“你死了,剑候爷和剑候夫人或许还能接受,毕竟你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比你出色一万倍的哥哥,可那个丫头呢?嗯,她或许更容易接受吧,毕竟她那么年轻,还有大把的年华可以挥霍,大把的人可以挑选,说不定你死了对她更好,她能找到一个真正能给她幸福的如意郎君。那个男人或许没有你家世好,或许没有你嘴巴甜,甚至相貌丑陋得无法让人直视,但有一样他肯定比你强,你猜是什么?” 封知平面色阴冷,他知道詹千舞要说什么 詹千舞微笑点头:“没错,就是名分!他能给她一个正经的名分,而你不能,因为你就是个有婚约在身,再喜欢也只能纳她进门而不是娶她进门的混蛋。简单点说,你就是个给不了任何承诺、只会玩弄人家感情的人渣!” “谁说我给不了!”封知平冷冷打断,“我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娶你姐姐,婚事是双方父母定的,我不愿意,我要退婚!”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詹千舞柳眉倒立。 封知平嗤笑:“别装傻,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不信你不明白我的心思。行,我当你没听清,我再说一次,我封知平,要、退、婚!” “你敢!”詹千舞大怒,枪上燃起了火焰。 虽然猜到,但她万万想不到封知平真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封知平丝毫不惧,说出来反而痛快了,心一片坦然。 瞥了眼最近的狼离自己还有多远,他微笑道:“我有什么不敢?你要退婚,你詹王府还能杀了我不成?” “你真以为我詹家不敢杀你?” “敢杀,但你们不能杀我,因为杀了我,某件丑事会大白天下,你们詹王府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 詹千舞一怔:“丑事,什么丑事?你休得胡言!” 这时冲在最前的几只狼扑了上来,乌龙不用吩咐就灵活躲避,封知平剑光如电全部斩杀,抽空看了眼炎枪乱舞的詹千舞,大声嗤笑。爱文学网 “还能有什么丑事,你三姐和我二哥的奸情呗!” 詹千舞脸色大变,几枪捅死周遭的野狼,怒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奸情,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封知平,没想到你这么下作,为了退婚竟然诬陷我三姐清白,你想死吗?!” “得了吧,别装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听说你跟詹千琼的关系很好,好到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程度,就算詹千琼没告诉过你,我就不信一点迹象都没瞧出来!实话告诉你,告诉我这事儿的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好二哥!他亲口承认与你三姐暗生情愫,往来已久,虽止于书信,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私下里跟一个男子如此密切往来,说出去,你们詹家的姑娘还有脸活着吗?怕是除了你这个脸皮厚的泼妇,其他都得上吊抹脖子才是!” 詹千舞心都凉了。 詹千琼和封知佑的事她当然知道,虽然不多,但已经够她明白两人的关系并非世交家的子女后辈那么简单。 起初她很担心,生怕詹千琼一时情浓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好在詹千琼知分寸,封知佑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从不越矩,是以两人感情虽然不断升温,但始终没做出有辱门风的丑事。 放下心来的她开始认真琢磨起这桩姻缘,越琢磨越觉得甚妙。 詹千琼就不必说了,自家三姐谁敢说不好她就教谁做人,而封知佑虽然不如他大哥封知礼出彩(在詹千舞看来),但其武道天资是毋庸置疑的,脾气暴躁了点但对三姐很好,将来肯定是个疼老婆的,而他将来的成就不敢说武魂,具形应该是跑不了的,父亲还是赫赫有名的剑候封莫修,综合来勉强算是个良配。 只一样,注定他与三姐有缘无分——他庶子的身份。 封知佑不但是庶子,而且是庶次子,如果是庶长子那还有戏。 据说剑候夫人很难再生养了,万一那个废物嫡子封知平有个三长两短,比如夭折、遭剑候厌弃等等,世子之位未必没可能落到庶长子头上,剑侯府世子配詹王府嫡三女,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 可偏偏他是庶次子,除非功至武魂,最好再荣封武神,否则再出众也没用,在詹王府这等门户眼中根本就不够格,许个庶女或旁支的嫡女还差不多。 不过世事难料,说不定封家老大封知礼也挂了呢(当时她刚生出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所以对于三姐和封家老二的事,她是不赞成也不反对,但心里还是比较支持的,毕竟封知佑是个难得能让她平等相视的武者。 直到剑候亲自来詹王府提亲,定下了封知平与三姐的婚事,姐妹俩这才慌了神。 詹千琼还好,很快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她不行,这次出来她也不知道找到封知平的话该杀还是该抓。 而这一刻,她动了杀心,封知平不但要退婚,还拿三界的名节为要挟,这是她万万不能容忍的。 身为天元最顶尖的那个圈子里的一员,她深知那些无聊到极点最喜欢家长里短的深闺怨妇都是个什么德行,尤其文官的家眷,一个脏字都不用就能炮制出一片让你吐血三升的蜚语流言。 一旦这件事被捅开,无论詹千琼和封知佑有没有什么都不要紧,那不重要,因为那些八婆们会“认认真真”“详详细细”的“调查”一番,然后将整件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圈子,而后传遍皇都,进而传遍整个天元。 侯府庶子爱上王家女,暗通曲款,后王家女与嫡出弟弟订婚,庶子嫉妒成恨买凶杀弟夺妻,多好的素材,多好的八卦,既解释了封知平失踪的原因又说明了封知平决意退婚的“隐情”,谁能不爱,谁会不信? 到时候酒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肯定都说这个,说不定还会上达天听,早皇帝责问! 届时无论结果如何,詹千琼和封知佑,乃是詹、封两家的名声就全毁了。 尤其詹家,以后谁还敢娶詹家的闺女,詹家的那些政敌焉能放过这个机会? 那些人早就想削詹王府的兵权了! 詹千舞动了杀心,封知平看了出来,踹飞一头狼后朗声道:“婚我肯定要退,但没打算拿这件事作伐,我封知平没那么贱。改日我会亲自去詹王府向王爷解释,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要打要杀我都认,就不劳你这个无关人士费心了。今天你我同困于此,我可以与你共进退,但事后你不得再纠缠我,行你吱一声,不同意,咱就一拍两散继续这么拖着,是死是活就看自己本事了!” 听到这话,詹千舞杀心稍减,颇为意外的看了封知平一眼。 沉默着挑飞几只狼,她用力一点头:“行,信你一次!我会在王府等你,你若食言,天涯海角,我必杀你!” 封知平哈哈大笑:“放心,我肯定去!” 等个一年半载修到先天境再说吧! 他心里暗暗补充。 到时候带上老爹、娘亲,再求求娘亲把外公、外祖母请来,嗯,还得叫上游景涟那家伙,把人叫齐了先把命保住,只要死不了什么都好说! 第260章 窥伺者 战场西侧的小山包上,三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遥望山下的人狼大战。 准确的说是两个人,看站姿和打扮应是主仆,剩下那个只有一半是人,另一半长满了不规则的肉质鳞片,且后背高高耸起,似乎是个罗锅。 他们三个就在那里,无遮无挡,周围的野狼却瞎了一样,没有一只发现他们的存在,走到附近时还“自觉”绕道,丝毫不觉自己的举动有何古怪。 不光狼,人也是。 封知平和詹千舞的视线多少次掠过那里,却半点影子都没看到,在他们的视野中那里只有狼没有人,哪怕战场迁移至小山包附近,他们俩对三人的存在也一无所觉。 三人中,主人装扮的人站在最前头,雪白的中衣外罩着一身淡粉色的长衫,上面绣满了花瓣,黑纱斗笠严严实实的遮住了面容,看不到半点表情,不知情者乍一看定会以为他是个女子。 他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拿着一把短刀有一下没一下的颠玩着,如果封知平在定能一眼认出那把刀,正是苟安杰仗之隐身的那柄,而佝偻着腰站在他侧后方的怪物,正是本该已经死了的苟安杰。 “你猜,他们能成功吗?”男子忽然问道,声音纤柔,宛如耳语。 身后的仆从知道主子问的不是自己,负手默立一动不动。 等了片刻,苟安杰闷声闷气的回答道:“那,女人,厉害,很。” 他的声音极其沙哑,仿佛掺了三斤沙子,说话磕磕绊绊跟刚学会说话一样,怕是苟安新来了,只听声音也很难听出他就是自己的亲弟弟苟安杰。 男子不置可否,苟安杰看了他一眼,问道:“您,为何,不,亲自,杀他们?“ 男子没作声,一旁的仆从突然一耳光扇在苟安杰脸上:“不知礼数的东西,竟敢质问主人!” 苟安杰摔倒在地,不敢还手,捂着脸慌张道:“我,没有,没有!” 仆从见他还敢还嘴便要再打,男子摆了摆手阻止了他:“好了,不知者不怪,规矩以后慢慢教。” “是,主人!”仆从垂首应命,退回原位,面无表情的冷盯着苟安杰。 男子没有再管,转过身来,虽然看不到,但苟安杰还是感觉到一双刀子一样的目光刮在自己身上,赶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顿了片刻,男子缓缓开口:“我黄泉乃天元第一杀手组织,鼎盛时期天元大陆排名前百的刺客有一半归附于我们,余者十之七八也一心想要加入我们,而我们的客户明知我们的开价比别家高至少三倍仍络绎不绝,你可知这些都是为什么?” 苟安杰不敢作声,男子也没想让他回答,挺起胸膛傲然道:“因为我们给出的报酬高,因为我们的任务从没有失败过,而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任何人,只要你能完成任务,我们可以满足你开出的任何价码,死了我们也会把报酬如数付给你的继人;每一位客户,只要你出得起价,便是天王老子我们也可以帮你杀!那时,黄泉门下便是端茶扫地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像你这种垃圾根本连联络我们的资格都没有,而那些不自量力非要浪费我们时间的人,我们通常会直接杀掉。” 苟安杰抖成了筛子,呼吸都不敢,他能感觉到男子的仆从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冷了,随时准备帮他的主人清理掉自己这坨垃圾。 男子回味着往昔的荣光,片刻后深深叹了口气,满是不甘与惆怅。 “可惜,我们当中出了叛徒,让朝廷抓到了我们的行踪。可是叛徒固然可恶,却不是重点,黄泉遭难的最大原由是失败!若非刺杀六皇子失败,我们怎会落到如此田地?若非那次任务失败,黄泉怎会沦落到连你这种废物都收!如今的黄泉最痛恨的就是失败,最不能容忍的也是失败,我们不是要,而是必须做到十成十的成功率,只要接下任务就必须完成,完不成就死,而你,一样都没有做到!” “恭喜你,黄泉接下的任务只是失败过两次,你是其中之一。” 苟安杰几乎窒息,磕磕绊绊的小声道:“是,是属下,错,请大人,赎...赎罪...” 仆从眼神一冷,便要上前教训下这个不长记性的东西,男子摆手拦住。 俯视着苟安杰,男子语气放缓,淡声道:“看着你还活着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弥补自己的错误。我不管你是捡这些蠢狼的便宜还是自己动手,总之,我要你把封知平带回来,不管死还是活,把他的身体尽量完整的带回来。” “当然,你也可以让我出手,不过我的费用是很贵的。你还可以考虑一下免费的法子,只要你死了,我就不得不替你收拾烂摊子,如何?”510文学 苟安杰当即磕头如捣蒜:“请大,大人放心,属下定...定...定取他首级回来!” “错了错了,真是个不长记性的东西。”男子头疼的摇摇头,“我是要你把他的身体尽量完整的带回来,明白吗?我要他的肉身!一个天残,如今却有这等修为,我一定要看看有何猫腻!” 男子的语气极为狂热,苟安杰浑身冰凉,打心眼里觉着封知平还是死了带回去比较好。 突然,男子轻咦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面镜子。 仆从在后面观望了两眼,脸色一变,凑近跟前:“主人,要不要属下去截住他们?” “无妨,正好试试我炼制的新药。” 男子收起镜子,从袖笼里取出两个药瓶,一青一红,连同短刀一起丢在苟安杰面前。 “有客人来了,你去上风口,等人到了将红瓶里的香药撒出去。另一瓶你知道是什么,目前我手下的药奴最好的记录是两次,你已经用过两次,如果这一次还能活下来,并且把封知平带给我,回去后你就做我的药童吧,我会帮你解毒,还会助你恢复样貌。” 苟安杰激动的抬起头,而后哆哆嗦嗦的捧起药瓶放好,重重磕了个头,这才抓起短刀转身离去。 他带着匕首离开,离得近的野狼顿时有所察觉,狐疑的望了过来。 男子不慌不忙的取出一盒药粉弹向四周,几只野狼齐齐打了个喷嚏厌恶的避向四周,再不向这边多看一眼。 仆从犹豫了一下凑近跟前:“主人,恕属下冒昧,依属下所见,那个废物这次也未必能成事,不如直接让属下过去将剑候世子提回来!” 男子慢条斯理的收起粉盒,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淡声道:“你不是詹千舞的对手,黄泉也经不起更进一步的暴露。托这些垃圾的‘福’,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怀疑我根本没死,所以必须由这些垃圾来动手,我与你都不能直接介入,以免司天监那个老不死的再折一百年阳寿起一卦,他的‘红尘图’可不是好惹的。” 仆从不太服气:“主人,属下有信心杀掉詹千舞,并且不留下任何痕迹!” 男子失笑:“麦冬啊麦冬,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也是经历过当年那一战的人,‘红尘图’是何等神物你不清楚?莫说直接插手,便是你我如今站在这里,那老不死的有心要算也未必算不出。一旦暴露踪迹,都不用天听监,封莫修一人就能让我你我吃不了兜着走,更别说还有詹王那个老狐狸。” 麦冬不解:“既然如此,那您为何还要冒险亲自过来?交由属下一人前来便是了。” “当然是为了他呀。”男子看向封知平,隔着黑纱都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灼热,“一个无药可医的天残,忽然能修炼了,进境还如此迅速,我必须亲眼看看这是不是真的!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此人身上的秘密我一定要搞清楚,它可以助我痊愈肉身的损伤,甚至还有可能让我重塑魂形,重回巅峰!我香居客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只能像老鼠一样战战兢兢的躲在幕后,这样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任何能助我恢复修为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明世宸那一掌,我迟早要还!” 麦冬垂手默立,不敢说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主人有多憋屈。 曾经的黄泉十八尊客之一,位列三席,天元刺客榜位列第九,功至具形的一代毒师香居客,于当年的决战中被点苍蛊王明世宸偷袭得手器毁魂散几近身死,虽侥幸活了下来,可一身修为几乎尽废。 这些年来,他试过无数方法都无法痊愈,只勉强恢复到了神藏初期的实力,傲气如他怎会心甘? 一直以来,他们主仆二人都过得小心翼翼,每次任务都至少转三道手派发下去,就是怕被天听监或者其他情报组织发现,而今日却一反常态现身于此,可想而知他找回力量的心情有多么迫切。 麦冬感同身受,不敢打扰,直到怀中的镜子轻轻震动,香居客才从狂热的情绪中挣脱出来,重回睿智与冷静。 “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看了镜子一眼,香居客冲麦冬说道。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苟安杰所在的方向,喃喃道:“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否则就算能挺过三次反噬,我也一定一刀刀的切了你。” 封知平不知道自己被一个恐怖人物盯了好久,也不知道往南二十多里外的草原上,一支两百多人的骑兵队正在朝他急行。 骑兵队旗帜鲜明,赫然是东平郡的守军,不同于一般地方部队和私军,他们直属朝廷军部,乃至正经八百的正规部队,受皇命驻扎于此的主力军! 身着校尉铠的年轻将军走在队伍前部,身边跟着个锦袍公子,正是跟詹千舞交过手,与封知平有过“两面”之缘的激云堡少堡主韩志行! 第261章 冲锋! 当日韩志行出了林子,第一件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最近的驿站,用自家寄养的信鸽将消息传回家中让老爷子知晓,然后快马加鞭的往回赶。 在他想来,父亲接到消息一定会立刻联络詹家和封家,然后调派一队最精锐的人马由他领着前去跟随保护,借此机会跟两家搭上关系,可韩家家主的阅历和眼界岂是他能比的,根本没这么做。 看完消息,精明的韩家家主韩承喜立刻明白兹事体大,此功自家绝不可能独揽,而且根据韩志行所言,此事是祸是福还是两说。 所以,他立刻启程快马加鞭亲自将消息送到了东平郡城,郡守得知后先是震惊失神,随后狂喜万分。 詹王四女和剑候嫡子现身草原,这是何等的大事,尤其后者,现如今天元大陆谁不知道这位爷的身价几何? 那可是一朝暴富,一步登天! 郡守爱财,但更看重政治意义,他很清楚这件事对自己的官途有何等深远的影响,同时也明白韩承喜的顾虑。 虽然有顾虑,但他不是韩承喜,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一路爬到现在的位置,这种事如何摆平他心中有数,简单来说就一句话——做好自己该做的,别管自己不该管的。 这话说来简单,可其中的分寸按捏相当玄妙,郡守自己心里也没谱,所以他没有调动城防军,而是在落实情况后毫不犹豫的将消息通知给了东平郡王和东平郡守军大将卫忠山,请他派兵前往迎接。 自己担不了的责任就找个人一起背嘛,反正首功是自己的,借此机会卖个人情给东平郡王,顺便跟军方拉拉关系,万一有个差池直接甩锅给那帮粗鲁的军蛮子就是了,东平郡王肯定配合,郡守大人心里门清着呢。 东平郡王果然大喜,一边派出最快的金雕传讯詹家和封家,一边差人上门委婉的表达了谢意。 而最让郡守开心的是卫忠山的反应。 因为朝廷里文官武官向来不怎么融洽,他和卫忠山一文一武同样身居高位,自然难以免俗,平日见面全是假笑客套,暗地里不知骂了多少回娘,重要公务不敢耽误,小事情上却多有掣肘,虽然最后都会办成,但过程那是相当不怎么舒爽的。 可这一次,卫忠山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派了一队精锐过来,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精兵强将去给两个纨绔子弟当保镖是否丢脸。 因为这次要保护的不是普通的纨绔,是封知平和詹千舞,他们的父亲一个是如日中天的赤剑候,一个是天元皇朝仅存的异姓王詹王爷。 詹王和剑候爷都是手握实权的军方大佬,又身怀闪瞎人眼的光辉战绩,而卫忠山最看重的是后者。 当年三国大战东平郡一役,若不是詹王分兵,由还未封侯的封莫修领兵赶来支援,他和他的部队早就死光了,哪还有今日的荣光。 是以一接到消息,他立刻做出反应,直接派出了自己的亲卫队,要不是职责不允许,他都想亲自出马。 他的爽快让郡守好一番感慨,暗叹这还是那个敢当着人面给他和郡王甩脸子的莽汉吗。 郡守开心,郡王开心,将军更开心,但最开心的还要数韩志行。 还没到家,自家比信鸽更快的信雕就找到了他,韩家家主亲笔手书叫他立刻改道去东平郡府集合,说是东平郡守军即将派精锐人马前去迎接,让他随行,趁机亲近一番混个脸熟,“顺便”找机会谈谈下一年的军马交易。 让陆文广陪着两位受惊的妹妹,带着鞍子的骨灰和遗物继续回家,他只身上路赶往东平郡城,谁知道还没到,又接到传书说队伍等不及已经出发了,他赶紧改道,紧赶慢赶总算追了上来。 领兵的校尉名叫楚飞,是卫忠山的得力干将,深得其信任,年纪轻轻便当上了亲卫队队长,官职不高但权势颇大,在卫忠山面前很能说得上话,能跟他接触上,放在平时想都不敢想。 一路上,韩志行一直尝试搭讪,而楚飞年纪虽与他相当,但为人处事相当沉稳干练,态度不远不近,说话极有分寸,是以两人虽然说话不少,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韩志行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加上任务紧要,所以并没有太过主动强扯话题,顺其自然的态度反而赢得了不少好感。 除了结交楚飞,他还在默默观察这支队伍,只见这队人马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每个人的太阳穴都微微鼓起,举手投足干脆利落,偶尔流露出的眼神气势凌厉得迫人止息,显然身手不弱,而且都是见过血的,放在江湖上绝对是一把好手。 跟自家的护卫们稍稍比对了一下,他不禁汗颜,深觉自家那些感觉上还蛮精干的护卫与土鸡瓦狗无疑,若同等人数下对垒,怕是一个照面就得溃散,三个回合就得死光。 莫说激云堡,便是东平郡城的城防军也逊色不少,咋舌之余他不禁感叹不愧是主力军的精锐,有他们镇守东平郡着实让人安心。 突然,上方传来鹰叫,一只翅展足有六七尺宽的银雕从天而降落在楚飞肩上。 楚飞撕下一条肉干喂了过去,而后从它的脚上取下一卷纸筒,展开快速一扫,眉头紧皱。 “楚大人,怎么了?”韩志行拍马凑前问道。 将纸卷递了过去,楚飞沉声道:“探子来报,又发现了两股狼群在朝同一个方向集结,算上之前的,前方很可能已经聚集了超过四百只狼了。”好 “四百只...” 韩志行心里发沉,没人比他更清楚草原狼的恐怖。 东平郡三大马场之所以每年支出大笔银两广招高手组建护卫队,目的正是为了防它们,而不是防人,即便如此,每年仍有不少的马匹死在狼群的袭击里。 原本这些畜生很散漫,损失的马匹还不算让人心疼,可数年前草原上突然冒出了一只红色皮毛的狼王统一了大半狼群,野狼们的袭击开始变得频繁而周密,每次行动都会让马场损失大量马匹,飞流堡更是被攻破了一座牧场,里面的人畜全部死绝,半个都没能逃出来。 三大马场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组织了数次围剿想将问题根除,可那只红毛狼王太狡猾了,很懂审时度势,根本不跟他们正面硬碰,几次行动虽然斩获了不少狼头,但狼王不死忧患依然,收效甚微。 如今狼群突然大量集结,究竟想干什么,韩志行不知,他只知道前面的四百只狼不是区区二百多个人能对付的,哪怕自己这边是皇朝主力军的精锐。 要知道狼不是人,与狼交战,骑兵不但没有优势,马匹反而还会成为累赘。 首先,这里的草原狼的速度很快,短途冲刺能力极强,普通马匹在载人的情况下遇到突袭很难摆脱他们,而它们的转向又比马匹灵活得多,是以一旦被围上想冲出去相当困难。 其次,双方的高度差使得骑士与狼交手十分别扭,想要伤到他们只能靠弓箭或枪、矛、大刀等长兵刃,交战时还不如下马步战来得方便。 对付狼群的最好办法是提前发现他们,保持距离用弓箭远距离杀伤,这样可进可退最为稳妥,可这支队伍弓箭虽然有带,但箭矢的数量并不多。 犹豫了片刻,韩志行提议道:“大人,要不要先停下来,向郡城求援,等增援到了再说?” 出发不久他们收到了狼群异动的消息,只是当时动静不大,他和楚飞都认为是正常的狩猎行为,只传信回去通知各个马场做好防范,不成想短短两日竟恶化到了这种程度。 楚飞知道韩志行的提议是正确的,也是最好的选择,但他不能这么选,因为封知平和詹千舞很可能就在前面,狼群的异动有可能也是他们俩引发出来的。 没有迟疑,楚飞坚决的摆摆手,高声道:“来人!” “到!”传令兵拍马近前。 “传信大将军,狼群大量集结,我部需要支援,请他火速调兵增援。再通知斥候,这里草太深,都给我把眼睛放亮了,务必不能让狼群摸到跟前也不知道!告诉兄弟们,现在开始没有命令不准离开队伍,拉屎撒尿都打报告,至少两人结伴,休息时不准卸甲,刀不离手,随时准备战斗!” “是!”传令兵领命离去,楚飞眉头稍松。 军令如山,韩志行一个外人不敢插嘴,也没了聊天的兴致,将刀摆弄了几下搞到最顺手的位置,一双眼警惕的扫视着周围的草丛,仔细观察是否有野狼潜伏的迹象。 一炷香后,斥候急报,前方发现了情况。 催鞭打马跑上山头,眼前的景象让韩志行和楚飞都惊呆了。 只见山的另一侧,数不清的灰黑色影子朝着同一个方向狂奔,翻过那边一个很矮的山包消失不见。 这是四百只? 单眼前能看到的这些,粗略一数就不下千数! 山包另一边的景象看不到,通过千里镜,只依稀看到似乎有火光出现。 火! 肯定是人! 野兽和野兽的战斗是不会出现火的,只有人和云海深处的部分妖兽才会用火,而韩志行几乎已经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很可能是詹四姑娘!”放下千里镜,韩志行嘴唇微微发白,“我见过四姑娘出手,用的就是火,她遇到大麻烦了!楚大人,我们...” 除非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直接举枪朝天一指:“全体都有!目标前方十五里外的那座山头,不计代价,冲锋!” “呼哈!!!” 喝声震天,整齐划一,楚飞一马当先,余者紧跟其后,没等冲下山坡就自动组成了一个三角阵型,以楚飞等人为矛头毅然决然的冲进了狼族大军里。 霎时,刀光剑影,血雾漫天! 第262章 狂化 詹千舞很强,一杆火焰枪虎虎生风无一合之敌,扑上来的野狼顷刻身死,燃烧的尸体撞到后面的同伴再次引燃,又一片呜咽惨嚎。 可是,狼太多了,多得让人头皮发麻,多得让人杀到手软心生绝望,封知平感觉自己捅的不是狼窝,而是蚂蚁窝。 两人联手突击,半柱香的时间只推进了二百多丈,乌龙和火花根本提不起速度,每时每刻都有三五只狼纠缠在马腿周围虎视眈眈的等着偷袭,若不是它们,换成普通的马儿早就被撕碎吞掉了,渣都不剩半点。 即便如此,马腿上的伤口仍不在不断变多,筋骨虽没伤到,但血流了不少,而且一直在流,封知平很担心它们会不会亏血挂掉。 看到詹千舞按着马背在给火花渡气,封知平心头一喜,大声道:“你是在把内力传给它吗?怎么做,能不能教教我?” “你不会?”詹千舞诧异。 “会还问你!”封知平没好气的喊道。 想起曾经的封知平,詹千舞有所了然,冷冰冰的道:“詹家绝学,秘不外传,回家问你爹去!” 老娘可不能把你教会了,回头再给我跑了! 詹千舞心中暗道,乌龙可不是一般的马,她得防患于未然。 封知平勃然大怒,一拉马缰吼道:“詹、千、舞!你想一拍两散是不是!乌龙倒了我也得死,没了我你也别想全身而退!你教还是不教!” 心里的算盘摔了个粉碎,詹千舞银牙紧咬,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略一思忖,她说了一段口诀,这是她所修的御马术中最基础的入门部分,她认为以封知平的修为和悟性,就凭这段口诀应该跑不了。 虽然算计,但口诀是真的,谁知封知平更怒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真当少爷没读过书是吗?什么大冲穴、浣耳穴,你身上有这些穴道么!” 詹千舞也火了:“你白痴啊,这说的是人嘛,这说的是马,马!!!” 靠,我说怎么编的跟闹着玩似的。 封知平恍然,但输人不输阵,气势汹汹的吼道:“是马又如何,我知道这是哪儿吗?挑点简单易上手的告诉我,你用的那招就不错,快说说怎么弄的!” “告诉你的就是最简单的,我用的你用不出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用试,肯定不行!” “那行,告诉我什么大冲、浣耳都在哪,我试试!” “大冲在马腹,浣耳...”、 “什么,马腹?你脑子抽筋啦?!”封知平差点没跳起来,砍死一只偷袭的狼破口大骂。 詹千舞也明白很不合适,可御马术就是这样的,先从按摩马儿的穴道入手,帮其活跃气血缓解疲劳,等熟练后再循序渐进一点点深入,直至如她这般触一穴通百穴,直接以内力连接马儿周身经络强化身体机能,所以她并没有说谎,她所用的真的是很高端的手法。 耐着火气简单解释了一下,封知平明了,但不能接受。 “行不行我试试再说,这情况你不会真让我钻马肚子底下给它揉肚皮吧?” “不行!詹家绝学,秘不外...”、 “那就一起死!” “少威胁我,本姑娘不吃这一套!” “好,这是你说的!乌龙,咱们走!” 拉着马缰便要掉头,詹千舞恨得牙痒,这时一阵风吹过,风中,她隐约嗅到了一缕淡淡的异香。 封知平也闻到了,他比詹千舞更敏感,因为这股味道不属于青草,而是像极了发情的野猫野狗身上的那种,没“开蒙”之前他可没少观察家里猫猫狗狗的“业余生活”。 总之,这味道突如其来,肯定不是好东西,他第一时间想到了黄泉。 “毒气,屏息!” 封知平第一时间屏住呼吸,想起“蚀骨销魂”的恐怖,甭管有用没用就想找东西把裸露在外的皮肤通通包上,可他的衣裳早就丢沼泽里了,如今除了一条烂成布条的中裤就剩一条大裤衩,哪还别的可裹的东西,急得差点没掉下泪来,赶忙向詹千舞求救。 “你披风借我下!” “不借!” 詹千舞干脆利索,拒绝的同时扯下披风抱住了火花的口鼻。 封知平这才想起乌龙还没防备,只能让中裤彻底变成布条,勒向乌龙的嘴巴。 “乌龙啊,味道不好你忍忍,熏死总比毒死强!”爱读书吧 乌龙刚刚归附,再听话毕竟也没受过训练,哪能让人随便遮住口鼻,尤其遮挡物味儿还这么大,马头连摆左躲右闪。 “等等,别慌,好像没毒!”詹千舞突然说道。 封知平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和乌龙都没什么异样,皱起眉头暗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突然间他又发现了异样。 方才还疯了一样猛往上扑的狼群,都停住了! 野狼们就像中了定身术和催眠术,一个个保持着姿势定在原地,脑袋昏睡一样的耷拉着,无声无息。 “什么情况?”封知平使劲揉揉眼,确认不是眼花,呆呆的看向詹千舞,“你做的?” 詹千舞回了个白眼,火焰枪冲狼王一指:“趁现在,快!” 没了阻拦,马速骤提,半山坡上的红毛狼王距离越来越近,而红毛狼王也跟其他野狼一样睡着了似的,对自己的危境毫无反应。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一马当先的火花前蹄已经踏上了那座山丘的斜坡,就在这时,狼群醒了! 狼目睁开,没有眼白,只有血红满眶,似乎还微微发亮。 雪白的獠牙沾满血迹,不是猎物的,是它们自己的,牙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向外渗血,而它们似乎根本不觉得疼。 不止牙龈,身上也是,每一只狼的毛都湿漉漉的,散发着血特有的腥锈味。 诡异的状况并没有留给封知平太多的思考时间,只来得及看清这些情况,第一批狼已经扑到跟前。 “死!” 朝露剑迅如闪电,面前的野狼顿时自肩至臀一分为二,他正要回剑斩杀另一只,异变骤起,本该气绝的野狼竟没死,连着头的半边身子顺势飞到肩膀附近,大张的狼嘴狠狠咬下。、 千钧一发,封知平反手用剑柄磕飞了狼头,来不及应付余下的两只狼,索性顺势后仰翻到马腹下躲过一劫。 从另一边翻上来时,一道烈焰贴着身子划过,热浪烤得皮肤火辣辣的,而偷袭他的两只狼则连同周围的几个同伴一起变成了焦炭。 “它们疯了!”封知平满头冷汗,瞅瞅被他打飞的那个狼头,摔在地上狼嘴还在不断咬合,更是裤裆发凉,“这是什么怪物?” “不是怪兽,有人以药物激发了它们的潜能,让它们的生命力在短时间内集中爆发出来,所以才一时不死。”詹千舞见多识广,当场解释起来。 “是黄泉?它们追来了?!”封知平第一时间想到黄泉,黄泉的毒药实在太让人难忘了。 “不一定!” 詹千舞说完,跳下马背火焰枪朝地上重重一戳:“起!” 火花熟门熟路的跳起身,封知平见识一次赶忙催着乌龙跟着跳,下一刻烈焰冲天而起,墙一样围住了他们。 发了疯的野狼无视火墙强闯进来,可进来的只有燃烧的尸体,可怕的是这样也无法阻止它们的进攻。 它们完全忘了生死,前赴后继的往里冲,火墙边迅速堆满燃烧的狼尸,气味令人作呕。 见狼群一时半会儿冲不进来,封知平松了口气,冲詹千舞比了比大拇指:“厉害!” “不用你夸。”詹千舞毫不领情,冷着个脸。 封知平也不在意,想起方才的话,问道:“你说不一定是什么意思?不是黄泉,还能是谁?” 想想不是什么机密,詹千舞冷声道:“能激发人潜能的药很多人都在研究,有好几种都能达到这种效果。掌握这些药的人涉及面很广,朝廷有,各大门派有,我詹家、你封家也有,包括一些精于药道的小门派和散修也有,黄泉只是其中之一。” “我家也有?!”封知平瞪大了眼,这可真没听说。 詹千舞嗤笑:“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你以为谁都能当上侯爷吗?” 封知平哑然。 他虽是世子,但因为身体的缘故一向被保护得很好,封莫修只要他开心,从不强求他什么,家中的事务也一直是大哥二哥在帮忙打理,他从未插手,就连旁听也屈指可数,是以剑侯府到底有多少家底他根本就不知道。 就拿钱财来说,他只知道自家有钱,很多钱,具体多少不清楚,反正从小到大就没为银子愁过,当然逛窑子买粉头这种事花钱太多回家还是要被老娘骂的。一直到失踪后侯府悬赏一万两白银,而后五千一万的往上加,他才大约估计出了自己的身家,至于其他方面,他就一点估计不出来了。 见狼群还在不知死活的往里冲,封知平笑道:“这些狼真蠢,我看咱们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这么呆着就能让它们把自己杀光。” “那是你,不是我!”詹千舞怒吼,“本姑娘可一直出着力呢,你以为这圈火是自己烧起来的?!” 封知平转头一看,詹千舞果然香汗淋漓,握枪的双手青筋隐隐微微发颤,脸色微白红飞双颊,是气的也是累的,很不好看。 见封知平讪讪,詹千舞哼了一声火气稍减,转头看向四周飞蛾扑火的野狼,眼神阴沉。 “蠢是蠢,但确实是个好办法,照这样下去它们很快就会耗干我的力量,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有谁指使。” 封知平心中一动,与詹千舞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那只红毛狼王。 普通的野狼都变得这么变态了,它,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第263章 兽性大发 普通野狼受到了影响,红毛狼王也不例外,不同的是它没有昏厥。 在嗅到异香的那一刻,它飞快转头看向气味飘来的方向,深吸了两口后两眼放光,直接丢下封知平和詹千舞朝源头冲去。 “该死!” 苟安杰没想到狼王鼻子这么灵,暗骂一声丢下药瓶躲到别处。 狼王速度很快,随着气味越来越浓,奔行中的它形态迅速发生变化,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大了一圈,锐利的獠牙越来越长,等跑到瓶子处时竟刺穿了上下颚,上腭的獠牙后弯向头顶,下颚的弯向前,打眼一瞅像野猪多过像狼。 围着瓶子转了两圈,凑近瓶口嗅了嗅,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顿时迷离起来,摇头晃脑的好一番沉醉后再次睁开,已是血红一片。 闻上了瘾,还想再闻,可瓶子就那么大,香粉早没了。 它顿时狂躁起来,冲着四周狂吠不止,浑没发现自己身上的红色厚毛不断掉落随风而去,而新毛又以惊人的速度长了出来,依然是红色,但一缕缕的微微反光,像针一样。 吼了半天,似乎累了,它停止咆哮看向那边升腾的烈焰,想起还有詹千舞这道菜,意犹未尽的吞下药瓶便要过去加餐,可走了两步脚步又突然顿住了。 两只耳朵高高竖起,狐疑的回过头看向身后,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它不死心的鼻子使劲吸了几下,这一次,它的身子也慢慢转了回来。 “孽畜,竟然还能察觉到!” 苟安杰很不爽,短刀在手,他很自信在詹千舞面前都不可能暴露,谁成想被一条畜生一而再再而三的窥破行踪。 “肯定是误打误撞!刚才我不小心弄出了点声音,肯定被它听见了!” 他越想越有可能,便没有离开,继续在原处静观其变。 果然,狼王的视线没多久就转开了,苟安杰放下心,嘲讽的微笑着静看狼王表演。 朝几个怀疑的方位各咆哮几声,没诈出任何东西,狼王无奈,不甘心的朝最可疑的一处扑了过去,看样子是要最后赌一把。 “畜生就是畜生,没脑子。” 苟安杰心里讥笑,满怀兴趣的等着看狼王扑空后黯然离开,可就在双方距离拉到最短的时候,异变突生! 只见狼王突然身子打横止住冲势,而后猛力扑了过来,目标正对着苟安杰,方向极其精准,同时那双血红的狼眼中露出浓浓的人性化的讥讽。 苟安杰惊呆了,赶紧躲向一旁,一人一狼擦肩而过本以为这一回合结束了,谁知粗壮的狼王突然抽了过来,将猝不及防的他狠狠抽了出去。 “混蛋!” 在地上滚了几圈迅速起身,苟安杰怒火中烧,这畜生竟然耍他! 看到露出身形的目标,狼王眼中讥嘲更浓,在苟安杰起身的同时已然再次扑到,剑一样的獠牙直冲胸腹。 “滚!” 一掌拍出,苟安杰退了三步,而狼王倒飞出去摔在地上滚出老远。 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化元中期都不到的普通武者了,如今他的修为虽然相当不稳固,在詹千舞这等根基扎实实力高强的天才眼中仍然是个废物,但普通先天未必比他强,因为除了修为,他还有比其他先天更强的肉身。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肉身已经达到神藏期的层次了。 短暂的交手平分秋色,狼王翻起身没有立科进攻,静静的打量着苟安杰,而苟安杰也在打量它。 两个怪物隔空相望,突然齐齐发动。 苟安杰身子轻速度快,几步冲到狼王面前一个下铲滑到狼王身下,短刀泛着光直奔腹部,想要开膛。 狼王哪里是吃素的,看不到但感受得到刀锋锐利,急忙跳起身,成功避免了开膛破肚,只让刀罡落在了腹部,破了层皮。 “这么硬!” 苟安杰心惊。 腹部可是狼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毛都没几根,他的一记刀罡竟然没造成多大伤害。 “该死,大人给的究竟是什么药,区区一个野兽竟然能强成这个样子,难不成它有妖族血统,是个半妖?” 狼王吃痛,凶性大发,落地后迅速转身再次扑上。 苟安杰无暇细想,躲开扑击后还了一刀,刀刃看在狼毛上如看铁针,没砍到皮就滑了开去,而狼尾又鞭子一样的抽打过来,他顿时被抽翻在地。 狼王一生厮杀,身经百战,哪会错过这种机会,当即扑到苟安杰身上张嘴咬向咽喉,只是狼嘴实在太大,这一口咬实力整个头连带半个肩膀都得没了。 可苟安杰不是常人,他现在也是个怪物,背后的触手电射而出,两根缠住一对前爪,双手按着狼嘴上下两边死命顶住,腥臭的口水随着咆哮和啃噬喷了他满头满脸,恶心至极。 这是一场耐力的比拼,苟安杰有修为傍身,渐渐占据了上风,狼嘴被一点点推开。安卓 “给我滚!” 用力将狼王掀到一边,滚地远离迅速起身,却见眼前一暗,狼王停也不停的再次杀到。 “该死该死该死!一个孽畜,竟敢欺我!” 苟安杰快被怒火烧穿了,恶向胆边生,取出青色药瓶略一犹豫,拔开塞子一饮而尽。 顿时,身上的伤痛消失不见,浑身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舒畅,而后胀痛,最后是难以言喻的剧痛,全身的骨头就像被一遍遍卸开反复蛮力重装一样,从骨头缝到每一根汗毛都在痛苦哀嚎。 而他的身体也确实在发生着畸变,原先的触手飞快粗大,新的触手不断长出,仅片刻功夫就长出了六条,八条触手晃动两下后纷纷倒卷缠绕在身体各处,勒爆了血肉紧贴到骨头,直至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短刀也被其中一条触手硬按进胸口嵌在了里面。 “啊啊啊啊!!!!” 苟安杰痛苦嚎叫,一股股无形的气浪扩散向四周 猝不及防的狼王竟被顶飞了出去,爬起身没有再上,保持着进攻的姿势警惕的看着对面那个比自己还怪物的怪物。 少倾,惨嚎声平息下来,苟安杰也大变模样。 他仍然是个怪物,只不过与方才比,现在的他更像个人了,触手全部化为了他的筋肉,身上除了四肢再没有其他肢体,脑袋还是原来大小,被两肩的筋肉挤在中间,猛一看就跟没有头似的。 像人是像人,但仅仅是像,因为人没有八尺高的。 如今的苟安杰是个旁人大物,于大胆那种怪胎级别的在他面前就是个正常人,稍矮点的可能还不及他的腰高。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身看起来很光滑很有弹性的青色皮肤,近距离看会发现皮肤上没有一根汗毛,手指触碰也感觉不到温度,像极了死肉。 痛苦的余韵让他大口喘息着,声音响漏气的风鼓,麻木而僵化的大脑只有两个念头在打转——杀掉封知平带着人头回去找主人,以及除掉所有阻碍他的东西。 譬如狼王。 喘息声一顿,瞳孔骤缩,直勾勾的盯着虎视眈眈的狼王。 “死!!!” 含糊不清的说了一个字,苟安杰身子一矮脚下发力,下一刻就闪现一样的突然出现在狼王身边,一拳打出。 这一拳又疾又重,狼王顿时飞了出去,整个过程快到它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连痛呼声都被这一拳闷在了嗓子眼里。 苟安杰犹不放过,一蹬地炸起一片土浪,再出现时赫然在即将落地的狼王身边,双手抱拳重重砸下,顿时将狼王半个身子砸进了地里。 狼王想反抗,可苟安杰根本不给他机会,半蹲在地一拳一拳的砸着,直把地面砸得一点点下陷,里面的狼王吐血连连。 换成普通狼这时候早已成肉酱了,可狼王没有,它还想着反击。 在又一拳打下来时,它突然抬头一口咬住拳头,锐利的獠牙立刻入肉。 可是苟安杰的肉太硬了,根本咬不到骨头,狼王几次用力都无法闭合嘴巴,往后拽也扯不动。 “找死!” 苟安杰任一只手被咬着,另一只手扳住狼嘴,双手用力一拉,狼嘴竟被掰开了。 狼王吃痛,终于起了怯意,便想着赶紧寻个机会开溜,可苟安杰不给他机会。 站起身将狼王提到半空,爆吼一声双手用力一撕硬是把下巴给扯了下来,而后又抓住裂口处继续。 可怜的狼王受药物影响一是不得死,痛苦的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撕碎,直到苟安杰嫌它聒噪一拳打碎了它的头颅才结束,幸运躲过了后面更令人发指的部分。 这时的苟安杰已经没有多少正常的神智了,看着狼王的尸体,他突然萌生了跟狼王像极了的想法——吃了它。 没有理由,他本能的感觉吃了这只狼能让他更加强大,于是乎,兽性大发的他抓起狼尸生吞起来。 原本受狼王气势所慑,周围的野狼哪怕发了狂也不敢靠近,在狼王死后忌惮消失,它们立刻扑了过来,可这一幕又让它们纷纷止住脚步。 再发狂,它们也能感受到这个杀了自己王的怪物如何恐怖,过去就是找死! 一些狼跑了,一些胆大的冲了上去变成了苟安杰的“甜点”,还有一些则保持着一定距离,弯下前腿以示臣服。 这些狼遵循烙印着狼族血脉里的古老传统,谁杀了狼王谁就是自己部族的王,哪怕苟安杰不是狼。 当周围的狼死了个七七八八,余下的还没补充上来时,詹千舞收了火焰稍作休息,重见天日的封知平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山坡上的怪胎,顿时直了眼。 “那是什么?” 等到怪物转过脸寻找狼王的其他尸块时,封知平依稀看到了他的脸,感觉有些眼熟,稍一回想大惊失色。 “苟安杰?他没死?!” 第264章 驷马难追 封知平愕然看向詹千舞:“他不是死在你手里了吗,你失手了?” 詹千舞阴脸不语,她确实失手了。 当日必杀一击只留下了两人,苟安杰重伤逃遁,原以为那等伤势必死无疑,加之惦记着封知平,是以她并未追击,谁知今日又在这里撞到了。 严格来讲她不算失手,而是失算。 封知平不管这些,跳着脚叫嚣:“你不是詹千舞吗?你不是很牛逼很拽吗?你不是同辈第二吗?吓唬我有本事,杀个人这么费劲,那家伙可是假先天你都干不掉,你还好意思...” 叫嚣戛然而止,枪尖抵在喉咙上,封知平立刻老实,堆起憨笑双手比了个大拇指:“大姐您厉害啊,那日以一敌三竟能杀掉两个,只让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走了天大的狗屎运跑掉了,小弟实在佩服,还请大姐今日再出把力,收了这个鳖孙吧!” “你叫我什么?”詹千舞冷冷问道。 封知平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瞧我瞧我,生疏了生疏了,合该叫小姨子才...卧槽!收,收!” 枪尖刺破了油皮,这还是躲得快,稍慢点就入肉了。 随手斩掉两只野狼,封知平捂着脖子怒道:“你这人,说话就说话,干嘛动刀动枪的,再说我也没说错。虽说我跟你姐成不了,但毕竟纳过吉下过聘的,只差拜堂一个程序没走,哦,不对,还有洞房,这个是重点。” 枪尖燃火再次刺来,封知平闪身躲开,叫道:“干嘛,我又没说错,我要是真同意了,还能不跟你姐洞房?停停停,我不说行了吧!总之,理论上来讲你姐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呢就是你准姐夫,别瞪眼,只要你姐嫁我,我就算只有三岁你也得老老实实喊我声姐夫,姐夫说什么你就得听着!” “想死你吱声,我成全你。”詹千舞手捏得嘎嘣响。 封知平一缩脖子,闷声道:“反正理是这个理,你不愿意就算了,要不你自己说,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詹千舞犯了难,这还真是个问题。 封知平没给她考虑的机会,朝苟安杰一指:“别跟我叨叨这些没用的了,快,趁他没防备,赶紧做掉他咱们好跑路!这货是黄泉的人,这些狼肯定是黄泉搞得鬼,杀了他以免再被人缀上!” “好!” 詹千舞痛快答应,反把封知平吓一跳,正琢磨她搞什么阴谋诡计呢,就见詹千舞一甩头:“一起!” “我?”封知平傻眼,指指自己的鼻子,“大姐,你看我细胳膊细腿儿的,在他面前还不如根牙签,你觉着我过去有用?还是您自个儿上吧,我在这等,就不给你添乱了。” 詹千舞想都不想,一点道:“行,你可以留下,但它要死!” 枪尖指向乌龙。 封知平立刻感觉到乌龙开始哆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乌龙又没招你,干嘛杀它!” “我怕你跑。”詹千舞很干脆。 封知平无语,一脚踹飞一只靠近过来的野狼,举起一只手:“我可以发誓!” “不用,我不信。”詹千舞直接戳碎了他的念头,她吃过一次亏,怎会再次上当。 封知平咬牙,搬出绝招:“我可以用我父亲的名誉发誓!” 詹千舞强忍着没翻白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剑候爷就算了吧,‘兵不厌诈’他常挂嘴边,天元谁不知道。” 靠,老爹啊老爹,你可把你儿子给坑死了! 两人一边杀狼一边吵得热火朝天,精力则大半放在苟安杰身上,是以他们并没有发现狼王死后周围的野狼渐渐混乱起来。 没有狼王的约束,野狼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团结,药物刺激得它们狂性大发,目标迅速从封知平和詹千舞身上转移到了最近的同族身上,一场内讧拉开帷幕。 数千只野狼在草原上混乱厮杀,它们各自为战,无视族群和父母长幼。每时每刻都有野狼在死去,失败者会成为胜利者的口中食,而胜利者很快又会成为其他胜利者的口中食。 这期间,有附近的野狼想来抢狼王的尸块,无一成功,不是被苟安杰拍进了地里就是吃进了嘴里。 很快,尸块吃完了,他意犹未尽的抬起头,随手抓了只死在附近的野狼啃了两口又迅速吐掉,普通野狼根本满足不了他的欲求。 怎么办? 苟安杰看向詹千舞,眼睛亮了起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好吃”。 而后看向封知平,口水馋了下来,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个看起来很一般的人比旁边的女人更好吃。 不过封知平不能吃,香居客给他中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哪怕如今理智几乎丧尽,思维僵化得堪比蜗牛爬,他的脑子里仍清清楚楚的记着那句话,要把封知平的身体尽量完整的带回去。 有好吃的不能吃是对“老饕”最大的折磨,苟安杰顿时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内心极度挣扎,抱着脑袋狂躁咆哮。 吼声吓退了野狼,也惊停了两人的争吵。 封知平瞅瞅抱着头满地打滚的苟安杰,一头雾水:“他怎么了?是不是上次被你打坏脑子了?” 詹千舞也不清楚,不过这不妨碍她判断情势。 “一起上!”说着枪尖指向封知平,“否则,它就死。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封知平余光一扫四周,咬着牙竖起大拇指:“算你狠!你先走,我跟你后头,你总不会让我打头阵吧?放心,我封知平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詹千舞放下枪,拉缰转向,“跟紧了,否则让狼吃了可别怨我!” 言罢,提枪拍马,苟安杰确是是个大隐患,又是黄泉的人,她这次怎么也要杀了他。 起初马速很慢,詹千舞不傻,不可能尽信封知平,跑了一段距离听到马蹄声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逐渐放下心,这才一夹马腹开始加速。2018 冲出约摸百余丈,已经快到苟安杰所在的山坡了,这时身后的马蹄声有异,詹千舞回头一瞅,一股顶到头顶火差点没把头发点着了。 那个混蛋,又跑了!!! “封、知、平!你竟然食言,你还是个男人吗?!” 封知平哈哈大笑,一边催促乌龙一边头也不回的大声道:“是不是男人就不劳您操心了,况且我根本没食言,我说了驷马难追就是驷马难追,不信你追一个试试!驾!” “你找死!!” 两相取舍,詹千舞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背信弃义的某人,拉僵掉头便要追,身后突然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苟安杰原本还在痛苦纠结,封知平这一跑顿时让他不纠结了。 他要跑了,人不但吃不到,主人的命令也完成不了,发自心底的恐惧感让他不再犹豫,奋起直追。 詹千舞见状略一权衡,料想杀了此怪也能追上封知平,便提枪迎去。 “纳命来!炎狼!” 烈焰汹涌,炎狼再出,直奔苟安杰。 苟安杰恍若未见,在炎狼撞到身上前高高跃起,将狼形火焰让到身下。 眼见炎狼打空,詹千舞却微微冷笑,抖了个抢话朝上一挑:“噬!” 随着她的动作,本太滑过去的炎狼猛然弹起,正中苟安杰腹部,强大的冲击力将苟安杰打飞上半空,腹部浓烟滚滚散发着焦臭。 火花与主人心有灵犀,抓住机会主动将速度提到极限,赶在苟安杰落下前来到他的身下,詹千舞纵身起跃举枪上刺:“死!” “吼!!!” 咆哮声中,避无可避的刺击忽然停住了,一双比正常人脸还大上一点的手紧紧握住长枪,任烈火烧得皮肉呲呲作响也死不松手。 “什么?!” 詹千舞大惊,下一刻便觉一股巨力自枪上传来,连人带枪被苟安杰甩飞了出去。 苟安杰没有追击,安稳落地,顺手想解决掉马,可聪明的火花早躲开了,这会儿正朝还没落下来的主人狂奔呢,他冲着火花吼了两声不再搭理,转过身继续朝封知平追去。 女人再好吃,也得先把正事办了才行,主人的话优于一切,绝不能违背! 等詹千舞落地时,火花恰好赶到,而苟安杰已经追远了。 “该死,我的火怎么烧不穿他的护体罡气!” 詹千舞惊疑不定,直到火花拱了拱她才回过神。 “追!” 跃上马背,詹千舞快马直追,心中暗恨封知平自作自受。 若老老实实跟着她,总有危险,但至少能得她庇护保住小命,现如今那个怪物追了上去,而他只能靠自己,一旦被追上九成九是死定了。 要不是那家伙身份特殊,自己还要带他回家跟三姐赔罪,詹千舞真想撒手不管,任他死活。 封知平倒没有后悔,只是腻歪得很,频频回头看向野兽一样四肢着地跟着自己的苟安杰,越看越气不打一处来。 “干嘛追我,去找她啊!那么漂亮一大姑娘,你有病啊不追她追我?!” “吼!!” “看来你真有病,病得还不清,我说你变成怪胎前是不是癖好就比较特殊,你哥知道吗?” “吼吼!!” “吼你吗个头吼,愿意追就追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家乌龙可是长跑状元,小心累死你丫的!乌龙,别让我失望,快点,再快点,驾!” 嘴上催促,手则按在詹千舞之前所按的位置上。 上次尝试失败了,一是不懂方法,二是没经验,但最主要的还是第三点——用力太猛。 这次有了那套基础口诀,加上上次的经验,这回用劲儿小一点,将元力慢慢的一点点的渡过去,一旦发生状况立刻停手,相信很定会有效果的。 两个人加一个怪物前后追赶着离开,半个时辰后,一队浴血的骑兵赶到现场,正是前来接应的楚飞一行。 看着满地的狼藉和自相残杀到没剩下几只的草原狼,楚飞心都凉了,唤过传令兵用沙哑的声音吩咐道:“让兄弟们散开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骑兵们得令,散向四周,不多时有消息回报。激流堡少主韩志行发现了有人骑马往东去了。 “楚大人放心,我家就是开马场的,绝不会认错,那个蹄印就是带走剑候世子的那匹黑马的!” “好!不愧是激云堡少堡主,等找到了人,我给你记头功!” 楚飞毫不吝啬的狠夸了一番,而后面色一肃。 “兄弟们,他们在东边,给我追!不接到剑候世子,我等誓不还乡!” 第265章 地之痕 人能跑过马吗? 答案显而易见。 那变成怪物的人呢? 封知平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但所有的力气除了拿来跑路,就只剩下骂娘了。 十几天来,几乎没有间隙,苟安杰一直吊在后面。 起初乌龙轻而易举的甩掉了他,本以为结束了,一人一马在一条小溪边休息,准备住一晚再想办法回家,谁知半夜里苟安杰突然杀到,要不是乌龙机警提前发现,封知平绝无逃脱的可能。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詹千舞也跟在后头,是追着苟安杰来的,逃走前他看到两个怪物打在了一起,咆哮声和刺目的火光撕裂了深沉的夜幕。 打吧,使劲打,最好同归于尽! 封知平暗暗祈祷,骑着乌龙趁着夜色拼命的跑,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时,他感觉自己安全了,便下马休息,谁知刚休息了没多会儿,熟悉的咆哮声又自身后传来。 骂骂咧咧的翻上马背,封知平继续逃,这一次他下定决心,不甩开个三五里地绝不停歇!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此之后,一场漫长而痛苦的追逐战就此展开。 准确的说只有追逐,没有战,能跟詹千舞交手并且屡次全身而退的怪物,封知平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能撑几招。 开头几天,乌龙精力充沛,跑起来跟飞一样,轻轻松松的就能甩掉苟安杰。 可诡异的是,无论甩掉几次,苟安杰都能在茫茫草原中准确的找到他的位置,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一次次甩开,一次次追上,阴魂不散的苟安杰给了一人一马极大的精神压力。 白天还好,那高大得不像话的体型很容易就能发现,可一到夜里,拥有与体型完全不相符的轻柔脚步的苟安杰就让人彻夜难眠了,封知平根本不敢睡沉,一夜能惊醒好几次,醒来才发现是做了噩梦虚惊一场。 精神与体力的双重压迫下,乌龙撑到第五天终于露出疲态,速度锐减。 这就是它,换成别的马早就累死了。 要知道再好的马也不是永动机,它们要吃喝,要休息。 普通的马一天连续跑个一二百里算正常,不顾惜马儿的往死里逼也就能跑个三五百里,跑完了如果没死的话,不精心调养个个把月的别想恢复过来。 千里马虽然能日行千里甚至更多,但也要保证饮食和休息,而且不能天天这么跑,天天来一趟千里马也必死无疑。 而乌龙这十几天来别说吃,觉都没好好睡上一个,能坚持到第五天才露出疲态,全靠它微薄的妖族血统支撑。 从第五天开始,乌龙的速度一天比一天慢,精神也一天比一天萎靡。 封知平也一样,马累骑马的人更累,别忘了他可没有马鞍,一路颠下来他两条腿都快合不拢了。 到后面几天,一人一马都消瘦得极具骨感,后面该怎么办没力气去想,全靠一股信念支撑着他们往东往东再往东,千万不能让后面的怪物追上。 在看不到苟安新的时候,他们火速找一个有活水的水源,乌龙抓紧时间喝水吃草,封知平抓紧时间喝水捉鱼,捉到了来不及烤直接生啃,捉不到就随便拔点鲜嫩的草根洗干净嚼烂了硬咽下去。 人当然是不能吃草的,可这时候封知平也顾不上了,反正一时半会儿的吃不死,先填饱肚子再说。 短暂的休息时间是封知平最爱的时光,他逐渐学会了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入睡,并保持着一丝惊醒防备偷袭。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苟安杰出现的频率在慢慢下降,不知是累了还是追踪手段不灵光了,或者二者都有,总之这是件好事,代表着很快就能彻底摆脱掉这个怪胎了。 从大鱼大肉中醒转过来,带着对尤双儿明艳笑脸的依恋睁开眼睛,蓝蓝的天空就像他此刻忧郁的心情,正午的阳光更是惹人心烦,他叹了口气,听到自己的肚子又叫了。 “不会憋出病吧?” 坐起身轻轻揉着肚子,封知平忧心忡忡。 不知是不是草吃多了的缘故,他已经三天没上茅房了,肚子又胀又硬像塞了块大石头,可饥饿感依旧挥之不去。 “实在不行就跟乌龙商量下,借他块肉啃啃应该不算过分吧?”绿油油的眼睛偷瞄向乌龙。 乌龙警觉得很,第一时间对上视线,竟也泛着绿光。 封知平吓了一跳:“妈呀!这家伙不会也在打同样的主意吧,它难道荤素不忌?” 一人一马对视良久,忽的齐齐准开视线,该吃草的吃草,不吃草的,从旁边的草丛里找出几根带血的鱼骨头。 “不能浪费,慢慢嚼还是能...” 吼~~!! “草,又来了!” 迅速将鱼骨头丢进嘴里叼着,封知平一个高蹦起身,乌龙多日配合早已养成默契,恰好跑到身下让他正好落在马背上,而后不用催促,自觉的发足狂奔起来。 跑了一会,听声音不对,回头一瞧,背后的矮丘后,浓烟滚滚。 不用想,肯定是詹千舞那死女人! “爱打打,与少爷无关,最好同归于尽,回见...啊呸,再也不见了您呐!”361读书 封知平精神大振,便要催促乌龙改道躲远,就在回头时却见一人一马自矮丘上跃出,看不具体,但看形迹很是很狼狈。 “詹千舞...败了?” 封知平愕然。 在他心中,詹千舞是一顶一的灵识期高手,虽然比不过马尚顽这种老牌高手,颇有点见面不如闻名之感,但比起他自己来肯定是强出百倍的,而苟安新这种靠歹毒功法和药物强催出来的伪先天再强也不是她的菜,要不是变成了怪物皮糙肉厚,早被她一枪点成炭了。 他坚信两人反对胜的肯定是詹千舞,至不济也是个平手,谁成想詹千舞竟然败了! 起初还有些不信,等看到那个熟悉的庞大身影跟着跃出后他不得不信,詹千舞真的败了,丧家之犬一样被一个伪先天追着屁股撵。 怎么会? 苟安杰真的强成了这样? 强不强的先不说,大姐,您能不能别往我这跑? “乌龙,快走!” 封知平赶紧扯呼,可詹千舞已经看到了他,纵马追了过来。 “封...平,你...走,帮...杀...他!” 呼唤声隐隐约约,封知平假装没听着。 开玩笑,你都搞不定的家伙让我搞,给人家送菜吗? “封知...你...蛋!” 混蛋就混蛋吧,混蛋比死鬼强,少爷我上有老下没小,爹妈还等着我传宗接代呢,你就行行好赶紧换个方向把那位大哥引开吧!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也可能纯属被吓的,乌龙一扫连日来的萎靡,速度一提再提。 双方距离渐渐拉远,封知平乐开了花,照这样下去,最多半柱香的时间大家就谁也看不着谁了。 可就在这时,乌龙突然减速,封知平回头往前一瞧,脸唰的白了。 “地...地之痕!该死,怎么跑这来了!!!” 东大原地缝,又称地之痕,乃东平郡一处著名的景观和地标。 这条地缝天然而成,天元大陆边缘裂入东大原东部地带,绵延上百里,最宽处数十丈,最窄处不如小孩子的腰粗,宽度虽有宽有窄,可深度是相同的——纵贯天元大陆两端,直通下方云海。 因为从远处看,这条地缝像伤疤一样,就像天元大陆被人砍了一刀似的,因此得名地之痕。 而封知平遇到的不是地之痕的末端,而是终端,并且很倒霉的是比较宽的那一段,目测宽度至少三十丈开外。 换句话说,眼前的这段地之痕对他来说就是段不可逾越的深渊,无情的截断了前路,除非会飞,否则想过去只能绕道。 可是绕道的话... 跳到高处观察了一下,他阴沉着脸落回马背。 没猜度的话,这段地之痕应该是个“几”字形的走势,而且不止一个几,而是连续几个几,犬牙一样横在路上。 绕道不是不可以,但肯定要往回走一段,他怕拉近距离苟安杰会趁机黏上来,可不往回走的话... “该死,怎么办!咦,那是什么?好像是...桥?” 凝目细细观察了一下,确定自己没看错,真是桥,他顿时大笑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呐,啊哈哈哈哈哈!赞美东平郡郡守,如果我能平安脱困,回头一定封个大大的红包给你道谢!” 拍马冲到桥边,却见桥只是座简易的吊桥,以四根成人手臂粗的麻绳连接两岸,两高两低,两侧每个几步以一段细麻绳连接上下充作扶手和围栏,下方一块块厚实的木板横在绳索间固定住作为桥面,小风一吹晃晃悠悠,瞅着可比去往兴宁矿场的路上的那座铁锁桥“刺激”多了,一看就不是官府行为,而是当地百姓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走。” 封知平没时间犹豫,催促乌龙上桥,可乌龙却纹丝不动,假装没听着。 “我去,不是吧大哥,你恐高?!” 封知平快疯了,鬼能想到乌龙这么生猛的马竟然会恐高! 乌龙使劲打了个鼻息,不知道在表达什么,反正打死不上前就是了。 “我跟你说,你不上可以,等下别指望我救你!那个怪物你自己也看到了,见人就打逮啥吃啥,你留在这,等会肯定被他啃得骨头都剩不下!” 恰好后方响起咆哮声,乌龙激灵了一下,只能壮起胆子踏上桥面。 山风和踩踏让软桥晃得更厉害了,乌龙吓到失了声,撩开蹄子开始冲锋。 封知平原本还在安慰它,这下吓了个够呛,失了声的大吼道:“慢,慢,慢点!!” 乌龙不理,一口气冲到对岸才停下脚,封知平两眼冒醒险些摔下马,恨铁不成钢的使劲敲打乌龙的脑袋。 好一会儿冷静下来,他下马来到桥边,看看麻绳再看看对岸,阴险的微笑起来。 第266章 意料之外 桥边静候,没过多久,詹千舞出现在视野,紧跟着是阴魂不散的苟安杰。 “死女人,这边这边!” 封知平大呼小叫,又蹦又跳拼命招手,反正离得远听不到,该过的嘴瘾绝不能缺。 詹千舞似乎也被拦路的地之痕惊着了,骑着火花带着苟安杰来回绕了好几圈,在封知平嗓子都要喊冒烟时才发现了他和绳桥,方向一转全速赶来。 不多会儿,一人一马来到桥边,詹千舞却没有上桥,而是停了下来狐疑的打量着桥体。 封知平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好气的道:“我没做手脚,你当我封知平是什么人,还不赶紧过来!”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很清楚了!”詹千舞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着说道,侧过脸看看快要杀到的苟安杰,“与其信你,还不如信我自己,就凭它还留不住我!” “切,别吹牛了,真那么厉害,你还能让人撵成这样?”封知平丝毫不留情面。 詹千舞气结。 要不是中了毒使不出全力,区区苟安杰焉能活命? 要不是毒素越来越难压制,方才交手时突然发作,她焉能被区区一个伪先天击成重伤,只能耻辱的逃跑? 但她没有辩解,她的尊严不容许她这么做,特别是向封知平,这个无耻无赖毫无贵族荣誉感的混蛋肯定会继续奚落她,那样只会让她更加耻辱。 见詹千舞不搭理自己,横枪立马一副背水一战的样子,封知平无语至极。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这女人不按常理出牌啊! 是,自己是做了一点点小手脚,但绝不是为了害她性命。 她可是詹王嫡女,自己的准小姨子,论身份论关系借他十个胆也不敢下死手,何况她死了对自己半点好处都没有,只有坏处。 自己只是想折了她的马,让她过了桥没法继续追上来,就这么简单,这女人怎么就不知道配合一下呢? “爱来不来,反正我清者自清!好心当做驴肝肺,愿意死你就死在那边吧!”封知平佯怒的别开脸,举起朝露剑对着麻绳作势欲砍。 詹千舞一直用余光关注着这边,顿时惊怒:“你干嘛!” “砍桥啊!”封知平理直气壮,“你又不过来,我还留它作甚,等怪物来吃我啊?” 言罢又装腔作势的举了举剑。 詹千舞还不上嘴,索性一瞪眼蛮横道:“不准砍!” “你管我!” “你敢砍我就杀了你!” “脑子坏掉啦?桥断了你过不来,怎么杀我?拿眼神杀死我啊?哎呦我,我好怕啊!嘿哈!” 朝露剑骤然下落,詹千舞无法阻止,惊怒得心跳都快停了,谁知剑刃砍在麻绳上竟发出铿锵声,没能斩断,封知平目瞪口呆。 “嘿呀,这里面竟然绞了金属丝,还这么有韧性,我说几根破绳子怎么能横在这儿当桥使呢!不要紧,现在知道了,这回肯定断!” 活动了下肩关节,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封知平双手握着朝露剑高举头顶,默默蓄力。 “且慢!”詹千舞突然喊停。 她感觉封知平的惊讶不似作伪,或许真的是她多心了,这小子这次并没有说谎,他真的没做什么手脚。 眼看苟安杰越来越近,体内的毒素又有发作的征兆,她犹豫再三,皱眉道:“封知平,我再问你一次,这回我能信你吗?” 封知平白眼一翻:“爱信不信!” 詹千舞缓缓点头:“那好,你以剑侯府的名誉起誓!” “你这女人,怎么死脑筋呢,我说了半天你不信,发个誓你就信了?” “你立是不立!” “命是你的,救你是少爷我心眼儿好,别弄的跟我欠你似的,我就是不立,你能奈我何?” 朝露剑又抬高了一点,封知平冷笑:“现在我就砍了这桥,然后坐在这儿看一出‘美人撕禽兽’的好戏,哦不,是‘禽兽撕美人’才对,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你吹的那么厉害!詹千舞,别说我不仗义,你和他,我压十两他赢!” “你!” 詹千舞大怒,封知平理都不理,“嘿哈”一声朝露剑斩落,看势头便是纯精金绞成的绳索也得玩完。 “等一下!!!”詹千舞大声叫道,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封知平早知她会叫停,剑刃稳稳的停在麻绳表面,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再一再二不再三,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不过来!” 詹千舞紧咬嘴唇,末了狠狠一点头:“最后信你一次,千万别骗我,否则天涯海角我必杀你!” “嗯嗯,知道啦知道啦,你最厉害了,我好怕怕呀,快过来吧。”封知平懒洋洋的收起剑,招了招手。 詹千舞压着火气,催促火花上桥,走了没几步一阵风吹来,本就颤颤巍巍的桥顿时晃动得更厉害了,火花倒没什么,可它的主人却面色苍白,昂着下巴紧板着脸目不斜视。 诶,这女人不会恐高吧? 封知平像发现了新大陆,兴致勃勃的打量詹千舞,越看越像,没见握枪的那只手都紧到发白了吗? 乖乖,先天高手恐高,她怎么高来高去的? 下次跟她交手直接上房顶,她会不会当场昏过去? 还有神藏,神藏期的高手可是会飞的,那家伙比上个房顶可高多了,她怎么整,全程闭眼来个“真—瞎飞”,还是当个永不上天的走地鸡? 太搞笑了吧!求书寨中文 封知平笑弯了腰,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詹千舞看在眼里却不敢发作,因为她现在确实非常紧张。 她是恐高,普通民房两层以下还好,两层以上就不敢看了,那次把六皇子挂到城头是拿竹竿挑上去的,全程都没敢往城垛外面探头,这也是阻碍她通往神藏期的一个心结。 这个结纯天生的,很不好解,外力根本帮不上忙,想解开只能靠自己,可她努力尝试过许多方法,结果也只不过是把高度从两层提高到了四层。 今天这座绳桥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难关,极度挑战她的底线,如果没有封知平在看,如果不是为了争一口气,只她自己一人的话毫无疑问早就昏过去了。 当然,真要是自己一人,她也根本不会上来。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努力克制的呼吸还是慢慢急促起来,桥体每一次晃动都让她感觉要掉下去一样,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她默默背诵着所有能想起来的东西,家规族谱经法要义混着背,只要能帮她分散注意力就行,可她的脑海中还是不断脑补着桥下的景象,进而想象自己如果掉下去会如何如何。 封知平的笑声是那么的刺儿,很让她生气,也很让她庆幸。 不得不说,这家伙真的很招人恨,他的奚落比背什么都有用,很大程度的缓解了她的紧张。 快到了! 已经走过一半,很快就要到了! 詹千舞的眼睛绽放出希望之光,极度紧张的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苟安杰也站到了桥边,探头探脑的往崖下张望。 封知平看见了,见苟安杰试探着将一只脚踩上桥面,急忙提醒:“快点,它来了!” 詹千舞紧张得一时没转过弯,愣愣的问道:“谁来了?” “苟安杰啊,打败你的那个怪物!” 一听这话,詹千舞立刻精神起来,怒道:“嘴巴放干净点,谁败了!你...啊!” 话音未落,小跑的火花接连踩翻了两块桥板,两条前腿顿时掉进空里,詹千舞反应迟钝扑到了地上,两手一撑正想起身,谁知按到的桥板又翻了掉落下去,趴着的几块也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啊啊啊啊!!!!” 惨叫声在地之痕内回荡不绝,詹千舞面如土色,一动也不敢动,两眼发直的看着深不见底的深渊。 “救...救命,救命啊!!!” 封知平傻了眼,打死他也想不到詹千舞会喊救命,更没想到她恐高会恐成这样,竟然全无抵抗力了。 原本的计划是松了桥板让火花陷进去,运气好的话还能活运气不好就直接掉下去摔死,而詹千舞肯定会第一时间自保,跳下马背施展轻功来到这边,到时候救爱马还是追杀他都无所谓,因为他早已经骑着乌龙跑远了。 能困住詹千舞,还能摆脱苟安杰,一石二鸟,多妙的计划,怎么就碰上了个恐高呢? 这下计划全乱了,苟安杰试探完毕已经上了桥,而詹千舞吓瘫了一动不能动,自己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怎么办? “救我!” 詹千舞哭了,一个女霸王能露出这样柔弱的一面,格外惹人心疼。 封知平心也疼,但不是怜惜的,而是愁的。 “救我!!!” 詹千舞哭得更伤心了,火花见主人哭泣奋力挣扎着想上前帮忙,却不知越挣扎情况越糟,悲戚嘶鸣。 看看越来越近的苟安杰,再看看凄楚的詹千舞,封知平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焦躁的乌龙。 “在这儿等我。” 跃上桥面,快步冲到詹千舞附近,凭着记忆轻灵的踩着没问题的桥板来到跟前,封知平拉着詹千舞的胳膊要将她拽到身边,谁知刚碰到就被詹千舞反手抓住,八爪鱼似的抱了上来。 “呜呜呜,好可怕!” “卧槽,松手,你想把咱俩全害死嘛!” “呜呜呜,吓死我了,呜呜呜!” “闭嘴,别哭了!你可是詹千舞,詹家,不,全天元最暴躁最能打的女人,出这熊样儿你好意思的吗你?!” 这句话把詹千舞刺激到了,她呆呆的看着封知平,涣散的瞳孔逐渐收缩,突然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 “啊!” 封知平愤怒的捂着脸:“你个死女人,我刚救了你,你竟然就恩将仇报!” “你...” 詹千舞便要回骂,可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岌岌可危的火花,抬起手的手放下了。 “帮我救它。” “你说啥?”封知平气笑了,歪着头指指自己的脑袋,“打我骂我还让我帮你救马,来来来,你瞅瞅,看我脑袋有坑吗!” 詹千舞长枪平举:“你救不救!” 封知平哪会怕她,他可站着地利呢,当即把剑往绳索上一搁:“吓唬我,信不信我现在就砍断它!” 詹千舞一滞,沉声道:“你砍断前我会先杀了你!” “咱试试?”封知平冷笑,手上加力,剑刃立刻切入麻绳,并且传来金属丝绷断的声音,“真当我砍不断?蠢女人,少爷刚才给你演戏呢!” 不就是比狠吗,谁怕谁! 桥断了少爷可以拉着绳子爬上去,你个恐高的死女人刚刚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想爬? 等死吧你! 第267章 还没死?! “别砍!” 詹千舞赶忙放下枪,眼眶泛红:“算我求你,帮我救救火花,我不能失去它!我保证,只要你帮我这一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什么都给?”封知平摩挲着下巴,“我要跟你姐退婚,你帮我呢?” “不行!” 詹千舞想都不想,说完才想起自己何不虚与委蛇,大感后悔,赶紧放缓语气:“要我帮忙绝不可能,但我可以保证不插手!” “切,本来你也拦不住我,不帮忙说了等于白说!”封知平嗤之以鼻。 “那你说怎样!”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破裂声,詹千舞猛然回头,却见火花一顿折腾不但没能把前腿抽出来,反而连后腿也陷了进去,只剩身下的几块桥板撑着它的身子,下巴勉强够到对面的桥板,一动不敢动,可怜兮兮的看着这边。 “火花!”詹千舞想过去,可恐惧令她的双腿不听使唤,只能拄枪撑着身子悲声道,“火花你坚持住,我马上过来,我一定能救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救你!” 嗬嗬,吼啊~!! 回答的是苟安杰非人的吼声,这家伙似乎在嘲笑。 他不出声,急昏了头的詹千舞都险些把他忘了,放眼一瞧,却见他挤在桥上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庞大的体型挤得两侧护绳狠狠凸向外面,仿佛随时会断一样,每爬一次都会让桥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桥体也随之晃得更加厉害。 “它快来了,火花要坚持不住了,再不出手就真的来不及了!” 詹千舞语带鼻音,眼眶通红,眼见就要梨花带雨,是个男人怕都要答应他的要求。 可封知平不然。 不是他心肠硬,而是他太清楚这个女人的可怕了。 如今仗着地利才让她失去了战斗力,一旦回到平地上,她一根手指就能玩死他千百回。 “救你已经仁至义尽,你的马...” 话没说完,马蹄声起,乌龙冲了过来。 “混蛋!回来!” 封知平大急,可乌龙|根本不听,只见它脚步轻灵的踩着没问题的桥板跳到火花身后,探出头顶着火花的屁股想把它顶上来。 “封知平,你的马都比你有良心,你连畜生都不如!”詹千舞激动坏了,立刻对封知平大加嘲讽。 “我顶你个肺,见色忘义的狗东西!”封知平气炸了肺,但旋即又笑了起来。 乌龙毕竟是马,所在的位置也不合适,伸着脖子拿脸拱根本没用,反倒像是在占便宜。 詹千舞也发现了这一点,嘲讽戛然而止,面色一转又凄楚的望了过来,这回泪眼婆娑比方才还可怜,看得封知平大翻白眼。 吗的,这女霸王也是个戏精! 突然,苟安杰一跃而起,飞过一大段距离后猿猴一样的攀住绳桥。 他试出了绳索的强度,改用最快的方式,他方便了,却苦了前面几位,两人两马顿时被弹了起来。 “救命啊!!!” 詹千舞大呼小叫的抱住一根绳子四不撒手,封知平落在附近,一借力翻回了桥面。 火花身子沉,颠了没多高就落回了原位,乌龙就惨了,脚下一滑差点掉下去,匆忙中张嘴咬住火花的马尾,半个身子悬在空中颤颤巍巍,可怜兮兮的冲封知平哼哼。 “蠢货,跟你说了多少次,色字头上一把刀,就是不听,现在爽了吧?自作孽不可活,爱死不死,你自己想办法吧!” 封知平气骂,但骂归骂,马还得救,毕竟是匹宝驹,回头还得靠它跑路呢。 反握朝露剑收于臂下,他踩着没问题的桥板靠向乌龙,可没走多远,就见苟安杰又跳了起来。 “草,上瘾了是吧!” 这次有准备,封知平稳稳落回桥面,往前一瞅不知该哭该笑。 苟安杰这回玩大发了,落下时没抓牢,差点掉下去,这会儿正单手抓着绳子想法往上爬呢。如果一切都能按原计划执行,现在左一剑右一剑砍断桥绳,这家伙妥妥的掉下去,九条命都得玩完。 死女人,怎么就恐高呢! 而乌龙的处境就更尴尬了,人家火花老老实实的顺着颠了一下落回原位,啥事儿没有,它倒好,竟想来个顺水推舟借力脱困,也不想想自己啥体型! 结果呢,困没脱成,差点没把自己整桥下去,这会儿前腿后腿拉到极限踩着两边桥板,身下空荡荡的,一动不敢动,随时都有可能说再见。 “蠢货蠢货蠢货!我怎么收了你这么匹蠢马!别哼哼了,留着力气,我马上到!” 封知平骂骂咧咧的加快脚步,纵身跳到乌龙身后。 那边,苟安杰已经爬了上来,双手双脚一起攀着绳子缓劲儿呢。 封知平担心他再作妖,不敢耽搁,剑往桥板上一插,双掌平端运足力气朝乌龙屁股上一推。 “起!” 乌龙应势而起飞向前方,机灵的它抓住机会一停不停,连蹦带跳的跑回了对岸。 而封知平用力太猛,脚下桥板瞬间破裂,他早有准备,一只手抓回朝露剑另一只手抓住桥绳轻盈的翻了上去,任绳子如何晃动都问问的立在上面。 舒了口气,擦擦冷汗,便要转回时,詹千舞求了过来。 “救救火花!求求你,救救火花!”110电子书 “不救,没劲儿了!”封知平干脆利索,夸张的活动了两下胳膊以作证明。 詹千舞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可事不由人,情急之下她只能大声道:“行,我答应你,我帮你退婚!” “什么?”封知平一愣,“你说退婚?你要帮我退婚?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詹千舞咬牙点头。 反正自己本就看不上封知平,而封知平又心意已决,退婚就退婚吧,三姐也好择个心仪的良配,至于帮忙,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到时候怎么帮、帮多少、真帮忙还是帮倒忙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吗? 詹千舞的小算盘打得精着呢。 封知平多聪明,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当即喊道:“你发誓,以你詹家的名誉!” 詹千舞朝前一指:“来不及了!小心!” 匆匆往后一瞅,苟安杰缓过了劲儿,这会儿正作势再来一次呢,如果还跟之前一样远,这次他可就跳到自己跟前了。 “狗日的属跳蚤的啊,我祝你手滑脚滑尸骨无存!” 封知平大骂着跳到火花身边,用牙咬住剑柄,空处双手插到火花身下,火花很聪明,主动抬了抬身子让封知平的手插得更深。 片刻后苟安杰砸落下来,火花和封知平应势弹了起来,在弹起的瞬间,封知平抓住机会猛然发力,顺势将火花掀了起来。 四蹄终于脱困,火花兴奋得嘶鸣了一声,落回桥面后马不停蹄的沿着乌龙走过的路跑向对岸,封知平却没有跟来。 转过身,看着笨拙的攀回绳子上的苟安杰,封知平露出阴笑,高举朝露剑。 “小苟啊,再见喽,我会代你向你哥问好的,你就安心的不得好死吧。” 言罢,剑落,四根主缆顿时断了一根。 “等等,等等,我还没过去呢!” 詹千舞在背后大叫,封知平回头一瞧,见她坐在地上抱着刚斩断的那根绳子直哆嗦,顿时无语。 “大姐,你倒是跑啊!” “我,我腿软!你干嘛先砍这根绳子,你砍了我扶着什么回去?你,你混蛋!”詹千舞咆哮,语无伦次,她从没像今天这么丢脸过,还是在一个很讨厌的人面前。 封知平真想撒手不管,但也只能想想,无奈的说道:“我顺手砍的,谁知道被你抱着呢。得了,别啰嗦了,没绳子扶就爬回去,我数十下,十下后我就砍桥了!” 说完又是一剑,另一边充作护栏的主缆也断了,连损两条主缆,没了护挡的软桥顿时晃荡的更加厉害了,詹千舞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骗人!你还没开始数呢,怎么就砍了呢!我恨你!” “嗯嗯,恨吧恨吧,反正你恨我也不是一两天了。”封知平头也不回的举起左手,五指张开有气无力的晃了晃,“还剩五下,快点哦,我打剑已经饥渴难耐了!” “混蛋,不是十下吗,怎么就五了!” “我在心里数的。” “不算!重新数,从十开始数!” “来不及了!”见苟安杰又准备起跃,封知平果断一剑斩落,“五四三二一,走你!” 承载桥板的主缆断了一根,余下的辅助绳索吃不住力,桥面扭了个麻花歪斜起来。 “封知平,我恨你!!!”詹千舞大喝一声奋力一跃,赶在桥面歪掉前扑上了岸,拄着枪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吃完饭就骂厨子,还说我没良心,你个死女人最没良心!” 金鸡独立在最后一根主缆上,封知平冲慌了神的苟安杰笑了笑,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转身朝对岸跑去。 苟安杰反应慢了半拍,赶紧猿猴一样的攀着绳索全力往前爬,可爬的哪有走得快,等封知平跑到对岸慢悠悠的转过身时掏完耳朵时,他离岸边还有足足十丈。 “永别了。”封知平微笑着摆摆手,朝露剑毫不犹豫的斩掉最后一根主缆,“下辈子做个聪明人,聪明的标准就是别跟我作对,记住了吗?喂?哎呀,掉下去了,啧啧~~!” 探头张望了一下,峡谷中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云雾缭绕,封知平意犹未尽的咂着嘴缩回头,突然身上一冷,一束毒蛇一样的目光游走在他全身的各处要害。 该死,差点忘了她了! 心里慌得要死,脸上却镇定至极,封知平转过身对着詹千舞微微一笑,丝毫不觉只剩条大裤衩子遮羞的自己这么对人家姑娘笑会不会引起什么误会。 詹千舞也不脸红,一瞬不瞬的紧盯着他的眼睛,不发一语。 诡异的场景让不知情的看见了还不知会凭生多少香艳的联想,封知平自己就稍稍联想了一下,但更快就明白了什么。 这娘们儿在拖延时间,她腿还软着呢! 机不可失,赶紧扯呼! 唤过正跟火花耳鬓厮磨的乌龙,封知平拱手道:“四姐姐,此处风景不错,您可多观赏片刻,小弟还有要事,就不陪你了,就此告辞!” “你走得了吗?”詹千舞的声音像地狱里露出来的阴风,“自觉点,留下陪我吧,也好少受点罪。” 封知平佯装羞涩,双手连摆:“别别别,你未婚我未娶,现在又是这般模样,让人看见了难免闲话,小弟还是先走为妙。四姐姐珍重,江湖路远,咱们无缘别见!乌龙!” “想走?做梦!” 詹千舞霍然起身,而乌龙已经跑到封知平身边,封知平正要上马,背后的悬崖突然探出一只大手,一把握住他的脚踝。 嗬嗬~! “卧槽,你还没死?!” 第268章 藏在哪? 封知平脸都绿了,苟安杰这家伙生命力太强了,运气也太好了,这么高掉下去竟然都有命爬上来! “松手!” 朝露剑第一时间斩下,可剑刃只切入了肉,根本切不动骨,巨大的反震简直跟砍在玄铁锭上一样。 就这一晃的功夫,苟安杰已经爬上来大半个身子,手臂上的剑伤鲜血狂涌,可他根本试不着疼,拽着封知平的腿就要把他拎起来。 “怒龙出海!” 关键时刻,詹千舞杀到,火焰枪直刺,一枪对穿了抓着封知平的那条手臂。 这一枪可不比先前,伤口火焰四溢根本不见血迹,苟安杰吃痛,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封知平连滚带爬的躲远,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谢了!” 詹千舞冷哼回应,紧跟着眼神一紧,却见那怪物爬上来后无视她,直奔封知平而去。 “小心!” 封知平后翻躲开一掌,顺势起身,双手握剑斜指身侧,在苟安杰再次抓来时闪电斩出。 “断!” 这一击蓄力十足,朝露剑如光似电,剑刃瞬间破开皮肉直抵臂骨,再次戛然而止。 “好硬!” 反震震得双臂酸麻,剑都险些握不住,封知平暗暗心惊,匆忙收剑躲开挥击。 两剑未果,便是他的心志也不禁有些气馁。 朝露剑的锋利自不必说,苟安杰异化后的血肉普通剑根本砍不动,两剑双双见血全是宝剑之功。 而两剑都斩之不断,究其原因全怪他修为太低,无法引动剑内灵性,发挥不出朝露剑真正的威力。换做老董于大胆那种天生怪力的或许还好,而他的气力,还做不到削铁如泥。 心里快速思索着破局之法,封知平突觉眼睛一花,再看时苟安杰竟来到跟前,三掌按下。 怎么会! 心中惊叫,匆忙间往旁一躲剑按手背借力弹身飞退,可脚刚离地脑后又生劲风,苟安杰料到了他的行动,另一只手追击过来。 封知平大惊失色,自知躲不过便运足气准备硬扛一记,千钧一发,詹千舞再次杀到! “龙腾九天!” 炎枪疾旋,连出九记,每一记都在苟安杰身上钻出一个蹿火的创口,但只留下四个,第五枪开始就被苟安杰连续拍偏到一旁。 大难得脱的封知平赶忙抓住机会退到远处,可眼睛又是一花,明明跟詹千舞都成一团的苟安杰又出现在了面前! 这次有了准备,他想都不想撤步再退,苟安杰没有追击,双手抱拳高举过顶重重的砸在地上,落点处顿时开裂,并迅速蔓延到他的脚下,如果按原轨迹落地定会掉进地缝里。 怪物! 封知平暗骂,迅速调整姿态头下脚上,一剑蜻蜓点水的点在地缝边缘借力偏开落点,落地后一停不停撒丫子开跑,路线随性毫无轨迹。 事实证明他的决断是正确的,就在他跑开的下一刻,苟安杰再次闪现一般的出现在那个位置一拳砸下,堪比铁锤的拳头重重的砸进地面。 “该死,这家伙会缩地成寸嘛!”封知平边跑边喊,接连三次搞得他心里发毛。 “不是缩地成寸,是幻惑,他迷惑了你的感知!”詹千舞紧追在苟安杰身后高声叫道。 对啊! 那把刀! 一语惊醒梦中人,封知平立刻想起能让人“隐身”的短刀,它不能让人真的消失,但却可以影响对手的五感,使对手忽略持刀人的存在,进而达到类似于隐身的效果。 可是... “他没有刀啊!”封知平匆匆回头瞅了一眼,“真没有啊,两手都是空的!” “肯定在他身上!”詹千舞十分肯定,可是她也闹不懂几乎全|裸的苟安杰究竟把刀藏在了那里。 手里没有并且,却能施展宝兵刃的力量,除非... 詹千舞一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恰逢封知平望来,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在体内!” “该死,这家伙是神藏?!”封知平的语气充满了荒诞,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有人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从后天境的化元中期接连突破到先天境的神藏期。 少爷都没这么妖孽好不好? 仙家剑种难道还不如凡间的一方虎狼药? 詹千舞也不相信,但除了这个解释,再无其他可能。 “这怎么打!”封知平抓狂,想了想发觉不对,“不可能是神藏,神藏会飞,他要会飞刚才还用装跳蚤?直接飞过来就是了,而且他掉下去后是爬上来的,所以绝不可能是神藏!” 詹千舞一想也是,略略宽心,两枪将苟安杰逼退,站在封知平身边沉声道:“既不是神藏,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神藏境以下没人能将宝兵刃融于体内,他的刀肯定在身上!找到他的宝兵刃夺下来,没了幻惑之力,我五招之内必杀他!”波波 封知平点头,上下打量苟安杰。 这家伙的刀能藏在哪儿呢? 短刀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这家伙现在块头也大,莫非那刀藏在嘴里,或者... 视线下垂,封知平打了个寒颤,屁股微凉。 真要在那儿,他不得“爽”翻了? “应该是在体内。”詹千舞突然说道。 封知平赶忙打消恶趣味,皱眉思忖。 这苟安杰虽说变成了怪物,但归根结底还是个人,所以人该有的经脉穴道他应该都有,而对武者来说最重要的经脉无非任督二脉,最重要的穴道则是上、中、下三方丹田。 经脉首先可以排除,别说刀,牛毛针都很难藏进去。 其次是上丹田,上丹田位于眉心,外面是眼睛,里面是脑子,藏把刀在里面肯定是不可能的,何况他眉心平阔,一点没有长“角”的迹象。 不是眉心,那就是膻中或气海了,前者乃气会之所,后者乃气生之源,重要性不分伯仲,伤之都非死即残,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插把刀在里面,那样与找死无异。 当然,也不排除他把刀藏在胳膊大腿等部分的皮肉里,但封知平的直觉告诉他不太可能。 想利用短刀的力量,单单埋在体内是不够的,以为封知平自己来说,他施展先天之力是靠着手掌与宝兵刃的接触,让元力通过掌面上的各个穴窍与宝兵刃联通共鸣,进而引动。 苟安杰肯定用了类似的方法,他的经络肯定与短刀相连,而手臂、腿部以及胸、腹、肩、背等部位的肌肉经络虽多,但远不如膻中、气海密集,以苟安杰目前展现出的实力,他认为藏在这两个位置的可能性更高。 “我觉得在他的四肢。”詹千舞说道。 “我觉着在胸口或者小腹。”封知平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胸口和小腹?”詹千舞哂笑望来,“他虽然傻,但不是白痴,岂能寻死?” “试试不就知道了。” 封知平抖了个剑花收剑身后,伸出另一只手一引:“四姐姐,有劳了,小弟为你掠阵!” “少来!” 詹千舞一把抓住他手腕,恶狠狠的凑到跟前:“又想跑,当我傻吗?一起上,我主攻,你策应,我攻他四肢,你...唔...你保住小命就行!” 保...保住小命? 还就行?! 太侮辱人了! 她竟然认为把少爷拴在身边少爷就没机会跑了! 少爷可是迷龙山里涂过虎粪的人,群妖环伺都留不住我,你区区一个灵识期的小,哦不,是老娘皮,你能留得住我? 看不起谁呢! 欣然微笑,封知平颔首一礼:“如此甚好,能与四姐姐并肩战斗,实是小弟的荣幸,说出去不知会羡煞多少旁人呢!” 詹千舞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反话!告诉你,别耍花样,否则我直接杀了你,然后带着你的尸首去见剑候爷,就说是黄泉干的!” 臭娘们你好毒! 封知平心中大骂,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连连摆手:“岂敢岂敢,您方才还答应帮我的忙呢,就为了那个承诺,小弟也断然不会爽约。” 一听这话,詹千舞脸色微变,冲着封知平咬了咬牙,不发一语的转开头去。 而苟安杰这时也恰好灭完了身上的火,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了几下,吼了一声继续朝封知平冲去。 你大爷的,怎么死心眼呢,我吃你家盐啦? “帮我!”封知平直接后退,“说好的你主攻!” “跟紧,别让我‘误会’!”詹千舞冷声道,枪尖再次腾起一朵小火苗,斜指身前默运周天,“凤舞——十龙破!” 话落,人出,火焰枪一改先前的直来直去,快极而灵动的洒出满天繁星! 原以为群星会砸在苟安新身上,谁料半途中汇聚融合,最终只余下十朵禽状火焰,两两一组砸向苟安杰的脑袋和四肢。 “龙凤斗!吗的,就说这枪法眼熟,果然是詹家秘传的龙凤斗!” 封知平激动得直拍大腿,策应都忘了,瞪大眼睛看着詹千舞和苟安杰打成一团,眼中满是痴迷。 “龙凤斗”是詹家密不外传的绝学“四灵枪”中的两路,他只在书上看过介绍,据说威力无匹,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光卖相就不是自家“朴素至极”的家传剑法能比的。 “麟凤龟龙,四灵枪她用了两路,不知麟、龟两路枪法她会不会,应该会吧?可是以她的资质和修为,龙凤斗应该能使出百龙破才对,为何只用了十龙破呢?难道她只擅龙枪,其他三枪只是略有涉猎?可十龙破的威力...不够啊!”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十龙破只伤到了苟安杰的左臂,另外四路都被他连劈带打的格开了,只留下了几道燃烧的创口。 这一击激发了苟安杰的凶性,只见他大吼一声,跟大猩猩似的用力捶了几下胸口,就在封知平以为他会咆哮着追杀詹千舞时,一丈多高的苟安杰竟然在他眼前消失了! 于此同时,詹千舞猛然回头。 “小心!” 第269章 百龙破! 不用提醒,在苟安杰消失的同时,封知平已经动了。 可他的意识动了,身体却没有,在詹千舞眼中他表情严肃的站在那傻傻的等着苟安杰冲到面前,在足以保住他整个脑袋的大手抓下时才猛然惊醒,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凤舞——霞帔!” 将将追到苟安杰身后,火焰枪横扫,洒出橙光缕缕,兜头罩在苟安杰脸上。 嗷!! 苟安杰剧痛呼嚎,手本能的放弃封知平改为拍打脸上的火苗,而詹千舞已经插到他面前一脚将封知平踹飞,长枪一收,再出杀招。 “龙怒——穿云!” 迅疾上刺,正对下巴,散漫的橙光急速汇聚至枪头发出刺目的光。 苟安杰感受到绝大的威胁,顾不得脸上余火未灭,匆忙将头往后用力一仰,同时抬起右手一把抓住枪杆,死死握住。 “好大的力气!” 詹千舞挣了两下没挣动,索性任他握着,左手在枪杆上飞快一抹点燃左掌,运足力一掌拍出。 “退!” 火掌正中腹部,可苟安杰的身子只是晃了晃,没有退,一记右勾拳紧跟着还来。 如果不撒手,必定中招,但是詹千舞哪能舍弃自己的宝兵刃? 毫不犹豫,她咬紧牙准备硬受一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封知平仗剑杀到,一套封家秘传的快剑卸去部分力道,竖剑挡格全力将拳头拦在身前。 噗~! 一口血喷出,他全身的骨头像被松了一遍,苟安杰再虚也是一身堪比先天境的怪力,他的拳头哪是那么好接的。 “让开!” 詹千舞已经抽出了枪,挡开封知平龙枪再起。 封知平也没闲着,游走四周寻隙偷袭,一双眼紧紧盯着苟安杰的每一个动作,想找出短刀所在,可还是时不时的看漏,幻惑的力量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又一次看丢,险些被一拳闷在地上,封知平有些抓狂:“该死,有什么办法能消除幻惑影响!” “灵识!用灵识捕捉他的行动轨迹,以心眼去看!”詹千舞直接给出了答案,可根本没用,一提起这事儿封知平就暗恨不已。 他是有灵识的,尤双儿曾经说过他能内视还能引动宝兵刃的灵性,都是身怀灵识的证明,可他的灵识根本不受控,只盘踞于体内,想尽办法也逼不到体外来。 要是灵识得力,他早就先天了,至不济也是准先天,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无论吸收多少灵力都无法将经脉里的内息转化为元力。 要成了先天,他还会怕詹千舞追杀? 打不过总跑得过吧? 甚至都不用跑,只要能将朝露剑的力量引出来,管你詹千舞还是苟安杰,全都得给我逃命! “有没有别的方法?”封知平郁闷的问道。 詹千舞紧抿着嘴懒得回答,搞得封知平更郁闷了。 突然,他发觉有点不对,苟安杰看似攻多守少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可有一处地方他特别在意,每次遭到攻击都有意无意的撤招回防。 莫非... “胸口!刀在胸口!”封知平指着苟安杰的胸口大叫,“别攻他下路了,刀肯定在胸口里面!” 詹千舞高速对招思绪慢了些,被封知平一提醒略作回想,果然发觉不太对劲。 苟安杰成了怪物说不了人话,但人话他还是听得懂的,见封知平瞧破了自己的秘密立刻拘谨了不少,这一下更确实了两人的猜测。 刀,就在胸口! “十龙破!” 凤枪再现,十龙钻心,可是不够。 “用百龙破!别跟我说你用不出来!”封知平大叫,有些生气,这时候了死女人竟还想藏一手。 当少爷没读过书吗? 詹千舞有苦难言。 她要能用早就用了,奈何百龙破消耗太大,她怕压制不住体内的毒素,一招之后毒发发狂。 可如今不用又不行,其他能攻破苟安杰的招式消耗更大,百龙破是最低的一个,快速思忖了一番后一咬牙,三枪逼退苟安杰:“小混蛋,帮我顶一下,给我争取五息的时间!” “五息?!”封知平怪叫,“大姐,你耍我呢吧,以你的修为区区一个百龙破还要花五息时间运气?!” 詹千舞有些脸红,恼怒道:“叫你做你就照做,哪那么些废话!” “我偏不!你不就是想我跟他鹤蚌相争,让你这个渔翁得利?告诉你,没门,休想,做梦!再不出手,我现在就走!” “你现在走他还会追你,你身上被他中了某种印记,跑不掉的!” “那是我的事,就算死在他手下也比被你当猴子耍强!” “你敢走?你走得了吗?” “再见!乌龙!”封知平立刻后撤,唤过乌龙便要上马。爱我 “等一下!”詹千舞急忙拦阻,咬牙切齿的小声道,“我中毒了!” 中毒? 乖乖! 封知平恍然大悟。 难怪詹千舞如此古怪,按说以她的实力区区一个苟安杰早该拿下来,原来是毒没解使不出全力。 随后,封知平暗暗咋舌,大叹詹千舞变态,亏得她能追自己一路一直撑到现在。 话说,自己也吸入了毒香,为什么没事? 这个念头在脑中转了一转便按了下去,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五息,最多五息,再多我撑不住!” 封知平闪身挡在詹千舞面前,詹千舞立刻后撤,半闭着眼默默调息。 目标主动送上门,苟安杰本该高兴,可他听得懂人话,知道那女人要搞大事情,权衡一番抛下封知平准备先解决隐患。 封知平哪能由他! “小狗,来来来,尝尝少爷自创的‘野蜂乱舞’!” 仗剑拦上,银光乱闪,剑路指东打西毫无规律,朝露剑在左右手来回变换,时不时连脚也用上了,或踢或挑或勾或踹,一把剑使的比杂耍还让人眼花缭乱。 这套剑法正是封知平自创的“野蜂乱舞”,确切的说它根本不算一套剑法,而是纯靠快速的反应和极高的身体控制能力即兴发挥。 而这套剑法起初也确实脱胎于杂耍,是封知平逛街时看到民间艺人卖艺时偶得灵感想到的,目的不是克敌,而是锻炼自己身体的反应速度和控制能力,以出剑的速度和角度刁钻弥补没有内力致使剑招杀伤力弱的缺陷,后来不小心捅了个马蜂窝被蜂群追了二里地又有领悟,两相结合便成了这般模样。 如今有内力傍身,这套用来耍乐的剑法竟展现出不俗的攻击性,这一点连封知平都没想到。 苟安杰几次要突破都被逼了回来,没办法,对方的剑十招有七八招不是招呼他的双眼就是招呼他的裆,实在没办法忽视,焦躁的他动了真火,索性不理詹千舞,决心抓住封知平立刻遁走。 可这时,五息已过,詹千舞准备完毕! “让开。”缓缓睁开眼,双目炯炯有神,仿佛真的有火苗在里面燃烧。 “得来!”封知平立马让开,他要好好看看百龙破是个什么光景。 詹千舞没有让他多等,在他让开的同时弓步挺枪。 “凤怒——百龙破!”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封知平的视野中只余下数不清的炎龙,朝着苟安杰呼啸而去。 苟安杰感受到巨大的威胁,鼻子甚至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想都不想,他掉头就跑,可哪能跑得掉? 耳边听到詹千舞高傲的轻笑声,分外清晰,便是群龙的呼啸也无法淹没,他下意识回头去看,但头只转了一半,就被群龙吞没。 封知平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身子被余温烤得滚烫,心却如坠冰窖。 吗吗的,这就是灵识期大成高手的实力? 这火玩的,死鱼眼应该都比不上吧? 得亏她中了毒,否则,少爷我有乌龙在手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吧? 一个又一个惊问在心里翻腾,末了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明明是群龙奔腾,名字也是百龙破,为啥要列为凤枪呢? 有机会的话一定得问问,詹家这招式名字到底怎么取的。 嗯,还是算了,先修到先天再说,没自保之力前詹家的人一个都不见,绝对不见! “乌龙,咱们...草,你跑那么远干嘛!” 想上马跑,谁知乌龙畏火,不知什么时候跑出老远,封知平气了个半死。 “赶紧过来,咱们风紧扯呼!” 主人召唤,乌龙打了个鼻息迈着小碎步屁颠屁颠的往这跑,那步伐怎么看怎么透着不情愿。 “没良心的,过后再收拾你!”封知平无奈,只能自己迎上前去。 这时,詹千舞已经收招,满天炎龙化为点点火星迅速消散,她满头大汗剧烈喘息,可身子却像手中的枪一样笔挺。 而苟安杰则化为了火人,烈焰吞吐中隐约能看到他的胸口对穿了一个大洞,宽度险些将他一分为二,洞内并非空无一物,那把短刀赫然其中! 短刀外表无恙,只是刀身上黏着好几根筋肉一样的条形物,绳子似的将它拉在胸口正中,在火焰的灼烧下它们并没有化为焦炭,而是以各自的规律快速收缩着,仿佛在吸取短刀的灵力。 “你敢走,我就废了你,将你狗一样的拖回去。” 詹千舞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迈步朝苟安杰走去,她对苟安杰的内部构造很感兴趣。 众所周知,能将兵刃收于体内的只有神藏,这家伙却用这种手段人为的将宝兵刃“融”进了体内,虽非正道,但也保不准有可研究与借鉴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这种手段如果能加以完善,比如不用变成怪物,那岂不是可以造出一支先天大军? 就算是邪道,是不能御空的伪神藏,实力只相当于灵识期的先天,而且以蛮力为主要手段,那也够。只要能跟眼前这位差不多,那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也不会差。 不,不是不会差,而是超乎寻常的可怕! 第270章 这种事,我有经验! 要知道如今三大皇朝各自的军队仍是以粗通武艺的凡人为主,精英部队也不过是化元期武者,先天高手都是各大军团的中坚,不是统帅就是将领,没人会奢侈的将其充作普通士兵,便是国战中受召的各派先天弟子,名义上是士兵,实际上待遇与军官无异。 一支完全由相当于灵识期的武者组成的大军会有多强的战斗力,谁也不知道,因为谁也没见过。 查遍历史,很久以前倒是出现过一次,规模三千人左右,而那一次是灭国之战,那些强者不甘亡国,这才不得不放下芥蒂强强联手。 三千人,放在动辄数万人的军团里最多一个营,而詹王这种麾下常备二十万精兵,并且可以随时征召三倍以上兵力的镇国武侯,三千人可能也就是他一次演习伤亡人数的零头。 可那三千先天在全数阵亡前,硬是杀掉了几十倍于他们的敌人,其中半数人死在灵识、神藏、具形三阶高手手中,而另外一半,全部为二十三位武魂所杀。 从那时开始,武魂真正成为了各方势力的中流砥柱,世人优中取优,择其更强者封武神称号,天下共尊。 也是从那时开始,“武魂不得在非战时无故对凡人出手”成了各方强者共同遵守的潜规则,武魂之间的切磋、决战也要避开闹市去没有人烟的地方进行,尽量减少对弱者的伤害,后来这个范围扩大到具形期,并一直保持到现在。 全部由武魂组成的部队,詹千舞想都不敢想,就连神藏她都不敢想,能组建一支全部由灵识期高手组成的部队她已经很满足了。 要知道灵识期高手的战斗力不只是攻击性,还有抵抗力。 没有同等高手坐镇的情况下,普通部队为什么会在一位先天高手面前退避? 因为不到先天境,没人能抵抗先天之力的侵蚀,准先天也不行。 封知平就是个例子,他在点苍山最惊险的几次决斗,仅仅靠一缕五行灵气就让一位位势均力敌的对手失去抵抗力,甚至重伤垂死,所以“先天只有先天才能克制”是常识,鲜有人能打破。 除了这些,詹千舞还有一重考虑——黄泉。 苟安杰是黄泉的人,药是黄泉搞出来的,有这种手段,难保黄泉不会死灰复燃拉起一支先天大军。 在不出动武魂和具形的情况下,不用多,两千个苟安杰这种实力的怪物就足以让各大派退避三舍了,再多三千,朝廷怕得调动军团级的主战部队才能镇压。 为国为家也为了自己,她必须搞清楚这里面是怎么回事,防患于未然。 来到苟安杰面前,打量了下半跪于地的庞然大物,厌恶的皱了皱眉,伸手朝短刀抓去。 “垫块布吧,万一有毒呢?”封知平离着老远抻着脖子吆喝道。 他原本是要走的,可乌龙刚迈步面前就多出一圈两人高的火墙,两端连着悬崖呈半圆形拦住了所有去路,催了几次乌龙就是不肯迈步,他无可奈何,只能留下。 手在短刀前停了下来,詹千舞想了想,觉着封知平说的很有道理,便缩回手冲他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 “我不!”封知平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詹千舞眼神一厉:“我叫你过来!” “就不!” “我数三声,你不过来我就废了你!” “废了也比死了强!”封知平怒道,“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却恩将仇报拿我当试验品,你有良心吗?你们詹家都你这揍性?” “你敢对我詹王府不敬!” “切,少吓唬我,少爷我只是实话实说!” 见封知平铁了心不肯过来,詹千舞语气一转,眼神极是蔑然:“懦夫!” 封知平哈哈大笑,使劲点头:“对,我懦夫,我就是懦夫,谁敢说我不是我跟谁急!您艺高人胆大,您来,刚才是我多嘴,您全当没听着!” 有道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滚刀肉向来是最麻烦的。詹千舞无奈,冷哼一声回过头,想了想掏出一方手帕垫在手上,继续朝短刀抓去。 握住短刀,没有任何异常。 拉了两下,没拽动。 “死了还这么结实?” 詹千舞皱了皱眉,手上加力,短刀这才开始一点点向外挪,连在上面的肉筋一根接一根的绷断,在最后一根断裂时,苟安杰烧成焦炭的脸上,双眼猛然睁开。 “嗷嗷嗷~~不!!!” 非人的吼声逐渐转为绝望的呐喊,烧焦的巨大身体开始崩溃,就像是融化了一样,软塌塌的肉泥和碎屑不断脱落,片刻后,苟安杰恢复成了正常人大小,只是胸口的创伤依旧在,整个胸腔几乎都被掏空了。 可他没有死,哪怕失去了力量,生命的火焰依旧在顽强的燃烧。 “妈呀,这都不死?”封知平惊呆了,眼神如同见鬼。 詹千舞看似镇定,心里其实也在打鼓,刚才突然起来的一嗓子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跪伏在地上,挣扎着抬起头,苟安杰的眼中充满了怨毒。 那眼神让詹千舞很不舒服,她皱着眉对视片刻,一脚踹了过去:“死吧。” 身后就是万丈深渊,苟安杰自知必死,凶性大发,拼尽所有力气一把抱住了詹千舞的腿猛力后仰。 “一起死吧!”炫书文学网 詹千舞一时不察,惊叫一声被拖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彻底惊呆了封知平,他立刻冲到崖边,却见詹千舞长枪插在峭壁上单手握着,另一只手握着短刀,而腿上还坠着仍未死透的苟安杰。 “救我!”詹千舞惊慌的喊道,脚下空无一物,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飞快流失。 封知平松了口气,正想讥讽一番再施援手,不料濒死的苟安杰看到他又回光返照,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 “封知平,你想救你女人?做梦!” 说完,一口咬在詹千舞的腿上,本就恐高的詹千舞顿时失去了最后的力气,绝望的看着封知平坠落下去。 “草,你不能死!!” 封知平大惊失色,想都不想跳了下去,半空中一只手将朝露剑全力插进峭壁,另一只手顺势拔出长枪往下一伸。 “抓着!” 詹千舞绝望的眼神里涌出希望之光,奋力伸手抓住枪头紧紧握住。 可是,她不是一个人。 两个人下坠的力量,只凭朝鲁剑插进峭壁的那点阻力根本挡不住,刺啦一声剑头脱了出来,两声绝望的惊呼回荡峡谷,越来越远。 地面上,乌龙和火花同时跑到崖边焦急的往下望,想找到各自主人的身影,可哪里找得到? 火花绝望的嘶鸣,腿一弓就欲殉主而去,乌龙急忙撞了它一下,凑上前连打鼻息不知交流了些什么,随后火花带路,两马疾驰而去。 又过了片刻,两道鬼魅般的身影出现的崖边,正是香居客主仆。 “不!!!” 丢下麦冬,香居客扑到三人坠落的位置,看着下方云雾咬牙切齿。 “该死的蠢货,千刀万剐的蠢货,谁叫你跟他同归于尽的!我让你把他完整的带回来,可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蠢货,杀千刀都不解恨的蠢货,他死了,你让老夫怎么活,怎么活!!” 麦冬暗暗一叹,走到旁边单膝跪下,伸手搀扶:“主人,追兵快到了,咱们赶紧离开吧。” “滚,别碰我!” 一胳膊将麦冬抡飞,香居客长身而起,目光凶戾:“追兵,追兵,追兵又如何?区区蝼蚁,老夫抬抬手就能灭了他们!” 麦冬嘴角溢血,但毫无不满,闻言回到香居客身边再次跪倒:“主人,那些骑兵不可怕,可他们已经通知了东原军。东原军主帅卫忠山实力不俗,且与封莫修私交甚笃,难保不会亲自出马。主人您旧伤未愈,倘若与他撞见了,那...还请主人三思!” 香居客已经冷静下来,看看麦冬嘴角的血迹,取出一颗丹药面无表情的递了过去:“云海罡风,以我现在的修为很难抵御,也罢,那人与我无缘,再想别的办法吧。吃了它,路上炼化,咱们走。” “谢主人!“ 麦冬欣喜若狂,接过后立刻送入口中,不等咽下就被香居客提了起来飞过地之痕,一停不停的继续炒西方飞去。 一个多时辰后,楚飞一行出现在对岸,以灵识凝聚“心眼”看向三人掉下去的位置,不可置信的看了又看,末了脸色煞白。 “来迟了!这下,麻烦了!” 地之痕内,封知平和詹千舞越落越快,下坠的强风顶得人眼都睁不开。 苟安杰在他们下方不远处,掉了没一会儿他就死透了,詹千舞连踢带踹的将他甩掉,可死了的他还那么讨厌,跟鬼似的阴魂不散,一低头就能看到他可恶的脸。 与詹千舞不同,封知平不关心苟安杰死没死,他只关心自己能不能活,他自始至终都没停止过自救。 朝露剑一次次的刺向峭壁,可下落的速度太快,剑根本插不深,几乎插进去的瞬间就会滑脱出来,一次次尝试不但没能降低落速,反倒将他俩一点点的推离了峭壁边,变得四面不靠。 “该死的混蛋,真应该多插他两刀出气!”封知平恨恨的冲苟安杰的方向吐了口唾沫,结果苟安杰没享受到,他自己和詹千舞“享受”到了不少。 换做平时,詹千舞肯定发飙,直接一枪烧烤了他,可现在,这娘们儿只剩下瞎喊了。 恐高的人坠崖是个什么心情封知平无法想象,他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要被震聋了。 啊啊啊啊~~!! “别喊了!” 啊啊啊啊~~!! “死女人,闭嘴啊!” 啊啊啊啊~~!! “再喊我就杀了你!” 啊啊啊啊~~!! 封知平:...... 心中暗叹,朝露剑往裤衩里一别,双手把着长枪爬到詹千舞面前,封知平凑到詹千舞耳边大喊道:“别叫了,地之痕没地,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咱们的!听我的,留着力气,这种情况你是第一次,但我不是,我有经验!” “啊啊啊...啊,啊?”詹千舞眼神呆滞,“你,有经验?” 第271章 脱离 “对,我有经验!” 封知平骄傲极了,口若悬河的将“地心历险记”说了一通,末了一脸臭屁的拍拍胸脯:“少爷我洪福齐天,那次都没死,这次也死不了,说不定还能碰到镇元磁母救咱们一回!你呢就省点力气,别等下有逃命的机会没劲儿使,到时候我可不管你!” “呸!谁要你管!” 詹千舞啐了一口,不过被封知平这么胡吹一通,恐高的紧张缓和了不少,看封知平也稍稍顺眼了一些。 “你,真的掉进过地底?” “当然!” 封知平很生气,他可是九死一生才逃出来的,这娘们儿竟然不信,莫非刚才说的还不够细致? 詹千舞见他不似作伪,想了想又问:“那你跟我说说,镇元磁母什么样子?” “很大,很圆!”封知平立刻回答,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还很亮,跟个电球似的刺啦刺啦直放光!” “有多大?”詹千舞追问。 “不知道。”封知平皱眉想了好一会儿,犹豫着道,“我感觉,至少有几百个泉州城那么大吧。” “那么大!”詹千舞惊圆了眼,复又狐疑,“镇元磁母乃不世出的极品天宝,你怎么没试着收取一点?” “收取?开什么玩笑,你想我死嘛!” 封知平哀嚎,深感说的果然不够细致,当下又添油加醋的将镇元磁母好好介绍了一番,末了后怕的说:“我和幽怨能逃出来全靠老天保佑,那玩意儿不是你我这点修为能触碰的。我派韩仙子倒是追过去了,不过我感觉她即便找到了也够呛收得了。” 詹千舞默默点点头,对于这类天级灵材,她了解的不比封知平少,深知得手的条件有多苛刻。 “收不了也好,传说镇元磁母关乎天元大陆的气数,乃天元大陆的核心,如果皇上知道这件事,定会下旨禁制接触。” “我看未必。”封知平撇嘴,“皇帝要是知道了肯定下旨,但绝对不是为了什么气数气运,派大内高手把它弄到自己的库房怕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詹千舞皱眉:“你父亲是朝廷重臣,御封的武侯,你也是朝廷在侧的世子,一家子吃的都是皇粮,这么说话也不怕招祸!” 封知平一挑眉:“我实话实说,咱们皇帝爷就算知道了也不至于为这么点事要我脑袋吧?再说了,这里就咱俩,你不说谁知道?” “你怎么知我不会说?” “那你会说吗?” “会!”詹千舞回答的很坚决。 “好吧。”封知平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向下一指,“大美人儿,你看!” 詹千舞瞬间红了脸,怒道:“你,你混蛋!” 封知平笑呵呵的不说话,辱骂当赞许。 詹千舞别开脸,不愿搭理他,要不是情势所迫,她确实需要个人帮忙缓解紧张,封知平这种货色她早就一拳打死了。 封知平也不说话,近距离静静的看着詹千舞,发现这娘们生得确实不错,放到哪儿也是一顶一的美人,尤其现在这幅微带薄嗔安静不语的样子,少了那份风风火火的霸道,着实惹人心怡。 虽然尤双儿是心里第一位的,但不得不承认,单就姿色来讲,还没全长开的双丫头确实比不过詹千舞,特别现在靠在一起,肢体有意无意的磨蹭,那不软不硬的触感全然不是一马平川的双丫头能比的,引得他鼻子微微发痒,竟是要流血的迹象。 靠,火气太大,险些丢人! 封知平赶紧吸了吸鼻子,正要转开脸,两束吃人的目光猛然扫了过来。 “你干嘛。”詹千舞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慌,长枪的温度清晰可辨的升高起来。 封知平心惊肉跳,怕这娘们儿突然发飙,不动声色的换了个姿势让接触变少,淡声道:“没干嘛,就是有点感慨,你其实不像游景涟说的那么恶劣。” 景涟啊景涟,不是少爷不仗义,实是现在只能拿你顶缸了! 詹千舞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皱眉道:“他说我恶劣?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封知平叹了口气,“你大冬天的把人挂在城头上,换成你你会怎么说?” “他自找的!”詹千舞哼了一声,“谁让他轻薄我!” “啥?他,他轻薄你?!” 封知平惊了,没听过这段啊! 游景涟说自己只是想结识一番,从头到尾都有礼有数不曾越矩,怎的,难不成还有其他内情? “说说,他怎么轻薄你的?”封知平来了兴趣,两眼放光,“说的越详细越好,就照我刚才给你讲的标准来!” 詹千舞白了他一眼,也不隐瞒,寒声道:“那浪荡子,亏他还是皇子,他竟然当着外人的面说我...说我...” 封知平噎得吐血:“说你什么?快说!” “他说我好看,惹人生怜!”詹千舞一咬牙说了出来,表情恨恨,“你说,这种浪荡子该不该打!” 封知平木了,呆滞的张着嘴。天天 “你说啊,他是不是该打!”詹千舞使劲摇了摇他的肩膀。 封知平总算回过神,看怪物似的上下一打量:“你觉着他说错了?” 詹千舞很狠一点头:“当然错了,我詹千舞是需要别人可怜的人吗?!” 封知平赶紧摇头。 笑话,这位大姐要家世有家世要实力有实力,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还用可怜? 不过,惹人生怜好像不是这么解释的吧? 詹千舞不管这些,见封知平点头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咬牙切齿的道:“说我好看就算了,凭什么说我可怜,还当着外人的面,而且还一脸淫笑,你可知那是我俩第一次正式见面!而且,比起容貌,我更喜欢别人夸我功夫好,他连这都不清楚就敢来招惹我,没打死他已经是给陛下面子了!” 封知平吐血,心里暗暗可怜游景涟。 六皇子啊六皇子,枉你自称红销帐里一条龙、百花丛下急先锋,说什么天下就没你搞不定的妞儿,看看,看看,连人家喜好都没搞清楚就跟人家掰扯,砸了吧? 活该你挨揍! 看了詹千舞一眼,封知平小声道:“我听说皇上本来是要赐婚的,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会招来杀身之祸?六皇子那人我熟,还是不错的,你跟他未必...” “没有未必!”詹千舞冷冷打断,断然道,“我詹千舞生为女儿身,但不是那些只会躲在闺房里绣花、看见只蟑螂都能昏过去的娇小姐,我要嫁的人即便不死经天纬地的盖世英雄,至少也得是个比我强、能让我佩服的人!六皇子?呵呵,连我三招都接不下,想让我嫁他?做梦!嫁他还不如死了!” 封知平重重一叹:“那你惨了,往上数十岁以内的就别想了,按你的标准,要不四十以后再找,要不就嫁个比你大个三十五十的先天老头。” 詹千舞失笑:“哪有那么惨,天下间还是有不少让我钦佩的好男儿的,比如说...” 封知平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烦躁的道:“谁?快说,别说话说一半!” “比如说你兄长。”詹千舞声音放低,竟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羞涩,可把封知平惊了个够呛。 “我兄长?”他想了想,突然打了个激灵,“我去,你不会看上我二哥了吧?他和你三姐...你又...卧槽!” “呸,谁说他了,他还不够格!” 推了封知平一把,詹千舞说道:“我说的是你大哥封知礼,倒不是喜欢他,只是他确实是个让人佩服的人。这些年你父亲不在京城,你剑侯府在京中的大小事务基本都是他在打理。枢密院陈、方两位大人两次保举他入枢密院任侍郎,兵部总参宫将军也曾数次邀他入兵部做参军,都被他拒绝,他就老老实实的守着你们封家军帮你父亲打点着上下关系,要不是他,你父亲至少已经被人弹劾十回了!” “原来说的是我大哥啊!”封知平点点头,“没错,我大哥确实是个人才,我也很喜欢他。其实如果不是二哥比着,我大哥才是武道资质最优秀的那个,二哥修行速度快修为高,但他的剑法并没有大哥使得好,倘若只比剑法不比功力,他在我大哥手下走不过三十招!父亲曾经说过,家里除了我,也就我大哥的剑法练得最有味道了。” “你?”詹千舞嗤笑,“真会往脸上贴金,也好意思跟你大哥比!” 封知平讥笑回应:“人云亦云的傻娘们儿,你真以为少爷练这么多年剑是白练的?不怕告诉你,单以剑法|论,我们三兄弟里我最高,大哥第二,二哥最烂,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父亲说的,沈姨娘也这么说!要不是修不了内功,就你这样的,少爷我能打十个!” 詹千舞笑容一冷:“试试?” “怕你不成!”封知平并起剑指朝下一点,“看招!” 詹千舞立刻追着看去,低下头才发现不对,下方云里雾里空牢牢的,恐高症顿时发作,惊叫一声抱住枪杆紧紧的闭着眼。 “封知平,你就是个混蛋,杀千刀的混蛋!” 封知平哈哈大笑,心里微微荡漾,詹千舞这一抱连他的手也抱紧了怀里,那感觉... 咳咳,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感,傻丫头在上,妖精退避! 封知平心里嘀咕着,转开视线分散注意力,突然发觉下方有些不对,黑压压的云雾正在一点点亮堂起来。 亮堂? 难道... “喂,咱好像掉出地底了。”封知平推了推枪杆,顺势挪了挪手,脸色微微发白。 “掉出地底?那岂不是...?!”詹千舞的脸也白了。 掉出地底是什么意思? 贯穿天元大陆,从天元大陆的底部掉出去,正常来说是不可能的,可地之痕“帮”他俩实现了这个不可能。 从地之痕掉出去,就跟在天元大陆边缘跳入云海没什么不同。 问题是,茫茫云海,是他俩能去的吗? 下方的云雾已经白茫茫的,看样子是快掉出去了,两人一起看向下方的苟安杰,这种时候詹千舞连恐高的恐惧感都忘了。 不多时,苟安杰先脱离了天元大陆飞入云海,看上去没什么异样。 紧跟着,封知平和詹千舞也脱离了出去,天元大陆变成无边无际的阴影笼罩在头顶,见苟安杰的尸体没什么变化,估摸着自己暂时死不了,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苟安杰的尸体突然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狠狠一拽,霎时变成了两半。 这还没完,两半尸体左右飞开不远再次碰到了无形的力量,而且还不止一股,他们俩眼睁睁的看着残尸快速的变得更残,直至碎成指甲大小随风飘向云海深处。 倒吸一口冷气,两人相视,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恐惧与绝望。 第272章 疯女人! “云海罡风!”詹千舞声音干涩。 云海罡风闻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真吓人得紧,据说只有功至神藏身体脱胎换骨才能抵挡得住,神藏期以下若无高人或特殊法门护持,入云海必死无疑。 “怎么办?”詹千舞看向封知平,“你不是有经验吗,你不是有信心吗,现在怎么办?” 封知平脸色发绿,闻言抬手一摆示意安静,而后深吸一口气。 “救命啊!我要死啦!神仙大人救命啊!神...哎呀!”封知平捂着脸怒瞪詹千舞,“你有病啊?打我干嘛?!” “你说呢?!”詹千舞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拖到面前,声音像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这就是你的经验?这就是你的办法?你能不能正经点!” “谁不正经了,我很认真很正经好吧!” 封知平气坏了,自己不顾暴露辛辛苦苦的呼唤胖神仙,死女人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打人! 懒得理她,继续叫! “神仙大人,是我啊,我要死啦,救命啊啊啊啊~~!” “别叫了!” 詹千舞几近暴走,这人实在太不知情重了,都什么时候了不想自己的方法,竟然哭爹喊娘的求老天爷保佑! 就算世上真有神仙,他这副德行肯定也绕着走,真是气死人了! 指望不上封知平,詹千舞只能指望自己。 默默感应了下,体内的毒素还是算稳定,暂时没有发作的迹象,遂下定决心。 “抓着我的肩膀,不要碰枪,也不许乱动,不老实我现在就杀了你!” 警告一番,詹千舞默运法诀,丹田运转陡然加快,元力于经脉内呼啸奔涌,裸露在外的皮肤顿时鼓起蛛网般的凸起。 当元力加速到极限,耳中尽是嗡鸣声时,她心法一变丹田逆转,猛停后急速倒转的元力瞬间扯裂了多处经脉,胸口一闷鲜血狂喷,一点不剩的喷了封知平满头满脸。 “你干嘛!”封知平吓了一跳,匆匆摸了把脸后按向詹千舞的胸口,“天无绝人之路,干嘛急着寻死!我助你平顺气血,赶紧随我行功!” “闭嘴,别动!” 詹千舞用力打开封知平的手,挣扎着说完,闭上眼睛继续行功。 封知平怔了怔,琢磨出点味来,惊疑不定:“你,你不会在尝试冲击神藏期吧?” 詹千舞没有回答,但她的呼吸越来越乱,气血沸腾到都能看到体表的血管在微微起伏,仿佛一条条小虫子在皮肤下蠕动一样。 “还真是!” 封知平吓了一大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与之前的修行不同,灵识期至神藏期的突破时真真正正的拿命在搏,难度与危险性远非先天几重境界可比。 须知人体内的经脉是有定数的,它决定了人体的极限,天才与平庸者之间的差别在于经脉的韧性和可塑性,但单就数量来说,只要是正常人,每个人的经脉数量并无差别。 无论是谁,到了极限就算意志再坚定修行再刻苦也没有用,苦修不辍只能让元力越来越精纯,不可能再多增一分,因为多的这一分会超过经脉承受的极限,让人爆脉而亡。 为了提高功力,一代代先贤潜心钻研,创造了内力化元之法,而后又创造了融灵之法,让人可以通过灵识内视自身,更加精确的把握内力走向,最大限度的开发利用每一寸经脉,以求臻至顶峰。 方法有了,达到顶峰的人越来越多,可之后呢? 难道人永远无法打破极限,灵识期圆满就是武者的终点,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那古来传说中的仙是怎么回事? 既然书中记载了仙,那就说明仙是曾经存在过的,即便不存在,也至少出现过类似于仙的、可供人仰望膜拜观想的存在,所以灵识期绝不可能是武者的终点。 既然不是,那该如何突破呢? 于是乎,一代又一代武道智者潜心冥思,终于有一位奇才想出了一个近乎异想天开、与自杀没什么两样的方法——逆脉融元! 他的想法很简单。 天生吾躯,躯遏吾道,道无可道,那便破躯伐脉,逆天求仙! 简单来说就是人体有极限,是经脉的数量遏制了功力的提升,那就打破它的束缚,自己创造新的经脉便是了。 说起来简单,做起了千难万难。 传说那位聪明的先贤想到了方法,也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惜他没能享受到螃蟹的美味,自己把自己炸死了。 但他的思路却给世人提供了一个方向,后来又经过漫长的探索,经过一代代智者的不断完善,终于创造出了一条仍极具危险性,但可行的方案,那便是逆脉融元。 逆脉融元就是主动逆转经脉,让元力在可控的范围内激荡暴走,借此撕裂一部分经脉进入血肉继续肆虐,通过这种蛮横的方式潜移默化,最终与血肉交融不分彼此。 简单来说就是将血肉当作元力的容器,而不再是仅仅依靠经脉贮存,虽然比起那位想开辟经脉的先贤方法简单粗暴了不少,危险性也相当的高,但至少是可行的。 而且经过后人不断的完善和创新,逆脉融元逐渐展露出了意料之外的好处,譬如纳宝兵刃于体内,譬如直接浸润元力的血肉之躯抵抗力大增,不但直追传说中的“金刚不坏、水火难侵”,还拥有了神乎其神的再生能力,小伤小痛眨眼便好,断肢残臂甚至都能再生。 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有了“云海非神藏不得入”之说。 这里的罡风能轻易杀死后天境,重创灵识期,但神藏期的肉身坚韧、恢复力强,足以抵受得住。 当然,神藏期进入云海只是能保证不死,而且仅限于临近三座大陆的云海外围,云海深处还是去不得,想真正遨游云海来去无阻,至少得具形期才行。 神藏期是真正的分水岭,也是真正的脱胎换骨,武者只有突破至神藏期,才算是真正步上了寻线路,区别于一众凡俗。塔 可这道坎何其难,逆转经脉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就是走火入魔,而且是主动的走火入魔! 成功则以,失败轻则功力尽废此生再也无法修炼,重则爆体而亡横死当场。 当初马尚顽之所以还剑万裘以表敬意,就是因为他迟迟下不了的决心,万裘做到了。 这不代表马尚顽懦弱,试问谁苦修数十上百载,千辛万苦得来一身常人难以企及的修为,能轻易下得了决心冒着沦为凡人甚至身死道消的风险去搏一把,博那万中无一的突破可能? 谁都不能,谁心里都有杆秤,如果不能说服自己,以自己的本心真心真意的下这个决定,贸然行事的结果只会是失败,此中绝无侥幸。 因为逆转经脉不仅是内力走火,还会遇到比平日更强烈的心魔,一旦心志松动,结果不言而喻, 封知平没见过突破神藏的情形,但绝不会詹千舞这个样子,试问干这种自杀一般的事情,哪个不是做足了准备请足了高手护法,至不济总也得寻个清净无人的所在专心行事,哪有会像詹千舞这样无遮无挡说干就干? 而且詹千舞的时间并不多,最多二十息,他们也会落到撕碎苟安杰的那个位置,到时候“小风”一吹,不用爆体,他俩就得比爆体炸得还碎。 该死,这女人疯了,找死还拉着少爷,干嘛啊这是! 仙长啊仙长,我都要死了,你怎么还不出现呢? 不行,这么下去横竖都是死,我得想别的招! 罡风虽然厉害,但我掉下去的时候说不定风向变了呢,变成柔风了呢,所以让风吹一下未必会死,但死女人继续折腾下去肯定玩完,还得连累我遭殃! 不行,我得走,先离她远点再说! 仙长不露面说不定也是因为她在,只剩我一个,他老人家说不定就出来了呢? 封知平飞快的想了一圈,下定决心,便要松手将自己推远,詹千舞突然又喷了他一脸的血,同时猛然睁开双眼。 压迫性的目光,压迫性的气势,封知平都市不敢妄动,不敢直视垂下视线,目之所见又让他狠狠打了个激灵。 只见长枪通体红亮,却不烫,只是微微燥热。 惊住他的是詹千舞的手,那双手原本是握在枪上的,如今却“嵌”进了枪杆里。 不,不是嵌,是融合,枪杆像是长在了手上一样,成了手掌的一部分。 “神...神藏?!” 封知平声音干涩,狠狠咽了口吐沫。 能将宝兵刃收入体内的只有神藏,詹千舞虽然不是收入,但确确实实交融了,这种情景他见过一次,在万裘身上! 死女人,真的成了半步神藏! 她踏出那一步了,连马尚顽都没做到的事,她做到了! “你...” “抓紧我。” 本来想说句恭喜,却被詹千舞冷冷打断,封知平立刻打消了所有念头,赶紧照办,一把搂了上去。 “我叫你抓紧。”詹千舞冰冷的眼神止住了高度疑似揩油的某人,长枪应声窜起一律火苗,“想死吗?” “不想!” 封知平赶紧摇头,退开身子,双手抓紧詹千舞两肩的衣服,里面的肩膀碰都不敢碰一下。 詹千舞很不舒服,想让他改抓胳膊,想了想又按了下来,任他抓着。 她伸出右手朝长枪一勾,向外一点,轻声道:“凤舞——霓裳。” 霎时,小小的火苗扩散成了一层淡黄色的薄纱,将他们俩罩了个严实。 片刻后,两人坠落到苟安杰粉身碎骨的地方,薄纱顿时剧烈摇曳起来,仿佛一只只打手在蛮横的撕扯。 封知平心提到嗓子眼,胆战心惊的等了半天,不见薄纱破碎,稍稍放下心。 “你,神藏了?”战战兢兢的问了一句,不见詹千舞作声,封知平立刻堆起讨好的笑脸,“恭喜恭喜,不到三十岁的神藏,你比我二哥还厉害,真叫人佩服!这次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呃,不对,是您,要不是您,小弟这条小命可就...” 叽里呱啦的连吹带捧,封知平把毕生的功力都用了出来,生怕姐们儿不高兴。 詹千舞面无表情的听着,等他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缓口气时,才微微一笑,如春雪初融。 笑了! 好现象! 封知平乐开了花,准备趁热打铁再接再厉,詹千舞轻轻开口。 “怕不怕?” “怕!”封知平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半步神藏啊,能不怕吗? “怕还不松手?!”春阳瞬间转为三九寒冬,詹千舞脸冷得能掉冰碴。 封知平如坠冰窖,低头一瞧,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刚才光顾着担心防护层破不破了,不知不觉,自己的手竟然搂在了人家的腰上...... 第273章 老天开眼? “现在怎么办?”封知平很自然的松开手,半点不见尴尬。 别说,詹千舞的身材还真不错,那手感隔着皮软甲都很让人回味。 詹千舞瞪了他一眼,看向头顶上遮天蔽日的天元大陆:“得想办法回去。” 还用你说! 封知平极度无语,跟她一起看向上方:“那怎么回去呢?” 詹千舞想了想,轻咬着下唇重重喷了口气:“没办法了,只能试一试了。我身上带了支响箭,在皮甲里面腹部右侧的暗袋里,你拿出来。别怪我没警告你,只拿东西,手放老实点,要是敢乱动,休怪我无情!” 封知平瞪眼:“你不会自己拿?” “我能拿还用你?” “你怎么不能...” 话到一半,封知平注意到了詹千舞的手:“你不能动?” 詹千舞扔了个白眼,懒得回答。 封知平乐了:“这么说,我现在无论做什么你都不能还手,我可以为所欲为了?” 詹千舞目露讥嘲:“你可以试试!” “别当真,我开玩笑的。”封知平缩了缩脖子,讨好的笑了笑。 现在这处境全靠詹千舞一人撑着,真要是惹急了她来个鱼死网破,她或许还能活,自己肯定死。 “里面右边的暗袋是吧?” 封知平抬起手,停在了右边胸侧:“先说好,你皮甲太紧,我得松松才能伸进手去,不是故意轻薄你脱你的衣服,咱可不带误会的!” 詹千舞面无表情:“你每多废话一句,咱们生还的可能性就小一点。” “那我来了!”封知平咽了口唾沫,挽了挽袖子,“我真来了!说好哈,咱别打人,我...” “快点!!” “哦...” 封知平掏掏耳朵,伸过手去解绑绳:“你这皮甲不行呐,我家的皮甲这里都是卡扣的,你看看你这个,还拿绳子系,解起来真麻烦!” 詹千舞气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一共两根绳子,拉着左边的那根一拽就开了,怎么麻烦了,是你自己笨!” “我笨?笑话,泉州城谁不知道我封三少聪明绝顶!嗯,就是这根是吧,我早就知道,不用你说!”封知平捏住左边的绳头用力一拉。 “别!!” 詹千舞急忙阻止,可惜已经晚了,绳子拉尽扣子没能解开,反而成了死扣。 封知平:...... 詹千舞:...... “你说左边的。”封知平立刻甩锅。 詹千舞几近暴走:“我说我的左边,我的!你白痴吗!你脑子里全是浆糊吗?!” “你又没说清楚。”封知平悻悻的瘪瘪嘴,往下挪了挪凑头过去,“别急,死扣也能解开,等我...” “滚!离我远点!” 詹千舞气疯了,这家伙竟敢拿脑袋在她胸口蹭来蹭去,真当她不敢同归于尽吗! “那怎么办?” 封知平无奈的抬起头,想了想,拔出朝露剑。 “没办法了,只能这样了!” 詹千舞的脸顿时绿了:“你想干什么?把剑拿开,你...!!!” 剑刃轻轻一拉,一排绑绳瞬间两断,封知平乐呵呵的抬起头:“看,开了吧?我说了我剑法很好的,绝对伤不了你!” 话音未落,皮甲呼啦一声被风吹翻,打了封知平的下巴和鼻子,糊在詹千舞脸上。 封知平毫无防备,差点被打懵了,晃晃脑袋赶紧帮詹千舞把软甲前脸拉回去,迎面两束吃人的目光。 “封、知、平,你找死!!!” “别急别急,失误失误!看,我拿到了!” 封知平堆着笑脸举起响箭晃了晃,捏着引信凑到枪杆上。 “四姐姐,来,借个火。” 等了半天见詹千舞还在磨牙,封知平正色道:“四姐姐,你现在每多耽搁一分,咱们生还的可能就少一分,抓紧时间啊!” 詹千舞无奈,心念一动,枪杆上立刻窜起一道小火苗点着引信。 封知平赶忙举过头顶,片刻后指间一空,响箭发出刺耳的哨声直奔天元大陆底部,砰的一声炸出一朵烟花,正中心一个“詹”字清晰可见。 “我...” 脏字咽了回去,封知平抽抽着嘴角抹了把脸,手上脸上都火辣辣的疼。 “哈哈哈哈哈哈~~!”詹千舞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仔细打量那张熏黑的脸眼泪都笑了出来。 那支响箭乃詹家特制,与普通响箭不同,使用时应该朝上甩出去,不能拿在手里,她是故意不告诉这小子正确用法的。228文学网 可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朵带有“詹”字的烟花正在迅速消散,正常情况下它应该至少能保持小半炷香的时间不灭才对。 “至少声音够大,说不定有人能听见呢。”封知平安慰道,心里却清楚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里是天元大陆底部,不是地面,能来这里的只有具形和武魂,可整个天元皇朝,达到这两个境界的人又有多少呢? 又有几个会吃饱了撑的来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郊游”呢? “你能撑多久?”封知平问道。 “不知道。”詹千舞语气沉重,“一炷香以上吧,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这么短?”封知平头大。 这个鬼地方,除非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否则别想一炷香内有能搭救他们俩的高手出现。 心焦中,他再次看向那双与长枪融为一体的手,心中一动:“你应该是半步神藏了吧,不能飞吗?” “要能飞,我还会留在这儿陪你等死?”詹千舞没好气的道,随后深深一叹,“想要飞,神藏初期都未必成,更别说我了。我离神藏期还远着呢,如今只是强行逆脉勉强施展出一点神藏期的小手段,算不得半步神藏,充其量只是摸到了神藏期的门槛。” 说到这儿,詹千舞苦涩的笑了笑,半自嘲半调侃的说:“你不是求老天保佑吗?现在可以继续求了,如今能救你我的只有祂了。” 奶奶的,胖神仙不讲义气,少爷我喉咙快喊破了都没现身,看样子是指望不上了。 难道我今天就要葬身于此,而且还死无全尸? 可爹娘该怎么办,傻丫头怎么办,我仇还没报呢,至少也让我知道害我的是谁吧? 封知平黯然垂首,一个又一个人影在脑海中繁复闪烁,其中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尤双儿。 一想到那个天上没有地上唯一的傻妮子将来会被某个不知所谓的臭男人娶回家,他就想杀人,难以遏制的戾气让近在咫尺的詹千舞大为警惕,悄悄紧了紧握枪的手。 怎么回事,小混蛋要发疯? 而封知平还沉浸在自己的忧虑当中,越想越多心情越来越恶劣,终于忍不住仰天大喊:“死胖子,你给我出来!!!!” 这是叫谁呢? 詹千舞一头雾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云就是雾,啥都没有。 此时,封知平又猛然低头。 上面是天元大陆,换句话说自己现在是头下脚上,神仙都住在天上,所以应该朝脚下喊才对! 封知平深吸一口气便要吆喝,突然一怔,使劲眨了眨眼凝目细看,彻底愣住了。 詹千舞还在往上瞅,突然感觉有人拽了拽她腰间的衣服,有些痒,大怒低头:“你干嘛,找死吗?!” “看!”封知平朝下一指,语气茫然,“老天爷,好像显灵了...” 詹千舞顺着看去,也愣住了。 只见下方云海,原本乳白色的云雾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阴影,范围远不如天元大陆大,但它仍在增长。 “那是什么?”詹千舞问道,“会不会是云海中的妖兽?” 封知平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妖兽。” “你怎么能肯定不是?“ “因为它没动过。”封知平朝四周比划了一下,“你别看它在变大,我认为这是咱们离它越来越近的缘故,它本身并没有动过,所以...” “浮岛!”詹千舞眼睛一亮。 封知平点点头:“对,我觉着像浮岛!可据我所知天元大陆周围并没有这么大的浮岛,它是从哪来的呢?” “别管它怎么来的,先想想怎么上去!”詹千舞怒道。 封知平没有接话,继续观察了好一会儿,脸色突然没了血色。 “咱们不用想怎么上去,该想的是怎么不被撞死,它朝咱们来了!” 詹千舞一怔,看着真容渐露的阴影心里一合计,脸上也没了血色。 正如所料,那阴影正是座浮岛。 那岛最宽处约摸二十多里,最窄处不足五里,整体呈不规则的椭圆形,在天元大陆面前它就像颗石子,但对他们二人来说已然庞大至极,至少接住他们完全没有问题。 可问题出就出在这个“接”字上面。 按现在的行径路线,不出意外他们肯定能上岛,但这个“上”不是登上,而是撞上,这么快的速度一头撞上去,大罗神仙怕是也得歇菜! “怎么办?”詹千舞慌了神。 先前脚下无物,但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踩着棉花,加上封知平插科打诨分散精力,她的恐高症大为缓和,甚至都忘了恐高这回事,可现在有浮岛比着,她又感觉自己身处万里云空,紧张到几乎窒息,险些连“凤舞霓裳”都维持不住。 封知平脑筋急转,突然眼睛一亮,又朝下一指:“看到那了吗?那里好像是个湖泊,你能不能往那边挪挪,掉进水里总比撞在树上强!” “我不敢看!”詹千舞语带哭腔。 封知平差点骂娘,忍了忍哄道:“别怕,有我在,来,看一眼,就看一眼,你自己看比我说的清楚!” “我不!” 詹千舞使劲闭着眼,大声道:“我不用看都知道那里肯定不行!咱们速度太快,撞在水上跟撞在地上没什么区别!” “那怎么办,总不能直接往树上撞吧?!”封知平抓狂。 亏先前还以为老天开眼,开眼个鬼,贼老天玩他们呢! 第274章 随风逐流 “想活,只有一个办法!”詹千舞突然睁开眼。 “什么办法?” “在落地的前一刻全力出手攻击地面,以此抵消坠落的冲势,或许能让你我活下来!”詹千舞目光灼灼,听语气已然下定了决心。 封知平再次抓狂,胡乱的指着四周:“大姐,你看看,好好看看,这不是三丈两丈,这里是...是他吗不知道多高的高空,是天上!你的法子还不如听我的往水里跳呢!” “我跟你说过了,这么快的速度,撞在水上跟撞在地上没什么两样!” “那咱们折中一下!”封知平打了个响指,“还是想法子往水那边靠,争取落进水里,然后在落水前全力轰击水面,这样等于两重缓冲,如何?” 詹千舞稍加琢磨,点了下头:“可以!但是我没办法主动挪动位置,只能借风势稍稍调整一点,所以能不能掉进水里主要看运气!” “不用担心,咱们今天的‘运气’很好!”封知平咬牙切齿的看着下方,刚才他就发现云海猛烈的罡风一直推着他们左右飘摇,如今好巧不巧,正好把他们推到了湖泊附近的空域,不出意外他们应该会落入湖里。 几句话的功夫,浮岛又近了许多,真容彻底了露了出来。 只见此岛与天元大陆很像,也大致分为正反两面,正面是地表,植被茂密水源颇多,隔得太远看不到有无鸟兽,但看样子应该有的,而且不会太少。 反面是地底,同样接受阳光雨露却寸草不生,沟壑嶙峋怪石丛生,整体呈锥子形,于云海内缓慢的翻滚着。 封知平发现自己之前的估算有误,此岛方圆不止二十里,先前因为云深雾浓距离远,附近又没有参照物比对,所以才出现了大误差。 最重要的是,这岛是活动的,刚才湖泊还在脚下,眨眼的功夫就翻了个个儿,他也估不准自己到底是不能赶在湖泊再次正对自己的时候掉下去。 詹千舞也发现了这一点,表情一紧正要跟封知平讨论时,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难以抵御的吸扯力笼罩住了,不容挣扎的她加速拖往浮岛。 “怎么回事?!”封知平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只是没有詹千舞强烈,但他看出自己下落的方向大有问题。 “我们被什么东西捉住了!”詹千舞表情镇定,可声音里的那丝颤抖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什么东西?”封知平拧眉四下张望,“没看到有东西啊,是罡风吗?” “不是风,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好像来自浮岛。”詹千舞微微发颤的深吸一口气,“我彻底控制不了方向了,‘火霓裳’也快维持不住了,它在拖着我们往岛上掉!” “正常吧?”封知平挠挠头,“我听我父亲说过,云海内的浮岛大都有磁力,有高有低,能让人像在天元大陆一样稳立在上面,咱们应该是进了它的磁力圈了。” “不,比那个力量大!我,我要控制不住了!” 话音刚落,火焰屏障剧烈摇曳起来,眼看着就要告破。 “敛!” 詹千舞抖了抖长枪,“火霓裳”立刻开始收拢,转眼间拢到两人附近,坚挺的守护着两人周遭的一亩三分地。 封知平再看不出不对头就是瞎了,特别是距离浮岛近了之后,地表景观的放大速度足以说明他们的速度有多快,照这么下去他们根本不可能落到地表,非得一头撞死在浮岛底部不可。 “快想办法,这么下去咱们就撞山了!” “闭嘴!” 詹千舞怒喝,封知平说的她又何尝不知,可她完全没有办法。 眼见山体越来越近,两人毫无办法,只能瞪大眼睛默默蓄力,准备在撞击前拼死一搏。 至于能不能从锥子状的地步爬到地表,那是后话,先有命活下来再说! 突然,呼啸的罡风消失了,周遭陡然安静下来,耳边因为乍静而耳鸣阵阵,可危及并没有解除,他们仍在以极快的速度下落。 “准备!” 詹千舞收回霓裳附于长枪,全部力量都留待接下来的搏命一击。 封知平也握紧了朝露剑,但他知道凭他的修为超常发挥也难堪大用,能不能活下来主要还是看詹千舞! “来了!” 即将落地前,詹千舞端起了枪,目光凌厉,这一刻她全神贯注,什么恐高什么生死全都抛之脑后。 封知平亦然,朝露剑斜指身侧,任强风顶得脸皮变形都纹丝不动,元力一次又一次的注入剑内,希冀着在落地前引动剑内灵性增加些活命的可能。 就在这时,横里突然杀出一股妖风,风力之强瞬间吹乱了两人的姿态,匆忙中两人本能的死死抓着对方以免失散,天旋地转的随风逐流。 这股妖风来的怪,走向越怪,它并没有将两人掼向岛体,而是带着两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在浮岛四周旋飞不停。 封知平不知道詹千舞如何,他只知道自己快吐了,怕是赌盅里的骰子摇到最疾时也不过他此刻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听到詹千舞的声音。33 “那...洞!” 努力睁开眼瞧了一下,几瞬画面组合在一起勉强看清了詹千舞所指为何,这股妖风竟然要将他们送进岛屿底部的一个孔洞里。 我去,不会真像上次那样,又碰到一个镇元磁母一类的东西吧? 先不说那种宝贝好不好,单单改变时空这一点谁受得了? 可别到时候出去,亲爹变成了祖宗,重侄子变成了兄弟才好! 胡思乱想着,周遭一暗,两人随风冲进了孔洞里,他们的转速也在进入这里之后逐渐慢了下来。 詹千舞奋力甩出一片火焰维持着周遭不散,两人借着火光放眼望去,只见洞穴又长又宽,岔路极多,神奇的是他们被风推着竟然一直没有撞墙,而越深入周遭的山壁就越湿润,到后来不断有浑浊而粘稠的液体溅在脸上,那是洞顶滴下来的,下雨一样。 “好恶心!”詹千舞厌恶至极,掏出一方大手帕挡在脸上。 封知平抹了把脸想问詹千舞有没有多的手帕,忽然心中一动,元力运于指尖在黏液上轻轻一扫。 【千年钟乳,人级上品,毒性微弱,可炼器,可入药,亦可直接服用,直接服用可稳固气海,一滴可增加二到十年左右功力,视体质效用逐次降低,至多十次再无效用,继续服用会慢性中毒,有害无益】 “这是千年钟乳?”封知平愣了愣,抬头看向洞顶。 千年钟乳虽不算罕世的极品灵液,但也价值不菲,而且这玩意儿通常是以滴卖,这里满山洞都是,得多少钱? “你说这是千年钟乳?”詹千舞听到封知平的话,沾下一滴打量起来,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恶心的东西会是赫赫有名的千年钟乳。 封知平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千年钟乳无味,入口即溶,顺喉而下不到胃部便融入血肉经脉,化为丝丝凉意渗入丹田。 不知是修为太高还是剑种的缘故,封知平并没有感觉到功力增加,反而肚子一阵绞痛,他这才想起千年钟乳也是灵材的一种,而他的体质是万万不能直接吸收灵材灵性的。 “该死,忘了这茬了!” 用力揉着肚子,封知平冲詹千舞点点头:“确实是千年钟乳!” 詹千舞看着他揉肚子的手,皱起眉:“我怎么感觉你在骗我?” “我这是呛风了!呸,我跟你解释这么多干嘛,你爱信不信!” 封知平别开脸,看着满山洞的宝贝,大恨自己准备不周,竟然没有一件可以装它们的容器! “真是千年钟乳?” 詹千舞又问了一遍,见封知平不搭理自己,哼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打开盖子倒掉里面的药粒,开始一点点的收集灵液。 封知平嫉妒得眼都红了,夸张的大笑几声道:“我骗你的,这不是千年钟乳,傻瓜!” 这一下詹千舞反倒信了,一挑眉微笑道:“我愿意信你一次。” “别信,我最喜欢骗人!” “没事,这次我相信你没骗我。”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怎样了?” “吃独食!好吧,这确实是千年钟乳,你收归收,也别光顾着自己,还有瓶子没,借我一个!” “有是有,但我为什么要借你?” “你!”封知平气得嘴唇哆嗦,“不借你别后悔!” “我有什么后...” 詹千舞话还没说完,就见封知平突然往后躲了躲,将她放在了前面,紧跟着“扑通”一声,两人一先一后撞穿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掉进了水里。 四周全是水,浑浊不堪,奇怪的是詹千舞的火苗并没有熄灭,而且两人的呼吸也很正常,没有丝毫溺水的憋闷,显然这水不是普通的水。 元力一扫,胸口微凉,脑海中浮现出一条信息。 【万年钟乳,地级下品,毒性较弱,可炼器,可入药,亦可直接服用...一次服用十滴可增加一甲子功力,继续服用再无效用】 吗吗的,竟然是万年钟乳! 千年钟乳已经够吓人了,万年钟乳,还这么大的量... 该死,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第275章 出路? 别以为碰见了宝物就是好事,要知道宝贝越好周围守护就越厉害。 守护分自然和怪物两种,像封莫修偶得的地火之心、封知平碰到的镇元磁母都属于前者,而后者也不仅仅限于妖怪和野兽,人也是怪物的一种,而且往往比妖更可怕。 如此海量的万年钟乳没有危险潜伏是不可能的,封知平甚至怀疑这些钟乳并非天然,而是某人或某妖收集贮存于此。 詹千舞不管这些,听到封知平惊呼了一声“万年钟乳”后眼睛一亮,立刻倒掉了瓶子里的千年钟乳,而后又取出两个药瓶倒空,挨个瓶子装满万年钟乳,并且鼻子也没闲着,大口吮吸着周围的“浓雾”。 “悠着点,有毒的。”封知平小声提醒,眼睛灼灼的扫视周围,努力在乳白色的雾霭当中寻找预想的异常。 可是没有异常。 这些钟乳仿佛真是上苍的恩惠,詹千舞大肆掠夺了半天都不见有东西跳出来阻止,就连吹他们进来的妖风都平息了,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呼吸只有泡在钟乳里的半个身子活动时激起的水声。 “难道是我想多了?” 封知平挠挠头,转头一瞧,詹千舞已经装满了三个瓶子,这会儿正闭目肃立,借灵雾调理自己的内伤呢。 “但愿真是我想多了吧。” 封知平稍稍放下戒备,羡慕的看着詹千舞。 因为剑种的存在,他不能直接吸收这里的灵雾,又没有容器在手,只能看着人家流口水。 詹千舞感受到他的视线,很不舒服,睁开眼冷冷的横了过来:“看我干嘛,把脸转过去!” 切,看看都不行,当我稀罕! 封知平悻悻的撇撇嘴,头扭到一边,突然发觉雾气在加剧翻滚,刚刚平息的妖风,又回来了! 他急忙碰了碰詹千舞:“小心,有些不对劲!” 詹千舞也察觉到起风了,睁开眼警惕着四周,仔细辨别风的来向,可风向实在太乱了,忽东忽西毫无规律,偶尔还从头顶上往下吹。 事出有异必有妖,她碰了封知平一下:“走,离开这里。” 封知平瞪眼:“离开?往哪?你发现路了?” “没...” 话未说完,异变陡起,脚下的钟如池突然沸腾起来! 不是因为热,而是大量的气泡从池底涌出,源源不断,看起来如同沸腾一般。 担心有毒,两人立刻屏住呼吸,背靠背站在一起。 以封知平的修为,静止不动按说至少可以坚持一盏茶的功夫,詹千舞就更不用说了,可如今他们根本没坚持多久就泄了气,因为空气的压迫力越来越大,那些气泡炸出来的气体根本没排出去,全都积压在这里。 被迫呼吸了几口气,发现空气略有些臭味,并没有毒,两人稍稍放心,但危机依然没有解除。 气泡还在大片大片的往外冒,空气的压迫感越来越强,两人明显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并且出现了耳鸣。 不能坐以待毙! 詹千舞提起枪一摆头:“走!” 封知平拍拍耳朵:“走哪?” “找出去的路!” “怎么找?瞎蒙?” “你有好办法?” “没有,但瞎蒙...” “那你留下。” 詹千舞转身就走。 封知平无奈,只能跟上,走了没几步就头晕目眩,像是一口气跑了十里地一样。 “废物!”詹千舞冷嘲,其实她自己也很不好受,但她修为高,还能撑得住。 “瞧不起谁!” 封知平怒了,提了提大裤衩,朝露剑往肩上一搁,头一甩说:“走,咱谁也别停,先倒的是孙子!” 言罢大步流星,吭哧吭哧的往前迈步。 詹千舞怎会认输,冷哼一声三两步赶超到他身前,一言不发的当先领路。 就这样,两人一口气走了小半个时辰,别说出口,山壁都没碰到一面。 不可能啊! 封知平默默回想着在外面看到的景象,结合进入这里前走过的路,大致估算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应该是在半截腰处的山腹内。以那里的宽度计算,这里就算再大也不该一马平川,就算没墙,怎么着也该有个柱子之类的支撑结构才对。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呸呸呸,世上哪来的鬼! 幻术,肯定是幻术! 以雾困敌是比较常见的一种,自己肯定不知不觉中了招,自己和死女人很可能在一直在原地打转转。 该死,就说这些雾有问题,原来不是有毒,而是结合幻术给人增加难度! 如果无法破解,九条命也得被困死在这儿,而且根本不用等到那时候,空气会先一步将他活活压爆。之家 突然,詹千舞跪倒在地,封知平吓了一跳赶忙上前,而她已经压抑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怎么了?”封知平不知情况,一双手想碰又不敢碰。 “没事。”詹千舞擦了擦嘴角,扶着枪撑起身,“走!” 看着她倔强的样子,封知平叹了口气:“你赢了,我走不动了,咱休息一下再走吧。” “我不用你可怜!” “我没可怜你,我是可怜我自己,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憋屈死了!” “怎么,你看不起女人?” “哪敢啊!我就是牢骚两句,别当...卧槽!” 封知平惊呼,人被脚下突然涌出的一股气流顶上了半空,速度之快连詹千舞都没反应过来。 詹千舞正要救人,她脚下也突然一臌,人跟着冲上了半空。 “啊啊啊啊啊!!!” “死女人,别叫了!” 封知平骂道,心里乐开了花,深觉詹千舞只有恐高症发作时才像个女人。 而这时,一道又一道气柱冲出湖面,周围顿时狂风乱卷,他两人随风飘荡,久久无法落地。 不知过了多久,散乱的气流突然找到了宣泄口,齐齐朝一个方向涌去。 两人随风前行,离池面越来越远,不久后雾气转淡,面前出现一个黑峻峻的洞口。 “过来!”詹千舞大声喊道,声音被强风刮得支离破碎。 封知平听懂了,一把抓住詹千舞伸过来的长枪,两人刚汇合到一起,眼前就暗了下来。 “这是条风道,应该能出去!”封知平凑在詹千舞耳边喊道,灌进口鼻的风臭味越来越重。 詹千舞紧闭着嘴巴点了点头,突然眼神一紧,一把将封知平拉开原位,长枪流火闪电刺出。 有埋伏?! 封知平急忙回头,借着火光发现不是活物,却比活物更危险,原先位置的前路上竟然立着一页岩片,若不躲开直接撞上去,他不两半也得腰折, 而这还只是开始,后面还有岩页,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而通道则越来越窄,要不是詹千舞先一步发现及早调整方向,他早就被刮成肉酱了。 “凤舞——轻纱!” 手在长枪上一抹,詹千舞洒出一层稀薄的火焰护层罩住自己和封知平,下一刻一滴液体落在了罩子上。 与岩页一样,液滴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到后来直逼瓢泼大雨,落在“轻纱”上哧哧作响连成一片,放眼四周除了摇曳的火焰护罩根本看不到其他东西。 封知平收回视线,看向詹千舞,见她闭着眼微微蹙眉,不由心生艳羡。 灵识啊! 这种环境眼睛无用,灵识却有奇效,可惜自己的灵识只能“偷窥”自个儿,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突破到体外,成就真正的先天。 “坏了!” 詹千舞突然叫道,“轻纱”被暴雨撕开了一条空隙,几滴雨水漏了进来。 “不要碰!”见封知平竟然想去接,她赶忙喝阻,可已经晚了。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封知平惊呆了,也后悔了,他用朝露剑接了一滴液体想探探究竟,谁知小小的一滴未知液体竟将他的朝露剑蚀出了一个缺口! 元力扫荡过去,玉珠毫无反应,不知是缺口上没有残留还是量太少不够甄辨,总之他的肠子都悔青了。 赶紧转过来对着朝露剑扫了两下,还好,剑的灵性未损,看来是小伤,封知平松了口气。 这时詹千舞已经修补好了漏洞,转头扫了一眼,冷哼一声道:“你是白痴吗,什么东西都敢碰?也不想想它连我的‘轻纱’都能蚀穿,腐蚀性何等猛烈,你竟敢去接?真是愚蠢至极!” 封知平尴尬万分,心里越发后悔,但还是要争辩一下:“万一是宝贝呢?” 詹千舞冷笑:“没错,是宝贝,收集起来带回去绝对是绝好的暗器,但它不是你能碰的,人得有自知之明!” 封知平吃了大亏,又被呛了一顿,悻悻别开脸,轻抚着缺口独自伤悲。 而两人说话的功夫,酸雨逐渐停了,妖风则又强了不少,卷着他们一路风驰电掣,不再像刚进入时“安全周到”,时不时的就将他们推向岔道中间的墙壁。 如果只有封知平自己,他绝对活不过三个路口,有了詹千舞则不同,一路上全靠她及时反应,将每一次危险抛到身后。 看着她严峻的表情,封知平突然觉着这种状态的她特别有魅力。 以往,他从不喜欢强势的女人,唯一的例外是冷双儿,但那也是在有暖双儿同在的情况下,像詹千舞这种实力高强蛮不讲理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连皇子都敢往城头上挂的女人,他是半点好感都欠奉,可现在,他突然发觉女强人也有独特的美,只是平日很难感受到,尤其是在这么近的距离“贴”身感受。 “再乱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抠下来。”感受到封知平的目光,詹千舞目不斜视,冷冷的扔下一句。 好不容易兴起的一点好感瞬间散光,封知平暗暗白了一眼看向一旁,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咱们,好像在下降?” 仔细感觉了下,没错,角度很轻微,但确实在下降,而且那股熟悉的臭味又浓了起来。 难不成这不是生路,而是一个圈,妖风又把他们送回钟乳池了?! 第276章 女人都是骗子! 下降的角度飞快增大,不多时就变成了近乎垂直,这让詹千舞省里了不少,但她的表情反而越发凝重。 一枪点在洞壁避开一块凸石,詹千舞收回枪,仔细看了看枪头。 封知平凑过去跟着看了两眼,心里一惊:“化了?!” 詹千舞的枪不是凡品,封知平私以为至少是地级下品,之前折腾了一路都不见丝毫磨损,可刚刚这轻轻一点,锋锐的枪尖竟然融成了圆头! 要知道枪矛的尖端都是最硬的部分,它决定了这两种兵器的杀伤力,无法洞穿对手的枪矛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使起来还不如棍和棒,所以枪头都会用最好的材料来做,好枪的枪尖还会加料精磨,确保锋锐的同时保持一定程度的韧性,以免正面刺击过硬物体时崩折。 詹千舞的枪不是普通的枪,但铸造原理是一样的,可是现在,它最坚硬的部位融了,而且还是在有火行之力加持的情况下! 封知平立刻看向自己的剑,剑刃上的小缺口简直与枪尖如出一辙,难道周围的墙壁上附满了那种超强的腐蚀性液体? 该死,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抓紧我!” 詹千舞忽然大喊,火焰枪同时红到刺眼,她运足臂力一枪向下斜插进山壁,骤然的减速让封知平险些滑脱,匆忙抱住她的大腿死不松手,而她顾不上这许多,紧咬着牙低吼着奋力减速。 碎石乱飞,刺耳的摩擦声充斥了整个耳朵,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而他们的速度并未如预期的那样快速降低,猛烈的妖风一刻不停的顶着他们,严重阻碍了他们降速。 不知滑行了多远,估计至少得两三百丈吧,他们的坠速总算降到了普通人跑步的速度。 詹千舞立刻拔出枪,卯足力气再刺,这一次是平刺。 “给我停!!” 暴喝声中,长枪深深的刺入山壁,封知平身子狠狠一顿又险些脱手,赶紧四肢齐上树袋熊一样的箍住詹千舞的腿,两人随着枪杆起伏了两下,逐渐恢复了稳定。 “上去!”詹千舞说道。 “好来!” 封知平定了定神,开始往上爬。 “你手不想要了?!”詹千舞大怒,这家伙竟敢揩油! “大姐,你叫我爬的!”封知平赶紧把手缩回来,尽量无视那一刻的手感,语气充满了无奈。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故意袭胸的,何况对方还是詹千舞,女霸王外加没过门的小姨子。 可惜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詹千舞,反而更加激怒了她。 “你当我白痴吗?我让你上去,让你爬了吗?你功夫是假的,不会翻上去?!” 对啊! 封知平恍然大悟,暗道自己真是被吓傻了,不过刚才那一抓的手感确实相当不错,隔着软甲都这样了,要是没了隔阂... 他娘的,大好的一棵白菜,不知将来会便宜了哪头死猪! “抱歉抱歉,失误失误,你别往心里去!” 打了个哈哈,封知平腰间发力翻上枪杆,挪到贴根的位置坐好。 “可以了,你上来吧!” 詹千舞一动不动,毫无反应,视野昏暗,看不清她什么表情。 怎的,不会记仇了吧? 记仇也上来再说啊! 封知平挠挠脸,准备再唤一次,詹千舞突然开口,声音因压抑而微微颤抖。 “你拉我一把。” “什么?”封知平没听清,弯腰凑近,“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你想死?!”詹千舞气得发抖。 封知平哭笑不得:“没有,我真没听清,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我让你拉我一把!”詹千舞暴喝,满心羞耻,若非脱力了胳膊使不上劲儿,这里有没有别人,她死也不会求到封知平头上。 “哎呀,这个呀,早说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来来,赶紧赶紧!” 封知平一把将詹千舞拉了上来,摸到对方的手臂才发现情况有多严重,詹千舞的胳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没有,用力过猛而凸起的青筋这会儿都没消下去。 “你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揉揉?”封知平担心的问道,舒筋活络的手艺他还是蛮自信的,点苍山的那段日子他可没少受老董“言传身教”。 “你给我滚!”詹千舞毫不领情,撞开伸过来的手。 让封知平援手已经够耻辱了,还让他帮忙疗伤,那还不如让她去死! 死要面子活受罪! 封知平心里嘀咕了一句,任詹千舞自己折腾,自顾自的眯着眼打量四周。 长枪没了元力灌注早已回复原样,没了光亮,视野彻底陷入黑暗,他又没法用灵识探查,装模做样的四下瞅了半天,啥也没瞧出来。 他看不见,詹千舞“看”得见,见一副啥样忍不住冷笑出声:“白痴。”为尊书院 封知平撇撇嘴,扔了个后脑勺,全当没听见。 这女人疯的,越理她越来劲,咱正常人不跟疯婆子一般见识。 安静了一会儿,詹千舞突然朝上指了指:“那里有个洞。” 说完想起封知平看不见,又补充道:“在你正上方八尺左右,向左两个身位。” 得,不用问,这是让我探路呢。 “我去看看。” 封知平撑着枪杆要起身,詹千舞拉住了他。 “等等,你不能爬墙!” “我知道,我又不傻。”封知平轻轻拽出胳膊,“四姐姐,给个亮呗~!” “我不是蜡烛!” 詹千舞抱怨了一句,握着长枪缓缓灌注元力,周围顿时亮了起来。 封知平转头一瞧,冷汗顿时下来了,只见周围的岩壁行挂着一条条粘稠的液线,正是那种恐怖的腐液。 让他惊惧的是其中两条与长枪交汇的,枪杆阻碍了它们流淌,它们便漫过枪杆自两侧滑落,而其中一小部分沿着微微下弯的枪杆漫了过来,前端距离他的手不过两掌宽的距离。 如果刚才动作稍大,手往岩壁方向稍稍挪动,那后果... 封知平猛然转头,怒视詹千舞。 死女人肯定早看见了,她故意不说! 詹千舞嘴角含笑,毫不躲闪,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请吧,大少爷。”她伸手朝上一引。 封知平缓缓点头,竖起大拇指:“你狠!” 言罢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弯下腰稍稍蓄力,起跳时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那个洞里万一也有腐液怎么办?” “没有的。”詹千舞轻轻摇头,语气相当肯定,“刚才下来前我看了一眼,里面是干燥的,让你去是看看里面有没有路,如果没有的话对面还有个洞,咱们换那边再试。” 封知平瞪大眼睛望了半天,对面的山壁上好像还真有个洞,比这边的位置高一些,洞口也大上一些,但却不如这边干净。这边的洞口微微外凸,粘液顺着两侧滑落,而那边的则与山壁齐平,都快成水帘洞了。 “那边就算了,我去不了!”封知平缩了缩脖子,心里还是犯嘀咕,狐疑的看着詹千舞,“同舟共济的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詹千舞蔑然一笑,斜眼道:“你当我詹千舞是什么人?你也说了同舟共济,害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封知平想想也是,遂打消了疑虑,瞅准方向缓缓后退,跟詹千舞换了个位置一直退到枪杆末端附近,这才站定脚。 “抓紧了,掉下去可别怪我!” “你别掉下去就成,我现在可没力气救你。”詹千舞面无表情,耷拉着眼皮像极了马尚顽的死鱼眼。 “走你!” 封知平轻喝,双腿发力,枪身后半段稍稍一弯瞬间弹起,他借力跃上半空。 虽然用足了力,可灌顶的妖风风势太大,短短八尺平时垫步都不需要,如今只飞过了六尺多就力尽了,眼看着就要往下坠。 封知平早有准备,此时不慌不忙,朝露剑闪电刺出精准的刺入两条粘液之间的空隙里,一触即收稍稍借力,停顿的身子再次拔升,一个跟斗翻进了洞里。 “剑,剑!” 落稳后的第一时间,封知平飞快扫了眼四周,没发觉危险,立刻捧起朝露剑迎着洞外的光亮看个不停,半天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坏!” 放下剑,他这才有心情探查通道环境,深处太黑看不清,但靠近洞口的部分可以确定没有危险,又倾听了片刻,确定没有呼吸声,这才探出头冲詹千舞挥了挥手。 “没问题,上来吧!” “来了!” 詹千舞已经缓过了劲,闻言从长枪上“抓”出一束火焰罩住双腿,而后一脚踹在墙上,双手发力将长枪拔了出来。 不等下落,枪尖重重点在刚刚脱出的孔洞边缘,整个人呼啦一下飞了起来,力竭时不用兵刃,而是双脚附火在岩壁上迅速一蹬,人也翻进了洞里,落在封知平身边。 “嗯,不错,原来真没腐液。”她满意的点点头,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目调息。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封知平听到她的话直接炸毛了,敢情她看是看了,但都没看清,亏她还敢说的信誓旦旦! 女人就是女人,死女人再爷们儿也是女人,都是天生的骗子! 冷嘲热讽了半天,不见詹千舞回嘴,封知平不禁有些泄气,深感拳头打在棉花上,郁闷得吐血。 刚停下嘴准备歇一会儿,妖风突然灌了进来,强风直接把封知平吹离了地面,詹千舞反应慢了半拍也浮上了半空,惊呼与叫骂声中,两人飞入山洞深处,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277章 金缕衣 山洞内是条深不见底的隧道,曲折而狭小,或许因为这个原因,妖风的力量远程先前。 “不对,这风不对!”不知第几次撞到头,封知平抱着脑袋大叫道,“风不是外面灌进来的,是里面在往里吸!该死,这到底是个什么个鬼地方!” 这是什么鬼地方? 自打进来开始,这句话封知平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可无论他还是詹千舞都毫无头绪,越是深入越感觉这里诡秘重重。 “小心,前面有个窟窿!”詹千舞突然急声提醒。 “哪儿?啊~!!!” 身下一空,封知平登时掉了下去,好在詹千舞提醒及时,千钧一发一只手死死的扒住洞口边沿,可手指仍在慢慢向外滑脱。 “上来!” 詹千舞及时赶到,越过窟窿的同时抓住封知平的手腕将他拽了上来。 封知平大难不死,在隧道内让风顶着翻了好几个跟斗才稳住姿态,脸色煞白的大声道:“你先走,我看不见路!” “不用看了,前面没路了!” 詹千舞表情凝重至极,算着提前量提枪奋力一横,长枪两端抵着石壁一路拖行,由浅而深逐渐嵌入石头内,在即将冲出前堪堪停住,片刻后封知平也扑了上来。 封知平差点撞断了气,揉着胸口问道:“前面什么情况,你能看见还有可走吗?” 詹千舞默然凝目,片刻后说道:“前面跟刚才来的那里一样,是个垂直的通道,我的灵识覆盖的范围内没发现有路可走。” “那怎么办,回去?”封知平想起方才斜上方的那个洞口,轻轻打了个寒颤,“先说好,回去的话,对面那个洞我进不去,你得帮我!” 詹千舞没说话,也不知应是不应,在封知平准备再问一次时才转过头,答非所问:“风,好像小了。” 封知平感受了一下,点点头:“嗯,确实小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詹千舞又问。 封知平侧耳听了听,摇摇头:“没听到,耳朵里全是风声,怎么,你听到什么声音了?” “好像...有水声。” 詹千舞不太肯定,又或者说,他不想肯定。 封知平立刻想到了她所想,狠狠咽了口唾沫:“不会...正是那玩意儿涌上来了吧?这低下,这低下难道是个腐液池?!” 刚说完,风停了,江河奔涌的轰鸣声顿时清晰起来。 “跑!” 封知平当场脸绿了,大叫一声转头就跑,詹千舞想拉都没拉住。 “别!” 砰! “啊!!” 一声闷响,一声惨叫,封知平捂着脸仰天摔倒,涕泪横流。 “该死,路呢,路呢!怎么没了?!” “刚才就合上了。”詹千舞同情的拉起他,迟疑的说道,“这条隧道,好像是活的。” “活,活的?!” 封知平傻眼,下一刻炸了毛。 “活的?你说活的?你是说这条隧道...不,这里,这整个地方,都是活的?我们被什么怪物给吃了?!” 詹千舞皱眉道:“不,只是这里,而且只是我的感觉。如果真是某个巨妖吃了我们,你我不可能活到现在,相比妖兽,我感觉这里更像是某人或某些人布置的藏宝阁,你没发现咱们一路上碰到的很像机关禁制吗?” “嘿,别说,还真像。” 封知平回想这一路,先是妖风,而后是海量的万年钟乳,再接着是成山的石刀和漫天的腐雨,现在刚刚走完的路又自行封闭了,詹千舞的怀疑很有道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活下去。 探出脑袋听听声音,封知平撸起袖子:“水漫上来应该还有一会儿,没办法,咱们爬吧,在这儿就是等死!” “别急,我...” “你什么?” 詹千舞犹豫了犹豫,叹了口气,从颈间摘下一根项链,上面坠着枚金坠,很像庙里求的平安佛,不过上面摹的不是佛,而是一只鸾凤。5599 封知平脑袋一歪,愕然道:“干嘛,临时抱佛脚啊?早说啊,这个我熟,我求比你求好使!” 詹千舞气得白了一眼:“白痴,这是金缕衣,仿照传说中的霓凰羽衣炼制的地级中品宝具!” “地级中品?!”封知平的口水当场流了下来,舔着脸伸过手,“让我摸摸,我还从来没摸过地级中品的宝贝呢!” “滚!” 詹千舞躲开,掌心托着金坠捧到胸前:“这是我最后的底牌,保命的宝贝,我修为不够,只能勉强催动它展开,其他就靠它自己的力量了。刚刚那种腐液,我估计它至少能挺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力量耗尽...唉,就看你我的运气了。” 封知平不解:“你不是半步神藏吗,区区一件地级中品宝具还能不听你使唤?” “你懂什么!”詹千舞瞪了他一眼,沉声道,“地级以上的宝物不是你想用就能用的,修为是否足够,自身与宝物的灵力是否契合,都会影响宝物的威力,一些特别的宝物还对心境修为有要求,比如血刀门的血刀血剑,心志不坚者妄动会遭煞气入体而发疯。这件金缕衣是父亲请名师为我所制,本是为我神藏期后准备的一件护体法宝,灵识期虽然能用但会损耗它的灵性,过度使用会让它灵性尽失沦为废品,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可你是半步...” “我不是!”詹千舞截住话头,“我说了,我是强行逆血,不是半步神藏!神藏期我只摸到了门槛,想进去还需要时间和机缘,况且就算我是准神藏,于这件宝物也无大用,你根本不知道地级中品宝物的消耗有多大。别说我现在有伤,就算在我状态最好的时候,它吸干我也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吸干? 对啊! 封知平终于想起了这个一直都知道但一直都忽略掉的问题。 这个世上除了他,其他人释放宝兵刃的力量都是以自己的内力催动,消耗最大的是内力,宝兵刃的灵力损失得很少,而且事后可以相互温养补回来,只有在极端情况下过度使用宝兵刃才会造成永久性的灵性损伤,损失灵力无法通过温养弥补,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财力寻找合适的材料修复才有可能恢复原样。 只有他,用啥都是一锤子买卖,不但消耗不了多少内力,还会在释放宝兵刃的力量时得到反哺,而且他释放出的先天之力比很多正牌先天更强更纯粹,就是太贵,以他的家底都不敢随便乱用。 这边厢,詹千舞已经做好了准备,默念口诀周天暗转,小小的金佩安静了片刻后突然沙子一样的散开了,一缕缕金屑无风自起,飘荡在詹千舞周围,金闪闪的隐约能看出霓裳模样。 “好看是好看,但...别见怪哈,我怎么感觉中看不中用呢?”封知平说道,怎么看怎么不信古籍上赫赫有名的霓凰羽衣就这德行。 詹千舞哼笑,傲然扬起下巴:“刺我一剑试试。” “你说的哈!” 早就等这个机会了,朝露剑在说出第一个字时就已经刺了出去,怎料连詹千舞的衣角都没碰到。 他仔细一瞧,只见剑尖处不知何时裹上了一层金闪闪的粉末,看似无根,好像吹口气就能吹没了,可它却阻止了朝露剑,他试着推了两下,纹丝不动。 诚然,他根本没发力,只凭朝露剑本身的锋锐,可金缕衣一样没出全力。 詹千舞知道他在想什么,傲然道:“如果我的修为足以使用它,刚才这一下就不止是挡了,你会受到反击。” 封知平收回剑,撇撇嘴:“反击?怎么反?拿末子往我眼睛里扔啊?” “像这样。” 詹千舞直接用行动说明,伸手从枪上虚抓下一团火丢在身旁,金缕衣瞬间点燃,炎浪上下起伏,火光都掩不住金光闪闪,反而愈发闪亮,看起来危险又绚烂。 “如果我把他裹到你身上,你说会怎样?如果我将其中一缕送入你的口鼻耳孔,你猜你还有没有命活?” 封知平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詹千舞也不纠缠,默运法决打开一个缺口,眼神冷冽。 “进来!” “啥?” “我叫你进来!” “干嘛?呃,不是,我是说,这玩意儿能护住两个人?” “别废话,赶紧进来!” 詹千舞很不耐烦,待封知平走到跟前时脸色更冷,用掉冰碴子的语气轻声道:“去我身后,扶着我的肩膀,等下别掉出去,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你的手敢乱放,比如刚才那样,休怪我无情!” “知道啦知道啦,您当我封知平什么人,我可不是个随便的人!” “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老老实实的,绝不摸不该摸的地方,您就放心吧!” “但愿你能做到!” 詹千舞心诀一改,缺口立刻闭合。 无聊的等了一会儿,水声越来越大,封知平起初还奇怪为何不走,这会有些明白了。 “你不会是想...?!” “没错!”詹千舞重重点了下头,“这里有干扰,我的灵识散不了太远,但我相信上面肯定还有洞口,说不定就是出去的路!我要借这股浪潮冲上去,不成功,则成仁!” 第278章 水中鬼火 成仁? 我刚成人,还不想这么早成仁,要死别拉上我好不好? 封知平心里叫苦,却没有别的办法,现如今他只能依赖眼前的女人。 “你有多大把握?” “我怎么知道,试试不就知道了!”詹千舞说的轻描淡写,恨得封知平心里直骂娘。 水面升的很快,轰鸣声越来越近。 封知平一直很奇怪为何水面上升会发出河流奔涌的声音,直到洞口对面的山壁突然裂开几个口子开始冒水,他才明白什么回事。 “过来!” “来了!” “手不许乱放!” “知道知道!” 封知平站到詹千舞身后,两只手老老实实的搭在肩上。 詹千舞将金缕衣稍稍扩大了一些,勉强罩住自己和封知平,而后两人同手同脚的走到洞口,在水面快要漫上来时主动跳了出去。 “你找死!”詹千舞大怒,说好的搭肩,这家伙竟然在跳出去之后擅自改成了搂腰。 “我怕掉出去,这样节省空间,免得你的宝贝罩不住咱俩!”封知平说的理直气壮,事实也确实如此。 金缕衣本来就不是给两人用的,虽说能通过扩散罩住其他人,但现在要面对的是无孔不入的并且很可能具有极高腐蚀性的地下水,本来烟雾般笼罩在四周的金缕衣看起来就不是很可靠,如今罩住两个人,烟雾变得比扫地激起的灰尘还轻薄。能让人放心才怪! 詹千舞扭了几下腰,可哪里甩得开封知平,何况他也确实没有地方可去,无奈只能认命。 “最后警告你一次,老实点,否则就给我滚出去自己游!” “明白明白!” 封知平使劲点头,下巴蹭在她的脖子上又让她好一番别扭,真想一把将人丢出去。 “别乱动!” “我没动。” “不许点头也不许摇头,你是木头人!” “成,您怎么说我怎么做!” 封知平立刻绷紧身子,生怕惹姑奶奶不高兴,只有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观察着金缕衣的情况。 不得不说,地级中品的宝贝就是不一样,简直可以说是神奇。 那些金沙看似稀薄,却在他们周围撑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屏障,外面的水半点透不进来,里面的人却能呼吸到新鲜空气,就连那股淡淡的臭味都没有了。 两人就像呆在一个气球里,随着水流起起伏伏,一切看起来都好,危险仿佛离他们远去,可他们都知道并没有。 从落水的那一刻开始,屏障的形状就在不断扭曲着,同时还有一道细若蚊蝇的嗤嗤声不绝于耳。 封知平心底发沉,他知道自己的乌鸦嘴又中了,这些水果然腐蚀性非同寻常,连金缕衣这种宝物都能消磨,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怎么样了?”他拍拍詹千舞问道。 “安静!”詹千舞轻斥。 这里对灵识的压制极强,她必须集中精神才“看”到十丈左右,这滚蛋竟然打扰她! 得,人家不说,咱也不敢问,生死由命吧。 封知平老老实实闭嘴,无聊的继续观察金缕衣,心里突然兴起一个疑问。 自己能激发宝兵刃的灵性,让宝兵刃的力量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释放,并且将其中最本质最精华的部分吸入体内为己所用,既然兵刃可以,那护甲、玉佩之类的宝具呢? 就说这金缕衣,如果自己能激发它的全部力量,那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自己能否像宝兵刃那样,将它最精纯的灵力收入囊中呢? 封知平不知道答案,也没机会试,况且即便詹千舞同意,地级中品的宝贝也不是他能吸得动的,没见朝露剑至今都好端端的呆在他身上吗。 “到顶了,前面有岔路。”詹千舞突然说道。 “哪里哪里?”封知平手搭凉棚使劲往上瞅,可哪里看得见东西。 “就在上面,快到了,等下就能看见。岔路有三条,走那一边呢...”詹千舞喃喃自语,犹豫不决。 封知平正要搭茬,突然心底一寒,飞快看向脚下。 那片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刚刚滑过。 “怎么了?”詹千舞感觉到他的动作,侧过脸问道。 封知平沉默片刻,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错觉。” 话音刚落,寒意再次划过心头,这一次詹千舞也察觉到了,立刻收回灵识探向下方。 “奇怪,什么都没有。” 灵识内空无一物,詹千舞并未放松,两人同时察觉有异,封知平还一连察觉到两次,没有东西显然是不可能的。 没有让他们等太久,黑暗中突然多了一抹蓝光,圆圆的,人头大小,有点像坟地里的鬼火。 “那是什么?”封知平心底发毛。 詹千舞灵识连扫,却什么也探查不到,心不禁也慌了起来。 “不知道,别出声,保持安静,它没有攻击我们,说不定没有攻击性。”在线电子书 “可能吗?”封知平声音发颤。 是啊,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 穷山恶水妖物多,这里可是恶水中的恶水,能在这里安家,对方无论是妖是鬼岂能是善茬? 只见那朵蓝光晃荡了片刻,忽然迅速放大,一看便知是直奔这边而来! 随着距离拉近,对方真容渐露,两人这才看清是一条怪鱼,尖嘴独目,脑袋比车轮还大,蓝光正是它的独眼发出来的。 怪鱼速度极快,眨眼来到跟前,细长的鱼嘴张开露出满嘴的尖牙,全都是倒钩状,一排排的布满上下颚,看得人头皮发麻,恶心得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绝不想再看第二眼。 “闪开!” 封知平大叫,可詹千舞没有动。 “闪开啊!!!” “我控制不了!” 詹千舞又羞又怒,早说了这件法宝她只能勉强展开根本无法操控,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封知平这才明白詹千舞真没藏拙,无瑕吐槽,目眦欲裂的看着怪鱼一口咬在屏障上。 金缕衣神效显现,在被咬中的前一刻自行膨胀了一大圈,怪鱼的嘴根本含不下,狠狠撞在了上面,吃痛的滑向一旁迅速游开。 封知平松了口气,手伸到前面比了个大拇指:“好宝贝!” 詹千舞没说话,眼神定定的看着被撞的位置,灵识的感知中那里的灵光黯淡了的不少。 “看,它又来了!” 封知平伸手一指,阴笑道:“这次别提前发动,等它含进嘴里再胀开,看它还能不能活!” “我说了,我控制不了。”詹千舞握紧长枪,“不能再撞了,再撞几次金缕衣会撑不住的,得想办法吓退它!” 封知平愕然:“地级中品灵宝,被条傻鱼撞击下就坏了?什么玩意儿,你这别是假货吧?” 詹千舞大怒:“你懂什么!金缕衣不比兵刃和铠甲,没那么坚固,防护力主要靠使用者的内力支撑,修为越高防护力越强,内力越足维持的时间越久,没有内力只凭自身灵力,它最多只能抗住神藏期高手五击!” “等等,你是说那条鱼比你还厉害,比得上神藏?!” “不是也差不远,刚才那一下还是它猝不及防撞上的,这就已经消耗了金缕衣不少灵力,说不定还有撞出了暗伤,再来几次咱俩都得玩完!” 封知平惊了,一时不知该赞金缕衣保护性绝佳还是惧怪鱼力量惊人,刚才那一下他几乎没什么感觉,完全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 这时怪鱼又冲了过来,鱼嘴紧闭,细长的嘴巴如同长矛,看来它不光力量头脑也相当不凡,知道审时度势改变战术。 可是对封知平和詹千舞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一个有脑子的怪物远比徒有蛮力的难对付的多。 “龙舞——戏凰!” 就在封知平不知所措时,詹千舞一声轻喝,长枪疾刺,在怪鱼撞上来的前一刻精准的点在了鱼嘴尖端左侧,顺着鱼嘴一路划到身上,临近鱼尾时才因怪鱼翻身游开而分离,惊险的避免了硬碰。 “好枪法!”封知平忍不住赞出声,这一枪使得确实漂亮。 表面上看,詹千舞保持着出枪的姿势全程没动,唯有行家才能她期间究竟改变了多少次发力方式和方向,如果只是简单的持枪不动他们早被震飞出去了,而那条怪鱼肯定会掉头咬来,无论咬不咬得动金缕衣肯定都会再受损伤。 詹千舞没说话,略一调息吐了口血。 “你受伤了?” 封知平按住她的后背准备渡气相助,却被她摆手止住。 “我没事,管好你自己就行。”詹千舞擦了擦嘴角,朝斜上方一指:“咱们快到了,左边那个岔口窄,它应该进不去,咱们走那边!等下你听我的,我叫你出剑你就全力出手,明白吗?” “问题是我的剑没那么长,够不到它啊!” “蠢货,用剑罡啊!我要集中全力与它周旋,调整方向的事只能交给你了,这里但凡有第二个人我绝不会麻烦你,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封知平咽下紧张,表情一肃,朝露剑斜指身侧默运后天,郑重的点了下头:“放心,交给我吧,只要你不坑我,我绝不会坑你!” 詹千舞笑了,看着逼来的怪鱼轻轻摇头:“你啊,如果能把你的嘴欠改改,配我三姐还是勉强可以的?” 封知平哼了一声:“拉倒吧,我对你三姐没兴趣,更不想做你姐夫,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时怪鱼恰好杀到,詹千舞含怒一枪直奔鱼眼:“给脸不要脸,该打!” 怪鱼立刻摆头躲避,修长的身子蛇一般盘了两圈,附满倒刺的鱼尾顺势抽来。 詹千舞不慌不忙,将倒刺当作一柄柄刺来的利剑见招拆招,乒乒乓乓打成一团,诡异的是无论多么激烈,他们都像黏住了一样,始终没有远离怪鱼。 而这时,水已经漫到了顶部,三条岔道赫然在目,而最近的一条就在身边! 但是,这一条不能走,太宽! “就是现在,快!” 詹千舞突然大喊,蓄势已久的朝露剑立刻斩出,如有实质的剑罡穿出屏障击中鱼尾,詹千舞适时一枪跟上,两人通力合作,方向立刻改变,飞快的滑向最窄的那条岔道。 “成了!” 封知平大喜,却不知詹千舞心头一紧,大喊道:“小心!” 小心? 小心什么? 沉浸在喜悦中的封知平反应稍慢,等回过神时,黑暗中又多了一朵蔚蓝的鬼火。 近在咫尺! 怪鱼,有两条! 第279章 穷追不舍 不,不止两条! 黑暗中,一盏接一盏的蓝灯点了起来,晃晃悠悠恍若阴曹地府。 而封知平面前的怪鱼已经张开了嘴,只是它的体格比先前那条小得多,嘴巴也更小,面对再次膨胀的金缕衣无从下口,连撞几下后来到洞顶,不得不转身离开。 金缕衣毫发无损,可方向已偏离了轨迹,错过了预定洞口朝没有路的边角飘去。 詹千舞立刻出枪调整方向,但没等停稳,第一条怪鱼又游了过来,其他的蓝光也纷纷迫近,看样子是想分一杯羹。 混蛋,我什么时候成饵料了! 封知平几欲抓狂,但他早已不是当初,拼命克制情绪保持冷静,这种时候越慌张死的越快。 相比之下,詹千舞就要淡定得多,冰封的俏脸自始至终都没变过,见第一条怪鱼再次杀来后严阵以待,长枪遥指静等着接下来的硬碰。 “等等!”封知平突然按住詹千舞的手,朝前一指,“你看!” 不用指,詹千舞已经看见了,第二条怪鱼见同伴杀到,非但没有合作的意思,反而横里杀出一头撞了过去,撞偏同伴后尤不收手,嘴巴大张又向鱼鳍咬去。 第一条怪鱼被激怒了,立刻放弃原目标转头反击。 两条怪鱼打成一团,你撞我你头我咬你一口,时不时还拿长满倒刺的尾巴抽打对方,巨大的体型搅得腐水暗流阵阵,累得封知平和詹千舞皮球似的一次次撞墙弹回。 片刻后,其他怪鱼赶到,想都不想立刻加入战圈,没有任何团结全部各自为战,场面更加混乱了。 “这算什么,内讧?为口吃的,至于吗?咱俩加一块也不够它们随便一个塞牙缝的吧?”封知平看不懂,也想不通。 詹千舞从金缕衣上收回忧心的目光,侧过脸斜了他一眼,冷声道:“就因为不够塞牙缝,所以才抢得凶。这鬼地方,你觉得会有足够的东西给它们吃吗?” 封知平恍然。 别说,还真是,住在这么个鬼地方,有足够的食物才怪呢,亏得它们还能长这么大。 “趁它们‘亲热”着,咱赶紧跑吧!”封知平小声提议,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适合逃跑。 “走!” 詹千舞枪点洞顶往前挪动,不同的是现在的枪点的又轻又柔,生怕声音太大让怪鱼们再次注意到自己,也担心用力太猛会沉下去再也上不来了。 奈何声音再小也是存在的,而这里又是水里,詹千舞第三次出枪时就有怪鱼注意到这边,只是被混战拖累没有过来,等到第七枪时,混战戛然而止,所有的怪鱼都看向这边。 “快走!”封知平惊叫,一剑斩向墙壁:“我帮你,快快快!” 怪鱼们再笨也知道猎物要逃,几乎在同一时间搁置争端,齐齐冲了过来。 第一只怪鱼块头最大也最聪明,离得也近,又一次一马当先。吃过亏的它嘴都不张,顶着金缕衣撞到墙上,膨胀成球体的屏障反弹后顺着它嘴边滑了过去,滑到尾巴附近时它又一尾巴拍了过来,这次没有反弹,两人直接被拍进了墙里。 猎物固定好了,就在它准备撞破“蛋壳”大快朵颐时,其他怪鱼又一次临阵倒戈,混战再次拉开帷幕。 封知平急得满头汗,拍拍詹千舞:“怎么办?” “等!” “等什么?”第279章 “机会!” “什么机会?” “闭嘴!” “哦...” 死女人,问都不让问,说说话帮我解解压不行啊?! 封知平心里破口大骂,却见詹千舞突然抬起头,长枪腾起火焰。 与先前不同,这次的枪烫得痕,不是光,是真烧着了,封知平感觉自的胳膊毛都卷了。 “烫烫烫!焦了,我手焦了!” “忍着!”詹千舞回头怒视,“一个大男人叽叽歪歪怕这怕那,你还要脸吗?不就是有点热吗?烧不死你!” “这不是烧不烧得死的问题,这是...” “来了!龙怒——蛟龙升天!” 火焰枪炽烈到极点,封知平被迫眯起眼睛不敢直视,隐约看到一条龙形火焰喷薄而出,穿过金缕衣撞在墙上。 霎时,凹槽内腾起大片气泡,将反震出去的球形屏障推得更快。 怪鱼们发现情况不对已经晚了,猎物已经进入它们当中了,随着长枪不断点拨前进的方向一变再变,逐一避开了它们的拦截。 眼看猎物要丢,一只最小的怪鱼突然越众而出,在两人进入最窄的那个洞口时跟了进来,一头顶在金缕衣上。 “这是什么意思,帮我们前进吗?”封知平笑开了花,拽拽詹千舞让她一起看,“瞧,这货多傻,该不会是你养的吧?” 詹千舞本来还在笑,闻言笑容顿时一冷。 感觉到杀气,封知平才发现自己得意忘形,赶忙岔开话题。图播天下 “你说前面该不会是条死路吧,要不它怎么推得这么来劲?” 詹千舞还是不说话。 封知平赶紧拍拍嘴:“得,我嘴欠,我什么都没说,前面肯定有路,而且肯定是出去的路!” 詹千舞这才面容稍霁,哼了一声转回头,突然赶紧有些不对劲。 速度怎么这么快? 灵识中,四周的岩壁在飞速倒退,完全可以说是风驰电掣,就连背后的怪鱼都有些跟不上,撞击的频率越来越慢,到后来完全是一路狂撵。 “怎么了?”封知平问道。 詹千舞一言不发的摇摇头,屏息凝神,所有精力全部放在前方,高度发散的灵识尽可能的不放过前方隧道的每一寸角落。 通过灵识探查,她发现隧道狭小曲折,虽然中间有起有落,但总体是向上的,并且没有任何阻碍,她忍不住瞄了封知平一眼。 看来真让这小子蒙对了,这条隧道或许真是出去的路,不过这话不能跟他说,要不他又要翘好半天尾巴了。 前路无碍令人心情大好,可后面的追兵又败坏了这份心情。 封知平想不通这条鱼究竟犯了什么疯病,明知吃不到还追个不停,有这时间回去跟同类们继续搞内讧不好吗? 算了,愿意追就追吧,别给少爷机会,等出了这里,少爷就宰了你! 信誓旦旦的琢磨了半天,封知平瞥了眼詹千舞。 嗯,算了,这家伙一身不亚于灵识期的怪力,还是交给她吧。 时间一晃半个多时辰,两人还在隧道内蹿行。 这时连封知平都发现了,它们并不是简单的上浮,而是被水流推着走,速度极快。 这么快的速度,万一前面来个大角度的转完,会不会一头撞死? 应该不会吧,毕竟是地级中品的护体宝衣,怪鱼都拿它没辙,撞个墙应该不成问题吧? 忐忑中,詹千舞突然轻咦一声,听声似乎挺惊喜,封知平的心也跟着一跳。 “看到出路了?” 詹千舞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出路,但上面是片很开阔的水域,像湖底。” “湖底?”封知平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面露喜色,“那不就是出去了吗?记得在外面时我指给你看的那片大湖吗?说不定就是那儿!” 詹千舞想到的也是这个,但还是保持着克制:“先别高兴太早,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算真是那片湖,你又怎知那里没有跟它一样危险的东西?” 封知平回头瞅了眼怪鱼,一脸晦气的打了个寒颤:“还说我嘴欠,你才是乌鸦嘴呢,赶紧呸呸呸!” “呸你个头!你是嘴欠,我是警惕,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凭什么你说就行,我说就不行?” “因为我比你强,你打不过我,有问题吗?” 封知平顿时蔫儿了:“够,很够,你强你有理,怎么说都对。” 詹千舞得意的哼了一声,还有意无意的摩挲了几下枪杆,搞得封知平又是一阵气馁,暗暗发誓这次回去一定得加紧修行,今日之辱他日一定得找回来! 说话间,出口已到,两人高速冲出,漆黑的视野瞬间亮堂起来。 放眼望去,四周一片开阔,果然是湖底,湖水不深,阳光洒落下来尚可辨清周遭景物。 低头看,他们出来的那个洞口是湖底礁石间的一个罅隙,黑浑的腐水汇入湖水后迅速转淡看不出颜色,但罅隙周围寸草不生的地貌依旧反映出了它的杀伤力。 正要收回目光,一张尖嘴突然冒了出来,正是那条怪鱼! 可怜的怪鱼苦追一路,在这里吃了大亏,它的嘴是出来了,可脑袋太大,卡在里面不得动弹。 “这蠢货!” 封知平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詹千舞也忍俊不禁。 不知是听懂了人话还是执念太深,怪鱼突然缩回了嘴巴略一蓄力,向外再冲,乱石飞溅,这一回竟真给它撞了出来! 詹千舞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封知平怎么拉也拉不住。 “跑什么啊,回头杀啊!” “你去?” “当然是您了,我这点斤两您还不清楚吗,哪打得过它呀!” “你打不过,我就能打过?这是水里,人家是鱼,整片湖都是人家的主场,在人家地地盘搞人家,你觉着合适吗?” 封知平想想也是,在水里跟鱼较劲儿,纯属自找没趣。 “那就引到岸边杀!先离开这里,等水干净了,咱们就把金缕衣撤...等等,那是什么?” 詹千舞转头望去,只见远处绿油油的湖水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阴影,朝这边飞速游来。 第280章 占便宜?不不不,是救人! 转眼间黑影临近,封知平看清了它的真容。 只见那怪物体型巨大,光宽度就有十六七丈,身长看不全但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可它的四肢却异常短小,正面看几乎看不到,整体看上去圆嘟嘟的,如果不是太过巨大,倒也颇有几分可爱。 它的脑袋就是它的身体,一双同样圆滚滚的眼睛聚在正中,摆动身体时才发现还有一双眼位于身体前端两侧,打眼一瞧很容易误会两侧的眼睛才是眼,中间的那对是鼻孔。 最惊人的是那张嘴,远看一条线,近看一道沟,起止于身体两侧接近一半的位置,也就是说身体的前半段几乎都是他的嘴,这是他见过的最大的一张嘴。 以前知道“鲸吞”这个词,但不知怎样才算,可看到这张嘴,他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 “啥玩意儿,河马?这么大?不对,应该是空玄国独有的鲸鱼吧?也不对,我去,不会是传说中的鲲吧,仙兽?” 詹千舞正在发愣,听到一连串的惊问回过神,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一肘子捣向身后:“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云犀豚,幼年的云犀豚!” “幼年?”封知平吓了一跳,手哆嗦着指着云犀豚,“你是说这玩意儿还是个小崽子?!” “没错。”詹千舞凝视着云犀豚,轻轻点头,“云犀豚寿命极长,一生都在成长,活的越久体型越大,据说年岁最久的可比山岳。幼年云犀豚离不开水,只有成年后才能脱离水泽进入云海,依靠无边云海的云雾水汽维生。它们的食谱很杂,几乎什么都能吃,但它们没什么攻击性,只要不主动攻击它们,它们就不会主动攻击你。你别看它这么大个儿,其实它连妖兽都不是,它只是一种体格庞大的野兽,智慧也不高。之所以称之为‘豚’是因为它是很多妖兽和攻击性极强的野兽的食物,比如凶名赫赫的云海巨妖恶赤蛟,最喜欢的食物正是云犀豚。我奇怪的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云犀豚通常只在云海深处出没,从没听过在三大陆周遭游荡,更别说幼崽了,对云海的妖和兽来说三座主大陆就是禁区!“ 后面的话自动略过,封知平只关心这家伙会不会咬死自己,听到它不会主动攻击人后顿时松了口气,再看云犀豚就没那么可怖了。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改观,原本左摇右晃的云犀豚方向一正,冲着这边加速游来。 封知平差点吐血,抓着詹千舞的肩膀使劲摇晃:“你不是说它不吃人吗!看,它冲过来了冲过来了冲过来了,我们要死了!!” “我说的是它攻击性不高,没说它无害,更没说它不吃人!”詹千舞咆哮着给了封知平几肘子。 封知平捂着肋骨,更大声的咆哮道:“吼毛,你吼个毛,说不清楚话还有理了!看我干嘛,还不赶紧躲开,这家伙蹭一下咱俩还不得全碎喽!” “不能动!” “不动?等死?你想死你自己留下,放我出去,我不想死!” “闭嘴,不懂别瞎嚷嚷!云犀豚视力不好,跟青蛙很像,乱动反而会引起它的注意!父王说过,它感觉不到威胁就不会发起攻击,我们只要安静呆着肯定能过关,父王不会骗我的!” “等等,父王?没有攻击性这话是你爹说的?” “对!” “卧槽!” 封知平差点吐血,痛苦的呻吟道:“傻|逼娘们,你爹什么人,什么修为,咱能跟他比?具形期的妖兽在他面前就是个玩意儿,搁咱这儿咱俩玩意儿都算不上,他认为无害的东西你也敢信?你爹遛的鸟你怕是都得喊声祖宗!” “混蛋,你说谁祖宗?你祖宗才是鸟!”詹千舞大怒,后脑勺一记头锤撞在封知平的鼻子上。 这时,云犀豚已经游了过来,看似臃肿的身材游起来却流畅而优雅,不过封知平感受不到这些,心里只有对小山般的庞然大物的敬畏与恐惧,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詹千舞能感觉到封知平在颤抖,但没有鄙夷,因为她心里也怕得很。 封知平有一句话没说错,詹王爷认为的“无害”并不能完全适用于她身上,要不是云犀豚体格太大速度太快,而她又操控不了金缕衣改变方向,她也不想留在这儿听天由命。事到如今,她只希望詹王衡量“无害”的标准能宽些宽些再宽些。 事实证明詹王不是个说话注水的人,云犀豚真的没有搭理他们,甚至还主动下潜避开了他们,直奔卡在罅隙里的怪鱼而去。 “我都说它眼神,看吧!”詹千舞冷声道,悄悄抹了把冷汗。 封知平回望着远去的云犀豚若有所思:“它好像不是没看见咱们,刚才交错时我看到它有一只眼看了咱们一眼,只不过那条怪鱼更加吸引它。它...它该不会想吃了它吧?那片水域可毒着呢,它受得了吗?” 话音刚落,云犀豚就一头撞上了湖床,起身后怪鱼、罅隙连同大半个礁石丛通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泥浆翻涌的大坑。 不但吃鱼,还连地皮都啃去一层,云犀豚吃道“小菜”的方式深深震惊了封知平,他打死也不相信这货像詹王说的那样无害。 其实到了它这个体型,有害无害都一样,在它来说的正常举动已经对人类这种体格娇小的生命构成了严重的威胁,哪怕无意,误伤也足以致命。 混乱的暗涌已经说明了这一点,哪怕有金缕衣保护,无法控制行动的两人也被冲得天旋地转,胃部酸水直涌。 “快走,浮上水面,咱们游出去,这家伙身边我一刻都不想多呆!”封知平趴在詹千舞耳边大叫。 “小声点,找死啊!”詹千舞差点没给喊聋了,吼完看了看周围,“运气不错,托它的福咱们省了不少时间,再往上一些水压就构不成威胁了,再等等!” “等毛等,你回头看看,它来了!”九四好书网 詹千舞一惊,转头一瞧,云犀豚真的朝这边晃荡过来,照这么下去就算它不想吃,自己也会被它撞个正着。 怎么办,留在原地赌一把,还是收了金缕衣往上游? 换做平时,她肯定选择后者,或许还会主动上去较个劲,可连番波折和方才的震荡已经消耗了她大量内力,压制的毒素也开始蠢蠢欲动,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命撑到水面。 “快点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封知平大叫,如果不是金缕衣束缚他早走了,没有詹千舞的允许他根本出不去那层看不见的屏障。 飞快权衡了一番,詹千舞一咬牙默运心诀,手掌平端胸前:“收!” 金缕衣立刻收拢变回原先的样子落于掌心,巨大的水压同时袭来,两人屏息凝气,仍感觉阵阵闷绝。 云犀豚越来越近,他们无暇调息,封知平打了个手势当先上游,詹千舞稍稍落后,游了没多远就感觉内息紊乱,毒素有爆发的迹象。 水里喊不出声,灵识用来引导元力压制毒素不敢妄动,巨兽将到眼前,而一无所觉的封知平头也不回的奋力上游,一点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意思,一时间浓浓的无助感充斥心头,坚强如她也忍不住慌乱起来,绝望的看着那阳光散乱好似近在咫尺的水面,一个不慎泄了一口气,肺部止不住的痉挛起来。 帮我! 快要窒息前,她强行散出一道灵识,希冀着封知平能够听到,并且能够回头。 “帮我!” 脑海里突然炸响两个字,封知平吓得一口气险些全喷出去。 幻听? 不对,好像是... 猛然回头,果然,詹千舞半闭着双眼浮荡在水中,惯有的高傲霸道半点不见,此时的她与桥上时一样,脆弱,无助,绝望。 离她不远处,巨兽已经晃荡了过来,依然没有攻击的意思,但它的大脑袋肯定会撞上她,以它的体格撞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该死,这倒霉娘们儿,就知道坑我!” 封知平只犹豫了一瞬,便掉头往回游。 詹千舞要救,因为她是詹王的女儿、詹千琼的妹妹,不过心底里,他更多的是存了一分较劲的心思,以及一丝身为剑侯世子和一个顶天立地的真男人的操守。 以最快的速度游到詹千舞身边,将人拉进怀里抱好,人一入手他就心里一沉,软绵绵的身子在不停颤抖,这是窒息的迹象。 死女人你真行,这都能憋着一口气不松,有你的! 这件事我记着了,以后再敢威胁我我就好好宣传宣传,一个差点淹死的先天,让人知道了笑不死你! 封知平乐呵呵的想着,瞥了眼云犀豚的距离,决定还是先救人。 死女人,记清楚了,少爷我这是为了救你,可不是占你便宜! 心里嘀咕着,封知平一手揽腰一手按着小腹,体内不多的一口真气分出少许含在嘴里,重重的吻了上去。 真气与内力双管齐下,詹千舞立刻恢复了清醒,见一张大脸贴在眼前,嘴唇被另一双冰凉的嘴唇狠狠印着,顿时又急又怒,可她不敢拒绝,她知道这是迫不得已,而且这口气实在太关键了。 见人缓过劲儿来,封知平心头一松,而此时云犀豚已近在咫尺。 飞快看了眼水面,又重新看向云犀豚,封知平握紧朝露剑,双眼神光熠熠。 没有威胁,就不会主动攻击吗? 呵呵,可惜少爷今天点儿背,就得招惹你了! “你要干什么?!” 脑中再次响起詹千舞的声音,低头一瞧,死女人正眼神焦慌的拉着他的胳膊,使劲摇头。 给了个自信的微笑,封知平抬起头,朝露剑轻轻摆动搅起团团暗涌,在碰撞的前一刻悍然出手。 封家剑——流水无痕! 第281章 诈胡了! 流水无痕,封家祖传的水战剑法。 此剑原本名“囚水”,是对身处水中的武者如何利用出手角度发挥最大力量的技巧总结,不止限于剑,任何短兵刃都可使用,后经封莫修多次改良,才成了如今的剑招绝学“流水无痕”。 与普通的水战剑法不同,流水无痕的威力不只看武者的力量和技巧,它还利用了水本身的力量。 封莫修当初练剑时无意中发现,水之于武者并不仅仅是阻力,通过一些手短短时间内改变水的流势,水不但不会成为阻碍,反而还会成为助力,加快武者的出手速度。 封知平先前摆动长剑营造的暗涌,就是流水无痕的核心秘要,虽然尚未达到“流水绵绵,长佑吾身’的至高化境,但多年勤练已得个中三味,这一剑又快又稳,并不逊于地面上多少。 都是习武之人,这一剑使得有多绝妙,詹千舞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很难相信出剑者是封知平。 没有去看结果,她蓦然抬头看向封知平,从一个不能修练的废人变成了后天境的佼佼者,以区区化元末期的修为对战变成怪物的苟安杰有来有还,她一直认为是运气左右,是封莫修改良的封家剑管用,直到现在她才真正认识到自己偏见了。 运气和剑术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使用的人。 就拿眼前这一剑来说,如果没有坚韧的毅力和刻苦的努力,此剑根本不可能练成,别忘了这一剑是用于水战的,不在水下磨砺只能练出个花架子,而神藏期以下,没人能在水中久留! 看来,他真的有努力过。 看来,他真的不是传闻中百无一用的二世祖。 看来,父王并不是不疼爱三姐,他老人家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 詹千舞的心声封知平听不到,他此刻只专注于眼前。 这一招使的比预想中的顺,剑也比预想中的快,可他的对手实在太强大了。 云犀豚身大力足皮糙肉厚,朝露剑刺在上面瞬间弯到近乎对折,而它,纹丝未动,只破了两指长的皮肉。 两指长对人来说是致命的,对它来说可能连痒都试不到,而封知平造巨力反噬胳膊险些脱臼,半个身子的骨头胳膊作响,一股血顿时顶在喉头。 刺进去了,有戏! 忍住喉头血,一口气死憋着不松,他略一收手二剑再出,赶在双方位置没有变化太大前准确的刺入先前的创口。 这一次他使了全力,剑尖入肉后飞快调整发力方向,尽可能保持剑身不弯,满满的力道笔直掼下,配合剑刃锋利,一剑几乎没柄。 云猪,给我走! 心中疯狂呐喊,元力疯狂注入,剑罡连绵不绝,虽无先天之力加持,但依然威力强劲,一番肆虐后终于让云犀豚生出了痛感,四只圆眼齐齐上翻,朝他的方向看去。 “你蠢啊,怎么敢激怒它!” 詹千舞吓坏了,也气坏了,她以为封知平只是借力弹开云犀豚遨游的轨道,不成想他竟然会主动引起它的注意。 封知平无暇解释,拔出长剑三剑又出,还是一样的位置。 云猪,来咬我啊! 没有灵识,只凭口型,他估计云犀豚九成九是看不懂,但要表达的情绪应该已经领悟到了,因为大家伙已经开始转向,巨大的嘴巴飞快朝这边移动。 詹千舞傻了眼,瞬间打翻了先前的所有好评,这家伙就是个又疯又蠢完全没脑子的二世祖,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把小命交在他手上! 来啊! 封知平继续挑衅,剑插在肉里死把着不松手,搞笑的一幕出现了,云犀豚无论怎么转都无法将嘴对向伤害它的家伙,短小的四肢又排不上用场,没有别的办法的它只能循着本鞥不断转向,竟在水里打起了转转。 云犀豚的转速不算快,但它体型太大,所有对附在表面的封知平和詹千舞来说简直风驰电掣,强大的阻力简直要把人压平,詹千舞的皮甲被扯飞了好几块部件,而封知平仅剩的大裤衩子早已不翼而飞。 转圈圈的游戏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一直持续到云犀豚累了,或者封知平把持不住松开手被吃掉的那一刻,可这怎会是封知平的目的。 感觉速度差不多的时候,封知平瞅准方向找准机会猛然拔剑,在身子翻了一圈正对水面时悍然出剑。 流水无痕——分涌! 元力灌注,剑罡斩出,不同以往,这一次剑罡并非笔直前行,而是花开数朵,在前方水路搅起团团湍流。 这些湍流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乱中有序,封知平通过甩飞借来的力道卸得很慢,快到水面时才力尽,自个儿拼了命的狗刨几下终于在水面露出了头。 “呼哈,空气啊,差点憋死我啦!” 迫不及待的深吸几口气,封知平仰天长叹,随后赶紧看向怀中,便见詹千舞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苍白的脸上渐渐多了一丝血色。 “你没事了吧?” “滚!” 詹千舞看着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来气。 虽说两人成功到了水面,自己避免了活活淹死的尴尬结局,但这家伙的办法...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法子吗? 这混蛋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封知平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脸无奈的耸耸肩:“别生气,我也是没办法,你都快淹死了,想救你只能用这个法子,结果确实很快,对吧?” 詹千舞深吸一口气,垂下视线咕哝道:“谢谢。” “什么?” 封知平假装没听到,偏过耳朵,感觉到一股杀气才作罢,正过脸冲身下示意了下。 “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什么?”詹千舞一时没明白。书袋网 “云犀豚啊!”封知平恨铁不成钢的拍拍脑门,“我这个脑子啊,大姐,你不会以为那家伙会一直在原地转圈圈吧?” 不用想,詹千舞已经能感觉到下方有暗涌压迫上来,一抹阴影正在飞速逼近水面,范围越来越大。 原来这家伙存的这份心思,先到水面让自己换气,然后靠自己的力量脱险。 好算计,可是,他怎么确定自己就能敌得过云犀豚,又怎能确定自己还有余力出手?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她内伤严重,连毒素都快压制不住了吗? 呃...他好像真不知道.... 詹千舞不知该做何表情,她想来以彪悍示人,在封知平更是如此,简直如同一个不知疲惫无休无止的战魔,除了在桥上暴露过恐高的弱点,她再未显露过一丝软弱,更别说跟他讲自己毒深未愈。 该死,这可怎么办? 自己现在自保都难,救人... “你不会跟我说你没力气了吧?”封知平看出苗头,笑容凝固。 詹千舞一言不发,等于默认,他顿时抓狂。 “不是吧大姐,我千辛万苦把你带上来,你现在跟我说你没力了,闹我玩呐!早知如此,我他吗吃饱了吃等去招惹它!” “我从没说过我能对付它,也没让你招惹它,刚才我就劝过你的。” “我靠,现在甩锅,你好意思吗你?”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实话实说而已。” “我鄙视你!”封知平使劲扯了扯头发,“现在怎么办,要不跟它道个歉,说我是开玩笑的,你觉着它能信吗?” 詹千舞不说话,眼神像在看白痴。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要不你说怎么办,你说我听着!” 詹千舞叹了口气,正了正皮甲挡住春光:“我还能出手一次,但不确定能不能逼退它,如果不能...” “咱就死定了呗!” 封知平双手抱头,欲哭无泪。 枉他聪明一世,算天算地,一手烂牌好不容易捯饬的叫胡了,就差詹千舞这张将,谁知,谁知,这娘们儿竟然让他诈胡了! 亏她一天天拽得二五八万一样,结果到头来,丫就个幺鸡,还掉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它要是个人我还能给他跪一个,可它是个没开灵慧的畜生,我跪它它也不认啊!这可怎么办,这...嗯?这是什么?” 詹千舞破碎的皮甲内,一段握柄露在外面,封知平顺手拔了出来,登时一喜。 “这是苟安杰的那把刀?” “苟安杰是谁?” “就是那个怪物,撵了你一路的那个!” “你想死?” “是不是!” “是!”詹千舞气呼呼的别开脸。 “很好!”封知平喜滋滋的把刀往詹千舞手里一塞,“快,让咱俩隐身!” “我没内力了!!” 詹千舞咆哮,高度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封知平也就没好脾气:“又没让你杀敌,就是激发它的力量帮咱俩隐个身,这都做不到?” “能做到,但需要时间,有灵性偏向的兵刃都不能直接使用,需要熟悉一段时间相互契合,这类特殊灵性的更是需要时间磨合,贸然使用不但会遭到反噬还会伤到兵刃的灵性,这是常识,你不知道吗?!” “呃,还有这种事吗?”封知平傻乎乎的挠挠头,他是真不知道,有剑种这个不忌口的大胃王,但凡宝兵刃他一概都是拿来就用的。 詹千舞气结,一时说不出话,上下打量封知平,很怀疑眼前这个封知平是不是假的,好得也是剑侯世子,便是个废人也该从小耳闻目染,怎的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 瞅瞅身下,压迫感越来越强,滚用的浪花已经顶得他们高出水面一小块了,封知平咬牙切齿的拿回短刀。 “你不行,我来,我就不信了!” 詹千舞无力的捂着额头,近乎哀求的呻吟道:“拜托,你别闹了,有这个时间赶紧游开,兴许咱们还能逃过一命,你的修为不可能催动它的!” “你别管,老实呆着!男人做事女人少插嘴!” “你找死!” 詹千舞抬手要打,封知平却不理她,自顾自的半闭着眼握紧刀柄。 老天保佑,一定要成功啊! 胖神仙啊,咱俩好久没见了,您老就显灵一次吧! 默默祈祷,元力缓注,短刀的信息悄然浮于脑海。 【漠视之刃,玄铁万锻融合空灵之晶所铸,幻灵性,可迷惑感知,地级下品劣等,灵性受损,灵力快速流失中】 第282章 碰瓷儿 万锻的玄铁,价值连城,空灵之晶没听过,但脚趾头也知道不是便宜玩意儿,这把刀果然是地级,只是这个下品劣等... 封知平想起苟安杰开膛破肚后此刀在他体内的样子,心有所悟。 这把刀肯定不是普通的地级下品,只因苟安杰粗暴的使用了它的力量,对它的灵性造成了难以挽回的严重损伤,使得灵力严重流失,所以才品级大降。如果不是现在,而是再过一段时间拿来看,它很可能会跌出地级像潇洛剑一样沦落为人级宝兵刃,甚至更严重,彻底废为凡品。 苟安杰啊苟安杰,你可真是个败家子,这么好的宝贝愣是叫你玩残了,你不死谁死? 不过也多亏了你玩残了,否则少爷我连一丝尝试的心思都不会有。 心里嘀咕了几句,封知平收敛心思,轻吸一口气后猛催丹田,默运家传心法让元力在经脉内沿周天疯狂运转,精纯的元力飞快汇聚于右手,将吐未吐,直到聚集到某个极限时才目光一凝,澎湃的元力一股脑的倾注于短刀内。 受元力刺激,刀身的光芒迅速由暗淡转为刺眼,如同火焰般的氤氲包裹着刀身吞吞吐吐,可这都是封知平的力量,短刀的灵力并未共鸣。 伤的这么重还这么倔强,你凭什么? 封知平心中怒吼,元力如决堤般不断的灌入进去,奈何短刀异常顽固,氤氲越来越汹涌,灵性却始终不曾反应。 詹千舞看出了他想要做什么,本能的像耻笑,可短刀的反应让她震惊至极。 单就元力来说,无论浑厚程度还是精纯程度,封知平所表现的都远远超出了普通准先天,短刀的反应足以说明这一点,要知道地级下品的兵刃,很多灵识期的老手都未必能催成这般摸样。 换句话说,如今的封知平离先天境只差一步,这一步就是灵识。 倘若他能修出灵识,以他的根基之深厚,届时所能拔升的实力绝非等闲可比,灵识期的年轻天骄中必有他一席。 詹千舞不知道封知平怎么修出的这般浑厚的元力,没记错的话他还不满十八,十七岁的准先天在天元不算太显眼,可能有他这般根基的,詹千舞所知晓的人中没有一例。 包括他二哥封知佑,也包括她自己。 可成也灵识,败也灵识,封知平想做的事是不可能成功的。 没有灵识,就无法沟通宝兵刃,无法共鸣宝兵刃的灵性,就无法御使宝兵刃那神乎其神的先天之力。 除非,他的体质和功法与宝兵刃极为契合,那样才有一丝可能在没有灵识的情况下让宝兵刃自行护主。 但注意,这种可能的前提是你得成为宝兵刃的主人,哪怕不能像神藏那样让其认主,但也得让它认可你才行。 看看身下,躲已经来不及了,其实一开始就行动也躲不开,云犀豚实在太庞大了。 为今之计,只有赌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赌封知平撞大运的与此刀契合异常,如若不然,两人都得成为云犀豚的口中食。 “你这样瞎使劲是没用的。”詹千舞看着满头大汗的封知平,轻轻握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一起握着刀柄,“要用心,用心去感应、去呼唤它,让它与你对话。不要只想着蛮力驱使,宝物有灵,虽无智慧却也知道趋吉避凶,除非你的修为能压制他,否则粗鲁行事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宝物有灵,封知平当然知道,但他没有时间,没有心思,也不懂得怎么与其沟通。 何况宝物灵性再高也是死物,不是人,不懂得思考,不懂得分析利害,与其搞那玄之又玄的冥冥交感,还不如依靠最大的底牌——剑种。 宝兵刃的灵性沟通不了,剑种在体内,还是有法子可以交流的。 想到这儿,封知平将注意力拉回丹田,以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仔细凝视剑种,虔诚的轻轻呼唤。 帮我! 你我一体,我死你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成长,就帮我,放我的灵识出去! 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不知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高速旋转的剑种开始轻轻律动,像心跳,像呼吸。 可灵识还是困于体内,半点探不到外界。 就在封知平近乎绝望时,剑种突然有了明确的反应,随着律动频率加剧,一根元力丝线被震荡出经脉探入短刀,进而是第二根,第三根,直至拢归成一束。 封知平傻傻的“看”着这束元力丝线,不知不觉,视野从体内转换到了一片他从未见过的天地。 这里没有山川河流,没有经脉筋肉,只有一大团雾蒙蒙的光在晃动,仔细观察会发现,每时每刻都有一团团光晕从本体上脱落,消散到未知的黑暗当中。 这是...哪儿? 难道是...?! 封知平心神一震,直觉告诉他这里不是他的身体,而是漠视之刃的体内,那团光就是漠视之刃的灵性本源,那些脱落的光晕便是它快速流失的灵力。 不等他确认,就见束起的元力丝线再次散开,一条条小蛇般的蔓延至光团的表面,并一点点的钻了进去。 下一刻,他被弹了出来,视野重新回到外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詹千舞不可置信的脸,低下头,他明白了死女人为何这副表情,他手中的短刀不知何时朦胧起来,就像海市蜃楼,明明金属所制的刀身,却虚虚晃晃,如同幻影。 眼睛看不真切,心里却能感觉到它并没有变,还是那副样子。 “你...成功了?”詹千舞咽了口唾沫,“真的成功了?” 封知平下意识的点了下头,随后一把搂紧詹千舞:“别动,别出声!” 詹千舞本能的轻轻挣扎了一下,便顺从的紧靠在他怀里,低头紧盯着漠视之刃,脑子千思百转,拼命思考着封知平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真的是撞大运,就是这么巧? 封知平无暇解释这些,也不会解释,搂住詹千舞后发现漠视之人的力量只局限于右手,他们两人仍暴露在外,正要思索,谁知念头刚动就福至心灵,元力束的律动自然而然的发生了些许变化,幻惑之力瞬间覆盖到他们周身。600 两人同时生出感应,詹千舞豁然抬头,张嘴欲言,却被封知平的手指轻轻按住了嘴唇。 “嘘!” 詹千舞立刻收声,眼中的困惑却未消退半分。 她自认为很了解封知平,无论道听还是眼见,见面以来此人的卑鄙无耻更是让她大开眼界,深觉不入流的地痞流氓都比他磊落,可今天的封知平一次次的打破她的认知,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很有安全感的稳重家伙与废名远播的封家三少联系起来。 你到底是谁? 詹千舞心中默问。 人呢?! 云犀豚也在自问,四只大眼睛轮流扫视着水面,里面写满了茫然。 它本就没什么智慧,行事全凭本能,先前“虾米”太小它懒得张嘴,谁知看似渺小的“虾米”竟弄疼了它,这还哪有二话,它当即决定吞了他们抚慰伤痛。 可是这两只“虾米”虾米实在不好对付,竟欺负它体型庞大转身不便,好不容易将他们甩脱,就待一口吞下,怎料目标突然消失了! 按理说它该循着原方向一口咬上去才是,说不定就能吃到了呢,可它不敢。 它只出生了不到百年,离成年还早着呢,刻在血脉里的本能让它知道现在的自己绝不能暴露在没有水的地方。 这不仅是本能,它是有过经历的,也是因为贪嘴,目标是两只水鸟,结果食物飞了没吃成,冲出水面的那部分身体在离开水的瞬间就开始干枯龟裂,短短一瞬直接脱了一层皮,花了好久才养回来,那次的经历让它刻骨铭心,至今游弋都尽可能的贴着湖底,并且轻易不离开深水区。 水下,它是王者,鲜有敌手。 水上,它是纸糊的,不用动手自己就会挂掉。 所以目标消失,它相当慎重,哪怕察觉到水面似乎有东西在向外游,只要没看见目标,它也不敢妄动。 笨拙的大脑思考了好一会儿,它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张开大嘴对着可疑的方向用力一吸。 封知平正在动作尽可能轻柔的向外划呢,感受到身下的吸力心里顿时破口大骂,情急生智,拽下詹千舞束发的金环全力扔了出去。 他力道十足,金环速度快极,贴着水面连打几十个水漂都没衰减的意思,远远的飞了开去。 这一下顿时引起了云犀豚的注意。 金环虽小,声势不小,而它的眼睛又多,大嘴立刻转向追上金环,猛力一吸,金环连同下方的湖水转眼间进了它的肚子,因为速度太快,湖面上甚至出现了一个偌大的漩涡,半天不散。 云犀豚心满意足,晃悠着小山般的身子潜到水底,慢悠悠的离去。 虽然吃进肚里的猎物比之前的小很多,但它并不在意,两者在它面前都跟沙砾一样,大点小点无所谓,反正吃进嘴里都没感觉,能吃到就好。 等云犀豚彻底消失不见,封知平和詹千舞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吗的,这怪物,等少爷将来修为高了,一定回来宰了你拎回去下酒!” 封知平愤怒的挥舞着拳头,天知道刚才他有多绝望。 隐身很成功,他也做好了云犀豚咬上来时如何在不惊动它的情况下借力弹开的准备,谁知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那么大的嘴不用咬的而用吸的,你丫是祖上是河豚吗? 还好少爷我反应快,要不今儿真折在这儿了! 骂了两句,低头一瞧,詹千舞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不用谢。”封知平笑容爽朗,觉着此刻的自己潇洒急了,最重要的是能让詹千舞又欠下一份大大的恩情,这可太难得了。 屡次相救,她要再敢张开,我就满天下宣传去,让她出个大名! 封知平美滋滋的想着,谁知詹千舞不但没感觉,反而开始磨牙。 “你,扔了我的发束。” 靠,小气鬼! 封知平大度的拍拍胸脯:“放心,回头我赔你一个,保证比你那个还好看还值钱!” “那是我娘送我的!” “赔你两个总行了吧?” “地级下品,凰翎金丝环,极品火行灵宝!” “......” 封知平深吸一口气,一声大吼:“死女人,你碰瓷儿啊!” “你赔!” “滚!想讹我,没门儿,少爷碰瓷儿比你熟!你现在可扶着我呢,信不信我现在就躺在这儿!” “你赔!!!” “......” 第283章 谢谢 男人和女人吵架,谁胜算大? 有理没理都是女人。 那要是你打不过这个女人呢? 别问,问了就是女人! 封知平深刻体会到了这两句话的恐怖,高傲如詹千舞,一旦耍起无赖来,那劲儿比一般女人更让人难以招架。 他深以为自己会被吵死,更想不通自己明明救了她,她为何还如此咄咄逼人,一个谢字都不提。 这女人有良心吗? 愤愤之余,他也很是感慨,都说福祸相依,多亏了死女人聒噪,他竟然到现在都没昏过去。 漠视之刃残了也是地级,地级宝兵刃的灵力何等澎湃他心中有数,这次强行驭使,收功后回馈回来的灵力简直要将他撑爆了,每一寸经脉似乎都在咯吱作响,詹千舞的声音听在耳中都带着回声。 但他没有昏,这是最值得庆幸的。 周围水泊万里,一眼看不到岸,如果昏在这儿,他不确定这个没良心的死女人会不会像自己对她一样将自己拖到岸上去。 虽然没昏,但人还是很不舒服,身体像充满了其濒临爆炸的边缘,头脑昏沉沉的很想睡觉。 忍了好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轻轻摇了摇詹千舞:“要打要骂上了岸悉听尊便,现在能不能帮我个忙,撑我一会儿,我想睡一觉。” “睡觉?” 詹千舞被人打断,又听他这么说,人顿时愣住了,苍白的脸蛋上飞起两抹异样的红霞,身上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诱人香气。 封知平近在咫尺,嗅到这股香气没来由的心中一热,一些方才忽略在脑后的肢体接触变得分外敏感,明明浸在冰凉的水中,疲乏的身子仍起了某些不该出现的反应。 两人贴在一块儿,詹千舞立刻察觉到了什么,瞳孔一散流过媚色,旋即骤然紧缩至针状,盈满了警惕。 用力一咬舌尖,使劲晃了晃脑袋,借着短暂的清醒她一耳刮子扇在封知平脸上。 “谁要跟你睡觉,你给我滚!” 封知平给扇愣了,人也给扇清醒了,怒火窜头吊起双眉就待骂人,却见詹千舞忽然柔弱起来,轻咬着嘴唇,不情不愿的看着他。 “我撑不住了,你替我护法,给我半个...不,一个时辰时间!” 说完闭眼,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强撑着眼皮恶狠狠的瞪来。 “警告你,放老实点,要是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哼哼,你知道后果!还有,拿好我的枪,要是敢扔了,我就要你的命!” 长枪往封知平手里一塞,詹千舞再也支撑不住,默运心法合眼入定。 她舒坦了,封知平傻了眼,一个激灵赶忙去探鼻息。 “死了?唔,还喘着气,应该是昏了。” 松了口气,他有些愣神,看看詹千舞,看看手里的枪,再看看一望无际的碧水蓝天,表情逐渐悲愤扭曲,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 “凭什么啊!少爷我还没昏呢,你凭什么昏啊!讹我就算了,打我骂我我也忍了,现在竟然比我先昏,你碰瓷儿祖传的吧?我他吗上辈子欠你的啊?起来,给我起来!” 抓着詹千舞好一通摇晃,不见醒,恶向胆边生,照着脸就准备来上几巴掌,可手举起来久久落不下,终是叹了口气,发泄的拍起一片浪花。 “草,真是欠了你的,认识你我算是倒了十八辈子血霉了!” 一通乱喊,稍稍发泄,他忽地想起詹千舞的话,死女人昏过去前貌似让他护法。 “难道,这女人真的内伤极重,重到连处境都顾不上了?可她怎么就这么放心我,认为我不会丢下她任她自生自灭呢?” 死女人要丢吗? 当然要丢,但不是现在。 封知平有自己的底线,他跟詹千舞没有死仇死怨,归根结底都是那桩婚事闹的,趁人之危的下做事他做不出来。 认命的叹了口气,他漂在水上缓了会儿气,心中不由的想起方才那股诱人的香味。 詹千舞入定之后,那股香味就消失不见了,因为原本就淡淡的,消失后他根本没注意到,可此时想起,他的心又狠狠抽搐了几下,浑身燥热邪念横生,头扎进水里沁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吗的,好厉害的体香,这女人莫非是传说中的媚骨天成?”好易 传说天生媚骨者体香特异,对男性有异乎寻常的诱惑力,上可昏君误国下可拆家散业,端的是祸国殃民级的绝世妖娆。因为这份天赋异禀,她们无论秉性如何都人生坎坷,史书上记载的几例无一例外都没什么好名声,昏君的几位下场全都很惨。 封知平当初读到这一段就心生向往,如今见到了活的,哪能忍得住,犹豫了犹豫做贼心虚的瞅了瞅周围,低下头飞快的在詹千舞颈侧闻了两下。 嗯,香是香,但只是普通的女儿家体香,跟之前的味道完全不同。 “呸呸呸,真是疯了你了,想什么呢!天生媚骨千年难遇,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碰到,更何况是她!绝世妖娆,除了一个‘绝’字,其它三个字她哪里沾得上边?最多沾个‘妖’字,不过不是妖媚,而是妖怪!” 啐了几口,好一通自我鄙视,封知平收敛心思,懒得再看詹千舞一眼。 环顾四周,看看太阳,他不知道这里的四方跟天元大陆的判定方式是否一样。 想了想,他觉着还是别信太阳为好,目前浮岛还未飘远,天空中依稀还能看到天元大陆的影子,回想着落地前看到的浮岛地貌和转动规律,稍稍推算了一下,判定出离岸边最近的方向,一手夹着詹千舞一手朝前划去。 虽然地表的面积比预判得大不少,湖泊的面积也大许多,但浮岛总归是浮岛,比不得天元大陆,顺着水流游了一天多,视野尽头已能看到水岸一线。 折腾了一天一夜,封知平的精神疲乏到了极点,内力再充盈也无法缓解精神的困顿,到最后他只是按时辨别一下方向保证大致方向不偏,其他时间半闭着眼,全凭本能习惯性的超前泅水,。 刚看到水岸线时,他以为自己又眼花了直接忽略掉,直到第三次认真辨别时看到水岸线还在,这才精神一振,欢呼雀跃。 “天不亡我,神仙庇佑,我就知道我命不该绝,啊哈哈哈哈!詹千舞,起来,看看,咱们看到岸了!喂,死女人,睁眼,再不睁眼别怪我无礼了!” 龙爪手搁在女孩胸口附近武舞划了半天,詹千舞无声无息,半点不为所动。 “靠,骗子,说好一个时辰,结果睡这么久,也不怕睡死!” 愤愤不平的嘟囔了几句,习惯性的伸手探了下鼻息,掐了掐脉门。 嗯,呼吸正常,脉象有力,平不平稳不清楚,反正没死。 郁闷的将人往上提了提夹紧,趁着精神亢奋,早已僵硬到没了知觉的手臂奋力朝岸边划去。嘴里反复嘟囔着“上辈子欠你的”之类的话语。 行百里者半九十,胜利在望功亏一篑的例子听过太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倒,要倒也得把头搁在岸上再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临近水岸的缘故,帮了他一路的水流方向一改,将他往横里推。 费了老大劲挣脱出来,放眼一瞧,水岸似乎没近多少,心中难以自已的生出气馁。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水里也一样,折磨程度尤甚陆地。 “我就不信了!” 封知平紧咬舌尖,以疼痛刺激自己不让眼皮合上,舌尖渐渐无用,他便咬胳膊掐大腿,甚至逆转周天内力反冲,死命的折腾自己,只为撑下去。 终于,在他快要把自己折腾死的时候,脚尖触到了沙砾。 茫然四顾,水岸已在眼前,绿树林立,上面黑乎乎的圆果子似乎是椰子,看起来那么诱人,饥饿感爆发的他陡然亢奋,眼见发呆的片刻功夫水浪又把自己推远了一些,他勃然大怒,奋起所有力量前划数丈,脚下踩实后纵身一跃,带起一串水花朝沙滩扑去。 “椰子!椰...” 踩在沙滩上的那一刻,狂叫戛然而止,细沙棉柔踩上去太过舒服,一瞬间抽干了最后的精力,他保持着前冲的姿态,一手夹着詹千舞一手伸向椰子树,睁着眼扑在沙滩上,落地前就已经昏死过去。 从大丘山到东平郡,从森林到草原再到云海和这里,封知平舟车劳顿没正经休息过一次,这次极限求生榨干了他最后的余力,一觉过去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 暖融融的阳光仿佛绒被,温暖着他的身体。 轻柔的风带着淡淡的水汽轻轻抚过,帮他散去多余的热气。 当日头偏斜,岸边的风凉意渐浓,封知平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呼噜声震天响,而他怀里的人似乎不堪其扰,眉头微蹙,眼皮快速的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碧水,蓝天,斜阳,沙滩,还有椰子树,詹千舞缓缓坐起身,看着这些呆楞了好久,昏沉沉的头脑终于慢慢苏醒过来。 “上岸了?” 自言自语了一句,杀猪般的呼噜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猛然回头看到一丝不挂的封知平,见那双修长健壮的腿还缠在自己的腿上,詹千舞的脸刷的红了,羞愤交加,左右一看抓起朝露剑,举起来便要扎。 可是,剑没落。 阻止她的是封知平脸上的疲惫,是他身上的牙印掐痕,以及安然无恙的自己。 放下剑,詹千舞眼神复杂,叹了口气后脱下自己的皮甲和外衫,将外衫盖在封知平身上遮严,而后没有穿回皮甲,只着中衣抱着膝盖坐在封知平旁边发呆。 良久,风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轻叹。 “谢谢。” 第284章 椰子,椰子,椰子 人的观念是很顽固的,印象一旦形成,很难改变。 而詹千舞又是个骄傲的人,从小到大只有人求她没有她求人,哪怕再委屈也不会委曲求全,就连最亲近的三姐詹千琼也很少听到她倒苦水,熟悉她的对她的印象都是崖畔孤松,笔直、傲然、无惧风雪,只是有些太不合群,太难接近。 当然,这是别有用心者对她的印象,譬如六皇子游景涟,她麾下的兵将对她可是心服口服,丝毫不因她是个女子而轻视半分。 可就是这样一个宁折不弯的人物,却在封知平面前显露了最软弱的一面,而且是一连数次,这是她万万无法忍受的。 如果换个对象,比如封知平的庶长兄封知礼那等文武双全能让她有所敬佩的人物,她或许不会这么难受,可对方偏偏是封知平,一个天元皆知的纨绔子,谁提到他不是摇头叹气,大叹剑侯爷后继无人,偌大的家业早晚会被败光。 即便相见后封知平不断展露出种种惊奇,一次次冲击着她的认知,却因时间太短,敌不过十几年耳闻目染形成的固有印象,这使得她总是本能的以一种高姿态俯视封知平,哪怕心里清楚这样不合适,理智也盖不过本能,像道谢、道歉之类的话语她很难说出口,即使说,也绝不会让封知平知道。 因此,当封知平一个激灵醒来时,看到的是一双冷淡的眼,一张冷冰冰的脸,以及一杆冷幽幽的枪。 “卧槽,你干嘛!” 侧滚后翻坐起身往后一连蹭出老远,封知平这才想起剑没拿,还在詹千舞身边搁着呢,心里暗骂倒霉,无奈的抬起双手在身前摆了个架势。 “喂,好得我也救了你的命,两次,咱不感恩图报,也别恩将仇报成吗?大不了那个破金环我认下了,我赔!一件地级下品的破首饰而已,我老封家家大业大,赔得起!” 詹千舞似乎被说动了,侧开了脸,就在封知平准备松口气时,突然手一扬。 “你使阴...唔?!” 没有暗器,是一件衣裳盖在了脸上,轻轻一闻还有点香,拿起来一看,女款,封知平愣了愣看向詹千舞,果然,皮甲内就是中衣,没有外衫。 “你的衣服?”封知平拿着衣裳端详了两眼,“啥意思,送我了?还是割袍断义?咱俩也没什么义吧?” 詹千舞的脸又转开了一点,冷声道:“穿上。” “穿?”封知平有点懵。 这娘们儿啥意思,羞辱自己? 吗的,当老子不是男人是吧?! “穿上!”詹千舞轻喝,伸手握住了枪杆,“不穿也可以,那话儿不想要,我可以帮你挑掉!” 封知平脸一僵,低头一瞧,又咧嘴笑了起来。 原来是自己没穿衣服,她拿自己的外衫让自己遮遮,难怪她脸有点红,敢情是害羞了。 虽说当着一个妙龄女子的面暴露一番很刺激,但这个妙龄女子不是一般的女子,那杆枪恁的瘆人,封知平不敢胡闹,立刻起身往身上套。 他的身材比詹千舞高大不少,詹千舞着的又是配皮甲的劲装,衣服穿在身上紧巴巴的总感觉随时都会撑爆,最重要的是衣长只到大腿裆下兜风,迈步稍大都会走光。 叹了口气,费劲的扒下衣服当围裙围在腰上,抬抬胳膊撩撩腿,总算舒坦了。 “谢了!”封知平举手致意。 詹千舞轻哼一声,半点不给面子:“我怕眼瞎。” 封知平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切,等你将来嫁了人,够呛见得到比我...” 两束杀人的目光切了过来,封知平挺胸直腰,露出人畜无害的憨笑。 詹千舞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火气,视线一垂,皱起眉头。 “遮严实点!” “这样活动方便!”封知平左右拉了拉系扣,“我又不是小媳妇,走不了小碎步,碰到危险跑都跑不了,就这样行了,您觉着碍眼就别看我,我尽量呆您后头。” 詹千舞无奈,摆了摆手:“你走前面,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这小子眼看着都容易丢,走后头,天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 “好来!”封知平笑容满面,心里直骂娘。 死女人咋就这么精呢! 肚子突然咕噜噜的叫了两声,封知平揉了揉,忽然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椰子树,转身一瞧,果然不是幻觉,顿时眉开眼笑。 “我去摘椰子!” 詹千舞想阻止,抬起手张了张嘴又放下了。 没办法,她也饿了。 一路冲到椰子树前,几个垫步爬到顶,累累的椰子近在眼前,一副人均采摘的样子,封知平哪会客气,上手就扒。 “好硬!” 椰子看似若唾手可得,真摘起来才发现结实得要命,费了老鼻子力气才扒下两颗,封知平无奈的回身招招手。 “四姐姐,我的剑麻烦扔上来一下!” 唰~铎! 话音刚落,一抹寒光便飙射眼前,朝露剑贯穿树干嗡嗡震颤,剑身离鼻尖不过三指。 封知平差点没吓尿了,险些掉下去,忍着火气发泄似的挥了挥拳头:“谢了!!!” 声音里的不贫詹千舞自然听得出,特意抬头露出笑脸,结果看到封知平的“裙子”被小风一吹四处招摇,里面的物事若隐若现,赶忙低头啐了一口,脸颊微热。 呸,该死的暴露狂! 封知平没发现自己走光了,朝露剑在手如有神助,三两下一个砍了整整一挂椰子才跳下树,眉开眼笑的一趟趟搬到詹千舞跟前。 搬完最后两个,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他猛的一排额头。 “蠢啊!费这劲搬过来干啥,直接在树下吃就是了!” 詹千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故意不提醒也不挪窝,余光瞄着懊恼的封知平肚里偷笑,冷淡着脸自顾自的拿起一个椰子,翻来覆去半天无处下手。 她吃过椰子,准确的说是椰汁做的菜,准备工序全部由王府的厨子搞定,她只负责吃,所以根本不知道怎么吃这原料。 轻舒一口气放下手,余光再次瞄向一旁,准备看看封知平是怎么做的。 封知平多精的人,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原本难以忍受的饥饿感也强行忍下了,抱着个椰子来回把玩,笑吟吟的看着詹千舞就是不动手,发现詹千舞偷瞄后更是给了个大大的笑脸,热情的抬手示意了一下。 “吃啊,我摘了很多,别客气,敞开了吃!” 混蛋! 詹千舞气恼,却不敢发作,生怕露怯,于是转过头有样学样的把玩着椰子,淡声道:“我不是很饿,你先吃吧。”186中文网 封知平一拍大腿:“巧了,我也不是很饿,要不咱晚点再吃?” 混账王八蛋! 詹千舞肺都要炸了,暗暗咬牙琢磨着该寻个什么理由让封知平先动手,谁知封知平突然一副错愕状。 “四姐姐,你该不会是不知道怎么吃吧?” 废话,老娘会还用等你? 杀千刀的混账东西,明知故问! 心里把封知平骂了个狗血淋头,詹千舞脸上不动声色,嗤笑一声道:“我詹王府什么没有,区区椰子而已,每年的贡品中陛下都会分出大大的一份给我父王,怎会没吃过!” “哦,也对。”封知平笑容灿烂,“那四姐姐就开始吧,品评品评,看看这里的椰子比进贡的如何。” 詹千舞真想撕烂那张脸,克制着情绪平静的说到:“我说了,我不是很饿。” “切,我看你是不会吃吧。” 封知平一针见血,詹千舞眼角一抽,目光陡然凌厉:“谁说我不会?天底下就没有我詹千舞不会的事情!” “有!”封知平一脸坏笑,“你会站着撒尿吗?” “你找死!” 长枪瞬间赤红,枪头状的烈焰直奔封知平面门。 封知平早有准备,一个后返躲开起身退远,高声叫道:“开个玩笑,这么小气干嘛!” 詹千舞豁然起身,狞声道:“不知分寸的东西,我今天就替剑侯爷好好教训教训你!” “教训我?我呸!” 朝露剑在手,漠视之刃也趁着方才摸了过来,封知平底气十足,叉腰叫嚣:“玩笑开不起,口出狂言被我戳穿了还恼羞成怒,詹千舞,你也不过如此嘛!想动手是吧?行,能找到我再说吧!” 默运元力就准备激发漠视之刃的力量,詹千舞眉头一皱,收了枪。 没办法,她体内的毒素只是暂时被重新压制了,内力亏空体力不足,能发挥的力量不到平时的一半,封知平真要匿了行迹,以她现在的状态还真未必能找得出来。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冷冷的抛下一句,詹千舞拿起一只椰子,皱眉回想着所有关于它的信息,想到“椰汁”二字时若有所悟,冷笑着把枪往地上一插,双手按住两端。 “不就是椰子吗,我吃给你看,好好学着点!” 言罢,仰头将椰子举到嘴巴上方,卯足力气用力一压,然后... 砰! 椰壳坚固,可再坚固又哪里敌得过一位先天的蛮力,巨力挤压下登时炸开,壳肉纷飞,椰汁淋了詹千舞满头满脸。 “哈哈哈哈哈哈!!!” 封知平放声狂笑,直接笑趴下了,一会儿看看狼狈又尴尬的詹千舞一会儿脸埋进沙里手锤地面,直把詹千舞搔得面红耳赤牙齿咬得咯咯响,恼羞成怒的再次抓起长枪。 “你找死!” “行啦行啦,大姑娘家的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淑女点成吗?要不以后谁敢娶你。” “要你管!你给我去死!” 火焰枪疾刺,封知平侧滚两圈躲开,趁着二枪跟来之前抹着眼泪站起身,拍了拍怀里的椰子。 “行啦,歇歇吧,有什么事先填饱肚子再说。不就吃个椰子嘛,不会就不会,说出来又不丢人,何必呢?” 说着气运丹田,一股元力汇于手指,照着椰壳用力一戳,厚实的椰壳上顿时多了个窟窿。 窟窿朝上举向詹千舞,封知平笑嘻嘻的道:“来,这个给你,尝尝甜不甜。记着,别光喝汤,喝完把它劈开,里面有肉,可好吃了。” 詹千舞挺着枪好一番挣扎,直到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这才恨恨的把枪往地上一插,劈手夺过椰子。 恶心封知平的笑脸,她背过身将嘴凑到窟窿上,一仰头,一股口感与水很像但味道截然不同的汁液流入口中。 那味道与想象的相差甚远,有点酸,还有点涩,甜味很淡,有点像她现在的心情,远不如王府的厨子做出来的好喝。 奇怪的是,初入口大皱眉头的东西,喝了两口后却回味无穷,越喝越上瘾,她认为主要原因是自己饿了。 椰子有限,很快放空,在最后两滴落入口中后,詹千舞又晃了两下确定确实多不出一滴,这才意犹未尽的放下手,转头看向封知平。 封知平豪迈得多,一剑削去小半截,让里面的椰芯小碗似的露出来,端起来一饮而尽,这会儿正扣椰肉吃呢。 见詹千舞望来,他停下手,捏着一撮椰肉示意了一下:“吃,劈开就能见到!” 詹千舞眉头大皱,这也太野蛮了。 虽说行军打仗在野外啃干粮是家常便饭,可干粮是整个的,而且主官有专人和器具伺候,哪有他这样直接下手的,他的手可没洗过。 “不会弄?我来!” 封知平舔了舔手指便要过来,詹千舞吓得赶忙后退两步:“不用,我自己来!” 舔过的手指来掰自己的椰子,她想想就想吐,慌不迭的扣着窟窿用力一掰,用力过猛甩飞了半边,另半边眼疾手快送算是保了下来。 看着詹千舞绣花是的捏着三指一小块一小块的往嘴里送,封知平暗翻白眼。 这也是带兵的? 要是在自家帐下,早被老头子一脚踹上西天了。 女人就是矫情,死女人再凶也是女人,一个德行! 矫情! 一顿腹诽,不知不觉想起了尤双儿,封知平放下手,蹲在地上看着半边入水的夕阳,惋惜长叹。 孤男寡女,云海孤岛,前面碧波落日后面树林幽静,多美的景色,多好的机会,这氛围谈谈人生聊聊感情,有机会的话再共同探讨一下天道人伦,多美妙的情景,怎么身边就不是可爱的双儿,而是这个死女人! 哎,没办法,只能等以后修为搞了,找机会再带小双儿来这里故地重游了。 希望到时候还能找到这座岛。 更希望,这一次能顺风顺水,全须全影的回去。 第285章 天籁果 吃饱喝足,有了力气,封知平揉着肚皮,有些闲不住了。 椰子再好也是水果,而习武之人食量又大,平日餐食可以没肉但绝对不能没有干活,只凭椰肉椰汁填饱肚子根本顶不了多少大用,到了半夜肯定还得饿。 再者目前只是暂时脱险,周围情况尚不明确,这片沙滩看着安宁,天知道身后的林子里有没有猛兽潜伏,还是早早探明比较好,后面逃跑也方便。 揣着这些心思,封知平站起身:“我去打点野味,嘴里没个肉味儿难受死了。” “我跟你一起。”詹千舞想都不想,她可不会给封知平开溜的机会。 封知平耸耸肩,没有拒绝,他原本就没想现在就跑。 詹千舞可是他现在的保命符,万一林子里有什么对付不了的猛兽妖物,还得靠她出手相助呢。 伴着最后一抹阳光,两人走进树林,没走多远周围就昏暗下来,好在这里是地表不是地下,月光柔弱但勉强可以视物,比起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实在好太多了。 除了月光,这里的植被也很有意思,一路走来,封知平发现了不少发光的植物。 怀着好奇,他东摸摸西瞧瞧,暗地里以元力轻触,无所不知的玉珠逐一反馈,全是徒有其表的凡物,没有一样灵材,除了好看没什么用处。 地下藏着海量的万年钟乳,地表会没宝物? 封知平不信,迈开大步往深处走。 “等等。” 詹千舞忽然停下脚,唤住他,凤目明眸神光隐隐,警惕的看着四周。 “这里不对劲,天亮前不要再往前走了。” “哪里不对劲,是你自己胆小吧!”封知平撇撇嘴,继续往前走,心里除了宝贝没有其他。 詹千舞快步追上前拦住,冷声道:“蠢货,张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周围!” “看什么看,有什么可...”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封知平猛地回过味来,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这里太安静了! 如此茂盛的草木,还临近水源,按说该有很多动物才对,就算没有动物虫子总该有吧,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连蚂蚁都不从曾见到一只。 握紧剑柄,封知平缓缓靠向詹千舞,警惕的看着四周。 通常情况下,一处场所没有生物只有两种可能——生者勿近的绝地,或者某个强大生物的领地。 前者可能性就较低,因为这里虽然没有虫蛇走兽,但有植物,绝地通常是寸草不生的。 后者可能性虽大,但封知平却感觉不像,他是在迷龙山深处求生过的人,深知强大生物都会用独特的方式圈定领地,普通猛兽通常会用粪便、尿液等带有自己气味的东西,而妖兽不需要借助这些东西,只凭自身的威压交感就能让入勿入者退避三舍。 可是这里干干净净,只有植物的芬芳,就连树林里通常会有的枯枝烂叶的腐味都闻不到半点。 而妖兽的威压更是没感觉到一丝,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或许会认为是自己修为尚浅,可詹千舞还在,一个灵识期的武者都察觉不到,说明这里不是没有妖兽就是妖兽太过强大,强大到堪比具形甚至是武魂的程度。 如果真是最后一种情况,就没必要跑了,跑也是白费力气,那等强大的妖兽打个哈欠怕是都能吹死他俩。 站在原地保持肃静观察了好一会儿,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封知平递了个询问的眼神,挑了挑眉。 詹千舞会意,轻轻摇头:“应该不是,我没发现一点妖气。” 封知平松了口气,心放下一半:“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出去,等天亮了再说。” 詹千舞点点头,眼神示意封知平先行。 封知平没有拒绝,人家这是主动殿后,让他走在后面他还真有些不敢。 沿着来路往回走,走着走着,封知平感觉有些不对。 停下叫,瞪大眼睛观察四周,他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很确信这条路就是来时走的,但周围的景物绝对不是过来时看到的。 “怎么了?”詹千舞问道。 封知平抬手一指:“那颗树的姿态变了,这棵树刚才是没有的,那边那颗过来时没这么高,还有那一棵,刚才明明是桦树,现在却成了梧桐。” “幻境?” 詹千舞立刻并起剑指按住眉心,闭眼片刻,再睁开时神光熠熠,同时封知平感觉到一股无法言述的力量拂过身体散向四方。 良久,詹千舞收回视线,皱眉道:“不是幻象,这些树都是真的。” “那为什么会变了呢?”封知平使劲挠挠头,突然心中一动,表情惊恐而错愕,“难道,难道它们都是活的,会动?” 詹千舞一怔,紧跟着提起长枪。 “试试不就知道了!” “别!” 根本来不及阻止,火焰枪已经刺了出去,洞穿最近的一颗树后将其点燃。 詹千舞收枪后退,封知平一脸无语的跟着退开,两人观察了好一会儿,没发现任何异样。 “不是活的。”詹千舞狐疑的看向封知平,“你记错了吧?” 封知平大怒:“怎么可能!少爷我打小过目不忘,绝不可能记错!” 詹千舞撇着嘴看向一边:“谁知道呢!” “你不信?不信咱俩现场测测!” “不用了。”詹千舞语重心长的拍拍封知平,“自信是好事,但过度的自信就是自负,自负的人都是蠢货,我看你就是记错了。” “你!哼!” 封知平懒得解释,使劲一甩手,大步向前。 是对是错不重要,只要能走出这片林子就行,至于为什么这么邪门,明天天亮了再来见个分晓。爱书屋 很快,两人回到树林边缘,看着熟悉的椰树和沙滩上的椰子壳,封知平大大的松了口气,骄傲的回头看了詹千舞一眼。 詹千舞没有任何反应,越过他当先走出树林,封知平冲着她的背影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无声的吐了口唾沫,正要迈步,眼睛忽然被附近的一片荆棘丛吸引住了。 这片荆棘丛之前就在,当时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谁知进林的这会儿功夫,上面竟然结了果子,走近前弯下腰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感觉有点像野草莓。 荆棘能长出草莓? 封知平仔细想了想,没记得哪本书上提过,但也没有哪本书上说不可能。 野味没打成,却见到了草莓,封知平食指大动。 这玩意儿肯定比椰子汁甜! 未必,迷龙山摘到的那些就酸得要死,这些长在荆棘上,说不定也一样。 不过是酸是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吃吗,有毒吗? 捏着手指小心翼翼的摘下一颗,搁在掌心举到眼前端详了一会儿,催动元力轻轻触碰了一下。 【荆棘血,亦称天籁果,指骨荆棘的果实,沐日精月华,三十三年结果一次,无花,直接结于指骨荆棘末端,每根棘刺只结一枚,日落而生日出而腐。直接食用可润喉利肺,入药对失声、晕眩、心肺经脉损伤有奇效,因长期食用可清脆嗓音绵延气息,深得歌乐者钟爱,故得别称天籁果,人级中品,罕见】 我去,宝贝啊,真是宝贝啊! 封知平狠狠咽了口唾沫。 就知道这里肯定有宝贝,怎料踏破铁鞋,宝贝就在眼前! 而且连玉珠都加注了“罕见”二字,他还是第一次见玉珠对人级灵材有这么长这么高的点评,足可见此宝之珍贵。 狂喜过后,悲从中来。 这果子,他吃不了! 直接吃灵材会疼死人的! 吃不成,摘下来带走也够呛,玉珠都说了,日落而生日出而腐,这东西见光死! 他身上除了一条围裙(还是詹千舞给的)啥容器都没有,何况这么金贵的东西肯定需要专门的器具装存,换句话说它跟万年钟乳一样,只能看看,根本带不走! “老天爷,你是要玩死我吗?!”封知平跪倒在地,双手高举仰天长啸。 世上还有比他更惨的人吗? “发什么疯?”詹千舞听到嚎叫走了过来,看看封知平,又看看红果,皱起眉,“这是什么?” “宝贝...”封知平垂头丧气。 “什么宝贝?” “草莓...” “再给你一次机会,什么宝贝?”詹千舞的枪开始泛红。 封知平悲愤欲绝,左右带不走,索性和盘托出。 詹千舞静静的听着,眼睛渐渐发亮。 荆棘血她没听过,天籁果的大名她可是如雷贯耳。 作为药材,天籁果并不出名,可替代的太多,但它是养喉的圣品,不仅仅是歌女,对每一个女子来说它都有莫大的吸引力,试问谁不想拥有一副动人的好嗓音? 据说很久以前,太始国皇后薨逝,当时的太始帝深爱发妻迟迟不肯选后,致使后位久悬朝廷动荡,几位贵妃贵嫔明争暗斗,结果最后坐上后位的却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嫔妾,而她成功的原因正是天籁果。 在一场宴会上,她服用天籁果后为太始帝献歌一首,引得太始帝春心大动从此专宠,到最后不顾反对硬是提她上位,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始皇后。 当然,她的下场蛮惨的,毕竟根基浅薄,老皇帝死后没几天就被人弄死了,但天籁果却因她而名声大噪,一度成为坊间传言中的天下第一媚药。 天籁果当然不是媚药,它只是能清净人的嗓音,无论男女都可得益,是以它虽未人级中品,价值却不逊于许多地级下品的灵果。 可这东西太难寻了,三大陆都没有,只有云海中的某些浮岛上能见到,而且必须是在特定的日子于月夜采摘,摘下后立刻用能隔绝阳光的阴寒之气浓郁的容器封存,这样才能让它保持更长时间的鲜活,但即便封存再好,最多也只能保存半年。 因为这些缘故,每次天籁果问世都会引起哄抢,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富商大户无不一掷千金,买回去博自个儿或美人一笑。 詹千舞万万没想今天能在这里见到它,饶是冷静如她也忍不住高高的勾起嘴角,欣喜之情跃然于表。 与封知平不同,她想到的不是钱,润嗓也只是其次,她看中的是此果的药性。 此果入药可治内伤,虽然直接食用药效很弱,但有毛不是秃子,何况这里有这么多,点滴积累定能帮她调理内伤,早日恢复力量祛除淤毒。 在封知平悲痛欲绝的注视下,她摘下一颗放进嘴里,贝齿轻合果碎汁溅,一股难言的清香溢满口鼻,喉咙凉润润的,很是舒服。 “很甜。”詹千舞看着封知平的黑脸,笑得格外开心,“真的很甜。” “这是我的,我发现的!”封知平怒吼。 詹千舞点点头,摘下一颗递了过去:“见者有份,我不独贪。” 封知平险些吐血,在詹千舞纳闷儿的眼神中磨了半天牙,突然发疯似的扯着头发跑开了。 “我命苦啊!我不活了!谁都别拦我!我今天就死给你们看!” 果子放进口中慢慢嚼着,詹千舞疑惑的看着封知平,搞不清楚他究竟怎么了。 自己又不独占,他想吃吃就是了,没人拦着他,这是闹哪一出呢? 怪人。 从武功到修为到性情,这混蛋无一不怪,剑侯英勇一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怪胎呢? 詹千舞暗暗嘀咕,果子一颗一颗的往嘴里送,那独特的甜味深深吸引着她,越吃越想吃,根本停不住手,警惕性大降的她丝毫没有发现,吃进嘴里的果子里有一些西贝货,外表与天籁果极像,唯一的区别在果皮。 看似一样的红色表面,多了几个淡红色的小点,乍一看以为是疤,凑近细看才会发现那是一颗颗籽。 这些果子比天籁果更甜,也更惹人上瘾。 而詹千舞,一无所觉。 第286章 春梦有痕,很大的痕! 詹千舞大吃特吃,封知平口水直流,奈何身不由己,再馋也只有看眼的份儿,只能来个眼不见为净,躲到远处一遍遍的画圈圈。 “吃吃吃,撑死你!吃这么多看你晚上不拉肚子,蹿水儿的那种,这里可没有纸,到时候只能拿手...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想象着詹千舞捂着屁股焦急又尴尬的到处找东西擦的样子,封知平乐不可支,心中的郁闷大大缓解。 想着想着,他不由回头望去,谁知詹千舞竟然不见了。 “人呢?” 封知平站起身望望四周,确实没人。 “四姐姐?” “詹千舞!” “臭娘们你死了没,活着吭一声啊!” 吼了几嗓子,一句比一句放肆,可始终无人应答。 什么情况? 大半夜的跟我玩捉迷藏? 她没这么闲吧? 难道... 封知平快步走到詹千舞之前站的位置,果然见到踩踏的痕迹一路延申至树林里,看情况应该是附近的果子摘完了,詹千舞没吃够,所以顺着荆棘丛摸了进去。 “靠,没看出来啊,她竟然是个吃货!” 无奈的摇头大叹,想了想实在放心不下,他不情不愿的提着剑跟了上去。 这要是片普通的林子,他绝不会操这份闲心,但这里不同。 虽然暂时没发现危险,但这片林子处处透着诡异,没搞清状况前詹千舞不能丢,她可是最重要的战力。 荆棘丛并不长,没走多远就到了头,而他也发现了詹千舞。 只见詹千舞背靠一颗老槐,盘膝而坐,双目闭合五心朝天,呼吸时深时浅,身上的气息澎湃激荡,看样子是在练功。 “靠,修炼也不说一声,不怕被狼叼去啊?” 封知平小声抱怨,没有唤她,武者行功最忌别人打扰,岔了气走火入魔可不是闹着玩的。 封知平耸耸肩,转身想回沙滩,可走了两步又停下了,侧过脸看着詹千舞犹豫良久,重重一叹。 “算了,给你护个法吧,谁让少爷我心善呢,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走到詹千舞附近,找了棵歪脖子树靠着坐下,朝露剑抱在怀中,封知平抬起头,透过树冠仰望星空。 或许是没有灯光的缘故,这里的星空看起来比点苍山还要纯净,他不知不觉的回想起点苍山的点点滴滴,一颗颗星星恍惚中变成了一张张熟悉的人脸。 护犊子的周夏东,有本事却很嚣张的赵康,外粗内细的老董,马尚顽标志性的死鱼眼。 一个个好友划过眼前,中间还夹着不少对手,其中最鲜明的就是苟安新。 直到现在,封知平也想不通苟安新怎会有苟安杰这么个弟弟,据说两人还是亲兄弟,从小到大苟安新都分外照顾自己这个弟弟,有好东西从来挤着苟安杰先用,撇开恩怨和偏见,封知平深以为苟安新是个绝对的好哥哥,可与自己的大哥媲美。 可他的弟弟却与他截然相反,不但判宗,还与黄泉这等肮脏组织混在一起,说真的,他觉着苟安杰哪怕跟血刀门为伍都更能让人接受,这家伙资质平平却享受着众多役徒享受不到的资源,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现在苟安杰死了,死在自己和詹千舞手里,苟安新要是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恨自己。 冲着大义,他应该不会,可私下里,他肯定是恨的吧。 试想自己的大哥若是死在别人手中,自己肯定会恨死那个人,抓到人肯定千刀万剐救活了再剐一遍,直到自己郁气稍解才停手,泡到咸菜坛子里腌个十年八年的取出来喂狗,务必让其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封知礼跟自己还不是一个妈生的自己都这么想,苟安杰应该也差不多吧? 不过无所谓了,本来就有宿怨,虱子多了不咬人,想报仇欢迎,只要带足宝兵刃,少爷随时欢迎! 封知平轻轻摩挲着朝露剑的刃口,露出冷笑,他不相信苟安新是干净的。 捧在手心的亲弟弟与黄泉威武,他这个做哥哥的会一点不知道,一点没察觉? 别闹了! 人心隔肚皮,那家伙肚子里指不定藏着什么坏水儿呢! 晃晃头驱散苟安新的影子,封知平又想起了尤双儿。 那丫头现在在干嘛呢? 知道了自己是封知平,知道了自己跟詹王府的婚约,她真的一点不生气,一点不介意吗? 看她那天的反应,好像真是这样,不但如此,她甚至还有点高兴。 封知平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那丫头到底在高兴什么,难道是知道了双方家世差距有多大,所以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甘愿做妾也要跟自己在一起? 呸,想什么呢,那丫头是那样人吗? 况且这也说不通啊! 还是说知道了双方之间的差距,觉着自己能高嫁过来飞上枝头做凤凰,所以才高兴? 嗯,这个说得通,但放在双儿身上...90看 暖双儿是个傻姑娘,瞎厉害,没这份歪歪心思。 冷双儿倒是有这份心思,但她那么傲气的人,没当场发飙剁了自己已经是烧高香了,攀高枝喜极而泣? 别闹了,屁股想都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她有个师父,叫韩凤雪。 只凭韩仙子爱徒这一个身份,配自己这个剑侯世子就勉强够格了,而且还得看韩仙子肯不肯。她要不点头,估计老爹亲自出马都没辙。 那她在高兴什么呢? 想不通,想不通啊! 封知平苦思冥想,不知不觉陷入了梦乡。 梦里,他又回到了点苍山,在自己收拾了一半的小院里练剑,朋友们一个个上门坐客,在尤双儿来了后又齐齐离开,老董一脚踹飞了于大胆,跟赵康一左一右眼神暧昧的关上门,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尤双儿脸红彤彤的,像个熟透的大苹果,羞答答的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分外惹人怜爱。 屋子里的摆设不知何时变得喜庆起来,红烛暖帐喜字糊窗,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四样果盘放在铺着大红喜布的圆桌上,上面还有一壶合卺酒两只红玉杯。 尤双儿不知何时也换了身黑底红边的喜服侧着身子端坐床边,俏脸藏在乳白色的珍珠旒后若隐若现,水汪汪的大眼睛想看又不敢看的偷瞄着这边,小手紧紧的攥着团扇,柄都快捏断了。 封知平哈哈大笑,意气风发,故意磨磨蹭蹭的来到跟前,双手合十将珍珠旒一分,四目相交,身子一震心脏狂跳,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丫头,我终于娶到你了。” 封知平激动得眼眶湿润。 尤双儿羞涩的低下头,手却很大胆,竟然主动过来解他的腰带。 这一下封知平反倒有些慌了,按住她的手稍稍推开,朝身后努了努嘴。 “娘子,咱们还没喝合卺酒呢,不喝合卺酒就洞房不吉利,咱们喝完再说,夜还长着呢。” 美人当前,封知平难得没猴急,他爱煞了这个女孩,生怕有一点闪失。 他不急,尤双儿却猴急得很,挣了几下见封知平不肯松手,竟直接探身吻了过来。 封知平懵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想我封某人浪迹花丛几十...咳咳,好几年,从来都是进攻方,人称小野兽,今儿大婚,怎能让美人主动? 这不丢人吗? 去他吗的合卺酒,少爷晚点再喝,喝他一坛,现在先办正事儿,打死不能丢人! 心放开了,动作也就放开了,他嘿嘿笑着伸手拉着衣襟一撕,谁料手上没抓到衣服,直接按在了胸口的皮肤上。 衣服呢? 视野朦胧起来,头脑逐渐清醒,又摸了几下,真的没衣服,他慢慢想起了自己身处何方。 “草,竟然是场梦!” 晦气的嘟囔了一句,准备合上眼继续睡,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刚合上的眼睛猛然睁开,惊愕的看着面前的人儿。 “你,你干嘛?!” 失了声的嚎叫并没有阻止詹千舞,死女人还在扯他的“围裙”。 可怜的衣裳支离破碎,就如他此刻的心情。 “等等,停下!你,你干嘛,詹千舞你疯了吗?!”一把抓住詹千舞的手按死,封知平大吼。 詹千舞停止挣动,眼神朦胧的看着他的眼睛,冷不丁吻了下来。 “我去!!!” 封知平急忙偏头,让詹千舞吻了在了脸颊上,趁着詹千舞茫然抬头重新找方向,猛力一头撞在詹千舞的额头上。 “醒醒!我是封知平,你是詹千舞,我是你姐姐詹千琼的未婚夫,是你姐夫,咱俩不能这样!” 詹千舞充耳不闻,吐息如兰,嘤咛一声又吻了下来。 封知平感觉自己快疯了,赶紧再次偏头,可这一次转的慢了点,詹千舞的动作也快了点,一吻吻在了嘴角。 “卧槽卧槽卧槽!什么情况,这什么情况,死女人你到底怎么了?!” 詹千舞抬起头,两次没得手似乎惹怒了她,眼神一厉。 封知平以为她清醒了,正要再加几把火彻底把她唤醒,谁料詹千舞突然一头槌撞了下来,鼻子撞了个正着,眼前星光乱闪,泪血齐流。 见封知平失去了抵抗,詹千舞妖媚的笑了笑,再次吻下。 说是吻,其实是啃,封知平感觉自己像被猪拱了。 不过这一次,他闻到了也尝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正是詹千舞身上出现过的那种勾人欲|火的奇香。 结合詹千舞之前的种种表现,以及此时的状态和香味,他脑中轰然划过一道闪电。 玉女涣心散! 该死,她不会余毒未解,毒发了吧?! 第287章 云雨 玉女涣心散,黄泉最臭名昭著的一种迷药,不是毒药胜似毒药,出自香居客之手,专门为折花客炼制。 折花客加入黄泉前就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采花贼,与其他采花贼不同,被他盯上的女子无一幸免,全都在糟蹋完后死于非命。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不仅灭口,还经常将受害者摆出各种造型,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终引得人神共愤,遭众多正义之士共同追杀,朝廷也派专人专案,全境追捕。玉女涣心散,黄泉最臭名昭著的一种迷药,不是毒药胜似毒药,出自香居客之手,专门为折花客炼制。 折花客加入黄泉前就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采花贼,与其他采花贼不同,被他盯上的女子无一幸免,全都在糟蹋完后死于非命。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不仅灭口,还经常将受害者摆出各种造型,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终引得人神共愤,遭众多正义之士共同追杀,朝廷也派专人专案,全境追捕。 迫于压力,他接受了黄泉的招揽,逐渐销声匿迹,久而久之人们以为他没熬过黄泉的考验死了,追杀一事也就渐渐淡了,只有少数人不相信他已死,还在孜孜不倦的寻找着他的下落。 直到多年后的一桩灭门案震惊天元,众人才发现他原来还活着。 不仅活着,他的修为比原来高了太多,手段也更加残忍,最惊人的事他手中掌握了一种极歹毒的迷药,竟连神藏期高手都无法幸免,男子周身的精血和精元会汇于丹田比他硬生生挖出,女子更惨,被他糟蹋完后大肆采补,尸体形如槁木。 这种迷药便是玉女涣心散,而被灭门的那家与紫杉剑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其女主人和嫡长媳都出自紫杉剑阁,二人死状不堪言述。 江湖震动,紫衫剑阁震怒,当即下令全力追杀,不杀此獠绝不罢休! 不仅折花客,香居客作为玉女涣心散的研制者,也在追杀名单上,可两人都不是一般人,自身实力强悍,又有黄泉庇护,紫杉剑阁追杀多年竟是拿两人没辙,据说那几年里紫杉剑阁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见到,杀掉的全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 直到后来六皇子遇刺,朝廷派兵围剿,折花客才随着整个黄泉死于非命。 封知平听封莫修说过一次,当初紫杉剑阁高手尽出,连阁主云渺渺都下了山,决战时亲自追杀折花客三千里,将其千刀万剐暴尸荒野,后又率人抢先攻入黄泉本部的藏经阁,将玉女涣心散的配方连同其他同类配方、功法统统取走,在藏经阁外的广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焚之一炬,并且放言让修炼这些功法和掌握这些药方的人十日内自行去紫杉剑阁请罪,如若不然,日后发现一个杀一个,直至杀光为止。 结果不出意料,没人请罪,而紫杉剑阁也严格履行了诺言,往后的这些年来每年都会传出几例采花贼惨死的消息,出手的十有八九都是他们。 上次苟安杰拿出玉女涣心散封知平就惊着了,好在离的比较远浓度不高,他又及时屏住呼吸,在剑种的帮助下并无大碍。 詹千舞倒是闻了个正着,可她当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后来一路追逐龙精虎猛的也不像有事的样子,所以封知平起初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他还以为苟安杰的药过期了,没传说中的神效。 可是现在,詹千舞意乱情迷,修长而紧实的身子化做水蛇不停的往上缠绕,身上那股独特的香味越来越浓,封知平不小心吸了两口,自己也跟着燥热起来,顿时急的头皮都快炸了。 怎么办? 这毒怎么解? 吗的,我不知道啊! 他真觉着自己当初应该多去春风堂溜达溜达,跟庆安师叔好好讨教讨教,多学点药理毒理,这会儿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办法也不是真的没有,春药与毒药不同,种类虽多,却有一个基本通用的解法——把事儿办了,灭了欲|火药性自解。 可是,这法子不能用啊! 换个人来还能“舍身”一把,可这是詹千舞啊,詹千琼的妹妹,詹王的嫡四女,差点成了六皇子游景涟的未婚妻,到现在两人的婚事还没个准确的说法,最重要的是,这娘们儿实力彪悍混不讲理,天知道她恢复理智后会不会理解自己“舍己为人”的良苦用心,别当场把自己串串儿烤了才好! 詹千舞见封知平还在挣扎,有些生气,一仰脖子又是一记头槌撞了下来。 封知平赶紧躲开,头槌撞在地上,肩窝被连累了一下撞得生疼,趁着詹千舞晕乎乎的没抬起头来,他卯足力气一推将人掀到一边,飞快的爬起身撒丫子往沙滩跑。 “舍身”的法子不成,那就用水泼,用冷水沁,只要能有办法刺激她清醒过一丝理智,她肯定自己就能克制自己! 如此想着,封知平一路跑回沙滩,一停不停的冲到水没小腿的位置转过身,冲着紧追过来的詹千舞挥了挥手。 “来啊,来追我啊!” 说完转身继续往深处跑,脚快要够不着地时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有些奇怪,侧头一望,差点没哭了。 这娘们儿赖皮,竟然水上飘! 理智都没了,竟然还能使出轻功,她到底清不清醒! 人家飘着,自己也不能闲着,封知平立刻跃出水面,正要踏水前行,身后一阵劲风扑来,詹千舞抱着他掉进水里。 成吧,能进水里就成,目的算是达到了。 封知平自我安慰,一手按着詹千舞的脸不让她亲自己,另一手按着后脑勺,抱着她的脑袋死命往水里按。 “醒醒,给老子醒醒,你他吗别给我在这儿装憨!少爷我早就改邪归正了,现在冰清玉洁就等着娶我家小双儿,今儿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破了戒!你给我...嘶~~~!” 身下一暖,封知平倒吸一口凉气,拼命无视那股难言的舒爽,并起手刀猛力砍在詹千舞的后脖子上。 “给我松口!” 手刀奏效,詹千舞果然松口,软绵绵的飘荡在水中。 封知平松了口气,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吗的,蠢货,这么简单的法子早干嘛了?还精神着呢?废物!要不是看你跟我这么多年,还有大用,我现在就废了你!” 骂骂咧咧的嘟囔了几句,封知平反复深呼吸克制自己的冲动,可这股冲动并不完全出于本能,主要还是吸进体内的那股香味作祟,短时间内很难彻底消解。 “不愧是排名三甲的春药,隔了这么久从她体内散出的一点都这么霸道,这药劲儿,牛!” 封知平暗暗咋舌,浑没发现飘到他身后的詹千舞忽然睁开了眼,无声无息的站起身,缓缓举起手刀。 噗~! 皮肉交击发出闷响,封知平眼一黑扑了出去,眼前金星乱转呛了一大口水,差点当场昏过去。 未等起身,拳风又至,他不敢起身,就地潜入水中急划两下,这才露头水面看向詹千舞。 “大爷的,竟然没昏?喂,停手,再不停手我动粗啦,我告诉你你别逼我!” 詹千舞哪会怕他,清醒的时候不会,此刻更不会! 蛟龙出海般的纵身一跃,半空中一记飞踹,正对封知平面门。 水中阻力大,封知平来不及躲,只能竖臂格挡,身子一震臂骨剧痛,恍惚以为是断了,而詹千舞一刻不停,落水的瞬间勾来一脚,硬是将他也拉进了水里。 两人在水中缠斗起来,没有兵刃,实打实的肉搏。 拳脚相加难免肢体接触,尤其封知平修为不如硬碰硬吃亏,只能多用缠、锁之类的招式,这下可坏了,身体的摩擦加上缭绕不散的香味,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大,冰凉的湖水都镇不住。 封知平受不了了,再打下去非要出大事不可,于是便寻了个机会抽身。 詹千舞理智虽失,本能犹在,何况封知平都有反应,她反应更大,身体兴奋得比平时反应更快更敏感,发现封知平想跑立刻做出反应,一把抓住他的脚腕抡起来就往水面上甩。 砰!砰!砰! 一连三下,封知平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架,脑子嗡嗡作响一阵阵发懵。 詹千舞发现封知平不怎么挣扎了,便停了手,一用力将他甩向岸上,自己也跃出水面追了过去。 砰! 封知平摔在地上,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回过神,发现詹千舞飘然雁落骑在身上,一手下探握紧,一手卡住他的脖子,啃也似的吻了下来。 封知平当场懵了。 什么情况? 难道玉树临风的我,今儿就要被这头母暴龙强压了? 凭什么! 怒火取代了茫然,不断吸进鼻子里的香气更是火上浇油,男人之于女人那点脆弱的理智开始迅速瓦解。 什么詹千舞,什么妹妹,什么救死扶伤,什么双儿,所有的借口通通被欲念压得粉碎,逐渐屈服于本能的他力气暴涨,一个翻身反客为主,埋首巫山。 云朵飘来,星空黯淡,拍岸的浪声仿佛叹息,可无论什么都阻止不了最原始的狂野。 突然,喘息声中冒出一声痛呼,旋即转为低吟,喘息声更剧烈了。 同样剧烈的的还有剑种,转速快到仿佛静止,整个气海却卷起了惊涛骇浪,无穷无尽的元力丝线疯狂涌动,竭力挤压着经脉里的最后一丝空隙。 这时,一股精纯的元力混入体内,这股元力相当奇特,表面炽烈如火,内里却阴柔似水,矛盾又和谐。 剑种立刻发现了它的存在,指挥元力丝线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扯入体内,下一刻,剑种亮了起来,仿佛黑夜类的明灯瞬间照亮了整个丹田,进而是经脉,直至每一寸血肉。 当经脉全部点亮,经脉里的最后一丝空隙也像雪遇骄阳,元力丝线终于占据了整个经脉汇成一股,尤不满足的它们随着剑种再次开始微颤纷纷裂出细丝穿出经脉,进入血肉。 以往,血肉是它们最大的阻碍,可现在,或许是同样光明的缘故,它们势如破竹一路穿至体表,轻轻一震,又穿出体外。 封知平身子一颤,浑浑噩噩的他并没有发现周围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沉沦于欲念的他只觉着身下的女人更清晰了,特别两股灵识纠缠在一起的独特滋味,更是让他欲罢不能,越陷越深。 云朵终于积聚到了足够的厚度,彻底遮住了星光,浪声也随着渐渐变强的风越来越大,一如岸上的疯狂。 当狂夜渐去,一切归于平静时,第一滴雨伴随着天边鱼肚白落了下来,而后是第二滴,第三滴,落于水面,落入树林,湿润了沙滩,湿润了脸庞。 清凉的雨水扰人清梦,封知平闭着眼烦躁的摸摸脸,转过头抵着胳膊趴着睡。 詹千舞也很不舒服,挥了几次手都无法将“蚊子”赶走,烦躁的睁开眼,却发现骚扰自己的不是蚊子而是雨水,便嘟囔了几句合上眼把脸埋到“枕头”里继续睡。 她实在太累了,太困了。 云朵似乎发现了自己招人厌烦,乘着风悄悄溜走了,细雨戛然而止。 海岸重归宁静,一片祥和。 酣眠中的封知平察觉到变化,动了动身子将脸露了出来,满意的扯了扯嘴角,不一会儿又打起了幸福的呼噜。 拱在他肩窝里的詹千舞被扰醒了,呢喃了几句想继续睡,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睁眼。1234 惊恐,茫然,羞愤,绝望。 末了,杀气凌然! 迫于压力,他接受了黄泉的招揽,逐渐销声匿迹,久而久之人们以为他没熬过黄泉的考验死了,追杀一事也就渐渐淡了,只有少数人不相信他已死,还在孜孜不倦的寻找着他的下落。 直到多年后的一桩灭门案震惊天元,众人才发现他原来还活着。 不仅活着,他的修为比原来高了太多,手段也更加残忍,最惊人的事他手中掌握了一种极歹毒的迷药,竟连神藏期高手都无法幸免,男子周身的精血和精元会汇于丹田比他硬生生挖出,女子更惨,被他糟蹋完后大肆采补,尸体形如槁木。 这种迷药便是玉女涣心散,而被灭门的那家与紫杉剑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其女主人和嫡长媳都出自紫杉剑阁,二人死状不堪言述。 江湖震动,紫衫剑阁震怒,当即下令全力追杀,不杀此獠绝不罢休! 不仅折花客,香居客作为玉女涣心散的研制者,也在追杀名单上,可两人都不是一般人,自身实力强悍,又有黄泉庇护,紫杉剑阁追杀多年竟是拿两人没辙,据说那几年里紫杉剑阁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见到,杀掉的全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 直到后来六皇子遇刺,朝廷派兵围剿,折花客才随着整个黄泉死于非命。 封知平听封莫修说过一次,当初紫杉剑阁高手尽出,连阁主云渺渺都下了山,决战时亲自追杀折花客三千里,将其千刀万剐暴尸荒野,后又率人抢先攻入黄泉本部的藏经阁,将玉女涣心散的配方连同其他同类配方、功法统统取走,在藏经阁外的广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焚之一炬,并且放言让修炼这些功法和掌握这些药方的人十日内自行去紫杉剑阁请罪,如若不然,日后发现一个杀一个,直至杀光为止。 结果不出意料,没人请罪,而紫杉剑阁也严格履行了诺言,往后的这些年来每年都会传出几例采花贼惨死的消息,出手的十有八九都是他们。 上次苟安杰拿出玉女涣心散封知平就惊着了,好在离的比较远浓度不高,他又及时屏住呼吸,在剑种的帮助下并无大碍。 詹千舞倒是闻了个正着,可她当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后来一路追逐龙精虎猛的也不像有事的样子,所以封知平起初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他还以为苟安杰的药过期了,没传说中的神效。 可是现在,詹千舞意乱情迷,修长而紧实的身子化做水蛇不停的往上缠绕,身上那股独特的香味越来越浓,封知平不小心吸了两口,自己也跟着燥热起来,顿时急的头皮都快炸了。 怎么办? 这毒怎么解? 吗的,我不知道啊! 他真觉着自己当初应该多去春风堂溜达溜达,跟庆安师叔好好讨教讨教,多学点药理毒理,这会儿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办法也不是真的没有,春药与毒药不同,种类虽多,却有一个基本通用的解法——把事儿办了,灭了欲|火药性自解。 可是,这法子不能用啊! 换个人来还能“舍身”一把,可这是詹千舞啊,詹千琼的妹妹,詹王的嫡四女,差点成了六皇子游景涟的未婚妻,到现在两人的婚事还没个准确的说法,最重要的是,这娘们儿实力彪悍混不讲理,天知道她恢复理智后会不会理解自己“舍己为人”的良苦用心,别当场把自己串串儿烤了才好! 詹千舞见封知平还在挣扎,有些生气,一仰脖子又是一记头槌撞了下来。 封知平赶紧躲开,头槌撞在地上,肩窝被连累了一下撞得生疼,趁着詹千舞晕乎乎的没抬起头来,他卯足力气一推将人掀到一边,飞快的爬起身撒丫子往沙滩跑。 “舍身”的法子不成,那就用水泼,用冷水沁,只要能有办法刺激她清醒过一丝理智,她肯定自己就能克制自己! 如此想着,封知平一路跑回沙滩,一停不停的冲到水没小腿的位置转过身,冲着紧追过来的詹千舞挥了挥手。 “来啊,来追我啊!” 说完转身继续往深处跑,脚快要够不着地时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有些奇怪,侧头一望,差点没哭了。 这娘们儿赖皮,竟然水上飘! 理智都没了,竟然还能使出轻功,她到底清不清醒! 人家飘着,自己也不能闲着,封知平立刻跃出水面,正要踏水前行,身后一阵劲风扑来,詹千舞抱着他掉进水里。 成吧,能进水里就成,目的算是达到了。 封知平自我安慰,一手按着詹千舞的脸不让她亲自己,另一手按着后脑勺,抱着她的脑袋死命往水里按。 “醒醒,给老子醒醒,你他吗别给我在这儿装憨!少爷我早就改邪归正了,现在冰清玉洁就等着娶我家小双儿,今儿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破了戒!你给我...嘶~~~!” 身下一暖,封知平倒吸一口凉气,拼命无视那股难言的舒爽,并起手刀猛力砍在詹千舞的后脖子上。 “给我松口!” 手刀奏效,詹千舞果然松口,软绵绵的飘荡在水中。 封知平松了口气,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吗的,蠢货,这么简单的发自早干嘛了?还精神着呢?废物!要不是看你跟我这么多年,还有大用,我现在就废了你!” 骂骂咧咧的嘟囔了几句,封知平反复深呼吸克制自己的冲动,可这股冲动并不完全出于本能,主要还是吸进体内的那股香味作祟,短时间内很难彻底消解。 “不愧是排名三甲的春药,隔了这么久从她体内散出的一点都这么霸道,这药劲儿,牛!” 封知平暗暗咋舌,浑没发现飘到他身后的詹千舞忽然睁开了眼,无声无息的站起身,缓缓举起手刀。 噗~! 皮肉交击发出闷响,封知平眼一黑扑了出去,眼前金星乱转呛了一大口水,差点当场昏过去。 未等起身,拳风又至,他不敢起身,就地潜入水中急划两下,这才露头水面看向詹千舞。 “大爷的,竟然没昏?喂,停手,再不停手我动粗啦,我告诉你你别逼我!” 詹千舞哪会怕他,清醒的事情不会,此刻更不会! 蛟龙出海般的纵身一跃,半空中一记飞踹,正对封知平面门。 水中阻力大,封知平来不及躲,只能竖臂格挡,身子一震臂骨剧痛,恍惚以为是断了,而詹千舞一刻不停,落水的瞬间勾来一脚,硬是将他也拉进了水里。 两人在水中缠斗起来,没有兵刃,实打实的肉搏。 拳脚相加难免肢体接触,尤其封知平修为不如硬碰硬吃亏,只能多用缠、锁之类的招式,这下可坏了,身体的摩擦加上缭绕不散的香味,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大,冰凉的湖水都镇不住。 封知平受不了了,再打下去非要出大事不可,于是便寻了个机会抽身。 詹千舞理智虽失,本能犹在,何况封知平都有反应,她反应更大,身体兴奋得比平时反应更快更敏感,发现封知平想跑立刻做出反应,一把抓住他的脚腕抡起来就往水面上甩。 砰!砰!砰! 一连三下,封知平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架,脑子嗡嗡作响一阵阵发懵。 詹千舞发现封知平不怎么挣扎了,便停了手,一用力将他甩向岸上,自己也跃出水面追了过去。 砰! 封知平摔在地上,差点背过气去,好不容易回过神,发现詹千舞飘然雁落骑在身上,一手下探握紧,一手卡住他的脖子,啃也似的吻了下来。 封知平当场懵了。 什么情况? 难道玉树临风的我,今儿就要被这头母暴龙强压了? 凭什么! 怒火取代了茫然,不断吸进鼻子里的香气更是火上浇油,男人之于女人那点脆弱的理智开始迅速瓦解。 什么詹千舞,什么妹妹,什么救死扶伤,什么双儿,所有的借口通通被欲念压得粉碎,逐渐屈服于本能的他力气暴涨,一个翻身反客为主,埋首巫山。 云朵飘来,星空黯淡,拍岸的浪声仿佛叹息,可无论什么都阻止不了最原始的狂野。 突然,喘息声中冒出一声痛呼,旋即转为低吟,喘息声更剧烈了。 同样剧烈的的还有剑种,转速快到仿佛静止,整个气海却卷起了惊涛骇浪,无穷无尽的元力丝线疯狂涌动,竭力挤压着经脉里的最后一丝空隙。 这时,一股精纯的元力混入体内,这股元力相当奇特,表面炽烈如火,内里却阴柔似水,矛盾又和谐。 剑种立刻发现了它的存在,指挥元力丝线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扯入体内,下一刻,剑种亮了起来,仿佛黑夜类的明灯瞬间照亮了整个丹田,进而是经脉,直至每一寸血肉。 当经脉全部点亮,经脉里的最后一丝空隙也像雪遇骄阳,元力丝线终于占据了整个经脉汇成一股,尤不满足的它们随着剑种再次开始微颤纷纷裂出细丝穿出经脉,进入血肉。 以往,血肉是它们最大的阻碍,可现在,或许是同样光明的缘故,它们势如破竹一路穿至体表,轻轻一震,又穿出体外。 封知平身子一颤,浑浑噩噩的他并没有发现周围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沉沦于欲念的他只觉着身下的女人更清晰了,特别两股灵识纠缠在一起的独特滋味,更是让他欲罢不能,越陷越深。 云朵终于积聚到了足够的厚度,彻底遮住了星光,浪声也随着渐渐变强的风越来越大,一如岸上的疯狂。 当狂夜渐去,一切归于平静时,第一滴雨伴随着天边鱼肚白落了下来,而后是第二滴,第三滴,落于水面,落入树林,湿润了沙滩,湿润了脸庞。 清凉的雨水扰人清梦,封知平闭着眼烦躁的摸摸脸,转过头抵着胳膊趴着睡。 詹千舞也很不舒服,挥了几次手都无法将“蚊子”赶走,烦躁的睁开眼,却发现骚扰自己的不是蚊子而是雨水,便嘟囔了几句合上眼把脸埋到“枕头”里继续睡。 她实在太累了,太困了。 云朵似乎发现了自己招人厌烦,乘着风悄悄溜走了,细雨戛然而止。 海岸重归宁静,一片祥和。 酣眠中的封知平察觉到变化,动了动身子将脸露了出来,满意的扯了扯嘴角,不一会儿又打起了幸福的呼噜。 拱在他肩窝里的詹千舞被扰醒了,呢喃了几句想继续睡,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睁眼。 惊恐,茫然,羞愤,绝望。 末了,杀气凌然! 第288章 云雨过后 昨夜发生了什么,詹千舞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在吃果子,突然感觉到体内的毒素有爆发的冲动,她立刻就地打坐行功压制,记忆到此戛然而止,后面只余下模糊不清的零散片段。 不过,已经无需记起,惨烈的现场足以说明一切。 中衣被蛮力扯掉,皱巴巴的,肚兜亵裤碎得拼都拼不起来,旁边赤|裸的男子,布片上干涸的血渍,下身不算强烈但绵绵不绝的肿痛,还有两人身上大片的淤青吻痕。 詹千舞不敢再看,闭上眼别开头,一行清泪漫出眼角,滑过脸颊缓缓滴落。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毒素明明已经压制,十分平稳,为何会突然爆发? 他为什么不阻止自己,非要与自己做下这般逆伦苟且的丧德之事? 他是故意的吗? 报复? 他难道不知道他是谁,自己是谁,他难道不知道天底下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吗? 乱了,全乱了! 他就是故意的,他是在报复,是趁人之危! 詹千舞怒火飙升,劈手抓起长枪高高举起。 她无颜再见家人,无颜再见三姐,无颜再做詹家女,事到如今,她只能手刃此獠,然后自我了断,才能稍稍弥补自己的罪过。 枪尖对准封知平的额头,半天,没有落下。 封知平的额头青肿未消,明显撞的很厉害,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有些微热的痛感,散碎的记忆有一片清晰起来,那是封知平在撞她,大吼着让她清醒。 原来,他没有半推半就,他努力过了,只是力量不够,不足以止住自己。 枪尖稍稍放低,詹千舞嘴唇微颤,无声悲泣。 好一个阴错阳差,好一个无能为力,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修为,今日却将她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 枪尖又抬了起来,瞄向封知平心口。 他没有尽全力,他还是有办法的! 既然制止不了自己,那他为何不跑呢? 只要他跑了,自己纵使欲|火焚心入魔而死,总归能落个清白的下场。 他可以跑的,可以避免这一切,可他没有! 他就是故意的! 救人? 或许有这份心思,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男人对于诱惑的自甘堕落! 他不可能不明白清白二字对女儿家有多重要,尤其她这种身份的女子,可他还是留了下来,不顾后果的自己“救”了下来。 不,不是救,他就是故意的! 他肯定算好了一切,知道占了便宜也无事,因为自己死也不会说出去。 只要自己不说,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他白占了偌大的便宜,委屈的只有自己! 进一步讲,即便真的东窗事发,有事的也只会是自己,不会是他! 自古而今,男强女弱,男子再放荡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最多谴责两句,说不定还能落个风流雅号供人吹捧。 女子截然相反,任你心比天高,一万个不服,也得遵守妇道,洁身自好。如若不然,江边的猪笼会为你敞开大门,而且浸猪笼还是好的,如她这种王家贵女,最可能的是被逮到宗祠当着全体族人的面活活杖毙,死后宗族除名,不得入祖坟安葬,尸体抛入荒岭,任野狗啃食。 这不是危言耸听,八年前户部侍郎张大人家最受宠的嫡孙女与人私通东窗事发,张大人不顾妻儿老母哀求,毅然决然的开宗祠行家法,而与其私通的禁卫军副统领的小儿子却屁事没有,只挨了一顿饱揍,被孟副统领发配回老家思过,去年回了京,放浪依旧,逢人提起就挤两滴马尿,被一群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一吹捧,竟落了个“痴情”的名号,着实让人恶心。 封知平乃剑侯嫡子,封莫修就这么一个嫡子,满天元谁不知道他对这个儿子有多疼爱,论分量孟家的小儿子骑八十匹马都赶不上,一旦东窗事发,他会有事? 想也知道不可能! 以他的性情之恶劣,说不定还会大肆宣扬,最终倒霉的只有自己! 詹千舞知道自己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从小就是,京中人敬她畏她是因为她自身的实力和家世,但也正因为同样的原因,不知有多少人嫉她恨她,天天盼着她倒霉。 一旦让人知道她失了贞洁,对方还是天元闻名的纨绔子封知平,光唾沫星子就能将她活活淹死,父母、姐妹以及整个詹王府都会跟着蒙羞,詹王府会成为天元的笑柄! 为了自己,为了家族,这个祸根决不能留! 封知平必须杀! 要怪,就怪他命不好,碰到自己。 要怪,就怪他修为不济,镇不住自己。 要怪... 心里一遍遍的寻找着理由,枪尖颤动的厉害,却迟迟无法落下。 或许是大脑逐渐清醒的缘故,脑海中散碎的记忆逐一清晰起来。 她想起了封知平做出的努力,想起了自己是如何打懵了他让他无力逃走,想起了云雨时他的激情与温柔,更想起了他沉沦欲海的原因。 一切都是因为她,因为她体内的毒。 玉女涣心散太霸道,不但迷了她,也连累了他中招。 “混蛋!!!!” 犹豫许久的枪尖终于落下。 很准,正正的插在封知平胯下,离要害不到三寸。 詹千舞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扎偏,而且会偏得这么厉害。 盯着那长毛的畜生愣了片刻,终于想起不对,红着脸别开头,结果又鬼使神差的飞快瞥了一眼,这才重拾理智,扭开头狠狠啐了一口。久久看书 人,想杀,但下不去手。 何况这件事的主因在自己,严格来说,封知平确实遭了池鱼之殃。 可不杀人又该怎么办呢? 等他醒了威胁一番,让他闭嘴? 还是趁他没醒赶紧打扫干净,抹掉所有痕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都不行。 前者未必管用,说不定还会横生枝节。 后者更不用说了,昨晚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这小子可清醒着呢,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骗鬼呢! “该死!!!” 无名火上涌,詹千舞动了真气,枪尖顿时腾起火焰。 长毛的畜生顿时毛卷了,好在封知平看似睡得沉,其实是因本能的消化着境界突破引起的力量飙升和感知差异而昏迷,对自己险些变成阉人一无所觉,只詹千舞吓了一大跳,慌忙收枪退远。 应该...没事吧? 想看又不敢看的斜瞄了两眼,詹千舞狠狠一跺脚。 “呸呸呸,他有没有事关我何事,没杀了他就不错了!” 随后发现自己的内力有些奇怪,内视片刻愕然睁眼,怔怔然良久不语。 自从灵识期圆满,她就开始着手尝试触碰神藏境,可神藏何等之难,其中的艰险如果不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无人敢深入试探,是以她也是浅尝辄止,至今也不过能做到逆脉十息。 之前在云海为了抵御罡风,她强行逆脉近一炷香的时间,使得伤上加伤,这才使得毒素难以压制,困于地下时迫不得已连最后的底牌金缕衣都暴露了出来。 此时回想,强行逆脉那么久没死真是走了天大的鸿运,不过也因祸得福,使得她对神藏的感悟又深了许多。 按照原先的计划,她准备带着封知平回家后便闭关突破,有了那份经历,纵使突破不成,一番苦修后也定会比现在增进很多,她离神藏的距离会大大缩短。 可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元力盈脉,气血交融,周天自转顺逆由心,血肉因元力融入发出微弱的光,鼓胀到极限的丹田恢复了正常,竟生出空落落的错觉,这是神藏初成的迹象,一番胡天胡地,她竟然晋入了神藏期! 詹千舞懵了,心智坚韧如她也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怎么就成了呢? 哪个武者突破神藏不是千难万险拼死拼活,她放浪了一番,怎么就成了呢? 难道是玉女涣心散? 詹千舞仔细回忆,依稀记得此药不止是满足折花客的兽欲,还是他练功的法宝,撇开正邪,单就采补之道来说,那厮绝对是宗师级的。 莫非自己误打误撞,也得了便宜? 想起苟安杰的怪相,她心中一惊,赶紧盘坐行功两个周天,仔细确认自己并没有内力虚浮,也没有隐疾的迹象,这才放下心,喜悦又茫然的睁开眼。 这算怎么回事? 自己明明吃了亏,如今怎么觉着却像是占了便宜? 采补采补,倘若自己占了便宜,那岂不是说... 詹千舞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封知平身边蹲下,克制着往下瞥的冲动,眼观鼻鼻观心,抓起封知平的手腕号起脉来。 片刻,放下手,疑惑更甚。 封知平与她一般,内力也充盈的很,她甚至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也突破后天境,晋入灵识期了。 但这不对啊! 采补之道向来损人利己,为何自己占了便宜,他却没吃亏呢? 难道自己和他胡来时误打误撞的暗合了双修之法,又或者他本来就会,所以才相互增益毫无损伤? 嗯,不是没可能,剑侯爷风流得很,修为却提升得又快又扎实,未必不会此类秘术,据说他的一位妾室也不一般,说不定就是与他双修的对象! 混蛋,一家子不知羞! 詹千舞啐了一口,杀心又淡了许多,再看封知平,眼神无比复杂。 她并不想死,先前的死志更多的是面对突发状况的一时冲动,这会儿发现在自己修为提升,内心喜悦,又想起封知平的种种努力和作用,同归于尽的心思早就淡了,余下的只有忧愁与惆怅。 如果不是与三姐的一纸婚约,嫁给他其实也不错,他不像传言中的那般不堪,比想象的要好得多,反正自己总归是要嫁人的,他的身份、修为、潜力都还可以,勉强配得上自己。 可就是那纸婚约,几乎断送了两人之间的所有可能。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这家伙想退婚,想起这事詹千舞就火气直冒。 他竟然想退婚! 三姐那么好,他竟然还想退婚! 他心里根本没有三姐,有的只是... “双儿...” 封知平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抱住詹千舞的手搂进怀里。 “别闹,乖乖的,答应过你的,一定带你去泉州城看金鱼...” “混蛋!” 一把甩开手,詹千舞起身照着封知平的脸踹了几脚,尤不解气,心一狠,冒火的枪尖又在卷毛畜生附近燎了一圈,差点整个燎成秃头。 “去死吧!” 最后在封知平肚子上跺了两脚,詹千舞抓起皮甲和勉强还能穿的中衣,到拖着长枪气鼓鼓的大步离开,浑没发觉自己现在整个一副向来很鄙视的小女儿状。 进入树林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笔糊涂账,还是回头再算吧。 现在,她只想静静。 第289章 不知所措 日上三竿,朝露消散,清风被日头烤的温热,带走了沙滩的水分,再也看不出黎明前那场稀稀拉拉的急雨的痕迹。 沙滩上,封知平四仰八叉的酣眠,体内汹涌的躁动随着沙滩的水分一起消散,元力重新平复下来,循着周天周而复始的缓缓流转。 冷不丁,他的眼皮快速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大梦初醒,脑筋还有些迟钝,大量美梦的碎片缭绕不散,他的嘴角流出幸福的微笑。 可很快,嘴角的笑意就冷成了惊悚,猛然坐起身去摸朝露剑,眼神惊慌的四下游顾。 剑,没摸到,掉在离他好几丈远的地方。 人,也没见到,周围除了湖浪和随风摇曳的树叶,就他一个会动的。 难道是梦? 封知平抬头望天,两眼茫然。 美丽的梦境消散无影,真实的记忆回溯脑海,他明明记得詹千舞毒发生狂,自己阻止不成反被制住,然后... 吗的,是她把我强了还是我把她强了来着? 事记不清楚,但应该是发生了的,可是,人呢? 难道真是梦? 低头看看四周,破碎的衣衫,赤|裸的自己,跟自己一同醒来精神头比自己还足的小兄弟,还有肚子上染血的布片。 没错,是血迹。 封知平拿起布片呆视片刻,猛然惊觉有什么不对。 “卧槽,小老弟,你怎么卷了毛了?!” 比女人还要尖细的惊叫远远的飘入树林,封知平两手扎煞着想碰又不敢碰,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碰了碰,又摸了摸,最后弹了弹。 呼,还好,只卷了毛,正主儿没事儿。 不用问,这肯定是死女人干的,这周围除了她没有能跟火扯上关系的东西,除非老天要搞他落下记天雷,不过那样的话他早该死了,怎会只小老弟换了个发型。 封知平放下心来,没有生气,有的只是茫然与惊恐。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那件事真的发生了,他把詹千舞给睡了,真正意义上的“睡”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都是不该发生、不能发生、无法解决的惊天大事! 詹千舞是谁? 往远了说,詹王千金,京城有名的女暴龙,连皇帝都要给三分颜面的狠角儿。 往近了说,这家伙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的妹妹,也就是自己未过门的小姨子,哪怕她比自己大了近十岁,名义上她也该称自己一声姐夫,当然,是在自己跟詹千琼真的成亲的情况下。 虽然民间有句俗不可耐的老话,说小姨子是姐夫的半个屁股,但这句话只是说着玩的荤段子,是贪得无厌的臭男人自我意|淫的腌臜话,谁都不会当真,谁要真当真了那绝对是天下第一的大傻逼,从媳妇到丈母娘,有的是女人会把丫活撕了! 而且天元有律,跟姐夫通奸,可是会被浸猪笼的。 扯远了扯远了! 封知平拍拍脑袋,一脸悲苦。 小不小姨子的都是后话,这件事最麻烦的是,他根本不想跟詹千琼成婚,不想跟詹王府扯上半点关系!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就娶尤双儿,就算以后要纳妾,那也是妾,平妻绝不会娶,他的正房永远只有傻丫头一人。 可现在呢? 詹千琼的婚事还没搞定,他又把人家妹妹给睡了,这比那纸婚约还麻烦。 詹千琼下了聘没过礼,严格意义上来讲她还不是自己的正房夫人,还有转圜的余地,将来退婚他咬咬牙把所有罪过都背下,所有骂名都担着,反正他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好,再给个理由让人戳脊梁骨也没什么。 可詹千舞不一样,不该发生的事发生了,这怎么解决? 当没睡过? 别说詹千舞,他自己想想都觉着太牲口,根本不能干。 他是挺风流的,不到十岁就跟着兄长喝花酒,十一岁就探了巫山,十二岁跟游景涟扯着脖子吹牛逼,说女人对自己没有秘密,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些女人都是风尘女子,真金白银明码标价,不用负责任的。 良家女他从未动过,就连卖身契攥在自己手里的贴身丫鬟小桃他都没碰过一个指头,这一点完全归功于他父亲,封莫修自立门户的那天开始就定下规矩——男人可以风流,但不能无德,所以家花不能采,除非你准备负责。 封家三兄弟严格履行着这一准则,这些年来大哥只收了一个通房,只等将来成婚再抬为姨娘,二哥那个武痴更不用说了,平日除了练功就是练功,偶尔火气来了直接妓坊走起,出手大方还不挑食的做派深得老鸨喜爱,封知平“入伙”前他是泉州城每一家妓|坊最受欢迎的客人。 封知平跟他二哥的原因差不多,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练武上,因为天残修不得内力,他只能专注外门功夫,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所以时间比封知佑还少。 后来知了肉味,他也是去烟花柳巷解决,便是最放浪的那段时期他对身边的小桃也是一份念想都没有。 无他,太熟了,小桃比他还小两岁,从小一起长大,虽说是个服侍丫鬟但在他眼里跟自己的妹妹没多大区别,试问世上有谁会对自己的妹妹生出别样心思呢? 那也太牲口了。 很久以前,他就对懵懂的小桃说过,等到了年纪就放她出府,寻个殷实的知道疼人的人家嫁了,算是全了主仆之情,他对自己的婚姻还是很有规划的。 他深知自己的婚事十有八九由不了自己,所以该做的准备都提前做好,他知道自己是个天残,世人眼中的“废人”“二世祖”,未来的夫人无论会不会武功都肯定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他惹不起也不能惹,只能早做准备,不给人家添堵。 果然,老爹给他寻了门极厉害的亲事,詹王嫡女詹千琼,虽然比自己大了十多岁,但无论家世、修为都镇得住别人护得住自己,所以他虽然百般不愿,也还是认下了。31 没有办法,天不遂愿,他只能认命。 谁知,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降下了一位神仙,让他能修炼了,而且“资质”远超常人。 从那天开始,他就决定当自己死过一次,要好好的重活一把,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心里就隐隐约约的产生了退婚的念头。 即便没有对詹王府的怀疑,他也不愿娶一个面都没正经见过一次的陌生女人,哪怕这个女人再好。 再后来,他碰到了尤双儿,从荒唐的相识到摩擦中的感情升温,不知不觉,他寂寞的心烙下了一个印子,第一次知道了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其实论姿色,比尤双儿好的大有人在,论性情论谈吐好的更是千千万,但他就是喜欢那丫头,因为他们是一类人,有秘密、难以被世俗接纳的怪人。 尤双儿两重人格,一冷一热,在外人眼中就是个怪物,是个动不动就发狂的疯子。 他也受过伤害,但他就是喜欢,发自内心的喜欢,这是超脱肉|欲的、区别于情|欲,精神上的一种玄妙的愉悦悸动。 放浪如他都下定决心以后做个洁身自好坐怀不乱的真君子,这要让游景涟知道了肯定会嘲笑死他,可他愿意。 他也终于明白了父亲口中“负责”二字的含义。 他愿意为她放弃整片花海,愿意为她冒着与詹王府决裂、被赶出家门甚至身死的危险去退婚,哪怕詹千舞追杀到跟前枪尖抵在咽喉上也不改口。 他要负责,对那个女孩负责,对自己过往的阴错阳差负责,无论什么代价他都能承受。 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个责,他不想负,不敢负,也负不起。 老天似乎真的看他不顺眼,想要玩死他,世上那么多女人,怎么偏偏是詹千舞跟他做下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呢? 他很想死。 他很愤怒。 詹千舞为何不一枪了解了他,而是只给他的小老弟换了个发型? 这是几个意思? 那女人转性了? 她合该杀了自己才是,怎么就手下留情了呢? 难道是少爷我器大活好,满了她的意,她恋恋不舍,留着自己的命以图后续发展点什么? 做梦! 老子自切一刀进宫当太监,也绝不会娶她! 封知平恨恨捶了下地面,又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 “打死你个没心没肝的狗东西,想什么呢!” 是啊,想什么呢? 一时激愤,竟将人想歪,詹千舞岂会是那种放浪|女人! 那女人心比天高,目下无尘,她肯定是想杀自己的,但她肯定想起了原委,知道自己是迫不得已,所以才手下留情,只燎了小老弟的毛稍稍泄愤。 说起来,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不是自己,而是她。 无论什么缘故,无论是谁主动,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自己发生了这种事情,这种打击都是难以接受的。 想来她没有留在这里也是这个缘故,跟自己一样,她也不知该怎么办,又无法面对自己,所以才独自离开图个一时清净。 封知平松了口气,有些感激詹千舞。 说真的,如果睁开眼真的看到那张脸,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起詹千舞,就不由想起昨晚的旖旎,心头一热小老弟又精神起来,封知平赶紧甩了自己两巴掌,骂道:“废物,下流,龌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不就被蚊子叮了一口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给我忘掉!” 说完发觉不对,自己好像才是那只蚊子,封知平不禁摇头苦笑,漫无目的的望向湖水。 她去了哪儿呢? 安不安全呢? 这片林子诡异得很,她一个人,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想着想着,视野悄悄脱力了眼睛的束缚扩散起来,一直散出十几丈,范围内的一切景物都浮现于脑海,分毫毕现。 “这是...” 封知平呆了呆,忽然心头一动,眼睛绽出不可置信的光芒。 忍着欢呼的冲动,他尝试着将视野缩窄回来,然后再次放出。 这一次有意识的控制,“目”之所及足足扩张了一倍,近四十丈方圆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单就距离来说,这点可视范围远远比不上肉眼,但肉眼只能看到一个方向,且近大远小,更多的是被动接受,而他现在的视野是整个方圆! 以所站的位置未中心,范围内的一切可以随他的心意以各种角度呈现于脑海,当他专注于一棵树上的某片叶子时,他甚至可以看到脉络和绒毛,宛如一副人高的画卷一样,分毫毕现。 第290章 迷林鳄影 “心眼...”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种状况只有“心眼”才能办得到,而想开“心眼”只有一个办法。 “灵识...” 一滴泪花悬在眼角,终是忍不住,滑过脸颊。 封知平捂着脸蹲下,双肩微微颤动。 日思夜想,天天盼着自己能早一日晋入先天,以便早日回家,谁成想,竟在今日做到了。 怎么做到的? 封知平是聪明人,第一时间想到了玉女涣心散。 此物是春药不假,但同时也是折花客用来修炼的工具,那老淫贼的修为之所以能一日千里,独门的采补秘术只占了一般功劳,另一半全靠这歹毒的药物使然。 封莫修曾经说过,玉女涣心散之所以能入三甲并非因为药效,世上比它药效强烈的春药有很多,但鲜有能像它一样将中毒者的气血精华榨干凝结,如同丹丸般供人采用。 注意,这里说的是气血精华,不单单指内力,还包括了精元气血。 换句话说,折花客采补的对象并不止于修有内力的武者,甚至不局限于女子,只要是活人就可以成为他采补的炉鼎。 普通人虽然没有内力,但气血充沛,越年轻越旺盛,大量气血精华积累起来,无论折花客修为多高都会有所增益,效果远比很多灵丹妙药要好得多。 很残忍,但确实很直接很有效,也很省力。 这一点跟封知平的剑种有点像,只是一个吸的是人,一个吸的是灵兵宝具,而且剑种炼化出的力量与封知平完全契合,目前为止没发现任何虚浮根基的风险,这一点要远胜世间的阴阳采补秘术太多。 封知平当然不会承认自己获取力量的方式跟采补邪术相似,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就地盘膝行功一个周天,没有发现任何隐患,睁开眼,目露忧心。 父亲从小就对他说过,得失乃万物之理,自己得到了某样东西,就肯定有谁失去了同等或更多的东西,反之亦然。 譬如云升雾腾,蒸的是江河湖海,雨泽大地,少的是云中水汽。草木生长,靠的是土壤的滋养,人烧柴取暖,夺的是草木的性命。 而人自诩万物之主,死之后还不是重归黄土,埋骨地要不了多久便会土肥草盛,等若还了活着时拿走的东西,这便是得与失,亦有智者称之为轮回。 得失之间便是轮回,天地万物循环往复,每时每刻都在轮回,所以轮回并不像愚者以为的那样神秘。 没有人能逃开这个过程,同样,没有谁能只得不失,或只失不得。 他一夜之间晋入先天绝非侥幸,更不是神话,其中固然有他自身积累的原因,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积累远不到厚积薄发的程度,定是有什么东西补全了所缺,帮助他挤占了经脉里的最后一丝空隙,使得剑种产生了某些变化变得不再束缚早已修得的灵识,成就了他的先天之法。 这个人,没有别人,只可能是詹千舞。 朝露剑和漠视之刃都检查过,灵力完好,并且都远远的落在他处,以他对剑种的了解,除了詹千舞,它还能吸谁去? 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灵气? 别闹了,剑种比他懒多了,能吃干饭绝不喝稀粥,否则他早先天了。 自己夺了詹千舞的元力,而且还是在玉女涣心散的作用下以采补的方式,她,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封知平恨恨捶打地面,又狠狠给了自己脑袋三拳。 本就是笔理不清的帐,这下更麻烦了。 对于武者来说,毁人根基等于杀父杀母之仇,岂能轻算? 说真的,詹千舞没当场杀人,他都觉着是个奇迹,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娘们儿是不是真的对自己生了别样心思。 自己总归是她第一个男人,而她又是王府教养出来的,就算脾气暴躁了点性格爷们儿了点,人总归是个女子,妇道人家的心思肯定是有的,自己论相貌论家世论修为论那啥的能力都不差,让她动了心思还真不是没可能。 吗的,不会真是这个样子吧? 别啊,少爷我婚还没退呢,詹王府一点瓜葛都不想有,现在又冒出个你来,你是想我死啊! 要是个庶出也就算了,偏生是个嫡女,而且实力强得吓死人,纳回家做妾? 别闹了,那杆火焰枪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曲菊花残直接把自己串串儿烤了! 娶回家做妻? 更不可能! 且不说那个位置铁定是给双丫头留着的,就算双丫头肯委屈做妾,他也不敢,暖丫头傻还好些,冷丫头那个杀伐果决的孤高脾气可不比詹千舞好多少,这要对上了后宅还不得炸了? 想拉架都拉不开! 不行,绝对不行! 詹千舞绝对....呃,她到底怎么样了? 一通胡思乱想又转回了原处,封知平又担心起来,心里除了愧疚还有些挣扎。 一方面,他希望詹千舞安然无恙,夺了人家身子又坏了人家根基,这事儿办的死都难以补偿。 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詹千舞有事,千万别功力尽废,只要稍稍损一点,损到跟自己差不多的程度就好,这样以后动起手来自己还能制得住她,不至于像昨晚那样只有挨揍的份儿。 封知平垂头丧气的捡回刀剑,看着树林想去寻人,却又迟迟迈不动步子。 按理说,不论出于担心和愧疚还是出于生存考虑他都该立刻出发,早点把人寻到,但他实在害怕,害怕见詹千舞,害怕见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害怕说错话。 “至少先把自己遮遮。”踌躇良久,封知平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这么光着见面多尴尬,万一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人家一枪把你捅了,多冤枉,对吧?” “嗯,我觉着你说的很有道理!” 神经病似的自问自答了一番,封知平拍着屁股走向树林,想到迷龙山后仅仅一年自己就又要当一把披枝挂叶的野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椰子叶宽长柔韧,就是有些扎人,毕竟有过经验,做起来还算顺手。听书包 几层叶子围裙一样的把自己包了又包,剩下的空隙拿其他树的嫩叶塞紧,看似细致其实磨洋工的磨到密不透风的程度才停下手,转了两圈试试松紧,感觉迈不开步,便在左右胯各死了一道口子。 “嗯,还是紧,失败啊!” 懊恼的拍拍脑袋,心里却高兴得很,他很乐于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多磨蹭一会儿。 最好磨蹭到詹千舞先想通,自己回来。 正准备重新做块遮羞布,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惶恐,仿佛有什么看不到的危机正在逼近。 不,不是逼近,而是正在发生! 封知平猛的看向树林某处,林深叶密根本看不出多远,但他就是知道,詹千舞在那里! 她有危险! 没有犹豫,左手刀右手剑发足狂奔,三两步窜上树冠如猿飞渡。 原地,失败的“遮羞布”化为碎片散散落地,宣告了彻底失败。 遮羞布就是遮羞布,遮得了一时遮不了一世,秘密总归会大白于人间。 火焰枪连点,三只鳄鱼头颅洞穿死于非命,詹千舞收枪急撤,眼神阴郁。 离开沙滩后,她进入树林,白日重游,她发现封知平所言不错,这片林子真的会变,同样的路景貌完全不同。 知道树林诡异,她不愿多留,凭着云海中观览的记忆寻了个方向快步前行,如果顺利,这个方向应该是通往浮岛边缘最近的路,那里有片小小的荒原。 如果有人来救,肯定会从外围开始搜寻,那边长满低矮荒草的空地是最有可能的登陆点。 当然,这是有人来救的前提下,倘若没人,那片荒地附近也有条小溪可供她维持生命,这样她就可以不依赖湖泊,能离某人远一点。 开始时一切顺利,诡异的树林并未滋扰她,可是当她第三次见到同一棵树,以及树上亲手刻下的记号时,她才惊觉自己迷路了。 迷路不可怕,她有荒野求生的经验,可怕的时这里的树会动! 无论她怎么改变方向,甚至对照太阳掉头往回走,那颗树总会出现在她面前。 连最可靠的太阳都不可靠了,她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走出去,索性不辨不识,随性的在林子乱窜。 反正正常手段无用,说不定碰运气能碰出去呢? 那片荒地她早已不想了,她只想看到那片大湖,至于湖边的人... 再说吧,湖这么大,也未必见得到。 想起封知平,这个人和那件事不知不觉又占据了她的脑海,心神纷乱的她警惕性大减,竟没发现危险逼近,直到一头鳄鱼从厚厚的落叶中探头咬来她才恍然惊觉,一枪刺死再看周围,竟陷入了重重包围当中。 鳄鱼明明应该栖息在水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詹千舞想不通,心情不亚于封知平在森林里看到与乌龙相斗的那三只狮子。 为何出现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们极具攻击性,而且数量太多! 詹千舞无法,只能杀,得亏她神藏新成内伤尽复,虽然还无法将兵刃收入体内上不了天,但一些神藏的手段却可以用了,这才大杀四方,无一合之敌。 可是,鳄鱼太多了,简直源源不断,而且它们在成长! 起初只是普通的鳄鱼,渐渐的体型越来越大,蛮力也越来越惊人,方才杀的三只速度和蛮力竟然不逊于初晋的灵识! 最诡异的是,没有尸体! 每只鳄鱼死后都会沉入落叶,不多时又会生出一只新的,而落叶的厚度最深的也只不过没到膝盖,下方是实地,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掩得住它们。 詹千舞心感诡异,但也有所猜测,根据经验判断,她认为自己很可能落进了一处幻境,这些鳄鱼都是假的! 心里这么想,手感却一次次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越来越强悍的鳄鱼让她无暇分心,后撤中背心一冷,想都不想反手一枪。 枪刺了出去,但没有刺穿,猛烈的反震令她喉头一甜,震飞了出去。 半空中,她看到了震飞她的是一只趴在地上都比人高的巨鳄,落地前一枪刺死一只昂首捡漏的,脚尖在还没沉入落叶的尸体上一点,反身杀上。 凤怒——千龙破! 神藏期才能施展的枪术,威力远胜百龙破,只见她的身影淹没在一条条炎龙虚影当中,似缓实疾的与巨鳄交错而过。 火消影散人重现,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这一招她第一次施展,很不纯熟,实际使用比冥想要难得多,多少受了点反噬,但成果斐然。 那只巨鳄根本没有反抗,就连尸体都没留下,直接化为了飞灰。 “这下应该不会再复活了吧?” 詹千舞侧过头,露出微笑,可紧跟着,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死的那只确实没有重生,但它有“兄弟”。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巨鳄摇头摆尾的从落叶中钻出,嗜血的眼睛冷酷的望着这边,低声呜咽。 不是一只,而是五只,五只同时出现! 除此之外,先头的“小”鳄鱼们纷纷自行钻回落叶,一个又一个鼓包在涌动,与巨鳄出现的迹象一摸一样。 詹千舞眼神阴沉,缓缓握紧枪杆,心中暗暗叹息。 或许不用愁了,这阵仗,今天很可能会死在这儿,人死万事空,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吧? 那个混蛋,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一股从未有过的心酸顶在喉头,她凄然的勾了勾嘴角。 呵呵,他是个混蛋,肯定会的。 第291章 树上不但能长叶子 “混蛋”正在循着直觉马不停蹄的赶路,风驰电掣的速度每次起落都带走大片枝叶,所过之处下起阵阵“骤雨”,好半天才停歇。 他不知道詹千舞在想什么,知道了肯定会骂娘,胸口一直沉甸甸的像闷着块大石头,换你你能高兴得起来? 他没想过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去救詹千舞,他只是奇怪,自己为何会感应到那女人有危险。 据说父母子女、孪生的兄弟姊妹以及彼此深爱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才会有这种玄之又玄的“灵犀一点”,可他们俩一不是血脉至亲二没有真感情,只是阴差阳错的春宵了一晚,怎么就睡出心灵感应来了? 照这么算,自己睡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个都有这种“后遗症”,自己还不得被烦死? 想来想去,无非归结于两种可能,一是剑种,一是玉女涣心散。 前者自打入体开始,他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仙家宝物的功用,迄今为止除了吸收宝物灵力助他修炼外暂未发现别的神奇,或许现在的状况就是隐藏的其中之一? 相比之下,后者的可能性要略小一点,但最可能的是二者结合的结果。 封知平怀疑,是不是因为玉女涣心散凝聚了詹千舞的精元气血,被剑种吸收炼化后融入体内,自己等若是窃了她的一部分性命,就像宝物认主一样,所以自己才会对她生出别样的感应。 无奈这件事没法证实,而且太荒谬,自古以来只听过灵宝认主,还没听过人能跟灵宝一样认主的,否则天下早就大乱了。 树冠在脚下不断甩向身后,速度飞快,从寒带到热带,品种极杂。 封知平早就发觉这片林子诡异,此时无暇细究,一口气跑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在前方看到了熟悉的烟火。 火不是自然而生,天然火灾不可能烧得笔直,跟柱子一样,只有詹千舞那只朝天椒才能做到。 火柱一根根窜起,又一根根消散,景象比过年的大呲花好看多了,封知平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死女人没死。 没有盲目插入战场,他发现这里很不对头。 以詹千舞的火力,正常林子早该烧光了才对,可林中的火焰起起伏伏,这里的树却没少半颗,只叶子有些焦黄,但转眼就又绿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封知平不知道,但猜测应该是某种阵法。 父亲曾经说过,阵法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除宝兵刃外唯一能借到天地伟力的方法,只是布置太繁琐耗资太大,而且威力、效用往往都不如宝兵刃简单直接迅速,所以很久以前就沦为小道了,时至今日还在研习的人很少。 目前天元境内,精于此道的只有两方,一是八大派之一、与松山寺同属中立的落月观,另一个则是军部。 军部研究的是战阵,纯粹为暴力服务,唯一的目的是将普通士兵的力量最大限度的调动起来,最大程度的发挥人海优势让集体战斗力呈几何形暴增,于战场上消灭几倍乃至几十倍于自身的敌方士兵和高手武将,所以严格来讲只能称之为阵法,达不到道的层次。 落月观不同,那帮自诩化为之人的清修客除了武道,最大的爱好便是钻研阵道,试图再现上古传说中的登仙阵重开仙路,举世成仙。 他们掌握的阵法种类繁多,效能各异,除了最世俗的杀阵和御阵,什么聚集灵气的、恢复体力的、治病的、驱邪的、招风引雨养花困兽,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以上这些还算正常,最惊人的是当初判宗加入黄泉的那位恶道士,人称勾魂客。 那位爷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异想天开,妄图逆天行事,想要重现传说中的重生大阵,以求起死回生。 他想复活谁不知道,但他的研究是离经叛道的,而且伤及太多无辜,在落月观时就屡教不改,每次试验都会搭上几条人命,掌门谭真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杀了他也没有废了他的修为逐出师门,只将他封了修为软禁在了落月观后山,严禁任何人与其接触。 这位道爷不甘心呐,于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搞到了一批灵材,炸穿了封禁逃出了落月观,加入黄泉成了凶名赫赫的黄泉十八巨头之一的勾魂客。 有黄泉鼎力支持,他获取了大批“材料”,据统计短短几年里至少有三万人死在他的实验中,还有几万实验品虽然活了下来却留了下各种不可挽回的后遗症。这些人的下场封知平不知道,封莫修没多说,但看老爷子的表情,应该是被朝廷秘密|处理了,没留下活口。 勾魂客歹毒,但命不错,在朝廷围剿黄泉之前,他就在一次实验中把自己的魂搞丢了,比那些乱刀砍死的“同仁”下场要好一点。 他抹黑了落月观的门楣,但并没有动摇落月观在天元的地位,每次国战落月观都会收到皇帝的亲笔邀请,协助军部调配兵力主持战阵,各派中只有他们才有此殊荣。 而镇国之宝天元剑,因为皇帝修为的原因,往往也是由其亲手交付给谭真人代为执掌。 从这点上来说,落月观才是朝廷最信任的门派,谭真人才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落月观的阵道有多神奇,封知平没亲眼见过,不好评述,但眼前这片林子已经足以让他合不拢嘴,忌惮非常。 他甚至怀疑勾魂客是不是来过这里,要不这里的树怎会一次次死而复生,任詹千舞烈焰涛涛仍长青不衰。 略一思量,他调运元力,注入漠视之刃。 漠视之刃能幻惑对手的感知达到类似隐身的效果,虽然不知道对树有没有用,但总比大鸣大放的闯进去强。 这是他先天之后第一次使用宝兵刃,而且手中的是地级下品。 上次使用,漠视之刃催动的极勉强,能成功过骗过云犀豚甚至可以归纳与运气。 这次不同,元力刚注入那团光团便虚浮于脑海,他不但“看”到,还清晰的感受到元力成丝盘绕上去,当一根根丝线扎进光团内部时,他神思一晃,仿佛化身成了这柄刀一般。宝来 灵识! 这就是灵识的奇效! 不再是被动借用,而是主动接触,这种感觉是那么的新奇,那么的惹人迷醉。 封知平恍惚片刻,瞳孔重聚,信心自心底油然而生,稍稍动念,身体没有变化,但他知道自己此刻在他人的眼中已经“消失”了。 美中不足的是,剑种是个大胃王,从以前的“无从下口”到如今的“可食”,仅仅这片刻的功夫,那团光已经“瘦”了一圈。 “吗的,这可是地级下品,仅仅一个境界的差距,吸的也太快了吧?” 封知平暗骂,感觉应该是漠视之刃本源受创灵性流失的缘故,换做朝露剑应该不会这么快。 无暇耽搁,他身子一晃奔向起火处,感觉地面有古怪没有落地,仍在树冠穿行,可这片树林岂是好相与的? 冷不丁,一颗古槐枝干扭动,树枝树叶如同一只只大巴掌一样抽打过来。 “果然没用!” 封知平有心理准备,没多少丧气,猛催元力挥刀,霎时间,刀光盈目。 “这是我干的?” 呆呆的看着倾倒的古槐,封知平瞠目结舌。 仅仅一记刀罡,四人合抱的主干便斜斩而断,而且去势不停,一连断了四棵树才消散。 叹了口唾沫,他兴奋起来,但转眼又阴沉下去。 只见断树倒伏在地如同落水,眨眼间沉了下去,余下的断桩则像融化的蜡烛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入了地面,转眼间又冒了出来。 重新冒出来的树木与原先一摸一样,完好无损,唯一不同的是它们没有攻击,而是害怕似的抖动起来。 这里可没有风,它们抖成了筛子也没掉下一片叶子,就在封知平决定不理这些羊癫疯继续前行时,每颗树的树冠内猛然冒出一个脑袋,封知平一看就傻了眼。 “鳄鱼?” 树上长出鳄鱼,荒诞又可笑,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这种痴呆故事,可这件事切切实实的在他眼前发生了。 “假的吧?”封知平自言自语,“幻术?” 只有幻术才能解释。 幻术门类繁多手段繁多,效果千万目的却只有一个,那便是以假乱真,所以这些鳄鱼不可能是真的。 心里知道,不代表就能相信,所谓眼见为实,看着四条挣扎出身子朝这边张开血盆大口的鳄鱼,他甚至闻到了嘴巴里的恶臭。 没关系,眼睛不顶用,“心眼”还在! 他立刻笨拙的探出刚掌握不久的灵识,在鳄鱼身上轻轻一扫,然后就愣住了。 真的! 竟然是真的! 通过灵识,他感受到了表皮的粗糙,腹部嫩皮的颤动,以及里面的心跳。 这些无一不说明一件事——这些鳄鱼,是活的! “怎么可能!幻术,就算是幻术也该有破绽,假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就算事真的,这里可是树上,鳄鱼会爬树?他吗的又不是母猪!” 鳄鱼们可不管他如何腹诽,被打扰了清净,它们对峙片刻悍然冲来,长长的身子稍稍一抬便横过两颗树冠,就这样如同蛆虫一般,“蠕动”前行的速度竟然不比骏马慢,眨眼就杀到跟前。 眼见大嘴盖顶,腥臭和粘液扑面而来,封知平甩开惊悚专心应对,左手短刀横斩分开面前的一条,右手朝露剑三点,三朵银色三叶草伴随着三颗脑袋齐齐炸开。 朝露剑果然更顺手了,三朵银叶不仅仅是剑劲和罡气,里面还充斥着十足的锐金之力,无物不分! 但是,封知平的脸色并没有好起来,依然阴沉如水。 他看着四头鳄尸落地,看着它们沉入落叶,看着沉没的位置又冒起四颗脑袋。 不,不是四颗! 脚下一空,腥风迫近,身下的树冠悄然间也化成了巨鳄,他的人,在鳄口正中! 脚下,正对着黑洞洞的嗓子眼! 第292章 第一次空虚 詹千舞听到有人来了,也知道是谁,毕竟这座孤岛上不太可能有第三个人。 对方为何能找到自己,她很好奇,但更奇怪的是对方为何会来。 不,不是奇怪,是复杂,心情极其复杂。 对方能来相助,她很意外,也很恼火,那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他吗? 可是不得不承认,种种或中性或负面的情绪都掩不住那抹难言的羞喜,很甜,甜的那么陌生,让她不敢触碰,生怕上瘾。 她暗暗感叹,原来向来嗤之以鼻的小女儿情愫,自己也是有的,虽然诞生的原因很畸形,但确实是有的,自己毕竟是个女子啊! 不由的,她想起了封知礼,封知平的长兄。 自己当然是个女子,只是天下好男人太少,能入她眼的更少,但那个男人令她萌生过一点情愫,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确实是萌生过的。 所以她原本就是个正常女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是,此刻的心情与那时的还是不太一样,当时只有一点喜悦,没有此刻的羞意。 我会害羞? 笑话! 詹千舞没来由的着恼起来,长枪疾抖洒出一片烟火,而后收枪运气用力往地上一插! 霎时,一根根火柱冲天而起,以她为中心飞速扩散,一条又一条的巨鳄被贯穿上天空,仿佛那些无形之火拥有实质一样,须臾,大捧大捧的黑灰自半空飘落。 看见没! 詹千舞剧烈喘息着收枪,脸微侧,以余光扫视某人的方向。 本姑娘从不害羞,本姑娘现在只有生气,相当的生气! 别以为大老远的跑过来就能感动我,想打动本姑娘的心,你还不行! 詹千舞浑没发现自己思考问题的方向偏了二里地,更没发觉闷在心里的一通咆哮后,她不知不觉的开始担心某人的安危。 这里的鳄鱼连她应付起来都很困难,那家伙那点点修为,赶过来不是上杆子找死吗? 他不会已经死了吧? 仿佛为了让她安心,念头刚动,空气里就飘来一阵杀意浓郁的霸道味道。 詹千舞一怔,眯起眼以灵识“看”着那片突然出现的剑圈,心底暗暗心惊。 好剑! 剑圈不是圈,而是一个团,于半空中乍现,囊括了周遭大片区域。 中心处,封知平执剑默里,看似没有动作,唯有以灵识探查,才能看到那漫天的锋影。 封家剑——剑笼! 以剑为笼,囚杀万物。 这个笼子不需要围栏,因为囚禁之物在逃走前就会被无穷无尽的剑气缠绕,“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原本,剑笼应该是温柔的,以绕指柔化百炼钢,让猎物难以察觉攻击的轨迹,无从躲避。 如果让封莫修亲自出手,无论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人都不会感受到它的存在,唯有在死亡前才会感受到一瞬由内而外的温暖,吃惊的看着本该爆裂非常的赤霄剑,在它的指引下灰飞烟灭,坠入黄泉。 然而封知平不是封莫修,朝露剑也不是赤霄剑。 这一招他知道用法,但修为所限没练过,这是第一次使用,也是第一次尝试。 而朝露剑金水双行,水行之力暂未显现,只金行之力显露无疑。 金之力,不如土木厚重沉稳,不如水火刚柔兼及,但刚猛乃五行之最,论破坏力唯五行之至刚至阳的雷电可与之匹敌。 以金之力施柔法,再柔也抹杀不了它的肃杀,所以詹千舞才能轻而易举的发现剑笼的痕迹。 不过这不重要,露出的痕迹不算破绽,因为他的对手不是詹千舞,而是没有脑子的只知凶恶扑杀的鳄鱼。 而且,此时此刻,金灵力灌注的剑笼,卖相更佳! 无数看不见的剑气纵横交错,对周遭的一切反复切割,因为太快,被切割的物体没有分崩离析,而是保持原状,仿佛时间静止了下来。 不,时间没有停止,周围的四条鳄鱼还在飞扑,身下最大的那条大嘴还在闭合! 只是在逼到跟前时,仿佛封知平就要被分而食之时,随着朝露剑轻轻一震,它们同时开始崩解,化为最大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的碎块自两边滑开。 封知平飘然落地,脚踩在落叶上狠狠一沉,落叶连同下面的土地也被切割成了碎末,像极了流沙沼泽。 与此同时,周围的树木也开始崩解,大片大片的碎块洋洋散散的落地,空气灰扑扑的有些呛鼻。 封知平皱眉掩住口鼻,侧过头,透过密密麻麻的碎屑,看到了那双亮晶晶的凤眼。 他笑了,眼睛弯成了两轮新月。 对方没有给予同样的回应,而是狠狠一白,随后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反手一枪,一只刚刚冒头的巨鳄头颅贯穿钉在了地上,扭动了两下后化为火团。 封知平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欣喜。 首先人没事,其次没见面就亮刀子,这些可都是好现象。暖才文学网 收剑朝詹千舞跑去,跑了两步腿一软拄剑定住,封知平脸色煞白的看着自己的右手,自手掌到横条胳膊,乃至半个肩头,一条条筋脉高高凸起,以不同的速度不停蠕动,仿佛皮下藏满了虫子,让人头皮发麻。 而这只是表象,最惊心的是内里。 剑笼是灵识期的招术,消耗之大是可以预见的,为了保证成功,他几乎调运了体内的所有力量,而现在,反噬来了。 确切的说不是反噬,而是回报,自打种下剑种的那天开始,他的内力几乎从没出现过空虚。 可这份回报,对他来讲就是反噬! 地级下品的朝露剑灵力无疑是海量的,远非人级上品可比,可现在这片海漏了,豁口正是他手掌上的穴道,灵力如决堤般汹涌而入,浑然不顾他的经脉是否能承受。 而他的经脉虽然较常人更宽阔更坚韧,但总归有极限,当那些“青筋”鼓胀到极点时,虽然表面无恙,但他清晰的感觉到冲向里面的部分,爆了。 经脉爆裂代表着什么? 但凡修过一点内家功法的人都清楚。 他想阻止,却根本做不到,剑柄如同长在了手上一样根本撒不开,只能看着自己的手臂飞快肿胀,皮肤紫得发亮。 疼! 难以言喻的疼! 但再疼也比不过内心的恐惧。 他跪在地上痛苦的哼哼,心惊肉跳的看着自己的手臂,绝望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经脉寸断,内力暴走,只希望废的只有这条胳膊,千万别爆体而亡才好。 不,爆体而死还好,最怕的时牵连到其他经脉和气海,当了十几年的废人,他死也不想再回到以前的日子! 詹千舞斩杀了两条巨鳄,趁着喘息的功夫瞥了封知平一眼,表情一凝。 他怎么了? 受伤了? 也是,刚才那招威力奇大,估计便是浸淫灵识期多年的老手也得谨慎施展,而他刚刚突破就盲目使用,受到反噬也是正常的。 何况那一招明显是封家绝技,剑侯爷的招式最是霸道不过,哪怕手把手的教他学到的也只是理论,修为所限无法实践,就无法对不适合自己的部分适应调整,首次施展就能成功可以说是侥幸,不受到反噬才是不正常的。 只是,他没事吧? “你怎么样?”詹千舞问道,说话间高高跃起,身下落叶鼓包,露出了一颗凶恶的脑袋。 封知平没有答话,他没有力气回答,也没有心思,一颗心全系在了气海和经脉上,连周遭露出的三颗鳄鱼头都无暇分神。 事情果然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短暂的时间内,以右臂为起点,磅礴的灵力汹涌入体内,每一条经脉都在超越极限后崩裂,大量的灵力溢出经脉灌入血肉脏腑,毁灭性的创伤飞快的逼近丹田。 他能感受到混乱的灵力在体内乱窜,皮肉在痛苦的哀嚎,五脏六腑沉甸甸的隐隐作痛,可奇怪的是他的血液仍安稳的流淌着,只是流速加快,心脏疯狂跳动就连耳边都能听到咚咚的疾鼓声,可再快也没有紊乱,只频率在不断飙升。 不仅如此,当毁灭来到丹田,本以为脆弱的丹田会当成崩碎,谁知并没有。 剑种在毁灭来临的同时就甩出大量元力丝线,层层交叠网一样的罩住了整个气海,汹涌的灵力在进入气海的瞬间就被网子吸收,随着每一根丝线的调度均匀而有序的汇入剑种。 小小的剑种真成了大胃王,无论多少灵力灌入,大小都不增不减,只甩出的元力丝线更多更密,双方逐渐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当地一波浪头过去,双方彻底达成平衡,不甘安分的剑种才幺蛾再起,护住气海的网子顺着经脉蔓延出去,如同保护丹田那样将各条断脉接续起来加以保护。 封知平愕然。 这算什么? 知道内力可以温养经脉,听说还可以替代,难不成以后自己就没有经脉了,全身脉络都由元力构成? 这是什么鬼啊! 元力无形,怎能替代有实之物啊! 不论他怎么想,修补都在继续,快速而准确。 当右手的最后一条经脉修复完成,末端的穴道也重塑加固,封知平突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感,往丹田一瞧,气海竟然萎靡了! 自己,竟然会内力空虚? 封知平懵了。 内力空虚对任何一个武者都是很正常的事,只要动用内力就会有消耗,所以高手相争不仅仅是体力活也是脑力活,谁能更有效的运用自身的力量谁的胜算就更大,起手就用绝招的人可当不了常胜将军。 但他不同,因为剑种的存在,他的内力向来都是充沛的,非但如此,只要有宝兵刃在手,每次交手都不减反增,是以他越战越强,修为提高的异常迅速。 可现在,他的丹田空了,气海从未有过的萎缩,浑身充满了一种类似饥饿的陌生的空虚感,心都空落落的,让他无所适从。 这时,四条鳄鱼终于挣扎出地面,张着大嘴扭动着身体向他扑来。 封知平警觉回神,压抑着空虚感和剧痛的余韵,舔了舔嘴角,握紧剑柄。 气海空了,补就是了。 剑种饿了,喂就是了。 朝露剑耐吸得很,还有漠视之刃佐餐,既然撑不死,那么少爷,就不客气了! 第293章 心之所惧 “小心!” 眼见封知平表情痛苦的半跪于地,对夺命而来的四鳄全无反应,詹千舞心下一急高喝提醒,就要出手相助,却见封知平周围的地面尘土自扬,四朵璀璨的银色三叶草争相开放。 三叶草很美,很亮,也狠毒异常。 它们轻轻的落在鳄鱼的鼻吻上,疯狂生长,瞬间包裹了整个头颅,而后是身体,等到枯萎时,四条巨大的鳄身也随之凋零,重归黄土。 此招不及剑笼声势浩大,然更具针对性,虽为后天之技,威力却丝毫不逊,甚至还稍有过之。 只有无知的庸人才会认为后天之术于先天无用,在场两人都是家学渊源的骄楚,最是明白不过招式技法皆为辅助,威力高下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使用的人。 这一招是封知平最纯熟的一招,最喜欢的一招,是他还是天残时所能施展的最强一招,于这危急关头,自然而然的使了出来,发乎本能,又有金灵力加持,威力无穷。 詹千舞的眼睛危险的眯了眯,她自然不会为表象所迷惑,深知此招之强,很惊异封知平的剑术如此之强,竟让她感受到几分返璞归真的莫测味道。 还真不是废物。 心里暗暗嘀咕,长枪回转架住鳄吻,借力飘向封知平身侧。 封知平早想与她回合,在她落地时已经调整好站位背背相对各守一方,听到身后浓重的喘息,沉声问道:“受伤了?” “没,只是耗力过甚。”詹千舞冷静回答,与封知平一样,丝毫没有提及某些尴尬。 “随我冲出去!” 封知平干脆利索,举步时,詹千舞背过手拉了他一下。 “没用,这是个阵,陷入阵中,乱冲是冲不出去的!” “我知道是阵,我刚进来,从什么地方来就从什么地方走,肯定能成!” 詹千舞再次拽住他,冷声道:“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出去,我岂会还在这里?从你踏进来的那一刻,路已经转移了,想出去就只能找到此阵的生门!” 封知平皱眉,虽说阵法诡奇,但刚刚进来,来路就在眼前,却被告知路非路景非景,来路已断,他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 “我试试,跟着我!” 朝露剑收于身侧,漠视之刃的力量笼罩两人,封知平矮身冲了出去。 詹千舞冷哼了一声,紧随其后,没有劝说也没有阻止。她知道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是永远无法被言语所说服的。 封知平刚刚进来,还认得安全处那几棵树,剑斩两只拦路的凶鳄,跑到一颗树冠宽广的榕树边,正要回头跟詹千舞说话,却觉腥风压顶。 来不及上瞧,只上方的余光瞄见一张血盆大口,心头一紧便要出剑,一杆火红的长枪已当先彪出,烈烈的火浪声宛如龙吟,一条炽烈的火柱穿吼冲天。 鳄鱼当场毙命,燃烧的脑袋耷拉了下来,却没有变回原状。 封知平愕然发现这家伙只有头,是树冠的枝叶变的,身子还是榕树的树干,景象甚是诡异。 树上真长鳄鱼了.... 不,树就是鳄鱼! 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真是幻术,幻术的威力竟能恐怖至此?! 幻术厉害,他知道,封莫修曾说过,幻道宗师辅以极品法宝,可让人沉沦幻海永不复醒,论诡奇乃天下之最。 可即便如此,他对幻术的印象仍限于迷惑,换句话说,幻术营造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本心清明寻到破绽,便能挣脱而出。 然而现在,他再不敢想的这么轻松了。 半截树干半截兽,幻化之物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还有比这更大的破绽吗? 没有! 可他就是看不破! 无论肉眼,还是灵识,眼前的半截鳄鱼都是真的,另外半截树也是真的。 而他,明明知道是假,却根本找不到假在何处,因何而假,仿佛世上真有这种生物存在,它的形态本该如此,如此荒诞,如此可笑,如此为理性、为常识所不容,却只能接受。 如此霸道的幻阵,何人所布? 又或者,这根本不是人为,而是发乎天然? 封知平更愿意相信后者,他实在不愿相信有人能布下此等神奇。 詹千舞感觉到他心神震动,皱眉重重的肘了他一下。 “别多想,净神,越多思,越恐惧,冒出来的怪物就会越强,这片林子能读人心!” 林子能读人心? 封知平想笑,但笑不出来。 他很想问问怎么读的人心,这些鳄鱼是不是就是她心中所惧之物,下一刻,他发现不用问了。 一只只鳄鱼从落叶中探出脑袋,很快就超过了两手之数。 除了鳄鱼,间中还冒出了许多人形物体,看不清面目,只看到他们手中都握着一根长条。 笔直,如剑!好吧 这就是我心中所惧之物? 封知平歪歪头,有些不解。 他讨厌的东西很多,比如毛毛虫,比如桂花味的糕点,唯独不怕的就是人,尤其使剑的人。 人可以杀,使剑的人杀起来更容易,如今天元境内,论剑术谁强得过他老子封莫修,什么剑法强得过他老子修订的封家剑? 这不是盲目自信,而是对他父亲的信心,也是对他自幼付出的海量汗水的自信。 可紧跟着,他的脸色变了。 那些看不清面目的人纷纷摆出起手的架势,姿态不同,却同出一源。 是封家剑! 不是他的封家剑,而是他的二哥,他的大哥,甚至他的父亲。 一瞬间,封知平恍然,这果然是他最惧之物。 这些没有面目的怪物亮出了三种形象,归根结底索要体现的却是同一个人——要杀他的那个人! 对封知佑的怀疑最浓,所以怪物中二哥的形象最多,大哥的怀疑较少所以最少,而父亲... 他以为自己释然了,已经放下了,甚至还数次因此而愧疚,但此时此刻,这片读到他内心深处最阴暗角落的林子让他知道,他并没有。 阴云一天不散,他就谁也不信。 詹千舞并不知道他内心所想,看了看新出现的剑客们,颇有些无语的瞥了封知平一眼:“真没看出来,你竟然这么自恋。” 封知平怔了怔,旋即哭笑不得。 这些怪物的身形与他极为相似,除了他能从细微处辨出其象征的是何人,外人眼里就是他的复制品,难怪詹千舞会误会他狂傲到眼里除了自己没有其他值得恐惧的对手。 摇摇头没解释,彼此间的关系还没熟到让他自爆隐私,朝露剑挽了个剑花晃了晃脖子,他轻声道:“人我来,你禽兽。” “你!”詹千舞大怒,这小子竟然敢占她便宜! 封知平不给她发怒的机会,说完便仗剑杀出,没有速战速决的急迫,纯粹以父子兄弟间拆招对练的心态迎了上去,霎时间剑影重重。 封家剑,不是那么好练的。 封知平心中暗道,架开抹喉的杀招,顺手摸了对方的喉,没有面孔的头颅咕噜噜滑落,未落地便随身子一起化为碎叶。 要杀我,至少搞点我没见过的新招,拆了十几年了,这能杀人? 嘴角抿笑,铁板桥让过四记杀剑迅速弹起,朝露剑如臂使指一连四挑,四捧碎叶砰然炸散。 封知平看出来了,这林子还真会读心,可惜读的只是他记忆中的招式,父亲和两位兄长的真正实力半点仿效不出来。 虽然每消灭一个无面人,新生出来的实力都会强一些,但强的只有力量和速度,招式技法丝毫没有改观,该有的破绽有,该循的剑路一丝不苟,他甚至都不需要集中精神,闭着眼都知道剑从何来,去往何处。 杀人不成,反成笑料,与其搞这些虚头八脑的幻影,还不如弄些鳄鱼一通乱扑,就是弄些毛毛虫出来也比这些徒有其表的假把式强。 之前还觉着林子诡奇莫测,现在,他只觉着这片破林子蠢得可以,或者说布置这片林子的人蠢得可以。 轻松的他浑然忘了,这份轻松其实只属于他。 就算拆招,那也是需要耗费体力和内力的,他有剑种相助,只要宝兵刃灵力还在,精力还能坚持,他就可以无休无止的打下去,可别人不行。 强如詹千舞,新晋的神藏,连续鏖战一口气不歇,内力也逐渐出现亏空的迹象,从起初的招招绝杀到如今的谨慎克制,她极力控制着余力的使用,尽可能的将续战的时间延长得更久一点。 人都是有极限的,没人能肆意挥霍,不眠不休。 封知平也有极限,只是他的极限,实在较常人太广,太广。 怪物与怪人一次次从落叶中冒起,又一次次被打回原型,这是场不知终点的持久战,封知平还算享受,詹千舞却要撑不住了。 心惊封知平变态的续战力,她并不觉得羞耻,因为能撑这么久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多亏了境界提升内力的质与量都开始发生变化,否则她早就力竭了。 封知平变态肯定有他的原因,她不愿深究,但也不会因此而气馁,他强不代表自己弱,何况他的强只体现在内力的浑厚绵长,真要放对三招之内她就能把他打成烂泥。 那些蛮力近乎神藏的鳄鱼,大半可都是她斩杀的,没有她,这混蛋早死了!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考虑该怎么出去了,再拖下去,她真的会死在这里。 可是能试的方法都试了,这片该死林子明明不大,却就是出不去,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没试过的法子存在呢? 法子是有的,只是她一直在犹豫。 她虽为神藏,但先前使用的手段基本都是灵识期的招式,神藏期的杀招只挑简单的浅尝辄止,不敢妄动。 她不是封知平,她只是新晋的神藏,而且是稀里糊涂突破的桎梏,神藏期的武者虽然能断脉重续血肉再生,可这种能力不是境界到了就有的,没有长时间的修炼和体悟,她除了力量强一些,与灵识期其实没多大分别。 没有神奇的剑种帮她续脉,没有时间熬炼稳固突破后一直处于躁动的力量,威力和反噬同样无匹的神藏法门也没时间磨练调整,一旦失败,力量失控,莫说自救,她极可能连推开封知平的机会都没有,当场爆体,连同封知平一起炸成拾都拾不起来的肉泥。 可是现在,她似乎没有选择了。 生门迟迟不见,再不抉择,她终会被分成许多块在这些鳄鱼幻象的肚子里变成烂泥。 “给我撑半炷香的时间!” 詹千舞收枪立定,眼神决然。 语气冷冽,没有商量,纯粹的命令! 第294章 剑,意,问心 半炷香的时间要做什么? 看看詹千舞的神色,封知平猜到一二,点了下头。 以他现在的状态,莫说半炷香,一炷香的信心都有。 这份信心一直保持到第一只巨鳄扑上来为止,前后不过两息的功夫,便碎了一地。 噗~! 一口血喷浆而出,朝露剑竖撑住鳄口死抵着,封知平眼神惊骇。 这片该死的林子,竟然见人下菜碟! 鳄鱼他砍过,这只比之前砍的那些大不少,方才都是由詹千舞应付的,此时替她接手他才发觉这些大家伙的蛮力究竟有多恐怖。 不止蛮力,还有皮,满怀信心的一剑砍将过去,竟然只将腥臭的大嘴豁开了一道口子,很深,但不及脑,没能杀死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 半炷香? 该死,我能撑住十息就算超长发挥了! 鳄鱼不是无面人,攻击全无章法,拢共加起来就四招——扑、咬、撞、鞭尾,可就是这简简单单那的四招却合了一力降十会的返璞之理,应付起来没有拆招一说,要不硬刚,要不退避。 他走的不是于大胆那种刚猛的路子,正常来讲应该暂避锋芒寻隙反击,可现在不行,詹千舞就在身后,一动不动,他也动不得。 死女人,就知道给少爷挖坑! 你丫哪来的信心认为我撑得住半炷香? 封知平气苦,补了两剑砍死伤鳄,顾不得会不会打扰,抓住詹千舞的肩膀抽身后撤。 詹千舞半闭着眼,没有反应,看样子只是自己动不得,别人牵引不受影响。 封知平的心情却好不起来,继巨鳄之后,无面人的实力也陡然拔升,几可与异化后的苟安杰媲美。 苟安杰只有一个,而这里的人与鳄,加起来足有十八! 八人十鳄,四面围拢,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封知平头皮都炸了,恨不得立刻把詹千舞摇醒,不过到此时他也半点未曾想过把人扔下自个儿逃命,从这点来说,詹千舞看似鲁莽的托付还是不算走眼的。 一躲再躲,终被围死,封知平退无可退,眼一红发了狠。 死女人敢把命交给他肯定是有原因的,八成是冲着方才那招“剑笼”,认可了他的实力,相信他有能力拖延出足够的时间! 她都不怕看走眼,封知平更不怕,虽说那招的反噬太狠太险,但此时此刻,区区痛苦哪还能顾得? 最重要的是,封知平对剑种有信心,只要死不了,疼就疼吧! 脚步骤停,松开詹千舞,咬在嘴里的漠视之刃吐到地上,封知平抬起朝露剑,狰狞的目光迅速平静。 剑诀流淌心间,元力随心而动,灵识发散囊括一方天地,大到参天大树小到泥土浮沉,尽显心中。 下一刻,朝露剑微摆,一阵轻风扩散向四周。 空气陡然清新起来,没有金戈锐意,甚至没有杀伐之气,只是湿润润的,如同朝阳升起前的晨露,晶莹了绿树,晶莹了落叶,晶莹了巨鳄的庞大身躯,晶莹了无面的人与剑。 同样一招,却展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全拜两种灵性并存的朝露剑所赐。 封知平心有所感,眼中的最后一抹杀意彻底消散,眼神由平静转为宁静,仿佛没有身处险地,而是回到了点苍山的某个清晨,眺望着远方,静静的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女孩没有出现,等来的只有湿润的风,像是在嘲笑他的顽固,明明可以主动追寻,却偏偏画了个圈禁锢住自己的脚步,还假装出一副宁静淡然的死样,不知给谁看,想博谁的同情。 风看穿了他的心思,顽皮的动了手,吹湿了他的脸庞,晦暗了他的心情。 是风糟糕了人,还是人感染了风,封知平不知道,他的思绪早已不知不觉的放空成一种玄妙的状态,融入了周遭,融入了臆想。 封莫修曾对他说过,经过改良的封家剑不仅仅是杀伐之术,每招每式都融入了他的思想,或自问,或阐述,能体会到什么,体会到多少,全看御剑者自己。 按理说封知平初学乍练,照葫芦画瓢,能施展出剑招就不错了,不该接触到这么深的精神层面,但他不是普通人。 生为天残,十数年的窝囊生活,修不了内家功法的他只能醉心技艺,而剑,无疑是他的最爱。 只论剑道的浸淫和感悟,没有同龄人可与其比肩,甚至一些所谓的剑道名家都不行。 后来得遇奇人,获赐剑种,剑种的力量他一直没参透,只知其可以辅助他修行,同时也知道这只是它最基本的一种力量。 直到遭遇云犀豚强行激发漠视之刃的力量时,他才对剑种的另一种力量有所了解,猜测它可以帮助他接触宝兵刃的灵力本源。 何为本源? 力量的源泉,就像人的三路丹田,宝兵刃没有那么麻烦,它的本源只有一处。 武者借宝兵刃沟通天地之力,灵力本源便是桥梁,想借这座桥就要与它产生共鸣,而剑种名为共鸣实则刨析掠夺的蛮横手段,无疑令共鸣放至最大。 而剑招以宝剑施展,以灵力加持,招法只是一股念头,是灵力塑造了皮与骨,本源便是招的魂,念头烙在魂上,通过共鸣自然而然的被封知平所感受。ok作文网 这个过程并不复杂,习武之人习练武技时都能感受得到,即便一时不能,练久了终能有所体会。 只是没人能像他感受得这么清晰,这么纯粹,这么...快! 确实快,仅仅第二次实用,剑笼的深层内涵就展现在他面前。 其实第一次就可以做到,只是金之力太刚太锐,与剑意不符,此番无意中以水灵力驱使,里面的那股子柔性顿时暗合了剑意,自问发乎心中。 何为笼? 囚困之所。 困的什么? 是敌,也是心。 有形之笼囚敌身,无形之笼囚己心。 封知平不知道封莫修施展此招时想的是什么,他只发现了自己心里的笼子,那句一直想说却一直说不出口的话,那份一直想给却给不出口的承诺,一切的一切都源自心里的一条界限,由他亲手给自己划下的界限。 他很不爽,却无能为力,他不敢越界,因为那条界限还不到打破的时候。 他很痛苦,没有人帮他缓解,却有宵小想让他更加痛苦。 沉沦于剑意的他浑然不知,处于剑场内的鳄鱼和无面人被他当作了乱心的宵小,不爽生郁气,郁气生怒火,怒及生戾气,戾气诞生的那一刻,湿润的空气陡然一变,杀气腾腾。 晶莹的大树无声无息的碎了,晶莹散碎,愈发晶莹。 同时碎掉的还有地上的落叶,没有扬尘,而是变得泥泞,凑到近处细看,才会发现没有泥,泞的只是黏糊的浆汁。 巨鳄和无面人也碎了,不同于树和叶,它们是有力量的,在温柔却满含杀机的湿漉中,它们一点点融化,每前进一步都滴落大团黏浆,越来越矮,直至在封知平身边融入地面。 它们是活的,其实是死物,所以才能走到近前。 如果是真的活物,早该在溶解的开始就瘫在地上,痛苦哀嚎。 封知平一无所觉,仍沉浸在意境中,沉浸在那个早上,看似平静,实则心焦的期待着女孩的出现。 伴随着他的期待,空气里湿漉的剑气一次次碎裂着可动之物,无论鳄鱼还是人,在露头的瞬间就开始融化,仿佛趵突的地泉,没有机会完整出现。 唯一没有受到伤害的只有詹千舞,因为她没有动,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安静的陪伴,没有破坏这份意境的企图。 但是,她终究是会动的。 当时间流淌过接近半炷香的时候,她终于捋顺了内力,精气神达成短暂的统一,气血沸腾中强横的灵识横扫而出,震散了即将袭体的剑气,将整片林子连同周遭更远的林地统统纳入囊中。 剑意震荡,心境同伤,封知平吐了口血,却没有即刻醒来。 詹千舞没有立刻出手,而是满含惊异的看着封知平,她对封知平的信心确实源于那招锐气十足的“剑笼”,但她绝没想到他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封知平不知道,她可清楚的很,此时的剑笼根本不是普通的场,而是达到了此招的极致,接近于“域”的程度, 场是灵识期先天都有的能力,通俗点来说就是灵识所能覆盖的范围,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范围内的一切都瞒不过武者的探查,武者的招式也能在灵识的引导下更精准、更迅速、更奇特。 以她为例,她的枪喷涌出的火狼炎龙等物就是她的灵识结合招式塑成的虚象,不但威力更大,原本直来直去的攻击也变得多端,防不胜防。 但仅此而已,她的攻击再强再奇也只是招式本身,她所能调用和改变的只有宝兵刃自身的力量,改变不了周遭的环境。 只有步入神藏期,武者才能稍稍影响周遭,以自身元力为基,宝兵刃为引,沟通并调用少许天地之力将场升华为域,以自己的意志影响域中的事物。 想要真正控制领域中的一切,至少得具形期以上的修为才能做到,具形期武者又被称为地行者,武魂级强者又被称为天行者,没有深奥的含义,只是字面的意思,这两个神秘莫测的境界才能真正引动天地之力,化为己用。 她准备了这么久,才将将铺展开自己的域,封知平仅仅灵识期的修为,却轻轻松松的做到了接近于她的程度。 为什么? 詹千舞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这片剑场的古怪。 按理说这种程度的场,以封知平的修为不该施展的出来,可他不但做到了,竟然还没依靠天地之力,他哪里来的力量提供如此恐怖的消耗呢? 别说内力浑厚,便是神藏后期的高手,不靠外力只靠自身的力量支撑域场,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得被榨个精光,弄不好还会伤到根基。封知平才多点修为,榨干了他也不可能撑得起来,何况这么久! 探究的目光在封知平身上来回扫视,詹千舞真想扒开他看看到底是什么隐秘如此神奇。 封知平这时已经清醒了过来,从意境中脱出,浓郁的疲惫感涌上心头,真想就地躺下大睡一场。 但是他不能,尤其身边某个死女人盯着他看,眼神像要扒光了他一样,他死也要撑到底。 看什么看,欲求不满啊? 封知平腹诽,瞪着俩眼无辜回望。 詹千舞咬咬牙,哼了一声转开头,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以后有的是机会。 手握长枪,看着没了剑笼压制开始重新冒头的怪物,她嘴角一勾,露出自信而美艳的微笑。 “凤殇——涅槃!” 第295章 推想 传说凤落梧桐,浴火重生,不死不灭,凡人仰望,称之涅槃。 亦有人称佛门高僧圆寂为涅槃,认为逝者未灭,终会携前世因缘转世归来,生生世世,循环往复,直至尘缘了却,诸般圆满,成就无量真佛,与天同寿,与世长存。 前者是神话,没人见过活的凤凰,披火的鸟倒是有,在云海深处,畏之为妖。 后者是佛经里的说辞,每年都有不少老和尚圆寂,至今还没见着哪位转世成功的。偶尔蹦出几个神童佛子声称自己生而知之,细加推敲,也不过有心人填鸭而已,三岁识文五岁断字的“神童”,京城的太学里可有不少,也没见着哪个脑袋后面有光。 封知平没见过凤凰,也不信这世那世,但他相信有冥界,纵不像经文话本里描述的阴曹地府那样恐怖周整,刀山血磨阴差鬼吏一应俱全,但肯定有这个地方存在,不然的话人死之后魂都去哪儿了呢? 世上虽然没有传说中的孤魂野鬼,但有武魂在,所以人是有魂的,毋庸置疑,何况他还见过神仙。 不过现在见过什么都没用了,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詹千舞一招涅槃,没见活了谁,只有满目的烈火在把活人往死路上拖,铺天盖地的红与黄争相摇曳,不得不说确实很美,美的人心凉。 紧握朝露剑,下意识的想抵御,可不知该用那一招。 连天都要烧化了,朝露剑里的那点水灵力,能顶用吗? 他高度怀疑这婆娘是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烧死了他回头带着灰去剑侯府哭两鼻子,顺理成章的报了破身之仇。 无论如何,他不能坐以待毙,朝露剑颤颤巍巍的举了起来,元力层层叠叠的包裹住水灵力卖力吮吸。 “不要乱动。”詹千舞轻声说道,说话的同时,一朵花瓣状的火苗落向封知平额头。 封知平肝儿都颤了,暗骂白痴才不动,猛仰脖子后退,便要拼死一搏,却见那朵花瓣像被风吹了似的方向一转,晃晃悠悠的落在他的胸口上。 完了! 死女人失手了,她就是故意的! 皮热了,心凉了,封知平僵在原地悲苦等死,寻思着是不是临死前吆喝两嗓子威胁一下,别忘了论玩火,自家老爷子才是行家,想着想着,他忽然发觉自己没死。 不但没死,胸口的花瓣热乎乎的烫得还挺舒服的,一缕缕温热的灵力不断注入体内,很霸道,无法阻止,但没有伤人,入体后归入经脉,融入血肉,滋养着他疲惫的精神。 封知平愣了愣,飞快的瞥了詹千舞一眼。 原来她确实是故意的,但不是要自己死,而是帮自己疗伤! 詹千舞哪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的笑意含着浓浓的嘲讽,她确实恨封知平,但不会在这当口杀人,何况现在的她,并不想让他死。 甚至都不想他有事。 当然,最后一种情绪她是不会承认的,换做平时或许还要找些借口说服自己,现在很好,不需要理由。 无视某人没皮没脸的讨好笑容,她眼神渐凝,审时四周。 她的火已经烧出了有问题的林子,可灵识却受到极大干扰,仍困在这片怪林之内,只能大体探出这片区域是个不规则的七边形,并且时刻都在变化着,好像某些活泼的软体虫一样。被烧掉的树木在以惊人的速度重生,只是火势太猛看不出来,但灵识能感受得到,它们始终没有停止挣扎。 不像阵法。 詹千舞暗暗思忖。 阵法再诡奇也是有形之物,有固定的阵眼,有相对恒定的边界,哪像这里,简直跟活物一样,随人而动,视情而变,完全不符合常理。 难不成,这片林子真是活的,是个妖物? 詹千舞紧拧着眉,努力回忆所知的所有可能,奈何想破头也想不出有哪种妖与此类似。 不怪她见识浅,实在是修为所限入不了云海,而天元大陆上的妖又实在太少,基本全都是圈养,只靠书本和秘境,又哪里能窥得妖族全貌? 不过不要紧,只要能确定这是个活物,事情就有办法解决,而且比起阵法,活物对付起来好好办很多。 因为活物,没有几个是不知道疼的! 念及此处,詹千舞轻吸一口气,抓起长枪倒转,枪尖笔直的指向地面。 周遭的烈焰随着她的动作越发汹涌,同时散漫的火势无风自动,齐齐汇聚向她的头顶,迅速积成一朵椭圆形的红云,很有质感,仿佛一颗蛋。 当封知平傻傻的脖子暗暗琢磨这莫不就是凤凰蛋时,詹千舞双手握着枪杆微微一提,用力插下。 在长枪下落的瞬间,云团下方射出一条笔直的光,正中枪尾,光色金红泛着一点点白,赤红的长枪也化作了一样的颜色。 在封知平眼中,枪仿佛消失了,詹千舞握着的是一根直冲霄汉的细长光柱,地面像纸糊的一样应势而透,入口周遭迅速红透露出融化的痕迹。 “岩浆!” 他骇然色变,抬脚就要逃,一声冷哼阻止了他。然文吧 “不想死,就老实呆着!” 詹千舞的声音很冷,也很凝重,说话时眼睛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刺入点,让人很怀疑她会不会瞎。 封知平不知道她,反正他自己是不敢多看,滚烫的风烤得他皮肤干裂又疼又痒,但仅此而已,一片片花瓣不停的裹在他身上,像一层雨衣,帮助他将体温维持在可承受的极限。 这就是神藏? 稍稍冷静下来,封知平深感骇然。 以往都说先天高手如何如何厉害,每个境界如何如何不同,从小耳闻目染,他能倒背如流,但直到此刻,他才深深感受到其中的差距。 原本初入先天,依仗剑种之利,他颇有些小觑天下英雄的心思,便是知道了詹千舞神藏初成,他也认为自己全力以赴,不计工本,还是可以与她掰一掰腕子的。 现在,他半点不敢这么想了。 这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力量差距,而是本质的区别,他引以为豪、暗中窃喜远超同人的先天之力在这杆枪面前就是个笑话。如果完全以宝兵刃的灵力来计算,他不知道得多少柄地级下品、中品甚至上品的灵力同时释放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这就是天地之力,浩瀚的、无处不在的天底灵气,绝非单一的人或物可以媲美。 而詹千舞还只是初步借用,引动的天地之力微乎其微,准备的时间也长得可怕,倘若换做老牌神藏,譬如吴本山那个老鬼,怕是一个念头,脚下的大地就已经化为熔岩了。 进一步推想,他狠狠打了个寒战,原来以往见过的那些高手,他的认知还是浅薄了。 他有一个可与武魂一战的具形期父亲,迷龙山时亲眼见识过几位武魂出手,被神藏期老牌高手吴本山带着飞过,见过赫赫有名的蛊王明世宸,还跟父亲的师兄、传说中当今天元排名第一的点苍之主秋墨白聊过天,近距离观察过那柄大名鼎鼎的雷霄剑,但这些都不足以帮他建立确切的认知。 那些人他只是见过,并没有见识他们真正的实力,便是迷龙山的那几位武魂也因为距离太远声势太大,心里只有单纯的敬畏,没有深层次的感悟。 直到此刻,他心里才终于夯实了一个真实的框架,先天境的差异不再是文字和言述中得来的空想,同时他也对自己的武道有了一点新的想法。 他与詹千舞最大的差距在于对天地之力的使用,这不仅是他们之间的差距,也是所有灵识期与神藏期的根本区别。 天地之力不能直接为人所用,必须借助桥梁,这个桥梁便是宝兵刃。无论神兵利刃还是法宝器具,只要具有灵性和灵力,都可作为沟通的桥梁。 而灵识期的武者只能共鸣宝兵刃本身,他们走在桥上,却走不到桥的另一端,所以即便感受到天地之力的存在,也只能望而垂涎。 同时,他们的身体也承受不住天地之力的灌注,看看詹千舞就行了,强悍如她,握枪的两条胳膊也在不断龟裂,血痕密布。 所以想要借用天地之力,不仅要有走过桥的能力,同时还要有足够强悍的体魄,这也是当初那么多法门只有现如今的神藏之法流传下来的原因。 如今的修行功法再多本质也是不变的,归根结底还是逆脉重塑的路子,开辟新脉的同时以血肉为容器贮存更多的内力,增强过桥的能力,并以高速的恢复力变相增强肉身的承受力。 这是正道,是各门各派的武者都要走的正途,如果封知平不是天残的话也会按部就班的走这条路,一点点积蓄内力,一点点共鸣宝兵刃,慢慢的触碰和适应浩瀚而混沌的天地之力,一点点夯实肉身,以求能熬过逆脉的苦痛与艰险,可现在的他情况不同了。 剑种的存在大大加快了他的内力积蓄速度,而蛮不讲理的压榨让他直接就能触及到宝兵刃的本源,天地之力虽然暂时没感受到,但想来用不了太久,等到元力的“大嘴”一口就能含住整个本源时,就像吞噬人级上品兵刃时那用,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整个桥都在囊中,还用苦哈哈的去走吗? 彼岸自在眼前。 除此之外,剑种还能帮他重塑经脉,虽然没有开辟新的,但速度奇快,而且极其精准。 单就这点来说,他很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灵识,估计詹千舞徘徊于神藏的门槛前时,都没自己这份变态的恢复力。 简单来说,他现在就是一个貌似灵识却又神藏未满的怪胎,除了内力的浑厚程度和新经脉的开辟,他对宝兵刃的掌控和自身的恢复力其实不比神藏差,至少应该不比詹千舞差。 照这样算,詹千舞能做到的事,自己是不是也能做到呢? 如果自己能感应到天地之力,自己是不是也能释放出这种恐怖的域场呢? 回想过往,封知平觉着不是没可能,化元期时他就能释放先天之力,如今灵识期初成,种种迹象都表明自己有这个资本,最重要的是先前那招水行剑笼给他一种奇特的感觉,似乎的单就玄妙来讲,那一招并不比詹千舞的涅槃差,甚至还略有胜之。 可惜周遭尽是火场。 封知平遗憾的看了看周围。 如今四周都是火,火气浓郁到了极点,天地之力的性质必定趋于火属,与朝露剑金水双灵一冲一克,漠视之刃的幻灵性不甚了解,但想来也是大受压制的,没有火行灵宝,想要交感天地之力难比登天,只能留到以后再试了。 摇摇头,封知平看向詹千舞手里的光,心中一动。 这杆枪不知品级,但肯定是极品的火灵枪,以詹千舞的身家来看至少是地级下品,如果问她借枪一用,肯定大有裨益。 可惜,这事儿只能想想。 自家的孩子自己知道,剑种啃起东西来可是不看人的,万一把这杆枪啃废了,不,哪怕灵性稍损,这婆娘还不得把自己生烤了? 封知平打了个寒战,赶紧别开视线,生怕某女发现自己垂涎的目光。 第296章 现形 手掌在开裂,已经蔓延至小臂,半炷香的时间还是太过仓促,天地之力的反噬来的比预想中的快,来势也更猛烈。 这还是将天地灵气引入宝枪,并没有入体,倘若直接灌踢,詹千舞毫不怀疑自己现在已经化为一地尘埃了。 削皮挫骨的剧痛非常人能忍,可她本就不是常人,连表情都没变过一丝。双目只盯着破入口,无悲无喜,直至手上的触感出现一丝极难察觉的变化,眸子里才划过一抹亮光。 果然,怪林是活的! 这只怪物似乎在沉睡,先前打生打死根本没有惊扰它的睡意,直到涅槃之火凝聚成的长枪触碰到身体,才将它的睡意稍稍惊散了一点。 是的,只是开始醒转,这家伙的皮很厚,火焰枪遇到了极大的阻力,想让它彻底醒来,现在的力量还不够! 只是,真的要让它醒过来吗? 一只毫无防备的受了自己全力一枪,却连醒都没完全醒过来的妖兽,是自己能对付的吗? 灵识扫了周围一眼,詹千舞暗暗咬牙,默运心诀加大天地之力的引灌,双手反复紧了两下,用力往下一按,霎时间,接天的光柱又粗了几分,亮度强到闭着眼都白茫茫的一片。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惊醒这只大妖,奈何林子没有出现变化,还死死的困着他们,她不得兵行险着。 通过手上的触感,她能感觉到枪头动了,缓慢而坚定的刺了下去。 不,不是刺,是钻! 外面看不到,最下方的枪尖其实在高速旋转! 封知平背过身躲避强光,突然赶紧脚下的大地动了,起初微不可察,但几息的功夫就波涌起来,一时间几如怒海泛舟。 “地震了!!”猛然看向詹千舞,被强光刺了一下又赶忙转回半边脸,只用余光注视,“大姐,地震了,你不是把熔岩地脉给打通了吧?!” 詹千舞根本没听见,精神高度集中以至额角青筋密布,颤颤巍巍的像要爆了一样,在封知平再次委婉的表达自个儿人小力弱能不能先躲躲的时候,她猛的松开一只手抓住封知平,全力跃向半空。 两人刚离开地面,地面就鼓了起来,好像有一个庞然大物要从下面出来,鼓包一次次撑裂一次次被更下方的新土填满,如此反复。 当两人升至最高点力竭时,下面的东西终于露出真形。 “这是...” 封知平目瞪口呆的看着身下的怪物,两半布满年轮状黑褐相间的波纹的半圆形甲壳,闭合处微微开了一线,露出略带一丝红嫩的白肉,以及一只至少十几丈宽的独眼,除了体型实在太过惊人,这家伙怎么看怎么像泉州百姓最爱的一种特产。 “这不是毛蛤蜊吗?!” “这是妖。”詹千舞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鄙视归鄙视,她也不得不承认此妖确实很像封知平口中的那种河鲜。 妖物现了真容,她惊惧之余迅速翻找记忆,没想起有哪种妖是蛤蜊成的精,但想来应该是水族一员,贝妖的一种。 贝妖可不是餐桌上任人朵颐的海鲜,三大陆都见不到,只有云海深处才能发现它们的踪影。 它们大都性情温顺,实力参差不齐,最弱的跟刚修出气海的武者差不多,强的差不多与灵识期齐平,再强的极少,整体实力偏弱,所以跟云犀豚一样,在妖族中地位很低,基本属于被猎食的那一群。 虽然弱,但贝妖的繁衍力极强,所以不像云犀豚那样被吃的快灭种了,一直保持着相当多的数量,在云海深处属于比较常见的妖物。 但再常见也不该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强的如此惊人,通过交感,詹千舞断定此妖的妖力绝对属于神藏期一级的,而且那两半厚壳,寻常手段根本攻不破。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是云犀豚,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神藏级的贝妖,这些本该生存于云海深处的怪物怎么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跑? 无论他们怎么想,蛤妖只有一种情绪,它很愤怒。 自个儿好端端的沉眠,没招谁没惹谁的,怎么就被人一枪给捅醒了呢? 这些家伙知不知道它睡一次有多么困难,知不知道这不仅是打断了它的睡眠,也是打断了它修炼,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块福地,莫非他们是来抢地盘的? 蛤妖的灵慧比云犀豚高多了,稍加思忖,眼中的情绪由愤怒转为了凶戾。 妖族中,强者拥有一切,弱者只有两条路,逃,或者服从,包括献出生命在内的绝对服从。 如果惊扰它的是某个大妖,比如蛟、龙或者其他强横族类,它肯定马上跑路,可眼前这两个,加一块还不如个沙子大,其中一个身上的味道挺惊人,但还不足以吓跑它。 为了福地,为了那丝蜕变的可能,同样也为了他们的冒犯,说不得今天要拼上一把。 于是乎,“爱好和平”的蛤妖闭合了壳,封住了自己脆弱的本体。 就在两人不明所以时,那条看似严丝合缝的缝隙里突然冒出泡泡,起初一个个,眨眼间一片片,四周的火势迅速减弱,空气中尽是腾腾的水汽,透明的水泡浮上半空,挡住了它,也挡住了两人的退路。 詹千舞还不会飞,下落中遭遇了一个泡泡,皱着眉头一枪戳破,下一刻,一股猛烈的气浪伴随着巨响将两人掀上了天。 封知平差点昏过去,头昏脑胀使劲晃头,鬼能想到那看似娇柔的泡泡这么猛,气浪的冲击力直追苟安杰变成怪物后的全力一击。 好在詹千舞在,及时出手挡住了大半冲击,否则他肯定当场震死。 詹千舞脸色也不好看,怪物醒了,缺口出现了,可她出不去,她甚至连落地都做不到,周围可挤满了一样的泡泡,早知如此刚才根本就不该跳上来。 飞快扫了眼四周,她心中暗凛,妖物对天地灵气的运用果然不是人可以比的,无需灵宝就能直接调用,仅这片刻的功夫,她千辛万苦营造出的火域就被压制到极致,几乎快要熄灭了。 惊归惊,惧归惧,命还得照拼,不拼只有死!020读书 原先的计划直接放弃,现在的首要目标是落地,继续飘在半空迟早被搞死,她迅速计算了一番,在下落前一枪刺在了上方的一颗泡泡上。 砰! 又一声巨响,气浪推得两人风驰电掣,封知平快要吐了。 不过他知道詹千舞的心思,没有抱怨,脑筋疯转帮着一起计算,看准一颗泡泡抬手一指:“那个!” 他指的正是詹千舞所想的,略带惊异的瞥了他一眼,一枪点出。 砰! 炸飞。 砰! 再飞。 连番的爆炸卷起狂乱的强风,浓郁的水汽彻底熄灭了火场,只有詹千舞和她手里的枪仍有火光。 一声声巨响仿佛新年的礼炮,震得封知平精神恍惚,死命咬着舌尖保持最后的清醒。 突然,他心中一动,看向手中的剑,之前那个狂妄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方才火气充盈,水行难显,现在掉了个个儿,小火人詹大小姐受到了极大的压制,自己是不是可以趁势尝试一下了呢? 这么炸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死马当活马医! 封知平目光陡然一凝,默念剑诀,元力汇于右手,涌入朝露剑。 随着元力丝线探入,朝露剑的本源光团浮现脑海,蒙蒙亮的光团分不出金与水,他索性不分,只一味的灌注元力,欲将其整个调用起来。 元力丝线越缠越密,探入内部不断将光团分割成更小的部分,与此同时,整个本源随着元力丝线的颤动震荡起来,直到频率与剑种一致,不需借助元力丝线就能自行震荡时,朝露剑微微发亮的剑身陡然一变,腾起浓郁的雾气,而雾气再浓,也掩不住当中的精光。 詹千舞豁然低头,张了张嘴,终是没问出声。 封知平动手伊始她就察觉到了,本以为是自保,却不想竟弄出这般声势。 想起那片深蕴剑意的剑场,她若有所悟,没有打扰,只是将封知平护得更严实了。 如今空中水灵力太浓重,她极受限制,索性看看这混蛋能折腾出什么花样,说不定能帮着尽早落地呢。 她和封知平都没有发现,在朝露剑产生变化时,巨蛤的壳悄悄开了一条缝,里面的独眼目露贪婪。 不过它没有妄动,那个玩火的人身上火气未散,那股让它垂涎的水气中也夹杂着一股危险的金灵力,它决定再看看,等搞清楚深浅时才动嘴不迟。 封知平一无所觉,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剑,渐渐的,他感觉不到爆炸的冲击和声响,灵识不知不觉的散出朝露剑扩向四周,心念一动,视野浮上半空。 俯瞰大地,巨蛤、詹千舞和自己,往上看,白茫茫的云海远不如天元大陆的蓝天漂亮,感叹着收回视线看向周围,心中泛起疑惑。 天地灵气无处不在,可是,在哪儿呢? 我与朝露剑应该已经高度共鸣,桥梁已成,可彼岸究竟在何方? 疑惑中,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之前忽略的、很重要的事。 他根本不知道神藏之法! 不仅是内功,剑招也是。 灵识期的剑招还是从父亲的书房里翻出秘籍当闲书看时记下的,而神藏期的内功外法皆是绝密,只有父亲认可的封家弟子才能学到,由父亲亲自传授,除了父亲随身携带的一本心得札记有记载外,再无其他典籍存在。 而能得封莫修认可的封家子弟,目前为止只有他的大哥二哥,他求问过好几次,可惜老爷子就是不肯点头。 算起来,封莫修眼中的封家子弟也只有他们哥仨,不知为何,老爷子对其他支系的亲戚很不感冒,也就亲哥亲弟能稍好点,只是稍好一点,想学他的剑一样没门儿。 封家原版的家传剑谱里倒是有神藏期的内功和剑招,但据说缺陷很大,练起来稍有不慎就死人,所以封知平连看的心思都没有,当然他想看也看不着。 其他派别的神藏之法也一样,虽然保密性没那么强,但也都被封莫修单独收着,不够资格根本看不到,这件事上他世子的身份也不好使。 原本这没什么,神藏期对大多数武者来说都太遥远,站到门槛儿也未必狠得下那个心,可此时此刻,于他这个怪胎来说就很尴尬了。 没有内功,不会外法,他怎会直到怎样触碰天地之力? 就是把那位探索出神藏期的先贤找来也没用,那位祖宗可是花了一辈子拼上老命才研究出来的,而且还不完善,把自个儿练死了,后来经历了好几代人的努力才最终成功。封知平虽然一直认为自己很聪明,但再聪明也不可能在这当口现场创出一套神藏秘术,能做到的不是人,是神仙。 怎么办? 封知平嘴苦,感觉自己就像逛窑子没带钱,决斗开场了发现没带剑,良辰美景裤子都脱了发现小娘子是个真汉子,真是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除了抓耳挠腮,就剩满腹的纠结。 仔细想想,倒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只是很难,比把真汉子变成小娘子还难。 暗暗叹了口气,他睁开眼,瞅瞅詹千舞,拿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 “那个,商量个事儿,能不能把神藏期的心法或者招式心诀传我一段?” 詹千舞眼角一抽,面无表情的回望过来。 “你再说一遍。” 第297章 心魔乱神 “我知道不合规矩...”封知平心虚的错开视线。 随便打听人家传承是犯忌讳的,当面索取那是相当的无礼,特别詹千舞这等家学传承,简直就是找抽。 詹千舞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能猜到一二,认为这小子可能是嫌灵识期的招数威力不够,所以异想天开的想使神藏期的武技。 冷着脸戳破一颗泡泡,趁着炸飞途中的短暂功夫,她淡声道:“即便我肯教,你觉着你能学得会?” 封知平默然。 答案很显然,学是肯定能学会的,但需要时间,而他现在恰恰没有时间。 余光扫见封知平的表情,詹千舞皱了皱眉,暗叹一声说:“我不知道你想作什么,但我劝你一句,不要眼高手低,白白害了自己的性命。这些气泡确实很麻烦,对我克制很大,你若真想帮我就再用一次那招剑招。那一招虽然是灵识期的武技,但很有些神藏期的域的味道,应该可以辟出一条通道!” 剑笼? 有神藏期招式的味道? 我去,她在夸我?! 封知平目瞪口呆,很惊讶自己能得到詹千舞的称赞,更深信詹千舞的眼力。 “我试试!” 摆出起手式,默念剑诀,脑中拼命回忆当时的感觉。 因剑意而生的幻想在醒来时已经记不清了,但感觉还在,梅开二度,轻车熟路,心绪不知不觉的与剑意交融。 这一次没有什么幻象,只有一股憋闷的酸涩感弥漫心头,仿佛心封入了无形的囚笼,人虽立于广阔天地,却不得自由。 这种感觉很惹人厌,封知平没有排斥,积极的沉浸在这种情绪里。 他很疑惑,老爷子当初到底经历了什么,性烈如火的他怎会创出这么一招心酸憋屈的剑招。 随着剑意共鸣,他的气质悄然改变,身上的活力和伶俐劲儿淡漠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历尽沧桑心哀若死的颓然暮气,不看外表很难相信他是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年轻人。 越来越浓烈的剑意似乎也感染了泡泡,表面折射出的光彩黯淡了些许,但仅此而已,再无其他变化。 封知平没有妄动,剑气酝而不发。 这些泡泡不是鳄鱼和无面人可以随意砍杀,一股脑的全弄碎了,詹千舞或许能活,他必死无疑。 天地之力已经不是重点,他现在要做的是移开它们开出一条路,让两人能安稳落地。 保持意境不散,分出一点精力控制着一道剑气,尽可能轻柔的触碰到远处的一颗泡泡上。 开始很顺利,水泡表面微微凹陷没有破,可没等他开始高兴,剑气内的剑灵力冒了出来,水泡当场炸开。 与此同时,詹千舞也戳碎了一颗,两声巨响同时出现,紧跟着两股强风冲撞在一起凌乱的扩散开,几乎所有水泡都受到了影响,位置发生了变化。 詹千舞眉头紧皱,先前的计算没用了,得重新计划。 封知平知道自己帮了倒忙,谦然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说什么,稳了稳神再次闭上眼。 重新尝试,这次更小心,动作更轻柔,可水泡依然炸裂。 连续试了两次,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水泡会炸确实是因为金灵力,不过不是因为金灵力不受控制,而是因为金灵力本身。 这些水泡根本不接受水行以外的力量触碰! 看看周围,封知平不敢继续试探,三次爆炸已经彻底改变了所有水泡的位置。如今他们的位置不但酶能离地面更近,反而又高了不少。 不仅如此,狂乱的风一直没停下来,水泡也一直在动,相互碰撞弹飞,位置时刻都在发生改变,狡猾的蛤妖趁机又吐了不少出来,新的旧的混在一起碰撞反弹让场面更乱,想在这种环境下计算出一条生路,非人力可及。 看似触之可及的大地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封知平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没帮上忙只填了乱。 更让他难受的是詹千舞没骂他,这个跟铁一样坚强的女人始终牢牢的护着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可枪上的光一直在减弱,不再刺眼,红彤彤的冒着水汽。 怎么办? 怎么样才能抑制住金灵力,只让水灵力发挥效用? 以前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才发现自己对力量的使用竟如此粗造。 真是败家少爷啊... 封知平暗暗苦笑,看看詹千舞,更觉耻辱。 被一个女人护崽子一样的护着,没几个男人能坦然处之,要是让游景涟知道了,肯定得笑死。 这种情绪原本是可以调解的,可他深深的沉浸的剑意中,意境中的心酸憋闷像火油一样浇在愤怒的小火苗上,以至怒火在出现的瞬间就燃到了极点,理智迅速迷失在怒火当中。 “管好你自己!” 封知平的声音很冷,冷的陌生。 詹千舞愕然看来,只一眼就暗叫糟糕。 心魔乱神! 这混球走火入魔了!艳艳电子书 该死,就知道他眼高手低绝对没好结果,怎么偏偏在这当口,还这么快! 詹千舞恼怒至极。 先前她就知道,封知平能从剑招中逆推出剑意看似是好事,可对现在的他来讲弊大于利。 除了自创,任何一种他人创立的武技都有生出心魔的可能,武技越高级、创造者的境界越高可能性就越大,因为武技内的意境是他们的所思所感,不是你的,没有足够的定力就妄加感悟,很容易迷失本心沦陷进去。 正常情况下,武者习练新武技都得循序渐进,先纯熟招式,建立自己的观感后再去一点点交感创造者的本意,不断磨合修正直至与自己完全契合,这才算是大功告成,而不是能使出来就算学会了的。 封知平机缘巧合悟得剑意并能融入自己的剑场,她并未太过担心,毕竟封家剑乃封莫修所创,所谓父子连心,从小得父亲言传身教,封知平生出心魔的可能性要比外人小很多,所以她准备过后安稳下来再稍加提醒。 可是现在... 詹千舞冥思苦想,暗暗一叹,想来想去只有打昏一个办法。 心魔乱神是走火入魔中最麻烦的一种,真气梳理根本没用,这是心病,得用心药,只有一些特殊的手段才能将入魔者唤醒,比如千情决,当初尤双儿拼着性命将封知平拉了回来,靠的就是这门秘术。 詹千舞不会千情诀,也没自信能以灵识震荡强行将其拽出魔念的同时不让他受伤,心神受损可比肉体的损伤难恢复多了,两权相害取其轻,索性直接打昏过后再说。 蓄满力的手刀举了起来,正要落下,封知平猛然看了过来,布满血丝的眼露出戾气。 詹千舞的心跳慢了半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不过这不重要,迟疑了一瞬后手刀落下,可是没砍到人,一直有力的大手稳稳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女人要听话才可爱,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詹千舞愣了,这厮竟然敢这样对她讲话! 谁给他的胆,难道是因为自己和他胡乱了一晚? 那是意外,而且本姑娘才是用强的一方,该死的混蛋,该死的心魔! 除了愤怒,詹千舞更惊愕的是封知平的力气。 这记手刀的力道她最清楚,按理说封知平根本挡不住,可他挡住了,而且的挡得很稳! 为什么? 封知平没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现在的他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心里只有无边的怒火。 松开詹千舞的手,轻轻一脚将她松向身后,看也不看下方快要撞上的水泡,赤红的双眼质紧盯着层层遮挡的巨蛤,朝露剑高举向天。 “你不让我快活,你也别想快活,一起死吧!” “别...” 詹千舞惊声阻止,但已经晚了,蛰伏的剑气蜂拥而出,肆意的挥洒向四面八方。 她骇然变色,只来得及护住头脸和前胸,周围的水泡便炸开了,巨大的声响和堪比云海罡风的冲击碾压过来,她眼前一黑,当场昏厥。 昏迷很短暂,只有一瞬,清醒时发现自己主要是头晕耳鸣,身体的伤势很轻,只受了一点内伤,气血有些不顺,抬眼一瞧,原来是金缕衣感应到危机主动护住,替她将大部分毁灭性的冲击拦了下来。 爆炸并没有停止,仍在继续,随着剑气扩散,成片成片的水泡轰然炸碎,四面八方尽是水汽翻涌,除了她的枪,再也不见半点火光。 她根本没在意这些,紧张的看向前方。 自己有金缕衣保护都受了伤,那家伙那么点修为,暴露在外,岂能无恙? 不会直接炸碎了吧? 很有可能,因为她没看到人。 受水汽影响,视野很差,但她能看到巨蛤,能看到焦林,可就是看不到想看的那个人影。 人呢? 难道真的... 詹千舞瞳孔一散,心下茫然。 按理说封知平死了她该高兴,最多礼节性的表达一下适当的沉痛,可不知为何,她的心空落落的,就像挖空了一块,空缺处弥漫出一种很讨厌的滋味,名曰哀伤。 自己为什么要伤心? 詹千舞不知道,也没考虑,她只想让那个该死的家伙活过来,继续在她面前没正经的活蹦乱跳惹她厌烦。 就在她深感绝望的时候,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抬头一瞧,只见一个血人头下脚上,执剑俯冲,鲜红色的血珠不断洒向身后,拖成一条血线。 他没死! 詹千舞陡然开心起来,比修出第一缕灵识时还要开心。 紧跟着,她瞳孔一缩,笑容僵住,迅速转为惊愕。 在封知平身上,她感觉到一丝淡淡的、绝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力量。 天地之力! 他竟然引动了一丝天地之力! “怎么可能?!” 第298章 天地倒转 天地之力并非引来的,而是夺来的,或者说捡来的。 因水泡爆炸,这片地带的天地灵气沸腾到了极点,浓郁而混乱的灵气风暴冲刷着这里的一切,封知平没有法宝守护直接以肉体承受,皮开肉绽后灵气入体与元力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战火一路烧至气海,烧到了气海中央的剑种。 在天底之威的压迫下,剑种没有被摧毁,也没有反击,竟然开始像吞噬宝物灵力那样吸收侵入的灵气。 众所周知,武者修炼需要天地灵气,但必须经过炼化,以经脉为路、穴道为关卡、内家心法为导引,对摄入体内的灵气进行初步的梳理,尽可能安稳平顺的进入丹田汇入气海,而后再由气海推动重新回到经脉,沿所修之法的周天运转,慢慢化为受控的力量。 只有受控的灵力才是内力,不受控的是杂质,是邪毒,留在体内会伤害经脉脏腑,乃至淤积成难以根治的暗伤,必须排出体外。而功法的优劣便是看炼化的速度和比例,需要循环的周天数越少、同等分量的自由灵气炼化出的内力越多,功法的品级就越高。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个人的资质,再好的功法交给曾经的封知平也跟废纸一样,还不如本风花雪月的带图书来的有用。 天下极品的秘籍有很多,没人说得清哪一种最好,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没有任何一种秘法能让人不加调理就将吸收来的灵气直接注入丹田。 丹田并不算脆弱,但终究不是铁打的,气海虽是武者的力量源泉,结合丹田自身的承受力可以抵御一定程度的外来攻击,但跟堡垒一样,来自内部的攻击是最难承受的,灵气的躁动会严重影响气海运转,如果外部环境比较特殊灵气的波动剧烈,甚至会直接搅碎气海,毁掉一身的修为。 莫说天地灵气,便是武者与武者之间相互渡气也要以特定的手段小心翼翼的循序渐进,只要不是自身的力量就都是有害的异物,不重视这一点,等于自取灭亡。 封知平当然知道这一点,可他阻止不了,而且沉浸于愤怒的他根本没想过要阻止。 他只想要力量,摆脱尴尬与窝囊。 在他的纵容下,剑种大肆吞噬躁动的灵气,因为周围的环境影响,这些灵气不是普通的躁动,完全是狂躁,可剑种却像个坚不可摧的黑洞,无论何等样的狂躁灵气统统吸纳,外表一丝裂纹都没有。 吸收的灵气越来越多,甩出的元力丝线也越来越多,其中一部分与前辈们汇合对抗灵气的入侵不断的修补破损的经脉,而另一些则顺着破损处散入血肉,又顺着血肉的创口溢出体外,融合进周遭的灵气里。 这个过程说来很慢,其实很短暂,在詹千舞失神、金缕衣自行护主的那一刻,炸翻上半空的他身体周围就出现了一团团异常的气流,等到升势散尽开始下坠时,气团汇合成一层罩子一样的气流层,肉眼看不出,但若以灵识探查,会发觉他身上如同着火了一样,灵焰汹涌。 他没有神藏内法,也不会神藏武技,但他有融合了意境的剑场。 心中力气有了发泄的根基,差的只是一个缺口。 而且缺口不用找,就在下面,目标很大,很大! 翻过身调整好姿态,心中无思无念,只有杀意。 剑虽心动,朝露剑的锋芒也散发出逼人的利意,附着在周围的水灵力化为坚冰将剑与执剑的手层层包住,周围游离的混乱灵气不断向这边汇聚,一剑天降,好似要将天一并扯下来一样。 詹千舞无力阻止,只能看着,看着封知平落下来,看着他擦肩而过,看着他一往无回的杀向蛤妖。 不要! 她的心在呐喊,在哀嚎。 她不想他死,不想他自取灭亡,只留她一人孤零零的在这该死的岛上。 他还没有道歉呢,还没有忏悔,没有赎罪,他怎么能死,怎么敢死! 心中千言万语,嗓子却哑了似的只发出两声干涩的嗬嗬,她没有办法阻止,她只能看着。 没来由的,她想起了那个站在封知平身边的女孩。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就能阻止他了吧? 鼻子有些酸,心口有些涩,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她感觉自己知道答案。 答案是,能! 封知平不知道詹千舞的心思,他甚至都没看见她,他的眼中只有地上的那只大蛤蜊。 煎炒炖煮才是你的宿命,想吃人? 死吧! 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石子都能砸死人,何况封知平和他的剑。 可蛤妖也不是吃素的,那两半厚壳连詹千舞全力出手也只不过将将钻透,封知平来势虽凶,但怎么看都像以卵击石。 不过蛤妖并不想硬碰硬,它是有一定智慧的,懂得思考,也感觉得到这一剑的威力,出于某些原因,它决定暂避锋芒,按说以它的大块头怎么避都是避不开的,可它是妖,自有妙法。 下落中的封知平突然眼前一晃,再看时,视野中没了蛤妖,看到的是苍苍白云。庙街 詹千舞目瞪口呆,她的视野也晃了一下,眨了下眼再看便发现点天地倒转,自己掉了个方向,而封知平天降的一剑也变成了直冲云霄。 怎么可能?! 詹千舞惊呆了,这完全不合常理! 震惊之后,她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幻觉! 是的,幻觉,这么不合常理的事只有幻术才能办到! 问题是,到底是什么幻觉呢,自己和他怎么中的束,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中的书? 是只有刚才那一瞬,还是更早之前? 詹千舞陷入沉思,而封知平快被怒火烧炸了。 心中积蓄已经的怒火,就待在马上要发生的碰撞中尽数发泄,谁知这当口天旋地转,自己竟被掉了个个儿,这比一拳头打在棉花里还让人恶心烦闷,胸口一闷顿时吐了口血,身上刚开始好转的伤口也齐齐飙血。 体内的血快要流光了,身体很冷,心却很热,热的像要炸开。 一道戾气十足的剑罡劈向天空,止住冲势,翻个跟斗转过身,重新下落。 这一次,他一定要砍中! “死来!!” 咆哮响彻天空,坠落的他的不断向身后劈出剑气,以这种笨拙的方式不断加快下落的速度。 破风声刺儿,眼见即将落地,天地再次调转,天降之剑又变作了一剑飞天。 蛤妖不会说话,但封知平能感觉到它充满恶意的嘲讽,烧到极点的怒火彻底淹没了理智,周遭的气层沸腾到现出了连肉眼都能看见的波涌,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气馁,擎天一剑再次调转身形,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再次坠落。 蛤妖乐坏了,这么傻的傻子可不多见,而且这傻子身上的味道越来越让它喜欢了。 看着封知平杀来,快要接触前妖法再展,天旋地转傻子又飞向了天空,可它没乐,因为一道剑罡在妖术发动的同时劈了过来,厚实的甲壳顿时多了一道深深的沟壑,险些穿透。 剑罡未能破甲,但暗劲传了进来,与外甲截然相反,它的本体十分脆弱,这股暗劲深深刺痛了它。 蛤妖怒火中烧,没心情继续玩乐,在封知平再次从来时主动出击,庞大的躯体在泥土中晃动了两下,朝外的半边壳飞快打开一条缝,大大小小的水泡成片喷出排山倒海的涌向天空,与此同时,封知平周围腾起团团浓雾,化为龙形一拥而上。 雾如龙,并非徒有其表,封知平能感觉到这些家伙的力量,绝对不亚于詹千舞的火龙。 而飞上来的水泡更是充满杀机,不同于方才的散漫,这次的水泡是受控制的,汇成一股洪流直奔他而来,如果硬碰,连续不断的气爆能把他炸到九霄云外去。 换做平时,他肯定会躲,明知吃亏还硬刚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现在,他不会,扭曲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逃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要的就是从正面击破它,杀死那只该死的毛蛤蜊,然后生吃了它! 朝露剑感受到主人的心意,金水两种灵力纠缠在一起震荡起来。 另一只手的漠视之刃也出现了反应,封知平并未动用它,是剑种调动元力侵入了它的本源,大股大股的幻灵力被抽取出来流入剑种,而后排出顺着经脉流入朝露剑,失去力量的漠视之刃遭水气侵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满锈斑。 朝露剑乍得幻灵力,竟然未爆,迅速接纳入自己的本源,明晃晃的剑身顿时变淡,仿佛消失了一样,那条模模糊糊的虚影给人的感觉却更加危险。 终于,第一条雾龙杀到,封知平一剑砍碎龙首,原以为龙身难受影响,谁知“噗”的一声轻响,整条雾柱炸散了。 来不及惊奇,注意力被其他的雾龙吸引,他连连出剑一剑一条,堪堪在水泡洪潮临身前清光周遭,一口气提满胸口不放,汇集全力悍然斩落。 这一剑气力十足,撕布般的破风声震天响,所过之处爆起厚厚的白雾,竟是连空气都斩破了,落程虽短,远远观之却好似劈了万里之遥,非人力可以抵挡。 相比之下,水泡簇成的洪流气势就弱多了,看起来“慢吞吞”的。 但谁敢小看这些泡泡,它们的威力先前已经证明过了,如今集中起来,其破坏力难以测度。 两雄相争,必有一伤,可惜现场只有一个观众,而且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未免有些遗憾。 当事人根本不在意这些,它们只想着要了对方的命,所以当第一声巨响惊回詹千舞的神时,封知平眼皮都没抖一下,紧咬着牙死命握着朝露剑,从一只手变成两只手,在抛弃掉的废刀被搅成碎片时,再次发力斩了下去。 “开啊!” 第299章 雷罡破邪 凌厉的剑意仿佛要切开天地,然而空间何等坚固,只是周围的灵气更混乱了一点。 水泡不然,它们本就是易碎的,杀伤力全仰仗于炸开,这一剑毫不意外的切爆了大量水泡,意外的是剑速之快竟赶在了炸裂的效用发生之前! 扭曲变形轰然破碎的过程极其短暂,对普通人来说完全就是一瞬间同时发生的,可朝露剑太快了,快到在这个过程完成前已经落到了下方,巨响和冲击波尽数甩在身后,不但未能如预期的那样将封知平炸到天尽头去,反而还成了帮手,推着他让他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开始紧贴着背,转眼间就拉开了四五丈,分作两条的水泡在他身后连绵爆出水雾气浪,像没有火光的烟火,又像一双雪白的透着一点虹影的翅膀。 梦幻的奇景很短暂,斩击终有尽头,可在詹千舞眼中这个过程却仿佛很长,恍如时光停滞,永无尽头。 不,不是仿佛,时光确实停滞了似的,越靠近巨蛤,封知平的速度就越慢! 詹千舞的瞳孔凝至针状,她知道封知平并没有慢,相反,他的速度一直在缓慢增快,是巨蛤做了手脚,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无线拉长! 为什么? 时间与空间是压在众生头顶最高的两座山峰,无论人族的武魂还是妖族比肩武魂的绝世巨妖,都鲜有能攀上这两座高峰的。 翻遍历史,能触及这两种力量的灵宝自古以来就没有几件,妖族不同于人族,无需法宝就能引动天地之力的它们更主要的是靠血脉传承,而拥有操控这两种力量的血脉,也只有传说中的是空间之主虚空鲲和时间之主时光鳐两种。 虚空鲲和时光鳐都是传说中的仙兽,与凤凰、麒麟等仙兽一样,没人知道它们是否存在。 而那些据说拥有这些血脉的大妖们,没有一个成为它们老祖宗那样的仙家圣灵,与人族的武魂一样,它们只能做这滚滚红尘里的一方霸主,被下位者视为天,自己茫然的仰望着天,惦记着传说中的仙界,寂寥终老。 但是,眼前的蛤妖做到了! 区区一只妖力等同于人族神藏的蛤蜊妖,竟然能操控空间无限延伸,谁能相信,谁敢相信? 詹千舞信! 她不但信,还知道这是这怎么回事,眼前的一幕越发肯定了她的猜测——这一切都是幻觉! 蛤蜊妖肯定无法操纵空间,但它可以幻惑他人的意识制造幻觉,在它的幻境里,它当然可以做到它想做的一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同样,封知平心魔乱神也是受它影响,詹千舞虽然对封知平了解不深,但能看得出他绝不是个自控力差的人,相反,那副吊儿郎当的痞相下,埋藏的是远超常人的谨慎和毅力。 这一点从昨夜的阴差阳错就能看得出来,换个定力稍差的,早就沦陷于欲念了,说不定还会沾沾窃喜的主动投身,封知平却撑到了最后,这也是她愤怒却没有当场下杀手的原因。 是蛤妖的幻术攻破了封知平的心防,削弱了他的心智,所以他才会因为某个原因生出心魔,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堕入心魔的掌控。 这一切说破了很简单,可简单不代表能解决。 詹千舞自起疑开始一直在思索破解之法,奈何毫无结果,蛤妖的幻术太强,强到她明知是假却一点破绽看不出来。 原想借封知平疯魔的机会看看能不能让蛤妖的术露出空档,结果依然,幻象依然完美无瑕,而封知平,看样子快要死了。 封知平确实快死了,但不是被打的,而是被气的。 大蛤蜊明明就在眼前,速度快到迎面的风像要把脸皮撕掉一样,可就是够不到,相距不超过二十丈,他的剑就是劈不到对方,斩出的剑罡全都凝滞在中间。 为什么劈不到? 为什么劈不到! 一个神藏级的妖物,还能把空间拉伸到万里之遥? 就算是万里也该到了,为什么劈不到! 无穷的怒火灼烧着心房,剧烈缩张的心脏简直要炸了,剑种感受到主人的怒火却无动于衷,唯有朝露剑在回应,脑海中的本源虚象剧烈扭动,不再浑圆,渐渐扭曲成纠缠在一起却泾渭分明的两层,一边是纯粹的金灵力,一边是纯粹的水灵力,中间还有一层几乎察觉不到的力量,正是自漠视之刃渡过来的幻灵力。 三种灵力纠缠在一起,扭曲,摩擦。 当封知平的精神因怒火而集中到某个极点时,分离出的灵力再次交融,不同的是没有混成一股,而是按某种特定的规律排列组合,看上去如同一个符文。 在符文诞生的那一刻,朝露剑上的水气和光泽同时一敛,而后迸出了一丝电花。 电花十分细小,出现的瞬间就落回了剑身,那细小的亮光不仔细看会跟宝剑自身的光泽混为一谈,可封知平感觉到了,十分清楚的感觉到它的出现。 一把只有金水两种灵力的剑,为什么会出现雷电? 封知平不知道,但他知道肯定跟那个符文有关。 愤怒的心陡然生出一丝狂喜,他不在意电是怎么出现的,只在意电本身。文笔书吧 天下宝物效用万千,但归纳起来无非脱自五行、四灵、阴阳、时空四大类。 五行乃金木水火土,最广为人知,也最常见,四灵乃风雷幻光,因为与五行息息相关,又因为光之力可分为光与暗两种,所以有些人不承认四灵,而是将风雷幻光暗五种灵力并成为五行外力,简称外五行。 阴阳与上述力量都密切相关,尤其光与暗,很多人直接将阴阳等同于这两种力量,实际上每种力量都可以拆分为阴阳两面。 然而造物神奇,天地间有一些极其罕见的灵物只具阴阳之力,不具其他力量,比如血刀门以血祭成的血刀便是公认的至阴至邪之刀,阔刀们以浩然正气煨养的刀则被称为至正至阳之刀,所以才将阴阳之力单列出来归于一类,与其他三个大类并列。 时与空自不必说了,最神秘、最罕见、最神奇的两种力量。因为太过罕见,人们无法探知它们太多的底细,只知道但凡蕴藏这两种力量的宝物无一不是天级,所制的灵宝也无一不是天级,比如很多年前的那面能影响时光的镜子,所以虽然没人见过,但提起来的话都会认为这两种力量是世间最强的两种力量,无可比肩。 时空之力虽然称最,但只因其效用的神奇与罕见,毕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承受时光的磋磨,而力量再强,永远落不到敌人身上也是无用。若撇开其他,只论刚猛的话,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与雷电比肩。 雷电被公认为天地间至刚至阳之物,便是罕见的阴雷也只是相较于正常的雷电来讲多了许多阴柔隐晦,破坏性可一点不弱。 阳|物破邪,雷电亦然,秋墨白号称天元第一高手与他手里的雷霄剑脱不开关系,传说他的剑又快又猛,无物不破,万邪难近,其他雷电天宝比不上雷霄宝剑但也差不太多。 除此之外,封知平还听老头子提过,雷电是最有可能穿透时空的力量。 老头子的根据是什么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老头子不会骗他,而老头子的变态天元皆知,所以这个论调很有权威性。 雷电能穿透时空,这是重点。 一只妖力不过神藏级的蛤蜊精,就算能操纵空间,掌握的肯定也只是皮毛,以整把剑的灵力为代价祭出天雷,不信伤不到它! 封知平发了狠,强行遏制灵力反哺,猛催气海将全身所有的元力注入朝露剑,融入本源构成的符文里。 霎时,剑身上跃起一条条细小的电弧,转眼间电光密布,金属水露皆能导电,朝露剑像炸了毛的刺猬,剑身周围尽是刺啦作响的雷光,随着他猛力一站,一条刺目的雷龙破空而出,咆哮着雷鸣冲向巨蛤。 詹千舞的眼睛陡然亮了。 她不知道符文的存在,以为朝露剑本身就具雷灵力,她与封知平不同,兴奋的原因是雷能破邪,对很多幻术都有天然的克制性,尤其这片幻境是以水灵力为基础构筑的,雷电甚至比火更有利。 要知道水火相冲,对攻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谁强谁赢,雷电不同,它可以极大程度的无视水,直接攻击到对手本身! 事实正如她所料,雷龙破空,封知平和蛤妖之间的空间立刻出现光影扭曲,就像平静水面插了根棍子来回搅动,荡起一圈圈涟漪。 雷龙并非笔直前行,在蛤妖的低于下,它在两人之间不断蜿蜒盘旋,时不时的还往回飞一段,可整体上还是在向蛤妖靠近。 蛤妖大骇,再无轻松之心。 它是水族,一身的水行妖力,平生最讨厌的是火,最惧的是雷,比起其他灵种,雷电对水妖和使用水行灵宝的武者威胁性最大,很难抵御。 一边引着雷龙不让近身,它一边运使妖术,喷出数条水流凝成一层厚厚的冰墙,堪堪止住雷龙的冲势。 雷龙受阻,可还有人在,蛤妖分神后对“空间”的操纵力有所下降,封知平趁机突进到冰墙跟前,狞笑着挥剑就砍。 “破!” 冰屑飞溅,墙开了大打洞,但没破。 提剑再砍,一剑不成就两剑,两剑不成就砍到成为止! 没有章法,怎么力猛怎么来,手臂震到爆了血管也无所谓,反正本来就伤的不轻! 几息间,封知平砍了几十剑,叮咣声连城一线,漫天的冰屑后面终于能隐约看到对面的光,该死的冰墙只差一层! “给我破!” 最后一剑笔直插入,用力一搅,冰墙大透,停滞雷龙趁着新冰未凝时立刻钻过去,透过去的那段剑头也同时喷出了另一条雷龙! 双龙纠缠着破空而至,瞬间击碎了蛤妖匆忙凝结在身前的薄冰,一股脑的轰在它的身上。 成了! 封知平放声狞笑,但紧跟着戛然而止,瞪成牛铃的眼中透着浓浓的失望。 千钧一发,蛤妖极其赖皮的闭合了外壳,雷电轰在接缝上,但看样子应该没能渗透进去。 该死的妖孽,无耻至极! 封知平气炸了肺,当场吐了一口浓血,浑没发现身后高处的詹千舞抿着冷笑,长枪反抓从天而降,重燃涅槃灵火的炽黄枪尖分毫不差的插入背壳上唯一的孔洞,微微一阻,一透而下。 “破!” 第300章 命门 巨蛤对这一枪全无防备,身躯巨震,大量的水从伤口泉涌而出,欲连人带枪全部冲飞。 詹千舞准备已久,岂是那么容易垮的,能熔化钢铁的炎流顺着枪尖源源不断的注入蛤妖体内,水流来不及冒头就被蒸发成了灼热的蒸汽,一时间烟雾缭绕,一股有一股的浓雾腾向天空扩散向周围,空气中充斥着海水特有的咸腥味。 原来不是河鲜,而是海货。 詹千舞不禁想起封知平最初的那声惊叫,嘴角不知不觉的露出一丝微笑,谁能想到如此紧张的时刻她竟会开小差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封知平没这份念头,只想着泄愤,见詹千舞海鲜烧得不太顺利,当即飞身来到旁边,长剑轻轻往长枪上一搭,剑上的电光立刻缠绕上去,顺着枪身灌入蛤妖体内。 詹千舞的手狠狠一颤,头发立刻飘了起来,愤愤瞪了他一眼,险些骂娘。 这混蛋光想着借力,根本不顾惜她撑不撑得住! 正准备让他滚去一边,蛤妖先撑不住了,变化再起。 庞大而厚重的躯体迅速拉成柱状,甲壳龟裂成层叠的鳞片,白雾缭绕外,一条黑影升上半空靠近过来,在压到头顶遮住半个天空时,两人愕然发现,那竟是一颗龙头! 蛤蜊精化龙了! 贝妖还有龙族血统? 詹千舞当然不信,她很清楚这还是幻觉,两人联手将这家伙逼急了,黔驴技穷竞想以龙象震慑他们的心神。 “不要理会...” 刚提醒了一句,搭在枪上的剑就嗖的没了影子,同时不见的还有人。 “混蛋,蠢货,白痴,不知死活!” 詹千舞看着顺着龙颈跑向龙头的封知平,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心里清楚主要还是心魔作祟,这混球现在本就是个不知死为何物的疯魔。 封知平确实不怕死,甚至还有点求死,灵力的反哺已经快抑制不住了,那种触及灵魂的剧痛慢慢的在身体各处露出端倪,他快要没有时间了! 一边奔行,一边劈砍两侧,缠绕着雷光的剑罡凶猛无比,劈碎龙鳞溅出大量碎屑,看起来声势十足,其实根本没伤到本体。 虽然如此,可蛤妖仍感觉到疼,那些无孔不入的电流不断的撩拨着它的怒火和恐惧,原本对准詹千舞的龙嘴顿时转向,朝封知平咬了下去。 眼见龙首压顶,参差的长牙朝自己飞速逼来,封知平不闪不躲,高高跃起,朝露剑直指以硬碰硬,雷光霍霍的剑刃狠狠砍在了最前端的两颗牙上。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下一刻,雷声大作,一个人影倒飞而回砸在龙身上,在偌大的龙首面前就像一只被拍飞的苍蝇。 而蛤妖也不好过,龙首微抬,两颗龙牙崩落出来,一团雷光纠缠在口中仿佛年画上的祥瑞的龙珠,可那根本不是龙珠,是充满破坏力的毒丸! 吐了口血,这一摔的痛便是心魔都压不住,封知平感觉自己的魂儿都险些摔出来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不疼。 撑着剑半跪起身,仰头看着想吐却吐不出的龙头,他深吸一口气再次纵身,准备再送一颗“龙珠”帮它凑成一对。 没等他靠近,妖龙突然昂首痛吟,硕大的龙头摔砸在地上,庞大的身体剧烈扭动,看起来跟抽筋了似的。 不是抽筋,但也差不多,詹千舞趁着它受雷球干扰幻术变弱的机会,奋起全力将枪粗的孔洞扩成了一人多宽,而后纵身跳了下去。 如果是真龙,她绝不敢如此冒失,但这是假的,她不信蛤妖能将龙的表里都幻化得一丝不差。 而且,这个术唯一的就在它体内,这就是它的阵眼,很可能也是命门! 从外面注入火灵力灼烧太慢,如此庞大的躯体想烧遍也很难,她的力量不够,只能主动出击,深入虎穴! 她所料不差,坚硬的外壳下并没有经脉血管,也没见到血液,四周尽是包含水灵力的白肉。 枪出如龙,人随枪走,火蔓不开,她就自己做火,一团流动的火,四处蹿行。 蛤妖没想到詹千舞如此大胆,更没想到她竟然能破开自己的坚防,想阻止已经完了,顿时瘫倒在地痛苦挣扎。 它很强,以它的修为,便是巨龙恶蛟想吃它也得费些功夫,可它强的是外在,内部与大多数物种一样都是脆弱的,外邪侵入很难抵御。 封知平起初不明所以,看到那个窟窿时马上明白过来,落地后立刻朝洞口跑去。 蛤妖大骇,于它来说雷比火的伤害更大,它哪敢让封知平再进去,一时间疼都忘了,张嘴就咬。 感受到背后的腥风,封知平头也不回,冲到洞口直接跳下,两排猛力闭合的獠牙只咬到了自己鳞,蛤妖怒声哀嚎。 这样下去不行,皮肉伤就罢了,一旦被他们找到妖丹,它就死定了! 大部分妖族都有妖丹,妖丹于它们就好比人的气海,是它们力量的源泉,也是寿限绵长的基础,更是比心脏还重要的命门,绝不容外人触碰! 除此之外,妖丹也是妖族最强和最后的攻击手段,但蛤妖一点动用妖丹的心思都没有,雷与火两种天克的力量面前,它就算能杀了对方自己也肯定重伤,修为大受折损。 惊恐的感受着体内两股肆虐的力量,它略一犹豫,动用妖法重新再次变幻己身。 庞大的身躯迅速缩小,并且从龙转为了类似八爪鱼的水怪,几十条触脚有两条透着一红一白的暗光,红的热气腾腾飞快变熟变焦,白的浑汁飞溅电弧如麻。 虽然疼,但它松了口气,暗道早该如此。 生在云海深处,烙印在血脉传承里的思维总认为个体越庞大越好,事实也正是如此,云海内能称霸一方的霸主其本相没一个小的,对妖族来说,体型基本可以等同于实力。 但是人族不同,这些蝼蚁般的小东西体内蕴藏的灵力不算多,却能使出超于自身几十上百倍的恐怖力量,其中最强的人连冠绝妖族的龙、虎、神鸾等大妖都能轻易斩杀,他们与妖不同,体型不代表一切。 当然,正所谓身大力不亏,体型庞大总是有好处的,所以它才下意识的往大里变。从巨蛤到巨龙,它确实占了很多便宜,但也给了对方很多机会,要不是双方差距太大让它首尾难顾,怎会让两只虫子进了自己体内? 它有些后悔,不过亡羊补牢,能及时将两只虫子隔离出来,一切都不算晚。 心里想着,两根发光的触手主动断落,它冷冷的看着断须,默运妖术静等着两只虫子出来。 可是,虫子没有出现,一只都没有! 断须的根部,红光与白光再次双双亮起,竟是赶在它断腕之前冲了过去! 蛤妖惊愕,立刻变招,断须疯长准备再断,可还是晚了一步,红光与白光一前一后钻进了它的身体,要断的话得将身体自斩出去一大部分。美食 感受到两人离妖丹越来越近,它恐极生怒,暗道莫非真要动用最后的手段? 如果可以,它真不想,奈何外邪入体,体内这片战场它真的没有多少手段可使,挣扎片刻不再犹豫,严密守护的妖丹出动,朝着詹千舞扑去。 虽然詹千舞比较强,但比起雷电,它更愿意面对火,以它的道行,正面交手妖丹的妖力很快就能灭了那团火,到时候抽出手来再对付难缠的雷。 妖丹是它的本源,肉|根本不是阻碍,速度飞快。 詹千舞被无穷无尽的白肉阻挡,灵识大受压制,视野几乎为零,但本能和长久养成的直觉还是感觉到危机临近,动作放缓,转过头看向身侧。 什么东西? 没有让她久等,面前的白肉霍然两分,一颗半透明的蓝球映入眼帘,就像一大团水,圆滚滚的,却散发着惊人的妖气。 这难道是...妖丹?! 詹千舞一惊,她是要找命门,但不是这个命门,这玩意儿是致命,但致的是双方的命! 这家伙拼命了! 按下心惊,詹千舞目光如炬,充满决然。 此物虽凶,但也是机会,如果能将妖丹击碎,此妖必死无疑,这个危局就解了! 不再犹豫,不准备躲避,用力深吸一口满是腥味的浊风,猛催丹田让周身元力奔涌至极限,而后统统注入长枪,霎时,炽黄的长枪近乎炽白,尤其枪尖,烤得周围的光线都剧烈扭曲,附近的白肉迅速焦成炭灰。 龙怒——燚! 默诵枪诀,四条细小的火龙跃然而出围着枪身上下盘旋,长枪的热量再次猛增。 在妖丹逼近时,她一步前踏闪电出枪,没有花哨,没有虚招,四条火龙在击中前齐齐没入枪头,随后,枪尖正正的刺击在妖丹上。 水蒸汽砰然爆开,而后迅速隐没,并非消失,而是温度太高从汽化成了炙热的气,小小的空间里高温高压,普通人在此瞬间都得熟透,便是准先天怕也只是多撑几息功夫。 詹千舞也很疼,金缕衣在爆炸的瞬间就炸回了原型,没有人控制,先前又耗费了大量灵力,余下的力量根本顶不住这个层级的碰撞,没当场坏掉已经算它品质好了。 没有宝物护身,直接以肉身承受冲击,热气中的水行妖力疯狂的腐蚀着她的皮肉,不仅试图侵入体内,还不断的带走她身上的水分。 她没有封知平那种变态的恢复力,吹弹可破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龟裂,若非元力撑着,此刻怕是已经层层脱落至骨头了。 即便如此,她也没退一步,双手紧握着枪一次次试着前推,她很清楚蛤妖比自己更疼。 她伤的是身,而它,伤的可是命,是魂! 水与火倾尽激烈角逐,没有退宿,没有缓和,只看东风能压倒西风,还是西风被东风淹没。 这是意志的较量,更是修为的较量,这是最原始、最野蛮、最赤|裸|裸的比拼,詹千舞的意志不输给任何人,可她的修为,终是浅了对方不少。 温度达到某个极点后开始缓缓下降,妖丹压着长枪一点点向前,枪身的炽光一点点暗淡,而詹千舞的双臂一点点弯曲,身子慢慢后仰,终是禁不住退了一步。 这一退只是开始,一步之后又是一步。 妖丹压着她不断后退,直至快过化炭的速度,压进了黑白混杂的软|肉里,詹千舞再也忍不住,一大口血呕了出来。 血水离口的瞬间就蒸成了粉雾消散无影,只余一点黑灰稀稀拉拉的洒落。 看着那些黑灰,她眼中露出不甘,旋即又化为决然。 此战输也要输的有价值,以自己的命换蛤妖重伤,为某个混蛋创造一条生路,这条命就算值了。 只希望那个混蛋知道跑,别傻呵呵的受心魔左右跑过来送死。 还有,那个混蛋一定要记着老娘的恩情,老娘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都被他给弄没了,这辈子他是还不上了,但愿下辈子能碰到,到时候连本带利一块要回来! 还是算了,那是个混蛋,碰着他就没过好事,换个愿望吧。 希望他下辈子能投胎成狗,让本姑娘收养,等养够了就宰了涮火锅,这样咱俩的帐就算清了,谁也不吃亏! 话说,你在哪儿呢? 跑了吗? 这只妖重伤后幻术肯定露出大破绽,你个混球可千万清醒点,抓住机会赶紧跑啊! 哎,能再见一面就好了,你这蠢货,老娘还没骂够呢,还有好多事没嘱咐呢,比如我三姐和那个小骚货... 三姐... 死亡临近,快要虚脱的詹千舞心神动摇,难以自己的开始胡思乱想,当詹千琼出现在脑海中时,羞耻、愧疚、悔恨等等负面情绪纠缠在一起不断发酵,她忍不住悲从中来,怒由心生。 该死的封知平,都是你做的孽! 如果你敢对不起我的三姐,不用下辈子,老娘死也变成恶魂厉鬼,这辈子缠死你! 毒誓方利,一团银亮的电光出现在视野,那是一把剑! 他,他真来了?! 詹千舞眼神愕然,心口五味陈杂,又惊又喜又恨其不争,内心深处还有一丝难言的窃喜,种种情绪统统化为眼中的热意。 “快走!”担心封知平也陷在这儿,她咬牙高喊,“我顶得住,你快滚!” 长剑倒提举到头顶,封知平冷冷的扫来一眼;“男人做事,女人少插嘴,一边呆着去!” 言罢,一脚踹飞詹千舞,趁着长枪火力未散,嗜血的舔了舔嘴角,双手握剑插了下去。 “死吧!” 第301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剑尖在妖丹表面停了下来,没能刺进,但剑上的电光缠了上去。 妖丹立刻反击,凶猛的妖力洪潮一次次冲刷着剑身,欲将其腐透,然而朝露剑本就属水,又有雷力护持,虽被妖力洪潮冲得嗡嗡作响,却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损伤。 剑没事,人不一样,血肉之躯岂能与地级下品的宝兵刃媲美? 可封知平不是詹千舞,他有剑种依仗,经脉不断被妖力冲垮又不断被元力丝线接续,纵全身飙血状若垂死,力量却并没有减弱,只要还有内力,他就垮不了。 而内力,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残余”“剩下”这类字眼绝对不合适。 他的气海在对拼的开始就变成了一个风暴团,从未有过的汹涌和混乱,核心便是剑种,元力源源不断的自核心涌现,在风暴的推动下流向全身并最终汇入双臂注入剑体。 剑种只是中转站,这些元力的根源是周遭的灵气,是詹千舞与妖丹对攻的余波。 受他们影响,这片封闭空间的灵气密度攀升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可灵气再浓也是不能用的,无论对人还是妖,如此浑浊的灵气比剧毒更可怕,不但不能取用,还要耗费精力将渗入体内的驱除出去,这就是詹千舞铁打的意志为何会心神失守的原因,她排解的速度跟不上侵入的速度,精力一分再分,直至在双重压力下瓦解。 这是个死循环,无论对她,对蛤妖,还是其他武者,在这种特殊环境下这都是个死循环,蛤妖比她更能撑,所以她败了。 可封知平不一样,他的剑种仿佛变成了一个茹素三年一朝开荤的老饕,逮啥吃啥,是荤就行,先前在外面的时候就很不忌口,如今到了这里简直像黄鼠狼进了鸡窝,只要是灵气甭管清的浊的,统统敛来吞下。 一剑天降时的气层再次出现的体表,混乱的灵气源源不断的没入剑种,化为听话但不怎么温顺的元力甩将出来顺着经脉注入朝露剑。开始还只是灵气,很快,剑种不再满足,竟然将触角伸向了妖丹,主动夺取蛤妖的妖力。 它是个无底洞,吞再多也不见表面有损,可封知平就苦了,哪怕心魔干扰,让灵魂都颤抖的剧痛仍折磨着他,意志在一次次加剧的痛苦中不断消磨,大脑渐渐的思考不了其他,只剩下杀念。 只有杀了蛤妖,才能结束痛苦! “给我死!” 咆哮声中,强烈的杀念融入长剑,剑身散发出惊人的戾气,给人的感觉像极了血刀门的血刀。 这股戾气无形无质,破坏力却不亚于灵力多少,灵力结合宝剑攻的是蛤妖的肉身,而戾气攻的是精神,以及更深层的灵魂。 原本妖力被吞,蛤妖就心生惧意,此刻被戾气一冲,更是发自心底的惊惧起来。 它忘了封知平只是个初入灵识期的小先天,忘了双方的差距一地一天,纵使战况不利它也有的是手段逃走,它甚至忘了逃走。 在它的眼中,此刻的封知平就是云海内那些随意掠食它同族的大妖,是那条吃了它父母、在它幼小的心灵里埋下无法根除的恐惧之种的老龙,是那头追了它几千里险些生嚼了它的六翅豹,是那个一枪挑了它主人,让它躲在此处悄悄潜修至今不敢返回云海深处的的恐怖男子。 埋藏在灵魂里的恐惧之种发了芽,原本最擅长玩弄他人心智的它逐渐被恐惧支配,当妖丹被越来越强的朝露剑浅浅的刺入一点时,源自灵魂的剧痛使得恐惧达到了极点,它总算想起了一件险些忘记的事——逃! 没有犹豫,妖丹光芒一敛向外飞遁,封知平没想到它逃的这么干脆,被狠狠晃了一下,一剑刺在了空处。 “想逃?做梦!” 拔出剑就追,却见有人已拦在了妖丹前头。 詹千舞横枪立定,眼神灼灼,在妖丹转向前一枪疾刺,正中目标! 蛤妖立刻反击,幻化龙影扑击过去。 詹千舞明知不能硬碰,却死不肯退,冷哼一声枪随人走,一连避开数条龙影欺到跟前,一枪横扫重重的抽打在妖丹上,随后被最后两条龙影轰飞了出去。 这一枪势大力沉,妖丹顿时阻了阻,再想走,封知平已提剑杀到。 没有花哨,一剑直刺,剑尖正正的刺入之前的创口! 他咆哮着抵住末端奋力前推,詹千舞吐着血赶回一枪抵住对面,雷与火两股巨力两面包夹蛤妖痛不欲生,就待横向逃离时,雷力中突然透出一股精纯的金灵力,锐利的剑锋精光一闪,狠狠的刺了进去。 蛤妖顿时痛苦哀嚎,没有声音,猛烈的精神风暴直接将哀嚎声灌入两人脑海。 封知平和詹千舞都觉头脑一沉似要昏厥,赶紧猛咬舌尖撑住,就在这时,朝露剑突然碎了! 那股让它破入妖丹的金灵力原来是最后的绝响,连番的过度透支早已让本源濒临破碎,全靠剑种控制的元力丝线禁锢才得以维持,此刻再也支撑不住,不可挽回的崩溃消散。 剑碎了,封知平一个趔趄,抓着剑柄看着即将逃走的妖丹,满腔怒火无处宣泄。 这畜生想逃,但自己没有剑,怎么办? 还有枪! “给我!” 扶住同样被晃了一下扑过来的詹千舞,封知平劈手夺过她的枪,元力注入,脑中顿时浮现出一条信息。 【红燧,地级中品下阶,主材...】 竟然是地级中品! 封知平纵满心杀念也忍不住生出惊愕,大叹詹王府财大气粗,虽说是中品里的末流货,但价值也足以买朝露剑两三把了,难怪那么一点天地之力灌注就能发挥出那等神威,确实不是朝露剑能比的。 如此神枪,自己用得了吗? 地级下品的朝露剑自己是到了灵识期才真正发挥出它的力量,以此类推的话,地级中品的宝枪剑种吸得动吗? 随着元力丝线缠绕上火红的本源,它再次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滞涩感,庆幸的是这次不想当初那么绝对,本源吸起来比较困难,并非动不了。 放了心,妖丹也已追至,封知平催动剑种用力一吸,炙热而磅礴的灵力险些将他胀昏过去。 吗的,地级的层阶差距果然不是人级可以比的,小小的一阶,灵力的精纯和浑厚竟翻了十几倍! 千疮百孔的身体简直要炸开一样,一缕缕火苗不断从各处伤口蹿出,就连呼吸都带出缕缕火气。 不敢让火灵力在体内久留,他端着枪绕到先前刺开的缺口,一记只刺,火红的枪头立刻没了进去。 蛤妖再次惨嚎,妖丹挣扎着想飞走,封知平别无他法只能举着枪追着它一起移动,几步后詹千舞飞身赶到,与他一起抓住枪杆。 “枪,不是这么使的。” 冷淡的声音透着愠怒,不知气某人的枪法烂,还是气他先前的狂语。 言罢,那双素手引着封知平使了个巧劲,一挑一按,登时将妖丹挑翻在地。 两人四手合力压着,枪上的火焰在两人的共同催动下逐渐炽白,妖丹的光泽渐渐暗淡下来,终于,震魂的惨嚎戛然而止,妖丹变作石头似的黏在枪头上,四周一片死寂。 毛蛤蜊,死了? 封知平眨眨眼,陡然的平静让他一阵恍惚,失神的看向詹千舞。17 詹千舞却没放松,紧蹙着眉环顾四周,冷哼一声后再次发力,直将妖丹整个贯穿,烈火焚透。 这一次才是真的结束,假死的蛤妖发出最后的惨叫彻底毙命。 在它的生命之火熄灭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恍惚起来,就像一副精美的画卷泡了水,所有的都系都在扭曲、变形,最终卷入一个个漩涡,唯一没变的只有他们和他们手中的枪。 这个过程看似很长,其实很短暂。 当周围的一切统统消失于黑暗,两人都感觉脑子一懵,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前的一切让他们忍不住新生恍惚。 阳光,白云,绿树,芳草,还有一只比房子还大上不少的蛤蜊。 除了那只开了口的大蛤蜊,周围安安静静的,一丝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转头看看身边,发现对方和自己肩对肩的躺在一起,一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脸,看上去就像玩累了的小情侣惬意的躺在草地上休息,之前的一切都恍若梦境。 只是像,绝不是梦! 那只张口的大蛤蜊和他们身上的伤都是证明! 蛤妖确实控制了他们的心神将他们拉入它编织的噩梦,但幻境太逼真,真到与现实几乎没有区别,里面发生的一切都等于真的发生过,两人内伤外伤依旧,虚弱的虚弱,吐血的吐血。 “假作真时真亦假,幻术啊!”詹千舞虚弱的苦笑了一句。 封知平没力气接话,不停的吐血。 没了蛤妖影响,心魔随着梦境一通消散,重拾理智的他也彻底感受到了反噬的苦果,全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疼的,那感觉就像被一百个老董轮番锤过,又被几十辆马车轮番压过,同时还有人往他五脏六腑里塞满了爆竹同时炸开,不解气的又往他脑子和身体各处塞了几百根自己会动的牛毛针,总结起来一句话——生不如死。 他当然不想死,来之不易的新生自然不会白白浪费掉,只要能活着,疼死也比真死强。 他也确实死不了,安静下来的剑种控制着元力有条不紊的修复着体内的创伤,几百根又疼又痒的“牛毛针”就是伤损愈合的证明,他感受得到,也看得到。 但,真的很疼! 没有惨嚎,他根濒死之人倒气似的瘫在地上小声哼哼。 詹千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将一只手伸了过来按在他胸口,用所剩不多的内力帮他梳理内伤。 随着元力探入,她手一颤,惊愕的看向封知平。 封知平的内伤严重至极,莫说经脉和脏腑,肉都几乎没一处好的,外伤同样惨,几乎快把他全身的血放光了,换做其他人早该死了,没死也肯定变成废人,便是她也不例外。 可他没死,非但没死,还缓慢而持续的自愈着,如此强悍的生命力就算神藏末期的高手都未必有!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究竟碰到了什么,怎么就从一个天残变成了如今的灵识期先天,又怎会有如此恐怖的自愈力? 詹千舞想来想去,目光落到了丹田。 那是唯一没有损伤的地方,气海平静而稳固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果有猫腻,肯定在那里! 她好奇坏了,但没有去探究,随便探人气海是大忌,而且出于某些原因,她并不想引起产生恶感的误会。 就在她收回目光时,地面忽然震动,地底深处弥漫出一股恐怖的妖气,比蛤妖身上的更强、更霸道。 封知平顿时不哼哼了,费力扭头看向詹千舞,詹千舞也看向他,四目相对,皆露惊疑。 “幻境?”封知平问道,“大蛤蜊没死?” 詹千舞看看蛤妖的尸体,摇摇头:“不,肯定死了。” “那就是...”封知平咽了口唾沫。 詹千舞寒着脸点点头,撑着身子站起来,又将封知平搀在肩上。 “走得了吗?”封知平眼冒泪光。 “不试试怎么知道!”詹千舞喘着粗气,横来一眼,“别让我说话,我很累,小心丢下你不管!” 封知平面露挣扎,突然卯足力气将手抽了出来,人又瘫在了地上。 “你干嘛!” 詹千舞要扶,却被挡开。 封知平叹了口气,挤出一脸自以为轻松的哭笑:“你走吧,别管我了,带着我谁也走不了。” “说什么傻话!”詹千舞怒了,伸手再扶,又被挡开,“老实点,别添乱!” “是你老实点才对。”封知平戏谑的眨眨眼,“你忘了,我说过,听话的女人才可爱。” 不等詹千舞张口,他又笑道:“你先走吧,放心,我这人运气好得很,当初被人绑到龙庭湖上都没死成,这回肯定也死不了,老天爷对我好着呢。去去去,赶紧走,等见了我爹帮我捎句话,让他一定找到害我的家伙替我报仇,再替我去点苍山走一遭,让望月峰的师姐捎句话给尤双儿,说我可能娶不了她了,让她一定找个不如我的家伙嫁了。” “不如你?不是更好?” “首先,比我好的家伙很少,少到基本等于不存在,其次,嫁给不如我的家伙才能记着我,虽然娶不了她,但怎么着也得让她记我一辈子。” 詹千舞无语,打开封知平的手将其搀起,寒声道:“这么不要脸的话你自己说去,现在给我老实点,别让我浪费力气!” “这样谁都走不了...” “闭嘴,想我把你打昏吗?” “可是...” 突然,不远处的地面裂开了,大片泥土从裂缝内炸向天空。 两人震翻在地,齐齐扭头,惊恐的看着一只巨大的螯钳钻出地面伸向天空,地面仍在开裂,余下的部分想来也很快就能见到了。 詹千舞骇然色变,如此惊人的妖气,难道是神藏末期,甚至是具形期的大妖? 封知平也脸色煞白,不过想的却是其他东西。 这么大一只蟹钳,比大蛤蜊的本体还大,这家伙是螃蟹呢,还是龙虾呢? 话说这些家伙都该生活在水里,怎么一个个全跑陆地上来了,吃土好玩吗? 第302章 为爱复仇 无论他们心中想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跑是跑不了了。 妖物太大,周围大片土地都被它顶了起来,地皮不断裂开涌出深层的泥土,情形像极了蛤妖出场,只是声势更大,而且不是幻觉。 两人的位置太靠近中心,詹千舞费力的爬起身,架上封知平跌跌撞撞的向外跑,路上几次险些坠入突如其来的地缝,勉强跑出了妖物出洞的范围,精疲力尽的跌坐在地,气喘吁吁的看向身后。 此时,距第一只钳子四十多丈远的地方又冒了出一只钳子,两只巨大的螯钳不断搅动着周围的泥土,为身体开路。 很快,六对殿柱一样粗的须子钻了出来,紧跟着是一颗尖尖的脑袋,随后身体也拱涌了出来,轻轻摇晃抖落身上的泥土。 还真是只龙虾。 封知平咋舌,暗道今天就算死也值了,大蛤蜊和更大的龙虾,如果一辈子闷在泉州城里哪能见得到? 龙虾妖确实很大,两只螯钳展开超过五十丈,身长稍短但也绝对超过四十丈,还有那六对比身子还长的多枝节触须和分部在头部两侧每一个都磨盘大小的九对巨眼,卖相足以将正常人活活吓死,没人会将它与餐桌上的辣味小食联系起来。 抖完泥土,龙虾妖没有理会两只“蚂蚁”,缓缓转动身体,九对眼睛弹出眼眶,触手一样的各看一个方向,最后齐齐看向地上的蛤妖。 巨大的蛤妖在它面前显得娇小多了,张着口凄凄惨惨的任它注视,宛如准备好的美食。 龙虾好像是食腐的。 封知平心里暗道,紧跟着就直了眼,他竟然在那些眼睛里看到了悲恸! 他下意识的看向詹千舞,想问问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而詹千舞也恰好看了过来,眼中的惊骇和忧郁让他知道并没有。 这只龙虾妖确实在悲伤,它是有智慧的,而且程度不低,封知平甚至感受到了那份悲恸的缘由,不是兔死狐悲,而是爱人逝去的无尽悲伤。 吗的,这俩货是两口子? 龙虾和蛤蜊,跨越物种的爱恋吗? 它俩怎么那啥? 荒诞的感觉引起荒诞的疑问,封知平晃晃脑袋,自己都感觉自己心大。 “快走。”他碰碰詹千舞,小声道,“这家伙扮情痴呢,趁现在赶紧走,别管我,你自己走,肯定走得掉!” 詹千舞皱皱眉,轻轻的摇了摇头。 “干嘛,留下陪我一起死啊,咱俩感情没那么深吧?”封知平气结,故意轻佻刺激,见詹千舞还是不为所动,一狠心痞里痞气的道,“怎么着,你不会真因为咱俩睡了一觉就爱上我了吧?我知道我很优秀,但你死了这条心吧,咱俩你不情我不愿但过程总归是舒坦的,当成一个美妙的回忆得了,我是绝对不会负责的。少爷我睡过的女人多了,个个都像你这样,我还活不活了!” 詹千舞的脸上果然闪过愠怒,但还是没动,意味深长的斜过眼:“那个叫双儿的姑娘也是吗?” 封知平语塞,恼羞成怒的就要把话再说恶心一点,龙虾妖突然结束了哀悼,九对大眼转了过来,每一只里都闪烁着暴虐与残忍。 不见张嘴,一股强风却刮了过来,吹得两人滚地葫芦一样滚出老远,好不容易停下,又见龙虾转过身子朝他们爬来。 它的动作看似笨拙而缓慢,实际上腿多跨度大,动起来跟普通人奔跑的速度差不多。 如果两人没受伤,它也没其他手段的话,这点速度他们轻易就能甩开,可惜对方不可能没别的手段,而他们也没力气逃走。 “你快走。”封知平抓住红燧撑起身,“枪留给我,我帮你挡一会儿,快点,再不走真没机会了!” 詹千舞不顾挣扎重新搀住他,淡声道:“枪在人在,枪亡...” “拉倒吧,外物哪有命重要!老子一年毁的兵器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个都陪葬我他吗投胎得投到人界毁灭的那天去!赶紧走,记着帮我传话!” 用力夺枪,可詹千舞的手紧紧握着,纹丝不动。 封知平彻底怒了,这女人果然是天下第一犟种,软硬不吃! 詹千舞冲他微微一笑,笑容带着一丝奇特的味道,轻声说:“你没传言的那么坏。” “什...” 不等封知平问完,人已经冲了出去,长枪腾起暗淡的焰影,仿佛在预示主人的陨落。 龙虾妖没想到小蚂蚁还敢反抗,也不阻拦,任詹千舞冲到身前才撩起一根须子“轻轻”一戳,锐利的须尖与枪尖正对在一处,火燧立刻被巨力顶飞出去,同时飞出去的还有它的主人。 没动用妖法,只凭躯体的力量,龙虾妖就轻轻松松破了詹千舞的决死一枪,双方高下显而易见,最可怕的是那根击中枪尖的须子,这个庞然大物显然没有它表现出来的那样笨拙。搜搜 詹千舞重重的摔在地上,连连呕血,扭头去找自己的枪,却见枪被封知平捡了去,那家伙背对着她不知表情,但红燧和他身上都腾起了火焰,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别!” 詹千舞惊叫,她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清楚阻止不了,只能努力的试着撑起身,高声道:“一起!你我合力,总能伤到它的!” 封知平微微转头,仍看不见表情,只听到惫赖的笑声:“算了,我可不想跟你合葬,快走吧,记得帮我传话。” 不再理会抓狂的詹千舞,封知平转回视线看向龙虾妖,脸上再无一丝表情。 “真他吗大啊。”催动剑种沟通红燧的本源,封知平暗暗感慨,“要是蒸熟了,得够大半个泉州城的人吃一天了吧?” 元力丝线艰难的缠绕着火红的本源,每时每刻都有大量的丝线被浓烈的火灵力焚毁,即便如此,仍有海量的燥热灵力反哺回来,惹得剑种欢愉,越欢愉他越痛苦,意志力濒临崩溃,神智不断游走在昏厥的边缘。 轻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出手前,他忽然想起对方悲恸的眼神,心中不禁苦涩一笑。 “为爱复仇啊,原来妖也有爱情,我在它眼里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吧,可惜是你老婆还是老公的先动的手,我们只是自卫,不过看样子,跟你这种家伙也是讲不通道理的。” 想罢,再无他念,矮身弓步枪头点地,眼中没有他物,只有龙虾妖的其中一只眼。 眼前这只龙虾妖,浑身上下覆满带刺的青壳,看着就厚实,唯一没有保护的只有十八只眼。但凡有眼的生物,眼睛未必是最重要的,但绝对是最脆弱的,想要伤到它,眼睛是唯一的机会。 封知平持枪静待,龙虾妖也不紧不慢的爬着。 蛤妖丧命,它悲痛欲绝,本就不想简简单单的杀掉凶手,它要戏虐够了之后再将他们吃进肚中,以妖力续命,一丝一毫的慢慢炼化,不折磨够百年绝不罢休。 它看出了封知平的意图,但毫不在意,这只蚂蚁和他的小火柴棍虽然火气惊人,但蝼蚁就是蝼蚁,小火柴的火苗再旺也只是小火苗,轻轻一吹就吹灭了。 非但不阻止,它还故意伸了一只眼过去定住,一动不动挑逗对方来攻。 封知平看出对方挑衅,暗骂自己沦落到被一只龙虾鄙视了,也不客气,双脚发力身子弹出,一往无前的径直杀了过去。 论枪法,他不如詹千舞,对付这么大的妖怪花招也没有用,取最短的捷径,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手段进攻,才最有可能奏效。 他的速度很快,起步时扬起的泥土还未落定,人已来到了眼睛前方。 龙虾妖有些意外这只蝼蚁的速度之快,但没有用,眼睛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往上一抬,在封知平刺空后轰然砸落。 被一只眼睛砸死,应该是世上最憋屈的死法了吧? 封知平暗暗嘀咕,枪头一转,他早就料到没那么简单,在眼睛砸落时一枪上挑,准备插进后面的肉筋借力攀到上面再行进攻。 想法很好,应对的也很及时,奈何双方的力量差距太大,看似绵软的恶心筋肉也太柔韧,枪刺在上面就像刺进了棉花,深深陷了进去,紧跟着棉花变皮球猛力回弹,将他连枪带人整个弹飞了出去。 下一刻,磨盘一样的巨眼砸落,横在胸前的枪杆顿时砸进胸膛,胸骨碎裂的声音和剧痛同时传来,无暇细辨,又被一路压着生生砸进地面,巨眼碾了碾才离开。 血水不断从嘴里冒出,胸口疼得无法呼吸,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没有昏死简直就是奇迹。 封知平浑浑噩噩,脑海混沌至极,依稀间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哭,有人在叫,模糊的视野似乎看到了一片红,随后终于支撑不住,眼一黑昏了过去。 外面,詹千舞眼睁睁的看着封知平以卵击石,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硬生生砸进地里生死不知,看到该死的龙虾妖竟然不解气的还要再砸,她怒了,狂怒,不知哪来的力气起身蹿出,所剩的元力全部汇于双掌。 “妖怪,来啊!过来啊!吃我一掌!” 听到吼声,龙虾妖顿时打消了念头,三只眼睛盯住土里的封知平,剩下的眼齐齐看向詹千舞,不等詹千舞近身,两条虾须便刺了过去。 詹千舞再虚弱也是神藏,身上的气息让龙虾妖本能的警觉,对待的方式自然与封知平不同。 两根虾须速度快成虚影,锐利的尖端便是城墙都能捅穿,何况人? 詹千舞自知必死,索性不躲不闪,正面迎上,死也要砍下一截以解心头之恨。 就在双方即将接触时,一轮赤月从天而降,斩断了两根虾须,又将詹千舞轻柔的拦了下来。 看着两截断须灰飞烟灭,詹千舞半天没回过神,目光呆滞的看向身前的伟岸男子,好半天才认出对方的身份,心中瞬间涌起狂喜。 “剑,剑侯爷!” 第303章 听者有心 来人正是封莫修,赤霄剑悬在身侧吞吐着红光,剑尖遥指龙虾妖,迫得后者不敢妄动,停在原地愤怒的挥舞着双螯。 它能感觉到来者的强大,如果不是大仇未报,它绝不会在此逗留。 封莫修看都不看龙虾妖,转过身露出温和的微笑:“贤侄女,好久不见,我家的臭小子呢?” 他的笑容里透着一丝难掩的尴尬。 当日封知平失踪,他情急之下为了拖延时间,现编了个“风俗”让送亲队围着泉州城从上午绕到日落,可谓缺德至极,哪怕后来被人砸了礼堂大削颜面仍觉亏心得很,是以今日见面免不了有些心虚。 詹千舞其实更尴尬,坊间流传大婚当日大闹剑侯府的是詹千琼,实际上是她,詹千琼那温婉的性子根本就不是做得出那种事的人。 当日她把喜堂砸了个底朝天,又当着来宾的面将封莫修和封知平好一顿冷嘲热讽,要不是詹千琼拉着她还想一路砸到内院去看看人到底是真丢了还是假丢了,事后冷静下来,又被詹千琼狠狠说了一通才心生悔意,但死咬着牙不承认,还是詹千琼替她亲自登门道的歉,识大体得简直跟不是一个爹生的一样。 今日乍见剑侯,她下意识的想逃,可听到剑侯的问话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一把抓住封莫修的胳膊指着远处急道:“侯爷,快,快救救他,他要死了!” 封莫修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霍然转头,封知平濒死气息微弱,他竟一时没感应到! 龙虾妖发觉情况不妙,来人似乎是来救人的,它哪里肯干! 女的在对方身边不好下手,地理的那个可在它跟前,说不得也要杀了再走! 余下的五对虾须同时动了,从不同的方向刺向封知平,誓要将他分尸当场,神仙难救。 “尔敢!” 封莫修勃然大怒,赤霄剑骤然消失,天地间凭空出现几十柄熔岩巨剑,没有剑柄只有剑身,齐齐向龙虾妖扎去。 但,来不及! 封知平离它太近! 就在詹千舞绝望之时,封知平身边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个女子,纤纤素手似缓实急的在十根虾须上各拍一记,没有拍开,虾须直接冻在了原地,随着龙虾妖继续发力猛然爆碎,晶莹的碎屑飘然洒落,衬得女子格外仙气。 如果世上有仙,应该就是她这个样子了吧? 詹千舞的心深受震撼,不由自主的想着。 等到女子转过身,看到那张美得不似人间该有的绝世容颜,这种感觉愈发浓烈了,便是冷漠的表情都像是理所当然的,越冷漠仙气越浓。 这时,熔岩巨剑也已杀到,剑分两路,一路插在女子身边圈成围墙,余下的尽数落在龙虾妖身上,那层让詹千舞和封知平束手无策的硬壳跟纸糊的一样,眨眼间千疮百孔,场中响起龙虾妖撕纸般的嘶哑痛呼。 敌我差距分明,留下只有死,龙虾妖当即逃走,那满目疮痍烈焰汹涌的庞大身躯展现出惊人的速度和灵巧,飞速转身飞上高空,转眼间就飞出了数百丈,詹千舞这才知道还是低估它了,它一直在藏拙! “伤了我儿,还想走?哼!” 封莫修杀心已决,哪会让它逃掉,但没有立刻动身,而是飞身来到女子面前。 “师姐,他怎么样?” 女子已将封知平摄了出来,右掌平托让封知平浮在身前,闻言淡淡扫去一眼,道:“死不了,这小子跟你一个德行,命硬着呢。” 封莫修大松一口气,憨憨一笑,毫不着恼,低眉顺眼的样子看得詹千舞啧啧称奇,暗暗猜测女子的身份。 “那我去去就来,回头肉分你一半,这家伙少说五百年以上的修为,鲜着呢!”封莫修讨好的说道。 女子丝毫不给面子:“我喜欢清淡。” “那就清蒸!” 不给拒绝的机会,封莫修说完飞上天空,化为一片火云,呼啸着朝龙虾妖追去。 詹千舞咽了口唾沫,暗暗苦笑。 险些杀了她和封知平的龙虾妖,在这些高人眼里就是盘菜,着实让人无语。 见女子不断用乳白色的灵气替封知平梳理伤势,她不敢打扰,默默的站到一旁忧心的看着封知平。 好一会让,女子收功,反掌一按将封知平轻轻放到地上,她这才长舒一口气,忧心忡忡的问道:“前辈,他,没事了吧?” “死不了。”女子还是那副冷漠的样子,淡淡的回道。 詹千舞知道高人大都性情古怪,也不在意,正了正残破的衣衫,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晚辈詹千舞,拜见前辈!今日遇险,多亏前辈和剑侯及时赶到,晚辈铭记大恩,还请前辈名讳,日后定请家父一同登门拜谢!” “你父亲?”女子哼笑一声,“我的门,你父亲躲都来不及,他不敢登的。” 詹千舞愕然抬头。 她到底是谁,怎如此大的口气! 女子没让她猜,淡声道:“我是韩凤雪。” 詹千舞脑子嗡的一声,呆呆的看着韩凤雪,一时竟忘了言语。 韩凤雪,点苍山九大高手之一的韩凤雪,该死,早该猜到的! 试问天下间能让剑侯封莫修口称师姐,乖的像个憨小子,又美得这般不可方物的还能有谁? 可不就眼前一人了吗! 原来她就是韩凤雪,原来传说不止是传说,她比传说中的还要仙子卓绝,难怪世人都称她为韩仙子,那不仅是敬称,仙子二字她着实当得! 詹千舞满心震撼,她虽然认为自己不差,但在这位面前还是自惭形愧。 这不仅是容姿和实力上的,更是气质上的,对方身上的那种从容淡漠不为外物所动的气场正是她一直想追求的,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理想状态中的境界,尤其她这种火爆脾气到死也不可能达得到,今日才知世间真有这种人物存在。 詹千舞的眼就像长在韩凤雪的身上一样,浑然忘了这样十分无礼。163 韩凤雪毫不介意,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她见得太多了,当今世上第一次见她还能稳得住神的只有五个人,掌门师兄秋墨白,封侯的师弟封莫修,师弟的儿子封知平,最疼爱的小徒弟双儿,以及... 想起一些往事,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收回心绪准备唤醒詹千舞,她忽然眉头一皱,转过头正面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这一下把詹千舞惊回了神,以为自己无礼的目光得罪了对方,赶忙低头告罪,却见韩凤雪冲她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封知平。 詹千舞一头雾水,忽然心下一惊,飞快的看了韩凤雪一眼心虚的低下头。 莫不是被她看出了什么吧? 都怪他! 詹千舞用余光恶狠狠的扫了封知平一下,复又颓然苦笑。 怪得了他吗? 真算起来他还是受害者,这是笔糊涂账,谁也怪不了谁,要怪只能怪黄泉,怪那杀千刀的香居客。 对了,这混球好像拜入了点苍门下,她是点苍山主,门下弟子行为不端,她不会怪罪到他身上吧? 詹千舞不禁担心起来,浑然不觉自己竟如此在意某人的安危。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倘若她知道封知平心心念念的那个双儿跟韩凤雪是什么关系,怕是死在当场的心都有了。 韩凤雪看着封知平一言不发,眼神微微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詹千舞心虚更不敢说话,低着头陪着沉默,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起来吧。”少顷,韩凤雪忽然开口,“让你父亲知道我让你一直跪着,怕是又要找皇帝参上一本了。” 詹千舞一惊,赶忙摇头:“不会,晚辈敬仰前辈,又受前辈救命之恩,理应跪谢,家父不会...” 韩凤雪摆手打住:“行了,你那个爹我比你了解,起来吧。” “是。” 詹千舞顺从起身,抬眼瞄了韩凤雪一眼,想搭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场面又冷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还好封知平昏了躲过了一劫,否则肯定会想办法把自己弄昏过去。 “等会儿你跟我走。”韩凤雪突然说道。 詹千舞一怔,低眉应是。 转头看着詹千舞,韩凤雪玩味的说道:“这次你俩可把你们家里急坏了,剑侯府和詹王府精兵尽出,把整个东大原里外里犁了三遍,凡是像狼的动物都给杀绝了,困扰了牧民几十年的狼患就此消失,听说好多牧民想给你们两个立功德碑,已经报到郡守那了。” 詹千舞大窘,心知这不是玩笑。 自家还好,剑侯府就封知平这一个嫡子,封莫修视之如命,满天元都知道剑侯有多疼儿子,这回被狼群追猎险些死掉,以封莫修的脾气不发表才怪,说真的,牧民家的狗能活命她都觉着意外。 韩凤雪不易察觉的笑了笑,继续道:“这次回去,记得孝顺父母,平日勤修苦练,把该练的功夫练扎实了,该想的事想清楚了再出来游历。天元很大,江湖水深,朝廷是统治这片湖里的龙王,很强大,但不是万能的,想在这片水里戏耍,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的本事够硬,金字招牌不是对谁都管用,比如黄泉剩下的那些杂种。这次你们运气好,下次就难说了,你,明白吗?” “是,前辈教诲,晚辈谨记。”詹千舞低眉应声,心里更虚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她总感觉对方话里有话。 什么叫“该想的事想清楚”,什么叫“金字招牌不是对谁都有用”,是在按时她和封知平的糊涂账吗? 不敢问,茬都不敢搭,她应完声就低眉不语,暗暗琢磨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这时,地面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她以为是错觉。 紧跟着,震动越来越厉害,她霍然抬头看向韩凤雪,心说难道又有妖怪冒出来? 等看到韩凤雪的表情,她心里一个咯噔,只见韩凤雪眉头微蹙,眼神阴沉的看向远空。 随之望去,不多时,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野,很快人影飞到近处,正是封莫修,赤霄剑悬在脚下,手里提着小山般的龙虾妖,看样子应该是死了,可他的表情却仍紧绷着。 “走。” 韩凤雪轻声道,朝她和封知平一人虚点一下,两人顿时随她浮上天空。 詹千舞恐高症发作,紧张得满头虚汗,不敢往下看,紧盯着韩凤雪和封莫修。 半空中汇合,封莫修没提龙虾肉的事儿,朝身后一指苦笑道:“师姐,有点麻烦,得您来解决一下。” 韩凤雪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什么时候能不惹麻烦?爷俩一个德行,真不愧是他爹!” 詹千舞大吃一惊,暗道韩仙子和剑侯的关系果真不浅,竟能让她这样的仙子人物露出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封莫修习惯了,笑嘻嘻的道:“师姐,应该说他真不愧是我儿子,而且这个麻烦您解决最合适,您听我说...” 说着凑近跟前耳语了几句,韩凤雪皱眉听完,叹了口气,追忆的望着远方,目光竟有些凄迷。 詹千舞好奇坏了,但不敢问,只能暗暗猜测两人说的是什么。 良久,韩凤雪收敛心绪,摇了摇头道:“之前我就奇怪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此看来...” 话未说尽,封莫修了然的点了点头,有些阴沉的说道:“应该是了,早做准备吧,回头我去乾坤阁探探风,有消息通知你。” “就这样吧。”韩凤雪叹了口气,厌恶的看向龙虾妖,“这只臭虾你自己留着吧,给我我也不吃,要不我替你送给掌门师兄?” “拉倒!”封莫修顿时火了,恶狠狠的一摆手,“老子喂狗也不喂他!送他?哼,做梦去吧!” 韩凤雪摇头苦笑,知道劝解不了,不再多言,指指詹千舞道:“替我看一会儿,等下我送她回去。” “我知道詹王在哪儿,我送就...” 詹千舞一眼横来,封莫修立刻闭嘴,耸耸肩道:“成,您有兴趣就您来,正好省出功夫带臭小子回去疗伤。哎,雪儿要是知道这孩子遭了这么大的罪,可不得哭死,奶奶的,想想就头疼。” 韩凤雪笑笑不语,一抖长袖消失不见,原处只剩一捧雪花飘落。 第304章 龙的传说 封莫修见怪不怪,心疼的看着宝贝儿子,单掌悬于的丹田上方,温润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渡过去,片刻后眉梢一挑。 封知平处于昏迷状态,对内力全无控制,照伤势来看他的内力不暴走就是万幸,可现在的情况却是内力非但没走岔,反而还在不断的帮他修复经脉愈合内伤,恢复的速度相当惊人,封家的功法可没这等神效。 “奇怪,是我封家的功法呀,为何如此古怪?难道是师姐?” 想了想,封莫修否定了这个猜想,以他对韩凤雪的了解,韩凤雪应该没有这种手段。 百思不得其解,封莫修舒了口气不再多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要宝贝儿子没事就好。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人,扭头一瞧见詹千舞紧张的看着这边,微笑安慰道:“别担心,伤势已经稳住了,他没事。贤侄女,这次辛苦你了,臭小子没给你填什么麻烦吧?” “回侯爷,并没有,倒是我给他填了不少麻烦。”詹千舞恭声回道,心里暗暗嘀咕何止是麻烦,根本是孽缘,这笔烂账还不知道怎么算,想想她就头疼。 封莫修颇感意外,这位“贤侄女”的态度太好了,简直跟大闹那日判若两人,略一琢磨心道应该是救她一命的缘故,遂不再在意,呵呵笑道:“我的儿子我清楚,这小子不给人添麻烦就不错了,你不用给他添彩。” 说着,他并起剑指在胸前一立,指尖凝出一团红灿灿的光团,随着剑指一指,缓缓的飘到詹千舞面前。 “这是...” “一点小礼物。”封莫修笑道,“里面是赤霄剑的一点力量,以及我对五行之火的一点感悟。我看你神藏初成境界未稳,一场大战又伤了不少元气,恢复起来得耗费不少时间,就将它送给你吧,带回去好好炼化,以你的资质,不出一个月神藏定成。” “这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詹千舞赶忙摆手。 别看封莫修说的轻松,她很清楚这件“小礼物”一点不小,这可是赤剑侯本命神兵的力量和弄火的心得,放到外面不知会引来多少高手疯抢,对很多人来说这比神兵利刃和功法秘笈还要贵重,是换都换不来的宝贝。 当初她大闹喜堂狠落了封莫修的颜面一直都没道歉,今日又得其救于垂死,于情于理她都不能收这份厚礼,加上跟封知平的那场荒唐,她更是不想跟封家再沾更多的关系。 奈何这件事由不得她,封莫修想杀的人还没失手过,送礼也一样,剑指一勾,光团就没入她的胸口暂封在膻中附近。 “侯爷!”詹千舞急了。 封莫修笑呵呵一挥手:“行了,已经进去了,我是没办法,你有本事自己抠出来。” 詹千舞无语,看着封莫修感觉就像在看封知平,暗叹不愧是爷俩,耍起无赖简直一模一样。 “谢侯爷。”詹千舞无奈,只能抱拳正色致谢,不得不说,那团火灵力的效果是好,温得身上暖洋洋的,内伤的伤痛大为缓和。 封莫修笑着点点头:“嗯,这才对嘛,多精神的一个小姑娘,干嘛学那些虚伪的穷酸婆婆妈妈的,那样很不好。” 詹千舞脸一红,自知“精神”应该换成“泼辣”才对。 封莫修笑容一敛,正色道:“我没将它封入气海,用意你应该清楚,切记不要着急,慢慢炼化。如果发现有相冲的地方,不要犹豫,直接舍弃,以你自己的思想为主,必要时全部弃掉也没关系,切不可盲从失了本心。你要明白,神藏竟是全新的开始,进了这道门,我辈才算走在了仙路上。这条路不好走,充满了曲折,每个人走的都不同,没有绝对的对与错,除非有人成功登仙,否则没有谁的路一定是正确的,也没有谁的路一定是错误的。别人的经验永远只能借鉴,切不可盲从,盲从等于不思进取,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思进取迟早会被淘汰,这一点你一定要铭记于心,不要让我的好意生了恶果。” 詹千舞垂首聆听,剑侯的这番话与世间的师承理念大相径庭。 自古而今,师徒传承最重要的就是正统二字,徒弟必须将师父所有的本事尽数学会、学精、学扎实,待学有所成后再触类旁通,推腐求新,将传承深化广化发扬光大,可剑侯却叫她从一开始就循着自己的心意走,若是让那些顽固的老教条听到了肯定会大骂他歪理邪说误人子弟。 詹家的传承就是如此,詹王对所有事都可以容忍,唯独传授武道时严苛至极,从武技到心法都必须一丝不苟,严格按照代代相传的传承来,稍有轻慢就会迎来狂风暴雨的训斥。 是以,詹家的高手很多,历代具形、武魂不断,詹千舞正是她这一辈中最优秀的,比她的兄和弟还要优秀,以至詹王时常暗叹她为何不是个男子。 但詹千舞没有反驳,哪怕这番话与她自幼养成的信条相违背,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封莫修,一位被誉为千年来最杰出的武道奇才,他的话肯定不是随便乱说的。 再想想他的三个儿子,老大老二自不必说了,连不成器的封知平如今都这般妖孽,詹千舞甚至感觉他已经隐隐超过了他的二哥,对于封莫修的叮嘱更是不敢大意,肃然点头,虚心受教。 “是,晚辈一定谨记,深谢前辈教诲!”阅读书吧 封莫修想起詹王府的规矩,知道自己说多了,笑了笑不再多言。 这时,下方传来连绵不绝的隆隆巨响,地面剧烈起伏,从高空看去如同海面一般,而那片最大的湖泊早已巨浪滔天,山倾树倒水漫四野,宛如末世,诡异的是耳边除了隆隆声分明还听到了鸟兽惊叫,可放眼望去无一活物,仿佛幻听。 詹千舞紧张的脸色煞白,是恐高,也是被幻听闹的。 封莫修见状,微笑着安慰道:“别怕,很快就没事了,好好感受一下这份气息,这个机会很难得的。” 詹千舞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旋即不明所以的问道:“什么气息?” “就是让你觉着诡异的东西,幻听,幻觉,你应该感受过一次,这次只不过更强而已。” 顺着封莫修的目光,詹千舞看到了下方半埋进土里的蛤妖,了然又疑惑。 “侯爷,您是说,这座岛还有一只更大的蛤妖存在?” “不是蛤妖,是蜃妖。”封莫修解释道,“你们碰到的不是贝妖,当然,它确实跟贝妖族有不小的血缘关系,但它不是贝族,而是蜃族,不过我更喜欢叫它们大蛤蜊。” 大蛤蜊... 詹千舞无语,再次暗叹亲爷俩就是亲爷俩,取的称谓都如此一致。 “侯爷,蜃妖是什么,为何我从来没听过?” “因为它们太少了,比龙还少,你听过蜃龙吗?” 詹千舞摇摇头:“没有,我只听过神龙,就是传说里的五爪金龙,据说五爪金龙是仙界最强的圣灵,比神仙还厉害。” 封莫修笑道:“神仙和五爪金龙谁厉害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蜃龙是蜃龙,不是五爪金龙。传说混沌初开时,天地间诞生了三条神龙,一曰烛,掌控黑夜白昼,二曰蜃,掌控虚实梦幻,三曰龙,掌控水陆百兽,因为三者形态相仿,所以被人统称为龙族,即烛龙、蜃龙、神龙,龙族也因此被划分为了三大支。” “三支中,五爪金龙的后裔最多,陆上的虫蛇走兽,水里的鱼虾蟹螺,但凡能化蛟的都是它的血脉后裔,是云海内最强的族群,也是人间唯一能见到的活的龙族。其次是蜃龙,蜃龙的后裔也不少,相传世上所有的蛤都有蜃龙血统,蛤就是贝,也就是说世上每一只贝妖都有蜕变成蜃龙的可能。可惜这些海货不争气,自古而今蜕变成蛟龙的有,没一个变成蜃龙的,最多不过觉醒出一点老祖宗的神通,能将他人拖入梦境,说白了就是幻术比较厉害,除此之外没什么稀奇的,到头来还不是沦为其他大妖的口中食?你们碰到的这只就是觉醒出入梦神通的,现在发飙的那只也是,这么多年潜修下来妖力差不多快比肩武魂了。” “那烛龙呢?”詹千舞好奇追问,这些隐秘她可从没听说过。 封莫修幸灾乐祸的笑道:“烛龙啊,最惨,据说一脉单传,估计绝种了吧。” 詹千舞无语,自动无视封莫修的恶趣味,纳闷儿的问道:“侯爷,您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封莫修知道詹千舞怀疑他杜撰,也不着恼,微笑道:“皇宫藏经楼的天字号房,还有乾坤阁换来的。这次回去求求你父王,让他带你去藏经楼逛逛,那里面可有不少好玩的东西。乾坤阁就算了,那帮教书匠看着面善,心黑着呢。” 詹千舞差点笑出声,看表情就知道堂堂剑侯在乾坤阁里吃了多大的亏。 “您为什么对这些事这么感兴趣呢?”她好奇的问道,皇家藏经楼就罢了,她实在想不通封莫修为什么宁可被宰也要找乾坤阁换这些连趣闻野史都不如的神话传说。 封莫修脸色一正,抬手指向天空:“看到了那里了吗?我要去那里,自然要了解清楚可能遇到的对手和它们的底细,了解得越多越不容易吃亏,反过来,杀它们时也更容易。” 顺着手看向苍茫云海,詹千舞心头凛然。 剑侯不愧是血与火粹炼出来的实战派高手,迥异于所谓天骄,思常人之所不知思,所行所虑皆为战利,难怪具形期便可敌武魂,这种有天分肯努力又有灵性的人果然是最可怕的。 可惜封知平昏着,如果他没昏,听到这番话肯定嗤之以鼻。 他清楚的记得小时候老头子经常给他讲的故事里有一个关于彩贝姑娘的故事,讲的是一只五彩缤纷的大扇贝修炼成人爱上了一个傻小子,然后是一大段死去活来的烂桥段,最后不出意外,两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隔两年就生一串珍珠娃,人丁兴旺的速度堪比春天的野草。 老头子还说等他长大了就带他一起去云海找彩贝姑娘,找两个,一个给他当姨娘,一个给他当媳妇... 第305章 岛非岛 说话间,地震的强度飙升到了极点,大片大片的泥土翻上天空,湖泊像烧开了锅的沸水,剧烈翻腾中冒着腾腾水雾。 天空也不平静,三人周围凭空出现道道裂痕,形如黑色闪电,一闪而逝,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不详气息。 詹千舞心惊肉跳,恨不得立马逃离这片危险之地,好在封莫修陪在身边,气定神闲的全不当回事,每当裂缝波及过来时赤霄剑都自行出击灭其于无形,受他影响詹千舞才平静了不少,但贴在胸前的枪仍紧紧抓着,哪怕知道没用也一刻不肯放下。 地狱般的场景不知要持续多久,就在她忍不住再次询问时,远处突然刮来一阵寒风。 这股风很奇怪,刮在身上寒彻心扉,可身上却没多少凉意,仿佛寒冷只是自己的幻觉,风本身其实并不冷。 今日遇到的怪事太多,深陷恐惧的她已经无力思索怪从何来,封莫修却笑了笑,喃喃道:“师姐的《千情诀》又精进了,看来在山上真的很无聊啊。” 千情诀? 这就是千情诀? 詹千舞暗暗心惊。 传说韩仙子的《千情诀》乃天下第一心术秘典,与其它的幻术秘法不同,此法只攻心神,以七情六欲为切入点,破开心防操控心智,玩弄敌人于股掌,生死全在施术者一念之间。 《千情诀》由来已久,历史上修行的人很多,但因为修炼太过艰难,而且大成之前几乎没有杀伤力,远不如其他幻术和武技来得简单直接,所以能坚持到最后的人很少,而修炼到韩凤雪这种境界的唯她一人,便是创造这门心法的奇人都逊她数筹,当初只修到了具形期,而且还是靠旁的功法,具形期之后的修炼方法完全是她独自探索补完的,说此法是她新创毫不为过。 詹千舞从小就听闻《千情诀》的大名,曾经也幻想过此法究竟如何神奇,今日一见果然非想象能及。韩凤雪离她远到人影都看不见,只一阵风吹来就让她中了术,而且还不是刻意为之,这比地上的那只蛤妖厉害太多了,根本是防不胜防。 身体越来越来冷,无论元力怎么温润都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便是手中火气暗涌的宝枪都仿佛冻透了似的,冰的扎手,直到封莫修朝她眉心虚点一指,体内才逐渐回暖。 “师姐今天火气挺大,没收手,苦了你了。”封莫修苦笑。 詹千舞点了点头没在意,注意力全都被下方的变化吸引住了。 只见地动山摇的末日景象就像一卷会动的画布,突然被人蛮横的撕开,裂缝后面是一摸一样但安然无恙的山水绿树,景色在末日与宁静中反复交替,好像两股力量在你争我夺。 终于,宁静占据了上风,末日景象从画布变成了镜子轰然爆碎,她下意识的伸手挡住眼睛,却没有任何碎片袭来,放下手望去,只见所有的碎片都在翻滚中消失不见,天地宁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们什么时候中的幻术?”詹千舞声音干涩的问道。 “从我杀了这家伙开始。”封莫修指指身下的龙虾妖,“这家伙的死惊醒了那只蜃妖,那家伙妖力太强,醒来便将这里的一切都拖入了它制造的梦境。我虽然能杀了它,但做不了师姐这么漂亮,势必会引起更大的麻烦,所以我才赶回来请师姐出手,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无声无息的弄死它。” 詹千舞凛然,想着封莫修的话,突然心里一惊:“更大的麻烦,前辈,那只蜃妖不是岛上最厉害的妖怪吗?” “当然不是,跟它差不多的还有两个,都藏起来睡着呢。要不是这只龙虾跟蜃妖有点关系,它也不会醒,我说的麻烦是这座岛真正的主人,就是这座岛。” “这座岛?”詹千舞没听明白。 “对,这座岛。”封莫修笑着指了指身下,“贤侄女,你们俩掉下来之前,没发现这座岛有什么古怪吗?” 詹千舞张了张嘴,没出声,仔细回想,怪事还真是不少。 靠近时突然出现的乱流,地底深处纵横交错能开能合的甬道,还有不合常理的海量钟乳灵液和连金缕衣都能腐蚀的不明液体,不提倒也罢了,被封莫修一提醒结合起来再看,一个恐怖的念头冒了出来。 “您是说,这座岛,是,是活的?!”詹千舞语气相当荒诞,很想从封莫修嘴里听到个不字。 封莫修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她的奢望,微笑点头:“对,这座岛是活的,它是只活了快一万年的巨型螺妖,原本在云海深处追随一只很厉害的老龙。后来老龙死了,它重伤,为了活命,便任人封印起来化成这座浮岛,老龙其他苟活下来的手下也一起自封于此,算是抱团取暖吧。本来它们应该在云海中部地带活动,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才飘到了咱们天元附近来,早知道它在这儿我就多带些人来了,现在回去再叫人,怕是来不及了。” 封莫修一脸惋惜,看他表情詹千舞知道此岛肯定还有其他宝物,远不止地底那一大池子钟乳灵液,只可惜她和封知平实力不济,入岛虽早却没探索的能力,小命都差点丢在这里。 这时,韩凤雪幻现在两人身边,如同去时一样,出现后才飘落几片雪花。 “前辈!”詹千舞立刻行礼,深深敬畏。 封莫修随意打了个招呼,瞅瞅后面,纳闷儿道:“蜃妖呢?你不会丢那不管吧?三千年的妖肉的,还有妖丹,师姐你太败家了!” “我将它封印了,没杀它。”韩凤雪淡声道。 “没杀它?!” 封莫修大吃一惊,好一番打量:“师姐,你转性了,难不成要出家?落月观不缺人,要不你来找我吧,我给你建座大大的庵堂,正好眉儿挺想你的,没事儿你们俩还能聊聊天解解闷。” 饶是韩凤雪的淡漠,也忍不住头疼的揉着额角,没好气的道:“几十岁的人了,还没个正形,满嘴胡说八道也不怕在小辈面前丢脸,难怪这小子混的要死,全是你这不正的上梁带坏的!”19楼文学 詹千舞尴尬的别开头,封莫修却毫不在意,大手一挥:“臭小子气着您了?别客气,揍,随便揍!我儿子别人碰不行,你除外,大姑教育侄子理所应当,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韩凤雪摇摇头,懒得跟他纠缠,转回话题说道:“那只蜃妖身上有他的印记,应该是他封在这里的留有用处的,所以我没乱动,只封了它的心神,没有人解封百年之内是醒不过来的。” 说完眼一瞟,银牙暗咬的传音道:“你个混蛋是不是早看出来了?” 封莫修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笑佛似的默不作声。 詹千舞听不到传音,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心里很好奇韩凤雪说的那个“他”,可惜不敢问,只能忍着。 “我走了。” 韩凤雪挥挥手接过詹千舞,动身前想起一时,回过头妖娆一笑:“亲爱的小师弟,你的混账儿子惹了点小麻烦,希望你不要太头疼,也不要让我失望呦。” 她的笑容很甜很诱人,詹千舞直接迷了神,落在封莫修眼中却让他通体冰寒,作为曾经的同门,他最清楚不过自己这位师姐每次露出这种笑容都不会有好事,她口中的麻烦绝不会“小”。 “师姐,你...” 他想追问,韩凤雪不给他机会,长袖轻挥便和詹千舞同时消失,只留下他心惊肉跳的僵在原地,半天才放下手,看着封知平苦笑连连。 “臭小子,你到底犯了什么事,竟惹到了这位姑奶奶|头上。你可知你老子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冲我笑,你可坑死你老子喽!” 无可奈何的拍拍脑袋,封莫修抓着封知平,火光一闪消失在原地。 三日后,马车上,封知平悠悠醒转。 睁开眼,茫然望着车顶,意识还停留在虾须撞击的那一刻,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无所适从。 须臾,头脑渐渐清醒,知道自己应该是脱险了,在一辆马车上,可救自己的是谁? 茫然的看向四周,车里只有他一人,厚褥香炉名贵的锦被盖在身上,又香又暖让人昏昏欲睡。 但他刚醒,一点睡意没有,看看自己被照料的这么好,他心中一动。 难道是詹千舞? 想起昏迷前看到的红光,他估摸着应该是詹家的高手来了救下了他们俩,然后带回了天元大陆,现在八成是软禁着他把他往詹王府押。 封知平一惊,霍然起身,两手在身上从上拍到下,没有镣铐没有绳子也没有下药封住内力,车厢也只见华丽不像很坚固的样子,詹家人就这么放心,不怕自己跑了? 转念一想,也是,自己好歹也是詹王府的准姑爷,自己没说退婚,詹千舞也没说的话,詹家人自不会怠慢自己。 想到詹千舞,头又开始疼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和她阴错阳差的露水了一场,往后咋办? 之前在岛上变故连生,连命都差点没了,根本没时间考虑,现在安静下来,真是越想越头疼,烦躁的想撞墙。 封知平抱着脑袋往车厢上撞了两下,这才发现窗外有密集的马蹄声,间中还夹杂着刀枪碰撞的轻响,他的顿时苦笑起来。 就说没这么简单,死女人就没揭破也不可能放心他躺在这儿,之所以没有禁锢是因为不需要,詹王府的骑兵队跟在四周,无论想进来还是想出去都难比登天。 除非会飞,否则跑就是找死。 苦恼的抱着头继续撞墙,咚咚声引起了车外的人的注意,少顷,车厢门被打开,有人掀开帘子进来。 封知平以为是詹千舞,懒洋洋的转过头道:“咋啦,怕我跑啦?你摆这么大阵...呃,父亲?!” 来人正是封莫修,封知平眼都直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封莫修揉了揉他的脑袋,难掩心疼的微笑道:“臭小子,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封知平还是没反应。 封莫修笑着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傻看什么,不认识我了?刚进来的时候不是挺精神的吗?” 封知平回过神,吸了吸鼻子,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父亲怀里。 “爹!!!” 第306章 查 封知平设想过很多与父亲再见的方式,自己回家拜见,外面偶然的巧遇,打听到消息亲自杀到点苍山来寻人,被山上他的某位老熟人发现派人护送回去。 与之一同设想的,还有各种见面的场景,比如做好准备正正经经的拜见,意外重逢难以自已的激动拥抱,之后或强忍热泪或漫不经心的讲述自己的历程,又或者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心照不宣的避而不谈。 甚至,他还想过父亲万一真的要杀自己,他该怎么应对,是充满绝望的引颈就戮,还是不肯屈服的激烈反抗,成功逃走如何,失败又该如何,是用最激烈乃至恶劣的言语刺激,还是装把娘们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大打温情牌尝试感化。 总之,他想过很多,想到过自己会哭,也想过自己形势所迫而哭闹得很凶,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毫无准备的他才愕然发现,自己果然哭了,但不是形势所迫,而是真心实意的、比想象中的哭得更厉害。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坚强的他,他一下子变回了刚懂事的时候,不,还要更早,因为从懂事开始他就几乎没哭过。 从记事起,无论练功的辛苦还是外界的流言蜚语都无法让他落泪,他只会笑着面对,将练功的辛苦视为变态的享受,将制造和传播闲言碎语的人视为傻|逼,他很擅长让自己快乐起来,他也必须这么做,从这点来说他比大部分同龄人都早熟得多,包括男孩与女孩,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坚强的人,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并引以为傲。 然而此刻,所有坚强的盔甲都自行卸下,深藏在里面的辛酸、委屈、愤怒、惊恐、疲惫等等情绪尽数涌了出来,化为泪水和哭嚎通通发泄在了父亲身上。 他知道自己很丢人,不想哭了,可越忍越忍不住,忍下来的那几声抽抽嗒嗒还不如敞开了嚎好听。 你是个十七岁的大小伙子,哭成这熊样传出去会笑死人的,双儿知道了会怎么看你,姓詹的死女人知道了会怎么讥讽你? 他如此说服自己,一遍又一遍。 可同时间,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蛮横的吼道,那又怎样,老子就是难受,怎么了,老子就愿意哭,怎么了,别人爱咋咋地,只要老子痛快就行! 两个声音在心里吵闹不休,言辞越来越恶毒,他雪藏在心里的所有阴私全都翻腾起来,成为它们相互攻伐的武器。 不知不觉中,哭声停了下来,他头顶着父亲的胸口想着心事,也不离开,也不出声。 直到一只手在他的后背轻轻的拍了两下,头顶上一个熟悉的声音老不正经的调侃了一句,他才低着头坐直了身子。 “我可没奶。”封莫修笑道,看看自己湿透的衣襟不停的咋着舌头,“人都说生个闺女水灵灵的真好,我更好,生了个儿子更水灵,回头一定得跟你娘好好说说,让她看看她的大儿子练的新本事。” 见封知平默不作声,封莫修眼中划过一丝忧虑,旋即用更夸张的语调笑道:“不错,挺好,我可算放心了。你这孩子吧,打小就没见你哭过几回,弄得我俩以为你病了,找了好几回大夫都没检查出毛病,后来才知道你是性子倔,天生好强。你娘还是不放心,生怕你这种性子越长越歪,大了再成个祸害,所以她一直比较反对我教你武艺,希望你能多读点书,不求考得功名,只求肚子里能多点墨水培养出些读书人的斯文儒雅就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腹有诗书气自华嘛。可她哪里知道,这天底下心最黑的就是读书人,读的越多心越黑,别忘了墨水就是黑的。” 封知平有点牙疼的抬了下眼皮,暗道这话要是让娘亲听见肯定一通大骂。 外公一家都是读书人,外公盛元瑞时任吏部尚书,曾外祖盛中章还是内阁大学士、当今圣上的太傅,数次告老都被皇帝婉拒,另外还有一个舅爷、两个堂兄在外放,听说做的都不错,其他亲戚也都是读书人,做不了经天纬地的锦绣文章但背几首骚诗还是没问题的,老头子这句话可把娘亲一家都给骂了,娘亲不发飙才怪。 封莫修也发现自己说过了,眼一瞪威胁道:“回去不许乱说,听到没有?要是让你娘知道了,老子发誓,一定让你再哭一次!” 封知平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说封莫修外表看起来三十多岁,可他实际上已年近六十,换做普通人家绝对是爷爷太爷爷那一辈儿的,再怎么着也该稳重了,可他就是定不下来,风风火火的跟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不换。 家里就是他的一言堂,想一出是一出,谁的劝都不听,直到娘亲进门,不知是不是年龄辈分差的有点大的缘故,“老来得妻”的他对自己这个小媳妇敬爱有加到了言听计从的程度,传到外人耳中着实引起一番轰动,好听的说他“浪子回头”,难听的直接说他“惧内”,连累娘亲也平白无故落了个“悍妻”的名头,便是一家子迁到泉州定居,这些闲言碎语也没停下。 封知平当然知道的自己的娘不“悍”,相反还有点懒,是老头子自己把自己搞成了“弱夫”,以前他很不理解,认识尤双儿之后,现在的他觉着有些明白了,此时的笑也不是嘲笑,而是温馨和羡慕。 封莫修不管,见儿子敢笑老子,瞪着牛眼又是好一番威胁,直到儿子板着个脸面无表情连眼神都不敢哆嗦一下时才满意。 一番笑闹冲淡了气氛的凝重,虽然儿子还是不肯说话,但封莫修知道差不多了,表情一转状似随意的问道:“臭小子,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肯回家?” 封知平的心情瞬间敬重,抬眼看了下父亲,垂下视线轻声道:“不敢。” “为什么不敢?” “因为我不想死,因为我不知道对手是谁。” 封莫修正要顺口接话,突然心中一动,眼睛一点点眯了起来。 父子俩默然相对,良久,他才沉声道:“你,在怀疑我?” 封知平顿了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他想过掩下不提,但几经思量,觉着还是开诚布公比较好。 如果是封莫修,那现在就趁早落个痛快,如果不是,正好借此机会统一阵线,毕竟父亲是家里最大的靠山,不可撼动。新世界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认为父亲并不是想害自己的那个人,否则他不会出现在这里,那座云海浮岛上有太多太多的机会。 果然,封莫修没有动手,眼中没有伤心也没有愤怒,只有疑惑。 “从小到大,我从没有薄待你,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找给你,家内家外谁不知道你是我最疼最宠的儿子。为了你,我寻遍天下名医,为了你,我亲自去詹王那里求了一门亲事,你失踪后,我用尽方法寻找你的下落,就连你娘亲都心灰意冷时,只有我坚信你还活着,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曾动过剥夺你世子身份的念头,对你来说我应该是个好父亲,应该是你最坚实的依靠、最坚强的后盾,而不该是你的敌人。可你却怀疑我,怀疑我要害你,难道你认为你老子是个弑子的恶父?我封莫修杀人从来不用阴谋诡计,如果我要杀你,何必大费周折?给我个理由,否则,我会很伤心,非常伤心。” 封知平叹了口气:“绑架我的人身上,我找到了一个令牌和一个徽记。令牌是詹王府的,徽记藏在舌底,是咱们家暗卫的。” 车厢的气氛瞬间冷下,空气却灼热起来。 封莫修定定的看着封知平,深吸一口气问道:“确定?” 封知平苦笑:“要不我怎么不敢回家呢。” “东西呢?” “碰到了风浪,筏子翻了,我掉进了龙庭湖,所幸被一条过路的渔船所救,得救时连衣服都没有,东西全掉进湖底了。” “这么巧?”封莫修眯着的眼里透出寒光。 封知平一惊,赶忙解释道:“别误会,那艘船没问题,我漂了足足十天才碰到他们。船老大姓侯,是当地的渔夫,人很好,分手时还给了我几十个铜板的盘缠,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可千万别乱猜疑。” 封莫修不知可否的点点头,敲了敲车窗,片刻后,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侯爷,连五听令。” 封莫修将事情讲了一遍,又让封知平详细补充了一下,末了说道:“查,不要放过任何可能,往上三代,九族之内,全都给我详详细细的查干净,没问题的话替我重谢,如果有问题,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连五说完要走,封知平赶忙叫道:“五叔稍等!” 马蹄声转回,连五的声音又在窗边响起:“少爷。” 封知平埋怨的看了眼父亲,冲窗外说道:“五叔,侯大叔应该没问题,他是普通人,你可千万别吓着他,最好惊动都不要惊动。等查实他的清白,你谢他时替我传句话,就说我铭记大恩,待我回家见过父母,定亲自登门拜谢。” “是,我会暗中进行,不会惊动他们。” 封知平点点头,又想起一事,说道:“还有,我在迷龙山认识了一个老前辈,江湖人称伍伯,他是九莲县人士,家住九莲县西部翠安山脚下的平安村。翠安山有一件矿案牵扯到了侯府,虽然点苍山表态会替他伸冤,但我不放心,你顺道去帮我看看情况,如果有困难就帮把手,尽量不要暴露身份,最好能把其中的关系理清楚,看看咱们侯府牵扯得到底有多深,都牵扯到什么人!” 封知平边说边看父亲的表情,却见封莫修一脸意外。 “还有这事?” 封知平点点头:“有,而且冤情确实不小,私下买卖开采权,矿主草芥人命,强掳了大量平民和低阶武者为矿奴,没有任何防护开采铁精|原矿,死的人很多,那位伍伯的侄子就是其中之一。他申诉无门,只能撑着老迈之躯加入点苍山的队伍入迷龙山探险,不为名不为利,只为求取点苍山仗义出手,替他和众多无辜者伸冤。” “好大的胆子!” 封莫修勃然大怒,一巴掌拍碎了小桌,怒冲冲的朝窗外道:“查,彻彻底底的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争气’,看我封莫修太穷,想着法的给我‘挣钱’!” 连五肃声道:“是,属下一定查清,少爷可还有吩咐?” 封知平温声道:“没了,就这些,五叔辛苦。” 连五告退一声,拍马远处。 听着马蹄声,封知平暗暗叹了口气,他其实还想让连五帮忙查查尤双儿和尤家。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他还得想想怎么开口,如何让老头子同意。 想到这儿,他抬眼看向父亲,却见父亲也恰好看向他。 父子俩对视良久,都感觉对方有话要说,只是因为各自的缘故,谁也不肯先开口。 车厢再次陷入安静。 第307章 感激 良久,封莫修首先打破了沉默。 他掸掉身上的木屑,捡起两个掉在毯子上的桔子单手把玩,温声道:“给我讲讲你的经历吧,这一年多来你都到了哪里,做了什么,你的病是怎么治好的。刚见到你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你是我儿子,虽然从师姐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有了心理准备,但直到亲眼见到你时,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的病竟然痊愈了,而且还修到了先天境。短短一年的时间从内力全无修炼到灵识期,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封知平没有回答,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心里反复纠结着一个问题。 封莫修看出了他的心思,略带伤感的笑了笑:“你还是不信我吗?” 他的笑容狠狠刺痛了封知平的心。 想起父亲从小的疼爱,想起一年以来对怀疑父亲这件事屡次的挣扎和懊悔,自己明明已经做出了判断,如今又听到了父亲的亲口解释,自己为何还在迟疑呢? 懊悔涌满心头,封知平吸了吸鼻子,爬起身端正跪好,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孩儿不孝,累父亲劳心,还妄加猜疑累您伤心,孩儿错了,请父亲责罚。” 封莫修的眼睛微微一红,旋即掩去,没好气的一脚踹了过去。 “滚蛋,我让你跪了吗,我说你错了吗?老子问的是你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驴唇不对马嘴,怎么越长越回去了。” 封知平翻了个跟斗,挠挠头憨笑着坐起身,要开口时心里又犹豫起来,直到封莫修的大脚丫子又抬了起来才一咬牙,爬到跟前凑近耳边。 “爹,我能信你吗?” 封莫修差点气岔了气,一把箍住他的脖子怒道:“臭小子你真想气死老子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先松开!”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封知平苦着脸道:“我要说的事很重要,全天下除了我就一个人知道,我可以告诉您,但您得保证不说出去!” 见封莫修瞪眼,他赶紧捂着胸口退远嚷嚷道:“我也是为了您好,您要是说出去,惹来麻烦到时候别怪到我头上!” 封莫修眼神一闪,盯着封知平缓缓点了下头:“说。” 重新爬到跟前,封知平凑到封莫修耳边悄声道:“爹,我碰到神仙了,是神仙救的我,还治好了我的病。” 冷场。 漫长的冷场。 封莫修脖子僵硬的慢慢转头,看宝贝儿子的眼神像看白痴。 神仙? 自古而今,天下习武的就没有不想当神仙的,武道的终极目标本就是飞升传说中的仙界,但长久以来从来就没人成功过,所以终极目标只是个目标,没几个人当真,苦求精进也不过为了多活几年,毕竟修成武魂寿元便可长达五百载,能多活的话没谁愿意早死。 此外,五百载只是底线,武魂强者的寿元大都在五百至八百年之间,少数养生有道的可达千年以上,能活过千年的武魂无论有无武神封号都会被尊为寿武神,而历史上活的最久的寿武神愣是活了一千七百四十年才死,经历了三个朝代二十七位皇帝,亲眼见证了沧海变迁,从战火中挽救了很多珍贵的史料典籍和道统传承,贡献巨大,而他的记录几万年来从未有人打破过,活的第二久的也足足比他短了三百多年,因此很多人都尊称他为活神仙。 活神仙只是个敬称,那人毕竟还是死了,是人就会死,世上没有不死的人,仙和仙界只是个传说,没人知道祂是否存在,又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样长生不老。 今日,封莫修听宝贝儿子说自己碰到了神仙,表情语气是那么的笃定,他想笑,又忧心,很怀疑儿子是不是病了,伤了脑子了。 神仙? 神仙怎么可能在人界出现,又怎么可能在茫茫人海中单挑他见面,就因为他是个天残? 别闹了,世上的天残多了去了,他有什么特殊的,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自己的种儿,莫非神仙也知道见人下菜碟,专挑贵的巴结? 咳了两声压下心中的荒诞,封莫修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孩子,我知道你很感激那个人,但神仙...” “真的存在,他就是!” 封知平知道父亲不信,也知道不止父亲,这事儿说出去没谁会信,天下间唯一信他的只有尤双儿,但他不管这些人信不信,他坚信自己没看错。 盘膝做好,压过身子,他用最低的声音最快的语速详细的将当时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边,包括自己的处境、对方出现的方式、对方出手时自己的感觉,以及他连尤双儿都没告知的剑种和玉珠,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隐秘全都倒给了父亲听。 封莫修起初没当回事,听着听着就发觉不对头了,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出手时不见灵宝还算正常,因为神藏期就能将法宝和兵刃藏于体内,随用随取,具形期便可不拘泥于灵宝本身,只将其当作沟通台天地的桥梁,空手对敌,而武魂大成便等于人器合一,无论本命神兵在不在手都可尽展神威,只有那些没有性命交修的灵宝才需要显化出来以特定的手段使用才可发挥最大威力。 所以那个胖道士出手时不见灵宝很正常,但他展露的力量就很不正常了。 时空之力,古今罕见,而据封知平的描述,对方掌握的不是单纯的时或空,而是两者兼具! 封莫修的第一反应是儿子看错了,一些特殊的五行天宝也能活死人肉白骨,其中以木、水二属最多见,可封知平言之凿凿的称自己的血是随着时空倒流回到了自己体内,随后伤口也反于裂开的过程愈合,这就不是五行之力能做到的了。666文学网 如果儿子没撒谎,那只有一个可能,他没看错,那个道士确实回溯了时光,他掌控了时空之力! 掌控时空之力的人,不是神仙也差不多了,足可与三件仙器比肩! 当初三皇手持仙兵,巅峰时期才稍稍触及了这个领域,根本谈不上掌控,他们之后的这些年来只出了一面天级宝镜拥有一些时之力。 但封莫修知道更多隐秘,很清楚那面镜子蕴含的根本不是时之力,而是强大到极点的幻之力,配合其主强大的幻术控制他人心神达到类似于时间加速或回溯的效果,那些被宝镜变小变老的人只是相信自己身上的时间改变了,中了术难以自拔,所以才会露出相应的表征,而非真的源于时间。 因此,他一度以为时与空两种力量与仙一样,只是传说,谁料封知平见到了,而且亲身经历了时空之力的神奇。 退一步讲,倘若真是封知平认错了,是处于震撼下的胡乱猜测,那剑种又该怎么解释? 他探过封知平的气海,除了惊人的浑厚和平稳外没有人任何异状,如果不是封知平提起,并且催动剑种加速运转,他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就是这颗小小的、无论他怎么试探都探不出底细的剑种治好了他儿子的天残,要知道天残可不是后天的经脉损伤,而是天生经脉残缺,要不是封知平运气好他很可能连地都下不了,多少天残者早夭,能活下来的也大都残疾,或手脚不灵或智商低下,严重的终生瘫痪在床与活死人无异。 他请遍了名医,求了所有能求到的高手,连松山寺的方丈都亲自试过,结果依然,谁都没有办法,封知平的天残已经确定是不可治愈的。 可这枚剑种治好了他,封莫修的震惊比封知平重得多,他几乎第一时间认同了封知平的说法,这确实是仙宝,绝非人间该有。 与剑种一样的还有那颗玉珠,他试了试,不出意外,也是什么都没试出来。 这颗珠子对他来说跟普通的玉珠没什么两样,成色还很一般,但他不敢小觑,不是因为它同样出自那个道士之手,也不是因为封知平说的那些奇异之处,只串着它的那条红绳就让他收了小觑之心。 把玩时他偷偷试了两下,那条就像普通红线绞成的红绳竟然拽不断,他一直将力气加到十成十,结果依然,红绳安然无恙,连一根线都没绷断。 没有拿刀试,他将珠子挂回封知平胸前,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说真的,他嫉妒了,碰见神仙还得了两件了不得的仙宝,一样比一样厉害,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但他更多的是骄傲,是得意,是满足,因为得到这些宝贝的是封知平,他的儿子封知平! 从爱妻怀孕开始,他就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因为这是他的第一个嫡子,还是他在具形期种下的孩子。 先天境的武者想繁衍后代很难,修为越高越难,具形期的可能性跟喝水塞牙差不多,只有修成武魂生育力才能逐渐恢复,可想而知封知平的出现有多难。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这种境界的武者若能诞下子嗣通常都天资不俗,所以封知平还没出生他就将其定为了世子,决心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坚信这个孩子是他最好的接班人,比老二知佑更好。 谁料天不从人愿,封知平是个天残,看着泪流满面自责不已的爱妻,他没有丝毫愤怒,只有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因为他知道,孩子的病不是母亲的缘故,而是因为他。 先天高手的孩子通常情况下是比普通孩子优秀,但也有极个别的情况,因为夫妻双方修为差距太大,使得胎儿在成长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不好的变化,有一些会胎死腹中,有一些会顺利降生,但生下来的孩子会有各种先天隐疾,天残正是其中最恶劣的那一类。 所以,他从没有怪过妻子,也没有疏远封知平,相反,他很疼爱这个孩子,因为那份难言的愧疚,他比预想中的还要疼爱。 而封知平也是个争气的,不但相貌脾气跟他最像,性子里的坚韧和乐观更是深得他脾胃。 修不了内功,这孩子就修外法,一身武艺练得有模有样,尤其剑法,进展之快时常让他惊讶,而后更深的自责。 多少次他都在想,如果这孩子不是天残,那该多好? 如果妻子怀孕时他能再关心些,小心些,多请点名医照看调理,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这些都是没有答案的事,每次想及结果只会让他更自责,所以他成了天元有名的糊涂爹,放着两个优秀的不理独宠废物儿子,而封知平也成了天元有名的废物少爷,除了败家和在泉州城耍横别无长处,从小到大连城门都没出过几回。 然而现在,老天开眼,儿子痊愈了。 不但痊愈了,还练的一身修为,进境之快让他这个当爹都不敢相认。 他可不管封知平的修为是自己练的还是靠剑种,只要儿子好就成,就算有人拿剑种说事儿又怎么了,有能耐你也去找神仙求一个试试? 做不到就闭嘴! 封莫修眼含泪光,为儿子高兴,更感激那个道士,感激之情尤甚封知平。 是那个道士弥补了他的遗憾,是他圆了十几年来的亏欠,别说对方疑似神仙,就算对方是团烂泥在他心里也跟神仙无异,想到激动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赶紧别开头佯装咳嗦的使劲眨了眨眼睛,这才没在儿子面前丢脸。 封知平看出父亲激动,猜到他在想什么,感慨的握住父亲的手。 封莫修反握住他,抬起另一只手在他手上拍了拍,正想调笑几句化解尴尬,却见宝贝儿子吸了吸鼻子,欲言又止的微微低头。 “爹,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想退婚。” 第308章 争吵 封莫修想着神仙的事,心情正激荡着呢,根本没注意听,顺口应道:“想结婚呐,好,本就该办了,拖了这么久...” “爹,我说我想退婚。” “...难为千琼那丫头了,咱们回家就...嗯?你说什么?” 封莫修一个激灵,猛的瞪圆了眼。 封知平畏惧的缩了缩脖子,硬着头皮重复第三遍:“爹,我不喜欢詹千琼,那门亲事能不能...能不能,退了?” 冷场。 车厢内死一般寂静。 过了许久,一声震天响的暴吼自车内传出。 “你、说、什、么?!” 这一嗓子气势十足,周围的马儿受到惊吓惊恐嘶鸣,离得近的腿一软竟是要倒,骑士们赶忙拉缰离远抚摸着马脖子轻声安慰,待马儿安定下来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又离远了一些。 侯爷发飙,生人勿近,有什么家事就让爷俩儿自个儿解决吧,自己这三两肉还是离远点免得做了池鱼。 车厢内,封知平死死堵着耳朵,就这样还头晕目眩,跟被龙虾妖又抡了一须子似的。 对面,封莫修像头愤怒的公牛,鼻子呼呼的喘着粗气。 自见到儿子以来,每件事都很顺,儿子的病好了还练得一身好本事,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感觉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幸运的父亲。 然而福祸相依,贼老天没那么好心肠,果不其然,哪儿哪儿都好的宝贝儿子给了他一颗震天响的大雷,在最不应该出问题的环节上出了岔子。 他竟然想退婚! 如果眼前的不是封知平,不是他最疼最牵挂的儿子,他早就一掌拍死这个混账东西了。 深吸一口气,压着邪火,封莫修严肃的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门亲事有多难得,对你有多大助益?詹千琼不是普通女子,她是詹王爷嫡出的三女儿,詹王一共四个女儿,只有她和詹千舞是嫡出,论身份她是詹王府如假包换的大小姐,远非她两个庶姐可比,所以她的婚事才一拖再拖,全天元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不眼巴巴的盼着这门亲事,你竟然要拒绝?你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吗?你怎么敢,怎么能说出这种混账话!还退婚,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三书六聘过完,只差拜堂最后一个关口,你说不结也是休想!你以为结婚是过家家,说算完就能算完的?简直可笑!你让人家姑娘怎么办?你让外人怎么看你,怎么看咱们封家?混账,瘪犊子,王八蛋!” 封莫修越说越气,最后直接开骂,这些年来他从未对封知平如此愤怒与失望过。 封知平被喷了满头满脸的唾沫星子,没有去擦,垂着视线一动不动不言不语,看着像被骂服了,实际上眼中的执拗丝毫未减。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实际情况比预想的好太多了,他的预想中老头子会直接动手来着,只淋点唾沫星子根本不算什么。 封莫修骂了半天,见封知平不说话,怒气稍减,等看清儿子眼中的执拗时,刚压下去的火蹭的一下又蹿了上来。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骂人,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简直跟自己一摸一样,都是犯起倔来水米不进的性子,骂再凶也没用,累的只有自己,对他全无用处。 想起儿子先前的话,封莫修决定退一步,清了清喉咙道:“我记的你说你有喜欢的人,退婚这个念头想必是因为她吧?我不管是她撺掇的还是你自己心血来潮,我只告诉你一点,那个女子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我喜欢就行了,何况你又没见过...”封知平小声嘟囔,声音刚好让父亲听见。 封莫修气结,一脚将人踹翻,怒冲冲的说道:“你喜欢没用,老子不点头,她别想进咱家的门!” 封知平爬起身,看着父亲大磨银牙。 封莫修一瞪眼:“看什么看,老子说一不二,你还敢反了不成?” 封知平气结,冷哼一声别开头。 封莫修哈哈大笑,冲无可奈何的儿子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语气一软说道:“不过老子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从小到大你喜欢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没满足过你?那个女子你若真喜欢,我可以让她进门给你做妾,但你必须先跟千琼丫头完婚,她才是你的正房夫人,除了她没有别人!” “不可能!”封知平霍然转头,断然道,“我此生非她不娶,詹千琼爱嫁谁嫁谁,我不伺候!”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封莫修大怒,一巴掌把香炉拍变了形。 封知平全然不惧,冷笑道:“再说一遍又如何,我此生只娶双儿,没有别人,别说纳妾,娶了她我妾都不纳,这辈子只她一个!” “混账东西!”逸云中文 封莫修一脚怒踹,封知平灵活的躲了开去,气得封莫修更是暴跳如雷。 “还敢躲?反了天了!老子真是以前打你打的少了,少到你都不知道老子是你老子了!” “你是我老子,旁的事我错了你想怎么打都成,这件事我没错,为什么要挨打?” 蹬开混过来的香炉,封知平说道:“亲事是你定的,自始至终没问过我一次,那个女人是你选的不是我选的,我连她面都没正经见过一次,为什么要跟她结婚?你觉着她好那是你觉着,不是我觉着,她就算千好万好在我眼里也一文不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想借他镇住家里家外,稳住我的世子身份,我很感谢你,真的,父亲,在这件事上我真的很感谢你,所以当时我一万个不情愿,也没说一个不字。但现在不同了,我不用再靠一个女人庇护,实话跟你说早在我认识双儿之前,在我发现自己可以修炼时我就下定决心退了这门婚事!我封知平是个男人,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更不是卵子白长的假娘们儿!以前老天爷看我不顺眼让我做了十几年的废物,沦落到需要靠一个女人庇护,我有心无力所以只能默默忍着,但是现在不同了,我他吗可以挺直腰杆了,我绝不会牺牲我一生的幸福全了这门无奈的狗屁亲事!这不光是为我好,也是为了詹千琼好,想必与我一样,嫁给我她也一万个不情愿,她真正喜欢谁你不是不知...” 啪! “闭嘴!此事休要再提!” 封莫修狠狠抽了一耳光,封知平脸上顿时多了个血红的手印,颜色以肉眼见可见的速度加深变紫。 封知平痛入骨髓,脸上却在笑,朗声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二哥喜欢詹千琼,詹千琼也喜欢他,两人情投意合年龄相仿,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詹家不像你那样在意嫡庶之别,这门亲事有什么不可成的?何苦来要我娶一个大我十多岁的女人回来苦一辈子?” “王八羔子,这种话你也敢说?!” “为什么不敢?实话告诉你,什么嫡子,什么世子,我都不稀罕!只要有爹妈疼我,有我喜欢的人爱我,这就够了,其他我都不在乎!” “小王八蛋你要疯是不是?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封莫修抬手要打,封知平非但不躲,反而迎了上去。 “来啊,打死我!告诉你,我今天就疯了,怎么着了!实话跟你死活,我不是今天疯的,我从那天被人绑到龙庭湖上一刀宰了我就疯了!您老混过江湖上过沙场,可您知道心脏让人捅穿的滋味吗?我知道!” 封知平撕开衣襟,手指按在心口,使劲点着那道早已不见的刀疤。 “就是这儿,一刀穿心,那滋味,一分一毫,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不是报仇,也不是祈祷有人来救我,而是在想我为什么会挨这一刀。我在想,如果家里不是只有我一个嫡子,如果世子不是我,如果您能一碗水端平,哪怕只是稍稍平衡一点,将给我的关爱分给大哥二哥一些,我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个苦,挨这一刀了?父亲,我知道这样说很不敬很没良心,但我还是想说,这一刀虽然不是您捅的,但主因确实是您。” 封莫修嘴唇发白,脸上的怒容逐渐转为了颓然,垮下肩膀轻轻的叹了口气。 争吵的双方都会话赶话的说一些很过分的话,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封知平的话不仅仅是赌气,也是事实,他挑破了父子俩之前一直避免谈及的那件事——绑架案的幕后真凶。 虽然是庶出,但毕竟都是自己的所生,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封莫修早有猜测但一时没有在明面上提及,所有侦察全部在暗处完成,见到封知平后他也想找机会聊聊这件事,让封知平能顾惜手足之情和家人的感受,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不要盲目猜测和发飙,免得伤了无辜者的心,以及打草惊蛇。 然而封知平很聪明,压根儿就没提,封莫修暗赞儿子聪慧识大体,所以两人心照不宣的聊了很多,除了自辩了一番打消了封知平的疑虑外没多提这件事半句。 可是现在,这张纸被无情的捅破了,像一把把刀子,狠狠的割着他的心。 他知道封知平说的没错,无论动机是什么,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在于他,是他对三个儿子的差别对待造成了这一切,老大还好一些,他最亏欠的是老二,同样寄予厚望,但那个孩子基本是在他的拳脚和棍棒下成长起来的,粗暴的父爱难保不会产生什么恶果。 封知平没有直接点名怀疑的是谁,但封莫修知道,他怀疑的就是老二,因为他自己也在怀疑。 但还是那句话,证据,没有证据。 天下间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没有直接有力的证据,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弑弟这种恶事。 看着父亲颓然的模样,封知平暗暗叹息。 他知道自己伤了父亲的心,但他不后悔,脓疮只有挑破才能痊愈,不挑破任其烂着,早晚会烂到骨头,累了性命。 何况,这件事还关系到尤双儿,为了那个女孩,他必须要争一争。 回到父亲面前盘膝坐好,封知平正色道:“父亲,孩儿不孝,惹您生气,但孩儿心意已决。詹千琼我绝不会娶,此生我只娶双儿一个,詹王府那边我会自己去赔罪,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您放心,我不会连累家里,等回家见完母亲,我就修书一封昭告天下,脱离侯府自逐出宗,您与詹王是老相识,我想他应该不会迁怒于你。” “你说什么?!”封莫修大惊失色,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儿子竟倔成这样,这么狠的心他也下得了! 封知平点点头,郑重的重复道:“父亲,你没听错,孩儿决定自逐家门,以免连累...” “混账!” 啪! 耳光声极响,连车外退到远处的骑士们都隐隐听到,纷纷皱眉,暗暗思忖小少爷究竟犯了什么错,竟让侯爷发这么大的火。 第309章 祝您成功 封莫修气得发抖,心却充满了荒谬。 眼前的一幕何等的熟悉,此刻的封知平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的他也是为了一个女人跟家里闹翻,背井离乡流落江湖,转转折折终是没能成得了眷属,透进骨头里的痛纠缠了他一辈子,岁月无法将痛抹消,反而让它越缠越深、越来越浓。 好在一个叫盛樰的小丫头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像春日的阳光,融化了他心里的雪,照亮了他晦暗的天空,所以他当机立断,不择手段的将她娶回了家。 婚后生活幸福美满,便是封知平的天残也没搅了他们的感情,反而因为这件事夫妻感情更好了,但他心里清楚,盛樰是他深爱的女人,但永远成不了他最爱的那个。 时光荏苒,当初的逆子成了如今的侯爷,整个封家也随他步入了天元权贵的顶级阶层,而他最爱的儿子成了当初的他,对他辛苦谋划来的大好姻缘弃如敝屣,不顾整个家族的安危非要娶一个不知哪儿认识的野丫头。 封莫修看着嘴角溢血,却倔强的看着自己擦都不肯擦的封知平,眼中的儿子不断跟当初的自己重合,怒火一点点化为苦涩,最终成为心中的一声长叹。 风水轮流转,儿子变成了老子,自己的儿子大了,他这个做老子的管不了了,他总算明白自己的父亲当年的心情了。 爱恨交加,无可奈何,这就是父亲当年的心情,也是他现在的心情。 怎么办? 还能真打死他? 那是气话。 封莫修叹了口气,收回思绪,眼神一冷威胁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敢离家出走,那个野丫头就死定了,我保证,我会亲手宰了她!” 说完这句话,封莫修心中一动,他发觉自己无意中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可惜他父亲当年没能力,要不他心中的那个女子早死了。 他越想越心动,寻思着就算儿子不走那个女子也可以想法子除掉,除掉不代表杀掉,找门路将她弄出天元大陆也可以,封知平就算想找也至少得修到具形期,那都猴年马月了,那女子说不定早嫁人了,甚至都老死了,这件事不就解决了嘛! 只要那个女人不在,封知平早晚得娶詹千琼,他不是个坑儿子的爹,定詹千琼固然有詹王府的原因,但主要还是詹千琼本人很不错,那是个在内持得了家、在外撑得住场面的人,有她做儿媳妇他一百个放心。 封知平不知道老头子的心思,但看表情也猜得出来,浑没将老头子的威胁当回事,哼笑一声轻飘飘的道:“杀她?好主意,祝您成功。对了,刚才忘跟您说了,那个女孩儿叫尤双儿,是您师姐韩仙子最宠的小徒弟,您要杀她最好连她家里也别放过,查查她到底是哪个尤家的女儿,告诉我一声让我也知道知道。” 冷场。 脸僵。 封莫修愣愣的看着封知平,感觉自己像被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劈中,又被一万只羊驼踩过一样。 他忽然想起了临别时韩凤雪那个甜到腻的微笑,想起了她“好心”提醒的小麻烦。 事到如今,他总算明白了笑因何来,那个麻烦又究竟有多“小”。 去他大爷的! 封莫修在心中咆哮,又气又好笑,还有些委屈。 自己这辈子很少吃亏,韩凤雪不是让他吃亏最多的一个,却是唯一一个每每让他吃了亏还有口难言的家伙。 难怪她会那么上心,一听封知平失踪立马跑到东大原飞入云海,敢情主因不是自己和她的姐弟情,而是为了她的小徒弟! 亏自己还感动了半天,合着全是自作多情,在她眼里自己可能就是个大傻|逼! 看着强装镇定却掩不住得瑟的封知平,封莫修气不过一脚踹翻,而后气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他笑容一僵,狐疑的问道:“你说她姓尤?皇族?” “怎么可能!”封知平揉着屁股爬起身,哼哼道,“亏您还是当官的,天元律法您不知道?您这种封爵的子女都不许入江湖门派,皇族怎么可能!她不是那个游,是‘尤其’的尤,说正经的,回头您好好查查,看看到底是哪个姓尤的家族有个叫尤双儿的闺女,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来,问她她也不说。” 封莫修松了口气,缓缓点头道:“对,不可能是皇族,回头我就查查,有消息...” 说到一半想起来不对,见儿子嬉皮笑脸的瞅着自己,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脚丫子过去,人直接撞倒车厢上滑落在地。 撸起袖子,封莫修指着封知平大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敢支使老子,反了天了!要我查是吧?行,查到我就宰了她!别以为抬出你韩姑姑就能吓住我,老子要杀的人谁也拦不住,你韩姑姑也不行!” 封知平大翻白眼,极其敷衍的哼哼道:“嗯,嗯,您最厉害了,您天下第一,祝您成功!” 封莫修气得想挠墙,换个人他早一剑劈了,偏生这是自己儿子。 “你个小王八蛋,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你在点苍山多留,一年前就该把你接回家!” 封知平一怔:“一年前?别闹了,一年前您都不知道我在哪儿,上哪绑我去!” 封莫修哈哈大笑,摇头晃脑的点着封知平说:“你啊你,你以为我是最近才知道你在哪儿?实话告诉你,老子一年前就知道你在点苍山了!”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你那封转了三十多道弯的信能瞒得住你的行踪?是,你小子是挺聪明,那封信的邮路又长又杂,正常查确实比较麻烦,可惜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你不该用那张纸!”16读书 “纸?”封知平没明白,纸怎么会有问题。 “对,纸,点苍山的纸!” 看着脸色发白的封知平,封莫修哂笑道:“你老子我在点苍山呆了好些年,对点苍山的物料太熟悉了,八大派以及一些财力富足的门派都有自己特定的用纸,点苍山的纸是从黄杉岗墨宝斋专门定制的,中间阴着水印,沾点香油烤一下或者对着阳光仔细看都能看到,上面不光有点苍山的徽记,还有成货和出货的日期,专门用来查点用处和来源。老子一拿到信就知道是点苍山的纸,再一验,哪还不知道你在哪?你小子自以为瞒的严实,殊不知自己江湖经验太浅出了大纰漏,这点伎俩瞒瞒普通人还成,瞒我?嫩了,再练个十几年吧小子!” 封知平呆若木鸡,细细回想,自己好像确实是问常佳康要的纸笔,可是,可是... 大爷的,鬼能想到区区一张信纸能露出马脚! 封莫修看着傻眼的儿子,大出一口恶气,一脸臭屁的哼着小曲走下马车,亲手关上车门,抬手招来两个侍卫。 “看住少爷,八人一岗,昼夜不断,回府前不许他踏出车门一步,务必给我看紧喽!” 侍卫神色一凛,垂首应声:“是!” 左边的方脸侍卫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侯爷,如果少爷要宽衣...” “车上有恭桶,嫌少就准备十个,拉出肠子都够用了!” 方脸侍卫心里一哆嗦,想起方才车厢内的争吵,不敢多问,与另一人一同躬身后退,重新上马安排人手去了。 瞥了眼车门,封莫修仰头望着天空,苦笑着叹了口气。 “师姐啊师姐,您可真给我送了个‘小’麻烦呐,唉...” 二十天后,昌平郡,泉州城。 泉州城是昌平郡第二大城,仅次于昌平郡城,它坐落于龙庭湖西岸,西接丘陵,南北是两片平原,据官道要害。 西部丘陵林木丰富,还有少量矿产,平原面积辽阔土壤肥沃,很适合庄稼生长,以至于当地的儿歌都唱道“懒汉懒汉,吃饭不难,撒把种子,来年蒸馒”,可见丰饶。 因赤剑侯坐镇,泉州城经常会受到朝廷免税封赏,而此地紧要的位置又使得这里商业十分发达,尤其娱乐业,在剑侯“个人品味”的督促下不但多而且质量高,酒楼茶馆不胜枚举,歌舞妓坊争相斗艳,每年都有一些赶考的举子留恋此处舍不得走,是以泉后城又被人背地里称作“士子坟”,按惯例算在赤剑侯头上成为他众多轶闻趣事里的一桩。 所以真算起来的话,泉州城和昌平郡城哪个人口多还真说不准,毕竟不是每个留在这里的人都会落户的。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泉州城比昌平郡城富,而且富很多。 每次说起这件事,两城的人都会斗上半天嘴,但斗到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因为昌平郡的人确实没有泉州城的人有钱。 最重要的是泉州城有赤剑侯在,这位爷可没人敢叫板,无论知州、郡守还是昌平郡王都一样。 说起来,现在的昌平郡王游万享可能是历任郡王里最惨的一个,本就是世袭的郡王,到了他这辈已经是第三代了,如果没有特别封赏他的儿子会降一等为公,封地交回大半给朝廷,全家迁回京城定居,再之后每辈降一等,直到降到伯,如果还没有新封,伯之后就没子和男了,直接降为普通士族做个没有爵位的低等贵族,除了身份血统比普通人尊贵点,科举做官比普通人容易点,再没什么不同了,而且这还得后人里有善于经营者存在,不善经营啃光了家底,那日子过的可能还不如普通人。 按照以往的惯例,像他这种祖上能封一郡的皇族,到了这个时候皇帝一般都会给点面子,找点功劳算在他们头上,这样就算收了封地将来也可以借由头封个未必高但很稳健的官职,好好做别出岔子,还是可以多庇佑几代人的,甚至还有可能立下大功再获新封。 可惜,他碰见了封莫修。 赤剑侯的封地只有泉州城及周边五百里,对一个侯爵来说简直太少,以封莫修重要性来说封两千里都不过分,可谁要真这么算的话,那绝对是傻|逼一个。 封莫修的封地虽然只有泉州城,但他却掌握着整个东平郡的兵权,麾下还常驻三千最精锐的府军,另外还有大量退役人员散在东平郡各处。如果他想征兵,只要一声令下,随时都能召起一支不低于万人的忠诚度极高的大军,注意,这是一支不需要多少训练就可直接拉上战场的军队,绝非临时征调的民兵可比。 游万享不是傻子,他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不仅他,整个天元都知道皇帝是想培养出第二个詹王,把封莫修安在东平郡就是等着接他的班! 游万享心里苦,但再苦又能如何? 祖上的余荫快耗光了,他没有圣宠,又没有封莫修的实力和名望,怎么跟人争? 封莫修逛青楼那叫闲情雅致,他逛叫私德不修,御史都会参,但前者皇帝会直接丢到一边,说不定还能帮着解释两句,他的,哼哼,皇帝巴不得他出漏子,好早点腾出位子给自己的宠臣。 游万享心里苦,但他是个聪明人,再苦也没有怨恨和愤慨,而是打定了主意曲线救国,巴结好赤剑侯,以求为自己和后代谋一个靠山。 一个郡王去巴结一个侯爵,说出去能让人笑死,可那又如何? 现实是残酷的,官场是无情的,皇室血脉是薄凉的,他这个快出五服的皇室子弟自己没能耐儿孙也不出彩,不巴结难道等死,面子再大能大过日子? 过下去,而且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虚的! 游万享一早就想通了这一点,全然无视他人甚至家人的轻视,一有机会就献殷勤。 今天也一样,得知赤剑侯接到最疼爱的世子将归,他不顾儿子反对,前一天就赶到泉州城,一大早亲再带人等在城门口,准备迎接剑侯爷和剑侯世子荣归。 “对,就是荣归,而且是凯旋荣归,谁让你擅自改了?来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回府后送到柴房呆两个反省反省,去,给本王拿笔,本王亲自写。那边的,就你,还有你,你们俩把横幅落下来,本王要改字。对,现在,立刻,马上,你们也想吃板子吗?!” 泉州知府看着王爷发飙,转过头跟几位同僚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的别开头无声的吐了口唾沫。 呸,王爷做到这份儿,真他吗寒碜! 第310章 各自心思 改好字,挂好横幅,游万享背着手仰头端详了半天,甚是满意。 他这辈子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笔好字,历届科考都有举子专程绕道昌平郡城去王府门前观摩他亲笔题写的匾额,那是他最荣耀的时刻。 只可惜赤剑侯是个不通文墨的武夫,对字画唯一的判断标准是值不值钱,值钱就好,不值钱就差,可怜他当初不知道这点,送了好些自己的得意之作和辛苦搜集来的珍藏,结果明珠暗投,十之八九都被赤剑侯换了银子。 每每想起这件事他都心如刀割,暗道早知如此,还不如送两个年轻貌美的歌姬来得实在。 转念一想,游万享又叹了口气。 赤剑侯好色全天元都知道,但你以为送美人歌姬就能投其所好? 呸! 等着倒霉吧你! 赤剑侯是好色,但与好色同样出名的还有他的怪脾气,跟其他王公贵族完全不同,这家伙只喜欢嫖不喜欢养,趣味之恶劣简直可称天元一绝,是以赤剑侯虽然风流,但家宅是各路王公中最干净和最宁静的一个。 这不仅归功于赤剑侯本人,更归功于他那位贤良淑德的小媳妇,但功劳最大的还要数他那位身为妾室却比正房夫人脾气还大还善妒的孙姨娘。 这位孙姨娘家世相当不错,是天元赫赫有名的医武世家孙家,祖上出了好几位御医,现任家主也就是她的父亲孙常法也是太医院的首席御医,杏林中名望极高,而孙姨娘与赤剑侯打小相识,在赤剑侯发迹前就跟了他,当时引起了极大轰动,有传言说孙家高额悬赏要杀封莫修,不知真假,但封莫修确实在那时背井离乡流浪江湖,而后机缘巧合的拜入了点苍山做了外门弟子,又得一代剑圣果闻大师赏识收在了身边,再之后就是众所周知的故事了。 孙家到底雇没雇杀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孙姨娘竟然为了封莫修不顾自己孙家大小姐的身份,以妾室的身份进了侯府的大门,而孙家竟然默许了,这件事在当时轰动至极,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球。 之后许多年,封莫修一直没有娶妻,身边除了她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沈姨娘,而她不但跟着封莫修最久,而且还生了长子,所有人都以为封莫修早晚会把她扶正,这个观点一直到盛家小姐进门时才烟消云散。 孙姨娘为什么不闹,年纪轻轻的盛家小姐又是怎么把这位外表看着年轻实际年龄和辈分都是她奶奶辈的孙姨娘驯服的,这是侯府的隐秘,也是茶馆酒肆的好事者最喜欢讨论的话题。 但隐秘就是隐秘,再讨论也不会有结果,众人只知道侯府的家宅相当平静,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直到第一个不知深浅的家伙将四个娇滴滴的美人送上门,众人才发现侯府的太平只对内,有“外敌”上门时,曾经的孙家大小姐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女人的妒火。 那位勇士螃蟹没吃成,反被妒火煮了,当场被轰出大门不说,隔了两天还被御史参了一本,好好的同知被贬到某个偏远的县城做知县去了。 一个人倒下不算什么,不信邪的人有的是,总结了一下他们认为可能是方法不对,于是乎就在登门前依足礼数递上拜帖和礼单,然后,那一年昌平郡守的考评是中下,而御史们的是优。 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厉害,那位孙姨娘往日看着普通,谁知竟如此的善妒和厉害,简直跟她是正房夫人似的。 她的手段相当狠辣果决,毫不夸张的说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程序,只要敢送美人上门的统统打出去,本人没到场还好,到场的一起打,然后还将名字记下来交给寄给娘家,由孙家转交给相熟的官员,进而上达天听。 换做旁人这些私宅的糟烂事皇帝根本不会理,折子根本递不到他桌案上,可封莫修不一样,他是重臣更是宠臣,手握兵权实力高强人脉还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他的家事等于国事,所以皇帝每次都很重视,对折子里参封莫修的部分视而不见,只将送礼尤其是送美人的人查清查实后法办,所以除了封莫修这个正主儿,其他没一个能落好的。 一串勇士倒下之后,众人总算搞清了侯府的底线,知道送什么都可以,就是送人不行,男女都不行。 游万享当初就差点做了“勇士”,至今还后怕不已,赶紧打消念头,左右一瞧见昌平郡守李泰和泉州知府康有道站在稍后,也仰着头看自己的字,康有道的手指还在轻轻摹画,不由心喜,轻轻咳了一声。 “两位大人,本王的字如何,比去年是否有长进?” 两人回过神,李泰含笑点头:“王爷的字向来是好的,有无增进,赎下官学浅,不敢妄断。康大人善于书法,不如由他来品评一番吧。” 康有道从容不迫,先对二人逐一行礼,而后道:“先跟王爷请个罪,下官要冒昧了。王爷的字是好,但布料太糙阻了走笔,还易洇,也就王爷功力深才勉强稳住,没失了骨,但有骨无韵,这几个字只能说好看,远称不上佳作,最多算是游戏之作,不足以评价王爷的书法。” 游万享和李泰相识一眼,齐声大笑,游万享边笑边虚点着康有道:“你啊你,滑头。” 康有道面带微笑,并不反驳。 游万享笑罢顽心忽起,微微凑前小声道:“你们猜,如果封侯在这儿会怎么说?” 两人一怔,忍不住笑了一声,又赶忙打住,李泰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道:“那自然是不好的。” 游万享一条眉:“哦,为何?” 李泰含笑不语,转头看向康有道。 康有道是泉州知府,跟封莫修更熟,知道有些话两位上司不方便说,得让他这个熟人“同流合污”,也不拿捏,眼耷拉成八字谈了口气:“还能为何,不能卖钱呗。” 噗~七界 游万享笑喷了,毫不顾忌周围的眼神,前仰后合放声大笑。 李泰也笑个不停,只是没有游万享那么厉害,他脸上在笑心里却在哀叹一声,有些可怜游万享。 作为郡王,游万享确实不合格,甚至可以说掉价,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有封莫修这尊大神在,换谁来都一样。 说心里话,他其实还有些佩服游万享,真换个人来未必有他看得开,舍得放下身段。 有些时候,舍弃比争取更需要魄力,游万享这一点做得很好,奈何他的儿子和孙子们未必懂得。 想到那尊大神,李泰转身顺着官道望向远处,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 赤剑侯回府原本不需要这么的排场,不同的是这次跟封莫修一起回来的还有封知平,那个天残的剑侯世子。 封知平的失踪震惊天元,从朝廷到江湖无不在找他的下落,此事沸沸扬扬的闹了一年多,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便是前几个月得到消息说有人在大丘山一带看到了他也没引起多大的反响,因为一年多来类似的消息实在太多太多了。 谁成想,封莫修还真把他找了回来,有没有受伤不知道,但可以确定是活着的。 对于剑侯世子回归,各方反应不一,但面上基本上都是同喜的。 譬如他,得知消息一大早陪着郡王等在这里,准备第一时间恭贺剑侯,可心底里,他很不希望这个世子能活着回来。 这不是说他跟封知平有仇或者对其有偏见,他只是单纯的以郡守的身份来考量这件事。 剑侯各方面都很优秀,武道、带兵都是一把好手,虽然从他手里夺走了兵权,他这个郡守等于间接的被架空了一半,但他是个以国事为重的人,将工作交给更擅长的人打理,他心甘情愿。 作为监督和制衡封莫修的人,他一直跟封莫修配合得很好,双方保持距离按规矩来往,他对剑侯的能力和忠诚都相当认可,外人不知道的是他们俩私下里的关系其实也相当不错。 他对封莫修什么都满以,唯独一件事除外——封知平。 虽说具形期的武者寿元一般在两百到三百年左右,而封莫修还不到六十,还有大把的年纪好活,但他是个武将,沙场上生死难料,一旦国战再起,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继承人的问题极为重要。 封莫修有三个儿子,长子次子都很优秀,长子封知礼任兵部侍郎,是个能文能武的好儿郎,次子封知佑虽然鲁莽了点,比大哥轻狂许多,但他狂有狂的资本,他的武道资质被公认为最接近其父的,很有希望追上甚至赶超封莫修成为天元修行最快的武者,只要他不懈怠,天元将来必定会多一个武魂。 这两个儿子都很好,差的只有出身,是两个姨娘所生,也是因为这一点,封莫修一直没将他们定为世子。 本来这没什么,盛家小姐嫁进侯府,不用太好,只要生个健健康康的嫡子出来就成了,以他们夫妻的血统,孩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是天意难测,这位嫡子是个天残,而且顽劣不堪胡闹至极,小小年纪就成了天元的笑柄,而封莫修非但将他立为世子,还对他的顽劣不管不问,甚至有意纵容,硬生生将世子惯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万一将来沙场上有闪失,这个文不成无不就的家伙能子承父业,统领侯府上下镇守天元? 他想起来就发愁。 所以得知封知平失踪,而且有可能死了,他是最开心的一个,他甚至躲在书房好好的喝了一壶,于微醺中暗叹剑侯府的将来有希望了。 奈何,天不从人愿,这个孩子回来了,活着回来了,他想不起自己得知这个消息时的心情,只记得很晦暗,很难受。 道路尽头出现了人影,因为剑侯回归,昨天夜里南城门前的这条路就被戒严了,百姓进出必须绕道,所以不可能有别人。 “好像来了!”游万享说道,声音有些兴奋。 “是来了。”康有道附和,语气听不出高兴以外的情绪。 李泰看了他一眼,也没能从表情里看出更多的东西。 担心侯府将来的,或许只有自己吧。 李泰心中暗叹,听着周围忙碌起来的吵杂声,轻轻舒乐口气,扫清杂绪抖擞精神,静等车队临近。 不管将来如何,孩子大难不死平安回家总是好事,今天总归是该高兴的。 旁的事,留待日后找机会再说吧。 也不知道那孩子经历了这一遭有没有改变,老天保佑,但愿他能变好,别再更差了。 第311章 名曰保护的软禁 嘚嘚的马蹄声像催眠曲,晃动的车厢像摇篮,封知平盘膝打坐,缓缓收功,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揉揉眼,伸手推开窗户想透口气。 “少爷,有什么需要吗?” 窗户刚掀开一道缝,一个声音便在窗外响起。 这是封莫修安排的侍卫,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八人一岗一天四班寸步不离,昼夜不停的紧跟在马车左右,目的只有一个,看着他不让他出去。 封知平很生气,老头子竟然玩软禁! 自己又不打算跑,凭什么拘着自己不让下车? 最可怕的是,封莫修搞的还不是一般的软禁,而是一副让他与世隔绝的架势,一路上吃喝拉撒睡全在车上,就算遇到城镇也不进去,只派人进去采购补给,其余人马全部于郊外扎营。 对此,封莫修的解释是天元律有规定,五十人以上的部队在非战时不许带甲入城,武侯可放宽到百人,但他这次带出来的人马足有两千,远远超出了上限,故不能入城。 我信你个鬼啊! 你是一般武侯吗? 京城你都带着几百号人满街逛游你当我不知道啊! 封知平心中咆哮,面上不动声色,顺着话头提出自己可以跟着一起去采购补给,如果老头子不放心可以跟着一起。 封莫修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扔出了两个理由。 一,自己是这支队伍的最高将领,军务繁忙抽不开身,你小子身为将门之后更应该学学这些事,所以你不能走。 二,派去城里的人多是斥候,经验丰富警惕性高,平时的工作又累,所以才借着采购之便让他们去放松一下,顺便探听下情报。你小子没受过训练又没经验,让你跟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而且身为将领本就应该于将士们同甘共苦,你独享一辆马车全队就你最舒服,让你去干嘛?寒了将士们的心?所以你更不能去。 如此不要脸的理由让封莫修说的义正言辞,道貌岸然的模样看得他直翻白眼,知道争不过,也懒得争辨,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反抗。 于是乎,在一个乌云遮月夜黑风高的夜晚,他悄悄探出灵识,趁警卫们不注意偷偷溜下了车。准备在附近散个步早上再回来。 挑过来看着他的守卫身手和警觉性自然都不差,奈何他们根本不知道封知平会武功,不再是以前的废物少爷了,注意力根本就没怎么放在车上,加上辛苦赶路劳累了一天深夜难免有些困顿,八个人的警戒出现了盲区,让封知平抓住机会,悄无声息的潜了出去。 先天高手想逃,靠几个刚刚开始化元的后天境侍卫是根本看不住的,如果有心,他甚至可以无声无息的杀了他们而不引起其他人的警觉。 他当然不会杀人,也不是想逃,他只是打算溜出营地散个步,天亮再回来,狠狠落落老头子的面子。 成功溜出八人的监视圈让他充满了信心,暗道外人都说老头子带兵有方,也不过如此。 可惜没得意多久,他就被人发现了,两千人的营地哪是那么好出的? 刚摸到离马车最近的帐篷边上,一支巡夜的队伍就发现了他,呼啦一下围了上来,附近的人被惊醒了,边披挂边冲出营房呼啦啦的又围了上来,里三层外三层,他站在中间尴尬至极,感觉自己就像街边卖艺的耍的那只猴。 没一会儿,封莫修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侍卫头领陈定,这位大叔脸本来就黑,这会儿跟一身衣裳自己在那闹鬼似的。 奉封莫修之命,陈定亲自手动,当场给了八个侍卫每人十鞭,全程没看他一眼,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封莫修发了话,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剥夺他开窗的权利,夜间的警卫从八个提到了十二个,严令不许一只苍蝇飞进去,也不许飞出来。 窗都不能开,跟坐牢已经没什么分别了,点苍山的小黑屋也不过如此。 封知平很愤怒,同时也很愧疚,那八个侍卫因他受了无妄之灾,他很想道歉,可惜没机会,八人当夜就被调到了别处,而他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不想连累别人,所以没有再试,从此安分下来,全当自己又蹲了一次黑牢,车外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无论赶路、坐船、乘飞艇还是过关卡接受盘问和检查,他的马车从来都没人打扰,只有封莫修时不时的会来跟他吃顿饭,父子俩都赌气谁也不说话,就闷头吃,吃完抹抹嘴该干嘛干嘛。 拘在马车里哪有什么娱乐,所以吃饭以外的时间他不是修炼就是睡觉。 打坐静修自然没有榨宝兵刃的灵力来得快速过瘾,但苍蝇腿也是肉,又有大把的无聊时间,静修这种既能增进实力又能消磨时光的好活动他自然不会放过,所以闷归闷,但一路走来也不算太难过。 回想着这些,听到窗外有些紧张的问话,封知平无声苦笑,叹了口气道:“没事,我有点闷,透个气。” 侍卫咽了口吐沫,控着马又贴进了一些,趴下身子脸凑在窗边小声道:“少爷,没事的话还是关上窗子吧,不要让属下为难。” 封知平理解他的心情,但还是忍不住来气,一把掀开窗户怒声道:“有什么为难的,我就透个气,快一个月没洗澡我人都馊了,换点新鲜空气进来不行啊?我是你少爷,是世子,我他吗不是犯人!” 侍卫险些让窗户砸着脸,拉开距离听完封知平的发泄,冲靠近过来的几个同僚摆手示意无事后,策马凑近苦笑道:“您是少爷,是世子,但我们得听侯爷的命令呐。侯爷那天发了狠话,您是听到的,属下虽然心疼您的遭遇,不理解侯爷为何这么做,但军令就是军令,属下不得不从,还请少爷关上窗户,免得着凉。” “都快入夏了!”封知平没好气的道。 侍卫笑眯眯的点点头,恭声道:“是快入夏了,但倒春寒呐少爷,四月天春寒未尽,吹着了也伤人。” 封知平气乐了,上下打量侍卫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一欠身:“回少爷话,属下牛春寒。” 封知平脸僵住了,半天才一眼瞪过去:“你耍我?” 侍卫一脸无辜,摆手道:“属下怎敢,属下确实叫牛春寒,因为我娘生我时着了春寒险些病死,所以我爹就直接给我取名牛春寒。” 这时一个侍卫不放心靠近过来,朝封知平行了一礼后朝牛春寒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牛春寒还未开口,封知平先叫住了他:“你,我问你,他叫什么名字?” 侍卫不解,但没犹豫,当即恭声道:“回世子,队长叫牛春寒,春天的春,寒冷的寒。” 封知平无语,半天后抓狂的挠了挠头皮。 他发现人倒霉的时候真的喝凉水也塞牙缝,不过话赶话的趁机发泄一下,谁成想人家什么都不用做,一个名字就把自个儿给调戏了。 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封知平探出头望向车外:“到哪儿了?” 后来的侍卫瞬间紧张起来,张嘴便要喊,却被牛春寒抬手打住。西西 “回少爷,快到泉州城了。”牛春寒说完弯腰靠近,近乎哀求的说,“少爷,关上窗吧,要是让陈大人看见了,小的可就死定了。” 陈定是封莫修的副手,铁面无私,忠心不二,封知平是知道的,那晚也亲眼见识过了。 见牛春寒一脸哭相,想起那八个满背血痕的侍卫,他无奈的点点头:“难怪人少了许多,原来是回营了。也罢,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放心,透这一会儿的气我已经很满足了。” 缩回脑袋,落下车窗,在窗户即将关闭的那一刻,牛春寒劝慰道:“少爷,您再忍忍,快到家了,到家就好了。侯爷最心疼您不过,我们都知道,回家后好好跟他说,他肯定不会怪您的。” 封知平手一停,没想到牛春寒会说这话,这已经是僭越了,一个小小的府兵怎可妄议主家家事,让黑脸陈听到少不了一顿重罚。 不过封知平很感激,牛春寒能这样劝自己说明他心里有自己这个小主子,真心在乎,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仅仅因为世子的身份表面恭敬,心里一万个看不起。 没有回话,只含糊的嗯了一声,然后关严了车窗。 悄悄探出去的灵识早已察觉到陈定在往这边来,说多错多,他不想给这个有趣的侍卫惹麻烦。 不多时,陈定骑马而至,问了几句后通知泉州城快到了,勒令八人不许放松警惕,务必保证世子的安全。 牛春寒带头大声应是,目送陈定离开,松了口气抹了抹冷汗。 “头儿,跟他说那么多干嘛,净会找麻烦,差点害死你。”方才后来的侍卫靠近过来小声道,斜着眼不满的看着马车。 牛春寒顿时立起怒眉,压低声音呵斥道:“住嘴,不知死活的东西,妄议世子还这副态度,找死吗?!” 侍卫缩了缩脖子,不依不饶的小声道:“他又听不到,再说我又没说错。他是世子,但这个世子我宁可不要,咱们当兵的最怕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少爷二少爷我都服,世子?除了出身他还有什么?您别不承认,我知道您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大伙没有不这么想的。” “混账!” 牛春寒抬手要打,又怕引起周遭的注意,恨恨的放下手。 “这些话给我烂到肚子里,以后不许再说,再让我听到一次,不用陈大人,我先要了你的狗命,滚!” 侍卫悻悻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牛春寒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收回视线,深深的叹了口气。 诚然,封知平不是个好主子,不是说他不好,做一个富家少爷完全没问题,但作为剑侯府的接班人,他远远不够格。 这个观点不是某个人的观点,而是所有人,包括封家军和封家以外每一个关心剑侯府的人都这么想。 大人物敢想敢说,他们这种小人物只敢想,最多私下里偷偷议论两句,虽然他从来没说过这类话,但他承认,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但那是曾经。 从那夜封知平偷溜下马车,连累八人受罚开始,他的心就动摇了。 当晚在场的人很多,有义愤填膺的,有事不关己的,有同情八人马虎的,唯独一件事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世子爷是怎么出来的。 那八个可不是死人,除非有意纵容集体装瞎,否则那么近的距离不可能察觉不到一点动静。 但这个问题被另一个“常识”掩盖了,全天元都知道剑侯世子是个修不了内功的天残,平素还花天酒地顽劣不堪,没人会认为世子是靠自己的实力瞒过八人的耳目成功溜走的,惯性思维直接让这个念头连萌芽都生不出来。 如果八个人能自辩一下还好,可他们受完罚立马就被带走了,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所以这个明显有蹊跷的问题一直没人去想,都以为是八人太过疏忽才导致了那场闹剧。 除了他。 牛春寒是个善于思考的人,所以才当上了一队之长,那晚正是他带队巡夜首先发现了世子开溜,虽然没交手,在发现时封知平就一副束手就擒的架势,但在那之前,在发现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一个迅捷的黑影贴着地面滑行,无声无息,形如幽灵。 换做旁人或许会以为自己眼花了,毕竟天太黑,深更半夜几根火把也照不了多亮,但他是斥候出身,修为眼力都不差,他很清楚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干得出来的事儿? 答案显而易见。 再结合封莫修怪异的态度和神鬼莫测的用兵手段,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成型,他怀疑封知平根本不是天残,或者曾经是天残但早就痊愈了,这父子俩出于某种目的故意隐瞒了真相示人以弱,刻意营造了一个宠子至极的糊涂父亲和一个顽劣不堪的混世魔王的形象。 甚至包括那场绑架都有可能时父子俩策划的,否则满天元都找不到的人,剑侯亲自出马怎么就一找一个准? 他又不是神仙。 细思极恐,牛春寒没有深想,他只是个小人物,没必要也不应该去揣度大人物们的真实想法,那是很危险的行为。 封知平没那么简单,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因此,他对封知平保持了绝对的恭敬,甚至还不顾身份僭越的劝慰了两句,有些冒险,但效果不错,想必世子爷心里应该已经记得了自己。 这是一笔不需要本钱的情感投资,不代表站队,冒一点小风险顺手为止,能开花最好,没结果也不要紧,反正没什么损失。 望着远处的南城门和里面的影影栋栋,牛春寒挺起腰杆,跟着前队放缓马速昂首前行。 封家军命可以丢,气势绝不能丢,无论何时都要让人知道这是支精锐,一支总有一天会成为天元之最的精锐。 威风八面的表象下,他的心仍在不由自主的琢磨着那夜所见。 世子爷肯定是会武功的,但到底是什么境界呢? 化元,还是准先天? 总不会是先天吧? 牛春寒险些被自己的妄想逗笑,赶紧端正精神,不再胡思乱想,心里暗暗自嘲。 十七岁的准先天已经很少见了,十七岁的先天,那不是人,是妖怪,不管天元、太始还是空玄,历史上最年轻的先天哪个不是二十开外,小少爷能破记录? 呸,根本不可能,说书的都不敢这么编! 第312章 世子疯了? “起!” 礼官一声令下,泉州南门瞬间锣鼓喧天,百人的骑兵队分作两纵护着三驾马车缓缓接近,领头者高头大马不怒自威,正是赤剑侯封莫修。 隔着老远就看到郡王、郡守带着一众泉州高官和几个排得上字号的知名乡绅等在门口,封莫修提前下马将缰绳交给陈定,原地站定整理了下衣冠,而后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去。 游万享已带头迎了出来,爽朗大笑着冲封莫修招手:“哈哈,剑侯~!” 封莫修不敢托大,径直走到游万享面前七步远站好,赶在对方抢前来扶之前依足礼数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这才松了松了肃容,露出有些无奈的微笑:“王爷,何必摆这么大场面,真是折煞下官了。” “哎,哪里的话,剑侯可别会错了意,本王今天可不是为你来的。” 游万享熟络的挽住封魔修的胳膊,微笑道:“本王今天是为平贤侄来的,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此番遭了劫难,本王与你一样忧心如焚,恨不得立刻找到贼人亲手剐了。万幸,这孩子福大命大,平安归来,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还是得扫扫晦气,干干净净的进家门才是。本王知你专心军务,向来不通这些俗礼,所以才带了府中最好的礼官前来操办,让你和盛夫人都省些心力。” 封莫修牙疼,心说我儿子从出生到现在你拢共见了不到三回,这也算看着长大的? 而且咱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余光再瞧挂在门洞顶部的横幅,“凯旋荣归”四个字怎么看怎么刺眼,封莫修心说我是去接儿子回来又不是打仗归来,这要让那帮拿盐当饭吃的御史们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顿参,王爷您是恭喜我呢还是埋汰我呢? 真当老子是大字不识的大老粗? 心里全是腹诽,脸上丝毫不露。待游万享说完,封莫修顺势抽出手,面作汗颜抱拳苦笑:“犬子何德何能,竟劳您费心,下官惶恐,下官代犬子恭谢王爷盛情!” “不用谢,你我何必言谢。”游万享随意的摆摆手,眼睛看向封莫修身后,“要谢的话让平贤侄自己来些,他人呢?可怜见的,让歹人拘了一年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得好好看看他怎么样了。” 江湖上的风声只说封知平在大丘山一代现身,具体情况没有交代,所谓的“更确切的消息”基本都是外人臆测,所以游万享跟其他人一样,都以为封知平被绑后一直被贼人秘密关押,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养尊处优的废人能自己逃出来,还靠自己的力量在外面活一年。 封莫修没解释,自己麾下的亲兵都没几个知道真实情况的,对昌平郡王这位“老熟人”更不会露一个字。 他脸色一黯,忧心的叹了口气:“王爷恕罪,犬子并无大碍,只是精神有些不好,时常癫狂,我担心他惹出乱子,所以一路上都让他留在车里,派专人服侍,今日诸位能来迎接小儿回家封某深谢,只是人,还是不要见了为好,等日后小儿康复再让他去诸位府上拜谢。” 在场的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没有太多意外。 封莫修一路明火执仗,丝毫未掩饰行踪,是以在场的都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剑侯将世子拘押在车里,当时还有些奇怪,现在听他一解释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父子反目,而是世子惊恐过度精神失常,闹了疯病。 众人纷纷露出同情之色,心里想的就各自不一了。 李泰脸上关切,袖笼里的手却悄悄攥紧成拳头,对他来说封知平疯了是好事,一个疯子是不可能继续当世子的,就算剑侯坚持,朝廷也不会允许。 “怎么会这样!” 游万享一把拉住封莫修的手,忧心忡忡的关切病情,询问需不需要他府上的太医过来瞧瞧,心里则在侯府继承人的备选对象。 对他来说谁当世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搞好关系,盛夫人生完封知平落了隐疾没法再生,目前情况来看剑侯应该是没有再娶平妻的心思,所以世子的人选落在了两个庶子的身上。 拉着封莫修的手,他真想问一声你喜欢老大多点还是老二多点,又或者再找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争取多生几个。 可惜这些话只能想,真问出嘴以剑侯的暴脾气铁定当场一剑把他劈了,所以今日只能暂且按下,等日后慢慢观察再做决定。 康有道不动声色,冷眼旁观,暗道王爷的金火盆算是白准备了,以封知平目前的状态别给他扣头上才好。 至于剑侯世子的下一个人选,他连想都没想,在泉州城当了这么些年的知府,他很了解这位侯爷,更了解那位人人都看不起的废物世子封知平。 人云亦云是个很常见、无法避免的现象,王公贵族内宅的传闻和糗事又是最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封知平真真假假的大事小事在天元传了这么多年,早已在众人心中形成了一个难以撼动的刻板印象,“废人”“纨绔”“败家子”就是他的标签,偶尔爆出一两件善举也会被当作杜撰的马屁,提到他每个人都能说上一大堆,全是嫉妒的牢骚和陈词滥调的观点,真正了解他的人很少,关心的人没机会接触,有机会的根本不关心。 康有道就是关心并且真正了解的人之一,他与封莫修私交不错,是侯府的常客,他才是那个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人。 在他眼中,封知平是个可怜又坚强的孩子。 这个孩子生在侯门,身为赤剑侯之子,却是个天残,外人都觉得他上辈子拯救了世界,运气太好,就算是个废人也能荣华富贵一辈子,却根本不知道他身上的压力有多大。 如果肯认命还好,可惜这孩子跟他老爹一样是个不肯服输的主儿,很少有人知道他从懂事起就开始苦练武艺,修不了内功,他就一心打熬外法,康有道每次去侯府都能看到他扎马步跑梅桩的身影,从最初的笨拙到后来的轻灵,从满身是伤到片尘不染,就算亲眼所见也很难相信那是一个不会内功的孩子,康有道见证了他的成长,深知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真正让康有道喜欢上这个孩子,认为他会是个合格接班人的,是封知平八岁那年发生的一件事。 那一年正月,封知平耐不住独自一人偷溜出府,跑到泉州城最繁华的商街上逛夜市,而康有道正在其中一座酒楼上跟几位富商例行“官民同乐”的戏码,喝到微醺到窗边吹风,恰巧看到一个小人儿东张西望的路过门前,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51唯美 猜到封知平是偷偷跑出来的,他正要让人将他护送回府,却见小人儿突然从旁边的摊位上顺了一条大汗巾,迈着小腿一溜烟跑远。 剑侯世子偷东西,偷的还是一条人家用旧了的汗巾,康有道瞠目结舌,顺着他跑的方向一看,原来是几个喝多了的纨裤子在纠缠两个姑娘,百姓怕惹麻烦怒不敢言,两个梨花带雨的姑娘被一群家丁捂着嘴,硬生生的拖进了一条阴暗的胡同。 身为泉州城的父母官,这种事康有道自然要管,何况泉州城的治安向来不错,这件事若是闹开了影响很大,最怕那几个混球酒醒后杀人灭口掩埋证据,那就彻底麻烦了,他的官途都可能会受到影响。 最重要的是封知平跟了过去,如果这位小爷有个闪失,那他就不止官途,命都可能保不住,赤剑侯对这位嫡子的疼爱完全是不讲道理的。 不敢声张,他借故离席,带着侍卫匆匆追进小巷,尽头的阴暗处果然见到一个小人儿跟几个成年人你来我往,虽然双方都是没有内力的普通人,封知平勤学苦练的武艺扎实得很,但他毕竟人小力弱,被人围攻连连吃亏,脸上那张有些发黄的白汗巾上洇出斑斑血迹。 即便如此,他也死战不退,宁可自己吃亏,也要护着身后的两个女孩。 康有道当即命人拿下几人,正要着人给封知平处理伤势,这小子却装作不认识他,对两个女子的跪谢也拒不领受,称自己只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而且救下她们的不是他而是康有道,随后潇洒转身,一瘸一拐的小跑着离开。 康有道没有揭破他的身份,只命人暗中护送他回府,转天借故去侯府走了一遭,果然见到封知平鼻青脸肿,任盛夫人生拉硬劝都无动于衷,紧绷着小脸不停的搬石墩。 见到他来了,封知平也没别的反应,礼节性的打完招呼就继续回去忙活他的石墩,对前一晚的事只字不提。 康有道不知道他是真以为自己隐瞒成功了还是装糊涂,他只知道这孩子为何着了魔似的跟石墩过不去——他在打熬自己的力气。 从那时候开始,他对这孩子开始改观,那一晚的事有很多办法妥善解决。 最简单的就是自报家门,泉州城这方水土剑侯府就是天,谁吃饱了撑的敢惹侯府世子? 没带侍卫报家门人家不肯信,也可以找巡街的差人,天元律法对普通百姓的保护力度很大,尤其在泉州城这个等级的大城里,无辜残骸平民是要吃重罪的。 可他没有,他选择了最愚蠢、最鲁莽,却充满江湖侠义之风的方式,而且即便吃了大亏也不肯服输,固执的以自己的方式保护身后的女孩,康有道不认同他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他身上确实很有乃父之风。 封知平确实成不了他父亲那样的高手,但他未必成不了一个好的侯府接班人,封莫修之所以超然于百官正是因为他有一副不同于官场阴暗的权谋和利弊算计的侠骨,这是封莫修年轻时在江湖上、在点苍山历炼得来的。 很多官员忌惮他排挤他正是因为这副侠骨,在那些人眼中封莫修的侠骨根本是匪气,是很危险的东西,这种人就跟江湖草莽一样,不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知道什么叫妥协,可皇帝之所以宠信他也正是因为他的侠骨。 自古仗义多是屠狗辈,封莫修的忠诚要比很多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更高,他不会找理由粉饰背叛,对他来说背叛就是背叛,是耻辱,是不可接受的,所以他得到了詹王的认可,组建了自己的封家军,并且一直痛恨点苍宗主秋墨白,因为他最敬爱的人恩师死时,秋墨白没有守在身边。 而封知平深受乃父影响,他成不了高手,但未必成不了一个侠士。 相比封知礼的周道和封知佑的鲁直,康有道更看好封知平,封家军这支带有浓浓江湖味道的军队需要一个身怀侠骨的人来领导。 而且这小子的心眼一点都不少,年仅八岁就知道蒙着脸扮侠客,被自己撞了个正着还不慌不忙的把戏演圆满的家伙,会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谁这么以为谁才是蠢货! 经过这些年来的暗中观察,他越来越确信自己的观点,这小子就是个人精! 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别看封莫修说的天花乱坠表情愁的都快挠墙皮了,他才不信这家伙说的是真的。 封知平若是胆小,八岁那年就不会独自冲过去,他要是真吓疯了,封莫修就不会在这儿倒苦水了,早召集府君开始满世界杀人了。 他坚信封知平没事,这爷俩又不知在玩什么猫腻。 想起这桩绑架案的始末,他嘴角微微一勾又迅速敛下,重新做出一副忧心状,心里暗暗期待。 这爷俩八成实在钓鱼呢,只不知鱼会不会上钩,有多大,什么血统。 老天保佑,千万别大水冲了龙王庙才好。 封知平不知道康有道的心思,就连八岁那年的事都快忘干净了,就算知道他也会很认真的跟康有道说,八岁那年自己是装大侠来着,但不暴露身份不是因为做好事不留名,完全是因为太丢人。 本来的计划是暴打宵小救无辜女子于水火,然后再摘下面巾淡然的报出名号,而后潇洒离开,谁知道对方人那么多自己被打得那么惨,他哪还好意思说出去? 坐在车上,听着老头子在外面唉声叹气的埋汰自己,虽然理解老头子想做什么,但这么个埋汰法,吗的,我是你亲生的吗? 说我疯了? 大爷的,等会儿下车要不要流点哈喇子,把戏做足一点? 嗯,再甩上俩把大鼻涕,应该就更完美了。 第313章 世子真疯了 世子有恙,不能下车,马车象征性的从火盆上驶过,进了城门。 自发聚集过来的百姓看到马队走进城门后欢呼雀跃,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在三驾马车出现后达到了极点。 别误会,欢呼声不是给封知平的,或许有人确实欢喜世子平安归来,但今日的主角不是他,而是最后那架由两架马车并排拼成的货车上载着的大螯,以及缓缓落地的封莫修。 硕大的螯钳沉甸甸的压在车板上,车轮每次转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锐响,南城门已经很宽了,可大螯实在太宽,依旧进不来,封莫修无奈只能亲自出马,提着它飞过城头直接落进城内。 看着何止千斤重的蟹螯被剑侯爷轻轻松松的单手提着从天而降,郡王和一众官员乡绅都充满了震撼,何况泉州百姓,大人物们得端着百姓不用,喝彩尖叫恭维赞叹排山倒海的丢了过来,城门口的气氛热辣到极点,音浪直冲霄汉。 “剑侯就是剑侯,真是...”游万享摇头晃脑的感慨,硬生生将最后三个不符合身份的脏字咽了回去,脸上的艳羡显露无疑。 周围的官员和乡绅们心有同感,无论之前怎么想此刻都被敬畏所取代,如同看神一样的看着那个缓缓落地的身影。 世上没有神仙,但有武道强者,封莫修虽然还没有修炼到武道的极致,但在普通人眼里,在他们这些不会武功或者只是粗通一点内功健体延年的人眼中,他就是神。 曾经有人说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浮云,妄图以卵击石者终会被碾碎,封莫修小露一手成功的做到了这一点,哪怕他根本没这份念头。 他只是有点发愁。 “还是太大了啊。”看着大螯砸了咂嘴,心里暗暗嘀咕,“早知道应该留身上那块,这可怎么往家里搬呐,不好放啊。” 大螯是龙虾妖的,封莫修除了将儿子带回了天元,这件战利品自然也没有放过,回到大陆没有落地直接飞到了东平郡城,将小山一样的龙虾妖精心分成了三份,最大的一份托相熟的商行卖掉,虾头、一只虾螯以及一份最好的虾肉派人快马加鞭送进京城讨好皇帝,自己则带着剩下那只虾螯和满满一车的虾肉踏上回家的旅途。 虾肉失去妖力保护容易腐烂,没几天就被随行人马分食了,虾螯的外壳还残留了一点妖力未散,准备当作伴手礼带回家与妻儿同享。 可惜他错估了城门的宽度,也忘了这玩意儿根本不是正常人家能放下的,侯府虽大,也没有足够大的院子能容下它。 “只能暂时放在后花园了,不过樰儿刚将那儿重新收拾了一遍,哎,得好好跟她说说,就说是臭小子想吃,我没办法才整个带回来的。” 剑侯偷偷瞄了眼封知平的马车,毫不犹豫的将锅甩给了儿子,心满意足的微笑了一会儿,心里忽又暗道可惜。 龙虾妖身上最值钱的不是它的壳和肉,而是它的妖丹,可惜他当初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的看着它将自己的妖丹兵解一空,磅礴而精华的妖力全都还给了贼老天。 “还是不够快啊,如果那家伙来,应该能抢得下吧?” 脑中浮现出某人和雷霄剑的身影,封莫修赶紧啐了两口,一脸晦气,暗骂自己气糊涂了,竟然想起了那个不要脸的家伙。 这时车队已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来到了侯府门前的大街,老远就看到一群人站在门口翘首以望,看到为首那个一身盛装的娇柔身影他心中一软,飞鞭打马疾驰而至,跳下马一把托住爱妻的双臂。 “夫人,你...” “平儿呢?” 盛樰看都不看他一眼,踮着脚使劲瞅着落在后面的马车,满脸的急不可待。 封莫修笑容一僵,凶巴巴的瞪了周围别脸忍笑的家丁和丫鬟,而后凑近前有些委屈的肃声道:“夫人,我说我回来了!” 盛樰这才正眼看他,而后狠狠白了一眼:“回就回吧,怎么还得给你抱抱举高高?你又不是孩子,这么大的个子我又举不动!还是你想让我给你一个热烈的拥抱?要抱回屋抱,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我又不是河边的那些风尘女子,您随性洒脱我可不能不要颜面!我问你,平儿呢,是在头辆车上吗?” 视线又转回远处,脸上薄博的胭脂色不知是说话太急还是别的缘故。 连珠炮似的讽刺将封莫修打成了霜冻的茄子,在外威风八面的他在夫人面前却不敢还嘴,赶忙偷偷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给盛樰的大丫鬟乔秀。 乔秀是盛樰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女,与盛樰年纪相仿,自幼便服侍身边,是最得盛樰信任,同时也最了解盛樰的人。 主子嫁人她也跟了过来,在封莫修明确表示不会收她入房后由盛樰做主在府中的家将里寻了个良配,这个良配不是旁人,正是追随了封莫修大半辈子、深得信任的陈定。 与黑脸示人的陈定不同,乔秀七窍的心思、八面的玲珑,在府中很吃得开,府中上下对她又喜又敬又畏,当然因为丈夫的缘故还是敬畏多一点,而她对盛樰忠心不二之外,每逢这种时候也是封莫修最强的后援。 见侯爷偷偷瞄向自己,挤眉弄眼的就像个懵懂不堪的大小伙子,乔秀笑意上涌赶紧用力咬牙忍住,瞥了眼自家夫人,又朝马车那边努了努嘴,末了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对成个圈,又比了个手势,而后便眼观鼻鼻观心不再理会。 封莫修瞬间明白了,牙疼万分。 自己明明写过信啊,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都统统交代了一遍,就是怕惹老婆生气才提前打好招呼,怎么今儿个夫人还是这副态度。 无可奈何,他只能将目光投降落后一个身位的沈姨娘,她跟盛樰处得最好,情同姐妹,这种时候只能靠她来化解尴尬了。 熟料眼都快挤爆了,马车都快到门口了,沈姨娘还是笑望着自己一副温婉的样子,似乎对他的暗示浑然不解。 封莫修快气炸了,正准备豁出去自个儿来,这时封知平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前,一阵香风擦过身边,娇柔的身子有意无意的撞了他一下,盛夫人提着裙摆头也不回的小跑向马车。 “夫人,慢点儿,他没事,你别着急!”封莫修吓了一跳,生怕她摔着,赶忙上前去扶,顺势凑近小声道,“我不是给你写过信吗,他真没事,我们是...” 正说着,车门开了,封知平钻出了车厢。 盛樰瞅了一眼脚步顿时僵住了,封莫修抬头一瞧也吓了一跳,跟着定在原地。 最可怜的是牛春寒,他跟的最紧,他开的车门,他撩的门帘,少爷伸出胳膊他顺手扶住,正腹诽世子爷娇弱装的太过,抬头一瞧钻出门帘的脸,他当场傻了眼。天籁 只见封知平披头散发,瞳孔时聚时散,大鼻涕在嘴巴上方拉出鹅黄色的八字胡,嘴里还不停的留着哈喇子,顺着下巴尖滴落,弄得衣襟上斑斑点点。 他正懵着呢,就见世子视线游移了一下落在了自己脸上,嘴角一勾笑容变态,嗬嗬了两声后奶声奶气的喊道:“寒寒,大寒寒~!” 牛春寒真寒了,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直冲脑顶,下意识的就要飞起一脚把人踹飞,还好记着这是少爷,顾不得恶心,赶紧半搀半抱的将人弄下车。 “我的儿啊!!” 盛樰一声尖叫,推开封莫修抢前几步,忽的脚一停仰头就倒,竟是当场昏了过去。 封莫修傻眼,见爱妻昏厥吓了个半死,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抱住。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你醒醒!来人,找鬼手张过来,别他吗傻站着,快去!!!” 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听到封莫修的咆哮才醒过神,赶忙叫人的叫人,扶人的扶人,搬椅子端水忙成一团,乔秀一把推开封莫修泪汪汪的抱住盛樰,一边轻唤“小姐”,一边给她掐人中。 游万享等人就跟在后面,也被惊傻了眼,醒神后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心中嘀咕剑侯原来没骗人,世子爷真疯了,而且疯的不轻。 喜事变坏事,还差点变成丧事,众人哪还有什么“同喜”的心思,奈何此时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准备稍待缓和后再告辞离开。 最尴尬的还要数牛春寒,扶着少爷的他成了全场的焦点,各种各样的目光刀子一样的割在身上,难受万分。 不过他也彻底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爷俩就是在耍诈,进城前少爷还好端端的,怎么到了这儿就变成蛰伏模样,不是装的还能是什么? 果不其然,封知平偷偷捏了下他的胳膊,借着往他身上蹭鼻涕的机会小声道:“配合我。” 牛春寒真不想配合,他只想死,他就不明白了,同行的两千府兵里,少爷怎么偏偏就挑上了他。 就因为他搭过茬,说了两句暖心的话? 这也太儿戏了吧? 想再多也没用,少爷发了话,而且还极有可能是侯爷的意思,他只能照做。 况且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脱离普通家将,靠近剑侯府核心的机会。 主意瞬间打定,脸上的惊愕自然而然的转向盛樰,并迅速化为伤感。 他撩起袖子给封知平擦了擦鼻涕,叹了口气道:“少爷,咱到家了,来,快去看看夫人,记得要听话,不准淘气。” 被他斥责过的那个侍卫就在附近,傻傻的看着两人作秀,一头雾水。 少爷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疯了呢? 那天夜里偷跑不是挺精神的吗,什么时候疯的? 牛春寒是个聪明人,那晚在场的侍卫绝大部分都被陈定亲自调到了别处,进入泉州城地界后便即刻返回了大营,只有他那一队和少数几人调到封知平的车旁边作为新的虽护,感受到目光,担心这个不知死活的蠢小子露出马脚,他赶紧一眼横了过去。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过来扶着少爷!” “不要,我只要大寒寒!”封知平扭动着身体闹腾,大鼻涕可着牛春寒身上使劲蹭。 知道少爷是不放心别人,只相信自己,牛春寒又激动又担心,他怕侯爷和世子为了掩盖真相,将除他以外的知情者都灭口。 在场几百号人,看起来不好解决,实际上处理起来很简单,演习时一场小小的“意外”就能全部解决。 无奈担心再多也没用,这不是他一个小人物能控制的,只能日后找机会慢慢试探,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正想着,封知平突然从他身上离开站直了身子,眼睛自他开始茫然的环视一周,喃喃道:“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在马车上吗?” 当视线落在盛樰身上时,盛夫人恰好醒来,封知平惊叫一声冲了过去,却被几个家丁死死架住不让近前。 “娘,您怎么了,您病了吗?该死,你们这群狗东西,给我滚开,拦着我找死吗?!” 家丁们傻眼,怎么这会儿人又不傻了,难道少爷的病是一阵一阵的? 牛春寒也被封知平的一惊一乍闹得七上八下,不过刚刚的担忧算是放下了。 不管是不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为了向自己证明,封知平营造出的“间歇性疯病”都证明了一件事,他不会灭口。 那些人的命,保住了。 围观者看到这一幕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世子真疯了,但疯的不彻底。 有些人的心里还额外缀了一句。 娘希匹的,还不如彻底疯了好,干嘛要留个该死的希望! 第314章 什么东西! 剑侯夫人醒了,世子也醒了,娘俩抱在一起上演母子情深,剑侯几次想插话都被果断无视,气氛温情又尴尬,百姓们看得津津有味,贵人们也想看但没那个胆儿,郡王带头,一众显贵纷纷上前告辞,带着随从匆匆离去。 临走时,游万享热情的推荐自家太医,不出意料的被拒绝了。 拒绝的不是封莫修,而是府里冲出来的一个头发都快掉光了的老头儿,在场的寻常百姓不知道他是谁,游万享等人是知道的,此人正是封莫修麾下的食客之一,江湖人称“杏林鬼手”的张保全。 张保全在医界很有威望,不但看得了病,还炼得一手好药,是天元排得上字号的药师。 他很早就浪迹江湖,但一直不温不火,知道他的人并不多,直到三十年爆发了一场险些波及整个天元的瘟疫,太医院束手无策,各路江湖名医纷纷摇头,朝廷无计可施未免疫情扩大,准备下令集中疫民隔离封禁,换而言之就是变相的屠杀,这时,张保全研制出了解药,在剑侯的帮助下由詹王出面联系各方,无偿的捐赠给朝廷和各方州府,这才避免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血案。 疫情过后,太医院数次相邀,首席御医孙常法不顾年迈几次登门拜访,其他有头有脸的势力也开出大价码争相邀请,可惜全都铩羽而归。 不是他们的心不诚,也不是开的价码不够,而是跟许多能人异士一样,张保全的性情也怪异的很,毫不夸张的说正常人几乎根本没法跟他交流。 就在所有人都心灰意冷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的入了剑侯麾下,而剑侯表达“盛情”的方式也很特别——据可靠消息,剑侯是打上门将他绑回去的,临走还放了一把火烧了他的药庐,断了他的后路。 这种“盛情”没人能消受,所有人都认为张保全会跑,当时有很多探子守在还不是侯府的封家门口,就等着张保全溜出来进行接应。 结果再次出乎意料,张保全竟然没跑,在侯府一呆就是三十年,侯府搬家他也搬家,收拾的比谁都快都细致,还有空牢骚别人动作慢邋里邋遢,等候的换了一批又一批,一直换到孙子辈的总算是认命了,知道这人挖不到手,纷纷撤了个干净。 张保全真的很怪,好像天生跟谁都有仇似的,谁跟他示好谁就是他的仇人,先冷脸以对,继续墨迹的话就言语挤兑,还不死心的话直接开骂,反而像封莫修这样没个好脸吆喝起来跟吼儿子似的他很受用,实叫正常人摸不着头脑。 老头儿一出门就看见游万享在那儿献殷勤,听到“太医”两个字就额角青筋暴跳,冷着脸蛮横的将游万享挤开,浑不当他是个王爷,手搭在盛樰的腕上号了一下知道没事,面无表情的冲紧张的封莫修点了下头,而后站起身将面无表情的脸转向游万享。 “太医,太个狗日的医,你家那两个庸才有老夫厉害?走走走,赶紧走,夫人需要通风,都围在这儿干什么,赶紧走,再不走我叫人大棍子赶你们走!” 虽然知道老头儿的脾气,但游万享还是尴尬至极,自己好歹是王爷,这里这么多人,就不能给点面子? 无奈的看向封莫修,能制住这老东西的也就剑侯了,奈何剑侯一颗心全在老婆身上,见老婆醒了只跟儿子母子情深完全不搭理自己,急得抓耳挠腮跟火上房似的,哪还有功夫搭理别的? 游万享叹了口气,知道剑侯也指望不上了,正想大度的说两句场面话给自己找个台阶,却见老头儿眼神一转,抬手指向其他人。 “看看看看什么看,说他没说你们?都围这儿干什么,看戏呢?眼珠子给你们挖出来!滚,都滚!我数三声,再不滚老夫叫人了!老吴,抄家伙,有不长眼的找茬!” “来了!” 门房老吴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眼里除了主家没旁人,方才见夫人昏倒就急了,怕添乱没敢往前凑一直在旁边站着,听到鬼手张叫自己立马应声,管你什么王爷高官的,回门房抄了把大笤帚就提枪似拖了出来,站到鬼手张身边横眉一扫,别说,虽然老,但还真有几分虎威。 游万享舒坦了,很好,独尴尬不如众尴尬,很好! 李泰等人窘了,同窘的还有同来的乡绅,以及专程赶来的封家耆老。 这些耆老都是封家旁支的长辈,因为封莫修当年背井离乡他们没少出力,所以封莫修发迹后跟他们的关系也一直很淡,就连祖宗祠堂都是侯府自己单立的,供的是一个祖宗,只是不愿意跟他们混在一起。 今天来完全是冲着同宗,虽然封莫修懒得搭理他们,但毕竟都是一个家族,赤剑侯的光他们没少沾,今天这种情况他们理应过来露个脸,九转十八弯的表达一下跟侯府的亲近。 可怜他们千算完事,没算到一场简简单单的迎接仪式会闹成这般样子,封莫修、盛樰、封知平三个他们不敢惹,但鬼手张和门房老吴就不一样了,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两个下人,怎敢对王爷和诸位大人不敬? 完全狗仗人势嘛,这让人以后怎么看封家? 其中一个满头白发相貌儒雅的老者咳嗦了一声,板起脸轻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斥责王爷和诸位大人,还不下跪赔礼?” 两人动都没动,鬼手张眉头一立就要骂人,封莫修抢先一步回过头,冷冷的说道:“我给的,怎么,大哥有什么不满的吗?” 围观的百姓低声哗然,看看风神俊朗的封莫修,再看看垂垂老矣的白发老者,很难相信他们是亲兄弟。 转念一想,是啊,剑侯爷的年纪已经快六十了,只是他修为太深容颜不老以至旁人经常忘了这一点,一时间“神仙”二字频频响起,震撼度不亚于城门口手提巨螯。 封莫祈脸一僵,看看又尴尬又纷纷的族人,定定神,摆出兄长的架子朝游万享拱了拱手:“王爷,我四弟偶有失口,并非那个意思,多有得罪,老朽代他向您赔罪,万望海涵。” 游万享笑容微微一僵,恨不得掐死这老东西。 本王正看戏呢,你个老东西竟然把皮球踢到本王这儿,脑子有坑吧你? 你个老不死的也不想想,赤剑侯什么人,本王就算有意见敢说出来,在场的谁敢说个不字? 恨归恨,球毕竟踢了过来,游万享不接不行,只能把之前准备的场面话改改词儿,继续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他正要开口,封莫修再次抢先,淡淡的呵呵两声道:“大哥不愧是大哥,脸果然大,还能代本候道歉,本候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四弟,大哥是为了你好!”另一位老者开了口,他是封莫修的二哥封莫咸。 封莫咸说完,旁边面相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也想开口,封莫修直接冷眼扫了过去。 “怎么,五弟也想教训教训我这个四哥?” 封莫修这一辈四子一女,中年男子正是最幼的老五封莫汝,因为封莫修离家时他还小根本没掺和,所以哥四个里他跟封莫修的关系是最近的一个,沾的光最多,同样也最怕自己这个四哥。 看到封莫修的冷眼时他就打怵,听完封莫修问话,赶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没有,为弟岂敢,我只是想让您赶紧把嫂子扶起来,小心着凉。”新世界 封莫修满意的点点头,冷冷扫了两位兄长一眼,转身冲游万享和李泰等人拱手一礼:“今日诸事繁杂,让诸位看了笑话,有待满处还请海涵。” 众人赶忙连道无妨,封莫修含笑点头,转过头阴乎乎的看向鬼手张。 “老张,还不赶紧滚过来给王爷和诸位大人道歉!还有你老吴,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瞎闹腾,不怕让你儿子看笑话啊?赶紧回屋去,泡碗凉茶消消火,小心火气大了上下俩口都长疮!” 毫不符合身份的荤话说得极其自然,游万享等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面色古怪,不知该做何表情。 这时鬼手张磨磨蹭蹭的走上前,敷衍的拱拱手,斜眼看天没有感情的道:“我没觉着我错,但他说我错了,就当我错了吧,对不起啦。” 毫无诚意的道歉,说得极其赤|裸,一群人哭笑不得,暗道这老鬼还真是个怪胎,也就剑侯能制得住,随口应付了两句便拱手告辞,离开的脚步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味道。 大人物们走了,百姓们也渐渐散了,莫字辈的两兄一弟和其他几位耆老见封莫修没有留人的意思,也上前告辞,结果封莫修根本没搭理他们,使劲拽开母子俩给封知平扔了个警告的眼神,抄起盛樰抱在怀里大步走进门内。 “放开我,这么多人呢,快放我下来!” “不放!” “会让人说闲话的!” “你是我老婆,有什么问题?他们说也是说咱俩坑俪情深,羡慕还来不及呢!” “笨蛋,是伉俪,什么坑俪,你才掉坑里呢!快放我下去,我数三声,我数了哈!” “数吧,为夫皮厚,随你折腾!” “呸,说什么呢,这话能随便乱说!眉姐姐,快来帮我!” 沈姨娘掩嘴轻笑,苦恼道:“夫人,我也打不过侯爷呀。” “你...” 调笑声消失在门内,封知平打了个寒颤,使劲搓了搓胳膊。 一年多没见,老头子的骚包还真有点不适应,竟然起鸡皮疙瘩了。 “少爷~!” 正要跟进去,一个窈窕少女带着一股香风扑到跟前,泪眼朦胧,就是啜泣声有点大,很有些破坏形象。 封知平吓了一跳,往后一躲,少女扑了个空,啜泣顿时变成了哭泣,而且是扒开大嘴的嚎啕大哭。 “呜哇哇哇哇!!!” 哭腔耳熟至极,这当口的功夫他也看清了对方是谁,可还是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上下一打量,惊道:“小,小桃?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一年多不见,当初的黄毛丫头彻底抽条,柳眉杏目琼鼻挺巧,脸上的婴儿肥不见踪影,广阔的平原却多了两座高山。 吗的,家里伙食是好,这长的也太快了! 封知平很下流,但下流的对象却还是那么单纯。 小桃一直等在后面,侯爷夫人跟少爷亲热她不敢打扰一直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机会,结果竟然不认识自己,她顿时急了! 不是急封知平忘了她,而是以为封知平脑子坏的严重,所以才急哭了。 好在封知平追了一句,她没往歪处想,也没注意少爷的视线落点有点靠下,她以为是自己长高了所以少爷才没认出来,脑子看起来应该问题不大,顿时破涕为笑,而后又扁起了嘴。 “少爷,你瘦了,呜呜呜,你在外面是不是没饭吃?呜呜呜,那坏人真坏,应该把我一起绑去的,没小桃伺候,您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呜!” 封知平一脑门子黑线,死丫头怎么说的跟个废人似的! 且不说点苍山的伙食还是很可以的,就算没有点苍山,少爷我自个儿一个人还就活不了了? 少爷我可是挣过钱的,打鱼挣的,五十个铜板呢,看不起谁啊! 知道丫头哭起来拉不住,封知平索性也不劝了,像往常一样提溜住一只耳朵拖着就走,走了两步想起一人,回头道:“你跟我进来。” “是!”牛春寒就等着这句话,抖擞精神略弯着腰跟在后面,后背能清楚的感受到同僚们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封知平本来还想跟几位叔伯打个招呼,毕竟自己是小辈,该做的礼数还是要做的,可惜被小桃一打岔忘在了脑后,能想起牛春寒已经不错了。 转眼间,侯府的人全进了门,百姓们无戏可看,带着满肚子的八卦心满意足的离开。 几位封家耆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愤怒又无奈,不过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们已经习惯了,相互打了个招呼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副欢喜的样子带着各自的小辈离开。 都走干净后,老吴拖着扫帚走出小门,看看耆老们离开的方向,运了运气嗬出一口浓痰吐了出去。 “呸,什么东西!” 第315章 希望如此 没有去前院正厅,封莫修抱着盛樰一路走回内宅主院,要不是盛樰连踢带打大发雌威,封知平毫不怀疑老头子会直接抱进卧房。 主院名“五丁堂”,原先不叫这个名字,前主人定的名字是“墨渊堂”。 剑侯爷大婚不久举家迁来了泉州城,一眼相中了这个宅子,半卖半送的从前主人手里买下之后,为了讨好老婆,顺便秀一把文采改变一下自己在老婆心中“莽夫”的形象,遂决议将主屋的名字改掉。 无奈剑侯剑法无双,舞文弄墨实在不是块材料,砸了“墨渊堂”的牌匾之后冥思苦想半个月,想出的净是“爱雪堂”“雪馨阁”“剑雪堂”之类俗不可耐的名字。 尤其最后的“剑雪堂”,剑侯本人满意至极,一忍再忍的盛大小姐受不了了,扯掉新婚的娇羞大发脾气,提溜着耳朵一通大骂。 “见血堂?你想让我见血吗?你怎么不直接叫见鬼?!” 吼声震天响,剑侯怂如羊,赶忙解释自己真不是那个意思,并表示自己马上回去继续翻书,一定找出个好名字来让娘子观瞻。 盛樰怕把自己“观死”,索性代劳,当场拍板“五丁”二字,取“五丁仗剑决云霓,直取银河下帝畿。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的头两字,誉剑寓雪单挑“五丁”二字还有子孙满堂身强力壮之意,剑侯哪敢说不,“五丁堂”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盛樰曾私下里跟封知平感叹,自己其实挺喜欢原先的“墨渊”二字,奈何丈夫是个武夫,最讨厌这些文文弱弱的风雅辞藻,只能顺着他的意改了。 可惜“五丁”虽好,却没能保佑她儿孙满堂,头胎生完封知平就坏了身子,封知平还是个天残,“子孙满堂”和“身强力壮”一个也没应上。 时隔一年再来五丁堂,看着门梁上的牌匾,封知平感慨万千。 这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除了自己的院子外来得最多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无比。 小时候来的多是因为喜欢黏着娘亲,懂事之后来得多是因为府中只有这里和自己的院子是净土,没有异样的目光和走远后细细簌簌的耳语。 随着年纪渐长,他懂得了自强,懂得了担当,懂得了娘亲的羽翼不可能永远护着自己,这里就来的少了,便是娘亲着人过来喊十次里也只应五六次,因为他觉着来这儿是软弱的表现,少年人的叛逆让这里成了最让他纠结的所在,想来又不愿来,甚是烦恼。 今日再次站在门前,不知是不是有了修为有了底气的缘故,他突然看开了,觉得自己以前比猪还蠢,简直狼心狗肺。 子女孝敬父母天经地义,儿子探望母亲谁敢说闲话,软弱? 呸,少爷就软弱了! 少爷不光软弱,少爷现在还想哭! 视野变得朦胧,眼眶热热的有些刺痒,封知平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吩咐牛春寒在门口候着,招呼泪眼滂沱瞅着他的小桃,当先迈步进门。 门内的景色让他的眼眶又热了起来,一年多了,这里竟然丝毫未变。 不,变化是有的,很多他小时候玩的器物散散的摆在院子各处,看起来有些乱,却散发着一股名为“家”的味道。 沈姨娘站到他身边,轻叹道:“你走后,夫人日思夜想,病了几场,还是侯爷想出了这个招,把你小时候的玩意儿全翻了出来摆在这儿,时不时的还在府里挑些机灵乖巧的孩子过来玩耍,夫人这才郁气稍舒。三少爷,夫人真的很想你,等下进去记得好好磕个头。” 封知平点点头,转过头笑道:“沈姨娘怎么了,怎的如此见外,叫什么三少爷啊!” 沈姨娘微微一笑,大有深意的看着他道:“以前你是个孩子,现在,你担得起三少爷的称呼。” 封知平眯了眯眼,而后洒然一笑。 论府中高手,老头子是毫无疑问的第一,第二众说纷纭,有说一张黑脸的陈定的,也有说其他家将的,但封知平知道,眼前这位沈姨娘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二。 只一点便足以说明,除了她,府中无人能做封莫修的陪练。 沈姨娘修为有多高他不清楚,但能跟老头子过招,想必至少也是神藏期,能一眼瞧出他的底细并不值得惊讶,反而是理所当然的。 这时,一直保持微笑不吭声的孙姨娘款款走来,冲封知平打了个招呼,而后看向小桃有些不满的说道:“你这死丫头,三少爷回来是该高兴的事,哭什么,多晦气。赶紧下去洗把脸,洗干净了再回来!” 小桃吓得赶紧忍住眼泪,憋着嘴诺诺的应了声是便要退下去,封知平一把拦住了她,笑容满面的道:“没事,哭吧,从小就是个泪包,不哭我还不习惯呢。” 说着熟练的从她怀里揪出手帕给她擦脸,小桃哪敢让他动手,赶紧抢过背过身去。 孙姨娘笑容不改,眼神却微微一冷,旋即敛去,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就惯她吧,都快给她惯上天去了。” 换做以前,封知平肯定会不耐烦的吆喝声“我愿意”甩脸走开,他喜欢大哥可不喜欢大哥的这位娘,这位可是个给三分颜面就开染坊的主儿,最喜欢指手画脚,他是绝对不会给她机会的。 不过现在他的心态转变多了,在孙姨娘暗含愕然的目光中微微俯下身,温和的笑道:“是,孙姨娘说的是,这丫头是该教训,回头我就好好教教她什么叫长幼尊卑礼义廉耻,多大的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毛毛躁躁,这样下去真担心她将来嫁不出去啊。” 孙姨娘眼神变冷,两只捏着绣帕的手微微攥紧,这话在她耳中怎么听怎么像指桑骂槐。 沈姨娘一丝表情都没变过,似乎什么都没听出来,只有细看才会发现她的微笑更盛了一点。 只有小桃最傻,脸也不顾上擦了,泪汪汪的转过头带着鼻音颤声道:“少爷,你要将小桃卖掉?” 封知平真想捂着脑门仰天长叹,自己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脑回路太清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总能让她歪出七八十几里地去。 “是嫁人,不是卖掉!” 叹了口气,安慰的拍拍丫头的脑袋,封知平哭笑不得的道:“丫头啊丫头,一年多了,你什么都长了,怎么就脑子没长?我说将来把你嫁人怎么能说把你卖掉呢,咱们小桃这么可爱,谁舍得把你卖掉?” 小桃泪汪汪的道:“我爹和我娘就把我卖了,少爷你忘了吗,小桃是被卖进侯府的。”百分百 封知平噎了个半死。 别说,还真是,小桃之所以能在他身边服侍正是因为她是签了身契的,不过她父母也是没办法,要不是活不下去谁会卖自己子女? “你爹娘卖你是无奈之举,那年你老家遭了灾,整村整村的活不下去,你爹娘自顾不暇哪能让你跟着一起受苦,只能将你卖了让你能吃上口饱饭。放心,咱家家大业大,米多肉多,够你吃的,我不会卖了你的。” 小桃大大的舒了口气,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 封知平满心无奈,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真的,比真金还真,卖谁都不会卖你的!” “谢谢少爷!”小桃大喜,福了福告退,欢欢喜喜的跑去整理容状。 这边主仆情深,那边孙姨娘平复了心绪,微笑道:“这丫头真够憨的,也就你能忍。不过这次回来,你身边总得配个机灵的服侍才是,别像上次那样主子丢了都不知道,还在那儿傻乎乎的蒸什么米糕。” 虽然跟孙姨娘不对付,但这句话沈姨娘还是很赞同的,附和道:“姐姐说的是,你身边是该加个机灵的。” 刚回家,就要往我身边插人? 封知平心中冷笑,话赶话似的随口调笑道:“哦,听二位的意思,还有下次?我没这么倒霉吧?” 孙姨娘一窒,沈姨娘的目光也闪了闪,二人都不敢接话。 封知平本也没想让他们回答,收敛笑容淡声道:“吴东武功不错吧,府里上下的护卫武功不错吧,就算他们都不行,那父亲呢?结果我还是让人绑了出去。所以说,歹人真有心算计,防是防不住的,倘若真有下一次,让那个机灵的撞见了,不但没用说不定还多害了一条性命。这次小桃没事是万幸,我喜欢这种万幸,而且我相信经过了这一次的失败,应该也不会有下一次了吧,您二位说是吗?” 孙姨娘的脸彻底冷下,皱眉道:“听你的意思,是怀疑我们了?” 沈姨娘没说话,敛去笑容深深的看着封知平,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封知平笑了笑,摆手道:“孙姨娘误会了,您二位是看着我长大的,虽不是亲生,但跟亲生没什么两样,我很尊敬二位哥哥,同样也很信任你们,我相信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何况真要害我何必等到那日,十几年里有多少机会,这些我心里都清楚,请二位姨娘不要多心。” 这时乔秀走了出来,冲二位姨娘福了福道:“侯爷让少爷进去,还让二位姨娘有事先忙。” 哪有什么事忙,这是逐客令,封莫修有话跟儿子说不想让她们旁听。 孙姨娘本就不想多留,这五丁堂她来一次就难受一次,多呆一刻就多难受一刻,闻言二话不说转头离开,临走前冲封知平淡声道:“希望如此。” 孙姨娘走后,沈姨娘想跟封知平解释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只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先进去看你娘吧,路遥知马力,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言罢,带着几个丫鬟转身离开,不知是不是错觉,封知平感觉她的背影有些落寞,似乎在伤心。 摇摇头撇清杂绪,封知平冲乔秀笑道:“秀姨,我娘怎么样了?” 乔秀原本心疼的望着他,闻言有些气恼又有些好笑,稍稍凑近压低声音说:“虎落平阳,少爷,您乖一点吧。” 封知平心里一咯噔,苦着脸点点头,嘱咐乔秀等等小桃,别让那丫头傻乎乎的冲进去找刺挠,随后拍拍脸振奋精神,摆出灿烂的笑脸推开房门。 “娘...妈呀!” 一个杯子飞了过来,险些砸到脑门,封知平让开的同时伸手抓住,赶紧进门关紧房门,免得家丑外泄。 屋内,盛樰冷着脸坐在桌前,桌上的茶杯少了一个,老头子果不其然在旁边罚站,威风八面的赤剑侯此刻耷拉着肩膀垂着脑袋,一脸讨好的怂相看着就让人想抽上几巴掌。 见儿子没被茶杯砸中,盛樰悄悄松了口气,旋即柳眉立起,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暴吼道:“你还知道回来!!!” 封知平一缩脖子,没等回话,就见老爹咋咋呼呼的抱起拍桌的那只手,满脸心疼的吹着气说:“桌子多硬啊,手疼不疼?下次想拍跟我说,我帮你,看,都红了!” “一边站着去!” “哦...” 封知平牙疼,不是因为老爹耍贱卖萌,而是因为娘亲此刻的状态。 盛夫人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外人都道她修养好,不愧是盛家教出来的姑娘,唯有他这种深知内情者才知道娘亲脾气好修养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懒,懒得管闲事,懒得跟人置气。 但是,一旦她发起怒来,那可是天雷勾地火,妥妥的灭世级灾难,传说老头子当年就是不知什么原因被她暴吼了一顿,一举定情,千方百计的从盛家手里把她抢了回来(没错,就是抢,封知平总结各路传闻,深以为抢比娶更附和两人的婚姻),然后心甘情愿的当妻管严一当就是这些年,经验丰富堪称专业,没皮没脸毫无下限的做派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经常看不下去,每逢这种时候都会避而远之。 可惜,这次避不了了,娘亲的火气这次是冲着他来的。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应对,正面硬刚,讲事实摆道理,还是学老头子先认怂,然后徐徐图之。 没有犹豫,封知平走到桌前放下茶杯,整理了下衣衫豪气的一撩前摆,扑通跪倒在地。 “娘,孩儿错了!” 不用想,过往的经验总结出来的路只有一条,硬刚就是找死。 况且老头子满含威胁的斜眼瞄着呢。 封知平深以为,一直当靶子的他,等这个做狗腿的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 第316章 她... 天下没有不爱儿子的娘,更别说只有一个独子的盛樰。 怀孕时的期盼,生育时的艰难,儿子身上无法治愈的隐疾让她痛苦万分,也让她完成了从一个娇小姐到贤妻良母的华丽转身。 跟丈夫一样,她也将全部的爱意倾注在了封知平身上,为了儿子甚至连与生俱来的慵懒贪闲都少了许多,她对儿子的愧疚比丈夫只多不少,始终认为儿子的天残是自己怀孕时做得不够好而导致的,自己是罪魁祸首,无论封莫修怎么解释和哄劝都无法减少她心中的负罪感。 随着儿子长大,看着小小的封知平对武道越来越痴迷,却受制于身体缘故只能沦为他人眼中的笑柄,她就心如刀绞,负罪感日渐浓重,与此同时,丈夫的劝慰也是负罪感加重的另一个原因。 鲁直的封莫修并不知道,自己对妻子毫无怨言和只增不减的爱意给她带来了多大的精神压力,就像一道解不开、勒不死,只会一点点变重变紧的枷锁扣在脖子上,让你始终游离在窒息的边缘,痛苦万分,不得就死。 幸亏盛樰性格开朗,与生俱来的豁达和闲逸让她在很多事情上看得很开很通透,这才没有精神崩溃,堕入悔恨的深渊。 她巧妙的将自己的悔恨转化为母爱灌注在儿子身上,看着儿子健康成长,除了无法休息内功没有任何其他毛病,打小的熬炼更让儿子的身子骨比同龄孩子更结实更强壮,她的负罪感才一点点变少。 儿子就是她的阳光,是她的希望,是她疏解愁绪的最大渠道。 直到,封知平失踪。 她想不起得知封知平失踪,而且极可能是被人绑架走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她不愿想,也不敢想。 她只知道自己疯了,那个嫁入侯府后越发慵懒贪闲的剑侯夫人不见了,消失很久的盛大小姐回来了。 嫁入侯府这么些年,世人早已习惯了剑侯夫人的新身份,忘了她原本的面目,忘了她的娘家、她的朋友、她昔日的交际圈。 很少有人知道,封知平失踪一案之所以如此轰动,朝廷内外黑白两道每一路人马都行动起来不止是剑侯和詹王的缘故,盛夫人几日不眠写的那几十封饱含愤怒的书信也是重要推手。 上至宫中妃嫔,下至某方豪强的正妻爱妾,都在接到书信后动了起来,有力的出力,没力的催自己的男人出力,女人的交际比男人要复杂很多,同样,爆发出的能量往往也会大很多。 全天下都在帮她找儿子,但她的心仍然定不下来,随着一次次没有结果的书信传来,那颗焦躁的心不断滑向黑暗的深渊。 她甚至想死。 没人知道剑侯那阵子之所以闭门不出不是因为什么运筹帷幄,以他的脾气早该按着消息亲自出马挨个儿追过去才是,他是不敢走,一刻不敢让娘子独处。 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盛樰。 好在这种日子没持续太久,很快封知平那封看似完美实则有一个致命漏洞的信到了,得知儿子活着,不但旧疾痊愈还要去点苍山游历,盛樰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大睡一场后第一反应是让丈夫立刻把人接回来。 但是封莫修拒绝了,理由很充分。 盛樰是聪明人,冷静下来后也知道那时的点苍山比家里更安全,遂同意了。 同意不仅出于安全考虑,也是基于对封知平的了解,跟小桃一样,她也不认为娇生惯养的宝贝儿子能吃得了苦,她坚信儿子很快就会受不了逃回家来,她甚至连接风宴的菜品都谱好了。 结果,一等就是一年多。 一年多里,儿子一点没有回家的意思,而点苍山守卫森严,为了隐瞒儿子的行踪夫妻俩没法通过正规渠道询问,只能通过其他渠道断断续续的获知一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糟糕起来,每人知道剑侯这些日子里遭了多大的罪。 如今儿子终于回家了,就在自己眼前,她想笑脸相迎的,可门口那场提前知晓但出乎意料的风波成了导火索,彻底引爆了她久积的郁愤,在儿子进门时想都不想的抄起茶杯就扔了过去。 茶杯脱手她就后悔了,担心儿子能不能躲开,担心会不会被热水烫到,最怕躲不开砸中脑袋,万一真砸傻了怎么办? 看到儿子麻利的一躲一抓,她大松一口气,但火气未消,所以她继续板着脸准备训斥一通,可看到封知平乖巧的跪在面前,就像六岁那年顽劣的扒光了她精心栽培的花草一样主动过来认错,她的心顿时软了,霍然起身冲过去一把抱住。 封莫修一直防着呢,在盛樰起身时就轻轻一脚将桌子平踢到一边,力道拿捏得又稳又准,除了拉地的声音有些刺耳,竟是连桌上的茶水都没洒出一滴。 可惜明珠暗投,这份功夫没人赏识,娘俩抱头痛哭,自己这个当爹的干巴巴的站在一旁,像是多余的。 “咳咳,那个,咱们坐下说话?”封莫修清了清嗓子问道。 没人搭理他,屋里尽是气长气短的“儿啊”“娘亲”。 他很想提醒一下封知平你还有个爹,就在旁边站着呢,不过看看老婆,他决定还是别触霉头的好,斜眼望着房梁上描的浮云继续装雕塑。酷爱电子书 良久,娘俩哭够了,眼睛都肿了。 方才封知平就想通了,这会儿一点不觉着不好意思,儿子在亲娘面前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没外人。 呃,外人... 抬头瞄了眼老父,见封莫修面带微笑,额角的青筋却微微凸起,感觉到自己看他还收回视线递过来一个火辣辣的“和善”的眼神,他咧嘴一笑,赶紧将盛樰扶起。 扶着娘亲重新落座,又挂着讨好的微笑擦了擦旁边的凳子让父亲坐好,封知平束起披的乱发,整理好衣衫,肃然下跪,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响头。 “爹,娘,儿子回来了。” 封莫修淡淡点头,清了清喉咙准备说两句严父该说的话,旁边的慈母却已经抢了上去,一把将人扶起。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地上凉,跪着做什么,看,头都红了,疼不疼?乔秀,乔秀!快,去拿舒肌膏来,再拿点冰过来!” 封莫修张了张嘴,一脸牙疼,却不敢发作。 封知平肚中偷笑,赶紧拦住娘亲,隔着门唤住乔秀,而后哭笑不得的道:“娘,磕个头而已,哪有那么娇贵,儿子结实着呢,比以前更结实,你看!” 他弯起胳膊鼓起肌肉,合体的衣袖顿时传来丝线断裂的咯吱声。 盛樰笑眯了眼,配合的捏了捏点头道:“是结实,跟石头一样,比你父亲强!” 封莫修立马不愿意了,站起身走到儿子身边有样学样,紧密厚实的锦服再坚韧又哪里经得起他摧残,刺啦一声裂开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高高鼓气青筋暴凸的“小山”。 他也不说话,冲儿子挑挑眉,一脸的得意洋洋。 封知平翻了个白眼,正想加把力也将衣服撑爆,却见娘亲一巴掌拍了过去,气哼哼的道:“多大的人了,还胡闹,知不知道衣服多贵?这可是我亲手挑的料子,请城西的冯老掌柜亲自出手缝制的,当时看你就不怎么喜欢,现在故意借机毁个干净是吧?” 封莫修瞠目结舌,赶紧摆手:“哪有,怎么会,我喜欢得很!这是意外,我现在就找人去补,你等着我立马就去!” “行了,要去等会儿,一件衣裳有儿子重要吗?不是我说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没有轻重缓急,净让人操心。” 盛樰气嘟嘟的将人拉了回来,封莫修有苦难言,只能将愤恨的目光扔到儿子身上。 封知平肚子里笑翻了天,很是舒爽,一脸无辜的回望着父亲。 老头子软禁了他一路,自那天之后两人加起来说了不到一百句话,他早就想报复了,所以才在门前闹了那么一出,但自己小小的报复怎么也不如娘亲来得直接有力,看着老头儿吃瘪就解气。 将桌子移回原位,封知平在盛樰的另一边落座,拉着娘亲的手嘘寒问暖。 盛樰最关心的是封知平过的怎么样,简单的回了两句话就开始追问他在外的种种,从“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吃亏”“有没有被人欺负”一直问到“晚上有没有踢被子”“一日三餐多少量有没有肉吃”“宿便通不通畅,有没有长痘痘”,细致的令人发指,听得封莫修暗翻白眼直嘬牙花子。 盛樰不理他,她关心儿子天经地义,听不下去就别听,爱嘬牙花子就嘬,有本事把牙嘬下来! 换做以前,封知平肯定会烦,但现在他一点不烦,详详细细的将自己的经历逐一说来,除了诸如“胖神仙”“尤双儿”之类不方便说的,以及跟詹千舞之间的那场“美妙的误会”坚决不能说,剩下的一点不落,。 “娘,我是您教出来的,哪能吃亏啊,不让人吃亏就不错了!” “肉天天吃,点苍山是武道门派,伙食方面您不用担心,不给肉的话那帮人会疯的!” “说起来我还破了个记录,娘您才我刚上船那会儿吃了多少鱼?粗盐腌的大鱼,我一口气吃了十斤,差点没齁死,您不知道,船上的人看我都跟看怪物似的,那眼神,哈哈哈哈哈!” “衣服?当然是自己洗了,这么点小事哪能让别人干,别人洗我也不放心啊!您不知道,当初还真有人给我洗过一次,那真是...” 回想某个傻丫头给自己洗衣服的“惨况”,封知平不由自主眼神柔软,露出思念的微笑。 自己回家了,退婚的计划也开始了并不完美的第一步,丫头,你还好吗,你会等着我吗? 盛樰看到儿子的微笑和飘忽的目光,侧过头跟丈夫交换了个眼神,悄悄拍了拍丈夫的手,回过头温柔的问道:“哦,还有人给你洗衣服?谁啊,哪家姑娘啊,也是点苍山的吗?” “嗯,是,她...” 第317章 无耻之尤 封知平猛然惊醒,看着母亲直透人心的目光,下意识的想回避,旋即便打消念头,鼓起勇气正面回应。 “娘,父亲应该已经跟您说过了,她叫尤双儿,是个很好的女孩,也是我很喜欢的人,不,是最喜欢的人。我要娶她,詹家的婚事,我决心退了!” 不是“想”退,而是“决心”要退,这次的回答比初次跟封莫修谈起时更坚定更强硬。 封莫修当即便要发怒,却被妻子眼神制止,拍着腿用力按下。 盛樰没有动怒,也没有立即表态,沉默片刻后说道:“娘亲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我也相信我儿子看中的人不会差。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詹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现如今你与千琼只差拜堂完婚,进行到这种程度,这门亲不可能退的。” 封知平霍然起身:“我不...” “先坐下,为娘还没说完。” 盛樰示意封知平落座,待封知平坐好后说道:“娘亲知道你喜欢那个姑娘,心里爱煞了她,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不能忍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和伤害,这种心情娘亲懂。” 封莫修大点其头,被盛樰斜了一眼又老实下来,眼中的骄傲却不减半分。 盛樰顿了顿,继续说道:“听你父亲说,你坚决不让那孩子做小,娘亲理解你,知道你的决心有多坚定,但换个角度想,千琼何辜?她原本就是下嫁,大婚当日出了那档子事,如今待嫁一年苦苦等你,你可知她背后承受了多少白眼和非议?若等来的是退婚而不是完婚,你让她如何自处?别说一切罪责都由你担,这是废话,一点用没有。自古男婚女嫁,其中最苦的就是女子,男人错再大都可以被原谅,可女子错了就是万劫不复,哪怕是被无辜牵连。对女子来说,只要婚事不顺,没错也是有错,世人不会考虑她受了多少委屈,只会想她哪里错了,想她为什么会被退了亲事,找不到原因也没关系,吹毛求疵无中生有本就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这之间的道理,我希望你能明白。” 封知平默然,这正是他一直纠结的地方。 世上女强人众多,比如韩仙子那种女中豪杰,但这并不代表男人和女人之间就是平等的,尤其在婚姻大事上,女子承担的压力往往要比男子大得多。 正如娘亲说的,自己退婚容易,可詹千琼何辜? 自己可以找出一万条不娶詹千琼的理由,但没有一条是站得住脚的,因为詹千琼本身并没有错,所有的理由几乎都源于自己的私心。 可如果完婚,尤双儿怎么办? 自己是下定了决心的,而且不止一次,可在事实面前,自己的决心纵然坚决依旧,却显得那么的冷血,那么的无情,那么的违背自己的良心。 封知平自己都觉着自己禽兽不如,活该被千刀万剐了喂狗才对。 见儿子沉默不语,满脸挣扎,盛樰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婚事不能退,你又放不下那个女孩,不甘她屈人之下,为娘理解你的感受,所以再三考虑后想出了一个办法,不知你愿不愿听。” 封知平霍然抬头,眼前的娘亲就像救命的稻草。 盛樰不紧不慢的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取过一只杯子放在旁边缓缓注满,而后将茶壶放在两个杯子之间。 “平妻。” 盛樰轻轻推了下左边的茶杯。 “你与千琼婚事照旧,完婚一年不要让她怀孕,我再以生养艰难为由亲自去与王妃商量,让那女孩以平妻的身份进府。” 说着,右边的杯子也被推了上去,盛樰点点两个杯子,深深一叹。 “这个办法很无耻,很对不起千琼,但这是唯一能妥善解决的办法。听你的意思,那丫头年岁还小,娘亲认为可以多等两年,三年吧,三年内无子嗣诞生,为娘就有足够的底气去找王妃说这事。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平妻只是名义上的,她的身份不可能与千琼对等,这一点你要把握好,不许厚此薄彼,弄得后院着火。还有,头胎必须由千琼来生,而且必须是男孩,如果不是就一直等到出现为止。如果那女子敢抢,就算你怨恨,为娘也定将那女子赶出府去,再将她的孩子作为庶出继到千琼名下!” “平儿,此计无耻之尤,若不是为了你,娘亲断不会行此恶孽,所以你不要怀疑为娘的决心,一应后果,为娘说到做到!” 盛樰重重的点在右边的茶杯上,里面的水晃了出来,原本一般高的水线顿时矮了一丝,洒在桌面上的茶水破碎成珠,在透进来的阳光下,亮闪闪的,有些刺眼。 封知平看着水珠,心潮起伏。 他能感受到母亲冰冷中藏着炙热的目光,知道母亲为了他操碎了心,连这种下作的手段都搬了出来,完全违背自己的良心和本性,他很感动,也很心寒。 感动的是母亲,心寒的是自己。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他不能接受。 这桩婚事里牵扯了太多的东西,首先他无法不考虑自己日后会不会被绿,即便詹千琼严守妇道,二哥也不越矩,可他们俩毕竟是有情愫的,二哥守规矩不代表不会报复,何况他或许已经报复过一次了。 其次,他无法违背自己的本心,一方面是对尤双儿的爱意,另一方面,是对詹千琼的伤害。 尤双儿无需多说,那个傻丫头钉子一样锈进了他的心窝,拔不出抹不掉,还很担心外力碰触会伤害到她,变得不再完整。 而詹千琼则是逃不过良心拷问,她已经快三十了,再等三年过了三十,普通人家着急点的甚至都当了奶奶了,为了尤双儿却要故意瞒着她让她没得生养,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封知平自认是个混蛋,但不是畜生,为了一个女子伤害另一个女子如此之深,他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这桩婚事如今无论如何也不能成的,因为他与詹千琼之间不仅有个尤双儿,还多了个詹千舞。 那晚的激情旖旎可不是香艳的梦,是真实发生过的,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幸亏有蛤妖和龙虾妖打岔,否则他很可能已经死在岛上了——被杀,或者愁死。 睡了人家妹妹,再娶了人家,这是人干的事儿? 以后怎么见面,怎么相处? 还有幕后黑手,从绑走自己的黑衣人身上搜出了詹王府的令牌,虽然很像栽赃嫁祸,但保不准会不会是故布疑阵,就是为了让自己第一时间将詹家择出去。 林林种种,总结起来一句话——他跟詹千琼绝不能成,跟谁也不能跟她。 想到这儿,封知平深深一叹,看着水珠低声道:“娘,孩儿不孝,不能接受。”大夏中文网 “你个混球,你娘为了你脸都不要了,你竟然...” 封莫修暴怒,抬手要打,盛樰拦住了他,依然没有动怒,淡淡的道:“理由。” 理由? 我把她妹妹睡了,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封知平真想吼出来,但也只能想想,他难以想象这件事爆出来会有多炸裂,他未必会死,但肯定会被打得很惨,而且跟尤双儿也就基本没戏了。 下巴低到胸口,他们闷声闷气的道:“没什么,就是良心上过不去。我知道我混蛋,但我不能害人家一辈子,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做了,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挽回个屁!” 封莫修一巴掌拍碎了红木桌,顾不上爱妻有没有被崩到,站起身指着封知平的鼻子就骂:“你个混蛋,知不知道老子费了多大的劲才求来的亲事?为了你,老子拿剑谱做的聘礼,这才勉强求得了詹王点头!对,没错,就是老子的剑谱,神藏期以前的心法和剑诀一点没少,全都拿给你作聘,你个王八羔子竟然说要退婚,你想气死老子吗?!” 封知平错愕,震惊,至此才知道詹王怎么就同意了自己这个废物当女婿。 封家什么最值钱? 封莫修的赤霄剑,再往下就是他的毕生绝学,由他亲自梳理改良的封家剑。 这两样都是无价之宝,其他东西都可以说成身外物,这两样不行,它们是封莫修的命,他是拿出自己的半条命给儿子的将来铺路! 封知平呆呆的望着父亲,无言以对,无颜辩解。 封莫修看着儿子的模样又怒又心疼,恨其不智,怒其不争,更恨那个野丫头横插一道让这件事变得如此复杂。 他越想越气,突然吼道:“尤双儿是吧?老子现在就去杀了她,一了百了!” 吼完撩袍就走,封知平哪里能让,直接挡在了门前。 “你敢!” 封莫修气笑:“我敢?天底下还有老子不敢的事?滚开!” 说完飞起一脚,封知平不躲不让,双手以柔劲抱过去准备顺势锁住,封莫修气笑得更厉害了,方向一改一腿扫在腰上,封知平顿时横飞出去,撞倒花斛桌椅,撞碎了贴墙而放的古玩架嵌在了上面。 “平儿!” 盛樰大惊失色,飞奔过来将封知平扶下,见儿子嘴角渗出血迹,勃然大怒,随手抓起个小玩意儿朝封莫修扔去。 “你个莽夫,竟然下这么重的手,我跟你拼了!” 封莫修侧头让过,正想解释自己没下重手,结果又一只精美的瓷碟飞了过来,追在方才的瓷壶后面撞碎在门上。 封知平见母亲发狂,赶紧拉住说:“娘,别扔了,我没事,父亲没下重手。” “还没事,你都吐血了!放开,今天我打死这个没轻没重的莽夫!” “娘,我真没事,我是不小心咬破嘴唇了,不信你看!” 翻开下唇展示了一下,果然有个紫红的牙印,盛樰这才放心,搁下手里的玉如意,冷着脸替封知平整理衣衫上的碎屑。 这一闹,封莫修也不走了,倚在门上抱着膀子哼哼道:“你就护着他吧,都是你惯出来的!” “你没份?!” 盛樰猛的回头暴吼,封莫修吓得缩了缩脖子,更小声的哼哼道:“有份,但没你厉害。” “你说什么?” “呃,我是说你胳膊没事吧?刚才那么用力扔过来,没抻着吧?来,我给你瞧瞧!”封莫修讨好的走上前。 盛樰看都不看他:“滚一边去!” “儿子在呢,给我点面子...” “踢人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这是你儿子?”盛樰指着鼻子吼道,“封莫修,我告诉你,儿子你有三个,我只有一个,谁伤害他我就跟谁拼命,我说到做到!” 老娘动了真火,封知平不敢让这把火继续烧下去,赶紧拉着母亲解释道:“娘,我真没事,父亲那一下没动真格的。你可能不知道,你儿子我现在可厉害了,我不是以前了,我现在是先天境,跟二哥一样的先天高手,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了?点苍山里我可是打遍外门无敌手,谁提我不哆嗦两下恭敬的叫声爷,不信您可以去打听打听!别说父亲没动真格的,就算动了也没事,他想打死我没那么容易!” 话是帮劝,可听着很不是个味儿,封莫修磨了磨牙决定不置这个气,顺着话头讨好的安抚了下娇妻,而后冲封知平冷着脸说道:“别以为这样就能混过去,今天明白的告诉你,这婚事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没有选择!你若不从,我就杀了那女的,再不从我就杀她全家,我封莫修说到做到!别以为这事很难,他们就算是皇亲国戚我也有法子让他们变成乱臣贼子,你不想她有事就好好听话,把婚给我结了!” 封知平来气,也冷下脸,轻轻的鼓了鼓掌:“厉害厉害,我爹就是牛,栽赃嫁祸这种勾当都玩的这么光明正大,真希望韩山主能在这儿,看看她的好师弟有多本事!对了,双丫头是她徒弟,您猜姐弟情和师徒情,在她心里哪个更重?” 封莫修哑然,一时气急竟忘了这茬,想起临别时师姐瘆人的微笑,他心里一寒,答案根本不用想。 盛樰听出不对,皱起眉疑惑的看向封莫修:“韩山主?是韩姐姐吗?那孩子是她徒弟?你信里怎么没说?” 封莫修没吭声,盛樰跟韩凤雪见面不多却一见如故,时常书信往来,比他这个做师弟联系都多,就是怕多了这重缘故让爱妻做出糊涂决定他才暂按不提,准备回家以后当面说,结果一来二去不得机会,让封知平在这当口给揭了出来。 封知平不知道盛樰跟韩仙子的关系有多近,但此刻看出了些苗头,微微一笑朗声道:“娘,刚才忘了介绍了,那个女孩叫尤双儿,尤其的尤,她是韩山主最宠爱的小徒弟,今年十五,是个很可爱很有意思的丫头,你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盛樰怔了半晌,表情复杂的喃喃道:“原来是她...” 第318章 软禁,隐忧 这回轮到封知平惊了,愕然道:“娘,你知道她?” 封莫修也一副见鬼的表情,老婆大人大门不出二门不入,整天懒在家中摆弄花花草草,怎么就知道了他都不知道的事。 “哎,坐下说吧。” 重新落座,看地上的碎屑怔然片刻,盛樰冲封莫修苦笑道:“你不知道不奇怪,韩姐姐收的这个小徒弟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当时平儿刚开始习武,看着他天天用功却修不得内功我就发愁,韩姐姐听说后来信开导我,我就是在那时知道了她悄没声的收了个女童做关门弟子,看得出她很喜欢那个孩子,几乎是当自己亲生的女儿养,时常在信中跟我讨论育儿经。讨论得多了自然就讨论到了孩子的将来,那会儿我正发愁这事儿呢,回信时就玩笑说如果将来平儿议亲不顺便让那孩子做我儿媳妇,谁知...哎,天意弄人呐。” “还有这事儿?”封知平惊了,合着自己和傻丫头早就有过不为人知的交集,这算命中注定吗? 封莫修也惊了,顾不上会不会吓着老婆,大声道:“糊涂,这话怎么能乱说呢,简直...嗨!” 说不下去,只能猛拍大腿,再想师姐瘆人的微笑,他顿时感觉又多了几层深意。 盛樰摇头苦笑,叹声道:“平儿当时的情况咱们都清楚,你我不是没给他询过,结果呢?咱看上的人家不同意,同意的咱们又看不上。正巧那时韩姐姐来信提到那丫头,我也是愁闷下顺嘴一说,只是个玩笑,后来想想其实也不错,毕竟韩姐姐的为人你我都知道,她教养出来的姑娘肯定是不错的,而且有她这个当师父的镇着,平儿的将来也肯定顺遂。而韩姐姐当初也没应,只说孩子都小,不急,等大了再说,我知道她是婉拒,就没再提过,谁能想到你能求来詹家的亲事,而这孩子又能遇到那个丫头,还情根深种,真是...哎,天意弄人呐!” 盛樰两次感慨,同一句话,一次比一次无奈。 封莫修一个头三个大,再看傻儿子嘴都咧过耳根子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霍然起身背着手在屋内来回溜达。 封知平咽了口吐沫,小声道:“娘,要不...” “别想!”盛樰没开口,封莫修先吼了起来,“你韩姑姑压根儿没同意,你娘也只是开了个玩笑,玩笑!” “可是...” “没有可是!” 再次打断封知平,封莫修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朝门外吼道:“陈定,进来!” 门插着闩,咯吱一声没开,封知平正想去拉下来,却见门闩突然裂成了两半,黑脸陈风一样的从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门缝里闪了进来,重新合上门后单膝下跪。 “侯爷。” “人安置好了?”封莫修问道。 “回侯爷,都安置好了。”陈定抬起头看着封莫修的眼睛,“末将已经吩咐下去,不该说的他们绝不会说,此外末将还散布了些消息,加上方才门前的事,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做的不错。” 封莫修表情稍缓,遂又阴着脸用下巴示意了下封知平。 “你亲自带他去祠堂,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外人接触,更不许他离开!一日三餐由你亲自负责,换洗就让小桃那个丫头去吧,除了你们二人,谁都不准接近他,明白吗?” “是!” 陈定应命,犹豫了一下问道:“侯爷,有期限吗?” “没有!”封莫修回答的又快又坚决。 封知平心都凉了,大叫道:“老头,你又要软禁我?!” 封莫修看都不看他,只看着陈定。 陈定想了想,忍不住又问道:“侯爷,就一直关着吗?日子一长,外人难免起疑...” “起什么疑!” 封莫修嘲讽的笑道:“他疯了,他也真疯了,日落之前,整个泉州城都会知道这个消息,很快,整个天元都会知道。本候未免他伤人伤己,寻到良医前将他关起来有什么问题?” “娘!” 封知平求救的看向盛樰,却见盛樰轻咬着嘴唇犹豫再三,终是没说话,一颗心顿时跌倒了冰底。 封莫修哂道:“不用求你娘,就算她开口,这件事也没得商量!你不是喜欢装疯吗?老子让你装个够,给我滚到祠堂去好好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让陈定跟我说,想不清楚就别出来了!” 封知平不服:“是你说我疯了的,我是配合你!” 封莫修点点头:“没错,我是说你癫狂,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事实,只是场面上的托词,是你自己把这句话坐实了,所以怨不得我。” “老头,你阴我!” 封知平大怒,想起一事,冷笑道:“你以为关着我就能让人相信我疯了?别闹了,很多人都知道我很正常,点苍山有,大丘山东大原都有,你瞒不住的!” 封莫修毫不慌张,淡声道:“认识你的人是不少,但你觉得老子没办法让他们闭嘴吗?何况那些人真的了解你吗?点苍‘妻魔’,好大的名头,你以为老子不知道?混出这种丢人现眼的诨号,你不是疯子谁是?就算你那几个朋友相信你,知道你不疯,可大丘山你们就分开了,一路颠簸还流落到云海荒岛差点死了,他们又怎知你是不是惊恐过度疯了傻了?” 封知平一窒,又想到一个人,冷声道:“那詹千舞呢?她可一直跟到我最后,你管得了别人管得了她吗?她可为我证明!” 封莫修哈哈大笑,眼神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詹千舞我是管不了,但有人能管,你以为你韩姑姑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带她离开?没错,你韩姑姑是给为父出了个难题,但现在,她却反倒帮了我一个忙,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詹千舞那丫头不会‘乱说’。何况,你真的想让她将事实说出来吗?” 封知平的心脏停跳半拍。 吗的,老头不会看出来了什么吧? 别说,老头子这辈子堪称“阅女无数”,真看出来点啥还真不是没可能! 该死,这可怎么办? 一颗心七上八下,就在要跳出嗓子眼时,却听封莫修淡声道:“那丫头能瞒多久,你的婚事就能拖多久,对你来说自然是越久越好,毕竟越久,詹家就越有可能主动悔婚,不是吗?所以,祈祷吧,求老天保佑詹千舞一个字不要多说,就按着外面的风声说你疯了,在这一点上,你我是一致的。” 至此,封知平才真正感受到父亲的厉害。 封莫修不屑于阴谋不代表他不会用,而且他向来擅长将阴谋玩成阳谋,比单纯的阴谋更狠更绝,无法抵挡。12345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所有的门都被钉死了,封知平不甘,垂死挣扎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毁了我的名称,令詹王府退婚,你这不是在帮我吗?父亲,您确定您是想让我结婚,而不是退婚?” 封莫修低头玩弄手指,淡声道:“名声这种东西是嘴巴说出来的,毁了可以再立,方法很简单,说你痊愈了就可以了。至于帮你还是害你,呵呵,你去祠堂慢慢琢磨吧。陈定,带走!” “是!”陈定起身朝封知平一引,“少爷,请随我来。” “我要是不走呢?”封知平最后挣扎,“我可以跑,我现在不是以前了,相信我,只要我想,你关不住我的!” 封莫修微哂,摇摇头道:“蠢儿子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蠢?我让老陈亲自过去盯着你,你以为你跑得掉?退一步讲,就算你瞒过了老陈,你以为你走得出家门?你失踪后府里的防卫严格了何止十倍,别说你,就算我想悄无声息的溜出去都有些麻烦,你觉得你有这个能耐?这还不是最蠢的,最蠢的是你将念头说了出来,念头藏在心里才有威胁,说出来不但是惹人发笑的空口白话,还是对别人的提醒。好吧,今天为父就配合你一下,教你个乖,老陈,再给我掉两队府卫过去,日夜巡视,一只苍蝇都别漏掉!” “是,侯爷。”陈定应声,心中苦笑。 剑侯疼儿子天下皆知,这父子俩斗气本就少见,斗成这样更是难得一见,说出去怕要惊掉一地眼珠子。 见封知平还要说话,陈定怕他把侯爷真气着了,赶紧上前强拉了出去。 封知平被拖走后,封莫修的表情绷不住了,一脸懊恼的重重坐到爱妻身边,鼓了半天气骂道:“真他娘的!” 盛樰正给他抚胸顺气,闻言轻轻白了一眼:“他娘是我。” 封莫修立马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说错了,我是说真他爹的。” 盛樰莞尔,随后叹了口气,轻轻依偎到丈夫身上,再无先前的彪悍,温驯的柔声道:“大牛,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存了退婚的心思?” 封莫修使劲挠挠头,烦躁的道:“我不知道,跟那小子一样,我也只是想先拖着看看再说。那个尤双儿不是普通姑娘,她是师姐的小徒弟,且不说那孩子自身多优秀,单单师姐收徒这件事就细思极恐。师姐那人你知道的,能请动她收徒的人家能是一般人家吗?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等消息来了再说吧,没有确切讯息之前此事不宜妄动。” 盛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道:“可一直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我听说詹千舞跟詹千琼关系极好,我不信她能隐瞒实情,装疯装不了太久的,你总不想真让咱儿子变成个疯子吧?” 封莫修当然知道这一点,搂过妻子说:“装疯是权宜之计,拖延婚事是其次,主要还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会跳出来。你不知道,平儿这次是吓着了,竟然连我都怀疑,这口气一日不出我就一日睡不踏实,只要有机会能让那人暴露出来,我都不会放过!” 说着,他笑了起来,感叹道:“说起来平儿真是大了,这一年的苦没白吃,我原想着找个机会跟他透透想法,谁知道他自己就琢磨明白了我的意图,一路上很配合,就是到了家门口给了我个下马威,奶奶的,这小兔崽子,真他狗日的!” “他是你儿子。”盛樰面无表情。 封莫修嘿嘿一乐,冲妻子挤挤眼笑道:“对,我是狗,就是我日的!” 盛樰气笑,拍了他一巴掌:“熊样,老不正经,也不怕教坏了孩子!” “还用我教?” 封莫修想起来就上火,摇摇头转口问道:“别光说我,你呢,你怎么想的?” 盛樰默然,良久叹了口气:“我早就与你说过,我并不赞同这门婚事,不是詹千琼不好,而是詹家太大,地位太微妙,咱们两家联姻并非好事。当初你为了避嫌远离京城,却将我也带了出来,这个嫌避的基本等于无,反而还增了不少口舌,你见有几个大员外放还能拖家带口的?理应将我留在京中才对。好在你圣眷正浓,陛下对你信任至极,这些年来咱们安于泉州本本分分,那些小人渐渐的也没什么舌头可嚼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平儿与詹家联姻,你想想,一个手握兵权如日中天的侯爵,一个世袭数百载圣宠不断的异姓亲王,你与詹王本就关系极深,如今又让嫡子和嫡女成婚,你让外人怎么想?就算陛下没有疑心,让下面的人撺掇多了也难免怀疑,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封莫修嗤笑:“做什么,我们能做什么?有天泉剑镇着,谁还敢造反不成?天元皇朝近万载,不是没有过糊涂蛋,结果呢?全都成了孤魂野鬼,株连亲友一个不剩!” 盛樰不赞同,稍稍起身肃然道:“话是如此,但此时非彼时,天元泉再厉害也得有人用,你别忘了,包括陛下在内,已经有数代皇帝控制不了天泉剑了。国战也就罢了,万一真起了内乱,难道还要请落月观出手,让谭真人代为执掌肃清乱党?天元律已经为此改了一次,难道还要再改一次?天家威严何在,天元剑何必还要放在宫中?何况以谭真人的性格国战都是勉为其难,不是一损俱损她才不会下山呢,让她肃清内乱,你觉得她能同意吗?别忘了,她可是个不问红尘的出家人!” 封莫修哭笑不得:“喂,你这话说的怎么就跟我真要造反似的。” 盛樰依然严肃:“官人,妾身虽不如你吃的盐多,但妾身知道一句话——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有些事不是你想怎么就能怎样的,重点在于他。” 盛樰朝头顶指了指,满眼忧心。 封莫修将她搂进怀中,正色道:“放心,你夫君没那么愚蠢,我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而且我与陛下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君臣,这点你是知道的。” “就因为这样,我才怕。”盛樰依偎着幽幽道,“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世人最常干的就是宰熟,有时候关系太好并非好事,比如你与韩姐姐,比如你与陛下。” 封莫修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拉回话头道:“如此说来,你是倾向于退婚的?” “是。”盛樰毫不掩饰的点点头,“詹三姑娘太大,咱们接不住,容易被压死,而且我原本就一直想给平儿寻门简单的亲事,让他没有烦恼的过完一生。如今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而千琼又跟佑儿...侯爷,不是当娘的帮自己儿子说话,实是这笔帐太乱太糊涂,平儿的性子你知道,佑儿的性子你也知道,不能不防呐。” 封莫修沉默的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顾虑的事。 如果没有发生绑架,或者封知平还是原来的天残,一切都不会有问题,陛下之所以默许了两家的婚事正时因为封知平是个废人,一个修不了内力注定短命的世子和詹王联姻成不了威胁,子嗣的诞生和长成少说也得二十多年,期间足够改变和影响很多事情,比如渗透,何况谁能保证封知平的子嗣不会遗传他的隐疾,也是个天残呢? 所以对皇室来说,这是件值得警惕,但远构不成威胁的事,与其“棒打鸳鸯”,不如成人之美彰显帝者的气度和恩宠。 但现在不一样了,封知平不但经脉尽复,而且还功至先天,十七岁的先天在外人眼中或许不算稀奇,世上更可怕的天才还有不少,但别忘了,封知平仅仅只修炼了一年! 短短一年的时间从全无内力修到灵识期,而且还不在启蒙的黄金年龄段,如此恐怖的速度连他这个做爹的都心惊不已。 更恐怖的是封知平身后还隐藏着一位疑似神仙的人物,虽然老话里说仙凡有别,可那位道士既然救了封知平,改变了他的命运,说祂没有目的根本是不可能的。 关于道士的事封莫修谁都没提,包括最信任的陈定,包括眼前的爱妻,他比封知平更清楚这件事的分量。 不提不代表没有,万一将来这件事爆出来,世人发现封知平除了一身妖孽的天资外身后还站着这样一位恐怖的人物,会如何想? 传到皇帝耳中,他会如何想? 天元剑震慑得住凡夫俗子,又能震慑得住神仙吗? 何况天元剑只是号称仙器,是自己这些凡夫俗子给它下的定义,万一那道士真是神仙,在祂眼中,天元剑真的就是仙器吗? 种种缘故动摇了封莫修的想法,软禁封知平并非惩罚,而是保护,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观察和权衡的时间。 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他现在还不知道那场“美妙的误会”,否则就不会如此镇静的抱着爱妻商量对策,也不会觉着师姐的临别一笑只是恐怖。 恐怖不足以形容那个笑容,那是恶魔的微笑,充满了最恶劣的恶趣味。 仙子不是仙子,里面包着的,是魔鬼。 第319章 是谁污了我的水仙! 八卦的传播速度永远比预想的更快,不到两个时辰,泉州城的每一个茶馆酒肆里都谈论起“疯世子”的消息。 日落前城门关闭,消息已经随着出城的人流传到了城外,当月亮慢吞吞的爬上半天空时,吃完晚饭吹了灯除了生孩子没其他事干的饱汉懒妇们终于有了新鲜事做——闷在被窝里一边准备大展“人伦散手”,一边讨论“疯世子”的传闻。 每一个传播者都言之凿凿的说“亲眼所见”,至不济也会说自己相熟的某某某“亲眼所见”,而这一次围观者确实不少,还有王爷及一众达官显贵们在场,所以没人怀疑消息的真实性,都相信苦命的剑侯世子真疯了。 对一些人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剑侯夫妇只此一个独子,本就疼爱异常,如今孩子不但天残连脑子都坏掉了,他们俩得多伤心呐? 而对更多的人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剑侯夫妇无疑是受人尊敬的,没有他们就没有泉州人高人一等的地位,可他们的独子却实在难让人爱得起来。 不是说这孩子不好,当然,这孩子确实不咋地,满泉州除了河边各个楼子里的姑娘们能说他个好字,实在找不出几个能给他正面评价的人来了。 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侯府的孩子纨绔些很正常,何况是世子。 泉州百姓最无法接受的是世子天残,虽然天残不是他的错,他是受害者,但天残就不应该做侯府的继承人,侯府又不是除了他就没儿子了。 万一将来剑侯故去,他能撑得起封家,撑得起侯府,撑得起泉州城的天? 剑侯让泉州人成了昌平郡的人上人,连郡城人都压不过泉州人的风头,泉州百姓实在难以相信封知平能让这种荣耀保持下去,一个败家的废物怎么可能做得了他们的天? 人都是有私心的,都是很实际的,他们同情世子命舛,但他们更恐惧自己的荣耀和钱财将来某一天会流走,所以很多人都期盼着剑侯有一日能“清醒”过来,一等就是十几年,直到今天,机会来了! 世子疯了,这回,剑侯没有理由再坚持了吧? 封知平听不到这些议论,也没功夫去联想,他现在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每一根毛孔都散发着同一种气息——怒气。 从五丁堂被强拉进祖宗祠堂,尽忠职守的陈定不但亲自站岗,还“贴心”的在每一道门上都上了两把将军锁,听声音还不是拿钥匙能开的普通货色,而是机关巧匠做的机关锁,再熟练的人想开也得费上一会儿的功夫。 砸门? 别想,就算砸开了,外面还有黑脸陈,还有巡防的侍卫。 跳窗? 窗也锁死了,而且窗外还有机关,陈定“热心”的简单介绍了一下,封知平绝望的发现除非有神藏期的修为和恢复力,或者有金缕衣那等护体法宝,否则硬闯只有死路一条。 冲着房门又踢又踹的骂了半个时辰,又嚎啕大哭了半个时辰,如此反复一直折腾到日落,室内光线昏暗,自己也口干舌燥,他这才消停下来。 哭和骂是做戏也是发泄,半真半假,大轴级的演技也不知有几位观众,想必有看到的话,效果应该足了。 循着记忆找到火折子,将灯烛点亮,点完最后一盏灯吹灭火折子,走到供台前正中位置的蒲团坐下,身子后倾两手撑着地面仰头看着房梁,良久,苦笑声在空旷的室内回荡。 “吗的,老头子真绝!” 封知平大体猜到父亲要做什么,愤愤难平,因为他不得不配合。 父亲那句话说的没错,祸是他自己作的,如果不是为了落老头面子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装疯卖傻,他就不会在这又黑又冷的鬼地方关着了。 “应该装病娇啊!”封知平喃喃道,“病恹恹的,再来两口血,让人以为我是精神不振气血不畅才脾气不好,那样老头就不敢把我关在这儿,关也是关我自己屋里。哎,失策,失策!” 好一番自我反省,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封知平揉着肚皮站起身,走到门口说道:“陈叔,我饿了,什么时候送饭?” 门外无人应声。 封知平纳闷儿,手搭凉棚趴在门上对着雾蒙蒙的琉璃窗使劲往外瞅,半天后骂骂咧咧的踹了门一脚。 “走也不说一声,肯定吃饭去了,不仗义,太不仗义了,回头让秀姨收拾你!” “少爷,您要修理谁?”陈定的声音冷不丁从门外传来,同时还有开锁的声音。 封知平吓了一跳,暗道黑脸陈的功夫是厉害,自己不光没听到,探出去的灵识也没发现他回来,顿时打消了趁门开强行逃跑的念头。 片刻后,两声锁响,跟铁一样硬的沉重木门缓缓打开,黑脸陈提着两个高高的食盒走了进来。 见陈定没关门,自顾自的在那摆放餐盘,封知平大为意动,眼睛反复在陈定和门外之间飘忽,两脚悄悄的一点点往外挪,就在两条腿开始下弯准备发力的时候,视线转回室内,却见一丈多远的陈定鬼一样的出现在眼前,脸对脸相距不过两掌宽,四目相交能清楚的看到他眼球上淡淡的血丝。 “卧槽!” 封知平吓了个半死,往后一跳一屁股撞在门上,空旷的祠堂里顿时咣当一声巨响。 陈定纹丝未动,眼皮都没眨一下,在封知平站直后才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少爷,你长高了,身子也比以前结实了。” 废话,能不结实吗? 这是重点吗? “你,你怎么过来的,怎么没声?”封知平惊问。 自己可是灵识期的先天,竟然两次都没发现他的动静,太不可思议了! 陈定没回答,侧身一引:“少爷,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封知平哪还顾得上饿,上下打量了一下,又问道:“陈叔,您老什么修为,怎么行动起来一点声息都没有?” 陈定有些无奈的歪了下头,不卑不亢的说:“一点小手段而已,少爷感兴趣以后可以教给您,现在先吃饭吧。” 半强迫式的将封知平拉到蒲团上坐好,前面不远不近的位置上,三张条凳拼成的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从凉菜到餐后甜点一应俱全,旁边甚至还放了两个精致小巧的炉子,上面烧着两壶茶,一漱口,一消食。 好长时间没享受过这待遇了,封知平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挠挠头道:“太夸张了吧,简单点够填饱肚子就行了。” 陈定瞳孔一紧,很是心疼的叹了口气:“少爷,您吃苦了。” 我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外面也餐餐有肉的好吧! 封知平暗翻白眼,懒得解释,撸起袖子就要去拿筷子,陈定却突然用力将他的手拍到一边。 “干嘛!”封知平委屈的捂着手,“几个意思,光让看不让吃啊?疯子也是人啊,疯子也得吃饭啊,不带这么玩人的好吧?” “少爷,还没净手呢。” 陈定解释完,皱眉看向门外,片刻后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小桃一手夹着盆一手拎着水壶小跑进来。 “怎么这么慢!”陈定不满轻呵。 “对不起对不起!” 小桃赶紧放下东西福了福,低着头小声道:“外面的人不让青儿姐姐进门,只让我一个人进,我自己拿不了那么多只能将盆里的凉水泼了再去将壶里的热水兑温,这才过来慢了。” 陈定根本不听,哼了一声说:“净是理由,我没提前跟你说过只许你一人跟来吗?” 小桃赶忙跪下,磕磕巴巴的说道:“说了,都是奴婢的错,青儿姐姐是好心,与她无关,请陈大人只责罚小桃一个,不要怪罪青儿姐姐。” 陈定与侯府的普通管事不同,他是有军职在身的,是封家军的重要人物,平日无事在侯府内帮剑侯夫妇打点些重要的内外事务,战时随封莫修率兵出征,所以不是管家胜似管家,权利和地位远高于侯府的正牌大管家徐秉安,加上那张人见人怕的黑脸和满身军武之人才有的煞气,侯府上下的下人没有不怕他的,胆小些的让他瞪一眼整宿都能睡不着觉。67 小桃满心叫苦,但再苦也不忘义气二字,这点不得不说封知平熏陶的好,是以见小丫头都快吓哭了,他赶紧站出来做和事佬。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赶紧起来吧。”拉起小桃,封知平无奈的看着陈定,“陈叔啊,不是我说你,别整天拉着个脸,看把孩子吓的,咱们小桃多好的孩子呀,可别吓坏了变成你家小虎那样,三天闷不出一句话。” 陈虎是陈定的长子,陈定随封莫修南征北战,成婚比较晚,是以陈虎比封知平大不了两岁,是封知平小时候的玩伴之一。 小时候的陈定是很皮的,比封知平差不了多少,直到外事了解陈定随封莫修回府长住,在这位严父的“关爱”下活蹦乱跳的虎子被训练成一个骁勇善战的小将的同时也成了一头闷牛,三棍子抽不出一个屁,没人搭茬三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为这事儿乔秀都愁坏了,提起来就吵一顿——主要是她吵,陈定听着——封知平撞见过好机会,偶尔拿出来开陈定玩笑,陈定每回的反应都一样,除了瞪眼还是瞪眼,从不回嘴。 这回也一样,陈定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瞅着封知平,嘴角抽了两下,没回一个字,当然也没继续追究小桃的错处,只招呼她赶紧伺候少爷洗手。 小桃感激万分,赶忙解下毛巾给封知平擦脸擦手,忙活完后封知平用饭,她端着盆一溜烟的跑出去换水,半天不见回来。 “不会迷路了吧?” 封知平饭都吃完了还不见人回,喝着消食茶好笑的想着,陈定一言不发的收拾碗盘,丝毫不奇怪丫头为何迟迟不归。 小桃打小长在府里,论呆在府里的时间不比封知平少多少,怎会迷路,“千呼万唤”中终于重见身影。 只见她抱着一卷大铺盖吭哧吭哧的往这边小跑,整个人除了两只手只能看到拼命迈动的两只小脚丫,也不知道她怎么看路的。 好不容易进了门,将铺盖连着自己一起“扔”在了地上,爬起身呼哧呼哧顺了半天气,封知平假装随意的认真瞄了几眼,暗暗点头。 嗯,丫头是大了,不是小时候了。 “少爷,我先出去了。” 陈定告退,任小桃忙活,出门后只关了门,没上锁。 封知平看着小桃铺放被褥,余光却盯着没锁的房门,暗暗嘀咕黑脸陈几个意思,诱惑自己跑,还是相信就算他不在跟前自己也跑不了? 奶奶的,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我修出灵识了喂,我是先天啊喂,给点面子行不行呐! 封知平正腹诽呢,突然听到一阵细细簌簌的古怪声音,收回注意力视线一凝,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我,你,你干嘛呢?!” 摇曳的烛光下,小桃红彤彤的脸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垂下眼睑羞答答的道:“回少爷,小桃在给您暖床。” 封知平瞬间凌乱,费力的忍下脏字,指着数层高摆满灵牌的供台,木然的看着小桃:“丫头,往上瞅瞅,这里是祠堂,你觉着合适吗?” 小桃畏惧的往上瞥了一眼,满目的牌位有几个姑娘能不害怕,赶紧收回视线重新蒙住脑袋:“是不合适,但少爷要睡觉呀,睡觉就要暖床呀!” 封知平深吸一口气,没有发怒,这件事不对。 小桃是有点傻气,但不蠢,从小到大不该干的事从来不干,而封莫修定家规在前,封知平谨遵在后,小桃这个贴身丫鬟只是贴身丫鬟,根本不像别的人家那样还给主子做通房,小丫头甚至都没这个概念,自己离家时也一切正常,怎么突然间她就知道什么狗屁的暖床了? 哪学来的? 定定神,封知平尽量温和的将丫头从被窝里拉出来,给她披上衣衫遮严,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男女之防并重申了一下封家的规矩,表示自己没这个意思,也不需要小桃这样做。 “少爷不要我了?”小桃顿时哭了。 封知平额角青筋直跳,极力保持平和的柔声道:“怎么会呢,白天不是说过了吗,咱们小桃这么可爱,少爷不要谁也不会不要你的,少爷还等着你找到如意郎君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呢。”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封知平心中一动,柔声问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不这样做,少爷就不要你了?” 小桃点点头。 果然! 怪不得白天见面小丫头哭得那么凶,一直躲在后面等人快走光了才敢上前,还不停的拿胸口往自己身上蹭,好好的姑娘变得跟河边的“千君尝”,哪还有半点以前的纯洁爽朗? 他吗的,是谁污了我的水仙! 封知平眼神冷冽,笑容却更温柔了:“小桃乖,别听那些烂舌头的碎嘴瞎嚼谷。跟少爷说说,是谁跟你说的这话,什么时候说的?” 小桃没看到封知平眼中的冷意,又听少爷再三保证不会把自己卖掉,镇定了不少,低着头小声道:“是浣衣房的刘妈妈和郑永家的,前几日听说您要回来,我就将您几件当季穿得着的衣物拿去浣衣房准备浆洗熨晒一下,到时恰巧听到她们在聊天,说少爷您大了,这次回来马上就要完婚,我肯定会被卖掉。我不信,就去与她们争辩,她们就给我解释说我是您的大丫头,从小跟着您比谁跟您都亲近,新夫人肯定会吃醋,会将我发卖掉,这是所有大户人家娶妻的惯例,除非能成为您的通房丫头,在您成婚后被抬为姨娘才能留在您身边。我不想离开少爷,所以,所以...” 小桃飞快的瞥了封知平一眼,嗫喏道:“所以我就问了她们什么是通房丫头,怎么能成为通房丫头,然后就...” 封知平暗暗攥紧拳头,柔声道:“还有吗?” “还有就是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又碰到了刘妈妈,她说我真不容易,还说真是可惜了,说再不抓紧的话就来不及了,她...” 小桃终于发现封知平脸色不对,惊恐的抓住封知平的胳膊:“少爷您生气了?小桃错了,您别生气好不好?” 封知平鼻子一热,赶紧视线上移,抓着小桃的手让她拉紧衣襟:“说了多少次了,你现在是大姑娘了,要矜持,赶紧遮住,不怕着凉啊?” “少爷您是不是生气了?”小桃捏着对襟期期艾艾的问道。 “是生气,但不是生你的气,我家小桃是被人骗了,我气的是骗你的人。”封知平揉揉小桃的头,温声道,“小桃,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在我眼里你不只是我的丫鬟,还是我妹妹一样的很重要的人。我遭歹人绑架,险些丧命,现在的我谁都不敢相信,除了你,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明白吗?” 小桃听的懵懂,但那句“唯一相信的人”听得分明,顿时甜甜的笑了起来,用力点头:“明白,少爷也是我最重要最信任的人!” “这就对了!”拍拍小桃的头顶,封知平正色道,“所以以后你只需要听我的话,别的风言风语都滚他吗的,一个字都不要信,知道了吗?” 小桃点点头,又吐吐舌头小声道:“少爷,你说脏话了,让夫人听见肯定要骂你的。” 封知平哈哈大笑,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把衣服穿好,我去去就回。” “少爷你去哪儿?侯爷不让您离开的,您快回来!”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穿好衣服在这儿等我。”封知平走到门口站定,侧过来冲小桃笑道,“你是我的人,我是不吃亏的人,有人欺负你就是欺负我,少爷我替你去出气,让这帮腌臜货知道知道谁是世子,谁是他们的爷!” 小桃大惊失色,想阻拦,封知平却消失在夜幕。 “坏了坏了!” 匆忙穿好衣服,迈步就想跑去通禀老爷和夫人,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不行,让侯爷知道肯定会打死少爷的!可侯爷早晚会知道,不说的话...” 小脸揪成一团,纠结了半晌后一跺脚,双手合十对着供台遥遥跪倒:“主家先祖在上,千错万错都是小桃的错,小桃会去跟老爷夫人主动认错,所有责罚都由小桃一人承担,求你们保佑少爷平安,保佑老爷不要太生气,夫人能劝得主老爷,小桃深谢您们大恩,给您们磕头了!” 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小桃毅然决然的站起身,提着衣裙飞快的跑出祠堂。 夜晚的凉风吹进门内,无人的祠堂烛光摇曳,映得牌位明暗不定,有些清冷,有些阴森。 第320章 风光正好疯人夜 走出祠堂院落的大门,不出意料,牛春寒侯在门外,正跟站岗的侍卫小声聊天,看气氛聊的不错。 门前还跪着一人,夜太黑又深低着头看不清脸,无论侍卫还是牛春寒都没看他,仿佛他不存在。 听到脚步声,除了跪着的人,其他人都看了过来,见封知平冷着脸迈出门槛,顿时脸色都变了,侍卫顿时分出三人挡住门口,一人飞奔去禀报陈定,牛春寒先一步插进来挡在封知平身前,方才的火热再无半点,冷冽的眼神警惕的看着侍卫。 封知平很满意,暗道这人没挑错,忠心暂且不说,人还是很得用的。 “三少爷,老爷吩咐不让您出去,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一个侍卫说道,朝门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封知平没看他,朝牛春寒说道:“我要办点事,你随我一起。” “是,少爷。” 牛春寒应声,看着三个侍卫缓缓散出气息。 先天境的压迫感让三个侍卫不由自主的后退数步,再看这个略有几分猥琐的男子,很难相信他竟然是位先天境的高手。 “三位,少爷要出去一趟,请不要让我难做。”牛春寒原话复述,气势无疑更足。 三人都是高手,其中一人还是准先天,可跟真正的先天还是没法比,但这并不能成为退缩的理由。 先前发话的侍卫就是那个准先天,稳了稳神沉声道:“牛兄,侯爷有令,你要抗命吗?” 牛春寒心里一哆嗦,旋即镇定下来,微微一笑:“侯爷有令自然要遵从,但我没接到侯爷的命令,我只听到了少爷的命令,所以三位还是让开吧,免得伤了自家兄弟和气。” 三人以余光相视了一眼,同时露出决然,准先天侍卫朗声道:“既然如此,手底下见真章吧!” 封家军没有不战而退的软蛋,更何况精挑细选出来的府卫,他们三个修为是不如牛春寒,但忠诚和尊严只高不低,明知会败也要拼命阻止。 这是剑侯的命令,是他们的使命,哪怕付出生命,他们也必须坚守! “不要伤人。”封知平说道。 同为封家军,牛春寒自然理解他们的信念,头也不回的点了下头:“少爷放心。” 话音未落,三人长刀出鞘,两前一后呈合围之势迎了上来。 他们不是普通的合围,而是对付无法单独应对的强敌时所使的最简单的一种三人战阵,三柄长刀从三个方向以不同的节奏先后劈出,抵达时却是同时,极强的违和感和突兀性会严重干扰预判,对没有见识过的人来说极具威胁。 牛春寒当然见过,而且相当熟悉,脸上不见半点惊容,毫无空手对敌的自觉。 “得罪了。” 告声得罪,他两只手似缓实急的探出,于刀刃临身的前一刻精准的捏住刃口两侧,下路的一刀无手可用,他竟两腿一分直接夹在裆下,胆大至极的行径惊得出刀之人表情一震,下意识的收了三分力,身后的封知平也眉梢一挑,轻轻的抽了抽嘴角。 三把刀戛然而止,一瞬后随着牛春寒身子急旋同时甩飞,一起飞出去的还有它们的主人。 两个化元期的侍卫砸在两边墙上,准先天的侍卫稳住了姿态却止不住退势,双脚落地一退再退,刀插进石板铺的地面缝隙拖出一路火花,一直退进附近的花坛里才堪堪止住,青白色的脸上布满了冷汗。 无暇缓气,他抬起视线便要再攻,却见黑影压来,一只灵巧的手在他身上连点数记封死穴道,他顿时瘫倒在地,除了眼珠能转全身不得动弹。 他不甘,却无可奈何,除了极少部分天赋异禀或有特殊手段的人以外,先天境对后天境的压制都是绝对的,即便他这种距离先天境只差一小步的准先天,只要这一小步没跨完,他与灵识期先天高手之间的差距都是咫尺天涯,难望项肩。 他尽力了,是对手太强。 高手啊! 封知平暗赞,老头子扔给他挑的人果然不简单,自己虽然也能制住三人,但很难做到这么利索。 看到封知平眼中的惊异,牛春寒的表情瞬间转为谄媚,凑到跟前小声道:“小人以前是斥候头领,后来又调到骑兵队,渗透突围布阵闯阵都是平日练的基础科目,都是自家人,他们使的我早都熟透了,占了便宜所以才比较轻松。” 封知平不知可否的点点头,迈步就走,牛春寒紧跟在后。 路过跪伏之人身边时,那人用沙哑的嗓音喊道:“少爷。” 封知平脚步一停,感觉有些耳熟,皱眉低头:“你是谁?抬起头来。” “是。” 那人抬起头,视线还是垂下,借着周遭的灯火一瞧,封知平眉头更皱:“吴东?你怎么在这儿,你跪这儿干嘛?” 两行浊泪滑落,吴东哽咽道:“少爷,吴东护主不力,罪该万死,特来领罚!” 言罢,一头磕在地上,双肩耸动,无声哭泣。 牛春寒上前半步,凑在耳边悄声道:“少爷,我听说他一大早就跪在无忧阁门口,后来听说您来了祠堂,又追过来跪在这里,一整天丁点水米未进,之前有人来劝过,都劝不走,他说要一直跪倒您出来见他为止,中间还来了个老大爷,就是门房那位拿扫把的老伯,他将所有来劝的人都赶走了,不让人管,说让他跪到您消气为止,跪死了最好。” 顿了顿,看了眼封知平的表情,牛春寒更小声的问道:“少爷,我瞅着那老伯好像是他爹。” 封知平微微点了下头,表情复杂的无声叹了口气。 自己被人绑走,首当其冲要负责的不是小桃,而是吴东,他是封莫修亲自指派的贴身侍卫,从小跟在自己身边,而当日被绑时,他就守在澡堂门外。 对于吴东,封知平的感觉很复杂,他相信吴东没有出卖自己,可又不敢像以往那样完全信任他。 他本想回家拜见完父母后找机会跟他深谈一次,不想他竟然主动请罪,并且一路追到了这里,那些想好的话在这里根本谈不了,时间不够地方也不合适,最重要的是,看见吴东的这一刻他又有些动摇了,无法确定这是真情还是做戏。 他跟小桃说自己没有能信任的人,这句话不是哄劝,而是事实。 父母暂且不论,只说父母之外的人,满府上下除了没心眼也没能力的小桃他再也找不出半个可信之人,所以才从外面挑了牛春寒跟在身边,一来牛春寒修为高身手好人机灵,二来他是纯粹的行伍出身,属于中下层,跟各方都没有牵扯,跟着自己之前也没有特意拉拢的必要。 当然,这也不够保险,按照最初的预想,最可信的自然是赵康老董几个,他也一直在尝试拉拢,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几个兄弟估计已经回山了,他只能在父亲筛过来的人中挑了个牛春寒这个中上的。 如果牛春寒再有问题,真有人能提前很久埋下这根线,他也认了,是对方的智谋和运气太好,也是自己的眼力和运气太差,输了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吴东... “先起来吧。”封知平说道。 吴东不肯起身,伏在地上哽咽道:“恳请少爷责罚!” “我说了,起来!” 示意牛春寒将人扶起,封知平听到远处快速逼近的脚步声,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我有点事要办,回头有时间再去找你。” 吴东躬身道:“少爷,请允许吴东同行!” 封知平皱眉:“我说了,先回去,我讨厌重复,对你我已经重复了两次,不要让我重复第三次。” 吴东一窒,苦涩低头:“是。” 封知平起步离开,牛春寒颇有些同情的看了吴东一眼,他大致猜到了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暗叹一声少爷真不容易,起身紧跟在封知平身后。 吴东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重重的捶了几下脑袋。 他知道少爷对自己疑虑,他理解、接受,同时也伤心懊悔。 如果当时能再小心、再专注一点,如果能第一时间发现贼人行凶... 如果只是如果,没有结果。 破裂的信任弥补很难,但再难也要补上,他看得出少爷对自己并没有完全失去信任,他坚信自己的忠诚能换来回报,坚信自己的坚持能迎得花开。 他离开了祠堂门口,但没有回屋,而是潜伏在暗影中隔了一大段距离跟在两人身后。书袋网 他失败过一次,作为影子却没能跟随主人同行,他无法接受再一次的失败,这一次他要化为真正的影子,不离不弃。 哪怕主子,不需要他的存在。 “少爷,他没走,跟在后面,要不要?”牛春寒收回灵识小声汇报,比了个手刀。 封知平也发现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让他跟着吧,对他我基本还是信任的,只是有一点点不放心。” 想了想,封知平又道:“等下动手你来,我就不动手了,有些事我不想让人知道。” 牛春寒嘿嘿一乐,很狗腿子的拍拍胸脯:“少爷放心,刀山火海只要您一句话,我老牛豁出命也让您满意!哪怕您想要天上的月亮,老牛我扛不动,也一定拼死偷条月亮仙子的肚兜回来给您解馋!” 封知平点点头,有些好笑的问道:“封家军都跟你这样吗?” 牛春寒一喜:“这么忠诚?” “这么猥琐!”封知平面无表情,“简直没有下限,你是位先天啊喂,有点高手的自尊和威严好吧?” 牛春寒毫不着恼,嘿嘿笑道:“猥琐也是一种天赋,您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向陈大人学习,以后天天黑脸示人!” 封知平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算了吧,黑脸一张就够了,多了冷,你还是继续发挥你的天赋吧。” “是,遵少爷令!” 封知平摇摇头,突然问道:“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挑中你吗?” 牛春寒收起笑容,叹声道:“因为少爷身边没有得力的可信之人了,而我比较干净,实力也算可以,加上我有一点小小的私心,想跟着您出人头地,所以您挑中我我并不奇怪。” 封知平脚步一缓,微微愕然的转过头:“这么直白?不提忠心,反倒直言私心?” “直白点不好吗?”牛春寒淡淡一笑,“人都有私心,只表忠心的人不是大奸就是蠢货,大奸不能用,蠢货不得用,尤其对现在的您来说,我还不足以完全让您信任,与其让您费心费力的慢慢观察还不如直接说白了,这样您省心,我也能早点成您的心腹。” 封知平一挑眉:“哦,这么自信?别忘了你现在的表现更像大奸,欲图之先予之,用一些不重要的真实意图换取我的信任以掩盖你真正的目的,你就不怕我一脚把你踢开?” 牛春寒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我也是赌,赌您是我以为的那种明主,赌赢了最好,赌输了也没什么损失,大不了回营继续当我的什长。” “什长?”封知平撇嘴,“都先天境了还是什长,看来你的兵带的也不咋地。” 牛春寒没有笑,正色道:“少爷有所不知,因为府军有人数限制,所以各家府军的军职都是降衔的,通常是降一等。咱们封家军封家军的伍长放到外面至少是什长,什长放到外面一般是率百人至三百人的伯长或伯统,像我这种修为比较高的,放出去最高可率千人,或者率最精锐的轻骑作前锋斥候,您别以为咱们封家军是普通的军队,咱们培养的可都是军官。” 封知平点点头,以前只知道自家府军骁勇善战,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不禁好奇的问道:“每家的府军都这样吗?” 牛春寒哑然一笑:“规矩差不多,但带不带得了兵就不一定了,能跟咱们封家军比的并不多,很多都是顶着职衔尸位素餐吃饷的草包,喝酒刷钱玩女人一个顶仨,上了沙场十个绑一块还不如咱家一个。” 封知平失笑,心中涌起浓浓的自豪,摇摇头拉回话题问道:“你说你想跟着我出人头地,你这么有信心,我值得你这么看好?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整个天元最幸运的废物。” 牛春寒深深看了他一眼,肃然道:“少爷,您别的方面我不清楚,但身手和修为您要说自己废,那我老牛明天就带老婆孩子回老家种田。我没瞎,那晚的事我可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我也是先天,但动起手来,我没信心能赢您。” 封知平乐了,就知道这家伙不会无缘无故投诚,果然根结在这里。 “老婆孩子,你结婚了?” “回少爷,我结婚都二十年了。” 封知平大惊,狠狠打量了几眼问:“你今年贵庚?” “三十五。”牛春寒老实回答,这都是能查到的,他知道封知平想问什么,主动说道,“少爷,我十五成的婚,内人小我两岁,我俩娃娃亲。” “牲口!”封知平砸着嘴赞叹。 牛春寒暗翻白眼,嘟囔道:“成婚是早了些,但要孩子不早啊,二十二才生的头一个。” 封知平好奇:“现在几个?” “仨。” “男孩女孩?” “俩姑娘,小子是老幺,刚五岁。” “漂亮吗?” “当然漂亮!当然不如少爷您!”牛春寒猛拍马屁。 封知平不满的一摆手:“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家姑娘漂亮吗?” 牛春寒脸都黑了,想起封知平的“美名”,更是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少爷,我家大姑娘才十三...” 封知平一脸阴笑的摩挲着下巴:“贵妇人嫁你的时候也是十三吧?” 牛春寒都快哭了:“少爷,您饶了我吧,我明儿就回家种田行吗?” 封知平哈哈大笑,不再逗他,拍拍他的肩膀道:“田老了再种吧,跟着我不敢保证你飞黄腾达,但富贵应该是没问题的。” 牛春寒立刻谄笑拱手:“谢少爷!” “咦,到了。” 封知平停下脚,无视周围匆忙行礼的下人和匆匆赶来围在周围不敢靠近的卫兵,双眼冷冷的看着面前的院子。 院子是内院女性下人们的住宿区,刘妈妈是个年近半百的寡妇,长住于此,郑永家的在外宅有自己的小院未必在,但运气好碰到她轮值的话... 牛春寒落后半步,有些不解:“少爷,咱不是出府?来这儿干嘛?” “打人。” 封知平背着手,头也不转的道:“去,把姓刘的老寡提出来,问问郑永家的在不在,在的话一起提出来,先来十个嘴巴子敲两颗牙,然后我再问她们话。” “是!” 牛春寒应声进了院子,根本不问原委,这令封知平相当满意。 进门不久,院子里就炸了锅,叫骂声哭喊声吵杂一片,间中还夹杂着挨打的痛呼,不多时,两个披头散发的壮硕女人被牛春寒一手一个提了出来,扔到封知平面前就开始扇耳光。 运气不错。 封知平暗乐,脸寒如冰。 余光扫见周围一束束噤若寒蝉的目光,他轻轻抿起冷笑。 自己很少惩罚下人,加上一年多不见,这些人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谁是他们的主子,谁是侯府真正的少爷、未来的继承人。 今晚就帮他们回忆一下,让他们想起、记住、这辈子都别或忘,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揪出某些人来,给他们也留一个难忘的教训。 陈定不是给留了门吗? 很可能就是老头的意思,父子连心,自己明白得很。 老头子不是说自己疯了吗? 今晚风光正好,就疯一个给他看看! 再说这未必不是老头的意思,没见陈定给留了门吗? 父子连心,自己明白得很! 第321章 悲催的夜 “父子连心”这话是没错,但得分情况,如果封莫修能听到封知平此刻的心声,一定会跳出来大喊“停,老子跟你没连上!”。 如果陈定能预知还个食盒的短暂功夫会出这么多的变故,他绝不会好心的给小桃留门,方便她进出打水或直接告退。 奈何他不是神仙,算不到向来单纯的小桃会生出“暖床”这种念头,并且说做就做,也算不到这一举动会引得封知平暴跳如雷,无视父命直接杀出祠堂,更想不到今儿头一遭进府的牛春寒“忠心不二”,为表忠心非但不帮忙阻拦,还装傻充愣违抗上命为虎作伥,连他安排的值守都敢打。 如果知道这一切,他一定会把门锁死、钉死、拿泥灰把缝儿弥死,再把机关全部打开,调百八十个人让先天境的家将领着搁门口堵着,自己不回来谁都别想出去。 可惜他不是神仙。 当他一边琢磨着要不要明日汇报时帮少爷说说好话让侯爷早点消气,一边不紧不慢的走在返回祠堂的路上时,见守门的部下苦着脸跑向自己,他顿时心感不妙,加快脚步迎上去不等听完,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跑啦?!” 陈定咆哮,哪怕极力压低了声音,心中的怒火夜显露无疑,本就偏黑的脸在夜晚朦胧的灯光里更是阴森恐怖,几如传说里的地府阎王,侍卫本就害怕,见状腿一软,直接跪下了下去。 看着跪在面前的部下,他除了愤怒还有些荒诞,不禁想起白日时封知平撂下的狠话。 “你关不住我的!” “相信我,只要我想,你关不住我的!” 原来这不是狠话,而是宣言,这小子用行动履行了自己的宣言,半天还没过他就跑了! 莫非他真要逃出府? 莫非他已经逃出去了? 陈定有些抓狂,他不介意封知平外出也不介意他提前暴露自己的实力,他担心的是封知平的安危。 没有足够的人于明处暗处同时随护,只靠他自己和一个进城都没几回的牛春寒,万一...... 该死,记吃不记打的混球,他究竟知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究竟知不知道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暴怒的侯爷会让多少人给他赔命! “先不要通知侯爷。”陈定稳了稳神,语气镇定的吩咐道,“我先去追,你去叫人,凡不在值上的统统给我叫起来,务必赶在少爷走出三条街以前将人找到!如果...” “大人!” 话未说完,两个侍卫飞奔而来,脸上的表情就跟走丢了好不容易找到爹妈的孩子似的,飞身落地跪在第一个侍卫旁边,颤声道:“大人,快随属下走,少爷带着个脸生的高手去了丙三院,抓了两个仆妇,快把人打死了!” “什么?少爷还在府内?” 陈定精神一振,大松一口气。 没出府就好! 要是出了家门,事情可就麻烦了,自己和重新梳理的部下们丢脸不说,谁也不知道两次失职的府卫会让侯爷何等暴怒。 “慌什么,边走边说!”陈定轻斥了一句,甩袖先行,走了两步想起一事,微微侧脸道,“此事先不要让侯爷知道,明白吗?” “是!”三个侍卫齐齐应声,紧跟在后。 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陈定知道,他是想先处理完了等明日再慢慢的说给侯爷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封知平好。 要知道侯爷白天大动肝火气还没消,晚上再来一茬,封知平再受宠日子也会很难熬,怕是最少一个月都出不了祠堂的大门了。 可惜他不是神仙,算不到今晚会出事,算不到一切的起因都是小桃那个傻丫头,此时此刻也一样,他第一时间封了侍卫的口,却忘了祠堂里还有一人。 五丁堂主屋,下人们奉主子命早早退下了。 乔秀最后一个出的门,亲手将门掩上,吩咐值夜的丫头精神些不准偷懒打瞌睡,走进院子里轻轻捶了两下腰,想起封莫修挤眉弄眼的猴急样,不禁哑然失笑。 “都老夫老妻了,还跟刚成亲的大小伙子似的,侯爷真是...哎,还是夫人有眼光,嫁给这样的夫君,小姐这辈子享福了。” 她是盛樰的陪嫁丫头,自幼长在一起,主仆情深非旁人可比,哪怕现在各自嫁为人妇十多年了,私下里说话时她偶尔还会习惯性的用“小姐”这个更亲近的称呼。 回神发觉自己失言,看看左右没旁人在,少女似的吐了吐舌头,又捶了两下腰后莲步款款的朝院门走去。 府里有她和陈定的院子,就在内宅,离五丁堂不远,只有当值和陈定不在家时她会留在这里陪主子。 今晚本也想留下的,但想想祠堂里的封知平,她决定还是回去一趟,先去小厨房亲自做点夜宵再回屋取几床厚一点的被子一并送过去。 虽然陈定亲自守在那儿,但正因如此她才不放心。 自己男人自己知道,她才不信那个除了练武啥都不会做的蠢男人能照顾好小少爷,更怕小桃那个让小少爷惯坏了的傻丫头冒失,将没晒过的被褥送过去让小少爷睡不舒服。 这些事啊,还是她亲自盯着才放心。 想起封知平她就揪心,白日见面她好好打量了一番,少爷高了、结实了、面相越来越像侯爷了,可人也黑了瘦了,那小脸瘦的棱角都出来了,哪还有半分小时候肉嘟嘟的福相? 看着就让人心疼,也不知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心里盘算着做哪几个封知平爱吃的菜送去,乔秀跨出院门,吩咐守门的仆妇打起精神不准偷懒,说自己半夜会来抽查,在一众仆妇丫鬟恭声应是后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准备往自家院子走,却闻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接近,刚转过身,怀里就被人撞了一个头。 “谁!” 吓了一跳,将人扶住推远,瞧清之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个死丫头,不在祠堂好好候着,大半夜的跑这儿来干嘛?找打啊!” 小桃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见到她就跟见着救命稻草似的,反手用力抓紧跪倒在地,哭着道:“乔妈妈,求你救救少爷,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求你说说好话,救救少爷吧!” 乔秀表情一僵,心里咯噔了一下。 坏了,出事了! 五丁堂内,封莫修好不容易等人走干净,澡也洗过口也漱过,连胡子都细细的刮过一遍,对着镜子照了照又亮了亮肌肉臭美了一番,透过镜子反射发现夫人没反应,自顾自的端坐床脚蹙着峨眉,不禁偷偷翻了个白眼。 臭小子,净让你娘操心! 骂过儿子,打起精神,咳了两声见盛樰没反应,他一步三晃的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双手捧着晃悠到床边紧挨着盛樰坐下,贱笑着奉到跟前。 “娘子,渴了吧?来,喝口为父亲自倒的茶润润喉。” 成婚快二十年了,他什么样子盛樰没见过,闻弦知雅意,连白眼都懒得翻,稍稍别开脸道:“走开,没心情。” 没心情? 我有啊,配合一下呗! 封莫修心中呐喊,脸上笑容更盛,茶杯又往盛樰嘴边凑了凑,柔声道:“知道你心情不好,来,喝口茶心情就好了,这茶可是我亲手倒的哦~!” 盛樰斜眼扫来,冷声道:“儿子刚回来就被你关进祠堂,你也不担心他晚上吃得好不好睡觉冷不冷,净想着这些,有你这么做爹的吗?” “都快入夏了...” “入夏怎么了?什么是倒春寒不知道啊?” “呃...” 封莫修牙疼,心说这么个倒法得倒到三伏去,略一思忖改变战术,将茶杯放倒床边的脚踏上深深叹了口气。 “我自然是心疼的,但你也清楚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你不也默许了吗?” “我是默许了,但我,我,我现在后悔了!” 捏着手绢轻拭眼角,盛樰鼻音浓重的说:“从小到大,平儿从没离开我这么久,如今刚回家就被在咱们关进那冷冰冰阴森森的祠堂,一想到这些我就...唉!” 回想着封知平出门时的表情和眼神,她重重一叹:“也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怨我。” “不会的,要怨也是怨我。” 封莫修安慰的拍拍盛樰的腿,拍完手也没挪开,一点点往上滑。 盛樰羞恼,便要打开那只作恶的手发一通狠火,却听封莫修微笑道:“我在祠堂里留了点东西,关他是让他冷静冷静,去去身上的江湖气,顺便学习一下,你没发现这孩子比以前野了很多吗?” 这一打岔,盛樰忘了要做什么,眼睛亮闪闪的问道:“你将你那本破本子放在祠堂了?” “什么破本子,那是我的剑术心得,无价之宝,不知多少人想要呢!” 封莫修一脸不满,手顺势又往上侵略了一截,弄到爱妻俏脸秀红,狠狠白了他一眼,但没有推开。 封莫修大乐,另一只手得寸进尺的搂住腰轻轻摩挲,脸上一本正经的道:“臭小子灵识期了,心法却一直是后天境的心法,亏他练得下去,回来的路上也不问我,就搁那儿死练。路上我就想教,但恐隔墙有耳,现在正好借机会让他静下心来好好学一番,以他的‘资质’和努力,我估计最多十年就能晋入神藏,四十岁以前功至具形,顺利的话甲子以内就能修成武魂,成为古往今来修行速度最快的人!” 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封莫修知道封知平有“捷径”可走,自身的资质加上仙赐的机缘甲子内修成武魂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世事多变,话不能说满,这才用了“估计”二字。 “这么厉害?”盛樰惊叹,她跟着夫君学了门养身健体的内家功法,深知武道艰难,对宝贝儿子一年多的时间就修入了先天境已经很惊愕了,如今听夫君如此高的评价,更是震惊不已,“照这么说,平儿岂不是比你和佑儿还厉害?” “何止!”封莫修不无嫉妒的叹了一声,“佑儿修炼快不仅是天赋好,我给他的环境和资源也是重要原因,真论资质,佑儿不如我。你知道的,我少年艰苦,老封家的家底厚但没厚到我身上,要不是师尊偏爱明里暗里助我良多,我根本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如果当初的我有佑儿的成长环境,我现在早就修成武魂了,不过那样的话我也得不到赤霄剑,没有赤霄,即便修成武魂可能也是偏弱的一个。” 听到夫君提起童年,盛樰心柔一软,柔柔的靠过去搂住夫君的腰,明眸亮闪闪的说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厉害的,是救我于危难的大英雄,谁都比不过你!” 封莫修大感满足,眯起眼就要哈哈大笑,却听爱妻小声嘟囔着补了一句:“当然,比咱儿子还差点,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应该高兴的。” 笑容凝固,封莫修嘴角抽搐,看着爱妻眼中的顽皮心中一热,作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赖皮的往怀里拱去:“我伤心了,我要安慰,我要抱抱!” 盛樰娇笑着假意躲了一下任他抱实,哄孩子似的轻拍他的后背,一本正经的道:“好,安慰,只抱抱哦,没有别的。” “少来!”封莫修哪里能干,抬起头佯装愤愤,“老子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 盛樰掩着嘴花枝乱颤,指指封莫修身上说:“侯爷,妾身可没瞎,您不光裤子在,中衣都没脱呢!” “谁说的!” 封莫修当即跳起身,也不用手,运气内力轻轻一震,顿时碎片飞舞,把自个儿整成了光猪。 盛樰笑出了眼泪,正要作羞怯状再跟扑过来的夫君欲迎还拒一番,却听房门突然敲响,乔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侯爷,夫人,奴婢有急事禀报。” 箭在弦上,封莫修哪里能忍,想都不想吼道:“没有急事,今晚就是火烧房子也明天再报,下去!” 盛樰轻轻推了他一把,乔秀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不是真急绝不会在此刻打扰。 果然,乔秀加重语气说:“侯爷,真不能等,是少爷有事。” “平儿怎么了!”盛樰顿时紧张,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掀翻封莫修就要去开门,着急的连半解的衣衫都忘了整理。 封莫修感觉自己就像一团火,被一池子的冰水狠狠浇下,汽水升腾发散不出去憋得胸闷欲爆。 浓情蜜意时,儿子来搅局,还有比这更悲催更无奈的事吗? 当爹不易啊! 心中狠狠喊了几声,起身拦住爱妻让她整理仪装,自己从柜子里随便揪了条裤子套上,光着上身一把拉开房门,两眼冒火的看着乔秀和跪在门口的小桃。 “说,他又怎么了!” 第322章 忠仆,忠仆 丙三院门外,一群人噤若寒蝉的注视中,两个仆妇被牛春寒左右开弓,开始还有生龙活虎的喊冤,十巴掌下去又被生生扳掉了两颗门牙,只剩喊疼了。 慢慢走到跟前,垂下眼皮淡淡的看着两人,封知平毫无怜悯,脸上只有冷然的怒意。 刘妈妈年纪偏大,身子也偏瘦一些,一时缓不过气,歪跪在地上捂着脸直哼哼。 郑永家的年轻人也壮实,顺着封知平的脚面看到封知平的脸,一副忍辱的悲愤模样,含着血,漏风的含糊道:“少爷,我俩做错了什么让您大动肝火,大半夜的把我俩拖到这儿一顿毒打!” 封知平微微冷笑,盯着她一言不发。 郑永家的有些心虚,这时刘妈妈缓过气,扶着她的肩膀爬起身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和她都是府里的老人,老奴我更是在府里伺候了二十多年,自己和男人都为了侯府操劳了一辈子,我男人连命都搭上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三少爷上来什么也不说就把我俩毒打一顿,是何道理?就算侯爷要罚我们也得有个理由,今天您要是说不出个三五卯,老奴就一头撞死在这儿,以死鸣冤!” “啧啧,忠仆啊!”封知平轻轻鼓了鼓掌,朝远处一指,“去,把那块小石头搬过来,帮咱们的‘大忠仆’省两步路。” “是,少爷。” “小石头”根本不小,那是座人高的假山,一群人惊恐的看着牛春寒浑若无物的将假山拔起举高,健步如飞的走到刘妈妈附近咕咚一声扔在地上,心里暗暗惊骇,这还是人吗? 侍卫们见怪不怪,通过气机交感他们早就怀疑此人是个高手,不是准先天也差之不远,此刻不过应证了想法,他们怕的是封知平,这是要闹出人命的节奏,暗暗比了个手势,靠后的几个人立刻悄悄溜走分头去找陈大人或其他管家管事前来应援。 封知平不仅是侯府的少爷,更是侯府的世子,他们可不敢随便乱拿主意。 封知平发现有人离开,根本不在意,微笑着指指“小石头”:“来,撞吧,我很想知道你脑壳子里有没有脑花。” 石头落地时刘妈妈就被吓退好几步,此时一听更是惊恐莫名,不敢相信少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敢逼死自己。 死志往往都是嘴上说说,没几个人真下得了决心,刘妈妈也一样,她根本不想死,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封知平,好半天才稳住神问道:“死可以,但也得让老奴死个明白,老奴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少爷动了杀心,非得逼死老奴不可!” “你不知道?”封知平笑眯眯的看着他,眼中冷光流动。 看着他的目光,刘妈妈心中一动,想起一事,脸色微微一变。 不会吧? 旋即压下心惊,暗道肯定不会。 谁不知道世子爷跟侯爷一样乃色中恶鬼,再说大户人家的大丫鬟给少爷当通房是很平常的事,不当通房的才少见。 别说自己的丫头,就算将来少夫人来了,少夫人带来的大丫鬟也得开脸,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抬成姨娘,虽然没有名分,但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自己一是受人之托,二也是自己却是看不下去,这才给小桃那傻丫头提点了两句,而且只是稍加提点,根本没多做什么,怎么论三少爷也不该怪到自己头上,反倒应该谢自己才对,要不是自己点醒谁知道小桃那傻子要浑浑噩噩到什么时候! 郑永家的也想到了这一点,偷偷的视线后移扫了刘妈妈一眼,刚收回目光,就听头顶上有人问道:“你也不知道?” 抬头见三少爷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眯起的眼缝里却透着寒人的冷光,她一哆嗦赶紧摇头,含糊不清的道:“仆妇不知,仆妇真的不知,请三少爷明示!” “唉,不知道啊?” 封知平遗憾的啧了两声,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中朝牛春寒偏了下头:“她们记性不好,继续帮她们‘回忆’一下。” “是!” 牛春寒躬身应是,抬起头一脸狞笑。 刘妈妈和郑永家的顿时慌了,想跑却哪里跑得了,不等迈步就被牛春寒逮在一处,两只手继续对着两张脸左右开弓。 两人被打得哇哇直叫,周围的下人心有不忍,觉着封知平过分了。 刘妈妈那句话说的不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纵然要罚也得有个罪名,哪怕是编的,哪能这样一句话没有说打就打,也不怕寒了自己等人的心,传出去坏了侯府的名声。 封知平才不管这些,老头子自己都说了,名声这东西是嘴巴说出来的,坏了就坏了,过后再吹回来就是了,何况这本来也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 牛春寒更不会有心理负担,他是斥候出身,是斥候里的精英,抓人杀人拷打审问那是本职,不但自己干过也被人抓过拷问过,抽几个嘴巴子才到哪儿,只要封知平一句话,他现场将这俩货生片了都没问题。 终于,郑永家的撑不住了,奋力抽出身爬到封知平脚下哭道:“三少爷,我错了,我真错了,求你饶了我吧!” “哦?错哪儿了?”封知平轻声问道。 郑永家的一窒,暗道这该怎么说,说我不该撺掇小桃投怀送抱? 当然不能,这话说出来是会死人的! 她可不是刘妈妈那种几十年的老仆,有倚老卖老的资格,她看出封知平真动了杀心,死扛到底自己很可能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退一步讲,自己其实罪不至死,自己根本没撺掇,只是跟刘妈妈闲聊时碎嘴了两句让那丫头听见了。 她不知道刘妈妈今晚跟小桃“巧遇”过,左思右想,在封知平不耐烦时哭声道:“我错了,我不该嘴碎,不该在背后议论,议论...总之我错了,三少爷您饶了我吧!” 封知平乐了,将她踢开一点蹲下身问道:“说说,你碎什么嘴了?” 郑永家的心里发寒,不敢看封知平的眼睛,低着头咕哝着血含糊不清的将那日聊天被小桃意外听到的事说了一遍,末了不断磕头:“三少爷,我真错了,是刘妈妈找我搭话的,要不是她,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在背后议论主家,求您饶了我吧!” 刘妈妈听得火冒三丈,牛春寒识趣的适时停手,她立刻连滚带爬的冲到跟前一肩膀撞在郑永家的身上,跟着扑过去在她身上捶打抓挠。 “贱妇,让你胡说,让你冤枉我!明明是你找我说的话,竟然赖在我身上,我打死你个贱人!” 论分量,郑永家的膀大腰圆可比刘妈妈重多了,此时却被刘妈妈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只能边躲边还手,扯着嗓子嚷嚷道:“什么冤枉,就是你个老货说的!我不愿搭腔你非跟着我,我没办法才跟你回了两句,谁知道让小桃姑娘听到了,是你,都是你,我打死你个老货!” 泼妇打架,分外热闹,封知平看得津津有味,周围的侍卫和下人则眼神复杂,他们已经听出了些苗头。 府里谁不知道世子爷拿自己的大丫鬟多要好,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留一份,哪次逛街不带点小玩意儿回来。狗狗 虽说很多人都相信小桃将来肯定会给封知平做妾,但侯府规矩严,封知平也向来规矩从不胡来,平日里皮打皮闹与其说是男女调情更像兄妹戏耍,所以小桃的位置一直很微妙,不管心里怎样以为都没人敢宣之于口。 可如今,刘妈妈和郑永家的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不管真是私底下聊天让人撞见还是故意借机会进行善意的提醒,这事儿都不合适,下人议论主家可是大忌,像她们这种身契在主家手里捏着的闹不好真的会丢了性命的。 当然,不是说自己这些人没有偷偷议论过,人都有嘴巴,家长里短很正常,但议论可以,别让人撞见,捅出去就是错,只能怪自己嘴贱不够小心,怪不了别人。 看着两个泼妇纠打在一起,众人心有戚戚之余都认为此事应该了解了,等明日报给夫人定夺,两人或重罚或赶出侯府,命应该是丢不了的。 正想着,陈定领着一队府位赶到现场,看着打在一起的两人,再看看抱着膀子的封知平和周围一众侍卫下人,顿时额角青筋直跳,站住脚一声暴吼:“住手!” 见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根本没听着,陈定额角又多了两根青筋,几步冲到跟前一脚一个踹到两边。 “胡闹,胡闹!当这里是菜市场吗?这里是侯府内宅,大半夜的吵嚷殴斗成何体统,来人,带下去关起来,明天交给徐总管处置!” 徐秉安是侯府大管家,入夜后不能在内宅逗留,没有剑侯夫妇的命令也不准进入,所以接到内宅生乱的消息也进不得门,无法赶到现场。 陈定的话虽然比他更有用,但他负责的是府卫,管理仆役不属于他的工作范畴,如果这两个是细作或者杀手他可以当场处置,但现场来看只是刁奴打架,向来守规矩的他自然得按规矩办事,不会越矩。 随他来的侍卫得令,上前就要押人,牛春寒突然走上前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下人不归自己管,牛春寒可不是下人,陈定顿时瞪起牛眼,呵斥道:“退下!” 牛春寒心里一哆嗦,想想身后的封知平,硬着头皮拱手道:“陈大人,少爷话没问完,这两人您不能带走。” “混账,你想造反吗?!” 陈定大怒,周围的侍卫手按刀柄眼神不善。 牛春寒深吸一口气,直起身迎着陈定的目光说:“属下奉命行事,何来造反一说,陈大人不要冤枉属下。” 陈定的眼危险的眯了起来,慢步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双眼说:“你,再说一遍。” 浑厚而暴虐的气息笼罩在身上,难以抗拒的威压让牛春寒瞬间浑身冷汗,笔挺的腰杆一次次想要下弯跪伏于地,仿佛不这么做,下一刻自己就会横死当场。 就在将要撑不住的时候,他猛力一咬舌尖,同时袖子里暗藏的无柄短刃落于指间,照着大腿狠狠一插,借着瞬间的剧痛暂时摆脱气机锁定,顶着让人窒息的压力重新挺直腰杆。 “陈大人,少爷问完话之前,这两个人你带不走!” 陈定的眉角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寒声道:“违抗上命,你想死吗?” 牛春寒勉强扯了下嘴角,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的上是少爷,不是您!” “那我呢?” 封莫修光着膀子从天而降,足足比牛春寒高出一个头的他居高临下,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滚。” 声音很轻,语气很淡,听在牛春寒耳中却如洪钟大吕,脑子嗡的一声险些昏厥,缕缕火气在体内凭空出现,聚成火苗,转眼间似要燎原。 封知平眼神一冷,就要上前,老头子的火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哪怕只稍稍散出一点,牛春寒都可能当场死在这里。 表忠心可以,但死人的忠心,要来何用? 就在他将要举步时,牛春寒突然拔出短刃又给了自己大腿一刀,再次拔出后,带着缕缕薄雾的鲜血飙射出来,如决口般一发不可收拾。 此举出人意料,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没人能想到牛春寒这么硬气,不但敢当面抗命,还狠辣的给了自己两刀强行将火毒逼入血脉以放血的方式逼出体外。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治标不治本,而且很伤元气,弄不好还会重创根基功力大退,再看牛春寒,众人的眼神都变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个忠仆,更是个狠人! “老牛!” 封知平脸色大变,疾步上前便要渡元力给他,却被牛春寒挡住。 “少爷,您体弱,请离属下远些,不要被火毒伤到。” 封知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是在帮自己隐瞒修为的事情,心里一暖火气陡生,暗道人都快死了还藏什么藏,暴露就暴露吧,去他吗的吧! 手坚定的推向牛春寒胸口,半途中,又一只手将他挡了下来。 “老头儿,你真要他死吗?!”封知平气疯了,连父亲都不喊,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喊“老头儿”。 封莫修嘴角一抽,瞪了他一眼不多搭理,转眼打量牛春寒,冷峻的脸上突然露出微笑,缓缓点了点头。 “不错,不愧是本候的儿子,眼光随本候,会挑人。” 封知平直想翻白眼,暗道老头儿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 将封知平的手拨到一旁,封莫修在牛春寒身上按了一下,牛春寒顿时感觉自己体内温度骤降,已成燎原之势的火气化为灵力滋润进经脉和血肉,随着周天运转最终汇入丹田,融入气海缓缓同化。 同时,两处刀口火辣了一下不在流血,低头一瞧,除了裤子上的血污和破洞很明显,里面的肉竟看不出多少伤损的痕迹。 “侯爷?” 牛春寒呆呆的抬起头,懵然的脑海只剩一个念头——火还能疗伤? 五行之中火不是最暴虐的吗,还能帮人疗伤?! 封莫修看出他的疑问,没有解释,收起笑容肃声道:“以后都要像今天这样,保护好世子,明白吗?” 牛春寒心头一热,后退三步单膝下跪,肃然道:“属下得令,誓死相随!” 第323章 对质 表忠心意外赢得了侯爷的赏识,牛春寒兴奋得浑身发热,瞬间从“春寒”变成了“春燥”,其他侍卫们看他的眼神也从警惕变成了艳羡,暗道此人究竟烧了多少香许了多少愿,竟走了这么大一个狗屎运。 心情最复杂的是吴东,他站在人群外的阴影里,看着满脸潮红的牛春寒,嘴里阵阵苦涩。 他羡慕、嫉妒,更伤感,那本该是他的位置,他才是三少爷最亲近和最信任的人,奈何一次失误几乎断送了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 侯爷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少爷失踪主责不在他,所以并没有迁怒,只象征性的罚了他两个月的银子,责怪的话一句没多说,还时不时的拉着夫人一起开导劝慰他,帮忙缓和他和父亲的关系。 而他父亲则是个认死理的人,对侯爷忠心耿耿的他得知自己儿子把少爷弄丢了,当时就提着刀拉着他到侯爷面前说要就地正法给少爷赔命,侯爷和夫人好说歹说才将老吴稳住,事后还经常开导他帮他缓和跟父亲的关系,吴东感动又惭愧,深觉还不如那天让老爹一刀把自己宰了为好。 无地自容的他在府里多呆一刻都浑身难受,哪怕没有人在,他也觉着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冷漠的看着自己,无声的讽刺着自己,是以他很少在府里呆,只要得到一点消息就收拾行囊出发,誓死要把主子找回来。 奔波一年多,他没找到主子,主子自己回来了,他大松一口气,随后又满腹纠结,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少爷,很惶恐少爷会如何处置自己。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他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去请罪,果不其然,封知平没发怒,但态度明显疏远了很多。 没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有多痛,他心里明白,那个打小上哪都让他陪着,没人时一口一个“大东哥”叫着的小少爷,再也回不来了。 破裂的信任需要重新建立,他迅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他以为自己想明白了、稳住了,可这一刻,看着封知平身边的牛春寒,看着比自己修为更高的他为了少爷忤逆侯爷反而受到了赏识,他还是止不住的心生嫉妒,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无奈的自愧不如。 他知道,如果换成自己,自己万万做不到牛春寒这种地步。 侯爷是泉州城的天,是侯府的神,他的话没有人敢违抗,可牛春寒敢,自己不得不服。 这时,盛樰带着乔秀和几个丫鬟追了上来,看丈夫和儿子都没事,顿时松了口气,放缓脚步走到封莫修身边。 从乔秀手里拿过大氅给丈夫披上,盛樰随意的扫了眼场中的情况,微微皱眉,拉过儿子问道:“晚上不睡跑这来做什么,为什么让她俩跪着?我记得她们俩领的是浆洗的差事,可是贴身的衣裳没洗干净,那也不至于动这么大的干戈吧?” 封莫修也纳闷儿,看向陈定,结果陈定也一头雾水,冷着脸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封知平亲热的挽起娘亲的胳膊,笑呵呵的道:“娘,您不知道,这俩人可能‘干’了,我是来‘谢谢’她们的!” 刘妈妈和郑永家的身子一颤,头伏的更低了。 盛樰皱眉,拍了封知平一下道:“好好说话,上哪儿学的阴阳怪气的。” 封知平笑呵呵的受着,转过头后笑容转冷:“娘,这俩贱妇撺掇小桃给我做通房,浆洗的活儿不够干还惦记着我的夜生活,真是屈才了,你说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她们呢?” 此话一出,盛樰和封莫修的脸瞬间冷下,陈定愕然了一瞬后眼神狞厉,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人像要杀人。 盛樰忘了责骂儿子说粗口,下巴微扬冷声道:“抬起头来,告诉我,少爷说的是真的吗?” 两人抬起头,郑永家的浑身哆嗦不敢吭声,刘妈妈张嘴就想否认,可看到夫人的眼神,想到周围这么多认证,只能重新伏首颤声道:“是,是有此事,但那是个意外,我跟郑永媳妇唠嗑让小桃姑娘听见了,没,没撺掇,夫人,老奴真没撺掇!” “是吗?”封知平打断话头,冷笑道,“你俩聊闲天,就那么巧让小桃听见了?行,我当你说的是真的,确实是碰巧,那今晚呢?小桃回我院抱床褥子这么短的功夫,又那么‘巧’的跟你撞见了,还被你‘好心’的提醒了几句,老虔婆,你自个儿捂着胸口问问自己,说的过去吗?” “我没有!”刘妈妈矢口否认,想想不对,又慌里慌张的解释道,“老奴刚才是碰到小桃姑娘了,聊了两句闲话,但没说一句不该说的!不信你让小桃姑娘过来,我跟她当面对质!” “对质就对质,就是你说的!”小桃跟着一起过来的,站在紧后,连封知平都没瞧见她。 刘妈妈没想到正主儿这么快就现身,略一怔,随即便站起身指着她嚷嚷道:“小桃姑娘,做人得讲良心,撒谎会遭雷劈的!你挨了少爷骂,可不能把火往我身上引呐!今晚咱俩碰见我是说让你给少爷铺厚点,小心地凉,我什么时候让你钻少爷被窝了,你可冤死我啦!” 话说的难听,小桃气得脸都红了,顾不上老爷夫人少爷都在旁边,叉着腰大声道:“少爷没骂我,你就说了,我没撒谎,你就说了!” 封莫修和盛樰听得直皱眉头,封知平直翻白眼。 这丫头平时就有点笨嘴拙舌的,现在被人家一激连话都说不成个儿,还辩什么辩,有理也成没理。 果然,刘妈妈得理不饶人,“哈”了一声道:“老奴我活了几十年,真是什么人都见了,还从来没见你这样冤枉人的。侯爷夫人明鉴,这丫头分明就是心虚,请侯爷夫人还老奴个清白!”乾坤听书网 “清你吗个头清,谁让你站着了?老牛!” 封知平一摆头,牛春寒二话不说照着腿弯就是两脚,刘妈妈“哎吆”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天喊的的撒泼。 牛春寒见主仨儿齐齐皱眉,蹲下身夹着无柄短刃在刘妈妈眼前晃了晃:“疼?要不要帮你治治?” 刘妈妈立刻收声,歪坐在地上揉着膝盖,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就跟真蒙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盛樰觉着不太合适,传出去太丢侯府的名声,皱眉想让儿子缓和点慢慢来,可封知平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背着手自顾自的教训小桃。 “笨蛋,对质都不会,嗓门大有用吗?跟个老不死的瞎喊个什么劲儿!赶紧,把她今晚跟你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讲一遍,讲完了不就都清楚了?笨蛋!” 小桃耷拉着脑袋受教,等封知平说完,抬起头说道:“老爷,夫人,今晚我趁少爷吃饭的时候回屋抱了两床被子,是过年时新做的那套贵锦的,还拿了少爷惯用的枕头和...” 絮絮叨叨半天还没进正题,封知平受不了了:“停!你说这些干嘛!” 小桃很委屈:“少爷,您说的要我一字不落啊!” 封知平抓狂,两手抱住小桃的脑袋使劲晃荡:“我是让你将她的话复述的一字不落,不是你做的事情一丝不落!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啊!!!” 牛春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嘴角,暗道少爷的丫头真的够傻,亏她能做到世子爷的大丫头。 吴东见怪不怪,见牛春寒的表情,暗道这只是冰山一角,以后见多了你就习惯了。 小桃委屈的点点头,重新说道:“我碰见她,问她在干嘛,她说吃多了散散步,见我抱着被子,问我大半夜的抱被子上哪,我说给少爷送去,少爷今晚不回屋睡,她就问睡哪儿,我说祠堂,她问怎么睡祠堂,我怕少爷挨罚的事情传出去有人说闲话,就说少爷愿意睡哪儿就睡哪儿,高兴睡祠堂就睡祠堂。” 牛春寒受不了了,暗道这丫头忠心归忠心,这个脑子实在是... 你想帮少爷瞒着很好,但你编个好点的理由啊,说少爷头一天回来主动去祠堂拜谢祖宗庇佑,或者说少爷刚回家要在祠堂住两天去去身上的晦气,都可以,你竟然说少爷哎睡哪睡哪,虽然是实话,但不能这么说啊! 封知平是习惯了,懒得教训,府里的下人们也知道小桃的性子,莞尔之余更觉小桃实成,不会说谎。 小桃自己不觉着,继续絮絮叨叨,罗嗦了一通终于说到了关键:“...她就说地上凉,一套被子可能不够,我刚想说不会的,我刚晒过,而且晚上没那么凉,她就继续在那感叹说你珍惜吧,过不了多久你就没伺候少爷的机会了,我说不会,少爷说了不会赶我走,她就说男人都善变,她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见的多了,让我走着瞧。我说那怎么办,她就说还能怎么办,看着办呗,你又不是不知道,赶早不赶晚,今天正好少爷头天回来,生米变熟饭,印象深刻。” 后面还有些细节,比如表情啦语气啦动作啦,小桃刚开了个头封知平就猜到了尾,赶紧打住。 “行了,够了,后面的不用说。” “哦。”小桃点点头退到一旁。 下人们都惊呆了,这姑娘也太老实了,老实到让人害臊,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抖搂。 “哈,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刚才还抱着膝盖喊疼的刘妈妈跳了起来,指着小桃嚷嚷道,“小桃姑娘,你还在这儿装傻,脏水泼的也太没水平了!我虽然是个寡妇,但府里谁不知道我是个正正经经的妇道人家,我怎么可能跟你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少爷,您别让她骗了,她分明自个儿想找您开脸没成,怕您怪罪才赖到我头上!我是跟郑永媳妇唠嗑让她听见了,我承认背后议论您不对,但今晚的事与我无关,我从来没说过这些话,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说了,叫我不得好死!” “我也可以发誓,我也不得好死!” 小桃怒冲冲的跟了一句,惹得刘妈妈嗤笑:“小桃姑娘,人在做天在看,小心应验!” “你!” “行了。” 封知平将小桃拉到身后,冲牛春寒努了努嘴:“再来十个。” 牛春寒立刻左右开弓,十耳光下去刘妈妈牙又掉了两颗,满嘴血的哭喊道:“侯爷,夫人,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少爷他摆明了帮小桃姑娘,这是要冤死我呀!” 封莫修无动于衷,连表情都没变。 盛樰眉头更皱,没搭理刘妈妈,冲小桃问道:“除了你们俩,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场,或者路过听到你们说了什么?” 第324章 绝不可能 “没有。”小桃摇摇头,而后可怜兮兮的看向周围,“你们有没有路过的?” 被看的人纷纷错开了视线,这种时候别说没有,就算有也不能搭茬,引火烧身呐! 盛樰叹了口气:“没有认证,都是一面之词,这样的话...” “够了。” 封莫修拍拍她的手,冷眼从小桃扫到刘妈妈和郑永家的身上,末了冲陈定一摆手。 “都带走,严加拷问。” “是。”陈定颔首应是,暗道早该如此,何必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阴私事抖给下人们听。 “侯爷!”刘妈妈惊了,郑永家的也慌了,黑脸陈的行事作风府里谁不知道,落他手里还有命活嘛! 小桃没有废话,低着头就要主动上前,刚迈脚就被封知平一把拽到身后。 “老实呆着。” 回过头看着父亲,淡声道:“俩贱妇随便审,小桃留下。” “还嫌不够丢人吗?”封莫修语气低沉,压抑着怒火。 盛樰怕儿子吃亏,赶紧挡到中间,拉着封知平说:“平儿,我和你一样都相信小桃,听你父亲的话,让陈定带她去录个口供,你这么护着她不是帮她是害她,明白吗?” “明白,但是不行。”封知平微笑看着父亲,“小桃没错,她不会说谎,就算她真有错,我不点头,谁也别想带她走。” 封莫修冷声道:“为了一个下人,你敢忤逆我?” “对。”封知平笑眯眯的点点头,眼含深意的道,“先帮您习惯习惯,免得将来不适应。” “混账东西,真当我不敢打你?!” “你干嘛!” 封莫修抬起巴掌,盛樰吓得赶紧抱住,可她那点力气哪里拦得住,人几乎挂在上面都无法让胳膊下降半分。 封知平恍若不见,收起笑容淡声道:“您随便打,最好打死我,一了百了谁都省心。”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赶紧住嘴!”盛樰慌了神,斥责完儿子又凶巴巴的看着夫君,“还不放下?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子怄气,装嫩啊!” 封莫修险些没忍住,无奈的看看爱妻,又狠狠的瞪了封知平两眼,慢慢的将手放下。 “带走。” “是。” “谁敢!” 陈定上前拿人,封知平往前一挡,陈定止步,无奈的来回看父子俩。 要是换成封知礼或者封知佑,他早将人撞开了,可眼前的是个宝贝疙瘩,而且夫人还在,打死他也不敢硬来。 小桃吓傻了,这会儿总算回了神,赶紧拉住封知平的胳膊往后拖:“少爷,您别这样,不能气老爷。陈大人最公正不过,我跟他走,一定会没事的,我问心无愧!” 陈定心里抹了把汗,暗道小桃总算聪明了一回,眼神示意封知平快让开吧,无奈封知平根本不搭理他,只盯着封莫修。 父子俩对视半天,封知平突然笑了笑:“老头子,你要带人,我不放人,这么僵着也不是个办法,反正要审,要不就在这儿吧。我很想知道这俩贱妇哪来的胆子敢撺掇我身边的人,我不信是她们自己,我想知道她们后面是谁。” 封莫修微微眯眼:“家丑不可外扬。” 封知平扫了眼周围:“话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怕外扬?再说了,咱家以前扬的还少吗?” 封莫修暗暗咬牙,盛樰见势不妙怕爷俩真动手,赶紧接过话头:“我来问,你放心了吧?” 老娘发话,封知平哪敢说不,含笑欠身道:“当然方向,那就辛苦...” “不行!” 封莫修暴吼打断,封知平立马不愿意了:“老头子,你信陈叔不信我娘?” “滚蛋,谁不信你娘了!” 封莫修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孽子,见老婆没有生气的样子,放下心,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夫人,夜深了,熬夜对身体不好,这些事交给陈定,你安心歇息吧。” 封知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又没说连夜审,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看着封莫修眼中的“深意”,盛樰好气又好笑,只有她明白封莫修真正的心思,不敢露出来让人瞧见,只能板着脸嗯了声说:“今日已晚,明日再说,小桃跟我回去,刘妈妈和郑永媳妇由陈爷安排,没定论之前她们还不是犯人,陈爷莫要怠慢。” “是,夫人。”陈定躬身应是,暗暗松了口气,这种“家务事”他一个外人处理起来最麻烦不过了,还好夫人接了过去。 盛樰吩咐完,见夫君仍露郁郁,便挽过他的胳膊拍了拍道:“行了,别生闷气了,我是当家主母,这件事我本就该管。夜深了,早点歇息吧,平儿,过来给你父亲道晚安!” 看到娘亲扔过来的眼神,封知平撇撇嘴,磨磨蹭蹭的走到跟前规矩行李,拖长了音调道:“夜深了,请父亲大人和娘亲早些安歇吧,孩儿告退。” 转头嘱咐了小桃两句,准备走,忽然灵光一现想明白了什么,回过头狐疑的打量二老,意味深长的眼神直把盛樰打量得浑身不自在,威胁的瞪过来两眼,他这才嘿嘿一乐冲牛春寒一摆手,摇头晃脑的大步离开。 世子走了,侯爷夫人也带人离开,下人们恭送后被陈定的亲信凶巴巴的暗示了一番,逐一表态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这才得了准各自回屋。 家丑不可外扬,侯爷的态度很明显,下人们自然不会拿小命去试探侯爷的底线,但不妨碍自个儿私下里小小的交流一番,不过他们绝不会像刘妈妈和郑永家的那么蠢让不该听见的人听见,从这一点来说,封知平今晚的“鸡”杀的确实很有效果。 封知平回到祠堂,进门前才想起牛春寒还没安置,总不能让人在门口站一宿吧? 召过一个侍卫带着牛春寒去找陈定,进门后侧过头用余光看了门口附近的花园一眼,悄悄叹了口气。新书包网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然先天,吴东藏的虽好又哪里瞒得过他的灵识? “愿意呆就呆吧,这几天找个时间跟他聊聊。”封知平喃喃道,没有揭破,也没有回头,听着院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摇摇头,背着手穿过院子进了祠堂。 封知平安歇了,有人不想安歇。 封莫修回屋就想“开弓”,却架不住娘子大人还要重新梳洗一番,无可奈何,只能板着脸坐在边上等着。 见老爷脸色不好,几个丫鬟哪敢多呆,在封莫修腹诽到第十遍“洁癖”的时候给夫人收拾妥当,齐声告退,慌不迭的关门离开。 人终于走干净了,封莫修竟有点想哭的感觉,连连暗叹自己这个爹的容易吗,想过点快乐生活都这么难。 不敢急躁,琢磨了两句情话准备帮夫人酝酿下情绪,他自己的情绪不用酝酿,身为老弓手,弦自然想开就开。 弓开二度,就待百步穿杨,结果抬头一瞧,他差点没哭了,杨树不配合啊! 盛樰靠坐床头,手撑着腮眉头微蹙,眼中半分春|情也无,只有化不开的心忧。 臭小子,真该打你两巴掌! 封莫修抓狂的想到,但也只能想想,他要真把儿子打了,别说今晚,估计很多很多个晚上这颗杨树都不会让自己碰了。 在心中自怜的叹了口气,他打起精神,耐着性子坐到旁边,轻轻搂住爱妻的肩膀问道:“想什么呢,眉头都能夹死蚊子了。” 盛樰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假意推了他一下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这个当爹的心真大!” 封莫修满不在乎的道:“这算什么大事,两个烂舌头的蠢妇,明日让徐秉安找个理由发卖了得了,何必操那么多心。”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事情这么简单就好了!” 盛樰坐直身子,肃然道:“那两个贱妇表面上是撺掇婢女给自家少爷做通房,以求将来抬成姨娘自己能跟着沾光,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平儿是谁?他可不止是剑侯府的三少爷,还是侯府的世子,你唯一的嫡子,真论起来他才是侯府的少爷,唯一的少爷,我要是个狠心的妒妇,你那两个儿子连着他们的娘一起在我进门前就扔到最偏远的庄子去了,好吃好喝供着,但这辈子都别想进咱家的门,沾你的光!” 封莫修也认真起来,坐直身子正色道:“这是实话,我最喜欢你的气量,一直都很感激你。” 盛樰抬手打住:“我不用你感激,我愿意嫁给你除了喜欢你,也是因为你什么事都不瞒我,这些事咱俩成婚前我就想明白了,嫁过来后相处这么多年,她们也一直像你承诺的那样都很安分。我很喜欢沈姐姐,她确实是个很独特很值得敬重的人,孙氏虽然偏激了点,但我知道她很爱你,在这一点上她不亚于我。知礼和佑儿都很优秀,也很懂分寸,从来不给我找麻烦,我时常想如果平儿长大后能像他们一样懂事就好了,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委屈,豪门大户里能像咱家这么平静的很少,我很知足。” 封莫修感动的伸手要搂,却被盛樰推开。 “别动,还没说完!刚才说的都是以前,从平儿出事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盛樰眼神阴沉,恨声道:“我一直在想究竟是谁绑走了平儿,还要杀他,我以前不提是怕你烦心,但经过今晚,我不得不说!侯爷,平儿自幼长在咱们身边,泉州城都没出过几回,哪来的仇家?说来说去,这仇无非因两桩事而结,一是他世子的身份,二是与詹家的亲事,而这两桩事很可能可以拢成一桩,而仇家说来说去,十有八九离不了咱家的宅门!” “我是个明事理的人,没有证据我不愿胡乱猜疑谁,但他们一再挑战我的底线,不害死平儿、害死咱家心不死!我盛樰待人宽厚,不代表我好欺负,我也是有脾气的,这一次我一定要把人揪出来严惩,哪怕撕破脸,他们不让我儿好过,他们也别想好活!” 封莫修惊着了,盛樰嫁进侯府这么些年从来没发这么大火,今天却狠话频撂,显然动了真火,他已经很久没见她这副样子了。 倒了杯水递到妻子嘴边,另一只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封莫修软声道:“别生气,来,喝口水消消气,平儿失踪那会儿都没见你这么激动,一件小事怎么发这么大的火。这样吧,我现在就让陈定把那两人捆了送官,贬为罪籍发配三千里,省得你再问了。” 盛樰重重放下杯子:,“不行,必须问,不问清楚我怎么知道是谁要害我儿!” 封莫修皱眉:“你就这么确定她们是受人指使?说不定真是碎嘴碰巧了呢。” 盛樰“呵”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封莫修,直把封莫修看到心慌时才淡声道:“侯爷,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装?连你儿子都看出来了,你这个当老子的不会还不如个孩子吧?” 不等封莫修回话,她自顾自的继续道:“平儿今天刚回家,当晚就有丫鬟投怀送抱,还是在祠堂,如果平儿没定住心,真干出点什么,相信不出十天,全天元都会知道这件事,包括詹家,包括陛下!” “我说过,詹家这门亲事我之前就不赞同,现在平儿自己也反对,而看你的样子想必也动了心思,所以这门亲八成是要退的,但退归退,得分怎么退!” “怎么退,还能怎么退?怎么退都是咱理亏。”封莫修打断道,表情纷纷,眼露犹豫,他确实动了心思,但没想好。 盛樰淡声道:“就算理亏,也得看亏多亏少,最好的结果是由詹家主动提出来,而不是咱们,看你对平儿的安置,想必跟我想到了一处。称病确实是个好法子,想来詹王再大度,再贪图你的剑谱,也不会忍心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疯子,更不想落个‘卖女求宝’的恶名声。平儿在外这么久接触了不少人,但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并不多,只要管好那几张嘴,让詹家主动悔婚,待风头一过,咱们再找个‘名医’让平儿‘痊愈’,不但精神恢复了,连天残也因祸得福一并好了,那时就算有人将他认出来也没关系,一个先天境的世子可不是任人揉捏的,再加上你这位大名鼎鼎的‘赤剑侯’,自可让那些人管好自己的舌头。” 封莫修皱眉摇头:“不妥,詹王不是傻子,称病只是权宜之计,瞒不了多久。何况即便詹王真信了,到时再重新提出结亲怎么办?这门亲最终还是要结的。与其让人识破得罪人家,还不如现在顺势把事办了。” 盛樰微微一笑,佯作思索说:“没记错的话,千琼应该二十八了吧?我记得她比我小七岁,论辈分的话,我还得管她叫姑母呢。” “错了错了,论辈分你得叫她姑奶奶,她跟你爷爷一个辈上的,我要不是修为高,又沾了陛下和你爷爷的便宜,见了面也得叫声祖宗。”封莫修说完,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也不对,这辈分没法|论,詹王活得太久了,孩子都熬死了好几个,算起来陛下都小他两辈,皇亲国戚里跟他同辈的早死光了,所以别论了,再论咱全是孙子,还是重的。” 盛樰失效,点了封莫修脑门一下说:“你还好意思提我爷爷,上次父亲来信还说那把刀一直在爷爷书房里放着,要是你敢欺负我,他就提着那把刀杀上门来拼上性命也要亲手扎你两刀,以解心头之恨。” 封莫修尴尬的笑了笑,没敢接话。 文坛泰斗盛中章曾与他相交莫逆,比亲兄弟还亲,两人同朝为官,一文一武相得益彰,被当时的人称作天元新生代的绝世双骄,直到他“强”娶了好兄弟的宝贝孙女... 直到现在,御史参他的折子十本里还有两三本是盛中章授意的,退回成婚前后那会儿,满朝文武参他的折子基本上都是盛老头的手笔。 而封莫修心亏,从不还口,而盛家的大门自打迎亲之后,他也再没登过。 见夫君尴尬不语,盛樰好笑的摇摇头,收起笑容拉回话题:“不管论辈分还是年纪,詹千琼都算‘老姑娘’了,就算她修为精湛驻颜有术,年纪终归摆在那儿,江湖人和百姓或许不在意,可咱们这类人家岂能不在乎?况且一入先天生育艰难,直至修成武魂才能有所恢复,听说她已经快修成先天了,等她真成了先天,谁敢娶?娶回家等她修成武魂?熬也熬死了,何况她未必有那个潜力!詹王肯定想到了这一点,急着把她嫁出去,所以才答应了这门亲事,未必全是贪图你的剑谱。倘若这门亲事散了,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再找一户登对的人家把她嫁了,我估计应该不会超过两年。平儿还小,两年等得了,他喜欢的那个孩子也等得了,等詹千琼嫁了人,再冷上一段时间再让平儿‘康复’,詹王就算怀疑也没辙,最多剑铺不还,再把你喊过去狠打一通泄泄火。” “剑谱本来我也没想要回来,这件事咱们理亏,应该赔的。”封莫修叹声道,想了想又说道,“你想的挺不错,但你忘了,詹家不止一个姑娘,詹千琼下面还有个妹妹呢,也是嫡出。到时姐姐嫁了人,我很怀疑詹王会把詹千舞塞过来,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不是没有可能。” “詹千舞?不可能不可能!” 盛樰连连摆手,啧了两声略带赞叹的道:“詹千舞什么性格我比你更清楚,毫不夸张的说,她自打出生开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人傲着呢,性子又倔,眼眶比天高,找遍天元也找不出几个她瞧得上的男人,这些年可把詹王给愁坏了!我虽然觉着咱们儿子是天下最好的孩子,但也不觉着他能入了詹千舞的眼,詹千舞可不是詹千琼,她要不愿意詹王根本没辙,所以谁都有可能,她绝无可能!” 祠堂里,刚要睡沉的封知平连打几个喷嚏,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点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狐疑的看看房顶,又看看窗户,暗暗嘀咕:“谁在骂我?” 顿时,一个火红的身影跃然脑海,让他狠狠打了个寒颤,使劲摇了摇头驱散干净。 “睡不着,练功吧,苍蝇腿也是肉!” 盘膝坐好,五心向天,很快,意识沉入冥冥,随着周天运转发散天边,似有思,亦无念。 第325章 一个母亲的愤怒 五丁堂,夫妻夜话还在继续。 对于盛樰的评价,封莫修深以为然,除了盛樰说的原因,他自己也一百个不愿意让詹千舞做自己的儿媳。 那可是个敢砸他家门、落他面子的朝天椒,脾气比他还大,修为高潜力大身份又尊贵,要做她男人不是想不想或者敢不敢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够,没几桶刷子根本镇不住,绝非自己宝贝儿子的良配。 上次见面詹千舞的态度虽然好了许多,封莫修却不信她是转了性,而是纯粹的冲着救命之恩。 最重要的一点,那丫头已经逆脉伐髓晋入神藏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也修成了先天,这俩人要是在一块自己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 难道当个药罐子,去吃那种抑制修为、强行激发生育潜能的种胎药? 伤身不说,效果也不见得有多好,生出来的孩子还有可能伴有先天隐疾,正常人没几个会动这种念头的,他封莫修更不会,封知平和詹千舞也肯定不同意。 呸呸呸,想什么呢,他俩怎么会在一块儿,没可能没可能! 封莫修深吸两口气驱散脑海的恐怖念头,就听盛樰继续说道:“这是最理想的状态,如果詹王死提前发现,或者死咬着不肯,那就只能咱们提出。我想过了,如果由咱们提出悔婚,怎么样都是得罪人,所以索性把韩姐姐搬出来,就说她看中了平儿要把自己的徒弟嫁过来,在这之前你先私下里找詹王谈一次,将咱们两家联姻的利害分析给他听,期间可以暗示一下让詹王以为这是陛下的意思,有韩姐姐这尊大神和陛下的态度,咱们再赔上包括你的剑谱在内的一大笔赔礼,里子面子都过得去,应该能让詹王息怒,不会太过追究。” 封莫修目瞪口呆:“你,你连师姐和陛下都算进去了?” 盛樰苦笑,叹了口气:“唉,没办法,为了平儿,只能拼一把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中策。韩姐姐那里你不方便的话我来说,陛下嘛...你先别出面,我给爷爷写封信,让他先去跟陛下谈一次,然后你再递到暗折请个罪表下忠心,就说着急儿子的将来一时昏了头,现在想清楚了,发现自己犯了大错,请陛下息怒,饶了你的罪过,再开恩帮忙给詹王私下里表个态,对陛下来说这是好事,他应该会同意的。这样的话,詹王想不同意也不行,除非他想违抗圣意,咱们再把面子做足了,所有罪责都揽过来,这件事应该就结了。” 封莫修咽了口唾沫,眼前的盛樰仿佛变成了盛中章,他承认自己带兵打仗是把好手,但这些事情,他真的不如读书人玩的溜。 不愧是读过书的,墨舔多了,心都黑。 小小的腹诽了一把,想起要劳动师姐,他头疼的抓抓头:“这个,一定要拉上师姐吗?” 那可是个披着仙子皮囊的魔女,沾上了会倒大霉的! “有什么问题吗?”盛樰眼露不解,“詹王不仅是王爷,还是武魂,与这件事有关系的人中,只有韩姐姐能镇得住他。放心吧,这件事由我来办,我会将整件事全盘跟她讲一遍,相信不管是冲着我还是为了她的小徒弟,她应该都会答应的。” 我不是担心她不答应,我是怕你被她给吞了,那是个魔头,魔头! 封莫修欲哭我来,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点了下头,问道:“你说这是中策,我怎么觉着这是上策呢?刚才那个才是中策吧?” 盛樰面无表情:“侯爷,你不心疼剑谱和家产吗?您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 封莫修扯了扯嘴角,尴尬的笑了两声,转口问道:“那下策呢?” “直接撕破脸,强行悔婚,然后等着詹家过来大闹一场。”盛樰面无表情的说道。 封莫修狠狠揉了揉脸。 这不是下策,这是下葬,真闹成那样,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老上司会亲手把他给灭了,而且陛下都未必敢帮忙。 盛樰坐累了,起身边走边说道:“今晚我之所以如此生气,就是因为有人想把咱们往最后这条死路上逼。但凡在府里呆够三个月的,谁不知道小桃那丫头在平儿心里是个什么地位?说是主仆,平儿根本是拿她当妹妹宠,我一直想给他生个妹妹,可惜我的身子...” 封莫修赶紧握住盛樰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抱紧,正色道:“我说过,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怪你。不能生就不能胜,只要你人好好的就行,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盛樰感动的靠进肩窝,叹声道:“平儿说是有两个哥哥,可知礼跟我一般年纪,再疼他宠他也是成人对孩子多过兄长对弟弟。佑儿也一样,比平儿大了整整十二岁,性子本就有些孤傲,沈姐姐又管的严,经常拿平儿的勤奋和努力做对比来教训他要加倍刻苦,不要总仰赖天资,是以他向来不喜欢平儿,像敌人多过像兄长。” “其他的亲戚,你那边的因为你的关系很少来往,来了也没用,同辈的都一把年纪了,同龄的见了平儿哪个不是往爷爷太爷爷辈儿上喊,见了平儿不是阿谀奉承就是故作高傲,平儿的心思比同龄人早熟一些,哪能看不出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根本玩不到一块去。我那边倒是有几个同龄的孩子跟平儿相处的不错,可京城和老家都离泉州太远,往来一趟不容易,爷爷又限制着,更是难得见上一面。” 封莫修知道妻子想表达什么,深深叹了口气:“是啊,咱们总想补偿这个孩子,给他最好的生活,给他最多的宠爱,尽可能的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咱们做到了,可也忽略了他最大的缺憾,表面上看起来他什么也不缺,其实并非如此,他没有朋友,甚至连玩伴都没有。他是孤独的,一直都是,从小在泉州城这个‘笼子’里承受着不该他的年纪能承受的压力一点点长大,是我带给他的压力,也是我亲手圈的笼子,我是不是错了?” “还有我。”盛樰安慰的轻轻搓着封莫修的手,“如果保护也算错,我愿意一错再错。而且平儿被人掳走过一次,险些死掉,这说明我们‘错’的还不够!” 封莫修默然点头,目露寒光。 盛樰没抬头,但感觉到目光的冰冷,拉回话头说道:“小桃身世清白,心思简单,所以我才将她放在了平儿身边,算是小小的弥补一下他的缺憾,同时也为将来做一个铺垫,一个心思简单的通房丫头抬成姨娘,总比那些有点小聪明却看不通透的妖精要活得长久,有平儿护着,未来的儿媳应该能容得下她。” “我没想到的是,平儿随了你的风流,同时也随了你对原则的坚守,从他偷偷摸摸的主动去凝香馆那天开始,我就一直等着他给小桃开脸的那天,结果他什么都没做,真的是将小桃当妹妹养。你不知道,他得知自己跟詹家定了亲后没多久来找过我,想让小桃来我屋里,让我过些年给她寻户好人家,还要风光大嫁,说真的,那时我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封莫修没说话,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盛樰拭了下眼角,眼神转厉,恨声道:“满宅的人都知道他待小桃如何,那两个贱人一个在府里呆立十几年,另一个是从京城那会儿跟过来的,岂能不知?府里的规矩她们都懂,还敢乱掺和世子的炕头,而且挑的不是别人是小桃!平儿院子里,青儿、梅儿、小朵这是离得近的,往下数,碧柳、碧玉、翠红、翠绿这是我能记得名的,其他的就不说了,就说这几个,论姿色论性情论谈吐论机灵哪个不比小桃强?尤其那个青儿,想爬少爷床不是一两天了,要撺掇她是最容易撺掇的一个,那俩贱妇不挑她挑了个最没心眼的小桃,第一次说碰巧,第二次还说碰巧,当我这个当家主母是有多瞎多蠢,看不出她们有意无意,分不清谁冤枉谁无辜?” 说着横了封莫修一眼:“你怎么不说话!” 封莫修悄悄咽了口唾沫,咳了声说:“我在思考,你继续,我听着呢。” 盛樰嘴角划过一抹讥笑,随后冷下脸:“不用‘思考’了,说到这份儿上,我直接说白了吧。指使她们的人我会查出来,而且一定会追究到底,不管那人是谁!侯爷,你可想仔细了,此人包藏祸心,不只要害平儿性命,还要害整个侯府!” 站起身,盛樰厉声道:“今晚这事儿筹划得极其阴毒,如果平儿从了,赶明整个泉州城都会知道剑侯世子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顶撞父母,又在祠堂罚跪时与丫鬟苟且,不用一个月,全天元都会知道,到时平儿不但身败名裂,袭爵的资格也会被剥夺!别瞪眼,这事让陛下知道了肯定会明旨逼你,你不从也得从!詹王那边也不会罢休,人家大闺女还‘心心念念’的在家备嫁呢,结果自己的夫君回家不想着赶紧完婚,而是‘兴致勃勃’的在祠堂睡丫鬟,口口相传再传出点抬姨娘的风声,你让人家怎么想,詹王能罢休?到时就算能顺了平儿的意解了婚约,可平儿的袭爵资格也没了,弄不好连家都不能呆,只能躲到乡下庄子里苟且度日,或者隐姓埋名流落江湖,你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如果平儿不从,那就更有意思了,他肯定会闹,问题是他身边现在没有可用之人,怎么办?只能自己动手!平儿在外一年多,肯定有人好奇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所以这次的事有可能是有人趁机试探他的深浅,以便将来谋划更狠更绝的行动!单纯只是这样我不担心,只要正常完婚,诞下子嗣,所有的阴谋都会破产,可问题是,平儿反对这门亲事,坚持悔婚!我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听到了或猜到了什么,我会彻查我院子里的人,你最好把你的人也梳理一下,我感觉应该不是走漏了风声,而是碰巧。无论无心还是有意,今晚都很险,万一平儿忍不住自己动手让旁人看出点什么,知道咱们儿子不是废人也不傻之后,詹王催婚怎么办?平儿能同意?换个角度说,如果平儿一时冲动当场说出要退婚怎么办,传到詹王耳朵里,他能善罢甘休?还好平儿机灵,挑破了事还没暴露自己的现状,真是万幸,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揪心!” 封莫修的眼神认真起来,表情阴沉。奇书电子书 他想到了前几点,最后一点确实没有考虑到。 如果真是走漏了风声,对方的手得伸得多深? 如果是猜到的,对方的心思得多深沉多缜密,一颗心长满了眼吧? 想了想,他暗道应该不是走漏风声,至少白天时在院子里的人应该都是没问题的。 护送马车的人... 应该也没问题,陈定办事向来牢靠,不过...还是让他再确认一下吧,以防万一。 盛樰缓了缓气,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不理夫君一直不说话,继续恨声道:“两个贱人,亏她们有脸说自己无辜,就凭在背后乱嚼舌头就该活活打死!一般的大户人家里有下人敢乱嚼主家舌头的都是直接打残打死,官府根本不会管,咱们赤剑侯府可是天元有头有脸的人家,出了这档子事今晚我就是当场乱棍打死她俩都没有人敢说我一个错字,送官更惨,贬为贱籍充作军妓,还不如死了痛快!要不是有话要问,现在她俩已经抬到乱葬岗喂狼了,至于你,今晚说这么多我是想提醒你一句,这件事不查到底不算完,你别想压下来!” 封莫修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要压下来了?” 盛樰嘴角露出讥讽,扬着下巴俯视道:“平儿失踪,嫌疑最大的佑儿为什么只让你安排在西山闭关,没有扣起来?我虽然喜欢沈姐姐,但作为佑儿的母亲,她也有嫌疑,为什么还能进你的书房,替你接了佑儿的书信并从你口中得知平儿在点苍山?还有孙氏,那两个贱妇跟她院子里的窦妈妈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陌生,刘妈妈跟窦妈妈是远房亲戚,能进侯府是窦妈妈转了几道弯找当时的大管家胡山的老婆陈氏给说的话,后来胡山贪墨东窗事发,全家老小被发配边荒,刘妈妈跟着倒霉,从采买管事贬到浣房做了浆洗婆子,而那个郑永家的,她男人的差事根本就是窦妈妈一手安排的,这件事的推手,孙氏那边嫌疑最大!” 封莫修目瞪口呆,仿佛第一次认识妻子,上下好一番打量:“你怎么...” “怎么知道这些,还知道的这么清楚?” 盛樰冷冷一笑,淡声道:“你夫人我只是嫌麻烦,平日懒得管,不代表我不知道,你真以为你的正房夫人是那么好做的?” 封莫修尴尬万分,想拉盛樰的手缓和一下气氛,却别甩开,无奈耸耸肩道:“说了一圈,你跟平儿一样,谁都怀疑,你是不是连我都疑心上了?” “你要是这种人,我根本不会嫁你。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不错,你不算个好男人,但是个好夫君,是个好父亲。” 封莫修顿时眉开眼笑,盛樰没笑,凝视问道:“我问你,如果查出这件事是他们当中某一个策划的,你是办,还是压?” 封莫修皱起眉头,犹豫着道:“我肯定会严加惩治,只是...你想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盛樰挑了挑眉,面容稍缓:“放心,我不会让你太为难,不会让你灭妾杀子,一个宅子里住了这么多年,我也于心不忍。但是,平儿这一次能平安归来,不代表下一次也能,今晚能安然度过,不代表下一回也能!所以如果查出是他们中的某一个,我只要求他离开侯府,离开泉州,远离平儿,越远越好!我可以原谅他对我儿图谋不轨,但我绝不能容忍一个差点害死我儿的人继续跟我们娘俩住在同一屋檐下,绝对不能!” “没问题。”封莫修当即点头,毫不犹豫。 盛樰怒成这样都没动杀心真的很难得,她真的是个善良宽厚的女子,要知道刚才那一刻,他都起了杀念。 “明天让陈定跟你一起吧。”封莫修不太放心,拷问这种事盛樰身边可没擅长的人手,而且他担心关键时刻她会心软,下不了狠手。 “好。”盛樰没有拒绝,嫣然一笑,在封莫修放下心露出色授魂与的表情时,轻声补充道,“刘妈妈有个远房侄子在附近镇上,她儿子死后这个侄子是她唯一的寄托,当亲儿子养准备给自己养老送终,你让陈爷明天把他带来,还有郑永和他的两个孩子。有他们在场,想必她俩会很愿意配合,让我省点力气。” 封莫修心里一寒,再次认真打量爱妻,见爱妻黛眉星目秋波暗转,道不尽的温柔娇媚无半分狠戾之气,不由暗暗咋舌。 都说女人比男人更狠,尤其做了母亲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哪怕与天下为敌,此话果然不假。 “好。” 封莫修一口答应,没什么可犹豫的,在这一点上父亲和母亲是一样的,何况他本来就是个杀伐果决的狠人。 盛樰满意的拍拍封莫修的脸,在那双作恶的大手拥过来时轻灵转身躲开,漫着两条毛茸茸的粗腿利索的爬到床里面,单独拉了床被盖在身上,背对着封莫修打了个哈欠,满是困意的咕哝道:“累死了,明天还要劳心,想想都累,得赶紧睡觉,先把精神补回来。大牛,我先睡了,你也早点歇息吧,别忘了吹灯。” 说完,被往上拉,连头也盖住了。 封莫修傻眼,看看伊人,再低头看看自己,表情越来越狰狞,想躺下又不甘心,挣扎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一个气势十足力道全无的“猛扑”。 “我还就不行了!” “呵呵呵呵,别挠,痒死了,我要睡觉!” “你睡你的!” “你欺负人家,人家要告诉爷爷!” “让他滚!” “陛下...” “也滚!告诉你,今天谁都不能拦着老子,谁都不能!!!” ....... 屋外,守夜的丫鬟相视一眼,默契的又退远了一大截,无声轻叹。 侯爷又说胡话了,少听为妙,少听为妙.... 不,是什么也没听见! 没听着,就是没听着... 第326章 信号? 泉州人的谈资最近太丰富了,八卦的焦点基本都集中在剑侯府,集中在那位大难不死的世子爷身上。 世子爷归来首日便在家门口犯了疯症,吓昏了母亲、急坏了父亲,惊得在场的王公贵胄纷纷掩面离去,不等泉州百姓消化完这些信息,仅仅第二日,又一条劲爆消息悄然流出,以燎原之势传遍全城,而后顺着各种渠道扩散向四面八方。 据可靠消息,世子回家当日便顶撞父母,被剑侯罚在自家祠堂罚跪,当晚又不知何故大闹内宅,险些将两个老仆打死,还好剑侯夫妇及时赶到,这才没闹出人命。 对于这条消息,泉州百姓第一反应是不信的。 剑侯爷有多疼这个儿子天下皆知,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凡事有求必应,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别说罚跪,就是罚不许吃饭都没听说过,溺爱的程度堪称天元第一,他会舍得罚儿子跪祠堂? 怕是世子爷看中了祠堂的院子,搬家了吧? 至于打骂下人,那更不可能了。 泉州城谁不知道世子纨绔归纨绔,心地其实还是蛮善良的,很少打骂下人,耍横也多是在风月场中耍在别家纨绔子弟身上,侯府的仆役提起自家三少爷谁不夸个好字,他会大半夜的打骂老仆还要要了她们的性命? 想想都不可能,除非有特别的原因! 原因很快就找到了,要不是下人犯了错惹怒了世子,就是世子疯症又犯了受了无妄之灾。 八卦者们立刻分成了两派,一派力挺世子认为是仆役犯错,而且是大错,比如前些年查出来的那两桩假侯府名义私吞田产的案子,当事人就是被侯爷亲自审完后连供状一并送到官府的,据在场的人说以两个管事为首的几个当事人交到衙门时都没人样了,主审官没办法只能先请大夫用药吊住他们的性命,好歹走完了程序才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苦主们沉冤得雪还得了侯爷额外填的一大笔赔偿,感激涕零跪在侯府门口大喊青天,剑侯府保全了清誉风头一时无两,泉州百姓交口称赞。 有先例在前,又对侯府和侯爷有特殊感情,所以支持派的人很多,爱屋及乌的坚信着世子无措。 反对派的人不这么认为,他们承认世子确实心地良善,可那是以前,现在的世子疯了呀,疯子干的事是常理能推断得出的吗? 他很可能就是疯病发作,心里充满了暴虐单纯的想发泄一通,两个老仆恰逢其会成了发泄的对象,一些人还给出了佐证,声称有人看到侯府后门运出过疑似装了尸首的麻袋,裹得严严实实的,上面有不少黑褐色的斑块,疑似渗出的血,由十几个侍卫押送着运出了西城门,那正是泉州城附近最大的乱坟岗所在的方向。 要不是世子疯症发作失手杀人,侯爷怎会如此秘密行事? 以侯爷的行事作风,肯定秉公办理,最多像那辆桩案子一样自己先审完了再送官,他可是昌平郡最有原则最守律法的贵人,绝不会像其他豪门大户那样掩盖事实草芥人命。 肯定是世子的错,只有他才能让侯爷违背原则! 一时间,两派人争论不休,可惜没有更多更确凿的证据,多半都是凭空猜测,谁也说服不了谁。 百姓们在争论,官员们也在议论,不同的是他们不在乎世子杀没杀人因何杀人,他们在意的是这件事流露出的信号和影响。 十几年来,封知平一直是个矛盾体,对于他的评价一直都很极端,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是废人、纨绔、不修私德的风流子,但本地百姓同时也承认他是个心地良善之人,比其他纨绔子弟要好上太多。 实施真是如此吗? 一个侯爵世子,真的如此良善,如此平易近人,连犯了错的下人都很少打骂? 这些消息都是哪儿传出来的? 当然是侯府,是剑侯爷有意散出的风声! 儿子的天残无法改变,想让他坐稳世子的位子就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控制舆论是最有力的一种手段,须知众口铄金,须知人言可畏。 可惜封知平不爱读书,又随了老子的风流,小小年纪就落了个“花间小白龙”的花名,剑侯没办法才从性情着手,以自己为例将儿子的放浪塑造成风流不羁,用类似“不打下人”这种芝麻大点的小事塑造儿子“本性纯良”的印象,凡有利的言论统统加以褒奖推广,不利的言论择无关紧要的放过,其他的统统掐死掩埋,这才铸就了剑侯世子充满矛盾感的悲情形象。 这是掌权者惯用的手段,无论朝堂还是江湖,世人看到的永远只是上位者想让你看到的,少数明眼人若不懂得什么叫“难得糊涂”,就只能因为各种原因永远的闭上那双“明眼”,“被”糊里糊涂的了结这一生。 可是现在,侯府里的阴私事爆了出来,而且是严重影响封知平形象的命案,这说明什么? 说明侯府内宅不再平静,有人试图撼动封知平的世子宝座,这个人可能是觊觎世子之位的人,也可能是剑侯自己,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有一个共同点——得到了剑侯的默许。 没有剑侯默许,这件事怎么可能传得出来,还传得这么快? 转眼间十天了,十天里侯府无论明面还是暗里都没有着人处理过这件事情,任由言论发酵。 这种态度乍一看好像是清者自清,不屑于辩解,细想不然,这未必不是一个信号,一个世子易人的信号! 时隔这么多年,剑侯终于撑不下去,动了换人的心思了! 也是,他再疼爱封知平,也不可能将偌大的封家和一手建立起来的封家军交到一个疯子手里。 即便他也疯了,想继续坚持,皇帝也不会允许,满朝文武也不会允许,所以这不是他怎么想的问题,而是他必须这么做,否则封家必定衰落,封家军也会易主他人。 分析完心思,每一个人都开始继续分析这件事的影响。 换世子是大事,不是普通人家分家产一两句话就能完事儿的,封知平上面两个庶出哥哥,一个在朝为官颇得赞誉,一个资质绝伦被称作有可能超越乃父的武道奇才,侯府交在这两人手上各有利弊,必须仔细权衡以免押错了宝。 譬如郡王游万享,他就比较倾向于老大封知礼,那是个滴水不漏的人,比起专心武道性情刚猛孤傲以致有些不通人情世故的封知佑,他相信自己将来降爵后无须多言,封知礼肯定会主动帮忙,给自己的子孙一个妥善的安排。 而郡守李泰则比较倾向于封知佑,不是他对封知礼有什么仇怨或反感,他只是觉得侯府的继承人除了继承家业,应当把封莫修的思想和作风也一并继承,做一个只忠于陛下的纯臣,不参与党争和其他杂七杂八的钻营奔竞。 封知礼很好,可他太好了,好到足以称之为圆滑世故,为官多年竟找不出几个真正的政敌,这一点跟他父亲截然相反,而且他跟太子走得太近,这一点是李泰最担心的。 太子游景宣虽然是帝位的继承人,可他毕竟还不是皇帝,而且皇子不止他一个,其中四皇子游景恩是最有资格和能力与他角逐皇位的人。 宫里曾流出过一则传言,说天元帝君游万里好不容易走出了前任太子游景承早丧的悲痛,决定再立东宫,择人选时同时看中了四皇子游景恩和五皇子游景宣,左右为难,最后因为游景恩的生母是昭贵妃,而游景宣的生母是皇后,所以才立了皇子宣为太子,封皇子恩为睿亲王。 只是,游景恩封了亲王却没赐封地,仍留在京中,领着王爵里最高食邑标准的食禄,像往常一样协理朝政,似乎除了身份,其他与以往并无变化。 明眼人都知道皇帝想做什么,毕竟死了一个太子,加上心里仍有些犹豫,所以才将两个最中意的人选都留在身边,以免天意难测,封亲王不过是安抚四皇子的心,不赐封地则是安太子的心,防着兄弟阋墙的惨剧。 可惜游万里防天防地终是没防住,太子无事,同为皇后所出的六皇子游景涟却遭遇了黄泉刺杀,大量证据都将矛头指向了睿王,皇帝震怒,朝野震动,游景恩有口难辨破釜沉舟,于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脱簪摘冠退去王袍,自请去天元殿以证清白。 天元殿是供奉天元剑的地方,皇族子嗣无论男女出生后都会来此朝拜,因为天元剑只认游氏血脉,凡游氏子孙触碰后都会出现一些异象,根据异象的不同可以分辨出触碰之人的血统是否纯正、武道潜力高低。管家 血统越纯正、资质越好的人才越有可能得它认主,空有血统没有实力的人根本得不到它的青睐。近几代天元帝君都是如此,他们的血统自然没问题,可惜资质一般修为太差,最差的一位连先天都没修到,天元剑只承认他们的帝君身份,根本不认可他们是自己的主人。 皇族子孙中,有三种情况无法激发天元剑的异象,一种是血脉太稀薄的子嗣,这种情况会封个低等虚爵将其剔出皇族,除非能激发游氏血统,否则永不入皇室族谱,族谱上只保留到其父母那一代。 很残酷,很无情,也很常见,每年都有大量的游氏子孙除名,而能激发血统重归皇族的罕之又罕。 第二种是根本不是游氏子孙,比如阴错阳差抱错了孩子,比如红杏出墙爹非亲爹。前者比较少见,后一种多一点,所以碰到了没什么可说的,查清后该杀的杀,最多能株连到九族,抱错的找到了还好,找不到就自认倒霉,落个“失察糊涂”的罪名逐出族谱,贬为庶民。 第三种比较特殊,凡谋害过同族的游氏子弟,哪怕血统再浓郁,也有极高的可能失去天元剑的认可。 这是因为天元剑在分辨触碰者的血统和资质的同时,还会探究触碰者的内心,如果你残害过同族血亲又无法阻拦它的探查,便会失去它的认可和庇护,亲手残害过亲兄弟亲姊妹的甚至还会引来反噬,被它诛杀当场。 最后一种情况并非百分百准确,理论上只要修为够高、定力够强,辅以秘法封住自己的一部分心灵让天元剑探查不到那些阴暗龌龊的记忆便可以蒙混过关,但天元剑可是三件仙器之一,有几人能挡住它的侵入? 所以最后一种情况被当作游氏族人卷入同族相残的恶性|事件时最后的也是最有力的自证手段,只要天元剑认可,无论有多少证据都没有用,被告人就是清白的。 这是个好办法,却很少有人用,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肮脏的角落,自己都不愿去想的事有几人愿意让别人去揭破? 揭开的还不是人,而是天元剑,是镇国仙器,万一它“老人家”心情不好,把自己只是偷偷想想过过瘾的恶念翻出来当真事,那可怎么是好? 这是有先例的,曾经有人在自证时因为一个扔在筹谋的计划而失去了天元剑的认可,断送了前程和性命,还有人没失去认可,但血脉反应从纯正降为了稀薄,险些逐出族谱,睿王与太子因为太子之位的事明争暗斗已久,心里不可能没有恶念,万一惹得仙剑发怒降了对他的垂青,那可怎么办,他不怕吗? 无论别人怎么想,游景恩终是入了天元殿,结果出乎意料,天元剑待他如常,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皇帝纵有疑心也不敢违背祖训,没有任何处罚,安抚了一番后放他出宫,往后一切照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而黄泉的围剿则一再严苛,腥风血雨十年整,上至朝堂下至江湖凡有牵连者无不心惊胆战,生怕下一刻官兵破门而入,全家老少人头落地。 不管黄泉的背后是不是游景恩,他和太子都已经撕破了脸,因为侦办此案的人在第一份证据出现后几乎全部换为了太子的人,在朝堂上控诉他的人除了太子一系的官员,还有太子本人。 双方的争斗一再升级,只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封莫修就是在那时借机离开了京城,远离了是非,李泰很认可封莫修的决定,深以为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党争是那么好参与的? 足够的利益真的能让鬼推磨? 别闹了! 天元开国多少位异姓王,哪一个不是一方霸主,哪一个不是定国柱石,都哪儿去了? 还不是站错队成了推磨的鬼!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上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事,尤其党争! 血缘亲疏、私交情份、权欲利欲、忠奸善恶,搅在一块就两个字——变数。 变数永远存在,世上没有算无遗策的人,算无遗策的那是神仙,不是人! 而且就算神仙也未必事事都算得准,所以战队这种事跟押宝没什么两样,一次赢两次赢不代表一直能赢,赌局里唯一能赢的只有庄家,庄家是谁? 是皇帝,是皇帝屁股下面的皇位! 詹家作为仅存的异姓王一直兴盛到现在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有老千的手艺却不干出千的事儿,干了也是跟着庄家的步调走,所以才手脚健全,还大发横财,这才是聪明人! 李泰很看好封莫修,不管是出于自己的本能和思考还是得了詹王的教诲,他都有潜力成为下一个詹王,成为天元长久不衰的顶梁。 可惜,他的儿子不懂。 或许是为了挽救父亲的人际关系,重塑和推广赤剑侯府在达官显贵中的印象,又或者单纯的为了自己,力图证明自己的潜力和能力,封知礼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得太子青睐却又能让睿王一系另眼相看,可谓长袖善舞的典范,但在李泰看来,这并非好事。 封知礼八面玲珑固然是自己的本事,可也得有人捧场,人家冲的多半是他父亲的面子,冲的赤剑侯地位超然! 封莫修的超然地位源于自己的实力,也源于圣上恩宠,但最主要的还是源自他置身事外只忠于陛下的态度。 因为这种态度,皇帝才信他宠他,才能让他在官场里留下个“参不倒”的绰号,封知礼却在破坏着这份信任。 虽然封知礼没有明确表态,可走得太近跟站队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两边都交好,大玩平衡,说好听的叫中立,说难听点,根本就是首鼠两端。 真正的中立是封莫修这个样子,而党争中可以玩平衡的只有皇帝,没有别人。 他在玩火。 类似的心思还有很多,每个人都在斟酌,其中一小部分人的突发奇想最有意思,他们在琢磨剑侯爷会不会再娶。 当初就有传闻说盛夫人因为自己再难生养,苦劝夫君娶个平妻续后,被剑侯严词拒绝,一时传为佳话,几个读书读傻了的老学究竟然还一起写了副赞美女德的对联作成匾亲自送上门,差点没被剑侯打死,至今还是泉州城的笑柄。 笑归笑,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世子天残但精神还是正常的,如今得了疯症,侯爷又露出换世子的信号,以他对嫡庶之别的在意程度,不是没可能再娶个平妻生个小嫡子,何况他本就是个贪恋美色的风流人物。 种种传言源源不断的汇进侯府,石沉大海,无论侯爷、盛夫人还是两位姨娘,谁都没有更进一步的表态回馈出来。 侯爷的几个亲戚家倒是有些态度,可惜没人听,那天侯府门前发生的事早就传开了,让泉州百姓再次看清侯爷对自己的几个兄弟有多么的厌恶。 听他们的? 等着掉坑里吧。 封知平也收到了一份消息,是牛春寒带来的。 不得不说,老牛确实是个人才,不愧是探子出身,杂七杂八的传言被他分门别类归拢成档极有条例,读起来不但不费劲,还有点看话本的感觉。 “人才啊!” 封知平啧啧感叹,看到猜测剑侯再娶的那部分时险些没乐出来,嘀咕道:“外人都以为老头子是个好色之徒,殊不知他浪归浪,却不是个乱性的人,我就没见过有谁跟他似的逛青楼只听曲儿的!过夜也是让美人儿唱一宿的曲儿,而且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首,钱不少给可人也快给逼疯了,泉州青楼最不欢迎的人里他绝对能进前五,简直就是个变态,太变态了!” 第327章 忆往昔,真情犹在否? 摇摇头,转头瞧见牛春寒悄没声的退到门口瑟瑟发抖,视线不停的向外瞥,不禁纳闷儿:“怎么了,躲那么远干嘛?” “呃,我好像听到有人叫我,可能是我听错了。”牛春寒含糊的应道,心里默默流泪。 我是不想死啊! 侯爷的“小癖好”是那么好听的吗,您能不能自个儿牢骚,别让我这个小小小小小蚂蚁听见! 见封知平面露不满,牛春寒无奈只能回到原位,岔开话题禀告道:“少爷,我已经打听清楚了,玉蕤轩确实发生了些事情,听说七日前侯爷突然去了玉蕤轩,将下人赶出去后关起门大发雷霆。除了侯爷和孙姨娘,当时在场的只有孙姨娘身边的金巧和管事婆子邱妈妈,春兰、春雨、秋玲、秋露四个丫鬟虽然也留在了院子里,但不敢靠近屋门,都躲在院门口候命。不过侯爷那天火气很大,吼声连玉蕤轩外面都听得见,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夫人也去了,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跟侯爷一起出来,随后陈大人就亲自带人去了甲三院将窦妈妈押了出去,她男人窦安也被抓了,儿子窦栋没抓,但调了差事,到九孔山的矿场,当晚就出发了,他老婆跟着一起走的。” 封知平轻轻点了下头,古怪的打量着牛春寒。 玉蕤轩是孙姨娘的院子,金巧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大丫鬟,在她的安排下嫁了侯府的一个小管事留在了府里,邱妈妈则是她的奶母,现在是她那房的一等管事婆子,玉蕤轩除了她属邱妈妈最大。 两春两秋四个丫头是孙家后来送过来的,替换原先陪嫁过来到了年岁嫁人的丫鬟,这几人都是孙姨娘的亲信,最忠心不过,能留下陪着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牛春寒怎么能从她们口中逃出话。 牛春寒知道少爷在想什么,咧嘴一笑,凑近跟前小声道:“少爷,我可没那本事,是东哥儿办的,秋玲那丫头似乎喜欢他,知道您要打听些事儿他就主动请缨,三两句话把那丫头迷得五迷三道,这才确凿了这些事情。” 封知平表情微微一僵,缓缓叹了口气。 秋玲暗恋吴东他早就知道,当时还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吴东有心思他立马请娘亲出面帮忙说亲,直把吴东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说自己没那个意思,一点没有。 牛春寒初来乍到,打听府里的秘闻自然不如吴东得利,只是他心里有阴影,不敢轻易相信吴东,所以下意识的将吴东给忽略掉了。 瞅瞅牛春寒,封知平微微一笑,有些阴森的问道:“他怎么知道的?” “回少爷,是我告诉他的。”牛春寒早有腹稿,摆出苦脸,“少爷,您能信任小的是小的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小的愿意为您鞍前马后死而后已,可小的能力有限,又缺人手,您让我探外面的口风或者杀个谁绑个谁的都没问题,这府里的事小的真的有心无力啊,为了把差事办好,只能请援军了。” 瞅瞅少爷没生气,牛春寒暗道第一关算是过了。 他想打听这些事确实有难度,但并非一点办法没有,找吴东帮忙一来是真缺人手,二来也是多日观察和了解后可怜那个家伙,想帮他一个忙。 这是再三考虑后做的决定,他能力再强也只是一个,往后事情多了分身乏术,总得替少爷招揽些得利的手下才能把差事办好,而吴东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牛春寒对自己的眼力还是比较自信的,他相信少爷跟自己一样,也相信吴东并非奸邪之人,相信他是无辜的,之所以愣着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所以他越俎代庖替少爷拿了个主意,想帮忙打破这层隔阂。 少爷没生气就说明自己猜对了,牛春寒心头暗喜,脸上不露,继续谨小慎微的说道:“少爷,这几天东哥儿一直在外面守着,除了找秋玲套话时离开了一会儿,其余时间就没挪过步。小的多句嘴您别生气,小的觉着这人吧不能一直冷着,您要是信不过他我现在就去赶他走,再敢靠近您一步我就打断他的腿,可您要觉着这人还能信,您就抽时间见上一面谈一谈吧,就当可怜可怜小的。不是小的抱怨,想我以前也是个什长,马前马后也有十好几个部下可用,现在我光杆一条,办起事来不方便不说,万一办砸了,小的真的怕啊!” “行,赶明我就让老头子调你回封家军。”封知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略一犹豫,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陈叔要问,就说我有些解闷儿的小玩意儿在房里,小桃都不知道,只有他知道。” “得来!” 牛春寒大喜,站起身肃然行礼,退出祠堂关上门急匆匆的离开,不多时,敲门声响起,一把微微颤抖的沙哑声音传了进来。 “少爷,罪奴吴东求见。” 封知平皱皱眉:“进来。” “是。” 吴东推门进屋,关上门后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走到封知平身前十步远停住,双手环抱举过头顶,一记大礼跪伏在地,久久不肯起身。 封知平下意识的想起身去拉,旋即又坐了回去,沉默片刻,淡声道:“起来吧,过来坐。” “罪奴不敢。” “我的话你不听吗?我叫你过来坐!” 吴东一颤,应声道:“是。” 跪起身往前挪了挪,要坐,就听封知平轻轻“嗯”了一声。 偷偷瞥了眼少爷,吴东又往前挪了挪,加起来拢共挪了不到两步。 封知平不耐烦了,一指身前:“过来坐!” 吴东犹豫了一下,跪着挪到茶台前,与封知平隔案相对,规规矩矩的跪坐下来,顺着茶台看向少爷,眼眶蓦的红了。 封知平在心中叹了口气,一肚子想说的话此事竟起不了头,索性坐直身子倒了杯茶推到吴东面前,趁着吴东道谢饮尽的功夫想了想,轻声问道:“咱俩认识多长时间了?” 端着茶杯的手一颤,吴东将空杯轻轻放下,不假思索的低声道:“十七年六个月零二十一天。” 封知平愕然:“这么精准?有这么久吗?等等,这是我的年纪吧?” 吴东点点头:“是少爷的年纪,您出生的时候我五岁,家父领着我陪侯爷一起等在产房门口,太阳升起的时候您出生了,稳婆抱着您给侯爷看,家父抱起我凑在旁边,指着您跟我说‘这是小少爷,是你真正的主子,是你一辈子要效忠和保护的人,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所以我认识您很早,您出生的时就认识了,只是那时的我还小,没能力保护好您,所以在您五岁时我才调到您身边,然后...” 说到这儿,吴东眼眶通红,惭愧的低下头:“然后我也没能保护好您,都是我的错。” 封知平没接最后一句话,陷入回忆梦呓般的轻笑道:“是啊,五岁时我才第一次见你,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穿了一身小皮甲,倍儿精神,把我羡慕坏了,我就去求父亲也给我做一套,结果娘亲也在,拉着父亲不让答应,说我长的太快做了也是浪费。” 吴东也笑了,点点头道:“嗯,当时我陪您去的,可把我吓坏了,您竟然说夫人抠门儿,不给儿子衣裳穿,还当着下人的面把自己扒了个精光,满院子乱跑大喊大叫。我和乔姨追上去拉您,可不敢使劲儿,拉不住,还是夫人亲自出马打了您两巴掌,把侯爷心疼坏了,说了她两句结果也挨了两巴掌,然后您就忘了皮甲的事儿,帮着侯爷说话说夫人是‘悍妻’,结果又把侯爷给气着了,假假的打了您两下给夫人出气。” 封知平愣了愣,尴尬的挠了挠脸:“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记得?你编的吧?” 回忆当初,吴东一时忘了愧疚与尴尬,变回以前的样子认真的用力点了点头:“真的,好多人可以作证,您小时候可淘了,我就没见过比您更淘的孩子。” “切,你才比我大几岁,那会儿也是个孩子!”封知平不满的甩了下手,皱眉想了想,“不对吧,我记得我小时候挺乖的,哪儿淘气了?” 吴东也想了想,不太肯定的说道:“嗯,也不能说淘,应该说好奇心比较重,对什么都觉着新鲜,经常闹得人哭笑不得,好几次惹得夫人没忍住打你屁股,侯爷每次都心疼半天,却不敢说夫人一个不字。” 想起一事,吴东失笑出声,见封知平探究的盯着自己,咳了两声说:“少爷,您还记得您六岁那年,小桃刚来那会儿吗?” 封知平顿时笑眯了眼:“记得,一个笨手笨脚的小豆丁,端茶砸碗,端盆砸盆,帮着眉儿姐姐烧水,一个没看住差点没把房子点了,气得眉儿姐姐当晚就跑去找乔姨要把她赶走,还好我及时赶到拦住了。眉儿姐姐嫁人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出嫁那天临出门时还不忘拉着我跟我说防火防盗防小桃,让我一定多叫几个丫鬟看住她,看死她,想想都好笑。” 两人齐声大笑,少顷吴东忍住笑意摆摆手:“少爷,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您还记得有一晚您带着我去厨房偷酒喝,回屋时晕乎乎的走错了门,撞见眉儿给小桃洗澡吗?”雨滴书屋 封知平愣愣摇头:“不记得。” “就知道您记不得。”吴东忍着笑意,辛苦的说道,“当时我也有点晕,没拉住您,您闯进门看见小桃吓了一大跳,抓着眉儿问小桃怎么没有,没有...” 视线往下瞥,吴东形容不出口。 封知平傻眼:“不是吧?” “是的!”吴东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眉儿尴尬得要死,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愣神的功夫您又跑了,一路跑到五丁堂敲开门将侯爷和夫人吵了起来,拉着夫人问您跟小桃为什么不一样,是您病了还是小桃病了。夫人闻到您身上的酒气,又从追过去的眉儿嘴里弄清楚了怎么回事,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打了您一顿,还把侯爷也给骂了一通,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小年纪就偷酒喝耍酒疯不修德行,然后就把您爷俩关在门外不让进屋。侯爷也气坏了,见您哭得厉害又不敢发火,哄好您后就抱着您去了沈姨娘那儿,转天开始,您的梅花桩就从一组变成了九组连环,还升高了六尺,下面铺满了混了石子儿的烂泥。” 封知平目瞪口呆,突然一拍大腿:“靠,原来是这样!我说老头子怎么突然变着花的折腾我,原先还以为是为我好,帮我打基础打得更牢,敢情是在那儿报仇呢!” 吴东不知可否的笑了笑,想想不对,劝慰道:“侯爷确实是为您好,他只是把九连环的训练稍稍提前了一年,主要是看您天赋好才这么做,侯爷最疼您了,没有把握不会乱来的。” “天赋?我可是天残!”封知平恨恨不已。 吴东一窒,嘴里发苦。 从小看着封知平长大,他最清楚封知平的悟性和根骨有多好,无论什么样的招式身法掌握起来都比正常人快至少一倍,而且常常在融会贯通后别出心裁自创新招,虽然未必有用,很多都繁复冗余反碍了原本的效力,但这种不拘一格的精神是可取的,连侯爷都夸赞他有脑,不是一味死练。 吴东深信,要不是天生经脉残损修不了内力,三少爷一定是最有可能继承侯爷衣钵并超越侯爷的武道奇才,怎奈天意弄人,习武之人没有内力支撑,外功练得再好也是花架子,最多打打地痞流氓,碰见气海初成的人都未必架得住一招。 吴东想着心事,封知平回忆着童年,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在茶壶里的水快要凉透时,封知平叹了口气,坐直身子凝视着吴东。 吴东心里一紧,正襟危坐,微低着头垂下视线,静等少爷发落。 “大东哥...” 听到熟悉而亲切的三个字,吴东身子一颤,嘴里更苦。 封知平又是一叹,轻声道:“从小到大,我身边有很多人围着我转,但只有你和小桃是我最近亲的,也是最信任的。第一次喝酒是你给我偷的,第一块臭豆腐是你给我买的,我屋里的风筝只有三个是买的,其他都是你亲手给我做的,比买的更大、更好、更漂亮,我的第一把剑是父亲送的,但剑坠是你送给我的,花了你半年的银饷。” “我嫌夏天的知了吵,你就带着小桃天天粘知了,我嫌冬天下雪路滑,你就从厨房里偷了食盐出来洒在地上,被于老厨头发现告到吴叔那里,挨了一顿好打。韩家老二笑我是个废物,你把他八个手下打残了给我出气,自己也差点死了,徐家三小姐当众甩我脸子,你就蒙了脸装成采花贼截了人家马车,弄得那娘们儿快二十了才嫁出去,还是下嫁。” “你跟着我福没少享,亏也没少吃,好事坏事咱都干过,为了我你连我二哥都敢顶撞,要不是父亲及时赶到你就被他打死了,我真的很感谢你,多亏有你,我才没受更多的委屈。” “少爷...”吴东抬起头,泪作两行。 封知平抬手止住他开口,认真的说道:“你可知,我从没有怪过你。我被绑走那天你确实在门外守着,但就算你察觉到了也没有用,我或许能得救,但你肯定会死,那人修为很高,不是先天也差之不远,你不是对手,叫破了必死无疑。” “可我...” 封知平再次打住,沉声道:“我从没有怪过你,真的,我反而很庆幸,庆幸你没有察觉,庆幸你还活着。但我必须承认,我有疑虑,有惶恐,我不知道你与此事有没有管,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甚至就连父亲我都怀疑过,对我来说全府上下除了母亲,再无可信之人。牛春寒你见过了,他一个我认识了还不到一个月的外人我都觉着比府里的人可信,我的处境,我的心情,你能理解吗?” 吴东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都是我的错,是我...” “我说过了,我没有怪过你。”封知平打断他的话,让他起身后凝视着他的眼睛,“对你,我还是想相信的,我不愿相信一个从小陪着我、为我肝脑涂地的人会背叛我,置我于死地。所以我只问一次,希望你能冲着你我往日的情份,冲着我冒着风险给予你的信任,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份?” “没有!”吴东表情狰狞,脖子上爆满了青筋,“少爷,您如果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我吴东对天发誓,我从没有背叛过您,连一丝念头都从没有过!如果让我知道是谁要害您,就算天王老子我也必杀他!让您遇险是我毕生之耻,我发誓只有这一次,绝没有下一回!” 封知平凝视良久,眼神一软,展颜一笑:“嗯,我相信你。” “少爷!” 吴东泪流满面,便要说几句感恩戴德的话,就见封知平冲自己嫌弃的挥挥手。 “哭什么哭,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不嫌丢人啊?” “我激动...” “激动也不用哭啊!你看我也激动,我哭了吗?学着点,男人要绷着才招女孩喜欢,别跟个娘炮似的!” “我不是娘炮!” “那你哭什么?” “我...” “行了行了。”封知平不耐烦的打断,“你发的那几条誓,就第一条应验就行了,后面两条就算了。敢杀我的人绝不是你能对付的,而且遇险这种事以后会是家常便饭,你要习惯,别乱发誓,小心遭雷劈!” “少爷你不信我!”吴东不愿意了,跪起身默运内力,散出淡淡的气息,“我已经准先天了,就算先天来,我打不过也能咬掉他一块肉!” 说完想起少爷没有内力,根本不可能通过气机交感知晓自己的实力有多强,正想撸起袖子亮亮肌肉,却见封知平不屑的撇了撇嘴。 “切,准先天,很厉害吗?” 吴东以为少爷暗指牛春寒,气势一泄说:“呃,牛大人是灵识期高手,我确实比不过。” “只有他吗?” 吴东一脸茫然:“还有谁?少爷您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封知平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悄悄运气元力散出气息,同时探出灵识在吴东身上轻轻一触,吴东顿时一个激灵,跌坐在地失魂落魄的看着自家少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您,您怎么...” “记住,我是个废物,而且精神有些不太正常。”封知平淡淡一笑,心里甚是舒爽,吴东的反应让他很满意。 人呐,就是需要衬托,不能老往上看,时不时的也得往下瞅瞅解解压。 唉,装逼的感觉真好! 第328章 不愿相信的猜测 吴东精神恍惚的离开,待门关上,封知平沉吟片刻,拿过纸笔开始写信。 信是写给点苍山的朋友们的,从吴东嘴里得知,老赵等人在自己离开后便借助幽怨的渠道给侯府发了份急报,因为担心信里说的不够清楚,无法让剑侯相信,所以又以最快的速度亲自过来了一趟。 到了泉州城,他们没能见到剑侯,是剑侯夫人接待的他们,从盛夫人口中得知,剑侯接到信的当天就率人出发了,一刻都没有耽误。 因为信是经松山寺的手传递的,幽怨虽然不太靠谱但不影响师门的金字招牌,而赵康等人又是点苍弟子,封莫修早就知道儿子躲在点苍山,所以并没有质疑信的真伪。原本双方半路上应该是可以碰到的,只因封莫修赶时间走了军方的路子,而赵康等人用的是民间的舟车和飞艇,所以才没有遇见。 得知剑侯已经出发,几人放下了心,对于盛樰的盛情挽留坚决婉拒,只呆了两日就启程回师门复命。 盛樰得知几人是儿子的好友,又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很多儿子一年来的生活点滴,自是感激万分,见留不住他们,便在他们离开时送上了丰厚的谢礼,声称如果拒绝就派人送到点苍山去,还稍稍透漏了一下自己和韩仙子的私交有多深厚,几人无奈只能收下,但坚决谢绝了府卫护送,带着满满一车的礼物离开了泉州城,一边历练一边往点苍山的方向行去。 “难怪娘亲听我说点苍山的事没有多少意外的表情,原来早就有人给她说过了。”封知平暗暗嘀咕,想起来家的人,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据吴东说,来的人只有老赵、老董、于大胆、马六、徐昊五个,幽怨和双儿不在。幽怨帮赵康等人安排完门路后就火速赶返师门了,估计应该是担心矿下的怨气生变急着回去请高僧前来作法,尤双儿则是半道上离开的,说是她家比侯府更近回去搬救兵去了,也不知她的救兵到了没有。 到不到都没关系,想必傻丫头已经从她师父那里得知自己脱了险,估计现在应该也准备回师门了。 封知平不知道自己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他很想让娘亲亲眼看看自己爱上的女孩是什么样子,又很后怕自己不在场的情况下娘亲听出或看出什么后对双丫头的态度。 琢磨了半天,他觉着还是不见面的好,丑媳妇是要见公婆,但得在丈夫的陪伴下,贸然相见不是什么好事。 两封信,薄的那封是给众兄弟的,半指多厚的那封是给单独给小双儿的。 不是他想写那么多,也不是自家纸多字写的大,而是没办法。信说是两封其实是三封,双儿那封是两份,一份给暖丫头一份给冷丫头。 相处这么久,他很清楚两个双儿间的古怪关系,她们是一体但不是一个人,感情好但很反感别人将她们和彼此混为一谈,她们有各自独立的思想、喜好和性情,有共同的记议,也有不想让对方知道的秘密。 封知平正是紧抓住这一点,将她们当作两个独立的人看才逐渐赢得了她们的好感,在这种细节上自然不会犯错,他毫不怀疑如果这封信写成一份,下次见面两个丫头肯定都不会给自己好脸。 不,冷双儿本来就没给过几次好脸,她肯定会当场拔剑,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追杀自己三里地。 两份信写的很用心,口气和措辞完全不同,末了还对折了一下精心的标注上是给谁的,以免看错。 封好信封,算算时间,没有别的事情耽搁的话,赵康他们没到点苍山也应该进了点苍山地界了,给他们的信他们应该能收到,尤双儿那封就不太确定了,丫头上次回家一去好几个月,也不知这次启程了没有,能不能及时收到。 要不再写一封,感谢下韩仙子的救命之恩顺便让她帮忙转交一下? 正琢磨着,牛春寒敲门而入,封知平见他面色古怪,纳闷儿道:“怎么了?” “是吴东。”牛春寒跪坐于茶台对面,好奇的问道,“少爷,您跟东哥儿说什么了,他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我跟他搭话又跟打了鸡血似的,当场开始打坐练功,再不搭理人,好生古怪。” “哦,他受刺激了。”封知平呵呵笑道。 牛春寒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微微皱眉道:“少爷,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父亲的信条,也是我的信条。”封知平说完奇怪的看着牛春寒,“再说这事儿不是你撺掇的吗,怎么,现在又觉着他不可信了?” “属下不是不信,属下只是...” 牛春寒斟酌了一下,正色道:“少爷,您知道我以前是作探子的,凡事不可轻信不可尽信是我们的宗旨,对每一条情报无论拿不拿的准都得再三查证反复核对,确保万无一失。情报如此,人也一样,属下认为东哥儿可信,但不能一下子就给他如此高的信任,连您最大的秘密都让他知晓。用人不疑是没错,但得分情况,您现在还不到彰显这份气量的时候,属下以为不妥。” 说完瞅瞅封知平的表情,不见生气的样子,牛春寒悄悄舒了口气,拱手道:“少爷,属下诚心为您,句句肺腑,就算您生气,这话属下也得说,您冒失了。” 封知平当然没生气,反而很满意牛春寒的表现,收起笑容目露欣赏,温声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的话有道理,又是一心为我着想,我干嘛要生气,你以为我是那种听不进劝告的自大狂徒吗?” 牛春寒急忙垂首:“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少爷...” “行了,我明白,不用解释。” 封知平摆手打断,微笑道:“这件事或许是冒失了点,但我相信吴东,我相信他不会背叛我和他之间的情份。况且这件事又不是不能让人知道的绝密,你不会真以为我会装一辈子又疯又傻的废人吧?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能修炼了,而且修为进境远超他们的想象。我会证明我才是封家最优秀的那个儿子,要不是有件麻烦事要解决,我现在已经到处宣扬去了。” 麻烦事? 牛春寒好奇的抬起头,又赶忙垂下视线,没敢多问。 封知平想了想,觉着对他没什么可隐瞒的,反正不说他很快也会知道,还是先让他心里有个底比较好。 招手示意牛春寒坐到身边,待牛春寒坐好,他凑到耳畔轻声道:“我要退婚。” 牛春寒眨眨眼,转头看着封知平,表情从茫然变成震惊,又从震惊扭曲成惊恐和不解,末了狠狠咽了几口口水,一脸的哭相。 吗的,就知道有大事,要不少爷为什么辛辛苦苦隐瞒自己的修为,侯爷还那么配合,想不到竟是要...要... “少爷,您干嘛要让我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闺女还没嫁人呢...” “信你才告诉你,怎么,后悔了?”封知平一挑眉,“明个儿放你回营?” 牛春寒吓了一跳,心道回营还是回地府保不准呢,赶忙哭丧着脸说:“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后悔跟您,我只是,只是...少爷,我就一小人物,担不住这么大的秘密,我怕露怯!” “灵识期还算小人物?你糊弄谁呢!” “跟您和詹家比就是!” “行,算你有理,可你怕什么?正主是我,我都不怕,亏你还整天炫耀自己是斥候出身,精英里的精英,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牛春寒答不出,耷拉着脑袋说:“反正就是不一样...” “那你就把它当成一次军事行动!”封知平豪迈的向前一指,“现在敌方大军压境,我方准备不足不想接战,怎么办?自然是散布谣言,做出姿态,吓退他们!这叫什么?这叫空城计!空城计懂不懂?” 牛春寒苦笑:“爷,空城计不是这么解释的...” “反正差不多!”封知平放下手,微笑着轻轻拍了下茶台,“怎么样,这么一想心情是不是好过多了,信心也多了?” 牛春寒可怜兮兮的缩着脖子:“爷,我能说不吗?” “不能!” “哦,那确实好多了,简直信心百倍啊,呵,呵呵...” 牛春寒无奈干笑,见封知平瞪来一眼,赶忙住嘴低头。墨雪文学网 片刻后,实在忍不住好奇,他抬起头小声问道:“少爷,属下能多问一句吗,您为什么要退婚啊?她可是嫡出的王女,娶了她不管对您还是对封家都有百利而无一害,您为什么不愿意啊?” “为了爱情。”封知平的表情神圣庄严,嘴角却止不住的挂起一抹发自肺腑的甜笑,“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要风风光光的娶她回家,为此,我要扫清一切隔阂!” 果然! 牛春寒心中无力哀叹,深感封知平不愧是赤剑侯亲生的儿子。 封莫修就是个情种,家里放着两个美娇娘不扶正,为了心中虚无缥缈的真爱一等就是几十年,直到遇见小荷初成的盛家小姐真爱才终于有了着落,不惜跟好友反目成仇,将京城闹了个天翻地覆,在一半唾弃一半祝福中将盛家小姐娶回了家,恩爱至今,实叫人不知该如何评价。 而小少爷随他老子随了个十足,竟也要来一出,且不说他看上的姑娘是何模样,家世是否匹配是否会成为阻碍,单说现如今的“对手”,那可比盛家还恐怖! 詹家可是有权有势的顶级豪门,詹王不但是封莫修的伯乐和老上司,自身还是武魂级的高手,麾下的詹家军更不用说了,精兵强将不胜枚举,天上地下什么兵种都有,而封家军至今还骑着马在地上吃土。当初侯爷求来这门亲事没人敢相信,封家军无不喜出望外,觉着未来一片光明,自己终于可以短弓换强弩了,结果小少爷竟然要退婚! 最可怕的是侯爷还同意了,他竟然同意了,他真的同意了! 这爷俩到底在想什么! 牛春寒毫不怀疑,如果这个消息现在就散出去,不用外人,封家军就能用唾沫把小少爷淹死! 侯爷是不敢淹的,那是主帅,而且打不过... 作为小少爷的新晋狗腿子,自己必须“与有荣焉”,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次次被人埋伏,封住穴道套上麻袋拖进暗巷一通乱打,身上尽是血、唾沫,弄不好还有屎尿。 牛春寒心里拔凉,但没办法,路是自己选的,死也得走下去。 对于小少爷的计划,他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深深一叹认命的抬起头问道:“少爷,属下应该怎么做?” 封知平最喜欢牛春寒的一点就是通透,眼中划过满意,微笑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有人去做,你只要像现在这样注意收集情报,帮我分析各方的反应。别忘了,逼詹家主动退婚只是一个目的,另一个目的,是要找出害我的人!” 牛春寒心头一紧,霍然抬头。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那,这是欲擒故纵,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处? 封知平敲敲那叠情报,淡声道:“我知道没那么容易,我根本没寄望于对方能愚蠢到中这么简单的计谋,但我们可以根结他们各自的反应分析一下潜在的可能。比如玉蕤轩,我没想到最先跳出来的会是孙姨娘,她不是个蠢人,这种时候挑拨我的婚事没有一点好处,可她还是做了,这就很有意思了。” 牛春寒眼睛一亮:“少爷的意思是,她欲盖弥彰,意图给自己洗白?” 封知平沉吟道:“有可能,但只是可能,或许是洗白,又或许她真的变蠢了,被压抑多年的妒火淹没了理智。我知道她很想坐我娘的位子,都快想疯了,在知道没有可能之后又将希望放在了大哥身上,希望大哥能取代我成为侯府的世子。如果我是健康的,她没有希望,可我是天残,这给了她机会,以大哥的优秀和孙家的能量未必没可能实现,只要能让陛下发句话,父亲自然不从也得从。” “大哥或许没这份心思,但她有,并且一直在尝试,她很小心,一直恪守底线不触怒父亲,我知道关于我的很多流言都是她的手笔,但每每都查不到她身上,这一点让我很是佩服。她是个聪明而谨慎的人,可我的失踪放大了她的希望,点燃了她的野心,就在她沉浸在美好未来的时候,我又回来了,换做你,你会怎么样,是不是想吐血?” 牛春寒点点头,心说吐血不至于,但肯定气坏了。 “听少爷的意思,孙姨娘似乎没有太大嫌疑,那就是二少爷那边了?” 封知平哑然失笑:“二哥人都不在泉州城,哪看得出来,除非沈姨娘...”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封知平眼中划过一抹阴沉。 沈姨娘和盛樰相当要好,修为深不可测却从不摆架子,容颜和性情都看不出她是个年过半百的人来,在娘亲面前像妹妹多过像姐姐,最关键的是,她对自己很好。 二哥欺负自己,她就狠打二哥,自己在外面闯了锅惹得娘亲大怒,连父亲都不敢帮腔,只有她护着自己替自己说话。 自己的武艺不仅得益于父亲,也得益于她的悉心指点,好多破封家剑的技巧和思路都是她传授的,是她一次次跟父亲交手后总结的经验和感悟,连二哥都没有学到,满府上下只有自己有这个福分。 二哥对自己的不满多半源于她的态度,她对二哥很严苛,比父亲还严苛,经常拿自己的勤奋来说教二哥的懒惰,仿佛自己才是她的亲儿子,二哥是捡来的。 除了娘亲,封知平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姨娘,尤甚于父亲,如今疑窦暗生,回忆过往种种,一个让他迷茫惶恐,不愿相信的念头止不住的滋生出来。 沈姨娘对自己这么好,莫非是在捧杀?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为何对自己倾囊相授,连二哥都学不到的秘技绝学都传给了自己? 是了,自己是个天残,外功练得再好又有何用? 而且二哥不会未必是真不会,那可是她亲生的儿子,为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得不到传授! 难道真是她? 怀疑的火越烧越旺,封知平不愿相信,却无法阻止它在心中蔓延。 牛春寒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见封知平脸色极差,小心的唤道:“少爷,少爷?沈姨娘怎么了?是不是她有问题?” 封知平惊醒过来,长吸一口气稳住神,沉声道:“梅轩那边你注意着点就好,切记保持距离,别盯太紧,也别直接找里面的人乱打听,尤其记得一点,无论发生了什么、发现了什么都别进去,先回来找我,找不到我就直接去找父亲,明白吗?” 牛春寒郑重点头:“是,属下明白,属下会提防二少爷的。” “不是二哥,二哥根本不算什么!”封知平深吸一口气,阴着脸沉声道,“我要你小心的是沈姨娘,她不是普通妇人,而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啊?”牛春寒一惊,回忆跟沈姨娘的几次碰面,怎么想都觉不出那个和蔼可亲的妇人是个高手。 封知平用力抓住牛春寒的肩膀拉到面前,盯着他的双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要怀疑我的话,这是真的!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府里都很少有人知道,沈姨娘是个高手,具体多高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老头子的陪练只有一个,就是她,她是封家上下唯一一个能让老头子放开手脚过招的人!” 轰! 牛春寒脑中一声巨响,丝丝凉气爬满全身,惊恐得嘴唇都白了。 封莫修是具形期的修为,仗赤霄剑可与武魂一战,能让他放开手脚过招的人... 怪物,绝对是怪物,她隐藏得太好了! 不,不是隐藏,是修为差距太大,除非她主动放开气息,否则自己根本别想试探出什么! 该死,怎么不早说,少爷你坑人啊! 吗的,之前见面时没失礼吧,得好好想想有没有不恭敬的地方,万一有,现在去赔罪还来得及吗? 好半天,牛春寒才冷静下来,擦完冷汗才想起一事,自己进来可不是找受惊来的。 “少爷,刚才陈大人告诉我,大少爷要回来了。” “大哥?”封知平一喜,随后又皱起眉,“大哥入仕后公务繁忙,过年才难得回来一趟,现在非年非节的跑回来,是来恭贺我大难不死的呢,还是替孙姨娘补漏的呢?” 第329章 咚! 没有证据,多想无益,只会让自己变得神经兮兮疑神疑鬼。 封知平强迫自己停止猜测,将信交给牛春寒让他寄出,再三叮嘱一定要找个可靠的人或邮路,最好能直接交到本人手里,信里有不少很敏感的内容,提早|泄露出去会很麻烦的。 牛春寒肃然接过,起身告退,出门时,封知平又喊住了他。 “需要多少人手你自己去招揽,我相信你的眼光和能力,你可以找找你信得过的老部下或江湖上的朋友,如果需要调封家军的人你就去找陈叔,需要钱直接去大账房找张先生,晚些小桃过来我会让她给张先生传个话,往后一千两以下的调用不需要问我。” 牛春寒表情一震,没想到三少爷会如此信任自己,招揽人手全交给自己去办不说,还给了自己一大笔自由调度的银钱。 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天元币制,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枚铜钱,三百枚就能让四口家的普通百姓养家糊口,小康之家每个月的用度在一两左右,通常不会超过三两,一千两,那可是很多人几辈子都挣不出来的巨款。 而封家军作为天元有数的精锐,军饷向来比别家丰厚许多,可他这个老资历的精锐,每个月拿到手的也不过五两八钱,这些钱拿来养家糊口绰绰有余,但算上修炼和添置兵刃的话,就杯水车薪了。 多亏有封家军这座靠山,他才能安心修炼,不用将大部分的精力分在奔波敛财上,袖子里那把人级上品的无柄短刃就是他在突破先天境后用过往的军功加上多年积攒的一大笔积蓄换来的。如果放在外面的话,那柄小小的短刃绝对能炒到近千两,他就算买得起,全家老小也得勒紧裤腰带艰难度日了。 这就是好手几乎都归附于朝廷和各个门派,无门无派的散修很少能见到高手的原因,阻碍武者进步的不光是天资和功法,钱同样也是重要原因,很多层面上甚至超过了前两者。 很俗,也很悲哀。 所以听到封知平随口就拿出一千两供自己调度,饶是牛春寒的定力也忍不住心跳加速。 一千两雪花银可以干很多事情,比如换一把更好更趁手的兵刃,比如在泉州城这等繁华之地置办一座相当不错的中等大小的宅子,比如可以去乡下买一大片地当地主老财,偏一些的地方甚至可以买下一个小山头,再比如去州府衙门捐一个八九品的小官做做... 一千两能做的事情太多了,任他功至先天,眼前也止不住的冒出白花花的幻觉。 直到封知平咳了一声。 “我说,你不会贪墨吧?你好歹也是个灵识期的高手,咱能不能给先天高手留点脸,保持下威严感和神秘感?” 牛春寒一个激灵惊醒过来,毫不掩饰的擦擦冷汗,苦笑道:“少爷,太多了...” 封知平扔了个白眼:“瞧你那德行!一千两还多?往后过手十万两百万两,你还不得疯了!” 牛春寒苦笑更浓,尴尬的躬身道:“少爷说笑了。” “谁跟你说笑了,你看看我!”封知平翘起拇指指指自己,“老头子悬赏多少钱找你知道,坐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堆银子,不,是银山!好好看看本少爷这座山,想想我值多少钱,怎么样,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牛春寒无语,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不就得了!”封知平摇头晃脑的教训道,“你吧,就是在家里闷的久了,应该多出去走走。当初迷龙山开,本少爷跟人结伴去了一趟,出来时哪个不赚得盆满钵满?我那队赚得最多,到手的钱和东西加起来少说也有个千八百两,我那份换成钱在三千两开外,里面还有一把地级下品的宝剑,我兴奋了吗?” 牛春寒忍不住抬起眼,古怪的问道:“您没兴奋?” “呃...” 封知平一窒,重重拍了下桌子:“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兴奋归兴奋,但平常心还在,钱财再多也是身外之物,不能花了眼迷了本心!老牛,你可是个先天,区区一千两银子就吓傻了眼,你让我以后怎么信你?谁再加个一千两收买你是不是就从了?” 牛春寒吓了个半死,当即跪倒大声道:“不会,绝对不会,属下之忠心天地可鉴!” “行了行了,别急着表忠心,路远着呢咱慢慢看。今天说你不是目的,重要的是骂醒你让你把眼界放宽点,不是我跟你吹牛,少爷我在点苍山那会儿玩坏的人级宝兵刃就不下一百,你那会儿要在是不是得心疼死?记住了你是个先天,现在又跟了我,往后的精力要放在修炼和办差上,别老想着钱钱钱,俗不俗?我都替你寒碜!” 玩坏一百多件宝兵刃牛春寒是不信的,点苍山家也再大也不可能让少爷这么折腾,何况宝兵刃比凡兵坚韧多了,少爷就算是灵识期想玩坏一件也没那么容易,肯定是吹牛。 不过封知平的话骂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羞愧万分。 少爷说的没错,自己现在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闷头苦练的大头兵了,自己现在是先天高手,而且跟了剑侯府第二大的靠山,怎能区区一千两银子就迷了眼? 牛春寒好一番叩首称罪,在封知平不耐烦的挥手让他离开时,刚转身就听封知平淡声道:“那银子让你用你就用,但别买兵器,外面便宜的是垃圾好货都死贵,那点钱买不来,等过些日子我去父亲那儿看看能不能给你讨样好的,你惯使什么兵器?” 牛春大喜,回身恭声道:“回少爷,刀剑都行,可以的话最好能给小人讨一对短刀或者匕首,大件的城里不方便带,不好藏。” 得,真是做过探子的,这是职业病。 牛春寒见封知平点头答应,跪谢后便要离开,结果封知平又说道:“这几天你在城里转转,看看有没有相中的院子,回头领了钱置办下来,把你家里人都接过来,老让你们分开我于心不忍。” “谢少爷!”牛春寒干脆应下,心里清楚这既是奖赏也是威胁,如果自己有异心,全家老小一个都活不了。 封知平略一沉吟,有些含糊的说道:“你在城里转的时候顺便注意下有没有个红衣红枪红马的外来女子出没,有的话不要惊动她,先来找我,记住一定不要让旁人知道!” 外来女子? 不会是您小情人吧? 牛春寒偷偷打量封知平的表情,见封知平恶狠狠的瞪来,赶忙应是匆匆离开,心里暗暗嘀咕少爷在外面还有多少风流债。 祠堂里安静下来,封知平绷着的严肃的脸也耷拉下来,摩挲着下巴嘀咕道:“她应该不会来吧?来也应该不会偷偷摸摸的,可我怎么老是觉着心慌呢?” 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两只手烦躁的抓抓头不再多想,取出放在茶台下的书卷托着腮研读起来。 书卷是在供台上找到的,一看就是父亲留下的,里面不仅记载了灵识期的心法和剑法,还额外添加了海量的注解、引申以及一些没完善的构思和概念。奇书网 第一页没看完封知平就知道这是什么了,这不是普通的秘籍,而是父亲的修行手记,里面最有价值的不是功法和剑术,而是额外添加的、有一些简直跟鬼画符一样的注解和图画,那是封莫修最根本最原始的武道思想,因为有一些是言语难以表达的,所以才会用线条、墨点等代替,以供意会。 此乃无价之宝,真真的有钱都买不到,封莫修的手记从不让旁人看,包括娘亲在内,如今却给了自己,封知平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每次捧读都会鼻酸眼热,心头滚烫。 这些日子关在祠堂里,他每日除了听牛春寒汇报,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研读此卷,修炼则取代了睡觉的时间,虽然修炼不如睡觉养神,但解乏效果还是可以的,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撑得住。 之所以这么拼,不是他紧迫感过重,实在是这卷手记内容太多太晦涩难懂。 封莫修将手记放在这儿自然不是只要他学那些梳理好的功法剑法,他自己也没多大兴趣。 那些剑招都是之前剑招的延伸和调整,多了对灵识的先天之力的运用,总体来说区别不大,他看完两遍就基本通晓了,而心法就更没用了,虽然经封莫修调整改良的灵识期心法在元力的转化和积累速度上都相当优秀,甚至可以说出类拔萃,可跟剑种这个能榨取宝兵刃灵力的“老饕”比起来还是慢,按他的标准想“突飞猛进”不能指望它,还得靠剑种。 他最感兴趣的正是那些最有价值的批注,那是父亲的思想和灵感,虽然读起来辛苦异常但他乐此不疲,一颗心完全沉浸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和鬼画符当中。 翻到留有书签的一页,封知平照例读完所有的文字,回味两遍后一头扎进角落里一堆乱麻似的线条里,眼睛直勾勾的久久不见眨一下,一盯就是两个时辰。 窗外有动静传来,是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歇息,好奇的回过头看看里面的“雕像”,啄了琉璃窗两下,见“雕像”动了,顿时惊飞而去。 封知平两眼空洞的扫了眼窗外,随后仰头没有焦距的望着房梁,良久之后瞳孔骤缩,无神的双眼绽出精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不是‘分水’,也不是‘顾盼’里的三回首,老头子是将两招揉成了一招,同时斩身前和身后!这一招后天境不可能使得出来,得靠灵识催动先天之力增强剑罡的破坏力,可剑罡再强也得劈得出来,剑罡又不会拐弯!该死,出一次剑怎么可能同时劈到身前和身后,时间静止吗?!” 抓起毛笔尝试演练,残墨甩得到处都是,胳膊都快扭折了也没能同时斩击完全相反的两个放向。 将笔随手一扔,封知平抓起手记再次研读,喃喃道:“看标识,这一招老头子应该创成了,肯定有办法用得出来,是我没想到,没想到...该死,到底这么使啊!” 又从笔筒里抓起一支笔站起身,按着所想的剑路继续演练,这次只挥了两下就扔了笔,背着手烦躁的走来走去。 笔毕竟不是剑,长度手感跟真剑完全不同,演练不成很可能就是这个缘故,可祠堂里别墅剑,连个开刃的玩意儿都没有,这可咋办? 问老头子要? 封知平重重叹了口气,一脸无奈,进来第二天他就要过了,可老头子不给,说是让他老老实实的“罚跪”,不会给他自残求可怜的机会,听到这话他差点每一口血喷死在当场。 或许封莫修是担心他折腾出大动静过早暴露了有修为的事实,但他还是觉着公报私仇的味道多一点,那天晚上临别时老头儿的脸色可着实不好看。 没有剑怎么办? 让牛春寒偷偷捎一把? 算了,别惹麻烦了,让老头知道了指不定发多大的火,还是让老牛安安心心的办他的差事吧。 烦躁的环顾屋内,视线掠过落地的烛台时灵光一闪,视线又落了回去,越看眼睛越亮,突然哈哈大笑。 “不给剑,我自己造,活人还能让尿憋死?真笨,怎么早没想到呢!” 几步冲到烛台前,挥手扫掉上面的白烛拎起来颠了颠。 “重量还行,去头去尾截成剑长应该可以,反正我只要个大概的长短重量就成,不过太粗了,不好握,而且是弯的,像刀多过像剑。该死,谁设计的,弄个直上直下的造型不行啊?花里胡哨的看着就来气!” 唠唠叨叨的就地蹲下,两手在灯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总管比出了相对直一些的一段。 “嗯,就它了,先截出来凑活着用,柄的话明天等牛春寒来了问他借刀使使,他的刀削普通的铜肯定没问题。” 打定主意,提起掌刀默运元力,待元力布满手掌边缘欲吐未吐时,他眼神一厉,猛力劈下。 咚! 嗡~~~ “卧槽!” 封知平一声尖叫,抱着手掌直抽冷气,不可置信的看着嗡鸣不已的灯台。 以他的修为,这一掌下去就算铁也该断了,可铜黄色的灯台竟然毫发未损,久久不停的嗡鸣声仿佛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不可能!” 封知平不信邪,揉着手掌待痛感退去,掌刀再提,准备劈落时犹豫了一下,稍稍挪了挪方向找了细一些的地方作为目标,一咬牙狠狠劈落。 咚! 嗡~~~~~ “啊呜~~~疼死我啦!!!” 封知平冷汗直冒,右手三根手指连同大半个手掌都没了知觉,只有钻心的疼,也不知是不是掌骨裂了。 灯台还是老样子,嗡鸣声好半天才停下,静静的躺在那里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明晃晃的,分外刺眼。 第330章 豪奢的,父爱? “我封知平英雄一世,脚踢迷龙山拳打点苍派,杀过黄泉的刺客办过姓詹的小娘们儿,今天竟被一盏灯给欺负了,真是,真是...耻辱啊!!!” 乱七八糟的胡喊了一通,痛感终于缓缓消退,封知平活动了活动手掌感觉骨头应该没事儿,再看烛台,狐疑拧眉。 “有古怪,肯定有古怪!以我的修为,最后那掌下去就是根胳膊粗的铁柱也该折了,它不可能没事,肯定有古怪!” 回想方才的触感,封知平心中一动,握住烛台轻轻探出一股元力。 【霞铜烛台,人级上品祭器,通体霞铜所铸......无灵性偏向,无愿力凝聚】 封知平懵了,两眼发直,脑子里洋洋散散一大段信息,注意力却只集中在第二句的“人级上品”四个字上,翻来覆去的在脑海里回响。 “这玩意儿...是宝兵刃?!”良久,他终于回神,岔了声的怪叫一声,随后摇摇头,“不对,不是兵刃,是灵宝,很值钱但很没用的人级灵宝!” 无力的松开烛台,封知平抓狂的抱着头,两手使劲扯着头发。 霞铜是什么玩意儿他不清楚,但能炼制出人级上品的灵宝,品级至少也是人级中品,再结合烛台“百无一用”的特性,炼制者肯定不会多用心,所以霞铜的品级必然是人级上品,甚至有可能是地级下品灵材的边角料! 不管什么品级,肯定是宝贝没错了,铸成烛台都是人级上品,换做兵刃还能低喽? 这么大的量,铸成刀枪剑戟都没问题,刀枪用量少或许还能饶上一两把匕首短刃,不喜欢杀器换成鳞甲片或者护心镜之类的护具也行啊,可偏偏,偏偏... 该死,这么好的宝贝,竟然被铸成了烛台! “老头儿,你烧包啊!钱多了没地方花是吧!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求一把兵刃不可得,你竟然暴殄天物弄了摆设!” 封知平心疼的想撞墙,复又苦笑暗叹自家财大气粗。 他知道自己生在金窝窝,知道自家从来不缺钱花,但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家豪奢到这种地步,拿人级上品的灵材铸成祠堂摆设,还有人性吗? 说出去会被人打死的! 他忽然想到了牛春寒,想不久前起自己教训他的话,不禁苦笑老话说的好,苍天饶过谁,转眼间自己就破了相,他知道自己作为剑侯世子这副德行很丢人,可这事儿真没法淡定。 ”要是老牛在这儿,肯定得吐血。”封知平苦笑着暗忖,反复摩挲着烛台,是心也疼牙也疼,在点苍山耳闻目染了那么久,他很清楚这件宝贝已经没救了。 要知道无论什么样的灵材,一旦炼制成器就只能修补,想在原先的基础上添加更好的材料提升品质也可以,但需要冒很大的风险,还要耗费极大的时间、精力和灵材,所以除非品级很高,比如地级中、上品的宝兵刃,否则没人会去冒这个风险,有那个人力物力还不如炼制一件新的。 而拆解重铸成其他器物是更不可能的,哪怕像烛台这种通体由一种材料制成,不需要拆解提炼的也不行。 这是因为灵材都是有灵气的,不同于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散乱灵气,灵材的灵气要凝聚得多,而且没有那么混沌,可以让人鉴别出灵气的性质和浓度,也就是俗称的灵性和灵力。 灵性和灵力同指一物的两个方面,不可分割,不可能单独存在,世上没有只存在灵力或灵性的灵材,也没有这样的神兵宝具,那些只有灵力没有灵性的宝兵刃并非真的没有灵性,它们的灵性只是在炼制的过程中因为种种原因隐没了,比如属性相冲同泯为平,比如灵性太弱,弱到无法鉴别而忽略不计。 所以,只有外行人才会说某某灵宝没有灵性,但凡懂点器道的都会说“无灵性偏向”,这是器师们公认的最准确的说法,因为灵器展现出来的灵性不代表它只有这种灵性。 比如一柄火剑,用材里未必没有水性灵材,倘若其主材里的火灵性太狂躁难以驯服,未免炼制失败或将来反噬其主,炼制者便会添加一些水性材料加以压制,或者添加些土、金属性的材料缓和疏导,这都是炼器里常用的手段,最终留存下的灵性种类和多寡决定了宝兵刃是否有灵性凸显、是何种类、灵性高低,这就是灵性的“偏向”,没有不代表“无”。 评价一个器师技艺如何,重点就是看他能发挥主材多少灵性,表面上看辅料添加的越少灵性就保留得越多、凸显的可能也就越大,但现实并非如此。 保留并不等于发挥,对那些自身灵性极弱的“无属性”灵材,即使不添加辅料完全用主材炼成,往往也很难有灵性凸显。 想让弱灵性材料最大可能的将灵性凸显出来,辅料是必须的,灵性强而躁就压制疏导,弱而靡就活化激发,这就好比给火堆泼水和添柴。 平庸的器师只能保证灵性平衡灵力稳定,高手可以在稳定的基础上引导出一种以上的灵性偏向,而宗师级的器师不但可以最大限度发挥主材本身的力量,还可以巧用辅料和炼制手段进一步激发,让最终炼成的器物超越材料本身极限,成为同品中的极品,甚至超越原本的品级升华至下一个层阶。 器道宗师能炼出超品灵器,但有极限,地级上品封顶,再厉害的器师也不可能在没有天级灵材加入的情况下炼出天级宝物,从古至今从没有过。他们只能增加灵宝的潜力,让它们认主后能更好的伴随主人共同成长,在主人修成武魂后提高一些升华为天级的可能。 这就是三国各自“神兵谱”上那么多天级宝物的主要来源,也是器师们地位地位尊崇甚于药师的原因,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封莫修那么逆天,“散个步”都能“捡”到地火之心那等罕见的玩意儿。 炼器难,给现有的灵器提升品质也一样,炼器是个精打细算的活,别以为提升一件成品比设计一件新的容易,论计算量前者不一定少于后者。 最难的还不是计算,而是着手实施,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别的,就算同一个师父手把手教出来的,用一样的材料炼制同一种器物时,思维、习惯、性格、天赋、当时的环境乃至过往的经验经历令炼制过程在不同的人身上出现细微的差别。爱你电子书 炼制新器,这些差别影响不大,最多就是成器品质的优劣,放到旧物提升上就很致命了,每一点差别都会增大失败的可能,而且失败后浪费的不仅是材料,还有可能直接将灵宝炼废,血本无归。 就算找同一个人炼制差别也无法避免,只能相对的增加一些成功的把握,所以很少有人会选择走这条路,有那个人力物力还不如搞件更好的新货。除非是地级上品那种有钱难买的高档货,不得已才拿地级中品的搏一把,看看自己是不是铁头娃。 而拆解重铸之所以不可能,不是说不行,而是得不偿失。 灵材的灵气凝聚是相对于天地间的灵气来说的,相比宝兵刃,灵材的灵气仍是散漫而混沌的。 炼器的过程就是让灵材的灵气凝定下来,摒除杂质和不受控制的部分,保留需要的部分并加以激化,所以灵材一旦炼制完毕就定性了,所有材料的灵性构成一个平衡共荣的独立体系,哪怕单一灵材炼制而成的灵器也一样,熔融分解会破坏这个完美的独立体系,严重损伤灵性,提取出的材料会轻则品级大跌,重则沦为凡品。 拆解出的部件也一样,虽然离开体系的部件暂时可以保留灵气不损,但它不是积木,随你想怎么搭就怎么搭,一旦将它装到别的灵器上,部件上属于原灵器的那部分灵性体系就会介入新灵器的灵性体系,如果二者不能完美契合就会相互干扰碰撞摩擦,直至达成新的平衡,或者同归于尽。 简单来讲就是运气好的话新灵器品级下降但没跌到凡品,还能凑活着用,运气不好的话灵性尽失血本无归,运气最差的会冲突过剧当场爆炸,具体可以参考某世子于极端的时间内榨干宝兵刃灵力所产生的破坏力,不同之处在于封知平将破坏力施加给了别人,而乱搭“积木”的倒霉蛋只能自己受着,能不能保住小命看实力也看天意。 而部件只要装在别的灵器上,就算及时拿下来装回原灵器也没用,因为内部的灵性和体系已经被新灵器干扰损坏了,装回去必然会影响原灵器的品质造成进一步损失,弥补的办法只有一个——请器道高手照着原样重造一个,越接近原件反噬的可能就越低。 所以说宝兵刃只能修,修的风险是最低的,强化风险太大,不是家财万贯的铁头娃最好不要轻易尝试,分解材料回收重铸就不要想了,稳赔,除非钱多到烧手,拆解换件倒是有一小撮人在研究,封知平收拾器缘堂那帮上门挑战的器师们的时候听他们提过一嘴,好像没什么进展,也就点苍山这种家大业大宝贝多到没地儿放的大土豪才能容许这种不正经的研究存在,放到小一点的门派,掌门肯定亲自出手把敢提出这种要求的家伙统统剁了。 “咱家估计也行。”封知平看看烛台,啧啧的摇头轻叹。 封莫修奢侈到把人级上品灵材炼成摆件放在这儿,还能没财力支撑一点小小的研究? “可怜的老牛,听说那把小刀花了他不少钱,这事儿还是别告诉他了,算是帮他多活几年。” 烛台不可能重铸了,别看它外表像根硬拗成曲溜歪拐造型的铜棍加了个底座和托盘似的,实际一体塑成,根本没有熔接的痕迹,鬼知道里面藏了多少肉眼看不见的纹理纹路,未加炼制的灵材可扛不住他的两记手刀,砍不断至少也会留下点伤,除非地级以上的极品货,而它显然不是,而且玉珠也证实了这一点。 这造型,这品级,还没有灵性偏向,对武者来说这就是个废物,先天境看不上,后天境看上了也没法用,这年头奇门兵刃再多也没夸张到把它纳进来,就算有也没谁好意思用啊! 试想,江湖路上,狭路相逢,风卷黄沙遮天蔽日,对面刀剑出鞘眼神犀利,这边表情凝重默默的掏出杆烛台,上面还插俩根没烧完的残烛... 这是要干啥,吹灯拔蜡吗,埋汰自己还是埋汰对面呢? 不得把人笑死! 这玩意儿唯一的作用就是显摆主人有钱,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除此之外再无是处! 不过那是对别人,对封知平来说它还有一个作用。 “干粮啊!”封知平咽着口水,抚摸情人似的温柔摩挲着灯杆,“瞌睡送枕头,老头儿是不是知道我要练功,故意把我关在这儿放便我‘闭关’?绝对是!” 封知平一拍大腿,表情兴奋又惭愧:“有爹的孩子像块宝,父亲果然疼我!只是他的爱太深沉太隐晦了,我差点领会到,我误会他了,真是不孝啊!” 五丁堂,封莫修正跟盛樰喝茶谈笑,心头忽然没缘由的紧了一下,顿时眼神一凝,皱眉看向四周。 “怎么了?”盛樰发现夫君表情不对,也紧张起来。 灵识扫了五丁堂周围三遍没发现异样,封莫修收回目光,见爱妻紧张的看和自己,赶忙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最近心事太多,有些敏感。” “敏感?”盛樰不解。 封莫修回想着方才的感觉,不确定的说道:“也不是敏感,应该是心血来潮吧,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又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想起了那么一点...” “修为高了还能未卜先知?”盛樰听得迷糊,摇摇头道,“可能是忘了事吧,你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封莫修想了半天没有结果,耸耸肩笑道:“算了,不想了,肯定不是什么要紧事,否则我肯定不会忘。对了,刚才说到哪了?” 盛樰也觉着不是什么要紧事,微微一笑重提话头,很快,花园的气氛又轻松愉悦起来。 重新将精力放在逗弄爱妻上的封莫修并不知道,如果自己能再谨慎一下,不要只关注五丁堂左近,而是将灵识再往外延伸一些,将祖宗祠堂也囊括进来,或许肝就没那么疼了。 封知平也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躲过一劫,深深陷在天大的误会里狂喜不已。 忍着马上吞噬的冲动,他抬眼看向祠堂里的其他摆设,反复领会着“深沉的父爱”,眼睛越来越亮,豁然起身。 第331章 祖先保佑 “人级中品...” “人级下品...” “人级上品!跟那个高级脚烛台一摸一样,果然是一对吗!” “中品...下品...下品...中品...上品!嗯?凡器?呸,垃圾!” 嫌弃的丢掉装供品的盘子,封知平瞅向桌上的一对长明灯,吹灭了火一手一只抓起来缓缓注入元力,顿时眉开眼笑。 “人级上品,也是一对!咦,这对烛台也是?不对,这一排都是!哦,我知道了,离供桌越近的品级越高,桌上除了盘子是普通的瓷盘,其他摆件都是人级上品的灵器!老头儿,你太奢侈了!” 封知平摇晃头脑连连赞叹,眼睛都快笑没了,放下烛台扒拉着指头计算自己的“收获”,祠堂里满是瘆人的笑声。 溜溜乱转的眼睛不经意间掠过了一排排灵牌,突然定住了。 连下面的祭器都是人级灵宝,那上面的牌位呢? 伸手就要拿最近的一个试探一下,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纠结的缩了回来。 “这里可是祠堂呐...”封知平仰头看着一排排灵位喃喃道,额头不知不觉中泌满凉飕飕的细汗。 是的,这里是祠堂,供奉封家列祖列宗的地方。 虽然当年爷爷奶奶和其他那一代的长辈对父亲多有亏欠,但父亲还是立了这个祠堂,按时祭拜香火不断,礼数周到无有欠缺,足可见他对自家先人的重视,他纵有再多可让人指摘的缺点,唯独“孝”字没有人能指摘他什么。 这一点也可以从这些祭器上看出来,如果要显摆没必要炼制成祭器放在这里,大可铸成狮子老虎麒麟什么的放在大门口,那不更显眼? 而自己作为封家子孙、父亲指定的继人,不管冲着死人还是活人,自己都不该在这里闹腾,别说跟贼似的东翻西摸,就是说话大声点都不对,让父亲知道了肯定要吃板子的。 可自己不但闹腾了,还将主意打在了先祖的牌位上,哪怕得到了父亲的默许,自己也万不该如此不敬,而且父亲默许的是自己借这些东西练功,绝不包括容许自己目无尊卑辱没先祖。 封知平彻底惊醒,一身冷汗,总觉着周围阴风骤起,激得他浑身发毛。 不是他胆小,像无知百姓那样迷信牛鬼蛇神的传说自己吓唬自己,实是他知道的太多了。 他见过神仙,还见过幽怨和尚超度冤死的亡魂,他比谁都相信世上真的有仙魔鬼怪,不是云海深处那些千奇百怪的妖兽,而是传说里的那种,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有先祖的幽魂正在看着自己。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毛,耳畔仿佛听到了逝者愤怒的咆哮,大声咒骂着他这个不孝子孙。 “冷静!” 用力拍拍脸,深呼吸稳住神,他快手快脚的将弄乱的东西摆回原位,整理好衣衫,表情肃然的跪到供台前。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封知平无知顽劣,惊扰列位,在此赔罪!不孝子知错,恳请列位念在血脉亲情,看在不孝子年幼莽撞的份上网开一面,宽恕晚辈,重归安宁。晚辈定改过自新,不负列位先祖和父母厚望,请列位先祖安息!” 对着灵牌三叩首,起身后点了三支香插进香炉,看着黄香在人级上品的香炉里青烟袅袅,他轻轻舒了口气,心情好了不少。 抬头看着灵牌,他沉默片刻,抿着嘴唇再次肃然跪倒。 “列祖列宗在上,晚辈封知平有事相请。晚辈天命不济,生而天残,所幸父慈母爱,倾尽所有尽心抚养,让晚辈得以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长大成人。然家大是非多,我族不幸,家门里也生了苟且,有人意图置我于死地,所幸晚辈命不该绝,得贵人相救保全了性命。贵人见晚辈可怜,故治好了晚辈的顽疾,又赐无上妙法助晚辈保命。今日惊扰列是晚辈的错,晚辈不孝可恶至极,但请容晚辈自辩一句,晚辈并非不敬列位,实是贵人所赐妙法需灵器辅佐修行,而列位面前的都是人级中、上品灵宝,晚辈一时迷了眼才犯下大错,万望列位先祖海涵!” “晚辈说这些话并不是要为自己开脱,只是想告知诸位实情后借诸位的宝物一用。列位先祖仙去多年,最上面的几位祖宗估计黄泉路都走完了,已经轮回转世了,没走完的祖宗们不要着急,咱家已在父亲手中鼎盛天元,如今日日供奉香火不断,想必诸位手头都很宽裕了吧?那些敢阻挠列位的阴差鬼吏咱拿钱砸也砸死他们,定叫诸位走得安安心心顺顺当当,来世能投个好人家好前程!” 话越说越不正经,封知平倒觉着效果很不错,感觉铺垫的差不多了,悄悄咽了口唾沫缓了缓,搬出正题。 “所以说诸位先祖都是不缺钱的,这些活人用的灵宝您们也用不上,最多想家了回来看看时顺道摸摸。对列位来说这些东西就是个玩物,是摆设,可对晚辈来说,这些都是用得上的灵物,是能帮我增加自保之力的珍品,与其让它们摆在这里着灰,不如成全晚辈让晚辈吸光了里面的灵气提升修为,这样既能让晚辈多一份自保的能力,也能让晚辈早一些帮助父亲光大封氏门楣。列祖列宗,晚辈作为列位的嫡亲传人,想必你们也不想看着我被歹人害死吧?” “爷爷奶奶,虽然我没见过你们,但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你们的亲孙子,所有祖先里你们跟我是最亲的,你们肯定能答应孙儿这个小小的请求,再帮着孙儿劝劝其他先祖让他们也同意的,对吧?” “呐,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同意啦?不对,你们本来也不能说话。这样吧,我数十下,如果你们不同意就给个反应,比如摇曳下烛火倒个灵牌什么的,吹个阴风让窗户门咯吱两声也行,十下之后没异象我就当你们同意了,好吧?我开始数啦!一!” 封知平大声报数,字正腔圆,眼睛强忍着不看周围微微发颤,耳朵则竖了起来,全神贯注的聆听者有没有异响。 转眼五个数过去,祠堂里静悄悄的,除了他的呼吸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剩下五个数逐一报完,念出“十”后他身子一软跪坐下来,刚要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叩首谢恩,却听身后“噗”的一声轻响。爱网 “干嘛啊,数数完了才出声,不算哈!谁啊这是!不对,怎么这么臭?我...!” 脑袋跟个陀螺似的四下瞅了半天,直到闻到一股臭气才反应过来,敢情是自己紧张过度不小心放了个屁,顿时把自己逗乐了,擦着汗自嘲不已。 “人吓人吓死人,都怪幽怨,没事儿让我看什么驱邪啊!世上哪有那么多鬼,再说幽怨也说了鬼是不存在的,冤死的人只会留下怨气,大量怨气汇集积压才会影响活人让人生出幻觉,本质上来说其实也是幻术的一种,鬼不存在于世间,只存在于人心,说白了还是自己吓唬自己。” 话虽如此,礼数该尽还得尽,毕竟心里有鬼,拜完了才能安心。 再次跪好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双手合十拜了拜,碎碎叨叨的表达了一下真成的谢意,直到没词儿可说了才站起身,贼眉鼠眼的爬上供台。 放置灵牌的高台呈六层宝塔形,每层放置灵位若干,其中最底一层最多,约莫三四十个,最顶那层最少,只有五个,正中位置的牌位最大,正是自号“青悠公”的封家鼻祖封侯。 说起这位祖宗,封知平就万分感慨,别看老祖宗名字起的恢宏霸气,实则真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据说老祖生于普通农家,四岁时碰到了一场席卷两个郡的天灾,全家除了他都死光了,自己也快要病死时幸运的碰到了一个好心的大夫收养了他,命虽然保住了,但因为病症和年纪的缘故,除了记得自己姓封其他都记不得了。 在那位大夫的悉心教导下,他读书识字,顺利中举,奈何会试屡屡不中,二十八岁时回首往昔,自感仕途无门,又没兴趣随养父学医,遂弃文从武,决心以武封侯,封侯这个名字就是那时改的。 可是隔行如隔山,武道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不是练会了技艺就能天下无敌的,没有内功技艺再好也是花架子。 而他根骨虽然尚可,但起步太晚,人家二十八岁都已经修炼十几年甚是二十几年了,他才刚刚开始,没有锻炼过的骨骼早已定了形,很多关键的经脉穴道也随着年龄早已凝结闭塞,想疏通开千难万难,他不甘心,遍访名师无果,最后还是在养父的帮助下拜了一个隐退的老五师为师,三十八岁勉强出师,成了江湖上不入流的武者里最底层的那一部分。 这时,他早已被残酷的现实磨没了宏志,知道投军无望,无论年龄、资历、实力都不可能有晋升的可能,别说封侯,就是小小的伍长都不可能当上,不甘心也不愿灰头土脸的回家,遂一头扎进了江湖里,希冀着能碰到什么奇遇改变命运。 仕途多残酷,江湖更冷血,一晃七八年,文不成无不就的他终于在四十五岁时幡然悔悟,放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靠着年轻时耳闻目染来的一点医术和多年积累的一点人脉在昌平郡的一个偏远村落开了间学馆,主要教附近的孩子识字习武,偶尔兼职赤脚医生帮江湖中人治治跌打损伤,一年后娶了个同村的可怜寡妇,然后一口气生了四个孩子,最小的孩子还是他六十大寿时出生的,大灵牌两边的小一号的四个灵位就是他们的。 封侯是个小人物,穷极一生也没能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封家后人无论成就高低都真心实意的奉他为祖,不是因为自己源自他的血脉,而是因为没有他年轻时的经历阅历,没有他开的那间文不文武不武医不医的毫不起眼的小学馆,就没有现在的封家。 他给子孙打下了基础,小学馆在一代代后人手中变成了大学馆。 多年后有子孙出仕,虽然官没多大,但成功的将封家拉进了士族的门槛。 又有子孙江湖扬名,虽然只是二三流的小人物,但已然让封家有资格成为外人眼中的江湖世家。 上能入朝为官,下能侠名一方,虽然中间坎坎坷坷几经分合,但封家整体还是在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直至几十年前出了个妖孽,叫封莫修,自此一飞冲天。 估计封侯也没想到,他的志向在很久以后真的被自己的后人实现了,而且比他想象的更离奇、更迅速、更震撼人心。 他更想不到,自己这位妖孽的子孙生了个更妖孽的儿子,竟然胆大包天的把主意打到了他的灵牌上,如果他预料到这一点,不知当初会不会定下一条比铁还硬的家规——擅动祖先灵位者死。 封知平验完其他灵牌,果不其然,都是人级上品,四位二代祖宗的灵牌所用的木料更是人级上品上阶的顶级货,要是制成兵刃好好温养,或者炼制时找个厉害的器师着手,这些灵木很有希望超越品级成为地级下品的灵宝,身价倍增。 “奢侈啊,太奢侈了,难怪有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老头子这么奢侈传出去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封知平乐坏了,嘴上还是忍不住牢骚,轻轻放下二代祖的灵牌嘀咕,“也就是我,换成别人得之无用弃之可惜,肯定得吐血,还好我能吸取里面的灵力,算是帮老头子消除一点隐患了。” 转头看向最后一个牌位,他叹了口气,轻声道:“老祖宗,虽然族史里说您没什么本事也没干过什么大事,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着您是封家史上第二厉害的人,只比我父亲差点。您想想,正常人谁会以二十八岁高龄弃文从武?只有您敢!您不但敢,还坚持了下来,三十八岁出师行走江湖,没能扬名但也没死,这简直太厉害了!那些所谓的天才名气是大,但有几个活下来的,半道夭折了多少?没走过江湖的人根本不知道江湖多危险,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爷爷,早死的再威风也是孙子,您就是那些人的爷爷!最后您还及时抽身归隐山林,开了间教得了书教得了武还能帮人瞧瞧小病的杂学馆,您知道您干的事儿跟谁很像吗?乾坤阁!不是我奉承您,封家门里像您这么有主见有毅力的真没多少,您有多强他们根本不知道,您的强不在于外,而是内心!” 封知平顿了顿,有些伤感的道:“您不知道,您除了是我心里第二厉害的人,还是我心中最大的支撑。我生来就是天残,根本修不了内功,比您惨多了。小时候我一直很自卑,很压抑,压抑到绝望,世子的身份让我喘不过气,有段时间我连人都不想见,我怕见他们看我的那种眼光。” “直到父亲第一次给我念族史时听到了您的事迹,我才振作起来,我在想以您当时的处境都不肯放弃,我有什么资格说不呢?是,我修不了内功,但我手脚健全,我能练武,而且我很幸运,我还有一个肯尽心调教我的父亲!他们都说没有内力武功再好也是花架子,我就不信邪!花架子怎么了,蒙汗药石灰粉,刀上抹毒背后闷棍,只要肯动脑子就肯定有办法整治他们!再说就算武魂也不是没有弱点,冷不丁的吃上一记撩阴脚,我就不信他不疼!何况我还是世子,我自己打不过还可以叫人嘛!高手怎么了,先天怎么了,日后等我搞两台弑神弩过来往那一架,随便找个人过来拉下机关,两发弑神箭过去谁能扛得住?文弱书生都能灭了武魂!而且我不信邪,谁规定武道必须内外兼修才能成高手?以前没有是他们没毅力,我来了,这条路未必走不通!” “当然了,我也没走通,你别误会哈,我可不是半途而废,实是得贵人相助顽疾痊愈,有大道走自然没必要抹夜路对吧?而且我也必须尽快提升自己,因为有人要杀我。” “老祖宗,您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晚辈大吉大利万事顺遂吧,有火别往晚辈身上撒,找对我下手的混蛋,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动您的牌位,我是迫不得已,您能理解吧?晚辈单独给您磕个响头,感谢您的大恩了!” 封知平跳下供台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起身跳上桌子,轻轻一跃将封侯的牌位取了下来。 没有猴急的探出元力,见牌位上有些浮灰,他撩起袖子认认真真的擦了一遍,随后才双手捧着元力缓注,下一刻身子一震,猛吸一口凉气。 “地...地级下品...真的是地级下品...” 虽然有预感,可真到此时,他还是惊愕不已,万万不敢相信封莫修豪奢到这等程度,真的将一块上好的地级灵木做成了祖先灵牌! 呆滞了好一会儿,没有焦距的目光自灵牌上移到房梁,脸上渐渐涌起兴奋的红潮。 “祖先显灵了...不,是老头子,老头子我爱你!老祖宗我爱你!地级下品,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恐怖的狂笑一浪高过一浪,没有阴风,胜似阴风。 第332章 少爷中邪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肃穆而枯燥的祠堂里,封知平过得滋润又烦恼。 滋润何来不用多说,掉进粮库的“老鼠”以最快的速度调整了原先的作息,听取汇报的时间从一个时辰缩减至半个时辰,余下的时间分成三份,最长的一份用来研读手记,然后是修炼,最后挤出不少于一个时辰的时间补充睡眠。 打坐静修能解乏,但毕竟取代不了睡觉,有了众多灵器辅佐,自然没必要过度压榨自己的精力,劳逸结合的道理不用赘述,而且精力充沛才能更好的研究那本晦涩难懂的手记。 粮仓米多也是有上限的,所以封知平没有敞开了吸那些祭器的灵力,尤其在发现人级灵器根本满足不了自己现在的胃口后,一桩桩烦恼接踵而来。 烦恼开始于发现祭器秘密的当晚,他兴致勃勃的试了几道“开胃菜”,不出意料但又难免失望的发现,人级中品灵器已经几乎没有效果了,人级上品的还有一些,但效用随元力的增长而不断降低,如果想要感受当初那种充盈澎湃到几欲炸裂的反馈洪潮,必须得地级下品的灵宝才行。 这种情况算幸运还是悲哀很难说的清楚,封知平思来想去,觉着还是幸运更多,因为他生在这个家,有足够的家底让他霍霍上一段时间。 如果得到剑种的是一个平民小子或者家世大但家底不怎么丰厚的贵族少爷,那剑种就会成为一种诅咒,因为无论你想不想动用它的力量,它都会蛮横的夺取所有你触碰过的灵物的灵力,除非你一辈子不动用内力,否则根本无法阻止。 而这种情况造成结果是你永远无法真正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宝兵刃,任何宝兵刃在你手中都只有两种下场——成为“干粮”,或将会成为“干粮”。 宝兵刃对武者的作用不用多说,随着境界提高它的作用会越来越大,最后甚至会盖过天赋和努力成为决定性因素,譬如封莫修,凭着一把赤霄剑便能与武魂强者分庭抗礼,足可见其重要性。 封知平是幸运的,但他的幸运也是暂时的。 在喜得众宝的狂热随着“效果微弱”的残酷现实迅速冷却后,冷静下来的他不禁犯起愁来——自己到了神藏期该怎么办。 按照过往的规律,一旦修到神藏期,地级下品的灵宝也会效用大降,想继续走捷径就只能找地级中品的灵宝,或者地级下品上阶尖货,而这两者已经不是价值的问题了,而是想买都买不到! 就拿朝露剑来说,那可是苏大堂主亲自出手,以地级下品的水纹铜为主材,辅以多种珍贵灵材耗时一年才炼制而成,无论金水双灵性还是地级下品上阶的成长潜力都足够让它跻身同阶灵宝中最顶级的那一行列,是真正的极品,而他能得此剑全因迷龙山的功劳,如果要买,宗门点数少说五千起步,换成银子至少再加价五成,关键是非点苍弟子根本就没有购买的资格。 撇开资格,单说价值,一把地级下品上阶的宝兵刃至少五千两白银起卖,朝露剑这种成色能卖到七千到一万两,而地级中品的宝物最差的也得一万两起卖,根结品质不同最高甚至能卖过十万两,史上最贵的一把地级中品宝兵刃就卖到了四十八万两白银! 那是一把拥有木火土风暗五种灵性偏向的五线琴,极其罕见,制作者是一位空玄国的器道宗师,在那个时代极有威望,仅次于当时的器王谷谷主。那把琴不是他做过的最厉害的宝兵刃,却是他最好的一件作品,琴成时他就耗尽心力逝世了,琴辗转落入空玄皇室手中,由皇家商号代为拍卖,买者耗尽家财又借了许多外债才终于拍下此物,凭着这把琴短短五十年就从灵识期一口气修至具形期大成,可惜最后一步凝聚武魂时失败,人琴同陨。 对封知平来说,这种极品中的极品想都不要想,再好的宝贝到了他手里都是个毁,这种稀世珍宝他不忍心下手,封莫修也不能让。 别说稀世珍宝,就是普通的货色也够呛,不用多就打一万两算,修炼一次烧一万两,哪个爹能同意,多大的家业能扛得住? 封知平想想都想哭,暗道自己要有这么个儿子肯定趁早掐死... 而烧钱只是一方面,最让他发愁的到那时该怎么修炼。 要知道神藏期开始,武者除了开辟新经脉还要尝试将宝兵刃收入体内,以内力洗炼宝兵刃,同时借宝兵刃的力量提高开辟经脉的速度和汲取天地灵气的效率,在第一件灵宝收取成功之后,武者就可以翱翔天空了。 到了神藏后期,武者就必须着手宝物认主,选至少一件宝兵刃作为本命神兵性命交修,否则无法晋入具形期。 可自己呢? 元力触碰就会有灵力反馈,接触越深反馈越多,鉴定那点损失还可以忽略不计,可一旦正常使用的话... 那真是打一次架就毁一件呐! 还神个屁藏,根本没机会! 烦恼的封知平不禁想起了胖神仙,越发烦恼了。 修为越高,他越能体会到神仙爷爷口中的“小麻烦”有多“小”。 他万分后悔自己当初为何那么猴急,人家又不是不给,自己干嘛学恶狗抢食不给人家说完话的机会,他很怀疑自己昏过去后神仙爷爷说了应对的办法,可惜木已成舟,再后悔也没用,除非胖神仙能再次显灵。 指望神仙显灵是够呛了,人归根结底还是得靠自己。 封知平一有时间就苦思冥想,甚至到了茶饭不思的程度,搞得小桃来送饭时抹了好几次眼泪,以为他病了,他好说歹说才拿“菜不合口”的理由糊弄过去,从那天开始送来的食盒从两个变成了四个,顿顿不重样,搞得他哭笑不得。 数日后,他终于想出了一个暂时能缓解问题的办法——控制。 回顾过往,从凝出气海的那天开始,每次出手他都很少克制,内力能催多高就多高,剑法有多大威力就使多大威力,虽然对手大都是修为高于他的强敌,但仔细回忆,交手时他其实还是浪费了很多力气。 对别人来说,多余的力气不算什么,可对他来说,那就是宝兵刃的“寿元”,是钱! 七分力能达成的结果非要使出十分,声势很猛威力狠打效果拔群,可有什么意义呢? 最终的结果不都一样吗? 何不把剩下三分力留到下一战,让一把兵刃尽可能的用得久一点呢? 虽说修为的提升速度会因此放慢,但再慢也不是停滞,要比正常修炼快,而且以一定的量稳定吸收的效果要比一次撑爆好,想到此点,他就不禁想起那几把一次榨废的人级上品兵刃,顿时心也疼肝也疼。 如果当时能克制一点,耐心一点,不要莽撞的跟人硬碰硬,那得省下多少灵力,多少银子? 悔不当初啊! 封知平暗暗感叹,莽撞是因为对方修为太高,也是因为自己学艺不精。 比如与苟安新那一战,如果自己能保持冷静,再耐心一点,多多游走寻找机会,想法子使出封家剑里的“奔雷三闪”,或者剑法再灵活一些将缠斗时最后使的那招“落英缤纷”的最后七个变化使完,而不是被人打断就匆忙收剑退开,跟个二傻子似的随着人家剑罡对剑罡剑气破剑气,自己也能胜,而且绝不会胜的那么惨。 还有云海孤岛上对鳄鱼幻象那一战,一招“剑笼”施展开来,铺天盖地的剑气让重重幻象分崩离析,声势浩大气势非凡,连詹千舞那小妞都惊住了,可是有必要吗? 那么多剑气有几道建了功,余下的不都浪费了吗? 打着目标的也不代表建了功,几下能劈死目标非要砍伤几十下,砍到支离破碎拼不成个儿,除了显摆还有什么作用?最新 浪费! 令人发指的浪费! 封知平越想越气,越想越唾弃自己。 诚然,第一次可以推托说控制不住,可第二次呢,不是显摆是什么? 就算第二次还是控制不住,至少经历过一次有了经验,集中精神努力控制肯定能减少损失,可自己没有。 可耻啊! 耍威风不是错,可自己这个情况根本没有耍威风的资格,以后一定要改过来,放倒对手就行了,跟个死人较什么劲,一具尸体也足够自己在活人眼中威风一把了。 控制,一定要控制,节省下来的不仅是自己的力气,也是宝兵刃的“寿命”,越高级的灵宝获取越难,只有节省才能走得更远,以免成为修为高却无法发挥出来的“最强废物”。 想通了关节,规划了前路,封知平开始痛苦的改变。 痛苦主要源自内在,他试图控制剑种,就算无法彻底控制,至少也要一定程度上的抑制住它的“食欲”。 方法很简单,从人级中品祭器开始练手,克制住冲动最大限度的抑制住元力丝线的数量来控制汲取速度,进而达到控制剑种吞噬速度的目的。 不是他本末倒置,实是他根本找不到控制剑种的方法,这玩意儿看似任他驱使,实际上只会在他与人交手时帮他更好的控制气海的运转速度和稳定性,在他受伤时自行帮他治疗内外伤势,所以严格来说剑种才是主动的那方,他更多的是被动接受。 在“进食”这种事上,剑种更不会听他指挥,而他以前也没怎么管过,如今想管才发现这玩意儿根本无从下手,所幸他能控制气海,控制自己的元力,间接达成原本的目的。 方法简单,实行起来很难,没经历过的人根本想象不到那种最原始的冲动和渴望有多强烈。 这就好比人在沙漠里断水十天后突然发现一片绿洲,饿死鬼看见了酒池肉林,磕了最猛的春药的老流氓被捆在躺椅上看着一群半遮不遮的倾城绝色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结果第一个跑到了发现水不能喝,第二个阴阳两隔看得摸不得,最后一个就不用说了,那感觉非要形容就两个字——绝望。 开始阶段是最痛苦的,要不是封知平意志够坚定早就放弃了。 接连两次没控制住吸干了人级中品的祭器后,他果断换成了人级上品,又换成了唯一一件地级下品的灵牌。 没办法,人级中品的太“娇贵”,轻轻一碰灵力本源就碎个干净流入体内,上品的“结实”一些但也有限,只有老祖宗的灵牌最“耐搞”,比较适合入门。 于是乎,封知平一边感慨鼻祖就是鼻祖,死了都这么“顽强”,一边没事儿就抱着封侯老祖的牌位练忍功,适应后逐步换到人级上品的灵牌上。 期间小桃撞见过一次,看见少爷“深情款款”的抱着某位先祖的牌位温柔抚摸险些吓死,封知平也惊了够呛,差点没把牌位扔出去。 还好小桃比较憨傻,信了封知平“闲来无事打扫祠堂”的说辞,没多想,满口答应一定保守秘密不让别人知道少爷偷偷“尽孝”,只是看着少爷苍白的脸疲惫的眼还是放不下心,暗暗决定再观察一阵,如果少爷真是“中了邪”一定告诉老爷夫人,赶紧请些老道高僧回来给少爷作法驱邪。 封知平不知道小桃的心思,但经历了这一把,他更小心了,每次修炼都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天一亮就将东西放回原位,反复确认确保没有留下动过的痕迹。 白天的时间主要用来看书,跟控制剑种的痛苦想必,研读手记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反而像休闲娱乐。 外功无法直接帮他控制剑种,但可以帮他提高出手时的速度、精度及变化,尤其最后的变化,直接决定了能否以最少的力气取得最大的战果。 要知道九分力的一剑不等于三次三分力的剑招,出剑的力道越大变招花费的精力和内力就越多,其中还包含着回气、内力运转、新旧力接替交换、击中击空的力量反噬乃至身法步法耗费的力量等等因素,单纯靠体能的话自然行动越少越直接越好,可在有内力支撑的情况下就不一定了,不同的情况不同的因素,结合起来很值得深究。 这是一个极其缜密而繁琐的工作,很耗费精力,也很需要悟性,正常人练武都是练会了就行,没有几个会去深入研究这些东西的,只要内力足够高,干嘛去计较每一个动作的细节问题? 只有武技到达某个瓶颈寻求突破时才会有人探究一二,而且大都是后天境高手,在步入先天境后,在“一力降十会”的大环境下,其他人寻求突破更多采用的还是提升修为,研究这些的人就更少了。 封莫修无疑是其中的异类,封知平怀疑天元大陆的先天高手中,老头子很可能是在武技上花费精力和时间最多的一个。 手记里有很多需要意会的玄奥内容,也有很多精细到令人发指的完成品,其细致的程度连某时某刻的眼神、表情及肢体上的小动作都包括在内,而且还附加了许多后续变化,目的只有一个——扰乱对手,达成目标。 起初,封知平很诧异,因为父亲教授武艺时从没要求得这么严苛,更多的是在他练熟后让他自己感悟,融会贯通形成属于自己的风格。 可这份手记不同,简简单单那的一招洋洋散散的注解了四五页纸,简直是一份详细得不能再详细得使用手册,学习的人根本不用动脑,只要照做就行,这完全违背了父亲一贯的教学理念。 事出有异必有妖,封知平没有忽视,认真研读。 看完第一遍,若有所悟,再看几遍,心悦诚服。 老头子真的写了份傻瓜手册,但他不是将学习的人当成了傻瓜,而是彻底看透了对手面对这一招时的所有反应,无论对方如何应对都逃不过他写的后续变化,换句话说就是只要将此招的所有变化全部背熟练熟,熟到融入本能,那么对战时只要双方修为差距不是太大,此招一出必定建功! 这是杀招,真正的必杀之招! “这得多闲呐!一招四页半,封家剑十几路上百招招式千变万化,全分析透了那不得装满半个泉州城?到死也学不完呐!” 封知平挠头感叹,而后露出微笑:“不过我喜欢,这种杀招不需要太多,多了没用反而累赘,而且杀招也不保险,世上没有真正的必杀之招。老头子说过,招是死的,人是活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变’字。这一点跟兵法一样,不,是跟所有的理与法一样,善谋者多胜,筹算多者多胜,大道至简殊途同归不代表无谋无算,一力降十会不代表毫无变化,会变的才是活物,没变化的都是死物,石妖与石头都是石头,但前者是活的,后者是死的,就是这个道理。” 敲敲翻开的手记,封知平低声道:“老头子这一招很完美,但完美只属于他,不属于我,也不属于其他人。我要练,但不能死练,还是像以前先练熟,然后一点点调整磨合,直至成为独属于我的完美剑招。只是这招消耗太大,而且不够漂亮,对我不太合适,我得学着自己创一招出来,那一招就不错,从哪入手呢?” 脑海中,一朵明亮而美丽的银色三叶草浮现出来,起初是三叶,而后是四叶,直至九叶同现,化为一朵内外三层交替旋转的银色剑莲。 九叶剑莲是封家剑的绝学之一,是封知平心中最美的一招,也是他练得最顺手的一招,可惜他虽然知道用法,修为和境界都不够标准,没有内力时最多只能开三叶,有内力后勉强能开到五叶,根本算不上剑莲。 九叶化莲短时间内是没指望了,现有的三叶和四叶倒是可以好好计较一番,单做一门绝杀。 又多了一门功课,封知平一头扑了进去,这回不仅小桃,前来汇报的牛春寒都看了出他气色不对,刚刚混熟的两人拉上吴东私下里一合计,得出一致的结论。 祠堂阴气重,少爷很可能中邪了! 问题是,要不要报告? 第333章 三个臭皮匠 三人产生了分歧,吴东坚决要去找侯爷,少爷的安危大于一切,他绝不容许少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次遇险。 牛春寒表示反对,他也担心封知平,但他更清楚封知平的实力,如果真碰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肯定有命令下来,可封知平什么也没说,这就说明事情在掌控之中,他们擅作主张的话有可能会坏了少爷的事情。 除此之外,作为一位灵识期的先天高手,他比吴东和小桃更接近天地万物的本质,深知世上有怨气煞气杀气戾气等只可意会难以言明的负面力量,但绝没有冤魂厉鬼等邪祟阴灵,那玩意儿只存在于传说,是普通人看见遭负面力量侵染的人无法理解问题的本质而臆想出的解释。 驱邪也不过是将患者体内的负面力量平复或排除,进而消除患者的负面情绪,本质上来驱魔就是破解幻术,那些所谓的“驱魔法事”大都是故弄玄虚,营造气氛便于“大师”们的荷包更鼓一点,真正有必要的并不多。 当初大丘山地底深处的乱坟场怨气何等深重,幽怨也不过是以自身的精血在身上撰了超度的秘纹往中间一坐口诵佛经,要气氛没气氛要排场没排场,放在外面肯定挣不到多少钱,可这恰恰就是真正的驱魔,不需要那么多虚头八脑的东西。 是以民间的“驱魔师”并没有百姓们以为的那么超然,他们也是武者,所用的手法都离不开五行四灵,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松山寺和和尚和落月观的道士。这两家一个慈悲为怀一个浩气长存,一个深信世有轮回一个执着天人合一,虽然也修武道,但核心精神不是武破仙穹。 很少有人知道,“阴魂鬼魅”的说法最早就是从这两个道统传出来的,这里不是指松山寺和落月观,而是同走这两条路,更早以前已经考不出名字的佛门和道门。 牛春寒曾跟落月观的人打过交道,听其中一位老道亲口说过“银魂鬼魅”其实是佛道两门研究过程中的副产物,本指精、气、神中最虚无漂派难以琢磨的“神”的变化,也就是精神力以及更深层次的灵魂的变化,传到民间却被无知百姓当成了有形的恶灵,这个词也被定性为贬义,传到现在早已约定俗成无可变更,实叫人哭笑不得。 研究得多了,自然比较擅长处理这类事情,所以松山寺和落月观在百姓心中名气很大,一碰到“冤魂作乱”就跑去找这两家的高人求助。这直接造成了“驱魔人”九成以上都是和尚和道士,而且不用问,问了肯定都说自己是“名门正统”,胆大的直接说自己是这两家的,胆小的也会编个九拐十八弯的转折亲跟两家搭上关系,这是行规,不这么说生意少,而且一单挣不到多少钱的。 所以牛春寒反对吴东上报,更反对小桃提出的私下里偷偷请高僧回来做法的折中办法。 他理解小桃纠结的心情,一边不想违背跟少爷的约定,一边又担心少爷的安全,可她根本不可能找到真正的高僧,请回来的十有八九是个江湖骗子,修为说不定连化元期都不到,而且府里上上下下有什么能瞒过侯爷和夫人? 从大门到祠堂一路上多少双眼睛看着,别说进祠堂的门,就是吴东他爹老吴那一关都过不了,老吴知道了就等于侯爷、夫人都知道了,那还不如直接上报,免得两边都不讨好。 “不会的,我说的那几位大师都很灵的,前阵李婶还跟我说...” 小桃努力证明自己不会走眼,可惜牛春寒和吴东都没兴趣,嗯嗯啊啊的敷衍了两句后牛春寒让小桃一人呆着先别走,拉着吴东躲远耳语一番。 “少爷是灵识期,你觉着一位灵识期的先天能中邪?” 吴东这才想起少爷现在的情况,过往的习惯总让他下意识的将封知平还当成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少年,滋味难言的点了点头,纳闷儿的问道:“您不也觉着少爷中邪了吗?” “我说的是可能!而且我说的‘中邪’和你以为的‘中邪’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以后有时间跟你说。” 牛春寒揽着吴东肩膀将人拉得更近,正色道:“以少爷的修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可他什么也没吩咐咱俩,又嘱咐小桃姑娘不许向旁人提起,说明他是有把握的,甚至是他故意为之的。” “故意?”吴东若有所思,“您是说...” 牛春寒拍拍吴东的肩头闭了下眼,沉声道:“你我都常常忽略一件事,少爷,只修炼了一年。” 吴东身子一震,瞳孔微微涣散,牛春寒则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起初以为封知平是故意隐瞒修为,根本不是天残,跟吴东熟了以后才从吴东嘴里得知封知平真是天残,失踪前还修不了内功,体内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内息,是封莫修耗费无数灵丹妙药渡了自己的一缕内力硬帮他堆出来的,只能让身体好一些疾病的抵抗力强一些,不能用来对敌,更不可能凝出气海,而且要按时补充,否则最多半个月就会消散干净。 这就意味着封知平满打满算也就修炼了一年多一点,这么短的时间从毫无内力修到灵识期,没有秘法是不可能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类能让人快速提升修为的秘法都伴有隐患,封知平现在的状况很可能就是功法反噬,不过他的气色不好,身上的气息却不弱反增,所以牛春寒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反噬,觉着也可能是在练功,气色差是行功后的表象。 不管如何,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为好,惊扰了侯爷和少爷事小,万一坏了少爷的大事可就百死莫赎了。 吴东也想到了这些,但还是有些犹豫,踌躇道:“我觉着还是跟侯爷说一下比较好,让侯爷给看看,别真出了什么岔子。” 牛春寒没有立刻否决,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少爷让你告诉老爷了吗?” 吴东微怔,微微摇头:“没有。” “那少爷告诉你他在做什么了吗?” “没有。” “少爷说过自己需要帮助了吗?” 吴东明白了什么,低下头:“也没有...” “这不就结了!”牛春寒肃声道,“少爷有事是咱们看出来的,不是他自己说的,自始至终,他只跟小桃姑娘提及过一次,嘱咐小桃姑娘不要告诉别人,少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现在的状况!” “可是...” “没有可是!” 牛春寒皱着眉,心中摇头暗叹,语气严厉的道:“记住你是谁,记住你立的誓,想清楚谁才是你的主人!不是侯爷,不是夫人,不是任何人,你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少爷,没有别人!少爷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少爷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少爷待你亲近,你别真以为自己是他兄弟!记住了你只是一把刀,一把剑,一个只认他不认别人的工具,搞清楚这一点,牢牢记住,否则,趁早离开少爷身边!” 吴东身子巨震,呆呆的看着牛春寒。 牛春寒心中再叹,腹诽小少爷待下太宽,一个个都惯出花来了,表情丝毫不放松,肃然问道:“明白了吗?” 吴东呆呆的点了下头,旋即惊醒,郑重点了下头,暗暗懊恼自己又犯了老毛病,险些酿成大错。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只要少爷没吩咐,咱们就当不知道。” 牛春寒做了最后的决定,表情一缓拍了拍吴东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君臣主仆,尊卑有别,你可以给少爷提建议,出主意,但绝不能帮他拿主意,那是大忌!想必少爷也跟你说过,他要的是自己人,什么是自己人?是只忠于他的人,是只要他没点头,哪怕侯爷、夫人来了都能拦下来的人!少爷的遭遇你比我更清楚,他现在谁也不信,你想让他信你就要做能让他给你信任的事,不要打着为他好的名义乱插手他没让你插手的事,哪怕真是为他着想,那也是背叛,明白吗?少爷是聪明人,不是没有脑子需要你给他当脑子的笨蛋!” “是!”吴东立正应道,声音太大,吓了远处的小桃一跳,提着裙子拍着心口跑向这边。 趁着小桃跑到前的功夫,吴东小声道:“牛老,我没不舒服,真的,你的话如醍醐灌顶,我都记住了,真的很谢谢你。” 牛春寒满意的点点头,紧跟着脸一拉:“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前辈,不许叫大人,更不许叫牛老,我没那么老!叫牛哥!” 吴东瞅着那张比十几年了大了四五岁的沧桑脸,张了张嘴,终是在凌厉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低着头小声叫道:“牛哥...”悦电子书 “大声点,不情愿吗?” “没有,牛哥!” “嗯,不错!”牛春寒这才满意,哼哼道,“你小子哪儿都好,就是欠搓揉,等以后人手足了,找机会让少爷把你扔封家军里操练两年,保证回来眼力劲也长了,毛病也没了!” 吴东不惊反喜,抱怨道:“我早就想去了,可少爷不肯,侯爷也不肯,我爹说让我多练两年等修为高了再去,免得被操练死...” 牛春寒很是感慨的点点头,回忆道:“这话不错,不过修为不是重点,重点是胆大心黑脸皮厚,能扛得住也能反击回去,想当年...” “牛大人,你们说完了吗,怎么东哥还吼起来了?”小桃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忆往昔被迫中止,牛春寒笑容亲切的纠正道:“小桃姑娘,不是说好了嘛不要叫大人,让少爷听见会骂我的。” 小桃可爱的拍了拍脑袋歉然道:“我忘了,是牛老。” 吴东紧咬着牙微微别脸,牛春寒眼角微抽,笑容略显僵硬的说:“小桃姑娘,还是不对,东哥儿喊我牛哥,你想想你应该喊我什么呀?” 小桃略一琢磨,一脸嫌弃:“噫~你这么老,让我怎么喊嘛!” 牛春寒顿时黑脸,凶巴巴的瞥向肩膀乱颤的吴东。 吴东赶忙忍住,恭声道:“牛哥,小桃今年十五,听少爷说您大姑娘今年十三,还说过些日子让小桃替他去您府上看看有没有需要添置的,届时令媛如果听到小桃喊您...咳,怕是会迷惑,而且少爷要是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开心。” 牛春寒翻了个白眼,他不是计较这些的人,提起来不过是逗逗小桃转移下她的注意力,别问他和吴东说了些什么。 这丫头在封知平面前根本不藏事儿,他是见识过的,以他这些日子来的观察和了解,刚才那些太过冷漠直白的话要是让少爷知道了肯定赞同但绝不会开心,他和吴东不一样,少爷对吴东是有超越主仆的亲情在的。 牛春寒将决定告诉了小桃,可小桃还是犹豫,不稳定因素必须消除,所以牛春寒口若悬河好一番分析利害,奈何在不知道封知平能修炼而且修为很高的情况下,无论怎么说都无法打消小桃的疑虑。 迫不得已,他只能搬出教训吴东的那番说辞,不过没那么狠,稍稍调整了一下免得把小姑娘骂哭,谁知这反而激起了小桃的“凶性”,自己没哭反过来快把他训哭了,什么“仆无二主”“只忠一人”统统不管,翻来覆去只揪住一点——少爷的安危大于天! 见小桃提着裙子就要奔五丁堂去,牛春寒绝望了,感觉自己三十多年白活了,他发现什么机智诡辩在憨人面前都是个屁,想阻止这种人只有一个办法——灭口。 可是,灭不了口啊! 他要敢动小桃一根头发,转头封知平就能把他皮扒了。 就在牛春寒陷入绝望时,吴东站了出来,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太了解小桃了,一出手就掐住了死穴。 “你要是跟侯爷说了就违背了跟少爷的约定,少爷会生气的。” “可是万一少爷出事怎么办,老爷会生气的!” “你觉着侯爷生气可怕还是少爷生气可怕?” “老爷!” “那老爷生气不理你可怕,还是少爷生气不理你可怕?” “少爷!” “是吧!”吴东微笑道,“你不说,少爷不一定有事,那样谁都不会生你的气,你要说了,少爷有没有事都会生你的气,那可就不好了,你说对吧?” 小桃恍然大悟,后怕的猛拍胸脯:“对对对,还好你提醒我,要是少爷生气不理我可就遭了!” 看着小桃离去的背影,牛春寒表情僵硬的转过头:“就这么简单?” “嗯,就这么简单。”吴东耸耸肩,微笑道,“小桃心思比较单纯,想说服她不用说那么多复杂的道理,直接跟她说少爷不想让人知道,说出去少爷会不高兴就可以了。” “我说了啊!”牛春寒不服,“而且说了不止一次!” “可您说的太多了。”吴东苦笑,“她脑子有点笨,您说那么多她根本接受不了,结果就是一句都听不进去,下回您直截了当一点就可以了。” “这不是...?!”牛春寒把“傻”字硬咽了回去。 吴东笑容更苦,回忆道:“确实有点傻气,记得她刚来无忧阁那会儿可把院子里的下人们气坏了,人是挺勤快,可干啥啥不行,唯一的好处是老实听话,偏生少爷喜欢她,说傻人有傻福,自己天生倒霉有她在能转运,就这样把她留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笨,所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被人欺负了也不告状,渐渐的一些人就专门拿她撒气。当时欺负她最狠的是少爷的书童,仗着老子是府里的二等管事,自己又从小服侍少爷,在院子里趾高气昂谁都不放在眼里,对少爷也是阳奉阴违,表面上恭恭敬敬,心底里其实很瞧不起。开始他对小桃只是普通打骂,在身上看不到的地方踹几脚发发威风,后来那混蛋竟然打起了别的主意,开始毛手毛脚,当时小桃才六岁,他也下得去手!还好我发现小桃情绪不对头,检查了一下还发现有伤,追问下才知道竟出了这种事,所幸小桃年纪太小,那混蛋胆子也没大到敢在院子里胡来的地步,这才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牛春寒没想到能听到这种猛料,见吴东停下,不满的撞了他一下:“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告诉了少爷了!少爷气坏了,逮住那个混蛋要亲手杖毙,三棍子下去那家伙就尿了,把那两年欺负过小桃的人和事都抖搂了出来,少爷和我这才知道小桃背后受了那么多委屈,看着温馨宁静的无忧阁背地里竟比阴沟里的烂泥还肮脏。于是少爷便将所有涉事者都拉了过来排成一排挨个杖毙,有家人在府里的也一并拉了过来旁观,眉儿姐知情不报也吃了五板子,这还是小桃扑在她身上替她求情,否则依少爷的意思至少得废一条腿。” “再之后无忧阁大换血,涉事者死没死的都扔了出去,他们家里的也跟着倒霉,侯爷和夫人震怒,严查过往罪状,查清后杀的杀卖的卖赶的赶统统清了个干净,侯爷还特地发了话,那些人这辈子别想抬头了。” “眉儿姐虽然知情不报,但她只知道小桃常受欺负,问小桃小桃只说没事,问别人也问不出什么,便以是丫鬟间普通的争风吃醋,根本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所以少爷没赶她走,几年后还请夫人帮她寻了个好人家嫁了。临走时眉儿姐还念叨说最对不起的是小桃,最不放心的也是小桃,求少爷放小桃跟她一起走,说一定将小桃当亲妹妹养,少爷当时脸都绿了,几乎是赶着把她送出门的。最好玩的是新郎官,他误以为少爷的表情是冲他去的,吓得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狠闪了一下,最后扶着腰趴在马背上走的。” 吴东想起那时的场景就好笑,牛春寒也听得津津有味,好奇道:“这就是少爷院子里除了你没有别的侍卫和家丁的原因?” “嗯。”吴东点点头,想起一事,笑容莫名,“侯爷当时想安排人来着,但少爷说了,带把儿的想进无忧阁就两条路,要不只喜欢男人,要不效仿宫里的太监把把儿去掉,还说五丁堂里也没男人,自己身边有个我已经很违背‘过分’了,想添人的话就把五丁堂也添上,省得人家说他做儿子的比母亲的排场还大。侯爷气坏了,拿他没办法,只能将侍卫安排在院子外面。” 说到这,吴东脸色一黯:“如果当时我能劝劝少爷,让侯爷在院子里多放几位高手,那少爷..” 牛春寒知道他想说什么,摆手打断:“不能这么说,如果当时少爷获救留在了府里,那就不会有后面的奇遇了,只能继续做原先那个有心无力的他。” 吴东想想,扯了下嘴角:“也对。” 牛春寒见他还是心情不好,搂住他的肩膀笑道:“少爷有件事没算错,傻人有傻福,小桃的傻福真的传给了他,也传给了你。别老想着过去,放下它,多想想现在和将来,想想你们都还活着,一个也不少,我相信对少爷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吴东这才露出真正的笑脸,用力点头:“对,谁都没少!” 第334章 夫人有求,从是不从? 三个臭皮匠达成一致,封知平浑然不知自己又躲过了一劫,但安全只是暂时的,这个种种误会造就出的不能说的秘密总有曝光的一天,还能拖延多久没人知道。 小桃、牛春寒和吴东是真不知道,反正少爷的秘密不是从自己嘴里流出去的就行。 封知平是一点都没想,在他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父亲默许的,所以他心无旁骛,全身心的沉浸于痛苦的修行当中。 在封侯老祖宗的大灵牌灵力损耗过半时,他终于初步控制住了元力分丝的数量,摆脱粗野的“胡吃海塞”,以少量元力丝线“小口慢吸”。 确认自己真的做到了,不是幻觉,只差多加练习形成本能之后,他兴奋得上蹿下跳,扯着脖子几声长嚎,惊得外面的侍卫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一股脑的全冲了进来,还好他及时发现将灵牌放回了原位,这才没有露馅。 搬出一早编号的说辞赶走了侍卫,转天又用同样的理由将闻讯而来的父母安抚好,分别时封知平偷偷给了父亲一个暧昧的眼神,弄得封莫修莫名其妙瞪回来几眼,封知平以为这是告诫,微笑着闭了下眼表示自己明白,而后毕恭毕敬的将二老送到门外。 快走回五丁堂了封莫修还在琢磨封知平的那个眼神,见爱妻疑惑的看着自己,迟疑道:“那小子刚才瞟了我一眼,我总感觉他眼神怪怪的,不太对劲。” 盛樰掩嘴轻笑,挽住他的胳膊轻声道:“儿子那是谢你呢,我听说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看‘书’,可勤奋了,你又不去看他,今天好不容易见着一次,当然得赶紧表表谢意。” 说着轻轻一叹,颇为感慨:“咱儿子真是长大了,懂事了,处事比以前含蓄稳重多了。放以前,他才不会管是不是祠堂,肯定扑上来抱着你又蹦又跳,少不了又得挨你一顿说教。唉,看他这个样子我是又高兴又难受,我很高兴他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我更喜欢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他,真是...唉!” 这一打岔,封莫修顿时忘了心中的古怪,宠溺的刮了下盛樰的鼻梁:“你呀,天生就不是个操心的命,多大点事啊瞧把你给难的,抬头纹都出来了,别管他长成什么样,只要长得好就行了。” “也对。”盛樰点点头,随即脸一沉,“抬头纹?侯爷,您是在暗示妾身老了,惹你嫌弃了吗?” 封莫修脸一僵,惊叫道:“哪跟哪儿啊!没有,绝对没有,你千万别多想!” “真的?”盛樰狐疑的扫了他两眼,随后泫然欲泣的低下头,“也怪妾身笨,有您这位大高手贴身指导,还有数不清的灵丹妙药辅佐,修了那么多年才勉强修成先天,而后再无寸进。妾身只能稍稍减缓衰老速度,无法像沈姐姐那样容颜永固,如今惹您嫌弃也是应当,妾身不怪您,只怪自己蠢笨,愚不可教。” 封莫修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不顾有没有下人看着,一把抱住爱妻大声道:“谁说你笨了,你哪里笨了,你就是懒,一点都不笨,谁敢说你笨我立马砍了他!” 乔秀早就发现苗头不对,悄悄摆手示意随行的侍女止步退后,如今听到自家侯爷如此表决心,顿时无语的偷偷白了一眼,暗暗摇头。 果然,盛樰绣帕掩面,别开脸啜泣道:“原来侯爷不止嫌妾身老,还嫌妾身懒,妾身无颜自处,这便去了吧~!” 封莫修当场木了,咂咂嘴发现不对,老婆大人哭归哭,怎么还拽上戏腔了? 回头看向乔秀,乔秀飞快比了个手势给了个眼神,封莫修恍然大悟,从背后环抱住爱妻的柳腰柔声道:“可是最近闷了,想出去走走?没问题,明儿咱就出去逛逛,先去东升楼吃饭,然后去看戏,去哪家你挑,我看就挑你刚才唱的这一出吧,是哪家楼子啊?太平楼还是乙文戏馆?” 啜泣戛然而止,盛樰回过头可怜兮兮的问道:“我说了,你就带我去?” 封莫修洒然一笑,宠溺的说道:“当然!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我都带你去,为夫说到做到!” “那我说了哈。”盛樰转过身反搂住封莫修,脸贴着封莫修的胸口柔声道,“不是太平楼,也不是艺文戏馆,是醉锦楼...” 娇妻吐息如兰,封莫修正享受着呢,冷不丁听到“醉锦楼”三个字顿时一哆嗦,惊吼道:“哪儿?醉锦楼?你要去醉锦楼?!” 盛樰让他的吼声也吓了一哆嗦,温柔瞬间散光,气势汹汹的一把将人推开:“吼什么,我差点聋了知不知道?对,没错,就是醉锦楼,要是太平楼艺文戏馆我还用你?老娘自己不会去?” 封莫修瞬间软了,苦笑着赔礼,末了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啊,不是为夫不带你去,实是那醉锦楼它...它...它不是个好地方...” “不是好地方你三天两头往那儿跑?”盛樰当场打断,封莫修一脸尴尬,想起下人还在冷眼一扫,却发现随侍的早就躲远了,就剩乔秀不远不近的站着抿嘴忍笑。 瞪了乔秀一眼,封莫修无奈的回过头,想反驳却没有理由。 醉锦楼是泉州城最大的青楼,与凝香馆并称泉州双绝,二者的区别在于醉锦楼是青楼,主做风雅宴席,里面的姑娘大都是清倌,个个能歌善舞,几个当红的更是来历不凡,琴棋书画各有所精,因种种原因落了贱籍才沦落风尘,极受文人雅士的追捧。 凝香馆则是个真真正正的妓院,专做皮肉生意,不过格调很高,无论装潢还是姑娘的姿色都不比醉锦楼差,也有琴瑟歌舞,只不过大都是很俗很直白的淫|词艳|曲,毫不夸张的说,泉州城左近有八成以上的香艳小曲都是凝香馆流出来的。 这两家风流场各有特色,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不是什么客人都接,没钱的、粗鄙的、通缉在逃的、闹过事的都不接待。 其中,醉锦楼很注重后三点,以前曾发生过衣衫不整而被拒之门外的先例,还有过穷书生与花魁两情相悦爱得死去活来,感动了幕后老板,只收了很少的银子就放人的传奇事件。 而凝香馆最注重第一点,只要你给的钱足够多,后三点并没有那么重要,哪怕你是在逃的甲等通缉犯他们也会睁一眼闭一眼,全当没认出来。 所以,虽然两家都是卖笑为生,在外人心中,尤其在那些自命不凡的“风流才子”心中,醉锦楼和凝香馆完全不同。 在他们眼中,醉锦楼跟太平楼、乙文戏馆等正经戏院没什么两样,只是姑娘多了点,穿的少了点,人妖媚了点,歌舞热辣了点,嗯,娱乐项目也多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因为醉锦楼的规矩是你情我愿,里面的姑娘不是有钱就能睡得到的,甚至拉拉小手都得看人家的心情和感觉。 封莫修作为风流场上一顶一的好男儿,攥着偌大的权柄镇守在这泉州城,自然要多多“体察民情”了解了解“百姓疾苦”,是以对这两家的情况相当清楚,也就封知平失踪后忧心烦闷,去的才少了些。 本来他还打算近些日子找一天去醉锦楼坐坐,听听小曲开导开导几个苦命的美人儿,结果今天他听到了什么? 他听到了什么?! 自己的宝贝老婆大人竟然要去醉锦楼听戏! 那是她该去的地方吗? 那是一个正经人家的妇人该去的地方吗?! 醉锦楼再干净也是相比于凝香馆那种“肉铺”,归根结底还是个青楼,她去干嘛? 哪个正经的戏班子会去那里搭台? 失心疯了吧?! 而且那里面全是自己的“熟人”,这要带着老婆大人往里一站,左边一个莺莺的“侯爷”右边一个燕燕的“封郎”前边老|鸨谄笑着“呦呦呦,您咋才来呐”后边跟个龟奴讨好的问“侯爷茶还是酒,老样子吗,某某姑娘老想您了,刚才还念叨呢”,死不死? 五丁堂的门还能不能进了? 想想那画面他都心寒,脑袋摇头拨浪鼓使劲摆手:“不行不行,你不能去,让人知道了我脸往哪儿放!” 盛樰柳眉一立:“你骗我?” “我没骗你...” “刚才还说我想上哪你就带我去哪,说话不算数吗?” “不是,我没有,嗨!”封莫修一拍大腿,“这样吧,我把那个戏班子请回来,在家里给你唱上十天,不,半个月,不,唱到你不想听为止,怎么样?” “切,要是能请动我早请了,还用你来?” 盛樰揪着手帕,苦着脸说:“那不是普通的戏班子,听说是从空玄国来的,班主据说出自空玄国赫赫有名的玲珑仙坊,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拒绝了所有名门权贵和知名戏馆的盛情邀请,每次搭台都在当地最好的青楼,恁的古怪。” 封莫修一怔:“玲珑仙坊?”燃文 “对,玲珑仙坊!”盛樰点点头,“鹿州城的秦姐姐去听了一次,特地来信告诉我让我一定不要错过,还说打听到他们接下来会来昌平郡,先去昌平郡城呆上一些日子,然后就是咱们泉州,算算时间应该还有半个月左右就到了。” “你说的秦姐姐可是鹿州知州王墩的夫人?”封莫修问道。 “嗯,就是她,跟我交好的有几个姓秦的,可不就是她嘛!” “那她没让老王去请?” “怎么没有,都说了请不来,一群怪人!” 盛樰恨恨,手帕发出痛苦的嘶嘶声。 封莫修沉默下来,好半天轻声问:“她可说了那个班主姓什么,是男是女?” 盛樰点头:“说了,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姓云。” 封莫修皱眉:“不是姓荆?” 盛樰纳闷儿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封莫修咳了两声,不想解释,盛樰也没想追问,眼睛一瞪道:“先通知你一声,不管你陪不陪我我都要去,秦姐姐说了,那个班子的戏特别精彩,与咱们天元的完全不同!尤其其中一出苦情戏,能感动到人心窝子里,在场的男女老少都边听边哭,哭完心里特别痛快,仿佛年轻了好几岁。里面还有个特别厉害的琴师,也是个女子,特别年轻,秦姐姐说她的琴音简直不像人间该有,是仙音,听完不是会感觉舒畅,而是真的能消除病痛,秦姐姐胸闷好多年了,请多少大夫都没用,结果被她的琴音治好了,你说神不神奇?” “嗯,神奇!”封莫修认真回答,心里却不以为然。 玲珑仙坊可不是教人卖艺的戏班子,当然,卖艺的事儿她们也没少干,那是空玄国,不,是三座大陆所有势力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它是唯一一个完全由女子组成的武道门派,比大半门人全是女子的紫杉剑阁还要极端。 别以为全是女子就弱,相反,玲珑仙坊乃是空玄大陆一顶一的势力,与十八盟、器王谷并列空玄大陆三大巨头,而空玄皇朝的军务政务向来松散,比起张弛有度的天元皇朝和绝对掌控的太始皇朝,空玄皇朝几乎是不管不问,放任空玄大陆各方豪强潮起潮落,只要承认宗氏一族的皇族地位便可,是以空玄朝廷的名声还不如三大巨头来得响亮。 民间甚至流传着一种说法,如果不是有仙器空玄枪镇着,宗氏皇族早就在空玄大陆上除名了。 皇族势弱,三大巨头却一直坚决维护着皇族的统治地位,其中以玲珑仙坊为最,每代皇族子弟都有娶玲珑仙坊门人为妻者,历史上还出过好几位皇后,两家的紧密可见一斑。 除了只收女子,玲珑仙坊与其他门派最大的不同还有择徒标准很特别,特别到简直可以说是诡异。 想入仙坊者首先得是女子,然后是专长,最后才是武道资质。 专长指的是琴、棋、书、画、歌、舞、医药、园艺、刺绣裁剪等等,简单来说就是你得有才艺,没有的话至少得有某一方面的兴趣和实现兴趣的天赋,武道天资是最不看中,就算没有武道天资,比如封知平这种天残,只要有才艺便有资格入门,没有才艺也没兴趣钻研这些东西的武痴只能另请别家。 诡异的择徒标准造就了玲珑仙坊的两个极端,厉害得特别厉害,废物的是真废物,当然,废物是对正常武者来说的,才艺方面她们个个都是好手。 盛樰认为琴音治病很神奇,在封莫修眼里简直太正常了。 虽然没有硬性规定,但医药却是仙坊门徒默认的必修课,上至武魂下至没有内力的普通弟子都或多或少的懂一些医术,而仙坊的高手又大都精通音律,本命神兵都不是刀剑而是最擅长的乐器,以琴音致幻,将医理融入琴音激发强化人的自愈潜力本来是她们的拿手好戏,致命的内伤都能治,治个小小的胸闷有什么可惊奇的。 盛樰见夫君答应的很好,眼神却兴趣缺缺,顿时斜过眼:“你敷衍我!” “没有,我很认真的,你看我的眼睛!” “那你答应陪我去吗?” “呃,这个...” 盛樰哼了一声,露出少女般顽皮的笑容,娇俏的背着手:“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早就想好了,你不陪我我就自己去!我女扮男装,去了也点上几个小美人儿陪着好好乐呵乐呵,嗯,就点你常点的那些个...” “别!” 封莫修吓了个半死,赶紧抓起盛樰双手捧在胸前在胸前:“我去,不是,我陪去你,我陪去你行了吧?那些个庸脂俗粉哪比得上你,呸,给你提鞋都不配,咱不瞧她们!咱就定最大最敞亮那间,就咱俩,乔秀咱都不让进,我亲自服侍夫人您饮酒吃菜可好?” 盛樰目露狐疑:“真的?” 封莫修立马拍拍胸口,用力点头:“嗯,真的,比真金还真!我封莫修一言九鼎,骗谁也不会骗你!” “那就说定了,你真好!” 盛樰扑上去在脸颊上亲了一下,封莫修浑身舒坦哈哈大笑,把另一边脸也凑了上去,却见娇妻打着哈欠退开了。 “好事成双嘛。” “大白天的闹什么闹,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知羞!” 盛樰好似忘了刚刚是谁主动的,重新端起当家主母的派头教训了夫君几句,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那个琴师好像姓荆,侯爷认识吗?” 封莫修身子一震,鲜有的忽略了爱妻狐疑的眼神,眼露追忆沉默片刻,露出一个难言的微笑:“或许吧,到时候见了就知道了。” “谁啊,我都不知道,那么年轻还是空玄国的,侯爷的交际圈挺广呐。” “呵呵,别乱想,我只是觉着那女子可能与我一位故人有关。” “故人?” “嗯,故人?” “多故?已故还是在故?” “夫人,你今天的醋劲好大...” “没办法,谁叫我老了呢,惹侯爷嫌弃了,一个小心愿都得苦求半天。” 看着娇妻的幽怨样,封莫修眼一眯,笑容暧昧的凑到耳边:“别怕,今晚开始,为夫天天给你‘贴身指导’,多渡些内力给你,保证让你‘美美’的把修为涨上去!” 盛樰眼中秋波一荡,旋即狠狠白了一眼:“你个老不正经的混蛋,大白天说什么浑话!” 封莫修一本正经的一摆手:“诶,我可是正正经经的给你传功,至于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可别怨我!” 盛樰险些失笑,咳了两声恨恨道:“真该让你儿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学学他老子金刚不坏的厚脸皮神功!” 封莫修嗤了一声:“他?他还用我教?前几天点苍山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你又不是没看,偌大的外门让他祸祸成什么样了,跟他一比我当年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乖小子!” 说完,封莫修心中一动,隐隐抓住点什么,但盛樰的笑脸分了他的神,那抹灵光瞬间散尽。 封知平不知道娘亲又帮自己躲过一劫,当晚开始,他将注意力放在了人级上品的灵牌和祭器上,再次开始接受痛苦的折磨。 与此同时,一则流言在下人中悄然传开——祠堂,闹鬼! 第335章 怒与疑 祠堂闹鬼的传闻源自一场意外,起因则是因为一个侍卫的疏忽。 自打封知平进了祠堂,陈定便依封莫修的命令调来了一队府卫守在四周,但毕竟不是看押犯人,陈定也不可能日日夜夜寸步不离,加上封知平只闹了一次后面就消停下来,安安静静的呆在祠堂里再没出过幺蛾子,所以日子一长看守也就不那么严密了,每日四班十六人逐渐降至三班十人,祠堂门口放俩,剩下的撒在周围的阴暗处防范刺客行刺。 意外发生出某天午夜,那日陈定出门办事不在府中,值夜的十个侍卫按常规各守各位,其中监视祠堂后方院墙的老兄吃坏了肚子忍无可忍,便找当晚的班长申请出恭。 班长见他站都站不稳了,加上这段日子一直风平浪静,便点头允了,嘱咐他快去快回。 这位老兄是个听话的,疼成那样拢共解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可事有凑巧,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一个摸黑抄近道的家丁。 这位小兄弟也是倒霉,按规定这个时间他就不该出门,更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奈何他钻进被窝才想起晚上帮厨时把外套落在了外宅的大厨房里,里面有刚发下来的月钱,害怕有人手欠给顺了去,而外宅的规矩又没内宅那么严,所以他便偷偷溜了出来,为了快去快回又选了祠堂后面这条近道。 祠堂后面的小路晚上是不上灯的,如果不是封知平,白天也不会有人来,所以小路虽然阴森可怖,这位仁兄却不怎么害怕,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银子,贴着墙根踮着脚尖一溜小跑。 谁料走到最黑最阴森的中段,意外发生了。 头顶突然飘来一声压抑的低吼,随后是若有若无的哼哼声,听起来相当痛苦。 小兄弟瞬间就傻了,僵在原地扶着墙勉强站住,想跑可两条腿不听使唤,想叫又不敢,而且也喊不出。 他大气不敢喘一口,耳朵高高竖着,不想听却难以自已的不断追寻那诡异的声音,渐渐的,他听到了更多,有闷闷的捶打声,有剧烈的喘息,还有恐怖的磨牙声。 终于,在肺部憋到要炸时,他爆发了,一声非人的惊嚎打破寂静,响彻夜空。 同时,舒坦完的老兄也木在了不远处,一只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阻止什么,黑暗中的脸苍白而绝望。 事情很快就压了下去,倒霉的家丁当晚就被带走了,倒霉的侍卫连同当晚的所有同僚则被次日归来的陈定狠狠呵斥了一顿,听说还领了军法。 而这场意外也只是暂时压下,不可能永远压住,尤其在不能灭口的前提下,那个倒霉的家丁两天后被放了回来,紧记着军爷们的命令对那晚的事和后面的遭遇缄口不言,可他的眼神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也不止在场的人听见,祠堂闹鬼的流言就这么传开了,而且越传越邪乎。 有人说,那根本不是鬼,而是小少爷,肯定是小少爷疯症犯了恰巧让倒霉蛋遇见才闹出了这场误会。 有人说,那就是鬼,而且跟小少爷大有干系,要不侯爷怎么会将小少爷关进祠堂里? 要是普通的疯病,关也应该关在无忧阁,那是小少爷自己的院子,有的是人看着伺候着,所以小少爷肯定是让鬼附身了,关进祠堂是要用那里的阴气压着。 有人反驳,说鬼本来就是阴祟邪物,拿阴气压那不是压是喂。 被驳者面红耳赤,巴拉巴拉一大堆强行解释,什么祠堂里有侯爷封存的至阳圣物,什么封家世代英灵守护所以阴气也能镇邪,再加上一堆不甘心光嗑瓜子的掺和进来信誓旦旦的介绍自己过去打扫祠堂时的种种“神秘感应”,祠堂闹鬼的事就这样在众说纷纭中越传越邪乎。 一时间,祠堂成了禁地,原先负责洒扫的下人纷纷请辞,无论加薪还是吃板子都无法阻止他们的离心。 比起被鬼害死,他们宁可被打死。 管事的自然不能真打死这些人,只能上报,事情逐级上传一直捅到大管家徐秉安面前,徐秉安也拿这些铁了心的滚刀肉没办法,只能去找陈定,想问问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安抚还是硬压,至少得心里有数才能做出决定。 找陈定注定是无果的,徐秉安气得跳脚却没有办法,只能调头去了五丁堂,想直接请示夫人该如何处置。 盛樰最近夜夜“勤修”,容光焕发,可听完徐秉安的禀告后,明艳的脸也阴了下来。 她倒不担心闹鬼,别说世上没鬼,就算真有,见了封家门也得绕着走,哪敢进来! 她担心的是儿子。 自从封知平进了祠堂,她几乎每天都会问一次情况,有时问小桃,有时听陈定汇报,有时派乔秀到门后看两眼问几嘴,所以封知平最近气色不好她是知道的,但没往严重里想,认为儿子是最近太过用功,加上闷得久了,所以才有些精神不振。 封莫修也向她保证过封知平绝不会有问题,先天境武者的体质不是普通人可比的,别说些许潮热,就算扔火里短时间内也死不了,儿子气色不好就是看书看的,他的手记可不是闲书,想看懂弄透得耗费极大的心力,精神不振简直太正常了。 可是现在,她动摇了,无论陈定、小桃还是乔秀打听过的侍卫,从来没人告诉她宝贝儿子在半夜里痛苦的呻吟过,那场景想想她都揪心。 没有任何耽搁,她立刻唤来了陈定和小桃。 小桃第一个被问,面对主母的逼问,她谨守与少爷的约定死咬着牙什么也不说,盛樰气得亲手扇了她两巴掌,脸都肿了可她还是坚称什么也不知道,而盛樰已经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小桃是各热心又耿直的丫头,如果真不知道,她会在“不知道”后面啰啰嗦嗦的缀上一大堆自己知道的事情,但这一回,她回答只有“不知道”三个字,没有其他。 冰冷的目光转向陈定,听到盛樰口中毫无感情的“陈爷”二字,陈定就明白了夫人有多愤怒,心中苦笑,知道没法推脱,便请盛樰让其他人退下,包括小桃,只留乔秀一人在旁边候着,而后将隐瞒的事情通通交代了一遍。 “你是说,平儿这样已经快一个月了?”盛樰霍然起身,抓起旁边的茶盏摔在地上,“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你那没心肝的侯爷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说!” 陈定苦笑更浓,暗道不愧是剑侯看中的女人,平时娇柔慵懒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发起飙来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难怪能驯得侯爷服服帖帖。 同时,他也暗叹自己命苦,盛夫人极少动怒,但每次动怒都会有人倒大霉,不成想这次轮到了自己。 “回夫人,真没有了,而且这真的不是大事。世子第一次出现异状时我就亲自查看过了,他的身体确实没有问题,世子爷也说自己没有问题,痛呼是练功所致,原因让我去问侯爷。我去问了侯爷,侯爷也没有说明原因,只说不用管,随世子去,所以属下才没有上禀。” 抬眼瞄了下盛樰,陈定补充道:“夫人,侯爷和世子都嘱咐属下不要将此事告诉您,怕您太多担心,忧心成疾,他们都是好心。千错万错都是属下的错,请您只罚属下一个,不要责怪侯爷和世子。” 陈定说完,单膝跪地,垂首候命。 盛樰毫无感情的笑了一声,没理陈定,转头吩咐乔秀:“去,把那个没心没肝的叫来!” 乔秀领命离开,不多时,随在封莫修身后一起回到了正厅。 封莫修路上就听乔秀说了原委,心中叫糟,进门一起瞧更是头大,盛樰对陈定向来是客客气气的,连最信任的乔秀都嫁给了他,今天却让陈定跪着连看都不看一眼,显然动了真怒。 暗叹一声,堆起笑脸,封莫修边走边道:“呦呦呦,怎么了这是,大白天的干嘛发这么大火?是不是老陈欺负乔秀了?嗨,人家两口子的事你就别管那么...” 说话间要落座,屁股落到一半,盛樰冷冷的扫来一眼:“让你坐了?站那儿!” “得,老陈,今天本候陪你吃落瓜落儿。” 封莫修打了个哈哈,老老实实的站到旁边,却听盛樰冷哼一声道:“封莫修,告诉你,你少在这装傻充愣!我今天就想问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心肝,到底当不当平儿是自己儿子!” “这是什么话,平儿当然是我儿子...” “是你儿子你漠不关心!”盛樰用力一拍扶手,猛力起身冲到封莫修面前,“你口口声声说疼儿子,可你怎么疼的?你知道儿子疼吗?” “知道,陈定跟我禀告过,原因你是知道的,他...”百汇 “少拿你那本破书说事儿!” 盛樰喷了封莫修一脸唾沫星子,忍着泪水恨声道:“练功练功,什么都往练功上推,练什么功能让人疼上一个月,每天夜里都发作?当初平儿刚开始扎马步抻筋骨都没疼这么久,走你弄的那些破桩子摔得青一块紫一块也没见天天喊疼,怎么现在出息了练个破功反而越练越回去了?那破书你是弄出来的,你当初练的时候也这样吗?还说没事?!” 封莫修有点懵,后退一步看向陈定:“他现在还每晚都喊疼?” 陈定应道:“是,但动静小了很多,而且不都是疼的,有时候哼哼两声好像很舒畅,还有的时候有拳脚的风声,像是在练功,我偷偷看过几次没发现什么异常,所以就没有向您禀报。” “舒畅?” 封莫修抱起胳膊轻轻搓着下巴,心中那抹古怪感又涌了起来,总感觉哪里不对。 盛樰怒了,推了他一把哭道:“还想,还想,你能想出个花来?现在外面都传平儿中邪了,我不信什么中邪,但我知道儿子肯定有事,你现在马上跟我去看看,拿出你所有的本事给我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要是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我就跟你拼了!” 盛樰说完想想不对,自己拼也拼不过啊,遂转头冲乔秀说道:“去,收拾行囊!” “站住!”封莫修吓了一跳,呵住乔秀冲盛樰惊问道,“收拾行囊干嘛?你要离家出走?” “我回娘家,我要找我爷爷告状!我要带着平儿一起走!” 封莫修顿时牙疼,不顾挣扎用力按住盛樰让她坐下,苦笑道:“我又没说不去,瞧你激动的。乖,别生这么大气,气大了会伤身的。” 盛樰顿时又激动起来,一把打开他的手:“平儿夜夜受苦,我这个做娘的还怕伤身?只要他平安,我死了都行!” 封莫修也生气了,用力将她的手按在腿上定住,肃声道:“说的什么话,越说越不像话了,还有点当家主母的样子吗!告诉你谁都不会死,你不会他更不会,咱儿子的本事我比你清楚,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你小心呵护一点风都见不得的孩子了,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盛樰安静下来,默默流泪。 封莫修松了口气,轻拥着爱妻语气放缓道:“夫人,我是个武人,还是个兵鲁子,少年得遇名师指点,驰骋沙场数十年才一点点打下了这份家业,成了小有威名的武侯。咱们是武将之家,外人眼中咱们是世家,可你清楚的,咱们跟那边名义上是一家,实际上是分开的,封家军也让我一分为二,只留下了咱们自己的人。” “想成为真正的世家,就必须要有传承,平儿是我儿子,是我钦定的继人,我之所以选了他而没有选老大老二最初确实是因为他嫡子的身份,但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我是越来越喜欢他,也越来越看好他,因为他不是一般的孩子,先天经脉残缺毁了他的武道却磨砺了他的心性,他有远超他年龄的坚强和智慧,你看看他从小干的那些事就行了,他哪一次犯错超过了你我容忍的尺度?哪次犯了大错不准备上好几条后路,让咱们想骂都无从下口?” 听到这话,盛樰笑了下,轻轻点头。 封莫修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礼儿聪明,但心思太重,玲珑有余率真不足;佑儿完全相反,鲁莽刚直不懂拐弯。两人放在军中,礼儿可为军师,佑儿毫无疑问是先锋大将,二人各有所长,但都不是帅才,我剑侯府军武立家,叫我如何放心将家业托付给他们?何况他们出身注定了他们无缘世子之位,无论选哪一个都必定会有支持另一方的人跳出来质疑他们的正统地位,届时人心动|乱,咱们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家业就散了。” 盛樰心里暗暗点头,面上没有表态,拭了拭眼角问道:“可比起平儿,他们毕竟是更合适的选择,你为何会那么看好平儿?别说你能未卜先知,猜到平儿会有奇遇。” “当然不是。”封莫修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还记得平儿八岁那年,亲手杖责了十几个狗奴才的事吗?” “当然记得。”盛樰点头,回忆着叹了口气,“我从没见过平儿发那么大的火,也没想到会为了小桃那个傻丫头。当时要不是你拦着,我肯定要拉他回来,行刑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是了,他可是世子,而且才八岁,怎么能看那么血腥的场面呢!” “正因如此,我才看好他,深信他能打理好封家。” 见爱妻不解,封莫修微笑道:“做一家之主和做一军之帅其实没什么区别,才能高低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知人善用,以及恩威并施。” “世上没有全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板,想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尤其上位者,什么事都亲历亲为还要下面的人做什么?要知道有时候上司太优秀并不是什么好事,下面的人会灰心、沮丧,甚至会认为你在贪功,故意打压他们埋没他们的才能,这样人心就散了。” “知人善用,将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再通过恩威并施将人心牢牢握在手中,让有才能的人不要太浮躁,让才能较低的人不要太灰心,让忠心的人不要太狂热,让心思浮动的人不敢生出不臣之心,这才是上位者应当做的事。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如此,只要能把握住这两点就是一个好的统帅,就会有人信你、服你、追随你。” “我看好平儿正是因为他表现出了这种潜质,他维护小桃是恩,亲自动手杖毙罪奴是威,饶了眉儿是恩,但眉儿也挨了打是威,同理,没连坐那些罪奴的家人是恩,但赶他们出府是威。我不知道这小子是有意还是无心,但这件事他处理得很好,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亲自动手不仅是给小桃立威也是给自己立威,你没看见那件事过后下人们看他的眼神变了吗?以前是慑于你我,而从那之后,他们是真心敬畏这个孩子。” 说到这,封莫修感概的啧了两声:“才八岁就敢亲自动手,自己打废了四个,剩下九个让吴东接手生生打死,溅了满身满脸的血眼皮都不眨一下,我看要不是力气不够,剩下几个他肯定都得自己杀!奶奶的,我像他这么大都没这胆量,不愧是我的种!”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盛樰气恼的拍了夫君一下。 封莫修笑笑,拉回话题道:“如果这事放在礼儿身上,那些人至少少死一半,甚至都不会揭开,私底下就给处理了;要是放在佑儿身上,涉事的都得死,还得连坐上一批,眉儿也不可能只挨几板子而且过后还继续留在院子里。而平儿揭开了,还捅破了天,可分寸拿捏得好,天破了但没塌,以他当时的年纪来说很不容易。至于效果你也看见了,小桃那丫头脸都让你打肿了,多说一个字了吗?吴东当初要自杀谢罪,要不是我手快坟头草都两尺高了,后来一有消息就往外跑,连五都没他跑的勤,一年下来人都瘦成什么样了,自始至终他辩解过一句,抱怨过一句吗?还有无忧阁的其他下人,哪一个不是嘴巴紧紧的,对自己的主子百般维护?全府上下属他院里的丫鬟厉害,谁要敢说平儿一个不字让她们听见了,她们能追人门口奔着人族谱骂去,你还不能回嘴,要不房顶都给你掀了,一个个都跟夜叉似的!” 盛樰终于被逗笑了,想收都收不住,见封莫修得意的看着自己,又羞又恼,撞了他一肩头背过身去,忽然发觉不对,又狐疑的转回身来。 “侯爷,我怎么觉着你在转移话题呢?我让你跟我去看平儿,你东拉西扯的说这些干嘛?” 封莫修心头一哆嗦,面上不露声色,一本正经的皱起眉头:“夫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是转移话题呢?我是在委婉的劝你改变心态,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谨小慎微什么事都放大了看往严重了看,孩子大了,需要空间,你抓的这么紧让他怎么成长?咱是将门,将来有战事他是要跟我上沙场的,你现在就这样,将来怎么办,难不成跟我们一起?” 盛樰眼睛一亮,认真的点点头:“我没意见!” “我有!”封莫修抓狂,在爱妻的怒视下又萎了下来,无奈的看看忍笑的乔秀和头埋得更低的陈定,暗叹自己娶了个克星。 盛樰也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咳了两声道:“刚才是开玩笑的,从认识你那天开始我盛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将来有战事儿子你带走,我保证不写一封...嗯,不一天写一封信,我十天写一封!” 噗~ 封莫修忍不住笑了,捧过盛樰的脸没头没脑的一顿猛亲。 乔秀直接别开了脸,肩膀抖得筛子一样,低头瞧瞧陈定,看似没有反应,可放在膝盖上的手抓得更紧了,青筋暴起。 盛樰好不容易把人推开,脸色通红,咬着嘴唇狠狠踢了封莫修两脚,怒道:“儿子夜夜受苦,你还在这儿瞎胡闹,你是要气死我吗?赶紧跟我走!” 说完便要起身,封莫修拽住了她,仔细回味心中那抹灵光,若有所思的冲陈定问道:“你刚才说,他每天晚上都有异状,白天呢?” 陈定仔细回忆了一下,回道:“白天没有,都是晚上,一般从子时开始至寅时末结束,有时会提早房放晚个一两刻钟。我问过少爷,少爷说晚上安静,头脑清楚,所以都在晚上用功,白天除了见牛春寒,其余时间都用来看书和睡觉。” “这么有规律?”封莫修眯起了眼,越发感觉古怪。 臭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走不走?”盛樰满眼威胁。 封莫修回过神,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说:“老陈说了,他白天很正常,如果真有隐疾现在去也看不出来,咱们晚上再去,到时就什么都清楚了。” 盛樰想想也对,但还是安不下心,遂让乔秀吩咐小厨房多加两个封知平爱吃的菜晚上一并送过去,乔秀出门前又被封莫修给叫住了。 “小桃脸上有伤,等下给她上点药,留在这儿吃完晚饭再走。平儿的饭让陈定去送,就说夫人留小桃说话,走不开。” “是。”乔秀应声,暗道少爷要是看到小桃挨打,又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 封莫修想了想,又冲陈定道:“送饭前,你先把吴东和牛春寒给我叫一块看紧了,少爷病了都不知道汇报,过后再找他们算账!” 陈定抬头,看到侯爷眼中的深意,心有所悟,应了一声随乔秀退了出去。 第336章 去,把你太爷爷放回去 夕阳没尽,夜色渐深,热闹了一晚的泉州城慢慢安静下来,城里的华彩稀稀拉拉,只有河边的妓坊还欢声依旧,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北城门上,值夜的城防兵或抱着枪歪站,或倚靠在箭垛上,双眼时不时的扫一下城外的漆黑,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发现后便收回来继续跟附近的同僚聊天打屁。 守城门是个苦差,但城门守夜是个清闲活儿,城门一关,没了白天吵杂的人流和枯燥乏味的盘查,只要把岗站好,打瞌睡也提着点醒别让上官抓着现行就没有任何问题,不累,钱还比白天每班多二十个铜板,要是能站满一个月那可是半吊多钱了,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肥差。 什么,你问碰见夜匪怎么办? 别闹了,这里是泉州城! 城里有赤剑侯府,有大名鼎鼎的剑侯爷封莫修,威名赫赫的封家军大营就在十里外,别说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山贼马匪,就是牛逼哄哄的江湖高手来了也得夹着尾巴做人,敢闹事就一个字——死,不是活腻歪了谁敢乱来? 泉州城的兵都有一个共识,在这儿当兵比在昌平郡城还安全,天塌了都砸不着自己,给个官做他们都不愿离开。 当然,天天夜班是不可能的,各班都会轮换,但总有些个跟上官关系好的能比别人多轮上几次,所以守夜的差事竞争还是蛮大的,比如今晚的组长就是个佼佼者,这个月才过了一半,那家伙就已经当了十天的夜猫子了。 夜色平静,看样子会一如往常的虚度过去。 就在最敬业的守卫也站累了靠上箭垛时,黑暗中突然传来马蹄声,很密,很快。 懒散瞬间不见,守卫们提枪的提枪按刀柄的按刀柄,弓手迅速就位搭箭虚拉,一双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城外,严阵以待,静等不速之客现身。 没有等太久,一匹骏马跃出黑暗闯入他们的视线,紧跟着是第二匹、第三匹,最后,一辆马车在二十彪骑的环护下停在了城门前,安安静静,只有马儿粗重的喘息声。 朱力是今晚的组长,接到报告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满身披挂的他瞪大了眼睛,借着城上洒下的光仔细打量朦胧的人影,眼神越来越紧。 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一般的高手,那些人没有他们的气势! 自己居高临下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煞气,这是沙场上混久了的老兵才有的气势,而且那些高头大马也不是凡品,寻常人根本弄不到! 是有紧急军报? 不,没插令旗,肯定不是急报。 那就是朝廷派来的某位要员要找剑侯爷了,不过排场小了些,不太像。 朱力迅速思忖了一番,放下心来,拿定了主意。 城门关闭后不许出入是铁律,除非有急报,然而这些人明显不是信使,所以任你是何来头都没用,想进城就等明天天亮,敢坏规矩就问问自己这些人的刀,想想这座城里的天! 朱力深吸一口气,高喝道:“城门已关,想进城明日再来!尔等速速离开,否则,杀无赦!” 待他喊完,城墙上的守兵也齐声高喝,刀出半截,弓开过半,虎视眈眈。 不速之客没有退走,也没有抵抗的样子,仿佛头顶上的利器都是假的,一言不发的冷眼相望。 朱力眯起了眼,就待下令射几箭威慑一番时,马车的车门突然开了,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走了出来,在怀里摸了几下后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温和的富有磁性的声音清晰的传进城头上的每一个人耳中。 “诸位不要紧张,我是封家长子封知礼,深夜打扰实在冒昧,但我公务繁忙难得抽身一次,望诸位念在我披星戴月归家心切的份上能通融则个,稍稍开一丝角门放我等进去,礼拜谢!” 微微欠身拱手一礼,起身后手一抖,一个巴掌大小的物事直奔城头落进朱力手里,力道拿捏的相当好,不重不轻。 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朱力就慌了,再看到手中灵铜打造的云符彻底没了怀疑,慌不迭的单膝下跪:“末将朱力参见侍郎大人!大人稍等,我这就给您开门!” 起身后冲向楼梯,边跑边喊道:“快,开城门,别开偏门,开大门!” 原本兵卒们也慌,毕竟刚才刀剑相向不仅是剑侯爷的儿子,还是军部的高官,说不慌那是假的,可看到朱力的模样他们又不怎么慌了,暗暗笑骂不愧是能常当“夜猫子”的人,拍起马屁来简直不遗余力,连金贵铁律都顾不上了,竟然在没有请示上级也没有接到上令的情况下开正门,追究起来这可是铁铁的重罪,闹不好要掉脑袋的。 不过也是,毕竟是剑侯长子、军部高官,想必上官们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有所褒奖。 少顷,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行车马顺利进入,进城后马车停了下来,封知礼下车再次向朱力致谢,并保证明日亲自去府衙说明情况,一应罪责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当晚的守夜兄弟。 朱力那叫一个感动啊,话都说不太利索了,他真想拍着胸脯说“小事一桩,无须侍郎大人劳心”,可惜那个胆量和本事,只能一个劲儿的称谢。 他是有心眼的,为了让侍郎大人记住自己,短短几句话几乎没有“我”字,全部以自己的名字代替,听起来颇为别扭。 这点小心思封知礼岂能看不出来,心里好笑,脸上则保持着谦和平易的微笑,末了也没让朱力失望,上车前拱手道:“在下归家心切,就不与朱大人多说了,诸位辛苦,告辞!” 一声“朱大人”早把朱力叫酥了,哪会拦着,当即躬身道别,执足了下属之礼。 封知礼以“在下”自称而不是本官,那是公私分明,为人谦和,他可不敢真拿大,该做的功夫自然要做足。 马车走远,朱力仍泥塑似的翘首相望,待看不见后才收回视线,一脸兴奋的感慨道:“闻名不如见面,礼少爷果然名不虚传,这才是世子该有的风范,可惜...” “嘘!”旁边的亲随使劲拽了他一把,小声道,“头儿,别乱说话,祸从口出啊!” 朱力顿时脸色一白,瞅瞅四周见没外人听着,轻轻舒了口气,不再多提,带头返回城头。 赤剑侯府,封家祠堂。 封知平惬意的叼着牙签,摸着肚皮,牙齿捻着牙签一圈圈的画着圆圈,酝酿半晌,又嗝了一个饱嗝。 “小桃到底跟娘亲说了什么,今晚的饭菜跟过年似的,全是我爱吃的,撑死我了!” 封知平懒洋洋的嘀咕着,端起消食的楂茶想喝两口,挨到嘴边时叹了口气,又放了回去。 也是他贪嘴,吃得太多,消食茶喝了两壶半非但不见效反而让肚子更胀了,现在想喝也喝不下,硬喝非得漾了不可。 想打两趟拳活动活动,身体却懒洋洋的不愿动弹,而且以他现在的状态估计耍不了几招就得吐了,作为夜夜苦练“勤俭节约”的好孩子,他可不能浪费粮食,那样太对不起卖力大嚼的自己了。 想消食,修炼内功是最快最好的办法,元力圆转可以加快血气运行,鼓胀得肚子不出三刻就能平复下去,但他得忍着,得把精力留到深夜的苦熬上,今晚是尝试控制人级中品灵器吸收速度的日子,他必须做足准备,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最好。 等啊等,熬啊熬,漏刻的水总算降到了子时的位置,他翻起身竖起耳朵,小心翼翼的推动灵识探查周围,确认一切正常后跳起身,踮着脚走到供台前,随手取下了一个低层的灵牌。 按惯例精心擦拭灵牌上的浮灰,封知平喃喃道:“今天就你了!老祖宗,你可得保有着我点哈,最好让我一次成功,别像前几位似的弱不经风,轻轻碰一下本源就崩溃了。我相信你,你可以的,你是最坚强的,咱们一起加油!” 擦完了也碎叨完了,封知平抱着牌位直接坐在供台下,以免突然有人进来来不及放回原位。 摆好姿势后,两只手由平掌托着改为各出三指撑着,然后逐渐减少,直至两根食指一上一下的夹住,除了指肚再无多余的接触部位。 这个动作很累,灵牌几乎等于悬空着,时间一久从指头到手臂都会酸,很不适合修炼,但确实没有办法的法子,是他冥思苦想出的最快的入门手段。 元力分丝越细越难,在剑种不配合还多有阻挠的情况下,他必须分出极大的精力来控制,可元力丝线不能光细,数量也得降下来才能见效,在没有多余精力控制元力丝线的探出量的前提下,他只能通过减少肢体接触面积的笨办法来解决,等适应了之后再将精力转到量的控制上,最终揉成一种习惯融入本能。 之前他就是这样做的,效果不错,进展神速,从地级下品到人级上品只花了一个月,远远低于预期。 现在到了人级中品,难度倍增,他不指望像许愿的那样一次成功,能在十天里见效,一个月内形成本能他就满足了。如果不顺利,那时间就没准儿了,或许直到离开祠堂或者所有的灵器都吸废了也成功不了,那无疑是最悲哀的结果。听书包 所以他很谨慎,哪怕再急迫也小心翼翼,灵器就这么多,吸光了就没了,下次再想碰到这种“宝库”鬼知道何年何月,想在离开前成功就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用心用心再用心,抓住每一次机会,珍惜每一件灵器,每一分灵力。 整理好心态,依心法调整呼吸,注意力迅速集中起来,直至意识中再无周遭,只有汇集在双指上的元力。 “分。” 念头一动,元力瞬间裂开,内视下指尖的元力似乎没有变化,但他知道,它已经变了,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簇贴在一起的数不清的细丝。 但是,还不够! “再分!” 念头加强,元力丝线再次分裂,变得更细,但还不是极限。 封知平一次次加强意念,浑身汗如雨下,虚无缥缈的精神力在等同执念的强烈意念下一根根锐利的细丝,顺着元力的流向反复切割,极力将元力丝线分解得与自己一样。 每次切完,一分为二的元力丝线表面都会包裹上一层看不见的精神力,如同隔膜一样阻止它们重新融合。 这就是最难的地方。 分容易,稳固难,想稳固只能依靠精神力。 可一个人的意志力可以没有极限,精神力却是有限的,打破上限需要意志力结合特定的方法才能安全而有效的实现,只凭意志力生拉硬拽是很危险的事情,一个不慎就会出现意志力崩溃、精神力过度透支萎缩瓦解等致命反噬,意志力崩溃还好些,只会令人止步当前的境界无法提升,而精神力出现问题则极有可能会波及最深层最玄奥的灵魂,灵魂受伤,人不死也废。 精神力的修炼就是精、气、神中“神”的修炼,只有神藏期才能开始着手,而且必须拥有本命神兵才行。 很多人对“本命神兵”认知仅限于性命交修的宝兵刃,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性命交修,更不知道“本命神兵”四个字应该拆成“本命”“神”“兵”三组才对。 “本命”代表最根本的灵魂,“神”代表精神力,是灵魂的外现和沟通桥梁,附于宝兵刃以其作为依托和观想的对象,借宝兵刃的力量提高和凝聚精神力,将修炼中的反噬转嫁至宝兵刃代为承受,等精神力高度凝聚至稳定成形后,这个与宝兵刃一摸一样的“形”便是灵魂的具现,也就是武魂,此为性命交修。 神藏末期是凝聚武魂的开始,凝聚的过程便是具形期,武魂大成才等于真正拥有了逐仙的资格,只是从来没人修成仙或飞升入仙界的,所以也就没有公认可行的修炼方法,如今武魂境所谓的“正道”都是各个道统自己说的,简单来说就是谁厉害、谁活的久谁就是“正道”,因此每个武魂都是探索者,都有可能成为领路人。 总而言之,精神力的修炼只有神藏末期、具形期和武魂才能进行,境界不到就是瞎搞,会死人的。 可封知平不知道,他以为自己是在打磨元力,殊不知自己无形中在熬炼精神力,而且全无方法,用的是最简单、最粗暴、最危险的硬熬,精神力每一次增加和分摊都等于在生死线上走一遭。 如果不是剑种护佑,如果不是无知者无畏以致心无旁骛,如果不是每次都准备充足小心谨慎绝不贪功冒进,他早就死了,灵魂崩溃消散连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所以,当封莫修和陈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祠堂里,看到眼前的一幕,两人当场就惊住了。 不用吩咐,陈定第一时间出门清场,从在外等候的盛樰到侍卫仆役一个不留,而后召集府卫将祠堂所在的区域严密封锁,只要是活物就不许靠近,不听命的和大声喧嚷的直接斩杀,剑侯府一时间风声鹤唳。 盛樰知道事情严重,没有罗嗦,直接让乔秀搬了把椅子坐在封锁线前,亲自看管通往祠堂的主路。 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的下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能看出事态严重,纷纷闭紧了嘴大气不敢喘一口,顺从的跟着侍卫前往临时安置所,等门关了灯吹了外面没动静了才从被窝里探出头,蚊声议论起究竟发生了何事。 当听到有人说看见侯爷和夫人去了祠堂之后,他们很快得出了结论——祠堂真闹鬼了! 要不侯爷怎么会大半夜的亲自过去呢! 祠堂当然没闹鬼,但封莫修感觉自己跟见鬼了没什么两样。 不敢以灵识直接试探,他通过观察和气息感应再三确认,终于确信了那个他不想相信的事实——封知平,在炼“神”! 身为具形,他太清楚封知平此刻有多危险,万分庆幸自己和陈定是悄悄潜进来的。如果方才在门口暴吼一声,或者一脚踹开门,自己的宝贝儿子很可能就没了。 不敢打扰,他静静的站在原地,心里的震惊逐渐化为疑惑,臭小子怎么就能炼“神”了呢? 诚然,境界不到的人不能修炼精神力,可反过来也一样,不够境界的人想提升精神力也提升不了,有法门都不行。 境界不够的人之于精神力是被动的,消耗、恢复、增长全凭自然,没有本命神兵不可能主动改变“神”的质与量,而封知平明明是灵识期的修为,内力离圆满还有不少的距离,更不要说盈满至不得不逆血伐脉,他怎么就能跳过中间一大段距离直接开始干神藏末期才能干的事儿呢? 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剑种,封莫修眼中精光一闪。 莫非真是仙宝,是仙宝的神效? 那人真是位神仙? 没有其他解释的情况下,他只能相信这个最不可能的解释,旋即又想起了仙宝带来的“捷径”。 看看封知平“抱”着的灵牌,再看看祠堂的其他物事,灵识顺着目光飞快扫了一圈,顿时眼角嘴角齐齐抽搐,邪火蹭蹭的往上涌。 不行,不能发火,得先压着,等小王八蛋收功再说! 缓慢悠长的深呼吸一个接一个,在子时的刻线露出半截时,微闭的双眼陡然睁开。 对面,封知平悠悠醒转。 “成了,竟然真的成功了!”封知平压抑着声音欢呼,根本没看见屋里有人,满眼满脸全是不可思议的狂喜。 封莫修怕他刚结束行功“神”尤未稳,也不出声,压着火静静的看他表演。 只见封知平确认奇迹真的发生了后开始手舞足蹈,抱着灵牌转圈圈,时不时的还亲上几口,每亲一次封莫修的眼角就狠抽一次,头顶仿佛有热气升腾。 封知平浑然不觉,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些,抬起袖子擦了擦灵牌上的口水道:“老祖宗啊,我就知道你行,您老的在天之灵肯定保佑着我呢!我的成功有你的一半,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回头托个梦给我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下次祭祖我全烧给你,千万别客气!哎,你身边有没有人伺候?要不我烧几个女纸人给你吧,我找城里最好的师傅做,保证丰|乳肥|臀漂漂亮亮,你肯定满意!” 越说越不像话,封莫修听不下去了,轻轻咳了一声。 “哇!吓死我了!谁,,,爹?” 封知平吓了一跳,差点没把灵牌扔了,扭头一瞧发现是亲爹,不惧反喜,笑脸灿烂的扑了过去。 他以为封莫修是趁夜偷偷过来指导他修炼的。 “爹,我...” 见儿子拎着灵牌就一副要抱自己的样子,封莫修险些吐血,生怕灵牌摔了,强压邪火尽可能的挤出一副温和的表情。 “站住,去,先把你太爷爷放回去。” 封知平这才想起手上还拿着灵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身将灵牌放回供台,合十拜了拜道:“对哦,我说怎么这么灵,才想起来您是我太爷爷!太爷爷真好,太爷爷真灵!爹你回头别忘了...” 放下手,转过身,入眼的是一张黑脸和一只极速放大拳头。 “小王八犊子,老子今天打死你!” 第337章 青出于蓝?想多了 “你干嘛!” 封知平惊叫,本能的矮身一躲,拳头擦着头皮挥空,拳风却控制得极好,只伤了他便消散一空,丝毫没有波及供品和灵位。 一头雾水没功夫去想,他不起身直接就地一滚,滚完蹲地不等起身,就见一记鞭腿直奔自己面门。 不能硬接! 双臂竖起似要硬挡,接触前突然改为棉劲蛇一样的缠了上去。 可鞭腿力道太猛,不等化解他就被扫飞了出去,半空中稳住身形准备落地,不等调整完姿态就见又一条腿影扫了过来,无奈之下绵掌再出,手臂巨震胸口一闷,人又拔了起来,直奔屋顶。 得,落不了地,那就上房吧。 封知平闪电出手,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把抓住房梁回旋卸力,第一圈还没转弯就心头一紧,想都不想松手平飞,刚离开便听房梁“砰”的一声闷响,整个祠堂都仿佛震了一下,匆匆一扫,梁上赫然多了一个入木三寸的黑脚印。 “你疯啦!玩真的?!”封知平骇然色变,高盛惊叫。 房梁都快踹断了,闹玩儿没有这么闹的,心里最后那点幻想彻底破灭,封莫修不是在考教他,是真要打死他! 可是,为什么啊?! 封知平想不通,封莫修回答了他,飞身上梁怒喝道:“我疯了?你才疯了!祖宗祠堂都敢动,你他娘的胆儿真肥啊!今天老子不打死你,老子就不是你老子!” 说着,剑指一挥,一律剑气闪电飞出。 封知平看见剑指的时候就跳开了,双脚刚刚离开,梁子上就多了个凹槽,紧跟着是下一根,再下一根,直至破墙而出消失在黑夜,这时封知平已然落到另一根梁子上站稳,看着那些能连成一线无比笔直孔槽,如坠冰窖。 “等等!”见封莫修剑指又起,封知平赶忙喊停,大声质问道,“老头儿,要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是你把我放这的,是你默许我在这修炼的,是,刚才我亲太爷爷的牌位是不对,但我也没有恶意啊,干嘛发这么大火,我下次不亲了还不行吗?” “还跟我装傻!”封莫修怒不可解,朝下面一指,“老子让你在这思过,什么时候说让你在这修炼了?练就练吧,你好好练老子不管你,可你呢,谁他吗让你动这里的东西了?!” 封知平顿时傻眼,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敢情老头儿根本没那意思,一直都是自己想岔劈了,自作多情! 封莫修一脸悲愤,颤着声道:“你个不孝的玩意儿啊,你真是想活活气死你老子啊!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费了我多少力气弄来的?你当这些都是大海潮上来的吗?这他吗都是我一点点搜集了材料,花重金求人打造的,全天元都找不出几家比得上咱家祠堂的,你个小王八犊子问都不问一声就给老子霍霍关了,败家玩意儿,我,我,老子打死你!” 剑指又出,而且这回是左右手一起,指尖涌出的不是剑气而是万点光辉,萤火虫般布满了视野。 封知平瞬间毛了,这根本没法儿躲! 情急之下,顾不得后果,左脚用力一跺梁子打两端折断脱落,矮身抄起断梁拼了命的在身前舞成一团虚影,蜂拥而来的光点撞在上面爆成团团红焰,转息间就把梁子点着了,封知平则借着这股力急坠而下,没有落地,直接重重的踩在了供台上。 扔掉烧透的木梁,封知平随手抓起两个灵牌挡在身前,大叫道:“祖宗在此,还不住手!” 光点瞬间凝滞,最近的一枚离封知平不到半尺,封莫修火冒三丈,一时激动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把你曾三叔祖和太叔公放下,要不老子打死你!” “你当我傻?不放!我要见我娘!” “我呸你个小王八蛋,还想拿你娘压我,告诉你没门儿!现在给我放下,咱俩还好说话,不放你今天就等死吧!” “死就死,当我怕不成?我又不是没死过!” 吼完催动元力,身上的气息一路飙升,凝重的威压激得脚下的祭器嗡嗡作响,身后的灵牌齐齐颤动,一副随时都会翻倒掉落的样子,一时间仿佛真有鬼魅作祟,很有阴森恐怖的气氛。 封知平朝后甩了下头,大声道:“老头儿,你可想清楚了,要是能好好谈你就把我娘叫来咱仨好好说话,要是来硬的那就玉石俱焚,我死,老祖宗们的灵位也一个别想留!” “威胁我?”封莫修眯眼冷视,“你觉着有用吗?” “那就试试呗!” 封知平直接靠在了台子上,含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就是想打我顿狠的出出气,我呢做错了事愿意受罚,但不能没轻没重的罚,像你刚才那几下绝对不行,挨上一下我至少两个月别想下床,所以咱把娘叫来好好商量商量,看该怎么办。” 封莫修冷哼一声:“怎么办都是重办,叫谁来都没用!” “那可不一定,咱不是有家规嘛,咱就按家规来。” 封知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笑眯眯的道:“按照家规,不敬祖先者杖五,辱没祖先者酌情增加,最高族谱除名逐出家门,可我没有不敬祖先呐,我还天天给他们打扫呢!打扫的时候自然要移动一下他们的灵位,而我每次请老祖宗移位都会先诚心拜一下,然后再满怀敬畏的将他们请开,所以你只能论我亲老祖宗牌位的罪。而我之所以会有那种举动全因追忆先祖事迹遥想他们当年的风采,一时心潮澎湃难以自已才失了态,所以你不能从重处罚,只能打我五板子,您看是这个理吧?但是我呢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惭愧难安自请加罚,再多请五板子,加起来十下,您看怎么样?” 封莫修沉默听完,气乐了,磨着牙道:“照你说的,我不但不该罚你这个‘好孩子’,还得嘉奖一番是吧?小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还这么不要脸呢?”2018 封知平谦逊微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都是父亲教得好。” 封莫修脸一黑,恶狠狠的朝周围一指:“你把祖宗祠堂搞成这个样子,只挨几个板子就想完事儿?” 封知平不愿意了,佯做懵懂的眨眨眼:“父亲,这场面不是您搞出来的嘛?咱说话可得讲良心呐!” 封莫修脸更黑了,深吸一口气恨声道:“我就知道在那个混蛋门下你学不了好,果然,小小年纪就如此卑鄙,本事没学多少诡辩的口舌学了个十足十,你还有点我封家男儿的样子吗,你还有点男儿该有的担当吗?” 封知平略一想就猜到了父亲口中的混蛋九成九是秋墨白,虽然对宗主大人印象不错,但绝没有帮他辩解的心思,在封莫修面前给秋墨白说好话就是找死。 不帮秋墨白,自己可不能不帮,老头儿都把话说到这么重了,他哪能干忍着? 封知平收起笑脸,眉头深皱,朗声道:“父亲,您这么说话,儿子就不得不说上两句了,咱来好好掰扯掰扯。我问您,从我来那天开始算起,我可曾毁过一件东西?您来之前,这里可掉过一片漆破过一扇窗?是谁在这里大打出手搞得一团糟?是您,不是我!您说男儿该有担当,我也这么认为,但该我担的我担,不该我担的我凭什么去抗?该为今晚负责的人是您不是我,您让我有担当,您自己能不能先做出个样子来?” 封莫修眼神一厉就要开骂,封知平抬手一按:“别急,我还没说完,有火等我说完了再发。” “我知道您为什么生气,是,我是抽光了祭器和牌位的灵气,但我没弄坏它们,一个边一个角都没蹭坏过,没了灵气不代表它们坏了。何况,与其让它们在这里吃灰,为何不能拿来让我增进修为?外面的灵材有多稀缺您比我清楚,有多少高手盼而不得?可您呢?弄这么多人级中品、上品甚至地级下品的灵器当成祭祖的器具摆在这儿,您炫耀给谁看?外人?他们进不来。列祖列宗?他们早死了,您就算供上一屋子的天宝他们都用不着,更不可能还魂!既然如此,您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封莫修大怒:“逆子,这话你也敢说?!” 封知平嗤笑:“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又没说错!别说我不孝,这些日子我跟老祖宗们说的话可比您几十年加起来都多!咱不说旁的,就说您生气的原因,我就问您一句,撇开灵气,只论这些东西本身,我损坏它们一点没有?” 封莫修气道:“是没坏,但你撇开的那点才最重要!” “重要吗?哪里重要了?它们品级再高又如何,是您能用呢还是别人能用?”封知平抬了抬怀里的灵牌,“您看看这造型,就算有人不嫌寒碜,又能用得了吗?难不成出手时扔灵位掷香炉,再抱着灯啊鼎啊什么的抡圆了往上砸?只有我才能让他们发挥它们原本该有的作用,我相信如果老祖宗们现在能开口肯定也会支持我!” 封莫修沉默下来,似在思考。 封知平以为自己说服了他,面带微笑准备再加把火,熟料两手手背突然同时一烫,炙热的火气侵入手掌顺着手臂的经脉飞速向身体蔓延,势如破竹无法阻挡。 与此同时,封莫修露出奸笑,得意洋洋的看着儿子徒劳挣扎。 “跟我斗?你个小王八胆还嫩了点儿!” “卑鄙!” 封知平急疯了也气疯了,老家伙不愧是不要脸的祖宗,竟然搞偷袭,哪有一点高手风范! 亏他刚才还义正言辞的骂自己卑鄙,自己竟然信了,罗里吧嗦的给他辩了一大堆道理,老家伙八成拿自己当猴儿耍,搁那儿看戏呢! 果然,封莫修蹲下身托着腮,笑呵呵的道:“口才不错,真能掰啊,下回吵架老子一定带上你。现在嘛,你就别挣扎了,乖乖的让老子打一顿出出气,就当舒活筋骨。” 语气一转,封莫修三分幽怨六分期待的轻叹道:“唉,你不知道,其实我想揍你很久了,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咱家三个孩子就你我没正经揍过了。这回好了,你娘知道了也说不出什么来,最多就是赌气不让我进屋,就算冷我一个月那也值了!” “你变态啊,闲着没事儿打儿子玩?”封知平快气哭了。 封莫修认真的点点头:“当然了,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既能愉悦老子的身心,又能锻炼儿子的筋骨,一举两得。你看看我,再看看你大哥二哥,这就是铁证!你爹我小时候就是被你爷爷揍大的,打完了上药伤好了再打,熬出了一身铜皮铁骨还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你大哥就没你二哥挨的揍多,所以你二哥修为武艺都比较高。要不是你娘不让,你又修不了内功,我早动手了,这下可得逮着机会了,天时地利人和,很好,非常好!” “儿啊,记住了,这是咱家的传统,将来你有了儿子也要打,与其将来挨别人打不如自己来打让他把揍挨足了,这是充满爱的磨砺,一定要传承下去!” 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可是... “我信你个鬼啊!说我能掰,你才是最能掰的那个!” 封知平脸色通红,是热的也是气的,一边猛催丹田阻拦火气蔓延,一边怒喝道,“老家伙,别以为你修为高就能为所欲为,想打我没那么容易!” 封莫修慢悠悠的掏了掏耳朵,用气死人的语气得意洋洋的说道:“不用以为,修为高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不信你去京城问问那帮言官,费了那么多纸都动不了我,他们怕不怕,气不气?还有点苍山那个白眼狼,要不是打不过,老子早杀到谛仙台拿他祭恩师了,哪还用生这么多年的闷气!呸,提起他就晦气!” “我不是他们,也不是你!” 封知平暴喝,随即吐出一口热气腾腾的血雾,身上的衣衫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点,甚是骇人。 封莫修一愣,很难相信他真的将火气逼了出来,紧跟着就见两道疾影直奔面门,随手抓下定睛一看,赫然是两个灵牌。 “臭小子,你敢扔祖宗!” “我就扔了!” 封知平高昂着头,双掌用力拍向身后,台子上的灵牌应势弹起,随着他两只手穿花蝴蝶般的疾舞化为虚影,蜂拥向半空。 “想打我没那么容易,尝尝我的‘祖宗十八代齐发’,有能耐你一个别漏!” 第338章 老祖宗裂了! 灵牌雨至,庄重肃穆的哑黑色泽在光线昏暗的祠堂上部越发难以辨别,只靠两只手拦,再快再准也只能挡下直扑自己的那部分,剩下那些故意打歪的根本无暇顾及,所以想将它们全部接住不损伤一丝一毫是不可能的,除非封莫修会分身。 封莫修不会分身术,蹲在梁上的他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仿佛吓傻了似的,唯嘴角的那抹哂笑越来越浓。 接东西为什么要用手呢? 小子,你爹我可是具形呐! 只一个念头,一堵无形的气墙便横在了封莫修身前,纯粹以高强度灵识压缩的空气跟浆糊一样粘稠,撞进去的灵牌骤然减速至停止,不但没有损坏,反而还被重重湍风清理了一遍,干净得跟新的一样。 不,新的都未必有现在干净,那些可柔可刚的湍风无孔不入,连最细小的肉眼看不到的缝隙都清理到了,水都洗不了这么干净。 这番突袭虎头蛇尾,上百个灵牌安安静静的悬在封莫修面前,连衣角都没蹭到一丝,双方的差距大到令人绝望。 封知平绝望了吗? 当然没有! 他本来也没指望这招能建功。 在打出最后一枚灵牌的瞬间,他就头也不抬的冲向门口,自始至终他的目的都明确而坚决——逃出这里,找到娘亲,搞定老头! 突袭只是创造机会的烟幕,不太成功,但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趁着这一晃的功夫,他已经冲过了半途,祠堂的大门就在眼前,以他的脚力再冲三步就能冲出去。 “好小子!”封莫修也发现了他的目的,轻笑一声剑指下点。 封知平头皮发紧,想都不想横向一拉,本要落脚的地面噗的一声多了个冒烟的窟窿,他头皮发麻,不敢多看,调整方向继续冲向大门。 “呵,可以啊!”封莫修赞了一声,兴致勃勃的五指成爪朝下方一握,“再闪一个我看看。” “无耻!” 封知平悲愤大喊,灵识中前路已断,五道肉眼看不到的粗大剑气插在地上凝而不散,相互间的空隙不小,但有数不清的剑气肆意疾驰,栅栏般挡住了祠堂的每一扇门。 虽然有所变形,但他认得这招,正是他层竟两次施展的“剑笼”,悲愤的同时他忍不住暗叹老头子不愧是天元首屈一指的剑客,连秋墨白都称赞不已的怪物,今日之前他可没想过这招还能这么用,自己想象力和创新精神还是太贫乏了。 硬闯只有死,而且不得好死,封知平无奈止步,而他的身后这时也拦上了一条一摸一样的“铁栅”。 这是要把我封死啊! 不过,还有机会! 前后无门,那就往两边闯,老头儿玩得起劲没想把自己一击制服,这给了自己机会,虽然很渺茫,但不是没有! 封知平坚定决心,封莫修却猜到了他的心思,呵呵一乐屈指轻弹,两道剑栅的两端顿时弯曲延伸连成一片,眨眼间将封知平严严实实的圈在了中间。 封知平郁闷得想吐血,悲愤欲绝的仰起头:“老头儿,你太无耻啦!有能耐别拿修为压人!” 封莫修嗤笑:“我没教过你什么叫不遗余力吗?以弱胜强往往都源于失败者自身的轻视,抓住机会一步到位直接弄死才是长胜的要诀,老子英明一世可不想阴沟里翻船,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我是你儿子,不是敌人,更不是对手!”封知平大吼。 封莫修笑着点点头:“对啊,所以我才给你留了一线,哦不,是两线生机。你看,你现在四面无路,但上下两面还干净着呢,你看你是上来跟我打一场闯出去呢,还是表演个彻地的绝活让我乐呵乐呵?” “我...!” 封知平很想骂娘,老东西说了等于没说啊! 上去打一场? 那不是闯出去,那是送上门让人打。 钻地的神通更别提了,他哪会,他又不是老鼠,何况祠堂的地砖这么硬啥鼠来了也没用! “快点选,老子没那么多时间陪你浪费。”封莫修抬手轻轻一攥,剑笼立刻开始缓缓收缩。 封知平恨得牙根痒,一狠心大声道:“我上去跟你打,但你不准拿修为压我,咱俩只论剑,如何?” 封莫修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正要拒绝,接下来却吓了一大跳,只见封知平主动跑到剑笼边上作势欲扑,要不是他收手快,肯定受伤。 “小王八蛋,你敢威胁我!” “切,少拿双标卡我,这是跟您学的,为了取胜拼尽全力无所不用其极。”封知平掸掸衣衫,仰头道,“怎么样,答不答应给句话!先说明,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继续往上扑,反正我伤了你也别想好过,等着被娘亲骂吧!” 封莫修气结,他就这么一个死穴,如今被封知平抓得死死的,而且这小子够狠,竟敢拿自己的命要挟,他毫不怀疑封知平说的是真是假,刚才那一扑要不是他收手快,浑小子一条胳膊就没了。 儿子可以打,可以伤,但绝不能重,他压根儿就没想废了这个儿子,而且伤得太重也没法给夫人交代,万一夫人气大了真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再想把人接出来就不是夫人肯不肯的问题了,盛中章那老家伙肯定饶不了他。 封莫修轻吸一口气,问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威胁我直接放你出去?你真要豁上性命,我也确实奈何你不得。” “那多没面子。”封知平撇嘴,傲气的挺起胸膛,“我可是你儿子,咱家什么时候出过孬种?我要的只是一个公平!你想打我,我最近又何尝不手痒难耐?那本手记只能看不能练你知道有多痛苦吗?所以痛快点,赶紧应了我,咱父子俩过过招,你赢了我认罚,还保证帮你说话不让娘亲找你麻烦,我要赢了你就给我好好讲讲里面的几招绝杀的剑招,特别是那招‘分水三顾’,我想了好久想不出一剑怎么能同时斩向身前和身后。” 封莫修目露满意,暗道不愧是自己的种儿,封家的男儿就该不畏惧挑战,所谓“无耻”只是获胜的一种手段,可用但须有度,绝不能融进骨子弯了脊梁,否则假无耻变成真下作,人就成了懦夫。 “那招不叫‘分水三顾’,我给它取名叫‘流连’。” “榴莲?”封知平愣了愣,“很臭的带刺儿的那种果子?老爹你这品味也太那啥了吧?” “滚蛋!” 封莫修没好气的骂了一句,露出微笑招招手:“行吧,我就用灵识期的力量看看你最近的成果,来!” 封知平没动,纠结道:“没剑啊,怎么来?” “用什么剑,意思到...” 封莫修话没说完,就见封知平突然蹿起,举着个大大的灵牌朝自己疾挥。 突袭也就算了,可气的是当作兵器的东西,那令牌赫然是封家鼻祖封侯的牌位! 封莫修看清后鼻子都快气歪了,暗骂难怪这小子的姿势一直有些怪异,敢情是为了藏老祖宗的牌位,这么大一个也真亏他藏得住,连自己也瞒过了。020读书 对于疾射而来的罡气,封莫修看都不看,身子一晃化为魅影,轻灵的自三道罡气中划过,并掌做刀砍向封知平的脖颈。 通过气机交感,封知平知道父亲没有食言,确实压着内力,之所以这么轻松的避过实是太熟了,自己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正常的招式根本破不了招。 不过他本来也没想建功,跟之前的灵牌齐发一样,这次还是烟幕,他的目的始终未变,一直都是逃出祠堂! 是以劈完后,他就将灵牌往身脖子上一挡:“老祖宗在此,你敢动粗!” “小王八蛋!” 封莫修气笑咒骂,被坡收手,改砍为抓想要抓住封知平的脚。 封知平早有预料,缩腿屈膝抱成一团,险险避开封莫修的一抓,擦肩而过,翻滚着飞向房顶。 “好小子!” 封莫修不惊反喜,碍于承诺没法御空去追,只能落地后借力再跃。 封知平这时已踩实横梁下部,唯一蓄力朝斜下蹿出,目标正是最近的一扇窗户。 门走不通,破瓦会被父亲追上,墙太厚够呛撞得破,窗户是唯一的选择。 “想逃?做梦!” 封莫修看出他的念头,大笑着在半空中猛力旋身,转至同向时单掌朝身后用力一推,一道火红的掌印破空而出在后方的墙上开了大洞,人则借着这股力追向封知平,一指剑气先一步追了上去。 “小子,留下吧!” “你耍赖!”封知平抡起灵牌劈碎剑气,人被震歪了去向,气得哇哇大叫。 “我可没耍赖,我用的就是灵识期的力量。”封莫修说话间已然追至,单手做剑与封知平斗在一处,从半空一直打到落地。 封知平见招拆招,抽空嚷嚷道:“还说不是耍赖,哪个灵识能空着手隔那么远在墙上开个大洞的!” “我就能,好多人都能,你不能不代表别人不能啊蠢小子!” “别骗人了,你就是耍赖!” “老子一言九鼎,从不耍赖,咱不说远的就说近的,你二哥就能!” “骗人,我怎么不知道!” “你跟你二哥交过手吗?” “当然!” “我说的不是他以前欺负你的那种。” “呃,那没有...” “这不就结了!”封莫修突然阴阴一笑,一直没动用的左手闪电出拳,直奔封知平肋下,“小子,你输了!” 封知平大骇,千钧一发收回灵牌朝肋下一挡:“祖宗庇佑!” “卧槽,你个小王八蛋太贱了!”封莫修被迫收手,后退一步挡在窗前,义正言辞的道,“赶紧把老祖宗放下,拿老祖宗当挡箭牌,也不嫌寒碜!” 封知平大怒:“我寒碜你寒碜?说好了单手却出双手,你丢不丢人?” “我什么时候说单手了?” “就刚才!” “臭小子你是不是以为我年纪大记忆力衰退?告诉你,老子的记性跟长相一样年轻,别想蒙我!” 封知平白了一眼,转口道:“行,算你没说,但你耍赖是真的吧?隔空一掌能打破墙?老头儿,咱家祠堂的墙可是拿最上等的花岗岩垒的,不是砖墙土墙!你叫二哥来打一个试试,他打得破我立马把墙吃了!” 封莫修刚才确实稍稍用过了点劲儿,此刻被拆穿却毫不尴尬,淡定的道:“想试可以,但你二哥不在,等他回来吧,到时候为父给你再给你备上些调料,方便你下咽。” “我...!” 封知平气结,鼓起腮帮子就要开骂,眼神突然一愣,随即无尽惊喜的看向封莫修身后:“娘!” 封莫修瞬间毛骨悚然,本能的堆起讨好的笑脸闪电转身:“夫人...” 转到一半才想起不对,窗是关着的啊,臭小子诈唬人,而且还真诈成了! 封莫修勃然大怒,抬掌就打了过去:“混蛋,敢吓老子!” 封知平早退开了,抱着灵牌挥出一道剑气,哈哈笑道:“兵不厌诈,要怪怪你自己惧内,给了我机会!” “胡说!老子何曾惧内了?老子那是疼内,疼爱的疼,知道吗?” “是是,您怎么说怎么对,您开心就好!” 封知平随口应付着,发觉灵牌的灵气已经见底,灵力本源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崩溃,不禁暗骂自己该死,方才动手竟忘了抑制剑种汲取,幸亏发现及时,否则灵力散尽再被自己的内力一催,灵牌非当场碎了不可。 肉眼扫了下父亲身后的窗户,灵识同时探了下后方墙上开的大洞,稍一琢磨心里有了主意,极力控制住元力丝线的数量,小心的调动起灵牌残余的力量,控制在崩溃的边缘朝前猛掷了出去。 “爹,接着咱祖宗!” 这次与之前的万箭齐发不同,那时封知平并没有激发灵牌的灵力,这回灵力涌动气息逼人,哑黑的表面腾起一层薄雾。 封莫修不敢小觑,收了笑容谨慎对待,单掌切入轻贴侧面,掌心内力轻吐散去灵力,手臂斜推卸去来势,划了半个圈将灵牌稳稳当当的收进怀里。 “就这还想...” 封莫修咧嘴要哂,笑容忽然僵住了,定睛看清灵牌摸样,一双牛眼瞬间红了。 “裂了,裂了!兔崽子你把老祖宗弄裂了!” 第339章 硬逼! “他裂比我裂强!”封知平转身就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滋味,一是觉着确实对不起老祖宗,二是惭愧自己功夫不到家,万分小心可最后还是没控制好。 “行,我成全你,今天不让你屁股裂三瓣老子就不姓封!”封莫修怒起直追,哪怕压制着实力,他也不可能让封知平跑出那个他亲手开的洞口。 可封知平压根儿就没想从那儿跑,见封莫修鹰扑而来,猛地转身下蹲刹住冲势,而后猛力蹬地直奔窗户,那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封莫修情绪激动冲得太猛,竟被他骗过了,交错时伸手抓了一下只撕下一片衣角。 接连两次上当,封莫修邪火上头也不管什么约定了,放开克制对着封知平就是一抓。 封知平冲到窗边就要往外撞,突然发觉周围布满了剑气,不再像之前那样肉眼难见,每一条剑气都凝出红彤彤的实体,散发着惊人的热量,他身上的汗瞬间就干了,皮肤绷得紧紧的有种龟裂的隐痛。 “跑啊,你跑啊!你跑一个试试啊!”封莫修咬牙狞笑。 封知平僵在原地,不敢妄动,慢慢回过头无奈的说道:“老头儿,你赖皮啊,这可不是咱说好的。” 封莫修愤怒的举起灵牌:“老祖宗都裂了,我还跟你守约?赶紧,撅起屁股来,别让老子动粗!” 封知平不干,梗着脖子嚷嚷道:“少来!老祖宗的牌位是你弄坏的,不是我,我扔的时候还好好的,是你用力过猛才弄裂的!再说了,是你答应过招的,过招有点伤损很正常啊,又不是伤了人,回头找个好工匠修修就是了!” 封莫修一口老血差点没气出来,捂着肋骨吼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说的是人话吗?修修,这他吗是修的事儿吗?老子答应过招,让你拿老祖宗当剑使了吗?你个狗日的是要气死我啊!不撅是吧?行,老子自己来!” 随着封莫修心念一动,火红的剑气骤然发动,仿佛要将封知平戳成一堆碎肉。 封知平知道自己不会死,但不像坐以待毙,鬼知道老头子下手会有多重,他有好多事要做,可不想躺个把月下不来床。 于是,他动了,肉眼和灵识飞快的分辨着先后来势,身体在铺天盖地的剑雨中疯狂舞动,眨眼间三息过去,竟是没让一道剑气沾身! 剑气没中,可火气无法避免,酷热中他的眉发末梢一点点变焦变卷,身上的衣衫也散发出一股子糊味。 暴虐的火气不断啃噬着护体罡气试图侵入体内,感受到威胁的剑种与他的意志达成了久违的一致,一边调动元力分丝牢牢的护住丹田,一边释放出新的元力填补气海的空虚。 然没有宝兵刃在手,只出不进终不是长久之计,剑种“存货”再多也架不住这种程度的消耗,十息过后终于达到了极限,再无新的元力产生,气海以惊人的速度匮乏下来。 内力不足,体表的拉锯战迅速结束,炙热的火灵气迅速渗入血肉进入经脉,元力招架不住节节败退,一点点被侵染腐蚀,不断向丹田靠近。 这不是自然界的火灵气,而是封莫修修炼出的、带有他的印记的完全受控的火灵力,所以才没有肆意暴走,而是按着他的意志整齐划一的向气海进发。 是的,封莫修是故意的。 祖先灵牌受损,他生气,但不至于气到下重手打儿子的份儿上,就如封知平所说的,灵位只是个死物,是活人对逝者追思的寄托。 以封知平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别说裂几条缝,就是把祠堂全砸了他也就骂两句出出气,最多再打两下轻的就算完了,绝不会下重手,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要搞清楚一件事——剑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封知平说剑种乃仙人所赐,有益无害,他信,但不尽信。 剑种确实治好了封知平的天残,还让他多了一条旁人没有的捷径走,修为一日千里亘古未闻,看起来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越是如此,封莫修才越是担心。 他很清楚,世上绝不存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东西,天道都分阴阳,万物因天道而生应天道而转,不可能违背天理只存在单面性,哪怕仙和仙的宝物。 看起来无害不代表真的无害,剑种好处越大就必定有同等的隐患存在,他不想等反噬出现的那天再追悔莫及,他一定要提前帮儿子把隐患找出来,解决掉,解决不掉也至少心中有数,提早想法子延缓爆发的时间。 这个念头不是今天才出现的,在得知剑种存在时他起了念头,并且用不同的方法试探过数次,结果一无所获,他甚至连剑种的存在都感知不到。 在回家的路上,他观察了一路,见封知平安然无恙才按下了忧心,寻思着日后慢慢想法子试探,为此他甚至决定年底回京一趟,打着探望老皇帝的名义去宫里的藏经楼走一遭,看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再不行就去乾坤阁让那帮“黑心的”宰一刀。 可今晚惊见封知平炼“神”,他发现不能等了,时间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充裕。 不是说封知平炼“神”不好,如果封知平是神藏后期,哪怕是还没有让宝兵刃认主的神藏中期他都不会多说什么,只会高兴,可封知平不是,封知平只是个刚晋入灵识期的末等先天,战斗力再高掩盖不了修为境界上的事实。 能于灵识期早早的开始修炼精神力表面上看起来很好很强大,是打破常规开创先河的壮举,可先河是那么好创的吗? 如今的修炼法门是多少先辈用血和命一步步踏出来的,从创立到成规葬送了多少天纵之才的英骨,这才摸索出了这条相对安全的稳妥的晋升之道。现如今天下宗门百花齐放,大小道统数不胜数,可再多也没有任何道统任何人敢说自己偏离了这条轨道。 这是正道,是天下共遵的修行之路,期间不是没人想打破常规另辟蹊径,可那些人都死了,他们用自己的尸骨反复证明了一件事——正道可以有分支,但绝不能脱离。 封知平是聪明的,可他再聪明又能比得过那些先烈? 别说他不能,就算能封莫修也不会允许。 修行之路越往后走越艰险,正道都有大把的人摔死困死,另辟蹊径,开创一条完全不同的新路出来? 那就是找死!快眼看书 世上不缺找死的人,爱谁死谁死,封莫修管不着也懒得管,他只在乎自己的儿子,绝不允许宝贝儿子往死路上靠,哪怕是指路的仙! 这无关勇气,勇气是活人才有的东西,人死成空,留下的只有追忆,以及给追忆他的人提供勇气或丧气。 而且他看得出来,封知平根本没有当先驱者的意思,这小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如果是有意修炼,那封知平必定懂得运用“神”的力量,那些灵牌他就不会动手掷而是以灵念融合外放的元力直接发动,也就是俗话说的“御剑术”。 他的内力也不该是现在的样子,而应该是或者具有“灵力”的特质。 灵力是具形期和武魂境才有的力量,因无限接近灵器灵材所蕴含的最原始最自然的天地灵力而得名,具形期和武魂高手之所以能迅速调动庞大的天地之力正是因为他们可以通过与宝兵刃自身力量难分彼此的灵力高度融合,以宝兵刃为纽带最大限度的沟通周遭所有的灵气,以灵念驱使纳为己用。 灵念是灵识的升华,是元力转化为灵力的关键。 当精神力强大而凝聚至出现与内力类似的介于虚实之间却能直接影响实物的特质,也就是俗称的“念力”时,灵识便会升华为灵念,不再像以往那样“无害”,可做事实质性的攻击手段直接使用。 灵念出现于灵力之前,一般出现于具形初期,个别天赋异禀的于神藏末期就能修成,但无一例外都在与本命神兵交修之后,因为息息相关,所以灵念又被称为灵力的“先兆”和“特质”——有灵念的人未必拥有灵力,但有灵念的人肯定能修出灵力,且离转化的开始不远了。 可封知平没有。 封莫修观察得很仔细,无论灵识还是内力,封知平都是一副灵识期先天该有的样子,精神力强虽强却没有主动凝聚的意识,加上那粗暴得简直是自杀的炼“神”方式,他很确定封知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有的危险举动很可能都是在剑种的暗中引导下完成的! 试问,一个闭着眼闯进刀山的人能平安登顶吗? 答案显而易见! 幸运会出现一次两次但绝不可能一直存在,老天爷没那么好心眼! 幸运的是封知平暂时无恙,而通过方才的试探,剑种应该没影响到他的主观意识,影响可能只局限于修炼时无意识下的本能反应,但这只是目前。 没人敢保证影响会不会扩大,封莫修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将来会不会被一颗“种子”取代。 所以,他急了。 既然温和的手段试不出结果,那就硬逼出来! 方才第一次偷袭,本以为能有所发现,谁知封知平竟然自己挣脱除了束缚,还将所有的火气逼出了体外,所以这次动手他加大了力度,不再潜移默化慢慢渗透,而是直接将火灵力逼入封知平体内,迅速占领各主要经脉直至侵入气海! 这种手段比较激烈,具有不小的危险性,但封莫修自信能控制得住,即便真的有所失控伤到了封知平,只要能逼剑种现形,那也值了。 比起鸠占鹊巢的潜在危险,些许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目前看来效果不错,封知平的内力无论质还是量都远逊于他,他的灵力长驱直入已经逼到了丹田外,只差临门一脚便能攻破防线。 可就是这一脚,他怎么也踹不进去。 “这就是剑种的力量吗?”封莫修感受着丹田处的莫大阻力,喃喃赞叹,“不愧是仙家宝物,以平儿这点修为,竟能帮他支撑到这种程度,厉害,真是厉害!” 封莫修说完目露纠结,少顷眼神一闪下定决心,嘴角微微抿起。 “仙又如何,凡是威胁我儿子的统统都是老子的敌人!仙人本尊我斗不过,区区一件仙宝我还奈何不得?不过是不想伤了平儿罢了。现在不下狠手不行了,待会儿注意护着点丹田平儿应该不会伤得太重,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心念一动,纠缠在封知平周围的火红剑气顿时又热了几分,附近的墙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了一层焦色,就连窗户上透明度很高的无色琉璃也一点点浑浊起来,出现了融化的迹象。 多亏封莫修控制得好,将高温束缚在一小片区域,否则整个祠堂早就烧起来了。 封知平巴不得祠堂能烧起来,让外面的人看到,那样就能有人赶来阻止自家这个疯老头了。 原本就苦苦支撑的他在温度再次拔升后已经濒临崩溃,视野越来越模糊看什么都是扭曲的,灵识被更强大的灵念压制在身周五尺左右,有限的视野令他躲闪得越来越难,能躲得掉是他根基扎实反应够快,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封莫修没下杀手。 “老头儿,够了吧,我认输行了吧!停手,快停手,我要熟了!” 封知平终于忍不住求饶,他现在宁可被打死也不愿受这活罪,他无比痛恨为什么现在是个大夏天。 封莫修呵呵一笑,淡声道:“晚了,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亲爹的愤怒。小子,接招吧,如果你能活下来,祠堂的事就一笔勾销。” 话音刚落,一条明显打歪的剑气突然转向,直奔封知平胸口。 封知平汗毛炸竖,本能先于视野察觉到危机,眨眼间剑气进入灵识范围,他彻底看清后一颗心跌入冰底,空白的脑海里只余一个念头。 老头儿真疯了,来真格的! 他要杀我! 第340章 你是谁? 封知平不相信自己的猜测,哪怕事到如今亲眼所见,他也不愿相信。 但无论他信不信,剑气依然在飞速逼近,可怖的猜测随着它的临近迅速占据了整个脑海,并在短短一瞬间滋生出了万千思绪。 猜疑声、辩解声、荒诞的大笑、悲哀的恸哭,数不清的声音混在一起吵杂不堪,他无从分辨,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最终汇成令人作呕的尖锐耳鸣。 一幕幕画面四面八方的交错于眼前,晃得人恶心,他不想看,可画面源自脑海,源自内心,他无力阻止。 当剑气迫近身前两尺时,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消失了,陡然空荡下来的脑海弥漫着难以言喻的空虚感,一个悲哀而无奈的念头悄然浮现。 我要死了。 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绝望。 时间在这一刻陡然慢了下来,致命的剑气宛如龟爬。 封知平直勾勾的看着它,看着它执着的朝自己缓缓逼近,看着它凝练的主体上逸出的卷卷焰苗,看着它如有实质的锋尖上绽放出的刺目的瑰丽,绝望的声音再次在心底响起。 我要死了。 可是,我不想死! 谁能来救救我?! 没有人能救我,能救我的只有我自己,你,不是早就想通了吗? 每一句话的声音都是自问自答,可最后一句的后半段,声音没变,语气却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平白,冷漠,没有感情。 与此同时,封知平的眼神也变了,绝望和放弃的色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让人直视的坚毅不屈,视野从外界转入体内,转到气海核心的剑种,看着这颗黑暗无光的小圆点,充满强烈执念的心声轻轻响起。 “我不想死,帮我!” 剑种早已与他融为一体,是他的一部分,但他知道它并不完全属于自己,因为它至今都不怎么听使唤,但此时此刻,他们必须达成一致。 “不是耍性子的时候了,我知道你没出全力,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不知是不是错觉,封知平感觉剑种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他想探寻时感觉又消失了,而剑种仿佛没有任何减速过程的停止了旋转,如同心脏一样跳动了三下,每次跳动都胀大一圈,三次后从红豆大点变成了葡萄大。 下一刻,强烈了数倍的吸扯力以剑种为中心扩散开来,封知平惊喜万分,这种感觉他经历过一次,在云海的那座浮岛上,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与第一次不同,这次他细致的经历了整个过程,当他发觉自己的意识都要被吸进去时有些慌神,不知该顺从还是挣扎。 没等他考虑清楚,他就感觉自己被“拉长”了,一部分意识进入剑种,外面的部分不断拉伸分裂,如同元力分丝一样,最终主体部分回归了脑海,其余的散布在身体各处,形成了类似经脉的极度复杂的网状脉络,核心不是大脑,而是剑种。 封知平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好的症状,相反,此时此刻的他从来没有过的好。 他的头脑无比清晰,无用的情绪似乎都消失了,身体每一分变化都尽在掌握,五感敏锐了数倍,直觉也随之强烈了数筹,即便不用眼睛和灵识探查,他都能隐隐感知到周遭有威胁的事物的位置和威胁程度。 神奇的是,痛感并没有随五感增强,反而降低了不少,身体不但感觉不到外界的燥热,就连侵入体内的火灵力造成的炙痛都没那么强烈了,身体瞬间轻松下来。 封知平没有沉迷于此刻的神奇状态,涣散的瞳孔重新缩紧,他看着逼到一尺近的剑气,循着本能放弃躲闪主动朝前抬起手的同时,心中划过一抹古怪的念头。 原来,时间才只过了一瞬。 这一瞬,他仿佛过了很久,实际上比眨眼还短暂。 封莫修没有他的经历,却生出一样的感觉。 在这一瞬里,他清楚的看到封知平身上出现的种种变化,从绝望到不屈再到此刻非人的冷静,这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没有人能在一瞬间出现这么多这么剧烈的情绪转折,最颠狂的疯子也不行! 除非... 千情诀? 不,绝不可能是千情诀! 封莫修瞬间否定了念头。 自己的师姐自己了解,她挑徒弟严苛得令人发指,望月峰那么多优秀的苗子,算上秘不外宣的尤双儿也就三个真正拜入了她门下,而且《千情诀》传女不传男是她自己定的死规矩,果闻师尊在世时都劝不动,封知平根本不可能学了去。 那为什么呢? 没等封莫修想明白,就见封知平找死的抬起手主动去接剑气,他的头皮顿时就炸了。 “不可!!” 一声暴吼,灵念急收,可根本来不及! 他眼睁睁的看着剑气撞在封知平的手上爆成火光,淹没了封知平炸碎了墙壁掀翻了房顶,一颗心如坠冰窖。 完了! 平儿...完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想要下杀手,在他的计算中,封知平要不躲要不僵,以他的控制力无论哪一种都能在最后一刻让剑气转向错开,只留少许高强度的火灵力渗入封知平体内。 他要的是制造一种极度逼真的绝境,让封知平体会到濒死的感觉,引剑种现身护主从而趁机破入气海抓住它,弄清楚它的本质和隐患,如果引不出就再想别的办法,他从没想过真的下杀手。 可千算万算,他没算到封知平竟然会主动求死。 转瞬前他还在为封知平浑不似人状态变化而欣喜,深信那是剑种的作用,转瞬后他就跌入了谷底,看着烧成火球的儿子心如死灰,年轻的俊颜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行将朽木的颓气。 这可怎么是好... 这可怎么给他娘解释... 该死,怎么会,怎么会! 心中万般自责也无法让时间倒退,封莫修僵着动作一动不动,眼神失去了光彩,充斥着痛苦与绝望的灰。 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痛苦与绝望化作了难以置信。 只见那团火球怒燃了片刻后迅速收缩,身无片缕眉发焦黄卷缩的封知平露了出来,眼神依然明亮,只是无喜无悲没有感情,平静得让人心慌。零零书屋 “平...平儿!” 封莫修声音干涩,扔掉牌位抬起手就要上前抱住,可只走了两步,一记犀利的掌刀就出现在颈侧。 好快! 封莫修吃了一惊,虽说自己失神,但封知平的速度也确实够快,比之前快了至少三倍,不过这种突袭对他全无效果。 没用动手,动手来不及,他直接以灵念在颈侧凝成一面无形的盾牌挡了一记,顺势释放出灵力要将封知平禁锢住。 封知平却仿佛提早料到了一般,掌刀根本没用老,半途就改作平掌抓下,五指插进灵念盾牌猛力一拔,似要把这团灵念撕离封莫修的掌控一样。 “臭小子挺有想法。” 封莫修哑然失笑,封知平要是能成功那他也没脸做什么赤剑侯了。 任儿子折腾,他加快灵力释放顺着封知平的手臂飞速裹向全身,就在灵力裹住整条手臂时意外发生,封知平的体内突然出现一股惊人的吸力,将他的灵力一股脑的吸入体内,并且还扩散开来朝他扑来。 “什么?!” 封莫修大惊失色,不是心疼灵力,是惊恐封知平的安危。 他的灵力得益于赤霄剑偏向火行,凝练、炙热、狂躁而暴虐,于他无碍,对旁人来说却是最恐怖的火毒,对敌时只要有一丝侵入对手体内就能造成极大的阻碍,修为差距过大的当场就得化为焦炭,封知平竟主动吸收,简直找死! 别说他的火灵力,谁的灵力也不行,就算刻意渡内力给他也得按照特定的法门慢慢接收一点点炼化,这样囫囵吞枣强行吞噬轻则内力浑浊实力大降,严重的当场就得爆了经脉和气海,不死也废! 封莫修急忙去控制,却发现自己的灵力进了封知平体内如泥牛入海,竟没了联系。 与此同时,封知平的脸果不其然的红了起来,身上水汽腾腾散发着浓重的汗味,凸起的经脉小虫子一样爬满全身微微鼓动,可他浑然不觉,竟探出另一只手按向封莫修胸口,欲广开源头继续吞噬。 “臭小子,醒醒!” 封莫修扣住颈侧那只手的腕门,另一只手打开伸到胸口的手后一耳光扇了出去。 封知平身子不动,脖子诡异的平移向后又横里一弯,避过耳光后咯咯两声又恢复了原位,骇人的操作简直让人无法相信那是人脖子,鸡脖子都没他灵活。 封莫修没功夫研究自家祖上是不是跟成了精的鸡有关系,扣住封知平腕门的瞬间他就脸色再变,耳光抽空的同时一脚将人踹飞。 “该死,这倒地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邪门儿?!” 封莫修惊疑不定,刚才接触上的那一刻,他体内的灵力竟然蠢蠢欲动,想要顺着扣住腕门的手指涌进封知平体内,更可怕的是赤霄剑在也有了动静,竟然生出了一丝违背他意愿的针对封知平的敌意! 这丝敌意并非出自他那一刻的潜意识,而是赤霄剑感受到威胁后的本能反应。 本命神兵经过长时间的温养炼化是有可能诞生出灵智的,也就是器灵,品级越高诞生器灵的可能性就越大,诞生出的器灵智慧程度和成长潜力也越高。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三件仙器的器灵,拥有独立的意识,完整的思考能力,且智慧极高,比人不换。 其余天宝的器灵没那么强,最强的也就拥有一些低等智慧,能像两三岁的幼|童一样进行简单思考,但没有独立意识,无法脱离主人,远远比不上三大“器精”。 赤霄剑品级虽高,但碍于封莫修的修为剑灵诞生并不久,还不到十年,且灵智极低,根本不会思考,只有一点最低等的本能反应,比如泡在火里会愉悦,淋到水会不开心,封莫修发怒时会畏缩,感觉到威胁时会提醒封莫修,威胁足够大时会自行做出反击。 就像现在。 面对威胁,它违背主人的意愿生出敌意,又在主人发怒后顺从主人的意志安静下来,畏惧的不敢妄动半分。 封莫修没功夫搭理赤霄,眼睛紧盯着封知平不敢相信他竟然让赤霄感受到了威胁,记得上次出现自发反应还是面对秋墨白的雷霄剑的时候,赤霄这是将封知平当成了同等层次的天级神兵了? 开什么玩笑! 封莫修心中怒吼了一声,随即有了新想法。 不,不是封知平,应该是剑种! 不,肯定是剑种! 臭小子以为剑种是灵丹妙药,其实不是,它是一件仙家法宝,是器物,而非药物! 这点其实看名字就知道了,剑种剑种,肯定是仙剑的种子,如果是药的话应该叫剑丹剑散剑丸这些名字才对,那家伙是种了柄仙剑在他体内! 虽然想象不出种子怎么能长成仙剑,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剑种不是仙药而是仙器! 灵器都能生出器灵,何况它呢? 看看庇佑三大皇族的三个“器精”,剑种生出的器灵还能弱得了? 该死,难道真是鸠占鹊巢? 又或者,那个疑似仙的道士真是看平儿顺眼,救了他又送了件仙宝给他,准备借他的手成就人间第四件仙器? 没理由啊! 封莫修陷入了死胡同,怎么想也想不通。 说鸠占鹊巢吧动机不够充分,无论那个道士是不是仙,能耐都小不了,以他的本事想做什么直接做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都兜这么大一圈子? 何况拿人当地种柄仙器出来实在太夸张了,种出来也没什么意义,就算诞生出的器灵智慧再高,比三大“器精”还精,又有什么用呢,最终不还要选个主子供人驱使? 给自己种的? 有可能,但还是不够充分,以他的手段要种也该弄块更好的“地”才是,何必选平儿这块“瘦田”呢? 且不说将来,就说封知平当时的处境,万一死了不就白费功夫了吗,弄不好连剑种都收不回去。 要说看顺眼的话那也太儿戏了,封知平何德何能能得他垂青? 退一步讲,就算真看对眼了,救下人赐套仙法绝学可以理解,给颗仙丹治好天残也算正常,可他偏偏给了件仙宝,虽说愈了封知平的天残,可为了治病甩手就给件重宝,还没有往回收的意思,何必呢? 难道仙界跟人间不一样,药比器贵? 千丝万绪一晃而过,封莫修轻吸一口气,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儿子,沉声问道:“你是谁?” 第341章 闯大祸了! 封知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这么问,如实回答:“你儿子,封知平。” 答案没问题,可声音太平淡,毫无感情,就连一丝痛楚的颤音都没有,他身上可一直在往外渗血呢。 封莫修皱紧眉,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换做平时封知平肯定会对付两句,此时理智占据绝对的上风,没有意义的问题他不想回答两遍,恰巧剑种吞噬完火灵力释放出愉悦和渴求的信号,他舔了舔嘴角,问道:“还打吗?” 封莫修心生怪异,虽然封知平在看着他,但他总感觉这小子看的不是他而是他体内的灵力,赤霄剑也感受到了威胁再次生出一抹敌意,他勒令赤霄不许妄动,沉默片刻,嘴角勾起狞厉的微笑。 “也罢,制住你就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管你是仙是鬼,敢碰我儿子的,都得死!” 封知平不解的微微偏头,下一刻双目刺痛,视野尽是炽热的白,泪水止不住从立刻闭紧的眼中飙出,灵识瞬间被压制到体表探查不到任何东西,而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先于意识让他全力向最近的窗户冲去。 一步,两步,危机感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强。 他感觉自己就像爬在狮口下的小白兔,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即便理智占据绝对上风也无法抑制恐惧、胆怯等负面情绪自心底滋生,就连剑种都停止“用餐”,骤然缩回原状飞速运转。 三步,磅礴的元力注入气海,一瞬间丹田便盈满欲裂,过剩的元力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入经脉,在第四步时就已经充盈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在经脉和血肉都容纳不下时胀|破血管随着血涌出皮肤,密密麻麻的血箭让他霎时间变成了个血人,乍看下好似体表钻出了数不清的血红线虫,看一眼都头皮发麻恨不得把眼抠烂。 他感觉不到疼,只有些刺痒,身体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可这依然无法给他带来安全感,死亡的阴云飞速逼近,濒死的窒息直透灵魂。 而他距离最近的窗户,还有两步! 而且冲出那扇窗户,也未必就是生路! 幸好他此刻的精神状态特殊,正常情况下他早就放弃了,只能屈服在无法直面的强大力量下瑟瑟发抖,等待死亡的降临。 此刻,他虽然也恐惧,但大脑并没有停止运转,在剑种的全力配合下身体的每一分力量都最大限度的调用起来,凭借惊人的直觉判断出没可能顺利的跑完最后两步,他立刻改变策略,踏出第六步时身子一矮,右拳全力打向地砖。 铁拳砸落,地砖却没有粉碎,而是顺着巧劲向后掀起! 飞速蔓延的拳劲令后面地砖几乎同时飞上了半空,盾牌般挡在他的身后,下一刻,一道炽黄的剑芒撞了上去,洞穿而过,留下连成一线的焖响和明灭不定的暗红色尘渣。 剑芒没有爆,依然凝练,但速度终是缓了几分。 封知平抓紧机会就势前滚,稍稍恢复一点的双眼模糊看到自己的记忆没有错,前放就是墙壁,没有寻找窗户的位置,起身时卯足力气一肩头顶在墙上,轰隆一声墙破石扬,人七荤八素的冲出了祠堂。 无暇欣赏清朗的月色,拖着没了知觉的左肩左臂,他飞快爬起身,朝着院墙纵身跃去。 “哪里跑!” 身后传来封莫修的怒喝,听声音有些惊怒,似乎没想到自己能逃出来,紧跟着就是熟悉的死亡气息,这次不再是一股,而是足足六股! “六芒剑阵,封!” 封莫修动了真怒,六道剑芒后发先至,两道在后两道在侧,余下两道抢先定在了院墙上,挡住了封知平的去路。 “没有剑呐!”封知平心中暗叹。 剑芒虽然厉害,但要拼的话也不是一点希望没有,可前提是他得有剑,或者任何一件宝兵刃。 对后天境武者来说,宝兵刃就是柄耐用的兵刃,可对先天境来说,宝兵刃是释放先天之力的源泉,是沟通天地之力的桥梁。 没有宝兵刃,先天境根本无法发挥真正的实力,只靠修炼出的那点没有灵性偏向的元力欺负欺负修为远逊于自己的武者还行,面对同阶或接近自己的人几乎没有取胜的可能,更不要说封莫修这种实力超凡的具形了。 怎么办? 老头子要杀人,剑阵闯不出去,空手硬上是死,束手就擒也是死,速死和慢死的区别而易,难道真的只剩下死路了? 不,还有希望! 好不容易跑出来,这里的动静又这么大,还有一丝希望可以挣扎一下! 在剑芒前站住脚,封知平猛吸一口长气,撩开喉咙。 “救命啊!!!!!” 封莫修刚追出祠堂,听到喊声脸色顿时一变,不等阻拦就听院外一把再熟悉不过的焦急回应。 “平儿,平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开门,老东西你给我开门!混蛋,来人,给我把门撞开!” “夫人,不可...” 陈定刚开口,就被乔秀吼了回去:“你闭嘴!不帮忙就一边站着去,少来打扰夫人!” 这时有府卫开口,替陈定把话说完,为难的道:“夫人,祠堂布满了侯爷的剑气,我等实在无法接近,就算硬冲,不等靠过去我等就得先死。” 盛樰大怒,又听院里传来封知平的求救声:“娘,救我,爹疯了,他要杀我!” 盛樰再也忍不住,通红的眼眶彪出心疼的热泪,抬起袖子匆匆一擦,推开众人咬着牙大步上前。 “夫人!” “夫人不可!” 众人顿时慌了,乔秀赶紧上前去拉,陈定上前但不敢伸手,只能张着胳膊虚挡在前面。 “滚开!”3800 盛樰推开乔秀,一脚踹在陈定身上,却哪里踹的开,索性直接往前走。 陈定不敢真让她撞在自己身上,只能无奈的连连后退,拼命给乔秀使眼神。 “你不用看乔秀,今天谁都别想挡我!那个黑心肝的竟然要杀平儿,好啊,来啊,连我一起杀啊!我娘俩黄泉路上有个伴儿,下辈子做猪做狗也不进他封家门!” 陈定也没想到会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急忙道:“夫人别急,依我看此间定另有隐情,侯爷肯定不会害世子的,侯爷他肯定...” “肯定个鬼!”盛樰怒声打断,恨恨道,“我儿子都要死了,你还跟我说隐情?隐他个大头鬼!封莫修,我告诉你,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死给你看!要不你就把我俩都杀了,要不就赶紧把你的破阵仗收了!再不收,你就把我烧死吧!别当路,滚!” “小姐,我陪你一起!”乔秀也怒了,小牛犊子似的一头顶在陈定身上要将人顶开。 陈定又急又气又好笑,怕老婆受伤,赶忙收紧内力顺势让到一边,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理解夫人和乔秀,也坚信侯爷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但今晚这事儿侯爷办的确实太不漂亮了。 就算教训儿子那也该有个度,二少爷挨打最多,可最重的一次也不及小少爷这次的十分之一,别怪小少爷喊救命,这阵仗他看了都觉着是要杀人。 院子里,封莫修头疼欲裂,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但更不想夫人受伤,只能收了剑场,只留下六芒剑阵缩窄到封知平身周六尺左右将人困住。 火灵力散去,可祠堂的火还在烧,有变旺的趋势,他又赶紧将祖宗灵牌拢在一处摄了出来,祭器烧不坏就留在了里面。 而这会儿的功夫,盛樰已然带着乔秀气势汹汹的杀进门来,后面只多了个陈定,其余人都被陈定勒令侯在离院墙两丈开外的地方不准靠近,救火的也不行。 盛樰一进门就看到宝贝儿子可怜兮兮的站在火笼子里,脸都吓白了,人好像还吓傻了,看到自己一点表情都没有,顿时嚎啕一声扑了过去。 “儿啊!!” “不可!” 封莫修吓了个半死,赶紧闪身过去将人抱紧。 “你给我滚,别碰我!滚!” 盛樰挣扎不开,照着那张脸就是一顿疯打疯挠。 封莫修武艺再高也不可能全避开,又不敢松手,只能苦笑受着,全当帮她泄火,抽空解释道:“夫人,你误会了,我没...” “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赶紧把平儿放了,要不我,我...!” 盛樰猛的摸向发钗,封莫修见她抬手就知不妙,一把抓住死死的箍在身上:“别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我说了你闭嘴!好,你不放是吧?行!死还不容易,我死给你看!” 盛樰嘴一张就要咬舌。 封莫修顿时慌了神,情急下忘了别的手段,下意识的用了最快最直接的办法,想都不想一脑门撞了过去。 没等撞上他就后悔了,再收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定睛一看,得,人消停了,自己也完了。 他娘的,老子这是用了个什么破招! 封莫修抱着昏过去的爱妻,看着她光洁的额头上多了个红得刺眼的肿包,又心疼又后悔,嘴里比嚼了黄连还苦,这时耳边突然暴起一声惊呼。 “小姐!!” 短暂的失神后,乔秀发了疯的扑了上来,陈定眼疾手快赶紧把人抱住。 乔秀挣扎不开,来回看着两人,表情怒到扭曲:“你竟敢打小姐,你竟敢打我家小姐!老太爷都舍不得动小姐一根头发,你竟下得了手!还有你,你竟敢帮着他欺负我家小姐,还有我家少爷,你,你们...” 话没说完,眼一翻,竟是当场气昏了过去。 “侯爷...”陈定冰冻似的黑脸上难得露出幽怨,这下子可真要家宅不宁了。 封莫修回了个同病相怜的苦笑,安慰道:“至少没动粗,过后解释清楚好好哄哄就行了,比我这边强多了,你看我,我这才叫麻烦呢。” 陈定一脸无语的翻了白眼,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不过也是,侯爷这次的祸闯大了,夫人醒了绝对饶不了他,那场面自己是想都不敢想呐... 陈定叹了口长气,转头看向封知平,眼神一凝察觉出古怪。 自家这位小少爷可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可今晚先是受制于人,而后又见到母亲昏倒,还是父亲作的孽,可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张脸平静得比自己都冷,这是小少爷? 这怎么可能是小少爷,小少爷绝不是这个样子! 话虽如此,可眼前的明明就是小少爷,陈定自信不会看错,不由疑惑的看向封莫修。 “侯爷,世子他...” “还不清楚,正在查。”封莫修说道,并没有透露剑种,此物涉及仙干系太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哪怕是最爱的妻子和最信任的部下。 这时,封知平落在盛樰身上的目光移至封莫修脸上,眼神依然平静,可却透着一股让人心慌的味道。 “杀我可以,打我娘亲不行,就算你是我爹也不行,谁都不行。” 封莫修皱眉,正要开口,却见封知平突然踏前一步伸出双手,一把握紧面前的剑芒。 “开!” 第342章 古怪的内力 剑芒没有消失,但光亮明显暗了下来。 与之相对,封知平全身耀起亮光,随着剑芒逐渐暗淡越来越亮,皮肤下红与黄的光点串成线构成了一副错综复杂的纹路,那是体表的血管和经络,在无法容纳的火灵力疯狂涌动中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侯爷!” “坏了!” 陈定和封莫修同时惊呼,封莫修立刻撤去剑阵,反应不可谓不快,可他的火灵力岂是好相与的,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烈焰冲天而起,撕碎了深沉的夜,源头是封知平。 无法控制的火灵力毫不留情的涌出体表,他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焦烂着,照这个速度,要不了五息,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得化为炭灰。 封莫修抬脚就要上去救人,陈定也一样,紧跟着两人齐齐一僵,眼中露出同样的惊愕与费解。 只见封知平每时每刻都在焦烂着,却又每时每刻都在诡异的新生着,新鲜的嫩肉不断从烧成焦炭的死肉中破出,再次烧焦后继续新生,循环往复仿佛无休无止。 而他的人已经看不出人样了,就像具剥了皮的尸体,保持着抓握的姿势直挺挺的站在烈焰里,形象骇人,更让人打心底里发寒的诡秘。 “这是...血肉再生?神藏期的血肉再生?不对,神藏期也没有这种自愈力,难道是...” 陈定不敢确定,看向封莫修,试探着问:“侯爷,小少爷他...具形了?” 封莫修没有回答,双眼紧盯着封知平,确切的说是盯着封知平的丹田。 虽然感知不到,但通过火灵力的流向和堪称神迹的恢复力的源头,他可以确定这一切就是剑种所为,此物远比他预想的还有神奇和诡异。 “侯爷?”陈定见封莫修没反应,又唤了一声。 封莫修收回视线,依然没什么也没说,松开手用灵念托着盛樰送到安全的位置,身影一虚出现在封知平面前,伸手朝胸口按去。 剑种虽然神奇,但不是万能的,封知平只是暂时未死,火灵力逐渐占据上风,血肉再生的速度越来越慢,如果不将火灵力拔出来,他最终仍难逃厄运。 自己的力量自己熟悉,眨眼的功夫,封莫修就重新掌控了失控的火灵力,可往外抽时遇到了阻力。 剑种像个贪吃的孩子,对施以援手的封莫修没有丝毫感激,只有敌意,在发现封莫修“抢食”后敌意更浓,根本不管自己会不会撑死,拼尽全力抢夺要从“碗里”飞走的“大餐”。 与此同时,被吸进剑种的那部分意识也荡起波澜,封知平从浑浑噩噩中骤然醒转,瞬间就坠入痛苦的深渊。 疼! 撕心裂肺的疼! 不,撕心裂肺都没有现在疼! 他感觉自己被人从里到外细致入微的刨成了一个个小部分,每一部分都用烧到红透的烙铁夹住放在火堆里烤! 不,不是火堆,是岩浆! 每一寸血肉都被岩浆渗透包裹,除了还能思考还知道疼这件事证明自己还活着,他再也找不到一点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这还是在剑种摒除了负面情绪,压制了痛感的情况下,而现在的状况显然已经超过了剑种的抑制极限。 剧痛一波重似一波的袭来,死志一次又一次的爆发,可悲的是他想死都死不了,甚至连昏厥都成了奢望。 他只能极度清醒的,一丝不落的细细品味痛苦的“美妙”。 不知在痛苦中沉沦了多久,他忽然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是剑种给他的反馈。 弥散的意识重新汇聚,涣散的灵识逐渐凝聚,他“看”到了自己的状况,“看”到经脉在愈合、血肉在重生,元力分丝交织成中空的圆通替代暂时没有恢复的经脉和血管,全身大部分都欣欣向荣,唯胸口周围一片火海,以火灵力为目标,两股熟悉的力量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拉锯战。 最熟悉的一方属于他自己,另一方则是他的父亲。 稍一琢磨封知平就知道了怎么回事,饶是理性当头他也忍不住唾声吐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怕撑死嘛! 这时意识彻底恢复,记议随之复苏,想起娘亲被老爹“打”的那一下,一股邪火就蹿了起来,可紧跟着就顺着意识的“长线”没入剑种,只余下纯粹的敌意。 外界,封莫修在拉锯战中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封知平体内的火灵力不断被他抽出体外,任剑种怎么阻拦都拦不住。 看着渐渐有了些“人样”的儿子,他暗暗松了口气,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还好,剑种邪门归邪门,力量并没有想象中的强,那些惊人的特异表现目前来看对平儿也没有害处,将来未可知,短时间内应该没有问题,日后慢慢想办法吧,今天试的已经够多了,到此为止吧。 封莫修如是想着,面前的封知平突然睁开了眼,一拳勾向他侧腰。 封莫修皱眉,按在胸口的手保持不动,另一只手从腰后圈到腰侧挡住拳头,没等握紧,又见一记膝踢直奔下裆。 “兔崽子!” 封莫修破口大骂,握紧来拳的同时身子侧闪让过膝踢,不等封知平收腿就抬腿一勾将其缠住,爷俩登时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金鸡独立。 “不想死就老实点!”封莫修骂道,看着儿子平静得有些空洞的双眼,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 该死,臭小子还没摆脱掌控! 他以为封知平被剑种控制,封知平却知道自己很清醒,极度的清醒。 两记偷袭双双告败,腿还被禁锢住了,他不惊不慌继续变招,空着的手并起剑指聚足元力,照着按在胸口的那只手的手腕戳去。 封莫修修为太高,护体罡气太强,攻身体只会把自己的手指拗断,只有胸前的这只手比较有希望。 封莫修抿着嘲讽的微笑,静待熊儿子无功而返,谁知剑指将中时手掌先一步遭遇强烈反震,随后剑指准确的戳在腕部麻穴上,双管齐下他的手顿时被震开了。 封知平吐了口血,引爆火灵力的滋味可不好受,幸亏封莫修抽出了大半,残余的不多,否则就不是胸骨骨裂这么简单了,非得开个大洞不可。 摆脱最大的桎梏,他不敢浪费时机,脚下发力侧翻。庙街 封莫修不想折了儿子的手骨腿骨,无奈撒手,紧跟着伸手去抓。 奈何封知平身无寸缕,肉都没长好更别说头发了,封莫修人没抓着反被他趁机对了一掌借力飞远,两个起落跃出了院墙。 “你怎么不拦着?”封莫修不满的看向陈定。 陈定心里大翻白眼,脸上摆满了无辜,低下了头拿下巴朝怀里的乔秀示意了一下:“手里有人,抽不开手。” “你不会放下?” “侯爷,这是我媳妇儿...” “我媳妇也昏了,不也放那儿了吗?” 您那是破罐子破摔! 陈定腹诽,嘴上奉承道:“侯爷您英明神武,夫人慧智兰心,属下哪能跟您比。” 封莫修瞪眼:“笑话我呢?” “岂敢,属下句句肺腑!”陈定义正言辞,言罢提醒道,“侯爷,小少爷跑出去了,您不追吗?” “用你提醒?等我缓缓再追!” 陈定一怔,大惊:“您受伤了?!” “放的什么屁,老子能受伤?” 封莫修吼完,活动着手腕啧啧道:“不过小兔崽子最后那掌有点意思,趁我灵力逆冲还真给我打麻了,他的元力...”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封莫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 之前拔火的时候他就起了疑心,这回对了一掌,少许元力趁着反噬的空档侵入了掌内,他彻底确定封知平的内力果然有古怪。 武者根据不同的境界,内力可化分为四大层次,由低到高依次为内息(凡武者)、息汽(化元期)、元力(准先天、灵识期、神藏期)、灵力(具形期、武魂境),每个层次都有质的升华。 虽然层次不同神效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融归性。 无论最低的内息还是最高的灵力,想要出现变化就必须有武者的意志存在,尤其外放的内力,失去了武者的控制后会迅速打回原形,变成纯粹的灵气逐渐消散。 后天境武者的刀罡剑罡为什么不能及远且缺少变化就是这个原因,他们的意志最多只能延伸到自己的兵刃上,在意志的左右下他们打出的罡气才能以类似所持兵刃的形态飞出,离开兵刃就等于失去了控制,所以才没有变化且很快消散,即便打中对手侵入对方体内造成伤害也不是出于他们的控制,仅仅只是外来灵气入体,短时间内无法排除和炼化这个单纯的原因而已。 先天境有了灵识,外放的内力才开始有了变化性并且凝练得更持久,灵识越强延伸的范围越广对外放力量的控制力就越强,所以先天境武者的对抗也是“场”和“域”的对抗,关键性与内力修为不分伯仲。 灵识形成的“场”和“域”内武者可以随心所欲,但仅限于外界,同级别的对手,除非对方放弃抵抗或者自身修有特殊法门,比如《千情诀》那种的专攻人心幻术,否则再强的灵识也难以延伸至对手体内,本人的意志对自身的控制永远是最强的,硬碰硬很难攻破。 所以,灵识期和神藏期的武者即便将自己的力量打入对手体内也会回归为最纯粹的灵力,只能造成单纯的伤害,无法控制伤害的范围和程度,最多提前算好命中的部位和力度进行间接影响,想深度掌控必须修成灵念才行。 灵念是灵识的凝萃和升华,与灵识不同,它可以脱离主体单独存在一段时间,就像残念,融入外放的力量中将武者最后的意志贯彻到底,直至消散。 就拿封莫修来说,他方才之所以能以那么快的速度重新掌控封知平体内的火灵力,主要原因正是灵念未散,他只需要将自身的灵念散进去重新建立联系就能轻松接管,不需要再花费时间融入炼化,高效又安全。 让封莫修费解的也正是此点,他很确信,封知平就是灵识期的修为,侵入他掌内的也确实是元力,可这股元力却表现出了灵力才有的特性,以“难缠”这点来讲甚至比灵力还要厉害,简直可以说是邪门! 元力侵入之初,他没有多管,认为它马上就会自己散掉融入他的火灵力当中,谁知散是散了,却不是“溃散”,而是自行分裂成丝,虫子似的钻入经脉血肉企图蔓延至整只手掌。 发现不对,他来了兴趣,调运灵力将它们封在掌心,而后以灵念冲刷想看看封知平是不是修出了灵念。 结果让他再次惊讶,灵念足足涤荡了九遍,元力依然保持着丝状,没有溃散也没有重新合为一股,而且他没有发现任何灵念的存在,就好像这股元力拥有自己的意志,或者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灵念无用,封莫修改用灵力直接炼化,元力丝线瞬间消融过半,可消融后的元力始中无法融入他的灵力,似乎除了排出体外没有别的办法。 “少爷的元力怎么了?”这时陈定问道,他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 封莫修摇摇头没说话,催动灵力将消融的元力推出体外,以灵念包裹观察。 只见消融成一团的元力在离体的瞬间就飞速消散,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他略一沉吟又将剩下那部分没炼化的逼出体外,结果依然,除了存续的时间比炼化过的更久一点,其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话虽如此,封莫修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惜实验品没了,封知平又跑了,再想试也得先把人抓回来。 而这时,院子外已乱成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不仅是不会武功的家丁女使,连侍卫也叫变了声,跟见鬼了似的。 “麻烦啊!”封莫修烦恼的抓抓头发,凶巴巴的甩了陈定一眼,“都怪你!” 陈定眨眨眼,委屈的托了托乔秀:“侯爷,属下真抽不开手...” 封莫修一脸嫌弃:“呸,如此惧内,真给老子丢脸!” 陈定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这种时候还是什么也别说比较好。 “我去抓人,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善后。” 封莫修大袖一甩就要起身,突然想起了什么,咳了一声道:“先去把鬼手张叫来,别,还是你带着她俩去吧,悄悄的,别让人看见。告诉张保全好好看,看仔细了,别落下什么隐患!等夫人醒了若是问起我,嗯,那个,嗯,你知道该怎么说!记住,别办砸了,否则老子要你好看!” 言罢,不给陈定回话的机会,封莫修身子一晃消失在院内。 陈定跟中了定身术似的微张着嘴僵在原地,半天才合上,看看怀里的老婆又看看墙边的夫人,郁闷的深叹了口气。 侯爷啊侯爷,您真乃信人也,何时何地都忘不了“同生共死”的誓言,更忘不了给属下提供“肝脑涂地”的机会。 唉,算了,先去找鬼手张吧,实在不行就请张保全下点药让两位“夜叉”大人晚醒一点,晚到侯爷过来再说。 “同生共死”嘛,侯爷以身作则,属下自当身行力践,不负厚望... 第343章 清醒的疯狂 院外,侍卫和下人们乱成一团,他们不是像见了鬼,而是真的见了鬼。 方才祠堂热闹非凡,又是火光又是浓烟的,间中还隐约传来盛夫人发飙的咆哮声。 下热门噤若寒蝉不敢议论,心里则在暗暗嘀咕夫人不愧是唯一一个能镇得住侯爷的女人,平是看着柔柔弱弱的发起火来竟如此骇人,中气足到隔着院墙外加两丈多地都能隐约听到她的吼声,也不知道侯爷到底把小少爷再怎么着了,竟惹她盛怒至此。 正想着,祠堂里突然安静下来,短暂的宁静后一道惊人的火柱冲天而起,没等他们回过神火柱又消失了,片刻后一个人从院子里跳了出来。 看到这个人,众人第一反应是小少爷跑出来了,可看清那人的样貌后他们当场就懵了。 只见跳出来的家伙是真真的少皮没毛,全身上下黑一块红一块的还有不少惨白的嫩肉,每个动作都有血从他身上飞出溅落,还算完好的脸看着跟小少爷有七八分相似,但只是相似,那眼神那气质冷的像冰浑不似人,跟古灵精怪的小少爷完全不同! 这是小少爷? 呸,人都不是,那分明是个鬼! 是个伪装成小少爷的鬼! 一个最喜欢讲鬼怪故事吓唬丫鬟女使的家丁联想到了什么,第一个尖叫出声:“画皮啊啊啊啊啊!!!” 没人笑话他叫的像个娘们儿,在场的侍卫都心底直冒寒气,谁又会责怪一个不会武功的男仆呢? 拜他所赐,“画皮”“妖怪”的尖叫声轰然爆发响彻夜空,胆子大的还能站住,胆子小的不是瘫在原地就是扭头就跑,几个最不经吓的登时就昏了过去,没人去扶,周围的人自己也吓到没力。 侍卫们毕竟是习武之人,稳稳的站在原地按着刀柄严阵以待,几个领头的更多几分见识,其中脑子最快的一个灵光一闪,大喝道:“别慌,是幻术,此人可能是刺客!” 刺客能混进侯府,能摸进祠堂,还能在侯爷和陈大人眼皮子底下跑了? 脚趾头想都不可能! 不过这个解释还是相当管用的,都是在武侯门下混饭吃的,无论府卫还是仆役对幻术远比对鬼怪能接受得多,毕竟幻术是武道的一个门类,施展幻术的肯定是人,不是鬼! “众将听令,将此人拿下,交给侯爷发落!” 一个侍卫头领喊道,众侍卫齐声喝诺,仓啷声响成一线刀剑光亮刺眼,而“刺客”竟然不逃,径直冲了过来。 “好大的胆子!”下令的头领大怒,提刀一指,“给我上,拿下他,尽量生擒!” 这人是个聪明的,知道此人能活着逃出祠堂肯定是侯爷故意为之,否则以侯爷的能力在他逃出来之前能杀他千百遍,甚至在他动逃跑的念头时就已经死了。 侍卫们训练有素,勇而不乱,三五一组结成阵型分三梯次冲锋,誓要将人围住困死,生擒活捉献给侯爷。 在他们想来,就算对方是个先天,只要不会飞,被他们困住后也别想轻易摆脱。 封家军的战阵可是受落月观的阵道高手指点过的,经历过血与火的检验,可不是单纯的靠人多! 封知平很奇怪这些家将为什么对自己充满敌意,好像不认识自己似的,不过这样也好,他本来就是要找他们“借”东西的。 首梯次围上,十人皆用长刀,十抹弯月涵盖三路,封知平冷眼环视辨清来路,暗道这不是他想要的,不过可以将就。 瞅准最先的三刀,他双掌齐出拍开两记,右手回勾准确的捏住中间那把的刀背,准先天都不到的侍卫哪能敌得过他的力气,长刀顿时易手。 刚接触就失了兵刃,侍卫骇然急退,没等退出战圈视野内就出现一团银光魅影,刀刃交击声迅如疾鼓,眨眼间其余九人就以比他更快的速度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这时第二梯队已经接手,十八人九刀九枪分作两层,像两个套在一起方向相反的车轮般飞速旋转,长兵短兵穿插有序层出不穷,好似烟花绽放。 封知平感受到了压力,这十八人比刚才那队修为高,其中有六个接近准先天,刀罡枪芒浑厚凝练,辅以战阵合击弥补了个人技艺上的不足,如果没有灵识只凭肉眼和直觉,再妖孽的准先天也得饮恨当场。 但那是后天境,先天与后天的差距不是一个十八人的合击阵法就能完全弥补的,何况此刻的他。 没有杂念的脑海迅速理清情势筹划出应对之法,封知平一改之前的硬碰,身随阵动刀随敌走,借力打力破开缺口,闪身冲进阵环当中。 缺口出现时整个阵型就动了,随封知平而动欲将其重新困死在中央,奈何封知平速度太快,十几人整体行动也不如一人灵活多变,转眼间三人被击飞。 “先天!” “变阵!” 两声高呼,余下十五人没有犹豫立刻变阵,与刚至的三梯次融为一体组成了常见但不简单的盘蛇阵,不再执着将人围在中心,只保证目标周围时刻都有人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点点将他耗死。 这就是封家军,换做外面的城防军碰到这种情况,不说能力,勇气都未必提得起来。 对后天境武者来说,先天高手不是简简单单的“高手”二字就可以形容的,那是超凡的存在,甚至可以说非人,后天境想杀一位先天境只能靠人多,拼尽全力拿命去堆,一点点消耗先天的内力和精力,直至力竭。 而消耗的过程,会死很多人,试问有几个人愿拼尽一切,用自己的命为他人铺路呢? 侍卫们也害怕,但他们更有勇气,有强烈的自尊和信念,这是赤剑侯和他的封家军带给他们的,也是平日的训练里得来的,普通军队可没有先天高手天天陪练,他们不但有,而且作为府卫,时不时的还能“有幸”碰到侯爷亲自下场,那滋味可比现在恐怖多了。 不断有人痛呼飞出,也不断有人接替补入,包括被打飞后缓过劲儿的人。 惧怕逐渐化为悍勇,阵内阵外的侍卫都红了眼,三个头领站在战圈外高声呼喝指挥调度,下人们早已远远逃开,趴在树后墙根心惊胆战的探头张望着这边。 他们没上过沙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何况还是在侯府里,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这些杀红眼的侍卫他们都认识,未必叫得出名字,但平日没少照面,那些相熟的则喝过酒聊过天打过情骂过俏,在他们眼中这些人除了当值时表情严肃一丝不苟看起来很威风很有气势,私底下其实跟他们什么两样,都是有血有肉有悲喜欢愁的普通人。 直到此刻,他们才恍然惊觉,原来双方真是不同的。 自己看着那个“刺客”就吓到腿软,恨不得逃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而他们却一直保持着冷静,哪怕这么多人围攻一个人久战不下反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也没有胆怯,一次次受伤一次次反身再上!波波 这就是封家军,这就是封家军的儿郎,这就是泉州城的天,是守护天元皇朝的其中一根支柱。 惭愧? 没有。 作为普通人,下人们很有普通人的自觉,再热血的家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冲上去,那不是帮忙,是添乱,是送死。 他们只有自豪,与有荣焉的自豪。 作为剑侯府的一员,哪怕是一个最低等的杂役,自豪感也早已融入了他们的骨子里,但直到今天,直到此刻,他们才发自内心的感到自豪,不再是人云亦云的习惯和高人一等的曲解。 这是纯粹的情感! 有人在担心受伤侍卫的安危,有胆大的丫头秋波盈眸,一脸的春心荡漾。 封知平要是看见了肯定会狠狠吐槽一番,然后找侍卫们挨个要出场费。 堂堂世子化身“大魔头”给你们作陪衬,容易吗,不表示表示行吗? 何况自己现在这么缺钱! 当然,那得是他精神正常的时候,这会儿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眼中只有一个个顽固的对手,平静的心波澜渐起。 自己只是想借把剑,就这么难吗? 最恶心的是围着他的没有用剑的,周围总共两把剑,在头领身上挂着,仨头领都在外面督战,暂时没有加入进来的意思。 这是没办法的事。 剑比刀枪难练,制作工艺也要复杂一些,沙场混战也没有刀枪方便省力,所以普通士兵通常是不练剑的,只有精通剑术的武者或者重剑营那种特殊用途的序列才会专门配备,中层以上的将领也会配一把,但不一定用,主要是遵循仪制彰显权威。 外面这两位自然不是挂剑当摆设,这两位的剑法在府卫中可是有一号的,连封莫修都称赞过他们,说只要他们晋入先天境就调到他们到陈定手下当差。 头目到小兵,表面上看是降级,实际上是提拔。 陈定是谁? 封家军二号人物,封莫修最信任的两个部下之一,十三岁跟了封莫修生死与共几十年,在封莫修的调教下修为突飞猛进,四十多岁就已经站在了具形期的门口,封莫修麾下最强的亲卫队便是由他掌管,与负责暗卫的连五一明一暗打理着侯府内外,人送外号黑白双煞。 黑脸的陈定,白净的连五,一个铁面无私,一个冷酷无情,对家将们来说这两个人在某些方面比侯爷还要可怕。 府卫作为亲兵归陈定管理,但“亲兵”只是名义上的,大部分府卫其实只能算近卫队,真正的亲兵只有陈定亲自掌管的那一组,人数很少,只有二十几人。 别看人少,这些人最差的也是灵识期,最高的据说比陈定修为还高,他们每一个都有超越同阶的实力,平日散在各处办差不常露面,战时才会集结起来守护在封莫修身边。 所以两个配剑的头领绝不是当摆设,他们仨在外督战迟迟不肯进来也不是怕死。 能当上府卫头领的都不简单,正是因为实力高,他们才更清楚双方之间的差距,不参与不是怕死而是在等待时机,一个可以一击制胜的机会。 问题是,自己要不要给他们这个机会呢? 封知平权衡了一下,打消了念头。 如今的情势,卖破绽很容易弄巧成拙,他的目的也不是打败在场这些人,他只是想弄把剑给封莫修狠狠的来上一下替娘亲出气,这是他的执念。 剑种抑制了无谓的情绪,却无形中给执念创造了成长的土壤,而剑种本身也对火灵力念念不忘,对从它碗里“抢食”的封莫修充满敌意,两相一合执念更是疯狂滋生越来越强烈,以致封知平根本没想过逃或者求饶,全然忘了双方之间的差距。 这点与浮岛上大战蛤妖时一模一样,他以为自己的清醒的,实际上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丧失了很多理智,离疯魔只差一线。 久战不下,几次尝试逼近配剑者都未成功,封知平心情坏到极点。 老头子随时都可能追出来,他必须在那之前把剑弄到手,以最擅长的剑术最好的状态全力应对方才有可能得手,而这些人竟敢阻挠! 他们知不知道他们能活着全因自己手下留情? 真以为这个破阵法能困得住本少爷? 要不是不想杀人,阵早破了,这些人却不知死活,死皮赖脸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真当少爷不敢杀人吗?! 封知平脚步一顿,长刀横扫逼出一块空地,刀柄调转反握朝下。 人级中品的刀,够了! 对付这些人,不需要太强的灵力本源,免得把握不好力道闹出人命,让他们失去抵抗力便可! 如此想着,他放开控制任元力丝线洪涌入刀身,灵力本源瞬间崩溃,长刀泛起明亮的光,莹亮的氤氲自刀身上腾起缭绕不散。 “退后,退后!” 三个头领脸色齐变,他们终于明白“刺客”方才没出全力,他一直在耍他们! 何等嚣张,何等猖狂! 侯爷就在祠堂里,此人好不容易跑出来却不想着逃,竟留下逗自己这些“傻子”玩,他就这么不把赤剑侯府,不把封家军放在眼里吗? 此时退根本来不及,封知平也不会给他们机会,灵识铺展,长刀电落,一束束凌厉的刀罡霎时拔地而起。 封家剑——剑笼! 第344章 叫不走就踢走 剑招刀使,不伦不类,但效果已经足够。 刀罡不如剑气轻柔灵动,却独有一股发乎自然的霸道刚劲,而且速度毫不逊色。 众侍卫令行禁止反应不可谓不快,奈何刀罡更快,很多人只看到一抹蒙蒙亮的刀影便吐血翻飞,第一波攻势就放到了近半人,余下的侍卫拼死挣扎,却只能在连绵不绝的刀影中不断倒下,无力的绝望充斥在每个人心中。 战圈内的人身处险境,外面的人也不好过,尤其三位头领。 实力高的人自当受到更好的“照顾”,何况其中两人身上还有封知平想要的东西。 三人本还想救部下脱困,如今却只能在重重刀影中疲于奔命,想逃逃不掉,想近身拼死一搏根本靠不近。 看着部下一个个倒在地上,他们有些后悔,早知如此方才实在不该那般谨慎,应该直接加入围攻才是,那样至少还能有搏命的机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困在数尺方圆进退不得。 与此同时,三人还生出同一种疑惑,都感觉这片刀场有些眼熟。 虽说“刺客”出的是刀招,场中充斥的是刀罡,可这些刀罡很是古怪,路数不是刀招常用的劈斩,而是以剑招的缠和抹为主,普通人眼里二者没有什么分别,可落在他们这种高手眼中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在他们看来,己方伤亡惨重全是因为对方的修为境界太高,先天之力对后天境武者有近乎绝对的压制性,哪怕没有灵性偏向也不是后天境可以抵御的,撇开这重因素,只论招式,他们都有信心胜过对方手里的刀。 封知平要是知道他们的心思肯定会啐他们一脸唾沫,大吼一声少爷使的本来就是剑招。 剑笼是他唯一熟悉的群攻性先天技法,其他群攻性的先天剑招都只学没练,盲目施展未必成功还有可能遭到反噬,而后天境的招式都是一对一的,所谓“群战”说到底不过是拼速度和技巧,跟先天境的群攻技法根本不一样,想达到一样的效果需要加入灵识这一因素磨合调整,让招式在原本基础上产生质的变化,说是同一招其实跟新创没什么区别,也就比从无到有的新创稍微容易那么一点。 而这些都有一个相同的必要条件——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他哪有时间! 不,时间有,但他没有器具啊! 满脑子的剑招都没得练,还去研究刀招? 闲的! 招式被不被人看轻不重要,能放倒对手就行,老头子自己也说了,修为高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长刀的灵力本源彻底崩溃,正在飞速消散,估摸着最多两轮就会散光。 封知平收招起身,调集最后一点灵力汇于刀刃,瞅准离自己最近的配剑之人刀画满月,半轮明晃晃的弯月擦着地面纵飞疾驰,一路土裂石扬。 “闪开!” 不用提醒,沿途有劲儿没劲儿的都屁滚尿流的躲开了,没人想拿小命去做试金石,而他们能躲得开全赖封知平刻意控制,否则这一刀过去至少得饶上三五个伤残。 辛宏正是被封知平盯上的倒霉鬼,那声提醒也是他喊的,可怜他“救”得了别人却救不了自己,刀罡速度不快可气机却锁在他身上,无论怎么躲刀罡都随之而动,这一刀除了挡没有别的办法! 拼了! 辛宏脚跟定稳,剑指身前虚晃画圈。 他看出这招厉害,知道不能硬接,硬接必死,得以巧劲四两拨千斤,只要能卸去半数力道自己就能安然无恙。 封知平冷漠的眼中划过一抹讥讽,道理没错,可也得能拨得动! 灵识松开了抑制,刀罡速度骤然飙升,辛宏的剑刚摆了不到半圈就被迫接击,着点不对无法卸力不说,还反被刀罡切中了弱点使不上力,长剑顿时脱手。 完了! 辛宏心中惊叫,喉头哽塞无法呼吸,就在他等待死亡降临时,“明月”却在间不容发之际微微一偏,擦着他的鼻子一晃而过。 鼻尖火辣辣的迅速红肿,与惨败的脸对比鲜明,他浑身发软的退了一步,本能的去抓脱手的剑,却见一道虚影瞬息而至先一步握住了剑,赫然是那形貌似鬼的刺客! 他没杀我? 他没想杀我? 他为什么没杀我? 失手了? 辛宏看着近在咫尺的“刺客”,看着对方身上恐怖的烧伤在以更恐怖的速度愈合着,混乱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一时间忘了进攻,也忘了把自己的剑夺回来。 “老辛!!” “辛宏!!” 另外两个头领大惊,飞身赶来救人,熟料“刺客”根本没有杀人,提着剑转身看向祠堂的方向,似乎根本不怕辛宏偷袭,也对他俩视而不见。 两人搞不清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不妨碍他们拿人,今晚府卫的脸在他身上丢尽了,就算打不过,至少也得在他身上留几道伤,否则自己有何颜面去见侯爷,日后有何颜面继续立足剑侯帐下! 两人速度极快,眨眼已至跟前,卯足力气就待出手,夜空中突然飘来一个平静而威严的声音。 “退下。” 没有犹豫,两人立刻收手后撤,连失神的辛宏也一样,这个声音的权威早已融入了他们的骨子成为本能,它代表的意志不容亵渎。 封莫修飘然落地,看看封知平,再看看个个带伤的侍卫,又欣慰又无奈。 负责外宅的侍卫没有内宅的精锐,但也不容小觑,只要展开战阵,三个小队就能困住一位灵识期高手,四个小队就有可能击杀,五个小队灵识后期的高手也很难闯得出去,而他的宝贝儿子面对整整五个小队的围攻非但不败还反将侍卫们打成这样,而且下手很有分寸,无一致命,作为父亲他无法不欣慰与骄傲。 儿子出息了是好事,可无奈的是,这一闹他也暴露了。 封莫修还惦记着多拖一阵让詹家那边主动悔婚,现在可好,知道封知平经脉尽复还练了一身如此强横的实力,詹家还能悔婚? 王妃同意,詹王也不能同意,老王爷求贤若渴天下谁不知道,当年自己就是这么入了他的法眼,封知平比自己还妖,他会放过? 呸,指望他转性还不如指望那帮御史转性给自己歌功颂德,那个可能性还大一点。 头疼啊! 封莫修暗暗叹气,视线转到封知平身上,心情又稍好了一点。 还好这小子状态不对,瞅着不像疯子但很像痴呆,不算彻底暴露,要是能流点哈喇子就好了。 该死,小王八蛋你不是喜欢演吗,那天在门口不是演的很开心吗,现在怎么不演了,咱爷俩能不能有点默契,配合一下你爹? 就算不为我,想想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小情人也行呐,咱能不能有点出息,别把区区一个剑种操控? 奶奶的,气死老子了! 封莫修越想越气闷,脸色越来越阴沉。 侍卫们会错了意,以为侯爷对自己不满,一个个噤若寒蝉,看向封知平的眼神充满了愤恨。 封知平呢? 他什么都没想,全神贯注的感应气机,寻找机会。 封莫修看似普普通通的站在那儿,其实全身没有一点破绽,盲目出手只会遭到凌厉的反击,不等近身就得玩完。 于是乎,父子俩相隔丈许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侍卫们见状悄然后退,腾开了一大片空地遥遥围住,保护侯爷这种事没人提也没人想,因为侯府里最不需要保护的就是侯爷了,他们只要把人围住防止对方逃脱便可。 封知平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面部已基本恢复了原本的面貌,只是没有毛发。126中文网 封莫修看着自己作的孽,又庆幸又心疼,眼神一软问道:“你...” “疼不疼”三个字没出口,一记剑光便迎面而来。 混球! 封莫修暗骂,动都没动,一个念头便将剑罡焚没在半途,火光未散就见一抹人影紧贴着地面掠来,两朵银亮的三叶草凌空绽放,飞向双腿膝盖。 嗯? 有点意思! 封莫修来了兴趣,但这里不是试招的地儿,原地拔起飞出三脚,两脚踢散剑光,最后一脚换作柔劲踢向封知平,同时灵念传音道:“要打别在这儿,找个没人的地儿!” 封知平收到传音,恍若未闻,剑势一改人随剑走蛇一般缠向踢向自己的那条腿,动作柔韧得浑不似人,侍卫们看得寒气直冒有种见鬼的感觉,三个头领也瞠目结舌,很难将此刻的封知平跟方才那个刚猛霸道的他联系起来。 刚柔并济不难,可转换如此迅捷无阻,真是人能做的事? 封莫修见怪不怪,只恼臭小子不知好歹,也不变招,直接催动灵力一记上踢,将封知平半踢半甩上半空,紧跟着纵身追上金钩倒挂,一脚将封知平抽没了影子。 “在这等着,不准说话也不准离开!” 扔下一句话,封莫修飞身没入夜空。 侍卫们仰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良久才收回视线,互相看了几眼纷纷打了个寒战。 不愧是侯爷,那么凶狠的刺客简简单单的一脚就给抽没了,实在太强了! 可不让我们走又是为什么呢? 莫非侯爷生气了,要责罚,甚至遣散我们? 想到这,侍卫们顿时白了脸,远处的下人们更是面如土色,谁都不知道侯爷要做什么,但侯爷发了话,他们想走也不敢走,一群人分作两拨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 受伤的侍卫止血的止血顺气的顺气,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己伤归伤却大都是皮肉伤,几个呕血呕的厉害的也只是经脉震荡受了点内伤,没伤到根本,调息一番静养上一段时日便可无虞,不禁心生古怪。 难道那个刺客手下留情,根本没下死手? 否则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死呢? 如果真是,那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得又多恐怖!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在场五个小队加起来五十多号人,那等混乱的场面他却将分寸拿捏到每个人身上,这种把控力在场的别说见,想都没想过! 尤其辛宏,想起那记贴脸而过的刀罡他就寒气直冒,深感刺客的境界之高。 刀罡临身的前一刻改变了方向,这得多强的控制力才能做到? 这可不是手里的兵刃能如臂使指,罡气离手只有灵识能控制,对方展现出来的控制力比给他们陪练的几位先天高手强太多了,他很怀疑对方不是灵识期先天,而是神藏,可想想又觉不对。 如果是神藏,他们会败得更快更惨,神藏期与后天境的差距绝不是区区几十人组成的战阵就能弥补的,至少得两百人以上配合默契,辅以专破罡气的重弩重箭才能相抗,这还是在对方不会御空的前提下,会飞的神藏有心想走,平常手段很难拦得住。 无论如何,那人都是个高手,绝非普通先天。 最让他以及其他人奇怪的是,明明有那么多机会,那人为何不逃呢? 还有侯爷,虽然生气,却没有要杀那人的意思,反而还有些...关心? 想想“刺客”的相貌,脑子快的都暗暗打了个寒颤,不敢跟旁人说起也不敢深想,心底里他们有些明白侯爷为什么将他们留下了,心情越发灰暗。 突然,远处响起脚步声,有人过来。 三个头领立刻起身迎了上去,辛宏丢了剑只能拔出靴筒里的匕首反握着,看着昏暗的夜灯里渐渐靠近的人影,肃声喝道:“站住!大胆狂徒,侯爷有令不许靠近祠堂,你聋了还是瞎了?说,你怎么进来的,谁放你进来的,进来找死吗?!” 来人脚步微顿,随后加快,几步冲到近前。 三人眼神一厉就得招呼部下动手,手抬到一半突然僵住了,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来人,跟见了鬼似的。 “大...大...大少爷?!”辛宏声音干涩,感觉今天是这几年,不,是这辈子最倒霉的一天。 封知礼没功夫计较这些,急火火的冲到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父亲呢?三弟呢?祠堂怎么烧了,你们怎么不救火?是不是父亲打三弟弄的?父亲真的打了三弟?该死,三弟还是个孩子,父亲干嘛下这么重的手,还动了真火!你们怎么不拦着?他们人呢?” 焦急之情溢于言表,辛宏疼得也溢于言表,胳膊都快被捏断了。 “大少爷,您先冷静...” “我怎么冷静,三弟他...!” 封知礼这才发现手没轻重,松开手歉然的点了下头,随后急声道:“快说,父亲和三弟在哪?还有母亲,听说她也在这儿,出来了吗,没被烧着吧?” 辛宏一愣,看看两位同僚,三张脸瞬间惨白。 刚才光顾着刺客和侯爷,竟一时忘了夫人也在祠堂里,如今火势蔓延,整个祠堂都烧起来了,而夫人进了祠堂就没出来,那岂不是说... 封知礼的脸也白了下来,恨恨的看着三人一甩袍袖:“你们干得好事!!!” 浓重的杀意让三人站都站不稳,辛宏反应快想起一事,赶忙道:“大少爷别急,侯爷虽然不在,但陈大人在里面,夫人应该没事。” 听到陈定也在里面,封知礼心头一松,冷着脸道:“我要的不是应该,是必须!陈叔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火势这么大,母亲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你们怎么交代,拿命赔吗?赔地起吗?混账,都是混账,一群没脑子的混账!” 功至灵识,又为官日久,封知礼身上早已蕴养出一股威势,训得三人抬不起头。 封知礼不是来骂人的,冷脸越过三人冲向祠堂。 “大少爷...” 三人大惊,下意识想阻拦,却被封知礼头也不回的骂了回来。 “马上喊人救火!一群眼瞎脑残的狗奴才,如果夫人有闪失,我要了你们的狗命!” 封知礼素来谦和,说出这般狠话可见多急多怒,可下人们还是不敢动。 “大少爷,侯爷说...” “我不管他说了什么,不动的我现在就毙了他!” 封知礼顿住脚吼完,深吸一口气环视一周,冷声道:“父亲现在不在,都听我的,有事我负责!我想父亲让你们别动也不是让你们一动不动,只是不让你们乱跑,他说过让你们不要救火的话吗?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哪,这是我封家的祖宗祠堂,烧成这样你们一个个都干看着?亏你们能看得下去!现在都给我去救火,不动的我现在就送他上路,我说到做到,别逼我动手!” 众人一听,哪敢说不,纷纷起身,打水的打水喊人的喊人,身手好的还试着跳进火海看看有没有那个万一,转眼间祠堂内外人声鼎沸。 很快,水龙车推来,火势得到了控制。 封知礼亲自去火海走了一圈没看到人影,知道盛樰肯定让陈定救走了,没露面八成是直接去了鬼手张那儿,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召过辛宏三人详细询问事情的整个过程,听完后疑惑的皱起眉,想了想问道:“他们往那个方向走的?” “那边?” 辛宏一指,不太确定的说道:“侯爷身法太快,我只模糊的看到个残影,不敢肯定。” 封知礼顺着辛宏所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一动。 这个方向,莫非...是后山? 第345章 后山 后山是侯府的后花园,高六十丈有余,草木丰茂,风景极好。 此地本不属于侯府,而是泉州城的非卖地产。 泉州城本是临水而建的中等小城,后来随着发展历次扩建,西侧山脉绵延过来的几个丘陵至今已足足囊括了三个进来,此山便是其中之一,西坡脚下便是原先的泉州城西城墙,因此整座山不但是不允许买卖的官产,而且还是军产,直至封莫修拖家带口的迁居于此。 封莫修拒了朝廷封赏的府邸,自掏腰包买下如今的侯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座山,他看宅子的时候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山头。 外人都以为他武将思维作祟,买个宅子都得挑个易守难攻的地段,外能防贼内能练兵,实际上根本不是,他只是觉得此山青秀有水有兽,闲时可以带着亲亲老婆爬个小山放松一下,压根儿就没往外人以为的那些上面想。 试问一位可敌武魂的具形期高手镇宅,外加至少三十个以上的先天高手日夜守护,险要不险要重要吗? 就是随便找个无遮无挡的地儿不修院墙都没人敢往里凑! 所以,封莫修当即买下了如今的侯府,又本着“人不跋扈枉封侯”的优良品德强逼着当时的泉州知府改了文书将此地卖了他,于是乎此山就成了剑侯府的后花园,加上原本府邸的主体,整个剑侯府占了足足七分之一个泉州城。 侯府扩建,原先的城墙被“品德优良”的封莫修自觉的当成了自家后墙,可天元律规定除皇宫以外,城池内任何建筑的围墙都不可高于城墙,便是王爵之尊最高也只能低三尺而建,于是封莫修便差人拆了几层砖以示自己“居官守法”,还盛情邀请知府亲自带人前来丈量,不多不少,恰好低了三尺三。 知府吐血,无可奈何只能再兴土木扩建泉州城,西推六里地重造西城墙——他可没胆子贴着剑侯府的后墙根建。 谁知更吐血的还在后面。 封莫修“专横跋扈”“强买|官产”毫不意外的传到了京城捅到了圣上面前,一群文官满怀兴奋的跪了一地,不是要撞金殿就是要罢官,一闹就是半个多月。 这群人还想请盛中章出马,可盛中章什么人物,对自己的宝贝孙女有好处的事他还能给搅黄了? 所以虽不待见甚至是痛恨封莫修,他也置身事外,称病在家闭门不出,大有什么时候事儿了了什么时候再上朝的意思。 游万里也头疼啊,虽说封莫修是他极信任的肱骨,但这事儿办的确实太过了,武定天下不假,可治天下更多的还是得靠这帮天天嚎丧的文官呐! 于是他发了份密诏训斥了一番,末了让封莫修把地儿退了,再自掏腰包把原先的城墙修好。 封莫修很快回信,大体意思是退不了了,理由有三:夫人喜欢,原城墙已改完,新城镇已在建。 综上所述,皇帝您要罚就罚吧,撸个几级官职爵位的都行,下官本就是躲清闲离的京,这下正好清闲。 游万里吐血,只能着人把“病重”的盛中章抬进宫相商,盛中章本不想接茬,可游万里直接把封莫修的回信扔给了他,那意思就是封莫修是你老友,又是你孙女婿,这事儿办的也是他娘子你孙女,你老小子别想混过去。 盛中章无奈,只能出了个计策,完事儿回家把自己关进书房对着空气一通大骂,事后盛府上下一个多月都没人敢跟他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事情的结局就是那位可怜的知府“知法犯法”获罪降职,同知和参与此事的其他几个高官也一同获罪,分别贬谪到了不同的犄角旮旯任芝麻官,中下级官员视情况各有轻重处理,而始作俑者封莫修则接到了一封申斥的圣旨,被皇帝用严厉而不是文雅的话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命他自讨腰包于两年内把在建的新城墙修好,山头和原城墙怎么处置一句也没提。 正主屁事儿没有,可怜的胁从全都倒了霉,文官们自然不满,不过封莫修的官声因此更臭了,简直是官场毒瘤谁沾谁死,而皇帝态度强硬,盛中章又态度暧昧,算算得失文官们也就认下了。 事后有人猜测这会不会是一个局,封莫修所为其实是皇帝默许甚至是私下授意的,要不他哪来那么大胆子敢私并官地还堂而皇之的拿城墙当自家后院,而泉州的官场因这件事来了个彻彻底底的大清洗,要害部位的官员几乎被撸干净了,剩下的情不情愿都得仰赤剑侯的鼻息,新官派遣皇帝用的也都是中立派的人,对赤剑侯没有好感,但也没敌意。 事情的真相无从知晓,反正封莫修是实打实的占了大便宜。 而这座山最终也没能派上他原想的用场,盛樰那个慵懒贪闲的性子哪会跟他苦哈哈的爬山赏景,躺在院子里吃果子晒太阳,偶尔摆弄摆弄心爱的花草才是她最喜欢的事情,后来多了个封知平后就更没这份闲心了,所以封莫修以赤霄剑的力量精心打造的那片山顶温泉他俩总共没享受过几回,最后只便宜了封知平。 后山是封知平除了五丁堂外来得最多的地方,年岁渐长后更是超越了五丁堂,他最喜欢在这里练武。 这里有山有水,有树有兽,还有几处对普通人来说很有危险性的山崖陡坡和他求父亲特地改造的瀑布,平日除了几个护林的仆役很少有人来,清静得很,对他来说简直是练功的天堂。 他修不了内功,那些大哥二哥看不上眼的“险地”是很好的训练场,他的身法和机变就是在这里一点点打熬出来的。 在这里练功,渴了有山泉水,饿了有小兽打来充饥,累了去山顶泡泡温泉,腻了就下山回无忧阁休息几天,无论招式练错还是郁闷了大吼几嗓子都不会有人来指点他什么,他一直认为这里才是真正的无忧阁,清净,安宁,没有或明或暗的异样眼光。 他的口技也是在这里练出来的,最初是撵不上野雉气坏了想出的办法,学着学着发现很好玩,而且似乎很有用,于是便从兽转到人,再到马蹄车轮风雷雨电等自然声响,真真的自学成才。 封莫修知道后没否定他也没褒奖他,只说开心就好,娘亲和大哥毫不意外的没口夸张,唯二哥嗤之以鼻,说什么“旁门左道上不了台面”“堂堂世子学卖艺的玩意儿丢了侯府的脸面”“有这个闲心不如多读点书走仕途免得叫父亲失望”云云,封知平冷眼听着,不反驳,转头就练得更用心了。 如今故地重游,于深夜,于夜空,他无暇欣赏山景是否与记忆里的一样,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身前那条出现必中的腿上。 腿是封莫修的,闲庭信步于半空,将他当成球一脚脚的踢到这里。 封知平想反抗,可根本反抗不得,那条腿快如鬼魅,力如山倾,他在半空中无处借力只能硬挡,奈何根本挡不住,封莫修每次都能绕过他的手踢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仿佛要将他一路踢到世界尽头。 封知平无力阻止,只能紧握着剑。 万一老头子突然不踢了,他肯定得掉下去,这么高摔下去他未必死但肯定重伤,只有在接近地面时以这柄人级上品的长剑全力劈下几记剑罡才有可能安稳落地。 这是他唯一的依仗。 突然,封莫修再次出现,一脚踢来。 封知平卷起身左手往下路一挡,右手反握长剑像使短刀似的全力疾挥,毫不意外的划过腿影挥了个空,却意外的看到这一腿不是挑踢而是凌空下踏,身子一沉,急坠而下。 余光借着月色模糊的判断出距离,在离地三丈左右时猛力扭身一剑下劈,剑罡将吐未吐时横里杀出一脚点在剑上,剑罡瞬间溃散,而后大脚方向一转横在腹下似拖似颠的帮他减速,快落地时往前一送,他打着滚撞在了一棵树上,顺着树干滑落到地面。 这一下撞得不轻,气血翻腾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缓过劲儿第一时间起身戒备,身前二十步左右,封莫修抱着膀子含笑观望,早已等候多时。 见封知平起身,封莫修也不放下胳膊,很是托大的扬了扬下巴:“来吧,这里没人,老子陪你打个够。” 封知平以余光扫了下左右,循着记忆大致辨认出所在位置,背微勾一脚踏前似要前冲,发力时却不进反退,飞向后方的阴影。 封莫修实力太强,正面硬碰毫无胜算,唯有借地利才有可能碰到他。 这里是后山,是他熟悉的乐园,是他的主场,没认错的话这附近就有一方水潭,水火相克,克不了封莫修,但多少也能增加些胜算。 想法很好,也得能实现。 人还没没进暗影里,一道火墙便圈在了封知平身后,点着了草木驱散了黑暗人被迫止步,对面,封莫修笑容更盛,很是亲切。 “天太黑,给你点个亮,开心吧?” 封知平沉默以对,余光频闪继续寻找退路。 封莫修放下胳膊,懒洋洋的道:“别瞎瞅了,赶紧的,痛快点,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转了性连性别也转了?” 封知平充耳不闻,继续巡视,确认确实无路可退才收回目光。 “死心了?浪费时间。赶紧出招,你不动手我可先动了啊!” 封莫修话音刚落,就见一片混着石子的泥土扑了过来,视线大受影响。 “哼,小道!” 隔空一挥将泥土分向两旁,却见后面一道剑光破空而出,半途中光分三点化为三朵银亮的三叶草,临到身前时剑花再填一朵,叶瓣也从三叶变成了四叶,围着要害闪烁不定。 “你还真喜欢用这一招啊!”封莫修感叹着闪电出手,剑指几乎同时点中四朵剑花的中心,“但是缺少变化,用我创的招打败我,你是猪吗?” 剑招被迫,还被羞辱了一番,封知平轻抿着嘴不还口,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就在封莫修以为他要收招重整攻势时,溃散的剑花突然重聚起来,眨眼期间五朵五瓣的银叶草出现在眼前,分别指向上中下及几两类无处,跨度之大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人一剑之下使出来的,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背在身后的手也出动了,封莫修双手同出连点无记,剑花瞬间告破,可是还没完! 溃散的剑花没有再次凝结,而是突然连成一线,划着无规则的银亮轨迹抹向他的左肋,人随剑走,封知平也矮身欺到左路,私要绕后。 封莫修剑指连点两次竟都没拦住,直到第三次才敲中刃侧屈指弹开,而封知平已经摸到了后面,不转身的反手一剑。 眼见剑尖将中,两根手指突然出现稳稳的夹住不让存进,封知平毫不犹豫全力收剑,可对方的力道更大,连剑带人一并丢回了原位。 “臭小子还想从我身后跑?扯淡!” 封莫修嗤笑,而后玩味的咂咂嘴,伸手做了个握剑的姿势,一并带有龙纹阴刻的淡金色长剑悄然出现在手中。 “不过刚才那一下很有点意思,你自己想出来的?” 封知平不说话,继续琢磨该怎么离开这片火圈。 封莫修也不在意,握着剑晃了晃帮自抖了个剑花,乐呵呵的道:“能想出让我都没能完全防住的招式,不错,真不错,不愧是老子的种!来来来,为父陪你好好过两招,挑新鲜的使,别拿那些老玩意儿恶心我,用我的招破我的剑你还不够格,别找虐!” 封知平找不到出路,收回视线,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摆了个起手式。 逃不了,那就来吧,正好拿你来喂招。 新鲜的? 呵呵,有! 就怕太新,晃瞎你的老眼! 第346章 以牙还牙 稍顿,剑出。 封家剑分水式——奔流。 剑光如丝,奔涌向前,似缓实急,惑人眼帘。 封莫修视幻影如无物,待剑光临身凝实的那一刻才状作随意的举剑一档,淡声评点:“太慢。” 封知平充耳不闻,顺势变招,本该弹回的剑身飞快颤动停住了退势,嗡鸣声未散,一道银流从天而降,直奔喉头。 分水式——飞流。 封莫修面露不满,横剑在喉头一格,架开了抹后一击后又横挥一记将人逼开。 “太正!说了多少次这招不能用得太死,要出其不意,除非你的剑比对方更快!” 也不知封知平听没听进去,就见他后退至第二步凌空后翻,长剑画出一轮满园自下方探出,急速上挑。 仍是分水式的招式——回流。 “喂喂,我快吐了哈!”封莫修随手架开,还了两剑后气哼哼的道,“干嘛老用分水式,使的还不如以前机变灵巧,存心恶心我?” 封知平一言不发,半空中荡了一下后头下脚上,剑尖点地再次拔起,速度不减,直冲封莫修飞去。 “臭小子!”见一片乱闪的银光飞扑而来,封莫修骂了一句,懒得拆招,原地不动直接用同样的招式予以回应,“老子让你看看正宗的洪流!” 霎时,金铁交鸣声大作,又疾又乱,两条人影纠缠在一处高速分合,速度快到分不清谁是谁,场中不断响起封莫修没好气的指点声。 “慢!” “慢!” “急了,控制不住使这么快干嘛?” “哎呀卧槽,这剑让你使得我都要吐了,咱能不能认真点儿?” “歪了歪了,刺哪儿呢,看清人再出剑,你当你使的是八荒疯魔棍啊闭着眼乱抡就行?” “嗯,这下不错,但为什么要接回流?缓一步接‘湍涌’或者藏剑式的‘匿云’多好?明知速度吃亏还拼快,老子教你的东西都拉在点苍山的茅坑里了?“ 封知平不发一语,以沉默回应,他的速度确实不如封莫修快,但这都在他的计划当中,因为... “嗯?”封莫修手一停抽身半步,飞快扫了眼身周,两眼放光,“原来如此,要来了吗?早说嘛,老子给你时间准备,赶紧的别墨...” 最后一字没说完,四朵银色五叶草便凭空浮现,转瞬间变作八朵,又变作十六朵,眨眼的功夫已密密麻麻,严严实实的将他围在正中。 封知平抽身站定,元力疯狂注入剑身,大受压制的灵识不知何时落在了封莫修身上,此时陡然凝成一线牢牢将其锁住,他微微扬头,举剑朝前一指。 “破。” 瞬间,银叶草动了,铺天盖地,如群星坠落。 坠落的轨迹直愣愣的,毫无变化,然数量太多,没有变化也无从闪躲。 以封莫修的修为,无论剑域还是护体罡气都能轻松接下,但他偏不。 他不是旁的具形,剑客的身份在他心中永远是先于修为境界的,平生最喜欢的就是见识没有见过的新招,这种机会哪能错过? “九叶剑莲和剑笼的整合吗?虽然取巧,但有点意思。” 念头自脑海闪过,在第一朵银叶草临身时,他动了,剑团乍现。 剑团是数不清的剑影组成的,没有加大灵力释放,没有任何取巧,封莫修保持着高度的克制以最纯粹的剑术回击。 龙纹剑在他手中迅疾而轻灵,每一剑都挑碎一朵剑花,不单躲不掉的,就算能躲开的他也没放过。 多到肉眼难辨的剑花在他的剑下不断凋零,连破碎乱飞的残叶都没能沾到他半点,只能化为散碎的银光在剑团表面短暂停留,挣扎着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努力过。 景象很美,也很让人无力,直到此刻封知平才深深认识到什么叫天元第一剑,秋墨白的那句话果然不是自谦。 果闻大师死后,单以剑法|论,天元大陆无人能胜封莫修。 繁花终有尽,盛景很快结束。 固执的封莫修挑碎最后一朵剑花,很满意自己宝剑未老,转头就要评价一番再奚落几句,迎面却见一点寒芒迫近鼻尖。 “什么时候?!” 封莫修小吃一惊,他竟然没察觉到封知平靠近,是刚才太专注了吗? 龙纹剑拖回,寒芒点在祥云状剑镡上,手臂一沉身子微一后仰,便要还击,却见二剑先一步杀到,抹向颈侧。 封莫修再挡,两次匆忙接招,身子重心不稳,被迫退了半步。 这一退登时落入封知平的剑势,一招接一招几无间隙,招招威逼要害。 封莫修几次想重整攻势未成,想抽身也未果,又不愿以力压人,只能一退再退。唯一中文网 “臭小子,有点能耐,我看你能撑到几时!”封莫修大笑,毫不在意自己落入下风。 封知平剑快路刁招招力足,却没失了精准,每剑都瞄准要害逼他不得不防,这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和内力,以极高的集中力把控每一丝力量。 内力还好说,极限状态的集中力是不可能长久的,人都会累,只要一丝松懈就会让攻势出现空隙,届时便是反击的机会。 两人一退一追,不知不觉打出了火圈,进入五指难见的树林。 黑暗阻碍了肉眼,但阻碍不了灵识,封知平的剑依然精准,封莫修招架的也依然精准,缠斗仿佛会无休无止的持续下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封莫修逐渐惊讶,封知平的集中力超出了他的预想,快一百招了竟还没有出现一丝破绽。 想起那双平静得浑没人气的眼,他不禁嘀咕,剑种还真是个宝贝。 撇开潜在的隐患,能帮人加快修行速度,能帮人提高集中力,还能帮人提前修炼精神力(虽然方式很找死),他都有些嫉妒自己的宝贝儿子了,换做旁人,他肯定会抢上一抢的。 真不能暴露啊! 还好知道的人很少,要是泄露出去,就算隐患再大也肯定有一山的人垂涎! 尤其皇帝,已经有好几代帝君得不到天元认主,现在这位可是花了老鼻子力气才强拔到具形期,结果依然无法让天元剑多看一眼,为了帝位和皇室的尊严他肯定也会打剑种的主意,到时候下道圣旨让老子把宝贝儿子当贡品进献上去,吗的,这不是逼老子造反吗? 不行,绝对不能泄露! 目前知道的人有我、平儿还有平儿中意的那个丫头,我和平儿都不会说,那个丫头... 该死,她不会师徒情深,告诉给师姐了吧? 想起分别时韩凤雪的那个微笑,封莫修瞬间又品出几分更深的深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这一分神的功夫,一抹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的腋下。 封莫修发现时为时已晚,匆忙扭身躲闪,人没伤,只腋下的衣衫上开了一道口子,臊得他想吐血。 “干,丢人了!” 封知平得势不饶人,继续追击,到第五招时一记横斩矮了半分,顿时脸色一变。 “哈哈,到老子了!” 封莫修两眼一亮,放声狂笑,龙纹剑顺着那看似无关紧要的半分失准切入,擦着封知平的剑身直切至护手。 “撒手!” 封莫修狂声提醒,气焰嚣张,封知平无奈只能撒手,但左手紧跟而上抓向剑柄想要夺回,顿时引来封莫修更狂的嘲笑。 “想多了小子!” 龙纹剑一绕一挑,长剑翻飞向半空,封知平抓了个空没来得及缩手,就见龙纹剑方向一转横拍向胸口。 “躺下!” 封莫修狂声大喊,剑重重的拍在了封知平身上,封知平吐血但没到,左手不顾剑刃锋利一把握住剑身,右手紧攥一记老拳勾了过去。 “臭小子!” 封莫修脸都黑了,这小子竟然不认输,还敢打他脸?! 左手一把握紧封知平的拳头,右手灵力激荡了一下震开剑身上的手准备再给他屁股上狠狠来上几下,让他知道知道耍赖的后果,知道知道儿子打老子的后果,熟料封知平的手震松了但没离开剑身,仍保持着抓握,封莫修赶紧止住下一步动作生怕把儿子的手给切秃瓢了。 “你...” 封知平不给说完的机会,抓紧机会一个猛冲,仰脖子一脑袋狠撞在封莫修脸上。 面部遭到猛击,护体罡气本能回击,封知平听见自己的脖子嘎嘣一声脆响,不等感觉到额头疼就昏了过去。 封莫修心都凉了,鼻血都顾不上擦,直接扔了剑一把扶住儿子的脑袋轻轻放倒在地,灵力探入封知平体内飞快的游走了一圈,又探了下鼻息摸了摸他的后颈,这才松了口气,坐到地上猛擦额头上的冷汗。 “还好还好,脖子没断,颈骨没受伤,就是扭了一下,吗的吓死我了!” 回过劲儿,感觉鼻子发痒,伸手摸了一下见指尖染红,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苦笑着砸着嘴摇头。 “他娘的,费了半天劲,搞那么多前戏,闹半天这才是目的,你小子至于吗?虽说以牙还牙是咱家的规矩,但我又不是故意打你娘的,说起来还不全是你小子惹出来的麻烦,不用你动手,你娘回头醒了自己就能揭老子一层皮!真是,真是,嗨,什么玩意儿!” 招出一团火照亮,抓起宝贝儿子的左手翻来覆去的看,封莫修禁不住又是一顿感叹。 “这恢复力,真他娘的强,老子神藏期的时候都没这么强。呀呵,不光长肉,还能长骨头?厉害啊厉害,只算恢复力已经赶上具形初期了!回头切你一根指头看看能不能再长出来,要是能...灵识期就能像具形期一样肢体再生,吗的,同阶之内谁还能打过你?神藏期想杀你也不容易!不愧是老子的种,就是牛逼,不过最牛逼的还是老子,啊哈哈哈哈!” 王婆卖瓜,封莫修丝毫不觉羞耻,狂笑声恁的畅快。 突然,笑声止住,脸上的臭屁和欢喜瞬间转为肃穆,冷眼转头,刀子一样的目光直切入暗林深处。 不知是看到了火光还是感受到了目光,林子里飘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父亲,是你吗?可找到你了,三弟在吗?” 封知礼走出黑暗,见到封莫修一喜,再看地上的封知平,表情一凝,惊呼一声冲了过来。 “三弟!!!” 第347章 甩不掉 封知礼几步冲到跟前,伸手要抱,却被封莫修拦住。 “父亲,三弟...”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封莫修转口言他。 “刚刚。”封知礼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将趁夜入城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随后焦急的问道,“父亲,三弟他...” “他没事。”封莫修打断话头,没有深聊,也没有让他接触封知平的意思。 “这还叫没事?”封知礼瞪眼。 封莫修眼瞪得更大:“人没死,就是昏了,能有什么事?” 封知礼气急,连素来的恭敬都没有了,一指封知平,手心疼得发颤,气声道:“父亲,三弟都烧成这样了,您还说没事?难道要烧出骨头才算有事吗?” 封莫修心道你猜得真准,你三弟刚才就是连骨头都烧出来了,嘴上没好气的道:“皮肉伤而已,养两天就好了,不要小题大做。” “父亲!” 封知礼气结,知道父亲的牛脾气又犯了,讲不通道理,遂深吸一口气压住火,皱眉肃声道:“父亲,三弟年幼,又不通武道,无论犯了什么错您都不该下这么重的手,他哪受得住啊!不为他,为了母亲您也不该如此,这一年多来母亲为三弟担惊受怕人憔悴了多少您最清楚,三弟好不容易平安回来,您却...您可怎么给母亲交代啊!” 封知礼口中的“母亲”正是盛樰,虽然两人年纪一般大,但盛樰嫁给了封莫修,是他正正经经的嫡母,无论尴尬与否称呼上都不能乱,作为庶长子在这一点上他向来做得很好。倒是盛樰有些脸嫩,对着小自己好多岁的封知佑唤声“佑儿”还行,对着封知礼“礼儿”两个字实在叫不出口,遂以“知礼”或“老大”称之,一直喊到现在也没改口。 盛樰是唯一镇得住封莫修的人,所以封知礼毫不犹豫的把她搬了出来。 果然,封莫修的脸黑了,不过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而是另有原因。 封莫修想起老婆大人额头上的肿包就头大,再看看“母子同款”的宝贝儿子,更是头大如斗,深感自己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明年的明天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忌日。 封知礼见有效果,继续在那儿侃侃而谈,引经据典给父亲解释什么叫“尊老爱幼”什么叫“父慈子孝”,间中穿插一下“讳疾忌医”的严重危害,末了伸手去扶封知平。 “我带三弟去找张先生!” “别动。” 内力一放即收将人震开,封莫修单手环着封知平的腰夹在肋下,淡声道:“我带他去,你回去看看你娘吧,许久不见你娘想你得紧,看完之后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我也...” 封知礼想一起,但看到父亲的眼神,他心中一凛,后退半步垂首道:“是,父亲。” 封莫修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父亲飞远,封知礼肩头一垮吐了口气,摇头苦笑。 这些年在京城呆得多,很久没有感受过父亲的威严和霸道了,今日重临还是那么恐怖,仅仅一束目光就压得他兴不起半点反抗之心,也难怪京里好些人至今还“谈修色变”,只敢在背后偷偷咒骂,不敢宣于人前。 封知礼没有立刻离开,左右环视了一下,沿着打斗的痕迹一路追寻,眉头越皱越紧。 他虽不如二弟封知佑资质好修为高,但假假也是个先天,从现场的痕迹上他看得出方才的战况有多激烈,到处都是剑罡留下的痕迹,而奇怪的也正是这一点。 三弟天残修不了内功,所以不可能放出剑罡,能留下这类痕迹的只有父亲。 可现场的痕迹明明出自两人之手,除非现场还有第三个人,或者父亲自己打自己,否则不可能留下这种痕迹。 然而现在并没有第三个人,首先他没看到,他只看到了父亲和三弟,其次一路走来他没有发现任何一点能证明有第三人存在的证据。 最能证明这一点的是脚印。 夜露湿润过的泥土被人踩过后又被高温烘烤,留下了清晰的脚印,脚印虽然杂乱,但大体能辨出源自两人,两人一个光脚一个穿鞋,恰与封知平和封莫修的着装相符,除非第三个人会飞自始至终都脚不沾地,否则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 此外,将脚印串成步伐后可以明显看出打斗的双方正是封知平和封莫修,再按照步伐去联系剑罡留下的痕迹,可以大约判断出其中一部分痕迹的始作俑者,进而判断出现场的痕迹确实是源自两人之手,而其中一个,是封知平! “怎么可能?” 封知礼陷入迷茫,想不通封知平怎么可能使出剑罡来。 难道...痊愈了? 封知礼精神一振,选即又拧起眉摇了摇头。 就算封知平痊愈了,修炼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而现场的痕迹绝不是一个刚入门的武者能留下的,以他的经验来看,能留下这种痕迹的至少也是化元期后期,封知平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内从零修炼到化元后期? 就算他是个妖怪也没可能! 封知礼陷入沉思,背着手缓步下山。 封莫修也陷入沉思,带着浓浓的怀疑的目光从昏迷不醒的盛樰身上转到垂首看地的陈定身上,又转到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鬼手张身上,重重的哼了一声。 “说,倒地怎么回事,夫人为什么还没醒?!” 陈定表情不变,抬起眼猜测道:“属下不知,会不会是...撞得狠了?”126中文网 “放屁!”封莫修一眼横去。 他撞的人他有数,那一下重是重了点,但最后关头收了大半的力道,放着不管盛樰也很快会醒,不可能昏迷到现在。 陈定一脸的吐沫星子,不敢擦,重新垂下视线低声道:“那属下就不知道了。” 感觉杀气浓了起来,又赶忙补充道:“乔秀也没醒,可能女人家身子骨比较弱,不能按咱们这些糙老爷们的身子骨算?” 封莫修强忍着没翻白眼,抬起拳头亮了亮:“要不咱试试?” 陈定顿时破功,苦笑着说出实情:“侯爷,属下不是怕您没准备好吗,所以自作主张请张先生下了点安神的药让夫人多睡一会儿,这样夫人能多养养神,您也能趁机想想对策。” 封莫修差点骂娘,他让陈定过来守着就是让他当出气筒的,等盛樰发完大火自己再过来收场,这小子竟然耍滑! 最可气的是他竟然还敢给她们下药,是药三分毒,能乱吃吗?! “你也敢跟着他胡闹?!”封莫修怒视鬼手张。 张保全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面无惧色,反倒有些不满:“我是大夫你是大夫?” 封莫修瞬间卡壳。 “夫人今晚惊吓过度,又动了大怒,不心神损耗严重,还伤了心肺脉络,气血已经不畅。就算陈定不说,我也会让她休息一会儿,你不用担心,我用的不是药,是安神香。” 张保全淡声说完,重重哼了一声:“倒是你,平时人模狗样的,敢情全是装出来的!夫人这么娇弱的身子你也下得去手,我呸,老夫唾弃你!” 封莫修不敢反驳,讪讪道:“我不是有意的,那时的情况你不知道,真是本能反应...” “这话等夫人醒了你自己跟她说吧!” 张保全鄙夷的翻个了白眼,忧心的看了眼盛樰,转回视线气愤道:“当初夫人难产险些丧命,老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们母子全保了下来,事后我怎么跟你说的?我是不是说夫人伤了根本,必成沉疴,身子表征无恙内里其实虚的很,时日一久体寒很可能转为致命的寒毒,在老夫想出根除的办法前一定要精心保养,于内用你的内力辅以老夫的药物驱寒通络,于外注意防寒保暖并且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尤其心情,怒、忧、悲、恐、惊皆易生阴火,阴火生虚寒,会加重沉疴发作的频率和程度,切忌大喜大悲,可你呢?你做了什么惹她这么激动?!” 封莫修冷汗瞬间下来了,一步冲上抓住张保全的肩膀,颤抖着嘴唇问:“她的寒毒发作了?现在怎么样了?我该怎么做?” 张保全打开肩头上的手,嫌弃的掸了掸被抓的地方,气哼哼的道:“算你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及时把人打昏了,要不然积成寒毒发作出来,大罗神仙也没用!” 封莫修身子一软往后仰,陈定急忙搬了把椅子让他坐,却被他轻轻挡开。 走到床边半跪着,轻轻抓起盛樰的手温柔摩挲,那双让封知礼畏惧却步的眼中涌起水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真不是故意的,真不是...” 张保全本想再训几句,见他这副模样便打住不说,叹了口气摇摇头回过神继续检查封知平,两眼放光亮得吓人。 那眼神陈定瞅得心慌,犹豫了一下,走近前轻轻戳了戳封莫修:“侯爷,还有小少爷呢。” “哦,对,平儿!” 用力闭眼忍去泪痕,封莫修起身走到鬼手张身边问道:“他怎么样,有问题吗?” “奇迹...” “啥?” “奇迹!” 张保全重复了一遍,一脸兴奋的转过头:“那天见面我就怀疑,你不让我查,今天总算是把人给我了,我也总算确定我的怀疑了,他的经脉真的痊愈了!” 封莫修无语:“我不跟你说过了吗?” “不,不一样!” 张保全一摆手,肃然道:“你是习武之人,应该知道天残是不可能痊愈的。天生的经脉残缺与经脉断绝表面上看一样,其实完全不同。经脉断绝之所以能靠外力治愈是因为经脉本就存在,所谓‘断绝’指的是错位、闭塞,并不是受损的经脉消失了、不存在了,只要将错位矫正、疏通开闭塞的部分就能痊愈,所以经脉断绝者痊愈难但并非没有希望,可天残不一样。” “天残之人体内的经脉天生就是少于正常人的,想治愈就必须把缺失的部分补全。这事说来简单,做起来难比登天,人体不是庄稼地,想怎么犁就怎么犁,补全经脉说白了跟开辟新经脉没什么两样,外力根本插不上手,强行伐脉不但成功率低还极可能创伤其他完好的经脉,想开伐只能靠自己。然而逆血伐脉是神藏期才能做到的事,天残者连内力都修不了,怎可能做得到?这是个死局,所以天残成了最不可能治愈的顽疾。” 张保全顿了顿,重新看向封知平,一双眼睛绿得发亮,狠狠咽了口唾沫。 “可是小少爷痊愈了!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是谁帮他治愈的,但他真的做到了!最神奇的是那人不但补全了小少爷的经脉,还额外添加了某种东西,不,是某种我不知道的力量,这股力量就像卡尺一样遍布在他体内的每一个角落,无论多严重的内伤经脉都会沿着这股力量遍布的轨迹重新生长愈合,简直是神迹!不,就是神迹!” 陈定听得一头雾水,感觉张保全在呓语。 封莫修知道张保全口中的“神迹”是什么,默然片刻,问道:“如果这股力量没了呢?长出的经脉是否会消失?” 张保全猛地转头,眼神像在看一个神经病,忍了忍没骂出口,闷声闷气的道:“且不说能不能将这股力量排除,如果能,以我的经验来看补全的经脉很有可能会萎缩消失变回原状,而原先那些完好的经脉也可能受到影响一同萎缩,也就是说,小少爷很可能会死。” 怕封莫修不信,张保全朝封知平一指:“你可以自己探一下,正好他有些经脉在愈合。你我受了内伤都是以内力温养疏通一点点推进,可他的经脉是整段同时恢复,换句话说就是先有那股力量存在才有了经脉最后才有内力流通,那股力量是因,经脉是因之果,无因就无果。” 封莫修心一沉。 剑种,看来是不能排除了。 第348章 回来了 防微杜渐,封莫修不得不为将来做最坏的打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封知平不是器物可以深藏在宅内一辈子不见人,他只要在外活动,剑种就都有暴露的可能。 倘若于性命无碍,那封知平落入觊觎者手中还有可能活命,大不了交出剑种就是了,只要能活着,哪怕重新变回天残封莫修这个做父亲的也能接受。 奈何... 张保全看出了点什么,皱眉想问,陈定悄悄碰了一下,轻轻摇头。 张保全暗道可惜,咽下话头不再多问,转过身继续检查封知平。 毕竟是极隐秘的阴私事,封莫修不愿说他问了也白问,还凭添嫌隙,还是多瞧瞧正主儿吧,大活人摆在这儿,靠自己他未必不能查出点什么来。 “不给他敷些烫伤膏吗?”封莫修探过头问道。 “等等再说。”张保全指了指床上的碎屑,“看到了吗,这全是刚才这一会儿蜕下的死皮,他现在的恢复力异常旺盛,药敷了也是白敷,根本渗透不进肌理。等等看吧,如果恢复力能一直保持这种程度那根本不用我插手,他自己就能痊愈,如果降下来了我再给他用药。” 说到这儿,张保全转过头古怪的看着封莫修:“修为越高药石越难起效,这点你最清楚,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也不问,我只问一件事,他现在到底什么修为,神藏还是具形?” 封莫修一怔,有些错愕:“老鬼,你关注的点有些不一样啊,你不奇怪他怎么怎么快就修炼到先天?” “这有什么奇怪的!”张保全白眼一翻,理所当然的道,“这孩子从小到大多少灵丹妙药堆着泡着,换做旁人早堆成先天了,他虽然炼化不成内力,但药性也没全浪费,十分药性至少有三四分渗透进肌肉骨骼沉积下来,要不你以为他的身子骨怎么那么壮!日积月累下来,他体内的药力已经积累到了一个很恐怖的程度,只要有机会转化为内力,轻轻松松的就能修至后天境圆满,修到先天境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嘛!原先我还担心药力太足会引发其他病症,想找个时间给他调理调理,再想个能让他自己就能按时宣泄的办法,现在好了,问题解决了!” 封莫修想起一事,恍然的“哦”了一声:“原来那段时间你老问我借房中术的秘籍是干这事儿啊!” 张保全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以为呢?还不都是为了你宝贝儿子!” 陈定也笑着插嘴:“那会儿你总让我帮你搜罗春宫图,搞得我以为你...唉,当时我还找侯爷让他请夫人帮你寻门亲事来着,难怪你两次都没点头,原来是误会了,你早说啊!” 张保全老脸微微一红,眼中划过一抹心虚,梗着脖子叫道:“说什么说!你们一个两个自己心思不干净便把老夫想的跟你们一样,老夫何许人也,是那种人吗?!” 封莫修笑容暧昧:“陈定搞来的东西我都看过,是精品,但无关修行...” 张保全差点没呛死,狠狠刺了一眼:“别岔开话题,说,他到底什么修为?” “灵识期。”封莫修实话实说。 “不可能!”张保全口水都喷出来了,指着封知平叫道,“老夫没瞎,这种恢复力等闲的神藏后期都未必有,你跟我说他是灵识?!” 封莫修一脸无奈:“你是没瞎,修为也够,所以你应该知道,他真的是个灵识,一个比较特殊的灵识。” “比、较、特、殊?!”张保全拔高嗓门。 封莫修点点头:“嗯,也不算多特殊,就是恢复力强一点。” “强、一、点?!”嗓门再度拔高,张保全开始磨牙了。 “大惊小怪。”封莫修不满的指指一旁,“嘘,小声点,别吵到我媳妇。” 张保全咬了半天呀,重重吐出一口气:“老夫要不是修养好,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封莫修挑眉:“你打得过我?” 张保全冷笑:“打不过,但我能救你媳妇。” 封莫修瞬间垮了脸,举起双手讨好的凑脸过去:“打,随便打!我一个够不够?不够还有老陈!” 陈定眼角嘴角齐成八字,上前一步,默不作声。 “滚滚滚,都滚,退远点,恶心死了!” 张保全一通乱挥,两人双双后退,封莫修摸着自己的脸得意洋洋:“什么恶心,你是嫉妒老子长得比你俊,年纪比你大看着却比你年轻好几十岁吧?” 张保全无语,封莫修却不算完,转头瞅着陈定摇头叹气:“陈定啊,你也老了,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嘴巴子上才刚长绒毛,现在眼角的皱纹都能夹死蚊子了,唉!要勤奋啊老陈,千万别懈怠,等将来修成武魂,你还是有机会重复青春的。” 言罢,沉重的拍了拍陈定的肩膀,饶是陈定定力十足见怪了主子的无耻,此刻也止不住眼角直抽,无力的低下头眼不见为净。 “你不用打岔,咱们三个谁不知道谁,老夫不会出去乱说的。”张保全冷不丁说道。 封莫修笑容一僵,看了他一眼,含笑点头。 “所以,你介不介意我...”张保全两眼放光的搓着手。 “介意!”封莫修重声打断,果断又坚决。 “我还没说完呢!” “不用说了!”封莫修朝墙边的瓶瓶罐罐一指,“别以为老子不知道里面泡的什么东西,虫蛇蛤蟆什么的就算了,老子全当你泡酒,动老子儿子?没门儿!不只平儿,谁都不行,别忘了你当年为什么遭人排挤,还几次遭人刺杀,要不是老子你早死了!老子最后悔的就是把黄泉的那些资料拿给你看,要不你以为不至于疯成现在这样。张保全,老子把你当兄弟才最后提醒你一次,别把自己混成香居客,老子不想将来有一天不得不亲手宰了你!” “老夫才不会成香居客,老夫是有原则有底线的。”张保全辨了一句,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低声道,“但不得不说,香居客确实是个奇才,老夫鄙视他,却也不得不佩服他。” 封莫修不屑的摆了下手:“拉倒吧,他再厉害走的也是旁门左道,修行没有捷径可走,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的扎实前行!这话以后不准再说,听到了吗?要是传出去让詹王府的人听到了,赶明詹家就得来提你!” 张保全表情一紧,郑重点头,这话确实不能随便乱说。 封莫修想起一事,眯着眼凑近跟前:“老东西,告诉你个好消息,香居客现身了,我正在查,将来不是没有机会让你亲自‘审问’他一次。”肥猫吧 张保全愕然:“现身了?哪儿?他真的还活着?” “活着。”封莫修阴沉着脸点了下头,“平儿流落在外时,那狗日的不知接了谁的单要杀平儿,还好平儿福大命大,有自保之力还有贵人相助,这才没让那狗日的得逞。虽然他没有直接露面,但根据平儿的描述和连五近期传回的消息来看应该是他没跑,连五已经撒下天罗地网,只要那狗日的冒头老子就亲自过去会会他,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的敢动平儿,一而再再而三,把平儿的动向摸得清清楚楚,消息比老子还准!” “旁人我不管,香居客尽量活捉。”张保全看了封莫修一眼,怕他误会,解释道,“这不是我私心作祟,主要是为了夫人。这些年我一直在琢磨夫人的病症,没有直接证据,但直觉告诉我夫人和平少爷的病症都跟黄泉脱不了干系,香居客是黄泉的首席药师,从他嘴里肯定能套出很多有用的东西。” “嗯,知道了。”封莫修沉着脸点头,突然听到背后嘤咛一声,他顿时跟中箭一样浑身僵硬,脖子一点点转动看向身后。 盛樰迷糊的坐起身,头昏沉沉的,还有点痛。 她抬手去揉,谁知越揉越痛,迟钝的大脑在疼痛的刺激下一点点清醒,她终于发觉揉的部位微微凸起,好像是个包。 包? 包?! 触电似的看了自己一遍,见自己衣冠齐整就是躺得有点皱,顿时松了口气。 待看到屋里站着的人和躺在另一张床上少皮没毛高度疑似自己宝贝儿子的人形物体时,刚松下的气瞬间又提成满圆,尖叫一声扑下床。 “平儿!!!” 封莫修赶紧上前扶住,盛樰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扑打。 “滚!你给我滚!” 封莫修苦笑连连,回过头幽怨的看了张保全一眼。 张保全白眼回应,暗道老夫只是熏了点安神香又不是下了迷药,醒不醒的关我何事。 盛樰挣脱不开,又确实腿脚发软,索性任某人扶着,一路跌跌撞撞的扑到封知平床前,伸手想摸,却无处下手,只能缩回手捂嘴痛哭。 “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你那狠心的缺肝少肺的狠毒父亲怎么把你伤成这个样子了,不过了,呜呜呜,我不过了,现在娘就带你走,咱们回京城,去找你外公外祖,咱再也不回来了,呜呜呜呜呜!” “缺肝少肺的狠毒父亲”在旁边一脸尴尬,听到盛樰要回娘家顿时慌了,赶紧蹲跪在旁边哄道:“夫人别慌,平儿没事,就是样子惨了点,鬼手张检查过了真没事儿!” 转头找张保全作证,谁知鬼手张和陈定早悄悄退了出去,连两一侧小床上的乔秀也抱了出去,屋里就留他们一家三口。 草,不仗义! 赶明断了你们的用度,让你们弃老子不顾! 封莫修心中大骂,回过头迎面就是一巴掌,这回记着醒没反击也没躲硬生生受了,见老婆大人不算完,这才赶紧抓住她两只手固在身上。 “别打别打,有火听我说完再发!你听我说,平儿啊...” “呸!” 一口唾沫仙女散花,盛樰气急了,什么形象都不顾了。 唾沫星子飞在半途就被火气蒸没了影子,封莫修见盛樰的小嘴又抿了起来,无奈之下只能封了她的穴道将其定住,松开手好的一顿作揖赔罪后解释道:“夫人啊,你别生气也别着急,听我说,平儿真没事,我那是在考教他武功,同时也是在帮他泄火。” 掩去剑种的部分,将张保全说的药性积累结合其他自己引申杜撰的东西啰啰嗦嗦的说了一通,极力证明自己真没害儿子的心思,之所以看起来这么惨主要是封知平“火力太旺”,与他的预判不符,所以才“小小”的失误了一下,下手重了那么“一点点”。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都没发觉旁边躺着的人眼皮子动了两下。 封知平是疼醒的也是被吵醒的,一醒过来就发现老爹在天花乱坠疯狂甩锅,老妈一言不发不知是信了还是被定住了,偷偷睁眼瞧了一下感觉后者可能性更高,听老头子脏水泼得冲天高,心里来气,可想了想,他决定还是继续装死。 两口子吵架,被儿子撞破,多尴尬? 老头儿不杀人怕也得狠狠折腾自己一顿,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还是明哲保身吧。 没入剑种内的意识不知何时缩了回来,一切恢复原状,之前被抑制住的痛苦纷至沓来,全身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又疼又痒,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毅力才忍住了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不能多想,越想越难受,他只能将注意力重新转回耳畔那无耻的“诬告”上,越听越气,直想拍床而起痛斥老头儿无德。 合着自己挨了一顿饱揍,他一点儿责任没有? 还有娘亲挨的那记头槌,你咋一点不提? 无耻,太无耻了! 不知是气的还是没休息够,不知不觉,他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天昏地暗,再睁眼时天光大亮,人已不在鬼手张那满是药味的屋子,封知平眨眨眼,转动眼球仔细看了看,终于确定自己真回了自己的窝。 无忧阁,他自己的院子,他长大的地方。 封知平苦笑,回家一个多月了,可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踏进自己的房门。 不对,不是踏,他这状态肯定是被人抬进来的。 不管如何,自己总算是回来了。 千好万好,都不如自己窝好啊! 第349章 青梅桃朵 刚感慨了两句,一个人就扑到了床前,圆圆的脸蛋遮住了大半视野。 “少爷!!”小桃又惊又喜,大颗大颗的泪珠劈里啪啦的往下落,“少爷你醒来啦?少爷你终于醒啦!呜呜呜,吓死小桃了,小桃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呜呜呜~~~” 封知平强忍着没翻白眼,也就是小桃,换个人他早骂娘了,有这么跟病人说话的嘛! “瓢泼大雨”砸在脸上又痒又咸,他费力的挪了挪脑袋怎么也没法完全避开,趁着自己被齁死淹死前,赶紧堆起笑脸温声道:“小桃啊,扶我起来。” 小桃立马将他扶起,在他身后塞了七八个软垫让他靠坐在床头,这时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少爷“泪流满面”,自己一时激动又惹了祸,顿时羞愧得红了脸,赶忙掏出手帕伸手去擦。 “少爷,我错了,我又错了,您别生气,要是生气您就罚我吧。” 封知平拿过手帕自己动手,呵呵笑道:“生什么气,淋点水还清爽。去,端杯水过来,渴死我了,要凉的啊!” “哎!”小桃清脆的答应一声,转身去桌前倒了杯茶,试了试,苦着脸回过头,“少爷,茶是刚沏的,不凉,要不您等会儿,我给您吹吹?” “白水。” “哦!” 小桃应完要走,封知平叫住了她:“出去先别跟人说我醒了。” “青儿姐姐她们...” “一样,都别说,只端水,有人问起就说...算了,你什么都别说,表情严肃点闭紧嘴巴就好。” 小桃是个直性子,扯谎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还是不要做比较好,太难为她了。 小桃应声离开,不多时再进门,怀里多了个暗青花的水瓶,身后多了三个美人。 三人与小桃一样,都是一等女使的打扮,高矮不一气质不同,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正是封知平身边贴身伺候的另外三个侍女,青儿、梅儿和小朵。 “少爷~!”一进门,看到封知平盘着腿抱着被坐在床头,青儿瞬间热泪盈眶,一声似喜似悲的高呼飞奔了过来。 小桃被撞了个趔趄,水瓶差点没摔了,不等站稳又接连被撞了两下,水瓶脱手滑落。 “水壶水壶!”小桃惊叫着伸手去捞,杂耍似的左手右手倒腾了好几下才抱稳,顾不上衣裳溅湿了一大片,抬起手很“男子气迫”的擦了擦冷汗,“还好还好,没摔!” 没人理她,反应稍慢的梅儿小朵冲到床前见好地方被占了,气得直跺脚。 小朵脸皮薄,挨着青儿跪在床边小手捂着嘴泪汪汪的看着封知平,眼神无比激动,梅儿就直接多了,往青儿和小朵中间一插将两人挤开,抓过封知平的手放到丰挺的怀里牢牢抱住,泪眼婆娑。 “少爷,您终于醒了,这些天吓死梅儿了,呜呜呜~~” 青儿和小朵顿时不哭了,齐齐翻了个不算明显的白眼,青儿还无声的嘟囔了一句,口型很明显是“狐媚子”三个字。 封知平好言安慰了三人几句,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无语的瞥了眼小桃。 小桃正好端着水来到床边,见少爷眼神不善一个激灵,赶紧回了个无辜的眼神,大声道:“我没说话,我发誓,我一句话都没说!” 好吧,扯谎这种事确实难为你了,无论哪种方式... 青儿心中一动,擦了擦泪痕微笑道:“少爷,不关小桃的事,她确实什么也没说。” 梅儿会错了意,气哼哼的佯怒道:“这死妮子,少爷醒了还瞒着!要不是奴婢看她脸色不对劲起了疑心跟过来,她还不知道要瞒多久呢!真是的,争宠没有这么个争法的,伺候少爷你一人忙得过来?” “梅儿姐姐...”小朵心善,看出封知平眼神不对,轻轻拽了梅儿一下。 梅儿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赶忙住嘴戚戚抬头,却见封知平笑容不减,眼底的笑意却明显淡了下来。 “我讨厌吵。” 没有多余的解释,但已经解释了一切,小桃隐瞒不报是少爷授意的。 梅儿脸色一白,青儿看够了戏适时接过话头,掩嘴轻笑道:“是,刚睡醒的人都不喜欢吵,何况少爷本就喜欢清净的。奴婢保证一句话不说,让奴婢留下一起服侍您吧,只靠小桃一个肯定忙不过来,累坏了她您也心疼不是?” “还有我!”小朵赶忙举手。 “你什么你,都闪开,少爷要喝水!”小桃名正言顺的挤了进来,抱着茶杯举到封知平嘴边,“少爷,这是我们从花园里采来沏茶的露水,可甜了,您尝尝。” 封知平含笑接过,一饮而尽,咂咂嘴,甜不甜没尝出来,反正凉凉的挺解渴。 梅儿见他笑颜重展,赶紧趁机,直道自己激动失言,没有旁的意思。 小桃当年被欺负得那么狠都一言不发的忍了下来,区区小事哪会较真儿,怕封知平生气还帮着梅儿说了不少好话。 封知平也不是真较真儿,就是看自己离家久了这帮妮子有些忘了规矩,所以稍稍敲打一下,洒然一笑就此揭过,转口其他不再多提。第九 想起昨晚的事,封知平问及后面如何,四女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补充,封知平越听眼越大,越听越懵逼。 “我,我,我睡了五天?” 不对吧,我怎么感觉只睡了一晚啊,话说中间我还醒过一次呢! 四女齐齐点头,小桃点得最用力,让人很担心她的脖子。 青儿拭了拭眼角道:“那天清早抬回来,整整五天五夜,少爷您就没醒过。起初三天夫人一直陪着您,熬得人都憔悴了一圈,我们怎么劝都劝不听,最后侯爷看不下去过来将她强拖走的。大少爷来过三次,每次都跟着张先生一起,沈姨娘也天天过来,还着人送来了不少补品吃用,说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珍品。” 封知平点点头,沈姨娘说的珍品那肯定是珍品了,八成是云海深处的好玩意儿,府里除了老头子也就她能搞得到。 “还有吴东。”梅儿抓住机会插嘴,语气略有不满,“吴东倒是天天来,每次都带着个长得很...嗯...” “猥琐?”封知平帮忙补充。 梅儿见少爷都这么说,心头大定,一点头道:“对,很猥琐,看着就不像好人,但吴东对他挺恭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问了也不说,只说是您的部下。我想着咱们院里不允许外男进入,只有吴东除外,就想让他留下来保护您,毕竟去年发生过那种事,您现在又睡着,可他不肯!每天过来一次跟点卯似的,而后就跟那个老头儿不知干嘛去了,真是...!” 瞥了眼封知平的表情,见没有生气的样子,梅儿撅起嘴道:“少爷,奴婢多句嘴,吴东和那个老头儿您真该管管了!主子卧床不起他们竟然不轮流站岗严密保护,这种部下要来干嘛,不如不要!” 这话僭越,但在情在理,青儿和小朵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只有小桃知道的清楚,躲在一旁一声不吭,笑得很诡异。 封知平也觉很好笑,顽心大起,神秘兮兮的探下身,示意三人靠近。 “那个老头儿看着很猥琐吧?” “嗯!”梅儿心直口快,大点其头。 “有点。”青儿比较含蓄,感觉少爷还有后话。 小朵脸嫩,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桃笑得更诡异了,怕笑出声伸手紧捂着嘴。 封知平不理她,看着三人微笑道:“猥琐是猥琐,但那老头是个正正经经的先天高手,人不可貌相啊我的小姐姐们!” 梅儿和青儿僵住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小朵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发直,拼命回忆着自己有没有不恭敬的地方。 先天,对后天境武者来说是仰望而渴望的高等存在,对三女这种普通人来说更是神仙一样的超凡人物。 相比舞刀弄剑贴身肉搏的后天境,挥手就能呼风唤雨的先天境无疑更震撼人心。 于剑侯府当差,三女不比外面的凡夫俗子,先天高手她们也是见识过一些的,她们惊得是那个“老头儿”本身,在此之前她们从未见过俗成这样的先天高手。 不对,不是俗,是“平易近人”,不显山不漏水。 封知平猜到她们的心思,一脸坏笑的轻松道:“还有,人家不老,人家今年才三十五。他叫牛春寒,以前在封家军‘火’字营服役,最近才调到我身边做侍卫,以后见了人家尊敬点儿,我可听说他最拿手的就是剥皮,剥人皮,要小心哦~!” “呀~!”小朵赶紧捂住耳朵,脸上的血色都吓没了。 青儿和梅儿也差不多,但毕竟年龄稍大,性子沉稳一些,很快就冷静下来。 青儿不信,扭头去看小桃,看着这妮子的表情就知道少爷肯定在骗人。 梅儿也不信,瞥了眼小桃后嘟着嘴不依道:“少爷,你肯定在骗人,我才不信呢!小桃,你说,少爷是不是在骗人?” 小桃为难的去看封知平,见封知平没有不许的意思,遂用力点头道:“对,少爷就是在骗人,姐姐们别怕,牛伯伯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青儿三人顿时松了口气,齐齐幽怨的去瞅封知平,不等封知平表态,小桃又信誓旦旦的补了一句:“牛伯伯说了,他只剥敌人的皮,自己人都是兄弟,呃,还有姊妹!” 三女一口气卡在半截,不上不下,脸色变幻不定。 “哈哈哈哈哈!!!” 封知平捶床大笑,指着三女直抹眼泪。 他那句话可不是吓唬人才现编的,而是跟牛春寒聊过往的经历时听来的,只不过当时动手的不是牛春寒而是陈定,牛春寒只负责把人打个半死然后递递工具,严格来讲只是参与和旁观。 让他意外的是小桃竟也这么清楚,丫头跟老小子混得挺熟嘛! 封知平安慰了下三女,称自己要沐浴更衣让她们下去准备,待三人走后,封知平招过小桃到自己跟前。 “这几天家里从上到下,凡是你听到的,事无巨细,都说给我听。” 见封知平表情严肃,小桃憨憨的脸上也露出凝重,细心的先去门外检查了下有没有人,随后关好门窗一溜烟的跑回床边,郑重其事的娓娓道来。 第350章 愚蠢的妄念 “少爷还是那么偏心小桃。”出得门来,梅儿忍不住小声抱怨。 “少爷一直都最喜欢小桃姐姐。”小朵的微笑单纯又可爱,似没听出梅儿的幽怨,说完不经意的扫了眼身后的门,略一停留才收回视线,眼底流过一抹淡淡的黯然。 梅儿还在小声嘟囔着,听不清说什么,但看她嫉妒的表情也知道在抱怨什么。 出得主屋,走进院子,梅儿停下嘴,疑惑又不满的看向青儿:“你怎么不说话?” 青儿含笑反问:“说什么?” “小桃啊!”梅儿恨恨的扯了扯帕子,暗骂青儿就会装清高拿架子,明明心里不痛快脸上却硬是一副心不沾尘的菩萨相,好不爽快。 青儿莞尔一笑,指指小朵:“她不说了吗,少爷一直最喜欢小桃。” “我知道啊,可是...”梅儿不好往下说,帕子又狠狠的变了两次形状。 “可是什么?”青儿逐渐收起笑容,眼神淡淡的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看少奶奶快要进门了,少爷却一直没提咱们的安排,怕少奶奶不容人将来会把你打发出去,对吗?” 梅儿没表态,盯着她的眼睛道:“不止我,我就不信你不担心!还有你!” 被刺了一眼的小朵两颊飞红,微微低头憨声道:“我不怎么担心的,我听说少奶奶人很好的。” “你!”梅儿气得直翻白眼,指着小朵的鼻子嗔道,“好的不学就学会装憨,你以为你是小桃?” 小朵也不着恼,继续憨笑,心底暗道小桃是憨,但不是装的,她是真憨。 青儿挂心沐浴的事,不愿多扯闲,扫了眼周围,丫鬟们都在忙碌离得很远,没人注意这边,遂拉两人凑近,严肃的看着她们。 “这些话我去年说过一次,今天最后再说一次,好好做事,别想太多!” 梅儿一急便要张嘴,青儿一眼给他刺了回去,冷声道:“少爷一年多没回来,真是把你给闲出毛病来了。你以为少爷是谁?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上了少爷的床将来少奶奶进门你就能留下?而且,你以为你上得了少爷的床?愚蠢!” “你,你说什么,你说谁蠢,你再说一遍!”梅儿气坏了,又不敢大声,只能压着声线恨恨跺脚。 青儿嗤笑:“说的就是你,愚蠢!一年多没见你是不是把少爷的性子给忘了,当面点戳小桃不说,还一个劲儿的献媚,我都替你寒碜!当年打死赶走的那批人你都忘了吗?少爷说过的话你忘了吗?少爷说过,咱们只要好好做事,将来他会请夫人亲自给咱们寻门好亲事,这话你当耳旁风了吗,你以为他是随便说说的?真有心收,他早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少爷压根儿就没动过咱们的心思,这些年他连个通房都没有,你还瞧不明白?不仅咱们少爷,大少爷和二少爷也一样,咱们剑侯府规矩虽然较旁的门户宽松,但这一点上是相当严格的,你还看不出来这是老爷的意思?可笑你们一个两个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死心,一门心思想往少爷床上爬,给你们脸了?你们有那个命?” 青儿缓了口气,见梅儿面有不甘,冷笑一声道:“还不死心?那就想想咱家的姨娘吧。咱家统共两个姨娘,孙姨娘什么出身就不用说了,沈姨娘虽不知娘家如何,但看气质做派也定不是普通门户,你觉着你比她们哪一个强?你以为上了少爷的床就能抬姨娘?可笑!姨娘要这么好抬,二少爷房里的丁兰还会走?那贱蹄子趁二少爷醉酒上了二少爷的床,转头就被打发到乡下庄子嫁了个破落户,这还是二少爷房里的,咱们少爷可是剑侯世子,真让你得了手,你以为你能留得下?都不用夫人出面,少爷自己就收拾你了,咱们少爷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 梅儿沉默,轻咬着嘴唇。 小朵听得脸都白了,咽了口唾沫轻声问道:“青儿姐姐,那个丁兰...她是...” 青儿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对,她是被堵上嘴绑出去的,是老爷亲自下的令,当时闹得很大好多人都看见了,徐管家下令封口所以才换了后来的说法,你来得晚所以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啊?”小朵不明白,二少爷不像自己少爷,没给自己圈那么多条条框框,反正没有通房丫头索性收了那个丁兰就是了,何必闹成那样。 “为什么?因为她贱呗,还自作聪明!” 青儿冷笑,有意无意的斜了梅儿一眼,讥讽道:“趁二少爷醉酒投怀送抱,事后如果老老实实的,以二少爷的脾气未必不会收了她做通房,慢慢熬着将来也不是没可能抬成姨娘。可是她野心太大,太着急,担心二少爷不认账不肯收她,便暗中散步消息弄得全府皆知,还差点传到外面去。说起来她算是有点聪明的,知道以势头逼人,换做旁的人家为了家门名声或许就认下了,哪怕二少爷不愿,可二少爷什么脾气?老爷什么脾气?老爷赤手空拳打下这片家业,从京城到泉州哪里不是威风八面,向来只有人怕他没有他怕人的时候,岂会被区区一个蚂蚁大的下贱玩意儿要挟?二少爷身为老爷骨肉,秉承老爷风范,又岂会例外?所以那贱货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以为逼宫能成,却不知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到了嫁了个穷光懒汉一辈子算是完了,要是老老实实的岂会这般?再进一步讲,如果当初她本本分分的别乱想别乱做,就算没有夫人或沈姨娘帮忙张罗,就冲剑侯府二少爷贴身侍女这个身份她也能嫁得很好,说到底都是自己作的,活该!” 梅儿脸色几次变幻,末了咬牙道:“你不用指桑骂槐,我不是她,我没那么贱,我绝不会那么做!” “事的做的,不用用嘴说的,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青儿说完深深一叹,眼神不忍的拉起梅儿的手:“你我一起进的府,同时到的少爷身边,虽然八字不合相互看不顺眼,时常有些口角,但打心眼里,我是将你当成亲姐妹看的,我真不想你有事。” 梅儿脸色不太自然,但另一只手却轻轻搭在青儿的手上按了按。 “还有你。”青儿又将小朵的手拉过来攥在一起,语重心长的道:“咱们三个和小桃都是少爷身边最近的人,甚至比老爷夫人还近。小桃不用我多说,那妮子傻人有傻福,无论少爷还是夫人将来都不会薄待她,你们应该看得出来,少爷是真拿那妮子当妹子,对她再好也无关儿女之情。倒是你们两个,我是真放不下心,眉儿姐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看好你们,我真怕负了她的嘱托。你们着急,惶恐,我都能理解,但再着急再不安也不能干傻事,至不济你们去求少爷放你们身契出去嫁人也比有那些非分之想好过万倍。别以为我在诳你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前些日子抬出去的那几个你们都认识,为了什么也清楚,还看不出少爷和夫人的态度?” 想起刘妈妈和郑永媳妇,以及受到牵连的几大家子,梅儿和小朵都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亏小桃没事,那天担心死我了。”梅儿后怕的说道,是真心话。 嫉妒归嫉妒,但同一屋檐下相处这么些年,小桃那个憨直爽快心眼儿还好的妮子实在很难让人生出恶感,得知她惹了事被夫人扣住,她们几个都担心坏了,梅儿更是带足了药品银钱在五丁堂附近守了一夜,就为了小桃万一被抬出来好有个照应。 “也就是她了,换成别个...”小朵心有戚戚。軒軒書吧 青儿叹了口气:“对,也就是她了,少爷让谁也不会让她出事,但少爷护着她的前提是她没有歪心思。要是那两个贱妇撺掇的不是她而是咱们某一个,那...” 说着又叹了口气,青儿摇摇头道:“不说她了,只说这件事,少爷的心思很明显了,而夫人的态度你们也应该看得出来,就算夫人想给少爷身边添人,也绝对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未来少奶奶性子如何暂且不论,只凭詹王嫡女这个身份,老爷和夫人也绝不会让这桩婚事出一丝一毫的岔子,尤其在去年发生了那种事之后!” 握着两人的手紧了紧,青儿语重心长的道:“两位妹妹,看开点吧,我真不想某天醒来发现少了你们哪一个,为奴不易,碰到少爷这种心眼好容易伺候的主子更不易,千万别一时犯傻毁了自己的前途。” 二女点点头,小朵扑哧一笑道:“其实我早想明白了,在王女手下做小星,还不如做奴婢来得舒坦。” “死丫头,就你聪明!” 梅儿没好气的剜了她一眼,重重撒开手,拿起扯成长条的手帕一脸嫌弃的使劲擦手,斜眼看着青儿道:“跟你拉手,恶心死了,回头我得好好洗洗。” 青儿淡定的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个香膏盒,打开往自己手上抹了点,又淡定的递到梅儿面前:“刚买的,去垢又护肤,来点不?” “来!”小朵直接伸手。 “问我呢,一边去!”梅儿白眼一翻,打开小朵的手,翘起纤细的小指狠狠剜了一指头,“不好用找你算账!嗯,添了薄荷,香味不错,哪买的?” “南城三道街,改天带你们去。” 青儿等小朵沾完,收起香膏盒,见梅儿和小朵抓住话头热烈讨论三道街哪家胭脂水粉最好,咳了两声打断二人,笑眯眯的问道:“我说二位,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两女愣了愣,梅儿一拍额头:“呀,差点忘了,都怪你!我去给少爷拿衣服!” “我去唤人烧水!不,我亲自烧,少爷刚回来头一次沐浴,可不能热了凉了!”小朵也记起了正事,提着裙摆匆匆离去。 青儿摇头失笑,转过身莲步款款,不急不徐的向水房行去。 三女分头行事,却不知封知平且得等一会儿。 小桃是个听话的孩子,封知平要她“事无巨细”,她就必须做到十成十,但凡见到的听到的一丝不落,连起床刷牙睡前洗脚甚至睡觉时做的梦也没落下,详细周全得令人发指,通篇流水账式的叙述方式差点没给封知平说睡了,封知平几次想打断她让她简洁点但都忍住了,哭笑不得的保持着认真聆听的表情,强忍到小桃住嘴。 “少爷,嘴巴干,我能不能喝口水再说?”小桃可怜兮兮的问道。 “赶紧!不用出去,直接在这儿喝!”封知平一指桌子,暗道小姑奶奶您真能撑,我听都听渴了。 趁小桃喝水的功夫,封知平委婉的提醒道:“桃儿啊,做梦的事就不用说了。” 第一晚梦见少爷撒手人寰,第二晚梦见三只大公鸡跟蛤蟆打架,第三晚梦见自己掉进糖堆里怎么吃也吃不完,这些说出来有什么用? 话说丫头你心也太大了吧,合着少爷躺着这儿你只担心了一晚,后两天就没事儿人似的了? 小桃抱着被子转过头,嘴角的水迹都忘了擦,认真的想了想说:“少爷,好多人都说梦是种预兆,我觉着还是一起说了吧,万一有用呢?。” 封知平脸一黑:“哪段有用?” 你敢说第一晚那段我就打死你! 小桃苦恼的想了想,眼睛一亮:“昨晚的应该有用,我还没说到!少爷你不知道,昨晚我梦见的可好玩了,是只会下金蛋的母山羊...” 封知平无语望天,深深想念牛春寒。 老小子跟小丫头混的挺熟的,咋就不教教她什么叫归纳总结呢? 这是消极怠工,是严重的失职,扣他下月的月钱! 话说,我怎么总感觉自己哪儿不对劲儿,好像少了点什么。 封知平悄悄活动了下手脚,都在。 又悄悄数了数手指脚趾,没少。 趁小桃不注意又偷偷摸了摸胯下,很好很健康。 收回手挠着头琢磨着自个儿到底缺了啥,挠着挠着感觉不对了,在小桃惊愕的眼神中蹿下床冲到镜子前一照,愣了愣,旋即表情扭曲,嗷嚎惨叫,撕心裂肺如同见鬼。 “眉毛...头发...卧槽他老天奶奶亲儿子个腿儿,我毛呢!!!!” 第351章 光可鉴人 镜子里,是一颗光秃秃的肉蛋, 不止头发和眉毛,凑近看会发现连汗毛都没有. 其实不用从镜子里看,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和身体就可以了。 封知平醒来没感觉疼,没在意所以才没发现,此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身体,最后还拉开裤子翻瞧了半天,放下手呆呆的抬起头,一脸惨然。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封知平只想到了“光可鉴人”四个字。 这不算夸张,新生的嫩肉还未经历日晒风吹,跟刚满月的胖娃娃似的紧绷而富有光泽,区别在孩子身上有胎毛他啥都没有,他来来回回仔细找了半天愣是一根都没找到,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人没有汗毛会不会死,会不会生病,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了! 曾几何时,自己是泉州城最靓的仔,这回可好,自己成了最“亮”的仔,半夜出门都不用掌灯! 封知平愁眉苦脸不忍再看,捂着眼无语仰天,脑子里不知不觉想起一个人来——幽怨。 自己现在比他还像和尚,去松山寺出家都不用剃度! 老天爷,自己怎么就变成这鬼样子了,失去的毛毛还能长回来吗! 小桃见自己的少爷也不说话,之一个劲儿的叹气,担心坏了,靠近几步小声问:“少爷,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张先生过来?” “对,鬼手张!”封知平一拍大腿,拉过小桃就往门外推,“快去快去,让张先生赶紧过来,就说我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找他!” “哎,我这就去!” 小桃提起裙摆就要跑,封知平拍了下脑门又把她拉了回来。 “差点忘了,不用你去!青儿,青儿?梅儿,小朵?人呢?!” “少爷,奴婢在。” 一个丫鬟急步走来矮身下拜,封知平一把将她捞起:“碧柳?你怎么在这儿,青儿她们呢?” “您要沐浴更衣,青儿姐姐她们不放心旁的,都过去盯着去了,青儿姐姐走前吩咐奴婢过来候着。” 抬起眼皮看了封知平一眼,随即垂下视线,碧柳恭声问道:“少爷有何吩咐,需要奴婢去叫青儿姐姐回来吗?” “不用,你去就行,把张先生给我叫来,就说我有急事,他要是墨迹就说我快死了,让他立刻马上赶紧过来!” 封知平说的又快又急,碧柳吓了一跳,抬头一起瞧少爷脸色果真很“难看”,更是心慌,赶紧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少爷您忍忍,我一定把张先生带回来!” 碧柳说完匆匆行了个礼,顾不上规矩,转过身撒丫子就跑。 小桃手搭凉棚看着碧柳消失在拐角,收回视线一脸惊叹:“跑的真快啊!从没见她跑这么快过,比我都快,真厉害!” 转头瞧封知平“面色不善”,小桃以为是自己惹少爷生气了,小脸一白眼眶泛红,悲悲戚戚的扶起封知平的胳膊:“少爷,您先过去躺一会儿吧,哪里不舒服跟小桃说,小桃给你揉揉。” “我没不舒服啊。”封知平纳闷儿,见小桃泪都快下来了,一脸无语的给了她个脑瓜崩,“又哭,憋回去,少爷我没死呢,干嘛一副哭丧的熊样!” 小桃听话强忍,脸都皱成包子了,可哪里忍得住,一颗大大的泪珠悄然滚落,随后就决了堤,泪成两行。 封知平无奈了,劝不住吓不住,只能转开话题。 “接着说,刚才还没说完呢。” “先别说那些了,少爷您到底哪里不舒服,跟小桃说说,小桃给您揉...” “停!”封知平抬手打住,指指自己问道,“你好好看看,你家少爷像有事的样子吗?” “像!”小桃答的毫不犹豫,眼神忧心又心疼,“您脸色很不好。” 封知平想吐血,死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很好,没有不舒服,脸色不好是就长这样,我也没办法。”封知平说的认真又无奈。 小桃不信:“那您急着叫张先生过来,您肯定有事!少爷别怕,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千万不能‘贿赂妓|女’!” 封知平愣了,好半天才琢磨过来,试探着问道:“你,可是想说‘讳疾忌医’?” 小桃眨眨眼,脸蓦的红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哎呀,我就觉着记错了,我听夫人说过一次,还奇怪夫人那么文雅的人怎么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词语,哎呀呀羞死人了。” 封知平一脸无语,这话让娘亲听见估计得跳河——逼着小桃跳河。 见丫头注意力转开,他赶紧道:“别扯旁的,快说,后面还发生了什么。” “少爷您的病...” “我没病!” “那您叫张先生...” “哎呀我去,绕不过去了是吧?” 封知平抓狂的去挠头,却发现没头发可挠,光秃秃的头皮一顿生挠挠的生疼,也不知破没破皮,只能放下手,无奈的叹了口气,指指自己的脑袋又捋着身上比划了一下。 “我叫张先生过来不是我不舒服,不对,我是不舒服,但不是身上,而是心里。你看看我这模样,如何,能见人吗?” “您见了人呀。”小桃扒拉着手指,“我,青儿姐姐,梅儿姐姐,小朵,碧柳,还有那天晚上抬您过来的人,好多人呢!” 封知平抓狂,双手抱着小桃的脑袋一顿猛按猛摇:“你要气死我是吧?我说他们了吗?我说的是外面的人!你看我这模样能出门吗?!” 小桃终于明白过来,脱离“魔爪”后看着封知平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嫣然一笑:“少爷,我觉着可以!” 封知平脸黑,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问:“你确定?!” 小桃一点不怕,笑嘻嘻的道:“确定!虽然没有头发,但你还是很英俊呀!您现在的皮肤比女子还白还嫩,太阳一照闪亮亮的可好看了,出门的‘回头驴’肯定很多,您不是最喜欢‘回头驴’多吗?” 封知平无力的垮了肩,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说道:“丫头,记不住就找个本儿记下来,那叫回头率,率,什么驴!你家少爷以前出门回头看的人多是因为俊,现在多是因为可笑,你想让你家少爷成为他们的笑柄吗?” 小桃顿时拉下脸,奶凶奶凶的挥舞着小拳头:“谁敢笑,我让东哥打死他,扔溪布街的阴沟里喂老鼠!” 噗~ “哈哈哈哈!!!”凌渡电子书 封知平暴笑出声,两手捏着小桃的两腮使劲拉,郁闷的心情瞬间好了大半。 “不错,我家小桃会凶人了,真不错!不过以后只说前面两句就行,最后那句别跟吴东学,他是个武人说了没事,你个女孩子家家的说了对名声不好,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哦。”小桃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好不容易等封知平捏够了松开“魔爪”,看着那亮晶晶的大脑袋和晶莹如玉的肌肤,忍了忍没忍住,小声问道:“少爷,我,我可以戳戳吗?” 封知平一时没明白,就见小丫头胆大包天的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胳膊上轻轻戳了两下,触电似的缩回手呵呵傻笑,顿时脸黑如炭。 “真弹!”小桃满脸羡慕,抬头见少爷脸色不对,这才发觉自己做错了事,少爷压根儿就没同意自己动手,情急生智赶紧端正脸色,表情认真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爷,您坐,您喝水,小桃给您讲后面两天发生的事。” 封知平板着脸端着杯凉白水不言不语,心里暗暗好笑。 这丫头,说傻不傻,说聪明却又真不怎么聪明,唯一的优点就是坦荡心诚,有小心思但没有歪心思。 刚才自己笑她将来小心嫁不出去,换做梅儿肯定会接上话头努力往暧昧里带,小朵会羞涩的不肯接话只用眼神大玩秋波,青儿最沉稳,不会那么直接,但肯定会转上三五个弯的试探那番话背后可有深意,只有小桃才会毫不在意的随便应付一声,心里只揣着她自己的小心思,那心思跟他们的对话毫无关系,仅仅只是好奇心作祟想“戳”自己一下而已。 若是放在别家,小桃这种性子不外乎三个下场——被主子打死,被下人欺负死,替人背锅被贱卖掉。 她不适合在大宅门里面讨生活,哪怕自家这种主子宽厚规矩相对比较宽松的人家。 大宅门里从上到下都是人精,没有真正的老实人,“老实”不过是谋生之道而已,谁信了那副面孔谁是傻逼。 封知平喜欢她信任她却恰恰是因为她的“缺点”,从懂事那天起他身边就围满了一张张假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光他自己撞见嚼他舌根的就超过了两手之数,没撞见的那些还不知道有多少。 他生气,他愤怒,但是没办法,生为天残,打娘胎里就被捧为世子,在耀眼的大哥二哥面前他实在很对不起自己的身份,而且换位思考,他觉着自己若是那些人,自己也会替大哥二哥抱屈,所以他没有惩罚那些人,哪怕是他撞见的。 嘴长在人家脸上,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管得了一世也管不了人家的心,每回都发火气也把自己气死了,索性随他们说去吧,爷管好自己,自个儿乐呵就成。 何况,自己活得越好那些人就越难受,说到底还不知道谁折磨谁呢。 因此,封知平一向很善待自己,父慈母爱无有不应,他从不端着假装正经,想干嘛干嘛想要啥要啥,尽可能的让自己愉悦。 可是他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朋友,人都是需要朋友的,不一定多,但总得有那么一两个。 没有朋友的人是孤独的,封知平也不例外,锦衣玉食能满足欲望无法满足更高层次的精神需求,封莫修看出这一点所以将吴东给了他。 奈何吴东年龄比他大,又懂事,上下尊卑拿捏的很有分寸,是个好部下却不是个好伙伴。好在娘亲给力,比父亲更懂人心,挑了个年纪小小的人傻傻的小桃到他身边,而后放任不管随他调教,无论旁人指摘多少不是都不插嘴一句。 打心眼里说,这些年说是奴婢伺候主子,封知平深以为这话应该反过来,他数不清给这丫头平了多少事甩了多少锅,但他乐此不疲。 无他,就冲小桃没痕没孔的水晶心思,能让他真正放松下来,不用费脑子琢磨。 这次回家,他最怕的就是小桃变了。 自己一年多不在,她自个儿在无忧阁这个人精堆里泡着天知道会不会染了脏东西,无论“随波逐流”还是“和光同尘”对他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 还好,丫头没变,还是那么傻,那么... “没大没小,反了你了!”封知平瞪眼扒皮的打开小桃的手,这丫头竟然趁他分神又想戳他! 当少爷是河豚吗,戳一下能长是怎么着? 小桃抱着手指,一脸的无辜委屈:“我叫了您三声您都没回应,我以为您昏过去了,所以才试试的!” “我睁着眼呢!” “也有睁眼昏的...” “我眨眼了!!” “您没眨,我一直瞧着呢!” “好吧...” 封知平无力的摆摆手,这丫头属车轱辘的,真要绕那可没完没了。 “接着说吧,我听着呢。” “我说完了呀。”小桃眨眨眼。 封知平一窒,尴尬的咳了一声后板起脸:“怎么就说完了,流水账叨叨了一大通,就算完了?总得做个总结吧?” “总结啊?” 小桃为难的皱起眉,片刻后灵光一闪,表情沉重透着浓浓的不平:“少爷,您成妖怪了,外面好多人怕您,说要一起筹钱请个厉害的天师给您开坛驱邪呢!” “什么?!”封知平一个高蹦了起来,“怎么就妖怪了,吗的谁散步的谣言,谁那么大胆!” “我刚才说过了啊,张婶表侄女家二小子的堂姐的...” 小桃扒拉着手指算了半天,见封知平两眼冒圈圈,疑惑的皱起眉:“少爷,您是不是没听?” “我听了!” “那您还不知道!” “没听清,没记全,你再说一遍。” “你果然没听!” “我听了!” “那为什么要再说一遍?” “让你说你就说,我是少爷你是少爷?!” “哦...” 小桃叹了口气,端正态度,语气悠长的说道:“话说五天前的夜里,天很黑很黑,我做了个梦...” 封知平一个倒栽葱倒在床上,两手紧捂着脸。 哎,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352章 世子是妖怪! 泉州城很繁华,物质生活得到满足的百姓们自然而然的开始追寻精神需求,相对宽松的言论是最好的土壤,泉州人的八卦精神蓬勃发展,上至权贵下至乞丐都有各自的圈子和话题,只要别说明令禁止的话题,别干类似当街辱骂当今圣上的蠢事,就不会有衙役过来抓你。 这种环境造就了大批的说书人,从酒楼茶馆到街边的面摊茶摊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就连醉锦楼、凝香馆这类勾栏瓦舍都专聘了几位说书先生,只不过同行里没人瞧得起他们。 无他,说书人虽无功名但假假也算个读书人,肚子里没墨水可干不了这行,读书人都是清高的,去青楼买笑可以,卖笑? 丢人! 穷死饿死也不能拉那个脸皮! 大量的说书人使得竞业压力节节攀升,为了抢饭包和保饭碗,他们每一个都挖空心思推陈出新,从严肃的正史到趣闻野记,从神鬼妖魔到百姓身边的家长里短,只要有人爱听就没有他们不敢说的,这极大的丰富了泉州百姓的业余生活。 其中最出名也是最受欢迎的一本便是《剑侯娶亲记》,又称《剑侯抢亲记》,讲的是封莫修迎娶的盛家小姐的故事,最初的创作者已不可考了,流传到现在仍热度不减,且几经修为多达十八个版本! 注意,这是在传的,还有更多失传的,曾经有人做过一个统计,发现那些失传的版本断绝的原因各不相同,但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有一个共同点——直接或间接的抹黑了封莫修,替盛家和盛家小姐抱不值。 于是乎,现存的版本也有了一个共同点——夸,可了劲儿的夸,往死里夸! 管你前后因果合不合理,结构匀不匀称,有没有病句,那都不是重点,重点就一句话——剑侯爷真伟大,盛夫人真幸福! 作为两人的孩子,封知平也没逃过“成书入传”的命运,刚满月那会儿就被某个心急的老先生编入了自编的《天元纪》人物篇,跟一帮老鬼死鬼并列,在书馆里用老气横秋的声音念悼词似的语调说道:“封家有子,其名知平,诞生时天降异象,阴云蔽天,日月无光,方圆十里蝉不知鸣,水不知流,鱼不知游,而后雷光一闪,五雷轰顶!” 封知平长大后偶然知道了这件事,目瞪口呆。 诚然,他出生那天确实阴天,听说还滴了几滴雨星星,但转眼就放晴了啊,哪来的打雷! 还五雷轰顶,你咋不说少爷直接让天雷劈死了呢! 他相信那老头儿不是有意的,可能只是为了押韵为了调动气氛,所以一时不察说顺嘴了,但无论如何,老头儿自那天后没几天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再关心的也不会去问,大家默契的遗忘了这个人,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因为这件事,封知平的“书”也随了封莫修,可了劲儿的往好里夸,什么给小弟弟买糖吃(他打哭的)扶老奶奶过水沟(他挖的)为弱女子强出头(青楼争花魁)当街怒打别家纨裤(那些人惹着他了,吴东动的手)不胜枚举,实在举不出来了就编,模板很容易找,照着封家大少爷来就可以了。 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只当个乐呵听,没谁会真去信。 久而久之,他渐渐成了泉州城最“靓”的仔,出门回头率相当高。 有好事的见他露过,故意拿书里杜撰的故事打趣他两句,谁知他不恼也不羞,含笑应着,兴致来了还乐呵呵的回应两句,问明出处亲自跑去听一场,渐渐的,大家都发现这位世子爷还真是个好|性子,只要别触底线真惹恼了他他就跟谁都很亲切,于是关于他的段子越发大胆了。 在说书人嘴里,仙魔妖鬼甚至女人他都当过,前世今生乃至来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各种版本加起来以碾压的态势超越了他老爹,高达六十余种,并且还在不断增添。 这次他平安回家,最开心的是父母,其次就是那些指着他活的说书人了。 天知道世子爷不在的这段日子他们的生意惨淡了多少,因为是遭绑架而失踪,所以想编点“虎口脱险”“暴打匪徒”“仗义江湖”之类的段子也不敢,万一世子爷真遇害了,他们饱含祝福的段子不久成了刺激侯爷夫妇的钢针了吗? 好在世子爷回来了,生意又可以重新开张了。 不仅是以前的生意,因为封知平当街“犯病”以及后续传出来的消息和侯府的态度,他们段子的尺度大大放宽,原先那些不敢说的也逐渐摆上了台面,没敢往直里说,但意思谁都能琢磨出来——剑侯爷,怕是要换世子了。 本子切了实际,没了仙魔鬼怪的荒诞欢乐,显得很沉重。 说的人和听的人心里都滋味难明,有期待、庆幸,也有惭愧和心疼。 说真的,大家都想换世子,早就想了,事关自己将来的生活,没人愿意把自己的未来、把泉州的未来托付给一个只知玩乐的天残,再有信心的人也在封知平一贯的表现中磨没了心思。 可就封知平这个人来说,他们无疑是心疼的。 封家三个孩子,长子封知礼和次子封知佑来时都已成年,平日在城里走动很多人都有过接触,大家都很喜欢,或者说很信任他们,可有相当一部分人无法像喜欢封知平一样喜欢他们,亲近他们。 究其原因,其实很俗,因为在这些人眼中,这两人都不算真正的泉州人。 只有封知平是! 封知平生于此,长于此,是大家一点点看着长起来的。 他胡闹,他顽劣,可谁家又没个皮小子呢? 如果不是生在剑侯府,生为剑侯嫡子,而是生在小一点的门户甚至寻常百姓家,大家相信他都会过得很好。 不必承担那些他承担不起的责任和压力,他肯定会过得比现在更好,更快乐。 奈何... 所有人都像换了他,这是私心作祟,可被他们指摘、埋怨甚至痛恨的是个小小的孩童,一个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点点长大的孩童,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会心里不舒服。 是以,每个说起此事的说书人都会用沉重的语气讲述。 除开少数几个“秉承剑侯心意”的激进的,余下的全篇都是在发问,问自己,问听众,合适吗,公平吗,忍心吗? 舆论走向悄然转变着,与上面那些因“深思熟虑”“近愁远忧”而达成一致的掌权者不同,民间开始有了替封知平说话的声音。 当民间的论调还在暗流涌动,“保平”和“倒平”两派还未正是发生交火之时,剑侯府的一把大火提前点燃了这个火药桶。 那晚的大火好多人都看见了,印象最深的无疑是那道直冲云霄的火龙卷,祠堂走水还可以说是正常,可那道火柱,明显是人为! 有进过侯府外宅的一眼就认出了着火点——封家祠堂。 第一反应是祠堂怎会着火,紧跟着悚然一惊,脸色巨变。 世子关在祠堂! 侯爷好狠的心,竟要烧死他! 不怪这些人瞎琢磨,实是泉州城里有胆量也有能力放出这等滔天之焰的人只有赤剑侯! 大火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逐渐熄灭,再不信的人也不得不信了,赤剑侯真的亲手弑子! 如若不然,侯府的火怎会烧了半宿? 那可是封家祠堂,下面的人又不是死人,没有侯爷的命令谁敢磨磨蹭蹭的不去救火? 在泉州人心中,封莫修一直以来都是强悍的、英明的、正义的,这把火却将他金刚不坏的形象生生烧出了裂纹。九零看看 换世子而已,何必杀人呢,那可是你亲儿子,唯一的嫡子! 全天下都知道你多疼这个孩子,敢情都是装出来的? 这比曾经被怀疑弑弟未遂的四皇子游景恩还毒! 四皇子好歹只是有嫌疑,而且六皇子没死,最后找不出证据用天元剑证明了清白,剑侯这事做的满城人都看见了,拿什么辩? 太狠了,太绝了,虎毒尚不食子,剑侯竟下得了这般毒手! 想起封知平的音容笑貌,一些正义感爆棚的家伙凑在一起讨论要不要直接去衙门击鼓鸣冤,彻底撕破赤剑侯狠毒的嘴脸。 还没等他们讨论出结果,侯府就传出消息,祠堂走水世子被浓烟呛昏,目前已经得到救治并且好转,感谢街坊邻居仗义援手,这事儿侯府已经搞定了,就不劳各位帮忙救火了,各位散了吧。 末了,所有提着桶赶到侯府门外的人都得了个红包,徐大管家亲自带人发的,话也是亲自说的,笑容很亲切,但不容许外人发问。 一群人又喜又迷糊的散了,心却是放了下来。 世子没死,剑侯没下毒手,一切都是杜撰,这是最让人安心、最振奋人心的消息。 可紧跟着,又一个论调悄然流开——封知平为什么没死,他死了不就谁都省心了吗? 诚然,剑侯会遭到民间抵触,言官们也会大肆攻伐,可这与如何,他怕吗? 戎马数十载,他的家业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是靠他的实力和部下镇守住的,些许舆论只能让他烦心,岂会动摇得了他的根基? 综上,封知平还是死了的好,大家都轻松。 说这话的人毫无疑问被人揍了,有几个蹦的厉害的还被抓紧了大牢,择日问罪。 “幸存者”们一瞧苗头不对,灵机一动赶紧转了口风,省去了后面那些话,只问头一句——封知平为什么没死? 封知平是天残,不会内功,那等大火拳脚根本没用,他应该烧死了才对。 什么,剑侯救的? 剑侯什么人物,他要救封知平肯定毛都掉不了一根,岂会被“浓烟呛昏”至今未醒? 什么,剑侯去的晚,是府里的侍卫们救的? 那更奇怪了。 按说侍卫是离他最近的人,发现起火第一时间就应该扑灭,而不是等到烧大了才冒死营救,别说他们没发现,侍卫不止一个,而且每个都是高手,区区火患岂会后之后觉? 综上,此事大有内幕,细思极恐。 这番话很诛心,并且很难反驳,因为确实太奇怪了。 种种猜测层出不穷,却无一能自圆其说,如此过了两次,一个当晚在场的家丁喝醉酒说漏了嘴,称那晚看见了世子爷,其形貌...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是个妖怪! 不怪家丁失言,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封知平当时的形象侍卫们都怕何况他一个普通人,接连两晚不敢睡觉,闭上眼就做噩梦,受不了了才借口告假跑出来借酒消愁,不料惹了大祸,将封口的事抖搂了出来。 在场的人微微一愣后齐声大笑,全都表示不信。 是,世子爷是有不少“仙魔典故”,但那都是编的,听着乐呵乐呵得了,哪能当真! 家丁却酒壮怂人胆,见人疑他说谎顿时怒了,一只脚踩着凳子一只手猛拍桌子言之凿凿,将当晚的所见所闻抖搂了大半,说到上面要求封口时才悚然惊醒,一脸惨然。 家丁的下场不问可知,在场的人听得目瞪口呆,转头就告诉了旁人,一传二二传三不到天黑就传遍了全城,以讹传讹内容偏转但核心没变,一天之内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剑侯世子封知平,是个妖怪! 听到这个消息,很多人当场就信了,因为“证据”太多了。 为什么世子还没进门就突然发疯? 为什么世子一进门就被关进了祠堂,不许外人接触? 剑侯真想杀他,随便一剑抹了脖子就是了,何必搞那么大场面,连冲天的烈焰都使了出来? 他分明是想烧死封知平,或者烧死附身在封知平身上的妖物,把儿子救出来! 最可怕的是,妖怪没死,那么大的火都没能烧死! 连侯爷都失败了,天下还有谁能制住那妖物? 众人心头惨然之时,突然有人发言,说术业有专攻,侯爷是武道高手不假,可他不是驱魔的天师,这种事当然得找驱魔师来做! 众人听完大喜,当时就想去侯府支招,可想想曾经被打出来的那些个“热心人”,他们又犹豫了,一合计决定自己筹钱来办。 这已经不是侯府自己的事了,世上就没有不祸害人的妖物,放着不管遭殃的不仅是侯府,下一个烧的很可鞥就是自己的屋子,所以心不心疼钱的都得出力,钱越多越好,请最厉害的天师来降妖除魔! “所以,我就成了全城公敌?”封知平指指自己的鼻子,看着跪在身前的牛春寒,心里暗道讲故事这种事还是老牛讲的听着舒服,小桃那丫头他只觉犯困。 牛春寒苦笑:“少爷,要属下去压下他们吗?” “怎么压?软的还是硬的?民心如水,可载舟可覆舟,这事儿根本压不住!”封知平摆摆手,拿起一个荔枝慢慢剥着,“他们愿意搞随他们去,就跟他们能进了咱家的门似的。我好奇的是他们请的是谁,听你的意思那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啧啧,我都想找人扮成驱魔师赚上这一笔了。” “属下愿意去!” 牛春寒自告奋勇,封知平扔了个白眼:“拉倒吧,找谁也不能找你,那边有镜子你自己照照,看看你哪一点有世外高人的样子?” 牛春寒赔笑两声,问道:“少爷,后面怎么办?” “凉拌。”荔枝丢进嘴里,封知平玩味的嚼着,含糊不清的说道,“去查查请的都是什么人,有没有高手。被老头子打得有点没信心了,正好拿他们练练手。天师?呵,这回让他们梦想成真,挨个儿送上天!” “是!”牛春寒应声,眼含狞笑。 驱魔? 不知死活! 第353章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接下来几天,封知平心无旁骛的看书练剑,积极备战等待驱魔师们的到来。 生活仿佛回到了祠堂里的日子,每天除了吃饭和听取汇报时有点空闲,其余时间都在用功,勤奋的程度令人咋舌,可把无忧斋的丫鬟们给担心坏了。 自家少爷以前也勤分,但没勤奋到觉都不睡啊! 三天加起来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这哪能行,身子会熬坏的! 青儿第一个去了五丁堂,不多会儿,盛夫人踩着风火轮冲进无忧阁,二话不说,一把拧住儿子的耳朵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半个多时辰后才心满意足的擦着眼角的泪迹飘然离去,剩下封知平坐在床上眼冒金星,青儿跪在下面脸色发青,不敢言语。 没什么可解释的,当天青儿就被罚出了主屋,暂定门廊洒扫十天,以观后效。 梅儿跟青儿不对付,但颇有义气,见青儿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不顾小桃的阻拦硬着头皮去找封知平,想帮青儿分辨几句。 然后,门廊洒扫的一等女使变成了两个,无忧阁上下一时噤若寒蝉。 “告诉你们不要去了,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呐!”好心的小桃偷偷给两人送少爷赏给她的点心,顺口数落,末了恨铁不成钢的拍拍脑门,“真笨,比我还笨,真是的,看错你们了!” 两女面面相觑,哭笑不得,被全院子,不,是全府最笨的丫头当作笨蛋,实是让人倍感无语。 “青儿明明是好心,少爷怎么能这样!”梅儿还是不贫,看着主屋的方向愤懑的跺跺脚,“少爷变了!” 说谁也不能说自家少爷,小桃立刻不满的撅起嘴:“少爷才没变呢!明明是你们做错了事少爷才罚你们的,你不知悔改竟然还往少爷身上推!” 青儿知道梅儿的脾气,拉住她想让她住嘴,梅儿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管青儿,质问道:“我们错?我们错哪儿了?睡眠不足会是会熬坏身体的,我们关心少爷,自己劝不听才请来了夫人,我们错哪儿了?都像你一样只嘴上牵挂,实事儿不干一点?” “梅儿!”青儿用力将梅儿拉到身后,板着脸刺了一眼,随后冲小桃歉然道,“小桃妹妹,别生气,梅儿的脾气你...” “姐姐哪里的话,我不生气的。”小桃打断话头连连摆手,随后表情认真的冲梅儿道,“梅儿姐姐,我知道你和青儿姐姐都是好心,但你们确实错了。少爷说过,他不想外人知道咱院里的事,当时咱们都在场,都听到了,你们怎么就忘了呢?” 梅儿哼笑:“外人?夫人是外人?” “对!”小桃用力点头,想想不对又摇摇头,最后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了,苦着脸道,“那个,夫人当然不是外人,但夫人也不是无忧阁的人呀!少爷说不想人知道无忧阁的事,那肯定是包含夫人,呃,还有老爷的!” “你这什么逻辑...”梅儿气笑,没说完就被青儿狠拉了一下。 青儿若有所思的看着小桃,片刻后轻轻吐了口气,含笑点头:“小桃妹妹说得对,是我们错了。小桃妹妹大智若愚,姐姐我自愧不如!” 小桃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青儿笑着拉住她岔开了话替,闲聊两句后回屋取了一小包新买的果糖塞给了她,乐得丫头笑没了眼,假假的推辞了一番后欢天喜地的蹦跳着离去。 “几颗破糖就乐成这样,真是...少爷到底看上她哪一点!”梅儿刀子嘴的毛病又犯了。 换做以前,青儿只会笑笑,不会搭腔,今天却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梅儿,直把梅儿瞧得心头发毛。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想打架啊?”说着撸起袖子,学着封知平练拳的样子勾起两个比馒头还白嫩的拳头,“告诉你,我可不怕你!少爷可是亲自教过我的,小心被我扯掉头发!” 青儿噗嗤一声,赶忙一手掩着嘴,另一手拉着梅儿的拳头往下按:“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当十年前吗?赶紧放下,让下面那帮小丫头瞧见了像什么样子,以后还有脸教训他们吗?” 梅儿脸一红,飞快扫了眼周围,悄悄舒了口气。 青儿摇摇头,忍住笑意,表情认真的道:“少爷喜欢小桃是因为她听话,这一点,你我都不如她。” 梅儿皱眉:“这话说的,跟我们不...” “听话吗?”青儿反问,不等回答便叹声道,“我给夫人做了耳报神,你不满少爷的决定替我辩解,我承你的情,但咱俩都不是听话的人呐。” 梅儿窒住,良久别开脸:“谁要你的人情,我只是...” 只是什么,梅儿没说,她想说的也根本不是这件事情。 青儿望着主屋的方向,暗暗一叹,眼神复杂的道:“少爷没变,但也变了,他比以前更像个主子了。” 梅儿默然,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小桃认为封知平没变是因为她一直都是最听话的那个,指动绝不往西,叫打狗绝不骂鸡,不像她们。 她们也听话,但却有自己的想法,虽然都是为了主子好,但明显,封知平很讨厌她们自作主张。 从封知平回家后的一系列举动中,她们能看出他的戒心有多强,简直到了“偏执”的程度,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有戒备。 这一切的根源正是那场绑架,她们不知道期间都发生了什么,可以确定的是封知平的经历绝对超乎她们想象的极限,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硬生生熬出了如此强的戒心,每次想到这一点她们就心疼不已。 可是,少爷为什么连夫人都防备着呢? 是借机敲打她们顺便给其他人看,还是...... 青儿和梅儿同时抬头对望,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惧和寒意,随后同时有些慌乱的别开脸沉默不语,良久,青儿苦笑出声。 “还是小桃幸福,以后要多向她学习啊。” 梅儿嘟了嘟嘴没出声,心里却暗暗点头,捂脸苦笑。 傻人有傻福,干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能比很多人活的更快乐,更长久。 对封知平来说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敲打有之,杀鸡儆猴亦有之。 两人能不能想明白并不重要,能明白最好,想不明白找个理由打发出去就是了,正好两人到了婚嫁的年纪,在外面给她们寻户好人家直接嫁出侯府,大家都省心。 到时无忧阁还可以顺势来个大换血,有婚嫁这种好由头挡在前面谁也挑不出毛病,新人要严格筛选,背景交给牛春寒去查,务必将自己的院子打造成个密不透风的铁栅栏,谁也插不进手! 不是封知平心冷,不念旧情,他实在是真怕了。 潜入侯府溜进五丁堂绑了人,又顺利的溜了出去,没有内鬼策应谁信? 自己的作息规律不难查,可婚前的那几天自己心情烦躁,半夜临时加练以作宣泄,这件事外面谁都不知道,父母都不知道,只有院子里人才知道,而且至少二等以上的中高级侍女! 低等丫鬟和婆子晚上都不许出屋,有家室的婆子到点就回自己家了,除了吴东以外,只有小桃青儿四个贴身丫鬟轮班侍候,碧柳碧玉等二等侍女偶尔唤来帮忙,其中嫌疑最大的吴东已经被排除了,余下的嫌疑人就是这十几个至少在侯府呆了两年、调到无忧阁后服侍了他至少五年以上的女子。 打心眼里说,封知平一开始就认为她们的嫌疑比吴东更大。 女人心海底针这些废话就不用多说了,重点是吴东很少离开他身边,而且无忧阁除了自己就他一个男子,无论想干点什么都扎眼得很。 她们不同,在无忧阁这方水土,她们每一个都握有极大的权力。 譬如最近的青梅桃朵四人,自己没有通房,更没有侍妾,她们四个作为自己的贴身丫鬟基本等于半个主子,无忧阁众仆无不听命。 碧柳等人差一些,但也差不了太多,作为二把手,直接负责具体事务的她们想做点什么比小桃四人更容易。 当然,这不是说低等丫鬟和婆子就没嫌疑了,只是相对来说这些人嫌疑更大。 封知平接受牛春寒效忠的那天就让他着手查这些人的底,一直没有结果,每一个都跟人事簿上记录得一样干净得很,所以除了小桃几个,他回屋后很少见其他下人。 防微杜渐,吃过一次亏,绝不能重蹈覆辙,否则真成傻子了。 封知平盘算得很好,可惜小桃太热心,看青儿和梅儿的样子应该是想明白了,跟一帮低等丫鬟一起天天扫院子不喊苦也不喊累,一副悔不当初甘愿受过的模样。亲亲 封知平很无奈,他知道小桃跟她们说了什么,因为小桃“私会”完就冲回主屋献宝,把青儿回赠她的果糖分了一大半给他,顺便把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而且声情并茂分饰三人,直把他逗得当场就笑喷了。 他没有怪小桃多管闲事,也很明白小桃献宝不是给自己献的,而是替青儿和梅儿献的。 这丫头知道自己嘴笨,少爷又在“气头”上,根本劝不动,便来了个曲线救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替两人表明她们真的知道错了,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以后会改。 看着妮子极力掩饰却越掩饰越明显的期待眼神,他不动声色的拿了颗糖放进嘴里,象征性的表示自己接受了“贿赂”,随后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她出去。 小桃欢天喜地的走了,封知平看着她的背影,无奈苦笑。 丫头啊丫头,你家少爷确实在生气,但气得不是她们俩,而是外面那帮闲人呐! 想起这事儿封知平就上火,他辛辛苦苦准备了三天,还让吴东去侯府门口盯着,有“天师”来访千万按住他亲爹吴老头别抡大扫帚赶人,一定将人请进来带到自己的院子,有多少带多少,越多越好! 结果呢? 吴东在门口守了三天,期间被侯爷撞见过,被黑脸陈质问过,吴老头儿更是天天用刀子眼拉他,拿他给手下的小跟班和门口当值的侍卫作反面教材,说什么“这就是我那不孝子”“少爷心善,换我早三刀六个眼抬走了”“千万别跟他学,侯爷对咱们恩重如山,咱们可不能忘本,帮不了大忙,也绝不能抹黑”之类的云云。 以前吴东也挨骂,但都是间歇性的,从没像现在这样持续不断,少爷有令他又不敢走,只能硬着头皮蹲在一旁,三天下来都被拉的怀疑人生了,嘴里的燎泡一个接一个的往外窜,每回回来汇报都忍不住抱怨要去坟前问问已故的老娘,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爹亲生的。 封知平很歉然,他发现自己犯了个错,累得吴东遭罪遭早了。 筹钱需要时间,请人也需要时间,自己一接到消息就心急火燎的让吴东去蹲着,有什么用? 白蹲了! 这边正想让吴东撤回来,那边牛春寒又一脸古怪的前来汇报,封知平听完良久无语,一股火窝在心里宣泄不得。 据牛春寒打听得知,“热心”的人们筹钱的速度很快,短短两天就筹到了一千三百两,牛春寒说数额的时候不停咂嘴,频频感叹泉州百姓富庶。 钱在筹,请人的人也派了出去,是城里几个小有名气的商户和世家共同出的人手,分作十几路,最主要的一路据说是去普华寺,争取请到那里的主持前来作法降妖。 不得不说,这些人还是有脑子的,知道一般的“驱魔师”给钱也不敢来,所以目标都定在有一定威望和背景的“高人”身上。 比如那普华寺,就跟松山寺有说不清的关系,传说创建此庙的主持就是松山寺出来的高僧,为了弘扬佛法定居昌平郡狗牙山一生未归,狗牙山也因为他的关系改成了普华山,与寺名对应。 传说不知真假,反正松山寺跟普华寺真的颇有来往,两家的和尚不是你来就是我往,动不动就搞点佛法研讨会顺带布施点善粥,在昌平郡的百姓心中很有威望。 真要是普华寺的主持亲自前来,赤剑侯还真不一定好意思不让人家进门,就算主持不来派几个亲传弟子护法之类过来也一样,不看僧面看佛面,松山寺的背景还是很管用的。 结果呢? 人家根本不接茬! 据探子回报,主持听到有人要捐巨额的香油钱,二话不说亲自接待,笑着听完来意,黑着脸把人赶了出去,转身前扔下坚定有力的两个字——不去! 不仅普华寺,其他几个收到邀请的“大师”也都一个态度,一听去给剑侯世子作法驱魔,脾气好的脑袋摇成拨浪鼓将人请走,脾气差的直接当场骂娘。 给剑侯的宝贝儿子驱妖,送死吗?! 真去了还不得被剑侯爷一把火烧成灰给扬了? 有病,赶紧滚! 还有几路比较远的没见到人,但想来结果也差不多。 封知平悲哀的发现,自己再一次低估了老爹的威名,那可真是神鬼退避,连跟松山寺不清不楚的普华寺都给当场吓退了,几乎当场翻脸。 不看僧面看佛面? 那得从天上请尊真佛来,人间的这些僧不好使,好使的也不再普华山。 “凭什么啊?一群孬种,怕个卵!我家又不是龙潭虎穴,来转一圈怎么了,少爷我打高兴了就陪你们演场戏,把钱赚了就是了,干嘛不来!一群懦夫,孬种,活该你们穷!” 封知平气愤不已,牛春寒和吴东低着头,齐齐苦笑。 少爷啊,在他们眼里侯府就是龙潭虎穴啊,人家又不知道你的心思,谁吃饱了撑的敢乱闯? 挥退两人,封知平关起门自个儿闷了一天一夜,突然有了主意。 那些人不敢来不是怕自己,而是怕老头子,自己在府里他们来了也没用,可自己要是出去了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世上永远不缺不畏死的狂人,消息已经撒出去了,为名为利肯定都有人来,自己“落单”给他们创造机会,不信一个都引不出来! 好主意啊! 封知平重重捶了手掌一下,脸上笑开了花。 闷在家里久了,都快长毛了,正好出去透透气,顺便钓几条小鱼,两全其美! “小桃!叫吴东过来,再通知老牛,少爷我要去街上转转!” 小桃吓了一跳,飞速摇头:“不行不行,老爷不让您出去,您不能出去的!” “你不说他不就不知道了?我偷偷出去!” “偷偷?” “对,翻墙!” “翻...”小桃满眼圈圈。 翻墙? 那不成了贼吗? 封知平不理他,自顾自的问道:“知道老头子在哪儿吗?可是沈姨娘那儿?” 小桃还在懵,顺嘴回道:“没有,老爷今天陪夫人出去了,好像是去了醉锦楼。” “醉锦...?!” 这回封知平懵了。 醉锦楼可是青楼,老爹带娘亲去逛青楼? 什么情况? 哄老婆的新招吗,自揭老底? 不行,得去看看! 封知平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冲小桃挥挥手:“去,把我的假发拿来。” 头发眉毛还得些日子才能长出来,可不能“光着”脑袋出门,必须遮好! 第354章 新世界的大门 “少爷,少爷这不合适吧少爷?”吴东脸色苍白的捏着对襟,拼命摇头。 封知平一脸浪笑,双手一推将他推倒在床上:“有什么不适合的,少爷我说合适就合适,要乖乖听话呦,不要让我生气呦~!” 吴东挣扎了片刻,惨然的闭上了眼。 封知平乐乐的抓起被子给他蒙上,拍拍手转身冲小桃道:“看好你家‘少爷’,别露馅,做得好就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做不好,哼哼,赏你十八掌!” 小桃畏惧的缩缩脖子,苦着脸道:“少爷,带上小桃吧,小桃可以保护您,这种事我真的做不来。” “拉倒吧,路都走不利索,还保护我?”封知平扔了个白眼,屈指轻轻弹了小桃额头一下,“要听话,乖乖呆在家里,有人来一定给我拦住喽!别担心,父亲娘亲都出门了,家里只有陈叔和鬼手张有可能来找我,他们来了就说我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多余一个字都别说,镇定点就不会露馅儿的。” 小桃还是心慌,哭丧着脸问:“要不我找青儿姐姐她们来吧,她们肯定...” “不行!”封知平一口否决,见小桃怏怏低头,心一软,拍拍她的脑袋微笑道,“我最信任你,所以才让你来,明白吗?” 小桃顿时亢奋,小脸红红的用力一点头:“是,少爷,小桃一定幸不辱命!” “嗯,不错,不过幸不辱命不是这么用的,算了,以后再教你,我走了,看好门呦~!” 封知平摆摆手走向门口。 东从被里伸出脑袋做最后的挣扎:“少爷,要不让小桃扮您,我去门口守着吧,我一定能演好!” 封知平头也不回的道:“甭想了,你不在正常,小桃不在肯定不正常,到时没有麻烦也勾出麻烦来了,老实躺着吧!你可知你家少爷这张床有多少人想躺躺不到,占了大便宜还不自知,好好想想吧你!” 言罢,出门关门,吴东惨然的目光自房门转向小桃,正想同病相怜几句再对对词儿练练如何应对突发状况,谁知小桃会错了意,一脸认真的朝他重重点头。 “少爷没骗你,真的有很多人想上这张床,比如梅...” “谁问这些了!”吴东差点尖叫,赶忙压低嗓门愤愤道,“我没问这个,而且我是个男人,不是她们!” “男人怎么了?”小桃迷茫瞪着大眼睛,“男人不也要睡觉吗?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这个睡不是那个睡,是...”吴东戛然而止,一脑门子冷汗。 幸亏住嘴及时,要让少爷知道他私自给小桃补了点她这个年纪其实应该知道的知识,非把他生片了挂墙上不可。 “什么这个那个的,是什么?”小桃更迷糊了。 “没什么...” “你这人说话怎么说一半?” “我困了。” 吴东的脸紫成了猪肝,身子往下一缩,脑袋深深藏进被里不肯露头,任小桃怎么追问都不作声。 门外,牛春寒见封知平出来,当即下拜,却被封知平一把拉住。 “现在我是吴东,别拜,当心露馅儿。” 牛春寒点点头,以专业的眼光审视封知平。 衣服是吴东的,胖瘦差不多,个子比吴东矮一些,但夜色渐浓应该看不出来,走路的步态尤其左肩微提的细节动作都模仿得很像,牛春寒暗暗点头,心说少爷还挺有做探子的天份。 “怎么样?”封知平走了两圈,停下脚问道。 牛春寒拱手,由衷道:“少爷聪慧,属下佩服。” “别拍马屁,说实在的,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吗?” “外形和步态方面都没问题,只是声音...” “前辈,声音怎么了?”封知平问道,仿的吴东的嗓音。 牛春寒愣了愣,不敢相信的看看周围,见确实没有第三者在又转回头,呆呆的看着得意微笑的封知平。 “少爷,这个,你怎么弄的?不对,你会口技?” 封知平笑得更得意了,换成小桃的嗓音弱弱道:“牛伯伯,你看小桃学的像不像?” 牛春寒冷汗都下来了,刚才的吃惊还有三分捧场的意思,这回是真惊着了。 封知平不是小孩子,雌雄难辨的童声早已变作了略显低沉的浑厚男音,可他却能把小桃的嗓音学得惟妙惟肖,甚至连咬字和首尾两字的转音细节都模仿了个十足十,闭着眼听根本听不出真假,这可不是一般的口技艺人能做的。 “怎么样,厉害吧?”封知平继续卖弄,用牛春寒的声音问道。 听着别人的嘴里发出自己的声音,就连那丝难改的乡音也没落下,牛春寒狠狠打了个寒颤,认真的一拱手。 “少爷,属下信了。” “信什么?” “那日您说就算没有武功没有家世您流落江湖也饿不死,属下当时不信,这回信了,您这绝活儿肯定能挣大钱!” 封知平一怔,哈哈大笑,抱着膀子坏坏的问道:“那你觉着刚才这两下,你该给多少钱?” 牛春寒瞬间变作苦瓜脸,唉声叹气的道:“少爷,小人刚来泉州不久,家有婆娘要养,下面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对了,房子还是您给添置的,小人真没钱,只能把这条命给您了。” 封知平眼泪都笑出来了,暗道老牛还真是个人才,拍马屁都这么别具一格,比直来直去的吴东强太多了,不愧是军中混出来的老油条。 “行了,把你的命好好留着吧,我还指望你给我多办几年事,别随随便便就卖了。”拍拍牛春寒的肩膀,封知平笑道,“对了,你家嗷嗷待哺的孩子好像只有一个吧?我记得你大姑娘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怎么样,说没说亲事,什么时候带给我见见?” 前半句牛春寒还在感动,后半句连连打了个几个激灵,抬眼瞅瞅封知平的表情,垂下眼皮苦笑道:“少爷想见随时可以,但我家姑娘其貌不扬,紧随我,跟院子里这些妙龄美人没法比,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见了,免得污了您的眼。” 封知平气笑,瞪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我是那意思吗?我是想见见她的人,问问她的喜好,了解清楚后好看看能不能帮她凑成一份好姻缘,你个老东西竟以为我...吗的,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第二中文网 那种人? 色鬼?纨绔?控制部下家眷加强对部下掌控的阴人? 牛春哪敢问,连连陪笑不肯接腔。 说话间,两人走到无忧阁门口,两个低等丫鬟老远见到两人形貌早已盈盈下拜,垂着视线始终没多看两人一眼。 这是青儿梅儿平日调教得好,也是封知平的功劳。 自打得知其貌不扬的牛春寒是位先天,院子里的姑娘们瞬间将他视为天人,原先进出可能还有托大拿架子的,现在别说正眼看,多靠近一步都不敢。 提起这件事牛春寒就心里苦,虽然原先确实有些高等侍女态度比较倨傲,可他其实蛮享受的。 他生于农家,五岁时遭逢天灾家里死得只剩他一个,眼见五岁的孩童就要流浪行乞,正巧碰到赈灾的封家军路过,一个什长见他可怜便将他收养在了身边。 在那位什长的调教下,他识字习武一点没落下,什长见他潜力不俗是个可造之才,便甩出几十年没卖过的老脸求自己一位做教头的老友收他为徒,满十五岁后又顺理成章的入了封家军的行伍,就这样一点点成就了如今的他。 在最好的年龄段接受到了寻常人家孩童根本享受不到的教育,他无疑是幸运的,更幸运的是赤剑侯拆分封家军时没有将他剔到另一支由封家旁系掌管的队伍里,留在了自己麾下。 他是幸运的,但他也有愁闷,最郁闷的就是自己的老婆。 他只有发妻,没有妾室没有通房,不是养不起,而是老婆不让。 至于他什么这么听话,哪怕功至先天也不敢跟老婆说一个不字,原因很简单。 首先,他媳妇儿真的很好,除了不让他纳小其他有求必应,为了他甚至敢违逆自己的父母,人前人后都给足了脸面,而且还给他生了一儿两女三个漂亮娃娃,他哪好意思张那个嘴? 其次,他媳妇不是别人,正是他恩师的独女,他养父的干闺女。 牛春寒心里苦,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军队里打滚的男人,要知道天下最荤的两个地方一个是青楼另一个就是军队了,平时同僚们约酒饮乐他去了只能干瞪眼,那滋味比和尚跟前炖肉还惨。 他想过偷偷放纵上那么一两回,反正同宴的不说就没人知道,奈何他过不了心里两道坎,一是对老婆愧疚,二是岳父义父两位爹在封家军的“熟人”实在太多太多了,哪怕摸个小手,不等天亮家里就知道了,三天内养父家岳父家也就全知道了。 上班一群糙老爷们人,下班一位温柔的“悍妻”,牛春寒快乐并痛着,直到自己的新主子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第一次进无忧阁,他眼都傻了,不是没见过这么姑娘,而是没见过这么多貌美妙龄的良家女子,当时他就感叹少爷的眼真“毒”。 他不知道的是,眼毒的不是封知平,而是封知平的老子娘。 封莫修的眼光自不用说了,盛夫人也不愿找些品貌差的伺候自己的宝贝独子,于是两口子一合计,挑人的标准就归结为三点——好看,听话,勤快。 至于封知平会不会坏了“家规”做出点什么,那都是以后的时,当的封知平才四岁,早着呢。 主子院里的人不能动,但能看啊! 如同进了天府之国的牛春寒毫不客气,摆出最斯文的做派挨个问好结识,连嫁了人的也没放过。 他不是色狼,查底是封知平的命令,他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借工作之便养养眼,两不耽误。 殊不知他的眼养的太过了,小的还好,只觉这个爷爷很热情,那些到了出阁年纪的女子却厌恶得紧,第一印象就是此人不是好人,暗暗埋怨少爷什么眼神,怎么收了这么个部下。 所以梅儿那天告状是顺理成章的,就算封知平不提,她也想找机会告上一状,让少爷好好治治这个为老不尊的老色狼。 封知平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牛春寒的底细他都知道,暗笑老小子憋疯了,竟然借工作之利大占便宜。 虽然没真占到什么,他也不介意某个丫鬟被成功蛊惑跟老牛来段真人版的老牛吃嫩草,但这股歪风必须要杀,因为老牛丢的不光是自己的脸,他这个主子也“与有荣焉”。 方法很简单,透漏下老牛的老底,世界瞬间清净了,新世界的大门瞬间关上了。 厌恶变成了敬畏,热情变成了平易近人,无忧阁的侍女们对老牛那叫一个敬如天人,几个憨的见到他甚至当场下跪高呼“老神仙”,牛春寒差点没昏过去, 见到封知平,老牛很想抱怨,可不敢,只能拿幽怨的眼神瞥来瞥去,封知平则笑呵呵的装懵懂,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各自苦乐。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新世界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侧头回望了一眼仍在跪送的两个丫头,牛春寒回过头幽幽的叹了口气。 封知平好笑,低声道:“真有看上的跟我说,给你做妾室,她们算占了大便宜的。” 牛春寒面容肃然:“少爷,请不要开这种玩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属下发乎情止于礼,没有旁的心思。” 封知平哪会信,稍稍凑近道:“别怕,你夫人那里我可以去说...” “别,千万别!” 牛春寒吓了一跳,飞快扫了下周围见四下无人,拉着封知平讨饶道:“少爷,我错了,您千万别去找我媳妇!您要是生气就打我几下出出气,找我媳妇,我,我还是死了吧!” 封知平愕然:“我去,我知道你惧内,但没想到你怕成这样,至于嘛?你的身份纳两个小没问题啊,不纳才奇怪呢!陈叔屋里还有个侍妾呢!” “不是惧内,我是...嗨!”牛春寒一拍大腿,正色道,“反正这事儿不可能,少爷有心思还是多往吴东身上放吧,我就算了。” 封知平认真的看着牛春寒的眼睛,牛春寒坚定回望。 良久,封知平哑然一笑,轻声道:“你不错,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牛春寒肃然的表情瞬间变作谄笑,假模假样的娇羞了一下道:“少爷,算了吧,我是个男人,孩子都有了,不合适。” “滚!” 封知平一脚踹去,牛春寒不躲,佯装趔趄了一下笑道:“成来,我滚前头,您跟紧了,前面可就有人了。” 封知平无语。 这货,好像在变着花的骂自己? 奶奶的,找时间再收拾他! 第355章 泉州夜景 侯府的侍卫大都认得牛春寒,知道他是世子身边的红人,还是位先天高手。 吴东更不用说了,生在侯府长在侯府,是世子的头号亲信,连绑架案中严重失职世子都没多怪罪一句,一如既往的信任他,侯府里再无知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他。 这两人走在一起,沿途的侍卫打眼一扫人影知道是谁便收回了视线,根本不盘查。 仆役们也一样,牛春寒不在话还能有跟吴东相熟的上前搭话,有“牛老神仙”在谁敢多事,隔着老远便低头行礼,直到两人走远后才起身抬头。 从无忧阁无惊无险的走到侯府正门,最难的一关来了。 侯府的大门不比其他地方,这里有位“极度危险”的人物——吴东他爹,老吴。 天下没有几个认不出自己儿子的糊涂爹,作为拎着扫把一脚脚把吴东踹大的亲爹,老吴自然不是那种糊涂虫。 封知平自信骗得过其他人,却没多少信心瞒过老吴头。 牛春寒看出这一点,不动声色的调整步速尽可能的将封知平挡住,不让门房里的老吴看全。 双方不断接近,封知平的大心脏不争气的狂跳起来,就在走上台阶的那一刻,老吴突然站起身走出了门房,抱着膀子冷眉斜眼的看向这边,封知平的心脏瞬间停跳了半拍。 发现了? 不像。 那他出来干嘛? 就在封知平疯狂思索,嘴上即将吐出预备好的问候和说辞,牛春寒也加快步伐准备先接过话头分散老吴注意力时,老吴突然冲牛春寒笑了笑:“牛大人回去啊?” “啊,回去。”牛春寒反应很快,回笑道,“天黑了,再不回去内子该着急了。” 老吴也就是顺口一问,闻言拱了拱手笑道:“大人辛苦,敢问少爷今天怎么样了,身体好点了吗?有没有蠢材惹他生气?” 说着眼往“吴东”那边斜,生怕牛春寒不知道“蠢材”是谁。 牛春寒每天都要经历这么一遭,早习惯了,微微侧身虚拍了下“吴东”的肩膀笑道:“您老放心,东哥儿很得力的,今天陪少爷说了不少话,少爷心情很好,身子也很好。” 老吴的嘴角满意的勾了一下,紧跟着便重新拉成八字,哼了一声道:“也就剩这张嘴了,干不了一点正事。” 封知平不敢吭声,耷拉着脑袋躲在牛春寒身后装死。 牛春寒见怪不怪,不接话茬,微笑转口道:“少爷让我俩出去办点事,可能回来的比较晚,又要辛苦您老开门了。” “大人言重,小老儿干的就是守门的差事,岂敢言辛苦!何况咱剑侯府的门房清闲得紧,都少人想来都来不了,小老儿乐还来不及呢,怎会辛苦?” 老吴说着眼一斜,阴阳怪气的哼哼道,“不像有些人,连守门这么件小事都做不好,连累主子受苦,想想都替他寒碜!” 封知平暴汗,心道这是那个慈眉善目未语先笑的吴伯吗,嘴唇子怎么跟开了刃似的? 他彻底明白吴东的小眼神儿为什么比小媳妇还幽怨了。 有这么一个天天横眉冷眼说话夹枪带棒的亲爹,换成自己早疯了,亏他还能蹲老头门外生生挺了三天! 道别老吴,出得府门,左转走到街口,封知平一拽牛春寒躲在拐角背靠着墙,深深的吐了口气。 “吴伯天天这样?” 牛春寒有些无奈的点点头:“今天算好的了,因为咱有‘差事’要办,放平时没事的时候,老吴能絮叨上小一炷香,吴东那个孝顺孩子还不敢走,就搁那儿听着,那场面,啧啧,真惨呐!” 封知平面无表情:“我怎么听着你在幸灾乐祸?” “是羡慕。”牛春寒纠正,表情复杂,“有爹妈唠叨着,其实挺好的。” 封知平点点头,而后纳闷儿的看着牛春寒:“你不有个养父吗?” “不一样,而且我义父那人...”牛春寒一脸纠结的斟酌了半天,“校场练兵看过吧?” “没有。” “陈大人训练府卫呢?” “嗯,这个见过。” “就是那样!” 牛春寒耸耸肩,苦笑道:“我义父很好,没有他我都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但他是个标准的军人,对我像对手下的兵丁多过像儿子。我俩之间没有父子间的那种对话,只有命令和执行命令,唯一一次比较像父子的谈话是我定亲的那天晚上,他说‘宋家丫头很好,她老子跟我是过命的交情,你要好好对她,不要辜负她,欺负她之前先想想她老子和你老子,心里有个数,明白了吗?’” 封知平无语:“我怎么感觉俩都是你岳父?” “可不是嘛!”牛春寒一声长叹,唏嘘道,“就因为这番话,成婚那晚我房差点都没能圆了,一看到我媳妇的脸我就情不自禁的想起我义父和岳父的脸,真是...唉!” “辛苦了。”封知平同情的拍拍牛春寒的肩膀,竖起拇指朝外一指,“走,今晚醉锦楼,少爷我带你开开眼!” 牛春寒一乐,选即一本正经的道:“开开眼就行,旁的就算了...” “知道知道,你家有悍妻。”封知平懒洋洋的摆摆手,“整天挂嘴上,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惧内似的。”书屋 “内子其实挺温柔的,不凶。”牛春寒小小争辩了一句,眼一眯,堆起笑脸凑近,“那个,如果真有姑娘死乞白赖的非要跟我发生点什么,其实我也蛮好说话的。” 封知平彻底无语,朝前一指:“滚。” 牛春寒应了一声,后退半步微微躬身:“少爷,咱出来了,不用装了,您先请,我滚您后头。” 封知平无语,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先行。 老小子又占少爷便宜,找时间收拾他! 华灯初上,晚风清凉,躲了一天酷热的人们纷纷走上街头。 恰逢月中,街上的摊位比平时多了不少,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琳琅满目,一个个小吃摊不断挑战着路人的味蕾,拉弦儿的杂耍的说书的唱戏的随处可见,人流中还竖着几杆高高的幡,或白布黑字或黄布黑字,那是算命的占不到摊位,主动出击混在人流里拉活儿。 热闹的地方必然少不了小偷和乞丐,时不时的就能看到捕快们脚步匆匆,也不知那个倒霉的家伙技艺不精,失手露了真形。 乞丐不算多,近几年泉州地区连年丰收,除了懒汉没有过不下去的家口,街上的这些大都是外地流浪过来的,而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假货。 分辨的方法很简单,先看身子,再看血书,没血书的看碗。 身有残疾的十之八九都是假货,泉州辖区方圆上千里,没有妖血的上好快马都得跑三天三夜,缺胳膊少腿的怎么来泉州城,爬吗? 有这帮子力气上哪儿不能要饭,干啥挣不到口吃的? 血书就不用说了,什么卖身葬父卖子养母八成都是假的,朝廷对平民的保护力度很大,除非灾荒或者战乱,否则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天听监不是摆设,辖下发生这种情况的官员是要被问责的。 碗不太准,但也可作为判断的依据,因为病从口入,这点常识刚懂事的小孩子都知道。真正的乞丐通常会带两个碗,一个要钱,一个吃饭,只有一个碗的也会把碗擦得干干净净,所以那些只有一个破碗还特脏的家伙十有八九都是装的。 封知平朝着醉锦楼的方向漫步人流,惬意的眯着眼,尽情感受久违的喧嚣,有一嘴没一嘴的给牛春寒普及“心得”。 他说的牛春寒都知道,但这不妨碍他再听一遍顺带捧捧臭脚,见封知平前脚刚说完后脚就问自己要了十个铜板放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乞丐碗里,这对貌似娘俩的乞丐面前只有一只缺了半边口的脏碗,不禁纳闷儿的问道:“少爷,您不是说这样的很可能是假的吗?” 封知平观赏街景,头也不回的道:“抱着孩子呢,不容易,管他真假,十个铜板也不多。” 牛春寒默然,心道您嘴上无情,心其实软的很。 这是个新发现,自打第一次见面以来封知平在他心中都是理智、冷酷甚至无情的,看似平易乐天的表面下隐藏的是一颗高度谨慎极度警惕的心,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除了在吴东的事情上柔软过一次,他再未柔软过半分。 看看祠堂的那场大火就知道了,牛春寒是仅有的几个知道一些内情的,连亲爹剑侯爷他都不肯示弱,硬生生打出了一场震惊全城的大火,伤成那样却不担心身体有没有事,只担心自己的毛发还能不能长出来,这种心狠又古怪的亡命徒牛春寒没见过几个,没一个有他这么尊贵的身份的。 牛春寒知道这都是逼出来的,他问过吴东以前的封知平是什么样子,听着好像一样,但曾经的他绝没有现在这么极端。 牛春寒未免有些担心,毕竟一个杀伐果决的主子未必是个好主子,作为亲信,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无情割舍,可刚才这一幕让他放心了。 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子未必好,但至少不会随便把他卖了,这点很重要。 尽忠可以,但得尽的有必要有价值,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小命卖掉,何况他不是孤家寡人,他还有老婆孩子呢! 闲话着逛了小半个时辰,封知平逛累了,叫了辆车,车前仍是牛春寒付的。 “少爷,您出门不带钱吗?”牛春寒心疼的搓着荷包。 施舍乞丐一百二十三个铜板,卖小吃七十个铜板,一把破折扇竟他吗的要价四两,他杀了半天价才砍到了三两二钱,外加赠送两个劣质玉坠,少爷竟还一脸不满,嫌弃他砍价丢人嗓门儿大更丢人。 哦,还有这辆车,这是附近最好的一架,坐着是挺舒服,可车钱贵得要死,足足三百个铜板! 老天爷,抢钱吗? 又不是长途,你他吗哪来的自信开这么高的价? 牛春寒回府牵马的心都有了! 不到半个时辰,前前后后的花销加起来已经快顶他一个月的饷钱了,花钱没这么个花法的吧,难道这就是正常人家公子哥的做派? 好吧,以少爷的身份来说这点钱确实很不起眼,买东西让下人付账也理所应当,可问题是你得先给下人些预支啊,不能让下人自掏腰包吧? “你看我像带钱的样子吗?”封知平白了一眼,没好气的道,“花了多少回头去报,又不少你的,瞧你那抠样儿,能不能有点先天的气场?” 牛春寒松了口气,谄笑道:“先天也得吃饭,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小人穷呐,少爷您海涵。” 封知平无语,别开脸去看街景,懒得看他的穷酸样。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牛春寒想起一事,小心翼翼的道:“少爷,属下不知道今天要去醉锦楼,出门只带了五两碎银和一张十两的银票,这个...” 封知平斜过眼:“你怕结不了帐?” 牛春寒憨笑:“少爷英明。” “你以为我是谁?”封知平气坏了,坐正身体指着自己的鼻子,“仔细看看,好好想想,我是谁?本少爷去醉锦楼吃个酒还用现结账?我呸,砸不烂他场子!” 牛春寒紧闭着嘴,继续憨笑,心道自己还真是小家子过惯了,忘了眼前这位爷是实打实的金主儿。 封知平越想越气,一拍窗棱:“今晚就让你开开眼,等会儿带你去最好的包厢见识见识,洗洗你身上的小家子气,别以后出去净让人笑话,给我丢人!” 牛春寒脑袋点的如小鸡吃米,继续憨笑,可再装也掩不住笑容里的那份浓浓的期待。 第356章 醉锦楼 泉州城一再扩建,却仍保持着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大致格局。 东部城区滨临龙庭湖,是昌平郡最大最重要的陆路水路贸易枢纽,商贾云集,地价年年攀升,时至今日便是最小最简单的一间四合小院都能卖到四五千两,还是不带家具的净宅,没个万八千两的身家你都不好意思出门,是以能在此置产的无一不是富甲一方的豪富巨贾,只论财富的话这里能占到整个泉州城总和的五至六成。 西城区的人口是四大城区中最少的,建筑的密度是最低的,宅邸和街道的布局是最美最精致的,居住在此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传承久远的世家大族,究其根底无一例外都能跟“尊贵”二字沾的上边,其中最有名也是宅邸最大的一家便是赤剑侯府。 平心而论,西城区的人口之所以如此“劣势”,赤剑侯做出了莫大的贡献,他的府邸占了西城区大半的地产,只那座“后院”就不知能开发出多少精致典雅的新宅。 如果说东城区掌握着泉州城的钱,那么西城区毫无疑问掌握着泉州城及整个泉州地区的权,东城的富商们再富也自觉矮西城人一等,哪怕一个家道中落的、下人都养不起几个的破落士绅,可惜没办法,西城的宅子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得不到贵人们的承认融不进这里的圈子,强搬过来非但没好处,反而还会害了自家的生意。 相比东西两区,南城和北城就显得平庸多了。 南城“贫”不指这里的人穷,而是这里的人都是平头百姓,不少都是小富之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有滋有味,只是跟达官显贵们一比显得“穷酸”,揭不开锅的人家可住不进城里。 同理,北城“贱”也不是说整个北城全是贱人,而是指这里的住户从事勤行贱行的比较多,尤以苦力和妓|女最多。 这是因为北城门外是通往内陆的官道,有六成左右的陆路贸易要从这里进出,小商小贩多了其他行业自然也就多了,比起东城区的井然有序,这里要混乱一些,乞丐扒手骗子和地痞流氓随处可见,所以这里的捕快也最多,昼夜巡防不断,泉州府甚至直接在这儿设了个衙门,被老百姓俗称为“二衙”,专门负责处理这里的事务。 虽然比较乱,但封知平最喜欢来这里逛街,在他眼里这里有不同于其他三区的繁华,一种介于社会底层和中层之间的平凡与朴实。 就拿手中的折扇来说,以他的眼力一眼就看出这把扇子整一个假货,给两百个铜板都嫌多,可那个小老板竟一口要价四两,还口口声声的说概不还价,当然最后还是被牛春寒给“说服”了,让了几钱。 牛春寒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冤大头,他知道自己确实当了冤大头,但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冤大头,因为他原本买的就不是这把扇子,而是跟那位小老板你来我往中的感觉。 属于小市民的小野心小狡诈,相比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实在是太轻松太可爱了。 自己身上的那些算计一个不慎就会要了他的命,小老板的算计却只是为了一点点钱,在破财就能“免灾”的前提下还能愉悦身心,看算计成功的小老板拼命忍着暗喜,浑不知被当成傻子的人眼中他其实才是那个逗乐的傻子,何乐而不为呢? 多的钱全当看戏给的票钱了。 封知平不禁暗叹,要是算计自己的家伙也能像小老板这样单纯直接,该多好? 要什么你就说出来,没什么事是不能谈的,干嘛动刀动枪非得要了他的命,何苦来呢? 可惜世上的“傻子”太少,而是事已至此,就算对方想和,他也不可能同意。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是封莫修亲自定的家训,封知平深以为然,坚决遵行。 马车沿着北城区的南界晃晃悠悠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醉锦楼。 作为泉州城第一、整个昌平郡都响当当的青楼,醉锦楼不但面积、装潢、姑娘的数量和品貌都占据了泉州头把交椅,就连地角也选的前无古人,赫然建在寸土寸金的东城区地价最高的一条黄金地段,周围再无青楼妓坊,只这一点就把凝香馆比了下去。 地价贵当然有贵的道理,此地位于东城区几条水系中风景最好的一段河弯处,这一带都是住人的大宅子,相邻颇远,是寸土寸金日日喧嚣的东城区里难得的一抹清静幽雅,每户的主人不敢说富可敌国但绝对称得上富可敌郡,财富的背后还有各种各样的关系,一些官员见了他们都得保持尊敬,作为其中最好的一座宅邸的主人自不必说了,据说在剑侯爷来之前,时任的泉州知府见了他都毕恭毕敬。 谁都没想到,那人竟然把宅子卖了,还是卖给了一家青楼,并且产业重心转移,举家从泉州搬到了昌平郡城。 很多人都怀疑此事与赤剑侯大有关系,虽说赤剑侯搬来泉州是几年后的事情,可以那人的能量提前从京城的风向里嗅出点什么并不奇怪,所以才会把家业转移出泉州城。 他是在躲赤剑侯! 原因,没人知道,为什么把住了几代的老宅卖了个搞贱行营生的家伙,也没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醉锦楼顺顺利利的买下了那座宅子,顺顺利利的拿到了批文将自家的园湖扩建,拆了后墙将不远处的河道圈了小半并入自家的湖泊,请最好的工匠修成了一座精美典雅的园湖,建成当日便被奉为泉州盛景之一,而后顺顺利利的开张,请到了包括时任知州在内的数位高官,在赤剑侯迁居之后又顺顺利利的请了他赏脸宴饮,一直顺顺利利的经营到现在。 凝香馆每年还有几场官司呢,醉锦楼却没有,最严重的不过醉酒闹事、贵少争风之类的闹剧,都是派个衙役就能解决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连官府惯例性的为难都不曾有过,经营的不要太顺风顺水,谁敢小觑? 说真的,要不是醉锦楼的规矩比较严,主营歌舞饮宴,皮肉生意只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才肯接受,不像凝香馆那么粗暴直接,凝香馆早就被干趴下了! 而周围的富商经过这么些年也早接受了自家旁边有个青楼存在,官府都不敢查他们又哪敢多事? 何况只看装潢布置,不知道的人实在很难相信这是家青楼,相比之下他们自己的窝贵则贵矣,却处处透着铜臭俗气,想指摘人家影响居住环境都没脸指摘。 受此刺激,附近的宅邸有一个算一个都翻修过,有几家还翻修过两三次,无形中将这片地段的建筑格调拔高了几倍,可与西城区比肩,当然,地价也跟着翻了几倍,从“千金难买”变成了“万金不换”。 除此之外,业主们接受的另一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方便。 比起那些达官显贵文人雅士,商人们的关系往来只多不少,三天一小请五天一大宴回回都得跑好几条街去设宴赴宴,然后再跑几条街甚至跨城区的去风花雪月一番,乐是乐,但也累人呀! 这多好,家门口就有个醉锦楼,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格调高姑娘美还能碰见很多名士才子,时不时的还能碰到几位平日想接触都接触不到的贵人,比如剑侯爷,比如剑侯世子,乏了回家也近,玩得晚的还能在家门口喝完晨粥散散酒气,简直便利得不可思议! 于是乎,醉锦楼财源广进,附近的业主据说贡献了足足四成流水,每天都能看到那些平日难得一见的商贾巨头在此宴饮,喧嚣与清雅混成一种独特的魅力,笼罩着醉锦楼,让它越发神秘。珑珑 牛春寒知道醉锦楼的资料,进城头一天他就亲自来踩过点,因为少爷是常客,作为亲信兼实力最强的贴身侍卫,他必须做好一起准备。 今夜“故地重游”,一下车他就傻了眼。 不仅他,封知平也懵了,先前还纳闷儿车夫为什么停在老远的街口说“过不去”,现在明白了。 车,太多了! 醉锦楼很贵,身家薄一点的难得能消费一下,醉锦楼又很大,是以虽为青楼,却始终保持着这片区域独有的清净,往日人最多的时候也不会显得拥挤。 可今天,入眼的全是车! 还有人! 一个个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被一群下人簇拥着缓缓向前,就跟北城的夜市似的,要不是确实看到了醉锦楼的勾栏瓦舍,他都怀疑车夫不人道,给他拉错了地方。 “少爷,这个,好热闹哈...”牛春寒干巴巴的说道,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封知平回神,纳闷儿的问车夫:“老叔儿,今儿什么情况,醉锦楼免费大酬宾吗,怎么这么多人?” 车夫是个中年人,憨实一笑道:“公子,小人也不清楚,只听说好像有个什么戏班过来了,今日开锣首演,可能是这个缘故吧。” “戏班?”封知平更茫然了,“什么戏班能引这么多人捧场,六皇子亲自下场表演他的独门艳舞‘扭腚’吗?” 车夫吓了一跳,飞快的瞅了瞅周围道:“公子慎言,祸从口出啊!” 封知平知道自己失言,歉然致谢,让牛春寒结了车前让车夫先走,自己转过身看着人流发愁。 半天动不了三步,这怎么走啊,到门口不得天亮? 牛春寒也觉不妥,这次出门封知平只带了他,虽说两人都是高手,但这么多人难免护不周全,就怕出个万一,于是斟酌了一下上前道:“少爷,要不咱换一家?听说凝香馆也不错,要不咱...” “不换!”封知平一口否决。 一个戏班能引这么多金贵的看客,他倒要看看他们是个什么名堂! 更重要的是,老爹和娘亲也来了,八成也是为了这个戏班来的,戏班好坏是次要,亲爹带着亲妈逛青楼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奇景,他必须得好好瞅瞅! 老头子也是醉锦楼的常客,楼子里有不少他的“熟人”,如今正头夫人驾到,万一跟哪个“熟人”撞见...嘿嘿嘿~! 封知平笑得很坏很阴险,牛春寒听得连打几个寒颤,不知小主子心里有憋了什么坏水儿。 见封知平无意离去,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声道:“那咱就等等吧,说不定等会儿就通了。” “等什么等,挤过去!”封知平登时甩来一眼,说完便要举步。 牛春寒赶紧一拉,皱眉道:“少爷,您是偷溜出来的,万一惹出动静...怕是不好。” “哦,对对对,忘了这茬了。” 封知平大点其头,拍拍牛春寒朝前一指:“大高手,发挥你作用的时候到了,去,给本少爷开道!” 牛春寒无语:“少爷,这不一样吗?属下惹出动静您也跑不了。” “谁说的?”封知平笑眯了眼,“没动静最好,闹出动静更好,到时你来吸引注意力,我趁机溜进去,怎么样,这个计划是不是很不错?” 牛春寒无语,合着自己就是个靶子。 “万一您溜不进去呢?” “那就先撤,换条路。”封知平摩拳擦掌,“醉锦楼可不是咱家,翻个墙还不轻松,怎么着都能进去!” 牛春寒纳闷儿:“那咱为什么不直接翻墙呢?” 封知平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一脸无语的道:“翻墙不成贼了吗,让人知道了多丢人?少爷我是正经人,可不能干违法乱纪的事儿。” 牛春寒彻底无语。 好吧,您怎么说怎么对,反正自己就是个傻子,就不该问... 第357章 左道 开道很简单,如何不引人注目的开道就很有难度了。 牛春寒是个先天,又是探子出身精于刺杀和伪装,只他自己的话,他有一百种方法能悄无声息的挤过人群,还有一千种手段能杀掉这里的任意目标并安然撤退,可给人开路,并且还要不引人注目,这辈子还真是头一遭。 麻爪儿啊,然少爷有令,再麻也得干。 略一思索,人未动,灵识先行悄然探出. 这种纷乱的环境首要的是摸清概况,确认有多少能构成威胁的潜在目标在其中,而非仗着修为盲目乱闯。 灵识如波徐徐扩散,人群里有数人先后回望,眼神疑惑,而牛春寒根本不想与他们起冲突,一有感应灵识立刻敛回,是以这些人目光炯炯的回头扫视了半天,也没发觉无礼者是谁。 少顷,灵识全部收回,牛春寒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只有八个先天,根据那一瞬的交感和后续反应来看八人应该都是灵识期,修为不如他高,其余有内力的都是后天境的修为,不足为虑。 踮着脚眺望着八人所在的大致位置,牛春寒盘算了片刻,落下脚跟从怀里掏出个瓷瓶。 封知平见他拔开瓶塞玩身前身后各撒了一些淡灰色的粉末,又将瓶子递了过来,纳闷儿的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牛春寒笑道:“一点小玩意儿,能让人分神。” “分神?” 封知平凑到瓶口轻轻嗅了下,一股淡淡的香气涌入鼻息,味道很难言,似有似无,让人不自禁的想去追寻,他赶忙拿远,瞪眼瞅着牛春寒。 “迷药?” 好家伙,以他的修为加上剑种庇护都出现了一丝恍惚,可见此药何等霸道。 自打经历了浮岛那件荒唐事,他对世间的迷药深恶痛绝,同时也再无小觑,质问的同时暗运内力细细检查自己有没有中招,见身体一切如故,剑种毫无反应,这才放下了心。 牛春寒见封知平脸色不善,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缩了缩脖子道:“是迷药,但药性不强,对人无害,只能让人出现短暂的精神恍惚,时间长短看对方的修为,对先天境全无效用,先天境只会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少爷您应该闻到了。” 封知平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才往身上撒了点,撒完扔了回去。 见牛春寒收起瓷瓶小心翼翼的瞄着自己,他暗暗一叹,给了个笑脸,示意牛春寒动身。 牛春寒一头雾水,不过少爷的脸色总算恢复了原样,心头宽下,颔首道:“少爷,请跟紧我。” 言罢,转身,走到人流末位双手一分,拿捏有度的内力将面前两人轻柔的震退向两侧,那股几乎闻不到的香气让正要横眉回望的他们忘了转头。 两个膀大腰圆的仆从只觉视野飘忽了一下,似有什么东西掠过,清醒时看到的是一张跟自己同样的迷惑脸,回头看看身后,没什么人,再转向前,人头捻动,方才的恍惚似乎是自己的错觉,遂齐齐晃了晃脑袋不再多想,打起精神护着自己的主子不让外人挤着。 封知平紧跟着牛春寒见针插针见缝插缝,很快就挤过了一半。 那些被挤开的人没有一个发现他们俩插队,醒的慢的以为是错觉,醒的快的以为是旁边的人挤了自己,原本还算安静的人潮里接连响起叫嚷声,有两处喊得最大声的似乎还动了手。 封知平乐呵呵的听着,要不是没功夫他真想回头好好观赏一番。 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感觉实在太爽了,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当幕后黑手,隐藏在阴影里看一群傻子在自己的挑拨下打生打死确实很有意思,不过他还是更喜欢直接参与,亲自动手才叫畅快。 看着牛春寒的背影,闻着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香,他暗暗自嘲,自己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就好比骑马摔断腿,驾车撞死人,吃饭噎断气,喝水呛坏肺,是马错了还是车错了,难道噎着了呛着了就不吃不喝了? 当然不能! 圣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小人云水能毁尸还能灭迹,厨司云水还能煮粥还能刷锅,小桃云水能洗澡还能洗茅厕,所以牛春寒没有错,迷药也没错,哪怕臭名昭著的“玉女涣心散”也没错,错的是人。 物件是死的,本无智,人是活的,如何使用物件决定了物件的善恶,而且善恶只是物件的用途,并非物件本身,归根结底,对错的根源还是人。 自己因为吃过亏,就将天下所有的迷药视为阴邪歹毒的秽|物,这是不对的,像牛春寒这样巧妙使用,于此地可插队无痕,于沙场却可保命,何来阴邪歹毒之说? 再比如那臭名昭彰的折花客,是,那货确实不是个好玩意儿,祸害良家女子无数,人人得而诛之,但细究根源,你怎知他甘愿走上那条邪路?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谁天生就是恶人,所以那家伙曾经也良善过,只因某些经历、某些隐痛一点点腐蚀折磨才造就了后来的他,比如遭人横刀夺爱,比如被心爱之人背叛,再比如...不举? 诶,这是个好思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封知平忍不住乐出声来,牛春寒回头瞥了一眼,暗暗嘀咕少爷又发癔症了,怪瘆人的。 别一语成谶,真坏了脑子吧? 别说,还真有可能,那晚虽没亲眼看见,但听声儿是打得很厉害的,剑侯爷那般重手,小少爷要是不小心脑袋上挨上几下狠的... 牛春寒越想越心寒,暗暗决定回去就找张大夫好好谈谈,编个理由给少爷好好瞧瞧脑袋,别只盯着身子。 两人各自心思,不知不觉来到了人流前列,周围的人稀松起来,每家一团保持一定的距离低声说话,唯大门处分外吵闹,一大群家仆打扮的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在争执着什么。 两人放缓脚步,贴着墙根慢慢前行,路过的人家见他们一脸淡定,也没疑他们插队,随便扫了一眼便转回视线继续望向门口。000文学 封知平侧耳细听,奈何门口的人太多,你一嘴我一句混在一起根本听不清说什么,便向牛春寒递了个眼神。 牛春寒会意,自来熟的凑到身旁不知哪家的家丁跟前,笑问:“小哥儿,前面在吵吵什么呢?” 家丁寻思这谁啊,上来就搭话,皱了皱眉,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耐着性子道:“买票啊,还能干嘛?” 牛春寒一怔:“买就买呗,吵吵什么?是票价太贵?” 家丁狐疑起来,上下一打量,正想问“你在这儿半天了怎么啥都不知道”时,却觉对方的眼睛亮了一下,脑海一懵忘了自己要问啥,顺嘴回道:“贵贱不重要,问题是没票了,我家管事跟前面磨呢,一个多时辰了也不见松口,老爷夫人想回去改天再来,可少爷和小姐不肯,唉,愁人呐。” “原来如此,谢了。”牛春寒拱拱手,打了个响指。 家丁表情一震惊醒过来,恍惚间似乎记得有人向自己搭话,却想不起是谁,周围都是自家的也没生脸,不由疑惑的挠挠头,收回视线不再多想。 “少爷,就是这么回事。”牛春寒笑道,打完响指他就带着封知平躲开了。 封知平没说话,一脸神奇的上下打量,直把牛春寒瞧得心头发毛,尴尬的笑了一声道:“少爷,您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还会幻术?”封知平丝毫不掩惊奇。 “呃,会一点皮毛,主要还是药物作用,上不了台面的。”牛春寒如实相告,还从袖笼里掏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精致药瓶展示了一下。 封知平两眼放光,拿过药瓶仔细端详了片刻,还回去后兴奋的道:“不错,我越来越感觉收下你是个极正确的决定,这门手艺我喜欢,回去后找时间教教我!” 牛春寒大汗,苦笑道:“少爷,属下这点手段时旁门左道,上不了台面的,您要想学请侯爷给您请位真正的幻道大家来就是了,学属下这点手段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封知平抬手一按,老气横秋的道:“艺多不压身,多学一种是一种,再说了,旁门左道也是道,比如落月观的阵法,乾坤阁的占卜,哪个不是旁门左道?结果呢?朝廷都得向他们学,司天监恨不得把乾坤阁的卦师统统收入囊中,还有我的口技,这可比你那点‘皮毛’更上不了台面,但你觉着没用吗?” 牛春寒哑然,想想也是。 落月观的阵法严苛冗杂,虽能集弱者之力以弱敌强,却需要成阵者极高的默契配合,并且还要诸多灵物相辅,便是简化给军队的战阵也需要时常演练,任何一个环节,甚至某一个人出差错都有可能大大降低阵法的威力,差错太多太大还会引起反噬,伤敌不成反受其害,远不如一个实打实的先天高手镇场来得直接有效。 可是,有这些弊端战阵就不用了吗? 当然不能! 世间的先天看起来很多,三国武魂境的名单加起来已经排到了一百开外,可面对辽阔的疆土和以亿计的庞大人口基数,从武魂至灵识,哪怕再加上准先天都太少太少,可谓极其稀有。 所以,“小手段”要学,“旁门左道”对一国来说比“正道”更重要,两国开战,双方先天的震慑作用远大于实际作用,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后天境的“普通人”。 同理,占卜也一样。 乾坤阁和司天监的卦师们可不是夜市上那些人手一杆大幡的江湖骗子,他们不算命,确切的说是不给人算命,他们算的是天。 天有日月星辰,时至今日除了太阳依然神秘,月和星的面纱早已被揭开了,三岁小儿都知道天上的星星是漂泊在云海里的一颗颗石头。 这些统称为“星”的石头或大或小,或有轨迹或无规律,有些石头上蕴藏着矿藏灵脉,有些还诞生出了千奇百怪的生命,这些对人们有价值的石头就被称座云海浮岛,其中有灵物存在的浮岛则是武者们口中的秘境。 想要去往这些浮岛获取资源,只靠深厚的修为横渡云海不行,那是瞎猫碰死耗子,而且有这份能耐的武者很少。 最好的办法是等某个特殊时刻到来秘境靠近三大陆或自行开启一条与三大陆相连的神秘通道,比如迷龙山时的那长大雾,强渡云海的话也得先规划好路线,盲目乱闯不但很可能一无所获,甚至连回家的路都有可能找不到。 而研究这些特殊时刻的人,便是占星师,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卦师。 因为占星师也用卦术卜算,通过过往总结的规律结合天象预知秘境来临或开启的时刻,在百姓心中这就是预知未来,比算命的还高深莫测,所以才将他们与打幡的江湖术士混为一谈。 卜天比阵法更像旁门左道,很多卦师甚至连武功都不会,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可他们却能做到很多武魂都做不到的事,他们不重要吗? 类似的还有很多,比如封知平的口技,牛春寒深以为自家少爷若能学会易容术,以他的谨慎和缜密绝对能成为最顶尖的刺客。 巧合的是,刺客在正统武者眼中也是左道,地位比扒手、流氓之流高上那么一点点,都是只能在阴沟里混,上不了台面的家伙,可撇开世俗偏见,刺客有那么卑微吗? 当然不! 牛春寒自己就是斥候出身的,集军人、细作、杀手于一身,做军人绝不落于人后,做细作绝不示于人前,做刺客一击远遁绝不容情,哪怕同伴受伤求救,哪怕牵连无辜若干,他眼都不会眨一下,完成目标永远是第一位的。 牛春寒越想越多,忽然自嘲起来。 少爷想学教他就是了,想那么多干嘛,如今隐患未露危机处处,少爷身边只有自己和吴东顶用,能多会一种本事说不定将来就会成为保命的关键,自己却在担心他的名声,真是庸人自扰。 何况,少爷还需要名声吗? 他现在怕是巴不得自己的名声能更坏点呢。 牛春寒微微摇头,抬眼一瞧,却见封知平已经挤进了门口的人群里,他暗骂自己一声赶紧随了上去。 这边厢,封知平好不容易挤到前排,懒得再费心思一手按着一个家仆的脸将人分开,打眼一瞅,一个衣饰不俗的花发中年人带着一群膀壮腰圆的大汉守着大门,脸上挂着谦卑却透着一股高傲劲儿的礼貌微笑,顿时乐了。 “小熊,快给你家爷爷开门!” 第358章 熟人? “小熊”不小,今年都小五十了。 他是个孤儿,没有名字,自打记事起就在一群群乞丐中辗转,哪里有口吃的就去哪儿,谁能容下他就跟水,大乞丐喊他都是“嗨”啊“哎”啊的,没人给他取名,他自己也不在乎,他甚至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只冲模样个头儿大体编了个,误差前后两年左右。 八岁还是十岁那年,他跟这一群人来了泉州城,刚在北城蹲了半天还没开张就被当地的流氓给打散了。 几天水米未进,饿疯了的他不顾性命,趁夜摸进一所金碧辉煌的大宅想从厨房偷点吃的,可怜他小小的一个人儿,饿的浑身无力连墙都差点没翻过去,又全无做贼的经验,只想着找家看起来有钱的全然没想过这户人家为什么大半夜的还灯火通明,或许就是因为光亮足能图个方便吧,总之他一落地还没爬起来,就被一口麻袋套住大半个身子挨了好一顿揍。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打他的人里面的头头见他可怜留了他一命,又给了他一晚白饭,最后还找东家求情将他留在了院子里。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挑的盘子叫醉锦楼,不是普通住户,是座青楼,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深更半夜的还那么亮堂! 每次回顾这段过往他都无比汗颜,又无比庆幸,如果不是误打误撞进了醉锦楼,他的尸骨早不知烂在哪里沤肥了。 打那时起,他有了自己的名字——熊三,因为打了他又帮了他的那位恩人最喜欢指着他笑骂“瞧你那熊样儿”。 至于为什么不是熊大或者熊二,他不清楚,感觉可能是恩人叫“三儿”顺口吧,反正他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几十年来,他怀着无比的感激勤勤恳恳忠心耿耿,在恩人的照应下,他的勤奋和忠心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从柴房杂役到小龟奴到大茶壶再到如今的三等管事,虽然贱行的名声不好听,但在泉州城里他“熊三爷”还是小有一番名号的。 当上管事之后,醉锦楼里敢直呼他“熊三”的可就不多了,冲年纪冲资历冲身份,谁见了他都得称呼声“熊三爷”。 客人们也一样,醉锦楼虽是青楼但名气和背景摆在那儿,他从大茶壶变成了大茶壶们的头头,那些原先视他如蝼蚁的客人们态度都好了许多,个别有求于他的穷书生私下里甚至还敬他一声“熊先生”,只有那些只手遮天的大贵人们和个别熟客还一口一个“小熊”“三儿”的叫着。 嘿,大字不识一个的小乞丐如今能游走于权贵之间,还成了诗书满腹的才子们口中的“先生”,你说可笑不可笑? 熊三每每想及都觉着像在做梦,今晚也是。 看着一群达官显贵的家仆们趴在铁栅栏上对着自己满脸讨好,一些心急的更是掏出一张张五两十两的银票从间隔里伸进手拼命的挥着,眼巴巴的瞅着希望自己能收下,端着架子保持礼貌微笑的他心里说不出的怪异,只觉荒诞又满足,深感自己这辈子没白活。 估计皇帝陛下也难见这种场面吧? 熊三如是想着,冷不听听到有人喊自己,声音很年轻,而且还很没礼貌的直呼自己“小熊”,正沉浸在云端的他顿时皱起眉头。 这是哪家的孩子,好生无礼,套近乎怎么套都不知道吗? 不过,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眼皮一翻冷眼斜去,入眼的是一个笑容满面的少年,细眉星眸朱唇皓齿,皮肤又白又嫩仿佛能滴出水来,简直比女子还要娇嫩,好一个漂亮的少年郎! 熊三心里暗叫一声好,胭脂堆里混了几十年,漂亮的女人他见多了,这么漂亮的男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只是,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越看越眼熟... 还有那口气... 封知平见熊三没反应,还敢斜眼瞄自己,登时不愿意了,拉下脸一拍栅栏:“老王八蛋,跟你爷爷装瞎呢?还不开门!” 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做派,只个头儿高了些... 一个人影跃然脑海,迅速与眼前的少年重合,熊三的眼猛地瞪圆了,整个人静止了一瞬后触电似的一蹦三高。 “哎妈呀,真是瞎了小人的狗眼了,这不是三...” “三什么三,赶紧开门!”封知平拍门打断,眼神闪了一下。 熊三是人精中的人精,瞬间联想到很多事情,会意住嘴堆起满满的谄笑亲自上前开门:“爷莫怪,天太黑,灯太暗,小人年纪大了眼还瞎,一时没认出来,快进快进!” 守门的护院们都看傻了,等熊三打开门才反应过来,争相上前接手,却被熊三狠狠瞪了回去,只能陪笑一旁。 熊三回过头点头哈腰的赔笑道:“嗨您说这事儿闹的,爷您千万别生气,要生气就捶小人两下,捶死了小人都甘愿!” “拉倒吧,你这老胳膊老腿儿爷爷我一拳头下去还不得当场咽气?你还是留着命多活几年吧,多给我当几年孙子。”封知平嫌弃的撇撇嘴,回头一瞅牛春寒还在人堆里,瞪眼吆喝道,“墨迹什么呢,赶紧的,不嫌味儿啊!” 牛春寒一听这话也不隐藏了,内力轻轻一吐,周围的人瞬间连退三步,歪倒摔倒一片,纷纷痛呼叫骂。 牛春寒趁机走到门前,正要进门,听见有人开骂眉头一皱,回过头冷冷扫了一圈,人群瞬间安静,脸色泛白。 不知为何,他们赶紧那眼神好可怕,比鬼还吓人。 熊三看着眼中,待牛春寒进来后指挥手下重新封门,回过头躬身问道:“爷,这位爷瞧着眼生,是您朋友?” 封知平没发话,牛春寒抢先道:“我姓牛,是主子的侍卫。” 熊三了然,正要拱手,却听封知平笑着补充道:“近侍,跟吴东一样,正好你认识认识,他以后可能常来,可别怠慢了他呀,最紧要的是保密,他夫人可是很‘疼’人的。” 牛春寒大囧,正要辩解,熊三已露出了然的微笑,认真而暧昧的拱拱手:“牛爷放心,咱们醉锦楼规矩最严,保证不让您劳心!” 牛春寒想吐血,无奈的看了坏笑的封知平一眼,微微颔首道:“有劳了。” 熊三微笑摆手:“不敢不敢,您是尊客,小爷爷又发了话,小人必当尽心。”无错 牛春寒纳闷儿,少爷和这个龟公一个直呼“老孙子”一个口称“小爷爷”,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但见封知平没解释的意思,便暂时按下等有时间再问。 熊三命令手下守好门,自己亲自引路,落后封知平半步弓着腰手一路引着:“爷,您来得突然,我们也没准备,小人已经着人去安排了,烦您先在前庭稍坐。” “不急。”封知平熟络的往里走,随口问道,“听说城里来了个戏班,今晚开锣?” “回您话,是有这么回事儿,听说是从空玄国来的,要不人这么多呢。不过他们不是戏班,他们说自己是歌舞团,反正都那么回事儿,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讲究自个儿的称呼,不过他们的曲儿确实很有些门道。昨个儿排练小人远远听了一耳朵,差点魂儿都丢了!” 说到这儿,熊三左右一望,神秘兮兮的凑近半步:“爷,不是小的瞎捧,小的是真觉得他们不是人,是妖怪!那琴,那曲儿,勾人!” 封知平回头跟牛春寒对了一眼,转回头笑道:“别是瞧人家姑娘漂亮才丢了魂吧?” “真不是!”熊三严肃的摇摇头,表情复杂的道,“他们班里的姑娘容姿确实不俗,但要说好,咱们红袖、巧儿、若月、楚楚几位姑娘也不见得就差了她们。小人说的不是容姿,说的只是她们的琴曲,就拿《小寒江》一段来说,一样的曲子一样的调子,词儿也是咱们平时听的,没动,可她们奏出来就是不一样,听着让人,让人,让人打心眼里...唉,小人嘴笨,说不清楚!” “这么邪乎?”封知平随口回道,兴趣没浓,反而淡了不少。 之前就有怀疑,现在听熊三这么一说,他基本可以肯定那些人不是普通的乐伶,很有可能是精通幻术的武者,以琴音致幻引人入迷。 如果是单纯的演奏,能吸引这么多人追捧那确实极厉害,很值得瞧一瞧,可加上幻术的话就落了下成,简直可以说是作弊,不值一提。 熊三没听出封知平口气不对,还在极力吹捧,不知不觉来到前厅门前,封知平停下脚,他多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对,赶紧退了回来。 “瞧瞧我,真人人老糊涂,竟把自个儿说入迷了,爷您别生气。” 封知平微微一笑,转口问道:“我父亲到了吗?” 熊三点头:“到了,侯爷一早就到了,还带着一位脸生的公子,安置在春风阁。” 封知平暗暗咬了咬牙,忍住表情不变。 不用想,那位“公子”肯定就是娘亲大人了,春风阁则是看戏台最好的位置,环境优雅物件周全,平时是半包场性质的,买家正是他和他老子,轻易不接待别客,如今被老头子先一步占了去,还带着娘亲,他想清场都没得清。 “夏韶呢?” 夏韶阁位置也不错,只比春风阁稍逊一点。 熊三苦笑:“夏韶也有人了,康大人请了李大人,还有几位大人作陪,也不方便...” 瞧了瞧封知平的脸色,熊三索性一口气说道:“秋伶阁是冯大人一家,就是跟郡王有姻亲的那位同知,冬华阁是鹿州王家,不过借的是秦老侯爷的名头,秦夫人带着子女,还请了许多各地的名媛贵妇,据说是跟着歌舞团一路追来的,听说她还给您母亲盛夫人发了请帖,但盛夫人好像没应。” 封知平暗笑,心道娘亲应该想应,可老头子不让,怕她乱打听什么也怕她被人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这才亲自出马带媳妇嫖|娼。 哦,不对,是票戏! “其他...” “其他也一样。”熊三主动接过话头,将位置好的包厢通通说了一遍,里面人物的身份关系如数家珍,按说这些都不是不该说的,但对封知平他真没胆子瞒,而且说出来也抱着一份令封知平知难而退的心思。 封知平理解他,可还是有些上火,斜眼问道:“直接说吧,你想把我安排在那儿,大厅?” “大厅也满了,加不...” 熊三瞧封知平眼神不对,赶紧住嘴,苦笑着连连作揖:“爷,您现坐,我已经通知东家了,您放心,就算东家肯我也不会让您坐大厅,东家肯定会让您满意的。” “行吧。” 封知平不置可否,背着手走进前厅雅间落座,见牛春寒站在门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美好的的白了一眼指了指旁边。 “别搁那儿扮忠仆了,也不怕暴露了。今儿带你来是快活的,过来坐,喝茶!” 牛春寒无奈的看了封知平一眼,走到封知平下手落座。 熊三谄笑着指挥丫鬟们上茶点果盘,不动声色的多看了牛春寒一眼,心里的紧要又提了几分。 不多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跑到门口,停住脚福了福,略带气喘的脆声道:“公子,东家吩咐奴婢带您去醉锦阁。” 封知平没反应,在想醉锦阁是个什么地方,以前没听说过。 牛春寒更没反应,醉锦楼他今儿第一次进,全无概念。 唯有熊三倒吸一口凉气,瞪圆了眼珠子满脸的震惊与错愕,半天才磕巴道:“醉,醉锦阁?你没听错?” 小丫鬟也是满眼的不敢相信,不过一路跑来心里有了缓冲,闻言用力点头道:“没听错,赵妈妈亲自传的话!赵妈妈说东家猜到公子可能会来,早有吩咐,若公子前来无妥善的席位接待,便将醉锦阁借予公子。如今醉锦阁那边已准备妥当,只待公子赏光!” 熊三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封知平纳闷儿:“小熊,醉锦阁在哪儿,怎么没听过?” 熊三转身作揖,表情颇有几分虔诚和仰慕的道:“爷,醉锦阁就在春风阁正上方,听说整一层都是。” “听说?” “嗯,听说。”熊三苦笑,“爷有所不知,醉锦阁是东家自己的屋子,不对外开放,平日只有赵妈妈刘妈妈花妈妈三位可以进,其他人没有东家允许不得踏入半步,便是洒扫的丫鬟婆子也一样。醉锦楼里进过醉锦阁的人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个,小人只是低等管事,更没那个福分。” “有意思。”封知平敲着茶几,玩味的看向丫鬟,“你说你们东家猜到我要来,你们东家认识我?哦,对了,不该这么问,应该说你们东家我认识?他姓何名何?” 第359章 美姬,侯爷,小书生 雅间寂静了一瞬,气氛陡然凝重。 熊三反应快,张嘴就想解释,一股无形的重压突然笼罩,仿佛一只猛虎脸贴脸紧盯着他,骇得他双腿发软却连瘫倒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球僵硬转动慢慢看向威压的来源。 牛春寒! 三少爷的贴身侍卫! 熊三浑身冷汗,这一刻牛春寒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提到了顶点,远高于早相熟的吴东。 同为近侍,眼前这位跟吴东完全不同,在他身上,熊三嗅到了一丝只有那些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高手身上才有的味道,让人战栗,让人窒息。 牛春寒慑住熊三,没去看他,顺着封知平的视线轻抿着嘴唇看着小丫鬟。 丫鬟没感受到威压,但也看出听出封知平态度不对,这位漂亮的公子嘴上虽然在笑,语气亲切温柔,可他的眼底没有几分笑意,更多的是没怎么掩饰的浓浓的猜忌。 看了一眼,丫鬟赶紧收回视线慌张下跪,清脆的声音略带一丝颤抖:“公子,奴婢没见过东家,不知道东家姓名,赵妈妈只让奴婢传话,没吩咐旁的。” 丫鬟慌里慌张的说完,想起一事,赶忙补充道:“对了,赵妈妈说东家今晚可能也会来,公子若有兴趣可移步醉锦阁稍坐,兴许能见着。” “这么神秘啊?”敲击茶几的手指一顿,封知平拍拍扶手,长身而起,“既如此,那就去坐坐吧。” “少爷?”牛春寒投来疑问的眼神。 封知平洒然一笑,也不担心旁人听着,朗声道:“人家划下道来了,我若不去岂不让人小瞧了?正好,来醉锦楼这么些年我还没见过她们东家呢,今儿正好见见。” 见牛春寒还有犹豫,封知平笑着捶了他一下:“有你这位大高手护着,谁敢对我不利,谁能对不不利?何况今晚这么热闹,我家老头子还在楼下坐着呢。” 听完这话,牛春寒瞬间放下了心。 也是,就算自己不顶用,还有侯爷在,万一真有事,区区一层楼板可挡不住剑侯爷的怒火,自己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熊三见两人商议妥当,谄笑上前:“既如此,就请爷随小的移步。” “你靠边,有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在,爷还看你的老脸老屁股?”封知平按着熊三的脸推到一边,走上前亲自搀起小丫鬟,握着有一点茧子的小手温柔摩梭,“小美人,带路吧,可不要带偏了把我带进厢房里去哦~!” 说话间,内力轻吐在丫鬟体内飞快游走了一圈,收回后暗暗点头。 掌有老茧,但看分布应是干粗活干的,不是练功练的,体内也没有气感,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人。 小丫鬟不知自己被探查了一番,只觉手被眼前的公子抹得很痒很撩人,身子也微微发烫,一张姿色中上的小脸蛋飞快红成了熟苹果,水汪汪的眼睛羞答答的抬了封知平一眼后飞快垂下视线,蚊声应了一声,低着头微微侧身当先引路。 熊三跟封知平玩笑惯了,笑嘻嘻的“滚”在侧后,见状谄媚道:“爷就是爷,三两句话就把咱家姑娘的魂儿都勾走了,这本事,整个泉州城找不出第二个!” 见封知平笑而不语,他摸不准心思,顿了顿后主动介绍道:“四丫是去年收进来的,原是好人家的姑娘,可怜生母早亡,后娘容不下,她爹前脚刚没她后脚就被她那黑心的后母给卖了。赵妈妈见他可怜,就把收在身边自己调教着,原想着过两年等她十五了再把她推出来争争花魁,兴许将来还能碰上个良人嫁了,爷要是有兴趣就把人提走,能伺候您可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赵妈妈肯定欢喜坏了。” 封知平斜眼回望,笑容古怪。 熊三心头一紧,半真半假的扇了自己一嘴巴子,告罪道:“瞧瞧我这惹祸的嘴,爷您别生气,小的没旁的意思,小的真是见她可怜,您又,那个,一时不忍才...嗨,掌嘴,实该掌嘴!” 说着又扇了自己几下,封知平懒得看他演戏,懒懒的令他停手。 “爷爷我穷,屋里人够多了,再多张小嘴,养不起呐!” 熊三差点笑出声,点头哈腰不敢接茬,心里连连撇嘴。 剑侯世子穷? 我呸! 整个泉州城都成饿死鬼,侯府的米也能埋死人,还是万人坑! 熊三没旁的心思,就是话赶话那么一说,他很清楚自己这些人在贵人们眼中就是个玩意儿,平时兴致来了过来玩玩就算了,往家领? 换个富商大贾兴许还有可能,封知平这种有爵人家的贵公子根本不可能,即便他肯侯爷和侯爵夫人也不可能让。 贱籍就是贱籍,再出挑也比不上穷到吃不上饭的良民,领回家当丫鬟当侍妾都会笑死人的,就凭刚才这几句话封知平要打他一顿狠的他都没理求饶,因为他确实无形中挑战了剑侯府的尊严与权威。 还好,他补救的及时,封知平又是老相识,这才没酿成大祸。 熊三脸上挂笑,后背全是冷汗,凉津津的都湿透了,后面的路嘴巴闭成河蚌一句话不敢多说。 牛春寒看在眼里,暗暗好笑,心道醉锦楼确实跟一般的勾栏瓦舍有些不同,小小一个龟奴都有这般胆气和机警,不但敢说那番话,还能及时打住做出补救,放到外面绝对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 只是,真是无心的吗? 几人各自心思,无语前行。 走出前厅,穿过花朗,沿途莺声燕语不绝于耳,服饰不一的男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美姬的奉承挑逗下推杯换盏好不快活,几个文人打扮的年轻男子还借着酒劲儿斗起诗来,你一句“今晚天真黑”,我一句“月亮大又圆”,听得牛春寒大皱眉头,不动声色的啐了一口。 呸,就这水平,老子也行! 熊三瞧出点颜色,趁机套近乎稍稍介绍了几位“文豪”的身份,牛春寒听完才恍然大悟。 敢情都是假货,不是读书人,而是几个商贾家的小子在附庸风雅,就说怎么来来去去都跟“天黑”“月亮”过不去呢,《千字文》估计都认不全,《元诗三千首》怕是都没翻够十页。 封知平见怪不怪,反而觉得很亲切,曾几何时,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不过他绝不会像他们那么丢人,他有墨水多了,也豪迈多了,他绝对不会说什么“今晚天真黑”这种丢人现眼的白话,他会说“今晚天真他吗黑,月亮啊真他吗圆”。 大俗即大雅,要说就说大白话,没的弄些小家子气的东西恶心人。 穿过花廊便是主楼,醉锦楼还是蛮有格调的,从高空看会发现主楼是个正正的八边形排布,周围的院落也是依着八个方向一排排由进而远扩散状建造,据说是请了风水高人指点,暗合八卦卦相。 风水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醉锦楼这些年来确实顺风顺水财源广进,而八角主楼也被客人们戏称“夜战八方”,至于“夜战”的含义,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主楼正中是个八角戏台,呈六层塔形构造,最底层的能容纳百十人同站而不显拥挤,最顶层则只有不到两丈方圆,平日只有极负盛名的乐伶舞伎才能登台。好心情文学网 泉州城里能登六层的人目前只有七个,其中两个是凝香馆的行首,一个是太平楼的首席,也是唯一一个男子,另外四个都在醉锦楼,正是熊三口中的春风、夏韶、秋伶、冬华四大高阁的主人,在成为阁主的同时,四人的花名也改做了同样的名字。 从这点来说,醉锦楼确实与寻常青楼极为不同,以春夏秋冬四人来说,她们虽为贱籍,但在一众高门显贵心中却颇有地位,一些热衷诗词音律的甚至非常尊敬,争相追捧,不看出身只看人,很难将她们与“清倌”“妓|女”这类词划等。 封知平身份足够尊贵,却也没能见全,时至今日还差一个“春娘”没能见着,他老子封莫修倒是见全了,而且一次四个想见就见有空没空点了就得来,这让他很是不平。 凭什么啊! 少爷我长得不算差,谈吐也能装装文雅,哪像老头子张口“老子”闭口“你大爷”的恁的粗俗,怎么就不如老头子得眼? 俗! 都是俗人! 什么清高的艺伎,都是装的,扒开皮囊里面揣的全是俗气的巴结,清高个屁,一群见人下菜碟的东西,少爷我还不稀当见了! 封知平很是怨念,却也不得不承认“老头子”的皮囊确实生的好,不张嘴的话很招女孩子稀罕,据说当年在京城的时候迷倒了不少王公贵女,只有一个女子不怎么感冒,而且不是装的,是真的不假辞色。 后来,这个女子成了他娘。 所以,封知平一直认为娘亲才是最强大的,碾压老头子一万倍。 盛樰曾对他说过,说自己起初对封莫修确实没旁的心思,就是爷爷辈的长辈那样尊敬,后来因为一次意外得其相救才生了情愫,于是干柴烈火,生出后面一连串故事。 而封知平听完后,恶毒的猜测那场意外会不会是老头子一手操办的,毕竟烂俗的“英雄救美”确实是男女之情最好的开端。 无论如何,盛樰都成了他娘,封莫修成了他老子,作为结果,他都得感谢那场意外,感谢老头子“为老不尊”,硬生生将“嫩草”连根儿都啃进了肚子。 于是,怨念也没那么深了,乐天的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很合理的理由——自己是个没长开的娃娃,人家大姑娘瞧不上眼也是正常,有种等个十年八年,等爷长大了咱再说! 想到这儿,封知平侧头问道:“春娘今天有人吗?” “回爷的话,没...” “有的。”四丫截了熊三的话,脚步放缓侧过身子道,“刚刚来的时候,奴婢听康姐姐说春娘姐姐去了春风阁,夏韶、秋伶、冬华三位姐姐也一同去了,听说是春风阁的客人指名要去的,夏韶姐姐当时在夏韶阁侍候,一接到消息直接告辞离开,夏韶阁的客人也没拦,好厉害!” 四丫可爱的吐了吐舌头,一脸赞叹。 熊三想说点什么,可看看封知平微微颤抖的腮肉,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这爷俩争行首不是头一次了,他见怪不怪,可这回他真误会了。 封知平惊的是老头子竟敢把春夏秋冬四人一起叫过去,这不是作死吗? 虽然老爷子平日过来只是听曲儿,从未越矩,可这话他信,相熟的客人信,最熟的老娘不能信呐! 男人逛青楼只吃素不沾荤,谁信? 更何况老头子素来的性子和名声! 就算没事儿娘亲也肯定能问出点事儿来,这世上撇清一件事不容易,想挑刺儿可是太容易了,难不成那晚之后老头子一直进不了五丁堂的房门急坏了,准备来个破釜沉舟找几个替死鬼让老娘消气? 可是,这,这他吗是火上浇油啊! 熊三见封知平脸色一变再变,怕他发作,忍不住上前劝道:“爷,芍药念叨您好些日子了,要不...” 封知平抬手打住,示意四丫继续带路。 老头儿的操作太骚了,正常人想不明白,还是等回家找机会直接问问娘亲吧,看看老头儿到底卖的什么酒,好好学习学习。 自己心里那个丫头不是个善茬,将来成婚怕是比娘亲更难伺候,得提前准备好,免得麻爪儿。 于此同时,春风阁,封莫修目不斜视,专心为夫人斟酒夹菜。 春夏秋冬四女站成一排,螓首微垂,不卑不亢,视线盯着桌前的一小块地板不移不晃,只以余光悄悄打量席上二人,暗自心惊。 从初识以来,剑侯爷向来是霸道的,直接的,嬉笑怒骂从不屑于掩饰,虽粗俗了些,字里行间却不失道理,尤其以他俊美的皮相作出这种做派更是揉成一种难言的魅力,引人着迷,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深究看看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可是现在,她们看到了什么? 侯爷在给人斟酒! 当初昌平郡王微服到访他都没动过一下,席间反倒是郡王对他更恭敬一点,可现在他在给人斟酒,谨小慎微的样子似乎很怕对方不高兴! 而有幸被他服侍的人也确实不是一般人,是个极好看,甚至比女子还漂亮的小郎君,她们算得上阅人无数,却也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 此人衣着没有多华贵,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富家子弟,可坐在那儿却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尊贵气,让高傲如她们都禁不住想要下拜。 于是,她们拜了,依足礼数款款下跪,齐声道:“奴婢参见殿下。” 是的,只有皇子殿下才能让剑侯作小伏低,也只有皇子殿下才有这般气场,只不知这是那位殿下,难不成是睿王或者...太子? 封莫修手一抖,筷子差点掉了,瞧瞧媳妇儿,嗯,还算正常,只秀气的眉角轻轻挑起。 盛樰有意无意的扫了夫君一言,樱唇微开,顿了顿,粗起嗓子道:“能让侯爷挂念的人儿,果然不同寻常。起来吧,我不是皇子,只是个...嗯,沦落至此的小书生。” 说完被自己逗笑了,盛樰的嘴角微微勾起。 封莫修一瞅肝儿都颤了,如坐针毡。 心里连道完了完了,夫人气更大了,连“沦落”这种词儿都用上了! 狗日的蠢儿子,都是你害的,给你当老子容易吗? 奶奶的,以后找机会再收拾你一顿,下次绝不能让夫人知道! 第360章 自律的败家爷们儿 小书生? 四女不信,便是今科状元若看不对眼也难得剑侯几分好脸,区区一个“沦落”书生能破此例? 根本不可能。 四人各自心思,不是皇子却能让剑侯爷这般屈尊的人,会是谁呢? 春娘忽然想到了什么,飞快的抬了下眼皮,重新打量了一番那张精致得不像男子的脸蛋,垂下视线时又在书生的胸口多停留了片刻,表情未变,心神巨震。 这人或许是... 不,肯定是她! 剑侯发妻,盛家最有名的那位嫡女——盛樰! 是了,除了她,还有谁能让赤剑侯如此谨小慎微曲意逢迎? 春娘看得真切,方才“书生”夸赞自己四人是侯爷“挂念的人儿”时,侯爷分明想解释,可看了一眼“书生”的脸色后他什么也没说,竟是强行忍下了。 这可是赤剑侯啊! 杀伐果决,豪迈不羁,曾经数次在朝堂上一言不合舌战百官,硬生生把咬文嚼字引经据典的言官们气成了大爆粗口的市井泼妇的赤剑侯啊! 除了剑侯夫人,还有谁能只凭两分脸色就能让他有话强忍着不说?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帝陛下估计都不行! 春娘越想越肯定,忍不住又抬起了眼,却见“俊俏书生”正笑吟吟的看着她,顿时心头又是一震。 好敏锐的人儿! 她自信没露出破绽,对方却仍看出了端倪,那双好似会说话的笑眼里透着三分赞赏七分心照不宣,她回以会意的微笑,情不自禁的暗暗比较起来。 同为优秀的女子,她自信不输任何人,若不是幼年家中变故被迫沦落风尘,她绝对也是名门间炙手可热的儿媳人选。 而此刻,与眼前人稍稍比较,她不怎么自信了。 有言云“腹有诗书气自华”,此话不假,她自幼苦学,便是沦落风尘也不懈怠,如今琴棋书画无有不能,诗词饱读还能自谱词曲,一首自谱的小令《风流子—春月寒》风靡昌平郡,昌平郡王三次下帖相邀执足了礼数,浑不似对待一位风尘女子,她一步步坐上了泉州众多行首中的头把交椅,是当之无愧的才女、花魁,除了贱籍犹在,其他比很多贵门小姐丝毫不差,而她的清高和淡淡的冷漠更让她受到了大批雅客的争相追捧,她向来是自信的,可这一刻她才发现,她的自持、她的骄傲原来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牢靠。 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真正的贵女是装不出来的,她虽然气质不俗,可她的气质更多的是骄傲和娇贵。 而眼前的“书生”身上散发出的则是一种庄重大气却不失温雅的气息,不用交谈,只坐在一起就觉得安心、宁静,仿佛被亲切的包容着呵护着却又不敢随意造次,只得其一抹笑脸便心满意足。 她下意识的以为“书生”身上的是富贵气,可仔细想想又不对,应该是福贵才对,因为对方身上并没有熟悉的铜臭味,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压迫,人家只是简简单单的做在那儿,简简单单的笑眼望着她就能让她心生形秽之感,这是真正的贵人,真正的豪门贵女,绝非往日见到的那些装模做样的富家子娇娇女可比。 浑然天成,由内而外,满身的祥和贵气根本无需多做点缀就能让人心折,不愧是盛家培养出的姑娘,不愧是能让赤剑侯不顾一切的女子,果然非同寻常。 春娘忍不住自怜暗叹,自己再优秀,也终究是个风尘女,身上的风尘气只能遮严,根本甩不掉,平日骗骗旁人还可,在这种人儿面前一站就露了怯,哪儿哪儿都觉着上不了台面。 其他三女也不是笨人,此时也想通了关节,各自惊愕的看了“书生”几眼,深深的埋下头不敢作声。 自古而今,正房夫人进青楼的不是杀人就是砸场子,准没好事儿,今儿虽情况特殊,可盛夫人来了,还借侯爷的口指名道姓让她们几个来见,侯爷如今又是这副“心无旁骛”的态度,跟没看见她们似的,就差在脸上写上“爱死不死”几个大字,实在由不得她们不担心。 盛樰看出四人的窘迫,微微一笑移开视线看向封莫修,她才没心思为难几个弱女子,这位板着脸拼命在她碗里叠罗汉的爷才是正主儿。 “侯爷,四位美人儿都进来半天了,你怎么不跟人家打招呼,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人家一眼?” 封莫修牙疼,拼命堆出真诚的微笑,问心无愧的道:“哦,没什么好看的,我跟她们不是很熟。” 封知平若在,肯定得掀桌子,你赤剑侯要是不熟,满城就没有熟人了! 盛樰也不揭穿,轻轻白了他一眼,回过头学着男儿的样子竖起一条腿,胳膊肘撑着膝盖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微笑道:“我头一次来,规矩也不懂人也不熟,托侯爷的福才见到了你们四位可人儿,果然天姿国色我见犹怜,实是幸甚。” “公子过谦,我等亦然。”四女齐声说完立马闭嘴,这阵仗她们也没见过,说多错多,谨言慎行方为上策。 盛樰点点头,偏着脑袋想了想,眼中闪过一抹顽色。 封莫修顿感不妙,正想打个哈哈接过话头,就听盛樰饶有兴致的问道:“听说侯爷常来,而且最喜欢找你们几位,不知侯爷都找你们做些什么呀,可否给小生讲上一二,也好让小生日后多些‘谈资’?” 封莫修汗毛一炸,旋即又镇定下了,笑呵呵的给自己斟了杯酒,作壁上观。 他是常来不假,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只是来听曲儿的,从没干过旁的事情,老婆大人这次注定要失望了。 果然,四女不惊不慌,将封莫修平日的作为和喜好各自说了一下,全程镇定得很。 盛樰越听眼神越古怪,狐疑的看着封莫修,封莫修笑呵呵的回望,这次是真的问心无愧,而且还有点得意。 突然,大腿一疼,原是盛樰偷偷在桌下拧了他一把。 封莫修大喜,这可是良好的开端啊,老婆大人多少天没碰自己一根指头了,奶奶的今儿终于破冰了! 盛樰哪是为这些,她是心疼。 虽说夫君自律确实可夸,可你三天两头往这跑,大把的银子扔进来就听个小破曲儿? 钱多烧的啊? 知不知道柴米多贵,家里有多少人要养? 败家爷们儿! 懒得看会错意的某人沾沾自喜,盛樰专回头,佯装好奇的实则狐疑的问道:“真的只是听曲儿?不能吧,侯爷的‘威名’小生在外地都如雷贯耳,来这儿只听曲儿?世上还有不沾腥的猫?” 噗~! 封莫修一口酒喷了出来,及时转开头才没喷到盛樰脸上,嘴都顾不上擦回过头气鼓鼓的瞪眼。 四女也一脸错愕,夫人您也太直接了吧,您的身份您的地位,这种措辞合适吗? 春娘更是满心惋惜,大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久久看书 多好的人儿,羊脂玉一般的女子,嫁给侯爷终是没能逃过被侵染的命运,真是可惜了。 “侯爷确实只爱听曲,不爱旁的。”春娘说完,想了想,一咬牙抬起头直视盛樰,“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四人虽卑贱,却是清倌,只因各自的原因沦落于此才不得不卖笑为生。有道是出淤泥而不染,我等不敢自比清莲,但也不愿在那烂泥里打滚,我们有我们的坚持,即便侯爷和公子想,我们也不会肯,强逼唯以死明志!所以今日公子若想听曲儿,我等必尽心尽力,若公子还想些旁的,恕我等无礼,概不接待!” 封莫修差点叫好,一手探出桌外偷偷比了个大拇指,另一只手一拍桌子,震得满桌的盘碗齐齐一跳,暴吼道:“大胆!怎么说话呢,欠抽是不是?来来来,老子亲自抽你十巴掌,再叫你...” “你给我坐下!”盛樰敲了敲桌子,懒得看他拙劣的演技,当她看不见那只伸到桌外的手是吧? 封莫修立马坐回原位,怒容一瞬间变作讨好的笑脸:“我这不是给夫...” “咳!” “呃,给夫子你出气嘛!” 盛樰绷不住了,噗嗤笑出声,虽及时收住却也瞒不住了,那银铃般的笑声哪里是男子该有。 四女早已肯定,这回不过再加佐证,全都身不动眼不斜佯装没听见。 盛樰一瞧,得,甭装了,左右屋里没有其他人,索性收起别扭的男儿坐姿,恢复女儿家的端庄淑雅,温声道:“今日来此,实属不该,我家侯爷虽不屑虚名,但...” 春娘截住话头,微笑道:“公子放心,今日您和侯爷尽兴即可,奴婢等人必守口如瓶,绝不叫盛夫人知晓。” 盛樰满意的点点头,笑吟吟的道:“你是个伶俐的,刚听你说,你叫春娘对吧?” 春娘款款下拜:“回公子话,正是。” 盛樰笑道:“既如此,那就你先给小生抚一曲吧。” “奴婢幸甚,不知公子想听哪一段?” “侯爷最常听哪一段?” “回公子,侯爷最喜欢的是《逢莫逢》,侯爷每次来几乎都会点。” 盛樰讶然,看了夫君一眼:“‘逢莫幸,莫逢幸,幸逢莫逢幸是苦,崖边瞰云海,乘风去,苦了无回’,你不是最烦这类绕来绕去调子吗,说尽是儿女情长一股小家子气不是男人该听的,我还以为你能点个《小相思》《红灯笼》之类的香|艳|曲目呢,没看出来啊,咱们侯爷也喜欢在外面装学问人儿?” 封莫修大窘,咳了两声道:“偶尔听听,偶尔听听,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你不是常让我博学多闻触类旁通好提升修养给孩子们做表率嘛,我这是虚心受教。” 盛樰无语:“侯爷,您这一句话就用错了两个成语。” “哦,哪两个?”封莫修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春娘几人哪见过侯爷这副样子,惊奇的偷偷观瞄。 “回去再说。”盛樰丢人的捂着眼,冲春娘挥了下手,“就它吧,《逢莫逢》。” 这边厢,封知平在四丫的引领下通过一条独立而隐蔽的楼梯登上了醉锦楼的最高层,站在了醉锦阁门前。 往上看,“醉卧锦绣”四字匾额高高悬挂,他暗道醉锦阁这个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只不知这四个字该怎么理解。 正常来说,“醉卧锦绣”应该连在一起,表示喝大了睡美人堆里,逍遥又快活,这是最符合醉锦楼实际的解释。 可往深里想,锦绣可以喻意女子,但也可以喻意锦绣江山啊,那这四个字就有意思了。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什么人才有这能耐? 皇帝啊! 一个搞青楼的敢做皇帝才能做的梦,还堂而皇之的挂出来,找死吗? 当朝廷是摆设,不敢兴文字狱是吧? 封知平看了眼牛春寒,老牛的眼神儿也闪烁不停,显然想到了一处。 熊三留在了楼下,没有准许他不敢上楼,身边只剩四丫。 封知平正想问我是直接进呢还是你通传一声呢,门突然缓缓向两边打开,一个美艳的徐娘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来,笑容满面的朝封知平福了福,站起身熟络的笑道:“老奴见过三少爷!哎呦呦您可把老奴担心坏了,这一整年老奴一直吃不下睡不好,天天求神拜佛就盼着您平安归来,万幸您洪福齐天!来来来,快让老奴瞧瞧,呦呦呦,真好,肉没少,人还俊了,嫣情知秀几个妮子见了您估计都扒不下眼了,真好!” 美妇说话连珠炮似的,没半点开门时的卖相气场。 封知平任她查看,还配合的转了个身,末了笑道:“赵妈妈,您今儿个搞这么一出,可把我给弄懵了,我真有点受宠若惊呐!” 赵妈妈掩嘴娇笑,放下手媚了他一眼道:“瞧您说的,您什么人别人不清楚老奴还能不知道?大风大浪都见过,虎口脱险的人儿,我能惊着您?别打趣老奴了。” 牛春寒恶寒,此妇美是美可毕竟是个半老徐娘,媚眼抛给自己就算了,抛给小少爷... 娘来,小少爷真不是一般人,亏他能忍得住! 封知平早就习惯了,轻轻挡开她挥过来的手帕,笑容微收:“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知道我,自当知道我耐性向来是差的。检查完了吧?说说吧,你家主子到底什么来头,今儿把我请到这儿到底几个意思?” 赵妈妈瞬间收起笑容,恭敬的福了福伸手朝门内一引:“三少爷请进,东家已恭候多时。” 说完为难的看了牛春寒一眼,低声道:“东家只请三少爷一人相见,这位大人请...” “哪那么些规矩!” 封知平直接打断,朝牛春寒一摆头便要迈步,赵妈妈立刻拦了上来,同时门内两边还拐出两个持刀男子,手按刀柄虎视眈眈。 “呦呵,这是要打啊?” 封知平撸起袖子,就待招呼牛春寒动手,一个慵懒而磁性的声音自门内隐约传来。 “退下,让他们一起进来。” 封知平一愣,忘了其他,一步冲进门内。 牛春寒跟两个持刀男子对视了两眼,各自忌惮的微微点头致意,随后跟着走进屋内。 一进门,就听封知平惊愕的高呼。 “卧槽,是你!” 第361章 东家 绕过门口的屏风,宽敞的客厅内只有两席,一个正冲大门,另一个在其左下首,正在布置。 复古的矮案很符合房间古香古色的风格,牛春寒眼尖,愕然发现从案面席位到桌上的酒器食具都是很有年头的老物件,属于收藏品中的精品,绝非外面那些仿品可比,有些甚至有钱都买不到。 对喜欢古玩的收藏爱好者来说,这些东西无一不是珍宝,得之必定仔细收藏小心呵护,看都未必肯让外人看,更不要说拿来用,可眼前的“东家”不然。 “东家”很年轻,约摸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身得体的紫锦云纹袍贵气逼人,上面的云纹是用朱白两种颜色的丝线层层勾勒的,随着他每个动作轻轻移动仿佛真的有云在流淌一样,领口襟边袖口等位置还有金丝巧绣,勾勒出一个长着金麟的庞然大物的后背,仿佛是传说中的麒麟或者金龙之类的圣灵隐于云中,若隐若现不见首尾。 然而“东家”本人却很对不起自己的皮囊和穿着。 只见他吊儿郎当的席地歪坐,半个身子依在右侧的美姬身上,右手随意的搭在曲起的右腿膝盖上,两只漫不经心的捏着个价值连城的古玉杯,轻轻晃荡让人很担心杯子一不小心滑落。 左腿更放肆,毫不客气的伸直了担在左侧美姬的腿上,美姬轻轻捶打揉捏,他却不甚满意,左手从美姬臀部收回抓住堪堪一握的手腕让其往上挪,看方向应该不是大腿根儿那么简单,美姬窘红了脸,糯糯的低声求饶,水灵灵的眼睛使劲朝桌外的封知平打眼色,祈求自己的主子记起还有旁人在。 “怕什么,我什么样他没见过?” “东家”漫不经心的说道,转过头,眉开眼笑的冲封知平举了举酒杯:“呦,来了?好久不见,一见面就骂人,不太合适吧?” 牛春寒暗暗皱眉,这人少爷还真认识? 自打跟了封知平,除了点苍山那面封知平周边的人际关系他基本都知道,然而此刻无论怎么回忆,他都想不起哪家的少爷能跟眼前这位对上号。 封知平没解释,眼睛旁的不看,只盯着青年,眼神三分惊愕,其他尽是恼火和委屈。 “这是你的产业?!”他又问了一遍,咬牙切齿。 青年耸耸肩:“算是吧,反正我投了点钱,每年也有分红...” “卧槽!”封知平又骂了一遍,几步从到桌前大巴掌一拍,震洒了汤汤水水,暴怒道,“你阴我?!” 青年不满的撇起嘴:“这话怎么说的,我何时阴你了?在这方水土,谁有胆子阴你封三少?” “没有?我呸!”封知平大怒,恶狠狠的道,“明明是你的产业你不说,瞒着我让我替你结了多少次帐?逗傻子呢?你真好意思的!” 青年毫不动怒,示意美姬给自己擦掉脸上的口水,摆手道:“非也非也,我这是公私分明,反正你封三少也不差钱,就当给我创收了,你高兴我快乐,多好?” “我...” 封知平指着青年的鼻子直哆嗦,半晌后突然泄了气,捂着脑门蹲下身:“老大,我以前觉着够认识你的了,没想到你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请容小弟真诚的说一句,你太贱了!” 青年哈哈大笑,推开美姬站起身,也不绕道,直接一步跨过矮案,拉起封知平用力抱紧。 “臭小子,恭喜你平安归来。” 封知平鼻子一酸,在对方后背用力的回拍了几下,语气真诚:“谢谢,让你担心了。” 牛春寒傻眼,他从没见过少爷对哪个外人如此不设防过,看起来他们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熟络。 左侧的美姬和侍卫们也傻了眼,只右侧的美姬垂下头暗拭眼角,似乎很为这一幕感动。 良久,两人稍稍拉开一点距离,青年仔细打量封知平,古怪挑眉:“你长高了不少,人也白净了,只是怎么白的跟个女人似的?不对,女人都没你白,欣儿,来瞅瞅,嫉妒不?” 右侧美姬掩嘴轻笑,恭维道:“三少爷以前就是俊,现在更俊了,奴家自然是羡慕的。” 青年瞪眼:“我问的是嫉妒,你说羡慕,讨打吗?” “行了,少在我面前表演郎情妾意,打情骂俏出门左拐,找间没人的屋子自个儿折腾去。” 封知平没好气的揽过话头,上下打量了下青年,笑问:“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通知我?” “昨天刚到,猜到你能来,索性等你自投罗网,省得还要跟你父亲打交道。” 青年颇有些戚戚,封知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位老友倒不是怕老头子,而是碍于身份在老头子面前必须端着,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很折磨他散漫的性子。 玩笑两句,青年吩咐手下重新布置席面,转眼看了看牛春寒。 “这就是你那位新侍卫,原风营的甲等侦骑牛春寒?” 牛春寒一直垂首缄默,此时听到这话微微一惊。 他来泉州城有些日子了,身份不算难查,可东城区这片他很少来,几乎没有过实质性的接触,这人又是昨日刚到的,之前进门时封知平也只说他姓牛没说具体名讳,而此人不但知道他姓何名何,就连他原先的隶属都知道的如此清楚,由不得他不惊心。 这人到底是谁? “对,他就是牛春寒,先天高手哦,不错吧?” 封知平炫耀的扬了扬下巴,在青年含笑点头之后,转身介绍道:“牛春寒,这位仁兄很有意思吧,你猜猜看,猜猜他是谁?” 牛春寒无语,少爷咱这种时候就别闹了好不好。 青年懒得陪封知平演戏,放开手抚平衣衫,双手负后挺直腰背,身上的吊儿郎当瞬间不见,随着那双天生的笑眼完全睁开,一股淡淡的威严弥散开来。 “本王游景涟...”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牛春寒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豆大的汗珠滚满额头。 “末将牛春寒,参见六皇子,六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方才不知殿下在此,末将失礼至极,望殿下宽宏大量,饶恕末将无礼之罪!” 言罢,脑门重重磕在地上,心里恨不得把封知平抓起来狠打一顿。 少爷,不带这么坑人的,这可是六皇子啊,您能不能提前吱一声让小的有个准备? 唉,也是自己笨,明明看出了人家衣裳不一般,还有金线绣的圣灵祥瑞,纵然与仪制不符,可也已经很明显了,自己又知道少爷跟六皇子私交莫逆,怎么就没往那面想呢? 愚蠢,简直蠢不可及! 今儿就算死在这儿也是活该! 游景涟有些无奈的看向封知平:“你这人不行呐,胆儿太小了,比你原先那个什么东,哦,吴东,比那小子都不如,他真是个先天?” 封知平很满意牛春寒的反应,正乐呵看戏呢,闻言白了一眼:“谁让你非要端皇子的架子,皇子啊,帝种儿呐,谁不怕?我当年刚见你的时候都怕,何况他!”520 游景涟狐疑的搓搓下巴:“你怕过?我怎么记着那会儿你光跟我较劲儿砸银子来着,当时我带了五千多两,满以为够了,没想到杀出个你,一口气把价钱抬到了六千六百六十六两,还说什么六六大顺,我气不过就让年申私下里去找你说项,结果你怎么说来着?你说‘堂堂皇子没钱了竟然卖脸,我都替他丢人,赶紧滚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金珠少爷我今晚睡定了,他想睡赶明个儿,实在着急就等会儿一起去房里旁观一下解解馋,顺道开开眼,见识一下少爷祖传的房中三十六技’,是这么说的来着,对吧?” 牛春寒跪在地上都快哭了,这么隐秘的事儿让自己听见了,等会儿会不会被灭口? 忍不住抬眼偷瞄了下少爷,他暗叹少爷年少时不是一般的轻狂,简直太生猛了,吴东也是可怜,跟了这么位不怕事儿大的主子,真不敢想象他当时什么心情。 封知平憨笑听完,憨憨点头:“对,就是这么说的。” “你哪怕了?”游景涟瞪眼。 “我那叫色厉内荏,色厉内荏懂不懂?”封知平很不真诚的辩解了一句,末了晦气的撇撇嘴,“别光说我,你也一样,鬼能想到你比我更猛,还真跟来了!从小到大除了我爹就没第二个人看过我光|屁股,吴东都没有,谁知道竟叫你看了去!” 游景涟不服:“切,谁愿意看似的,我哪知道你见我进去了还能脱得下去!我当时都想把眼珠子扣下来!” “那你怎么不走?” “你怎么不停手?” “输人不输阵,我停手不就等于认输了?” “这不就结了,我也一样!” “喂喂喂,你可是皇子啊!” “你还是世子呢,全天元最有名的赤剑侯府的世子!” “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父亲是赤剑侯,天元第一剑客,我父皇是天元帝君,登基前跟你父亲一起浪迹江湖,什么没见过,说起来咱俩这还算子承父业呢,我当然不能走!” “都子承父业了为什么还动手?” “等等!”游景涟抬手打住,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老弟,我怎么记着是你先动的手?” “是吗?”封知平抱着膀子冥思苦想,奈何时间太久当时也太乱,根本记不清。 “没错,就是你先动的手!”游景涟斩钉截铁的道,“当时我好像说了句什么惹恼了你,然后你就叫那个吴东进来绑我出去。嘿,说真的,那个吴东胆子真大,明知我是谁还敢动手,真行!” 说到这儿,游景涟意味深长的看着封知平:“你出事的时候,吴东在场吧?” 封知平知道他想说什么,点点头道:“在,但此事与他无关。” “有证据?” “没有。” “没证据你说与他无关?”游景涟眉头大皱,眯起的眼睛里透着寒光,“老弟,做哥哥的提醒你一句,你我的位置,切忌妇人之仁。这种事有关系的要杀,没有关系但也没法证明的也要杀,绝不能留半点隐患!哥哥我是过来人,你现在也是经历过的,自当明白这些话的分量,句句都是血泪经验,是能救命的!放眼天下,你是仅有的几个跟我谈得来的,我是真的不想你出事。这样吧,这件事交给我,我替你杀,全了你们的主仆之情,也全了你的慈悲心,将来要怪你就怪我,有气都冲我来!” 游景涟说完,抬手便要吩咐,封知平赶忙将他按住。 “不用,我相信吴东,倘若将来真的查到证据...”封知平深吸一口气,眼神森寒,“不用你,不用任何人,我会亲自动手。” “你!”游景涟没领会“亲自动手”的真意,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封知平咬牙半天,重重甩手,“唉!算了,我不管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只说最后一句,那人你可以用,但不能信,必须防着,听到了吗?” 封知平心里暖暖的,含笑点头,不反驳不解释。 各人有各人的章法,各人有各人的行事准则,但归根结底,游景涟与他是同一类人。 游景涟生于帝家,从小耳闻目染处理这些问题自然偏向严苛,可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又天性散漫喜好自由,以己及人最讨厌拘束别人,所以几个皇子中他是最宽厚的,以致后来封王,他的封号也得了个“仁”字。 直到那场刺杀发生,他才惊觉自己不得不改变,仁厚能让自己和属下们都过得舒心,却不能让自己过得放心,是会要了性命的。 所以在那场刺杀之后,他打着躲婚的由头游历四方不肯回京一次,身边除了欣儿这个侍妾和门口的年申、年符两兄弟外再无一人长随,姬妾侍卫都换的相当勤,这种作法虽然很容易让人掺沙子,但有一个好处——没什么感情。 没感情比有感情容易狠心,感情浅比感情深容易狠心,当初遇刺后他身边的侍卫从上到下换了个干净,五个侍妾只剩欣儿一个,他伤不伤心没人知道,但封知平清楚,他肯定不快乐。 所以身边还是多些生人比较好,查出有问题要不杀要不敢,左右都不会心痛。 正因如此,才有了方才的提议,封知平知道,论天下最能理解他心情的人,唯眼前这位。 对此,他深怀感激。 “不说这些了。”被封知平肉麻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游景涟转头看向牛春寒,也不管人在不在,大鸣大放的问道,“这人你查过了吗,确定干净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再查查?” 牛春寒跪伏在地,身不动,心哆嗦成筛子。 方才吴东在刀口上走了一遭,他还替吴东担心来着,不成想转眼就轮到了自己,看意思,只要少爷说出一个不字,不肖少爷动手,六殿下便越俎代庖亲自帮忙解决。 “没问题,他很好,也很得用。” 封知道笑道,牛春寒大松一口气,很想感激的说点什么表表忠心,却没胆量抬头。 游景涟不满的皱起眉:“你确定?别又是直觉吧?” 封知平笑笑,知道不给点干货无法让老友安心,索性不瞒着牛春寒,微笑道:“牛春寒不错,他夫人更是贤名远播,我不忍他们夫妻分离,便在城里帮他们置了所宅子,正想找时间去看看呢,听说他两个姑娘长得可喜人了。” 游景涟这才略略满意,转头温和的冲牛春寒问道:“你家少爷挑女人的眼光没得说,挑宅子就不清楚了,怎么样,那宅子住着可好?” 牛春寒如蒙大赦,大声道:“回殿下话,宅子很好,末将全家感激万分,必以死相报,不负少爷洪恩!” 游景涟不知可否的笑了笑,淡声道:“这就好,泉州不错,养人,希望你能长久的住下去,别图一时痛快将宅子换了银子才好。” 牛春寒霍然抬头,不等说话,封知平把话头接了过去,肩膀用力轻轻撞了下游景涟。 “行了,别吓唬他了,小心吓跑了我找你赔!人可是个先天,跑了你赔得起吗?” “切!”游景涟一脸不屑的指指门口,“年申年力你都熟,看好哪个直接说,当我赔不起似的!” “拉倒吧,你身边就这么几个得用的,还是皇后娘娘亲自指派的,给了我皇后娘娘还不得找我算账?” 封知平白了一眼,肩膀一垮,吊儿郎当的问道:“说说吧,你到底干嘛来了?别说想我,也别说给我显摆你是醉锦楼的东家,我不傻,少拿这些托词诓我,你到底为什么鬼鬼祟祟的来了泉州?” 第362章 细思极恐 游景涟大为不满:“喂喂,别说这么难听嘛,什么叫鬼鬼祟祟,我可是皇子!” “嗯?”封知平理都不理,只以浓重的鼻音回应,炯炯的目光诉说着自己的不屑与坚决。 “好吧好吧,服了你了。”游景涟摊手,笑容无奈又宠溺,“左右是在你家地盘上,说给你听听倒也无妨,但得先陪我喝两杯,要是喝不尽兴,我可一个字都不会说呦~!” “酒来!” 封知平伸手,游景涟没好气的拍掉了他。 “急什么,菜还没上呢!我是找你喝酒的不是灌酒的,气势汹汹的你吓唬谁?” 震翻的盘碗迅速撤下,很快两桌新席面布置妥当,游景涟又让人将两张矮案对在一起呈一个“厂”字斜冲露台,无分主次,也没有上下首,谁也不多占便宜。 牛春寒默默看着,暗暗心惊。 六皇子和少爷的关系太好了,简直跟亲哥俩似的,不,亲兄弟都未必有他们亲! 按说他俩应该算酒肉朋友,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他们如此亲密,难不成酒肉朋友也能处出真感情来? 想想方才所闻,牛春寒暗暗嘀咕,怕是臭味相投吧,两个金玉其外无耻其中的贵子惺惺相惜。 命令下人全部退下,包括欣儿、年家兄弟和牛春寒,屋里不留任何人服侍。 待人走光,屋里屋外三重门全部关闭,游景涟瞬间放下所有架子,慢悠悠的斟满酒杯,双手捧起朝封知平举了举。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干一个!” 封知平回敬,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咂咂嘴,放眼环顾屋内的摆设,无名火又拱了上来,重新倒满酒杯朝游景涟遥举:“骗我这么久,坑我那么多银子,最可气的是有这种好地方还不跟我说,你得罚一个!不,罚三个!” 游景涟欣然应罚,喝完一杯后放下杯子按住杯口:“罚一个就行了,这里虽好但不是我能完全作主的,我是有股份,可我只是二东家,大东家不是我。” “哦?是谁?”封知平来了兴趣,忽地心中一动,瞠目结舌的脱口道,“不会是皇...” 剩下的话及时打住,他咽了口吐沫,竖起食指朝上指了指。 游景涟气笑,边倒酒边道:“我父皇乃天元之主,事务繁忙日理万机,怎会搞这种丢人现眼的行当,让言官们知道了还不得烦死他?说错话,罚酒!你干三个,我陪你抿一口。” 封知平也觉着自己够蠢,竟然怀疑皇帝开青楼,满后宫的莺莺燕燕他都不见得有时间忙活,怎么可能有这种“闲情雅致”,遂痛痛快快的自罚了三杯,而游景涟也说到做到,只上唇在杯口沾了一下,“抿”得相当到位。 放下杯子,打了个酒嗝,封知平夹了口菜问道:“那是谁?能拉你入股,那人肯定非同小可,京城里有这能耐的...我想想,不会是相国家最得宠的那个小子吧?还是国舅府的世子李汉文?不对,不是李汉文,我爹说过成阳侯最是古板不过,三改家规搞得国舅府上下比清流世家规矩还严,要是知道李汉文搞这种下贱营生少说也得打断一条腿,所以不是他,应该是左相家那个最受宠的小孙子,叫赵...赵什么来着?” “赵俊。” 游景涟替他补上,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拿在手里晃荡着,微笑道:“赵俊当年确实想经营官|妓来着,但没成,刚开了个头就被他爹知道了,一顿好打,要不是老相爷出面弄不好就打死了。不用猜了,不是他,也不是其他家的小子,你绝对猜不到,这份产业的大东家其实是我五哥。” “你五哥?”封知平一怔,惊的险些跳起,“你五哥,太子?!” “没错。” 游景涟笑呵呵的点点头,很满意封知平的反应,端起杯子畅快的喝干。 封知平还在发懵,愣愣的喃喃道:“太子,太子开青楼?他开青楼?!他,他,为什么啊?他缺钱吗?” 太子缺钱? 这绝对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且不说太子位的食邑标准,只凭协理吏、工两部这一点,每年就不知有多海量的银子或明或暗的流入太子府,他会缺钱? 银子怕是多的要按时搬出来晒晒吧! 既不是为了钱,那就是为了旁的。 封知平身子一震,再看屋内屋外,一股凉气自尾骨直冲天灵,汗毛根根直立浑身凉飕飕的,一瞬间仿佛多了无数只看不见的眼在悄无声息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奶奶的,我再不来了!”封知平声音干涩,喉咙里像是噎了块馒头,连灌三碗酒都润不开。 游景涟失笑,抬手虚按两下安慰道:“淡定,淡定,没那么可怖。” “不恐怖?”封知平尖叫一声,又赶忙压住嗓音贼似的扫了扫周围,咬牙切齿的蚊声道,“这鬼地方堪比天听监,不,比天听监还可怕!天听监只查官,这鬼地方官员百姓三教九流什么都查,你告诉我不恐怖?我走了,以后喝酒去我家,告辞!” 见封知平起身要走,游景涟赶忙上前拉住,将人按回座位后直接坐在了旁边,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瞧你这样,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封三少爷吗?别说这里不是天听监,就算是,你又有何可惧?你父亲可是赤剑侯,天元谁不知道世上只有人怕他的份儿哪有他怕人的份儿?何况这里确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虽然也收集情报,但不是重点,只是顺带的,这里的主要作用是联络和接应,以备不时之需,说白了就是个安全屋。” 封知平才不信呢,瞪着眼指着自己的鼻子:“六殿下,你看小人可傻?” 游景涟气结,反瞪回去:“你看我像骗你的样子吗?你好好想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封知平重重一哼:“你骗我还少?骗我来这儿请吃请喝,这些年少说在你这儿砸了两万多两,光那次争粉头就花了我六千六百两雪花银,你还敢说没骗?” 游景涟尴尬的咳了咳:“呃,这个不算,除了这个,其他的我可骗过你?” 见封知平眼一瞪又要张嘴,他又赶忙拦住,继续道:“实话告诉你,醉锦楼起初确实是个情报点,隶属天听监,但后来分出来了,交由皇兄打理,天听监不再过问。” 封知平不解:“这是为何?” “因为我呗。” 游景涟放开手,拿过封知平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酒喝干,表情很是复杂。维昌 “这种行当消息广来钱快,但毕竟不光彩,世家名门都不愿插手,就算做也是转七八道弯托于他人,这样即便出事也可以撇得一干二净,何况我们皇族?我皇兄贵为太子,为人方正,自是不会经营这种营生,可他还是接了过来,并直接打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那...” 封知平明白了:“睿王,你是说太子接手这份产业是为了对付睿王?是因为那场刺杀?” 游景涟阴着脸沉默半响,轻轻点头:“没错,就是因为那场刺杀,因为我那位‘好’四哥。虽然有天元剑佐证,但当时有很多证据证明那场刺杀就是四哥的手笔,是他出钱请黄泉安排的行动,甚至...” 游景涟忽然打住,转过头深深看了封知平一眼,压低声音咬牙道:“甚至有证据证明,他不是雇主那么简单,他才是黄泉真正的主人,整个黄泉根本是他一手创建的!” “什么?!”封知平震惊。 虽然有人猜测过黄泉之主另有其人,很可能是位身居高位的当朝大员乃至皇族,在刺杀事件后更是将矛头对准了饱受嫌疑的四皇子游景恩,可这些都是猜测,是没有证据的无稽之谈,不成想今天竟从游景涟这位当事人口中听到了佐证。 黄泉是睿王创建的? 天呐,他想干什么? 铲除异己,颠覆朝统? 嗯,颠覆朝廷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本身就是皇子,只要能继位整个天下顺理成章都是他的,他没必要自找麻烦把局面打乱,主要目的应该只是铲除异己,而最大的异己无疑是...太子! 那他刺杀游景涟做什么呢,要杀也该杀太子才对啊! 游景涟看出封知平眼中的不解,长叹一声,苦笑道:“那段时间因为跟詹家议亲,父皇见我比较频繁,对我和颜悦色夸口不断,目的是让詹王点头,但落在其他人眼里...老弟,哥哥我虽不羁,但终究是个皇子啊!” 封知平默然。 是了,皇子。 游景涟再不成器,再不着调,他也是个皇子,就如自己的两个庶兄一样,都是有继承权的。 而他比自己的两个哥哥要好的是,他是嫡出,生母是当今皇后,与太子一奶同胞,自己的两个哥哥若要争爵还可以拿嫡庶攻伐,他却没有这层顾虑,论正统,众皇子中除了太子就数他最正! 前有太子这位劲敌,后面若再多个根正苗直的六皇子出来,两兄弟联起手一致对外,他四皇子还哪有活路? 若有游景涟是个有野心的,或者是个蠢的都还好,使点手段挑唆一下未必不能弄场兄弟阋墙的好戏,可偏偏游景涟无心皇位,人还聪明,万一真改了散漫的习气打起精神专心政务,他四皇子再有手段也没用,挑唆不成反还可能惹一身膻。 最明智的办法是适当拉拢尽量让六皇子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但难度实在太大。 游景涟是个性情中人,这种人在面临抉择时往往都会感情用事,而非利益考量,看着自己的亲哥哥被人欺负他能坐视不理? 最可怕的是,若婚事真的议成了,那游景涟的背后就多了个詹家,其威胁性直逼太子,甚至胜于太子,毕竟文官再多也只能动嘴,哪有兵权来得实在有效! 四皇子心里苦,自己这位六弟真是打不得骂不得还亲近不得,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杀! 六皇子死了,詹家的威胁就解除了,太子断了一条臂膀,自己的前路少了一块大石头,一应罪责全推在黄泉身上,只要查不出自己跟黄泉的关系就万事大吉,简直完美得不能再完美! 封知平越想越惊心,后背全是冷汗。 他突然又想到一层,黄泉,皇权,难不成这就是睿王的目的,借黄泉之名疏泄自己的野心? 细思极恐,不敢再想,封知平使劲晃了晃脑袋,拿起空杯又放下了,直接抓过一坛新酒拍开泥封灌了起来。 游景涟拍拍他的肩膀,叹声说道:“那次之后,我身边的人换了个干净,但太子哥哥还是放心不下,便求父皇将天听监的权限放给他一部分,专职确保我俩的安全。然天听监直达天听,非帝者不可掌,这事祖律也是必须,哪怕贵为太子也不能越矩。父皇体恤我俩,同时也担心四哥真的与黄泉另有文章,日后会再谋他计于我俩不利,遂命天听监将其中一路拆分出来交予太子哥哥暗中掌管,不作他用,只用于传递消息和应急之所。” 封知平点点头,疑惑道:“那直接交给你就是了,何必交给太子?” “本来是想给我的,但我身边没有能打理这种事情的人呐!”游景涟貌似无奈的摊摊手,得意洋洋的笑道,“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玩,最讨厌麻烦,青楼这种地方让我来玩可以,让我管,那还不如杀了我!所以太子哥哥就接了过去,一手安排人打理,但他毕竟是太子,这种事好说不好听,他又没你家老爷子的本事敢跟御史对骂,所以我就主动请缨替他分忧,平时游历天下顺道帮忙四处看看,就像个大管事。反正我一不回京,二不上朝,那帮言官都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发现我在搞贱行最多也就是抱怨两句,没人会当成正事参奏我,所以这二东家啊,我来做最最合适!” 说到这儿,游景涟笑眯了眼,拍拍封知平的后背真诚无比的道:“而且我还能创收呢!对吧,我的三少爷?” 封知平吐血,指着他哆嗦了半天放下手,懒得答话。 闷了口酒,吃了两口菜,他忽然心中一动,抬起头问道:“醉锦楼是太子和你的,那凝香馆...” “我四哥。”游景涟淡声道,毫不隐瞒,见封知平错愕,放下筷子解释道,“起初我们也不知道,都是那场刺杀后一起查出来的,谁都没想到道貌岸然的四哥私下里竟还经营这种勾当。” “那...” “什么?” “没什么。” 封知平摇摇头,没往下说,游景涟见状也不追问,迤迤然回了自己的席位。 封知平想说的是“所以皇帝才分了个青楼给你哥俩”,他猜测,老皇帝除了顾惜两个儿子的安危,还存了一层考教的意思。 毕竟是自己挑选的太子,这些年表现虽不错,但比落选的老四还是差了点意思,人家老四悄没声的弄了个情报网隐藏了这么些年谁都没发觉,虽说有些不臣,可这份本事不容小觑,还是很值得称赞的。 在这一点上,太子无形中输了四皇子一阵,不是说他错,但输就是输,没有理由。 以前输是因为孩子老实,听话,没老四心眼多,现在好了,你爹我给你机会,从天听监拆个完整的“半成品”给你发挥。 要不东风压倒西风,要不西风压倒东风,皇帝眼里谁输谁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双方展现出的能力,皇帝可不是自家老爷子挑继承人由着性子来,他得挑个最能干的,继位后能镇得住的,以免皇权衰弱,沦落成空玄国那般田地。 这是封知平自己的臆测,不能说,犯忌讳。 见游景涟频频投来疑惑的目光,他笑了笑,无奈道:“我是想说以后我哪儿都不敢去了,什么醉锦楼凝香馆,统统不去,太瘆人了!” 正好借这个机会洗脚上岸,洁身自好等着娶我的小双儿! 游景涟眼神一闪,探过身狐疑的打量着他的脸,沉声道:“不对,你刚才的表情和口气都不对劲,好像是...说,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别说詹千琼,我知道不是她,也别拿旁人诓我,你清楚我这方面的眼力多厉害,堪称天下无双,你骗不了我!说,到底是谁,是哪家的仙女儿能让你封三少浪子回头,快快交待!” 第363章 一失言成千古恨! “交代什么,有什么可交代的,起开,恶心死了!” 封知平按着游景涟的脑门将其推开,游景涟却孜孜不倦的又探了回去,眼神越发肯定。 “你绝对有事!” 封知平满心无奈,游景涟这人别的没啥长处,就看男欢女爱这点事儿看得贼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天生一双“痴情眼”——痴迷于窥探别人的私情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封知平私以为,丫就是个猥琐的痴汉,要不是身份尊贵,就冲他沾沾自喜的那几桩“预言”,丫早被人乱刀砍死了,司马大夫文老将军绝对不顾自己近八十岁的高龄冲在头一个——文老头最疼的一个小嫡孙的一桩大好的姻缘就是生生黄在他这张嘴里。 刚才只稍稍露了一丝神色,就被这家伙逮了个正着,要是继续掰扯只会说多错多没完没了。 封知平心中叹了口气,正想转开话题,一股冲动突然涌上心头,不及细想便循着本能以不屑的语气道:“别扯我,说说你自个儿,詹千舞‘等’你那么些年了,你准备就这么一直拖着?” 吗的,我怎么能说这个,扯什么詹千舞啊! 话一出口封知平就后悔了,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可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戏只能继续往下演,脸上的戏谑极力维持,生怕被某痴汉瞧出端倪。 事实证明,詹千舞的名头还是有震慑力的。 一听这个名字,游景涟的脸就绿了,一屁股坐了回去三分薄怒七分晦气的看着封知平,良久,狠狠剜了一眼。 “如此良宵,恁的扫兴,你就不能说点吉祥话?” 封知平暗送一口气,憨态可掬的捧起酒杯:“恭喜发财?” “滚!” 游景涟没好气的跟封知平碰了下杯子,酒尽杯空咂咂嘴,心中一动,狐疑的看了过来。 “我脸上有花啊?”封知平色厉内荏,暗暗叫遭。 这货不会又看出点什么来了吧? 果不其然,游景涟听到他的话后眼神一闪,微微勾起嘴角:“老弟,我听说你回来之前,在东大原好闹一场,你父亲为了你差点把草皮都给掀了,当时跟剑侯爷一起行动的还有詹家的人马,我说的没错吧?” 封知平面无表情:“我跟詹家订着亲呢,詹家出人救我有什么可奇怪的?” “嗯,你说的对,但据我所知,詹家派人不只是救你,还为了找他们家的那位魔头。詹千舞为了找你,这一年多来可没少折腾,最后的消息是你在东大原现了行迹,她追过去了,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找到了你了,对吧?” 游景涟两眼放光,封知平不敢直视却不能不直视,想否认也不敢,毕竟不是什么隐秘,有心查以他的能量很轻松就能查到,否认只会显得做贼心虚。 “是碰见了。”封知平语气无奈的承认了,而后作出满脸的晦气,“那婆娘太疯了,要不是跑得快,我非得死在那儿不可!” 游景涟不理后文,右手食指绕着杯口轻轻划圈,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继续分析道:“既是碰见了,又一起遇了险,那就是生死患难,‘亲密’相处过的。” 封知平瞬间炸毛,跳起身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亲密’相处,让人知道了我和她还怎么活!不对,是我怎么活,她不得提着枪再来杀我一次!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俩遇险?” 游景涟眼神更亮了,抬手虚按示意封知平坐下,微笑道:“瞧你急的,我又没说错,同生死共患难的感情,还有比这更亲密的友情吗?还是说...真有?” “我走了!”封知平撩袍起身,“再见!再也不见!下次来泉州别找我!” 游景涟没拦,淡定的给自己斟酒,头也不抬的道:“你心虚了。” “我心虚个屁!”封知平愤然转身,指着游景涟骂道,“我当你是朋友,我以为你也当我是朋友,可今天我才知道根本不是!玩笑可以开,但得有尺度,你与詹家的关系,我与詹家的关系,刚才的话传出去会闹出多大乱子你不知道吗?万一将来咱俩真成了连襟,你让咱们几个彼此怎么相见?游景涟,你太过分了,少爷我以后没你这个朋友,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再见!” 吼完便要转身,游景涟突然抬起头,眼神深邃慑人,端起酒杯语气难明的感叹道:“你就是心虚了,而且从你的反应来看,事情或许比我想的还有意思。” 封知平僵住了,想走,却又想留下来解释,而内心深处,他更有一种被原配捉奸的窘迫感。 吗的,这人眼怎么这么毒! 我也是吃饱了撑的自个儿作死,好端端的干嘛提詹千舞! “坐。”游景涟超旁一指,“坐下,咱俩好好谈谈。” 封知平没动,他不敢,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像个奸夫。 游景涟见他没动也不在意,轻轻摇晃着酒杯,淡笑道:“你心虚了,这一点我没说错,你否认也没用,因为你露了两个破绽。” “首先,你清楚我是什么人,同样我也知道你的脾气。我是个自由散漫只图自己乐呵的皇子,父皇和兄长经常骂我任性妄为,浑身没半点皇族风范,我认,但我高兴,我不改。同样,你也不是个能为家族名声舍身取义的家伙,自家如此,别人家更不用说,论肆意妄为你我半斤八两,论胆大包天更是远胜于我,咱俩首次相见若易位而处,我绝没胆量在明知对方身份的前提下还敢让人好打一场,所以咱俩成了至交,因为你我是同一种人。可你刚才说了什么,怎么见人?这是你会说的话吗?这话人人都说得,只两人不会,一个是你父亲剑侯爷,另一个就是你,赤剑侯府的小祖宗!” 封知平默然片刻,梗着脖子道:“人都会长大的,我经历了这遭劫难已经成熟了,懂得为家门考虑不行吗?” 游景涟失笑:“若真如此,你该肯定的说自己学会维护家门了,而不是孩子气的反问我。反问说明你知道但不在乎,那些说词只是拿来反驳我的,而非真心接受,甘于履行。” 封知平哑然,咬牙强辩道:“每个人有每个人说话的习惯,我说话就喜欢反问不行吗?你以前没发现吗?看,都是反问,没你瞎寻思的那些意思。” “你说是就是吧。” 游景涟笑了笑,笑容像对淘气的小孩子似的无奈又宠溺,末了竖起两根手指:“第二处破绽,你自己都没发现,刚才在说‘詹千舞’这三个字的时候,你的表情语气都不正常。你掩饰得很好很及时,但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我看得出也听得出你藏在眼底里的那丝心虚,似乎还有一点对我的愧疚,看,就像现在,你的眼神又颤了。” 吗的,这个妖怪! 封知平想哭。 他不认为自己的眼神有问题,但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的心确实又哆嗦了一下。 问题是,他怎么看出来的? 这也能看得出来? 你六皇子看别的人和事都瞎,唯独这种事一看一个准儿,尖的跟妖孽似的,怎么练的,别是有毛病吧? “我可没病,只是眼神比较好使,而且直觉比较准。”游景涟又一次瞧破了封知平的心思,微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封知平无奈了,转身想走,赶紧远离妖孽。 “你要走我就满天下嚷嚷去,说你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娶了姐姐不够,还想收了妹妹坐享齐人之福!” 游景涟半真半假的吆喝了一句,封知平哆嗦了一下站住脚,无奈的转过身,犹豫了犹豫,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回到位子,抱起酒坛咚咚咚的灌了起来。 醉了好,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最好睁眼时这个天杀的六皇子已经走了,赶明就让老头子找皇帝请旨,以后泉州境内六皇子与狗不得进入!欧欧电子书 不,狗可以进,只游景涟不行! 很快,一坛酒见干,封知平打了个饱嗝,更想哭了。 功力高未必是好事,以前没内力的时候这坛子酒不等喝完他就得醉死过去,现在整坛一滴不剩,他还精神着,要不是胃容量有限暂时装不下了,再来上几坛子也没问题。 游景涟也不劝他,等他喝完扔了坛子,才敲杯惊叹:“可以啊,酒量见长啊!看来这趟出去长的不光是个头,其他方面也大有增进呐!” 封知平一凛,暗品此言是否另有所指,游景涟已自行转开了话题。 “别光喝酒,吃两口菜,然后跟我说说你俩到底发什么了什么,说详细点哈,好奇死我了!” 言语间没有丝毫怒意,只有浓浓的好奇和兴奋,那模样仿佛说的不是险些与他定亲的詹千舞,而是哪家勾栏瓦舍里新来的嫩粉头。 封知平看着他的样子,没来由一阵无名火,借着微醺一拍案几,怒吼道:“你什么态度,那可是詹千舞!就算没定亲,她好歹也是跟你议过亲的姑娘,你就这么说她,一点都不挂心?!” 游景涟愣了愣,眯起眼:“你把她睡了?” 噗~ 咳咳咳咳~! 封知平呛了个半死,刚下肚的酒液在胃里剧烈翻涌直欲喷薄,他赶忙抓过空坛脸扎进去大呕起来,一时间是泪也流涕也流。 良久,吐无可吐,他还是不肯抬头,脸埋在坛口里使劲干呕,心里翻江倒海无法平静。 奶奶的,这家伙到底什么脑子,只是小小的抱怨了一句,怎么就给联想到那方面去了? 最可气的是,他还蒙对了! 幸好刚灌了一肚子酒,可以“呕遁”,要不非砸了场子不可,那句话怎么往下接! 唉,还是接茬吐吧,什么时候想出办法什么时候再抬头。 如果想不出... 那就拼了,少爷我豁出去再把这坛子东西喝下去再吐一遍! 要不把自己恶心死,要不把他恶心走,总之先过了今天这关再说! 封知平愤愤下了决心,一只手突然搭在了背上帮他轻轻顺着,游景涟埋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就觉着你喝急了,看,吐了吧?有气就发出来,何必拿酒闷?小酌怡情大灌伤身,借酒消愁那都是蠢话,心绪不佳还喝这么猛,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你又没有内力,小心喝坏了身子英年早逝,我可不想早早的没了你这个朋友。” 虽然是关心的话,可是,怎么听着这么来气呢? 还英年早逝,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封知平不抬头,胡乱的晃了两下当作点头。 游景涟笑了笑,冷不丁道:“我没生气。” “你生不生气关我屁事!” 封知平说道,声音闷在坛子里闷闷的,但游景涟还是听明白了,拍拍他的后背道:“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和詹家哪个姑娘发生什么事都不关我的事,我永远都是支持你的。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实情,兴许我还能帮你一把,毕竟詹千琼心里有人,你娶她回家未必是件好事。” 封知平身子一震,抬起头:“你怎么...” 封知佑和詹千琼的事瞒得很死,除了他俩本人外只有当时在场的几个人知道,事后封莫修又下了死令,谁都不会往外说,游景涟这家伙是怎么知道的? “干嘛这么惊讶,我知道很奇怪吗?” 游景涟耸耸肩,颇有些唏嘘的回忆道:“当年在京城时我就看出了苗头,还跟人打赌说如果剑侯爷迟迟生不出嫡子,那么将来最有可能袭爵的不是你大哥封知礼,而是你二哥封知佑。” 封知平傻眼:“当时你才多大,你就...” “我这种家世的孩子,总是比旁家的孩子早熟些的。”游景涟说的平淡,眼神却透着股淡淡的伤感,以及一抹封知平看不懂的神色。 见封知平打量自己的,游景涟摆摆手,眼神重作戏谑的笑道:“谁知剑侯果真非常,不靠大内秘制的种胎秘药,靠自己的本身转年就让令慈怀上了你,我当时还替你二哥惋惜呢,觉着他跟詹千琼没什么缘分了,除非他能展现出比你父亲还强的潜力才有一丝可能,否则詹王绝不会把这张好牌打到他身上。谁知后来他果真做到了,虽不如你父亲但也差之不远,同辈中无出其右,可詹千琼偏偏跟你订了亲,我当时就感觉不妥,却没立场帮你说项,这桩婚事又是剑侯亲自找詹王求来的,得了父皇点头,我更不敢开口了。不过现在,如果你真有心换,千琼换千舞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她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人凶了点,浑身上下没半分女人味,但她嫁入你家至少不会引起别的麻烦,还能帮你撑腰镇住你两位哥哥和一众家将,到时你家上下便无一人敢违逆你的意思了。” “我怎么感觉你在甩锅?”封知平瞪眼,“她这么好你自己娶就是了。” “拜托,本王的王妃可以不美,但一定要是女人,她是女人吗?她比爷们儿还爷们儿!” 游景涟怪叫,末了沉下脸,语气阴沉:“而且我不能娶她,我不想伤害谁也不想被人害,我想快快乐乐自由自在的活下去,所以我娶谁都不能娶她。” 封知平一手抱着坛子,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游景涟是个极聪明的,很多人都被他的表象骗了,然而正是因为太聪明,他才看得太透太开,致使如今有家不能回,浪迹天涯做那野鹤闲云,日子一久表象成了真,估计他自己也闹不清楚自己何时为真,何时为假。 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会放下戒备露出几分真情,很难得,也很让人难过。 家人都不敢轻信,只能对一个外人露真情,实在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了。 封知平对此曾有过不解,时至今日,他已然彻底明白,同病相怜。 话说到这份上,那些事闷在心里一天比一天难受,他早就找人倾谈一番商议一下,无论有没有结果都能稍稍疏解愁闷和压力,奈何一直没有合适的人。 游景涟不是最好的人选,却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人选,他心里作什么打算暂且不说,至少他不会对自己不利,最重要的是他的嘴巴可以很紧,比封知平认识的所有人都紧。 让游景涟再三保证不说出去,封知平拍开坛新酒,没喝,抱在怀里低头看着,抹去不该说的,缓缓将自己与詹千舞的事说了一通,包括那场不该发生的意外。 话匣子一打开,嘴就收不住了,不知不觉,他将尤双儿也交代了出来,并把自己最郁闷的糊涂账通通抖了一边,末了抱着酒坛眼巴巴的瞅着游景涟,诚恳求教。 游景涟早就听呆了,连封知平停嘴都没发现,傻傻的对了半天眼才回过神,抬手一按,而后擦了擦冷汗。 “等等,容我缓缓。” 拿起酒杯又扔了,直接抓起酒壶对着壶口猛灌一气,放下后嘴角挂着酒液也不擦,眼神怪异的上下打量封知平,良久深吸一口气,语气极其真诚。 “兄弟,你把你这些事归拢归拢出个话本,肯定能火!他娘的,跟你一比,我感觉我这一年过得太没滋没味了,这种绑架我也想要!真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364章 纵千夫指 对于游景涟的艳羡,封知平毫不犹豫的回以白眼。 也想要? 呸,鬼才信! 旁观的永远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当事的永远都巴不得置身事外也当个旁观者瞧乐呵,游景涟这种脾性真有机会让他选,他肯定第一时间脚底抹油躲得远远的绝不沾上一星半点。 君子不立危墙,这一点六殿下向来做得很好,好到不能再好。 好半天,游景涟终于“缓”过劲儿来,很粗鲁的徒手撕了条鸡腿下来拿在手里慢慢啃着,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边啃边盯着封知平。 “咱们来捋捋。”游景涟示意封知平给自己倒酒,端起酒杯抿了两口后道,“你是说你逃出来后混进了点苍山,喜欢上了一个小师妹?” “啊。”封知平点头,自觉的给他再满上。 “然后你外出历练,那位小师妹随你一起,旅程中你们互表了情心?” “这个...”封知平仔细想了想,“算是吧,但没说太透,毕竟我有婚约未解...” “这个先放放。”游景涟挥挥露骨过半的鸡腿,“然后你们碰到了詹千舞,跟她大打出手,中间又突然冒出个黄泉余孽来搅局?” 封知平点头:“对,但黄泉的人不是突然出现的,他们好像一直盯着我,似乎有人找他们买我的命,在点苍山时他们就出现过,后来我分析,他们当时的目标很可能就已经包括了我...” “这个不重要。”游景涟丢掉鸡骨,抓起一只螃蟹恶狠狠的掀开盖子,声音阴冷,“一群苟延残喘的渣子,成不了气候,早晚有一天我会亲手将他们一个一个的送下黄泉,圆了他们的心愿!” 封知平默然。 论天下最恨黄泉的人,游景涟无疑是排名最前的一个,当初他险些命丧于黄泉之手,能活下来一靠侍卫拼死相护二靠自己命不该绝。 要知道事发时他身边五六十号人,只先天高手就有十五,其中一位还是神藏期的恐怖修为,可最后活下来的算上他才仅仅三人,另外两个正是此刻侯在门外的年家兄弟,而兄弟俩当年连准先天都不是,直到救援人员到来都不敢相信自己竟能活着。 所以游景涟能活下来,真可谓三分人事七分运气,运气占大多数,少一分都不行。 日后剿灭黄泉,他也出了大力,玩世不恭的他一改往日的习气,不顾劝阻毅然决然的披甲上阵,有敌杀敌,无敌便抓紧时间勤修苦练提升实力。 他曾跟封知平说过,自己这辈子最勤奋的就是那段时间,第一次杀人也是在那时,后来黄泉本部告破,他也在场,提了策划那场刺杀的无间客亲自动手将其凌迟,只恨手艺太差,无间客又伤得极重,才四十几刀就咽了气。 那是封知平第一次看到玩世不恭的他露出悚人的肃杀,这也是唯一一件能让他露出杀意的事。 原本封知平还想找时间问问父亲黄泉的追查可有进展,现在没必要了,有游景涟加入,黄泉余孽只会查的更细,杀得更彻底。 游景涟吐了口浑浊的酒气,脸上重新露出平日的笑容,笑眯着眼问道:“然后你和她就被追到大陆边缘,被逼无奈的跳了崖?” “不是,唉,算是吧。”封知平挥挥手。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还涉及詹千舞的隐私,他不想细说。 游景涟也没多问,他只关心重点,笑呵呵的道:“然后跳了崖你们没死,而是意外的落到了一座路过的浮岛上,詹千舞在岛上误食了催情的毒果意乱情迷,你想救她没就救,反把自己搭了进去,被她给...嘿嘿嘿~!” “嘿嘿你妹!”封知平登时怒了,一拍桌案暴吼道,“是我把她给那啥了,我才是主动的,是我!” “嘿嘿嘿~!” “哎呀卧槽,我还不行了!” 封知平卷起袖子,游景涟伸手按住,亲手将两人的酒杯斟满,双手捧着自己的那杯俯身恭敬。 “英雄,我代表京里京外所有受过迫害的血泪男儿敬你一杯!” 封知平哑然,想笑又想哭,气哼哼的别过脸不说话。 “来嘛,这杯你必须喝!” 游景涟强按着他的脑袋将酒半灌半泼的洒在了他嘴上,而后喝干另一杯,砸着嘴回味无穷的叹道:“老弟,今天我才知你才是真英雄,我服了,要不是年龄不合适,我真想尊称你声大哥!” 封知平没好气的擦了擦嘴巴子,没好气的道:“拉倒吧,你哥在东宫坐着呢!这话以后别乱说,我可不想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被几十个大内高手乱刀砍死。” “安心啦,太子哥哥没那么小气。” 游景涟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语气一转略有些严肃的道:“如此说来,事情就清楚了。你喜欢你那位小师妹,为了她想把詹家的婚事退了,却‘一不小心’又把人家的亲妹子给睡了,但你不想负责,还想退婚,一心一意的要娶那位小师妹,我说的没错吧?” 封知平尴尬,含糊道:“我没不想负责,就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负,但娶她或者她姐都不可能,我就喜欢那个傻丫头,只想娶她,没有别人!” “那她呢?” “应该也跟我一个心思吧。”封知平仔细回忆,“应该就是,她也是喜欢我的,虽然没说,但我感觉的出来。” 游景涟叹了口气,拍了拍封知平的肩膀按住,认真的说道:“老弟,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封知平羞涩的眨眨眼:“情种?呵呵,是挺...” “是人渣!” 游景涟纠正,一脸坏笑的看着封知平绿到发黑的脸:“跟人家姐姐订婚,又坏了人家妹子的身子还不想认帐,心里心心念念的是另一个女子,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个人渣?当然,你也确实算是个情种,可情种和人渣往往都是分不开的,都是为了一个人伤害另一个人,然后连累一大批人,对那个小师妹来说你确实是个坚持本心的好男子,是个可托付终生的良配,可换个角度想,你的坚持是何等的冷漠无情,真的算良配?说到底,你就是个人渣,也是个情种,属于人渣里比较高档的那一种,比当年祸害了张家小姐自个儿躲起来不敢抗事儿的孟家小子好很多,那混球是真渣,我都想弄死他。” 封知平默然,无神的看着酒杯。 很多年前,户部侍郎张大人的嫡孙女跟掌管三成禁军的蒙副统领的小儿子苟合东窗事发,本以为两家会迅速订下亲事含糊过去,不料孟家拖拖拉拉一副不想接茬的样子,张大人一气之下痛下决心,开宗祠行家法生生杖毙了那个他最疼爱的小孙女,并将其逐出族谱,以正门风。 事后,张家果然饱受赞誉和同情,而孟家,竟自始至终连个屁都没放,只在出殡那天假惺惺的吊唁了几句,说什么“何必着急”“凡事都好商量”,张大人气得当场呕血,小张大人本就饱受丧女之痛,不顾仪风破口大骂,而后召集同僚上本参奏,将这桩官司一路直接打到了御前去,整整打了小半年。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让孟家伤筋动骨,那位作下大恶、提上裤子就不认人,整个过程中连面都不敢露的孟玉清孟小公子只挨了一顿板子,赶到乡下庄子蹲了几年就算没事儿了,前些年还回了京,风光依旧。 究其原因,无非孟家是睿王的人,而张家是太子一系,朝堂上孟家极力将话风往党争上引,还说是张家小姐主动勾引孟家公子的,孟玉清不是意志坚定的人,抵不住就从了,这话气得张家父子险些一头磕死在当场,要不是有人拉着非得打起来不可。 而皇帝出于种种考虑,最终也和了稀泥,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只下旨狠狠申斥了一顿,令孟副统领闭门思过、孟玉清打板子流放千里,再罚了些银钱添作张家私产,听着严重,其实没做什么实质性的处罚。 这桩官司震惊朝堂内外,封知平远在千里之外的泉州城,也从父母和游景涟口中得知了全情。 让他愤怒和委屈的是,有人竟拿孟玉清和他作比,说天元有名的恶少里孟玉清可排第二,排第一的便是他这位城门都没出过几回,只会“家里横”的小世子。 天地良心,他确实干过不少坏事,但最坏的也不过推这家小姐下水,让吴东扮淫贼吓唬那家小姐一场,而且这些他整这些人都是有原因的,绝非师出无名肆意妄为。 此外,他还干过不少好事,比如路见不平英雄救美,比如每每逛街都给乞丐施钱,只是没什么人知道,他也不想让人知道,一贯都很低调,所以综合来讲,他认为自己绝对不算恶少,应该算好人才是。 谁成想今日,游景涟竟拿他和孟玉清那厮作比,而他还无言反驳,因为他想做的事、正做的事确实很渣。 闷了几杯酒,越闷越闷,封知平烦躁的抓下湿漉漉的假发甩在一旁,烦躁的拍打自己光秃秃的大脑门。 “噗~我滴妈呀!” 游景涟一口酒喷了封知平满脸,指着他的脑袋惊叫道:“这,这怎么了这是!你,你不会想不开出家了吧?别啊,我开玩笑的,你是情非得已,不是孟家小子那种人渣,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电子书吧 “我没出家。”封知平抹干净脸,垂头丧气的道,“天热,心烦,剃光了清净。” 游景涟定定神,苦笑道:“怪我怪我,玩笑开得太狠,是我的不是。” 封知平抬手打住,叹了口气:“不关你的事,你说的对,我确实是个人渣。” 言罢神色一转,语气坚定的道:“但就算人渣,就算被天下人唾骂,婚我还是会退,人还是会娶!至于詹千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会负责,除了要我死和要我娶她这两件事,其他她要我做什么都行,我说到做到!” “无耻!”游景涟敲杯赞叹,全无鄙视,反有些欣赏,“不过我喜欢,这才是我认识的封三少,属王八的,咬定一件事死不松口,哪怕洪水滔天!” 封知平无语:“下次直接点,说我是王八蛋就成,别弄些虚头八脑的又贬又夸。” “哎,我可没贬你,我是真心夸你!”游景涟摆手,表情认真,“不只你,咱都是属王八的,半斤八两。别觉着王八不好,王八好啊,壳硬,命长!” 封知平失笑,暗叹六殿下怪才,总能把一件很粗俗的事说的很文雅很有深意,就是不知陛下听到他这番话会不会开心。 “你觉着我现在该怎么办?”封知平问道。 游景涟苦恼的抓抓头发:“我一时间也没主意,你这事儿太玄乎,话本都没你玄乎,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哎,要不是詹王家的就好了,以剑侯爷的地位,这事儿换谁家都好解决,只詹家不行。” 封知平苦笑:“是啊,詹王对老头子有知遇之恩,婚事是老头子求来的,现在又要开口退,实在是...我都觉着要是我儿子,还不如一棒子打死。” “你父亲才舍不得打你呢。”游景涟嗤笑,而后表情严肃,“其实有个办法兴许能成,妹妹换姐姐,你娶詹千舞,然后纳那位小师妹为贵妾,以你的身份和詹家的地位,给你做妾不算委屈,只要她同意。” “不行!”封知平断然否决,“喜欢一个人就要为她着想,凡事都给她最好的,我绝不容许她受委屈,绝不!她,她往日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 “啧啧啧,还真成情种了,不对,我该称呼您一声情圣才是。” 游景涟摇头调侃,见封知平不肯松口,无奈的摊摊手:“既然你不肯,那我没辙了。这事儿我会帮你瞒着,必要时也会帮你说说好话,但有没有用...” “谢了。”封知平举杯碰了一下,一口饮干,顺带抹掉眼角的湿润。 游景涟能做到这份儿上已经很难得了,换成别人,怕是早躲得远远的,沾都不肯沾半点。 归根结底,祸是自己闯的,平也得靠自己,香的臭的都得自己受着,依仗不了旁人。 得失得失,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代价。 “说起来,那位小师妹到底什么来头,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不会是你伤了脑子发癔症凭空想出来的吧?”游景涟倒了杯酒问道。 “怎么会!”封知平跟他碰了一下,喝完后咂咂嘴回忆道,“她叫尤双儿,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她虽贵为韩仙子的亲传弟子,却并不快乐,因为...哎,只有我懂她,能接受她,同样的她也懂我,跟她在一起能让我很安心,很快乐,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坐在一起,又或者凶巴巴的打我的时候...” 回想尤双儿拔剑追砍自己的一幕幕,封知平越想越觉着可爱,嘴角勾起傻傻的微笑。 转头一瞧,游景涟也傻了,目瞪口呆跟见了荒古真龙似的,眼角抽搐的比触电还快。 封知平尴尬的咳了咳,推了他一把:“想笑就笑吧,反正将来你也逃不了这关,等你有意中人了就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了。” 游景涟回神,木然的连灌三杯酒,不解气又搬起坛子豪饮了一通,放下坛子长长吐了口酒气,转过头继续惊悚的打量封知平。 “你刚才说,那位师妹是韩仙子的徒弟?” “是啊。” “点苍山九大武魂之一的韩凤雪仙子?” 封知平白眼:“废话,点苍山还有第二个韩仙子吗?” 游景涟咽了口唾沫,又问:“你说她叫尤双儿?哪个尤,怎么特别了?” 封知平失笑,解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她是‘尤于’的‘尤’不是你家的‘游’,我问过,她不是皇族,只是天元某地的大户,具体的我爹正在查,暂时还没消息。对了,你有醉锦楼这种渠道,也帮我查查吧,我怕老头子查到了不肯告诉我,成不?” 游景涟皱眉,思索着道:“可以,没问题,只是她的姓氏在天元很少见,在空玄倒是挺常见的,你说她会不会是空玄国的人?” 封知平怔了怔,也拧起了眉头。 这个问题在第一次得知尤双儿的名字时他就想过,只是没深想,此时重新细想,还真不是没可能。 若是本国人氏,老头子怎么可能查这儿久都查不到? 何况能请动韩仙子收其为徒,尤家的能量显然不会小了,在天元的话绝不可能默默无闻,如此说来尤双儿还真有可能是空玄国人,而且身份绝不简单。 这样的话就更麻烦了,天元律没禁止两国通婚,可自己这个身份这个家世,皇帝能允许自己娶一个空玄国的贵女吗? 而且中间还插了个詹家,詹王能容忍自己为了区区一个异国的女子抛弃他的爱女吗,哪怕这个异国女子身份尊贵? 吗的,头疼,怎么这么麻烦! 老子就想结个婚,你个贼老天干嘛弄得这么折腾! 封知平无语望天,突然跳了起来,惊恐的看着脚下。 “卧槽,坏了!” “怎么了怎么了?”游景涟吓了一跳,也跟着跳起身看着地面,片和后狐疑抬头,“没东西啊,你怎么了?扎着了?” “不是,我,我...” 封知平指着脚下哆嗦了半天,狠狠咽了口唾沫悄声道:“我爹在楼下!” 还有我娘,刚才的话老头子肯定全听着了! “嗨,这事儿。” 游景涟放松下来,懒洋洋的坐回去没好气的道:“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放心,这层和下面那层之间特殊处理过,填满了绝仙石的石粉,正牌武魂的灵识都未必探得上来,你父亲听不到咱们说话的。” 封知平顿时大松一口气,重新落座灌了两口酒压惊,咂咂嘴发觉不对,狐疑的转过头。 “我说,你好像把话题带偏了,我是要问你来做什么的,你怎么七拐八绕的反问起我的事情来了?” 游景涟也不反驳,笑呵呵的道:“这不是话赶话嘛,事实证明你的事比我的事好玩多了,我听得很乐呵!” “我不乐呵!!” 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封知平吊眉竖眼:“说,你到底干嘛来了!” 游景涟笑了笑正要说话,露台外突然响起梆子声,三声过后,丝竹声起。 游景涟立刻住嘴,竖起食指贴了下嘴唇,指了指窗外,示意先听曲,一脸“不关我事”的坏笑很让惹人生气。 封知平无奈,拎着坛酒走到露台,他也想看看这支远道而来的戏班到底有什么古怪。 第365章 东风? 梆子三响,由强而弱,最后一声余韵将尽时,一支竹笛悄然响起。 竹笛切入的时机相当完美,笛音时而悠扬时而婉转,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听众的心,让人不知不觉沉浸入一场仲夏夜之梦,回到了那不复回的青葱岁月,在最美好的豆蔻年华,踏着月色偷偷溜出家门,带着三分好奇三分期许来到灯火辉煌的闹市街头,融入形形色色的人流当中。 少顷,二胡声起,紧跟着是扬琴琵琶锣鼓单弦,一种种认得不认得的乐器纷纷加入合奏,非但不觉着乱,反让听众们感觉夏夜更精彩了。 巷口卖唱的父女小心翼翼的数着赏钱,斜对面胸口碎大石的艺人迟迟不肯开锣,被吊了半天胃口的看客们耗光了耐性骂骂骂咧咧的离去,扭头去了隔壁街的河边眺望河上的花坊,嘴上酸着心里垂涎。 每条花坊上都有一位当红的行首,今日好像是争魁的日子,夜下的河道毫无深沉,满是争相斗艳的脂粉气。 或有心,或无意,两条最精美的花坊撞在了一起,一时人仰马翻惊叫不断,不等分开,却见两个人影横里冲出,锵啷啷刀剑出鞘,踏船凌江斗在一起。 岸边的穷酸们来了兴致,还有更多人闻讯赶来,众人的围观对激斗的两人毫无影响,两位高手刀光剑影飞高走低,眼里只有对方,只有对方的要害,别无他物。 封知平汗下来了,使劲晃了晃脑袋,回过头,只见游景涟眼神迷离清浊交加,手紧紧的捏着酒杯青筋都隐约泛了出来,一副沉迷幻境极力挣扎的样子,他更是心惊不已。 游景涟可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能,他本就聪明,悟性不低,靠皇家的资源堆着早就堆成入了灵识期,只不过实战水平比较欠缺,没什么进步潜力。 这是外力硬堆的通病,当然他也不需要多高的实力,灵识期的内力足够他养身益寿,并且在正常的刺客面前能够自保,这就够了,需要他亲自动手的机会很少。 与之相对的,他学有很多皇家秘传的防身秘术,比如疗伤,比如排毒,比如通过透支换取短暂的修为暴增,而抵御幻术更是必修课,重要性不亚于前几者。 可他现在却不知不觉着了道,陷入幻觉迟迟挣扎不出,封知平怎能不心惊? 有心将其唤醒,却担心方法不当会伤了心神,而且对方似乎也没有恶意,否则不会留给他挣扎的机会,封知平犹豫了犹豫,转回头不去多管。 酒坛放在栏杆上,封知平望着下方,眼神阴沉。 今晚能坐在这里的非富即贵,每一个多少都会点内功,但无一高手,这会儿的功夫早就陷入幻曲随音律作态,能保持本心清明的很少,基本都是角落里暗中守护各自主子的家仆。 视线从大厅的听众身上逐渐转到舞台上,封知平眼神更阴沉了。 与之前所想不同,舞台上的人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从舞女到乐师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与乐曲意境相符的表情,全身心的投入进去,随曲而舞,随律而动。 除了五层台上的三人! 三人两男一女,一笛,一筝,一钟鼓。 青衣男吹笛,梆子后的笛音正是他所奏。 蓝衫男钟鼓同操,矮墙般的编钟两侧各置一面大鼓,鼓非寻常戏班所用的圆鼓、木鼓,而是沙场点兵所用的巨型战鼓,只鼓面就比编钟架子还高,全场除了弹弦的快手就数他最忙,而他技艺也着实高超,两把红绸系着的在他手中燕去燕回,中间还趁隙抄起钟槌敲击编钟,定音又稳又准,动作有条不紊,极具观赏性。 相较于他,弹筝的女子就暗淡许多了。 诚然,她的手很快音很准,急缓转换清雅淡然无一丝不协,可论观赏性,除了脸和胸很夺目,其他都不如蓝衫男出彩。 当然,这是封知平一家之言,他不懂音律,听不出好赖,只能从视觉角度下手。 别人就不一样了,游景涟终于清醒过来,拎着酒杯走到封知平身边,拍栏赞叹:“好一双魔手,这是我听过的最完美,也是最邪性的《夏未眠》了。” 封知平目露担忧:“你没事吧?” 游景涟摇头轻笑,自嘲道:“没事,就是没料到他们的曲音这么够劲儿,一时不查才着了道。” “不管管?”封知平指指下方的人群,“你好歹是醉锦楼的东家,大庭广众之下让这么一群异国人士以靡靡之音幻惑我国民众,传出去不合适吧?“ 游景涟洒然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们没有恶意,加点幻术完全是娱乐大众,我这又不是第一场,别人不管我干嘛要管?何况要管你也得有证据,你有证据吗?” 封知平又使劲朝下指了指:“这还不算证据?” 游景涟夸张抚额:“拜托,人家一没动内力,二没动灵识,幻惑全凭音律本身,你凭什么说人家有错?要怪只怪他们演奏的太好听了,下面这些人又意志不坚,如果你非要说人家错,那得了,赶明全天元的琴师都得抓起来,谁的技艺最好谁罪过最大。” 封知平大皱眉头。 诚然,他确实没发觉内力和灵识的痕迹,对方确实是以最纯粹的音律致幻,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方才着迷的感觉似在哪里遇到过。 游景涟扔了个白眼,正要再挤兑这位谨慎过头的老友几句,突然笑容一僵,狐疑的揽住封知平的肩膀。 “我说老弟,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哈?”封知平一时没回过神,紧跟着便反应过来,面皮一僵。 游景涟准确的抓住了这一瞬的表情变化,眼神惊疑不定,在封知平开口解释时冷不丁拍出一掌,正中封知平肩胛。 这一掌只含少许内力,他吃不准自己猜得对不对,怕伤了老友准备随时收力,谁知掌面刚贴到封知平身上一股巨力就反推了出来,不但轻而易举的溃散了他的掌劲,还将他的手远远震开酸麻难忍。 “这...你,你这...” 游景涟捂着酸麻的手,傻了眼。 封知平满心无奈,知道自己的内力有些古怪,靠游景涟自己搞不定,遂伸手抓住他的手暗渡内力,元力在掌内飞快的游走了一圈,侵入的几丝元力丝线顿时干干净净。 手不麻了,人也回过神了,游景涟惊疑不定的看着封知平,试探着问道:“你,好了?” 见瞒不过,封知平只能点点头,结果游景涟又懵了。 好半天他才长吸一口气,拉着封知平靠着露台的栏杆坐下,两眼放光的问道:“怎么好的,天残不是绝症吗,你吃仙丹了?” 卧槽,你要不要猜的这么准? 封知平无语,幸亏早有腹稿,便将说了好几次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没吃仙丹,但碰到了一个游历四方的老神医,他救了我还治好了我的病,然后就走了,就这么回事。” 游景涟猛吸凉气,抓着封知平的手问道:“神医,叫什么名字?连天残都能治好,这等神医我竟然不知道,难道不是天元人士?” 封知平苦笑:“我倒想问,可人家不给我机会啊!” 游景涟气急,用力甩开他的手:“你怎么不拦着啊!” 封知平瞪眼:“我拦得住?” 游景涟默然。姐姐文学网 也是,能治好天残的人修为肯定不差,别说封知平那会儿刚刚痊愈还是个普通人,就算他有他爹的修为,也未必拦得住人家。 “唉,要是知道他是谁就好了。”游景涟惋惜瘫坐。 封知平纳闷儿:“你有病?” “滚,你才有病!” “我病好了。” “你!嗨,懒得跟你贫嘴。”游景涟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没病,病的不是我,是...” 封知平等了半天没下文,推了推他:“是谁?” “是谁都跟你无关。”游景涟不愿多说,一把揪住封知平的领子恶狠狠的道,“反正你记着,下次再见到他一定把人留住了,留不住也至少问个名出来。你跟他说,我有事求他,只要他肯,他要什么我都给!” 封知平惊住了,想了半天想出一个可能:“你,你有意中人了?” “我有你个鬼!”游景涟气结,揪着领子使劲晃了晃,“反正我的话你记着行了,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封知平掰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切,什么人呐,有意中人就有了呗,我那笔烂账都跟你说了,你还不好意思开口,瞧不起你!” 游景涟哼了两声,斜过眼阴翳的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不当回事,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封知平无语:“干嘛,绝交啊?行,怕了你了,不冲你,冲着未来嫂嫂我也一定牢牢记着,只要能再见他老人家一面,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再算上我那份儿,倾家荡产也把人给你请来!” “行,有你这句话就成了。” 游景涟满意的拍拍封知平的肩膀,好奇的凑过头低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现在什么修为?我再不才好歹也是灵识期的修为,竟然被你的护体罡气反噬到手麻,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修到先天了?” 封知平很无奈,有个聪明的朋友真的很心累,还是傻丫头好,说什么信什么,心里这么想着,头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游景涟又呆了。 这一晃的功夫,他呆滞的次数比封知平认识他以来加起来都多,能让稳如老狗的六皇子失神这么多次,封知平心里不乐那是假话,满满的成就感。 良久,游景涟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才修炼了一年?” 封知平点头。 游景涟的表情扭曲起来,挣扎半天又问了一句:“一年,就修到了先天?” “昂。”封知平点点头,很想谦虚,可实在谦虚不起来。 游景涟快哭了,伸出一根手指:“一年到先天,一年!这一年你吃了多少丹药,点苍山这么惯着你吗?” 封知平认真想了想,含蓄的笑道:“真没怎么吃,就刚开始修炼那会儿吃了几颗增进功力的,后来再没吃过。” “没...” 嗓音拔高,又瞬间压下,游景涟咬牙切齿的悄声道:“不吃药,一年修到先天,你骗鬼呢?说,你修的什么功法,是不是那位老神医给你的秘传?” 吗的,这人精! 封知平暗骂,嘴上一口否认:“人家救我一命就不错了,非亲非故的哪会传我什么绝学?我修的就是我家传的内功,我爹教我的,我两个哥哥都会。” “家传?” 游景涟突然镇定下来,捻着手指喃喃道:“对,有可能,你大哥就不说了,你二哥可是个妖孽,修炼速度直逼你父亲,潜力之大成就武魂简直是板上钉钉的,再加上个你,嘿,剑侯爷的绝学果然不一般,难怪詹王那么垂涎!” 顿了顿,他转过头,眼神无尽惋惜:“可惜你是个男的,我也不喜欢男的,要不还真想娶了你。” 封知平无语:“你怎么不说自己为什么不是个女的,可以嫁给我?” 游景涟嗤笑:“我嫁你你敢娶?” 封知平一梗脖子:“怎么...” “詹千舞。”游景涟老神在在。 封知平瞬间萎了,恹恹低头:“不敢...” 游景涟扳回一城,心情大好,转念一想又琢磨出一事:“那晚你家的大火...” 卧槽,你敢不敢笨一点! 封知平快疯了,抬了下眼皮,拗不过那双炯炯的眼睛,耷拉下脑袋道:“对,没错,那晚我家老头子考教我呢。” “那这段时间传出的那些风声,比如你疯了,还中邪了,满城的闲人凑钱帮你请天师什么的...” 封知平的脑袋更低了:“对,是我们故意放出去的。” “牛!”游景涟伸过大拇指使劲比了比,赞叹道,“敢诓詹王的,整个天元也就你们父子了,真牛!” 封知平哭笑不得,不过仔细想想,这事儿确实挺牛逼的。 游景涟突然肃起脸,拉过封知平正对自己,正色道:“老弟,你做的很好,你记住了,千万千万把你的事瞒好了!如果詹王知道你的情况,别说傻子,你就是个瘸子瘫子也没用,他绝不会放过你这么个‘好贤婿’的!” 封知平正色点头,他怕的就是这个。 游景涟沉默片刻,突然轻笑起来:“不过你这样也好,你的事我或许可以想办法帮你运作运作。” 封知平顿时来了精神:“怎么运作?” “这你不用管,反正你瞒严实了,尽量瞒久一点,剩下的事交给我。嘿,说来你运气真不错,东风自己送上门,剩下的地利和人和...嘿嘿~!” 游景涟笑得很惊悚,封知平顾不上这些,纳闷儿道:“东风?什么东风?” “东风就是东风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顺着游景涟的目光,封知平透过栏杆的空档看向楼下的舞台,更加茫然。 这是东风? 第366章 乱神 恰在此时,喧闹的曲调陡然平缓,一个白衣女子双手平托着一把古琴从天而降,风姿卓绝,飘然若仙。 下落的速度很快,却仿佛很缓慢,封知平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吸引了过去,随之而动,看着她轻盈的落在那层意义巨大的六层台上,盘膝横琴,十指虚按,随着一声浑厚低哑的钟鸣轻轻捺落,拨动琴弦。 煞是,氛围变了。 先前合奏是以两男一女三人为主,以钟鼓定魂,笛音赋神,筝声成骨,引领其他乐师和翩翩若蝶的舞伎共同组成乐曲的表里,引人入胜,宛如身临其境。 可这一刻,三人退其次,白衣女子在拨弦的瞬间就成为了新的核心,唯一的核心,只一个单音便将整个乐队的节奏和精神掌控在了手中。 最让人觉得违和的是,这一切实在太自然了,就仿佛白衣女子从一开始便坐在那里似的,只是旁人没发现,直至此刻才显露行迹。 封知平虽不通音律,但风流场混多了,多少也知道一些行内的潜规则,其中一条便是主次。 戏班都有主次,主便是通常所称的“角儿”“腕儿”,但戏班的主次并不像君臣、主仆那么严格,兴之所至斗琴斗嗓那是经常见的,每年崭露头角的新角儿新腕儿中很多都是这么争出来的,撇开那些蓄意为之的,余下的那大部分都离不开上面说的那四个字——兴之所至。 这四个字,文雅点说是知音难觅,恶俗点的那就是不服气,正常情况下因为远近亲疏各种关系自然显不出来,可一旦随着音律入了迷,在某个当口,自然而然的会随着意境借音律爆发出来,因此那些旋律较为激烈亢奋的曲目每年诞生的新角儿最多。 以封知平的眼力来看,五层台上的两男一女绝对都是宗师级的乐师,技艺已经不是衡量他们的标准了,他们站在更高一个层次,追求的是各自所用乐器和所奏旋律的更深层次的内涵,就像他之于剑一样,是对“道”的探寻。 这样三位牛人,面对白衣女子竟主动退却,甚至在白衣女子落地前,早在她出现的那一刻,他们便察觉了她的存在,自然而然的转调让步。 排练好的? 不! 封知平不同音律不代表听得少,相反,《夏未眠》的好几个版本他都听过,《夏未眠》所属的长曲《天元叹》整本他也听过,无论单篇还是整本,无论纯乐还是加唱的,哪个版本里都没有古琴存在,古琴音色太空灵太幽远,绝不适合这种热闹的曲子,尤其最热闹的《夏未眠》一段。 可现在,他却愕然发现白衣女子果真满身都是刷子,一把普普通通的古琴在她手中竟完美的融入了整支曲子,那时起时没的空洞琴音与热闹的曲风毫无违和,反而添了新意。 意境中,两个高手依然凌江缠斗,河边的看客依然兴致勃勃,谁都没发现人群里混着一个低调的高手,不屑的看着江上的激斗,手却不由自主的不停摩挲着自己的剑柄,似乎很想加入进去。 不,有人发现了,“未眠人”发现了。 在发现剑客的瞬间,他就来了兴趣,并且生出了一个自以为极好的主意。 江上的缠斗他也看腻了,若能让这个剑客掺合进去来个大混战,岂不热闹非凡? 于是他动了,费尽的朝剑客靠拢,可人实在太多。 千辛万苦,他终于挤过人群来到剑客附近,不等开口便发现人家早发现了他,嘴角的微笑越发不屑,他瞬间尴尬僵站住,心如鹿撞。 也是到这时,封知平才从那清脆迅疾的笛音里听出“未眠人”不是他,而是她,对方的笑容虽不屑却好像很好看,竟让她忘了初衷,心蹦蹦跳的呆想起别的来。 游景涟没有说话,封知平也没有,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幻想当中,一时忘了方才所谈之事。 随着乐曲推进,封知平恍惚看到了一幕又一幕画面,看到两人相遇、相识、相知、相许,而后因为某些事,两人产生了误会,劲儿恶劣成无法弥补的嫌隙,直至最后,深深相爱的两人因为各自的原因无法回头,只能随一曲断肠,就此诀别。 脸凉凉的,有些痒。 封知平下意识的摸了摸,低头看了半天,才猛然回神。 我哭了? 吗的,好厉害的琴音,我竟然又着道了! 不对,这次没失神,我不是亲历者,而是旁观者,这娘们儿的琴音似乎只是在述说,并没有试图将听者拉进去代入具体。 封知平定定神,又狐疑起来,他总感觉这种幻术似曾相识,就是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 挠挠头,见游景涟还苦着呢,他没打扰,皱着眉继续回忆印证。 楼下,封莫修站在露台前,泪流满面。 屋里除了他只有盛樰,四位行首早在开曲时就被他赶了出去,似乎预料到自己会哭,不想在他们面前失态。 盛樰默默的站在旁边,没有看舞台,双眸只看着自己的夫君。 他就在身边,可这一刻,她却感觉他离自己很远,远到她连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莫名的惶恐浸泡着心房,她不想打扰,一忍再忍,可在《逢莫逢》响起的那一刻,在那迥异于天元通用的口音、带着很多咬舌音的糯糯的唱腔中,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封莫修惊醒,空洞的双眼凝视了爱妻好一会儿才聚缩起来,反手将她的小手牢牢抓紧,张嘴想解释什么,结果话到嘴边只让嘴唇颤动了几下,最终咽了回去,愧疚无言。 盛樰没有责怪,只有浓浓的心忧。 她知道封莫修很多事,道听途说的,封莫修自己说的,作为夫君,封莫修绝对是合格的,极少有事瞒她。 她一直觉着自己很了解自己的夫君,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没能走进夫君心里最深最暗的那一层。 “《天元叹》,是她作的?”盛樰轻声问道,眼睛看向六层台上抱琴而坐的白衣女子。127 封莫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是她,但不是她,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她的女儿。” 盛樰默然,看了女孩片刻,又问:“《逢莫逢》,是写你的?” 封莫修长叹,缓缓点头,而后苦笑:“逢莫幸,莫逢幸,幸逢莫逢幸是苦,她不知道是幸是苦,我也不知道,但想来,应该是苦的吧,不如不未相逢。” 盛樰不便表态,抬眼看了下夫君,垂下视线轻声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封莫修心中一痛,强笑道:“陈芝麻烂谷子的糟烂事,不值一提。” 盛樰头垂得更低了,遮住一闪而过的黯然。 封莫修还是察觉到了,也终于彻底清醒,暗骂自己该死,赶忙改口道:“你要想听,等回去我慢慢说给你听,不过真的没什么意思,很无味的。” 盛樰叹了口气,微笑抬起头,笑容很温柔:“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逼你,等什么时候想说了你再跟我说,我不急。” “你...” “我认真的。”盛樰收起笑容,眼神坚定。 封莫修心中刺痛,一把将其拉进怀里用力搂紧,哄她又劝自己似的说道:“说给你,都说给你,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有什么不能说的!嫁给那个王八羔子,这些年她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老子呢,她说得老子说不得?” 盛樰越听眉头越皱,撑开一段距离板起脸:“侯爷,你这话就说的没意思了,嫁给你我从未委屈过,干嘛拿我作由头来逼自己?这些年来你待如何我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那个女子能让你如此忘怀,我相信肯定也不是你说的那种俗人。您为了哄我就如此编排她,这还是我钟情的那个顶天立地有一说一的封莫修吗?麻烦您搞清楚,我是你妻,你是我夫,夫妻之前相约白首不是靠嘴说的,而是靠做的,相濡以沫、相互包容体谅才能走的顺遂走的长远,您为了哄我就恶意揣测曾经的挚爱,您就不怕我多想,觉着哪一天您厌了我了,也会背地里如此编排我?封莫修,你扪心自问,我盛樰是需要哄的人嘛,你封莫修又是这种恶俗的无耻之流吗?” 封莫修愣了,定定的看着盛樰,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夏夜,一个明眸皓齿的娇俏女子眼里滚着泪珠,却死咬着牙不肯让其滑落,叉腰装作一派凶蛮怒斥一众纨绔。 又仿佛回到了自己表白心迹的那天,女孩明明是欢喜的,却理智得可怕,别着脸斜着眼拿余光瞄着自己,讥讽道:“叔爷,您可想好了,您确定不是贪恋您孙女我年轻貌美,图一时新鲜?我可没您的修为,将来人老珠黄您还风华正茂,您确定您能抱着个老太太你侬我侬?别拿您的家财爵位说事,我不稀罕,我盛樰要嫁的夫君得是个人,不是物件,不是爵位,不是其他任何东西,得是个活生生的人!所以还是算了吧,刚才的话您当没说,我当没听,咱各走各路,好吗叔~爷?” 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封莫修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山盟海誓一顿作保,掏心掏肝掏肾掏肺,能掏的一点不落,日后自己承诺过的也确实都做到了,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从来没真正认识过妻子,细想过她的那番话。 盛樰是个坚强的人,独立的人,从来都是,自己也确实很爱她,很护着她,可这份爱更多是的给予,是单方面的强加,而非相濡以沫,相互理解。 封莫修忽然惶恐起来,不知道自己和盛樰的感情是真爱还是曾经的替代,曾经他十分坚信自己找的是真爱,绝非替代,可这一刻,他迷茫了。 如果是她,自己会怎么做? 封莫修想了想,猛地用力握紧盛樰的手,生怕她溜走,怕一直以来的自己溜走。 盛樰手很疼,心更疼。 打从第一次见封莫修开始,他就一直都是坚强的,自信的,仿佛天下没有任何事能扰乱他的心境,可现在,他乱了,眼睛里从容不再,无助的像个孩子。 是了,他就是个孩子,一直都是。 盛樰心中苦笑。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这个道理,但直到此时她才真正看明白,原来男人不管年纪,不管身份,不管地位,从始至终都是孩子,远不如女人成熟与通透。 再坚强的男人也有脆弱的一面,一旦触碰到,反应强烈尤甚于女子。 有句话叫“娶了老婆忘了娘”,这话很精辟,但精辟之处不在于字面上的意思。 男人娶妻不止娶的是妻,同样也是给自己找了个“二妈”,妻子不但要绵延子嗣,还要时不时的开导劝慰勉励警醒自己的夫君,所以女人嫁人就是又当老婆又当妈,谁也逃不过,这才有“娶妻娶贤”的说法。 除非做小。 从这点来说,给人做妾还是挺幸福的。 盛樰做妻子的责任尽到了,作妈的责任因丈夫太强悍这么多年一直没用上,本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了,谁成想今时今日在这青楼里用到了,她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看看无助的夫君,她叹了口气。 路是自己选的,是苦是乐都得走下去,而且封莫修不同于一般人,此刻他心神动摇可不是普通的情绪崩溃,闹不好会出人命的。 抬起空着的手,心疼的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盛樰柔声道:“你怎么这么傻,一把年纪了‘难得糊涂’四个字都不明白,也是我多嘴,就不该问。每个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秘密,你也一样,是我较真了。” 封莫修摇头,一把按住脸颊上的手不肯放开,似怕她离开。 就在此时,他体内冷不丁蹿出几缕火苗,其中一朵正擦在盛樰手腕上,盛樰吃痛,却不动声色,强忍灼痛一动不动,微笑道:“放心吧,我不走,哪儿也不去,除非你休了我。” “绝不!” 封莫修大吼,心神陡然一清,看着爱妻熟红的手腕脸色巨变,赶忙握在手里帮他疗伤,眼神杀气腾腾的望向舞台。 “乱我心神,好大的胆子!” 轰隆一声巨响,醉锦楼正对看台的那片主楼,炸了! 第367章 解 火焰瞬间席卷了整个楼层,随即向上下两端蔓延,就在楼梯的防护法阵紧急发动的那一刻,烈焰突然齐齐敛回,凝做一团摇曳不定的剑影浮在春风阁的露台上,随后再次收敛,逐渐露出封莫修的身影。 封莫修身旁,盛樰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就连手腕上的烫伤也早已痊愈成看不清的浅痕。 可她的脸色依然很苍白,双眸里填埋了心忧,在看到听到楼内楼外的人惊恐尖叫但没人受到致命的伤害时才好了一点,双手使劲拉了拉封莫修的衣袖,低声仿佛劝道:“冷静,冷静!” 封莫修哪里冷静得下来! 多少年没吃过亏了,今天却在这里着了道,被几个一指头就能碾死的小杂碎结结实实的阴了一把,自己心神失守不说,还连累最疼爱的妻子受伤,若非顾及在场无辜者众,每个又都有几分能量,刚才那一击他根本不会收力,势必将醉锦楼焚之一炬,连人带物一点渣都不剩下! 姗姗来迟的防御法阵终于亮起朦胧的光,看着眼前的光幕和楼里楼外一张张由惊恐转为安心的脸,他不屑的勾了勾嘴角,右手探出想抓布一样抓住光幕一拽一撕,一连串的“砰砰”声和“嘶啦”神声中,整栋楼的光幕以春风阁为原点迅速龟裂、崩碎,化为点点星光消散不见。 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惊呆了,再看封莫修,眼神如同看到洪荒猛兽。 惊骇过后,很多人的眼神狂热起来,一些激进的甚至当场下跪朝圣般的大礼叩拜,极尽所能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不怪他们失态,实是封莫修这一手着实太震撼了,在场不乏有识货的,刚才那层昙花一现的防护光幕有多强他们心里有数,怕是具形期的强者全力一击都未必破得开。 醉锦楼布有防护法阵不算惊奇,以它神秘而强大的背景没有这类手段才叫奇怪,结果呢? 赤剑侯仅凭一只手就给徒手撕了! 还不是简单的破,而是将阵法整个毁掉,那一连串放鞭似的怪响便是佐证,每道响声都代表一处阵基损毁,便是以最保守的方式计算,醉锦楼这次也得狠狠吐一把血,不知要花费多少财力物力,搭上多少人情才能修复如初。 仰望着露台上的伟岸身影,在场的无论心里作何想法,此刻也不得不谦卑低头表示尊敬。 世人都知道赤剑侯实力高绝,虽具形却可敌武魂,但说是这么说,具体如何谁也没见过,而此刻,谁也不会再怀疑了,几天之后,等今晚的事彻底传开,整个天元都不会有人再怀疑! 而那些方才偷偷说过赤剑侯坏话的此刻更是心惊肉跳,使劲埋头浑身发颤,生怕赤剑侯耳朵太灵听到了什么会找自己麻烦。 封莫修才没这份闲心呢,他轻轻抚摸着盛樰的后背安慰着爱妻,双目冷冷的看着六层台上那个看似冷静如故,肩和手却无法自已的微微发颤的女孩,而后视线轻轻往上瞥了一下,弱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臭小子! 醉锦阁,没了栏杆的露台上,封知平和游景涟狼狈的瘫坐在地上,脸色一个比一个白,跟见了鬼似的。 封知平心想:老头子发这么大火,难道是跟娘亲吵架了?该死,娘不会吃亏吧? 游景涟惊恐的心道:亏那几个老家伙拍着胸脯说这里的法阵可御武魂一击,结果人家赤剑侯挥挥手就给破了个干净,一群混蛋,竟敢欺君!回去就砍了他们!不过赤剑侯也够厉害的,比记载的还厉害,莫不是修为又有增进已经武魂了?嗯,记下来,回头告诉父皇,让父皇好好问问! 少顷,两人终于定下神,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相视片刻,默契的点了下头。 “走了。” 封知平爬起身蹑手蹑脚的朝门口走去。 楼板都掀了,又没了法阵保护,再不走老头子肯定会发现他偷跑出来,甚至已经发现了也说不定。 “我让人送你。” 游景涟跟了过来,走的四平八稳,封知平顿时脸绿,拼命打眼色压低声音道:“小声点,作死啊!” 游景涟很想翻个白眼鄙视一下,但想想楼下那位的恐怖,再看看眼前这位的怂样,深觉易位而处自己恐怕会更不堪,遂耸了耸肩,也做贼似的踮起脚尖。 楼下,盛樰听到夫君的哼声,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一只小老鼠。”封莫修笑道。 盛樰多聪明的人,稍微一想就明了,陡然凝起忧心的目光:“平儿来了?他有没有受伤?坏了,刚才那下没伤着也肯定吓着了,我可怜的儿啊!都怪你,你这莽夫,蠢蛋,都怪你!” 身上挨了几记“重捶”,封莫修心情大好,连带火气都消了不少,乐呵呵的搂着爱妻的腰肢温声道:“嗯,都怪我,我有错,儿子没事,怕咱俩发现正在开溜,孩儿他娘,你要不要上去抓个现行?” 盛樰气绝,暗地里使劲扭了把腰肉,恨恨道:“我怎么去?让平儿知道我来这种地方,我以后还哪有威严?哎呀,不好,他肯定已经知道了!都是你,要不是你闹这么大乱了,他怎么会发现我来了!都是你!” 封莫修哈哈大笑,任爱妻捶打,笑声把楼上楼下都给听懵了,纷纷嘀咕赤剑侯果真喜怒无常,盛樰这才想起还有大把的人在,赶忙收手,暗地里又狠掐了两把。 “笑什么笑!这么多人看着呢,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放开!” “不放!”封莫修搂得更紧了,傲然一扫楼外,“我搂自己老婆,天经地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谁想笑让他们笑去,他们那是嫉妒,嫉妒老子娶了个好老婆,又贤惠又漂亮!” 盛樰气笑,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一把年纪了还说这种浑话,也不嫌丢人!赶紧放开,听到没有?” “不放!” “放开!” “就不放!” “我...”盛樰无奈,心思一转冷笑道,“不放是吧?行,那你搂着吧,也就今晚了,往后一年您就和两位姨娘好好相处吧,争取开枝散叶,再生几个娃娃出来。” 封莫修一愣,瞬间牙疼,无奈之下只能不情不愿的松开手,一脸讨好的抚平盛樰衣衫上的褶皱:“夫人别生气,你误会了,我是看你衣服皱了,给你捋捋。” 盛樰无语,不理他,转过头发现台上的乐师和舞娘还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一动不动,很是诡异,不解道:“他们怎么了,怎么跟中了定身术似的?”妙笔阁 封莫修冷笑:“他们啊,做错事,罚站呢。” “你搞得鬼?”盛樰明白过来,本想求情,但想想这些人竟敢阴谋设计自己的夫君,险些害夫君受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那就多罚一会儿,让他们站够一晚!” 封莫修笑了,不顾盛樰挣扎,亲昵将人搂住,使劲在秀发上蹭了蹭:“樰儿,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是的,他最初看上盛樰就是因为这一点。 盛樰跟其他大家闺秀很不同,不像簪缨世族的深闺里养出来的姑娘,倒像是江湖人家的女儿。 她天生一副侠骨,为人方正,恩怨分明,懂得“以怨报怨”“有错必罚”但不会太过,心不会太狠也不会太软,可谓既有江湖女子的豪气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娴淑。 最让封莫修欣赏的是,她会维护家族名声,但绝不会一味维护而放弃、改变自己的立场,尤其是在违背常理的时候,所以初遇时她才会直面一群纨绔,不哭不逃只跟他们讲道理,见道理讲不通二话不说直接抄起一根晾衣杆挥杆就打,并且在得自己相助后,“仗势欺人”的追了人家足足三条街,直至跑不动了才罢休。过后人家上门赔礼还被她一口回绝,坚持让那些人向被欺负的正主儿赔礼,否则决不罢休,闹得几家人尴尬万分,她父亲怎么劝都劝不听,最后还是她爷爷盛中章那个老家伙发了话,引经据典一顿圣人云把几家人臊得灰头土脸,又含蓄的表示自己近期一直在跟圣上讨论年轻一代的心气风气,这才把几家人彻底“说服”,遂了她的心意。 封莫修当时也在场,本是瞧个乐呵,没想到有意外之喜,也是由那时开始他真正注意到了这个女孩,直至今日他仍然就觉着,不顾一切软硬兼施的把盛樰娶回家,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就像现在,换成别的贵妇,很可能会碍着种种原因劝他“以德报怨”,彰显他赤剑侯的气量,提升自家的风评。 可她没有,她跟他是一条心的,什么大度什么风评哪有她夫君重要,何况此事还险些殃及到她的宝贝儿子,就算皇帝在此下了圣旨她也绝不会放过这些人,哪怕抗旨。 而她又是心软的,不像那些心狠的贵妇,在决定不“以德报怨”后会决意全部打杀以振声威,在确认丈夫和儿子没有受伤的前提下她才动了恻隐之心,顺着自己的话头,用“罚站”这种不咸不淡的方式作为惩戒,还贴心的加了“一晚”这个期限。 回想心神动摇时自己的所思所想,封莫修愧疚无极。 什么替代,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虽然气质、谈吐以及相貌上确实有些许相似,但本质上根本不一样! 她爱自己,但不够信任自己,或者说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爱他,所以她走了,为了所谓的“对大家都好”,为了所谓的“大义”,走的很决然,再也没有回来。 盛樰也爱自己,比她更爱,因为她能完全信任自己,敢把自己完全托付过来,这是那个她永远做不到的。 就像方才,自己心神失守露了火气烧到了她,她平素最怕疼了,可方才却一声没吭,一门心思的安慰自己,混不顾自己能不能及时醒转,会不会控制不住将她烧成一捧黑炭。 封莫修想想就后怕,同时又难言的心暖,二者交加的结果就是悔疚感更重了,他情不自禁,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你个狼心狗肺的封莫修,你他吗到底在迷茫什么? 你老婆明知道你心里有一块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的地方,知道你未婚先纳了两房贵妾,还生了两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却从无埋怨,甚至连问都极少问,成婚生子,持家教子,乐呵呵的过到现在,作为妻子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替代? 真爱? 这种矫情酸臭的糟烂念头是你该想的事儿? 什么是真爱? 真爱是真的牵挂你愿意为你付出的人,但这个人得有私心,不能无限度的付出和妥协,她得能坚持留在你身边,坚持绑着你,否则那就成博爱了,碰到点事儿就秉着“为你好”的念头把你往外推,那叫真爱? 呸,有人觉着是,老子绝不苟同! 还有替代品,就算刚成婚那会儿你确实存了一点这种心思,但这么多年过下来,她早就取而代之了,你偷摸藏心里当宝贝似的那个才是假货! 有这么可爱的老婆,还生了个紧随你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一首小曲儿就让你心志动摇了? 我呸,丢人,我他吗替你寒碜! 盛樰被刚才那一巴掌吓了一跳,见夫君脸色变幻不定,抬起手又想给自己一下,赶紧双手抱住那条胳膊树袋熊似的往下拽。 “住手,干嘛呢,失心疯啊?” 封莫修羞愧低头:“我错了。” 盛樰哑然,气乐了:“说你孩子气还真当自己返老还童啦?老头子,你自己好好寻思寻思,你都快六十啦,别以为皮囊年轻你就真的嫩!” 封莫修被逗笑了,捏了捏爱妻的脸肉|道:“我就是嫩,今年六十,明年十六!” 盛樰无语,拍开他的手埋怨的示意了下外面:“这么人看着呢,您嫩不怕丢人,您夫人我还要脸呢!” 封莫修扭头一瞅,果然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望着这边,他是无所谓,但老婆大人不肯干,遂皱眉重重一哼。 “看什么看,一个个眼珠子不想要了?该吃吃该喝喝,不想吃不想喝的就滚,再看,全给你们扣下来!” 霎时,目光消失了,打扫的打扫,落座的落座,胆子小的拉帮结伙的“滚”向门口,醉锦楼又“活”了过来,只剩舞台上的一尊尊雕塑还僵着。 看了眼屋顶,又看了看白衣女子,封莫修皱眉想了想,心中一动,朝女孩一指:“你上来,其他人滚下去收拾收拾,收拾干净了再来表演,这次别弄那些虚头八脑的,老子要听《十八缠》!” 噗~ 假装兴浓推杯换盏的那些人都喷了,愕然望向露台,心里暗竖大拇指。 《十八缠》可是有名的淫|词艳|曲,平时都是包厢里私下唱唱,根本上不了台面,让这么多人一起演奏,还是空玄国远道而来的顶级乐师,侯爷真有才! 第368章 眼缘 舞台上,乐师们你看我我看你,脸色难看。 他们不是街边打竹板的乞丐,也不是青楼卖笑的艺妓,他们是正八经的乐师,因为喜欢才学习音律、钻研音律,让他们弹唱《十八缠》这种俗不可耐的淫|词艳|曲,无异于胯下之辱、裸身游街,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这次受邀来天元巡演,一路上迎接他们的无不是赞扬、恭维、追捧,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这种事。 最让他们委屈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如既往的演奏,观众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好,天知道赤剑侯突然发什么疯,炸了楼点了火还险些把他们全给烧死,到现在他们好多人腿还软着呢,裤裆湿漉漉的,散发着骚气臭气。 他们冤不冤啊! 没人肯演奏《十八缠》,但也没人敢违逆赤剑侯,刚才那把火实在太惊人了,在死亡线上溜达了一圈后,再有骨气的人此时也实在提不起勇气朝露台上的那位说个不字。 所以,他们只能纷纷回头,看向五层和六层台上的两男两女。 乐队中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只有他们四个,也只有他们四个才能解决这场危机。 见众人望来,蓝衫男子整了整衣衫朝露台方向抱拳拱手,正要行礼说话,一只手按住了他,青衣男子缓缓摇头,眼神示意了下身后。 六层台上,白衣女子收琴起身,缓步下到五层台,给三人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冲乐师们说道:“诸君莫急,你们先去后台,其他待我见完赤剑侯再说。” 乐师们松了口气,正要应是,封莫修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 “磨蹭什么呢,不给老子面子是吧?告诉你们,这里是泉州城,是老子的地盘,别说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就是宗清玄来了不给老子面子老子也照打不误!赶紧滚下去收拾,拾掇干净了香喷喷的给老子唱《十八缠》,老子听高兴了兴许能饶了你们这帮兔崽子,要是惹老子发怒,哼哼,写封家书,明年今日让你们老婆孩子来城外乱葬岗给你们上坟吧!” 乐师们脸色极难看,很多人眼露怒意。 封莫修所说的宗清玄不是旁人,正是他们空玄国当今的皇帝! 侮辱他们事小,侮辱他们陛下事大,虽说空玄国在三国中最弱,历次大战都得靠天元支持才能抵抗太始的入侵,可再弱也不是你区区一个天元侯爵能羞辱的,是可忍熟不可忍? “不服?”封莫修见有人想闹事,放声狂笑,一脚踩上只剩半截的栏杆,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人,嗤笑道,“服不服你们也得听着、忍着、受着,因为老子的拳头比你们都大!不服气的欢迎过来试试,老子不欺负你们,不管什么手段,能靠近老子十丈以内就算他赢,老子给他磕头认错叫他爷爷,此后相见退避三舍!怎么样,谁想试试?” 十丈? 好多人心动了。 舞台边缘距离主楼也就十丈左右,一层台最靠边的几位甚至走两步就算赢了,剑侯定的条件简直上杆子让他们赢,是自信,还是自大? 要不要试试呢? “别!”白衣女子见识不妙,急忙阻止,但还是晚了,二层台上两位琴师齐身跃出,手中寒芒两尺,正是藏在乐器暗格里的短剑。 短短数尺一瞬即过,就在两人露出胜利的微笑时,炽亮的火光盈满了他们的视野,两人吭都没吭一声就化为两条人行黑灰,随着冲势继续向前,迅速失去形状,消散不见。 万籁俱静,没有人敢说话,无论乐师们还是看客们都一样。 在场的都知道赤剑侯厉害,但没几个见过具形期高手出手的,如今有幸得见,所有人都懵了。 连兵刃都没出鞘,连指头都没动一下,对手就飞灰湮灭了,这还是人吗? “废物。” 封莫修的声音划破寂静,语气极是不屑。 冷眼扫视场中,被看的人无不低头退避,他嗤笑一声,拍拍受到惊吓的娇妻,淡声道:“还有谁?” 没人回答。 无论有什么想法,有多大的自信,在看到这一幕后都只能打住,不敢露出分毫。 这不是功力上的差距,而是境界上的,是质的差别。 他们相信,如果赤剑侯有心,一个念头就能让他们全部死绝,先前那道一发即收的烈焰只是威吓,如今才是赤剑侯真正的实力。 十丈? 再来几个十丈他们都毫无胜算! 白衣女子悲痛不已。 这些人名义上是她的从属,实际上只有一部分是,其余的都是她的好友、知音,受她邀请才远渡天元游历,刚刚死掉的两人便是其中之一。 本以为能顺顺当当,不成想在最保险的泉州城出了岔子。 因为她的失算,低估了琴音对封莫修的影响,低估了封莫修的霸道和暴虐,终连累两位老友惨死,人虽是封莫修杀的,却等于是死在她手里,她也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了临行前娘亲私下里对她说的那句话。 不要耍弄心机,除非你有绝对的把握不让他知道! 是了,娘亲是了解他的,是自己会错了意,也是自己太过自信,小天下英雄。 看着露台上的那个恐怖的身影,看着依偎着恐怖身影的那个娇小的美妇,她不禁后怕起来。 她猜到剑侯夫人回来,但没料到剑侯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倘若当时封莫修控制不住心神伤了爱妻,那... 她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抬起头冲乐师们挥挥手。 “你们先下去。” 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要做傻事。” 不用她说,早没人敢冒头了。 世上宁死不屈的人很多,但真正做到的人很少,他们当中无疑是没有这种愣头青的。 何况三国当中空玄皇权最弱,忠君爱国嘴上说说就得了,真拿命去抵还是算了吧,要争也轮不到他们,台上有正主儿站着呢,正主儿都没动弹,自己拼个毛线? 可惜刚才两位没料到赤剑侯这么狠这么绝,要是能再来一次的话,相信他们绝对缩进脑袋,打死不做出头鸟。 “干嘛杀人呢?两个不懂事的年轻人,教训一下得了,你这人真是,杀心怎么这么重!” 露台上,盛樰还在唠唠叨叨的埋怨着,“有力”的小拳头一下下的给封莫修挠痒。 封莫修乐呵呵的受着,不回嘴,还频频点头认错。 杀都杀了,又救不回来,干嘛顶嘴惹老婆不痛快? 况且老婆的小拳头捶得挺舒服的,心结解开后,他很享受这种“夫妻之乐”,受虐癖比往日更严重了。110文学 一边哄着老婆,一边吩咐醉锦楼的人收拾场地,下人们差点哭了。 您老把房子烧成这样,连顶梁的石柱子都烧酥了,咋收拾? 要不咱换个屋? 这话敢想没人敢说,好在熊三离得近,及时赶到,指挥龟奴们不管旁的,先把大块的残骸挪到角落,再从库房搬来地毯全给盖住,摆上桌椅,放上花瓶,洒上香露,布好坐垫茶盏,门、窗、露台还有墙皮脱落的墙面统统那纱幔遮住,如此一捯饬,不看墙皮房顶的焦黑,不注意花香里挥之不去的淡淡的燎烟味,不在意厚厚的地毯下那轻轻一压就沙啦作响的炭化地板,整体来说还是蛮有格调的,算得上一间“独具特色”的雅间。 封莫修满意的点点头,冲侍立一旁的熊三微笑道:“不错嘛小三子,越来越有能耐了。” 熊三立刻堆起谦恭的笑脸,俯首道:“都是东家和侯爷您教的好。” “哈哈,嘴巴还是这么甜。” 封莫修笑点两下,笑容一收眯起眼:“小三子,你是不是有事忘了跟我说?” 熊三愣了愣,琢磨过味来,表情却更加茫然了:“没啊!侯爷可是有什么需要,您发话,小三子立刻去给您置办!” “别打马虎眼!我问你,我家三小子来了为什么不通知我?” 熊三叫苦,略一权衡,咬牙继续装傻:“三少爷来了?没听说啊,我去给您问问?” “少来!”封莫修气笑,轻轻扇了他一巴掌骂道,“你个兔崽子,有了小的忘了老的,为了那小子连老子都敢瞒,你说我是该打死你还是踹死你?来,你自己挑!” 封莫修又卷袖子又撩腿,盛樰看不下去,暗地里狠狠拧了他一把。 熊三早就猜到“俊俏书生”的身份了,进屋到现在紧管着眼绝不多看,此时也全当没瞧着,佯装畏惧的缩了缩脖子,期期艾艾的道:“侯爷,您可冤死小人了,小人是真没瞧着,也没人跟小人说。要不小人现在就去问问,您要不放心可以跟小人一起,要是三少爷真在咱这儿,哪个狗奴才瞒得我亲手打死他,再向您赔罪,您要打要杀小人绝无二话,您看如何?” 封莫修无语。 找? 人都跑了,上哪儿找去! 臭小子长能耐了,能叫熊三的嘴巴这么紧,真是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小笨蛋了。 熊三被瞪得心毛,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小心翼翼的问:“侯爷,小的这就去了?” “去哪儿?归西?老子帮你?” 不等熊三回话,封莫修摆摆手:“滚去门口候着,让那个姓荆的女娃娃进来,就她一个,旁的都给我留门口等着。” 熊三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跑出门,一掀帘子跟两男两女打了个对脸,正是五、六层台上的那四位,看样子四人刚刚赶到。 侯爷真神了! 熊三暗暗赞叹,在白衣女子开口前抢先行了个不怎么恭敬的礼,语气冷淡的道:“荆姑娘,侯爷让你进去。” 随后看向其他三人,语气更淡:“只您一个,其他人侯爷没请,就随小人在此稍候吧。” 不怪他冷淡,醉锦楼今晚受的损失太大了,一栋主楼需要整个重修不说,还闹出了人命,真是没了银子还惹一身晦气,他不敢朝侯爷发火,只能拿这些异邦人出气。 况且事儿也确实是他们挑的,本以为他们是财神,谁知道一个个全是瘟神! 熊三想想就来气。 作为醉锦楼实打实的老人,自打侯爷第一次进醉锦楼他就看着,几十年来平安喜乐什么岔子都没出过,出手还阔绰,真是一顶一的大金主、活菩萨,怎么今晚就发了大火?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这些人暗中弄过了什么手脚惹怒了侯爷,所以侯爷才发了火杀了人! 熊三深以为杀得好,但杀得少了,要他说就该把这些人全杀光,让他们知道知道赤剑侯的厉害,知道知道什么叫上国! 别以为琴弹得好曲儿唱得妙就把自个儿当盘菜,别人捧着供着那是他们贱,在咱们剑侯爷这儿统统不好使! 泉州城是剑侯爷的天下,侯爷就是这里的天,龙来了得盘着虎来了卧着,不老实就是个死,这就是咱们这儿的规矩! 熊三的态度无疑激怒了四人,白衣女子还好,其余三人面如寒霜,粉衣女子忍住不就要开口,却被白衣女子挡了回去。 “你们稍等,我先进去。” 郑重的看了三人一眼,白衣女子掀帘进屋。 转过屏风,余光扫过匆匆遮掩的狼藉,而后迅速集中在当中盘坐的封莫修身上,停顿片刻,又转向旁边的俊俏书生。 虽是男子装扮,但她看了片刻后仍忍不住暗赞一声“绝色”,随后又心生怪异。 乍一看,盛樰跟她娘说不出的相像,可细看会发现两人完全不同,最多是部分棱角略有神似,相似之处主要在于两人的气质,都是那么的从容、优雅、温和,却又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娇俏顽皮,仿佛时光无法完全抹去她们少女时期的棱角似的,让她一眼就止不住的生出面对娘亲时的那种亲切感。 她在打量盛樰,盛樰也在打量她,看着看着嘴角就勾了起来。 盛樰的眼界向来是高的,她与人亲切不代表这人就能入她的眼,眼前此人乃“情敌”之女,她却极有眼缘,越看越喜欢,而后情不自禁的想起此生最大的遗憾,暗叹若是自己身子无恙,也生个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两女四目相对,各自欢喜,封莫修冷眼旁观,眉头大皱。 女娃娃就算了,我老婆天下第一,多看两眼正常,可老婆大人你是怎么回事? 醒醒啊,这不是咱家孩子,这是你夫君我前女友的孩子啊,你干嘛笑得这么窝心? 奶奶的,这叫怎么个事儿,要不把臭小子叫回来救个场,好好让他娘清醒清醒? 等了半天,两人还在“眉来眼去”,封莫修受不了了,轻轻咳了一声。 然而,没反应。 封莫修无语,加重力道又咳了一声,这次终于将两人惊回了声,他板起脸正要开口,谁知盛樰先一步伸出手,亲切的招了招。 “瞧我,光顾着打量这漂亮孩子了,快,快过来坐。” 白衣女子总算记着还有为杀神在,应了一声,犹豫不前,看着封莫修静等正主儿发话。 盛樰见状眉头一皱,轻轻推了一把:“你,往那儿挪挪。” 白衣女子愕然,似没想到他们夫妻感情这么好,比传言里还夸张,剑侯夫人竟能指挥动天老大我老二的封莫修! 封莫修更愕然,半推半就的挪了两下,无语的看看老婆,无语的望向天花板。 这叫什么事儿啊! 要不还是把臭小子叫回来吧,他娘傻了,老子也快疯了。 第369章 无情,有情? 醉锦楼外,刚拐过街口的封知平突然一阵恶寒,而后狠狠打了个喷嚏。 “少爷?”牛春寒吓了一跳,这喷嚏实在太响了,怕是隔壁街都能听见。 “没什么,可能风吹着了,有点伤风。”封知平含糊道,揉了揉鼻子,匆匆加快脚步。 他不知道那阵恶寒怎么来的,反正以以往的经验准没好事儿,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牛春寒愕然,下意识的跟上,满脑子问号。 少爷会伤风? 先天境,能得伤风? 春风阁内,盛樰拉着白衣女子的手亲热叙话,越看越欢喜。 “你叫什么名字呀?” “回夫人,我叫荆无心。” “别叫夫人这么生疏,你与我家侯爷是有旧的,叫伯母吧。” “是,伯母。” 荆无心乖巧应命,盛樰满意点头,随后微微皱眉。 “无心?哪个无心?” “有无之无,心愿之心。” “这个无心。”盛樰眉头更皱,似有不贫,“女孩子家家的干嘛取这么个名字,明明是个可人儿,偏让人听着觉着冷僻。” 说完,有意无意的扫了封莫修一眼。 封莫修眼皮狂跳,低着头专心品茶恍若未闻,心里尽是腹诽。 夫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你嘴里的“可人儿”刚刚还设计你男人呢,你还同仇敌忾呢,怎么一转眼就都变了呢? 荆无心目不斜视,微微一笑,解释道:“伯母误会了,我娘最喜音律,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臻至‘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之无上化境,然机缘不遂,又世俗琐事缠身,迟迟不得要领,这才给我取了‘无心’二字,即无心无思,无思无念,无念无虑,无虑无忧,无忧忘情,忘情忘我,无我无形,以无形之大象感触大音之希希,我娘是希望我能继承她的衣钵,完成她的心愿,成就她所未能成之妙境。” 盛樰了然,却不甚赞同:“忘情忘我,无我无形,连七情六欲都没了做人还有什么乐趣?别怪伯母多嘴,交浅言深,实是你娘太心狠。要是我有个你这样的女儿,我定娇着宠着,用心教养,让她从小享受最好的生活、尽情感受做人,尤其是做女人的快乐,还要武装她的头脑免得将来被人欺负被人骗,怎舍得跟养姑子似的,教什么淡情薄性呢!” 荆无心含笑垂手,不附和,不反驳。 盛樰没痛快,眼睛一转瞥向封莫修,后者的眼皮又是一阵狂跳。 “侯爷以为呢?”盛樰轻声问道,大眼睛一闪一闪,好不可爱。 封莫修牙疼,这才明白老婆大人压根儿没傻,她这是以退为进笑里藏刀,拿他和荆无心做刀,跟那位不算情敌的情敌隔空斗法呢! 看明白这一点,他是又开心又头疼,开心老婆大人在乎自己、连陈年老醋都吃,而头疼的恰恰也是这一点。 何苦来呢? 封莫修迟迟没有回答,感受到夫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他不敢继续装聋作哑,一脸思索状的放下茶杯,抬起头微笑道:“夫人所言甚至,但稍微有些不对题,无心她娘期许的是她音律上的成就,并非做人。” 盛樰嘴角微微一勾,好似调侃的笑道:“哦?侯爷很懂音律吗?” 封莫修哑然。 吗的,送命题啊! 何苦来呢? 盛樰刺了一下,也不深究,转回话头道:“即便文不对题,但这两件事也是有关联的,不是吗?就好比侯爷练剑,你敢说你的性情跟你的剑和剑术毫不相关吗?世人都道赤霄剑是天下最强的火灵剑,火性暴烈无出其右,与侯爷的剑术极其相衬,难不成是妾身走了眼,这么些年都没瞧出来侯爷您其实个很温和的人?” 荆无心不想笑,可忍不住,还是扯了扯嘴角,赶忙把头垂得更低。 封莫修无语,看着爱妻得意威胁兼而有之的目光,终于下定决心,一拍桌案。 “说,为什么攻我心神?是谁指使你的,是你娘吗?”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荆无心一时转不过弯来,倒不是被喝问吓得,而是不明白侯爷的话题为什么转的这么猛这么生硬,这也太...太笨了吧? 原来赤剑侯是这么笨的人吗? 不对,应该说原来赤剑侯是这么惧内的人吗? 自己的男人自己了解,盛樰不易察觉的剜了他一眼,懒得追问,顺着话头“惊吓”了一下,捂着心口埋怨道:“有话好好说,拍什么桌子,吓死人呀?咱儿子都跟你学坏了,现在恁的没有礼数,真是...唉,无心侄女,让你见笑了,没吓着吧?” 荆无心微笑摇头,而后正色起身,冲封莫修福了福:“侯爷息怒,无心却有错处,但绝无恶意。” 封莫修本来没气,一听这话顿时来火了,瞪眼喝道:“没恶意?老子心神失守,灵气紊乱,暴走的灵气险些害我夫人性命,你跟我说没恶意?奶奶的,普天下能找到老子心门破绽的也就你娘了,那段《逢莫逢》的配曲我从未听过,定是她新作,说,是不是她让你来杀我?几十年不见,没想到她竟变得如此阴毒,想杀我直说,拐弯抹角的害我还害我夫人,真当我舍不得杀她吗?你是她女儿,肯定知道一些我和她之间的事,我不怕告诉你,那件事我承认有错,但主要责任绝不在我,而在她!是她舍弃了我,是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是她几十年都没回来一次!也是她,忘了当初的誓言,忘了我封莫修的为人,转头嫁给了你爹,是她错了,我没错!” 一顿咆哮,封莫修气喘吁吁,眼角湿润。零久文学网 盛樰默然,她第一次见封莫修如此失态,心里有些酸,但更多的是开心和庆幸,因为有些事,一味的憋在心里只会越闷越坏,只有发泄出来才能好转。 就像结了痂的伤口,撕掉老痂重新长,总比留着旧痂将养要好得快。 荆无心静静听着,待封莫修咆哮完,才冲盛樰缓缓跪倒:“无心思虑不周,殃及伯母,罪孽深重,万幸伯母吉人天相,否则无心唯以死谢罪。无心知错,诚心忏悔,望伯母垂怜,若伯母余怒难消,无心甘愿受过,任伯母惩治,纵取性命无心亦无二话,只盼伯母身体康泰,福寿延年。” 盛樰愣了,没想到荆无心说的这么重,她听得出那语气绝不是装的,是真拿她当亲长,诚心悔过。 荆无心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或许是那份跟自己娘亲难言的相似吧,方才那一刻她真的感觉自己像是无意伤害了自己的娘亲,一时冲动就顺势说出这份话来。 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不过她也没什么后悔的。 短暂接触,她看得出盛樰绝非歹毒之人,并且与她有一般的亲近感,定不会真个要了她的性命。 果然,盛樰短暂错愕后飞快起身,上前将她一把拉起。 “这孩子,说什么呢,多大点事就要死要活的,要我说就是你那个‘无我无形’闹的。告诉你,旁处我不管,以后在我面前可不许这样了,听到了没?唉,也就是你,这要是我那臭小子,我早大巴掌拍死他了!当然,我家臭小子也肯定不会这么做!” 提到封知平,盛樰满脸笑意,一副教养有方的自得。 封莫修脸黑,暗暗嘀咕那晚咱家后山你那宝贝儿子拼了命的也要撞老子一脑袋,那是真玩命儿啊,你是不知道! 唉,这些事不能说,要不不止一年,往后三五十年怕是都进不了五丁堂的房门了。 荆无心满脸悔意,不敢拂了盛樰的意,抗拒了两下后顺势起身,轻轻扶住盛樰的手。 两女“母慈女孝”,感人至深,封莫修看不下去了,重重的咳了两声。 “喂,夫人,为夫正问话呢,旁的事咱是不是稍等等?” 盛樰也发现自己今天太失常了,转身以只有他们俩能看见的角度偷偷做了个鬼脸,回过头后又是一脸端庄,拍拍荆无心的手问道:“丫头,你说没有恶意,那是怎么回事?” “伯母,您先坐,听我慢慢道来。” 扶着盛樰重新落座,荆无心正色道:“侯爷,伯母,无心不敢相瞒,今晚之事确实乃家母授意,那段曲子也确实乃家母后创,从未外宣,除了家母只有我知晓,连家父都不曾听闻。” “果然是她!”封莫修重重捶了下桌案,想了想又一挑眉,“你说,连你爹都不知道?” “正是。” 荆无心郑重点头,肃声道:“此曲乃家母专为您所谱,虽无形,但配以《逢莫逢》的词以特殊音调唱出,却比有实之器对您更有威胁,落入修为高深且精通音律的歹人之手,甚至有可能伤及您的性命。您与我父母有旧,具体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知道您与我父亲并不怎么融洽...” 封莫修哼了一声,拳头捏的嘎嘣响。 荆无心顿了顿,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家母虽信任父亲,相信他不会做那等阴谋算计,但为了那微乎其微的万一,还是严守秘密,从未叫家父知晓。” 封莫修默然,心里有些许感动,但更多的还是心寒。 就是这样,总是这样,那个女人永远无法完全相信一个人,哪怕对方与她相爱至深。 当初是自己,而后是那个家伙,虽然不对付,但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彼此对她都用情至深,为了守护这份感情可以拼尽一切,付出任何代价,可换来的,仍是有缺失的信任。 常言道夫妻一体,不能彼此完全相信,如何一体? 想到这儿,他不禁看向盛樰,后者恰好看向他,两人心有灵犀会心一笑,不顾荆无心在,伸出手彼此相握,握得很紧。 万幸,当年她抛弃了自己。 万幸,世上还有另一个她,不,是比她更好的女人,一个可以给予自己完全信任的女人! 最幸运的是,这个女人很聪明,很贤惠,还很漂亮! 封莫修想着想着就乐了出来,招来一记软糯的白眼,这让他笑得更欢了。 荆无心看在眼里,羡慕在心,暗暗叹息。 她父母也很恩爱,但敏感的她总能察觉到父母之间其实隔了一层什么,似乎是一丝疏远。 小时候无意中听到了陈年往事,她以为是封莫修的缘故,逐渐长大才发现不是,那层微不可察的隔阂与封莫修无关,与她父亲也没有关系,完全是她母亲的缘故,至于原因,她不知道。 甚至连那层隔阂是不是疏远她都无法确定。 如今看到这一幕,再联想母亲对那段曲子的严密保护和临行前关起门来的那番叮嘱,她有些明白了。 那层隔阂不是疏远,疏远只是表象,根源在于信任。 封莫修夫妇不但恩爱,还彼此信任,所以现在他们三个都坐在这里,赤剑侯丝毫不在意自己这个“故人之女”会不会抖搂出某些他拼命隐瞒的“黑历史”,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妻子能理解、能包容,甚至他可能已经早就自曝完了,丁点不剩。 而她的父母,虽然恩爱,但母亲却永远无法像剑侯夫人这样信任她的父亲,虽然出于好心,出于顾全大局,但一首曲子对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严防死守,作为女儿来说,她真的有些伤心,有些遗憾。 “这么说,我误会你了?”封莫修问道,若有所思的曲指敲着膝盖,“你娘谱了这段曲子,却不叫你爹和其他人知晓,只让你今晚给我奏一场,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我有命门,叫我及时补救吗?” 荆无心回神,微微颔首:“正是,但不止于此。娘亲说,侯爷您乃至情至性之人,生性豁达,行事不羁,但正因如此,您才比常人更难自解,一旦种下心结,以您的性格不会与旁人说,只会自己闷在心里,因为想不通、解不开,便会越陷越深,直至成为致命的死穴。娘亲深知当初伤您至深,料到您会有过不去的心关,如今大战在即,她怕您的弱点被人利用出现闪失,遂命我趁游历之际帮您化解。相信您已经感受到了,今晚过后再无人能利用您这个弱点,因为这个破绽,已经不存在了。” 手指停住,封莫修定定的看着荆无心,良久,缓缓点头。 “不错,确实如此,我欠她一个大情。” 第370章 货不对板 荆无心微笑欠身:“侯爷言重,临行前家母曾让我转告侯爷,此劫因她而起,便该由她来平,一报还一报,侯爷并不亏欠什么。” 封莫修哼笑:“她说是她说,老子说欠那就是欠!别忘了我刚杀了你两个人,怎么,你就不想替他们讨回点什么?” 荆无心面露心痛,咬咬牙,重重一叹:“人虽为您所杀,但究其根源,皆是无心一人之过,是无心...” “行了,要忏悔去他俩坟头上说,别跟我眼前抹泪。” 封莫修不耐烦的摆手打断,语气一转,淡声道,“丫头,我没猜错的话,你今天所作所为应该不是你娘吩咐的吧?你费尽心思摆了这么大一个局,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设计我,玩了一出先兵后礼,说吧,你想要我帮你什么,是否跟你们此行天元的真正目的有关?” 荆无心的手轻轻一颤,飞快的抬眼扫了封莫修一眼,暗暗心惊。 诚如封莫修所言,今日这场局确实是她精心谋划的,那首曲子本该找机会私下里奏给封莫修听,这是她娘亲意思,并且她娘亲还嘱咐她不要做多余的事,也不要说多余的话,曲终劫消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是她感觉不妥,总担心封莫修会不认账,甚至连赤剑侯的面都见不到,所以她才布了这个局,把涉及到的人凑在一起来个一勺烩,这样即便封莫修不帮忙也没关系,只要他不走,坐在那里冷眼旁观,对她也是一股很有力的助力。 以旧情新恩做纽带,狐假虎威,她的要求就这么简单,她相信封莫修只要有一丁点良心,就不可能一点借势的机会都不给她留。 在她看来,这个法子比娘亲指点的要稳妥得多,首先这个法子肯定能见到封莫修,其次即便被激怒,有这么多人在场,她也不信封莫修会当场发作,只要熬过这一段火气稍消,冷静下来的封莫修自会明白此曲的好处,余下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她盘算得很好,但算错了两件事。 首先,她低估了赤剑侯的桀骜,其次,她低估了封莫修的智商。 封莫修比外界传言的更狂更狠,不但无视众多无辜者在场悍然发飙,而且还不顾身份出言诱导,生生诱了两只出头鸟杀了儆猴。 于此同时,他又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粗枝大叶,豪放不羁的表象下隐藏的是一颗聪慧敏锐的心,亦或是太了解她娘,此时闻弦歌知雅意,稍加联系,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 此时此刻,她真的后悔了,无比后悔。 方才还暗暗埋怨娘亲不够信任父亲,结果她也一样,如果她能多相信娘亲一些,不做多余的事,很多事或许就不同了。 至少那两位好友不会惨死。 荆无心心也悔,脸也悔,毫不遮掩。 盛樰安慰的轻拍着她的手,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嗤笑。 真当我家男人蠢? 蠢材能娶到本姑娘,能搞定本姑娘的爷爷,能荣封侯爵,盘踞泉州城数十年而圣眷不减? 开玩笑! 我家男人只是太傲了也太强了,懒得搞那些阴谋诡计而已,谁当他蠢谁才真的蠢,这些蠢材要不死了,要不退避三舍只敢在别后骂骂娘,你个丫头片子敢算计他? 成不成都得死! 要不是念着旧情,今晚死的绝不止两个! 见荆无心不说话,封莫修也不急,亲自动手换了盏新茶,贴心的给老婆先端了一杯,换来一记白眼熨帖了后才慢悠悠的端起自己那杯,轻轻吹着。 荆无心懊悔了半天,抬起头,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侯爷...” “叫伯父吧。”封莫修淡声道,“我不待见你爹,但她是你娘,你这侄女我认。” 荆无心顿了顿,乖乖应道:“是,伯父。” 封莫修微微点头,抬起视线,透过茶水的雾气直刺荆无心的双眼:“既然叫了伯父,那我就当你是自家孩子,规劝你一句,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 饮干茶水,放下杯子,封莫修肃声道:“我不知道你娘是怎么跟你说我的,但我确信,她肯定跟你说过我是个直接的人,最喜欢的也是直接的人。所以你有话直接说,别拐弯抹角遮遮掩掩,我的精力很宝贵,只用在剑法和老婆孩子身上,没心思跟你打哑谜,现在你可以说了,想好再说,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荆无心心中苦笑,娘亲说的一点没错,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正起身,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荆无心正要开口,却见封莫修视线移向了门口。 “呵,贵客上门,看样子应该是为你来的。” 话音刚落,游景涟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晚辈景六,求见赤剑侯!侯爷,我进来啦?” 景六是化名,他前一句语气庄重,后一句腔调俏皮。 “进来吧,老子的门拦得住别人拦得住你?”封莫修笑骂,转头冲盛樰笑道,“他过来了,臭小子肯定跑了,你说咱揭穿呢还是当不知道?” 盛樰在想别的心事,随意瞥了他一眼不多搭理。 封莫修悻悻坐回,却见游景涟笑容满面的转过屏风,身后还跟了三个人,正是方才被拦下的两男一女,顿时一挑眉。 游景涟早有预料,转过屏风不急上前,站住脚笑道:“侯爷,远来是客,他们仨是有错处,但总归是小王请来的客人,还望您大人大量,饶了他们这回,让他们进来歇歇脚可好?“ 三人一怔,讶然看了看游景涟和封莫修。 他们知道游景涟是谁,也知道封莫修是谁,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堂堂六皇子竟在一个侯爵面前如此低姿态,哪怕封莫修不是普通的侯爵,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别忘了这里可不是空玄,这里是天元,皇权统治力仅次于太始的天元皇朝,什么时候天元的皇子这么不值钱了? “想歇就歇呗,我哪拦得住?我也是客,你才是主。”封莫修一甩衣袖,上下打量游景涟,“我说景涟啊,你小子可以啊,以前真小瞧你了,我一直以为这里是孔瞎子的盘子,今儿才知道竟是你小子的,你瞒得够严实的!” 封莫修嘴里的“孔瞎子”正是天听监如今的总监察使孔由,因早年办差受了重伤,两只眼睛一瞎一残,视力几乎全失,这才落了个“孔瞎子”的外号。 在他升任总监察使,接管整个天听监后,这个外号便没几个人敢喊了,无论人前还是人后。 天听监总使的官级虽只二品,但职权极大,不亚于文官之首的宰相和武官之首的大司马,某些时候甚至还略有过之,而天听监无孔不入的渗透力更让天下官员闻风丧胆,就连睡觉都得蒙起头来以免呓语被曲解后传达圣听,作为天听监的一号人物,孔由更是百官心中的活阎罗,巴结都不敢,谁还敢叫他的绰号? 如今天元境内敢直呼他孔瞎子的没几个人了,封莫修恰是其中之一,没有炫耀显摆的意思,纯粹是太熟了,加上性格使然。 然旁人不这么认为,荆无心和同来的两男一女脸皮都不自禁的抽了抽,显然孔由的大名连远在空玄的他们都如雷贯耳。 盛樰也很不满,偷偷推了他一下,轻声道:“别乱喊,叫老孔,有外人呢。” “行,行,听你的,老孔。”封莫修不在意的笑了笑,听在“外人”们耳里其实没区别,老孔也不是谁都敢喊的。 游景涟也不在意,他很清楚封莫修和孔由的关系,那是过命的交情,他更清楚当初若非封莫修及时相救,孔由丢的就不止一双眼了,整条命都得玩完。 招呼三人落座,自来熟的端起茶壶挨个倒了杯茶,放下茶壶端起自己那杯润了润喉,游景涟方才含笑开口:“侯爷,不是小王瞒您,实是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呐!您想,京里已经有很多人不满我游历天下了,若让他们知道小王为钱开了家青楼,那帮言官还不但弹死我?小王可没您的本事,能战群儒而眉不皱,万一父皇真给他们说动了,下道旨让我回京,那我还不得投河呀?所以,只能请您多担待了,今日不宜饮酒,小王一茶代酒敬您一杯,您看可好?” 端起剩下的半杯茶举了举,不等封莫修回话,游景涟便郑重道:“先干为敬!” 看着眨巴着眼无辜的看着自己的游景涟,封莫修哭笑不得,摇头点点他道:“你啊你,跟我家那臭小子一个德行,我看就是你把我家小子带坏了。” 游景涟夸张摆手:“别,可别怨我,平贤弟潇洒不羁那是天生的,天下谁不夸他紧随乃父,婶子,您说是吧?” 盛樰似笑非笑的扫了两人一眼,笑骂:“要我说呐,半斤八两,他生的‘好’,你教的也‘好’。” 游景涟大喜,拱手道:“婶子盛赞,景涟不胜欣喜。” 盛樰给逗乐了,掩嘴轻笑,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荆无心两下。 枉这闺女费尽心机的拉封莫修助阵,可惜她那声“伯父”还没叫出来,便让游景涟这个小滑头一声“婶子”给破了功,真是可怜呐。 荆无心确实不好受,眼见游景涟从进门前到现在三言两语的就将亲疏给分了出来,看赤剑侯的反应这位六皇子倒也不全是装的,而是真熟,心里焉能不急? 不能让他完全掌控节奏,否则后面的谈判就没法进行了,事关国运,不容有失,她揪住个话头便想插嘴,可游景涟不给她机会,杯子一放挨个介绍起来。 “荆大家侯爷您肯定是认识的,这几位想必您就不怎么熟了吧?来,小王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可都不是一般人物。” 抬起手彬彬有礼的朝粉衣女子示意了一下,游景涟微笑道:“这位是空玄国公主宗娅,乃空玄国主宗清玄的五世孙,小王没记错的话您应该在同辈中行十二,对吧,娅公主?” 宗娅惊愕的看着游景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六皇子所言正是,本宫确实乃十二皇女,可您怎么...” 游景涟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又指向青衣男子:“这位也是皇族,乃空玄国七皇子宗正然,青玄国主的四世孙,虽辈分有别,但因继承权,娅公主与他兄妹相称,这点跟咱们天元很不相同。” 宗正然比宗娅沉稳得多,可双眼仍难忍惊疑。 素闻天元六皇子是个只知玩乐不问世事的庸人,怎得今日所见与情报里的完全不同,双方素未谋面,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言语间毫无滞涩生疏? 最后,游景涟看向蓝衣男子,语气颇为赞叹的道:“这位身份没有娅公主和七皇子尊贵,但修为却很让小王钦佩,他正是空玄国后起之秀中最耀眼的天骄尤梦寒!相传,他三岁习武,九岁化元,十七岁功至先天境,时至今日二十有七,离神藏期只一步之遥,论天资不疏于令郎封知佑多少,只不知他和令郎谁能更先一步晋入神藏了。” 尤梦寒向封莫修恭敬行礼,起身后眼睛定定的看着游景涟,充满警惕。 这人连他都知道,不止修为,甚至年龄都如此清楚,实在太恐怖了,自家的情报人员都是吃|屎的吗,这叫庸人?! 货不对板也不能差得这么离谱啊! 封莫修一言不发的听着,任游景涟表演,看着空玄四人的脸色暗暗偷笑。 天元众皇子中,游景涟是最让他喜欢的一个,他不但聪明,还很懂得隐藏,比那横冲直撞的睿王和恩威并重的太子精明多了,要不没有野心,如今京城里就不是二虎相争,而是三足鼎立了,而且他是最有可能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但这小子太精了,早早的看透了实事,义无反顾的抽身了出来,真是又叫人可惜又叫人钦佩,只不知这次得了什么秘旨,竟叫他忍着吐血之痛把披了多年的羊皮掀开了一角,别看他现在脸上笑得欢,其实心里还不知道多委屈憋闷呢。 游景涟确实想吐血,但此时最想吐血的是荆无心,她反客为主的计划几乎已成泡影,游景涟不但轻松接管了谈话的节奏,还小小的震慑了他们一把,她现在看他全是迷雾。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荆无心强自振奋精神,趁着游景涟话落的当口微微一笑便要插嘴,谁知游景涟又给打断,轻轻击掌微笑道:“好了,大家都认识了,咱们可以开始谈了。荆大家,是您先说呢,还是我先来?” 荆无心吐血。 为什么要笑,干嘛要笑,为什么不能直接说! 事已至此,只能尽量补救,荆无心略一思忖道:“那...” “那就我先来了。” 游景涟再次截住,无视荆无心吃人的眼神,收起笑容,肃然道:“贵国的来意我清楚,只不知你们想娶还是想嫁,又能付出什么代价?” 空玄四人面皮僵硬,心里齐声大骂。 妈妈的,有你这么直接的吗? 你这是谈判? 封莫修则在心里暗竖大拇指。 六小子不错,出其不意,打乱方寸,很好,老子就喜欢这个调调! 第371章 狗血淋头 一上来就被主导了谈判的节奏,然而空玄四人皆非常人,短暂的慌乱后,四人迅速冷静下来,以荆无心为主导,四人与游景涟你来我往,逐渐将协商引回正确的轨道。 游景涟口才再好也毕竟只有他自己,在封莫修两不相帮的情况下,实难斗过四张嘴皮子,而其中起重要作用的正是荆无心的一声“伯父”,不得不说,荆无心的谋划算是成功了,他确实不得不慎重考虑荆无心和封莫修的私交。 表面上看他的先声夺人失效了,但他心里一点也不着急,脸上的淡定完全不像四人想的那样是装出来的。 在赤剑侯夫妇的居中见证下,谈判在愉快友好的气氛中缓步推进,而另一边,封知平则感受到了很不友好的气息。 “少爷!”牛春寒跟紧两步,余光有意无意的扫视着两侧街道。 封知平没有回头,好似什么也没察觉到似的,以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微笑道:“就知道有人忍不住,总算出来了。” “少爷,人数不少,要不属下...”牛春寒声音森寒。 封知平放缓脚步,皱眉回头扔了个白眼:“急什么,好不容易引出来,再让你给我吓跑喽!” 牛春寒苦笑:“可是少爷,等下您若出手,岂不就暴露了吗?依属下看还是属下直接将他们打发了吧,您想过招属下陪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你想到的事,我能没想到?放心,本少爷早有准备!我让你穿的衣服穿了吧?” “穿了。” “那就好。” 封知平手伸进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块黑布偷偷摸摸的塞到牛春寒手里:“等下开打,咱先找个地方一躲,然后脱了外袍把脸蒙起来,等我收拾完他们你再出来亮个相,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出手的是我!” 牛春寒苦脸:“少爷,这能行吗?就算衣服一样,咱俩的身材也不一样呐!” “所以不能在这儿动手,这儿太亮,人也多,咱们容易暴露他们也不敢露头,咱呐得选个黑灯瞎火的地儿,方便咱们双方。” 说到这儿,封知平突然叹了口气,背着手惆怅的望着夜空:“唉,想我封知平面对歹人都想着利人利己,真是太善良太淳厚了!老牛,你说我是不是个大善人,应该找机会让知府大人给我颁个奖状,立个长生牌什么的?” 饶是牛春寒的脸皮之厚都磕巴了一下,待封知平眼神不善的看过来时,猛力点头:“对,泉州城十大杰出青年必须得有您一份!长生牌依属下之见就算了吧,那玩意儿虽好,但总感觉是给死人立的。” 封知平琢磨了一下,叹道:“也是,活人哪有吃香火的,只有死人和...呀,我这脑子,一堆事儿竟给忘了!老牛,回头给我办件事,找最好的风水先生在泉州城外给我挑个风水最好的地儿,我要起座祠堂!” 牛春寒一怔:“少爷,您要供奉谁?” 侯爷夫人俱在,封家别的房头也没听说谁死了,况且那几支死了人也轮不到封知平来操办,莫非是侯府的祖宗祠堂烧了,少爷过意不去... 牛春寒顿时明白了,拍着胸脯道:“少爷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好,定叫侯爷满意!” “这关我爹什么事?” 封知平没明白,自己给胖神仙起祠堂又不是给老头子起的,况且老头子且有得活呢,他死他老人家都未必蹬腿儿。 牛春寒也懵了:“少爷不是想修座家祠弥补过失?” 封知平这才恍然:“嗨,哪儿跟哪儿啊,不是!呃,不对,就当是吧,反正地点你先挑着,别怕花钱,一定要最好的,挑好了报给我,我亲自去看看!” “是。”牛春寒应了声,仍云里雾里。 不是,又就当是,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可不是修家祠,少爷花那么多钱起祠堂干嘛,起给谁? 难不成头发没了性子也转了,这是要出家? 牛春寒吓了一跳,偷眼瞧瞧封知平,暗暗摇头。 肯定不是出家! 少爷是一顿饭没肉就等于没吃的人,让他当和尚吃素,那还不得把庙给人掀了? 也不对,出家不止当和尚,还能当道士,有不少道统规矩都很松,能吃荤还能结婚,难道少爷想入道门? 灵光一闪,牛春寒恍然的悄悄捶了下掌心。 对,肯定是,少爷肯定想入道门! 他惦记的不是别处,定是那名列八大派之一、享誉天元的落月观! 其目的也不是真个看破红尘念经体那什么天心去,而是那里的道姑! 落月观的道姑数量和品貌那是出了名的,仅次于紫杉剑阁,其现任掌门谭真人更是人间绝色,可惜不食人间烟火,清冷淡薄不亚于点苍山的韩仙子,实力也跟韩仙子一样强得离谱,不知让多少男儿扼腕叹息,只敢远观不敢稍近。 唉,少爷果真非常,挑老婆都挑到落月观去了,真是心大胆也肥! 不对! 牛春寒突然又想到一层,偷偷瞄着封知平的背影,越想越觉着很有可能。 封知平告诉过他要退婚,原因是有心仪之人,爱得死去活来非卿不娶,牛春寒私下里一直猜测能让少爷钟情如此的人会是何方神圣,如今看来,怕正是那落月观里的某位仙子。 只是,是哪一位呢,少爷又是怎么认识的人家呢? 落月观的女子可不好娶,俗家弟子还好,出了家的想娶简直难比登仙,打那群道姑的主意还不如打紫杉九绝的主意,紫杉剑阁的九位绝色虽然也极有难度,但总归是有可能的,不是死胡同。 少爷啊少爷,您可得掂量清楚,千万别把路走绝了啊! 天下花草千千万,何必单恋一枝春呢? 在牛春寒的胡思乱想中,两人走出东城区地界进入北城区,逛街似的慢慢溜达过一趟闹市,快到街口时拐了个弯,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道。 封知平轻车熟路,离开小道后又拐了几次,两侧的街景逐渐破落,行人逐渐稀少,待拐进一条暗巷时,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牛春寒深深皱眉,屏住呼吸打眼一扫就瞧见了四五滩还算新鲜的呕吐物,更深处的墙根还有排泄物的可疑痕迹。 泉州城没有贫民窟,但有外来谋生的穷人,这片区域便是北城区最穷最乱的区域之一,因为太脏太乱,加上黑道宵小的丰厚孝敬,巡街的差人们平时很少来此。 “怎么样,没想到泉州城还有这种地方吧?”封知平回头笑道,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眼两侧的屋顶。 牛春寒点点头,劝道:“少爷,要不换条路吧,这里不安全。” 不是不安全,是太脏了,等下等起手万一沾上个一星半点,那还不得恶心死? 他是无所谓,他担心的是封知平会吃不消,纵然封知平在外闯荡过一年,但也仅仅只有一年,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点苍山,他一个锦衣玉食娇养出来的贵少爷哪能受得了这种环境,万一影响了发挥出现什么闪失,那他可没法交代了。 “没事!”封知平信任满满的捶了捶牛春寒的胸口,“有你这位大高手保护,我怕谁?再说这里脏是脏了点,但近啊,穿过去再拐一个街口就有车马行,换别的道得多走好多路呢,我累了,不想多走路,就走这儿!” 言罢,转身先行,暗影里的嘴角微微勾起。雨滴书屋 这番话不是说给牛春寒听的,而是说给另一些人听的,方才走了那么多偏僻小道都没动静,如今到了这条上上之选的暗巷,再加上这番话,他们还能忍得住? 要是还能,那他也没辙了,只能打道回府。 沿着中线越走越深,周围已经暗到了近乎全黑,昏暗中不时响起咳嗽声和呼噜声,那是喝大了醉死在这儿的醉鬼,以及穷到三文钱一晚的马棚都住不起的穷鬼。 这些人不多,加起来六七个左右,零散在巷子各处。 快走到一半了,那些人还是没有动静,封知平皱起眉,一狠心佯装看不见故意连踩两脚秽|物,骂骂咧咧的跳到一旁,抬脚在墙上使劲蹭,一边拖延时间给他们创造机会,一边紧收着力道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内力力气也不太大,全无威胁。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属下应该提醒少爷的,是属下疏忽,属下该死,请少爷责罚!” 牛春寒配合着演戏,一个劲儿的道歉,借卑躬屈膝的姿态让自己背后空门大开。 就在两人快要演不下去时,黑暗中终于有了动静,哗啦一声轻响,上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洒了下来。 “少爷小心!” 牛春寒一把搂住封知平,另一只手朝天猛推,一记劈空掌将“暗器”劈开了一圈空隙。 “暗器”落地,没碰到两人分毫,可落地后却四散纷飞,溅了两人一腿。 什么玩意儿? 封知平纳闷儿的低头细瞧,差点没背过气去,那“暗器”赫然是腥气冲鼻的鲜血,联想对方的身份,不用问也知道这全是狗血,闹不好还是黑狗血! 吗的,驱魔泼黑狗血,能不能有点创意,扔把道符符镖下来不行呐?! 多亏谨记着“计划”,这才没破口大骂,他运足气一声大喊,撕心裂肺的喊声瞬间打破暗巷的死寂。 “血,血!我受伤了!救我,快救我,我不想死!” 牛春寒无语,少爷您演得是不错,但也太夸张了,以您往日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这么怂呢? 封知平也发现了这一点,及时补救,飞快的深呼吸了几次“强行”冷静下来,暴喝道:“我乃赤剑侯世子,尔等宵小竟敢偷袭我,活腻了吗?” 无人搭话,哗啦啦又是一阵水声,牛春寒一掌劈出带着封知平闪到一旁,而封知平,只想骂娘。 大爷的,你们到底准备了多少狗血,北城区的狗死绝了吗? 两泡狗血都未直接命中,但着实溅了不少在身上。 驱魔师们似乎觉着差不多了,黑暗中射下几只尾端系着符箓的棱镖,没冲人,对着四周满满当当的插了一圈,而后夜空中响起晦涩幽冷的诵经声。 念咒的人有六个,但封知平知道,还有十二个人埋伏在暗处没有出手。 这十八个人最强的是准先天,有个三个,都在念咒人当中,其余的修为参差不齐,最差的甚至连化元期都没到,那人也离得最远,不只是其中那位的徒弟、助手或者仆人。 人引出来了,戏开锣了,剩下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奶奶的,敢咒我?你们找死!”封知平暴跳如雷,朝天一指,“牛春寒听令,给我拿下他们,敢反抗的杀无赦!” “是!”牛春寒大声应令,而后小声道,“少爷,属下实力有限,等下动手恐保护不周,先将您送到安全之处可好?” “你要我躲起来?”封知平大怒,随后忍下火气,极其不甘的咬牙道,“行,我是个累赘我清楚,就按你说的办!” “谢少爷!”牛春寒大喜,一把抄起封知平横抱在怀,封知平差点吐血。 吗的老牛你用背的不行吗,要不要抱的这么羞耻,少爷我还做不做人了? “拦住他们!” 黑暗中有人下令,潜伏在后的人中立刻分出八人跳下房来,四个一组挡在巷子两端,其中一人微微欠身,彬彬有礼的道:“两位,我们只驱魔,不伤人命,还请配合,我等保证让两位安然离开。” “哼,宵小之徒敢袭击世子,好大的胆子!我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动了手就别想全身而退了,给我等着,我去去就回!” 牛春寒冷喝完,努起肩头撞在墙上,在一群人惊愕的目光中破墙而入,声息全无。 “这,这...”其中一人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 “高手!”先前搭话之人语气凝重。 “愣着干什么,赶紧追!”下令者再次下令,有些气急败坏。 好不容易将人堵在这儿,不成想对方的护卫实力如此强横,竟连几层厚的砖墙都撞得开,而自己这边的帮手不赶紧追竟很有闲心的感叹人家的实力,脑子有坑吗? 人跑了,银子还赚不赚了? 赚不到银子还要遭剑侯府追杀,这些人不想想那是什么后果吗? “追!” 拦路的把人终于明白过来,纷纷涌向洞口,等赶到破洞前正要进,一抹剑光乍现视野。 “退!” 搭话者大惊失色,匆忙退避,同时大声提醒,可还是有人慢了。 三声惨叫,三条手臂冲天而起,伤者抱着断臂连滚带爬的退远,惊恐的看着破洞里走出一个黑漆漆的身影。 此人一身夜行衣,脸用黑布蒙着,只露双眼,三尺青锋在他手中轻轻摇摆,就像他的步伐一样闲逸缓慢。 夜行衣? 为什么会是夜行衣? 世子的护卫上街还穿夜行衣? 莫非...他知道自己这些人会来,早有准备?! 驱魔师们惊然,离得近的另有疑惑,不知为什么,他们总感觉此人不太对劲,好像不是之前的那个护卫。 就在他们猜疑时,黑衣人冷笑起来,声音说不出的瘆人。 “诸位,我回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起疑的人瞬间打消了猜疑。 没错,这个声音正是那个护卫的! 第372章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短暂的冷场,搭话者迅速下令。 “受伤的退下,你们几个去找世子,其他人随我一起拦住他!” 众人应命,三个伤者抽身后撤,其中一人不忘嘱咐道:“小心点,别伤到我们的胳膊,帮我们捡回来!” “呦,还想接上呐?”封知平用牛春寒的声音戏谑道,手一扬,一抹寒芒直逼最近的断臂。 “休想!” 上方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喝,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弱不可闻的轻响。 封知平回剑上挑,“叮”“叮”两声,两枚棱镖打着转射入墙内,几乎整个没了进去。 “准先天呐~!” 封知平赞了一句,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右手。 怕把在这些人吓跑特意压制修为,只以肉体力量应对,结果险些吃亏,看来这些人不像他起初以为的那样无能,还是有些本事的,他有点托大了。 这一晃的功夫,四条黑影已悄然欺近身前,四柄利刃齐齐招呼,将上中下三路全部封锁,若不想受伤,他就只能退回洞里或者避向两侧。 这是正常人的做法,可惜他是个很不正常的家伙。 长剑微收,手腕轻抖,四点寒星乍现,正对四柄利刃。 这是“九叶剑莲”的最简化版,他担心有人认得封家剑法,不敢施展完整的三叶草状剑花,只使了半招,然而效果已然足够。 四点寒芒又准又沉,全部落在力道最弱之处,四个袭击者手臂一麻险些脱手,骇然色变慌忙后撤。 在他们眼中,方才那四点寒星是同一时间出现的,也就是说对方同时出了四剑,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出现这种错觉是因为对方的剑太快,快到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如果不退,他们完全没有信心能接下下一剑。 在四人后撤的同时,又有三条人影杀到,两条寒影左右齐至,余下一人双手齐扬,八枚食指大小的钢镖直扑胸脸。 这次不能硬接,封知平上半身猛力后折使了极其标准的铁板桥,在两把长刀变招追来时横剑胸前稳稳格住,就待起身,对面的指挥者抢先下令。 “抱腿!” 抱腿? 封知平微愣,便见两把长刀的主人同时撒手,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双腿,用力一拉,他猝不及防,登时结结实实的仰摔在了地上。 什么玩意儿! 流氓打架啊! 封知平很是无语,这些人好得也是高手,一群人打自己一个竟然使这么不要脸的招数,还有没有点习武之人的自尊? 就待踢开两人起身,却听对面再次下令:“一起上,按住他!” 一声令下,十几条人影齐齐扑上,叠罗汉似的压在了他身上。 封知平彻底无语,丢得直想找个缝钻进去。 想自己英明一事,大战小战也算经历过不少,不能说战无不胜但也确实没怎么输过,谁承想今儿个阴沟翻船在这儿给人阴了。 呸,不是阴,是自己故意压制修为,装逼不成反被搞,如今的下场完全是自己作的! 还好这里没什么人,自己顶得又是牛春寒的名字,否则传出去就真没脸见人了。 “压住,压住!其他人快随我进去找世子,速战速决!” 苍老的声音大声下令,灵识中,房顶上的六个人跳了下来,连带其他埋伏在后的,除了那个修为最差的还远远的躲着,其他都朝洞口冲了过来。 封知平暗暗冷笑,放开压制,滞涩的元力重新流动,速度节节攀升。 压在他身上的人只觉身体一寒,一股恐怖的气息自下方传来,全都愣了。 “这是...?!” “先...先...先!” 不等“先”出结果,结巴男就听到人堆下飘来一声轻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没等到回答,那个声音又兴趣了然的道:“算了,不陪你们玩了。” “快跑!他是先天!!!” 结巴终于喊了出来,骇然失色,奋力起身,可他身上还有六七个人摞着,一时间哪里挣扎得开,下一刻,一股巨力自下方传来,他只觉胸口一闷背后一轻,人天旋地转的飞上了半空。 “先天?” “怎么会是先天!”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 驱魔师们慌乱一团,六位“大师”中的一个女子怒道:“不是说世子身边的亲随最多准先天吗,为什么会是先天境!” “我们被骗了!”苍老的声音怒不可遏,早知有先天高手守护,他们绝不会来冒这个险! “快撤!”先前搭话的男子当机立断,扭头就跑,完全不顾其他人死活。 其余人也一样,落在后面的情形不已,扑到跟前的叫苦连天,只盼这位先天高手能网开一面先杀落在后面的家伙,给他们一个公平的逃跑机会。 封知平一挺腰弹起身,反握剑柄剑指地面,淡声道:“别走了,都留下吧。” 本来想教训一顿就算了,可这些人太无耻,竟然玩叠罗汉,被一大帮满身汗臭的男人压了半天他攒了一肚子火,岂能容他们轻巧离去,哪怕跑了一个都愧对自家“以牙还牙”的规矩。 灵识放出,囊括四周,微一提气,长剑按落。 “剑笼。” 声音很低沉,姿势很潇洒,派头拿了个十足十,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驱魔师们本已等死,见状都愣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个假货? 不对啊,他的气息,还有仿佛被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全方位盯着的独特感觉,这些都说明他就是个先天啊! 可为什么自己没死呢? 难道...招式没使成,失败了? 呸,想这些干什么,有病! “快跑!” 不知谁喊了一声,静止了一瞬的驱魔师们又奔逃起来。 封知平无奈的看着手里的剑,表面上长剑无恙,依然明晃晃的,可灵识中剑身内以爬满了比汗毛还细的裂纹,他轻轻抖了下手腕,长剑顿时碎成一块块银亮的碎屑洒落在地,放开手,剑柄最后的存于也汇了进去。 “果然不行呐。” 早就知道结果,但还是不甘心,现如今亲眼目睹,他不得不承认普通的兵刃确实不堪剑种的蹂|躏。 封知平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朝身侧伸出手,洞口内立刻飞出一条寒影,同时还飘来一道细不可闻的声音。 “少爷,您悠着点儿,这可是属下的命|根子。” 牛春寒不知道封知平能榨干宝兵刃的灵性,他担心的是封知平鲁莽使用,不计后果的疯狂灌注内力会影响甚至打破短刃的灵性平衡,虽然正常人即便特意为之也很难“撑爆”宝兵刃,可他这位少爷从头到脚就没一点能跟“正常”二字搭上关系的,是以他还是“多余”的小小提醒了一句。 “你命|根子在你裤裆里挂着呢。”封知平没好气的回道,随即集中精神分割元力,一点点的渗入短刃当中。 东西毕竟是人家的,可以的话他也不想给人毁了,况且他现在处境很尴尬,封莫修以“避免产生依赖”为由勒令他不许接近自家的宝贝也不许去外面买,搞得他没宝兵刃用只能借,真毁了不但没得赔,再想借也没得借了。 元力丝线细致入微的渗透进短刃的每一个角落,强力遏制剑种的“食欲”,封知平抓紧时间默运剑诀,两指夹着短刃朝身前虚插。 “剑笼。” 这次不再是哑炮,短刃高频震颤,一缕缕刀罡顺着灵识所指飞散四方,以为逃出生天的驱魔师们瞬间陷入绝望,眼睁睁的看着缕缕刀罡自四面八方凭空浮现,洞穿了他们的四肢。 惨叫连绵,哀鸿遍野,夜风轻拂,带来丝丝甜腥。 封知平没下杀手,这些人罪不至死,今晚这个局他只是想看看苦修的成果,顺便在杂鱼们身上找找信心。 试验的结果很让人满意,短刃的灵力损耗得很少,打破了他以往最好的成绩。 当然,这个成绩跟这些人的配合有很大关系,如果这些人不是全无战意慌张逃窜,而是齐心合力拼死反击的话,他动用短刃灵力的时间必然会拉长,精力也会分散,时间一久,就无法保证最佳的控制力了。 “少爷威武!” 牛春寒躲在黑影里小声拍着马屁,心里连道“果真非人”。 封知平一招放倒这么些人不稀奇,灵识期有很多群战的招式都能做到,这些人又都是后天境,他自己也能。 他惊讶的是封知平的适应力,要知道宝兵刃不同于普通兵器,拎得动就能用,但凡宝兵刃都得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品级越高适应的难度就越大,时间也会越长,没有适应的宝兵刃虽然也能用,但发挥出的力量会大打折扣。 他的短刃虽小,却是人级上品中的尖货,不亚于一些末流的地级下品宝器,算是“准地级”。当初拿到手,他足足磨合了半个多月才初步掌控,又花了两个多月才如臂使指,这已经算很快了,可封知平呢? 算上以前把玩的时间,加起来都没半盏茶的功夫,却能将短刃的力量发挥得淋漓尽致,甚至连那丝微弱到近乎没有的金灵力都激发了出来,这还是人吗? 他怎么做到的? 牛春寒不敢问,见封知平回头,赶忙抱着他的外袍迎了上去,边服侍他穿上边问道:“少爷,这些人怎么处置?” “抓起来,送衙门,受伤的止血,剩下的交给衙门处理。”封知平合拢对襟,接过腰带顺手将短刃递了回去,恋恋不舍的道,“刀不错。” 牛春寒赶紧揣进袖筒,憨笑道:“少爷谬赞,小的的刀只能说还成,配不上少爷。” 封知平无语的扔了个白眼:“德行,又不要你的。” “少爷误会了,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的的人都是您的,只要您开口,小的立马双手奉上!” 牛春寒说的斩钉截铁,手揣在袖笼里似要往外掏,其实是把短刃又往里掖了掖。 封知平头疼的捂着额头:“老牛啊,说了多少次了,你好得是个先天,咱能不能别这么小家子气?丢不丢人?” “小的句句肺腑,绝无虚言!”牛春寒表情严肃,袖笼却捏得紧紧的,一副死不松手的样子。 封知平彻底无语,懒得搭理他,回过身迎着夜风伸了个懒腰,没闻到夜风的清新,只闻到暗巷里新增了血腥味的恶臭,顿时晦气的呸了两口,捏着鼻子道:“赶紧收拾,我先出去了,路口左拐第四家酒楼等你,叫辛仁和。” “是,少爷稍等,属下速去速回。” 牛春寒飞身上房,消失在夜色中。 封知平收回视线,转身准备出巷,就在转到一半时耳边突然响起一缕细微的破风声,汗毛顿竖。 竟然还有人! 灵识一扫,仰身避过,剁剁剁三声闷响,身侧的墙壁上多了三个浑圆的空洞,竟是透了过去! 高手! 难道是先天? 惊疑间,一个人从天而降,一人多高的禅杖凌空砸落,封知平只能再躲。 禅杖落空,没砸到人,却将地面砸了个比磨盘还大的大坑。 透过纷飞的乱石,封知平凝目瞧去,只见对方整个脑袋用黑布蒙的严严实实的,只眼睛部位开了两个窟窿,但僧衣禅杖坠到肚皮的佛珠没有掩饰,赫然是个和尚! 第373章 上古邪阵 和尚? 哪来的和尚? 普华寺不是严词拒绝了吗,怎么着,反悔了,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又或者不是普华寺的僧人,可除了普华寺,昌平郡内哪还有这么厉害的和尚? 假扮的? 封知平回忆着脑中的资料,眼睛一寸寸的审视着和尚穿着细节。 僧衣用料普通,做工却很细致,尤其最外面的袈裟,每条纹路都是用纯金亦或包了金的金属丝一层层勾勒出来的,单根细度堪比最细的蚕丝线,明显是专门定制的,而戏班里用的和市面上卖的很难见到这么精细但很费事的做工,那些袈裟往往都是裁好纹样贴上去,或者拿掺了金粉的特殊颜料直接描绘,绝不会用刺绣这种难度高效率低费时又费力的办法。 对方的袈裟一般和尚穿不起,也没资格穿。 封知平跟幽怨闲聊时曾听其说过,和尚庙也跟朝廷一样有等级之分,由高到低大致分为和尚、后堂、堂主、书记、藏主、烧香、侍者七阶四级,其中和尚(即主持、方丈)为正一级,往后依次为正二、从二、正三、从三等等,有庙的和尚都有自己的职级,没庙的野和尚都归为侍者,哪怕佛法高深、修为精湛也只能获得尊号和尊敬,无法提升自身在正统中的评级。 而对方身上的袈裟比幽怨的还要精致繁复,也就是说至少得藏主级的僧人才能穿,且必须是普华寺那种大庙的和尚,小庙的和尚估计只有主持才能穿得,这家伙堂而皇之的穿在身上,不怕惹来佛怒吗? 除了衣衫,对方的佛珠也很严谨,脖子上挂的手腕上带的腰间别的怀里揣的一应俱全,看成色俱是上品,看包浆显然时常把弄,绝非临时买来凑活的,为了假冒和尚掩盖真实身份搞得这么细致,至于吗? 不算禅杖,只这一身行头下来,那一千多两银子就去了十之二三了,再算上那根明显是灵宝的禅杖,赏银全花光了也未见得够啊! 如此说来,这家伙是真的? 封知平在打量和尚,和尚也在打量他,半天后两人对上了视线,和尚眼睛一亮,似乎在笑,不知是不是错觉,封知平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熟悉。 想不出所以然,那就用嘴问。 封知平微微扬起下巴,倨傲呵斥道:“哪里来的恶僧,竟敢偷袭本少爷,不知道我是谁吗,活腻了是不是?” 和尚眼中的笑意更明显了,没回话,轻轻晃了晃禅杖,杖头的铜环碰撞出叮铃当啷的脆响,很悦耳,并且还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不自禁的平静下来,心中充满祥和。 封知平晃了晃脑袋,对和尚的警惕又攀升了数个级别。 一晚上两次受幻音干扰,奶奶的,自己要不要也去学点什么,要不没法还手啊! 我看唢呐就不错,声儿大,不会幻术也没事,只要内力足,震也能震死他! “行了,别玩闭口禅了,本少爷最讨厌猜谜!”封知平掏掏耳朵,吹了吹小指,“看你是出家人,本少爷慈悲为怀给你个机会,自己投降,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哼哼,少爷我今晚还没尽兴呢!” 禅杖停止晃动,和尚抬起手。 封知平立刻摆出迎击的姿态,心里暗骂牛春寒怎么还没过来,对方宝兵刃在手,自己空手应对铁定吃亏啊! 就在他以为和尚要动手时,和尚的手却一直抬到了面前,一圈圈的将脑袋上的黑布扯下,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和清秀的脸,眯着眼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 “闷死小僧了!” 紧跟着又皱眉低头,狠狠吐了几口气:“好臭!” 封知平愣住了,看了和尚好半天才脑袋一歪,愕然道:“幽怨?” “正是小僧,施主老弟,好久不见。”幽怨招招手,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封知平没他热情,茫然道:“怎么是你,你在这干什么,为什么偷袭我?你,哦,我知道了,你也是来驱魔的!” 初次见面,幽怨找老鸨要回多给的银子的事儿记忆犹新,而后的相处中幽怨也从不掩饰自己对钱财的渴望,所以不用问,这家伙肯定是贪那一千多两的赏银过来驱魔的,哪怕他明知自己是谁! 果然,幽怨微笑点头:“正是如此。” 封知平无语了,放下戒备,揉着额头苦笑道:“那你直接去找我就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谁,别人不见,你我肯定会见的,何必深更半夜的搞这么一出呢!” “因为小僧不确定你是不是你呀!” 幽怨的声音很温和,眼神却很有深意。 封知平不解:“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等下再说,先请施主老弟配合小僧一下,将此物戴上。”幽怨将手腕上的佛珠取下递过。 封知平犹豫了一下,接过手串,没戴,拿在手中翻看。 “你到底什么意思?让我带这玩意儿,你不会真以为我中邪了吧?” “中没中邪马上就知道了,不戴没关系,拿着也行。” 幽怨说完,表情一肃,双手握住禅杖在身前重重一顿,嘴唇飞快轻颤,发出似有似无的诵经声。 封知平无语。 得,这家伙来真的,还真念起经来了!学府 幽怨不是刚才那群家伙,封知平是亲眼看过他超度亡魂的,当时的场景他永生难忘。 反正没中邪,左右无事,就当净化心灵了,封知平主动戴上佛珠,抱着膀子含笑面对,静看幽怨表演。 别说,幽怨表演得还真卖力,表情越来越庄重,额头上都冒汗了。 眼见汗滴滑至眼皮马上就要渗进眼里,封知平瘆得使劲揉了揉眼,很想提醒他擦一擦,又不忍心打断,遂双眼望天来个眼不见为净,省得自己难受。 良久,诵经声终于停歇,幽怨擦了擦汗水重展笑颜。 “不错,没中邪,施主老弟可以放心了。” “我放心?”封知平怪笑,指着自己的鼻子,“拜托,和尚老哥,你仔细瞧瞧我,我有一丁点像中邪的样子吗?想挣钱就直说,我配合你咱走个过场就得了,至于这么认真吗?” 幽怨肃然摇头:“非也,香火钱是次要,即便没有悬赏,小僧本也想来找你一遭!” 封知平一怔:“什么意思?” “地下。” 幽怨朝地面指了指,眼神幽邃。 封知平瞬间会意,愕然道:“你是说,你怀疑我被那里的怨气侵蚀了?” “没错。” 幽怨点头,沉声道:“当日分别,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师门禀报,方丈得知后立刻指派二十一位高僧,由一位长老率领前往大丘山做法超度,落月观也派了三十三位高人同往。” 封知平惊叹:“怎么多高手,大丘山估计成全天元最干净的净土了吧?” “不,事情比预想的更严重。” 幽怨深深叹了口气,不掩惊惧的回忆道:“本来,我们都以为事情会很顺利,很快就能结束,直到落月观的静安真人无意中发现了一处隐藏极深的矿道,那条矿道通往一处历史及久远的矿区,据估算距今至少五百年以上,而且是非法开采,官府根本查不到记录,家族传承最久的矿工都不知道那里的存在。” 封知平隐隐觉得不妙:“那里,有什么?” “尸体。”幽怨看着封知平的眼睛,声音极其凝重,“全是尸体,能清出来的就有六千三,这是头颅的数目,还有很多只有身体骨架没有头骨,目前还在清点,依我看,破万是肯定的,只不知是一万还是两万!” 封知平悚然。 这么多人俱在一个矿区,显然不是采矿的,而是被人召集起来赶紧去的。 这是屠杀! 幽怨看了他一眼,幽幽道:“除了骸骨,我们还发现了一些没腐烂完的尸体,大约一百多具,根据朗通长老、落月观磷火上人以及官府派来的十二位仵作共同确认,这些尸体的死亡时间都在近四十年当中,最远的三十到四十年,最近的不到两年。” “什么!” 封知平大惊。 如此说来,那个矿坑并非尘封的,而是一直有人去! “是谁?”封知平双拳紧握,咬牙切齿,“有线索吗?” 幽怨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除了静安真人发现的那条矿道,还有三条地下暗道存在,但全都堵死了,看情形应该是整条炸断的,挖不开,官府那边也没有任何线索,只能根结过往的几次轻微地震推测,两年前还有人在那里活动,因为什么事情废弃了那里,将所有线索以及证据统统埋没。” “混蛋!” 封知平狠狠捶了下墙壁,而后想到了什么,豁然抬头:“你刚才说,尸体没烂光?” 幽怨脸色阴沉,重重点了下头。 封知平默然。 一两年的还能勉强算正常,可十几年三十几年都没腐烂完,只有一个解释——这些人的尸体被人动过手教,甚至不是尸体,活着的时候就被人炮制过! 而有能力并且会做这种事的人... “黄泉?”封知平说完便摇了摇头,“不对,黄泉的历史没那么久,可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难道有一个比黄泉还恐怖还邪恶的组织一直隐藏在天元,千年以来肆无忌惮的活跃在黑暗中? 幽怨沉声道:“你的想法与我一样,朗通长老和其他几位前辈也是这么猜测的,此地的尸骨无论出自何人之手都肯定跟黄泉拖不了关系,恰好最近江湖传言黄泉的首席药师香居客现身,各派都着人去找了,希望能找到他问出些线索。” 封知平点点头,问道:“那我呢,你为什么怀疑我会中邪?你不是说以我的修为不会遭邪气侵蚀吗?” 幽怨道:“正常情况下是这样,但据磷火上人观察,包括你我所遇的那片埋骨地在内,所有的尸骨都不是随意掩埋的,而是精心布的一个阵。磷火上人精通阵法,并且潜心研究阴魂死物多年,结果连他都不认得那个阵法,只推测与传说中的尸鬼化仙大阵有关。这尸鬼化仙大阵乃上古赫赫有名的邪阵,早已失传,只有一些最古老的典籍中能查到名字,除了名字均不可考,只能根据名称推测可能具有让死尸还魂或者死尸成仙的功效,左右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容于常理。而你我皆在阵内走过,虽大阵未启,但难保不会有其他危险,所以在确认小僧无碍后,小僧便立刻启程前来寻你。万幸,小僧多虑,你也无恙!” 封知平重重吐了口气,走上前使劲抱了抱幽怨。 “谢谢!” “不用谢,小僧没白来,有香火钱赚的。”幽怨乐呵呵的抬起手,比了个六,“六千六百两白银,小僧很满足,小僧还是第一次一次收到这么多的香火钱!” 第374章 佛门奇葩 “多少?!” 封知平两眼瞬间溜圆。 牛春寒不是说只有一千三百多两吗,到幽怨这怎么翻了五倍? “六千六百两。” 幽怨晃了晃“六”,微笑道:“确切的说是六千六百两三钱加七十九个铜板,前提是得给出证据证明驱魔成功,给不出证据只有十两的茶水钱拿,不过松山寺的牌子比较硬,小僧可以多拿十两。” 封知平抓住幽怨的手往下按:“不是,等等,怎么这么多?据我所知那帮人目前一共募集了一千三百多两,怎么一下子翻了五倍?他们哪来这么多钱?” 幽怨双手合十,笑容灿烂:“当然是小僧说服了他们啦!其中一个姓刘的老施主当场多捐了两千两,而后马施主、方施主、孙施主、万施主合力填了四千两,剩下的都是其他人零零散散的捐的。阿弥陀佛,这些施主诚心礼佛,真叫小僧感动呐!” 说着还抬手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泪, “你跟他们说了什么?”封知平惊问,言罢忽有猜测,惊疑道:“你,你不会把那个尸鬼什么阵的告诉他们了吧?” 幽怨道声佛号,微笑道:“施主老弟聪慧,小僧佩服。” 封知平吐血:“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跟他们说?而且你说他们就信?” “有松山寺的招牌作保,加上小僧给的证明,由不得他们不信。” “证明,什么证明?证明你是松山寺的和尚?” “非也,小僧给的是这个。” 幽怨伸出右臂,卷起袖子,封知平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幽怨原本晶莹如玉的手臂,如今自小臂中段开始干枯萎靡,仿佛被榨干了水分,又像刚开始腐烂的尸体一般泛着不祥的灰白,其中还有疑似尸斑的青紫淤痕散落,一直绵延至袖子里。 封知平不由分说的拉开他的僧衣,果然,损伤几乎弥漫了整条右臂,至肩头方止,不用想象,光眼就让人毛骨悚然。 “这,这是怎么回事?”封知平焦急的问道。 他与幽怨相处虽短,感情却深,两人于地下意外相逢同生共死,这种感情毫不逊色于沙场袍泽,那场玩闹似的拜把子他是真的放在了心里,就像自己的大哥一样,他真的不想幽怨出事。 幽怨也一样,见封知平如此焦急很是窝心,安慰的笑道:“超度时出了点意外,受了点小伤,看着厉害其实不严重。” “这还不严重?是不是死了才严重?!” 封知平气恼的帮幽怨整理好僧袍,伤感的问道:“你挣这笔钱,是不是急着治伤?别怕,我家有神医,不是江湖郎中,是真神医,可神了!走,跟我回家,我让张伯给你治,不收你一分钱!” “别慌,真没事,我是故意的,不信你看。”幽怨拉住封知平,撸起袖子,微笑着握了握右掌。 随着他掌握成拳,小臂上的萎靡迅速收缩至袖筒里,而后手掌摊开,损伤又恢复了原样。 封知平松了口气,责怪道:“这是干什么,留着卖惨呐?” “恩,确实有这种作用,但主要目的还是研究。” “研究?” “对,研究。” 幽怨放下袖子,正色道:“佛曰普渡众生,可为何要普渡众生?佛曰世有轮回,可轮回在哪里,轮回是否真的存在?这类问题还有很多,小僧身在佛门,心生疑惑,不止一次问过诸位高僧前辈,可没人能给小僧想要的答案,师叔师祖都在重复前人所言,那些答案或简明或玄奥,看似都很有道理,实际上并没有回答问题的本质,比如最常说的渡人渡己,这句话施主老弟定然听过,也肯定明白其中的含义,可你想过没有,若自身已然自在圆满,那还需要渡己吗?不渡己,还有必要渡人吗?” “但你没有圆满呀!”封知平说道,“圆满就成佛了,而你只是个人,怎么能说自己圆满了呢?” 幽怨轻轻拍掌:“看,这又是一个问题,佛是什么?” “佛就是...” 封知平说不下去了。 佛是什么? 真、善、美的集合? 是不是太笼统了? 幽怨不问自答:“既能自觉,复能觉他,觉行圆满,故名为佛,通俗点说就是觉者,觉悟者,我派认为觉分正觉、等觉、无上绝,可说来说去,佛究竟是什么?祂是一个具体的人,还是一种境界,又或仅仅是一个精神上的象征?如果是人,那祂是谁,是与你我一样的‘人’,还是不显人间的‘仙’?如果是境界,那佛境属于什么级别,是与仙相同,还是高于仙境?如果是精神象征,那是谁创造了这种象征,为什么要创造,目的事什么?是为了自己和他人更好的生活,还是宣扬平等?可真正的平等是不存在的,绝对的平等会让世人失去活力,失去上进的动力,成为一滩死水,这必然不是小僧追求的极乐净土。最让小僧费解的是我佛门弟子为什么不能吃肉不能婚娶,尤其后者,倘若天下人人礼佛,都成为佛徒,都不婚娶,那咱们‘人’这个种族不等于绝种了吗?就算有轮回存在,也不能光有轮没有回呀,总得有人生是不是?施主老弟,施主老弟?醒醒,小僧问你话呢。” 封知平闭了半天眼才消去晕眩,可脑海还是嗡嗡的,就跟有一万只苍蝇在飞似的。 “老大,我叫你亲哥,咱换个话题成吗,你这太深奥了,我晕。” 幽怨不满:“这还深?深的小僧还没说呢,这都是最浅显的。” 封知平举起双手告饶:“行,行,我错了,是我没慧根,咱换个俗点的话题,你说的这些跟你留着它有什么关系?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当苦行僧,在痛苦的折磨中寻找快感?呃,不是,是灵感!” “差不多吧,小僧主要是想证明一件事。” “证明什么?” 幽怨一脸严肃:“小僧想证明轮回是否存在。”哈哈文学网 “哈?”封知平的眼又开始转圈圈了,“大哥,不是小弟泼你冷水,你也太能耐了吧?才多点修为就想证明轮回?拜托,武魂都研究不明白,两千年前空玄国赫赫有名的轮回武神研究了一辈子都没结果,最后生生把自己给研究死了,咱要不先等等,等修为到了再说?” “所以我放开压制了啊。”幽怨身上散发出一股恐怖的气息,颇为遗憾的道,“小僧一直想试试后天境的极限在哪里,如今有了它不得不放弃了,力量的本质不同,只靠后天境的修为很难压制得主它,只能突破先天境了。” 封知平面无表情,很想打人。 世间多少人望先天而不得入,幽怨却这么不情不愿的,叫人情何以堪? 让人知道了非打死他不可! “也就是说,你这么多年一直压制修为不突破,是为了试验后天境的极限有多高?”封知平问道。 幽怨点点头:“是的,小僧想试试看能否摒弃前法,不依靠灵识,直接将后天境的内力进一步压缩凝萃,升华成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 “结果呢?” “没成功。”幽怨满脸遗憾,“走火入魔一百三十八次,七次经脉断绝,九次濒临废功,五次险些丧命,多亏师父救助才活了下来,最后只让元力更为凝练,虽比常人强,却远未达到我想要的结果。” 封知平好奇:“你想要什么结果?” “固化。”幽怨摊开手掌,凝聚内力,正色道,“我辈修行,先感天地之气存在,后引之入体凝聚涡旋,涡旋定气海生,以气海为根,不可掌控的先天内息变为可掌控的息气,这就是最初的内力。随着气海运转,息气会逐渐增多,达到极限后会凝华成息汽,再由汽凝华为液,内息元液便是内力的最终形态,也是后天境的极限,但小僧不这么认为。纵观整个过程,与水的气雾雨冰四种形态何其相似,既然水能变化出四种形态,没道理你我的内力不能,我认为固化才是内力的最终形态,并且固化后的内力应该是血液一样的有实之物,而非元力这样介于虚实之间。” 封知平彻底无语,他都快疯了。 以前就觉着这和尚不正常,现在看这哪是不正常,他压根儿就一疯子! 身在佛门却质疑佛,明明资质超群却异想天开的硬压着修为非要把元力“液”升级成元力“块”,为此不惜代价哪怕付出生命,就他刚才说的那些纪录,翻遍三大陆的史书都铁定找不出第二个,正常人早就死得透透的了,全尸都难留下,他却能活蹦乱跳的站在这儿,简直是个奇迹! 不,奇迹都不足以形容,他是老天爷的亲儿子吧? 真不愧是松山寺的奇葩,全天下的怪胎加起来都没他特殊! “施主老弟,你以为呢,小僧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幽怨一无所觉,虚心询问。 封知平想骂娘。 我以为? 我以为个卵! 元力凝成固态,不怕堵塞经脉吗? 到时候全身的血管经脉都给一条条铁条似的固态元力串起来,钢镚硬的,人还能动? 咦,这画面怎么有点眼熟? 封知平拧眉想了想,心头一震,这画面怎么跟他的情况很是相像? 不同的是他的元力丝线还是介于虚实之间的液态,一点不硬,平时看着跟其他人一样,只有在运用时会分裂成一根根个体分明的可刚可柔的丝线,并且理论上可以无止境的细分下去,而正常武者都是发散成一缕缕的气,相互间藕断丝连,远没有他的清晰独立。 莫非这就是幽怨梦寐以求的“固态”? 剑种乃仙人所赐,难道这就是成仙的秘密? 真如此,那在“口粮”足够的情况下,自己岂不是铁定成仙了? 封知平心潮澎湃,很想分享却无人分享,只能强忍激动。 幽怨看他脸色有异,眼睛一亮:“可是有想法了?” 封知平哪敢说实话,可乱扯谎又很难瞒得过幽怨,于是认真的想了想道:“我是这么想的,固化应该可以实现,但后天境肯定无法实现。你想,每个人的身体都是有极限的,肌肉练得再硬也是肉,不是铁。肌肉如此,经脉亦然,后天境止步元力,想再进一步非意志所能决定,而是看经脉,经脉限制元力的升华,其韧性无法支撑更高强度的凝缩,这就是你经脉断裂走火入魔的原因,相信你已经察觉到了。” 幽怨点头,他很早以前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可惜没办法解决。 封知平笑了笑,继续道:“我爹说过,神藏期才是先天境真正的起点,修到具形期时武者的内力会再一次发生质变,具体怎么变我不知道,但听你说完,我认为很可能就是你说的那种结果,所以你想干的事等于一下子跨越三个境界,以后天之躯实现具形期才能做到的事,这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又没有具形期那种非人级的血肉再生能力,强行施为下场只有死路一条。说实话,你没死就是个奇迹,我都怀疑是不是真有佛祖存在,冥冥中保佑着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这番话半真半假,封知平感觉已经圆的很好了。 幽怨果然没怀疑,怅然若失的点点头,苦笑道:“或许真是小僧想左了,妄想一步登天,唉!” 封知平笑笑,指指幽怨的手臂:“它呢,它能帮你证明轮回?我说和尚老哥,咱能不能干点正事儿,别刚跳出一个坑又把自己埋另一个坑里,这不是好东西,早点驱除了为妙!” 幽怨笑着抬起手臂:“无妨,小僧心中有数,这么浓郁的枉死之气举世罕见,小僧很有信心借它搞清楚怨气、死气等负面力量的本质,进而推测出传说中的阴间、冥界是否存在,亦或没有阴间只有黄泉,也就是轮回之河,无论哪一种结果,都可以帮小僧证明轮回的存在,那小僧的佛法修行就有意义了。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僧此举也算谨遵佛训,是大德大善之举。” 封知平服了,这和尚什么事都能给自己脸上贴金,窝在松山寺做和尚实在太屈才了,合该扔进官场才是,他日立足朝堂,铁定能让不少言官吐血。 “行吧,反正你悠着点,别把自己搞死,下面咱们来谈谈另一件事。” 封知平目光一凝,双手按着幽怨的肩膀拉到跟前,脸对着脸:“我...” “且慢,先听小僧一言!”幽怨吓了一跳,使劲往后仰了仰脖子,表情娇羞,“施主老弟,为兄是出家人,不能乱性,然我佛割肉喂鹰,小僧愿意效仿,来个以身饲虎,但不能过分,最多让你亲一下,一下五十两,咱俩熟小僧可以给你打个折,给三十两就行。” “滚蛋,鬼才要亲你,我亲猫亲狗亲大粪也不亲你!” 封知平狠狠白了一眼,而后露出阴翳的微笑:“和尚哥,那六千六百两银子,你准备怎么分?” 第375章 蝉,螳螂,麻雀,猎人 幽怨笑容一僵:“分?分什么?分给谁?” “别装糊涂!”封知平拽着衣襟扯了他一把,“你驱魔挣钱我不管,但你驱的‘魔’是我,而我没有‘魔’,你等于什么也没做,这钱你挣的不亏心吗?” 幽怨坚定摇头:“不亏,一点不亏,小僧问心无愧!” 封知平缓缓点头:“行,你心大,我服,但你得证明吧?没有我配合,你怎么让人家相信你活干完了呢?” “也是。”幽怨苦恼的挠挠光头,“那你能配合一下吗?” 封知平笑眯了眼:“能不能不在于我,而在于你,看你准备怎么分了。” 幽怨瞪眼:“施主老弟,你可是赤剑侯世子哎,这点小钱你都馋?” 封知平眼瞪得更大,怪叫道:“小钱?整整六千六百两白银,东城区地段偏点的三进大宅都够买了,你跟我说小钱?!” 幽怨缩了缩脖子:“成,算小僧口误,但你是世子啊,整个泉州城,不对,是整个泉州都是你家的,你缺钱?” “缺!”封知平有样学样,异常坚定的点点头,“泉州不是我家的,是也不是我的而是我老子的,我就一普普通通的富家少爷,手里有点闲钱但开销也大,实话告诉你,我真的缺钱,很缺!” 幽怨心中一动,若有所悟但没有说出来,看着封知平的眼睛,肉疼的小声道:“行,给你一千两茶钱。” “我没听清,多少?”封知平笑眯眯的掏了掏耳朵。 幽怨咬牙:“施主老弟,做人要多积德行善,不要贪恋物欲,贪念太重是会遭报应的。” 封知平眼皮一翻:“大师,刚才好像有人质疑佛祖,你说他会有报应吗?” 幽怨一本正经的道了声佛号:“合理质疑,合理求解,佛祖会体谅的,即便真有劫难那也是对小僧的考研,小僧甘之如饴,无惧无悔!” 封知平心悦诚服的合十一礼:“大师心志坚定,小弟佩服,小弟也如大师一般,甘之如饴,无惧无悔。” 幽怨哑然,皱眉道:“你想要多少?” 封知平笑嘻嘻的张开五指。 幽怨松了口气:“再加五百两?恩,也不是不行...” “打发要饭的呢?”封知平没好气的晃了晃五指,“看清楚了,这是五百两?” 幽怨惊道:“五千?做梦去吧你!” 言罢发觉不对,赶紧|合十忏悔:“阿弥陀佛,小僧失言犯了嗔戒,诚心悔过,佛祖莫怪,佛祖莫怪。” 封知平懒得听假和尚念经,拨拉开他的手将五指伸到他眼前;“我没那么黑,五成,咱俩半劈!” “不可能!” 幽怨又激动起来,而后又是一串忏悔,末了苦声道:“施主老弟,一千两不少了,你想,没有小僧你也没这一千两对不对?小僧是出了大力的,搭了人还搭了我派的金字招牌,理应多拿点,一千五...一千六吧,一千六百两如何?” 封知平无动于衷,微笑道:“五成,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 幽怨脸纠成一团,一狠心伸出两根手指:“两千,不能再多了!再多,再多小僧真要破戒了!” 封知平叹了口气:“大师,别觉着我拿一半多,要不是冲着你我的情分,我至少拿五千才是!” “你....” “别急,先听我给你算笔账。” 封知平挡开幽怨的手,老神在在的道:“我问你,原先的赏银是一千三百两对吧?” “对!” “然后你给涨到了六千六。” “对,所以小僧应该多拿!” “可驱魔师不止一个呐,而我只有一个!” 封知平冲着发愣的幽怨笑了笑,随意的指了指周围:“今晚露脸的三十来个,我从那群白痴里随便挑一个合作不行吗?既免了他们的罪过,又有钱拿,你说他们会不合作?别说五千,就是一分不要他们都愿意,说不定还能倒贴我几个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幽怨不服:“他们都是假把式...” 封知平嗤笑:“那又如何?雇你们的人分得出真假?还不是看本少爷怎么说!” “可是,可是...” 幽怨总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在某些事上他无疑是天才中的天才,可在这种事情上,他是真绕不过封知平。 “不用可是了。” 封知平掸掸衣衫,微笑道:“这件事没有主次,你我同样重要。没有你,赏银提不到这么高,可没有我,你也拿不到这笔钱,所以咱俩谁也别占谁便宜,半劈,又或者你想来个鱼死网破,就拿二十两的茶水钱?那也成,我没招,只能瞪眼。” 幽怨总算捋明白了,苦笑道:“不,你有招,价码已经提上去了,没有我,你也可以找别人合作。就像你说的,对方很可能一分不要还倒贴。” 封知平哑然失笑,摇摇手指:“错,没有你,这钱我不会去挣。” 幽怨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呀!”封知平笑着点点幽怨,“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有好处当然得挤自己人先来,但亲兄弟明算账,咱俩得先把分成掰扯清楚,免得日后另生怨怼。” 幽怨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对,这不是主因,你可是有事需要我帮忙?”阅书斋 “聪明!”封知平翘起拇指诚心赞道,而后脸色肃然,“我有些麻烦正发愁该怎么办,正巧你来了,所以我配合你你也得配合我,咱们各取所需。” “什么麻烦?”幽怨问道,紧跟着心中一动,“可是与尤师妹有关?” “差不多吧。”封知平苦笑,“你知道我是谁了,那也肯定知道我与詹王四女的婚约,实话告诉你,最近外面的风言风语是我父亲故意放出去的,其目的想必你也猜到了...” “嗯。”幽怨点头,凑近跟前悄声道,“你想退婚,对吧?你真的想清楚了?解决的办法有很多,你选的这条路,嗯,说实话,跟我求证我佛本相的难度差不多。” 封知平无语。 随口就敢拿佛祖打趣的和尚,古往今来怕也就眼前这一位了。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幽怨问道。 封知平犹豫着道:“我想...” “小心!” 幽怨突然大喊,拉着封知平急躲,封知平也发觉不妙,与幽怨一同懒驴打滚,没滚完一圈就听身后一声爆响,大片的渣土飞溅在身上。 还有刺客? 先天?! 谁?! 两人惊疑不定,方才一瞬的气机交感,他们都察觉出来者实力惊人,直到袭击来临的前一刻他们才察觉不妙,如果不是有隐匿秘法,那对方的修为必定远在他们之上,很有可能是灵识期大成,甚至神藏! 如此恐怖的人物潜伏在附近,城防军是干什么吃的,这种人都敢放进城还不派人死盯着? 难道对方也跟幽怨一样是个和尚,有朝廷特发的通关文牒? 不给两人考虑的时间,第二波袭击来临,这才他们都看清楚了,袭击他们的是一道凝练至如有实质的剑气,对方是个剑客! “退后!” 幽怨见躲不过,悍然踏前将封知平当在身后,双手握紧禅杖高举头顶,汇集全部内力狠狠砸落。 “呔!” 一声暴吼,剑气飞散,幽怨吐血倒飞深深的嵌进墙里,崩散的剑气落在暗巷两侧墙上,一时土飞石扬。 墙壁后传来惊叫声,这次不比先前,先天级的剧烈碰撞让四周恍如法经历了一场小心地震,睡得再死的人也惊醒过来,争先恐后落荒而逃。 对方似有顾及,在人群逃窜时没有再出手,封知平趁机拉出幽怨,背在背后混进人流向外跑去。 “你怎么样?”封知平气喘吁吁的问道,不是累的而是惊的。 一口血湿透了他肩膀的衣衫,幽怨略有些萎靡而心有余悸的声音自颈后传来:“还成,死不了。” 封知平心头一松,跟着又紧了起来,冥冥中感觉有什么东西盯上了他,宛如洪荒猛兽。 该死,真是刺客,目标是我,哪来的家伙?! 封知平心头大骂,直觉告诉他对方正在快速逼近,情急中他顺路找了间民房撞了进去,放下扯过被子给他盖上:“他的目标是我,你这在这里别动,我去把他引开!” 幽怨一把拉住他,肃声道:“小僧没事,你我一同...” “此事与你无关,我不能连累你。”封知平用力掰开他的手,安慰道,“放心,这里是泉州城,他杀不了我。” “别...” 幽怨还要再拦,手抓了个空,想起身胸口一闷又坐了回去,眼睁睁的看着封知平跳窗离去,恨恨的握紧拳头。 方才那一招他接的完全不像他说的那样轻松,内息紊乱迟迟无法平复,封知平正是看出这一点才将他留下,他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 回想刚才那一剑,还有封知平临别的笑脸,幽怨脸上浮起一抹罕见的愠怒,用力扯下手腕上的佛珠。 “小僧无父无母,无兄无弟,你叫我一声大哥,你便是小僧的兄弟,小僧倒要看看是谁敢伤你!” 用力一攥,佛珠手串瞬间爆碎,庞大的灵力自手掌汇入体内,幽怨的脸迅速潮红,身上的气息一涨再涨,很强大,却透着一股不该在出家人身上出现的戾意。 “三毒吗?”幽怨声音平淡,与狞厉的表情极其违和,“我身自正,我意自定,我心向佛,佛心我心,区区贪瞋痴念妄想动摇我的心志,可笑,可悲!小僧是小僧,但小僧不是小僧,曾经的小僧啊,让小僧度化你吧,回到小僧的怀抱,与小僧同归一体。” 说话间,幽怨脸上的戾气越来越淡,直至消失不见。 而捏碎佛珠的手掌上,戾气汇成一团凝出一张不断扭曲的恶毒的脸,挣扎着冲他无声咆哮,却在他的诵经声中越来越虚弱,逐渐露出真容,赫然与他一摸一样。 在戾气将散时,幽怨心中一动,停止诵经,左手一抓像抓住实物一样将其捏了起来。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小僧不知你缘何而来,但知你将往何去,便以你有限的灵智替小僧走一遭吧,亲身体验一下何为死,让小僧看看世间是否真有轮回。” 说着,手往右臂的伤处一按,戾气团瞬间没入其内,死气飞速膨胀,皮肉枯萎的面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开来。 幽怨皱眉,左手掐了个佛印在上面一按:“乖乖听话,不要顽皮。” 仿佛真的听从他的命令,伤处慢慢回缩恢复原状,只颜色比以前更惨然了一点,诡异的是惨然中却透着一抹淡淡的鲜活。 幽怨轻轻吐了口气,放下袖子,双手合十盘膝打坐。 内力暴增,但内伤还在,暴涨的内力也得加以适应,否则会动摇根基虚浮内力,还有可能走火入魔。 “等我。”幽怨缓缓闭上双目,梦呓般喃喃,“不会很久,等我...” 第376章 毫无道理 封知平跳出窗户,重新混入人流。 他很想把禅杖拿走,但禅杖太扎眼了,而且幽怨并非绝对安全,万一对方迁怒,幽怨需要防身的利器。 人流涌出巷口,惊慌四散,封知平敛起所有的气息,瞅准北城二衙的方向,低调奔逃。 这边动静闹这么大,二衙巡夜的差人们肯定察觉了,北城区的城防军说定都已经出动了,越接近二衙自己遇到他们的可能性就越大,对方除非疯了,否则不可能与官兵为敌。 气息压制到极点,外表看封知平跟周围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他的心却紧提着,对方的灵识一直锁定在他身上,几次甩掉都追了回来,如附骨之蛆一般。 很快,慌乱的人流消失不见,暗巷的住户之于泉州城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根本掀不起多大的乱子。 不仅如此,好多人听到出事后还拉帮结伙兴奋的朝事发地赶去,不得不说泉州人凑热闹的瘾真的很大,平静而富足的生活让他们无比向往刺激,敢集资给世子爷驱魔,这种热闹自然更不会放过。 封知平无奈,只能放缓脚步,逆着兴奋的人流尽可能自然的朝外走去。 转过一个街口,他耳朵一颤,前方终于出现了希望的声音。 “这边,快,跟上!” “闪开闪开,都闪开!” “让路!” “啊,我的桃子!” 呼喝声和惊叫声混在一起,隐隐约约,想来是城防军来了,正在强闯夜市的街道,衙门的人不会这么蠢也不会这么横,肯定会避开夜市从两趟街外的那条路走。 不管城防军还是衙门,只要来了就好,天元境内皇权的威慑力是很强的,管你何门何派只要脑子没坏就不可能与朝廷对抗。 封知平松了口气,正要主动去迎,后心突然一冷。 什么,在这里? 他竟然敢在这动手?! 惊愕中,他狼狈的前滚躲开,一律明晃晃的剑气越过他直射向前,擦着十几个行人一瞬而过,重重的打在对面布店的墙上洞穿出一个窟窿。 没人受伤,甚至好些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封知平毛骨悚然,他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巧合还是计算好的,如果是后者... 没有多想的机会,急纵时衣衫的猎猎声自身后响起,急速逼近。 封知平没时间起身,顺势侧滚,势老时一个拿着糖人的小孩突然闯到他面前,开心的笑脸还没来得及放下,明亮的大眼睛里先一步露出疑惑,似在奇怪这个怪叔叔怎么满街打滚。 该死! 封知平大骂。 小屁孩不但挡了他的去路,还把自己也送到了刀口上,放着不管肯定血溅当场。 救不救? 封知平权衡了一瞬,没考虑清楚,手已本能的伸了过去,一把抄起小孩搂在怀里向左急让,剑刃擦着他的后背击空,没有掠过,强行转为一记横斩追来。 该死该死该死! 封知平心中连声大骂,回头的时间都没有,抱着小孩连滚带爬一躲再躲。 吓傻的小孩终于省过味,放声大哭,周围的人也终于反应过来,惊声尖叫四散奔逃。 “杀人啦,杀人啦!” “官爷,这里有歹人!” “快来看啊,杀人啦!” 最后一声叫的封知平邪火直蹿,真想撕了那几个死都不忘看热闹的家伙。 城防军似乎听到了呼喊,呵斥声更大了,奈何夜市人太多,本就难通行,这一乱更是难上加难,估计领兵的头头与他一样,砍人的心都有了。 刺客好像也有忌惮,剑势一变,追击改为逼迫,招招式式将他往偏僻处逼。 对方逼得太紧,完全不给喘息的机会,封知平无可奈何,只能抱着小孩顺势而逃,在撞进一座酒楼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的孩子!!!” 封知平无奈,他比谁都想把孩子放下,这就是个累赘,打不得碰不得还得防着丫受伤,奈何对方逼得太紧,他没机会! 撒手容易,但下一刻小屁孩就得横死,虽说能落得一身轻松,虽说是小屁孩自己闯过来的,虽说他一直劝自己下这个决心,可他的手就是松不开,搂得又紧又稳。 吗的,以后谁再说本少爷是恶少,老子跟他拼命! 酒楼的食客们听到外面有人打架,本都好奇的涌向窗边,结果没全跑到就见两个“贼人”破墙而入,登时吓得惊叫连连,跳窗的跳窗走门的走门,连滚带爬的往外逃。 封知平暗暗气恼,这帮人平日里书没少听戏没少看,怎么就不能学学戏文里最受追捧的义士侠客,来个舍己为人呢? 一帮胆小如鼠自私自利的东西! 算了,人还得靠自己,靠他们尸首早凉了! 踩着凳子越过几张桌子,落地时顺手从桶里抓起一把筷子掷向身后,木头筷子发出锐矢般的尖锐破风声,剁剁剁的磕碰声夹杂着一声细微的闷哼,封知平冷笑,又抓起一把扔了回去,不看结果,跳上桌面飞身上了二楼。 刺客吃了暗亏,心里有火,见封知平落到二楼的围栏上正要落地,长剑回转至肋侧微停,反手急挥上挑了记满圆。 剑气凝练,圆润如月,如光似电追至封知平背后。 封知平刚跳下栏杆,脚还未沾地,就觉背后汗毛炸竖心头警钟大作,赶忙全力朝栏杆一等,擦着剑罡险险躲开。 凌厉的剑罡劈断了二楼的楼板,劈裂了二楼的墙壁,势头不减的切入三楼楼板,沿着原本的轨迹直直的将二楼三楼豁成两半,破开房顶没入漆黑的夜空消失不见。 封知平冷汗直冒,这一剑以他的修为在最好的状态下也未见得能做到,除非进入那种不知疲倦疼痛没有杂念的诡异状态,而对方却是随手为之,修为之高可见一斑! 到底是谁?乐 封知平抱着孩子,转过身,一眼望去,目眦欲裂。 “二哥?!” 却见那楼下青年,身长体壮气宇轩昂,剑眉虎目不怒自威,身着普通百姓常穿的粗布长衫,背披远行客常穿的内衬毛布的油面披风,头发没有规规矩矩的竖起,而是半皮半扎梳了个朝后的冲天马尾,虽一派江湖浪人打扮,却不是他二哥封知佑是谁? 如此扎眼的扮相,方才竟然没发现,封知平不知是自己眼瞎还是二哥藏得太好。 如今看清来人,两人一上一下,立场分明,两人四目相交,均无言语,封知佑在想什么封知平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有点懵。 现在的情形很诡异,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封知佑想杀他,封知平一点都不奇怪,他不解的是封知佑为何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出手。 要杀他,方法很多,以结果来看,这种方式无疑是最蠢的一种。 这家伙难道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瞧着吗? 就算杀了自己,他又有什么好处,他能承受得了父亲的怒火? 而且这是在城里,离东城区并不远,等下父亲闻讯赶来,无论得没得手,他都逃不了,那这场刺杀还有什么意义? 送死吗? 自己得不到的女人,让别人也得不到,拉上自己大家一起死? 二哥只是鲁莽了些,并非蠢蛋,他会干这种事? 孩子的挣扎惊扰了封知平的思绪,视线不敢从二哥身上离开,他目不转睛的使劲拍了拍孩子的屁股,冷声道:“别闹,下面那个哥哥可不像我这么和善,不听话他会吃了你的。” 小孩泪汪汪的看了看封知佑,又看了看封知平,比较了一下,果然觉着楼下那位比眼前这位更凶更不像好人,嚎啕顿时转为啜泣,两手搂着封知平的脖子埋首颈间不敢抬头。 “快跑,我不像被吃掉...” 封知平暗笑,小孩子就是好哄,还好自己比较早熟,没太多的享受到这种“乐趣”。 清了清喉咙,封知平露出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呦,二哥,好久不见,向来可好?” 封知佑没说话,表情都没变一丝。 封知平也不在意,笑嘻嘻的问道:“一见面就这么‘热情’,可把弟弟给吓坏了,二哥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闹这么大,等会儿父亲过来怕是不好交代吧?” 封知佑眼神一闪,缓缓道:“你藏得够深的,连我都瞒过了。” 封知平不解,笑容不减的问道:“二哥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惯是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把旁人都当傻子蠢材。” 封知佑昂起头,长剑斜点身前:“放下他,下来,与我打一场,让我这个‘傻子’瞧瞧你藏了多少!” 封知平皱紧眉,脑中飞速思量。 这家伙什么意思? 他不是来杀我的,只是知道我有内力,以为我假扮“天残”欺骗了他,想跟我打一场? 不对吧,不会这么简单吧? 肯定另有他意! 可他意是什么呢? 封知平左思右想都想不出结果,似乎封知佑的目的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可这份“简单”却很没有道理! 诚然,他想打自己肯定不会接茬,为了让詹王心生悔婚之念,自己必须继续装下去,能拖多久拖多久,从这点来说自己的目的是有利于他的,只要不嫁自己,他和詹千琼的事就还有机会。 可他呢? 二话不说抬手就打,闹出偌大的动静,引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图什么?!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拆穿自己铁定会走漏风声,一旦詹王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那自己和詹千琼的婚事就一丝一毫改变的可能都没有了,而他惹了一身膻还抱不得美人归,兴许老头子大动肝火还会狠揍他一顿,甚至赶出家门也未可知,到头来鸡飞蛋打哪哪都落不了好,何苦来呢? 难道他想在这儿杀了自己? 更不对,今天自己死在他手里,他和詹千琼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詹王或许会接受一个庶子出身但潜力惊人的封知佑做女婿,但绝不会可能把女儿交给一个弑弟的凶手,詹千琼也一样,无论曾经多相爱,不管冲着门楣还是道义她都不可能跟一个弑弟的恶徒继续来往,所以封知佑怎么杀自己都行,唯独不能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的下手! 那他到底为什么呢,图什么呢? 想不通,想不通! 完全没有逻辑啊! 封知平头都快炸了,有大婚前夜的那场绑架在先,他一直将封知佑假想成一个外粗内细肠子比别人多一倍褶的老阴,可现在的情形让他茫然了,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这位好二哥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封知佑等了半天,不耐烦的扬了扬剑尖:“快点,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还是说,你认为抱着孩子都能胜我?” 封知平想不出结果,只能拖延道:“放下他也没辙,我没兵刃呐,怎么打?要不咱俩空手练练拳脚?那多没意思,我看还是算了,咱改天吧。” 封知佑眯着眼想了想,缓缓点头:“也是。” 就在封知平以为他要收剑时,却见他撩开披风在背后一摸,自背后摸出另一把剑来。 “‘晖歌’你认得,地级下品。”封知佑示意了下右手那把,又抬起左手将后取出的那把展示了一下,“此剑乃我新得,剑名‘离歌’,也是地级下品,剑长两尺八,比正常的剑略短,我不欺负你,挑吧!” 封知平下巴掉落,彻底傻了。 你脑子有坑吧? 还有,随手就拿出两柄地级宝剑,你丫是在炫富吗? 小爷全给你榨废了信不信! 第377章 针尖对麦芒 “选啊!”封知佑低喝,眼神灼灼,战意满满。 封知平还在思索动机,深陷逻辑的海洋,纹丝不动。 封知佑等得不耐烦,忽然轻笑起来,目光蒙上了一层阴翳:“你不想知道你那个跟班去哪了吗?” 封知平瞳孔骤缩,表情冷了下来。 方才就奇怪牛春寒为何迟迟不见踪影,原来是被封知佑给捉了,听封知佑的口吻牛春寒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可怕! 牛春寒可不是弱鸡,以他的修为和机警,能将他无声无息的制住藏起,封知佑的实力可想而知,绝对比封知平预估的还要高出不少。 “还是说你不在意他的死活?”封知佑笑问,慢慢放下双手,“也对,一个下人而已,怎能跟你的安危相提并论。你可是金娇玉贵的世子呐,父亲最疼爱的孩子,你若伤了,他一样活不了,何必多此一举搭上自己?我明白你的,三弟,我从来都是明白你的,就像吴东,坏事向来都由他来做,你永远躲在后面,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你乖巧、阳光的可爱形象,真聪明呐,呵呵,聪明的让我恶心。” 封知平脸上挂霜,握紧了拳头。 此时此刻,他真想扼住封知佑的脖子大吼一声,你明白个屁! 是,从小到大,很多事确实是吴东出面解决的,吴东着实替他背了不少黑锅,但这绝非他所愿! 他很不想躲在后面,他传承了封莫修的血脉,也遗传了封莫修的性情,他比谁都想冲在前面,可他不能! 因为他生而天残,是个废人! 没有内力,勤修苦练的武艺只能打打同样没有内力的小毛贼,而且人一多就不行了,面对群殴只能挨打,这一点他已经无数次的亲身验证过了,北城区的暗巷他为何这么熟? 因为几乎每条暗巷都沾过他的血,都出现过一个小小孩童被几个成年地痞围殴的场景! 他愤怒,却无奈,只能忍着。 可到了封知佑嘴里呢? 一切成了他有意为之的,仿佛他就是个不要脸的懦夫,只会享受荣光,担不得半点荣光背后的残酷与沉重! 封知平真想问问他,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是谁暗地里精心谋划了一场绑架要置他于死地,是谁在得知他生还后还不依不饶,私下里与卑鄙无耻肮脏恶毒的黄泉余孽勾结,买凶追杀他于千里之外,自己则藏在幕后装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清白样子? 恶心? 你才真叫人恶心! 明白? 你明白个屁! 乖巧,阳光? 本少爷那是天生的! 你丫自个儿生得着急,整天端着个臭架子拉着张臭脸跟谁欠了你几万两银子不还似的,跟亲爹亲娘说话都没个好声气,爹不亲你亲我怪我喽? 沈姨娘骂你也怪我喽? 草,有病! 你他吗怎么不知道改改,不知道跟大哥学学! 明白? 你明白个卵,你丫就是嫉妒! 嫉妒我生得俊,嫉妒我招人亲,嫉妒我是正房太太肚子里出来的,而你是姨娘肚子里掉出来的! 你还自卑! 明明跟詹千琼有情,遮遮掩掩那么多年不让任何人知道,你他吗真喜欢人家早说啊,早点说给爹知道,凭你展现出的资质潜力,爹能不给你去问一嘴人家的态度? 结果呢? 整天挂念着自己的庶子身份,全然无视自己的闪光点,硬生生把自己熬成了最烂的话本里才有的痴男怨男,最后还搞了一出谋杀亲弟的狗血戏码,所有的结果都是你自找的! 你明白? 你明白个鬼! “生气了?”封知佑见封知平脸色变换,越来越难看,笑得更惬意了,“几句话就把你气着了,是我戳中痛处,还是你脸皮子上的功力衰退了呢?” 封知平面无表情的放下小孩,拍拍他的脑袋低声道:“等下我叫你跑,你就全力往外跑,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听到了吗?” 小孩抱住他的腿,可怜巴巴的仰着头:“叔叔,我怕!” “你是男子汉,怎能言怕!还有,我是哥哥,不是叔叔!” 封知平凶了一句,见小孩眼涌泪花,叹了口气蹲下身:“别怕,哥哥保证你能平平安安的跑出去。这样吧,咱俩约定,只要你乖乖听话,拿出吃奶的力气往外跑,等这里的事结束哥哥就给你买糖人,十个,人猫猪狗一样一个!” “真的?”小孩的眼瞬间亮了,怯怯的伸出小指,“拉勾!” “臭小子。”封知平笑骂,轻轻给了他个脑瓜崩,而后勾了勾他细细的小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哥哥骗人骗鬼从不骗小孩,决不食言!” “好!”孩子开心的笑了,攥起拳头使劲鼓小胸脯,“我一定跑的快快的,我不怕!” “这就对了!” 封知平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冷不丁往栏杆上用力一靠,撞碎栏杆,疾矢般扑向封知佑。 封知佑一直提防,便是封知平“做戏”也没有丝毫放松,此刻见状露出果然如此的冷笑,人未动,双手先扬,两柄剑飞上了半空。 “来吧!” 封知平没料到他真的会给自己剑,半空中打眼一扫,右手抓住“离歌”的剑柄,同时左手一拍,将“晖歌”拍了回去。 封知佑豪气,他也不差,夺人惯用兵刃这种小算计他懒得去做,无论输赢,他都要让封知佑心服口服。在线电子书 “有点骨气。”封知佑眼睛一亮,赞了一句,抓过“晖歌”看也不看的往颈侧一架,恰好格住封知平的飞砍。 这一剑只是虚招,封知平根本没用老,双剑相抵的瞬间扭身发力,自封知佑头顶落至地面,短短的瞬间内连出七剑,范围囊括整个前身,招招对准要害。 封知佑全无惧色,同出一脉他闭着眼都知道封知平剑指何方,“叮叮”脆响一连七次,在封知平伏地时反手回击,瞄准脊柱中端猛力斩落。 而封知平也同样了解他,看都不看回剑往背后一架,巧妙的将直向下的劈砍力道卸为向前的推力,人平着地面擦过封知佑的腿来到身后,交错的瞬间还顺势横刃抹向封知佑的脚踝。 封知佑缩脚跳开,眼神越发凝重。 他敌视封知平,但从未轻视过,生母沈姨娘时不时的就拿封知平与他作比,骂他学艺不精用功不勤,他向来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废物弟弟单就剑法来说确实了得,父亲的剑三兄弟都有学,可他和大哥都无法像三弟那样学得快悟得透,除了剑法本身时不时的还能举一反三自创新招,他嘴上虽然坚称那是旁门左道不值一提,但心里其实又羡又嫉。 方才卸力的手法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这个手法与他大有渊源,乃某次“指点”时封知平迫于压力临场偶得,巧妙的在“卸”中融入了“化”的技巧,将原本不利的压力转化为自身的助力,进而施展奇袭。 当初封知平没有内力,这个技巧还看不出威力,被他说成“小花招”无可厚非,此时此刻他可再不敢言这三个字了。 外表看不出,他自己却清楚的很,丝毫未损的袜子里脚踝其实已经受了暗伤,那一剑剑刃未中但剑气已然透入踝骨,虽无大碍,但隐隐作痛惹人心烦。 普一接触就吃了暗亏,封知佑很愤怒,“晖歌”微收旋即疾斩,一道道月牙形的剑气连绵不绝,交织成天罗地网蜂拥而上。 封知平起身回击,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剑气,两人针尖对麦芒,剑罡接连碰撞崩散,余劲摧得周遭桌椅爆碎成屑,地板层层剥削很快露出最下方的地皮,整个大厅成了生人勿近的禁区,除了他们俩,没有任何东西能保持原状。 发泄一通,封知佑突然收剑横于眼前,并起剑指沿剑身一抹。 “封家剑——逐浪!” 封知平应声回剑,双手反握剑柄朝脚下一插:“封家剑——剑笼!” 下一刻,封知佑周遭的地面蹿出层层剑气,如有实质般的插在地上没有射出,齐齐斜向封知平,如同反齿,随着封知佑挥剑遥砍,地龙翻身般的飞速推进。 而封知平周遭则缭绕着数十道剑气,游蛇般上下翻飞,随着封知平心念一动齐齐收到指令,迅速结成三两一组,顺着封知平的心意朝“犬牙”缠绕过去,爆鸣声瞬间连成一片,震耳欲聋。 “果然是先天吗!” 封知佑目光炯炯,嘴角冷笑,彻底确定了封知平的修为。 之前只是猜测,不敢确定,而现在“剑笼”一出,无论封知平承不承认都没关系了,这招绝不是后天境能用得出来的! 而且根据气机交感和“场”的碰撞反馈来看,自己这位好弟弟还压着呢,这仍不是他最强的力量! 封知佑有些发寒,不是怕封知平的实力,而是忌惮封知平的心思之深沉,回忆过往,他至今都想不出封知平究竟是怎么瞒过他的,而且一瞒就是十好几年,哪怕有父母的帮衬也太不可思议了。 那么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小娃娃就懂得隐忍藏拙,宁肯被人讥讽耻笑都不肯露出半点真本事,他究竟怎么做到的,又是怎么想的,他到底在忌惮什么? 封知佑想不通,他甚至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感觉自己这个弟弟不是人。 正常孩童能做到他做的事吗? “不过再强也是灵识,我不信你修到了神藏!”封知佑手腕轻抖,二剑再斩,“给我破!” 霎时,“犬牙”数量暴增,并且不再以封知佑为起点,而是以封知平为中心层层钻出,如同恶虫的环状口器般噬咬合拢。 抓住合拢的前一刻,封知平一跺脚冲天而起,凌空扫一眼周遭,调转方向头上脚下冲回原处。 封知佑看不懂了,他原以为封知平会杀向自己,都做好了准备,谁知封知平又自投罗网般的冲了回去,这是何意? 就是跳高点看看光景? 有没有这么无聊? 疑惑中,他瞳孔猛然收缩,只见合拢的“犬牙”内突然暴起惊人的剑气,一道道凝练的“残月”四散纷飞,切碎了“犬牙”,切碎了空气,在即将摧毁墙壁和顶梁柱前齐齐转向飞上半空,将大厅正上方的房顶掀了个七零八落后没入夜空,分寸拿捏得极其精准,竟然没将酒楼弄塌! 刚收回视线,他又听到了一声低喝。 “困!” 一缕缕剑气凭空生出将他围了个满圆,赫然是“剑笼”的变化,封知佑目光又是一紧。 方才那招“月影残阳”声势浩大,威力极强,加之精准的控制力,按理说应该消耗了封知平全部的内力和精力才对,便是他在封知平的修为时都未必做得到这么好,怎料封知平竟还维持着“剑笼”的运转! 这种事自信如他也绝对不敢说自己做得到,可封知平做到了,而且看起来并无勉强,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是得了父亲灵授的秘传? 不对! 封莫修虽然偏爱,但教授武艺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学多学少全看各人悟性,而且这种事绝不是秘技取巧能做到的,技巧能简化招式的使用难度但绝不可能弥补修为上的差距,没有实打实的深厚修为做基础,再好的技巧也不可能让人同时支撑两个这等级别的剑招的消耗! 难道...他真是神藏?! 封知佑陷入混乱,剑循着本能应对剑气的骚扰,而他的基础也着实扎实,没怎么集中精力都防得滴水不漏,没有任何一道剑气能接近他身体两尺之内。 封知平维持着“剑笼”的运转,轻轻缓了口气,很是赞叹的看了封知佑一眼,扭头冲楼梯口暴喝。 “跑!” 小孩等候多时,旁观兄弟相争早已看傻了眼,此时听到吼声本能的撒丫子开跑,跑了几步才回过神,紧提着一口气小脸憋得通红,拼命让自己的小短腿倒腾得更快。 太可怕了! 哥哥和叔叔都太可怕了! 原来街口说书的张老先生没撒谎,世上真有妖怪! 呜呜呜,赶紧跑! 呜呜呜,我要找娘亲,我要回家,我,我,我再也不出门了! 呼哧呼哧,呜呜呜呜~! 第378章 都是怪物 看到小孩,封知佑方才恍然。 先前他就奇怪封知平为何固守一隅只防不攻,明明有机会都不进击而是大费周章的用“剑笼”困住他,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 “三弟,你好,你好得很!” 封知佑怒火升腾,气极而笑,浓浓的屈辱感让他的脸扭曲变形,狠狠挥剑荡散“剑笼”,不进攻,站在原地抬剑直指封知平。 “你当我封知佑是何人,你以为我会对付一个孩子?三弟,封知平,我封知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封知佑吼声如雷,没实质性的伤害,却还是吓得小孩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封知平不动声色的挪动脚步挡住了封知佑的视线,皮笑肉不笑的道:“二哥何样人,愚弟早已领教,不得不防呐!” “你!” 封知佑大怒,随即又冷静下来,虎视眈眈的沉声道:“你也认为是我绑的你?” “谁知道呢。”封知平扯了扯嘴角,“不得不防呐。” 封知佑凝视封知平,没有动作,直到小孩跑出门才缓缓点头,傲然昂首:“清者自清,但有些事不辩确实说不清,事已至此,我今天就让你好好看看你我之间的差距,叫你知道我要杀你随手可为,根本无需多费周章!” 说话间,封知佑的气息节节攀升,脚边的碎石不碰自动,一些细小的碎屑甚至缓缓离地,仿佛在水中一般旋转沉浮。 封知平脸色一变,连退数步,灵识场以极快的速度被生生压制到四尺之内不得动弹,整个人仿佛身处狂风暴雨之中,随时都有可能被卷飞上天,绞成碎片。 神藏! 吗的,这家伙真修到神藏了! 封知平心底生寒,强忍境界差距产生的本能恐慌,细细品味封知佑的气息。 嗯,没错,确实是神藏才有的味道,但没有想象中的强大,感觉上似乎跟当时的詹千舞差不多,应该是刚逆脉成功还没来得及稳固境界,距离真正的神藏期还有一小点距离。 但这已经很变态了! 二十八岁的神藏啊! 老头子当年好像也就二十五还是二十六的,这家伙真的差一点就追上了老头子,不愧是年轻高手中的第一人,真变态! 这个纪录估计跟老头子的一样,应该没人能破了吧? 嗯? 不对,好像忘了点什么? 草,詹千舞! 封知平暗暗咋舌。 那姐们儿多大来着,二十五还是二十六来着? 嗯,詹千琼二十七,詹千舞小她两岁,应该是二十五...卧槽,这么说詹千舞追平了老头子的记录,甚至有可能赶超了?! 下次见面一定得问问那姐们儿几月份生的,老头子生日大,应该很有希望保住晚节! 话说,詹千舞能晋入神藏貌似跟自己大有关系,如果不是自己把她给那啥了,正常修炼她至少也得花个两三年才有希望逆脉成功,而自己也是因为她才稀里糊涂的修成先天境,这么说来最牛逼的还是本少爷我喽? 奶奶的,算了一圈把自己给忘了,如果有足够的宝兵刃供给,我是不是二十岁前就能修至神藏期? 妈呀,不到二十岁的神藏,啧啧,我自个儿想想都害怕! 到时候,不会被被人捉去像鬼手张的那些“藏品”一样,切成零碎泡罐子里给腌了吧? 封知平忽然发觉修行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心有戚戚,认真琢磨着要不要放缓脚步,等几年等到跟父亲的纪录持平时再相对“正常”的提升境界,或者照常修炼但瞒着不说,免得被歹人惦记。 他的表情变化封知佑全看在眼里,气机交感还让封知佑能感觉到他的一些情绪变化,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有一点封知佑可以确定——他走神了! 如此紧张的对峙,如此强大的压迫面前,自己的这位好三弟竟然走神了! 封知佑不知该怒还是该笑,心里充满了荒诞,他突然觉着自己像个笑话! 他拿出了全部实力,不求封知平惊叹拜服,只求封知平脸上露出该有的敬畏,哪怕没有敬,只是一丝色厉内荏的强笑也好,结果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这小子在发愣,不是吓傻了发愣,而是走神了!! 而他耀武扬威了半天,没有收到任何预期的效果,活脱脱一个小丑! 是断定自己不敢杀他吗? 太可笑了! 自己是不敢杀人,但不代表不会伤人! 封知佑从小到大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当即打消震慑的念头,握紧“晖歌”斜摆身侧,另一只手朝前一指。 “你行,我真是小瞧你的胆色了,能给我这般屈辱的你还是第一个!也罢,今日我就让你切身体会体会你我之间的差距,叫你知道谁才是封家最优秀的儿子!三弟,为兄手重,你,可要忍住啊!” 封知平一个激灵登时回神,当机立断放开克制,任剑种的“长舌”塞满离歌剑。 “助我!” 心中轻声呼唤,剑种没有气恼他之前的束缚,立刻作出反应,极速旋转化为黑洞拉着他的心神往自己体内拽,就在即将拖入的前一刻,一道金光伴随着一声爽朗的轻笑从天而降。 “恶施主久等,小僧‘回礼’来了!” 封知佑头都不抬,周遭便生出三道剑罡组成三角形飞速旋转着迎了上去,谁知“砰”的一声闷响剑罡爆碎,幽怨手持禅杖,挂着温和的微笑继续砸落,眨眼间杖头已至封知佑头顶。蝶侠 封知佑眉头一皱,终于动了,“晖歌”几乎看不到过程的闪至杖头前一格,“咣当”一声巨响,他身子微微一晃,幽怨则朝后翻着跟斗飞了出去。 看着幽怨平稳落地,脸上潮红了一下便再无异样,封知佑眼神郑重起来。 “有点门道。” 何止有点门道! 短短的时间内幽怨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跟此刻的他硬拼一招竟连伤都没受,只气息微乱,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是吃了什么药? 封知佑上下打量了几眼,问道:“和尚?你是松山寺的?松山寺也有这种催升功力的秘药?” “幽怨!”封知平一惊,心神立刻脱离了剑种的掌控,急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藏起来吗,你不要命啦?” 幽怨没理封知佑,先看向封知平,见他安然无恙暗松一口气,微笑道:“小僧慈悲为怀,遇到恶人自得度化一番。放心,家师说我是长寿之相,区区恶徒还要不了小僧的命,小僧且有得活呢。” 而后才看向封知佑,微笑行礼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恶施主猜得没错,小僧正是松山寺门下。小僧观你面相颇有佛缘,可否放下屠刀随小僧回寺,了却尘缘,一心向善,争取早日消去身上的恶业?” 封知佑嗤笑,眼神像看白痴一样:“我看还是你还俗吧,我身边正好缺个端茶送水的小厮,我看你就很合适。” “嘶,好狂~!” 幽怨假模假样的咂了咂嘴,扭头冲封知平笑道:“施主老弟,小僧今日才知,世上竟还有比你更狂之人呢。” 封知平无语。 我很本分的好吧! 出门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是泉州城最乖最靓的仔! 呃,至少以前是这样... 封知佑摇头笑叹,语气古怪的冲封知平问道:“你朋友?他真是松山寺的和尚?” 幽怨听出不对,也扭头问道:“这位恶施主你认识?” 封知平无奈的指着封知佑:“这是我二哥。” 又无奈的指了指幽怨:“他叫幽怨,确实是松山寺的。” 二人俱惊,凝目相互打量,片刻后异口同声。 “你就是淫|僧幽怨?” “你就是剑侯次子封知佑?” 选即幽怨大感不满,皱眉道:“恶施主慎言,小僧师出名门,乃是个正正经经的出家人,何来淫|僧之称!” 封知佑哼笑:“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不清楚就去落月观问问,相信她们很乐意为你解答。” 幽怨幽幽的叹了口气:“恶施主口出狂言,又辱没小僧,看来小僧真要好好度化你一番了。” “凭你?”封知佑摆了下剑,集中灵识压迫过去,“你配吗?” 幽怨面皮一僵,轻轻咽了口吐沫,微微侧脸问道:“贵兄他,神藏?” 封知平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对啊,你俩拼了一招,你没看出来吗?” 幽怨嘴角抽了抽。 刚才破窗而入,他一鼓作气,而封知佑的注意力则全集中在封知平身上,虽然应对得宜,但毕竟事发突然未能尽全力,所以一招之后他误以为封知佑只是灵识后期,最多灵识期圆满,根本没想到封知佑会是位神藏。 “那个,小僧多问一句,贵兄他年庚几何?”幽怨小声问道。 猜到他会问这个,封知平颇有些戏谑的道:“二十八。” 嘶~~~ 幽怨猛抽凉气,看着封知佑一副牙疼的表情。 二十八岁的神藏... 我的佛来,这一家子都是怪物,没一个正常人! 封知平倒不这么认为,虽然老封家包括他在内都是怪物,但幽怨也不差,甚至比他们更像怪物。 以幽怨的资质早该步入先天了,如果有心,他完全可以尝试追赶老头子的纪录,并很有希望打破,比起封知佑,封知平对他更有信心,奈何这和尚实在太怪,身在最严肃正经的松山寺,却铁了心要走不寻常的路,生生把自己给耽误了! 当然,也不算耽误,金子总会发光,天才总有不凡之处,就拿现在来说,封知佑认为幽怨是吃了某种药物而功力暴涨,封知平却不这么认为。 吃药的人他见过不少,最夸张的如苟安杰,那货直接暴增几个境界最后搞得自己连人都不是了,而幽怨身上的气息强归强却没有服药催升的那种躁动感,这说明他的内力完全在其掌控当中,是实打实修炼打熬出来的,虽然想象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但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封知平一点都不觉着奇怪,甚至感觉理所当然。 能入心宏禅师法眼亲自点化纳入门下,惹得落月观鸡飞狗跳喊打喊杀却一直没被师门除名,松山寺唯一的异类、最大的败笔幽怨和尚,岂能寻常? 封知佑见幽怨面生惧意,心气终于顺了些。 这才对嘛,这才是正常反应嘛,还是出家人诚实,不像三弟就会装模做样的惹人生厌。 突然,幽怨为难的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冲封知平道:“贵兄有点厉害,只靠小僧自己点化起来有点难度,施主老弟可否助小僧一臂之力?当然,你们毕竟是兄弟,如果顾念手足之情...” “无妨,我跟他没那么亲!”封知平舔了舔嘴角,心神重新探向剑种,“二哥,愚弟下手也挺重的,我这位和尚哥哥也不是好相与的,你,可得小心了。” 封知佑面无表情,僵了片刻猛地狞笑起来,牙齿咬得咯咯响。 “废物就是废物,来多少都一样!也好,今日我就领教领教你和这位松山寺‘高徒’的能耐,能伤到我一下,就算你们赢!” 封知平的小半心神已没入剑种,那种冰冷而专注的奇异状态重新降临,闻言也不废话,举剑就上,陡然的气质转换让封知佑和幽怨均感讶然,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眼前之人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封知平。 第379章 盘算背后的盘算 酒楼外,百步内已然无人。 食客和路人汇在一处远远的观望着,方才的惊慌失措早已化为谈资供各人显摆,而最后跑出来的小男孩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大把的好事之徒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奈何孩子太小,又吓坏了,扑在他娘怀里娘俩抱头痛哭,一群人问了半天啥也没问出来,倒是安慰帮哄的嘴巴都干了,于是乎附近的茶摊水铺狠狠的赚了一笔,掌柜伙计齐上阵,边忙碌边笑得合不拢嘴,直念叨贼人会挑地儿,简直是财神。 与之相对,酒楼的掌柜就笑不出来了,跟一群伙计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在东家闻讯赶来后两腿一软瘫跪在地,嘴一咧当场痛哭起来。 “东家,完啦,全完啦!” 东家面色铁青,是疼的也是气的,你个老东西两个词儿能不能隔开点说,什么“东家完了”,老子还活着呢! 掌柜的没发觉自己失言,见东家拍了拍自己转身向身后之人谦恭行礼,顺过去打眼一起瞧,泪朦朦的老眼瞬间暴起火光,蹭的跳起来指着那人的鼻子大叫:“你们咋才来呢!干啥去了你们!” “你个老糊涂,闭嘴!” 东家吓了一跳,当即一脚将掌柜踹到,转身朝对方赔罪。 掌柜骂的不是别人,正是姗姗来迟的城防军,方丈平是这都是得上杆子巴结的军爷,此刻是真气极了才失口大骂。 领队的兵头姓张,虽然窝了一肚子火,但他没有迁怒掌柜,也没责怪掌柜失言,他也是平头百姓出身,很理解这些人,今晚这事儿换谁都得骂娘,换他动手都保不准。 而他们来得晚实属无奈,恰逢月中,夜市人多,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驱散人群,刚赶到封知平之前所在的那条暗巷,又得急报说歹人转移到了这儿,他们只能折转回来,结果这里的场面闹得太大,看光景的实在太多,远非暗巷那边可比,连酒楼的东家都被挡在后头急得团团转,要不是他当机立断让众兄弟亮了家伙,估计还得且一会儿才能进来。 泉州人实在太爱看热闹了,胆儿也太大了,朝廷律例对良民的保护又太好,他急到嘴生疮也不敢伤人,实在无奈得很。 “大人,洪某拜托了!”东家一躬到底,掌柜的此刻也回过神来,慌不迭的下跪连连磕头。 “此乃本官职责,亦是本分,二位放心,本官定拿下贼人,给诸位一个交代。” 张兵头义正言辞,略一拱手,转身带人走出人群,抬起手冲着酒楼就要挥下,“轰”的一声巨响,酒楼被一股冲天烈焰顶上了天,余下的部分轰然塌落,左右两侧的铺面也连累着出现不同程度的损毁。 这下急的就不止酒楼的东家和掌柜了,周围铺面的主子伙计都嗷嚎一声跳脚大骂,随即又猛地安静下来。 谁都没想到两个贼人打斗能造成这种结果,简直跟火油库爆炸差不多了,而能制造这种吓人场面的人... 一群人眼巴巴的瞅向城防军,慢慢的移至领头的张兵头身上,而张兵头早就木了,保持着抬手准备下令的动作,一动不动,可笑,又可怜。 “头儿,头儿?”副官体贴的偷偷戳了他两下,心有余悸的看着火光四射的酒楼,“头儿,情况不对啊,好像不是普通盗匪。” 盗匪? 都这样了,还他吗盗匪?! 张兵头想骂娘,更想马上掐着守城门的同僚的脖子啐他一脸唾沫,问问他你的门是怎么守的,什么人都他吗敢往城里放! 定定神,张兵头叫过三个手下:“你们三个快马加鞭,立刻通知夏大人、徐大人、刘大人各带一队人马前来支援,要快,不得延误,谁挡路杀无赦!嗯,再跟三位大人说,歹人厉害,可否将六合重弩运来两架,另外北侧、东北侧城墙的守城弩最好也准备好,以防歹人逃出城!” 而后拽过副官,略一思量郑重道:“你亲自去剑侯府求见封大人,将这里的事一五一十的报给他知道,问问他能不能派一队人马前来相助。” 副官一怔:“头儿,剑侯爷今晚在醉锦楼,不在府里。” “我说的是封大公子封知礼,不是赤剑侯!”张兵头烦躁的摇了摇副官,心有戚戚的道,“这事不能让侯爷知道,他要知道了,整条街,不,是这片整个都得玩完!” 说完发现失言,他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而后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道:“封大人能来就够了,这种小事没必要惊扰侯爷,明白吗?” 副官想到赤剑侯的脾气和种种过往,深以为然,重重点头。 四人得令,就待转身,人群里突然有人指着酒楼叫了起来。 “看,有人出来了!” “飞了,飞了,他们飞上房顶了!” “好像有个和尚?” “胡说八道,和尚哪能做贼...咦?嘿,还真有个和尚,好亮的光头!” 张兵头立马看去,透过刺目的火光模模糊糊的看清人影,表情突然一僵,不可置信的揉揉眼再看,眼角嘴角顿时齐齐抽搐起来。 和尚不认识,但剩下两个男子,怎么越看越像封二郎和小世子? 吗的,不是像,就是! 满泉州城除了赤剑侯,还有谁玩火能比封二郎溜? 可为什么世子也在? 他不是天残吗? 眼下飞高走低,剑气纵横,跟和尚配合与封知佑你来我往针锋相对,这是天残? 吗的,他要是天残,老子就是瘫子,身瘫脑也瘫! 可世子就是天残没错,全天下都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呢? 张兵头百思不解,想着想着突然心底一寒,慌不迭的拉过还未走的几个手下大声道:“清场,封街,三,不,五条街内不许有人,天王老子都给我拦住不准进来!” 四人惊呆了,副官愕然道:“大人,您...”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张兵头吼了余下三人一嘴,而后拉过副官急声道:“马上去醉锦楼请侯爷过来,就说世子和二公子打起来了,其他不用多说,侯爷自会明白!” 副官若有所悟,脸色瞬间也白到惨,匆匆应命飞快转身又突然回过头:“头儿,咱们的人手封街不够,得调人!” “吗的,我给急糊涂了!”张兵头一拍脑门,召过一个手下,“马上去赤剑侯府,请封大人带侯府家将前来增援,切记说清楚,是二少爷和三少爷打起来了,让他务必亲自前来,快去!” 待人走后,张兵头转回身遥望缠斗的三个身影,听着身后或骂或叫的哄闹声,惨然苦笑。 “余明哲保身一世,顺风顺水,不想今日竟踩了这趟浑水,也不知日后会如何,但愿能有命活吧...”中文吧 醉锦楼,密谈在并不严密的春风阁内于还算友好的气氛下结束,荆无心带三人告辞离开,出门后行远,趁着前后暂时无人,十二公主宗娅终于按捺不住不解,轻轻搂住荆无心的胳膊。 “无心姐,兹事体大,应尽可能的少让人知道,赤剑侯是迫不得已,可他夫人不是,为何要拦着我不让我借口带盛夫人离场?” 荆无心脚步一顿,看了看前后确认无人,遂看向不解的宗娅,想了想冲宗正然问道:“七殿下以为呢?” 宗正然无奈的揉了揉宗娅的头,苦笑道:“就算你带盛夫人离场,事后剑侯也会一五一十的告知于她,何必多惹人嫌呢?况且以我观察,你若敢提一个字,疑盛夫人一丝,赤剑侯很可能当场翻脸,那咱们就真的没有依仗了。” 宗娅不信:“天元又不是咱们空玄,固守旧俗刻板礼制,嘴上仁义道德开明平等,实在处处分明尊卑,以法度约束,尤其看低女子,男尊女卑的观念尤甚于太始。我承认天元的国力比我们强,但论平等开明远不及咱们空玄,一路行来你们也都看见了,很多贵妇表面光鲜实则拘束得紧,日子过得兴许还不如一个农妇,赤剑侯是典型的大男子大丈夫,骄傲又霸道,他会例外?我看呐盛夫人过得未必像她表现出的那么惬意。” “慎言!”宗正然轻斥了一句,警惕的看看周遭。 尤梦寒也表情肃然的放出灵识稍稍探查了一下,片后表情松缓轻轻摇头,宗正然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训斥道:“这里不是家里,说话要三思,不得放肆。” “我又没说错。”宗娅小声强辩了一句,悻悻低头,刚才忘乎所以,她也有些后怕。 荆无心待兄妹俩说完,微微一笑,拍了拍宗娅的小手:“你说的不错,天元男子确实大都是你说的那样,但赤剑侯绝对不是,他就是那么特殊。” 宗娅轻轻撇嘴:“我不信。” 荆无心摇头轻笑,不便深谈,想了想轻叹道:“如果赤剑侯是你以为的那种人,那今晚这一曲就不会影响到他了。诚然,赤剑侯是个大男子,但他活得很真,比绝大多数人都真。” “什么意思?”宗娅听得迷糊,摇了摇荆无心的手臂,“说清楚啊,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荆无心失笑,按住她道:“你不明白很正常,就算我解释给你听你也不会明白,等日后碰到如意郎君你兴许就明白了,对了,说到这件事,你看那位六皇子如何?” 宗娅瞬间大红脸,有些羞涩的道:“也就那样吧,长得还行,挺养眼的,就是说话太气人。” “就这些?”荆无心哭笑不得,宗正然和尤梦寒也面露无奈。 “就这些啊,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宗娅不解的眨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垂下视线羞答答的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没什么意见,嫁他不算亏,我能忍!” 说着还攥起拳头挥了挥表示决心。 三人更无奈了,宗正然使劲揉着额头道:“前提是人家得忍得了你!算了,这都是没准的事儿,今天只是初步接触,具体的等过两日看看赤剑侯什么态度再说吧,我发现六皇子很在乎他的意见,简直将他当自己的亲长对待。” 荆无心点点头,复又微笑,略带戏谑的看着宗正然:“那殿下您呢,您觉着六皇子的提议如何?” 宗正然失笑:“光听他说有什么用,到底如何还得亲眼见过才知道。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此事体大,关乎国运,只要对我空玄有益,能解燃眉之危,便是让我娶头母猪我都愿意。不是本皇子夸口,不论老少,只要是个母的,就没有本皇子搞不定的!” 尤梦寒哑然失笑,荆无心啐了一口摇着头别开脸。 宗娅大感不满,凶巴巴的瞪着他道:“七皇兄,你还叫我慎言,我看你才该慎言才是,这话要是让陛下听见了非狠打你一顿不可!” 宗正然嬉笑着拱拱手道:“是为兄的错,还请十二妹妹嘴下留情,莫要说予陛下听哦。” 宗娅看着宗正然没正经的样子就来气,哼了一声别开脸。 于此同时,春风阁内也在进行着相似的对话。 封莫修笑眼看着游景涟,嘴上一本正经的道:“六啊,我看那个女娃娃不错,胸大臀圆是个好生养的,而且身份也算匹配,要不你考虑考虑?” 游景涟还未说话,盛樰重重放下茶杯,狠狠拍了封莫修一下。 “怎么说话呢,多大年纪了也不嫌羞臊!” 而后看向游景涟,语重心长的道:“景涟呐,我看那宗娅也不错,是个清爽的姑娘,配你蛮合适的,只是她的身份太敏感,毕竟关系到游、宗两脉皇族血统,你若真动心了就尽早跟陛下说,多给陛下一些斟酌的时间,若没有就提不要提。这件事一个不慎后果非常严重,婶子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对你如我家平儿一般着紧,婶子希望你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不想你有一丝一毫的危险,所以可以的话尽量少牵扯其中,这些话我不说相信你也明白,一定要慎重呐!” 游景涟放下茶杯,冲盛樰郑重行礼,真诚致谢。 他很喜欢封莫修一家,除了封知平,其次便是盛樰,封莫修只能排第三. 喜欢封知平是因为臭味相投,不是吃喝嫖赌这些表面上的东西,而是不同的经历造就的相似的心境,他与封知平颇有些同病相怜,因此坦诚相交。 喜欢封莫修则是因为封莫修够直够精,敢言他人之所不能言,看似莽撞的言行下实则拿捏有度且每每都能切中要害,譬如刚才的打趣,封莫修分明看出他全无心思所以才出言调笑,若真有心撮合,他就不会玩笑了,而是直接付诸行动,出门就启程赶赴京城面见陛下帮他说项。 而喜欢盛樰胜于封莫修则是因为盛樰的真诚和细腻,因封莫修父子而与他相识,在相熟的过程中逐渐了解,盛樰是真的关心他的安危和将来,与封知平一样为他的窘境而不平、无奈,在盛樰身上他能感受到在母后身上都很难感受到的真挚母爱,不是他的母后不爱他,实在是贵为国母的她必须端起国母的架子撑起国母的威仪,人前人后很难有亲近的机会。 他理解,但难免遗憾,是以每次来泉州他都会专门登门拜访盛樰,而盛樰每次也会在过完礼节性的寒暄后秉退旁人只留亲信侍候,拉着他嘘寒问暖,絮絮叨叨的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切记君子不立危墙的道理,就如唠叨她的宝贝儿子封知平一样,游景涟很喜欢这种感觉,一直深怀感激,所以尽管盛樰比他大不了太多,他也一直将她当成真正的亲人长辈一样对待。 至于封家的其他人,比如封知礼和封知佑,他就很一般了,前者太圆滑,后者太鲁莽,都不对他的胃口。 因为在这些缘故,所以他真心实意的想帮封知平一次,原本准备随便应付一下的差事难得的认真对待起来,在跟封知平分别时他就大体盘算好了整个计划,目前看来还算顺利,只差... 礼毕起身,游景涟坐回位子给封莫修夫妇一人换了个新茶,末了抬头看着二人,笑容灿烂。 “侯爷,婶子,小王有很重要的事要与二位相商,还请侯爷封了这里,不要让人听到我们的谈话。” 封莫修收起笑容,跟盛樰对了一眼,缓缓点了下头,抬手打了个响指,周围没有任何异象出现,只外面的噪音突然消失了,就像用十几条厚厚的被子蒙住脑袋一样安静。 “说吧,什么事。”封莫修轻轻敲打着膝头,挑起眉梢,“是不是平儿拜托你的?说给我听听,臭小子又要闹什么幺蛾子,连你都拉上了。” “侯爷错怪平弟了,确实与平弟有关,但小王是自愿的。” 游景涟帮封知平辩解了一句,肃起颜色,郑重道:“此事说来与方才所谈之事大有干系,当然,原本是无关的,但小王与他谈完后发现可以一箭双雕,遂自作主张并为一桩,还请侯爷和婶子不要责怪。” 封莫修眯起了眼,盛樰则急了,惊道:“与方才之事有关?平儿他...” “婶子莫急,且听小王慢慢道来。”游景涟双手虚压微笑安慰,末了顽皮的眨眨眼,“说不定婶子听完后不会怪小王,还会夸小王聪明呢,到时候可得好好奖赏小王呦!小王一直很想念您家自酿的金桂酒呢,不用多,送小王二十坛便可。” 看着游景涟高高竖起的两根手指,盛樰哭笑不得,深觉宝贝儿子变“坏”跟眼前这位有极大关系,轻轻剜了一眼没好气的道:“快说,要真是好事,莫说二十坛,整窖全送你都行!” 游景涟笑眯了眼,余光扫见封莫修脸色不善欲言又止,赶紧抢先道:“小王不敢贪心,二十坛便可,多了也不方便带,咱们一言为定,小王先谢过侯爷和婶子了!” 封莫修的脸色顿时好了,看过来的眼神也温和了。 游景涟暗暗无语,突然有点同情封知平。 虽说那酒却非凡品,但毕竟身外物,结果宝贝儿子还比不上几坛子酒,也不知封知平知道了会不会哭... 第380章 十万火急 封知平没哭,倒是快把封知佑给气哭了。 封知佑功力深厚,剑法精湛,以一敌二稳占上风,这不仅源自修为上的差距,也是经验上的差距。 幽怨还好,毕竟行走江湖多年,时常还能“有幸”被落月观组团“操练”,阅历甚至比封知佑还要丰富一些,封知平就不行了,功夫虽好无奈只在外历练了一年,这种实打实的硬仗加起来也没封知佑经历的零头多,一交手就相形见拙险象环生,若非幽怨及时解救,他好几次就被直接制住了。 虽然此刻的他几乎兴不起情绪波动,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连连感叹,他二哥不愧是他二哥,远非以前碰到的所有对手可比,便是詹千舞来了怕也是败多胜少。 新生代第一人,名不虚传! 可封知佑一点高兴不起来! 是,他是以近乎碾压级的优势掌控着局面,可他的对手却不是能随他揉捏的蝼蚁,一个比一个难缠! 先说那和尚,生得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嘴角常挂一抹祥和的浅笑,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笑佛模样,很难生出恶感,可就是这个笑脸佛一样的家伙真真的让他见识了一把什么叫笑里藏刀,出手恁的犀利狠辣! 前一招还是正大光明的佛门武技,下一招冷不丁就换成了阴损的毒招,什么抠招子掐奶|子偷桃子捅眼子信手拈来毫无顾忌,甚至还跟小孩子似的冲他吐口水——仙女散花的口水中藏着一枚半寸长绣针细的破罡金钉! 这是出家人? 呸,最下作的地痞流氓都比他光明正大! 封知佑可算明白幽怨和尚的名头什么这么大了,落月观压根儿就没点到重点,这家伙不是淫|僧,该是贼僧,不,贼秃才对,松山寺怎么会有这种门人!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让封知佑忌惮的是幽怨身怀一种他看不懂的极古怪的力量,这种力量与佛门内功修出来的内力截然相反,充满了灰败、颓废、绝望的冰冷,让人抑制不住的心生了无生趣的厌世之念,封知佑私以为这种力量比血刀门的血煞之力还要邪乎。 他不知道幽怨怎会有这等阴邪的内力,他震惊的是幽怨竟然没死!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佛门功法至刚至阳,与海纳百川阴阳兼济的道门不同,修出的内力至淳至正,唯阔刀门的不败战意可勉强比肩,只因阔刀门的独门心法太过追求勇猛刚正,以至光明有余和煦不足,这才稍稍逊了佛门半筹,所以松山寺和阔刀门是最克制血刀门的两个门派,也是最忌讳兼修阴性功法,尤其具有邪性、魔性的功法的门派。 佛门内力遇到阴邪之气犹如两虎相争,不是我度化你就是你淹没我,倘如势均力敌,那二者只会共亡,绝不可能共存! 可幽怨做到了,当着封知佑的面打破了这个举世皆知的铁律。 看着他抖手甩出一招佛门的光明正法再抖手又是一道阴邪诡异之气,转换间从容自若毫无勉强,封知佑感觉跟看神话似的,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会不会这才是佛门功法的核心奥秘,与道门一样也是阴阳兼济,而非广为人知的至刚至阳。 问题是道门专修尸鬼秘术的方士也未见得有他这般邪门的内力啊! 封知佑曾跟几个落月观的尸鬼道人切磋过,那几位跟眼前这位一比简直太阳光太温暖了,跟朝气蓬勃的临家男孩一样! 比起幽怨,封知平就没那么出彩了,最多算中规中矩,可恰恰是这一点,封知佑才更忌惮他。 封知平的剑法自不用说,若非修为压制,封知佑也没把握能胜,保守估计胜算不会超过七成,这七成当中,经验上的差距占了大半因素。 而这份最大的优势,如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着。 犯过一次的错不会再犯第二次,吃过一次的亏不会再吃第二回,封知平在封知佑的眼皮子底下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进步着,一边不断的修正自己的失误,一边学习着他的招式和技巧,用得出就用,用不出就修改后再用,失败再改,一直尝试到成功为止。 在这个过程中,封知平慢慢的从策应变为主动进攻,直至与幽怨齐头并进两路夹击,合力将颓势一点点挽回。 封知佑表情未变,心底早已彻底震惊了。 他知道封知平悟性高学东西快,但从未想到能快到如此惊人的地步,当着他的面现学现卖,且并非徒有其表,在七个自创的绝招被学去后他甚至有点不敢出手了,怕老底全被刨干,怕自己显得太蠢。 为什么会这样? 封知佑不知道,他只知道以前的封知平绝没有这么恐怖的学习力。 要知道现学现卖可不是说起来那么简单,剑招可不是货物,偷过来就能卖,剑招是有表里的! 正常来讲现场偷学只能学到剑招的形,知道这一招怎么出手怎么衔接,可没有剑诀,不知道发力收力的方式和时机,招式学了去也只是虚有其表,根本没有威力。 即便知道剑诀,新学的招式也需要磨合,没有足够的时间练习体悟,将招式完美的融入自己的攻守体系当中,强行使用只会打乱自己的节奏反受其害,恃强凌弱还好说,以弱击强根本就是找死! 这是常识,是每个武者投身武道的第一天就会被师父揪着耳朵灌输,并且日后时时加以巩固确凿的基本常识,结果封知平打破了这个常识,现学现卖的不亦乐乎,仿佛那些招式、技巧原本就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一样! 看着自己的招式被别人娴熟运用屡屡回击,封知佑又恶心又憋屈,家里遭贼被洗的一穷二白都无法让他像现在这样愤怒,他此刻的心情堪比惊闻封知平与詹千琼定亲的那一天。 抢了我心爱的女人,又抢了我穷尽心血创出来的剑招,偏生我还没法埋怨你,世上还有比这更恶心更悲惨更让人无奈的事吗? 没有! 虽然没法怨你,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我也是封家的儿子,我还是名冠天元的不世天骄,二十八岁就功至神藏,翻遍天元史册,除了父亲还有谁能比我强? 我是封家最出色的儿子,将来还会超越父亲,超越所有人,成为天元最强的武魂,武神封号对我来说只是时间问题,没有人能小瞧我,所有人终将仰望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个你,为什么你总能在不经意间给我莫大的侮辱? 封知平,你就是个多余的,封家有我就够了,不需要你的存在! 你就不该出现! 是了,没有你的话...没有你...没有你! 没有你,就没有人能羞辱我了,对,没有你,你...要死! 你必须死! 你死了,我就好了,大家就都好了! 是了...只要没有你...杀了你...杀! 封知佑双目逐渐泛红,如同充血,身上的气息也慢慢拔升,并且不再平稳,逐渐暴虐起来。 “情况不对!”幽怨拼了一招借力后撤,仔细观瞄两眼,惊疑不定,“我说,小僧怎么瞧着你二哥走火入魔了?咱...哎,小僧还没说完呢,回来!” 封知平哪管这些,如今的他几乎连为什么交手都忘了,一门心思的想把新学到的招式融会贯通,这么好的“磨刀石”在眼前不抓紧机会,难不成日后拿假人练? 浪费! 至于压迫感,他自然感受到了,但根本没放在心上。 那日封莫修都没能压垮他,封知佑强归强但比封莫修差远了,丝毫无法将他古井无波的心惊出惧意。 不仅如此,感受到渐渐强烈的杀意后,封知平的眼神也冷冽起来,眼前的封知佑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当初云海孤岛上的两只大妖,杀意在心中滋生酝酿,随着战意节节攀升,最终糅合成肃杀的戾气,离歌剑随着他的心意燃烧起所有力量,绽放出刺目的强光,滚滚热浪烘得周遭草枯石黄,骇得幽怨一退再退冷汗直冒。 “坏了坏了,施主老弟也走火入魔了,这可怎生是好,怎么会这样!” 幽怨真急了,提起禅杖使劲敲自己的脑门,咣当咣当跟敲钟似的,无奈怎么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冷静,冷静,想想什么经文抑制心魔最有效!哎呀,小僧的功力治后天境没问题,先天境没试过呀,而且还有个神藏期的!唉,死马当活马医吧,多少应该能有点用,能拖一时是一时!” 幽怨重重一叹,收敛精神就待诵经,突然想起一事,转身几个纵跃落到张兵头面前。 张兵头见幽怨冲向自己,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拔刀,幽怨箭步追上一把将刀按了回去,道声佛号急声道:“施主是官爷吧?” 张兵头咽了口唾沫,不敢失礼,恭声道:“末将张奇,泉州城防军绿营把总,见过大师!不知大师...” “没时间啰嗦了。”幽怨打断张奇,表情严肃,“你赶紧去通知赤剑侯,就说他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很危险,让他马上过来!” 张奇方才就法觉不太对劲,此时一听心里顿时一哆嗦,赶忙道:“大师放心,我已经着人去通知侯爷了,同时还去侯府请了大公子,想必大公子应该很快就...” “大公子?封知礼?他没用!” “这个...” 张奇不知该斥责还是该陪笑,张口就说封大公子没用,这个出家人好大的口气,怎敢如此轻视朝廷命官! 奈何对方太厉害,为了小命他不敢当面斥责,只能干笑两声准备软软的刺两句,结果没等张嘴就被幽怨一眼给瞪了回去。 “小僧没跟你说笑,封知礼真没用,他修为不够!封知佑和封知平现在都走火入魔了,整个泉州城只有赤剑侯最有把握能制住他们而不伤到他们。小僧现在准备以本门秘传的镇魔心经加以安抚,兴许能多拖延些时间,你趁机赶紧再去叫,务必让侯爷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迟了就来不及了!别发愣,快去!” 幽怨推了张奇一把,随即飞身上房冲回了战圈。 张奇如梦初醒,一身冷汗,跳起脚就往外跑。 “来人!快!去找侯爷!吗的,我自己去,你们看好这里,一定看好了,千万不能让人进来!马呢,我的马呢?!” “来了来了,马来了!” 张奇飞身上马,一抖缰绳才想起不对,骑马哪有他跑得快! “该死,急糊涂了!” 狠狠一拍脑门,他飞身上房朝着醉锦楼的方向全力狂奔,一众手下呆呆的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是已经派人了吗,头儿怎么又亲自去了? 张奇哪有功夫解释,他现在只恨自己没生八条腿,更恨今夜为什么是自己当值。228文学网 一想到封家两个儿子都走火入魔,他就肝胆俱颤,万一两位爷爷有个闪失,死一个在这儿,甚至两个都死在这儿... 吗的,日子没法过了! 该死的泉州城,怎么这么大,醉锦楼怎么那么远! 该死的二宝,去了大半天了,侯爷怎么还没到,干什么吃的! 醉锦楼,副手二宝哭丧着脸站在春风阁门口。 “我要见侯爷,我一定要见侯爷,我有急事禀报!” 熊三抄着袖子叹了口气,用下巴示意了下身边的丫鬟:“我也想见,刚起出来的极品陈酿正准备给侯爷尝尝呢,结果你也瞧见了,进不去呐!” “那可怎么办啊!”二宝急哭了。 熊三颇为同情的耸耸肩:“没辙,只能等了,要不你在这儿喊两声试试,兴许侯爷能听见呢?” “喊?这事...” 二宝左右为难,他后知后觉,也品出这件事有多严重,这里人多耳杂他哪敢乱喊,方才熊三几次询问他都没吐一个字,可现在... 要不等等? 左右是亲兄弟,出不了人命,街现在应该也已经封了,只要把在场的人处理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那我等等吧。”二宝无奈的靠墙蹲下,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熊三看得有趣,蹲到旁边好奇的问道:“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不能说!” “一点不能?” “死也不能!” “那算了。” 熊三只是随口问问,他比谁都明白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招过丫鬟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二宝面前。 “尝尝。” 二宝狠狠咽了口唾沫,挣扎着移开视线:“我没钱。” 熊三佯怒,虎了一眼:“什么话,我要钱了吗?看你替侯爷办差辛苦请你的,喝吧。” 二宝眼睛一亮:“不要钱?” 熊三很无语,把杯子举了举,笑眯眯的看着二宝接过杯子一点一点的慢慢饮下。 他没有看不起二宝的意思,论身份他一个贱籍还不如二宝呢,他只是看二宝辛苦,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心思顺手而为。 一杯酒下肚,猛烈的酒劲让二宝心定了不少,重重吐了口气,抬头见熊三笑望着自己,赶紧不好意思的将杯子递了回去。 “谢谢。” 熊三没接,将杯子推了回去,让丫鬟再给添满。 “这...合适吗?”二宝期期艾艾,他不好酒,但也能尝出这酒不是凡品,估计一杯就能顶他小半个月的饷钱。 熊三笑着摇摇头:“没事,喝吧,这酒不能久放,开了封最多半个时辰味道就会变淡,两个时辰就会跟白水一样什么味道也没有,所以有个雅名叫‘昙美人’,还有个比较粗俗的名字叫‘新婚酿’,简称‘新娘’。看样子侯爷且得等一会儿,放着也是浪费,就便宜咱俩了吧,等侯爷忙完了我再给他开新的。” “这么神奇!”二宝瞪圆了眼,随即小声问道,“这得多少钱一壶?” 熊三呵呵一乐,略有些戏谑的道:“略贵,五十两一壶,而且得预约,我们这儿除了侯爷能喝得起这酒的不超过十个,其中有三位还是他的公子。” “五,五,五...!” 二宝瞠目结舌,结巴了半天没五出个下文,心惊胆战的双手捧着杯子生怕洒出一点,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期期艾艾的问道:“真不要钱?” 熊三哭笑不得,一扬下巴:“喝你的吧!” 转眼三杯酒下肚,两人都有些酣热,突然楼梯方向传来吵闹,听声音似乎一个人在往上闯,一群人在后面追。 “怎么回事?” 熊三皱眉起身,很快就看到了来人,是个有些眼熟武官,看甲胄配饰应该是个把总。 二宝也看见了,而对方也看到了他,尤其到他手里的杯子和两腮的酡红,不等二宝开口,暴喝一声飞起大脚就踹了过来。 “我打死你个狗日的!老子都火上房了,你他吗在这儿喝酒?我踹死你个王八犊子,要不是看你姐的面子,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二宝抱头哀嚎满地打滚,几次想解释都被生生踹了回去。 张奇没时间浪费,踹了两脚撒撒气就停了,揪过熊三问道:“侯爷是在这屋吗?” 熊三都看傻了,闻言赶紧点头:“是,但是...” “那就好!” 丢开熊三,张奇边伸手掀帘边大声道:“卑职张奇,求见侯爷,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手碰到了帘子,却掀不动,张奇一怔,伸手上下一摸索,愕然道:“法阵?不对,没有光,这是...” “是侯爷下的封禁,侯爷有要事与人相商,不许旁人打扰。”熊三说道,一手揉脖子一手揉腰,他想起这位是谁了,也发现事情似乎比想象的更严重。 “这可怎生是好!” 张奇心急如焚,双手猛拍大腿,左手不小心磕在刀柄上隐隐作痛,他低头看着刀柄愣了下,一狠心拔出刀照着门帘全力砍去。 所有人都傻了,眼睁睁的看着刀触门帘火光一闪,张奇闷哼一声飞撞在对面的墙上缓缓滑落,张开嘴未见出气先见血涌。 “哪个活腻歪了来老子这儿找刺激?”封莫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震得张奇脑子嗡嗡作响。 使劲晃了晃脑袋,张奇顾不得伤势,连滚带爬的跪到门口大声道:“侯爷,卑职城防军绿营把总张奇,有十万火急之事禀告!” “何事?” “请容末将面禀!” “爱说不说,城防军又不归老子管,找你们宋千户去。” 张奇一急,顾不得有人,大声道:“侯爷,事关您的家事,末将才特地来寻您的,末将以为此事不宜让千户大人及其他人知道!” 走廊静了一瞬,随即响起淡淡的两个字:“进来。” 张奇赶忙进门,二宝跟在后头,不料脑门一疼撞了个仰天翻,熊三哭笑不得的将他扶起。 侯爷的家事是那么好听的吗? 真不知深浅。 刚扶二宝起身,熊三就闻轰隆一声巨响,脚下巨震。 “楼塌了?!” 楼没塌,但也差不多,本就残破不堪的春风阁只剩下半边地面,墙、房顶统统消失不见,同时不见的还有封莫修,屋里除了张奇只剩下满脸焦灼正向外走的盛樰和不断安慰她的游景涟。 “婶子别慌,侯爷已经去了,平弟定会平安无恙的。” “我能不急吗?这孩子,真是,真是...” 盛樰说不下去,捏着绢帕擦拭眼角,在她看不到时游景涟的脸色也极其阴沉,他怎么也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时辰事情竟再生变故。 不过,并非坏事,反而有点不谋而合的意思,莫非天助? 不管如何,目前所有的事都没超出掌控,只是又得重新谋划一番了,而且得加快速度。 唉,头好累啊! “六...六...” 张奇心惊肉跳,很巧又很不巧,他认得游景涟。 方才光顾着禀告,游景涟又背着身,他眼里只有封莫修根本没在意其他人,如今打了个照面,一眼就把揉额的贵公子给认了出来,他真的很想把自己的一对招子给抠下来。 完了,彻底完了! 六皇子也在,还跟侯爷密谈,加上世子突然神功盖世,跟二公子打得热火朝天双双入魔... 完了,这回铁定得被灭口了... 第381章 我了解的 酒楼的废墟火光四溢,源自残烧的余劲,亦源自制造余劲的两个人。 封知平和封知佑激烈缠斗,已看不清人影,只能看到晖歌和离歌拖曳出的光,两把火灵剑皆被其主激发出最强的力量,每每有光芒脱落战团,都会摧毁周遭的建筑,焚出新的废墟。 酒楼附近的街道都已经空了,不用赶,这里的热浪已经濒临普通人承受的极限,再不要命的也不敢近前。 夏、徐、刘三位千总已各领一队人马赶到,布置完现场维护事宜,三人秉退旁人,只他们自己深入火场走了一遭,看清形势后飞快的退了出来,面如土色,表情与张奇如出一辙。 三人凑在一起略一合计,没废话,当即命人扩大封锁线,同时派人直奔康府汇报情况,务必请知州大人尽快赶赴现场。 没办法,事情太大,当事三人有两个是赤剑侯之子,其中一个还是小世子封知平,整件事处处透着诡异蹊跷,他们不敢管也没能力插手,整个泉州成能处理这件事的人只有三个,其中康有道官衔最高与赤剑侯也最亲近,无疑是最佳人选。 康有道是个文官,只粗通一点强身健体的吐息之术,三人特地选了个脚力好的高手准备将其直接背过来,但一来一回总得等一会儿,三人无奈,只能强忍焦灼遥望火场。 世子有修为,还是位恐怖的先天,太不可思议了! 赤剑侯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从世子降生至今请了那么多高人诊治,其中不乏先天,他究竟是怎么瞒过这些人的? 难道这些人都在替他瞒着? 可为什么呀? 装孙子好玩吗? 火场中心,封知平与封知佑你来我往,出手间全无顾忌,无所不用其极,半点看不出是兄弟,活脱脱一对不死不休的死敌。 论修为,封知平远不及封知佑,可他有他的优势。 他有近乎非人的理智与冷静,离歌剑则在剑种的驱使下如同献祭般的燃烧着自己的所有潜力,以自毁为代价爆发出的力量极其惊人,远非封知佑手中的晖歌剑所能比。 而封知佑心魔乱神理智渐失,几次被封知平伤到后更是极怒成狂,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伤放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在意,此刻却像屈辱的烙印般灼痛着他的身体啃噬着他的心灵,残存的理智终于被愤怒的狂焰彻底淹没,满脑子只想十倍百倍的还回来让封知平也深刻感受到他所遭受的屈辱,于是乎出手间越发癫狂散乱只一味追求极致破坏力,此消彼长下封知平虽狠狠挨了几下,但两人之间的差距却在渐渐缩短,最后幽怨甚至已无需相助,封知平自己就能斗个旗鼓相当。 这种结果无疑是一记重拳,一次次的重创着封知佑的心灵,他一次次的想不顾一切的动用神藏期才能施展的大范围毁灭级招式,将封知平连同周遭的一切全部抹除掉,但每每都被最后残存的那丝理智给拦了下来。 并非他心善,不忍伤及无辜,最后的这丝理智得以保留完全是幽怨的功劳。 和尚已无暇相助封知平了,他盘坐于战圈外,左手作合十状于胸前,右手提着斜放在地上的禅杖前段,面容肃然眼神悲悯,嘴唇快速颤动念念有词,不时轻晃禅杖让杖头的圆环发出叮铃脆响,以灵识为桥将禅音与铃音一同送至封知平和封知佑耳畔,如同在直接于两人耳边念诵一般。 封知平还好,虽无效果但也没什么排斥的反应,封知佑的反应就很剧烈了,幽怨拼尽全力才在强如山岳浩如渊海的灵识域场中辟出一缕缝隙维持不断,能成功还多亏封知平迁至,若封知佑全力反击,不用动手,只靠灵识就能破碎他心神,让他变成一个只会喘气没有思维意识的活死人。 幽怨能成功是靠自己和封知平,同样也与封知佑分不开关系。 归根结底,封知佑不是个残暴嗜杀的人,这一点幽怨能感受得到,如果封知佑本性向恶,那别说他,他师父心宏禅师来了也未必有用,每个恶人都可以度化,但不是每个恶人都能度化成功的。 封知佑心存善念,但很微弱,越来越微弱,而且还极不配合。 幽怨万分无奈,他能感觉到封知佑已经发觉自己不对头了,潜意识在挣扎抵抗,可封知佑太傲了,只想自己解决,完全无视甚至很排斥他的好意,如果能稍稍配合一点,那么双方的窘境都会缓解许多。 没有办法,幽怨只能“死皮赖脸”的帮忙维系住最后那丝理智,而相比封知佑,他更担心的是封知平。 封知佑好歹是有反应的,封知平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排斥,不接受,什么佛经禅音全当作空气。 幽怨惊讶万分,他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他念的经文和摇晃的铃音说白了就是一种幻术,以封知平的修为实不该一点反应没有,可事实就是这样,无论他怎么加大力度封知平依然我行我素,仿佛现在的样子就是其本相,而非心魔作祟。 不应该啊! 想想往日的封知平,幽怨绝不相信那是装出来的假象,现在才是他的真面目,可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是心魔太厉害,还是其他原因? 幽怨不知道,好在封知平的情况要比封知佑好得多,危险性也小得多,他发狂了至少不会像封知佑那么恐怖,最多多毁几栋房子就是了。 这种想法没错,毕竟一个是神藏,一个是灵识,哪怕神藏只是新晋,二者所能爆发出的极限力量也非同日可语。 可惜,今晚怪事太多,往往都出人意料。 “混蛋!!” 封知佑一脚踹飞封知平,看着左臂深达半指宽的伤口,感受着伤口内纠缠不休的剑气带来的灼痛和缓慢愈合的丝丝麻痒,回想着刚刚那几剑,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舞神电子书 这次不比之前的擦伤,这次封知平是正面破了他的剑招,而且是在他最强的状态下,用他的剑法破的! 自己的剑破了自己的招,作为创始人,封知佑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更让他屈辱的是刚才那几剑是他的剑招,但只是脱胎,封知平自己进行了一些改良,比原本的剑法更精简、更巧妙,连他这个创造者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拆解。 结果就是他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剑,若非修为高护体罡气够强这一剑足以及骨,绝非皮肉伤这么简单。 他实在不理解封知平是怎么做到的,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习、拆解、重构他的招式,他呕心沥血创造出来的剑招就这么不堪、这么浅显吗? 伤口迅速愈合,而他的双眼则彻底成了血色。 “坏了!” 幽怨心叫不妙,不及反应,就觉眉心刺痛整个脑海都剧痛起来,两眼发黑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飞出去,撞穿两堵残壁擦着地面缓缓挺住,想起身喉头一甜扭头半趴在地上呕血不止,大脑嗡嗡作响思维无法集中,眼耳鼻都有热感滑落,伸手摸了摸,赫然全在流血。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小僧竟然没死,万幸万幸!” 幽怨心有余悸,刚才这一下灵识上的碰撞危险性比肉搏更高,若非精神坚韧,又身怀秘术防身,这一下他非得废了不可。 “完了完了,没有小僧牵制,封知佑必定入魔!” 不出所料,那边厢封知佑已然狂啸起来。 “竟敢破我剑招,竟能破我剑招,你竟然伤了我?好好好,你破,我让你破个够!” 左手成爪握住剑身根部,一口气狠狠拉至剑尖脱出,手掌险些被切成两半,剑身血色斑驳,四溢的火气飞速回缩至剑身内,晖歌剑散发出的光芒陡然暗了下来,如刚烧红的铁一样泛着暗红色的蒙光,气息却再次拔升了一大截,恐怖的热量便是飞出老远的幽怨都有些抵不住,衣干眉卷口焦舌燥,宛如置身熔炉里。 封知平被热浪|逼得连连后退,封知佑看着那张冷静如故的脸就讨厌,狞笑着昂起头。 “天圆地方,一剑八荒,这招焚天式,你再破一个给我看看!” “这是...这下可糟了!” 幽怨急疯了,他不知道什么焚天式,但很清楚此剑之强已然涉及天地之力,是神藏期才能触及的杀招,绝非自己和封知平可敌。 “赤剑侯怎么还不来?要不我先拉着施主老弟跑吧,死道友不死和尚,实在是小僧有心无力救不了其他人,相信佛祖他老人家不会怪罪小僧的。” 忍着头疼恶心,幽怨就要喊封知平跑路,却听封知平淡声道:“这不是焚天式,充其量是焚楼,焚天式是父亲最得意的招式之一,需要具形期的修为才能发动,以你的修为起手式都用不出来,哪怕以血为引也一样,强行施展只会遭到强烈反噬,你会被榨干的。” 狞笑戛然而止,封知佑的脸冷了下来,凝视片刻傲然道:“那又如何!无需用全,半招起手式,杀你足够!” 幽怨快哭了。 你哥疯了一大半,你干嘛还刺激他! 你个当哥的也是,你弟明显不正常,说话直忍忍得了,干嘛较真! 我滴佛呀,赤剑侯,你怎么还不来啊! 封知平听不到幽怨的心声,闻言轻轻摇头:“你杀不了我,你会先死。” 封知佑嗤笑:“先死?笑话,反噬之前我就能杀掉你!封知平,你不了解天地之力的恐怖,口出狂言为兄不怪你,为兄很同情你,就让你亲身感受一下吧,用你的命去感受!” “天地之力,我了解的。” 封知平催动剑种解开最后的束缚,离歌剑拘束燃烧的灵力本源瞬间爆发,一股比晖歌剑还猛烈的热浪席卷而出又迅速敛回,周围的温度诡异的降低了不少,空气里出现了一条条扭曲光线的剧烈蜿蜒的气涌,终点是离歌剑,看不到源头。 看着暗红的离歌剑爬满龟裂,如同附着了一层斑驳的花纹般勉强维系着原状,感受着剑内散发出的隐晦而恐怖的气息,封知佑愣住了。 “不可能!” 幽怨也愣住了:“不会吧?!” 封知平感知到玉珠反馈回的信息,知道离歌剑撑不了太久,没有废话,摆开架势默运剑诀。 封家剑——斜阳! “二哥,杀人这种事,能杀掉就好,你用力过猛了。” 第382章 蛊 封知平有一说一,易位而处,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动用根本无法掌控且反噬致命的力量对敌,这种行为极其愚蠢,完全是作死,自损三千伤敌八百,而且没伤到人自己可能就先挂了,有什么意义? 吓唬人? 显摆你多能耐? 无聊。 封知佑也知道此举极为不智,然怒火攻心,魔念灌脑,他就是要让封知平看看他所能触及的最强力量,同时内心深处,他也确实若有若无的存了一丝同归于尽的死志。 杀了封知平他也活不了,既如此,那就大家一起死吧。 可怜他千算万算,料到了封知平的所有反应,就是没料到封知平能针锋相对的反击。 这不怪他,换谁来都一样,谁能想到一个灵识期的武者竟能独自引动天地之力,没有任何人相助也没有任何阵法、秘宝加持,翻遍史册都没有过这种奇葩事! “这绝不可能!”封知佑又说了一遍,忽然面露恍然,“幻术,这是幻术!灵识期不可能引动天地之力,定是门极厉害的幻术...” 封知佑说不下去了,手中的晖歌剑剧烈震颤,明显受到了对方的影响,透过晖歌他能感觉到周遭的天地灵气正在被两柄宝剑大肆掠夺,而他和他的剑,落于下风! 这是装不来的,这不是幻术,这是真的! “放下剑,认输,我可以不杀你。”封知平淡声道,离歌剑的裂纹越来越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却多了一丝迷离。 重新感受到天地之力的存在,远胜于朝露剑的离歌剑让他更深刻的体会到天地灵气的浩瀚与磅礴,离歌剑的灵力本源宛如一枚风眼,不断的将四周的天地灵气吸扯过来,剑种驱使着元力丝线拘束着灵气不让逃散。 通过剑种,他深深的沉浸在纯粹的力量感当中,这种感觉很让人痴迷也很让人惊悚,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股力量,一旦爆发自己或许不会死,但其他人必死无疑! 近在咫尺的幽怨会粉身碎骨,远在东城区和娘亲和西城区家里的吴东、小桃等人都会受到伤害,还有许许多多无辜的百姓! 他完全没想到地级下品的宝剑彻底激化后会引发这么强大的力量,比人级上品的朝露剑强了十倍不止,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动用这股力量,那句他讽刺封知佑的话其实也是在讽刺自己,能胜便好,可比用这么大的力? 幸好他不会神藏期的招式,“斜阳”只是灵识期的一式极厉害的杀招,元力丝线在剑种的驱使下依照剑诀在离歌剑内模仿出一套玄奥的脉络,宛如经脉般维系着力量的运转,他暂时还能控制得住,还有能力将这股力量散掉。 可是,他不能停! 因为封知佑没有停! 而他很有道理却很没有人情味的劝降毫无疑问的起了反效果,封知佑最后一根理智的丝线崩断了,不管不顾,狂笑着将全部内力疯狂的灌入晖歌剑中。 “认输?我封知佑从生下来那天就不知道什么叫输!想杀我?很好,我也想杀你,一起死吧!” “别!”幽怨大喊一声,随后挣扎了一下,紧咬牙关掉头就跑。 没办法了,兄弟相残已成定局,这两股恐怖的力量碰撞爆发至少大半个北城区都得化为废墟,谁都救不了了,只希望自己能有命活下来。 他跑得太晚了,只跑出两丈远就感觉双耳一闷,一股超越听觉的炙热音浪狠狠的撞在背上,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最后的意识是自己轻飘飘的飞上了天。 身处战场核心的他无疑是最惨的,外围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几位兵头早就发觉情况不妙,慌不迭的让手下将围观的百姓赶远,越远越好,然而围观的人实在太多,再配合也走不了多快,何况还有很多人很不情愿配合。 于是乎,大部分人刚退出一条街,碰撞就发生了,音浪卷起强风如割草般将所有人掀翻在地,沿途建筑无论石木无不窗破瓦飞墙皮剥落,一些年久失修的更是当场倒塌随风零落,大片大片的碎石瓦屑砸落下来,街上顿时鬼哭狼嚎,没昏的尖叫着慌张躲避,好多昏了的没被砸死却被这些人踩死踩伤。 泉州城历来和平,从未经历过战乱,天灾也很少,尤其赤剑侯来了后更是祥和得一塌糊涂,泉州人对灾难的认知基本上都来源于书文戏文,没几个人真正经历过。 而此刻,在场的人才发现灾难原来离自己如此近,死亡并不遥远,冲击过后落石方定,许多幸村者爬到废墟旁靠着墙呆呆出神,直到有人喊才愣愣回神,或哭或默,混身颤抖的站起身随着其他人在城防军的指挥下加入救援。 战场中心,幽怨短暂昏迷后迅速醒来,睁眼发现自己上方有两块断墙塌成了“人”字形,不但没砸死他还恰好帮他挡住了大半冲击和随之而来落石,不禁冷汗直冒,抓起佛珠哆哆嗦嗦的连道佛祖保佑。 惊魂稍定,他纳闷起来,自己为什么没死? 不应该啊! 看看自己的伤势,双耳失聪,后背血肿,内府受到剧烈的震荡多处出血,经脉多处损伤但都不严重,只是内力被震出了脉络进入血肉和脏腑,需要慢慢调理化解,总的来说外伤内伤都比较严重,是那道音浪震出来的结果,奇怪的是没有灼伤,他检查了三遍,确实一丝一毫都没有。 两把引动天地之力的火灵剑碰撞,只产生了音波,没产生火灵气的冲击波,这不可能呀! 难道两人在最后关头幡然醒悟,一起收了力? 那也不该一丝一毫的火气都没有啊! 幽怨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却晃得脑仁更疼了,他呲牙咧嘴的爬出废墟,透过未定的尘埃放眼一瞧,依稀看到了三个人影。 三个? 幽怨揉揉眼,精神上的损伤让他视力大降,两手按着眼眶外侧挤着眼球使劲看了半天才看清,真是三个! 左边半扎冲天马尾的是封知佑,右边的大光头看身形应该是封知平,居中的那位魁梧青年... 赤剑侯! 没错,肯定是他,除了他没有人能阻止他俩! 幽怨瞬间恍然,力气一泄软塌塌的趴在废墟上,扫了眼旁边,捡过块砖头踮着下巴,顿时舒坦了不少,哼哼着长舒一口气。爱文学网 赤剑侯,你可算来了,真是难为死小僧了... 场中,封莫修双手平伸一手抓着一个儿子的手腕,天剑赤霄悬浮胸前缓缓旋转,照亮了他的怒容,偏下的光源还让他的怒容多了几分阴森恐怖。 封知佑双目呆滞,晖歌剑掉在地上都没发觉,只呆呆的看着父亲。 封知平两眼更呆,仔细看会发现里面无光,实是已经昏了过去,只是身体还依然倔强的保持着最后的动作,死也不肯闭眼,仿佛在威慑对手,而他的脚下布满了金属碎屑,那是离歌剑最后的痕迹。 封莫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表情越来越愤怒,深吸一口气有些粗暴的将封知平丢到地上,转过头看着封知佑,甩手狠狠一耳光。 “混账!!” 封知佑头猛地一偏摔倒在地,封莫修尤不解气,两脚胸前两脚后背,而后抓着脖子提起来又是一耳光。 “没用的东西,被人下了蛊都不知道,亏你还有脸称自称同辈第一,小辈都你这样还不如死干净了好,真他吗给老子丢人!” 封莫修一耳光一耳光的抽个不停,看上去像要打死封知佑一样,奇怪的是封知佑眼冒金星吐血不止,脸却半点没肿,而且气色反而诡异的红润了不少,呆滞的眼神也渐渐有了神光。 感觉差不多了,封莫修张开大手握住他的脸,目光一凝像拔东西似的往外一抓,分离时掌心分明多了一缕缕蠕动的黑线,竟是一条条黑线模样的虫子! 虫子很长,最长的足有两尺多,一端被牢牢的束缚在封莫修的掌心,另一端则涵盖了封知佑的眼耳口鼻以及眉心,拔出的过程恶心到了极点,正常人怕是看一眼都会昏过去,而封莫修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只眼神越来越阴沉。 在最后一条虫子的尾端离开后,封知佑仿佛溺水之人浮出水面一样,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大口喘息,稍稍好转后翻身大呕起来。 片刻后,呼吸平顺,封知佑抬起头,惊惧的看看团成一团的线虫,又看了看旁边的封知平,末了惭愧万分的看向封莫修。 “父亲,我...” “闭嘴,丢人现眼的东西,先把气息调理好,老子现在没空,回头再找你算账。” 封莫修说完看向西侧,不多时,封知礼带着几个精干的家将飞奔过来。 “父亲,我来了!这,这是怎么了?三弟!” 封知礼看到人事不知的封知平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蹲下一手掐脉门一手探鼻息,稍顷长松一口气。 “怎么闹成这个样子,二弟,是你做的吗?你怎敢如此狂悖!目无法度,无君无父,无视血脉亲情,你,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因你而死?看看,睁开眼好好看看这里,这都是你做的好事!!!” 封知礼起身怒目喝问,之前接到急报他就知道要坏菜,但打死也想不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方才那一击波及了北城区整整三成区域,直接受损的多大九个坊区三十九条街道,其中以此为中心周边七街之内受灾最严重,树倒房塌死伤无数,满目哀鸿,惨状简直如经历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天灾一般,一路行来他一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带来的人手全都撒了出去帮忙救援,只带了几个最得力的先天高手赶来这边。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天灾,而是人为,是他的亲弟所为。 于公于私,他都得做出补救,同时,也得尽量加以遮严。 如今元凶在前,他真想狠打他一顿,哪怕封知佑身上明显有父亲教训过的痕迹,他也止不住的想再教训一顿,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勉强压制住这股冲动。 “我,我不知道。”封知佑愣愣的说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的记忆只清醒到小男孩跑出酒楼的那一刻,而后就开始模糊,后面的事越来越散乱,越来越淡薄,能记起的全是零散的片段,就像一场梦,醒来的那一刻梦境便支离破碎,只残余味。 “你不知道?你竟然敢说你不知道?!你...这是什么?” 封知礼突然看道封莫修手中的黑团,快步近前凝目一瞧,顿时惊诧:“蛊?!” 而后看看封知佑,又看看封知平,惊疑不定的小声道:“二弟还是三弟?他们,他们中了这个,被人下了蛊?是谁,谁如此大胆!” 跟随他过来的五位家将闻言齐齐一惊,见封莫修斜眼扫来,瞬间浑身冷汗,齐齐跪倒。 “属下无能,请侯爷责罚!” 封莫修没理他们,冷笑着将黑团举到眼前:“是谁,很快就知道了,老二再不争气修为也摆在那儿,想控制他没那么容易,此人必在附近,跑不了。” “能查到?”封知礼一喜。 封莫修斜了他一眼,很不满他的质疑,而后双手虚合将黑团控于中间悬浮,嘴角挂着森寒的微笑。 “呵呵,我真的很想看看是哪个狗|娘养的敢在老子的地盘搞我儿子,很有创意嘛!胆子这么大,是对自己有信心呢,还是认为老子老了拿不动剑了?” 说着眼睛一亮,笑容更冷。 “呵呵,小宝贝儿果然没跑远!你们在这儿等着,什么都别碰也不许其他人接近这里,看好他俩,老子去去就来。” “父亲,我跟你...” 封知礼话没说完,封莫修就消失不见,原地只余火星点点迅速暗灭。 叹了口气,见封知佑还在发愣,浑没半点往日的英气,封知礼不禁心软,走过去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急,等父亲抓到真凶,一切就水落石出了。你也是受害者,这种结果并非你所愿,虽然这种解释无法让所有受害者接受,但...唉,交给我们吧,我和父亲会处理好的。” 封知佑一动不动,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仿佛仍置身梦中。 第383章 替死娃娃 北城北,一个黑影在屋顶快速穿梭,一个个障碍物在他比猿猴还灵活的身法下飞逝向后,行云流水的动作宛若滑翔,若有人看到定不会认为这是个人,唯有传说里的鬼魅才能与之匹配。 他的方向不偏不斜,正冲最近的一段北城墙,全力奔行下城墙已然在望,并迅速放大,可他的心却半点轻松不起来,砰砰疾跳紧张到隐痛。 他知道这样不对,很想平静,但实在冷静不下来,总感觉那个恐怖的身影会在无人的视野内冷不丁的冒出来,好几次紧张到产生幻觉,误将烟囱当作人影,险些拔刀。 终于,北城墙要到了,他甚至已经能看清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就在他准备送口气时,一个声音突然贴着他的后颈轻轻响起。 “抓到你了。” 心脏骤然停跳,本能反应先于思维让他全力前扑,可双脚刚离地,人刚刚悬空,那个让他紧张了一路的人就闪现在他前方,屈指冲他轻轻一弹,他赶忙双臂交叉挡在额前,视野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刻,他勉强看清了对方的笑容。 冰冷,残忍,暴虐。 砰! 黑影爆碎,四散纷飞,眼见尸块即将飞远,却在封莫修轻轻一抓下全部静止在半空,缓缓悬浮。 “替死娃娃?有意思。” 封莫修笑容更盛,眼神却越发狞厉,替死娃娃学名“血偶”,又称“替死鬼”,是门极厉害也极歹毒的尸鬼秘术,能以假乱真代主人行事,危机时还能代主人受死,比如此刻,可炼制的材料,是活人! “以为扔个替死鬼引开我就能跑了?呵,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冷嘲一声,封莫修放开灵念,具形期的强大灵念瞬间就覆盖了整个北城区,并飞速向外扩展。 这一刻,被灵念扫过的人都若有所觉,下意识的望向天空,普通人没有任何发现低下头继续忙碌,而有修为的人,特别是先天和接近先天的人则惊恐莫名呼吸顿止,全身肌肉止不住的痉挛,包括表情在内,一丝动作都不敢多有。 很快,威压消失,他们情不自禁的跪倒在地大口喘息,望着北城区的方向眼中交织着惊惧与疑惑,不明白剑侯爷此意为何。 是的,赤剑侯,没有人去想其他可能。 泉州城有这份实力并有这份胆量肆无忌惮的释放灵识威压的人只有赤剑侯,没有别人。 一波灵念探查,封莫修收回其他只余五束保持维系,玩味的喃喃道:“五个分身,东南西北都有,准备的挺周全呐!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分身乏术,拖延出足够的时间逃掉?唉,太久没出手,真是被人小瞧了呐,行吧,那就陪你玩玩,一点小小的‘回礼’,小宝贝,你可千万挺住呐。” 封莫修抬起右手,赤霄剑凭空浮现于身侧,微微一闪洒出一缕明黄色的火焰飞至掌心悬浮,随着右掌轻轻一抬,火团飞上高空,下一刻整个泉州城都亮了起来,所有人都愕然抬头,满脸惊骇的看着夜空中突然多出的一轮太阳。 “去。” 封莫修手一指,轻飘飘的吐出一个字,“太阳”瞬间五分,各奔一方疾坠而下,眨眼的功夫城中就窜起五条冲天火柱。 附近的人惊骇欲绝尖叫逃窜,跑了几步才惊觉自己安然无恙,转过头发现火柱神异非常,汹涌的烈焰呈螺旋状升腾整体却分外笔直没有丝毫摇曳,火场中心有个痛苦哀嚎的人影,除了此人周围再无任何人受到波及,撒到周围的只有火的光亮,没有一丝多余的热量。 “神...神乎其技!”一个准先天表情震撼,喃喃自语,冲着火柱缓缓跪倒,朝圣般伏首在地。 无独有偶,其他火柱周遭也有类似的人,这些武者平日或多或少都自信乃至自傲过,此刻却恍然发觉自己如此渺小,能将如此强大的力量控制得如此细致入微,这是他们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甚至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境界,不知多少人在这一刻从云端跌落,心灰意冷,从此不复往日的自信和进取之心。 封莫修才不管这些,在他看来连这点小打击都承受不住的人就不要浪费时间修炼了,换个行当该干嘛干嘛去,早死早超生,武道这条路没有懦夫立足的余地。 他静静的望着火柱,目光在五个方向来回游弋,突然眼神一亮,其中一条火柱摇曳起来,并且逐渐的偏移原位,似乎火源在移动,时走时停。 “你在这儿呀。” 轻笑声未散,封莫修已化为一道流炎消失在原地,片刻后再出现时已位于出现异状的火柱上空,居高临下俯视着火场中心奋力挣扎的身影,缓缓降落。 “收。” 打了个响指,火焰消散,封莫修看着趴在地上气若游丝的“焦炭”,踱步上前,慢慢抬脚踩住对方的脸,缓缓碾动。 “就你个狗|娘养的阴我儿子?老子还以为多厉害呢,看来还是小王八蛋不争气,竟让你这么个腌臜玩意儿给阴了。” “焦炭”痛苦呻吟,脸上的死皮随着封莫修的碾动不断脱落,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他不是个人,而真的是块炭。 在死皮脱尽露出血淋淋的肉后,封莫修“体贴”的换了个位置,踩住胸口继续碾。 “给你个机会,告诉我你背后是谁,我给你个痛快。当然,老子很希望你能硬气点,别太快服软,老子很久没跟人玩‘游戏’了,真的很想你能多陪老子玩一会儿呐。” 这次不像之前,脚尖运上了内力,随着碾动,暴虐的火灵气一丝丝的渗透进“焦炭”体内,粗暴的帮他温养伤势,又更粗暴的将刚好转的伤处再次烫焦烫烂,如此往复。89书库 呻吟声越来越痛苦,越来越微弱,许多人没跑远的人隔着老远趴在墙角偷偷观望,见此情形冷汗直冒。 素闻赤剑侯霸道,今日才知何止霸道,根本是残暴才对! 他们听不到封莫修在说什么,但根据情况也能琢磨出些味道,联想北城区刚刚发生的那场大爆炸,隐隐猜出此人或许就是真凶,所以才引得赤剑侯暴怒亲自捉拿半百折磨,如此一想,残暴顿时变成了英明,这种穷凶极恶之徒就该多折磨一下才是! 要不是没力也没胆,很多人都想冲上去亲自动手,让歹人知道知道泉州人的厉害! 封莫修全然不理旁人,只盯着“焦炭”,眼神越来越不耐。 突然,脚底一凉,他愣了一瞬古怪的笑了起来:“奶奶的,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小朋友还真行呐!” 一脚踩碎炭人,抬起脚看了看鞋底,果然漏了,露出的脚底板上沾了些黑灰似的东西,凑近仔细观瞧会发现那是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单个跟绣花针的针尖差不多大,如果不动弹正常人趴得再近也很难看得出它们是活的,此刻这些小虫正齐心协力拼命往肉里面的钻,奈何费了半天劲连皮屑都没能啃下来一丝。 默运内力,火灵气一燎,脚底板上的“灰”便纷纷脱落,眨眼干干净净。 扭头看向碎到拼不出原形的炭人,封莫修微微皱眉:“五个都是替死娃娃,真身没有暴露,应该是伪装成普通人接受了我的灵念探查,可此人的修为最少也是神藏,即便压制修为也不该瞒过我的灵念才对,怎么做到的呢?莫非...” 封莫修若有所思,复又郁闷的叹了口气:“唉,要是明世宸在就好了,这些小玩意儿他最了解,不过我猜的应该没错,就是黄泉的那种抑制修为的药丸。黄泉吗?呵呵,我不找你们,你们倒敢来撩我,胆儿挺肥啊!也罢,就陪你好好玩玩,看看这些年你们这些杂碎有没有长进。” 封莫修直起身,赤霄剑浮于身前,他抬手屈指对着剑身用力一弹,顿时赤霄剑的神光剧烈波涌,一道超越听觉的音浪席卷而出。 音浪过境,人只觉耳膜一胀便再无反应,草木建筑只掉了几片叶落了几缕陈年老灰,满城的鸡鸭鹅狗猫等禽兽却惊恐的嚎叫起来,或惊慌逃窜或屎尿齐流的瘫在原地,大批大批的老鼠钻出阴沟满街乱窜,惹得路人惊叫连连,而反应最大的是虫子,大虫小虫一瞬间震死阵昏不知凡几,不会出声的看不出,会出声的蝉、蟋蟀等最明显,夏日里随处可见的虫鸣瞬间消失,整个泉州城仿佛都安静了三分。 北城墙某处,一个黑影壁虎游墙悄然上行,眼见墙头在望,只要避开巡逻士兵就能翻出城施展御空术,届时天高海阔,赤剑侯再想抓他就没那么容易了,可就在这时,音浪席卷而来。 一瞬间,他的体内炸了锅,夜行衣包裹下的皮肤鼓起密密麻麻的包,凹凸起伏四处游移,一些包甚至直接爆开炸碎了夜行衣,有什么东西随着血箭飞出体外,远远看去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开了数不清的血槽浑身飙血,他抑制不住的惨叫一声,仰头坠下城墙。 “谁?!” “有人!” 城墙上的巡逻兵听到动静大声示警,一个队长拔出长刀镇定指挥:“集合,备箭,给光,通知大人!” 一声令下,二三十根火把扔下了城头,弓箭手各自就位搭箭拉弦,弓弦半开冲着下方随时准备射击,身旁长矛手严阵以待,背后传令兵脚步匆匆,两侧不远处的堡垒机括响动,各有两架城防巨弩转向这边,堪比成年男子手臂粗的大箭已然上弦,菱形箭头血槽深深隐有金光闪烁,赫然是掺有紫源精金的特制的破罡重箭! 这种重矢比不了通体以紫源精金为主材精心冶制,并辅以铭文法阵加持效力的“殒神箭”,对付不了武魂,对一些如封莫修这种修为精湛的具形期高手也收效甚微,但拿来对付普通具形和神藏完全没问题,最重要的是工艺简单制造时间短,所用的紫源精金也远低于殒神箭,相比陨神箭射起来完全不心疼,是以各主要城市都有配备,一些重要的县城也有配属,泉州城这种级别的大城更不用说,四架重弩除了弦上的那根旁边还各放了三个大木箱,每箱都是标配的十枝,另外还各配了足足五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供箭手,专门给重弩换箭。 要不是黑衣人选的地段太偏,换做主要防段的话,他还能有幸见识到价值连城的连射重弩,一次满载最高能连续发射十枚重箭,调整机括后还能转为两发齐射,不过有四架单发重弩同时指着他已经很荣幸了,可惜他本人显然不这么认为。 摔了个七荤八素,仗着神藏期的惊人肉身没当场摔死,黑衣人强行压制体内的骚乱挣扎起身,见四周尽是火把,自己被照得明明白白,眼神阴沉到了极点。 “该死,这么强的音浪冲击,他怎么会使,他不是修火的吗?赤霄剑除了火,还有其他灵性存在?” 体内的躁动渐渐平息,他松了口气,抬头蔑然的望了眼喝令自己投降的军官,又极其忌惮的扫了眼两侧的重弩,冷哼一声,张开双臂虚抱向前,双手仿佛融化了般自掌心滴落大股大股的暗褐色粘液,在地上聚成两座锥塔后一挺胸,一对纹刻精美的沙锤自两侧胸膛钻了出来。 神藏! 城头上的几个军官俱是一惊,纳兵刃于体内,此人不但是神藏,而且还是极厉害的神藏,很可能是神藏后期! 黑衣人双手各握住一只沙锤,无视军官的威胁,仅露出的双眼眯起一抹森冷的笑意。 “本不想杀你们,可你们发现了我,说不得,只能收了你们的小命了。要怪就怪封莫修吧,若不是他...” “怪我什么?” 一把好奇的声音自脑后响起,头皮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吐息。 黑衣人大惊失色,便要前扑,一只火钳般的大手先一步抓住了他的后颈将他强扭回头,入目所见是一张很温柔但毫无暖意的笑脸。 封莫修笑容满面的舔了舔嘴角,抬手就是一耳光。 “小乖乖,你躲得真好,可让老子好找呐~!” 说着又是一耳光,笑容越发和善。 “乖,跟老子说说,就你一个吗?你主子千足客来了吗,躲哪儿了?当年一别再未相见,老子可‘想死’他了呢,快说,他藏哪儿了?” 第384章 防不胜防 完了! 黑衣人满心绝望。 看到封莫修的这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但,他没有放弃挣扎。 第三记耳光打上前,黑衣人体内响起微弱的扑哧声,就像用力拍击粘稠的液体一般,在耳光击中时又响起一声沉闷的撕裂声,一条血淋淋的身影自背后脱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遁入地面。 封莫修抓着人的左手一轻,右手击中但没有实感,一耳光将脸扇了个左右相贴,提起来瞧了瞧,黑衣人赫然只剩一张人皮。 “蜕皮术啊,好久没见人用这一招了,还是那么恶心呐,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改进改进。” 牢骚着将人皮随手丢掉,封莫修看向城墙方向,视线在墙根前的地面迅速游移,微笑着用力一跺脚。 “别躲了,出来吧。” 地面窜起一条赤红的剑罡,顶端有个双臂挡格的血色人影,正是遁地的黑衣人。 此刻的他没有人样,只余人形,剥了皮的青蛙都比他好看百倍,他双手紧握沙锤凝聚出一面脸盆大的黑褐色小盾挡在剑罡尖端,盾很厚,却在飞速消融,眨眼间就烧到了皮肉,“呲啦啦”的炙烤声中人翻飞上天,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仍没有放弃,落地时奋起余力蛤蟆似的往地上一趴,双手双脚溶化般洒出暗褐色的粘稠物渗入地表,而后翻身滚开沙锤急摇,“沙沙”声中周遭的硬土飞快的黏软起来,如同沼泽一般吞噬着上方的物事。 城头上的士兵们早就看呆了,眼见沼泽蔓延至墙根,还没等想出对策,就见城墙墙面划过一道微光,泽地止于墙根向两边扩散,而城墙依然稳固,直到此刻他们才想起城墙不是自家的墙,一砖一瓦都是加过料的,而且还有法阵加持,莫说区区一个神藏,就是具形期的高手来了也别想轻易损毁。 “放箭,放箭!” 定下神的指挥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可士兵们却犹豫不前。 “大人,侯爷还在下面呢。” “我管他什么侯...侯爷...” 指挥没了声息,面如土色,看看自己跟赤剑侯的距离,估摸着刚才的话会不会被听到,又看看赤剑侯跟歹人的距离,犹豫片刻扯着嗓子大声道:“侯爷英明神武,亲自出马贼人必死无疑!但尔等不许懈怠,保持戒备,严防贼人使诈逃脱!” “是!” 士兵们大声应命,暗地忍笑,随即好奇的张望下方,警惕依旧但再无紧张。 全天元都知道赤剑侯厉害,但亲眼见过的不多,现在的机会太难得了,他们可得好好看看,看仔细了,赶明吹嘘出去让其他人羡慕死。 只盼贼人别太弱,能多给赤剑侯点表演的机会,千别一交手就歇菜才好。 封莫修不介意有观众存在,他本就是个张扬性子,感觉到上方一双双眼睛火辣辣的望着自己,还很给面儿的抬起头亲切的招了招手,仿佛真在台上表演似的,全无半点平日的威严霸道。 这一招手顿时引来一片口哨声,士兵们发现赤剑侯好像完全不像传言里的那样不近人情,平易近人的很嘛! 几个军官也傻了眼,尤其其中一个有幸近距离打过交道的,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亲切温和的封莫修跟记忆里那个不怒自威一个眼神就让人喘不上气的赤剑侯重合,难道自己当时太紧张产生错觉了? 封莫修跟城防军你乐我乐,黑衣人可半点都乐不起来。 在城墙那层唯有灵识才能“看到”的屏障升起来时他就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而封莫修没追击,气机却一直锁定着他,更让他明白自己陷入绝境,没有丝毫逃走的机会。 按说他现在应该立刻自杀,以免信息泄露,但刚才的发现让他绝了这个念头,他想再试探一番。 众所周知,天剑赤霄纯火,封莫修作为赤霄之主亦然,然赤霄主材乃地火之心,此物唯最暴烈的火山核心才有极小的几率可能诞生,数千年来只出现过两次,相关信息极少,但根据其诞生条件,很多人推测它并非只有表现出来的至纯至阳的火灵性,还有可能隐藏着土灵性,只因火性太强才不得显现。 在这个猜测传言至今,作为专门研究封莫修的人,他和他背后的人更是深信不疑,他们甚至怀疑封莫修已经发掘出了这一点,作为杀手锏秘不示人,熟料今日他没发现土行之力的存在,倒被一波极具针对性的音浪击成重伤。 声音是什么? 它不是一种灵性,而是一种衍生物,内外五行每一种灵性都有可能产生,但只有金灵性衍生出的最具破坏力并且最容易操控,其他都只能作为辅助手段,比如幻灵性宝物有不少就是借助声音作为致幻的媒介。 可封莫修刚才那一击确实是纯粹的音攻,他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猜测赤霄剑是否还有金灵性存在,并进一步猜测除了音攻,封莫修是否还隐藏着其他杀手锏。 为了同僚日后行事,为了主子提前防备,为了许许多多其他的原因,他必须尽己所能的试探出来。 左右是死,能拿自己一条命换来这些宝贵的信息,值! 而且此行泉州的一共有两个人,他暴露了另一位还在暗中,即便没有这些信息,能拖住封莫修给另一位创造逃跑的机会,那也是极值得的。 只希望那个胆小的家伙别一去不复返,事后能来此地再走一遭,将他暗中留下的信息取回去,让他死得更有价值一些。 “准备完了吗?”封莫修不耐烦的问道,“能不能快点?老子还急着回去训儿子呢。” 最后一滴粘液脱离尾指,周遭已彻底化为无法立足的沼泽,黑衣人半截身子沉在地下,挺起血淋淋的上半身露出一个恐怖的微笑,难听的嗓音如同没上油的车轴。 “封莫修,感谢你的耐心等待,希望你不会为你的自大而后悔。” “这话你主子说还差不多,你就算了吧。”封莫修懒洋洋的招招手:“快点,我赶时间。” 黑衣人冷冷点头,举起沙锤用力一磕。 “豸渎!”04 霎时,无风起浪,化入地面的虫海蜂拥而起,化为三层龙卷将封莫修团团围住。 “就这个?” 旋风中心爆起惊天烈焰,虫潮瞬间崩溃,封莫修信步而处随手朝地面一指,遮天炎浪轰然压落,虫潮彻底覆灭,连地面一并烧成琉璃般的晶状物,蒙蒙的反射着火光。 “果然是黄泉余孽,千足客的蛊术能使出三分真味,你也算了得了。记得千足客手下有五个蛊奴,依次是金、银、铜、铁、铅,还有七个亲传弟子,蜈蚣、竹信、赤炼、百枯、蝎畏、蠼螋和蚰蜒,当初五个蛊奴我们先后杀了四个,只剩铅奴重伤带着他跑了,七个小崽子倒是活了不少,只死了竹信、赤炼、百枯和蚰蜒四个,蜈蚣、蝎畏、蠼螋在逃。说说吧,你是哪一个?蜈蚣,蝎畏,蠼螋,还是新炼制的蛊奴?别跟我说你是铅奴,那家伙我认识,看你这样也不像蛊奴,应该就是那三个小崽子的某一个吧?” “时隔几十年,亏你能记得这么清楚!”黑衣人冷笑,沙锤重重砸在地上,而后身子迅速沉入地下,阴冷的笑声飘忽不定,“不用猜了,你永远猜不出来!封莫修,别以为这就完了,尝尝我精心准备的‘百蛊噬天大法’吧,啊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晶化的地面波澜再起,剧烈的震动中一只只指甲大小的怪虫钻出地表,形似蟑螂却生得两对苍蝇般的深红色复眼,尾端如蠼螋般分叉,头部正中还有甲虫般的独角和口器,背壳掀开露出三对色彩斑斓的薄翅,一露面就大肆吞噬周遭的一切物事,无论是土壤、虫骸还是同类都不放过,在地底飘出一缕微不可察的沙沙声后齐齐转头,朝着封莫修蜂拥而来。 “千足客的‘百蛊噬天’?果然是小崽子,蛊奴可不会这招。” 封莫修轻轻点头,并起剑指一立一勾,赤霄剑立刻绕着他飞舞起来,洒出大片烈焰焚向怪虫。 冲在最前的怪虫瞬间飞灰,后面的却仿佛适应了般由一触即灭逐渐变为能支撑片刻,虽然仍逃不了飞灰湮灭的结局,但依靠数量优势仍一步步的逼近封莫修,直至在丈许方圆包成一个球,从外看去只能看到涌动间的缝隙里透出的点点火光。 城头上的人都傻了。 赤剑侯,被困住了? 顶顶大名的封莫修,被区区一个神藏给困住了? 这...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最意外的是黑衣人,在场没人比他更清楚封莫修的恐怖,这招压箱底的绝招耗费了他所有力量,他是存了死志的,谁知刚发动就把封莫修给困住了,事情进行得太顺利,顺利得让他心寒。 肯定有诈! 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黑衣人躲在地下不断变换方位,灵识小心翼翼的警惕着周遭的一切变化,拼命思索着封莫修的想法。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两下,那个熟悉的恐怖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找什么呢,我帮你?” 黑衣人瞬间通体凉透,第一时间向前急遁,却被一只更快的手先一步抓住后颈,一样的位置,一样的感觉,头脑一闷,待清醒时已重回地表,视野内除了星空,就是封莫修那张恐怖更可恶的笑脸。 “怕你太闷,帮你出来透透气,怎么样,老子是不是很体贴,你是不是很感动?感动的话就快点告诉老子你师父在哪,说了,老子就让你更‘痛快’一点。” 黑衣人满心无力,自己拼尽全力使出来的杀招,原来困住的仅仅只是个分身,而且分身的逼真程度直追替死娃娃,而自己全程竟然一点没有发觉! 事已至此,他放弃挣扎,深吸一口气道:“土遁,你果然能运用土灵力!” 封莫修大为不满,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胆儿挺肥啊,当着老子的面变着花的骂老子杂种?告诉你,老子是热情如火的纯爷们儿!睁开你的蛆眼瞧瞧,老子有半点像老闷吗?” 黑衣人吐了口血,强撑着转回头重新对上封莫修的视线,冷笑道:“别装了,没有土灵力不可能施展遁地术,你狡辩也没用!不止土,还有金,刚才那道音浪能重伤我,岂是火灵力能做到的!火、土、金三种力量,只靠一件灵宝就能熟练运用三种力量,而你还是具形期!封莫修,你果然比情报里的更强,赤霄剑也比情报里强得多得多!拥有三种灵性的天宝,呵呵,封莫修,你会被人嫉妒死的,你终将成为别人的饵食,再强也只是一块垫脚石,与我一样的可怜虫,哈哈哈哈!” 封莫修没有笑,也没有骂人,而是眯起了眼。 黑衣人突然发觉自己说多了,见封莫修眼神不善,立刻催动秘术自尽。 “想死?没那么容易!” 内力倾吐,封莫修瞬间控制了黑衣人周身要穴,可对方的生机仍在飞速消失。 “难道是...” 元力强行破入心脑果然见到两处各有两团黑斑,封莫修脸色顿时阴沉。 “该死,真是绝命蛊!应该还来得及,想死没那么容易!” 浓郁的火灵气包裹住黑斑,因为心脑实在太关键,一丝闪失就能致命,他不敢蛮来,只能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道一点点炼化。 良久,封莫修吐了口气,正要露出微笑,谁知变故又生,本已净化干净的大脑突然多出一条黑线,其源头位于颈椎偏下的一条骨缝内,一入脑海便横冲直撞欲将整个大脑通通咬烂变成一滩浆糊。 “索魂蛊?藏在骨缝里?草泥马的千足客花样怎么这么多,给老子停住!” 火灵力第一时间扑上,奈何一个小心翼翼,一个肆无忌惮,结果不言而喻。 最终,封莫修只吊住了黑衣人一口气,人暂时没死,能不能醒、醒过来还知不知事儿就天知道了 收起赤霄剑,他突然有点后悔没第一时间制住这家伙,可仔细想了想又发现没什么可后悔的,自杀用的蛊都备了两重,一重比一重隐蔽,真要一上来就将其制住,他极可能连这口气都没得挽救,如今总算人没死,不算竹篮打水一场空,回头扔给鬼手张瞧瞧,再给明世宸去封信,兴许能有转机呢。 唉,不愧是千足客,防不胜防呐! 叹了口气,封莫修站起身,转身看向背后。 他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单膝跪地静静等候。 此人何时出现的、怎么出现的除了他没人知道,甚至要不是他转头,城墙上的那么多双眼压根儿就没发现此人的存在,是以惊觉后顿时惊呼连连,胆子小点的差点没尿裤子,误以为此人是鬼非人。 看到此人,封莫修露出亲切的微笑:“连五,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385章 网 连五微一颔首,恭声道:“回侯爷,属下傍晚进的城,本想回府向您汇报,半路发现您和夫人外出游玩,怕扰了您和夫人的雅兴,便准备在外多逗留一晚,不想碰上了一场‘大热闹’。” 封莫修笑容变冷,缓缓点头:“确实很‘热闹’,老子做梦都没想到今晚会碰见这么一位‘贵客’。老五,你说老子是不是真老了,自家院子都有人敢不请自来的踩一脚,还结结实实的踩在老子的蠢儿子脸上,踩得灰头土脸,老五,老子现在真的这么好欺负吗?” 连五身子一震,双膝跪拜伏首于地:“都是属下失职,是属下疏于管教,请侯爷重重责罚!” 封莫修拍拍他的肩膀将他拉起,微笑道:“罚你作什么,要不你和老陈帮我守着,敢来踩老子脸的可就不止这一位了。不过这些日子你不在,你手下的小崽子们确实有点懒散,连这么大一颗钉子混进来都不知,赶明传出去,我这张老脸真不知该往哪搁啊。” 连五躬身告罪,直起身寒声道:“侯爷放心,此事乃属下失职,都怪属下平时太纵容惯坏了那群小兔崽子,属下必定将功补过,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第二回!” 封莫修含笑点头,而后斟酌着小声道:“你办事,我放心,但还是要注意分寸,别太过闹出人命,都是好孩子,敲打敲打记住教训就行了。” 依连五的性子,真要任他去做不加提醒,没有几死几残绝不可能收场,封莫修可不想矫枉过正。 “是,这次属下会与陈定商量着办,会有分寸的。”连五应道,随后看了封莫修一眼,低声道,“侯爷,您太心软了,御下不严并非好事,长此以往...” “得,得,当我没说!” 封莫修举手告饶,暗翻白眼。 奶奶的,还不如不提醒,“黑脸陈”加“五连坐”,唉,那帮小子有的受了,真可怜呐... 连五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血人,微微欠身道:“侯爷,属下有事禀报,贼人不止一个,除了此人还有一人。” 封莫修一怔:“两个?可以啊,连我都瞒过了,人呢,抓到了吗?” 连五面露犹豫:“抓是抓到了,但,人死了。都怪属下无能,发现得太晚,没来得及阻止。” 封莫修指指血人:“去,看看症状是不是一样,注意看心脏和大脑。” 连五应命,蹲到血人旁边,双眼微闭伸出手指轻轻点住对方的眉心,片刻后睁眼点了点头。 “没错,一样,那人的症状比此人更厉害,整个脑子都变成了腥臭的黑水。” 封莫修一惊:“你没碰到吧?尸体怎么处理的?” 连五起身回道:“没碰到,属下发觉不对立刻将周围的人都驱散了,然后让人找来油布和冰块,厚厚的裹了三层后覆以冰镇,地上的残液也用猛火烧过了,恐有疏漏,属下还让人回府请了张保全前来,并同其他几位名医一同为那片区域的百姓诊断,如有发现立刻隔离医治,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就好。” 封莫修松了口气,指指血人道:“这蛊其实你认得,是索魂蛊,这些年被千足客改良了一下,以前只能深植于脑部,现在可以根植于颈骨的缝隙里,并且还能跟绝命蛊组成双重保险,一旦绝命蛊失效索魂蛊会立刻发动,防不胜防呐!” 封莫修摇摇头,皱眉估摸着道:“至于效果嘛,我看应该跟以前一样,只会腐蚀触碰的人不会传染,但难保不会有其他危险,毕竟我不擅长这个,所以你做得很好,以防万一是对的,对这种东西多谨慎都不为过。” “原来真是索魂蛊!”连五恍然,“难怪我觉着眼熟,难怪我没有发觉,原来藏在骨缝里!这帮余孽,这些年手头的资源很充足嘛,竟还能改良!” “所以你要顺着这条线索查。”封莫修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连五,表情严肃,“昔日黄泉门内,实力最强的是鬼主阴无上,其次是左右护法幽冥二尊和鬼子阴六道、阴奈何,再往下便是十八鬼客。这些人中,最危险的不是鬼主阴无上,也不是幽冥二尊和两个鬼子,而是十八鬼客中的千足客和香居客,这两人一个善蛊一个善毒,即便修为尽失,只要人没死,脑子还能转,就仍能给世间带来莫大的灾害,是以当初攻入黄泉鬼府,我们最想杀的人其实是他们两个,而非那些名头一个比一个吓人的什么鬼主、鬼子,可惜...” 连五跟着深深一叹。 那一战他也参与了,其战况之激烈、伤亡之惨烈给当时还是封莫修身边一个少年亲兵的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永生难忘,而他之所以变成如今这副性子,不得不说跟那场恶战有脱不开的关系。 不仅他,陈定也是,两人夜半把酒回忆往昔,最不愿提及却又最多提及的都是那一战,一想到当时的场景两人至今都隐隐发寒,深以为沙场上最惨烈的血肉横飞较之当时的场景都显得十分温和。 那场决战,以朝廷为主、各派鼎力协助的联军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后几乎覆灭了整个黄泉,鬼主阴无上、幽冥二尊及鬼子六道、奈何全部伏诛,十八尊客死伤过半,逃走的于之后的三十年里陆陆续续抓到了不少,可惜最想抓的千足客、香居客二獠始终逍遥法外。 封知平遇袭,香居客露了行迹,作为亲历者,连五深知此事比表面上看起来的严重百倍,封莫修同样明白,所以特派他亲办此事,熟料香居客的影子还没摸着,自家的老巢泉州城又被千足客搅了一通,二少爷深受其害与世子性命相搏险些同归于尽,万幸封莫修及时赶到阻止了悲剧,没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夏夜风凉,连五的心更凉,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织网的人,并自认做得还算不错,可今夜这场大乱狠狠的打醒了他。 他猛然惊觉,自己信心满满的罗网之外,还有一张更大、更密、更隐蔽的网一直潜伏在四周,静静的等着他放松警惕,等着他麻痹大意,等着他不经意间犯下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错时抓住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他懈怠了吗? 当然没有,但对方更专注、更警惕,也更聪明,所以两相比较下他等于懈怠了,对此,他十分自责。69书包 再想到今晚封知佑和封知平两兄弟险些双双身死,他更是惭愧万分,无颜再见赤剑侯,再见二位公子。 封莫修惋惜了一会儿,扭头发现连五满脸惭色,略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笑了笑抬起手,很孩子气的狠狠给了连五一个暴栗。 “侯爷!”连五吓了一跳,揉着额头哭笑不得。 当初刚到封莫修身边的时候他年纪小不懂事经常犯错,每次出错封莫修都会这样给他一下,后来人日渐成熟,职位权柄也日渐重了,这种“优待”就再未有过了,不成想今夜又挨了一下,一瞬间时光仿佛倒退了三十年,他又变回了那个血气方刚的莽撞少年,仰望封莫修的风姿气概奋力拼搏终于站到了他的身边,怀揣着兴奋与期待暗暗发誓献上自己的全部忠诚,从此追随左右不负主君厚望。 后来,一百六十七人的乡勇团变成了名震天元的封家军,私下里戏言的“主君”也在封侯后变得名正言顺起来,他的忠诚也得到了回报,比他当初想象的极限还要夸张得多,“连五”的大名之于封家军就等于孔由之于天听监,可他这个掌握着封家安危最关键一环的人,却出了岔子。 “又走神了!” 砰! 又一个暴栗,封莫修作势还要再敲,在连五认命般的仰起脖子后又放下了,不满的道:“你小子就喜欢瞎寻思,从小就这样,现在还没改过来。老子说了,这次不是你的错,只怪敌人太狡猾,而老子的傻儿子又太蠢,看着人模狗样却连被人下了蛊都不自知,吗的老子真想一棒子打死他,早知这个熊样,老子当年还不如一泡尿全给他滋墙上!” 连五缩了缩脖子:“侯爷,此地人多而杂,慎言呐!况且二少爷...” “行了,不用替他说好话。”封莫修不耐烦的摆手打断,阴冷的道,“虽说那孩子是蠢了点,但毕竟是我儿子,敢搞老子的崽儿,还敢搞到老子家里来,是可忍熟不可忍!温柔乡里卧了几十年,奶奶的,一个个的真当老子没脾气了吗?!” 连五肃然行礼:“属下发誓,一定将这些人全部揪出来,如若不然...” 封莫修抬手打住:“停,别立军令状,你死了让我怎么办,亲自出马管你那帮小崽子?告诉你没门儿!本侯可是个很顾家的男人,哄老婆孩子都嫌时间不够,没功夫替你调教小的!” 连五哭笑不得,心道你哄老婆是真,哄孩子嘛... 唉,二少爷,你还是先在裤子里多塞几团棉花吧。 见几个城防军的将领飞奔而来,封莫修住嘴不说,待人凑近后打了个招呼,简单解释了几句后告知几人两日内会有公文通报,详情会在官报内登出,让几人静候。 几个军官哪敢多问,刚才那场“恶战”他们看了个全程,如今近距离看那贼人更是暗暗心惊,心里连道这可真是活生生的剥皮拔骨,整个都没人样了,最惊人的是此人竟还没死,震惊之余又纷纷感叹赤剑侯神功盖世天下无双,马屁拍得他们自己都瘆得慌,连五听得眉头暗皱,冷着脸眼神像刀子,偏生封莫修来者不拒听得眉开眼笑,几人只能顶着连五的“死亡凝视”继续拍下去,直至词穷,自个儿也快吐了。 封莫修心满意足,浑身舒泰,招呼连五提上犯人,轻轻一跺脚双双飞上天空。 空中无人,封莫修重新冷下脸,头也不回的寒声道:“此事你好好办,切记勿急勿躁,慢慢来,查全了,查细了,一个都不要放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既撩了老子的须,老子不扯碎他的裤衩岂不让人小觑?有一点最重要,你务必注意自己的安全,尤其找到千足客和香居客这两个王八羔子时一定不要急着接触,先通知我!” “是。”连五应道,偷偷的抿了抿嘴。 “别撇嘴,当我看不见是吧!”封莫修回头白了一眼,“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实力,只是这两个家伙实在太狡猾太危险了,一个不注意就可能被他们溜了,困死他们也会逼得他们同归于尽,这两样老子都不允许,老子要活的!” 连五眼神一闪:“您的意思是...” 封莫修冷冷点头:“这两人很关键,抓他们是必要,但不是最终目的,老子要抓的是他们背后的人!我有种预感,此人很可能既是收容、资助他们的人,也是要我儿性命的人!黄泉当年触角遍布朝野内外,三十年来陛下几次梳理,时至今日我原以为已经清理干净了,如今看来并没有,此人能隐藏至今不被发现,必定位高权重手眼通天,绝非等闲官宦,依我估计至少也得正二品以上!只不知此人在京中,还是京外。” “如此算来,范围可就小很多了。”连五沉吟片刻,皱眉道,“侯爷,您是在怀疑睿王吗?” 封莫修没有否认,沉默片刻低声道:“虽有天元剑佐证,可那毕竟只是柄剑,不是神仙。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天元剑也不会例外,而这世上骗子总比被骗的聪明些,说不定就有什么法子能瞒过天元剑的探查,所以这个可能不能排除。” 连五点点头:“除了睿王呢,侯爷可有目标?” 封莫修回头瞪了一眼:“我要有目标还用让你查?老子早杀上门逼供了!” 连五陪笑,想想还真是,以封莫修的脾气,真有嫌疑人管他几斤几两直接杀上门,先一顿胖揍,再摸着刀刃问你招不招,宁死不屈的就下点药,保准让他连几岁断奶几岁偷看姑娘洗澡都给抖搂出来。 “反正这件事你慢慢查,有消息即刻报知我,千万别打草惊蛇,一定要查准、查实,最好能握住铁证!不管查到谁都不要怕,谁敢阻挠告诉我,老子收拾他!记住你是老子的人,是封家军的人,咱封家军打诞生那天起就没怕过!吗的敢惹老子,还敢动老子的宝贝儿子,疯了这帮龟孙子了,让老子知道是谁,老子杀他全家,祖坟都给他刨喽!” 封莫修重重喷出一口恶气,想起一事,扭头问道:“对了,平儿那几件事查的怎么样了,有异常吗?” “大体没有,但...” 连五犹豫了下,拱手道:“侯爷,事情比较复杂,可否等回府后再容属下细禀?” 封莫修凝视了片刻,缓缓点头。 前方,黑压压的小山下星光点点,剑侯府已在眼前。 第386章 忧郁 清晨,封知平缓缓打开双眼,透过窗棱愣愣的看了半天日头,才发现原来不是清晨,而是正午。 懒在床上懵了一会儿,散乱的记议逐渐拼凑完整慢慢清晰起来,他想起自己跟牛春寒布了个局,成功引出了十几个掉钱眼儿里的蟊贼,又意外的引出了幽怨,再之后极其意外的跟二哥封知佑打了起来。 从试探到全力出手,记忆完整的保持到引动先天之力的决死一击上,在出手的那一刻记忆便戛然而止,最后的印象是听到了一声爆响,似乎是离歌剑承受不住彻底崩溃的绝响,再之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愣了半天神,封知平抬起手挠了挠脸。 “我活着,那他...就死了?” 脑海一白,各种情绪涌了上来,惶恐、胆怯、心酸、悲恸,混作一团揉成茫然若失的不知所措了,唯独没有预想中的兴奋。 诚然,灵识期正面硬碰杀了一位神藏期,此战绩古今罕见,可,那终究是他二哥。 再不喜,再厌恶,甚至还有未解的深仇,可那毕竟是他的亲二哥,同父所出,体内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封知佑或许可以不在意,可他... “吗的,本少爷何时变得这么矫情了,不都一早就想好了吗!” 封知平咕哝道,鼻音浓重,胳膊压住了双眼,却压不住眼中的热意,趁着热意变湿前他猛地坐起身,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 “废物。” 耳光清脆响亮,倒也确有奇效,鼻子还有些酸,但眼睛至少不湿了。 封知平叹了口气,低头抠着手指幽幽道:“是你逼我的,错不在我,你要不逼我就没这些事了。而且你也太丢脸了,那么高的修为,那么强的实力,却被我这个小小的灵识给...封知佑,你说你丢不丢人?真的,我都替你臊的慌,就你这样的也好意思称自己是第一人?死了也好,真的,早死早超生,省得给家里丢人。” 嘀咕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不对,封知平一拍脑门惊道:“幽怨,幽怨呢?他...他不会也...” 咣当~ 门被撞开了。 小桃端着个硕大的脸门踉跄进门,看到封知平坐在床上喜极而泣,盆都忘了放,半抱半举的就冲了过来,冲到床前一脚绊在了床边的踏板上。 “少爷~啊呀!!” 扑通~ 人倒了,盆飞了,满满一大盆的冰连着盆一并扣在了封知平的脑袋上,夏末再热也经不住这么个“凉快”法儿,何况封知平头也光身也光,顿时嗷嚎一声蹿了起来,抓过一条靠枕匆匆挡住身下。 “死丫头,奔丧啊,少爷我还没死呢!还看,看什么看,赶紧给我找身衣服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知羞呢!” 小桃憨憨一笑,复又瘪起嘴:“少爷,你可吓死小桃了!” 封知平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嗯,你还吓死少爷我很开心,哎呀好开心呐好开心呐!行了,赶紧去给我拿衣服。” “少爷~~!” “衣服!” “少...” “算了,我自己去。” “啊,衣服,我来我来,少爷您别动!” 手脚麻利的服侍封知平穿好中衣,待穿外衣时,封知平皱起眉。 “怎么这么艳?” “艳?”小桃不解的看了看绛红色的云纹长袍,恍然大悟,“哦,颜色确实不太好,有点像官服,太老气了!少爷稍等,小桃给您换一身,您想要青的还是紫的?对了,有身新作的您一直没穿,是米色的,裙摆的花纹是我亲手绣的呢,您要不要看一看?” 封知平眉头更皱:“不穿丧服吗?” 仇再大,死也成空,何况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哥,仪制必须遵守。 “丧服?”小桃傻眼,“谁死了?” “谁...” 封知平气笑,忽的又愣了下,难以言喻的惊喜由心而生疯狂滋长,他按捺着兴奋,强作平静的问道:“府里,没报丧?” 小桃更糊涂了:“报谁的丧?” “不是,我说错了,我是说府里最近没死人?” 小桃可爱的歪着脑袋很认真的想了想,“哦”了一声道:“对对对,确实有人死了,前院马房的二狗子他娘去世了,听说周管事体恤他多给了他五两银子的丧金。少爷你真厉害,这都知道!不过您为他娘披孝不合规矩,要不也像周管事那样给他十两银子算了,您觉着呢?” 封莫修先是差点吓死,又差点气死,这整一个牛唇不对马嘴啊! 也怪他,话不能说的太明白,不过已然够了,至少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封知佑应该还活着。 “少爷,要给吗?”小桃抱着衣服眼巴巴的问道。 “给什么?” “丧金啊!” “给什么给,少爷我又不认识他,有周管事那份就行了。” “哦...” 小桃点点头,眼神诡异的偷偷打量封知平。 方才说要披孝,转眼又甩了个大冷脸,少爷真奇怪,不会伤了脑子了吧? 嗯,等会儿就去请张先生过来看看! 封知平发现小桃的眼神古怪,却有苦说不出,只能拿衣服撒气。 “去,赶紧换了去,一不年二不婚的穿这么红作甚,难看死了,去给我找身素点的。”dm “哦。” 小桃抱着衣服耷拉着脑袋小跑离开,不多时抱了一身米色的长袍回来,献宝似的在封知平面前抖开。 “少爷,你看!” 封知平上下一瞧,尤其在对襟、袖口及下摆多看了几眼,满意的点点头,拍拍小桃的头欣慰的道:“有进步,这几只娃娃鱼绣得不错,活灵活现的。” 小桃脸瞬间垮了:“少爷,那是锦鲤...” “锦...噗~” 封知平没忍住,坐回床边捶腿爆笑。 就觉着奇怪,正常情况下男子的外袍上绣云绣松绣波绣花鸟鱼虫,如他这般身份尊贵的还可以绣个狮子老虎麒麟朱鸟之类的猛兽瑞兽,绣鱼的金鱼鲤鱼龙鱼还有蝙蝠和鱼揉成一体的“蝠鱼”都见过,就是没见过娃娃鱼,还是胖头大脑越瞧越可爱的娃娃鱼,敢情是小桃姑娘“创作力”太强,远远高于生活了。 这一笑,封知平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视野所见仿佛都鲜艳了几分。 “少爷,我去给您换一件。” 小桃垂头丧气,抱着衣服要走,封知平伸手将她拽了回来。 “就这件,挺好,少爷我很喜欢!” “不行,不要看,您会被人笑的!”小桃紧紧抱着衣服拼命摇头。 封知平凶巴巴的瞪了她一眼:“你是少爷我是少爷?我说好就好,谁想笑笑去,他们那是嫉妒我,羡慕死他们!” “少爷,你真好!” 小桃信以为真,眉开眼笑,赶紧乖巧的服侍穿衣,边忙活边回答封知平的问题。 “您昏迷三天了,那天回来可把我们吓死了!还好,您不像上次伤的那么重,就是浑身发热,跟火炉子似的,我们都不敢碰您。侯爷来瞧您的时候说您这是火气太旺,帮您推宫过火,然后您就没那么热了,但还是烫手,跟快开的开水似的,我怕您烧坏脑子就又请了张先生来,张先生说你没事,也没别的办法降温,只能拿冰试试,所以我们天天去冰窖取冰给您冰敷,三天就耗了半窖的冰,管冰窖的刘管事脸现在见了咱院的人脸都是绿的,可好玩了!” 封知平无语,这都什么形容词儿! 自己高热肯定时离歌剑的缘故,地级下品的宝剑灵力太足,剑种不惧可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了,没死算万幸,要不是老头子帮忙散去了不少灵气,估计自己再躺几个三天也够呛能醒。 只是,太可惜了! 这一把究竟浪费了多少灵气啊! 地级下品的宝剑,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自己竟然没控制住! 该死的封知佑,都怪他,要不是他! 他... 吗的,要不是他,自己也摸不着离歌剑,唉,缘也怨也,没法强求。 封知平叹了口气:“二哥呢?” “二少爷被禁足了。”小桃怕怕的拍拍胸口,“那晚回来,侯爷发了老大的火,整个侯府都惊动了。他先是来这儿看了您,随后就亲手提了二少爷到正堂一顿狠打,夫人不忍心替二少爷求情,可根本劝不住,就连沈姨娘也站在侯爷一边,冷眼旁观还拉着夫人不让劝,等侯爷打完下令禁足后,她亲自将二少爷带回无声阁软禁,听无声阁的人说沈姨娘进了院关了门又亲手将二少爷又打骂了一通,最后亲手给二少爷敷完药就走了,而后再未去看过一眼,现在全府都说沈姨娘心狠呢,二少爷可是她的亲生的儿子呐!” 心狠? 封知平冷笑,真狠假狠还未可知呢。 天知道沈姨娘这么做是不是为了给封知佑洗脱嫌隙,甚至封知佑那晚的不智之举,如今思来也很是耐人寻味。 全天下都暗暗猜测那场绑架乃封知佑所为,在没有将这个猜测挑明,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无罪的情况下,封知佑不论怎么做都不合适。 解释,可以理解为狡辩,而且事情没挑明你急着解释作什么,做贼心虚吗? 不解释也麻烦,清者自清说说可以,谁信谁傻,人性是有黑暗面的,人的劣根性注定绝大多数人都是人云亦云的蠢货,历史上的自清者大都死了,止谣言的智者也大都被当时的人当作玩不固化亦或献媚谄上,这两者都得经过时间的考验,等若干年后的某个契机才能让当时的真相水落石出为苦主正名,然后一个真聪明带着一群假聪明掉两滴眼泪吆喝两声“奸佞当道”“枉杀忠良”云云,教导众人牢记教训引以为戒,前危后则不可再犯,能有点效用,但最终还是该干嘛干嘛,因为人心的阴暗是永远无法抹除的,人生来就是一种又聪明又愚蠢的屡教不改的奇怪生物。 所以无论做了还是没做,封知佑都不能坐以待毙,三人成虎时间一久假的也成了真的,何况自己这个苦主他的亲弟弟心里已经起了芥蒂,他又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外面两不相见,所以他得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哪怕无法根治,也至少要让面上缓和起来。 于是乎,他在最不恰当的时机做了一件极不智的事,看似愚蠢鲁莽,实则暗藏玄机,这叫以进为退! 封知平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封知佑口口声声说自己要杀人根本无需阴谋诡计,这句话当时听着没什么可事后越想越觉诛心,因为这句话无论他信还是不信都会动摇心里的念头,事实上他当时已经动摇了,若不是后面的事,他真的会将怀疑的目光转开不少。 可惜封知佑没忍住,不知什么原因动了真火,双方血拼一场险些同归于尽,封知平仍不确定那场绑架是否源自封知佑之手,却很确定这家伙对自己有杀心,血脉亲情都压抑不住的杀心! 如今,自己该怎么办呢? 杀,还是另想办法? 按他一贯的原则,有威胁必须第一时间排除,性命攸关的有杀错无放过,他早早的下定决心如果真是封知佑所为哪怕是他的二哥,哪怕会惹父母和沈姨娘伤心、震怒,他也绝不留情,可刚才醒来的那阵惶恐让他猛然发觉,自己的决心就是个屁。 归根结底,他还是心软的,没有嘴上那么强硬,封知佑可以不顾兄弟亲情,他做不到。 从刚才到现在,他很认真的思量了十几遍,不得不苦笑承认,他可以眼皮不眨的杀任何人,唯独自己的亲人,他真的做不到那么绝。 或许,软禁亦可,就像父亲这样,没必要非要性命。 封知平深深叹息,冲着茫然不解的小桃笑了笑,问道:“牛春寒呢,找到他了吗?还有你有没有听说有谁见到一个和尚,法号幽怨,是松山寺来的?” “幽怨大师!我知道我知道,他就在府里呢!” 小桃连连点点头,脸兴奋的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是她情郎呢。 封知平愕然,想想幽怨的卖相,不禁忧郁起来。 我滴个佛来,不会真让自己猜中了吧? 小桃你可得想清楚,那是个和尚,松山寺的和尚! 你相中谁少爷我都能帮你搞定,绑也给你绑来,可幽怨... 桃儿,你家少爷真干不过松山寺啊! 第387章 不能放! 所幸忧郁只有片刻,接下来在小桃啰里啰唆的汇报中,封知平彻底明白了兴奋的原因。 话说那晚,封莫修离开不久留下的几人就发现了重伤的幽怨,起初以为是刺客,幽怨赶忙颤颤巍巍的边吐血边解释自己的来历,严正声明自己不是歹人,并再三强调自己跟封知平的亲密关系。 “小僧是他的把兄弟。” 幽怨咧着“血口”堆起无害的微笑说出这句话,包括封知礼在内,几人全都当场凌乱了,再联想他在江湖上的种种传闻,一个个更是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应。 无奈封知平昏着,没法求证,只能先放着,不过在场的倒也没人敢小觑他。 且不说幽怨在江湖上的名堂,单说今晚他能与封知平联手对阵封知佑,并且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现在还能站在这儿没死,只此一点就足以让人钦佩了。 不多时,连五提着人事不知的牛春寒来了,把人往地上一扔,吩咐众人先行回府,他与侯爷随后就到,在确认幽怨的身份后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将幽怨一并带回府里。 连五的态度比较强硬,说是带其实颇有些押的意思,幽怨毫不在意,欣然前往,没人知道他其实早就撑不住了,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手刚搭上肩头,还没等说出那声“得罪”,和尚两眼一闭登时就晕了过去。 侍卫一瞧,得,省事儿了,背吧,就这样幽怨在府里住了下来。 幽怨伤势很重,但体魄也强得非人,头晚昏了一宿,转天一早就自己睁眼下床,在鬼手张的调理下当天傍晚就能正常走路,当夜自己又运功疗伤了一宿,短短两天,身上的伤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些不碍事的小毛病还得再将养几日。 鬼手张眼珠子都快惊掉了,根据他流着口水给出的评价,除了封知平,这和尚的体魄应该是同阶中最强的了,恢复力直追神藏。 最让鬼手张满意的是幽怨极其配合,让干嘛干嘛,那些当初想在封知平身上尝试的事在和尚身上试了个遍,除了没切片泡坛子里收藏,其他的基本都没落下。 当然,鬼手张不是乱搞,幽怨又不傻,乱来他也不会同意。 他不光配合治疗,同时还给出了不少建议,有些是松山寺保密度不高的医术古方,有些是行走江湖听来的秘术偏方,其中两味偏方以鬼手张的博闻都是头一次听说,如获至宝,顿时将幽怨引为知己,要不是封莫修亲自过来叫人,幽怨现在都出不了药庐。 封莫修与幽怨深谈了一番,汇集各方消息的他知晓前因后果,对幽怨本就感激,又从幽怨口中得知大丘山的事和此行的真正目的,更是感激万分,直言即日起幽怨便是他封莫修的贵客,侯府上下皆须礼敬。 盛樰从封莫修口中得知后,又拉着封莫修一起谢了一通,在询问过幽怨的想法后,得知幽怨想等封知平醒来见一面再走,遂亲自在外宅挑了间最好的厢房收拾妥当供其安置,最后又在幽怨的巧舌下欣然应了他一场法事,从小桃形容的表情来看,和尚这回绝对赚得盆满钵满。 封知平很无语,又很好笑,幽怨和尚的脸皮果然塞城墙的厚,什么时候都忘不了给自家庙里化缘香油钱,这边自己跟他的分成还没谈妥,那边就又被他从自家身上刮了一层,让他做和尚真~真的可惜了,这种人才不扔进户部简直天理难容! 这还不算,和尚大钱赚到手,小钱也没忘,仗着“侯府贵客”和“出家人”两重身份可以自由出入外宅和一小部分内宅,和尚这两天没少开展副业,天天给人算命。 比起街上嘴皮子最厉害的算命先生,幽怨的巧嘴有过之而无不及,面相手相摸骨解字没有不会的,什么道家佛家只要跟算命有关的到他这儿无不张口即来,而且他还打得一手好竹板,每次算命都唱着快板附赠打油诗一首,所以不管信还是不信,好多家丁丫鬟都喜欢往他跟前凑。 用小桃的话来讲,幽怨唱的比外面的热闹多了,而且不算命只听板儿不收钱! 可惜封知平卧病在床,她分不开身只顺道听过一回,但只这一回就让她将幽怨奉为天人,直言和尚人长的俊板儿唱得好算命算得还贼准,真可谓天上没有地上无双! “顺道?”封知平眼神古怪的笑问。 小桃肉嘟嘟的左腮微微一颤,很用力的点点头:“真的,顺道!” 说完就错开视线,在封知平的怪笑中低下头,越来越低,末了小声道:“也不是很顺,但大体还是顺的,而且就一回,真的,就一,一回...” 封知平哈哈大笑,揉揉小桃的脑袋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算得准?我不是教过你吗,别信这些,算命的十个里面九个半是骗子,剩下那半个是比较高明的骗子,真有本事的不是在乾坤阁就是在司天监,你根本见不着,当个乐呵听听就得了,真信就成傻子了。” “可是真的很准!真的真的很准!” 小桃不满的抚平被揉乱的头发,满怀敬畏的道:“前天他给二狗子算了一次,就是马房那个二狗子,说他家有不遂,近期恐有变故,转天二狗他娘就死了!还有昨天负责修缮的何四也求他算了一次,他说何四有血光之灾,让他谨慎行事,近期最好少出门,结果今天一早何四修缮院墙时就出事了,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老大一根锥子在大腿上穿了个对穿,幸好是咱们府里的人,有张先生医治,放给外面的大夫那条腿可就废了,可险了呢!” “不会吧?真的假的?”封知平来了兴趣。 小桃用力点头:“真的!现在所有人都说他是位真神仙,不是外面那些打幡的假货,他是有真本事的!” 封知平含糊的“嗯”了两声,琢磨了一下摇摇头:“不对,二狗他娘本来就不行了,左右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他很可能听谁说过一嘴,说中了不稀奇。” 小桃一想也对,问道:“那何四呢?” “何四嘛...” 封知平两眼望天,敲着腿坏笑道:“无非两种可能,要不碰巧,要不人为。” 小桃一怔:“人为?您是说...是他做了手脚,才让何四摔了?” 小桃说完把自己吓了一跳,“哎呀”一声急得直跺脚:“少爷,大师是出家人,怎会做那种阴损的事,您真是!呸呸呸,少爷您快呸呸呸,骂和尚不吉利,会遭天谴的!快点啊!” 封知平哭笑不得。 天谴? 老天爷没这份儿闲心,有也轮不到他,值得谴的人多了去了。 连哄带骗的安抚住小桃,封知平问道:“牛春寒呢,他不是也被带回来了吗,人呢?莫非伤势太重,现在还没醒?” 说到最后,封知平严肃起来,心里焦急。 封知佑连他都想杀,何况区区一个牛春寒,吗的,老东西不会废了吧? 小桃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牛伯伯没受什么伤,他被连大人带走了,是连大人亲自过来告诉我的。” “五叔?”三月中文 封知平一愣,见小桃点头,满心古怪的眨眨眼,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 牛春寒原是封家军风字营的甲等侦骑,能获封甲等的侦骑每一个都是尖子里的尖子,据说加起来拢共只有五人,名义上他们及整个风字营都隶属于陈定麾下,但实际上的领导者是连五,而风字营也是连五掌管的封家暗卫的主要来源,乙级以上的侦骑都是候选者,其余各营虽也有录取,但都没有风字营多。 所以,牛春寒当初能到他身边侍候是经过连五认可的,而非陈定,如今连五把人带走了,是嫌他办事不利要强化训练,还是直接放弃准备另换新人? 封知平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不想牛春寒走。 是,牛春寒是有很多缺点,比如油滑,比如市侩,但跟他的能力相比这些都不算什么,况且封知平反而很喜欢他这些缺点,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人,而非木头。 吴东那样的木头有一根就够了,封知平要的手下不仅要能办事,还要能交流,正常的交流,后者甚至比前者还要重要一点。 原本他想将赵康几个拉过来,可惜阴错阳差,牛春寒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这段时间鞍前马后忙里忙外操持得井井有条,时不时的还能说两句知心话相互调侃一下,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一想到这个得用又好玩的人要走,他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重重捶了下腿,封知平猛然发觉,原来不知不觉中牛春寒已经融入了他心里的小圈子,他舍不得他走,不,是绝不能放手。 连五什么意思? 人给自己挑,挑完了他觉着不好又要另换? 凭什么?! 问过我没有?! 我他吗才是主子! 是,牛春寒这次是办砸了,狠狠的栽了个大跟斗,可怨他吗? 他被人制住不是因为大意,而是因为对方太强,制住他的人叫封知佑,全天元都知道的武道奇才,被誉为同辈第一、最有希望打破封莫修记录的绝世天骄! 自己和幽怨联手使出吃奶的力都差点挂了,牛春寒猝不及防被其制住有什么奇怪的? 能反制才稀奇了呢! 吗的,少爷的人想给就给想调就调,当少爷没脾气是吧? 今儿少爷就要看看,我不点头,谁敢动牛春寒一个指头! “对了,连五大人还说等您醒了知会他一声,他有要事向您禀告,侯爷临走时也交代了话让夫人转达,等下您吃饭的时候我就让人去通知他们二位,您看您是先见夫人还是先...少爷,少爷?您上哪?” 小桃收拾着床榻没瞧见封知平脸色不对,听到重重的脚步声才发现封知平要出门。 “我去找连五。”封知平头也不回,闷声闷气。 小桃纳闷儿:“这么急?不吃饭啦?” 封知平触电似的跳脚转身,大吼道:“吃饭?吃什么饭?人家手都伸我碗里了,我还吃个屁,不吃!” 言罢,转身出门,重重把门摔上,沉重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小桃吓傻了,半天没回过神,待脚步声消失才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小脸急到惨白。 “坏了坏了,少爷又发狂了,难道邪祟没除干净?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对,找大师,不对,先找夫人再找大师!对对对,要快,哎呀呀呀,真是急死我了!” 小桃提起裙子就往外跑,边跑边叫道:“来人,快来人,青儿、梅儿、小朵,你们在哪儿呢?!” 三女就在大门口,刚被含怒离去的封知平甩了通冷脸,正傻着呢,听到小桃吆喝才醒过神,纷纷围了上来,附近的碧柳和翠红也跟了过来。 “怎么回事,少爷脸色怎么那么差?”青儿眉头深皱。 “是不是你惹少爷生气了?”梅儿横眉冷眼,很是笃定。 小朵捂着胸口,怕怕的道:“少爷的脸色好可怕,我从没见过他这样,你到底做错了什么?” 碧柳翠红不敢多嘴,但眼神也颇为疑惑,不解少爷为何刚醒就发这么大的火。 “哎呀,不是!” 小桃急得直跺脚,见三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没有张嘴的机会,气急败坏的叉着腰一声暴吼:“都闭嘴,听我说!” 三女登时傻了,碧柳翠红更傻了,小桃向来不是傻哭就是傻乐,她们还从没见她发过这样的火。 众女安静下来,小桃猛吸一口气连珠炮似的吩咐道:“青儿姐你快去找幽怨大师,小朵梅儿姐你们一起去,还有你们俩,都去,我去找夫人!快!” 言罢提着群子就跑,不多解释也不给发问的机会。 几女看着她的背影纷纷醒神,均感事情不妙,赶忙各自奔走,很快,整个无忧阁都鸡飞狗跳起来,被下人们戏称为“娘子军”无忧阁众女侍第一次倾巢出动。 目的,是找一个和尚。 而此时,这个和尚正在府里的某个小花园托着一个丫鬟的小手给人看相,无视丫鬟娇羞的打量,镇定自若的给人家逐一批解,正讲到姻缘部分的时候,和尚突然背后一寒,停下嘴疑惑的望了四周,又望向天空。 “大师,怎么了?可是,可是不好?”丫鬟一惊。 幽怨低下头露出好看的微笑,缓缓摇头,温声道:“与你无关,是小僧伤刚好有些体寒,惊扰了姑娘十分抱歉。来,我们继续讲,你看你这条线呐,又细又长,你看这几个叉,又多又远...” 第388章 兴师问罪 侯府“后花园”的山脚南侧有一处不起眼的坳地,碎石遍地,杂草丛生,毫无风景可言。 这里原是侯府扩建时土木废料的堆放场,后来大部分废料被运走,少部分变成了地上的碎石和坳地深处的几座石垒房,与侯府的其他建筑相比,这些石头房简陋又寒酸,除了猪圈马棚很难再找出比他还破烂的了,便是外宅供下人使用的茅厕看上去都要比它们周整一些。 然而知道这里的人没有敢小觑这几栋房子的,因为这片屋舍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连五。 与陈定不同,连五至今不曾婚娶,封莫修劝了几十年无果,几次要给连五换个住处也都被软拒,无奈,只能随他高兴。 而连五也确实性情怪异,不结婚,却收了几个养子,精心教养却不许他们叫自己义父,自小到大完全以上下级关系相处,接管暗卫后这里又成了他的办公场所和训练场,平日不外出就呆在这儿处理公务,闲了闷了就训练暗卫作为消遣,除了工作和训练再无其他业余生活,就连陈定那种严肃古板的人都时常私下跟封莫修感叹,说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比连五更没乐趣的人了。 封家中层以上的精英级暗卫基本都来过这里,而且头一遭来的无不是兴奋而来,含泪而走。 无他,连五的“特训”太严苛了,很多暗卫都认为那根本就不是特训,完全是折磨! 再铁的汉子到了连五手里也得变小媳妇,不脱三层皮别想离开,而效果也相当显著,封家暗卫的综合素质在天元各豪门中是一顶一的,只底蕴尚浅,短时间内很难追上詹王府那等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庞然大物,尤其顶尖战力相差颇大,但只论忠心,绝对不输。 而封家暗卫能拥有今天这等威慑力,连五占了大半功劳,这不仅是封莫修亲口说的,也是内外一致公认的。 封莫修以彪悍的实力和强大的人格魅力赢得了这些人的忠心追随,却没有教他们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暗卫,是连五将他们凝聚起来,亲手将他们一点点打造成一柄柄抛弃个人荣辱置身于黑暗的利刃,隐秘的守护着封家基业,斩断一切胆敢侵犯的黑手。 部下们一直做得很好,连五说不得意那是假话,可从三天前的那场大乱开始,他就再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自满。 耻辱! 这是那夜回来召集部下,连五咬着牙吐出的两个字,也是三天来除了作训号令外仅有的一句话。 三天里,这些头领级的暗卫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都充分感受到了大头领的怒火,而那些撒在民间不便露面的下线们则从他们身上间接感受到了同样的怒火,甚至还犹有过之,而后这些人又将耻辱的火焰统统洒向了制造这份怒火的人。 一时间,泉州境内风声鹤唳,几乎每一条地下网络都遭到了严重打击,就连醉锦楼也不例外,要不是六皇子打着探病的名义紧急拜访了一次,醉锦楼的歌姬和龟奴怕是得少上五分之一,赵妈妈等三个负责统管的老鸨更是全得死绝。 这一把火烧得人心惶惶,各方都紧急撤回撒在泉州的眼线,撤不走的改名换姓就地潜伏,不得命令绝不准露头,动作稍慢就巢毁人绝的惨烈下场无人敢怠慢,时至今日泉州城已经彻底清净了,就连百姓们都感觉出不对劲,常去的馆子铺子关了一片,街上的卖艺人少了不少。 封莫修对此很满意,可连五不满意,他仍然很愤怒。 现在的局面是应该的,是理所当然的,最多当作补救怎能当作功绩? 所以暗卫头头们仍在受苦,白天受训身体苦,晚上熬夜精神苦,打个小盹都成了奢侈的享受,还得提心吊胆防着“五连坐”冷不丁出现在身后一抓抓一个一罚罚一片,实是苦不堪言,情绪几近崩溃,短短三天几乎每个人都有点累脱相了,要知道他们可是先天。 连五当然知道他们是先天,要不也不能这么训,一般人这么搞早挂了,几条命都不够,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让他们刻骨铭心的记住这次耻辱。 正对大门的屋子前,连五躺在一张竹摇椅上,手里捧着壶凉茶,也不遮,直对着太阳闭着眼前后晃悠着打盹。 他前方的地面有两排小土包,乍一看跟两排坟头似的,其中几个土包微微颤动不断有土渣滚落,似乎下面有东西要出来,哪怕烈日当头,不知情的乍一见也能吓尿裤子,而连五浑然不觉,在颤动的厉害时才从旁边小桌上的果盘里抓起一颗干枣丢过去,如疾矢般“噗”的一声没入土包里。 霎时,土包不动了,连五慢吞吞的睁开眼,很是不满。 “怕你们热才让你们避暑,怎么,凉快够了,想洗个热水澡舒坦舒坦?” 瞬间,所有土包都没了声息,连五嘴角轻轻一勾又迅速放下,重重的哼了一声。 “一群废物,才一个时辰就撑不住了,亏你们还有脸说自己是先天!你们这样的先天还不如死了的好,免得将来被人逮住严刑拷打,一个小小的水刑就让你们全招了。” 顿了顿,连五正要再骂,突然心有所感看向大门外,片刻后飞快起身到门口相迎。 “小少...” 封知平一路狂奔过来,冲了满身满脸的土,见到连五没有废话,不等他问好直接道:“牛春寒呢?” 连五微讶,选即含笑指了指身后:“在院里。” 封知平越过他的肩头朝院内一瞧,没瞧着人,正要质问,忽然想到了什么,灵识一扫顿时双眼滚圆:“你,你把他们埋了?活埋?!” 连五笑道:“是训练,锻炼他们运用气息的本事。” “人都憋死了还训练个鬼!”封知平抓狂。 连五含笑摆手:“不会的,只要合理运用内息,以他们的修为坚持一个时辰不成问题。” “他们这样多久了?” “一个时辰零一刻。” 封知平:“......” “那还不赶紧挖出来!” 封知平撸袖子就要救人,却被连五按住。 “小少爷莫慌,一个时辰对旁人来说是极限,对他们来说则是底线。入我封家军者就要比别人强,为我封家暗卫者就要做到最强,这是铁律!” 见封知平瞪眼,连五抢先抬手一按,稍稍凑近笑道:“小少爷莫急,老奴有分寸,这个法子老奴自己也练过,老奴在他们这个修为时能于地下六尺闭息两个时辰而不动,三个时辰而不死,他们才一个时辰,早着呢。” 封知平无语,他知道连五性格古怪,今儿才发现连五根本就是个变态,自虐狂! 先天境高手是可以长时间不呼吸,只靠内息存活,但也得分修为。金庸中文 不靠宝兵刃只靠自身的内力,灵识期少则两刻多则一个时辰,神藏期开始才大幅延长,到了具形期则可以摒弃传统的口鼻呼吸,改为经体表的毛孔和要穴吸纳天地灵气替代呼吸,这也是为何具形期以上的武者才能畅游云海的原因之一。 要知道云海内有许多地区是只有灵气没有空气的,其中一些甚至连灵气都很稀薄,神藏期一旦误入无法脱身早晚会被生生憋死,因此神藏期即便会飞也很少会漫游云海。 总之,对灵识期来说,一个时辰是绝大多数人的极限,个别天赋异禀的能稍稍延长,但也绝对长不到三个时辰,这个记录估计有土灵性或风灵性宝兵刃的武者都很难达到。 “牛春寒不是暗卫,放他出来。”封知平懒得争执,直接道明来意。 连五当即缓缓摇头,微笑道:“不行。” “为什么?” “因为训练还没结束。” “他不是暗卫!” “但他是风营的人,哪怕到了您身边,他也是风营的人!” 封知平看着连五的眼睛沉默片刻,冷声道:“五叔,你什么意思?” 连五笑容不减,反问道:“老奴没别的意思,只不知小少爷是什么意思?” 不等封知平答话,连五收起笑声,正色道:“老奴有要事与您禀告,本以为您来见老奴是为了此事,但现在看老奴似乎会错了意,少爷,您到底为何而来?” 封知平懒得打哑谜,直言道:“我是来要人的。” “牛春寒?” “对。” “可有急事要他去办?” “没有,怎么,没有差事就不能要人了?” 连五皱起眉头。 他看着封知平从小长大,蛮喜欢这个孩子的,而封知平也很尊敬他,经常在后山折腾累了跑他这儿来蹭水蹭饭顺便讨教功夫上的问题,他们的关系向来不错,这还是封知平第一次这么冲的跟他说话,跟吃了爆竹似的。 “给不给,你给句痛快话!”封知平说道。 连五微微眯眼:“训完了自会放他回去,您何必特来讨要?” “我管你训...训...嗯?” 封知平发觉不对,连五也琢磨出了味道,两人各自古怪的对视片刻,连五笑了起来。 “少爷,您不会以为老奴要跟您抢人吧?” 封知平尴尬的傻笑三声,他真是这么想的。 连五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叹道:“看来小牛干得不错,能得您这般器重,老奴不过抓他来调教两天就把您急得兴师问罪,真是,真是...唉!少爷啊少爷,老奴真没想到您第一次跟我发火会是为了他这个混球,说真的,老奴都有点嫉妒了。” 封知平赶忙作揖,讨好的笑道:“五叔别生气,我这不刚醒嘛,脑子还昏着呢,把事儿给想岔了,您多担待。牛春寒确实很得力,我很感谢您给我挑了这么好一人,一直想好好谢您一次,正好今天碰见了,您站好,受小子一拜!” 说着又要作揖。 “使不得使不得!”连五赶忙侧身拦住,气恼道,“您是主子,老奴是家奴,您怎能给老奴行礼!方才玩笑已是不该,何况正式,若让侯爷、夫人知道了非得狠说您一通不可,以后万万不可这样了!” 封知平不干,学着小时候的样子揽住连五的肩膀,凶巴巴的道:“什么家奴,你是家臣,是我长辈,爹娘知道才不会说我呢,他们只会夸我做得好做得对!别说作揖,就是给您磕头都没问题,别忘了您教过我功夫呢,算起来您可是我半个师父呢!别瞪眼,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您呐,就贫吧。”连五好气又好笑的挪开他的手,表情一沉叹声道,“您说我人挑得好,这点说错了。小牛是不错,但太嫩,老奴还是觉得应该从暗卫里再给您挑几个沉稳老成的,最起码别像这次被人摸到背后都不知道。” 封知平无奈:“叔,那可是我二哥啊,说真的老牛没死我都万幸了,这事儿真不能怪他。” 连五气哼了一声:“不用替他说好话,折了就是折了,没死是二少爷心善,换作我,管他何人直接废了这个蠢货!” 封知平怪笑:“呵,我二哥心善?呵,呵呵,呵呵呵!” 连五皱眉,不好在此劝,看了眼周围道:“少爷,咱们进屋说,老奴有要事向您禀报,是侯爷吩咐老奴转达的。” “走着。”封知平迈步就走,路过土包时脚步一停,扭头憨笑,“叔,您看?” “不急,等咱们说完话再停不迟,才一个时辰,且死不了呢。”连五冷眼扫了一圈,哼笑两声道,“练好了屏息,知道如何最大限度的利用内息,将来再碰到打不过的人至少也能收敛好气息躲起来不让人发现,这是保命的招,对他们百益而无一害,外人想学都学不到。” 封知平脚边的土包鼓了一下,在连五的视线刺过去之前又缩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封知平张了张嘴,见连五眼神坚决,又闭上了,同情的看了眼土包,重重一叹点了下头:“行,听您的。” 言罢,封知平当先而行,连五落后半步,离开前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地面。 刚才抬脚前,封知平的脚跟很隐蔽的顿了一下,土包周围的地面看似无恙实则已被暗劲震松,虽然不多,但震出的缝隙多少能透一点点空气下去,只要牛春寒够机灵,这一点空气就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虽说作弊,但连五也不忍拂了封知平的好意,索性看破不说破,没有重新补实,给牛小子一个深谢主子的机会,摇摇头跟在了封知平身后。 进屋关门,院子重新安静下来,只牛春寒所在的土包有些异样,周围的沙砾隔一段时间就微不可察的颤动一下,而后细尘微扬。 第389章 石屋里的玄机 连五的屋子封知平很熟悉,相较富丽堂皇的侯府,这里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清贫。 左侧石床一张,右侧石桌一张,窗台上摆着几个废石料抠成的石碗,里面栽着花花草草,无一名种,全是附近山上随处可见的野花野草,正当中用废石料敲了个矮石墩当饭桌,附马扎四副,这四副马扎应该是屋内最精致的东西了。 封知平一直认为这里是“体验生活”的好去处,长住万万不能,尤其冬季,谁住谁死,不死也疯。 要知道这里冬不生火夏不用冰,冷冰冰的石床上连褥子都没有,只薄毯一条,一年四季皆如此,除了连五没人受得了,包括他几个义子。 据说当初连五本想携义子们“同乐”,是封莫修看不下去,好说歹说半劝半抢的将几个娃儿领出来另外安置,如若不然,那几位声明不显但实力惊人的先天才俊能不能活到成年都说不定。 当然,他们几个的苦也没少吃,全体暗卫数他们几个吃的苦最多,这不,现在还在外面埋着呢。 封知平进门后熟门熟路的拎了两个马扎走到石墩边,正要放,关完门的连五走过来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咱们下去。” “下去?下哪儿去?” 连五没解释,直接对着石墩踢了几脚,又走到书桌前对着厚重的石板桌面用力一按,封知平顿时听到石墩下方隐约传来几声“咔咔”的机括声。 还有机关?! 封知平眼亮了,来了那么多次,他从未想过这破地方另有玄机。 待机括声停止,他按着石墩两端问道:“搬还是推?” “别动!”连五赶紧叫住,闪身过去将其拉开两步,舒乐口气苦笑道,“我的小祖宗,您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呐,您千万记住了,以后碰见机关没行家点头千万别乱碰,会要命的!” 封知平尴尬的笑了笑,好奇的看向石墩:“那底下藏着什么?” 连五笑而不答。 封知平哪能干,软磨硬泡缠了半天把连五缠烦了,无奈的道;“您不需要知道,老奴也不能说,除非侯爷点头。总之一句话,就算秋墨白来了也没用,触发了机关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乖乖!”封知平小脸煞白,狠狠咽了口唾沫。 秋墨白可是当今公认的天元第一武神,甚至有传言说不动用仙器的情况下他和他的雷晓剑当世最强,无有敌手,连他都难自保,可想而知这里的机关有多厉害,而这下面埋着的东西又有多重要。 “来这边。”连五引着封知平走到床边,以特定的顺序在床上飞快拍了几下,末了在掌运暗劲在正当中一按,石床顿时无声无息的沉了下去,露出一条楼梯。 复杂的过程看得封知平冷寒直冒,随即又担心的看向窗外:“不怕他们听见?” 连五微笑摇头:“不怕,他们就算记住了开启的方法也没用,这里的机关是可以调整的,每次打开之后我都会稍加改动,开启的方法只有我和侯爷知道,连陈定都不知。” “那从地下挖呢?”封知平的疑心病又犯了,总感觉不保险。 连五笑道:“挖?有机会您可以试试。先给您提个醒,这下面的墙壁地板比咱们泉州城的城墙还厚三尺,用料跟宫里藏宝库的一样,另外还铭刻了诸多阵法,您现在就可以试试,看看您的灵识能不能发现它的存在。” 封知平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打了个哈哈:“灵识?您开玩笑,我哪有灵...” “少爷,您不会以为您还能瞒得住吧?”连五似笑非笑。 封知平顿时心凉,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晚发飙他就知道秘密守不住了,那丝臆想的希冀果然不存在。 也罢,既然知道了,那就试试。 封知平双眼微闭,放出灵识探入地底,来回荡了三圈,愕然睁眼。 “怎么...” “没有,对吧?”连五笑问。 封知平点点头,还想问,却被连五轻轻一拉。 “走吧少爷,有话下面说。” 跟着连五身后,顺着楼梯约莫下了丈许深来到一条很短的走廊,正前方有扇小小的石门,刚及一人高。 借着长明灯的光亮,封知平发现石门表面光滑无比,没有把手也没有钥匙一类的孔隙,正想问这门怎么开,就见连五走到门前单掌贴上,运气掌心用力往外一拉,石门缓缓外推了四寸,沙沙作响的升入洞顶。 封知平看着洞顶的石根问道:“五叔,这不会是块断龙石吧?” 连五回头一笑:“确实有这个功用,但主要还是当门,不是断龙石那种只能用一次的死物。” 封知平咋舌:“这地方到底谁建的?” 小小一件石室秘藏机关重重,眼前可升可降的断龙石让人大开眼界,还有这里的用料和阵法布置,民间的工匠可没这手艺,封知平很怀疑这里是朝廷派人建的。 “好像是工部下属的一支专门负责皇宫修缮的队伍,当时是侯爷一手安排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80 连五的话应证了他的猜测,这里果然是朝廷派人建的! 如此说来... “那图纸,还有当时的工匠...?” 连五眼神一闪,没说话,定定的看着封知平,直把封知平瞧得心虚才平静的问道:“少爷以为他们如何了?” 封知平默然。 造了密室就要杀,放在外面不可能,牵扯到朝廷就不一定了。 很久以前,天元出过一位皇帝,能力没得说,实力也强,一百九十余岁时修成武魂,于三国大战亲赴前线,手持天元剑跟当时的太始帝打得难解难分,最终险胜一招,太始帝拖刀败走,若非太始众将拼死相护仙刀太始很可能就留在天元了,可这位皇帝哪哪都好只一个缺点让人无法忍受——疑心病极重! 登基前担心有人截胡,阴谋阳谋将几位有竞争力的皇兄皇弟早早的打为各路藩王,顺利登基后担心有人谋朝篡位,开始大肆削藩,削完还是不放心,担心有人刺杀,遂一边加紧修炼,一边在宫里宫外大肆兴建密室密道。 而负责修建密室密道的工匠,连正史都记载着“十不存一”,野史则直言不止工匠本人死光,而且还诛三族,诛杀的对象除了工匠还有负责一线工作及接触过图纸的官员,野史虽不可信,但当时的工部换人确实换得很勤。 好在这么极端的皇帝只出了一个,后面的天元帝大都很平和,尤其修为迟迟的无法提升、只能靠血脉仰赖天元剑垂青的近几代天元帝更是温厚至极,与江湖各大门派的关系空前绝后的好,虽说有些丢人,但也确实弥补了他们自身实力不济的缺陷。 极端的皇帝只出过一个,但毕竟出过,一脉相承,很难说他的某些行事作风有没有流传下来。 旁的也就罢了,此地这么重要的地方,那些工匠... 封知平突然很想去查查工部近几十年来的人事任免,借此推断一下那些工匠的下场。 连五迟迟没等到答案,微笑道:“图纸的原本副本都交给了侯爷,朝廷没有留存,工匠由工部统一管理,他们常年干的就是这种活,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一点侯爷很放心,所以没有过问。” 也就是说人还活着了。 封知平松了口气,想想又觉着不对,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庆幸还是该忧心了。 连五笑容一收,冷不丁问道:“如果换成少爷您,您觉着这些人该怎么处置呢?” “我?当然跟父亲一样了。”封知平笑道,可在连五满含深意的目光下,他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扪心自问,换做自己,自己真的会让这些人活着离开吗? 封知平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如果是老奴,哪怕被人唾骂,老奴也不会让那些人全须全影的离开。” 连五看着封知平惊愕的眼睛,淡声道:“老奴不会要他们性命,但会将他们毒成瞎子聋子哑巴,再给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足够他们下半辈子不愁吃喝。秘密就是秘密,任何泄露的可能都必须尽早发现提早防范,亡羊补牢是失败者的无奈之举,而秘密不存在补救的可能,泄露了就是泄露了,作为保守秘密的人,老奴绝不允许任何隐患存在,这是老奴的原则,哪怕不容常理,为千夫所指!” 封知平想点头,但又感觉不对,皱眉犹豫着道:“可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还有妻儿老小,把人弄残了...这样不好吧?” 连五嗤笑:“那又如何?死一个人保千万人,保一个人死千万人,您选哪个?” 封知平摇头:“不,他们不是一个人。” “可跟天下人比,区区百十号人又算得了什么?别说一百,就是一千,一万,十万又如何?”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是死人,难不成头掉了他们流的血是绿的?” 封知平哑然,不想多说,干巴巴的笑了两声道:“五叔,您这是干嘛啊,咱们不是有事要谈嘛,怎么说到死人上了!” 连五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少爷,您知道您现在的疑心很重吗?” 封知平当然知道,尴尬的咳了一声点点头:“还行,毕竟经历过那些事,不重也刺激重了。” “老奴明白,老奴理解,但老奴想问的是,您确定知道自己的状况吗,您确定自己想清楚了吗?” “我当然确定。” “那您方才为何反驳老奴?” “怎么又说回去了,这是两码事!” “不,这是一码事!” 连五表情严肃,沉声道:“疑心是好事,疑心则谨慎,谨慎生戒心,有戒心的人得的好未必比别人多,但吃的亏肯定比别人少,但疑心重就不一样了。疑心过重者杯弓蛇影,遇事难决致事事不遂,居高位者易滥杀嗜杀,先天者易生心魔乱神毁道,少爷,此二您全占。” 封知平沉下脸:“五叔,您什么意思,您觉着我嗜杀?” 连五不答,反问道:“倘若方才门外你我没有解开误会,而是一直误会下去,您会怎么做?少爷,您自己想想,来此之前,您打的什么主意,揣的什么念头?倘若老奴是个心胸狭窄之辈,瞧出误会却故意不说,甚至有意误导,少爷,您觉着结果会如何?” 封知平张了张嘴,哑然僵在原地。 第390章 满室秘辛(上) “进来说吧。” 连五当先进门,侧身等候,封知平默然入内,沉重的石门在背后缓缓落下。 抬起头扫了一圈,这间神秘的地下石室乍一看很小,除了门后附近的摆了张宽大的书桌和一张品相绝佳的八仙台茶台,余下所见尽是书架。 走到书架间的过道,抬头顺着屋顶往里瞧,才会发现这间石室大得惊人,从目之所及的宽度深度估算其面积应该不亚于整个无忧阁,只因书架太多才显得拥挤狭小。 在连五的默许下,封知平顺着一条过道往里走,惊讶的发现这些书架没一个是空的。 每个书架上都不同式样的资料,有整本的钉装、线装书册,有防水防潮的厚油纸袋子封装的散页,大小不一的卷轴几个一堆码成塔状,旁边的木盒里盛着小指粗长的信筒,看样子应是信鸽信鹰所用。 角落里,封知平还发现了不少古香古色的竹简,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做旧的赝品可比它们看着真多了,在征得连五同意后他抽出一卷摊开瞧了瞧,第一眼就晕了菜。 无他,不认字儿。 当年三帝凭仙器各自建国后,不知什么原因不约而同的开始统一文字,而且不是各自统一各自的,而是三大陆统一为相同的一种。 后人分析原因,官方史学家给出的答案是三帝高瞻远瞩且向往和平,因此统一文字方便三大陆民众交流,促进民族交流,最终达到和谐发展共同繁荣永无战争的宏伟目标。 嗯,讲的很好,傻子都信了,正经人可没信的。 统一文字是能促进交流,但也被国防,尤其是情报系统带来了极重的压力,而“和谐发展”“共同繁荣”“永无战争”三个目标都只实现了后两个字,三国都在发展,民间都挺繁荣,战争嘛,呵呵,一次也没断下。 每次三大陆汇合之时便是三国大战之日,尤其近几次大战,战火越烧越旺,甚至连“武魂之约”都有撕毁的迹象。 要知道上次大战,三国不约而同的派出了一些神藏期强者参战,而后太始国更是精心策划了一场阴谋,将坐镇后方充当威慑力量的天元第一剑客果闻大师诱入战场,施计引走了秋墨白及大半点苍高手,而后以众多武魂、具形级强者围攻果闻一行,为保点苍骨血,果闻大师拼死打开缺口并独自断后,终寡不敌众,力竭而亡。 这是自武魂之约订立后,第一次有武魂级的强者陨落于沙场,而果闻也是历史上战死沙场的最强一位武魂,前无古人。 果闻死后,天元想要报复,点苍山更是疯了一样,除两位探秘云海未归的武神外,包括自封望月峰的韩凤雪贼内,七位武神同时出山,带领几十位武魂、具形长老赶赴战场,无奈赶到时三大陆已经分离,三国各自收兵,最终只有秋墨白等七位武神和十几位武魂长老追到了还没漂远的太始大陆大杀一通,不等找到元凶就撞见了太始帝晁震仙,在仙刀太始的逼迫下,众人只能无奈返还。 自那之后,很多人便笃定此下国战神藏参战已成定局,只不知具形和武魂会如何,那份岌岌可危的武魂之约还能有几分效力。 所以“永无战争”就是句屁话,三位帝祖为何统一文字至今是个谜团,众说纷纭,但统一文字的好处还是很大的。 三国民众的读写规律都一样,只口音不同,方言听不懂,但简单的词汇短语辨认起来不成问题,比如“放下武器”,比如“举手投降”,这些都是战场上用得到的,而同样的语言文字拼凑成脏话最是通俗易懂,历次大战都会出现几场热闹的骂战,在打击敌人提升士气这方面还是很有帮助的。 语言文字统一后,之前的一部分融入了其中,其他的统统弃之不用,时至今日已经几乎断绝,只有那些钻研文史的史学家才懂一些,而且这类人在不断减少,民间已经很难看到研究古籍文献的人了。 封知平手中的就是这样一份古籍,根据三国颁布“律文令”的时间推算,这份古籍至少也有近两万年的历史,上面娃娃涂鸦似的文字他一个不识,只能以肚子里仅有的那点墨水推测这或许是古人的一份“草书”,反正正常人绝对写不成这副鸟样,除非喝大了。 假模假样的端详了一会儿,封知平很快将关注点转到了其他方面。 两万年的时光没能将这卷竹简湮没,木条依然坚韧,字迹依然清晰,只串起来的牛筋绳是新换的,再就是边角有些磨损脱皮看起来很老旧,除此之外再无坏损,不用想,它肯定不是普通木料做成的! 封知平一忍再忍,终是没忍住,竖起耳朵听听声音,又贼头贼脑的抬起头,透过书架的缝隙偷偷瞧了眼连五。 嗯,很好,在泡茶。 深呼吸,再深呼吸,三次之后,微微侧身将后背朝向连五,又听了一会儿声音后封知平一咬牙,分出一丝元力顺着左手食指飞快的触了竹简一下。 嘎嘣~ 轻微的脆响在安静的室内极其刺耳,同时,脑中也浮现出一条信息。 【琥竹,原地级中品灵木,灵力流失殆尽,当前人级下品下阶,灵力缓慢流失中】 封知平顾不得脑中的信息,看着食指触碰的木条上多出的那条裂纹欲哭无泪。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很轻很轻,这破玩意儿怎么就裂了呢! 没人看见吧? 封知平心头发紧,飞快的看向身后,很好,没人。奇幻 无声的舒了口气转回头,迎面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余下的那点气瞬间卡在喉咙里进退不得,半天才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五叔,你走路怎么不出声呢,吓死我了!” 封知平怕怕的拍拍胸口,卷起竹简就要往回放,连五截住了他,夺过竹简重新摊开。 “五叔你...” “不是这么卷的。”连五微笑道,很仔细的将每个竹简的头对齐,一点点的将其卷起,在卷到裂开的那根时微微一停,又接着卷,末了将竹简小心的放回书架上,转回视线大有深意的看着封知平。 封知平浑身发毛,准备打个哈哈错开视线,却听连五叹声道:“老奴真的老了,记性变差了,竟忘了主子下给您的‘三不准’。此物贵重,少爷,您替老奴瞒着可好?” 封知平立刻会意,用力点头:“放心,我谁都不说,打死都不说,谁说谁是猪狗不如的王八蛋!” 连五表情古怪,皱眉看了半天才轻轻一叹,伸手向外一引:“少爷,看够了吧,过去喝杯茶歇歇可好?” 封知平哪敢说不,憨笑着点点头回到门后,在茶台边落座,低头一瞧,得,凉白水。 自己也真够笨的,这地下连个炉子都没有,哪来的热水泡茶? 亏自己还以为连五在泡茶,老家伙肯定一直盯着这边的,要不怎么出现得这么及时这么诡异! 灌了两茶碗白水,眼神真诚的赞了两声“茶真好”“泡茶的手艺更好”,连五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笑罢,连五正起颜色道:“在说正事前,咱们先说说刚才的话题。少爷,您现在这样很不好。” 封知平点头,叹声道:“唉,是,我也知道我疑心太重,对谁都...” 连五摆手打住:“您误会了,老奴不是说您疑心重不好,老奴说的是您疑心重,却又心软,这样不好。” 封知平一怔,缓缓皱起眉头:“您老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您知道老奴在说什么。” 连五顿了顿,抬手指了指周围的书架:“您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吗?” “情报档案,还有我父亲的收藏。” “对!但侯爷的收藏只有两成,其余的全是情报,我一手挑拣、整理过的情报!毫不夸张的说,这里的每一份文件都是一条人命,每一张纸都沾满了人血!” 封知平悚然,转头看看书架,心里默算这得多少条人命。 连五站起身,走到书架旁怕了拍,沉声道:“论疑心,老奴更重,天下或许只有两三人能与老奴相比。老奴小心翼翼,事事提防,目的只有一个,守护侯爷和您,守护咱们这个大家不垮。为了这个目的,老奴可以杀人,可以杀任何人,任何有威胁、有可能产生威胁的都是老奴的目标,只要时机恰当便立刻铲除,绝不犹豫!” 回过头,看着封知平的眼睛,连五肃声道:“您也疑心重,老奴也疑心重,但你我有一点本质的区别。老奴不怕杀人,哪怕赶尽杀绝让人家破人亡,只要能达成目的老奴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没有任何底线,而您却是有底线的。您总会心软,总想做事留一线,这不是错,也不是坏处,但对疑心重的人来说,这就是个致命的缺点。” “为什么?”封知平不解。 “因为疑心重的人不会交心,很难换到真心。那些真心对你好的人很容易被你的疑心伤到,进而产生误解、怨怼、疏远,而那些潜伏的敌人则会被你的疑心惊到,聪明的还会利用你的疑心达成各种目的,最终您众叛亲离,不需要他们动手您就会死。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世人永远只会记住不义者的名字,记住他们的种种劣迹,很少会去研究他们、分析他们诸般劣迹背后的深层原因,所以也就很少有人知道那些不义者的死究竟是死有余辜,还是遭人暗算。” 连五说完走入书架中,不一会儿抱了几个卷轴和一摞档案回来放到封知平面前。 “这是什么?”封知平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档案抽出来看了两眼,愕然抬头:“元明武帝,绝皇游安?” 明武帝游安正是那位换臣子换的很勤的皇帝,他帝号明武,“绝皇”是后世人给他的称谓,一是寓意他实力高绝、战绩高绝,大败太始帝还险些夺了人家的太始仙刀可谓空前绝后,是天元人传唱至今的美谈,对太始国来说则是永远无法洗刷的耻辱。 二来则是暗损他绝情绝性,工部那档子事儿就不说了,此人连亲兄弟都不放过,登基前后把一篮子跟他争皇位的皇子皇孙搞得流放的流放贬庶的贬庶,要不是碍于天元剑的禁忌不能手刃亲族,他必定赶尽杀绝从老到少一个不留。 连五点头:“对,就是明武帝,您觉着他如何?” 封知平斟酌了一下:“当皇帝很成功,当高手很有面儿,当亲戚很有风险,当他部下就算了吧,天天提心吊胆脑袋揣在裤腰带上过活,还不如在家养花弄鸟逗老婆。” 连五忍不住笑出声,咳了咳指着资料道:“看看这些,看完后再告诉我你觉着此人如何。” 封知平皱眉,看看连五看看桌上的一大摞资料,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那份全部取出看了起来,边看边暗叹还是牛春寒好,直接归纳总结说给他听,话本似的,好听又省劲儿。 第391章 满室秘辛(中) 开始封知平还有闲心腹诽,看着看着眼神就变了,从漫不经心到认真,再到严肃,直至表情凝重而不可置信,看完一份随手一放立刻抓起另一份,全然忘了连五还在身旁。 看到他专注的表情,连五满意的点点头,坐到对面轻轻的将乱放的资料拿起来重新整理好,尽量不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封知平没注意这些,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阅读与思考当中。 这些资料涵盖的面极广,有人事档案,有会议纪要,有正史、秘史、野史三种参考文献,甚至还有不成文的坊间传言。 除了这些,他还在里面找到了几份地图,大部分是某一地区的军事布防图,余下的是这些地区的民用版,而这些地图放在一起的是对应这一地区的财政报表,上面用多种颜色的细线圈画出重点,末尾各贴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纸条注明作者的分析和猜测。 这种纸条不止地图和报表上有,其他资料上也有,若没有这些纸条,如此散碎的资料很难让人看出所以然来,而这些纸条毕竟不是目录或总纲,封知平看得依然很晦涩。 至此,他才明白最先看到的那份资料是连五故意放在最上面的,那是一份总结性的报告,若没有这份报告,这些资料他根本不会有兴趣看下去。 看完最后一份资料,封知平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天,默默的回想方才所阅。 散乱的资料如同一块块拼图碎片,不断的在脑海中旋转拼接,逐渐组成一段熟悉而又陌生的历史,一个不同于正史记载的明武帝呈现于眼前。 明武帝游安疑重而无情,他的功绩在某些方面来说甚至可以比肩天元帝祖游柏川,可后人记住更多的还是他的冷血薄凉,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他眼里丝毫不能与帝位相比,哪怕几位藩王在他登基后俯首称臣他也不肯放过,直至将所有威胁过他的人全部打落泥尘再也翻不起身才罢手,而这还是碍着天元剑的缘故。 封知平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直到看了这些资料他才知道,事情远没有史书上写的那么简单。 游安疑心极重,作风狠辣行事果决,可这些都不是天生的,如果这些资料都是真的,那他的薄凉是硬生生给逼出来的。 当年,其父元宏帝风烛残年,早年定下的太子不成器,难堪托付,其余四位有继承权的皇子勾心斗角满腹私欲,其中一位还险些闹出血脉外流的丑事,宏帝怕将来祖宗基业难保,偌大的天元皇朝沦落为空玄国那样的诸强并立群雄角逐的局面,遂再择皇子皇孙一十二人立为继人,效仿养蛊之法优中选优。 这新定的十二人当中,就有游安。 宏帝想法很好,可他忘了,或者说故意无视一件事,他要托付的不是普通的家业,而是一国,一整座名为天元大陆的江山! 他是个自信的人,自信自己能掌控住这种局面,哪怕几位明臣苦苦相劝,甚至以辞官相要挟都无法让他回心转意,于是乎,空前绝后的十七子争帝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帷幕。 当时的天元皇朝还没有天听监这种机构,百官监察由工部、吏部、刑部共同负责,机构便是天听监的前身、如今已名存实亡的督察院,他们是皇帝的耳目,按道理应不偏不倚将最纯粹的信息和分析传达给宏帝,如天听监一样绝不涉及党争,奈何三部同属让督察院成了三姓家奴,内部派系林立山头多不胜数,原本四位帝选还好,如今翻了四倍还余一个,督察院彻底四分五裂,沦为与各部官员一样的党争之徒。 等宏帝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朝廷已人心动荡,十七位皇子同立朝堂,在各自拉拢的官员的帮衬下天天打嘴仗。 原先四位帝选的时候虽然也相互攻伐,但至少还算有节制,正事要事商量得满十天半个月总能商量出一件,现在一两个月能商定一件就得烧高香,然而宏帝并没有制止,他仍然认为自己掌控得住,甚至还有些喜欢这种场面,认为帝选们“活跃”是个好现象。 直到血案发生,一位皇子被另一位皇子秘密培养的死士刺杀成功,宏帝才发觉不妙,要知道在此之前天元帝子争位可从没发生过命案。 最让他震惊的是肇事者竟然差点把官司打赢了,起重要作用的是几位很得他信任的几位老臣,其中一位还是礼部尚书,本来很明确的案子到宗人府走了一圈不但没定罪反把疑犯给洗白了! 好在他还没老糊涂,不信所谓的“铁证”,当即请出天元剑一试,结果不言而喻,包括那位“清清白白的”皇子在内,掉了好多人头。 宏帝感觉事态不妙,想要补救,无奈为时已晚。 首先,他的身体不允许,早年以药物催升修为的隐患在晚年悉数爆发,他的内力散失得极快,人可谓一天老过一天,等他想起来补救时精力已然不济,整日昏昏沉沉,有时甚至连朝都上不了,只能在清醒时请几位重臣入御书房私谈。 其次,百官已经分裂,除了仅有的几个为人方正的冷眼旁观,其余的各有派属,而被他委以重任的督察院总使早已暗中倒向某位皇子,阳奉阴违,领了整风肃纪的旨后大喜过望,借此良机帮着主子大肆攻伐,一口气就流放了两位皇子一位皇孙,其人其主风头一时无两。 而游安是个很有武学天赋的人,他醉心武道,本无心皇位,无奈正是他的武学天资入了宏帝的眼,圣旨一下,只能遵从,无可奈何的成了帝选。 成为帝选后他一直低调行事,十七位帝选中他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依附他的官员很少并且多半是中立派,与其说依附不如说心照不宣,他们都想等胜者出笼宣誓效忠,然后各回各家该干嘛干嘛。 他一直表现得很无害,所以受的折腾相对比较少,可到了这种时候,他的“无害”反成了错处,不知谁最先开说起他是在是示敌以弱想做麻雀后面的猎人,于是乎他一瞬间成了众矢之的,几乎所有的帝选都将矛头对准了他。 经历过两次刺杀后,他愕然发现,刺杀他的人不再是死士,而是游离于朝野视线外的江湖人。 要知道包括太子在内,所有帝选没有一个是蠢货,太子的“无能”不是真无能,而是宏帝看不顺眼,认为他太软弱竟被四个给他练手的兄弟压制住,真蠢的话太子早不是他了。 这帮面蠢心精的皇子皇孙们在那位被天元剑砍了的仁兄身上学到了教训,并悟出了一个可行性很高的法子,刺杀这种事不再派自己的属下,转而从江湖上招揽,用层层转包的方式尽可能的淡化自己的参与,他们认为这样或许能瞒过天元剑的探查。 而江湖人干这种事比他们苦心训练的死士更合适,尤其那些杀手组织,只要钱够什么活儿都敢干,同样厉害的还有那些情报组织,在如今派系林立相互掣肘的局面下,从他们手里买来的消息比自己打听到得更快更准。 一时间,原先不放在眼里,提一嘴都嫌辱没身份的“江湖”成了皇子们眼中的宝藏,大把的银钱撒进“湖”里,砸起惊涛骇浪。 因为这场动|乱,很多江湖人扔了自己的初心和信仰,转行做杀手、谍报工作,一些恬不知耻的还自称”侠客”,坚称自己所为乃侠义之举,是为了伸张正义、匡扶正统、为民除害云云,打着正义的旗号干着偷鸡摸狗的破事儿,实叫人无语。凌渡电子书 江湖上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有这个楼那个阁的冒出来又转眼覆灭,有些老牌的杀手组织和情报组织甚至直接合并成,推出一条龙服务,逐渐将买卖从江湖转移到了朝野。 游安碰到的就是这样两单。 事发后,在大理寺和督察院都极不配合的情况下,他艰难的查到了谁来杀他,却怎么也查不到谁要杀他。 痛定思痛,他终于明白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次帝位之争不同以往,不进则死,根本没有退的余地。 于是乎,他亲自带人灭了来杀他的人,而对于要杀他的人,因为不知道,所以他选了最简单的办法——通杀。 查不出谁要害自己,那就全是嫌疑人,反正这潭浑水谁也干净不了,搞对了最好,搞错了就当为民除害。 自此,“绝皇”开始了他的绝情之路,聪明的他将精力从武道转移到这方面之后,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通过几份大理寺不受理的状子查出有人强占民田,顺带查出买|官卖官,整理好证据威胁刑部侍郎倒向自己,将证据作为“投名状”由其奏禀宏帝,倒了三位皇子和一片官员。 通过财政报表发现有人私扣税银,进而查出私吞国帑等若干罪状,软硬兼施让户部礼部的主要官员倒向自己,举报各自的原主子贪赃枉法,皇子又倒了几个。 如此重重,他一一将对手剔除,聪明的他从不用极端方似亲手解决,而是将年迈昏聩的宏帝当成了刀,此举恰合宏帝心意,对他越来越器重。 有人想学他,却总比他慢一步,有人想杀他,却发现江湖早已不是原先的江湖。 游安本就是武者,早年化名行走江湖着实结交了不少江湖好汉,经历了两场刺杀后,想通的他立刻联络故友重聚,摆明身份痛陈利害,恳请众人仗义相助。 他的话打动了众人,最重要的是他本人比那些只会躲在幕后砸钱的皇子们更得这些江湖儿女的认同,在这些人眼中他既是皇子也是江湖人,在“义”字不义的当时,他们很欢迎也很期待有这样一位人物撑腰,与他们一起肃清江湖。 在权和钱的双重支持下,一个辉煌而短暂的江湖组织出现了,名曰“义盟”。 义盟的宗旨只有一条,匡扶正义,弘扬真正的侠义精神,将混乱的江湖拖回正轨。 当其他皇子再次砸钱买凶时,他们愕然发现熟悉的“铺子”很多都消失了,余下的大都不敢接他们单,敢接的也会很快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无凶可买,又不敢派自己的属下,皇子们只能在朝政上做文章,奈何行将朽木的宏帝对游安已极为信重,并且在游安秘密入宫一番交心的彻夜长谈后下定决心传位于他,其他人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有罪的夺爵流放,无罪的指到荒郊野地就藩。 游安顺利登基,义盟得到了更大的支持,全力出击,在官府的配合下重拳打击江湖上的奸邪之徒,四面开花,待江湖回归平静,义盟出乎很多人意料的遵守当初的约定就地解散,让人惋惜之余不禁赞叹其侠风义骨,乃真豪杰也。 对此,封知平很不以为然。 一个统合了半个江湖的庞大势力,不解散等着过年吃饺子? 吃砍头饭吧你! 天元不是空玄,天元皇朝拥有这片大地绝对的统治权和至高无上的地位,朝廷允许江湖存在,允许江湖门派建立,允许江湖人在不伤害良民的情况下随意争斗厮杀,但绝不会允许这些武夫集结成一个庞大的个体! 哪怕现在,皇权的影响力没有当初那么强,天元大陆也保持着绝对的帝统,由八大门派将江湖分成了七份(乾坤阁没有领地,超然而中立),最强的武神在点苍山,可最多的高手还是在朝廷手里! 义盟不解散干嘛,等着游安安排一出狡兔死走狗烹的好戏? 白痴才这么干! 那些人是聪明的,主动解散打消了游安的疑心还博得美名永留青史,封知平越琢磨越想为那些人拍案叫好,大赞一声明眼人呐! 义盟虽然解散了,但它的痕迹并没有消失。 义盟解散后,其主要成员分散各地,多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门风刚正的门派,叫大刀门,同时还有一个飞速崛起的门派,叫点苍门。 封知平终于知道为何阔刀门和点苍山得朝廷另眼相看,为何血刀门做了那么多恶事还能得朝廷容忍,而血刀门和阔刀门为何对朝廷忠心耿耿,无论平日如何,但有战事有召必回,历次大战八大派中属他们出力最多伤亡最重,原来这三家与朝廷有这么深的渊源。 大刀门正是阔刀门和血刀门的前身,因后人理念不同才分裂成了两派。 点苍山的历史则在“一本”上写着,成立之初只是点苍山附近的一个中流小派,附近还有其他门派和道统存在,后来逐步发展壮大才成了如今的点苍山,附近的门派不是被吞并就是迁走,而占据了整个点苍山的点苍门也将名字改成了现在的名字,直接以山为名。 “一本”上没写关于“义盟”的事,根据资料来看,当初点苍门的创立应该是有原义盟的骨干参与,并不像大刀门那样完全由原义盟骨干一手创建。 而大刀门的出现并非偶然,更不是“故友重聚”那么可笑的理由,根据资料来看,大刀门的建立是有明武帝暗中授意的,其目的是复制当初的义盟,集结江湖上的正义之士共同对抗江湖上一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组织——冥教。 看到这里时,封知平心里一个激灵,不自禁的想到了另一个与他极有孽缘的恐怖组织——黄泉。 第392章 满室秘辛(下) 望着房顶,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封知平一遍遍的回味这两个名字和相关信息。 时隔数千年,最长寿的寿武神都活不到的岁月,这两个名字如此雷同的组织会有联系吗? 封知平第一反应是自己想多了,可想想资料上的内容,又不太肯定。 冥教与黄泉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都是突然冒出来,大肆招揽江湖上的不义之徒,只要有能耐,无论杀手、刺客还是作奸犯科的通缉犯都来者不拒,通过这种方似在短时间内飞速崛起,用比别的门派短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时间打造出一个架构严密的恐怖组织。 最让人费解的是他们的掌控力,要知道他们招揽的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没有正常人的道德观是非观,更别提什么忠心义气了,而这些桀骜之辈进了他们的门后都变成了俯首帖耳的乖绵羊,唯上峰马首是瞻,就连最后覆灭时也有大把的人甘愿共死,朝廷都未必感受自己握有这样的忠心。 昔日的冥皇,昨日的鬼主,他们凭什么? 是个人魅力感化,还是强横的实力镇压,亦或有其他未知的手段? 除此之外,两个组织干的事也极其相似,绑架勒索,探听刺杀,只要钱够什么都敢干。 不同的是冥教是一个散布恐怖信仰的邪教,赚钱是为了教派发展,其门人虽冷酷残忍却又一份常人无法理解的恪守,而黄泉则是纯粹为了金钱和私欲,无原则无底线更没有信仰,比如声名狼藉的折花客,只要目标是女子且符合口味,他甚至可以分文不取。 两者相较,黄泉无疑落了下乘,但有一点黄泉比冥教做得更好,那就是对雇主身份的保密。 黄泉直至覆灭都不曾泄露过任何一位雇主的信息,从黄泉总部搜出来的资料里,关于雇主的那部分全部都是用黄泉自创的一种文字编写,这种文字不同于之前所有出现过的文字,除了黄泉有关人员再无一人识得,可惜这些人全都死在了覆灭之战中,或战死或自禁,联军一个活口都没能保住。 朝廷无法,只能将资料运回京城,而后专门成立了一个部门解读这些文件,可惜进展甚微,至今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成果。 而冥教恰恰败在信息泄露上。 当时,大理寺办理一桩命案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条奇怪的线索,顺藤摸瓜没抓到犯人,却把买凶的人给查了出来。 一番审讯,买凶者交代了罪状,并把一个游离于公众视野之外的神秘组织冥教给抖搂了出来。 放在以前这没什么,区区一个江湖门派犯不着青天大老爷们大动干戈,奈何今时不同往日,大老爷们换了个新主子,铁面无私不讲人情,疑心病还贼重! 主审官不敢怠慢,整理成表报给上官,上官还没号准新主子的脉,便又往上递了一级。 就这样,在相同的心态下,报告一路递到刑部尚书桌前,人老成精的刑部尚书想都不想就拟成奏折邀功似的递到了明武帝的桌上,果然博得“龙颜大悦”。 明武帝黑着脸看完报告,第一时间就感觉事情不对,他比下面那些看不起江湖的官员们更了解江湖,很清楚散漫的江湖一旦团结起来会有多大的力量,当即下令严查,结果令人震惊。 冥教不但朝廷不知道,就连江湖上也很少有人听闻,一个不仅游离于朝廷的视野之外,甚至连很多江湖人都不知道的神秘教派,岂会寻常? 何况此教敢收钱杀人,杀的还是良民,绝非佛、道二统那种良善之辈! 而查探的过程中,办案人员还发现此教在秘密发展信徒,时常举行各种隐秘的祭祀仪式,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血祭,用的是活人! 这下不用明武帝说,所有人都知道事态严重了。 血祭由来已久,早已形成民俗传统,很多地方都有,但其中一些祭祀需要献祭活人,太过残忍有伤天和,所以在天元开国之初帝祖游柏川就已经下旨禁止了,只允许用家畜家禽,严禁使用活人。 按律历,血祭活人者大恶不赦,据案情最低割耳鼻流徙三千里,最高可诛五族。 此等严酷的惩罚几可于叛国比肩,效果也很显著,天元自此再无血祭活人的事情发生,谁能想到今日又刮起了这场邪风。 而诡异的是,无论祭祀的还是被祭祀的都毫无怨言,如同入了魔似的无论怎么问都称自己心甘情愿。 让封知平印象最深刻的是资料里的一份卷宗,里面记载的是其中一场审问的拓本,据主审官亲笔记录,受审者是某村的村长,此人主持了一场血祭,而祭品,是全村四百三十余位村民,其中包括他自己的妻儿老小。 最终,只有主持祭祀的他和几位耆老还活着,村里的其他人都死了,而他坚称自己没有杀人,而是在行善,是将那些人全部送往永生不死的极乐冥土,还说自己本也要走了,是官差们抓了他断了他通往永生乐园的路,现在他再死就去不了极乐园了,只能堕入极乐园下方的无尽炼狱承受罪业之火的焚烧,直至赎清他没能将祭祀仪式进行完整的罪孽。 卷宗最后,主审官颤抖的写下了“惊、辈、恐、忧”四个字,并言道“邪教不除,天下必亡,百姓愚鲁,苍生罹难”,建议朝廷效仿乾坤阁兴建学堂广开民智,不给魑魅魍魉趁虚而入的机会。 连一个小小的主审都生出这等的忧心,明武帝更不用说了,然而冥教想除并没有那么简单。 冥教出现的时间很短,但存在的时间却很长,游安怀疑它在他父亲甚至爷爷那辈时就已经存在了,一直隐藏在最黑暗的角落默默发展积蓄力量,若不是大理寺的那位主审的无意之举,朝廷甚至到现在都不会发现它的存在,直到它主动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铲除行动阻力很大,在有心人的引导下民间的怨声越来越大,很多人都认为根本没有什么邪教,从始至终都是明武帝疑心太重,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目的是以此为借口覆灭整个江湖顺带铲除他的几个“旧敌”,简单来说就是游安皇帝当的闷了,想搞点事情找点乐呵。 这种说法跟正史上记载的如出一辙,只不过史书上没有着重冥教,而是将冥教和明武帝兴兵的事分开来算,兴兵是兴兵,铲除冥教则是一件剿灭以武犯禁的江湖宵小的不值得多提的小事。 封知平深以为写这段的史官没死真是祖坟炸了,并很怀疑当时的史官跟明武帝有旧怨,亦或与那几位失败者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要不怎敢如此歪曲事实? 明武帝生不生气不知道,只知道他的行动很果断。 他没有制止这种传言,也没有派兵搜查、镇压散步流言的人,剿灭行动已然在进行,只是矛头渐渐转移到了几位“旧敌”身上,仿佛赌气般的故意去应那句流言似的。 于此同时,他秘密联络义盟的老友,以极快的速度暗中扶植起一个新的江湖门派大刀门,专门用来对付冥教。 封知平认为大刀门这个名字很有意思,不就是暗指砍头用的大刀吗? 同时他也认为游安的决断很明智,官方对官方,江湖对江湖,表面上互不干涉,既能有效的针对冥教又不会引起江湖人士的反感、抗拒,这比一根筋的派兵镇压要好太多了。 覆灭黄泉也是这样,朝廷为主联合各路江湖高手组成联军,封知平很怀疑景涟他爹是在效仿老祖宗,要不主力怎会是点苍、阔刀、血刀这三家呢? 而游安顺流言而为的想法封知平也能猜到一些,这位爷八成还是用的那个大智若愚的老法子,既猜不出传播流言的正主,那就全都有嫌疑,王爵封地的尊荣富贵既然不愿意享,那就削了吧,正好收回来给爷的几个儿子分分。 江湖是江湖了,冥教躲得过朝廷的眼线,却躲不过一根根无孔不入的江湖老油条。 在冥教覆灭的时候,游安也成功削了几位“故人”的藩,只剩一位苟延残喘,战战兢兢的赶赴京城主动要求降爵予位于贤。 游安应允,没把人撸成国公、国伯,而是降一级为郡王,改封号为“慧郡王”,给了个蛮富足的封地,让其闲散富贵的终老一生,并在其死后下旨将其封号封地延长至七代罔替。 从这点来说,游安真不是个“绝情绝性”的人。 随着冥教覆灭,大量没来得及销毁的资料运入京城,游安看完发现自己真没杀错几个,不止是当时,更早之前的十七帝子争位也一样。 冥教的触角比他预想的更深更广,不仅遍布江湖,还扎根朝野,大理寺积压的无头公案足足有六成能跟它对得上号,而当初谏言宏帝再选帝种,以及后来力劝宏帝收权肃纪的几位老臣,其中三位甚至直接就是冥教的客座长老,地位仅次于冥皇座下的六大护法。爱你电子书 而十七位帝子种,包括他自己在内,每一个都多多少少跟冥教有过交集。 看似其善可欺的太子是冥皇的贵宾,冥教为他干了不少脏活,最初的四位皇子中有两个与冥教关系极深,其中一位的宠妾直接就是冥教魔女,乃三十三位冥使之一,地位仅次于长老,他这才明白当初剿灭那位的时候伤亡为何那般惨重。 而他到现在才明白的原因,正是因为他麾下也不干净,有人将重要信息掩盖掉了。 除了皇子,朝臣们也一样,或多或少的都跟冥教有过交集,而其中很多人都蒙在鼓里茫然不知。 有不知道的,自然有门清的,其中属工部烂得最厉害。 某年某地决堤,工部派人修缮,费用比预算多了四成,足足八万两白银有一半流入了冥教,而决堤的原因还不是天灾,压根儿是冥教一手安排的! 某年某案,官员遇刺身亡,大理寺协同督察院设专案处理,工部有人通过督察院做了手脚,让案件陷入泥潭直至变成无头案,顺带刮了金钱地契总计一万七千两“孝敬”。 类似种种还有很多,其中最让游安惊悚的是工部修的密道。 宫里的密道向来只有皇帝最清楚,其余包括帝后、太子在内都知道的有限,只涉及自己身边的几条,而工部建造完成后按例应将施工人员打散安置,原图交由皇帝亲自保管,其余副本一概销毁,可冥教手里竟然握着高达七成的副本,不止是近几代的,连天元开国皇宫初建时的密道也有好几条在册,详细的程度令人惊悚! 至此,游安彻底明白自己无意间究竟避过了多少危险,朝堂早已烂入骨髓,被潜伏在幕后的冥教暗中把持,包括帝位交替,每一件政事冥教都能直接或间接的产生影响,若不是他狠心绝情一概通杀,他早就死了,而且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之后,如正史所载那样,轰轰烈烈的大清洗开始了,以工部为最,整场清洗长达四百三十余年,绵延了明武帝的大半生。 之所以这么久是因为牵扯的面实在太广,贸然拔除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短时间内找不到那么多官员顶替,整个体系都会崩溃,到时民不聊生叛军四起群雄割据,天元很可能四分五裂沦落得比空玄都不如,他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来。 他有耐心,更有资本,以他当时的修为好好修炼好好保养活个一两百年不成问题,在一百九十余岁时修成武魂后他更是底气十足,武魂境的寿元少说也有四百年以上,按照平均值五百至八百年来算他有的是时间把那些不好动的人熬死,等新生代成长起来顶替上去,熬时间那些只会些养生的吐息之术的文官哪能熬得过他? 武将不好搞,但没关系,他有帮手——詹王。 作为当时仅剩的两位异姓王之一,詹王很好的传承了祖宗定下的铁律,只忠于皇位,绝不涉及党争。 而另一位异姓王齐王就很不规矩了,不知是不是异姓王当久了想试试坐皇位的滋味,又或是想将天元剑收入自己的宝阁当作私藏,越制屯养私兵不说,还暗地里跟不干净的江湖人士来往大肆招揽高手,其中来往最密切的就是冥教。 齐王不好动,也不好熬,好在有詹王相助,借着国战的机会游安与詹王合谋将齐王及齐王府主力一举歼灭,在其子世袭后又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设计了一场局,成功安了个“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祸及九族。 就这样,游安一点点的将朝堂涤净,大刀门则在他的授意下不断追杀冥教余孽,在其死后都没有停手,直至将所有余孽及可能与冥教有关的嫌疑人全部铲除。 想到这里,封知平不禁叹了口气,他或许知道大刀门分裂的原因了。 大刀门源自义盟,建立之初皆是侠义之辈,不为功名利禄,只为一腔豪情烈血,可是,这场长达数百年的杀戮让其中一些人的心态产生了变化。 一部分人仍秉持着最初的方针,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该杀的杀查不准的就先放过,他日找到证据或做了恶再杀不迟,而另一部分人则认为除恶务尽,绝不容情,于是理念不同的两方人产生了矛盾并最终分裂成两派,成为了如今的阔刀门和血刀门。 封知平不禁揣测,这会不会也是游安一早安排好的? 毕竟大刀门不是义盟,铲除冥教的行动不知要持续多久,漫长的时间会让大刀门高度凝聚,而朝廷的暗中支持又有可能让某些人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自觉高其他江湖门派一等,种种原因让大刀门不可能像义盟那样在任务完成后顺利解散掉。 不解散的话,掌握充裕人力物力的大刀门即便失去朝廷的支持也有足够的力量改变江湖格局,事实上在追杀行动中江湖已经因他们而改变了,或今时或来日,一家独大的大刀门必定会威胁到朝廷。 这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多想,这是游安身为帝君必须考虑的问题。 大刀门再亲也不是他手下的军队,他无法像控制军队那样让桀骜不驯的江湖人俯首听命,何况大部分大刀门弟子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真正知道的只有门主、长老等几位创派的老人。 所以,他设了一招暗手,这是一场阳谋,大刀门就算看出来了也不得不按着他心意走。 事实上大刀门很可能已经看出来了,那几位解散义盟的“人精”知道皇帝的心思,所以才出现了血刀门和阔刀门两个同祖同宗的敌对门派,这种方式既能保存大刀门的骨血,又安抚皇帝的心,一举两得。 吗的,这些老鬼,一个比一个精! 封知平重重的捶了下桌子,愤愤不平。 他很恨自己为何生了个聪明的脑瓜,会想这么多,要不是自己现在还秃着呢,身上地上肯定很多头发。 连五见状微微一笑,问道:“少爷以为如何?” 封知平瞪眼,半天后垂下视线叹了口气:“是个厉害的人,极厉害!” “哦,为何这么说?” 封知平眼皮一翻,知道连五在考教自己,便将方才所思讲了一遍,包括那些“善意”的揣测也一并托出。 “不错,真不错。”连五抚掌,诚赞道,“老奴知道您聪明,但没想到您会想的这么深这么远,老奴还是有些走眼了。” “我宁可没想这么多。”封知平拽下假发,心疼的摸摸头皮,“这么下去,我的头发哪年才能长出来啊!” 连五轻笑,安慰道:“莫慌,会长出来的。人盛长发,人衰长甲,少爷气血旺运道更旺,您的头发肯定会会很快长回来的。” “借您吉言。”封知平拱了拱手,脸色一正,定定的看着连五的双眼,“五叔,我有两事不明,想请教。” “少爷请讲。” “我想知道,冥教和黄泉是否有关系,冥教布了那么大一张网,几乎把持了半个朝堂,图什么呢?谋反?有天元剑在,不可能吧?赚钱?他们已经富可敌国,赚再多又有何意义?传教?这个有可能,但他们那种邪教一不叫人向善二不叫人向恶,专叫人去死,人死光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没意义啊!” 这是游安到死都没想明白的问题,也是封知平很纠结的问题。 控制了朝堂却隐而不发,潜伏时间至少绵延两代帝皇,那个狗屁的冥皇难道心理变态,只喜欢享受当幕后黑手的感觉? 游安似在斟酌什么,又似在犹豫什么,沉默半晌后沉声道:“以下只是老奴的猜测,没有直接证据。老奴认为冥教和黄泉是有一定关系的,而冥教的图谋有两种可能,一是在培养什么,二是在寻找什么。” 封知平皱眉:“培养什么,寻找什么,能不能说清楚点?” 连五深吸一口气,凝望着封知平的双眼:“培养的或许是仙器,又或是阴魂鬼魅之类的邪祟,寻找的,可能是天人。” 封知平微愣,旋即悚然。 第393章 提醒 天人。 这是封知平第二次听到这个词汇。 第一次从秋墨白嘴里听到的,秋墨白笑着断言他就是天人,那笑容看似正常,眼底的神光却耐人寻味。 如今,他又从连五嘴里听到了这个祠,从连五的神情来看,他已经确定了他就是天人。 “天人是什么?”封知平问道,与当初面对秋墨白时问的一样。 连五摇摇头:“老奴不知道,这个词是从明武帝晚年的一份手记中看到的,您稍等。” 连五起身走入密室深处,不多时捧了一个匣子回来放到封知平面前,推开盖子示意封知平取阅。 “就是这份。” 封知平小心的将里面的纸拿出,轻轻打开扫了两眼,发现是份拓本,随后边细细审读。 纸张载的是明武帝的一份晚年随笔,通篇回顾往昔,没有预想中的意气风发也没有什么追悔莫及,纯粹以旁观者的角度平淡的叙述自己的所经所历所思所想,并在最后提出数个问题。 前几个问题都是关于武道的,比如什么是仙,怎么才能成仙,而后面的则全是关于冥教的。 与封知平一样,他对冥教也有同样的疑惑,这个让他花了大半辈子去对付的神秘组织直到最后他也没能看透,他甚至不敢确定冥教是不是真的灭亡了。 游安是个疑心极重的人,为了搞清楚心头之患,即便冥教的最后一丝余影消除后他仍没有放弃,余生除了处理政事,余下的时间全部用来研究古籍探寻古迹,其足迹不止于天元,太始、空玄乃至武魂都望而却步的云海深处的各大秘境绝地他都去过。 无奈的是,直到死时他也没能研究透冥教的来历,而冥教及类似冥教的组织也没再未出现过,仿佛他穷极一生的追寻是徒劳的,完全自寻烦恼。 然而并非如此,他的追寻是有回报的。 在云海深处的一处秘境探寻时他无意间发现了一片残垣断壁,在中心部位找到了一处类似祭坛的废墟,并在附近找到了一副残缺的壁画,通过仅剩的部分,他惊讶的发现上面所绘像极了冥教举行的血祭仪式,可惜无论再怎么找都无法找到更多的信息。 本以为这条线索断了,没想到多年后他意外的在乾坤阁那里找到了答案。 原本召见乾坤阁的人是想确认一下下次三大陆重合的时间是否与司天监推算的一致,顺便讨论下资助学堂的下一步计划,散会时他鬼使神差的随口问了一嘴关于冥教、血祭及云海深处的那处遗迹的事,根本没想着对方回答,熟料乾坤阁的人竟给出了答案! 乾坤阁的人告诉他,冥教的血祭是一种上古仪式,很邪恶,所以在上古时期就被灭绝了,没想到至今仍有存留。 至于这个仪式用来干什么的,乾坤阁的人不说,为何邪恶也不说,游安气急拿出帝王的权威强逼,结果根本没用,乾坤阁的人根本不怕死。 乾坤阁的人告诉他,想在乾坤阁打听消息就得按乾坤阁的规矩来,有些消息免费提供,有些则是给什么都没用,强逼也没用,得是有缘人。 简单来说,游安跟这条消息没缘分,再直白点,游安不够格。 游安何样人物,心胸再大也不能忍,一气之下当场就想杀人。 而乾坤阁的人又说了,他们几个除了领头的刚刚晋入灵识期不久其他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游安杀他们可以,但得有正当理由,没有正当理由杀了他们就得做好心理准备,提醒他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帝祖的遗训。 游安这才想起祖训里确实有一条,严令后人无事不得滋扰乾坤阁,更不准滥杀乾坤阁的人,至于为什么没提,而这一条无疑奠定了乾坤阁自开朝至今的超然地位。 游安无奈,只能放人离去,可聪明的他还是从乾坤阁的人嘴里套出了一个词——天人。 这条消息很可能只有“天人”才有资格知道,至于什么是天人... 乾坤阁的人黑脸离去,直到游安死后新皇继位才再次入京。 然而这已经够了,“天人”的事不像冥教,虽不多,但古籍里还是能找到一些的。 从古籍里得知,“天人”就是得天厚泽的天选之人,每一个都是武道奇才,且各负奇能,所行之事非常人可想,远非寻常“天才”“天骄”可比。 同时,天人还曾一度被誉为是最接近“仙”的人。 可惜天人出现得实在太少,时代跨越极大,而且往往昙花一现,在一个个时代如匆匆过客一晃而过,只留下只言片语的记载,无法让后人了解得更详尽更具体。 游安知道乾坤阁那里肯定有答案,无奈乾坤阁不说,他又不敢硬逼,只能带着满腹的疑惑和郁气写下了这份手书,并在末尾用草体恨恨的写下了“天人”“上古仪式”六个大字,让封知平这种胸无点墨的学渣都能感受到他深深的愤懑。 合上纸,放回匣子,推回连五面前,封知平一言不发,待连五收拾妥当一一放回原位后才为微微一笑,问道:“五叔给我看这些,不会怀疑我就是那什么天人吧?” 连五轻轻摇头:“不是怀疑,是肯定,而且这不是我的结论,而是主子的,他说您见过仙。” 封知平一惊:“老头子连这都跟你说了?!” 连五笑道:“这有何奇怪,您以为是谁帮您隐瞒的重要信息,又是谁让天下人都以为您不但天残,还受惊过度疯掉了?” 封知平肩膀一垮,苦笑道:“对,是我笨了,您肯定会知道的。” 连五笑了笑,给封知平续满“凉茶”,放下壶后正色道:“少爷,老奴给您看这些是想给您提个醒,您该有决断了。” “什么决断?” “杀人的决断。” 连五正襟危坐,肃然道:“明武帝为了自保,敢于灭情觉醒,凡威胁者一概不留,生生将所有隐患灭杀于未然。而今,您与他的境遇何其相似,为何还存有妇人之仁?” 封知平皱眉,不敢苟同:“哪里像了?人家是帝种,我一小世子,他四面皆敌,我还有爹娘和您这样的人庇护着,根本不一样好吧!” “身份不一样,可处境一样,您现在难道不是看谁都像敌人?再者说,帝种又如何,皇子又如何,说句大不敬的话,明武帝远没有您金贵。您是世子,可您现过仙,他是皇帝,他见过仙吗?” “这个...” 封知平无言以对,这么一想,自己好像是比游安还牛逼一些,可问题自己不想做“寡人”呐! 冷场片刻,封知平问道:“叔,您是不是查出什么了,难道真是二哥他...?” 连五摇头:“没有,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二少爷策划了那场行动,而且三天前的那件事从调查结果来看也确实与二少爷无关,他是受害者,但是...”终点 “慢!”封知平抬手打住,愕然瞪眼,“受害者?有没有搞错,我才是受害者好吧!” 连五不动声色的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正色道:“是,您是受害者,二少爷确实向您动了手,并且下的死手,但他的行为并非他所愿,而是有人控制,有人暗中给他下了蛊!” 连五将当日的前前后后全部说给封知平听,包括他和封莫修的一些猜测。 封知平两眼越听越大,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 按连五的说法,封知佑逼他出手是真,但想杀他完全是出于蛊虫的控制,而他从中蛊到发作全然不知! “这可能吗?”封知平呵呵讥笑,挑起大拇哥朝后一指,“那可是我二哥,封知佑,天元闻名的武道奇才,年仅二十八岁就功至神藏,满天下除了老头子就他最牛逼了,他被人下了蛊能不知道?开什么玩笑!” “这是真的。”连五肯定的说道,“因为给他下蛊的人,极有可能是千足客本人!” 封知平不信,挑眉道:“千足客有那么厉害?” “有!” 连五回忆过往,带着一丝恐惧的肃声道:“你可知剿灭黄泉时为何有那么多将领叛变?因为里面有很多人并非自愿,而是不知不觉中被千足客控制了,其中包括三位武魂和两位有封号的镇国武神!” 封知平愣住:“武神?不会吧?千足客什么修为?” “千足客的修为不值一提,当时他刚具形不久,但他培养的蛊虫相当厉害,黄泉鬼主用他的蛊暗中控制了五位武魂及若干具形,这些人到死都无法摆脱蛊虫的影响,只能全部斩杀。”连五顿了顿,沉声道,“其中有一位还是詹王的孙子,天赋极高,当时已经快具形了,可惜...唉,詹王爷亲自动的手。” 封知平毛骨悚然:“这么看,千足客岂不是比鬼主都厉害?” “没错!”连五沉声道,“黄泉自鬼主往下,二冥尊、二鬼子、十八鬼客、三十二阴煞、四十九勾魂,这些人没一个简单的,再下层的三百追命使和两千鬼众也一样,每一个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穷凶极恶恶之徒,而外围的那些普通成员也一样,不乏绝技之人,而这些人中最危险的便是鬼主、千足客、香居客三人,其余都得靠边站。”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不解道:“千足客和香居客这么厉害还只是鬼客?怎么也得弄个副鬼主、长老之类的当当吧?” 连五摆摆手:“黄泉的位级不是这么算的。冥尊、鬼子、鬼客都是高层,属于镇派级高手,阴煞、勾魂是中层骨干,负责管理和执行日常运转,追命使和鬼众是最底层,但属于内围成员,地位比外围的绝大部分人都高。而外围成员里有些人只是临时给黄泉打工谋取所需,本身或修为极高或身怀绝技,实力不亚于内围的高手,这些人最厉害的会被挑选出来由鬼主或冥尊出面收入内围,因为这些人桀骜不驯无法让其诚信归顺,所以黄泉才设了‘尊客’这个尊贵的虚位用以招揽,也就是我们说的‘鬼客’。黄泉的十八鬼客都是这么来的,他们与黄泉是合作关系,地位超然,像千足客、香居客这种级别的特殊人才连冥尊和鬼子都要礼敬三分,并无上下关系。” 封知平恍然大悟:“难怪黄泉覆灭鬼老子鬼儿子鬼奴才死了个七七八八,就十八鬼客逃出去的最多,敢情他们是打工的,老板倒台直接脚底抹油了!” 连五点头道:“没错,倘若当初十八鬼客能如其他人那般背水一战,我们的伤亡至少得翻上一倍。” 封知平咋舌,想了想道:“我记得父亲说千足客逃走时身负重伤,很难痊愈,就算治好了也会功力大退。我当他遇到神医治好了,可耽搁这么些年他的修为最多恢复原状不太可能有精进,而二哥毕竟是神藏,又不是傻子,他那脾气人多看他一眼他都得还回去,他会被人下了蛊一点不知?” 连五不为所动:“少爷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会不会是他自编自演的一出戏?” 封知平定定的看着连五,他知道自己的疑心病又犯了,但这个问题很重要,梗在心里不吐不快,他很需要连五这位专业人士的意见。 连五目露满意,淡声道:“不太可能,但不排除这个可能,至少现在为止我还没查出什么来。” 封知平了然。 没查出什么不是说封知佑无罪,而是说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有罪还是无罪,在真凶没找到前,他始众都是有嫌疑的。 除此之外,封知平还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从连五的神情和语气里,他发现连五似乎很不待见封知佑,全无对自己和封知礼的那种恭敬。 “五叔,你是不是跟二哥有仇?” 连五眼神一闪:“哦,少爷何出此言?” 封知平白眼一翻:“咱能不能别装了,说话痛快点?我没瞎也没聋,我能感觉出你对他的冷淡,你好像很防着他。” 连五笑了起来,眼角都笑起了皱纹:“少爷,老奴就喜欢您的聪明劲儿,真像侯爷。” 封知平一拍桌子:“少来,别以为能含糊过去,快说,他怎么惹着你了?是不是甩脸子了?难道...你们动手了?你有没有狠狠揍他一顿?” “少爷,您想多了。” 连五苦笑摇头,收起笑容淡声道:“老奴没有冷淡二少爷,也没有不尊敬,老奴心里他跟您一样都是小主子,但老奴确实略有提防。” 封知平皱眉:“为什么?” “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您没必要知道。” “我是天人!” “嗯,您是,但老奴不是乾坤阁的,您是什么人与老奴无关。” “......” 封知平气堵,眼珠一转拍案道:“行,那我以世子的身份命令你说!” 连五哭笑不得,配合的拱拱手:“老奴拜见世子,但老奴还是不能说。想让老奴开口只有两个办法,要不您成为家主,要不您接管暗卫成为老奴的上司,否则不该说的老奴一个字都不会说。” 封知平无语,想想不对,拧眉打量连五:“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说,那你还表现出来,您不是那么不善于隐藏的人吧?既然不是说漏嘴,那就是...” “少爷,喝茶。”连五推了推封知平的杯子,笑容心照不宣。 封知平没动,挑着一边眉梢望着连五,片刻后笑了起来,叹着气缓缓摇头。 人老精马老滑,这帮老家伙没一个痛快点的,一句简单的提醒都搞得这么隐晦,没点脑子还真听不出来。 苍了个天,都这么搞,少爷的头发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 第394章 强者的心 连五的意思封知平听明白了,就是这次的事件跟封知佑无关,他也是受害者,又已经被父亲罚过,所以自己就没必要追究了。 但封知佑的无辜仅限于这次,与旁的全无干系,连五用他自己的态度提醒自己不能对封知佑放松警惕,原因无可奉告,自己只需要心里有数就行。 从连五口中问不出来,又不敢去问父亲,封知平只能暂且按下,转口问道:“那此次确定是黄泉所为,就因为我可能是天人?” 连五点头:“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原因。” 封知平感觉不对:“他们怎么知道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可能是传说里的天人,而且遇到神仙的事我只跟两个人说过,这两个人都不可能泄露出去。” 连五眼神一闪:“两个人?除了侯爷另一个是谁?难道...是少爷心仪的那个女子尤双儿?” 封知平心虚的移开视线,脸皮发热的点了下头,而后紧张的问道:“五叔,查到了吗?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了吗?” 连五的眉头拧成川子,表情极为严肃:“没有,天元但凡有点名堂的尤姓人家我都查过,没有一家符合她的情况。按您所说她的家世绝对不简单,再低调也不可能一点音讯都没有,所以老奴怀疑她极有可能根本不是天元人!” 封知平愣住:“不是天元?难道是...空玄?” 空玄尤姓人家众多,据说占了总人口的近两成,其中不乏名门望族,赫赫有名的十八盟中就有一支姓尤,难道尤双儿真是空玄人,是十八盟尤氏一族的千金? 乖乖,要真是这样... 一个天元武侯的世子,一个空玄十八盟的千金,喜结连理朝廷能让吗,律例里有限制跨国联姻的条例吗? 奶奶的,这不坏了菜了嘛! 这劳什子的世子身份,净惹麻烦! “也有可能是太始,但空玄的可能最大。”连五说道,见封知平吓得一哆嗦,忍不住笑了笑,安慰道,“少爷莫急,老奴已托人去空玄查访,快则半年慢则两年,等消息传回来再作打算不迟,您耐心等待便是。” “那么久!” 封知平想哭。 提心吊胆的等两年,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半年也够受的啊! 连五无奈的耸耸肩:“没办法,咱家立府时间太短,线还没放到那么远,只能托人去办。实不相瞒,老奴这次是用侯爷的名义托天听监的一位故人帮忙,天听监的境外网络事关国运,每一个眼线都弥足珍贵,不容有失,正常情况除非陛下下旨否则天听监绝不可能接这种‘私活’,多亏侯爷面子大,又关乎您这位世子,人家才勉为其难的应了,否则只凭老奴自己旧情再厚人家也不会接茬,这个时间已经很快了。” 封知平吓得半死:“天听监都劳动了?我...我真...要不要搞这么大?!” “哦?”连五佯装若有所思,“少爷的意思是,不查了?” “还是查查吧。”封知平泄了气,恹恹的趴在桌子上小声嘟囔,“查吧,查清楚好,千万是空玄,千万别是太始,老天爷保佑,神仙爷爷开恩!” 身为赤剑侯世子,迎娶的正妻若是空玄国的某大族千金还好,毕竟天元和空玄的关系向来不错,尤其近几代皇帝修为上不去无法亲掌天元剑,使得游氏皇族的威严大不如前的情况下,天元和空玄的关系更是进入了有史以来最好的蜜月期,每次国战都是两国合力共抗太始,冲着这层关系皇帝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而若是太始... “千万别是太始,千万别是太始!不是太始不是太始不是不是太始是太始...” 连五忍笑:“少爷,您说秃噜嘴了。” 封知平:“......” 左右无法,只能等待,封知平唉声叹气的坐起身,拿起杯子没滋没味的喝干同样没滋没味的“凉茶”,放下杯子道:“五叔,您说黄泉杀我是因为知道了我是天人,但我觉着不对。首先,父亲和双儿肯定不会说出去,而我又从未跟其他人讲过具体,只说我碰到了一位隐世的神医,所以黄泉没理由会知道我遇到了神仙。” “其次,黄泉刺杀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刚进点苍山不久就已经跟他们打过一次交道,后来下山历练又被他们伏击了两次。第一次下毒的事或许是我多想,但后面两次伏击分明是冲我来的,要不是他们错估了我,而我又碰到了詹千舞,我根本不可能活得下来,所以我认为他们杀我应该不是因为怀疑我是天人,而是有人买凶,我怀疑绑架我的人也跟他们有关,我记得很清楚,他动手前跟我说‘黄泉路远,一路走好’,现在想来,这句话应该可以证明他跟黄泉大有关系!所以真正想搞死我的一直都是同一个,或者同一批人,而黄泉,只是一把刀!” 说到这儿,封知平眯起眼,凝声道:“五叔,绑架我的人可查出来了,是咱们的人吗?” 连五惭愧又恼怒的点点头,恨声道:“查出来了,确实是咱家暗卫,但不是高层,而是底层的外事人员,相关责任人我已处理。” 封知平眼神一闪,听出血腥味:“杀了?” 连五点点头,寒声道:“一群蠢货连自己眼皮子底下混进了沙子都不知道,死不足惜!” 说完,连五起身下跪,重重叩首在地:“老奴御下无方,险些连累少爷性命,愧对您和侯爷的信任,还请...” “这是干什么!” 封知平赶忙将连五强拽起来,按回座位埋怨道:“您老真是,这事责任不在您,我又没怪您,干嘛负担那么重。寻常人家仨孩子还得有一个熊的呢,您管着整个暗卫,出一两个不懂事的很正常,把沙子择了,剩下的教训教训记住这次的教训就得了,别动不动就杀人,都是精锐,我都替您心疼。” “差点害了主子的性命,还敢说精锐?这种精锐老奴见一个杀一个!”连五冷酷无情,说完不满的看着封知平,“少爷,您又心软了。” 封知平白眼:“咋的,您老还真想让我学‘绝皇’?我不是皇帝,也不想做‘寡人’!” “但明武帝的做法很有效!”连五语气坚决。 封知平无语,头手齐摇:“不行不行,外人也就罢了,万一真是阋墙,那么绝情的事我干不出来。有威胁消除就好,方法又不止杀掉一个,打疼打怕打到见我就怂遇我就躲便好,没必要非那么绝。”一八 连五很不赞同,质问道:“您若打不过呢?或者对方宁死不服软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祸根就该发现一个灭一个,彻底铲除,绝不留后患!” 封知平表情一僵,凝视着连五的双眼:“您想杀我二哥?” 连五淡然自若:“老奴没有具体所指,只是说一种可能。” 封知平眯起眼:“您是不是查出什么来了?” “没有。” “没有你说这种话?不可能,你肯定查出什么了!“ 连五表情异常严肃:“老奴可以指天发誓,真没有,如果有,该死的人早就死了。老奴说这些完全是因为您,因为您是世子,主子唯一的嫡子,您是整个封家的将来,是老奴等人未来的主子,您的安危大于一切,可您的心软会害了您的性命,老奴身为臣仆,必须将您点醒!少爷,您人长大了,心也该长大了,为着您自己,为着我们这些人,有些事您不可不为,再不情愿也必须做!老奴也希望您能兄弟和睦,顺顺当当的接管家业壮大我族,但真若有那么一天,您,可千万不能留情呐!” 连五说完,伏首跪地。 这一次,封知平没有去扶,他看着身下的连五,一动不动,一遍遍的思索着方才的话。 连五的话很刺耳,但纯然肺腑,一片赤诚。 他是在教他转变思维,从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转变为身居高位的领导者和决策者的思维模式,将事情功利化,理性对待,不感情用事。 出事后,他一直也是这样做的,该拢的拢,该除的除,不动手则以动手绝不留情,他一直都做得很好,也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转变了思想,成为了那种只要我好管你洪水滔天的无情之人,可今早的那场大悲大喜惊醒了他,他无奈的发现自己的无情只能对外,无法对内。 毕竟是血脉兄弟,必要时他可以痛下杀手,但没有必要,为何不能退半步放人一马? 连五迟迟没有等到答案,待封知平伸手相扶,他惊喜的抬起头,却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表情,脸色顿时又恨又急。 “少爷!” “不用多说了。”拉了两下没拉动,封知平放开手转身走向门口,“没事了吧?没事的话就谈到这吧,这里味儿不好,我得出去透透去。” 连五大急:“少爷,您...” “我说了,不用多说,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封知平的声音冷淡却强硬,连五一窒,仿佛看到了封莫修的影子,竟怔怔的不敢出声。 转回头看着连五,封知平淡淡问:“你的意思,是父亲的意思吗?” 连五回神:“不是,但是...” “行了,既不是父亲的意思,那就没必要听,就算是父亲的意思,我也不会遵从。” 将假发戴回头上,慢慢整理好,封知平捋平衣衫一甩衣袖,洒然而笑。 “五叔,你也说我大了,不是小孩子了,那就对我有点信心,我有分寸,能保护好自己,将来也能保护好你们所有人。” 说着,封知平望向一排排书架,微笑着叹声道:“看到这些东西,我就知道您付出了多大的心血保护我们这个家,我很感谢您,也很尊敬您,但您的思想恕我无法沟通。父亲不仅教会了我武艺,还教会了我一个道理,那就是世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拳头大。谁的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有话语权的人才能真正拥有心胸,弱者只有忍辱,没有心胸,他们的心胸在强权面前永远是可怜而可小的,是被迫无奈,而心胸广阔是成为强者标准。” 连五看着封知平的笑脸,皱着眉,若有所思。 封知平负手转回身,正对着他笑道:“我想成为强者,也必定会成为强者,所以我必须有容人之量,就像父亲那样。你看老头子,暴脾气一个,可他脾气再暴也不是谁惹着他他就杀谁对吧?所以他才能让人又敬又畏。斩尽杀绝这种事只能偶而为之,必要时为之,不能作为常态,否则人就成嗜杀的魔头了,而你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多,永远也杀不完。所以,我要成为父亲那样的强者,有气量,但心胸不大,有可容有不可容,必要时我不会留情,但没有必要,我何必多惹怨恨?圣贤说人之初性本善,又说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有道理的。我当不了圣人,但追寻追寻圣贤的脚步总是没错的。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真是...那样的话,可以的话我不会杀他,我只想问问他,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他这么恨我,恨到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连五默然良久,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不认同封知平的想法,认为实在太想当然了,但封知平心意已决,他劝不动,只能暂且按下。 毕竟有些事,不撞到南墙,不撞个头破血流是不会明白的,少爷撞了一次,但很显然,还远远不够。 封知平很满意自己的发言,觉着真应该记下来,回头找个文才好点的好好润色润色,最好润成“之乎者也”“呜呼哀哉”那种古文体,然后裱起来好好收藏,将来留给后世子孙让一帮小混球看看他这个祖宗多有文化多有涵养。 见连五还跪着,他走上前将其扶起,眼珠一转,风轻云淡的笑容多了几抹市侩。 “五叔,您神功盖世,一骑当千,您的辉煌传说父亲没少跟我提起,每每听到我都敬仰万分,恨不得化身为您这样的盖世人物,您...” 连五越听眉头越紧,抬手打断:“少爷,您有话直说。” 封知平咳了咳,笑得更贼了,搓着手道:“是这样的,您应该知道,我呢确实得仙人赐福,会点特殊法门,‘见’的宝兵刃越多修为提升得越快,我爹老糊涂了竟给我弄了个什么三不准,可把我给愁坏了,所以呢我就想参观一下您的收藏,您这肯定有不少好玩意儿吧,给我见识下呗?您放心,我封知平指天发誓,绝不会弄坏,老头子那是埋汰我呢,我就是看看,就看看!为了将来的主子,为了咱家将来的武魂,不对,是武神,您看您能不能通融...” 连五哭笑不得,再次抬手打断,握拳扣在嘴边咳了一声,微微躬身在希冀的眼神中伸手一引:“少爷,请,老奴送您出去。” 封知平笑容僵住,嘴角抽搐:“五叔,您不再考虑考虑?我可是未来的侯爷,这家的主子,您不能这样!” 连五面无表情:“等到了那一天,您想怎么罚老奴都成,现在,您还是出去吧,下面凉,呆久了容易生病。” 封知平:“我...!!!” 连五身子更低,再次一引:“请!” 封知平:o(—_—)o 第395章 戏与戏与戏 回到地面才发现时间已不知不觉的过了一个多时辰,屋内还是那般摸样,屋外听着似乎来了不少人。 走到窗边瞧了瞧,封知平傻眼,烂石头垒成的破烂院子里站满了莺莺燕燕,估计打从有这片石庐那天起加起来都没来过这么多女人。 而地上的“坟头”则少了两个,两位灰头土脸的汉子光着膀子守在门前,面对一群“女豪”的各色目光有些尴尬,双手抄在胸前看着很淡定很威风,却很让人怀疑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挡住胸口。 相比他们,端坐门前静静的捏着完盖拨弄茶水的美妇才是真淡定,众雌依等级规规矩矩的站在她身后,让娇小羸弱的她看起来很有气势,封知平当场就给震住了。 “娘!” 推开门拨拉开两个“泥猴”,封知平几步冲到盛樰面前蹲下身:“娘,您怎么来了?” 说着看向旁边,乔秀含笑立于左侧,两侧偏后站着几个五丁堂的女士婆子,都是盛樰身边的老人,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自己院里的花花草草们。 青梅桃朵站在最前,见他出来,青儿暗松一口气含蓄微笑,小桃边拍胸脯边拼命挥手,生怕封知平看不见自己似的。兰儿眼眶湿润,看姿势想冲过来却拼命忍着,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旁边的小朵,后者眼睛也红红的,只不知是喜的还是疼的。 封知平无语:“你们干嘛呢,搬家啊?” 说完额头就被重重点了一下,盛樰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道:“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惹祸精!” “我没惹祸!谁说的,谁造的谣!” 封知平揉着脑门佯装凶狠的扫视众女,突然在花丛中看到一抹熟悉的亮光——好大一颗光头! “幽怨,你怎么也来了?你没事了?” 封知平惊喜的冲到幽怨面前,双手按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 嗯,和尚面色红润,气息平顺,伤应该是真好了,就是僧衣不太对劲,有不少很可疑的褶皱。 “你什么情况?” 幽怨苦笑,用颇有些畏惧的目光示意了下周围:“小僧也不知什么情况,小僧正给一位女施主解姻缘,这些女施主就突然冲过来把小僧包围了,说找小僧有急事,于是小僧就稀里糊涂的跟她们来了这里,到了才知道原来你又中邪了。” “呸,你才中邪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话不是小僧说的,是女施主们说的。” “......” 封知平无语,稍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肯定是自己出门时脸色不好吓着小桃几个了,这帮傻妮子便误以为自己又“中邪”了,所以才全体出动把幽怨给“请”了过来,至于僧衣为什么这么乱,幽怨为何到了才知道具体何事,不用想,肯定是某只桃子没把话说明白,下面的人不知其因只知要赶紧把和尚抓过来。 封知平谦然的抱拳:“抱歉抱歉,管教不严,叫你吃苦了。” 幽怨合十回礼,道声佛号微笑道:“无妨,这也是历练,是佛祖对小僧的考验,小僧很愿意多考几回。” 封知平再度无语,比了个大拇哥后回过身,见娘亲正和连五说话,略一琢磨恶狠狠的扫视一圈。 “谁的主意,谁传的话,说!” 这些傻姑娘来“救”他他很感动,但该骂还是得骂,这不是做给幽怨看的,而是给连五。 这里可是连五的老窝,隐藏着封家机密的重地,被这帮不知深浅的傻女人“打”上门来,天知道那个苦苦劝他勇当“寡人”的连五会怎么想,万一对哪个起点疑心再给灭了,还不得把他心疼死? 所以必须得骂,而且要大骂特骂! 封知平横眉竖眼,问是问的所有人,眼睛却“不经意”的净往小桃身上扫,不用说,这事儿九成九是小桃干的。 果然,一群女子看向四个大丫鬟,青儿目不斜视,梅儿和小朵则立刻看向小桃,紧跟着又收回视线学者青儿的样子沉默不语。 而小桃一点不怕,反而兴高采烈的高举着手使劲摇晃:“是我是我!” 噗~ 封知平听到一声吃笑,扭头刺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幽怨一眼,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小桃,狠着心冷声道:“桃儿,你看看我脸色,我不是要表扬谁。” 小桃笑着的点点头:“嗯,小桃明白!” 噗~ 幽怨又笑了一声,赶忙空拳掩嘴佯装咳嗽。 封知平眼角一抽,大骂道:“那你这么积极干嘛?手举这么高生怕我不知道是你是吧?你看看其他人是怎么做的,想不明白跟着学不会啊?笨蛋,蠢货,你怎么这么笨!少爷我来找五叔谈事,你倒好,挑唆满院子的人倾巢出动,闹得整个府里鸡飞狗跳,不但带着一群比你还傻的擅自来此,还把夫人和幽怨大师都给惊动了,你想干嘛?攻城拔寨啊?要不是连大人心善,你们一个个的在葫芦口就死了,还不赶紧给连大人磕头赔罪!” “少爷,只要您平安,小桃死亦情愿。万幸您无事,小桃这就放心了。” 小桃笑着说完,盈盈转身,朝着连五重重跪倒。 青儿毫不迟疑,冲封知平福了福后跟着跪倒,脸贴着地轻声道:“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一起担。” 梅儿和小朵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跪倒,其他人见状纷纷照做,霎时院子里跪满一片。 封知平眼眶发热,回想着小桃的笑容越想越不是滋味,很想上去拉她起来,但只能忍着。 因为,连五没发话,看都始众没往这边看一眼。 封知平确信连五不会害自己,但仅限于自己,他有些后悔知道了这里的真面目,不然自己就不用让这群傻妮子受委屈了。 不仅连五,盛樰也无任何反应,始众与连五谈笑自若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这让他确信娘亲也是知道此地的真面目的,并且这些妮子是她故意扣在这里等连五发落的。中国库 所以,他只能忍。 幽怨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笑容依然平静温和,眼睛却内敛了几分神光,看着像在静静的望着连五和盛樰说话,视线的焦点其实始众流连于连五周遭而非身上。 片刻后,连五终于“惊觉”,错愕的看了看满地的人,疑惑道:“这是作什么?” 吗的,老狐狸,还装! 封知平气堵,还没开口,盛樰先接过了话头。 “还不是这小子做错了事,不好意思认错,便让下人们代过,你知道的,这孩子自小脸就嫩。” 盛樰说的坦然自若,跟真的似的。 封知平脸一热,“羞涩”的别开视线,心里直给娘亲挑大拇指。 连五则眼角一抽,看看“腼腆”的封知平,又无奈的看看笑眼闪亮的盛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夫人所言甚是,少爷自小便是面皮薄,很怕生,跟小姑娘说句话脸都红,没想到如今大了,又出去走了一圈,竟还是没改过来。” 封知平忍着没翻白眼,这老东西挖苦人! “可不是嘛!”盛樰仿佛没听出来,微笑叹了口气,有些愁闷的道,“你说都到议亲的年纪了,老这样,将来可怎么办呐!都说将门虎子,侯爷那种性子,怎么就生了这么个面薄的孩子,跟小姑娘似的,当初要真生个女娃就好了,现在找咱们议亲的肯定能挤破门槛,还是养闺女省心。” 连五听不下去了,心里连道不愧是侯爷钟情的女子,真是太有“夫妻相”了,也就是自己,换个人来估计已经开始骂街了。 盛樰浑然不觉,仿佛话赶话似的挥手一指院里,微笑道:“就像这些孩子,看看,一个个的多知道疼人,哪像这个臭小子整天让我操心。所以呐还是养闺女好,最好能养个乖巧懂事的,别太机灵,太机灵的姑娘不好嫁人,内秀的姑娘才好许人家,您说是不是?” 封知平眼神一闪,暗道娘亲厉害,一语双关呐! 只是不知道地上的这些有几个听得出来,反正小桃那傻妮子肯定是听不明白的。 连五仿佛在认真思考,默然片刻后微笑垂首:“老奴至今未娶,捡了几个可怜的娃娃也都是男孩,实不知小子和丫头有何不同,但听夫人这么一说,老奴也觉着很有道理,想来还是丫头更好一些,但儿子还是要有的,毕竟传宗接代还得靠儿子。” 盛樰摆摆手,微笑道:”此言差矣,女儿也可以传宗接代,择个好小伙子入赘进来就是了,也省得嫁入别人家天天担心郎君变心,给自己收一群妹妹回来。” 说着,盛樰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亮的拍了下手:“对呀,我怎么忘了呢,有件事正好可以托您来办。您知道,这孩子小时候受了惊吓,坚决不用男仆伺候,只用女仆。好在他虽有些淘,但品行还是方正的,这些年来这么些个丫头天天围着他转我也不用多操心,担心他搞出什么祸事来。但现在不行了,他不日将婚,待新妇进门,看到这一院子的莺莺燕燕人家会怎么想?咱清楚这孩子可新妇不知道啊,而且咱毕竟是做长辈的,所思所想跟做媳妇的定有差别。” 封知平皱眉,不明白娘亲提这事是什么意思,连五则若有所思,隐隐琢磨出了味道。 果然,盛樰笑道:“所以啊,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琢磨这些孩子的将来,寻思着将那些到年龄的嫁了,换些小的进去,这样新妇多少也能宽心些。可是婚事大事不是随便指个人就能定的,您知道,这些孩子打小就伺候平儿,平儿也紧着她们惯着她们,生怕她们让谁欺负了,这人呐若指得好还成,万一指了个孬汉那可就糟了。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这些孩子将来过得不好,甚至让夫家给欺负了,平儿还不得怨死我?所以我想请您帮帮忙,您门路多,消息广,帮这些孩子挑个好人家可好?您放心,这些孩子都是好孩子,哪一个拿出去都是前能撑得起场面后能管得了内院的好姑娘,不信的话您大可以去查,只要对方人好,家事干净,想来这些孩子肯定愿意的。” 地上的丫鬟们不少脑袋都动了动,被惊到了也被吓到了,浑没想到夫人三言两语就要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想到即将离开无忧阁,又想到夫妻和美子孙缠膝的美好远景,一时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总体来讲还是喜多一些,毕竟封知平“兔子不吃窝边草”是众所周知的的,四个大丫头都没一个“荣升”,她们这些下面的更别想了,死守没有春天只会荒废年华。 这其中,青儿、梅儿和小朵的心情最复杂,都知道夫人的话主要是对她们三个说的。 小朵还好,她只比小桃大半岁,还不算太急,青儿和梅儿一个十七一个十八,都眼瞅着要奔二十了,普通人家过了二十就算老姑娘了,很难找到登对的好人家,可她们不想走。 不想走的原因不是想攀高枝做妾,那是以前,如今不想走纯粹是不想离开无忧阁,不想离开封知平,十多年来无忧阁在她们心里早已成了真正的家,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她们感觉自己就像被赶出家门的孩子一样彷徨而无助。 不禁的,三人同时微微侧头,以余光去看封知平,她们想知道少爷的态度。 如果少爷想让她们走,她们就走,如果少爷有一丝挽留的意思,她们死也不会离开。 可惜封知平压根儿没瞧她们,只盯着自己的娘亲,目光闪闪,心里暗叫厉害。 之前东拉西扯的他还没听明白,听到最后才发现娘亲是在给这些丫头求情。 什么指婚,什么查找好人家,都是狗屁! 连五自己都没结过婚你让他给人说亲? 让他杀人全家还差不多! 一大箩筐的话,最重要也是唯一有用的就是那句“您大可以去查”,娘亲是给连五一个正大光明的调查理由,消他的疑安他的心,间接给丫头们求情。 原本事情没必要这么麻烦,一句话的事儿,连五不可能不听,可是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半个侯府都被惊动了,最麻烦的是还有一个外人在场,为了防止幽怨起疑猜到点什么,有些话绝不能说得那么直白,而且这么多人加上幽怨这个外人,娘亲难免也和连五生了一样的疑虑。 所以,她给连五找了一个理由,并且塑了一个壳,只要连五顺着套进去,那么一个性冷孤僻的形象便会烙刻在幽怨心里,大大降低对此地此情生疑的可能。 今日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老娘如此厉害,这么漂亮的话他也能说,但绝对现编不出来。 差距啊! 看来以后真得多跟娘亲讨教讨教,免得将来碰个厉害的给个台阶自己都看不出来。 果然,连五面露难色,躬身道:“夫人有命,老奴本不该推辞,然老奴实是力所难及。老奴性格冷僻,最不喜人打扰,所以至今未娶,平日接触的也都是公事上的人,让我给她们找人家,实在是无能为力。” “也是。”盛樰遗憾的点点头,复又想到了一个主意,微笑道,“不若这样,您手下不是有好些儿郎嘛,我瞧着个个都是好小伙,有您管教人总不会错的,不如您挑几个适婚的与她们相看一眼,成就成,没缘分就算了,左右都是自家人,能嫁在府里,想必她们愿意,平儿也能开心。” 连五无声一叹,勉为其难的一拱手:“如此,便依夫人所言。” 盛樰露出满意的微笑,眼一转正想提幽怨,后者先一步上前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百年之好,人间大美!小僧冒昧,想请夫人准许小僧多在府里盘桓些时日,为各位新人诵经祈福。” 第396章 欲盖弥彰 盛樰的目光微不可察的闪了一下,暗赞和尚机灵,省了自己不少力气,复又为这份机灵担心起来,暗暗琢磨此人是否已经看出了什么。 心里飞快掂量,面上不露声色,盛樰含笑点头,正要开口,封知平先她一步怪笑一声,一把揽住幽怨的肩头。 “我说,我怎么觉着你是故意找借口赖在我家蹭饭的呢?” “阿弥陀佛,小僧吃得不多。”幽怨配合的佯装不满。 封知平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头扭头冲盛樰道:“娘,我和尚大哥伤刚好,我可不能让他走,你也不许哈!” “胡闹,说的什么浑话,一点礼数都没有,还不赶紧把手放下!” 盛樰呵斥,封知平嬉皮笑脸的没动弹,直到被盛樰狠狠刺了一眼后才发现娘亲真生气了,讪讪的放下手规规矩矩的站好。 多瞪了封知平片刻,盛樰向幽怨谦然颔首:“法师莫怪,这孩子自小被我宠坏了,没规没矩,多有失礼还请担待。” 幽怨赶忙微笑回礼:“夫人言重,小僧其实与令郎一样也是个爱玩闹的性子,只不过在您面前才不敢放肆,怕叫您误以为我松山寺门下都是小僧这般德行。” “呵呵,法师真爱说笑,犬子能结识您真是他的福气。”盛樰掩嘴轻笑,心里暗道和尚厉害,果真瞧出了几分味道,竟把师门搬出来压人,借着低头掩嘴的机会不经意的扫了下连五。 人家提醒你了,自己是松山寺的人,以松山寺一贯的态度和威望,哪怕他真猜到点什么,也应该不用太过担心吧? “夫人谬赞,能与令郎结识,是小僧的福气才是。”幽怨谦逊笑道,言罢肃起笑容向连五谦然行礼,“今日事急,未经允许便闯入贵宝地,扰了施主的清净,多有冒犯,小僧深表歉意,垦盼施主海涵。” 连五微微颔首,笑容平淡;“事急从权,老夫明白,都是为了我家少爷,小师傅不必多礼。” 幽怨笑容灿烂,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合十前身:“多谢前辈体谅。” 封知平微微皱眉。 话没问题,称呼有问题,连五完全不像其他人那样将幽怨当成侯府贵客,在他眼中这还是个必须划清界限多加提防的陌客,好在幽怨心宽又聪明,以江湖人的方式按修为高低改称“前辈”,不会太疏远,又不显得多亲近,保全了三方颜面。 连五深深看了幽怨一眼,转开视线看向众女,露出微笑。 “都起来吧,你们一心为主,夫人和我都很高兴,但下回可不许这样了,凡事得三思而后行,事情没搞清楚就盲目行动只会遭人笑柄,丢的不仅是你们自己的人,还有少爷的,明白了吗?” “是。”众女应声,但无人起身。 连五笑了笑,看向盛樰,盛樰笑眼一扫,淡声道:“起来吧,这里石子儿多,别把膝盖咯坏了。” “是,谢夫人,谢大人。” 众女齐声应道,这才敢起身,短短一会儿好多人的膝盖就被石子儿咯肿了,疼得直吸凉气却紧闭着嘴巴不敢吭声。 “嘶~好疼!” 小桃低声叫道,她是伤得最重的一个,实在忍不住。 方才那一跪跟她的人一样相当实在,地上的尖石登时就把膝盖磕破了,此时站都险些站不起来,被青儿梅儿一左一右的搀着,裙摆上膝盖部位隐隐可见洇红两点。 封知平心疼坏了,示意多去两个人一起扶着,而后冲连五没好气的道:“没事了吧?我走了哈!” “少爷慢走。”连五躬身送行。 “等等!”盛樰突然叫住了封知平,先向连五告辞,而后道,“你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改天不行?”封知平为难的看看小桃。 盛樰笑的很温柔:“可以,哪天?” 封知平心里一寒:“呃,就现在吧,我瞧今儿就不错。” 笑容瞬间敛起,盛樰轻轻剜了他一眼,转头冲乔秀道:“你跟着去看看,别留下伤。” “是。” 乔秀应声,走到封知平时被封知平叫住。 “秀姨,麻烦你了,不行就去找张先生。” 乔秀微微欠身:“少爷放心。” 封知平颔首致谢,看了眼连五懒得在这鬼地方多呆,朝众女招呼一声转身就要走,耳边突然听到一个若隐若现颤颤巍巍的声音。 “少...爷......救...命~~~~” 封知平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来。 吗的,这鬼地方有鬼?! 我身边可有高僧,人送外号无敌小金刚,专心作死三十余年专治妖魔鬼怪和落月观的娘们儿,哪来的孤魂野鬼竟敢自寻死路! 等等,鬼? 封知平看看满地的“坟头”,想想刚才那丝仿佛有些耳熟的声音,愣了片刻一拍脑门。 卧槽,把他给忘了! 牛春寒! 妈呀,前前后后加起来两个多时辰了,他还没死,老小子可以啊,别叫牛春寒了,赶明改名叫牛逼吧! 封知平心里嘀咕着,回过身道:“五叔,牛春寒你还要训多久?我身边除了吴东就他这么一个能办事儿的,你什么时候给我放回来?” 连五心中暗笑,表情淡然的扫了眼土包:“少爷急着用,就领回去吧,以后找时间再过来。” 封知平大感满意,走到土包前踢了一脚:“听到了吧,还不赶紧出来!” 土包没反应,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自地下飘来:“少...爷...救我...” “卧槽,没气儿了?!” 封知平吓了个半死,提掌就想拍下,忽然想起这里有许多人,便想放下手开挖,转念一想不对,这里都是自己院里的人,而自己已经暴露了,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何况人都快死了,自己还犹豫个屁!笔下中文 方出灵识探入地下,运足内力凝于掌面,略一顿,暴喝一声猛力下拍,在一双双愕然的目光和惊恐的尖叫声中,土包炸裂,石飞土扬,整个院子都隐隐震动了一下。 土未落,坑已现,四尺多深处一个土香土色的脑袋露了出来,离得近的看到后又是一片惊呼,她们这才知道院子里这些个土包下面埋得竟是活人! “怎么样,没事吧?”封知平蹲下身问道。 牛春寒没反应,好半天才艰难的睁开眼,如饥似渴的猛换几口长气,晃了晃脑袋抬起头傻愣愣的看着封知平,片刻后嘴一瘪想哭,又想起某人还在赶忙忍住,一声三颤的叫道:“少~~爷~~~我可算见到您了~~!!” 封知平给他瘆得汗毛直竖,哭笑不得的道:“正常点,恶心死了,能自己出来吗?” 牛春寒晃了晃脑袋,似乎再用力,半天后谄笑着抬起头:“烦您搭把手。” 封知平叹气,老牛这几天看样真没少受罪,便要伸手,连五身子一晃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 “五叔?” 连五没看他,背着手冷漠的俯视着牛春寒:“我帮你?” “不用,我能出来,我开玩笑的!” 牛春寒差点吓死,拿出吃奶的劲儿好一顿蛄蛹,总算把自己挣了出来爬到地面,一头扎在地上气喘吁吁半天起不来身。 “累了?我扶你过去坐坐?”连五又问。 牛春寒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一个高蹦起,挺起胸膛立定站好,破了声的吼道:“不累,我不累,我一点都不累!” 院子里响起微弱的吃笑声,还有更多的啐声,众女齐齐背过身。 方才刚出来没发现,这会儿一蹦抖落了身上的土块众人才发现,他竟只穿了一条直往下掉的破烂裤衩,若非眼疾手快及时夹住,他这一站可就彻底走光了。 牛春寒面容严肃,心中流泪。 他好得也是三十几岁的人,功至灵识算得上高手,儿女双全称得上慈父,虽性喜玩闹,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有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高手的威严的,往日这些丫头见到自己那叫一个尊敬,今儿可好,在她们面前出了大丑,一世英明全毁了! 然而他敢怒不敢言,不,是怒都不敢,只能闷在心里独自幽怨,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太可怕了,恐怖得简直不是人,倘若自己露出一丝不满让他瞧见,自己的老婆很可能就要守寡了,弄不好三个孩子将来还要改姓。 封知平很同情连五,但没多嘴。 连五敬着他,他自然也要予以相应的尊重,何况连五是在帮他训人。 看看牛春寒,再看看其他“坟头”,封知平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碰了碰连五。 “叔,两个时辰了,差不多了吧?” 连五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看天:“嗯,是差不多了,都出来吧。” 言罢轻轻一跺脚,地上的土包纷纷爆开,一个个跟牛春寒一样只着片褛的男子飞了出来摔在地上大口喘息,而后挣扎起身站成三排。 这下众女彻底不敢留了,在盛樰出门后迫不及待的紧跟上去,幽怨打了个招呼跟在最后,很快,院里只剩封知平一个外人。 封知平也想走,一群光膀子的男人有什么可看的,看多了还怕长针眼,换成女子还差不多,奈何连五没发话,牛春寒不敢动,他只能等着。 待人走光,连五头也不回的挥了下手,院门关上,而后走到牛春寒面前于一掌宽的距离站定,几乎脸贴着脸淡声道:“回去以后好好保护少爷,若有下次,提头来见。” “是!”牛春寒大声应命,仅有的几滴唾沫星子混着尘土喷在连五脸上。 连五没运气挡开,也没擦,凝视着牛春寒静了片刻,淡声道:“我想了想,你还是欠火候,可少爷喜欢你,不愿换人,所以即日起只要没离开泉州城,你每月抽三天来我这儿,有问题吗?” “没有!”牛春寒大声道,而后放低声音问,“您要不在呢?” 连五笑了,笑得牛春寒浑身发毛,在他绝望的眼神中朝旁一指,正是方才守门的两个男子。 “连虬和连虎必有一人在,你不会扑空的。” 牛春寒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二位,看到两张让他毛骨悚然的和善笑脸,喉头滚了滚,回过头开心的道:“这就好,这就好,属下深谢大人栽培!” 言罢单膝跪地,头深低,掩住腹诽的神色。 连五勾了勾嘴角,轻轻踢了他一脚:“滚吧。” 牛春寒如蒙大赦,飞快起身冲到封知平身边,生怕连五反悔似的。 等两人离开,与外面的人一同走远至听不到声音,连五瞬间阴下来呢,慢慢踱步到连虬和连虎面前,挥手重重的一人给了一巴掌。 “废物!” 连虬和连虎飞出数尺跌在地上,满嘴鲜红,二人爬起身跑回原位站好,没有怨愤,只有不解。 “不明白?” 连五很生气,又是两巴掌将人扇飞,待两人再次站回后冷冷问道:“为什么不让夫人进屋?” 连虬道:“您的屋子是重地,除了您和侯爷,其他人包括陈大人在内没有准许都不得入内!” “所以你就把夫人挡在门外?” “是!”连虬大声应道,犹豫了一下说,“夫人虽然尊贵,但侯爷并没有说过夫人可以随意入内,所以今日属下虽然冒犯了夫人,但属下不认为有错。” “蠢货!”连五一脚将人踹翻,又跟了一脚将没吭声的连虎踹翻,“你也一样,一对蠢货!” 见二人还是不明白,连五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二人大骂道:“就你们知道规矩,夫人不知道?今日小少爷含怒而来分明是场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她知道这一点,本不用亲至,可她还是来了,为什么?因为她知道那群蠢丫头把幽怨和尚给招来了,料到你们两个蠢货处理不好,所以才来给你们圆场!可你们呢?你们倒好,当着幽怨的面把夫人挡在门外,你们生怕那和尚看不出点什么是吧?要挡你们也挡在大门口,或者找个理由直接拦在葫芦口不让她们进,可你们呢?前不挡后不挡,只牢牢的挡着这间屋子,这间当时里面没人的屋子,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人家这间屋子有问题吗?你们当幽怨是那群蠢丫头,不知道屋里有没有人?真行啊,你们真行啊,老夫慎行一世,悉心教导竟教出你们这么两个蠢货来,你们真给老夫长脸呐!” 连虬连虎傻眼,越想脸色越难看,翻身跪倒伏首于地,虚心受教,不敢出声。 连五一通大骂,火气稍散,转眼一扫旁的泥猴,火气又上来了,抬掌虚扇掀起一股强风将众人顶翻在地。 “他们两个蠢,你们也一样!平时人五人六的看着挺精,结果一个想到这一点的都没有,一群蠢货,都是蠢货,蠢不可耐!” 众人起身跪倒,不敢吭声,待一番夹杂了灵识和内力的暴吼过后,连五终于回复了平静,冷冷的朝后一指。 “下面静,都滚进去好好想想,想想什么叫欲盖弥彰,想想什么叫事急从权,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想不明白,就别出来了。” 第397章 八日(上) 泉州城最近很不平静。 几日前的深夜,一声惊天巨响惊醒了每一户入睡的人家,房屋的震动让睡眼惺忪的人们误以为发生了地震,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来不及拿,拖起妻儿老小就往外跑。 跑出家门,人们才发现并不是地震,而是北城区有什么东西炸了。 北城区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离得近的人想打探,到了才发现官兵早已封锁街道,没有准许任何人都不准进出,不死心的人猫在附近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看到一队队骑兵自封锁线内疾驰而出,散向各条街道。 很快,由进而远,几乎每一家医馆都被敲开了房门,坐诊大夫和学徒们什么都来不及问就被官兵们急匆匆的拽上了马车,在家人惊恐的目光中疾驰而去。 于此同时,大批伤患由官兵|运送出来,眼尖的发现官兵不止衙门的人,还有城防军和剑侯府的家兵家将。 附近的医馆很快人满为患,无奈医馆诊室太小,仍有大批的伤员无从安置,匆匆赶到的泉州知府康有道了解完情况紧急下令开放附近的三座官库问题才得以解决,而那些半请半押来的大夫们也大半分流到了这三处地方。 人们看着表情严肃的官兵和形貌凄惨的伤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站在封锁线外提心吊胆的远远观望着。 没人想回家,他们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外无战事,内无祸乱,一向安宁祥和的泉州宝地为何会发生这种惨祸。 很快,这些求知欲旺盛的人就后悔了。 夜空里突然多了出一颗太阳,短暂的停滞后坠落下来,化为五条耸天火龙耀亮了全城。 火龙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而运送伤员的官兵则动了起来,大批人马集结朝北城区急赶,嘚嘚的马蹄声像踏在人们心里,叫人惶恐不安,令人彻夜难眠。 次日,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仍未撤除的封锁线和各处受诊的伤患证明前夜并非一场恶梦,在官府没有张榜公报的情况下,几乎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打听和猜测着北城区究竟发生了什么。 伤患很多,但大都是轻伤,两日后封锁线撤除,大批轻伤员返家,无家可归者则去了官府设立的临时安置所。 惊疑了两日的人们立刻活跃起来,先是在安置所周围徘徊,见守门的官爷没阻止的意思后大胆起来,赶集似的进安置所内找自己的熟人,没熟人又忍不住好奇的就翻家谱,八竿子以内的亲戚都算。 一时间,伤员们成了红人,尤其一位穷了三代的苦力,竟被一位本地小有名气的富商的管家找上门,称自家老爷跟他是亲戚,说他太爷爷的表叔的二闺女是他家老爷曾祖父表侄二儿子的八姨太,可怜的苦力兄扒拉着指头算了两刻钟都没算明白。 攀亲戚不是目的,重点是打听消息,苦力兄是少有的几个靠近现场还活下来的人,在一笔高达五十两的重金面前,他没怎么犹豫就开了口。 类似他的人还有很多,一条条消息从这些人口中流出,汇总,得出的结果让人震惊。 北城区的灾难跟剑侯府有关,是封家的二少爷和三少爷打出来的结果。 对,你没听错,封家次子封知佑,和封家世子封知平,两个人打起来了,打出了真火,然后就把北城区炸了! 听到这个结论的人第一反应无不适嗤笑,感觉自己钱白花了,可一个人这么说是假,两个人这么说是假,一群人都这么说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像苦力兄那种很靠近现场的人不多,但看到封知平和封知平动手的人可不少,官府还算及时的疏散保了这些人一条性命,如今众口一词,无论多不可思议,其他人都不得不相信封知佑和封知平真打起来了,并且殃及了近半个北城区。 两位为何打起来没人关心,众人关心的重点都在“打”上。 众所周知,世子天残,一身武艺练得很是漂亮,然修不了内力终是花架子,于武道来讲就是个废人。 而封知佑则截然相反,武道资质极其优秀,打小就有才名,很多人都说他是最有希望赶超乃父的人,虽说具形期是没希望了,但将来成就武魂还是很有机会跟他老子比一比的。 一个废人,一个天骄,怎么打? 他们俩动手那根本不叫打架,完全是谋杀! 可事实摆在眼前,北城区确实炸了,死伤无数,这说明封知佑动了真格的,诡异的是外面的人都死了离得最近的世子爷还活着,这是什么道理? 于是,自世子中邪之后,又一个热门话题在泉州散开。 关于封知平为何没死众说纷纭,有说是封知佑保护的,有说世子没死但重伤垂死至今未醒的,还有说世子危急关头得天厚赐打通了任督二脉功力暴增的,说什么的都有,而最后一种说法信的人最少,包括说的人自己也不信,纯属凑趣。 这些人中,有一批人提心吊胆,只敢听不敢插嘴,生怕被人注意到,他们不是旁的,正是众筹请“天师”的那些人。 本来他们没害怕,可自打听说兄弟阋墙的戏码里有一个和尚出现后,他们就如坐针毡了。久禾书苑 幽怨跟他们表露过身份,而松山寺的和尚在他们心中无疑是高僧兼高手,远非寻常僧人可比。 俗话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到和尚也在场,他们第一反应是惊恐,深以为真相很可能不是兄弟阋墙,而是兄弟同心,怕是幽怨驱魔被封知佑撞见了,见弟弟被欺负,遂怒而出手替弟弟出气! 不怪他们多想,实是幽怨自那晚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不仅他其他“天师”也一样,一个也没回来,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他们怎么寻找都不见踪迹。 这些人心惊胆战,总感觉下一刻官兵就会破门,想打听吧没门路,想找人吧找不到,想道歉吧那是作死,想来想去,只能等。 心里暗暗期盼那些人没跑成也别被活捉,活捉了也千万别把他们供出来,挑头的几个甚至都准备卷铺盖跑路了,离开泉州永远不再回来。 可惜,想跑都跑不了,泉州封城了。 自从赤剑侯入主泉州,泉州城从未封过城门,有时碰到什么节庆喜事还彻夜不关,因此落了个“不夜城”的美誉。 可如今,城门封了,进出必须得有官府下发的通行证明,而能弄到这个证明的人很少,基本都是供给城内日常所需的菜肉商贩,其他人包括东城区的几位巨贾在内都只能流着口水瞪眼看着。 据知情者估算,以泉州城的粮食储备,封城一年不成问题,也就是说只要封城令一天不解除,至少一年的时间城内的人都别想出去了。 百姓们无所谓,商贾们惊恐起来,尤其那些巨头,他们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这一次封的可不止泉州城,而是整个泉州地区全境封锁! 门不让进,渡口不让开,他们仅一天的损失就高达上千两白银,而这个损失还不是恒定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不断递增,最多三个月他们的资金链就会出现问题,半年之后泉州辖下的商业网络会开始萎缩,一年后,泉州地区的商业体系会彻底崩溃,除非尽快组建一个新的商业中心,否则一年后整个昌平郡都会受到影响,保守估计财政收入较往年至少缩减五成。 而建立新的商业中心不只要有钱,还要有人,能坐镇领导的人,可问题恰恰就在这里,他们出不去! 人出不去,消息进不来,外面什么情况他们根本不知道,去官府询问碰的全是软钉子,那些平日里笑脸相迎的官员们一脸无奈的扔来一句话:“侯爷亲自下的令,我无权做主,实在着急的话,你们可以去侯府问问。” 一句话打消了大半人的念头,但还是有猴急的去了侯府,可惜连门房都没能进去就被赶了出来。 要问泉州富商们近期最恨的人是谁,那无疑是坚守门房几十年的老吴,老爷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惹急了抡起大扫帚就打,富商们慑于侯府威严不敢还手只能抱头鼠窜,跑出老远回头望着提着扫帚叉腰大骂的老吴又气又恨又无奈,没办法,只能另想别的招。 而这个过程中,商贾们还发现了一件让他们惊恐的事——有人在清理他们的人! 不是挖人,也不是逼走,而是直接杀了! 死者有商铺的伙计,有统管几个铺面的大掌柜,有帐房先生,有码头上的苦力,有赶车的小厮,有相熟多年的商业伙伴,甚至还有一位富商刚纳进门不足半年的漂亮小妾,林林总总什么样的人都有,每天都有人在消失着,而杀人者,是赤剑侯府! 之所以知道这一点完全因为侯府的人根本没掩饰,他们不但在深夜破门而入,还敢在大白天当街杀人,杀得光明正大,气焰极其嚣张,而最让人恐惧的是官府压根儿不管,等人杀完了了差人们才过来——不是来执法的,而是来帮忙收尾的。 这是什么意思? 赤剑侯要强取豪夺,废了他们将泉州的钱袋子全部抓在自己手里? 那也不能这么干呐! 光有钱袋子有什么用,得有往里装钱的人呐,毁了他们无疑于杀鸡取卵,只有坏处绝无好处! 又或是侯爷准备扶植自己的人取代他们? 嗯,有可能,但也没这么干的。 商人想做大首先要讲诚信,其次便是明里暗里的各种规矩,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各凭本事,靠这种手段扶植起来的人很难有发展,试问谁敢跟一个随时有可能要了自己性命的人做买卖? 没人知道赤剑侯怎么想的,每个人都在猜测。 泉州阴云密布,种种猜测使得人人自危,酒楼空荡,茶馆冷清,街边的艺人商贩稀稀拉拉,守着摊位对着行人阑珊的街道呆呆出神,不知这种日子还要多久,泉州城何时才能变回它原先的样子。 如此,又过了五日,在爆炸发生后的第八天一早,官府终于张榜公告,宣布解除封禁的同时,详细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和封城的原因。 无数人涌出家门挤在各个告示牌前,屏气凝神仔细听着最前面的人大声诵读公告上的内容,不等读到一半安静的人群就炸了锅,一个恐怖的名字自记忆的角落涌回台前。 黄泉! 第398章 八日(下) 黄泉,这是一个很遥远又很熟悉的名字,每个泉州人都知道。 封莫修最大的两桩功绩,一是于上次国战率领封家军的前身封家庄乡勇团奋勇杀敌屡立战功一路高升,直至最后一场决战时立下大功荣封赤剑侯,另一件便是奉旨剿灭黄泉,历经十余载终将黄泉彻底覆灭。 泉州人最爱听这类戏文,尤其攻入黄泉老巢的那一段,每年都有新编新创,一个个版本轮番上演一直火到现在,从老到小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版本过足瘾,他们喜欢故事,但从未想过戏文里无恶不作比妖魔还恐怖的黄泉有一天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哄乱很快平息,人们翘首等着前面的人继续往下读,随着公告的内容不断传入耳中,人群渐渐又骚动起来,纷纷跟身边的人讨论公告上的内容。 据官府所言,当夜的突发事件乃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元凶正是黄泉组织仍在逃的余孽,而此次事件的策划者极有可能是黄泉十八鬼客之一的千足客,目标是剑侯世子封知平,其目的是绑架或杀死封知平报复一手捣灭黄泉的赤剑侯。 不仅如此,据一年多来的调查结果显示,一年前于大婚前夜掳走封知平的也是黄泉,他们想挟世子以令赤剑侯,达成他们不可高人的罪恶目的,所幸世子机灵沉稳,施展手段麻痹了绑架他的余孽,在一位过路的江湖高手的帮助下制造了一场混乱趁乱逃脱,没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而八天前夜里的动|乱便是黄泉余孽的又一次报复,他们想故技重施,可惜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封家二郎封知佑在场,同在还有松山寺心宏禅师座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年高手幽怨法师,二人合力击退来敌,保护世子安然无恙。 逃犯没能逃脱,不等出城就被闻讯赶来的赤剑侯擒获,贼人拘捕顽抗,最终一死一伤,伤者经审讯确认正是千足客七个亲传弟子之一,具体是哪一个尚未问出结果,目前伤犯仍在受审,待审完后择日问斩。 至于封城则是为了清查余党。 此次袭击组织严密计划周详,显非一日之功,城内定混入了大批黄泉余孽的眼线,长期监视泉州城的动向,自剑侯府而下,每一个重要人物乃至每一位平民都是他们监视的对象,同时也随时有可能转变为他们谋害的对象。 为了泉州能安定发展,为了百姓能安稳生活,因此,赤剑侯与知府康有道紧急商讨后于当夜下令封城,并于次日扩大至全境封锁。 期间,剑侯府与泉州府衙门及天听监直属分部泉州分部三方联手,共同组成稽查队,严密清查、打击潜藏的嫌犯,凡拒捕者格杀务论,宁矫枉过正也要确保泉州每一位百姓的平安。 公告的最后,官府悬赏鼓励群众们监督举报,凡形貌、行事可疑者可直接找就近的捕快报案,或到衙门临时开设的举报部门“朝阳堂”报案,若查实确有其事,举报者可按嫌犯的威胁程度获得不等的奖赏。 为免举报人遭人报复,官府承诺会妥善处理保密事宜,当然举报者也可选则公开身份,那样不但可以得到赏金,还可受到官府的荣誉嘉奖,最高奖项是由泉州知府亲自授予的“泉州之光”称号,这些荣誉不只是虚荣,每一件都会登记在册,将来无论科举、经商、置产还是农赋军赋都会有不同程度的便利。 对大部分人来说,科举和赋税两条无疑是最吸引人的,尤其前者,两个同样优秀的士子谁能得中看的可不只临场发挥,还有人脉关系,到了会试这一层更是如此,有时关系甚至比学识还重要,要知道考官们的一念之私断送的可不只是某个举子的三载寒窗,还有可能是其一生的年华。 所以,能做官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裙带关系,近的如本家、表亲、姻亲,远的如师徒、同门、世交,其中最典型的代表者正是封知平的外公盛中章盛老爷子,自己是官,儿孙是官,学生是官,就连家里聘养的闺学先生都是原先宫里的女官,毫不夸张的说,他至今还掌握着朝堂的半壁江山,便是贵为文官之首的宰相都得对他都得礼敬三分。 因为他,这些年来朝堂上蕴生出了一个奇怪又好笑的潜规则——封莫修随便参,参的好升官发财;盛夫人和小世子只能褒不能贬,谁动谁死。 这,就是影响力。 这些或明或暗的复杂关系构成了朝野上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生态圈,所谓牵一发动全身,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前提下,官员们抱团取暖互为依仗,很大程度的保证了家族延续的可能性,以及未来出现变故后子孙们的下场。 而种种关系当中,金钱交易无疑是最下乘最不牢靠的一种,但却是最简单最有效的一种,尤其对广大寒门学子来说,出身平平的他们没有门路融入这些圈子,想跟别人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除了运气,就只能拿钱当敲门砖。 于是乎,有才且放得下身段的大都上了榜,有才但清高的往往成了寄情山水的诗人,二者不能说谁对谁错,只能说大路朝天,各选一边。 这种现象对朝廷来说无疑是无法容忍的,所以历年科考对舞弊的打击都极为严厉,奈何你有鬼头刀我有小妙招,卷封多了一线的留白,封线宽了两毫的间隔,乃至字体、缺笔、卷面好似写错重写的几处涂抹,舞弊永远无法杜绝,考生们情不情愿都只能不断重复前人的老路,尽可能的在试前融入某个圈子,露个大脸,让人记住自己,喜欢自己,帮衬自己。 因此,公告上“便利”二字的威力可想而知,古往今来,这可能是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由官府下发的“提携”公函。 最让人无语的是你还没发举报他,人家只说便利,没说具体怎么便利,就算你去告人家也会说是你居心不正胡思乱想,而落款上的三个大印更是绝了所有报案人的心思。 三个印,一个知府的官印,一个赤剑侯的爵印,最后一个,赫然是天听监的大印! 谁敢举报? 天听监邀你过夜。 即便没有天听监的印,只凭赤剑侯的爵印也已经足够分量了。 要知道赤剑侯有三方印,私印、官印、爵印,而他的爵印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称呼——虎符。 天下以虎符做爵印的人只有六个,另外五位都是一方军侯,其中最有名的便是有开国辅运之功、现今仅存的异姓王詹王,其余四位则是镇守南西北及京城腹地的四位上将军,每一个都是世袭罔替的千年国公,唯独封莫修是国侯,且出身平常,立府至今仅三十余载,却拥有与前面那些人一样的尊荣与权力。爱书屋 以虎符为爵印,代表了荣耀和权力,以及皇帝对他们的深深信任,倘如有一天皇帝收回虎符,收的就不仅仅是他们的军权,还要夺爵褫封。 所以见到这方印,在场认出来的很多都兴奋起来,虎符爵印知道的人多见过的人少,至于这印能不能拿出来随便盖没人管,剑侯爷行事出人意表又不是第一回了,他高兴就好,人们更多在意的是这方印所代表的含义。 宝贝儿子两次被人刺杀,赤剑侯是真恼了,抬出封家军拉上天听监誓要跟黄泉斗到底,而这两方联合起来所能爆发的恐怖能量无人能想,更无人敢碰。 这是普通人的想法,各条情报网留下来的眼线混在人群里,看到这两方印后都心头一颤,明白这不是给黄泉的人看的,而是给自己这些人看的,泉州这地方暂时不能呆了,什么时候剑侯爷的气消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吧。 而那些家里死了人的富商们则大松一口气,原以为侯爷要灭了他们换人取代,敢情不是,杀的人都是细作来着,难怪那么堂而皇之。 其中最激动的当属那位死了小妾的富商,原本还气愤伤心,今日听管家复述公告内容,当时就一身冷汗,拔腿就跑气喘吁吁的赶到现场一瞧,没错,一字不差,肉乎乎的脸登时就白了,两腿发软瘫在地上。 跟自己睡了半年的女人竟是凶名赫赫的黄泉余孽,换谁谁不害怕? 吗的,难怪那么会伺候人,敢情是专门训练过的! 自己那位黄脸婆真没骂错,真是个妖精! 坏了,这妖精不会练了什么邪法,拿老子采阳补阴来了吧? 胖富商脸色惨白,带着管家匆匆离去,此后数年,城里的某家医馆多了位常客,几家药房各多了一笔数额不菲的长期买卖,进而使得泉州在原有的商业基础上多了一项项目,成了昌平郡有名的珍稀药材集散地,稀世罕见的名贵药材种类甚至比宫里还全,这些都是后话。 至于其他人,看完公告后都安了心,并解了许多疑惑,进而衍生出许多趣事。 首先,封家没内乱,儿子没打架,兄弟和睦着呢,于是乎书文戏文大改特改,封知佑偏向阴冷晦暗的形象光明起来,成了外冷内热的暖哥哥,据好事者搜集调查称,短短几天内封知佑一举超越了其兄封知礼,成为泉州女子最想嫁的人选,这其中还包括了大量的江湖女子,其人气自泉州城一路火出泉州地界,直奔昌平郡各地,并以惊人的速度向京城蔓延。 其次,松山寺的和尚果然厉害,文能念经导人向善,武能除贼惩奸除恶,真乃文武双全的得道高僧,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和尚有用多了,于是乎昌平郡有武僧的寺庙都香客暴增,而远在万里之外的松山寺不但人潮汹涌,还莫名其妙的收到了好多笔匿名的巨额捐款,搞得管钱的和尚又喜又忧,打听过后才知道怎么回事,哭笑不得的去找心宏禅师汇报情况。 数日后,又喜又愁的人变成了幽怨,原本这次的事情让他在江湖上的风评好了不少,这让他很开心,可恩师的一份亲笔信却让他掉进了苦水里。 封知平好奇,得到准许后拿过来看了看,差点没笑死。 信很长,长达上千字,心宏禅师先是用简短而晦涩的古文体表扬了下“劣徒”无视生死的仗义之举,加起来的不到三十个字,余下的除了落款,其余全是直白的痛斥,说幽怨不该跟掉进钱眼儿里的耗子似的四处敛财,说化缘不是他这种化法,有损道行德性,说他不该长居侯府不走贪婪红尘靡靡,最重要的是他不该打着驱魔的名号接那单生意,出家人降妖除魔乃是本分,怎可沾染铜臭。 因此,那些钱寺里研究后决定只留下一小部分供日常所需,剩下的全部拿来接济生活贫苦的百姓,捐学堂布善粥,以种种善举替幽怨化解身上的恶业。 末了,心宏又痛骂幽怨不该去招惹落月观的人,丢自己的人丢他这个做师父的人还让全寺颜面扫地,威胁他再不知悔改就要将他除名云云,让他马上找个寺庙诚心忏悔,越小越破烂的寺庙越好,最好是深山老林的荒庙,苦其身肃其性律其行。 这一段封知平看明白了,心宏言辞严厉,但根本没想管教,其主要目的是通知幽怨落月观知道他还活着又组织了一批人出来,目前正在往泉州赶,让幽怨抓紧时间赶紧跑,找个荒村野地躲起来,别硬刚。 封知平很无语,向来以不苟言笑著称的心宏禅师竟这么冷幽默? 信是假的吧? 幽怨没多解释,拿回信后只说了一句话:“师父说万事皆是修行。” 封知平彻底无语,也不知心宏禅师本就如此,还是引狼入室给熏黑了。 最终,幽怨没走,用他的话来讲:“整个昌平郡哪都不如这里安全,小僧就不信她们敢找进来!” 封知平深以为然,又很是好笑,看和尚的架势是打定主意闷在府里不出门了,虽说府里不多他这张嘴,但总躲着不出门未免有点太丢人了,不过和尚自己不介意,他自然无话,拍着胸脯表示想住多久住多久,趁机还俗都成。 幽怨愁,封知平也一样,比他更愁。 和尚想躲至少还有地方可躲,而他,想躲都躲不了。 原因嘛,是因为一个女人,此女不是别人,正是那夜醉锦楼六层高台上弹琴的空玄国“妖女”,名唤荆无心。 第399章 红 对于荆无心,封知平的印象极深刻,可谓刻苦铭心。 不动用灵识内力,只凭琴音就让他着了道,在他心里此人的危险程度直逼詹千舞,都是那种遇见了要不她滚要不自己滚的那种,总之闪得越快越好躲得越远越好,千万别照面。 原以为,自己与这个女人不会再有交集,也不想再有交集,然而那日盛樰与他一番密话告知了他此女的身份,他才知道自己跟她大有渊源,而且是尴尬满满的孽缘! 从娘亲嘴里,他惊愕的得知此女竟是老爹前女友的亲闺女,此行泉州的主要目的正是为了弹一曲她娘专门做给前男友的曲子给封莫修听。 封知平愣了足足一刻钟才回过神,捋了捋里面的关系,看看淡然安坐优雅品茶的老娘,当时就有股子冲动,想拉着她的手问一句——您老心多大,外甘内酸否? 盛樰没吃醋,封知平明里暗里几番试探后叹服的确认了这个结果,但随即他就钦佩不起来了,因为盛樰交给他一个任务——陪着她,缠着她,让她不得空闲。 封知平当场就喷了,顾不上擦茶水,愣愣的看着老娘。 娘来,这话该怎么理解? 你儿子是正经人好吧! 你儿子心里有人了,已经洗澡上岸了,咱能不能换个人干这种沾花惹草的事儿? 好在盛樰及时解释了原由,开始变歪的思想迅速回正,盛樰是要他以主人的身份用待客的方式监视此女的一举一动,尽量不给她私自接触旁人的机会。 原因嘛,是因为此女的另一重身份——空玄密使。 封知平愕然得知,荆无心身边的几个男女都不简单,一个皇子,一个公主,还有一个直追封知佑的青年高手,至于此行的目的,盛樰没说,微笑着告诉他这是个秘密。 封知平彻底败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知道,他很想严厉的告诉娘亲话说一半会噎死人的! 什么密使,什么皇族,少爷没空! 他很想这么说,奈何在娘亲慈祥得不能再慈祥的笑脸下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实不敢吐出一个不字。 而且从那张笑脸中,他发现娘亲并非一点没吃味,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给大哥来办,凭封知礼的能耐别说把人看住,有心的话哄上床都不是没可能。 可娘亲偏偏找了他。 表面上看是,交给自己因为自己是世子,由自己出面接待更显尊重,但真正原因还是因为自己是她儿子,她见老头子前女友的闺女那般优秀,自然要搬出自己来显摆显摆,这是较劲呢! 非但如此,那句“陪着她,缠着她,让她不得空闲”也不是随便说说的,封知平极度怀疑娘亲真的存了些别的心思。 当年老头子情变,劳燕双飞,他不知道具体,但看老头子的反应八成是被人家甩了,作为老头子的正头夫人,娘亲“为夫报仇”并非不可能的,而自己这个带把儿的便是她的“刀”。 搞定荆无心,然后甩了,替老头子报一箭之仇。 娘来,女人都是小心眼,古人诚不欺我! 问题是娘你小心眼的地方怎么跟正常人不一样啊,老头子让人甩了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干嘛较这个劲! 封知平苦哇,猛拍脑瓜,他就不明白自己干嘛这么聪明,傻一点单纯的当作接待世交家的闺女多好。 他不知道封莫修那晚吃了闷亏,被人算计了还不得不谢人家,否则他就很能理解盛樰的心思了。 推脱不得,只能领命,各种理由拖拖拉拉了三天,终惹得盛樰一大早杀到无忧阁殷切探望“中暑”的儿子,封知平知道拖不下去了,只能拉上牛春寒拖拉着脚怏怏出门。 本以为是个苦差,结果出人意料,荆无心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她品貌端庄淡雅,行事却落落大方,谈吐不温不火,不会让人觉着生疏又不会太过亲近让人误会,说话咬字清晰条例分明,时常引经据典且恰到好处,配上那把迷人的好嗓子,几天下来他没把人家搞定反倒是自己快被搞蔫儿了——在荆无心面前,他觉着自己就像个金玉其外的败絮,蹲在仙鹤脚边的癞蛤蟆。 这是个既让人喜欢,又让人讨厌的女人。 封知平如此评价。 而其他三人也各有特色,。 空玄七皇子宗正然性格爽朗,且十分爱笑,每每交谈都未语先笑,谈吐豪迈像江湖豪杰多过像皇族子嗣,可豪放的只是外表,里面隐藏的是谨慎与精明,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总能及时的不着痕迹的转开话题,他表演得很好,却没瞒过封知平的眼睛。 相比之下,十二皇女宗娅就简单多了,封知平私以为应该说她“无脑”才对。 宗娅眼很大,胸很大,脾气也很大,就心眼儿不大,刚见面几句话封知平就发现她对游景涟那厮很有意思,三句话必有一句“六皇子”如何如何,变着花的打听游景涟的各方各面。 嗯,说错了,没花儿,她问的很直白,直白到封知平险些以为这是空玄国的本土风俗。 要不是七皇子岔开话题制止了她,荆无心也在暗地里刺了她几眼,这妮子都不知道住嘴。 封知平不禁感叹,真单纯呐,纯得让人觉得蠢,暖双儿小宝贝都比她聪明百倍! 后来的交谈中,封知平又得知了一件事,这两兄妹不是真兄妹。 按辈分算,宗正然其实是宗娅的叔叔,因为被选作继承人才成了皇兄皇妹,其他人该怎么论还是怎么论,只他们俩必须按规矩以兄妹相称,封知平不禁感叹宗室皇族的辈分真够乱了,也不知他们的家谱上该怎么写。 而尤梦寒则是封知平最关注的一个,远胜那个叫人自卑的娘们儿,原因嘛很简单,此人姓“尤”。 连五说,尤双儿极可能不是本国人,那么尤姓人最多的空玄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一个,虽说茫茫然还两个重姓的人认识的可能性很低,但以尤双儿显露出的家世,加上尤梦寒的身份,后者知道尤双儿活着她家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一见面,封知平有冲动想直接问问他,但不能这么做。 全天下都知道他跟詹家三女定亲了,不日将婚,在退婚的事没搞定前,他还是詹王的准女婿,一个即将成婚的人去打听别的女子,还是别国的,人家会怎么想,传出去会引来多少麻烦? 封知平再急也只能忍着,但忍不代表放弃。尺度文学 一有机会,他就拉着尤梦寒说话,打着讨论风土人情的幌子变着花的打听空玄有名的尤姓家族,奈何尤梦寒是个闷葫芦,轻易不开口,开口也大都是讨论武道技法,几天下来封知平耐着性子跟他讨论了不少剑法心得,换来了不少空玄国的消息,无奈没有一个能跟尤双儿对上号。 总的来说,陪伴四人游城并不枯燥,相反还颇为有趣。 清早会合,上午赏景,晌午河边歇脚用饭,酒酣耳热后泛舟河上,闲逸的看着岸上的碌人,聊聊诗词歌赋,论论武学心得,时不时的还能听荆大家唱上一曲,四人合鸣只封知平一个听客,懒到日暮西山返回岸上,挑条最近的夜市逛上一逛,待灯火阑珊,五人各自尽兴道别离开,日日如此,好不惬意。 若非心里谨记着娘亲的话和尤双儿的事,封知平真的会喜欢上这种日子。 从记事起,他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练功,一个人逛街,一个人游船,身边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能像普通人那样平等的交流,无论小桃、吴东还是其他人,对他只有顺从附和,哪怕提出异议、耍小性子也是摸准他的脾气后有意为之,这样越发感觉自己是孤独的。 后来,他结识了几个富家子弟,以为自己有了朋友,直到有一次迟到,无疑中听到了那些人背着他说他闲话,说他大哥二哥如何如何优秀,说他如何如何废物,说如果不是家里的命令自己都懒得跟他这种人说话,还说他生而天残注定短命。 从那时开始,他就明白自己注定是孤独的,至少在这座围城里,他找不到他想要的那种朋友,真正的朋友。 他想哭,但没哭,想离开,但没走,他是封莫修的儿子,是剑侯世子,哪怕是个废物,也是个有实力的、不容者辱的废物。 他踹开了门,出手的是吴东,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教训了一顿,伤的最轻的掉了两颗门牙断了一条腿,自那以后这些人他见一次打一次,磕头认错也没用,也是自那时起,“恶少”的名头不胫而走。 他不在乎,老头子更不在乎,封莫修直言他做得好,但不够好,告诉他教训这种人要打就该往死里打,折手折腿太轻了,应该折成一段段的接都接不起来才好。 他笑着点头,心里在哭,而后边扎进后山用比以前更狠的方式折腾自己,为了加强效果,他甚至还托连五搞几只猛兽进来,可惜连五扭头就把他的要求告诉了老两口,封莫修没说他但也没同意,而盛樰则狠骂了他一通,又连着他老子也骂了一通,骂得爷俩抱头哆嗦,好说歹说才把那事儿揭过。 猛兽没要成,折腾还在继续,折腾累了就下山换身衣裳,带上吴东出门逛逛,偶而还会带上小桃,抱着冒险的心态徒步探索城里的每个未知角落。 泉州城很大,然十几年的逛下来,封知平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对这里的每街每巷每砖每瓦都清清楚楚,冒险逐渐变成了故地重游,又变成了枯燥乏味的反反复复,到最后这座鲜活的城市在他眼中是那么的灰暗无趣,以致那日被人掳出城后,他甚至有一丝开心,感觉自己终于冲出牢笼,解脱了。 那日回城也一样,马车的窗门虽然紧闭着,但只听马蹄声和街上的喧嚣他就知道自己到了哪条路。 太熟了,熟的毫无新鲜感,让人窒息。 然而这几日,他却在熟悉的景致中找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因为他身边多了这几个人。 人,果然是需要朋友的。 任何物质上享受都取代不了朋友的陪伴。 虽然这些人还算不上是朋友。 封知平心中暗叹。 记得第一次对这座城重新燃起兴趣还是在点苍山,那时他对一个可爱的傻女孩承诺,要带她逛遍全城,看遍所有好玩的东西,吃遍所有好吃的东西,只要她来。 双儿没来,四个麻烦倒是先体验了一把他周道的伴游,也不知双儿知道会怎么想。 “肯定不会生气。”封知平笑了笑,“就当预演吧,等她来了,金鱼,糖人,一个都不会少!” “你嘀咕什么呢?”宗娅转过身,疑惑的皱起眉头,“是不是累了,要不咱歇会儿?不说我说你,你一个大男人体力还不如我一个娇女子,也太丢人了吧?” 封知平摊摊手:“您是内力深厚的女侠,我是个只会些粗浅拳脚的废物,怎么能比。” “少来!”宗娅一阵风似的冲到跟前,皱起小鼻子哼哼道,“尤梦寒都说了,你体格十分匀称,柔韧度和爆发力都极强,武学见地也十分厉害,显然是刻苦修炼的外家高手。若有内力,你必是一代高手,便是没有内力,凭体魄和剑法寻常的聚气期武者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说,你不是累了对不对,你是烦了对不对?” “拉倒吧!”封知平甩了个白眼,“哪怕气海未成,只要能调动息气,出手时的力道也非常人可敌,我爆发力再强也只是个普通人,让人碰上一下我的剑就飞了,怎么打?只能跑!他那是捧我呢,你还真当真了!” “碰不到不就得了,凭你的武艺应该能做到,我说的对不对?”宗娅看向尤梦寒,尤梦寒却没看她,仿佛没听到似的。 宗娅正要再唤他一声,宗正然和荆无心同时上前一步将她和封知平挡在身后,与尤梦寒一样看着人流的尽头。 “怎么了?”宗正然问道。 “好像有人。”尤梦寒沉声道。 “确实有人。”荆无心低声道,顿了顿,轻吸一口气转过身,“已经走了,是个高手,我都没有察觉到此人存在,还好你机警。” “我也是无疑中发现的此人的,原以为是暗中保护世子的侯府高手,但...嗯?世子,怎么了?”尤梦寒见封知平一脸傻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方才所看的方向,很是不解。 另三人也一样,等了半天不见封知平回神,荆无心忍不住问道:“世弟,可是有发现?” 封知平脑子乱作一团,压根儿没听到他们说话,满脑子想的都是人潮交错的空隙里那惊鸿一现的火红。 红的那么刺眼,红的那么熟悉,刺激得他瞬间就从记忆的暗格里翻出了一个下意识回避想都不想多想的身影。 是她吗? 错觉吧? 街上人这么多,穿红戴绿的比比皆是,很有可能是自己眼花了。 嗯,就是眼花了。 以她的性格,见到自己早杀到跟前了,怎会远远躲着不出来? 对,肯定是眼花了! ...... 眼,花了吗? 第400章 愁 傍晚,五人拱手道别,这是他们几天来头一次天还没黑就散场,并且封知平也没有如往常那样约定次日出游的时间。 荆无心等人都看出封知平心绪不佳,所以才托词累了早早分手,对于白天发生的那件事一个字没多提,也没问次日的安排,直到封知平的马车拐过街角消失在视野后宗娅才忍不住,刚进屋门都没关就急吼吼的问道:“怎么回事,难道是刺客?他的脸色好难看,这几天他一直都是乐乐呵呵的,不管我怎么刺激他他都不着恼,我还以为他不会生气呢。哎,你们说到底是不是刺客?就是前些日子张榜说的那个黄泉,会是那些人吗?” 连珠炮似的询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三人各自思索,宗娅顿时不高兴了。 “问你们呐,说话啊!”说着扯了扯尤梦寒的袖子,板着脸强装严肃的问道,“本宫命你回答,说,那人是不是刺客?” 尤梦寒苦脸,垂首道:“公主,末将真不知道,若非荆小姐确认,我都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荆无心眉头深蹙,反复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应该不是刺客,对方没有杀气,但那人实力极强,而且身怀某种匿踪秘术,我放出灵识没有任何发现,只肉眼看到一抹残影,若不是你我都看到了,我也定以为是我的错觉。” “你们认为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宗正然看看荆无心,又看看尤梦寒,“会不会是来监视我们的?” 尤梦寒脸色一紧:“殿下的意思是,对方是天听监的人?” 宗正然凝重点头:“除了天听监,我想不出哪还有这种善于匿踪的高手,而且你们别忘了,几日来世子天天跟着我们,盯着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虽然我们没有害人之人,但他毕竟是个只会外练功夫的普通人,盛夫人只他一子,疼若性命,自然担心,委托天听监帮忙保护并不奇怪。毕竟侯府多猛士,紧随赤剑侯的行事风格,干这种暗中保护的事总没有天听监专业。” 尤梦寒正要点头,荆无心冷冷开口:“殿下,您若这么看赤剑侯,就太小瞧他了。” 宗正然讶然,颔首求教。 “殿下以为,这些日子来的清洗行动是谁主导的?”荆无心问道。 “自然是赤剑侯。” “那动手的人呢?” “自然是剑侯府和天听监共同联手。” “是吗?殿下可曾听闻有谁见过天听监的人出手?” “这个...” 宗正然犹豫片刻,道:“确实不曾听闻有哪位官差亮过天听监的腰牌,侯府倒是亮了不少。” “不是不少,而是全部!”荆无心肃然看着宗正然,“前日收到的消息,当晚已放在您的桌案上,您看过了吗?” 宗正然尴尬的垂下视线:“看到了,只是这几天有些累,那份文件又不紧急,所以我...” 荆无心深深叹了口气,沉声道:“这几日世子日日相邀,殿下玩得尽兴,但未免太疏于公务了。” 宗正然谦然拱手:“是我的错,多谢荆大家提点。” 荆无心不闪不避,受了他一礼后道:“殿下的谦不是致给民女的,而是搜集传递那份消息的人。殿下可知那份在您看来并不紧要的消息,我玲珑仙坊付出了多少代价?实不相瞒,如今泉州境内,除了咱们们客栈里的这些人,再无我玲珑仙坊一人!” 宗正然一惊:“死了?” “没死,但也差不多。”荆无心心疼的道,“他们全都被抓了起来,确认完身份后被扔出了泉州地界,永不许再入,而他们的档案也入了天听监,以后不能再在天元呆了,我已命他们去渡口集合,等咱们离开天元时带他们一起走。” 宗正然松了口气,复又疑惑:“你说他们是先被抓了,然后才入的天听监的档?” 荆无心点头。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剑侯府做的?” 荆无心再次点头,宗正然则陷入茫然。 剑侯府,有这等能力? “不要小看封莫修,更不要小看他的剑侯府。”荆无心表情凝重,“您别忘了,天元只有六位虎符为印的武侯,封莫修是其中之一,剑侯府的能量不能以立府的时间计算,而小看封莫修的人,大都已经死了。” 宗正然默然,尤梦寒和宗娅也一样。 回想那晚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张扬狂傲的赤剑侯,再想想荆无心说的这些事,他们实在无法将那样一个人跟老谋深算、心思深沉这类词联系起来。 似乎怕效力不够,荆无心又沉声道:“还有那张榜,其实整件事从那张公告上就可以看出端倪。” 宗正然不解,拱手道:“还请指教。” 荆无心微微一笑:“殿下想想落款上的三方印。” “印?” 三人齐齐拧眉琢磨,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宗正然苦笑道:“您还是明说吧。” 荆无心略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淡声道:“三个印,分别属于泉州府台、赤剑侯、天听监,印没问题,可顺序有问题。”139中文 走到果盘前拿了两颗桃子放到桌上,荆无心点点桃子道:“泉州府台是泉州的最高官员,地位上不如赤剑侯尊崇,但权力按制是大于赤剑侯的,他掌有泉州地区的全部政权和兵权,而赤剑侯只有自己的私军,只不过赤剑侯势大泉州知府才显得卑弱,但实际上两人是相互牵制的对等关系,将府台放在最前理所应当,这点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第二个印。” 荆无心拿起装桃子的盘子,将其余桃子放到一旁,而后倒转盘子扣在两颗桃子上。 “天听监直属天元帝王,独立于六部之外,是天元帝的耳目与手脚,对内,他们上监百官下察民情,对外,他们暗中搜罗我国与太始的各种动向,以备国战之需,所以论权柄论地位天听监都是最大的,地位超然绝非任何官宦爵臣可比。若此事真有天听监参与,那天听监必然为主导,落印时纵不在府台之前也绝不可能落于赤剑侯之后,但并没有。因此,我有理由怀疑此印乃赤剑侯先斩后奏私自加上的,借其名义让整件事看起来名正言顺且更具震慑力,而天听监并没有参与,甚至有可能都不知道。” “不会吧?”宗娅大惊,捂着小嘴,“赤剑侯这么大胆?” 荆无心失笑,回忆着从娘亲嘴里听到的种种评述,感叹道:“封莫修此人不能以常理计,我娘亲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这天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不敢做的,此言赠予诸位,望慎之,重之。” 宗正然回过味来,眼神一闪恍然道:“所以他才匆匆离开泉州,不是为了我们的事,而是这件事!” 荆无心含笑颔首:“民女也是这么以为的。” 尤梦寒仍有些不可思议,忧心道:“他这么做实乃大不敬,您说天元皇帝会不会一怒之下失了对他的宠信,甚至...?” 尤梦寒比了个手刀。 荆无心笑着摇摇头:“不会的,皇帝舍不得动他,而他也不是那种会把自己至于死地的傻瓜。他是料定了皇帝的心思,知道皇帝必定赞同他的决定,毕竟黄泉乃是皇帝的心腹大患,不为宠臣的嫡子,为了六皇子他也决不会放过那些人。而封莫修聪明就聪明在这一点,第一时间赴京请罪,加上咱们的事分神,皇帝不但不会怪他反而还有可能嘉奖他,事急从权嘛,这一点封莫修向来做得很好,而且他的运气也一直很好。” “是啊!” 宗正然和尤梦寒同时感叹,不同的是前者感叹的是其官运,而后者则是感叹武运。 官运就不说了,天下找不出几个比他加官进爵更快的了,最让人嫉妒又无奈的还是他的武运。 天生的武道奇才已经很让人眼红了,游历江湖时竟又在茫茫人海中被天元第一剑果闻大师一眼相中,夸张点说简直是哭着喊着求他学艺,直叫天下武者嫉妒到吐血。 这还不算,最气人的是此人运气逆天,几万年没动静的死火山好不容易爆发一次让他给碰上了,没死不说,还捡到了万载难遇的天级灵材地火之心,经器王谷呕心炼制铸成了一把名动天下的天级神剑“赤霄”,凭此剑封莫修一跃成为罕有的能跨阶与武魂一战的最强具形,并且成就武魂板上钉钉,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而尤梦寒作为空玄人,跟器王谷关系匪浅的他还知道一则秘闻。 据说当初封莫修得到地火之心后本想委托师门点苍山下属的器缘堂帮忙炼制,是器王谷的谷主得知此事后亲自赶到天元硬生生把活儿抢了过来,为此还跟本就不怎么对付的器缘堂大堂主苏吉彻底翻了脸,要不是果闻大师亲自出面调解,俩老头非打起来不可。 这等运气旁人别说想,做梦都不敢梦见,在尤梦寒眼中封莫修就是个神话,即便没有所求,他也不愿神话破灭。 另一边,神话的儿子小神话正在发愁,白日的惊鸿一瞥他左都右想怎么都安不下心,感觉是看花了,却又觉得自己俩珠子没毛病,清楚得很。 小桃见他发愁,替他更完衣后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转眼到了饭点,丫头见少爷还坐在那发呆,姿势都没变,也不禁愁了起来,犹豫了犹豫还是轻轻敲了敲门,不见回应便自己推门走了进去,蹑手蹑脚的走到封知平身边。 “少爷,该吃饭了。”小桃悄声道。 封知平没反应。 “您是在这儿吃还是去凉亭?”小桃又问。 结果,还是没回应。 小桃愁坏了,暗道难不成又中邪了? 刚想到这个词她就觉着膝盖疼,随即想起那日回来后少爷对她的训斥,可爱的吐了吐舌头暗骂自己又瞎寻思,正准备再叫一声,一低头,正对一双幽邃得吓人的眼睛。 “妈呀!!!” 小桃朝后跳开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脸煞白的捂着胸脯,封知平很是无语的扔了个白眼。 你自己悄没声的进来吓我,我还没叫呢,你喊个什么劲! “过来。”封知平招招手。 小桃赶忙爬起身走到跟前,却见封知平指着自己的眼睛道:“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它俩瞎吗?” “哈?” 小桃傻眼,这是什么意思? 封知平没想要答案,想了想又问道:“桃儿,我问你,你说如果你很不想去想一个人,这个人是不是就越阴魂不散,冷不丁的就跳到你眼前让你以为见到了活的?” “啊?” 小桃更傻了,听都没听明白,可怜的绞着手指拼命的捋里面的关系。 “算了。”封知平叹了口气,摆摆手,“上菜吧,今儿在屋里吃,另外找人去把牛春寒给我叫来,我有事让他办。” 第401章 鬼使神差 一场大雨泼透了夏的闷热,雨后天晴,凉爽风让人心旷神怡,无声的宣告了秋的来临。 应时的花儿争相开放,贪暖的娇花渐渐退场,随着酷热的离去,泉州城又鲜活了几分,对工人们来说秋季无疑是四季中最让人喜欢的季节,而月前的那场长达八日的封城更让他们的东家攒了一大堆的活儿一肚子的火儿,于是乎一个嘴皮子闲不下,一个腿脚不得闲。 东城区某段杨柳岸,詹千舞头戴斗笠遮住面容,静静的立在树下,眺望着远处热火朝天的渡口。 来泉州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里,她越来越喜欢这座城,尤其现在所站的位置,她几乎每天都会来此逗留一会儿。 在她眼中,泉州城很大,但比她家所在的锦襄城还差不少,前者建制不过数百年,而后者自开过前便存在,封赐给詹王后经过一代代发展,时至今日早已成了一个庞然大物,论面积装下两个泉州城不成问题,但她就是不喜欢锦襄。 锦襄虽好,却透着一股难言的暮气,就像一个垂垂老者,威严,庄重,让人敬畏,但很难让年轻人亲近的起来。 最让她不满的是锦襄四面环山,没有水,城里的河道全部都是人工引流地下水而成,井井有条景色优美,却少了自然河流的那种灵气。 所以她很少回锦襄,大部分时间都随父亲在京城呆着,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人,对闻名遐迩的泉州城她早就想来看一看了。 第一次来是三姐大婚时,当时她满腹郁气,无心风景,被封莫修“略施小计”绕着城墙转到天黑后更是怒火汹涌,大闹一场恨恨离城,发誓此生再不踏进此地半步。 谁能想到还不到两年,誓言就破了,而让她破了誓言的正是那个当初让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大卸八块的家伙。 一想到那个家伙,她就开始茫然,第一反应永远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可随着时间流逝,想着想着,浓浓的恨意就掺进了别的颜色,变得极其复杂。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自打那日分别开始,她就时不时的陷入这种迷茫,而她的“病情”在进了泉州城后越发严重了,经常会走神。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只觉着自己好像得了健忘症。 那件事发生得太快太乱,当时她除了慌乱根本无法细想,后来变故连生忙于保命更无暇顾及,直到回家后才静下心来去想,却发现记忆竟然模糊了,除了一张可恶的笑脸分外清晰,其余很难想得起更多。 而最让她愤怒和惶恐的是,每当想起那张脸,她就感觉自己身上有种异样感,仿佛当时残留的余韵,又好似自己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回味与渴求。 贱! 她每每都会如此痛骂自己,又每每都会将火气全部转移到封知平身上。 虽然她是因,但整件事最吃亏的也是她,那家伙占了大便宜不说,回家这么久了竟然都不来封信,跟没事儿人一样,你说气不气人? 古人云,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来越亏,她是个脾气大且绝不肯吃亏的人,满腔愁苦无人倾诉,满腔怒火找不到正主发泄,就只能将自己的不爽发泄到替代品身上。 于是乎,京城的贵公子们遭了殃,原先詹千舞就有“魔头”的称号,如今变本加厉,直接升级成了“魔王”“魔尊”。 不是他们瞎编排人,实是此人真的太恐怖了。 以前凶归凶,但不会牵连无辜,只要不惹她就没事儿,现在可好,惹不惹都有事儿,已经发展成“恶”了! 大街上碰见笑脸相迎的问声好会挨一顿,店里巧遇碰见了打个招呼会挨一顿,郊外遛马远远看了她一眼都能被她纵马追上三里地连人带马一脚踹翻,而最惨的还要数那位大名鼎鼎的“人渣公子”孟玉清 同一间酒楼相邻的雅间,房间大墙又厚谁也瞧不见谁,本来无事,结果孟玉清打了个大喷嚏,声音太大而詹千舞的耳朵又太好使,登时给认了出来,门都不走,直接破墙而入,抓起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暴揍,最后捆了手脚从三楼直挺挺的给扔了下去,若非孟玉清有点功夫,这一下非得摔死不可。 就算这样他伤的也不轻,手脚全折,肋骨断了三根,脖子三个月别想动了,孟副统领心疼得要死,转天就脱假散发在朝堂上捧着“血书”告御状,哭着喊着求皇帝给他作主。 状告了,人却没动得了。 都不用詹王出面,死了闺女的张家一听这事儿立马力挺詹千舞,带着太子一系朝官跟孟家和其背后的睿王一系打了半个多月的嘴仗,最终凭借更多的嘴和更多的口水大获全胜,詹千舞无罪,而张家还不舍气,又假借替詹千舞庆祝的名义大摆筵席并伴烟花庆祝,其中有好几挂鞭直接仍在孟府门口,气得孟副统领险些吐血。 詹千舞虽然没事,但下手确实太重,而这段时间的风评也一恶再恶,詹王私下里训斥了她一顿叫她自重,还说最近一直在给她挑人家,有两家谈的不错,让她千万老实点别把好姻缘给吓跑喽。 一听这话,詹千舞无名火起,打出生以来第一次跟父亲翻了脸,没头没脑的吼了一顿摔门离去,詹王愣叫她给吼愣了,火都忘了发,一门心思的琢磨宝贝闺女到底犯的哪门子邪劲,怎么越长越回去了。 詹千琼闻讯而来,劝解时看出她有心事,可怎么问都不说,她则根本不敢面对这位最亲的姐姐,愧疚和愁闷令她不知所措,直到被追问烦了,邪火上涌竟又跟詹千琼大吵一架,确切的说是她吵詹千琼惊愕的愣着,郁气稍泄后悔愧上涌,无地自容的她夺门而去,牵了马就跑了出来。 詹千舞不是第一次独自离家,却是头一次离家出走,跑出城门拉缰勒马,看着大道,竟无所适从,浑不知该往何处去。 而这时,那张可恶的脸又冒了出来,她的火气瞬间上来了,照着城墙一顿拳打脚踢。 都是因为他! 这个混蛋! 附近的城门兵都看傻了,当了这么多年兵还头一次见人这么“攻城”的,若非认得早就一拥而上将其拿下了,如今只能远远的看着,暗中派人去詹府报信。 在詹家的人赶到时,詹千舞也鬼使神差的想出了一个好去处——泉州城。 主要目的嘛当然是报仇,至于怎么报等到了再说,另一个目的嘛自然是游历风土人情,顺带把某个混蛋的马给送回去。 对,送马,这个理由相当合理! 提起那匹黑马詹千舞就来气,真是马肖其主,主人是个混蛋,马也一样! 话说那日她和封知平双双坠崖,迟了一步的除非没就救到人,只能带着两人的马回去复命。詹王府的人随后赶到,认领火花时见乌龙骏,且紧缠着火花而火花却无多少抗拒,便以为乌龙是詹千舞新得的良驹,便一并带回了詹王府。 后来詹千舞平安返家,去看望火花时竟发现乌龙也在,看着这匹大黑马她就来气,最让她气愤的是她不在的这段日子乌龙竟把她心爱的火花给盘上了手! 马夫不知内情,还乐呵呵的告诉她两匹神驹这段日子没少“折腾”,原本的马房都快容不下了,已经开始着手扩建,而专人鉴定后确认乌龙身怀妖血,并且是很罕见的自然觉醒血脉,乃是天生的马王,两匹半妖神骏繁衍不易,他已备好了配种的秘药,准备再等上半年看看结果,实在不成就用药催种。 詹千舞几欲吐血,又没法说清原由,便含糊了个理由打消了马夫的念头,并严令一头雾水的马夫将两匹马隔开,隔开的远远的,老死不想见最好。 马夫一脸不解与惋惜,她则双颊飞红。和顺 换做以前,得此良驹她定开心不已,不用马夫说就会考虑育种的事,可现在... 看着乌龙往火花身上凑她就不自禁的想到某人,满心满肚的火,直想宰了这批畜生涮火锅。 好在她还有理智,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乌龙活了下来,并且成了她此行泉州的由头。 就是送马! 没别的! 打定主意,詹千舞火速回府牵了乌龙出来,临走时让人知会了父亲一声说出去散心,犹豫了一下,又让人一并通知了三姐一声。 就这样,詹千舞一路走走停停,磨磨蹭蹭的来到了泉州,恰好赶在封城前夜进了城。 等进了泉州城,她才发现自己没想好,实际上一路走来她压根儿就没想过。 无所适从的她本想次日一早出城,到附近的镇子上暂时安顿,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来,免得住城里不巧在大街上撞见了两相尴尬,谁料当日一场大乱,次日泉州封城了,她想走都走不了。 其实她真想走是可以办到的,亮明身份即可,但亮明身份就等于告诉封莫修自己来了,而封莫修知道了就代表封知平也知道了,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于是,她另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化名住了下来,静看封城八日的风风雨雨,在开城后也没有离开,一直住到现在。 这些日子她时常想,若是一直这样隐姓埋名的住下去似乎也不错。 没有引人注目的光环,没有光环背后山压般的重担,没有令人恶心的阿谀奉承也没有让她看不顺眼的混蛋,这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轻松引人着迷,她头一次体会到,便深深的沉醉进去。 而内息深处的一个偏僻角落,还有一个她打死都不会承认的蠢念头。 这方水土不但养人,还养着某个混蛋,在这儿住着离那个混蛋最近,她倒要看看那个混蛋什么时候才想起她来。 詹千舞知道自己在玩火,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根本不像自己。 每天夜深人静时,她都会骂自己一通,发誓明日一定离开,可次日一早两条腿就管不住的把她带到大街上,逛街看景,品茶听戏,美味佳肴饱暖腹欲,等到夜里回房钻进被窝,又开始如昨日一般的自责自醒。 就是贱! 詹千舞给自己下了结论,很鄙视自己,却总不知悔改。 不仅如此,或许是时间的洗刷,她渐渐开始适应、正视自己的内心,每次走在街上都情不自禁的去想会不会碰到那个混蛋,有淡淡的期待,有淡淡的惶恐,更多的,还是自责与愧疚。 好在泉州够大,逛了这么多天她期盼又惧怕的事都没有发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她想清楚、想定了为止,熟料贼老天狠狠耍了她一把,在她最无防备的时候让她撞见了那个人。 詹千舞懵了,定定的站在原地,手里保持着挑拣摊上物品的姿势,扭着头,脑海空白的等待着他的回眸。 然而并没有。 她看到了他,他却没看到他。 詹千舞不禁自嘲,是啊,为什么会注意到她呢? 他身边有人陪着,两男两女,容貌气质都很是不俗,尤其其中一位白衣女子,连她都忍不住贪恋两眼,何况他呢! 果不其然,那张可恶的笑脸依然灿烂,很是开心,他跟两个没人低声言笑相谈甚欢,身边的路人都无暇去看,何况远处的自己! 詹千舞定定的看着封知平,直到被摊主催促的询问打断,放下东西表示没相中,在摊主失望的眼神中转身离开,再抬头,人已不在。 “混蛋!” 扯了把柳叶狠狠撕着,詹千舞脸红红的又羞又恼,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自己昨天抽的什么风,竟然追了上去,还让人给看见了! “应该没看见我吧?” 她望着天空,手中的柳叶只剩下零星碎末。 “应该没看见,我闪得很快,但他身边的那个侍卫肯定看见了,万一让他猜出来...” 柳树又“秃”了一片,詹千舞拍掉碎末深吸一口气,贪恋的看了看湖景,又复杂的回望了眼街道,长长一叹。 “不能呆了,明日就走,马托人给他送过去好了,世子的马想来没人敢贪。嗯,就这么定了!” 朝空气重重挥了挥拳,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拳头,詹千舞苦笑。 “这还是我吗?我干嘛来了?真是丢脸呐,幸亏没人看见。” 放下手,詹千舞抖擞精神,冲着龙庭湖放声大喊:“混蛋!你就是个天杀的混蛋!我走了,再见,再也不见,你个混蛋!!!” 没有动用内力,但多年练兵练就的嗓门也不容小觑,叫喊声远远传出飘过湖上的几艘渔船,其中一艘船的船夫似乎惊到了,手搭凉棚往这边眺望,见是个姑娘,便以为是姑娘发了游性,堆起笑脸很配合的朝岸上招了招手。 詹千舞尴尬万分,红着脸招了招手回应,不管渔夫看没看到,闪电转身低着头匆匆离开。 待人影消失后,牛春寒放下手,摘下斗笠还给真正的渔夫,又递了一串铜钱过去,而后往船头一坐,翘着二郎腿暗暗嘀咕。 “‘红衣貌美身材好,枪不离手暴脾气’,少爷这两句评语前半句此女应上了,后半句的枪和暴脾气没对上号,不过应该是她不会错了,那身大红衣裳可没几个人敢穿,而且还这么衬,嗯,肯定是她,等下叫人查查她住在哪。呃,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此女据说功至神藏,万一识破了再给跑了可就糟了,少爷非宰了我不可。” 牛春寒浑不知自己跟的是谁,若知此女是赫赫有名的詹千舞,再借他俩胆儿他也绝对不敢亲自出马。 拍拍大腿,打定主意,牛春寒取出一枚小巧的银锭朝渔夫晃了晃。 “上岸,快点,划得好它就是你的了!” 第402章 九两面馆 挑了身最好看的衣裳,戴好假发使劲晃头确认不会脱落,束发戴官挂上玉佩香囊,站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封知平微微侧脸冲两个丫头问道:“如何?” “好!”小桃高挑大拇哥,言简意赅。 青儿抿笑,端详了片刻又取了个香囊给系在腰间:“刚入秋,蚊子还厉害着,这色儿好看但易招蚊虫,戴上它就不怕了。” 封知平吸了吸鼻子,满意的点点头:“味儿不错,你做的?” “是梅儿做的。”青儿笑道,见小桃冲自己使劲眨眼,掩嘴轻笑补充道,“还有小桃,填料是她亲手配的,张先生给的方子。” 封知平给了小桃一个大大的笑脸,小桃喜上眉梢,却强作扭捏低着头使劲碾动脚尖。 “这又跟哪儿学的?”封知平给逗乐了,斜眼挑向青儿,“你教的?” 青儿赶忙摆手,忍笑道:“不是不是,我可没这本事,是乔妈妈。” 封知平愕然:“乔姨?乔姨能教她这个?” 青儿略尴尬的低下头:“少爷误会了,乔妈妈教她的其实是矜持。” “矜...噗,哈哈哈哈哈哈~~!” 封知平大笑,拍拍小桃的脑袋道:“别扭了,再闪了腰还得人伺候。你呀,就不是个矜持的人,别装了,有劲儿等以后嫁了人朝你夫君使去,少爷我不吃这一套!你也不想想,咱院子里属你跟我最久,你啥样我没见过?” 小桃脸顿时垮了,怏怏道:“我也很别扭,但乔妈妈说我再像以前那样会嫁不出去的,让我多加练习,装成习惯化为自然。少爷,你说小桃是不是真的嫁不出去了?” 封知平瞪眼:“胡说!桃儿你记着,你是我的人,以后看上谁直接跟我说,我去帮你谈,绑也给你绑到洞房去!” “少爷真好!”小桃感动坏了,眼闪泪光。 青儿满头黑线,瞅瞅小桃,又偷偷悄悄自家少爷,无语的摇摇头。 择掉最后一丝撵毛,青儿满意的点点头,微笑道:“好了,少爷真精神!” 封知平得意的一挑下巴:“那是,你家少爷哪天不精神!” 青儿附和的使劲点头,末了好奇的问道:“少爷今天穿这么精神,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封知平笑容一僵,严肃的点了点头。 青儿更好奇了:“能跟青儿说说吗?” 封知平眯起眼,盯到青儿心慌时才沉声道:“是个敌人,很恐怖的敌人!” “啊?” 青儿和小桃掩嘴惊呼,搞不清见个敌人干嘛打扮得这么利索,几可谓精致,要知道封知平紧随其父,向来是不怎么注重外表的。 她们不明白,封知平自己其实也不明白,他甚至连自己此刻的心情都搞不懂。 按说今天要见的那人他本该愁闷,结果愁闷是愁闷,却还有一丝无法理解的兴奋,昨夜一夜没怎么睡,今儿一大早就召过小桃和青儿给自己梳洗打扮,捯饬了大半个上午才终于捯饬满意,期间愁闷没多少更多的是期待,他甚至还有闲心开小桃的玩笑。 他实在搞不清楚自己诡异的心态,琢磨来琢磨去,估计八成跟临上刑场的死囚差不多,死到临头横竖都是死,与其哭丧着脸做个怨魂,不如看开了乐乐呵呵的做个开心鬼。 告诉二女自己中午在外面吃,晚上也可能在外面,封知平出得门来,等候多时的牛春寒立刻迎了上来。 瞧见封知平的扮相,牛春寒眼中划过一抹暧昧,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少爷,您今儿倍儿精神,满城都找不出必您更俊的人来了!” 封知平笑开了花,嘴上却道:“俗,真俗,能不能文雅点?” 牛春寒认真的想了想,仿着读书人的样子抑扬顿挫的吟道:“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晓花,鬓若神工裁,眉如浓墨画,秋波微澜掩万种风情,天见天亦老,丹唇...” “停停停!”封知平听不下去了,摆手打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哪儿学来的?” 牛春寒也快吐了,擦擦冷汗赔笑道:“还不是我那婆娘,最近迷上了部话本,她男人失踪好几天不知道急,就知道对着本破书傻笑,一回家就拿我跟里面的小白脸比说我怎么怎么糙怎么怎么不知道疼人,还说我不懂爱情!他奶奶的,俺俩成亲二十多年了,娃都生了仨,现在才嫌我这个嫌我那个,早干嘛去了,您说她是不是有毛病?刚才这几句就是描写那个小白脸的,一回家就给我耳根子边上叨叨一遍,一来二去的我就给记住了。” 封知平脸黑:“闹半天你是指桑骂槐,骂我小白脸呢?” 牛春寒这才发觉失言,赶紧扇了扇嘴:“瞧我着这破嘴,话都说不明白,我哪是说您呐!您只是长得白,哪是那种专吃软饭的穷酸,您多刚呐!就冲您从五大人手下救小人于水火,您在小人心中就是天底下最男人的男人,跟侯爷一样的猛汉!” “我谢谢你,谢你全家!”封知笑骂,随后脸色一正,“人还在吧?” 牛春寒也肃起颜色:“在,属下一直让人盯着呢,不过半个时辰前传来消息,说她已经打点好行装退了房,目前还在城内,看样子可能是想吃完午饭后再走。” “要走?”封知平瞪起眼,表情变幻几次,一咬牙,“走!” 南城区与东城区交界的地方有一家不怎么起眼的面馆,名曰“九两”。 九两面馆的主营方向是汤面,对象则是平头百姓尤其是重体力劳动者,因此两层的店面没有豪华的装饰,甚至没有一件称得上精美的摆设,极尽简约,与之相对的则是低廉的价格和足到能让众多纤纤女子望而却步的分量。 就像店名说的那样,满满一大海碗面,不算汤光面就九两,没有小碗,不能点半份或四分之一份,吃得上吃不上都是一碗九两。 而这一大碗面,要价才仅仅九文钱,算起来比三文钱一碗的阳春面还便宜,当然,前提是你得能忍受这么一大碗比阳春面还素的素面。 阳春面再素,上面好得还有撮葱花一根小青菜,九两面是白水煮的纯面,想有滋味就多给一文钱,可以给你加盐、辣子、香菜葱末等,多给两文上升到香油、肉汤这个层次,再往上还有“轻伤”肉(薄到透明的一片牛肉)、“中伤”肉、“重伤”肉、“满门抄斩”等等,这些都是食客们给起的名字,除此之外店里还另有酒菜可以单点,挣钱的地方都在后面这些。 这是老板的经营策略,即便如此也很良心了。 好多囊中羞涩的贫苦人家都会一大早来买上一碗或者两碗纯面,带回家够全家一日三餐。 然而泉州富庶,真穷到这份儿上的真没多少,所以大部分食客来此都会加料,尤其那些在码头货站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这家面馆是他们的最爱,便宜的酒便宜的菜便宜到没法再便宜的面,在泉州城内实在找不出比这更实惠的地方了。 来此的食客当中,除了一小撮慕名而来图新鲜的,剩下的也基本都是干重活的糙汉子,几乎不见女子。 而这些人或膀壮腰圆或天赋异禀,一个赛一个的能吃,因为他们,这间面馆逐渐形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潜规则——不许剩饭,否则就带出去吃。 这条规矩无疑挡住了很多人,尤其是女人,无形中让这家店彻底成了“和尚庙”。 所以,当一身火红的詹千舞走入店内,在众目睽睽下目不斜视的上了二楼,潇洒的坐在最能吃的人才能坐的靠窗的“雅座”上时,所有汉子眼都直了,想过去告诉她一下这里的规矩,又怕惊走了这抹难得的春色。 詹千舞旁若无人的望着窗外的街景,小二看了看身后的端着盘碗追上来的汉子们后犹豫再三,终是没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开始报菜名。 规矩是这帮吃货自己定的,与店家无关,何况这位是难得的女客,而且一看就身家不菲,他当然不会多嘴什么再把人给吓跑了。看好书 詹千舞静静的听着,片刻后抬手打住。 “听说你们这儿有个挑战,叫,叫什么来着,哦,九九归一,是吧?” 小二一惊,慌忙点头:“对,是有这个挑战,好久没人提了,没想到您竟知道。小的多问一句,您或者您的朋友可来过咱家?” 詹千舞微笑:“不曾来过,是客栈掌柜告诉我的,据说挑战成功就可以免单,而且每月还可以来此点一桌不超过十两的席面,终身有效,对吗?” “对!”小二憨笑,心道您说这个干嘛,难不成... 没等他想完,詹千舞就笑眼望了过来。 “这个挑战挺有意思,难得来一趟,我今天就来会上一会。” 小二惊掉了下巴,身后一片哗然。 “九九归一”的规则很简单,九文钱一碗的纯素面连吃九碗,期间不准放任何调料,也不许点菜,但可以点酒或茶,简单来说,就是要你一顿饭吃掉至少八斤一完全没有味道的纯面。 八斤面,正常人三天都未必吃得完,饭量大的或许能压缩到两天以内,但无论多能吃的人也不可能一顿塞八斤粮食到肚子里,何况这还不是干粮,而是沾了水的汤面,哪怕硬塞都塞不进去,会撑死人的! 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这八斤面没有任何味道,说难听点,泉州城的乞丐都未必吃得进去,买回家的人都是会另外加工,自己添点佐料配菜进去,吃纯面的人凤毛麟角。 当初老板定这规矩完全是凑趣,没谁当真,订立之初还有几位“勇士”参与,全部惨败后便再无人提起,无论小二还是食客们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冒出个大姑娘来要试上一回。 一群人对着詹千舞左看右看,暗暗嘀咕。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要挑战“九九归一”,是不是不知道规则? 小二定定神,问了出来,得到答案后再次陷入茫然。 “我知道,连吃九碗面嘛,失败了付三倍的钱,这些我都知道。”詹千舞笑容灿烂,眼神跃跃欲试,“听说以前好多人挑战过都失败了,而且那些失败者都是男人,无一女子,所以我才特意过来的。” 小二快哭了,不是吓的,也不是怕詹千舞给不起钱,他是担心把这么一位漂亮的大姑娘给撑坏了。 食客们也不乏这么想的,有人忍不住想上前规劝,却被詹千舞淡淡的眼神给扫了回去。 “男人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女人做不到,就这样,去准备吧。对了,再给我烫两壶酒,要你们店最烈的那种,去吧。” 小二傻眼,还要喝酒? 这姑娘难不成是个爷们儿? 忍了忍没敢将视线往下瞥,小二应声离去,半道却给人叫住了。 “给我也准备一份!” “老子也要!” “吗的,让一个娘们儿比下去,老子以后还有脸做人嘛?给老子也来一份,酒也要,跟她一样,最烈的那种!” 糙汉子们群情激愤,暴躁的老哥频频冒头,但大多数人还是只同忾不参与,毕竟肚子是有限的,身子是自己的,吃太多撑坏了身子不说,万一没吃过人家那可就更丢脸了。 詹千舞淡淡扫过几只出头鸟,勾了勾嘴角:“还算有几个带种儿的。” 一句话又激出了几个暴躁老哥,余下的则别开脸眼不见为净,但没走,纷纷到二楼落座,准备亲眼见证这场“食神之战”。 小二匆匆记下单子,苦着脸离去,不多时掌柜亲至二楼,先是旁敲侧击的相劝了一番,见劝不动詹千舞,只能作罢,暗中吩咐小二准备催吐的药和消食的茶水,以备不时之需。 很快,大战拉开帷幕,与旁人的狼吞虎咽相比,詹千舞吃得不紧不慢,相当斯文,看似落后,却有一点相当引人注目——她的手和嘴一直没有停过。 在第一位“勇士”吃喷了败下阵来,而詹千舞慢条斯理的拖过第二碗面时,一辆外表寻常的马车停在了九两面馆门口。 封知平跳下车,仰头看着牌匾,微微一笑。 泉州他了如指掌,这家面馆自然来过,有段时间还是常客,没想到詹千舞那种千金贵女竟把临走前的最后一餐选在了这儿,该说她纡尊降贵与民同乐呢,还是高门小姐当腻了过来体验把生活呢? 封知平命牛春寒侯在店外,思索着这个问题独自走进店里,打眼一瞧,微怔。 “人呢?” 回头瞅瞅门外,没错,是饭点啊,怎么没人呢? 紧跟着就听到二楼传来一阵惊呼,欢呼声口哨声像进了戏馆而非面馆,疑惑的抬脚朝楼梯走去,走到一半,恰巧碰到掌柜匆匆下楼,后面还跟着小二。 看到封知平,掌柜的一愣,揉揉眼,再看一遍,愕然惊呼:“世...” “是我!” 封知平打断,使了个眼色,受了掌柜颔首致礼后望着二楼好奇的问道:“上面怎么回事,怎么全挤上面了?” 掌柜苦笑:“回世...咳,是这么回事,方才来了位女客,要挑战咱家的‘九九归一’,还故意激得其他食客跟着参与,我们劝不住只能随她了,没想到她还真厉害,连吃两碗面不改色,现在开始吃第三碗了。” 封知平愣了半天,狠狠咋舌。 瞧瞧,瞧瞧,这是人干的吗? 奶奶的,不愧是詹千舞,干的都不是人事儿,比爷们儿还爷们儿! “我去瞧瞧。” 封知平抬脚往上走,走了两步停下脚,转头道:“对了,给我也准备一份,咱们爷们儿总不能让一个妇道人家给撂趴下了,这口气得争!” 掌柜的傻眼,待封知平消失后苦笑着摇摇头,冲小儿道:“去吧,多准备一份。” 小二要走,掌柜又将他叫住,悄声吩咐道:“告诉后厨,刚才那位爷的量给减二两,再撒点盐和不带色儿的调料,让他们好好弄,别让人看出来。” 小二懵圈:“这不是作...那个,这合适吗?” “让你去你就去,愣着干嘛,快去!” 一脚踹走小二,掌柜摇头苦笑。 别人死不死的不要紧,这位爷可千万不能伤着,他可不想自己和东家辛苦经营起来的面馆让赤剑侯一把火给燎了。 第403章 不是旁人 除了比赛的人,二楼已经没人吃饭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参赛者身上,确切的说是九成九都集中在窗边的那抹火红身上,旁的只是顺带一扫。 十几位暴躁老哥如今只剩下三位,并且都不暴躁了,阴沉着脸苦大仇深的对着面前的碗,不时用更苦大仇深且惊疑不定的目光扫一眼窗边。 他们没打算吃完九碗,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他们要的只是比詹千舞多吃一点,哪怕只多一口,那也等于赢了,给在场的老爷们儿们争回了面子。 在他们看来这是很简单的事,比比双方的腰围就知道结果,而“经验丰富”的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样的战术,每个人都借着饿劲儿一口气干掉了两碗,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然后就开始放缓节奏,握着筷子搅着面条画圈,静等詹千舞认输。。 结果,出乎意料。 他们等啊等,没等到对方停嘴,只等到了两个空碗,而且汤都不剩,比他们吃得还干净。 老哥们惊愕之余,只能继续发力,然而第三碗是个分水岭,当场淘汰掉大半人,到第四碗时则只剩下他们三个,他们已经撑到恶心,可看看对面,人家还是没停嘴。 詹千舞不紧不慢的喝完没有味道的面汤,将空碗轻轻的码到一旁,转头朝三人微微一笑,眼神毫不掩饰的挑衅。 三人愤概,更无语,他们眼中此女就是个妖怪。 看看那腰,三大碗足足两斤七两的面条怎可能塞得下,而且她连汤都喝了,到底塞哪儿了? 难道是胸? 想到这一点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随即飞快的移开视线,连连咋舌恁的不解。 封知平上楼时,楼梯口附近的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交头接耳热烈的讨论着这件怪事,其中两人还在忙活着收钱改注,封知平登时乐了,背着手凑了过去。 “怎么下?” 两人中偏瘦的那个扫来一眼,疑惑的打量了下他的穿着,很奇怪一个公子哥怎会到这种地方来吃饭,莫不是奔这姑娘来的? 想归想,嘴上不慢:“老黑让半两一赔二,傻彪让半两一赔三,大庄一赔五,那姑娘一赔八,打平通杀。” 怕封知平不认人,瘦子还热情的挨个指了一下,末了问道:“您想压谁?” 封知平不答,又问:“有封顶吗?” 壮实的那个立刻回头:“没...” “有!”瘦的一把将其按了回去,瞪了一眼,回过头笑道,“最低一文最高一百文,小赌怡情,不伤和气,公子您压多少?” 封知平失笑,暗道这位挺机灵,真没上限,自己不用多,砸个五两的银锭出来就够他们受的。 “那就一百文吧。”封知平掏出钱袋翻了翻,无奈的拿出块一两的碎银,“没带零钱,先压它吧,就当是一百文。” 这下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狠狠的扫了几眼,暗暗嘀咕这位少爷好生阔气。 詹千舞早就发现封知平来了,却仿佛没看见似的目不斜视,仔细看才会发现那只握着筷子的手握得很紧,吃面的声音也多了咯咯的杂音,一大碗胀发的坨面愣是让她吃出了嚼脆骨的感觉。 “成,我给您记着。”瘦子面不改色的接过碎银,“您压谁?” 封知平点点自己的鼻头,笑容灿烂。 瘦子皱眉,随即明了,愕然道:“您也要参加?” 封知平乐呵呵的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一群人的注视下站起身走进“赛场”,没找空位,径直走到窗边坐在了詹千舞对面。 食客们微哗,心说这位公子好生大胆,看饭量就知道这娘们儿不好惹,也不怕闹出事来伤着自个儿。 也有人瞧出端倪,猜出两人兴许认识,在看到詹千舞对封知平落座毫无反应当他空气一样时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随即又玩味的揣测两人或许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很可能是一对闹了别扭的小情侣,要不这女子怎会大中午头的来这种店暴饮暴食呢? 封知平没看旁人,从坐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只盯着詹千舞的碗。 同桌相对,默然良久,封知平终于鼓足勇气抬起视线,然而人家根本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忙活着面条。 这娘们儿,就知道吃! 封知平有些郁闷,轻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詹千舞。 你不看我,那我就看你呗,看咱俩谁先忍不住! 如此想着,封知平仔细打量那张相识短暂却让他永生难忘的脸,看着看着,心里微微一疼。 乍一看,詹千舞还是老样子,仔细看才发现她比以前清瘦了不少,眉宇间比往日多了一丝郁气,似乎常常皱眉,眉心处竟隐隐陷出了一个“川”痕。 造孽啊! 封知平心中大叹,再无心情较劲,轻轻咳了一声道:“好久不见。” 没反应,该吃面吃面。 “来了泉州怎么不找我?” 还是没回应,面却呼噜的比方才略急了一点。 封知平无奈,正要继续逗她开口,小二端着个大盘子打断了他。 “公子,您的面来了。” 待小二布置完离开,封知平再想开口却发现不知该说什么好,尴尬的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闷闷的拿起筷子去挑面条,刚搅了一下就发觉不对。 分量不对,气味也不对,提起筷子舔了舔汤汁,果然,面里加了佐料。 封知平明白怎么回事,放在平日肯定没意见,但今天却很反感。 掌柜的是好心,他没法骂,只能端着筷子看着面碗发愁,愁着瞅着心中一动,闪电出手将自己的面和詹千舞的掉了个个儿。 “干嘛?”詹千舞终于说话了,很愤怒。 “你吃那碗。”封知平佯装不见,点点那碗加了料的,而后毫不嫌弃的吃起了詹千舞吃剩的半碗。 “你!”詹千舞大怒,脸很红,却不是怒的。 封知平头也不抬的呼噜了一口,口齿不清的道:“我不嫌你脏。”33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一巴掌拍在桌上,盘碗齐跳,詹千舞这回真火了,那个“脏”字实在太刺耳了。 封知平瞬间发觉失言,不慌不忙的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微笑道:“别激动,我没别的意思,放松,放松,还有客人呢,别吓着人家。” 詹千舞扫了眼周围,喷着粗气压下火气。 客人们早傻了,盯着桌上的冒烟的手印愣愣出神,这才知道此女果然非常,不是妖怪而是武道高手。 片刻回神,不少人慌忙起身匆匆下楼,余下的三位暴躁老哥这回真暴躁不起来了,站起身也想走,却被詹千舞吼在了原地。 “站住,谁让你们走的?还没比完呢,今天不分出胜负谁都别想离开!” “我认输!”傻彪老哥第一个道,他绰号傻彪可不是真傻。 余下两位慢了一步,赶忙纷纷表态,詹千舞哪里肯,柳眉一立便要发飙,封知平出言制止了她。 “人家认输了就让人家走吧,羞辱手下败将可不光彩。” 詹千舞一眼横去:“你有脸说我?” 封知平洒然而笑:“为什么没有?这种事我干得,而且干得兴高采烈心安理得,因为我就是这种浑人,但你不是,又或者你也跟我一样,是个浑人?” “你找死!”詹千舞反手摸枪,摸了个空才想起放在店里。 封知平趁机朝三个可怜的老哥挥了挥手,三人如蒙大赦匆匆离开,待三人走后,封知平朝窗外打了个招呼。 楼下,掌柜见一大波人争先恐后的涌下楼,跟狼撵似的匆匆扔下一把铜板就蜂拥着跑出店门,以为楼上出了大事,来不及点钱给的对不对,招呼几个伙计便要上楼,却被逆着人流挤进来的牛春寒给拦了下来。 “我家少爷要借贵宝地谈点事,今儿你的馆子我们包了。” 说着,递了个钱袋过去。 掌柜的接过,手狠狠一坠,不用看就大约估摸出多少,赶忙推了回去:“要不了这么多。” 牛春寒按住他又推了回去,微笑道:“拿着吧,等下您这儿可能会有些损失,这些兴许还不够呢。” 掌柜一愣,哭丧着脸道:“这个,这个...” “别这个那个,让你拿你就拿!你放心,今儿我家少爷就算把你这全拆了我们也照赔,您是明眼人,肯定知道我们是谁,也肯定知道我们的信誉向来很好。” 掌柜的一琢磨,这话倒是不假,侯府不同于其他达官显贵,行事一贯极为阔气,争风斗气若损了店家的东西向来都是照价赔偿,有时还会额外多给一笔“受惊费”,以致很多店很乐意侯府的人去闹,尤其是剑侯世子,要闹随他闹,得了赔偿金正好换新的。 话虽如此,但事儿不是这么个事儿,“九两面馆”是他和东家亲手一点点打造起来的,风风雨雨几十年,这里的一砖一瓦他都有极深厚的感情,实不愿毁在封知平手里。 无奈侯府势大,牛春寒看着也不像善茬,掌柜的只能苦笑的收下,带着一帮伙计躲到后厨,暗暗祈盼老天保佑世子千万忍住,独留牛春寒一个人搬了条长凳,翘着二郎腿倚着门,门神似的挡在门口。 楼上,詹千舞没摸到枪,又发现饭馆被清了场,收回手慢慢按在桌上,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封知平继续呼噜面条,头也不抬的耸耸肩:“没什么意思。” “你以为这些人挡的住我?”詹千舞嗤笑,淡淡的瞥了眼窗外,“一群乌合之众,换陈定或连五过来还差不多。” 封知平停下筷子,抬起头看着詹千舞,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真没别的意思,今日来此,只是想见你一面,跟你好好谈谈。” 詹千舞面无表情:“谈什么?” “谈谈咱俩的事。” “你我有何事?你我什么事也没有。” “你真这么想?”封知平皱眉,见詹千舞点头,沉声道,“既如此,那为何不敢来见我?” 詹千舞一窒,扬起声调大声道:“什么不敢,我詹千舞有什么不敢的?我不是不敢,而是不想!我讨厌你这个人,讨厌你这张脸,就连听到你的名字我都恶心,明白了吗?” 封知平淡笑:“既如此,那为何来泉州?” 詹千舞吊起眉梢,嗤笑道:“腿长在我身上,我愿意去哪去哪,你管得着嘛!真当泉州是你家的,没有你的准许旁人还不许进了?” “旁人是可以,但你不是旁人呐。”封知平叹声道。 詹千舞呼吸微乱,心里竟荡漾了一下,旋即恼羞成怒。 “对,我不是旁人,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的亲妹,是你未来的小姨子,怎么,小姨子来你家串个门还不让了?” “你也不是我小姨子。”封知平看着詹千舞的眼睛,表情认真而严肃,“我不会娶詹千琼,这点是肯定的,但你确实是我女人,无论什么原因,无论你怎么想,这一点都是事实,你我都不能否认。” 屋内瞬间死寂,任外面的街道如何喧嚣都无法驱散这里的压抑。 “你找死!!!!” 楼下,牛春寒正哼哼着小调自娱自乐,忽然身子巨震脸色煞白的跳起身,短刃滑落夹在指尖便要往上冲,随后又生生止步。 “少爷说没有召唤不许上去,刚刚的只是气息外放,应该是威慑,没动手。嗯,没动手。” 收起短刃,牛春寒颤抖着吐口气坐回条凳,表面平静,身体却仍在微微战栗。 “神藏,绝对是神藏,少爷没骗我,她真是个神藏!老天爷,这女人什么来头,这么年轻就修到神藏期,看着好像还没二少爷年纪大吧?而且这女人混进城来府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太可怕了!不对,五大人明察秋毫,这种高手进城他不可能不知道,应该是知道了没说,此人绝不简单,只不知是官家的还是江湖的。” 仰头看着天花板,牛春寒满脸敬畏,而后想起封知平的种种遮掩和含糊,敬畏顿时化作了暧昧的叹服。 “不愧是少爷,这么厉害的女子都敢沾手,真行!咦,莫非少爷要效仿侯爷,娶妻前先纳房厉害的妾室回来?还是说...我去,这不会是侯爷定的家规吧?苍了个天呐,这一家子都什么人呐!” 话一出口就发觉不对,牛春寒脸都白了,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 “呸呸呸,掌嘴掌嘴,侯爷这是猛人干猛事儿,少爷是父唱子随,都是猛人!咱侯府就是特别的,全天元独一份儿!对,就是这样!” 心虚的看看门外,没发现异状,牛春寒松了口气,拍拍胸口。 还好没人听见,要是传到连五耳朵里,非把他活埋了不可。 第404章 前面有个坑(上) 楼上,气氛极其紧张,两人四目相交针锋相对谁也不肯回避,而神藏期的恐怖威压让封知平无比难受,几乎窒息,可他暗暗咬牙死挺着不肯退缩。 渐渐的,威压衰弱,直至消失,詹千舞冷冷的看了最后一眼,移开视线起身要走。 “先别走。” 封知平立刻起身去拉,手伸到一半,一只纤手掀起迫人的掌风闪电而来。 他下意识要招架躲闪,微一犹豫又放弃了,任这记劲掌落在胸前。 “噗”的一声闷响,身子一仰退了两步,掌很重,但没比预想的轻太多,最后时刻詹千舞收了大半力道,只将他推开,没动真格的。 “为什么不躲?”詹千舞冷冷的问道,出掌的那只手落回身侧,紧紧的攥成拳头。 封知平平复下翻腾的气血,认真的想了想,微笑道:“如果我说我不忍伤害你,你信不信?” 詹千舞“呵”了一声,表情极尽轻蔑:“凭你?” “那我说我从来不打女人呢?” “我走了。”詹千舞立刻转身。 封知平追上去挡在前面,含笑道:“好好好,不开玩笑了,咱们都认真点。我说了我想跟你好好谈谈,不躲是想表达一下我的诚意,顺便受点伤博你同情让你留下来,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詹千舞冷笑:“你当我是什么人,见点血就哭哭啼啼的深闺小姐?开什么玩笑!告诉你,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本姑娘杀人的时候你还穿尿布呢!” 封知平惊奇的张圆了嘴,扒拉着指头算了算:“你八岁就杀人啦?啧啧,太可怕了!” 詹千舞气结,伸手一推:“滚开!” 封知平手一翻反扣住她的手腕,詹千舞怒眉一束,当即变招,两人单手相攻劈里啪啦的斗作一团,谁都不肯动另一只手,也不肯后退一步。 渐渐的,斗技掺入了内力,掌风越来越劲猛,周围的桌椅缓缓后移,桌上的碗筷摔了一地。 就在詹千舞以更浑厚的内力蛮横的打开一个空门露出胜利的微笑时,那只被拍开后本应无力的手却闪电般的折了回来,并作掌刀以手背切入,灵蛇般贴附着她的手臂缠了上来,诡异的卸去了她大半的力道后贴着腋下握实她的上臂,一送一拉,撼动了她的脚跟。 封知平笑得很开心:“厉害...” 啪~! 一记耳光扇在脸上,猝不及防的他打着转飞了出去,撞碎一张桌子后继续滑到墙根才止住,晃晃发懵的脑袋,张嘴欲言,先吐了一口血。 “呸,呸呸,哎呀我滴妈呀,詹千舞你好意思的吗你,赖皮啊!” 詹千舞没说话,但也没走。 封知平使劲揉按太阳穴,好不容易眼前的金星消失,呲牙咧嘴的抬头一瞧,愣了。 只见詹千舞双臂环抱胸前,脸像煮熟的螃蟹,眼神羞愤咬牙切齿,一副生啃了他都不解恨的模样。 什么情况? 封知平若有所悟,但仔细想想,又觉着很冤。 明明没碰到啊,干嘛一副被非礼的样子! 何况拳脚过招肢体接触在所难免,她也是习武之人,岂会不知? 矫情! 封知平郁闷的站起身,摸摸右脸,更郁闷了。 头发还没长出来,又添新伤,这一巴掌右脸直接肿了,不用看也知道肿出个巴掌印,这让他情何以堪,等会儿怎么出门? 所幸人没走。 封知平郁闷的叹了口气,捂着右脸示意了下窗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吗?”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詹千舞冷声说完,转身走向楼梯。 封知平没追上去,好整以暇的靠着墙道:“你今天要是走了,明儿我就把咱俩的事散出去,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我封知平说到做到!” 詹千舞脚步一顿,飞快转身惊怒交加,随即又镇静下来。 “散出去?呵!你要敢这么干,不用我动手,有的是人会来杀你,你父亲都保不了你。” 封知平哼笑摆手,迤迤然道:“想杀我的人多了,我不还好端端的活到现在?谁想来谁就来,虱子多了不咬人,倒是你,你确定要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放弃和平解决这件事的机会吗?” 詹千舞微微皱眉,冷视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说吧,你想怎么解决,娶我还是入赘?” 封知平咋舌,这娘们儿就是与众不同,说话真他娘直接。 “坐,坐下说。” 封知平当先走回窗边落座,詹千舞犹豫了下,跟了过来。120 拿起筷子搅动落了灰的面条,封知平淡声道:“娶你是不可能的,入赘也是不可能的。” “那还谈什么。” 詹千舞又要起身,封知平抬手虚按:“急什么,听我把话说完。” 待詹千舞重新坐好,封知平想了想,皱眉道:“回来后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思来想去,完美解决的办法是不存在的,所以我想折中一下。” “折中?”詹千舞讥讽的挑起眉梢,“怎么着,世子爷是想‘奴家’给你做小?” “不是小,是平妻。”封知平分开筷子一手拿一根竖在詹千舞面前,正色道,“如果你同意,我会娶你,但我得先娶她,并且还要征得她的同意。” 詹千舞讥色更浓,夸张的缓缓拍了拍手:“好办法,真是好办法,你得多无耻才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真叫小女子大开眼界啊!” 封知平皱眉:“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詹千舞素起颜色,淡声道,“你有想过,我也有想过,既然话说开了,那我就把我的底线告诉你。我可以嫁你,也可以让她进门,前提是你必须娶我三姐,而她必须做小,当然,我也一样。” 筷子掉了,下巴也掉了,封知平目瞪口呆:“大姐,你脑子没问题吧?把自己饶上了不算,还非得把你姐拉进来?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 詹千舞面色一转,幽幽道:“这件事不该发生,也不能发生,但它已经发生了,那作为主因,我自然要承担后果。你喜欢谁我不管,但三姐你必须要娶,她与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该过的礼都过了,只差拜堂,到了这地步你说退婚,你想过后果没有,三姐以后还如何自处?你这是要她的命!所以你必须娶她,而我则会作为滕妾陪她过来,正好她一个人进你家门我不放心,跟过来看着免得叫你给欺负了。” 封知平都听傻了,抱着脑袋哼哼道:“姐,你是我亲姐,咱能不能正常点?你是詹王嫡女,她也是詹王嫡女,你让他嫁两个嫡女过来,其中一个还是滕妾,你确定你不是变着花的弄死我?要不你还是直接一刀砍了我吧,那还痛快点!” 詹千舞摆手:“父王那边你不用管,我来搞定。” “搞定个鬼!”封知平一声大吼,拍案而起,“不可能,绝不可能,詹千琼我绝不会娶,我他吗就是出家做和尚也不会娶她!” 詹千舞没动怒,而是不解:“你究竟为何如此抵触?原先我以为是为了那个女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我三姐究竟哪里不好,让你如此厌恶?” “不是厌恶,而是...” 封知平伸着手挣扎半晌,按在桌子上重重坐了回去。 “话到这份儿上,那咱就全挑明了吧。我不娶你三姐确实不只因为双儿,跟你三姐定亲那会儿我还不认识那丫头呢,我不娶你三姐的主要原因是我二哥!你跟她那么要好肯定知道她和我二哥早已暗生情愫,我要娶了她你让我二哥怎没想,我们两兄弟以后还怎么相处?这不是逼着我封家提早分家嘛!” 詹千舞呆了,这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在东大原那会儿她原是想先把封知平捉回去,然后再跟私下里找机会三姐确认,结果一来二去阴错阳差的她就给忘了,满脑子都是愧疚与悔恨,见都不敢见詹千琼,更遑论这件事了。 “你当时...不是浑说的?”詹千舞抱着一丝妄想问道。 封知平气笑,指指自己的鼻子道:“你看我像傻逼吗?我有病啊拿这种事编排你姐和我二哥!我大婚前夜让人绑了,差点就死在龙庭湖上了,我一直怀疑是我二哥干的,你以为我为什么怀疑他?还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封知平指天发誓我没说说谎,他和你姐的事是他亲口说的,当时在场的不只我,我爹、我娘、他生母沈姨娘,还有秀姨等几个忠心的老仆,我们都听见了!” 詹千舞呆呆的听着,心中极乱。 封知平尤不住嘴,冷声道:“大婚前的那段日子我二哥一直不在家,甚至不在泉州地界,你以为他是在外历练?那是我爹让他走的,而他自己也不想看见那一幕,然后我就出事了,换成你你会不会怀疑他?换成你你会娶詹千琼?你敢吗?” “我...” 詹千舞很想说敢,但仔细想想,这个字实在说不出口,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我三姐不会越矩,我很了解她,你可以放心。”詹千舞想了想,还是争辩了一句。 封知平笑了,笑容很凉很讥讽:“她会不会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二哥,老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这话你不会不知道吧?再说就算两人都止于礼,我跟我二哥的关系也彻底完了,如果我查出害我的人是他还好,如果不是...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他?我爹还没死呢,难不成现在就要分家?还是你想让我和我爹赶他离开让他分府别住?又或者你想让他抛家舍业负气出走,跟我爹年轻时那样流浪江湖?别以为我在夸大其词,正如你了解你三姐那样,我对封知佑也太了解了,他这个人刚硬鲁莽说话办事从不会拐弯,更不会折腰,认准一件事就会紧咬着不放死争到底直至山穷水尽,要么成要么败,没有折中!你想让他认命就是在逼他走,我与你姐大婚之时就是他与我封家决裂之日,他上次已经这么干过了,这次也一样!” 詹千舞低下头盯着封知平的碗,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封知平换了口气,提起茶壶就着嘴儿喝了几口,随后重重的放下茶壶。 “我封家不像你们詹家,开枝千年子孙繁茂,我爹也没你父亲的修为,他还只是具形,不成武魂极难生养,而我娘...唉!詹千舞,我告诉你,我封家目前就我们兄弟三个,而且我们都已经先天了,先天境生养有多难你清楚,我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断了我封家的一脉香火,哪怕那个人有可能害过我!” 詹千舞抬起头,小声道:“话别说这么难听,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二哥和我三姐或许确有情愫,但那是以前,你不要那么悲观,此事还是可以商榷的。” “商榷个屁!” 封知平挥了挥手,回想着双儿的影子,苦叹道:“你没爱上过一个人,所以你根本不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那跟喜欢是不同的。我有爱的人,所以我很能体会我二哥的心情,我可以为了双丫头拼尽一切,哪怕她不知道,哪怕她知道后或许会认为根本没有必要,但我不能忍,我打心眼里不想委屈了她!我二哥也一样,你三姐也有可能一样,你可以想想看,确定要与我成亲后她可曾露过一次发自真心的喜悦?没有吧?” 詹千舞默然,无声的作了回答。 “看吧!”封知平摊摊手,“所以这婚必须退!” 詹千舞不甚赞同,皱眉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嫁得称心如意的,日子是过出来的,感情是处出来的,或许相处久了...” 封知平抬手打住,傲然抬起下巴:“那是别人,不是我封知平!以前我是个废人,碰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不情缘都无力拒绝,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凭什么还要忍?我娘整天唠叨要我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我自己也希望将来的生活和和美美顺顺当当,老天保佑我大难不死命,并给了我一个把握命运机会,我凭什么还要娶个我不喜欢甚至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人凑活一辈子?何况她心里还有别人!” 詹千舞很想反驳,却找不出理由。 从礼法上来讲,封知平这番话无疑大逆不道,换个老夫子过来能喷死他,可她不是老夫子,而涉及的其中一人又是她最亲的三姐,她非但不反感反而还觉着封知平说的颇有道理,三姐确实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并且应当有一个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尤其是在眼前这个家伙准备一力抗下所有罪责的前提下。 于此同时,她自己的内心深处也荡起一丝波澜,回味着“凑活”二字,心口隐隐有些刺痛。 “你说要娶我,也是凑活吗?”詹千舞幽幽问道,问完就把自己吓了一跳,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语气,更没想过要问出来。 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反观封知平,果然也惊到了,俩眼珠子瞪得贼圆。 第405章 前面有个坑(中) 我去,这娘们儿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封知平看着詹千舞的表情,仔细分辨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后者则错开视线佯装喝茶,发现没法蒙混过去后又破罐子破摔般的移回视线,四目相交,眼神平静中压着一抹呼之欲出的期待和羞涩。 封知平有点懵,更觉得诡异,放在桌下的手偷偷的拧了下大腿。 疼,不是做梦。 吗的,她什么意思? 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哭呢? 当然是高兴了! 但高兴的话太对不起双儿,不高兴的话那又是骗自己,而且太无情了,而最麻烦的是,我该怎么回答呢? 说是,她肯定伤心,兴许还要当场杀人。 说不是,那是打自己脸,方才刚说了娶她是折中的法子,自个儿再不要脸也不能这么没有底线,何况万一再让她误会了什么... 误会... 朦胧的记忆浮现脑海,旖旎的碎片令他心中一荡,他赶忙又狠掐了把大腿驱散杂念,在詹千舞露出不耐的恼怒时轻声叹息。 “不是凑活,是委屈。” 詹千舞先是一喜,随即大怒:“委屈?你委屈?!” “不是我,是你。”封知平凝望着詹千舞的双眸,眼神愧疚而怜惜,“你是詹王嫡女,本该与某个高门显赫风光大嫁,然你我之间的那场意外几乎断送了这种可能,即便事先隐瞒嫁过去,一旦让夫家发现也必以此事作伐,就算惮于詹王府忍下不说,你以后在夫家的日子也定不好过。” 詹千舞默然,事实确实如此。 高门显贵最看重脸面,能与詹王府结亲的门户更是如此,娶妻这么大的事事先都会派专门的婆子前来验身,查验的法子有两种,一是婆子自身的经验和手段,二是自幼点下的守宫砂。 婆子还好,如她这种习武之人有很多种说辞可以糊弄过去,守宫砂却是万万无法蒙混的死穴。 要知道她这等身份的女子,其身上的守宫砂可不是普通百姓从话本里听来的在胳膊上涂个红点那么简单,话本里的守宫砂是一知半解的家伙添上自己的臆想杜撰的,真正守宫砂并非在手、臂、肩这些部位,而是点在脐下与私|处的中间部位。 因此,守宫砂与身上的其他隐私|处一样,根本不是话本里说的那样撸起袖子想看就能看的,当年张家小姐与孟玉清私定终生,瞒了那么久便是因为这一点,后来沐浴时被一个有经验的婆子无疑中瞧见,报于主家知道请专人严查后才东窗事发。 而张家小姐之所以会暴露,是因为不明就里的她按照话本里的说辞拿不易脱落的颜料给自己画儿一个,可真正的守宫砂根本不是颜料点的。 守宫砂乃专人以内力催动秘术点摁而成,简单来说就是将特定部位的经脉连同周遭的细小血管透压截断形成瘀斑,受损的经脉和血管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也不会影响修炼,只有那枚瘀斑因经脉血管无法疏通会一直存在,消除的方法有两种,一是行房事,二是修成武魂时以本命神兵的力量血肉再造,以近乎重生的方式将体内的所有污秽和隐患彻底抹除并进行调整,以便与本命神兵最大限度的契合交融。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以神藏以上的修为承受一场近乎形灭的重伤,比如封知平被封莫修的火烧到露骨的那种,以此强迫肉身发挥极限的恢复力,再生血肉重塑新躯。 然而最后一种法子无疑于找死,鬼手张之所以那么激动正是因为封知平表现出了堪比神藏,某些方面甚至超越神藏的恐怖自愈力,本该死的他非但没死,还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原状,除了头发暂时未长出来其他地方再无一丝变化,烧成那样竟没毁容,除了“奇迹”二字再无词语可以形容。 后两种理由张家小姐自然用不上,无知的她只能依照道听途说的讯息以颜料代替,虽然她选的颜料是不易脱落的那种,但时间久了肯定会掉色,需时常修补,然而沉浸在“美好爱情”里的她满脑子都是情郎许下的种种诺言,开始时的惶恐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淡,戒心最终残存无几,忘了补色的“守宫砂”被掺了沐浴香精的热水一泡只剩一抹极淡的印子,这才被在旁伺候的婆子看出了端倪。 詹千舞是习武之人,很清楚里面的道道,最后一种作死的法子她想都没想过,而修成武魂,自信如她也不敢说一定能成。 况且即便修成武魂,那也是百年以后的事了,世上只有一个封莫修,她再自信也不敢说自己是第二个,哪怕她已经成了仅次于封莫修的修入神藏期第二快的人。 守宫砂是死穴,无法蒙混,而能与她缔结良缘的人家绝不会差于詹王府,比如那位差点成了她未婚夫的六皇子,这种层次的人家不会对詹王府忌惮到连这种气都可以忍下,如果瞒着不说,他日东窗事发,后果必极为严重,甚至有可能触及詹王府的根基,要知道作为仅存的一位异姓王,如今仍圣眷不断的詹王府早就让很多人眼红了。 不能门当户对,就只能下嫁,找那种受了委屈也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对她有半分苛责的人家,只是...唯一中文网 “若下嫁,以你的心气肯定不愿。”封知平替她说出了答案。 詹千舞心中暗叹,嘴上却不认输,哼笑一声辩道:“你怎知我不愿?万一我就是喜欢上那人了呢?” 封知平嗤笑摆手:“得了吧,就你?你是谁?你是詹千舞,天元闻名的女魔...那个巾帼,比你弱的人你根本瞧不上,想拿甜言蜜语哄你根本没希望,你的夫君必定是一个能镇得住你的人,哪怕家徒四壁,哪怕孑然一身,他也一定得强过你,能让你佩服!这种人豪门里难找,江湖上倒是有一些的,可问题是江湖人根本见不着你啊,你点头你家老爷子也根本不可能同意啊!除非那人像我爹!但我家老头子千年难遇一个,而且除了自身条件,詹王能看上他我估计八成还有封家的因素,老封家虽不显赫但假假还有点虚名,几个世交都不差,比如孙姨娘的娘家孙家,几代人都是太医院的大拿,要没这层关系我老子再优秀也就是个江湖豪杰,詹王可以收他为马前卒,绝不会给予门第上的认可和提携。” 詹千舞颇为意外,认真的打量了他两眼:“原以为你是个浑人,没想到心里还挺明白。” 封知平笑了笑:“都是一个坛子里泡大的,这点都看不明白还混个屁,早让人择出去了摆盘了,我又不傻。” 詹千舞勾了下嘴角,又飞快的重板起脸,淡声道:“你说了这么多,说来说去就是说我嫁不出去了,只剩给你做妾一个选择了是吗?” “不是妾,是平妻!”封知平认真纠正,而后语气放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也知道我心里不痛快,按说这事儿咱俩最好一起瞒下,然后老死不相往来,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想来想去,我还是觉着这事儿不能这么办。” 扭头看着窗外,封知平缓缓道:“那晚的事我事后想过好多次,我认为我们都没错,又都有错。我错在不该不自量力的想要救你,错在被你按倒后应该立刻把自己打昏,而不是将错就错,如果当时我昏了,我或许会死在你手里,但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你我都不会为难。你错在不该隐瞒病情,虽然我理解你当时的心情,咱俩都相互防着,但黄泉的迷药之歹毒天下皆知,你若早早提醒我一下,哪怕只有一句,我也不会产生错误的判断。可无论怎么样,此事终究非你我所愿,非你我二人某一个蓄意为之,所以从这点来说我们都没错,错的是苟安杰,是黄泉余孽!” “苟安杰?”詹千舞皱眉。 “就是那个怪物。”封知平回头道,“他是点苍弟子,暗中投靠了黄泉。” 詹千舞点点头,眼神愤恨中透着惧色:“黄泉覆灭近二十载,没想到至今仍有这等能耐,竟还能招揽到新血。” 没听到回答,抬眼发现封知平面露犹豫,詹千舞皱眉:“有话就说,不想说就憋着,扭扭捏捏作给谁看。” 封知平笑了笑,一咬牙正起颜色,沉声道:“你以为这件事主要责任在你,但根据我最近收集到的一些线索,你很可能是受了我的连累。黄泉的目标是我,如果你当时没有帮忙击退他们就不会中毒,也就不会...” “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詹千舞抬手打住,表情复杂的叹了口气,“黄泉的目标是你,我的目标也是你,跟他们打起来是情理之中,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大意,如果当时能谨慎些...唉,这就是命。” “命吗?” 封知平仰头望天,想起了明武帝,想起了冥教,想起了黄泉与冥教不清不楚的联系,最后,一个胖乎乎的道士占据了脑海。 他一直不明白胖神仙为何旁人不救偏偏救了他,不但救了他的命还给了他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 记得当时自己猜的是祂想借自己的手榨干三柄仙器让三件不应存在于人间的东西彻底消失,可现在再想,祂会不会是要自己去对付冥教和黄泉这类邪道组织,通过某种冥冥中的联系来影响到仙界的格局,也就是说冥教和黄泉其实是仙界某位魔道大仙的人间信徒,就像佛、道等教派那样,需要有人信仰时时供奉。 封知平感觉自己猜到了真相,毕竟神仙下凡这种事自古未闻,而一颗小小的剑种就让他从废人变成了传说里的“天人”,还给了他一颗能鉴天下宝物、连老头子的烈火都无法损伤分毫的玉珠,这实在是太耐人寻味了。 摇摇头,封知平收回遐思看向詹千舞:“无论是不是命,错都已铸成,此事因我而起,因你而生,你有责任,但根源在我,所以我责任更大。我封知平缺点很多,只一点最好,那就是从来不怂!我想要的东西我会去争,我闹出的祸事我会去抗,该担的责任我绝不皱眉,该做的补救我会尽我所能去做,他日见到双儿我会原原本本的将整件事将给她听,如果她能谅解,我会十里红妆娶你过门,如果她无法谅解,那我这百十斤肉随你们处置,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詹千舞沉默片刻,表情古怪起来:“先不说旁的,你将整件事都说给她听,不怕把她气跑了从此再不相见?” 封知平想象着两个双儿,表情也古怪起来,苦笑道:“或许会跑,但跑不了多远肯定会回来杀我,她是个很特别很有意思的人,不会让我逍遥快活的。” 摇摇头,封知平又想起一人,苦着脸道:“而且就算她放过我,她师父也不会轻饶了我。你可能不知道,她师父呀,是韩凤雪。” 詹千舞一愣:“韩凤雪?哪个韩凤雪?” 封知平耸耸肩:“还有哪个,就那个呗!” 詹千舞如遭雷击,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惊异的看着封知平:“那丫头,是韩仙子的徒弟?你泡了韩仙子的徒弟,她竟然没弄死你?!” 封知平得意洋洋的一甩头:“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爹是谁,我老子可是封莫修!算起来,她可是我师姑!” 詹千舞无语,一时忘了旁的,只剩嫉妒。 第406章 前面有个坑(下) 作为少有的女性武魂,并且拥有武神封号,韩凤雪无疑是众多女性武者崇拜与梦想的对象。 詹千舞也一样,她自幼便仰慕韩凤雪风采,少时特到点苍山拜见蒙请指点,可惜她没有封莫修的运气,韩凤雪也不是果闻大师,她逗留足足半月都没能见到一面,就连望月峰的山门都没能进去,此乃她毕生之憾。 直到浮岛遇险,封莫修与韩凤雪双双来救,她才第一次见到这位钦慕已久的人物,无奈当时的她心绪不宁,韩凤雪又是个清冷的性子,虽将她护送回詹家人手中,可一路上两人没能说上一句话,仅有的几句对话便是刚见面时的那几句问答。 “那丫头,真是韩仙子的徒弟?”詹千舞还是有些不信。 封知平点点头:“如假包换!” 詹千舞不免妒色,拧眉道:“她多大,我怎么从没听说韩仙子还有她那么小的徒弟?” 封知平讶然,身子探前仔细打量詹千舞的脸:“你嫉妒了?” 詹千舞别开脸,闷闷的哼了一声。 直到现在她才彻底明白当初韩凤雪为何亲自前去营救,固然有封莫修的缘故,但更主要的,怕还是为了她那位声名不显的小徒弟。 “你真嫉妒了?”封知平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满脸惊奇,“你竟然会嫉妒!难道,你也想当她徒弟?” 詹千舞看着窗外不做声,当他空气。 封知平没等到答案,略一琢磨突然一把捂住嘴,眼神惊恐:“你,你你你,你不会喜欢女人吧?” 詹千舞差点也噎死,闪电回头扬手就是一巴掌。 封知平早有准备,仰头一躲,笑嘻嘻的道:“开个玩笑,别当真嘛。” 詹千舞气闷的别开脸,打定主意绝不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却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为何不走。 封知平收其笑容,正色道:“我不会负了双儿,你我也想负责,但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人受委屈,我不会委屈双儿,就只能委屈你了。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她听,尽可能的请她谅解,前提是你得点头,给我一个态度。如果你觉着我说的法子可行,刀山火海我也会为你去趟,如果你不愿,那就划下道来,除了娶你三姐以外,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包括要了我的命。” 封知平说完,取出靴筒里的匕首放在桌子中间,而后张开双手按着桌子两端静静的看着詹千舞。 詹千舞没有看他,而是看着那把匕首,眼神清淡,心中杂乱。 实话实说,她心动了,撇开对三姐的愧疚暂时不提,单就封知平这个人来说,她是能看得入眼的。 封知平相貌堂堂,神似乃父,往日风评极差,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只会败家的草包二世祖,可实际接触才发现此人大有内涵,就凭他刚才对詹王待封莫修的那番分析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而最令詹千舞满意的是,此人胆量奇大,且有担当。 从小到大,她看遍了豪门里的苟且炎凉,那些对她表露过爱慕的男子对她更多的是敬畏,所谓的“爱意”也大都是对娶到她的种种好处的谋算,无一人是纯粹的喜欢她这个人,喜欢她这个争强好胜比男人还强硬的男人婆,吸引那些人的只有她的容貌和家世。 这种掺了太多杂色的爱情造就的结果便是无人敢正面她,嘴上说的再好,被她彻透人心的冷眸一扫也就怯了,退了,五花八门但总体还算正常的开场白就变成了令她作呕的曲意逢迎,有些女子会喜欢这种感觉,但她只有无尽的蔑视与不齿。 其中最让她咬牙切齿的便是那位差点成了她夫君的六皇子,对于嫁给游景涟这件事,她虽不情愿,但也不怎么反感,毕竟她这种人家的闺女早晚是要嫁人的,且要门当户对,游景涟虽声色犬马风评颇差,但本心是好的,没做过恶事,她相信以她的手段可以将这个纨绔皇子调教回正规。 结果呢? 游景涟当时就吓成了鹌鹑,第一时间跑到她跟前故意嘴欠,心满意足的挨了一顿胖揍后跑进宫里抱着皇帝的大腿哭嚷嚷“千舞为妇,吾宁自宫”,把皇帝愁了个半死,把她气了个七窍生烟,找到人后一顿狠打挂到城门上示众,这门亲事就算彻底黄了,可那厮还不放心,没几日就带着他的美姬们脚底抹油跑了,而后几乎再没回过京城。 游景涟让她成了京城的笑柄,也让她成了人形“黑寡妇”,打从那以后京城的小子们见了她就躲,搭句话那表情就跟死了亲娘似的,她生气但不在意,在她心里,天下男儿不过如此,无一人可为她良人。 除了眼前这位。 封知平见她也怕,但不是怕她这个人,而是怕那桩婚事的种种牵扯。 后来浮岛一夜的荒唐,事后她很想杀了他,最终没忍下手,却也以为他会躲得远远的再不相见,不料他竟找来了,还与她携手并战,在那时她才发现此人非但不是传言里的废人,而且实力之强堪称诡异,也是在那时,她内心深处的某根线不知不觉的动了。 再后来两人脱险各自归途,回到家中的她越想越气,气自己吃了大亏没法说,更气封知平为何没事儿人一样,一直都不联系她。 所以她来了泉州,以“还马”为名。 结果到了泉州她怯了,如那些她看不起的人一样,畏缩在暗处迟迟不敢上前。 可封知平没怯,不但找到了她,还当着她的面直言错在自己而非她,并表示愿意承担后果,同时提出了一个很作死的异想天开的解决办法。 詹千舞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胆量,哪攒的这么多自信,他就不怕自己一怒之下伤了他? 她更没想到自己会顺着他的话头现编了一个更匪夷所思的提议,表示要姐妹同嫁一夫,而自己自愿作为滕妾进门,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这话是自己说的,并且还很诡异的没多少后悔。 现在,封知平将选则摆在了他面前,她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亏,肯定亏,答应亏,不答应更亏,“是”与“否”两个选项她都无法说服自己,而最为难的还是那纸婚约,要知道詹千琼是整件事中唯一的完全的受害者,她无法容忍三姐有任何受损,无论人还是名誉。 詹千舞如此想着,视线从匕首上抬起,看着封知平的眼睛道:“我需要考虑考虑。” 封知平心中一喜,考虑就代表有戏,总不枉他一番口舌。 “且不说我,先说你,你想怎么做?”詹千舞淡声道,“你与三姐是有婚约的,解除婚约是个麻烦,再向我提亲也是个麻烦,别忘了你是要娶我作平妻,就算名义上平等,事实上平妻仍是碍于原配的,你觉着我父王能同意?即便我父王真叫你说动了,可我是他的嫡女,詹王府四小姐,之前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陛下还赐封了我一个县主的虚爵,你那位师门虽显赫,但再高贵也高贵不过我吧?你觉着我父王会同意你先娶她再娶我,让一个江湖门派的野丫头做你的发妻,让我做个小老婆?” 封知平脸色微青,沉默不语。 詹千舞喝口茶,放下杯子又道:“还有,平妻通常是在正妻抱恙无法生养,或者犯了大错难堪正位时才会娶的,你那位一无病二无错,你拿什么理由娶我,难不成要把那事抖搂出来?到时你不想娶我也不成了,而你那位只能在我后头进门。此外,还有你的身份,你别忘了你是世子,将来如无意外赤剑侯的爵位必落在你身上,届时你也要立世子,按制当嫡长子继承。我与她都是妻,生的男丁自然都是嫡子,问题是万一平妻生在了前头,而发妻生在了后头,那平妻所出的嫡长子和发妻所出的嫡次子,两个孩子你立哪个?是按顺序,还是按亲疏,又或者看各自的娘家家世如何?这些,你都想过吗?” 詹千舞问完便平静的看着封知平,静等答案。 这些问题一针见血,句句诛心,但都是不能不考虑的,他们俩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些问题如果不提前考虑清楚,定会衍生出无穷无尽的恶果。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有数不尽的前车之鉴,如今的嫡庶制度是一桩桩血泪教训中总结出的不公平但相对稳妥的传承方案,而受益的活例就在眼前。 封莫修先纳妾,后娶妻,盛樰跟其庶长子封知礼一般大,按年纪算封知平完全可以叫封知礼叔叔,而封知平生而天残,且不学无术,反观封知礼,才貌双全文武兼及,入军部任职后更是饱受赞誉,如果不是嫡庶的制度压着,封莫修又铁了心不改继人,封知平哪能过得像现在这么舒坦? 莫说他,就连他娘亲盛夫人也得受连累,只一条“再难生养”便给足了理由让封莫修再娶。 这还是在嫡庶分明的情况下,非议都这么多,倘若封知平真的打破礼制同时娶了两个妻子,将来无论谁先谁后,只要生了男丁必生后患,除非他只有一个儿子! 到时一边是只手遮天的詹王府,另一边是名震江湖的点苍山,封知平夹在中间只有为难,无论怎么选都会得罪其中一个。 而这当中,最有可能的选则无疑是她的孩子,毕竟詹王府隶属朝廷,是陛下最信任的军侯,点苍山名声再大也只是江湖门派,可封知平跟那个叫双儿的女子感情是真的,他会为了詹王府去伤双儿的心? 换成别人会,封知平,她不敢确定,她感觉封知平最有可能的是像他父亲那样随着性子来,根本不管旁人和后果。 詹千舞所言正是封知平所思,然思是思了,但没思出结果,之前如此,现在亦然。 沉默良久,封知平重重吐了口气,淡定的拍拍桌子:“这些都不急,事要一件件办,你先说你的态度。” 詹千舞眼角一抽:“你不会没想过吧?” “当然想过!”5200 “那结果呢?” 封知平洒然一笑,豪迈的挥了下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那句话,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办!” 詹千舞吐血,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蠢货,磨着牙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不懂吗?这些都没想好就敢跑来说要娶我,敢问你是看我被坑了一次不够,还想拉着我一起往火坑里跳不成?” 封知平不满:“什么坑,这是缘分!” “孽缘!”詹千舞恨恨纠正。 “孽缘也是缘!”封知平使劲拍拍桌子,挑衅的扬了扬下巴,“就算是坑,那也是咱俩一起摔过的,想填上就得拿另一个坑的土去填!之前那个坑是别人挖的,咱俩只有倒霉,现在这个新坑是咱俩一起挖的,至于粪坑、泥坑、火坑还是澡堂子全看咱自己,是好是歹都有我陪着一起跳!我敢跳,我就问你敢不敢吧!” “我...!” 詹千舞险些顺嘴答应,拍案而起后想想不对,又慢慢的坐了回去。 “我得想想。” 封知平也不着急,端起壶给她填了杯茶,微笑道:“不急,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跟我说。” 詹千舞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垂下视线落在茶杯上,看似淡定的问道:“那你与我三姐的事你总该有个主意了吧?这不是远忧,对你来说是迫在眉睫的事。” 封知平含笑点头:“当然!” 詹千舞猛地抬起视线,冷声道:“你要是敢伤了我三姐...” “怎么会!”封知平高声叫道,而后神秘兮兮的俯身凑前,“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谨慎对待小心解决的,我有强援!” “强援?”詹千舞一怔,旋即色变,“你,你告诉外人了?你,你你,你怎么这么大胆!你...” 封知平抬手虚压:“镇定,镇定,说了是强援,自然是有能力且信得过的人。” 詹千舞不信:“谁?” 封知平也不隐瞒,信心满满的微笑道:“你认识,说来还挺熟,是六皇子游景涟,他说...” “谁?!”詹千舞豁然起身,“游景涟?你找他?你白痴啊!!!” 封知平脖子后仰使劲掏了掏耳朵,起身关上窗户,回头道:“小声点,也不怕外面人听见。对,我是找了他帮忙,但我不是白痴,他也不是,相反他很聪明,比我聪明多了。” 詹千舞摆手打断,烦躁的道:“我管你们聪不聪明,先说,他准备怎么帮你,有计划吗?告诉你,伤到我三姐绝对不行,我吊过他一回,不怕再来一回!” 封知平畏惧的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天机不可泄露。” 詹千舞大怒,起身越过桌面薅住他的领子:“你今天要是不说,我就让你变成‘天机’!” “我说了啊,天机不可泄露。”封知平脸色悻悻,“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如何计划的,他只跟我说了这句话,让我敬候佳音即可。” 詹千舞惊呆了,看怪物似的看着封知平:“他说你就信?他说死了能成仙你信不信?” 信,怎么不信,少爷我恰恰就是咽气的时候碰见的神仙! 封知平心里嘀咕,挪开詹千舞的手,认真的道:“我俩认识好多年了,我了解他,信任他,他也一样。别看他表面玩世不恭,其实心里老有主意了,从来不说空话,他说能帮忙就肯定有办法。就算他真的说了大话,至少也不会害我。” “你,你...!” 詹千舞气得手直哆嗦,抓起面碗就扣了过去,“你个白痴,蠢货,我瞎了眼了竟然...” 话戛然而止,詹千舞愣了,封知平也愣了,连面碗都忘了躲,一大碗面条正正的扣在脑袋上。 “竟然?” “呃...” “什么?” “没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不过小臂长的距离,无意义的问答结束后才发现靠得太近,同时脸一红尴尬的别开脸,喝茶的喝茶,擦面的擦面。 于此同时,京城,太子府,游景涟狠狠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太子游景宣从卷宗上移开视线,关心的看向游景涟。 “没事。”游景涟揉揉鼻子,笑道,“没着凉,就是鼻子突然发痒,可能是有人骂我。” 太子莞尔,重新看回卷宗,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陷入沉默。 游景涟站在一旁,好似不习惯这里的严肃氛围似的,抓抓这儿挠挠那儿没一刻安分,在太子陷入沉默后他的眼神也开始飘忽,神游物外不知在遐想些什么,只嘴角那抹淡淡的坏笑能看出一丝端倪。 良久,敲击声停止,游景涟立刻回神看了过去。 太子舒了口长气,抬起头,露出微笑:“可行。“ 游景涟大喜:“那,您同意了?” 太子点头,敲敲卷轴笑道:“能保国体,又能卖小世子一个人情,此计可为,我想父皇也会开心的。” 游景涟笑开了花,拱手凑前:“那父皇那边?” “明日你随我进宫,一起呈于父皇。正好前些日赤剑侯进京述职被父皇留在宫中未走,詹王过几日也会回京,咱们先报于父皇定夺,待父皇同意后再叫上赤剑侯一起盘定,等詹王回京后再告诉他。只要父皇表态,詹王定不会回绝,而他的火气嘛...呵呵,詹王和剑侯走得太近并非好事,有此事作梗,想必父皇也会开心的。”太子笑容莫测,眼中暗藏精光。 游景涟附和的笑着点点头,却见太子扭头看向自己。 “计划是不错,只是封知平...?” 游景涟知道太子要问什么,笃定的道:“没问题,我亲自试过,确实是先天。” “那就好。” 太子点头,眼神复杂的叹声道:“赤剑侯果真非凡,原先我还奇怪他为何捧着封知平不肯放手,要知道无论封知礼还是封知佑都远胜此子百倍,现在看来是我走眼了。先天,呵呵,一年的先天,旷古奇闻,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确实挺吓人的,我当时也吓了一跳。”游景涟笑道,退回桌前躬身告退,“既如此,那弟弟这就去准备明日进宫的事宜。” 游景宣莞尔,挥挥手道:“去吧,记得早点睡,别贪杯,免得熏着父皇又要说你一通。” 待游景涟走后,游景宣的目光又落回卷宗,反复看了三遍,一手撑着额头闭目凝思。 “一年,仅仅一年,我走眼了,四哥,你也一样呀,呵呵...” “但我有景涟,你,有谁呢?” 第407章 牛家妻小 心中千言万语,尴尬中透着一抹诱人甜意的气氛却让两人无法聊下去,都很想离开对方的视线独自躲起来冷静冷静。 记不清谁先提的意,两人欣然道别,在看似友好的气氛中一起下楼,直把半眯着眼好似打瞌睡的牛春寒给吓了一跳。 “少爷?” 牛春寒迎了上去,眼睛止不住的往封知平头上瞟,湿漉漉的头发实在无法不引人注目,尤其发间未择净的两根面条分外扎眼。 封知平自己瞧不着,詹千舞看见了,有心提醒一句,却怕让旁边这个侍卫瞧出点什么,便佯装没看见,别开脸冷淡的道:“我先走了。” “等等!”封知平叫住她,犹豫了一下说,“别住客栈了,去我家住吧。” 詹千舞飞快回头,很想冷嘲几句,余光扫了下牛春寒又强行忍下,皮笑肉不笑的道:“去你家?你不怕?” 封知平不解:“我怕什么?哦,你是担心传出去被人说闲话,没事,我让我娘给你下帖请你过府短住,不会让人误会的。” 詹千舞还是没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你可是忘了当初谁砸的你家喜堂?” 封知平怔了怔,这才想起还有这茬。 当初大婚之日自己失踪,封莫修急中生智现编了个“风俗”让迎亲队绕着泉州城足足转了八圈,直至天黑才人困马乏的进了城门,等绕到西城区进了侯府,詹家的送亲队方才知道新郎没了,送姐出嫁的詹千舞被人狗一样的溜了一天早就窝了一肚子火,这下彻底爆发,从喜堂一路砸到侯府大门,谁都劝不听谁也拦不住,砸毁打伤无数。 而她也是赤剑侯府自立府以来第一个敢大打大砸的人,此事疯传天元各地,连市井小儿都知道,风头一时无两,只是大多数人都误以为是詹千琼所为,不知是她这个亲妹。 此事虽大落侯府颜面,但毕竟是自家理亏,封知平身为正主都觉着砸的好,老头子实在太不着调了,亏他能编得出来,换自己自己肯定也砸。 如此想着,他更觉愧疚,斟酌言辞准备再次相邀,借此机会修补一下自家与她的关系,毕竟她将来有可能会作为平妻进门的,然詹千舞不给他机会,不等他开口便直接摆手打断。 “我不去,你没事也别来找我,别让人知道我来了,知道了吗?” 看着那双眸子里赤|裸|裸的威胁,封知平掂量了下,无奈的点了点头。 詹千舞缓缓点头,扫了牛春寒一眼,在后者躬身示敬时潇洒转身,大步离去。 牛春寒直起腰,品着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略一琢磨,表情一震,探头探脑的问道:“少爷,这位姑娘,她...难道是...” 封知平点头:“嗯,就是你想的那人。” 嘶~~ 牛春寒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下来了,深感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封知平不理他,拧眉寻思了一下吩咐道:“你找两个可靠的人去她住的地方盯着,切记小心谨慎,千万别让她发现。” 牛春寒为难,苦着脸道:“少爷,这种人不好找啊,而且她这等修为还需要人保护吗?” 封知平一眼横去:“白痴,谁说要保护她啦!我是让你找人盯着,别让不开眼的赶着过去找死!她的脾气你肯定听过,我负责任的告诉你,她的脾气比你听到的最夸张的还夸张十倍,下手狠着呢,好好给我看着千万别闹出人命来!” 牛春寒畏惧的缩了缩脖子,苦着脸点头,偷眼瞧瞧封知平,暗道少爷真牛逼,这等猛人也敢沾手,不愧是侯爷的儿子,果真“将门虎子”。 封知平想了想,又道:“还有,要找跟府里没关系的人,尤其是跟暗卫没关系的人。你也听到了,她刚才说不想让人知道她在这儿,所以给我瞒好了,千万别漏出去,否则我也保不了你们。” 牛春寒快吓哭了,躬身道:“少爷,这事儿真不成,瞒不了,泉州城没有任何事能瞒过五大人的眼睛,属下认为他极可能已经知道了。” 封知平想想也是,以前不好说,封城八日后满城上下已经彻底干净了,城里城外哪怕一条阴沟对侯府来说都一览无余。 要说连五不知道詹千舞在城里,他自己都不信,何况詹千舞本也不是个善于隐藏的人,要不怎么不到一天的时间牛春寒就把她给找着了呢? “先让人盯着吧,五叔那边...唉,我自己去打个招呼。” 封知平叹了口气向外走,牛春寒赶忙叫住他,递过一方手巾。 “少爷,您擦擦‘汗’吧。” 封知平知道他说什么,笑笑道:“没事,风吹吹就干了。” 牛春寒急了:“您还是擦擦吧,您头上有东西,不擦掉出去不好看。” “有东西?”封知平抬手去摸。 “嗯,面。”牛春寒点点头,比了个二,“两根。” “呃,还真是,呵呵,这回过干净了吧?” “没,还有。” “哪儿呢?” “头顶,天灵往前点,对,往上摸,再往上,是根菜叶,绿的。” 封知平看着手里的菜叶发愣,想不通一碗纯素面哪来的油菜,半天才想起詹千舞那碗面实际上是自己的,而这根菜肯定是掌柜的手笔,偷偷藏在面堆里给他“加菜”。 摇头笑了笑,封知平板起脸看着牛春寒:“菜叶就菜叶,为什么要强调绿的?” 牛春寒一哆嗦,赶忙扇嘴:“口误口误,顺嘴那么一说,您别误会。” “可我已经误会了!” “呃,那怎么办,要不您打我两下?” “打你不解气。” “您总不会想要杀了小的吧!”牛春寒哭了,“别啊,小的死了谁给您办差啊,少爷您开恩!” “放心,我不杀你,我怎么舍得杀你呢。”封知平笑容温和,拍了拍牛春寒的肩膀,“今天天不错,回去正好顺路去你家坐坐,见见你夫人,瞧瞧你那位大姑娘。” 哭脸瞬间消失,牛春寒一脸肃然的挺起胸膛:“少爷,您还是杀了我吧。” “哈哈哈哈哈~~!” 封知平哈哈大笑,背着手迈步向外走,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 人,果然需要陪伴,陪伴的人里最好还有个活宝。 回去路终究是“顺”了一下,封知平第一次登临牛春寒的家门。 宅子是他给买的,在南城区紧邻西城区的“如意坊”,简简单单的四合小院面积不大,布置的却甚是精致,可见屋主是个颇有雅趣的人,当然,此人肯定不是身边这位,而是这位的夫人。 头一次来,封知平很是新鲜,无奈没看几眼就被牛夫人热情的邀进正堂看茶。 说起这位牛夫人,封知平闻名已久,各种轶闻趣事以及牢骚没少听牛春寒叨叨,在他印象里,牛夫人应该是个貌比花娇、性如花椒的泼辣女子,可以看成詹千舞的低低低低配版,今日一见才惊觉闻名果真不如一见,真人跟牛春寒嘴里的大为不同。第一文学 牛夫人娘家姓佟,没有想象中的貌美,最多算清秀,其人身材健壮,略大一号的衣衫都无法完全掩盖双臂的肌肉,气感不强,但双手指关节的老茧异常的厚,一看就是主打武练的练家子。 武练不同于正统武道,是军队惯用的法子,讲究实效、速成,前期战力提升很快但中期开始就乏力了,一般只能修到相当于化元中期的实力,再往上凤毛麟角,极少数天赋异禀的能练到可与普通的准先天一战,到此为止便是极限,武练永远无法晋入先天境。 所以武练通常是武道资质低劣的人所走的路,这些人内力积蓄缓慢,只能靠这种方法来弥补差距。 封知平以前走的也是这条路,确切说外功法门里的文、武、横三种修炼方法他都练过,无法修炼内力的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追寻遥不可及的梦想,而今见到同行,他打心眼里感到亲切。 撇开主观印象,牛佟氏自身也颇为不凡,这样一个人不但不见泼辣霸道,反而处处流露着如水的温柔与贤惠,言谈举止有礼有度,看向夫君时笑眼里闪着点点星光。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每次牛春寒要开口她都能先知先觉,或停嘴不说等着夫君发言,或引开话替给夫君接话的机会,除了“心有灵犀”四个字,封知平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词可以形容。 这样一个知书达理,处处给夫君脸面还给的不着痕迹的女子,实在无法不叫人喜欢,也实在无法不叫人艳羡,而牛春寒却总将其形容成“悍妇”,封知平真觉着老死不死的该死,以致看向牛春寒的眼神都不对头了。 牛春寒面不改色,实则后背满是冷汗。 虽说他将自己老婆形容成“悍妇”有凑趣的成分,但他老婆确实不是善茬,想当初刚成婚那会儿他被少被“调教”,每次“比试”都被那双传自岳丈的铁拳揍得鼻青脸肿,后来修为上来了才渐渐扳回来,直至现在轻而易举,然亏已吃下,想报也报不回来。 今日少爷乍临,不成想老婆大人非但不慌,反而超常发挥,一下子就让少爷彻底误会了。 说真的,别说封知平,他眼都直,看着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朝自己扑扇就心里发毛,坐在椅子上来回蛄蛹,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不多时,三个儿女前来拜见,封知平一眼扫去,又是一番感慨。 别说老牛一天到晚没口子夸,歹竹真出了好笋,而且一下出仨,他的三个娃一个一个漂亮。 大姑娘刚满十四,抽了条的妮子亭亭玉立,乍一看跟十五六的姑娘似的,上前拜见略带羞怯,语声糯糯宛如琴音,封知平不禁想到了尤双儿,两相对较,暗暗好笑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双丫头真是白长了两岁。 二姑娘九岁,已知事,圆圆的娃娃脸煞是可爱,学着姐姐的样子羞答答的行了个礼便站到一边不说话,但那双眼忍不住频频偷瞄,封知平暗觉好笑,顽心大起故意对上一眼,吓得小丫头深埋下头再不敢乱瞧。 三小子最可爱,刚五岁的他还搞不懂上下尊卑,只知道眼前这位公子很厉害,比爹爹还厉害,按着爹娘的指使跪在地上,小大人似的板着小脸,张口一句“哥哥好”,登时把他爹吓傻了。 “胡闹!浑说什么呢,叫少爷!” 娃娃吓了一跳,眼睛红红的怯声道:“哦,少爷哥哥好。” “我真!” 牛春寒绝倒,抬手要打,封知平大笑着拦住他,抱起娃娃放在自己腿上哄了哄,扭头白了一眼:“那么凶干什么,吓着他怎么办?再说他也没叫错,论年纪就是哥哥,对不对?” 小男孩点点头,发现爹爹瞪眼,又可怜兮兮的摇摇头。 封知平稀罕坏了,仿佛回到了刚见到小桃的时候,摸着娃娃的小脸蛋微笑道:“别怕,有哥哥在,你爹爹不敢凶你。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壮壮。” “大名呢?” 牛春寒接口:“还没取,之前取了几个都觉着不好,便拿乳名先叫着了,等以后|进了学堂让先生给取一个。” 封知平纳闷儿:“学堂?你想让他走仕途?” 说完着孩子身上摸了几把,又看了看他两位姐姐的手和站姿,皱眉道:“我瞧他根骨不错,是个修炼武道的好材料,你不觉着可惜吗?还有她们俩,也都一点武艺都不会,你可是先天呐,不觉着可惜吗?就算不走武道,传点养身健体的吐息之法也行呐!” 牛春寒跟夫人相视一眼,叹了口气:“本是想的,但习武太苦,我们实在不忍他们受苦。” 封知平大感不满:“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事,怎么选是他的事,你们不怕他长大后怨你们吗?” 他生而天残,武道对他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珍宝,天知道他有多么渴望自己能够修炼,哪怕资质最最低劣也没关系,只要能修炼便好,所以他很痛恨那些肆意浪费自己天资的人,更痛恨那些剥夺他人修行机会的人。 牛佟氏表情紧张,不明白方才还乐呵呵的少爷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牛春寒是知道的,颔首道:“少爷说的是,我也怕他怨我,所以我想先送他去念书,等大了、懂事了再让他自己选,他现在才五岁,十岁前打根基都不算晚。此外,属下以为武可以不练,书必须念!” 叹了口气,牛春寒沉声道:“少爷,属下是苦起来的,没正经读过书,若非义父硬逼着,属下连字都认不全。后来年岁大了,属下才发现读书是有用的,读书能知事,能明理,能谋略,早年间属下吃过很多没文化的亏,被人耍了都不知道,被人骂了还呵呵笑,属下吃过的亏绝不会让他们再吃一次,所以属下以为先读书,再习武,这样将来走哪条路都会比较轻松。” “嗯,这话倒是不错。”封知平点点头。 读书无用是屁话,女子无才便是德更是屁话中的屁话,无论男女读书都是很重要的事。 放眼名门望族,哪家的孩子不上学堂,哪家的姑娘目不识丁? 说直白点,不识字你连花名册都看不懂,怎么管人? 基本的数算都不会,你连账本都看不懂,怎么持家? 还有那些功法秘籍,每一本都是文字记载,图绘只是辅助,你见哪本秘籍整本都是画不带一个字儿的? 春|宫图还得附两首淫|诗呢! 而且秘籍有个特点,越厉害的用词越生僻晦涩,这可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修炼的人不同,经历和修炼时的心境不同,不可能与创造秘籍的人完全一致,所以撰写者才将各个关键处的着词在主旨不变的前提下朦胧化、概念化,让人在一个大框当中按照自己的实际情况展开联想,反复琢磨,细细品咂,最终意会出属于自己的理和法,没一定学识功底连生僻字都看不懂,还意会个鬼! 所以,只有蠢货才会认为读书无用! 封知平自己就是这样,他整天说自己“不学无术”可不是字都认不全,相反,为了研究那些他根本练不了的内功秘籍,他狠狠下过一番苦功夫。 他肚子里的东西帮不了他考取功名,研究秘籍可是便利得很,封莫修的那本修炼手记扔给别人就是本“天书”,他不但看懂了,还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这就是学识的力量。 看着娃娃,封知平想了想,微笑抬头。 “这事交给我吧。” “什么?”牛春寒没明白。 “上学的事。”封知平刺了他一眼,摸着娃娃的头笑道,“我记得康府有家塾,还从京城请了为有名的女先生办了闺学,听说那位女先生原是宫里的,等下回家我就去找娘亲,让她帮忙给康府递个帖子。康夫人与我娘素来交好,有她出面,康大人想必不会介意家里多三个学生,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牛佟氏听愣了,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道:“康大人,哪个康大人?” “还有哪个,当然是咱们泉州知府康有道康大人!” 牛春寒狠狠瞪了眼媳妇,激动的回过头对起令人发指的媚笑,随后又变作了犹豫不决:“这...合适吗?” 封知平白眼一翻:“不愿意就算了。” “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唉!”牛春寒一拍大腿,苦笑道,“少爷一番好心,我夫妇二人感激不尽,只是属下出身卑贱,仰仗封家军威名才小有一点虚名,拿出去跟邻里街坊显摆显摆还成,在知府大人那儿实在不值一文,况且知府大人家办的学塾,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小人这三个孩子...” “行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封知平摆手打断,眼神灼灼,傲然道:“帖子我来写,我娘帮忙递,康大人肯定会卖我这个面子。至于你担心的那些,那都不是事儿!你记住了,你是封家军的人,是我封知平的亲随,你的妻儿与你一样,也是我剑侯府的人!我剑侯府从我父亲到我这儿都一个规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我看他们三个都是稳重老实的孩子,当不会主动挑事,如果有人欺负他们,跟我说,本少爷亲自出面会会他们!” 说到这儿,封知平想起一事,笑着拍拍扶手:“我都给忘了,真有不开眼的你都不用找我,陈叔的小儿子陈充也在那里念书。那小子比他哥野多了,跟陈叔都敢顶嘴,有麻烦直接找他,他会教那些混球知道知道什么叫‘治淑打理’。” 第408章 从娃娃抓起 坐了一会儿,封知平起身告辞,牛佟氏对他感激不尽,携儿女送到大门口,直到马蹄声消失良久都不肯收回视线。 回去的路上,牛春寒更是千恩万谢,以拍吐血的气势猛拍胸膛发了一连串的誓,愣是将自己往下的九十九辈子都搭上了。 封知平不胜其烦,勒令他闭嘴,不得准许不许说话,安静片刻,又忍不住掀开帘子问了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 “老牛,你三个孩子是你亲生的吗?” 牛春寒差点掉下车,委屈的回过头:“少爷,你骂人!” “看路!”封知平指指前头,而后忍俊不禁道,“我不是骂你,我就是好奇,你这副尊容怎么生得出那么漂亮的三个孩子,我瞧他们仨跟你们两口子不怎么相像呐!” 听到孩子被夸,牛春寒得意的咧开嘴,故作谦虚的小声道:“其实我和我媳妇也挺奇怪的,但孩子确实是俺俩生的,可能是祖上积德,传下来的‘地’好吧。” 封知平瞪眼,无语的竖起大拇指:“你牛!” 牛春寒更谦虚了:“全赖少爷栽培。” 封知平彻底无语,放下帘子不再搭腔。 一路无话,回府后不忙回屋,先去五丁堂找娘亲说话。 盛樰听完,欣然应下,还特地让封知平将牛春寒喊进来说了几句话,末了正色许诺此事交由她处理,让牛春寒吃了颗大大的定心丸,感激涕零之余,心里暗暗惊愕侯爷夫人的平易大度。 要知道这种事放在旁人家可没这么容易,这可不是小恩小惠,而是极有可能彻底改变家世命运的泼天恩德。 那可是知府家办的家学,那里的学生可不止为了念书,甚至有些人压根儿就没这份心思,去那里的主要目的是拉朋结友处关系,让自己及自己的家融入那个圈子,为现时及将来打下基础,日后无论入朝还是在野都能获得诸多便利。 说直白点,那就是个交际圈,是名利场,能进去就是一种荣耀,哪怕无官无职,在普通人眼中也是半个贵族,是上层社会的一员。 而最让牛春寒开心的是两个闺女,能在知府家的闺学滚一圈,就等于镀了一层明晃晃的真金,将来议亲的门槛大大提升,不敢奢望嫁入有爵之家,但找个前途远大的如意郎君还是很有希望的。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家大门被议亲的人踏破的情景,笑得合不拢嘴。 从五丁堂出来,封知平见牛春寒还一脸傻笑,不禁白了一眼。 “你能不能矜持点,好歹是个先天,也不嫌丢人!” 牛春寒傻笑着应声,嘴还是合不上。 封知平无语,懒得理他,背过身无声的笑了笑,他其实很理解牛春寒的心情。 俗话说“学好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句话自古流传至今,道尽了古往今来芸芸众生的执着与无奈。 像牛春寒,一位货真价实的灵识期先天,放在江湖上可为一方豪强,放在军队里也是一员猛将,可在统治在这片大地、掌控这里的规则和法度的大人物们眼中,他就是个卒。 或许有人觉得这很悲哀,觉得他活得很卑贱,明明可自立门户威震一方,干嘛要给别人作犬马? 所以就有了一本本放飞理想的话本,引得一批批“有志之士”投身江湖做那浪迹天涯的侠客,乍一听很有气节很有格调,可现实哪有那么简单? 扔了良民的身份呢,离了朝廷的管辖,你就自由了? 别闹了,江湖比朝廷更阴暗更无情!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可不是说出来耍帅勾搭小姑娘的! 江湖上有数不清的门派,数不尽的道统,算不完的恩怨情仇理不清的因果瓜葛,这些纠葛或者是个人的,或者是势力与势力之间的,无论你愿不愿都会投身其中,直至忘我。 你说你想做个独行侠? 恭喜你,你一只脚已经踩进鬼门关了。 江湖上没有真正的独行侠,那些所谓的独行侠每一个背后都有人撑腰,想闯出名号就得投身于某方势力,这样才能获得足够你提升修为的资源、冲突时的依仗及走投无路时的珍贵援手,否则你就只能做一个不入流的武者泯于众人。 可那样的话,同样是社会底层,干嘛不老老实实的做一个有律例保护的良民呢? 所以,想施展拳脚就必须找一颗大树抱住,等抱上这颗大树,你会发现摆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比朝廷更复杂更混乱更绝情的体系。 就拿点苍山来说,作为八大派之首,点苍山的内部格局绝对是众派中一顶一的,其内部大致可分为内门外门两部分,且不提内门,只外门就分为三大区九大阁,阁内的外门弟子论资排辈,阁外还有众多役徒虎视眈眈,役徒内部又有总管、分管、主管、主事、班头等等明面职位,暗地里还有一个个圈子,如此复杂的体系不亚于朝廷,或者说点苍山的管理模式根本就是仿照朝廷的体系修改而来的,从这点来讲,做点苍弟子跟入朝为官有何两样? 当官若能力有限,只要奉公守法勤勤恳恳,将来告老时还能升个一级半级的让你荣退,当兵的还可能挽留你做教员训练新兵,点苍山只讲实力,没资质没实力流再多汗也没用,只能一辈子当个役徒,挂着弟子的名,干着杂役的事儿,直到老死,或心灰意冷的自请离山。 而点苍山还算好的,八大派之下,一众中小门派各有各的规矩,更混乱,更不公,尤其那些连门派都算不上的小帮派,那真叫一个任人唯亲,帮主你得当皇帝伺候,帮主的儿子你得当太上皇伺候,一个不慎就给你扣个“不忠不义”的名头一刀砍了,到时死了白死,连讲理的地方都没有。三二 什么,找官府? 别闹了! 官府只管良民,不管江湖人,除非是“官宗”。 然官宗也没用,当地的官员早给喂饱了,死个把个“不忠不义”的小人物算什么事儿,兴许人家一运作,还把你的罪名给坐实喽,挑几件无头的命案给你添上,张榜公布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恶”。 这就是江湖的生态。 朝廷的法度或许不公但至少明朗,且对大多数人有益,江湖则秩序又无序,活脱脱一个烂泥沼。 而天元又帝制稳固,以八大派为首各派都为朝廷犬马,同样做犬马,干嘛去做犬马的犬马,而不去找大头? 在天元,朝廷才是最大的“门派”,拥有最多的高手,最多的人马,这就是牛春寒等一众高手宁为走卒不为人主的原因。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永远是说的人多做的人少,毕竟凤凰是人人捧的,当个尾巴毛也是荣光,鸡则是宰来吃的,叫得越欢死得越快,能撑到最后的没几个,能撑到最后还冒头的更是罕之又罕,两相对较,还不如当个尾巴毛来得稳妥和荣耀。 封知平只是调侃,没有看不起牛春寒的意思,他很清楚这里面的道理。 莫说牛春寒,自己家又何尝不是,老头子当初跟果闻大师那般情深,为何一得诏令即刻返家? 仅仅因为朝廷的律例? 开玩笑! 封莫修当时的情况,基本等于跟老封家决裂,只差族谱除名这一道手续,就算他不回去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大不了一纸文书自逐家门便是,而他毅然决然的离山返家正是看明白了这些事,知道点苍山再大也大不过朝廷,想出人头地,想堂堂正正的扇老封家的那些个老脸,在点苍山不行,只有朝廷能给他这种机会。 事实也正是如此,如果当初留着点苍山,那就没有现在的赤剑侯府,没有威名赫赫的封家军,没有他这一脉让人连封家本家都几乎遗忘的“正统”,而留在点苍山的他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个具形期长老,以他的资质武魂后应该能封个山主,将来秋墨白挂了兴许还能争个宗主当当,但就算他成了点苍宗主,在朝廷眼里也仍旧是个“江湖草莽”,说好听点叫“江湖豪杰”。 一个江湖豪杰去打老封家良民们的老脸? 就算官府不管,他的名声也完了,老封家再一闹,彻底臭大街,哪有现在这样来得解气? 封知平明白这些,所以今天才特意去牛春寒家看看,其实他早就想去了。 牛春寒作为他目前仅有的亲信,办事得力,讲话风趣,很对他的胃口,他想留住这个人就得塑造他的忠心。 而忠心这种事,靠嘴说不成,靠威压不成,靠情分也不成,归根结底还是得靠实际。 光耍嘴皮子摆架子谈情分不给实际的,再热的心也给磕碜凉了,恩威并施有赏有罚才是王道,封知平从小耳闻目染心里门儿清,今天就是过去“爱屋及乌”的。 他原本是想在自家内部给牛春寒的儿女们安排安排,毕竟牛佟氏的父亲也是封家军的人,妥妥的自己人,安排起来肯定方便,不想竟知道了牛春寒的另一番思量。 不得不说,牛春寒这人平日的言行举止虽有些抠门,但眼界确实不俗,绝非表现出来的那么短视,能说出“读书比习武重要”这种话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所以他直接许了个天大的人情。 目前一切顺利,效果比预想得还好,看牛春寒的眼神,自个儿现在叫他去死估计他都甘愿。 除了给牛家一个上升的机会,封知平其实还有一重考量。 头也不回,封知平好似不经意的微笑道:“壮壮不错,我很喜欢他,但他的名也该取了,要不跟其他小朋友玩耍时如何称呼?总不能人人都叫他壮壮吧,不成体统,会让人笑话的。” 牛春寒正傻乐呢,听到这话心中一动,瞥了眼封知平的表情,微微躬身微笑道:“要不您受累,帮着给取一个?” “笑话我是不是?信不信我给你儿子取名叫牛魔王?”横了牛春寒一眼,封知平笑道,“还是让先生给取吧,取个又好听又内涵又讲究的。对了,你别忘了回头给先生封个红包,记住别给钱,好些个读书人自命清高最恶铜臭,听说那位老先生尤甚,弄点上好的字画笔砚什么的送,怎么递不用我说你自己清楚,想必他不会拒绝。” 牛春寒应是,封知平又道:“私塾里那些孩子只是生得好,有些骄纵,扒了那层皮都一样,谁也不比谁高贵。回去后跟壮壮说,让他不要怕,那些小混球最会欺软怕硬,你越示弱越会被人欺负,碰到麻烦切记先占住一个理字,咱们剑侯府人没理不怕,有理就更不怕了,挨个拾掇他们。我估计也就两三波吧,吓退了就融进去了,到时你嘱咐壮壮让他多听少说,切记不要乱插嘴乱说话,要知道他那个年纪的小孩子嘴上没把门的,说错不该说的话就不好了。” 牛春寒彻底明了,躬身道:“是,属下一定叮嘱他,多听,少说!” 封知平给了个满意的笑脸,回过头无声长叹。 牛春寒手中的情报网是依托封家暗卫的建立的,虽然连五保证暗卫已经清洗干净了,没有问题,可那枚舌根下的暗卫徽记还是像刺一样扎在心里,拔不出,抹不掉,令人难以安心,所以他必须重新组织一套情报网,尽可能的摆脱暗卫,只属于他自己。 如果可以,他很不想将这种算机落在一个才五岁的小孩子身上,奈何他无人可用,而壮壮那个年纪的孩子又最不设防,很容易打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毕竟不是每个孩子都像他和游景涟这么早熟。 好在这事没什么危险,即便有麻烦自己也能解决,而且从长远来看这是件极有利的好事。 情报工作从娃娃抓起,一点点渗透,等过个一二十年,娃娃们都长大了,有成了,同窗发小的情谊让里面的关系根深蒂固盘根错节,自己这张网,就算织成了,到时如果又有人想害自己,哪怕再次买通了暗卫也不怕了。 眼睛这玩意儿还是长在自己身上好,靠别人的眼睛走路怎么摔死的都不知道,明武帝给他立了个很好的榜样,他不想做他那样的“寡人”,但借鉴取精还是可以的,且很有必要。 第409章 两封信 想找连五探探口风,到了石屋才发现人不在,连虬连虎留守石屋接替“训导”工作,见封知平来了立刻笑迎过来,对封知平身后的牛春寒更是异乎寻常的热情。 牛春寒都不敢看他们,低着头眼皮小心翼翼的一抬一抬的,直往院子里的一尊尊蜡像身上瞟。 蜡像不是真蜡像,而是一个个大活人,赤着身子连裤衩都没穿,全身上下涂满蜂蜜调制的饵油,甜腻的气味吸引了数不清的虫蚁围拢过来,爬在全身,那滋味根本不敢想,看一眼都头皮爆炸。 可这些人不能动,为了防止他们偷偷乱动,虬虎兄弟“体贴”的在他们身上挂满铃铛,精致小巧的银铃莫说动,小风吹一下都会叮铃作响,两兄弟可不管自己弄的还是风吹的,每当这时就会闪电般出现在铃响之人眼前,满脸“关切”的问是不是累了,同时拿小刀在弄响铃铛的部位很温柔很缓慢的划一道浅浅的恰好见血的小口,以资“鼓励”。 这个训练牛春寒练过,叫“谁是木头人”,由连五一手制定亲自命名,童趣的名称里充满了令人发指的恶趣味。 对于这个训练,牛春寒刻苦铭心,六尺活埋在它面前简直跟玩儿似的,是以哪敢直面虬虎兄弟的“热情”,紧低着头身子不着痕迹的往封知平身后移,尽可能的让自己少暴露在两人的视线。 封知平对连五的“虐练”见怪不怪,眼瞟都没瞟,问完连五的归期便告辞离开。 直到走出葫芦口,牛春寒才重重的舒了口长气,对封知平戏谑的抱以苦笑,躬身道谢。 “五叔的手段是那个了点,但他都是为了你们好。”封知平怕他心有芥蒂,如此说道。 牛春寒郑重颔首:“属下明白。” 封知平点点头,知道牛春寒是聪明人,无须多说。 连五的训练方式是残忍,简直就是摧残而非训练,可他的目的也正在于此。 要知道能到那座院子里受训的人没一个弱者,至少也是牛春寒这等修为,一个先天境的高手哪还用接受那种比新兵还严酷百倍的训练,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需要感受这些折磨,忍受直至习惯这些痛苦,以防将来遭遇不测落入敌手。 他们是暗卫,是行走在黑暗里的人,作为头领,他们每一个手中都握有大量敏感而致命的信息,倘若承受不住酷刑拷问抖搂出来,哪怕只有一星半点,那死的不光是他们,还有更多人会为他们陪葬,乃至整个剑侯府都会因他们而动摇、颠覆。 连五是个务实的人,疑心极重的他根本不相信忠诚、气节这类东西,他认为想守住自己的忠诚与气节就得有能守住的本事,不止是过人的实力,还要有非人的忍耐力,只拿嘴说口号喊得再响也是空话,所以他才参照前人和天听监的经验,亲自设计了这些“训练”。 用他的话来讲,于其将来被人练,不如自己先练,反正都是先天,恢复力强,有鬼手张在两副药下去就没事儿了,自己只管往死了折腾就好。 且不论他的观点正不正确,至少效果是好的,时至今日,剑侯府还没出过一个中层以上的叛徒,连执掌天听监的孔由都曾对封莫修笑谈说,你家的孩子比我手下的二郎嘴巴都紧。 然明白归明白,忍不忍得了就是另一回事了,牛春寒曾经无比向往暗卫,如今,他只盼着自己这辈子都能在世子爷手下做狗腿子。 往后几日,封知平恢复了之前的生活,每天都会盛情邀请荆无心四人游城,城里呆腻了就去城外,或爬山游水,或去风景秀丽的别院小住,无论去哪,每次回家时他都会“顺路”到南城区一条不起眼的小街转转,隔着老远望望正当中的那座门庭冷落的客栈,想象着里面的那抹火红在做什么,而后意兴阑珊的掉头返家。 陪着他的只有牛春寒,他连吴东都没带,全府上下只有牛春寒知道詹千舞在这里,并隐约猜出点什么,激动与荣耀之余,又深深惶恐自己会不会被灭口。 等了几日,连五终于返家,封知平第一时间登门。 例行的寒暄过后,回退旁人,两人隔着矮石桌面对面,封知平斟酌言辞,开始旁敲侧击。 换个人来肯定不会起疑,可连五是谁,套话这种事封知平就是个孙子,他才是祖宗! 短短三两句话,他就听出了不对,又忍了几句实在忍无可忍,皱起眉将杯子放桌上一放,直勾勾的盯着封知平的双眼。 “少爷有话直说,无需拐弯抹角。” 封知平被他盯得心慌,却又不敢直言,抱着一丝侥幸笑辩道:“哪有什么直话,就是问问最近城里的防务如何,毕竟老头子不在,万一黄泉再派高手...” 连五抬手止住,淡声道:“泉州城的防务归城防军,治安归泉州府衙门,周边的安保归各地地保和乡勇团,少爷要问这些的话不该来问老奴,而应去找知府大人,这些事务全部归他管理,他最清楚。少爷若不想说就算了,若说出来,老奴定知无不言。” 封知平无奈,一咬牙问道:“詹千舞是不是来了?” 连五恍然,随即笑容莫测:“少爷不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 封知平瞬间炸毛,看看连五的怪笑,又软了下来,臭着脸道:“是,我是见过她,我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她来了,为何不提前提醒我一声?” “是侯爷吩咐的。”连五给封知平续了杯茶,依旧是凉白水,“侯爷说此女既无伤人意,那就随她去,总归咱们是欠着她家的,她不闹事,咱也不好赶人。” 说到这,连五眼中冷光一闪:“怎么,少爷在她手下吃亏了?若如此,老奴这就去‘请’她离开。” “别,我没吃亏,我哪能吃亏啊,您看我像吃亏的人嘛!” 封知平连连摆手,心里暗捏冷汗。 上次詹千舞大闹侯府,因为理亏,封莫修严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对别人来说这合情合理十分正常,但对来说却是无法容忍的,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想找机会别别这位“王女”的苗头了。 果然,连五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微笑道:“如此便好。” 封知平松了口气,欲言又止。 连五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不禁再次皱眉:“少爷可还有其他事要老奴去办?” 封知平再三斟酌,点点头道:“嗯,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跟她见面时她提了个要求,说想清静清静,让咱们别去打扰,也别让别人知道她在这儿。” 连五洒然:“没问题,只要她不闹事,老奴自当她空气。” 封知平忍不住抿了抿嘴,暗道连五气性还真大,这么久了还如此记仇。 “少爷还有其他事吗?”连五问道。 封知平笑道:“没了,怎么,您有事啊,这么急着赶我走?” “怎么会,老奴赶谁也不会赶您呐。”连五笑道,说着从怀里取出两封信,“既然少爷的事问完了,那该老奴了,有两封信,一封是侯爷加急传回,一封是六殿下委托,都是要老奴亲自转交给您的,请您过目。” “给我的?” 封知平一怔,随即大喜,一把抓过信,丢开老爹的先撕开游景涟的,不出意料的话,景涟这封信应该就是关乎他未来人生的那件大事。 信不长,片刻扫完,封知平疑惑的皱起眉。 信里,游景涟只字未提解除婚约的事,只说让他尽快进京,其他事见面详谈。奇书 详谈? 还要进京详谈? 封知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想了想,他拿起信纸对着窗外的阳光照了照,又平起纸张瞄了瞄,没发现东西,又问连五要了个火折子燎了燎,待纸张发黄变焦收了火,不死心,拿起杯子泼了上去,墨迹瞬间洇开,字迹模糊起来。 一顿折腾还是没有发现,封知平郁闷的紧拧着眉。 连五看得有趣,凑趣的掏出个瓷瓶:“少爷要不要试试这个?” “这是什么?” “显形药水,对市面上能找到的大多数隐形墨都有效用,您若不甘心,不妨试试。” “来点!” 封知平抓过瓷瓶就要往上倒,连五制止了他。 “不是这么用的,老奴帮您。” 拿过信,将瓶口凑近纸面,连五催动内力,缕缕水汽自瓶口蒸腾而出,随着瓶子移动将纸张整个熏了一遍,纸张表面仿佛蒙了一层薄蜡微微反光。 少顷,连五放下瓷瓶,将信递了回去:“少爷请看。” 封知平接过,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十遍,无奈的放下纸。 没有,什么都没有,莫说隐藏讯息,就连类似暗号的印记都没一个,游景涟要表达的都直白的写在了纸面上。 “什么玩意儿!” 封知平一把将纸扫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脑中不禁回想起那日与詹千舞的对话。 太不靠谱了,真是太不靠谱了! 就算你聪明,就算你智计在握,你总得给我这个正主知会一声吧,哪怕只吐露一点,啥都不让知道算怎么个意思! 捡起信拍拍灰,无语的收进怀里,封知平转头拿起另一封信。 封莫修的信比游景涟的还短还直白,总结一下拢共三句话。 马上启程来京! 带着荆无心他们一块儿! 路上小心点,别让人阴喽,别让他们死喽,最重要的是别让自己死喽! 完。 封知平彻底无语,心里也越发怪异。 游景涟让他进京,老头子也让他进京,他怎么觉着这两人互通款曲,合计着一件事儿呢? 京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封知平深感自己手教太短,只能求助手脚长的。 “叔儿,最近京城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少爷指哪一类?” “怎么说呢,就是有没有奇事怪事发生,或有迹象预示即将要发生?” “这个...”连五想了想,试探着道,“刑部侍郎的常茂才的父亲常老太爷以九十二岁高龄,欲娶金忠伯的小女儿作填房,那女孩今年才十五,上月刚及笄,常大人不同意,为此事跟老父大吵一架翻了脸,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这算不算?” 封知平面无表情:“还有呢?” 连五笑道:“马安伯功至灵识而止,百年来无有存进,近期大限将至,功力日溃千里,不想竟枯树再春,半只脚入土的朽败身子竟让身边的一个丫鬟种了胎,听说那丫鬟是专在书房给他伺候笔墨的,除了书房两人再无接触的机会,现在马安伯府都在为这个孩子留不留争执不下,马安伯自己想留,可他的几个儿孙都觉得太丢人,坚持要打,现在...” “行了!”封知平抬手打住,很恨瞪了连五两眼,“不想说就不说,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耍我呐?” 起身向外走,出门时停住脚,回过头臭着脸道:“您总管暗卫屈才了,以后不想干了跟我说,我掏钱给您建个戏馆,您写本子,我找人唱,肯定火!” 言罢,摔上门大步离去,屋外传来吆喝声和某牛唯唯诺诺的应和声,渐行渐远。 屋内,连五哑然失笑,摇摇头,身子稍稍后仰让阴影盖住自己的半张脸,笑容缓缓收敛,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连五朝外喊了一声:“连虬。” 房门飞快开合了一下,连虬无声无息的单膝跪在了他跟前。 “在。” 连五没看他,望着屋顶轻声道:“少爷要去京城,路上恐不平静,你带一队人暗中跟着不要让他发现,切记一定要保护好少爷,所有不开眼的,不管什么身份什么来历,杀!” 连虬低着头,森然一笑:“是!” 连五微微皱眉,低下头看了过去:“不要大意,这次的对手里或许会有远来的‘朋友’,一定要再三小心,好好‘招待’他们。” 连虬若有所悟,低头应诺:“是,属下明白。” 连五犹豫了一下,用平淡的语气轻声道:“你也小心,注意安全。” 连虬眼鼻子微酸,深深埋首:“是。” 第410章 安排 封莫修要他马上启程,封知平可不会傻呵呵的当天就走,这可不是近郊踏青别院小住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此去京城山高路远,且到了不知要呆多久,他有许多东西要准备许多人要通知许多事要安排。 最重要的是,到现在他还没搞到一件宝兵刃防身,总不能空着手上路,需要出手时现问别人借吧? 人家也得肯借呐! 于是乎,封知平接下来的几天很忙碌。 行囊这边有小桃等人打理,还有盛樰帮着操心,这些不用他管,他需要考虑的首先是随行的人选,以及留守人员在自己离开后的各项事宜。 小桃是肯定要带的,小丫头一听说他要走,当天就过来眼巴巴的盯着他,一副即将被遗弃的小动物的可怜样。 封知平觉着此行应该没什么危险,便准了,但青、梅、朵三人一个没带,哪怕梅儿闹,小朵哭。 这没什么可说的,他不是不信任她们,而是她们三个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尤其青儿和梅儿,盛樰最近一直催着乔秀给张罗人家,意思很明显,他要把她们带走了岂不叫人误会? 然丫鬟不可能只带一个,尤其贴身侍女,她们三个不能带,封知平考虑再三后将沉稳干练的碧柳和机灵讨喜的翠绿给带上了,以小桃为主,二女为副,三人再从院子里择上三五人凑满十个,不算夸张,也不会太跌身份,十个人打理路上的琐事也将将够了,反正京城有自家的府邸,管家仆役一应俱全,不需要拖家带口搞得跟搬家似的。 丫鬟好说,封知平比较头疼的是侍卫。 他身边的亲信目前总共两个,一个牛春寒,一个吴东,家里给安排的其他侍卫他接受但不会信任,所以这两个人必须带走一个。 问题是,带老牛,还是带大东。 按理说,应该带上吴东,将牛春寒留下,毕竟自己暗中的谋划刚起步,一应事务全都由牛春寒打理,而牛春寒心思机敏,八面玲珑,曾经的经历塑造了一颗远超常人的谨慎之心,留他在家自己可以一百个放心,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犹豫不决。 帝都乃天元大陆最闪耀的明珠,皇朝的头脑与心脏,把控着天下命脉,主宰着天元众生的命运。 作为要害中的要害,核心中的最核心,此地从来都是表面风和日丽暗地里阴谋诡谲。 外面难得一见的高官在此随处可见,走路撞到个老头都有可能是某方大员,五六品的官宦多如牛毛,六品以下的都不好意思亮身份,当红的新贵经久的权臣,过气的爵家拉出来能绕泉州城两圈,这些人围绕着正阳殿上的那把宝座组成了这方光怪陆离的名利场,想在里面混得平安长久,必须时刻谨慎步步为营,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而作为剑侯世子,封知平的压力无疑倍增。 想当年他老子横冲直撞却步步高升,风头一时无两,惹来无数红眼得罪了不少人,而这些人联合起来没能扳倒他老子,反被他彪悍又蛮横的老子给一个一个打怕、打服、干趴下了,自此再无人敢触剑侯虎威,直至他的出生。 因为天残,他给封莫修引来无数非议,有说封莫修遭报应的,有说封莫修沽名钓誉根本不是什么武道奇才,而是拿秘药催升的修为,所以隐患落在儿子身上让他成了天残,如此种种。 后来年岁渐长,他“不学无术”,而封莫修又坚持不肯废了他改立新世子,于是风言风语又起来了,不光对准封莫修还对准他,说封莫修顽固不化、溺爱不明,说他娇宠专横、无自知之明,这些流言连剑侯府只手遮天的泉州城都有,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可想而知。 以前的他不需要面对这些,除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去了外公家一次,他再没去过京城,甚至这辈子都可能不需要再去,但现在不行了。 他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他有信心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但他无法管控身边人的情绪,尤其在某些人故意暗中挑拨的时候,他很有可能后知后觉,甚至连觉都没有只能干吃闷亏,所以他必须得有个帮手。 这个人,无疑就是牛春寒! 吴东很好,但太直太正,刚猛有余机敏不足,可为将难为谋,封知平思虑再三实在不敢保证他时时都能保持忍耐,要知道这小子当初可是毫不犹豫的扮成采花贼帮他劫了人家小姐的,只为替他出气。 他需要打手,但需要的是懂得圆滑世故,懂得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该狠的打手,而非为一个忠心不二热血冲头的勇夫。 况且,吴东的修为太低了。 准先天在外面是高手,难得的人才,京城则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好些权贵子弟的近侍都有先天的水准,个别金贵的甚至还有神藏期的高手贴身保护,万一跟这种人起了冲突,吴东危矣。 因此,综合考虑后,封知平还是决定带牛春寒走,将吴东留下。 吴东当然不愿意,他甚至怀疑少爷仍对自己那次的失职心存芥蒂,暗暗伤感,最后还是牛春寒替他解了心结。 “少爷这是信任你、栽培你呢,笨蛋!” 当着封知平的面,牛春寒抄着手,老气横秋的对吴东道:“你好好想想,少爷让你留下是干什么的,让你搁家玩啊?呸,你要敢这么想,不用少爷发话,我先一脚踹死你!少爷是要你留下‘擦’咱们自己的盘子,这段时间你一直跟着我忙活,这个盘子有多重要你心里没数?不信任你能让你端着?东哥儿,想想清楚,别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瞎寻思,你跟少爷比我久,比我更了解少爷,你觉着少爷是那种说话不算的人吗?” “当然不是!”吴东使劲摇头,生怕封知平误会。 牛春寒点点头,放缓语气语重心长的道:“少爷难啊,他身边现在就咱们俩,此去京城不可能一个不带也不可能都带上,只能挑一个带走。我呢修为比你高点,年纪比你大点,经的事比你多点,最重要的是,我的脸皮比你厚点,而且我还有儿有女,死了也不会绝后,所以呢少爷就挑了我没挑你,明白了吗?” 封知平听得嘴角直抽,见牛春寒抽空讨好的笑脸望来,毫不客气的狠狠扔了个白眼。 老东西,合着自己这趟带他去是送死的! 什么玩意儿! 吴东早已羞愧难当,重重跪倒伏首贴地:“少爷,我错了,请您责罚!” “罚什么罚,起来!”封知平没好气的道,“在家好好看着,老牛撒点钉子不容易,别给他整废喽。还有,最紧要的是看好他的儿女,千万别出事,免得让他‘绝后’!”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用力,封知平斜眼瞪着牛春寒,后者浑然不觉,还满脸感激的躬身道谢,气得封知平直翻白眼。 搞定内愁,下一步便是外忧,封知平转天就去了空玄人落脚的客栈。 见到荆无心四人,例行寒暄后道明来意,不出意料,四人一口答应,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天,竟连随行的人都提前挑好了,加上他们四个一共十二位,人数恰好附和封莫修信中给出的标准。 封知平不得不怀疑他们跟老头子提前通过气,加上宗娅之前对游景涟超出平常的好奇心,他怀疑他们三方之间早有秘议,只不知他在这份秘议中是主因,还是顺带。 约定好出发日期,封知平告辞离开,本想直接回家,转念一想,又让牛春寒将车赶到了南城区那条不起眼的街道。 这次没有在路口逗留,车直接停在了客栈门口,封知平跳下车,命牛春寒在外等候,整理了下衣衫独自走入店中。 马车停在门口时掌柜的就听见了,封知平一进门,迎客的伙计就笑脸迎了上来,待看清封知平的面容衣装,笑容一僵不敢上前,微有些不知所措的回头看向掌柜。 掌柜也在愣神。 他这间小客栈地脚偏环境一般,没好厨子没好酒连家常菜做不好,只能提供最简单的饮食,洗澡也一样,没有昂贵的沐浴香精,只能提供热水和最便宜的微带臭味的胰子,唯一的优点是价格低廉,最便宜的大通铺二十个铜板就能住一晚,要是不嫌味儿还可以住柴房和马棚,更便宜,只要八文钱,比九两面馆的面还便宜,在寸土寸金的泉州城里这个价格简直等于白住,因此,他这儿迎来送往的都是手头比较拮据的人,封知平这款的在他这儿极其违和。 脑子慢做不了生意,掌柜的也一样,稍一楞,跟着就琢磨过来,笑盈盈的走出柜台来到跟前,递了个眼神让伙计退下,而后拱手行礼。搜读电子书 “见过公子,敢问公子,可是来找人的?” 封知平正打量客栈环境呢,面上不露,心里狠狠皱眉,连连腹诽詹家老姐体验生活体验上瘾来了,满城那么些客栈不选,偏偏选了这么个破地方。 听到掌柜的问话,他收回视线,颔首回礼,微笑道:“正是,我来找那位爱穿红衣的姑娘。” 果然! 掌柜的心中暗道,自打那位爱穿红衣长得跟画一样的姑娘住进来那天开始,这种人他就没少见,只最近不知为何清净了许多,不想今天又来了一位。 叹了口气,掌柜的抱拳苦笑:“公子要失望了,那位姑娘已经退房了。” 封知平哑然失笑,摆手道:“别瞒了,我知道她在这儿,也知道前阵子有不少闲人追过来骚扰,是我将那些人清退的。如果她在的话,劳您跟她说一声,就说东大原冯不平求见,她自会知道我是谁。” 这口气,熟人? 掌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封知平,心里暗道难怪最近清净了不少,原来是这位爷搞的鬼。 看封知平一表斯文不像孟浪之徒,能不动声色的赶走那些纨绔且未招来报复又说明此人在泉州城能量不小,兴许真与那位姑娘旧识,如此想着,他点了点头,躬身道:“既如此,请公子稍候,小老儿去去就来。” 言罢,转身离开。 封知平看着他上楼,左右无事,便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伙计提着壶想来添水,封知平一瞧那碗,油光锃亮碗底的残水还飘着油花呢,明显没洗干净,当即遮住碗口微笑着摇头拒绝:“坐坐就走,不用麻烦了。” 伙计瞧得明白,尴尬的收回水壶,转身时想了想,又回过头局促的问道:“要不,我给您换一个?这回我拿热水先烫烫,肯定...” “真不用了。”封知平笑着指指楼梯方向,“看,叫我的人来了。” 小儿回头见掌柜快步走向这边,尴尬的笑了笑,提着水壶与掌柜交错而过,回到柜台前。 掌柜的走到桌前,微微欠身:“这位公子,言姑娘请您上去,请随我来。” 言姑娘? 封知平起身跟在后头,略一寻思想明白了,“詹”字去掉顶可不就是言嘛! 真没创意! 来到二楼,拐了两道弯来到最里边的甲字二号房,向掌柜道谢后待其离开,封知平轻轻敲了敲房门。 “谁?”詹千舞的声音自门内响起。 封知平翻了个白眼:“我!” “你是谁?” 封知平无语:“别闹了,我进来了哈!” 一推门,没推动,竟是插上了。 封知平闹不明白了,这是啥意思? 欲拒还迎,还是欲迎还拒? 耐着性子又敲了敲:“喂,开门啊!” 詹千舞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怪声怪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遭非议,请自重,有话就在门外说吧。” “自...我自重你个鬼!”封知平使劲捶了捶门,“别闹了,快开门,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詹千舞轻飘飘的道:“门外说,我听得见。” “你确定?”封知平眼神一闪,嘴角勾起坏笑,“那我可说了哈,你别后悔!话说那晚咱俩共赴巫...” 砰! 哗啦! 咣当! 门开了。 詹千舞挡在门内,扶着门边的手五指深深的扣进木头里,咬牙切齿目露杀机。 “你找死!” “是你叫我说的。”封知平两手一摊,笑容惫懒,“想打我?来啊,随你打,你打得越狠我叫得越惨,一个忍不住兴许什么事都抖搂出来了。” “你敢!” “咱们试试?” 四目相交,针锋相对,良久,詹千舞深吸一口气,让开了半边门。 封知平大获全胜,笑呵呵的走进屋,一进门就闻到一股不属于客栈的淡淡幽香,很好闻,很熟悉,他忍不住眯起眼又深深吸了两口。 “香!” 拳风乍起,后背一疼,封知平一个趔趄扑在地上,不及翻身就被紧随而来的疾踹踩成了虾米,耳边传来詹千舞的冷笑。 “真当我不敢打你?呵!我詹千舞不敢打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就你?我呸,马不知脸长!” 第411章 为什么? 良久,詹千舞神清气爽的坐回桌边,拈起一枚红彤彤的果子慢慢剥着,眼神似笑非笑的斜瞄着地上的“虾米”。 “装死呢,还不起来?不是有话要说吗?” 封知平翻过身,将自己瘫成大字,活动了几下下巴歪过头,无语的看着詹千舞。 “朋友,你这么暴力,当心嫁不出去啊!” “哈!”詹千舞嗤笑一声,没细想顺口还道,“想娶我的人多着呢,就算真嫁不出去,不还有你兜着么!” 说完将白嫩的果子丢进嘴里,嚼了两下回过味来,心里一紧。 坏了,说错话了! 扭头一瞧,某人的眼神果然诡异起来,似惊奇似惊喜,大字也不摆了,一挺腰坐起身。 “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什么也没说。” 两人同时开口,詹千舞的狡辩明显无力太多。 封知平哪能干,脖子一梗大声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小孩儿啊,能不能爷们儿一点?” 詹千舞乐了,淡定的擦拭手上的残汁:“我本来就不是爷们儿。” 封知平一直窒,急忙改口:“就算你不是男的,你也比爷们儿还爷们儿,怎么,怂了?” 詹千舞气结,冷眼横去:“你再说一遍!” 封知平缩了缩脖子:“别误会,我是说性格,性格!你是男是女我还不知道吗?” “你找死!” 红影再现,虾米再卷,本就不怎么厚又年久失修的地面被透体的余劲一次次摧残,使得楼下的房顶落尘阵阵。 掌柜的从账本上收回视线,扫扫肩上的落回,抬头看看头顶,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微笑。 “年轻啊,真好。” 许久,云卷雨收,封知平躺在地上倒气,余光瞥见某女威胁的眼神,无奈的结束装死,不情不愿的爬起身。 “打两下出出气就得了,还来真的,也就是我,换个人非死在这儿不可。” 封知平揉着嘴角小声抱怨,越揉越疼,见窗边的小桌上有镜子,立刻跑过去照了照,“哎呀”一声愤懑的回过头:“看,都紫了!” “你活该!”詹千舞轻描淡写,眼神一转冷声道,“说,什么事,要不是正经事,你今儿就别出门了。” “睡这儿?”封知平一脸惊奇,转头望着床的方向羞涩的捏着衣襟,“不好吧?我其实是个很规矩、很矜持...呃,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我真有正事找你,没骗你!” 詹千舞面无表情的将枪搁在桌边倚着,心里很是无力。 从小到大无赖她见多了,还真没见过这么赖的,记吃不记打关键还打不走,最可气的是她竟然还有点喜欢这股子赖劲儿。 贱! 就是贱! 詹千舞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詹千舞暗暗自责,下一刻就没半点自责的心思了,豁然抬头惊望着封知平。 “你要去京城?” “对啊!”封知平点头,“后天出发。” “你去京城作什么?”詹千舞问道,惊疑不定。 这坏笋不会想不出办法和平退婚,准备直接到京城找父王负荆请罪的吧? 还是说他准备拿自己作要挟,将那件事抖搂出来,逼父王同意将婚约改在她身上,既解决了三姐的问题,又能争取更多的时间找那个小贱人? 如此一想,詹千舞阴晴不定的脸瞬间狞厉,杀心暴增。 封知平不知她的心思,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去作什么,是我家老头子要我去的,景涟也来信要我尽快去京城一趟,具体干嘛他俩都没说,得等去了才知道。” 詹千舞松了口气,低下头佯装喝茶掩去脸上的尴尬。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那些恶毒的揣测,她只知道刚才那一刻她真怕了,杀心也真的起了,好在事情并非她想的那样,封知平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利罔顾其他的人。 “你什么时候走?”詹千舞想着心事,随口问道。 “后天啊。”封知平奇怪的看着詹千舞,这话刚才说过了呀。 詹千舞定下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想了想才好似不在意的问道:“去就去呗,腿长在你身上,与我何干,跑来找我作甚?” 封知平哑了,仔细想想,自己好像还真不知道过来干嘛的。 邀她一起走? 别说人家玩没玩够,想不想走,就算真要跟着,他自己也不敢应呐,别忘了这一趟还带着空玄来的那几个拖油瓶! 常言道一山难容二虎,尤其两只全母,詹千舞和荆无心一个性子硬脾气臭一个外热内冷清高自傲,加上后者心思深沉自己看了这么久都看不透,身边还有一个皇子一个皇女再加一个人称“空玄封知佑”的年轻高手尤梦寒,万一起了冲突,自己咋整? 帮哪边都不合适啊! 可不是喊人家一起走,那自己干嘛来了? 封知平认真的想了想,感觉好像就是临行在即觉着应该跟人家说一声,至于为什么要跟人家说没想过,或者说根本没必要想,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个人的想法,与詹千舞无关,他不确定人家是不是也觉着有这个必要。 于是乎,封知平沉默下来,低着头皱着眉安静的像尊石雕。 詹千舞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转眼一瞧这副摸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有心质问一句,可想了想,又改了念头。 “原来是侯爷的意思,那就去吧,京城挺好的,挺值得去的。” 我,我在说些些什么啊! 詹千舞心中狂喊,面上不动声色,自然的转口道:“泉州转得差不多了,我也准备过几天回去,有点想家了,呵呵。” 好了,话把抛给你了,本姑娘很给你面子了,接茬往下说吧。 詹千舞气定神闲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等了等,又抿了一口,再等半天还是没等到下文,茶不抿了,杯子略重的顿在桌子上,抬头紧盯着封知平。 你什么意思? 装傻呢是吧? 本姑娘已经仁至义尽了,怎么着,还非得把话说全喽,“死皮赖脸”的求着跟你走,让你跟个真豆包似的“勉为其难”的应下? 没睡醒吧小伙儿? 落杯的声音惊醒了封知平,抬头看看詹千舞,微笑着点点头:“哦,知道了,路上小心点,盘缠够不够?不够跟我说。” 冷场。 詹千舞面无表情的看着封知平,无名火熊熊燃烧,一路拱到头顶,即将爆发时又强忍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朝门口一指。 “滚。” 封知平立马明白怎么回事,摆摆手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是不想跟你一起走,实在是不方便。” 詹千舞嗤了声:“不方便?怎么个不方便?哦,我知道了,小女子耽误少爷您寻欢了是吧?” “什么寻欢,本少爷是正经人!”封知平拍案而起,“我不带你是有原因的,因为...” “因为?” “因为...”118 “因为什么?” “因为不能,所以不能。” 封知平说完落座,心中暗叹。 这他吗说了一堆草啊这是! 可是没有办法,空玄等人的特使身份是保密的,老头子在信中还特别提到要严守秘密,抵达京城前绝不可泄露他们的身份,是以他不敢将真相告诉詹千舞。 詹千舞也没想深究,她正纠结着呢。 刚才的话说的好酸,她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浑身不自在,总感觉会被封知平看低,想起个话头找回面子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想着想着,人就在沉默中安静下来。 良久,两人同时回神,不约而同的相识一眼,又齐齐错开视线望向一旁。 “那个,就是这事,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封知平清了清喉咙,站起身。 “我也要走了。”詹千舞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怕封知平误会,赶忙补充道,“我回京城,自己走,路上我还想到其他地方转转。” 封知平点头,真诚道:“路上小心,盘缠不够就跟我说。” “饿不死,管好你自己吧。” 詹千舞烦躁的挥挥手,在封知平走到门口时又叫住了他:“等等!” 封知平转身,就见詹千舞走了过来,潇洒的一甩头道:“跟我来。” “上哪?” 詹千舞没回答,自顾自的走在前头,封知平耸耸肩,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两人下了楼,没往正门走,掉头从通往厨房的过道来到后院,经过脏乱不堪的柴房来到臭得能熏出泪来的马厩,放眼瞧到底,看到最里面的马厩里那颗伸长脖子冲着天好似在寻找新鲜空气的黑乎乎的大脑袋,封知平愣了下,随后满脸惊喜。 “乌龙!” 乌龙听到叫声,转过马脸,看到封知平后也愣了愣,紧跟着便嘶鸣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竟是哭了。 封知平激动万分,心里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快步冲到跟前抱着马脖子就要亲热一下,待看到乌龙的身体后瞬间僵住了。 只见乌龙身上缠着一圈圈小孩手臂粗的精铁锁链,四蹄也有铁索捆缚,竟比成人手臂还要粗上一圈,末端各连着一根铁桩,桩子深插在地里,任乌龙怎么挣扎都岿然不动,可怜的乌龙除了站和爬,根本别想有其他动作。 感情这家伙不是为久别重逢激动,而是见了自己知道来救星了! 封知平有点郁闷,随后便被狂怒取代,抓起其中一根握住两端使劲一扽没扽开,放开手转头怒视詹千舞:“你做的?” 詹千舞毫不掩饰,表情自然的点了点头。 封知平气得想骂娘,忍着粗口沉声道:“你什么意思?有气冲我发就是了,欺负一匹马作什么!” “我欺负它?”詹千舞冷笑,指指身旁的马厩,“这坏种一有机会就来欺负我家火花,绑着它已经很客气了,要不是因为你,依着我早一枪穿串烤了!” “欺负火花?” 封知平这才看到火花也在,跟乌龙一头一个隔得远远的,看看两匹马,再看看詹千舞,他略一琢磨就明白“欺负”是什么意思,不免有些尴尬,咳了两声道:“这个,男欢女...不是,是公欢母爱,马之常情嘛,到了发情的季节就该配种,很正常,你总不能拿人的标准来要求畜生对吧?” 詹千舞冷笑,不发一语。 封知平更尴尬了,瞅瞅表情,试探着问:“要不,我让它给你道个歉?” 詹千舞还是冷笑不语,封知平无法,只能按着马头教训道:“瞧瞧你,你个蠢货,想母马了也不能逮谁就上啊,人家是有主子的,得按章程来,必须得三书六聘,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一样也不能少,把流程走全了才成,要不会被浸猪笼的,你让人家以后怎么做人?不对,怎么做马?看什么看,别舔|我,舔|我没用,赶紧道歉,求人家原谅,否则不用它妈发话,我先一口铁锅把你炖了!” 乌龙被强按着脑袋哼哼了几声,也不知要表达什么,反正封知平很自然的理解成道过歉了。 松开手,封知平堆起笑脸问:“您看成吗?” 冷笑没了,詹千舞面无表情,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封知平挠头,又想了想,试探着问:“要不,我把饲料钱给你结了?这货挺能吃的,应该花了你不少吧...” 越说声越小,最后几个字除了自个儿没人听得清。 詹千舞懒得看他作戏,冷飕飕的问道:“你,就跟我说这个?” “啊?” “啊什么啊!我问你,除了这堆废话,你,没别的要说的了?” “呃...” 封知平两眼发直,愣了半天终于回过味来,一拍脑门,甩袖抱拳躬身行礼:“千里还宝驹,平感激不尽,请受我一拜!” 难得一副正经摸样,詹千舞暗暗点头,心道还是这副样子顺眼,可惜终是梦里昙花,这家伙打根儿上就不是个严肃正经的人。 轻轻颔首回礼,詹千舞从怀里摸出钥匙丢了过去。 封知平接过,将铁链一一解下,待蹄子上的最后一根链子脱落,乌龙仰天长嘶道不尽的意气风发,低下头后身子往后微微一缩,如黑色闪电般破开栅栏冲了出去,脑袋一转拔腿就要往火花那里冲。 封知平吓了一跳,哪里敢让,心里连骂色胆包天,拽着马尾飞上马背,顺势搂住马脖子滑到地面,脚跟深扎以巧劲借力一抗,“哈”的一声大喝,愣是将膘肥体壮浑身蛮力的乌龙抡圆了摔在地上,饶是乌龙的强壮也让这一下给摔懵了,侧躺在地上蹬直四腿抽抽了半天才昏头昏脑的站起身。 “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我还管不了你了!”封知平一巴掌追在马头上,教训儿子似的劈头盖脸好一顿数落。 他说的话乌龙大部分听不懂,但能理解他的意思,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偷瞄着封知平的表情,很是纳闷儿这位爷怎么比以前更恐怖了,身上的蛮力竟比它还恐怖。 好半天,封知平骂够了,转身谦然拱手:“见笑了。” 詹千舞勾了下嘴角,淡声道:“还行,挺热闹的。” 封知平尴尬,不想再留,让乌龙跟着自己,也不拴,告辞离开。 离开马棚前,身后飘来一声低低的祝福。 “路上小心,一路平安。” 封知平笑了,回过头道:“嗯,你也一样,最好找个头纱把脸遮遮,免得不开眼的找上门。” 詹千舞傲然一笑:“我会怕?” 封知平耸耸肩:“我是怕他们冲昏了头送死,都是爹生娘养的,养大了不容易。” 詹千舞无语,气恼的挥了挥拳头。 封知平哑然失笑,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脚,转身好奇的看着詹千舞。 “你带乌龙过来,是想还给我的吧?” 詹千舞点头。 “为什么今天才给我?” 詹千舞瞳孔一紧,微微错开视线。 封知平笑了,笑得很开心,摸摸一头雾水的乌龙的脑袋,好似自言自语的低声道:“乌龙不好听,赶明给你换个名字,叫红线,跟火花配一对正好。” 言罢不等某人发飙,带着乌龙撒腿就跑。 詹千舞气结,待人声马声消失后才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为何不早还呢? 或许是因为早还了,就没有留下的理由了,更别提再见。 再见...吗? 向来眼高于顶,轻天下须眉的自己,难道真的... 火花探过脑袋,伸出舌头温柔舔舐主人的脸颊。 詹千舞环住它的脖子,仰头看天,眼神空洞表情茫然,一如这段日子她经常做的那样,在一个个肯定与否定中左右飘摇,无法自拔。 第412章 爱咋咋地 秋色渐浓,微风送爽,一场发生在三百里外的暴风雨再次证明泉州城真乃风水宝地。 那场瓢泼淹了近半个昌平郡,泉州境内也有多处受灾,移至泉州城左近时竟拐了弯直奔龙庭胡深处而去,好似真有神明保佑一样,泉州城丝毫未损,还平添了上万斤肥鱼。 百姓们依旧将功劳归功于赤剑侯,他们不信老天爷,只信赤剑侯,毕竟事实摆在眼前,自打赤剑侯举家迁来,泉州城就再未经历过一次像样的天灾。 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神”并不在城里,更是极少有人知道“神”唯一的嫡子也即将启程赴京。 在一个不是吉日的吉日,封知平带着自己的亲信和家里给配的二十个护卫,摸黑出门,于约定处会合空玄等人,赶在天亮前自北门出,踏上通往京城的路。 这条路并非直达京城,而是通往三百里外“庞哥庄”,已经发展为县城的庞哥庄是离泉州城最近的天渡渡口,那里有通往京畿的飞空舟。 天元地广,泉州到京城骑马最快也得走一年,想节省时间只能乘坐朝廷设立在各地并严格管控的飞空舟。 飞空舟有两种,一种是用会飞的妖兽拖曳,就像超大号版的马车,另一种是工部下属的神机司研制的飞空舟船,无需妖兽拉牵引,自己便能翱翔天际,而后一种也是目前最广泛的飞天载具,毕竟妖兽凶悍难以控制,远不如机关巧具来得安全。 飞空舟便捷,却不是人人都坐得起的,因为它的动力源所消耗的不是别物,正是各种昂贵的灵材。 根据不同的级别和设计,飞空舟消耗的灵材各不相同,但最低也是人级上品,像军用级别的飞空舟消耗的直接就是紫源精金,而紫源精金也是最通用的源料,各等级的飞空舟都可以用,这也是它作为最高等级的战略性资源为各国严格把控的原因之一,是真真正正的硬通货。 将飞空舟送上天是必须,而非目的,经过神工司的疯子们一代代研制改良,飞空舟所能做到的事早已超出了普通百姓的想象。 封知平曾听父亲说过一次,据说目前最新一代的顶级快船单就速度来说已不亚于武魂,只是承受力太差,极限速度无法长久维持,否则会解体,而且动力源太昂贵,撇开天价的动力转化机关不说,光能量源就需要天极灵材,且必须是水、火、风、雷、光、阳、时、空八种。 天级灵材本就难寻,水火风雷在五行四灵之内,多少还能找到一些,阴阳两种就稀世罕见了,而时与空更是近乎于传说,近万年来拢共没出现过几例,还都是疑似。 这样一艘只有接近于武魂的速度没有武魂的其它能力的飞船显然没什么实用性,有这些资源还不如给一位货真价实的武魂打造神兵利刃,说句夸张点的,有这些东西只要不是修不了内力的天残,再废柴的人也能硬堆成武魂。 所以显而易见,这种“超级快船”并未像神工司的疯子们期盼的那样,出现在天元军部的战斗序列当中。 因为种种原因,朝廷明文规定停靠飞空舟的渡口禁止设于各府城级以上的主要城池三百里之内、重点县级城池百里之内,民用空舟也不得擅自降落在禁停区域之内,只有天听监的专船专线例外,是以就算封莫修想坐,也得先颠到三百里外的庞哥庄才成。 当然,以封莫修的修为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他全力御空飞得比空舟可快多了,而且以他的身份和人脉,完全可以让天听监“顺路”捎一段,要知道天听监的船可是军用级的,据说撒开了飞最高可日行近二十万里,从泉州到京城半天多就到,远非民用空舟可比。 封知平没那么大脸面,也没那个胆,只能老老实实的到庞哥庄坐船。 他没什么不满,反而还有些开心,因为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能享受坐船的乐趣。 遥想当初,从九莲县到点苍山,不知是不是为了省钱,除了带头的两个灵识期上师,余者只有尤双儿有舱房,几个与她交好的师姐得以同住,其他人都被塞进了四面不透风的货舱,还被美其名曰“磨砺”。 后来回家更别提了,从东大原开始他就被关在马车里,啥也瞧不见啥也瞅不着,上船下船都只能凭声音和震动来感觉,乐趣? 呸,谁乐得出来直接送医馆行了。 坐在马车里,封知平心潮澎湃,一想到站在船头穿梭云间的场景就激动得尿意上涌,可惜双儿不在身边,要不拉着她的小手搂着她的小腰一起穿肯定很美妙,兴许还能有更美妙的事情发生。 想到此处,封知平嘿嘿怪笑乐出声来,笑了几声感觉不对,赶忙用力咳了两声连连暗道不该。 “少爷有何吩咐?”牛春寒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封知平微窘,用淡定的语气道:“没事,嗓子痒而已。” 牛春寒笑道:“前面不远有处水源,到时让小桃她们给您重新泡壶好茶润润喉。” 说话间,车速放缓,封知平问道:“小桃她们如何了,那两个丫头还晕吗?” 提起这点封知平就无语,随行的丫头千挑万选,都是机灵能干的,只一点没算到,其中有两个小丫头晕车,走了没十里就开始吐,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还成,吃了张大夫配的药丸好多了。”牛春寒回道,想起什么,又笑道,“刚才属下过去瞧了一眼,小桃姑娘正给她们传授经验呢,说她以前也晕,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让那两个丫头没事就使劲晃脑袋,晃晕了习惯了就没事了。” “她晕车?” 封知平哈哈大笑,打从认识那天开始他就没见那妮子晕过,别看她人娇娇小小,体格彪悍着呢,适应力极强,顽强程度堪比野草。 缓了口气,封知平问道:“空玄那边呢?” “没问题,属下刚过去看过,都很正常,荆姑娘还很有兴致的跟人对琴呢,热闹得跟戏班子似的。” 封知平微皱眉,看了眼前方的门帘,淡声道:“他们本就是戏班子,自然热闹。” 牛春寒会意,接口道:“对,确实很有几把刷子,不是草台班子。” 封知平这才满意,打开窗递了个警告的眼神,牛春寒咧嘴一笑,目露歉意。 空玄人的真实身份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其他侍卫全然不知,如今驾车的侍卫就隔着一道门帘,他与牛春寒的对话此人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可能性很低,但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他也绝不会疏忽,他不可能像信任牛春寒一样信任这些人。 白天赶路,晚上原定是在途中的镇子落脚,封知平想了一番后临时改变主意,车队越过镇子在数里外的溪地扎营。 空玄人对此没什么意见,甚至还有些欣然,侍卫们更不会有,而封知平从荆无心等人,确切的说是宗娅的反应中瞧出了点端倪,基本夯实了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测。 晚饭后,打着散步的名义,封知平将荆无心约了出来,婉言拒绝了宗娅等人的跟随。 荆无心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口便主动找了个由头将其他人留下,除了宗娅误会了什么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两人离开,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各自忙碌,状似正常,实则暗中警惕。 让牛春寒隔远点跟着,两人沿着溪水漫步,营火逐渐暗淡,直至被月光取代。 封知平停下脚,转身看着荆无心,昏暗中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如同天上的明星。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交代?” 荆无心面不改色,微笑道:“世弟何意?” “装傻是吧?” 封知平哼笑一声,淡淡道:“白天你们以琴音传讯,鸟啼作回,我长这么大还从不知道哪种鸟的声音能传那么远,目之所及连影子都看不到。晚上扎营,我本挑的是前面那段河湾,是你建议我选在这里,说流转成湾,容易积垢,不如这里水质清澈,你是不是当我傻,当我看不出你选此地的真意?” 指指不远处的山坡,又指指周围,封知平道:“此地一面临山三面平川,乃是一方兵家宝地。如有敌,敌人自这三面哪面来都可早早发现,或择一路突围,或退至山上林带据势抵抗,若从山上来则可直接退回林溪镇求援,除非来敌达千人以上,且训练有素,否则不可能将我们围死。而集结这么多人是不可能的,这里是泉州,能集结三十人不被发现就算他们有本事了,所以此地极为安全,完全不会出现能对我等构成威胁的威胁。” 荆无心眼含笑意,不置可否,待封知平说完,问道:“万一有人投毒呢?” 封知平目露讥讽:“你不是试过了吗?别告诉我你是嫌你那些瓶瓶罐罐脏了拿出来洗洗,还有那些个大坛子,住一晚而已,灌那么多水作什么,你是准备让所有人洗一遍澡啊还是存起来留路上喝?最晚后天就到,上了船什么都有,用得着备那么多吗?” 荆无心低头掩嘴轻笑:“有备无患嘛,谁知道往前走还有没有水源。”8090中文 “还装?”封知平瞪眼,“那么大一个龙庭胡搁那摆着,咱走的这条道离水岸最远不超十里,站高点都能看到,缺水?缺心眼吧?” 荆无心挨了骂也不着恼,微笑道:“那世弟以为我为何备这些东西呢?” 封知平懒得打哑谜,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咱们认识有些日子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我是什么脾气,咱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们此去京城到底什么目的?” 荆无心收起笑容,沉吟片刻,轻声道:“告诉你也无妨,左右你总会知道的。不错,我等此去并非为了献艺,而是为了和亲。” “和,和什么玩意儿?!”封知平大惊,感觉跟被雷劈了一样。 荆无心没有笑,点点头,正色道:“和亲,你没听错。” 封知平不敢置信的跌退两步,蹲到溪边愣愣出神。 和亲,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名词,久远到自天元皇朝开国的那天起就没听说过。 不仅天元,太始、空玄皆如此。 三大国不同于以前的皇朝,在此之前从没有哪个皇朝或哪个宗派、势力盘踞过整个大陆,以大陆为单位建立自己的霸业,也从没有哪个皇朝、哪个宗派、哪个势力是以一柄兵刃为依仗,四方臣服天下归心,传承至今仍生生不息。 三国因仙器而生,因仙器而盛,岁月荏苒时局变迁,三国或友或敌适时而变,唯鼎立之势从未变过,时至今日仍旧处于微妙的平衡当中。 这份平衡得益于地势,毕竟三座大陆飘荡于茫茫云海当中,若干年才得交界一次,太过广阔的国土令三方都没有能力在有限的时间内扎根于它境,只要能撑到大陆再次分离就等于熬过了灭国之殃。 除了地势,另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仙器。 三柄仙器同出一源,无分高下,强弱全看人。 自三位帝祖之后,历史上最强的仙器之主,太始国一代传奇灭阳大帝晁无敌对阵任何一位仙器之主都可轻松胜,却也敌不过两人联手,是以三柄仙器才是维系平衡的关键。 仙器可以传承,也是仅有的三件可以传承的宝兵刃,传承的关键不在于实力,而在于血脉。 游家的剑,晁家的刀,宗家的枪,千百年来从未变过,没有这三族的血脉连认可都得不到,更别提认主。 因为这个特点,三族无论各自国势如何,地位都极其稳固,同时,三族对自家血脉的保护也极为严苛,娶妻嫁人都要严格甄选,不论嫡出庶出,每一个子孙都要登明造册严密跟踪,哪怕出了五代,血脉稀薄到根本无法让仙器产生反应,基本上已经不算本家人了也一样,朝廷不限制这些边缘谱系的族人的婚娶权力,只有一点绝不允许,那就是与它国,尤其是具有它国皇室血统的人通婚。 说起来,这个规定还要归功于另一位传奇皇帝,也就是封知平的榜样元明武帝游安。 当年游安大战太始之主,小胜一招逼得太始皇帝落荒而逃,有传言说真正吓跑太始皇帝的原因是游安夺了太始刀,并试图收服,无奈血脉原因遭太始刀强烈反噬,太始皇帝趁机夺回仙刀火速撤离,脱险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本就严苛的禁止通婚律例再次细化、加强了十倍,严苛的程度令人发指。 后来有一段时间,吓破胆的太始皇帝甚至颁布了一条荒诞绝伦的旨意,允许晁氏皇族子弟同代血亲成婚,且是半强制性的,也就是说亲哥哥可以娶亲妹妹,亲姐姐可以嫁亲弟弟,目的只有一个,保证本族后裔血脉纯正,并最大限度的限制外流,好在很快废止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三脉皇族都在力保各自的血脉,和亲这种事自然不会有了,为防万一,由上而下,臣子们,尤其是那些家传悠久的老臣重臣也一样,门下子弟与异国通婚者鲜之又鲜。 可现在,自己听到了什么,荆无心说要和亲? 封知平觉着她在开玩笑,一个很愚蠢很无聊的玩笑,可对方的表情却告诉他这是真的! 联想老头子的神神秘秘,联想宗娅对游景涟的格外兴趣,封知平不得不承认自己没听错,天元皇室和空玄皇室真的有可能要联姻了,对象,很可能就是宗娅和游景涟! 开什么玩笑! 这他吗谁想出来的昏招! 皇室通婚? 疯了吗? 景涟他爹咱们的皇帝陛下能同意? 就算皇帝同意了,景涟也不能同意啊! 那个宗娅除了胸,其他哪一点都不是游景涟的菜,游景涟能看上她? 扒光了倒贴都难! 该死,这都什么事儿啊! 封知平捡起块石头扔了出去,石头在水上弹了几下沉入水底,一如他的心。 原因知道了,隐患也明了了,荆无心等人确实在防着刺杀,对象可能是任何一位知晓此事的老臣,也可能是皇帝自己,还有可能是... “太始知道这件事吗,是不是也暗中派人来了?”封知平扭头问道。 “是。”荆无心大方承认,又补充道,“和亲其实是太始先提出来的,我国得知后才紧急派人过来,陛下聘我为正使,尤梦寒为副使,联姻的对象便是七皇子和十二皇女...” “也就是说,是娶是嫁还不一定?”封知平打断问道。 “对。”荆无心点头,苦笑道,“我们收到消息,太始那边给出的条件极其丰厚,很有可能打动贵国陛下,我们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能否和亲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太始那边得手!” 说到这里,荆无心肃起颜色,走到封知平身边沉声道:“如今太始势强,前所未有,下次国战你我两国势必艰难,若让他离间成功,并得了贵国皇室血脉,那后果不堪设想,这点不用我提醒,你肯定清楚。此事关乎贵我两国国运,世弟,你我必须齐心协力,尽早斩断他们的阴谋!” 说着,伸出手,想跟封知平相握。 封知平压根儿没理她,一脸晦气的看着水面。 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就一小世子,喜欢好吃懒做,以前最大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修炼内家功法,后来成真,梦想又变成了娶小双儿回家卿卿我我乐乐呵呵的过一辈子,再后来多了个詹千舞,有难度,但也就到此为止了,现在冷不丁冒出个人来让自己为国家分忧,这层次上升得也太快了吧? 自己仇人没搞定,老婆没搞定,又要为国家分忧去搞定太始的阴谋,嫌他死得慢是吧! 话说回来,自己就一小世子二世祖,看着很荣光很有面儿,其实也就那么回事,面对太始那种庞然巨|物自己这么个小人物能顶个屁用啊! 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老头子还没死呢,这娘们找自己来操什么心! 要找也该找大哥那款的啊! 她不是眼瞎,就是脑子不好,反正有病! 封知平惆怅万分,越想越郁闷,陡的无名火起,抓起一把石子儿扔了出去,砸起水花朵朵。 “去他奶奶个腿儿的,爱咋咋地!少爷我自个儿都没过好,还管你们?我呸你一脸春水向南流!” 第413章 紧张过度? 大发一通脾气,不欢而散,后面的路封知平再没理过荆无心,正眼都没给过一个。 他冷落,荆无心自不会舔着脸去招他,虽然她一直都搞不明白封知平发的哪门子火。 在她想来,天元人都是忠君爱国的,皇权深入人心,朝廷的统治力远胜空玄,她这个空玄人都对此事极为上心,封知平这个天元人实不该置若罔闻才对。 而封知平又是将门之子,将来战起定要上疆场搏杀,对于太始这个强大的对手能早一步破坏其阴谋减少隐患是天大的好事,这不仅是为了天元,同样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家族,于情于理都不该这副态度。 荆无心想不通,便不多想,反正有赤剑侯和游景涟在,若真要封知平出力,自己左右不了他,这两位可以,自己只要按照计划静观其变就好。 除此之外,她对游景涟的另一份计划也颇为好奇,从得知封知平也要去京城开始她就猜到那位货不对板的六皇子另有盘算,权衡一番后感觉应该对己方无害,只不知他背后打的什么算盘,竟将封知平这位挚友也蒙在鼓里。 荆无心不在意,宗娅不行,总是笑容满面的封知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陌生人还要冷淡倨傲的剑侯世子,连碰两次冷钉子后她彻底受不了了,当场发飙。 “你什么意思!” 封知平懒懒的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公主何意?” 宗娅听得刺耳,抬手指着他道:“又叫公主,为何不像以前那样叫小娅姐,咱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公主搞错了吧?”封知平放下书卷,一肩高一肩低的歪着身子,“您是高贵的空玄国公主,我是天元国一个小小的侯爵世子,你我是礼节上的君臣,地域上的主客,我敬你声公主、殿下都理所应当,唯朋友二子不可,君臣尊卑必须分明,何况你还不是本国公主,让人知道我与别国一位有继承大统之权的公主称兄道弟,人家会怎么想?” 宗娅气得跺脚:“那在泉州城时你为何...” 封知平摆手打断,淡声道:“泉州城是我家,我剑侯府说一不二,言语放肆点没关系,不会有人知道。可现在出来了,人多耳杂,为了你我的名誉着想,公主也当与我一般,多注意点为妙。” “胡搅蛮缠,胡搅蛮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宗娅眼都红了,咬牙切齿攥着拳头转身要走,却听封知平在背后幽幽一叹,低声开口。 “公主,外臣多嘴劝你一句,收了不该有的心思,有些事千万别当真。” 宗娅飞快转身,眉头紧蹙:“你什么意思?” 封知平换了个姿势,手指点着膝盖轻声道:“我与六皇子相交莫逆,他的乐与苦我都心知肚明,如今他好不容易把自己摆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我绝不允许有人再将他拉入那摊烂泥当中。” 宗娅愣了,有些慌乱的错开视线:“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封知平讥讽的笑了笑,坐直身子端起茶杯吹了吹,对着茶水轻声道:“酒有兼旬绿,花无百日红, 悲欢真破甑,堕地并成空。人能骗人,骗不了自己,你懂不懂我不在乎,你自己清楚就行。” 宗娅转身就走,她有些怕此时的封知平,就如那晚第一次见游景涟一样。 车厢里,宗娅向荆无心诉苦,宗正然和尤梦寒端坐一旁,神色凝重。 荆无心低头擦琴,似心无旁骛,待宗娅说完才停下手,抬起头问道:“他真这么说的?” “嗯!”宗娅用力点头,上前抱着荆无心的胳膊愤愤不已,“他什么意思啊!” “人家说的明白了,他不赞同和亲。”宗正然接口,皱眉向荆无心问道,“这是威胁吗?八字还没一撇,他这么紧张干嘛?” 荆无心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低估了他与六皇子的交情。” 宗娅怒了:“我又不是非他不嫁!那种家伙,嫁他我才吃亏呢!” “问题是你有这个心思,而且表现得太明显。”荆无心轻叹,幽幽道,“我怕他多想,所以那晚特地言明和亲成功与否并不重要,重点在于不能让太始得手。现在看他果然还是误会了,那晚火不是发给他自己的,而是替六皇子发的。” “有病啊这人!”宗娅怒道,端起杯子一通豪饮。 荆无心笑了笑,收起笑容低声道:“他没病,反而很聪明,他故意冷淡我们就是想将此事搅黄,以免让他预想的那些事发生。” 宗娅不解:“什么事?” “你,和六皇子的将来。” 荆无心沉声道:“皇室联姻不同于普通家族,诞下的子嗣很有可能能同时掌控两方仙器,事关国之根本,是以天元就算答应,更可能的也是娶,而非嫁。无论娶还是嫁,这场婚姻注定是无果的悲剧,你无论嫁给哪位皇室子弟,将来都不能有子嗣,生下来也会第一时间被‘夭折’,这样你和那人才有可能安稳的活到寿终正寝。” 宗娅的脸唰的白了,还在考虑嫁与不嫁的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宗正然明显想过,见皇妹面色惨然,心疼的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转头道:“所以我当时就提出来迎娶天元公主,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荆无心笑容无奈:“您想是您想,您无法左右朝局,哪怕您荣登大宝成为空玄帝君,您也只能管住空玄这边,左右不了天元皇室的心思。酒有兼旬绿,花无百日红,世子说的很明白,倘若他日玄元交恶,您该怎么办呢?您还会继续让一位天元国的公主为空玄帝后吗?况且即便您愿意,她也得与您一般心思才行,她毕竟是天元人,身上流的是游氏皇族的血,从小受的是皇权至上忠君爱国的思想熏陶,您敢保证她不会有异心?” “这...”宗正然犹豫起来,他确实不敢保证。 三国当中,帝权以太始为最,天元次之,相比前两者,空玄散漫太多,几乎是放羊式的治理方针。而最让人头疼的是宗氏皇族内部大都对权力极不热衷,除了国战时团结一心共敌外辱,其他时间都自由自在各玩各的,这就是空玄国储君历来难选的原因。 太始和天元都是争破头,空玄完全相反,根本没人愿意参与,就连空玄当今的国主宗清玄当年都是被连哄带劝硬架上去的,因为当时有资格的皇族子弟数他修为最高,也只有他能让空玄枪认主,若非如此,他现在定浪迹天涯继续做那逍遥客,虽然他现在干的事也差不多。 这次也一样,一大群皇室子弟,就他和宗娅站了出来,宗清玄感动得差点没哭了,当着众人的面大大表扬了他俩一番,然后...爱薇 然后当天晚上就遁入云海,继续他的探险之旅去了。 这种皇帝,这种环境,想让天元公主转变思想,一心一意为空玄着想,实在太难了。 连自家陛下都不关心,自家族人都不上心,你凭什么要求人家忠心? 宗正然作为难得的一位比较有理想有志气的杰出青年,想并且有信心整顿朝局改变沉疴已久的散漫风气,却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打包票,他甚至都不好意思开口。 相比太始,他这个皇子的分量实在太水了,他不想让宗娅吃苦,也不想娶一位思想顽固作风强硬的公主,只盼着游景涟能说到做到,说服天元皇帝挑一位不受宠的边缘公主,甚至宫女生的那种有名无实的野公主都成,反正别让太始得手,自己又能少点烦心就成。 荆无心认为自己猜透了封知平的想法,殊不知她过度解读了。 封知平说那些话只是单纯的刺挠宗娅让她赶紧走别回头少来碍眼,游景涟他太了解了,那是个最会装痴卖傻的人精,根本不用他操心。 他生气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这帮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将他拉入了一个极度危险的境地,潜在的危险除了那个他一直没找出来的黑手,还多了天元朝臣、太始特使以及天元皇帝,这些潜在的隐患一个比一个危险,换谁谁不上火? 他不光气荆无心等人,还气自己的老子和损友,无奈后两者一个不敢惹一个够不着,就空玄人离得近,于是乎顺理成章的成了他的出气筒。 无论如何,效果都达到了预期,一行人到了庞哥庄上船,直至飞完第一个航段在昌平郡西北方的铜县落脚时,两方人都没再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只有每日礼节性的问候和寒暄。 疏远归疏远,警惕可丝毫没有放松,那么些个危险的对手给封知平一万个胆也不敢懈怠。 安防布置了一层又一层,务求将有限的人力发挥到及至,计划更是一天三改,把牛春寒都快给折腾疯了,足迹几乎涵盖了飞空舟的每一个角落,把船头和水手们都给搞蒙了,弄不清楚这些人究竟在紧张什么。 难道是恐高? 以为猜到真相的船头亲自出马,亲手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安神汤给封知平送了过去。 这可是剑侯世子,得好好巴结,要是让赤剑侯知道宝贝儿子在他船上吐昏了,他还有得活吗? 一把火下来,坟头都省了! 封知平哭笑不得的接过,安慰了船头几句将人送走,转头就将安神汤给倒了。 他知道自己紧张过度,但他觉着自己没错,这是很有必要的。 飞空舟是在天上飞,可不是在地上跑水里游,万一出现意外那可真真的是船毁人亡,连跳船的机会都没有。 抱着这个观点,他不仅折腾别人,也折腾自己,打从上船那天开始,四天来他就没睡过觉。 每天晚上,他都提着三分醒打坐静修,出发前花大价钱从奸商手里买来的人级中品长剑摆在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心有杂念修炼的效果极差,四天下来修为没见增进,只人给折腾得甚是疲乏。 如此这般熬过了四天,飞空舟终于降落在铜县的起落场。 看着这座以铜矿起家的小县城,封知平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满是尘土味的空气。 “还是地上好。”感叹的跺跺脚,感受着石子的坚硬,露出欣然的微笑,“踏实!” 穿梭云霄的美好幻想在听到空玄人的真实意图后就破灭了,连续四天的高度紧张让他深深厌恶飘在天上的那种没着没落的空荡感,他现在很能理解詹千舞恐高的心情。 要不是为了赶路,在修到神藏期能御空而行之前,他绝不会再坐这破玩意,实在太没安全感了。 “对,踏实。”牛春寒在旁边跟了一句,脸上难掩疲色。 封知平笑了笑,知道他这几天累得不轻,如今回想,自己或许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剑侯府在昌平郡的影响力比郡守和郡王还要高上几分,如今没出昌平郡地界,自己其实没必要如此紧张。 他并不知道,此时铜县附近的一座废弃矿场中,刚刚结束了一场屠杀。 连虬面无表情的从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心口上缓缓拔出长刀,抬脚轻轻一踹将人放倒,甩了甩|刀上的血,看了眼周围的尸体,挥了挥手。 “检查一遍,处理干净。” “是!” 众暗卫齐声应命,分头补刀,每具尸体从头到脚各处要害全都戳过一遍才罢手,确认没有活口,所有破布娃娃一样的尸体被集中丢进了一条废弃的矿坑,而后将浸了血的砂土收集起来一并抛进去,确认没有遗漏后震塌矿道彻底封死。 连虬擦干净刀上的残血,还刀入鞘,从怀里摸出烟杆叼在嘴里,旁边的暗卫立刻掏出火折子替他点上。 “大人,检查过了,都是江湖人,属下在其中一人身上找到一个印记,看着好像是抱月楼的人。”暗卫说着,收起火折子取出一块人皮递了过来。 连虬接过瞧了瞧皮上的纹身,冷笑道:“没错,是抱月楼,胆子真大,竟敢接小少爷的单,找死!” 暗卫眼神冷冽:“大人,属下请命!” “不准。”连虬吐了口烟,眼睛扫过集合过来的部下,淡声道,“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暗中保护小少爷,扫清沿途的所有威胁!抱月楼不用咱们管,传信回去,自有人收拾他们。” “是!” 连虬转头望了眼起落场方向,猛嘬两口长烟将残余在鞋底敲掉。 “走,下一家,少爷应该到了,别让不开眼的扰着他。” 第414章 状元庙 铜县一度很发达,在矿脉采绝后开始没落,时至今日只剩满山遍野的废矿坑和寸草不生的渣土地无声的诉说着它往日的辉煌,若非天渡渡口落落于此一直没有迁移,这片水源稀缺种不出一粒粮食的废土在一百多年前就会取消建制,变成毫无生机的无人区。 之所以如此恶劣,罪魁祸首便是那些废弃的矿脉。 铜县兴于矿,废于矿,事实上此地并不缺水,据史记载这里曾是一片沃土,大片大片的良田供应着周遭千里的住户,山上特产的几种稀有木料是制作弓箭舟船的上等木材,然这些只能让人温饱无法让人发家,所以在第一条矿脉被确认后,所有人毫不犹豫的将重心转移到了开矿上。 丰富的矿藏让铜县人发了家,同时也污染着这片大地,那些灵材不是普通原料,大部分都带有毒性,有一些普通人甚至离得稍近点都会致命,只有身怀一定修为的武者才能触碰。 人们开采着灵材,也不断的影响、改变着地底深处的地脉,很多有毒灵料随着透水、塌方等事故混入了地下水脉,致使周遭大片活水井变成了剧毒的死水井,大批百姓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误饮毒水而病倒病死,就像大丘山的矿场一样,病症不禁害死了本人,还殃及了后代。 等到发现这个问题时,为时已晚,铜县的水源已十不存一。 事实上所谓的发现根本不是发现,而是揭露,矿场的污染问题当地的官员和矿主们早就发现了,心知肚明,因为巨大的利益才暗中勾结一起将此事掩下,直至当地的一位高中二榜的进士面圣时解袍脱簪将身上的恶疮与皇帝观瞧,并呈上多年来冒着生命危险苦心收集的证据,一纸御状砸破了这道铁幕。 皇帝如何圣裁不用多说,那位进士也在此事后不久病死,只留下一个病体孱弱的独子,独子也不长寿,两次不中,不到三十岁就死了,与他父亲一样也只留下一个独子。 就此,这家人如同中了诅咒一样,一脉单传且代代短命,最长寿的也没活过四十,传承至今总算又出了一位高材,便是数年前那位殿前吐血,带起一股刮到现在还没刮完的“病娇”风,让封知平极度无语并曾考虑过效仿的状元郎。 铜县,正是那位病状元的故乡。 或许是为了纪念,或许是为了弥补,又或是为了警醒,总之,铜县的建制一直保留至今,天渡坐落于此从未迁过,这也是当地百姓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船要在铜县停两天更换动力灵料,封知平与荆无心礼节性的“商量”后,决定下船住到镇上。 镇上有衙门,有乡勇团,城外五十里左右还有驻有一营两千多人左右的官兵,相比城郊的天渡场,县城里无疑更安全,他不信有谁吃饱了撑的敢在城里刺杀他们。 留下小桃等人收拾,叮嘱侍卫“严密保护”空玄贵宾的安全,拒绝其他人陪同,封知平只带了牛春寒一个上街闲逛。 走在铜县的街道上,封知平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就一个感受——脏。 脏不是脏乱,不大的县城屋舍布局和街道卫生都搞的不错,两条街只看道一坨屎已经算很干净了,可这里的土是在太重了。 小风一刮,脸上都能感受到沙砾的击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积满陈年老灰的房间里喘气一样,日头高照,干燥而尘重的空气让人走不了几步路就觉着口渴,而最可怕的就在这里。 这里的水,是苦的。 要不是提前了解过这里的情况,封知平真的会以为有人下毒,井里的水又苦又涩不说,甚至都不用喝,看看那微微发黄黄中透青青中还飘着可疑微粒的颜色就知道很不正常。 客栈掌柜再三保证,这些水真没问题,就是味道不好,如果实在忍受不了可以另买“甜水”。 “甜水”是从外地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就是最最普通的水,不甜,没有任何味道,区别于本地的“苦水”才有了这个名,价格嘛自然是不菲的,按泉州城的物价来算恰好齐平一款较低端的淡梅酒,一坛顶一坛,跟水比无疑是难以想象的天价。 封知平不差钱,可拿酒的价格买水喝怎么想都不是个味儿,说真的他都有心找人来这儿设个点专门卖水,泉州最不缺的就是水,渠道铺好了绝对暴利。 抱着忆苦思甜的思想,打着考察市场的旗号,他婉拒了客栈掌柜的热情推荐,上街来准备找点真正的酒喝。 然而上了街,他才发现自己犯了蠢。 一个拿水当酒卖的地方,酒怎么可能还是原来的价格? 不止酒,但凡跟水沾边的东西都贵! 就拿刚刚路过的小吃摊来说,羊肉没洗的二十文三串,洗过腌过的三十文一串,羊汤直接飙升到一两,还是本地的水,甜水熬的烫再加二两半,碗还比前一种小两圈。 素来“勤俭节约”的牛春寒当时眼就直了,凑过头来低声道:“少爷,属下日后若来此地办差,差旅费是不是可以涨涨?三百两在这鬼地方一个月都活不下去啊!” 封知平大方的表示没问题,拍着他的肩膀道:“以后若在此设点,我就派你来常驻,放心,月钱给你开得高高的,五十两一个月,一年六百两,你比六品从的京官年俸都高!” 牛春寒差点没吓出泪来,哭丧着脸道:“算了吧,您饶了我吧,这鬼地方给钱都不来!” 封知平大笑,调侃道:“没见识了吧?这可是风水宝地,出过状元的!” 牛春寒撇嘴:“拉倒吧,那位爷打从他祖宗高中那辈开始就没回来过,小的都怀疑他祖宗是被吓死的,不是病死的!” 病状元的二榜祖宗告完御状没多久就死了,死因众说纷纭,最广为人知的说法是病死,也有说是被触动了利益的大人物暗中害死的,还有一种说法便是牛春寒所说的吓死,因为那位死前当时的皇帝正有意派他回铜县上任。 皇帝觉着有他这位土生土长、满身正气、不畏生死不畏强权的父母官在,铜县定能向好的方向发展,结果旨还没下人就一命呜呼了,此后每代子孙都逗留京中苦读科举,虽说读书事大可以理解,但那位爷死的时机太巧了,实在没法不让人遐思。 封知平笑了笑,淡声道:“积点口德吧,这里是铜县,那位的故乡,满城人都视他为荣耀,你这么编排小心让人听见了打你一顿。走,咱们去前面的状元庙逛逛。” 状元庙是铜县人自发为病状元建的祠堂,因状元姓童,又称童庙。 童庙是铜县人气最旺的地方,尤甚于县衙,许多赶考的士子途经此地都会过来拜拜,烧香祈福,祈求高中。 给一个大活人上香,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也不怕病状元晦气,一蹬腿再给气死了。 封知平暗暗好笑,寻思着到京城有机会一定要问问。 随着人流挤进祠堂,刚进门,侯在门口的几个知客就眼一凉,其中一个圆头圆脑长相福态的走了过来,拱手行礼,未语先笑。 “这位公子,敢问您上香还是祈福?” 得,宰羊的来了。 封知平跟牛春寒对视一眼,转过头笑道:“上香和祈福不是一回事嘛,怎么,你们这还不一样?” “正是。”胖子笑道,“看您应该是头一次来,故有所不知,咱们状元庙分内外两部分,只是烧香的花在外面就成,喏,就是前面那个香炉,普通香十文一炷,上香二十文,开光的一两,您若上满三支可以打折,二两半就成。” 封知平差点笑出声,咳了咳问道:“怎么还有开光的,这又不是和尚庙。” 胖子摆手,一脸认真的道:“开光不一定非要和尚,咱们这的香的封签可是金科状元童健童大人亲笔提的字,咱们童大人如今任礼部左侍郎,官拜三品正,有消息说再过不久他就要调御史台荣升副都御史,他提的字可比和尚灵验多了!”爱书屋 封知平再也忍不住,爆笑起来,这傻胖子一顿海吹,殊不知衔职都搞错了。 首先,天元文科武科,都只有三元及第的才可称金科,天元开朝至今可称金科状元的加起来不到二十人,那位病状元是状元不假,但并非三元及第,是以不可称金科状元。 其次,礼部左侍郎官衔三品正没错,可他说调御史台“荣升”副都御史,这可就大错特错了。 御史台与谏院并称台谏,前身就是开朝时设立的督察院,由工、吏、刑三部共管,监百官察民情,针砭时弊辅佐皇帝治理天下,权力极大,可惜后来烂了,到元明武帝时险些祸国,明武帝即位后便开始削督察院的职权,一点点拆分打散重新整合,最后变成了如今的台谏两院,而督察院虽未撤编,却在一次次打压中沦落为御史台下属的一个部门,成了体制中的一个笑话。 这还不算,游安多疑,整合出|台谏两院后还是不放心,临死前留下遗诏命后人继续改革,势必将监察体系独立出来,牢牢的掌握在帝王手中,于是乎就有了如今的天听监。 因为天听监的存在,职辖重合的台谏两院自然失去了大部分职权,谏院还好点,可谏议国体民生,没了调查权、处置权的御史台就惨了,御史们顶着监察的名只有两只耳朵一张嘴,听风就是雨的就剩告状了,而且告得下告不下最后都得移交天听监处置,换句话说,御史们就是百官中的“真小人”,除了告状不会别的。 其实御史们心里也苦啊,告吧,得罪人,不告吧,得罪皇帝,与其落个尸位素餐的罪名,那还不如得罪人,于是乎封莫修这款的就成了御史们眼中的“香馍馍”——参封莫修升官发财,损盛樰家破人亡,此乃为官金律。 因为职权被削,御史台的官员品衔也大不如前,如今台长即御史中丞三品从,左右都使四品正,副都使四品从,其他御史五至九品都有,而有资格上朝的至少也得六品正,也就是说御史台有一大半人上不了朝,没有调查权处置权的他们又出不了京城,只能跟个闲人一样在衙门里领着微薄的俸禄,给上官写写折子出出点子,慢慢熬资历。 所以童健若真调任御史台任副都御史,那绝对不是升,而是实打实的贬,哪怕他保留官衔也一样。 左侍郎离尚书只差一步,上去了就是六部头号大员之一,如今调到隔壁部门的下级的下级做副手,这叫“荣”? 蠢货才以为这是荣耀! 不过话说回来,真调到御史台也不是没有好处,御史们干着空口白牙到处得罪人的活,降职贬黜的极多,可相对的,他们的官声比其他人积累得快。 打倒了站不起来是傻逼蠢蛋,倒了还能站起来那就是英雄汉人中杰,往日的黑历史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光辉屡立,一个“秉持正义”“不畏强权”“艰苦奋斗”“执着向前”的官员在百姓们眼中自然是好官,“翻身仗”更是最喜闻乐道的话本题材,左右都于官声大益,将来调任其他部门任职也会比较容易融合进去,为人所接纳——一张曾经含血喷人骂得自己狗血淋头嘴都还不上一句的家伙成了自己的嘴帮自己反骂,换谁谁不乐? 何况这些人还“官声极佳”。 皇帝怎么想,病状元往哪去封知平都不关心,他就瞧着这胖子乐呵。 有心给他指摘出来,想想还是算了。 来这里烧香的士子那么多,哪个都能听出他的错,就让他继续错下去吧,就当帮那些穷考生省钱,拿钱干该干的事,别浪费在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上。 胖子不知道自己露了怯,还在那儿信誓旦旦的海侃,末了期待的问道:“您烧香还是祈福?” 烧香就是在外面的大香炉里插炷香,祈福是进到内院像拜佛一样磕头跪拜。 封知平没拜别人祖宗的习惯,何况人还活着,不过他想进去看看。 据说状元郎发迹后不少文人墨客在里面留过字,自己虽不通文墨,但瞧瞧别人的大作也是好的,权当养眼。 让牛春寒付钱,花了二十两买了三根“开光”香和一块同样开过光的木牌,木牌是拿来许愿用的,祥云如意的形状,雕得还算精致。 牛春寒那叫一个心疼啊,哪怕花的不是他的钱,付钱时恶狠狠的盯着胖子,表情跟有杀父之仇似的,直把胖子盯锝肉脸煞白直到两人走远才敢抬头,暗暗嘀咕这位公子真怪,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竟带了个阎王似的书童,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牛春寒小声嘟囔了一路,一会儿说二十两可以五碗半甜水羊汤,一会儿说二十两是他两个月的饷钱。 封知平烦不胜烦,驻足瞪了他一眼:“花的是我的钱又不是你的,嘟嘟囔囔嘟嘟囔囔跟个婆娘一样,你能不能大气点,知不知道什么叫‘千金难买爷高兴’?” 牛春寒缩了缩脖子,弱弱的反瞪了一小下:“是您的钱,但属下也是您的,这钱花的等同于割属下身上的肉,您不心疼,属下替您疼一下还不成吗?” 封知平瘆得毛都炸了,猛搓手臂道:“下回说全了,把‘部下’俩字儿加上,吗的你一个大男人说是你是我的,恶不恶心?寒碜死我了!” 牛春寒讪笑,看了看手中的木牌又幽怨起来:“这破玩意儿要二十两,什么玩意儿!您要挂您早说啊,我给您刻几个,想要啥样要啥样!瞧瞧,瞧瞧这手艺,还留着毛边呢,也不怕扎着人手!” 封知平彻底无语,懒得跟他搭腔,转身走进内院祠堂。 祠堂布置规整,对门放着供台,上置佛像一尊,周围摆着童家先租的灵位,因人丁不旺,灵位稀稀拉拉的有些可怜。 两侧的墙壁和石柱上写满字迹,能在这里留字,想来也是名家。 封知平进门时,祠堂里只有一人在礼拜,书生打扮,背影清瘦,听到有人进门也没回头,动作一丝不苟,庄重认真。 封知平没理他,自顾自的上前插上香,磕头是不可能的,插完香退后两步与书生齐平,背着手开始观瞧供台上的灵位,瞧了一圈没瞧见状元郎,虽说人没死,但你建个状元庙没状元算怎么回事? 皱眉又端详了一遍,待看到供台正中的那尊佛像时,他忽然明白了。 这压根儿就不是佛像,而是人像,虽说胖头大耳一脸福相看着很像和尚庙里供奉的乐佛,可衣裳不对,人像着的赫然是一身官服。 最好玩的是这身官府不伦不类,头上顶着三品的帽子,身上穿着四品的颜色,纹饰又成了七品的花样,估计是照县太爷学的,铜县的县令就是七品。 最可笑的是它手里竟还拿着笏板! 这玩意儿都取消一百多年了,做这尊像的匠人肯定戏看多了,还以为现在上朝得拿块板子挡着脸。 “你说状元郎要是知道自己被打造成这幅模样,会不会气死?”封知平回头笑问。 牛春寒上前半步,低声笑道:“未必死,但肯定会吐血。” 封知平哑然失笑,摇摇头准备去看看那些字,一旁的书生结束了礼拜,站起身略整衣装,上前搭话。 “吐血也不会,此乃家乡百姓的一番心意,纵有错处也可以理解,毕竟不是人人都知道官服的细节、朝堂的礼制,我想童健知道也不会生气,只会心怀感激。” 牛春寒眼神微冷,不动声色的垂下左手,短刃悄无声息的滑落指尖藏住。 封知平打量着青年,见其容貌清朗,两颊微陷,声音阴柔似中气不足,身上也全无气感,知道这是个纯粹的文弱书生,对自己毫无威胁。 收回目光,封知平笑着点点头:“此言有理,只不知他若知道这里的人假他的名头大肆敛财,是否会生气呢?” 第415章 下策?下策!下策... 听此一问,青年面露难色,良久摇头苦笑。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着应该不会。”封知平笑道,“没错,这里的东西卖的很坑人,就连这座祠堂出现的目的都或许有些不纯,但它确实解决了很多人的温饱问题。” 举起手中的木牌,封知平道:“这块木头要价二十两,对你我这种外地人来说无疑是宰死人不偿命的天价,可就此地的物价来说,这块牌子卖的其实真不贵,甚至很便宜。一碗面二两三钱,一晚羊汤三两五钱,一壶酒半斤左右,最劣等的也得三十两起价,米面便宜但也得要水做,而这里的水还得要钱,否则只能拿本地的苦水烧。那些苦水虽说无害,但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放到外面连牛马都不会喝,更别提人了,所以就此地的物价来说这些东西并不贵,在外面去庙里烧香还得捐个一两半两的香油钱呢。都是为了生计,状元郎若心系天下,定不会怪罪这些人,反而应该高兴,毕竟什么都没做就无形中帮了这么多人解决吃饭问题,他怎能不高兴呢?” 青年点点头,又摇摇头,皱眉道:“兄台怎知此事不是他主使,赚来的银子没有落入百姓手中,而是落入了他的腰包里了呢?” 封知平洒然而笑,笃定的目光凝视着青年的双眼:“这就要问你了,童大人,这些钱,你拿过吗?” 牛春寒愣了愣,瞳孔紧缩重新审视青年。 青年也愣了下,下意识的想否认,可在封知平自信中略带一抹戏谑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摇头苦笑,抱拳拱手。 “竟然让你猜了出来,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如何认出在下的身份?” “这都不明白?你真是状元?” 封知平纳闷儿,见童健摇头,懒洋洋的翻了个白眼:“拜托,打从一开始你就露馅儿了好不好?这是哪儿?童家祠堂,不是道观,不是和尚庙,明白了吗?” 青年皱眉稍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兄台聪慧,在下佩服!” 封知平谦虚的抱抱拳,扭头见牛春寒还是两眼茫然,不禁剜了一眼:“笨蛋,还不明白?你见过有谁给别人家祖宗三跪九拜执足了晚生礼的吗?来这儿烧香的只有两种人,要不自己是读书人,要不家里有读书人,而读书人都是有风骨的。男儿膝下有黄金,拜天拜地拜君拜师拜父母长辈,有谁会为了许个鬼知道应不应得了的愿去大拜别人家祖宗的?何况正主还活着!所以,做这种事的人只会是童家人,而童家一脉单传,没有旁支,状元郎成婚多年也无子出,所以童家现在满天下就他一个后裔,除了他还能有谁?” “原来如此!”牛春寒恍然大悟,一脸叹服的献媚道,“少爷真聪明,属下自愧不如。” “得了吧,说好听的没用,这月工钱没了,丢我的人。” “别啊!” 不理牛春寒告饶,封知平回过身端正行礼,起身后笑道:“今日一时兴起,不想竟碰到了大名鼎鼎的童大人,真是三生有幸。” 童健微笑摆手:“无需称大人,直呼童健便可,在下告假离京回乡祭祖,不在朝中无需拘礼。” 封知平从善如流,拱手道:“既如此,那在下就斗胆称呼您一声童兄了。方才言语狂妄,只为试探,冒犯处还望童兄海涵。” 童健笑道:“哪里哪里,兄台眼锐心明,所言句句切中要害,童健受教,感触极深,应是童某谢兄台才是。” 封知平笑道:“行了,你我就别相互吹捧了,我就随口那么一说,哪有什么见识,您别笑话我无知狂妄就好。” 童健又客气了两句,期间暗暗打量封知平,收回视线问道:“我观兄台谈吐不凡,敢问兄台名讳,师从何门?” 封知平早有腹稿,笑道:“童兄误会了,我可不是读书人。我叫冯不平,乃一默默无闻的江湖浪子,家里小有薄产才穿得光鲜了些,实际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根本不通文墨,你要跟我讨论讨论武学心得倒还可以。” “不是读书人?”童健微微皱眉。 常言道居移气养移体,封知平言语虽有些肆意狂放,但举止却是十分得体的,与一般的江湖人有很大不同。 此人眉宇英气,站姿如劲松挺立,讲话时目光稳定无半分游移,便是确认了他的身份时也不曾晃动,始众从容自若,显然受过十分严格的良好教育,且久居高位。 还有身上的衣裳腰间的坠子,头上的束冠脚上的登云履,每一样都不是“小有薄产”的人家能供养的,最让他瞩目的是开始时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的贵气,哪怕后来掩饰了也无法让他忘怀,便是京中也少见这般气派的公子哥。 不是读书人,定也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寻常的富贵人家可养不出这种孩子,纵江湖也定是某支名门望族。 轻吸一口气不再多想,童健笑道:“原来冯兄,不知冯兄今日怎么有兴致到这来,莫非改了心思弃武从文,准备科举了吧?” 封知平笑道:“当然不是,书本与我无缘,看不了一盏茶就得睡过去,今天过来纯属意外。刚才逛街实在没什么可逛的,只能来这里凑凑热闹,听说好多名家都在这儿留过字,来都来了,正好过来瞻仰瞻仰。” 童健眼一亮:“冯兄喜欢字?” 封知平摇头轻笑:“谈不上喜欢,附庸风雅而已。” 童健见封知平没有深谈的意思,便没有再往下接,转口问道:“方才听君一席话,显然看透了此地的民生民情。铜县百姓疾苦,在下作为铜县后人,为此灼心已久却苦无良策,我见兄台似乎有些想法,可否不吝赐教,指点童健一二?” “我哪有什么想法!没有,一点没有!”封知平连连摆手,满心晦气。 这些日子倒霉透了,先来了个荆无心要与他精诚合作分国分忧,现在逛街又碰到了传说中的病娇状元郎要跟他讨论治县方针,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就一小世子,仰仗亲爹的威风,过着标准的富贵二世祖的小日子,这前一个后一个的要他为国家大事操心,操哪门子心,老头子还没死呢,上面还有他大哥顶着,这么麻烦的事哪轮得到他操心? 爱谁操谁操,反正少爷不伺候! “走了!” 封知平招呼牛春寒向外走,没两步就被童健拦住了。 童健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激动,苦笑道:“冯兄莫恼,在下若有哪句话得罪了兄台敬请言明,健立刻赔礼!” 封知平无语:“老兄,你好得是当朝的三品大员,有点大官的威仪成吗? 童健一脸严肃:“跟铜县的百姓相比,区区威仪算得了什么!若兄台真有良策,健愿执弟子礼,跪谢大恩!” 说着,一躬到底,封知平赶忙侧身避开。 他就想不明白了,童健这个官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这么正直无私的人在那潭浑水里很难高升啊,难道礼部别具一格,就喜欢这调调的? 话说回来,铜县治政的事工部管户部管吏部管,再加上个天听监,六部一监怎么轮也轮不到礼部啊! 你干别人的活抢别人的饭碗,不怕惹人嫌吗? 这是越界啊兄弟,搞不好会被人戳脊梁骨一路戳到边疆去的! 懒得废话,招呼牛春寒绕开走,童健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挪了两步拦上。 白眼一翻,换另一边绕,童健狗皮膏药似的再次挡住,封知平给气笑了,有点想杀人。 让童健起身,他叹了口气道:“老兄,你看看我,仔细看看,你看我是那种能想出这种点子的人吗?” “集思广益。”童健很干脆,扔了四个字。 封知平彻底没脾气了,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背着手淡声道:“行,你要听那我就说,说错了说不好可别怪我。” 童健再次拱手:“愿闻其详。” 装模做样的咳了一声,封知平道:“铜县嘛,病根就是那些废矿,有人经营时还好些,矿空了没人管了,年就失修很多都塌陷了,残余的毒料进入地下水脉将这里染成了真正的穷山恶水,地里种不出粮食,山上草都难活,一应民生民用有九成以上需要从外界采买,要不是朝廷一直没迁走铜县天渡,这里早没人了。” 童健嘴里发苦:“正是如此,此根不去,铜县难活,然此根想去何其难也?在下思索多年无果,本想这次来亲眼瞧瞧现状,不想现状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所以办法有三个,上中下三等,你想听哪个?”封知平竖起三根手指。 童健毫不犹豫:“上策!” “上策嘛很简单,找个武魂来就成了。”封知平负手笑道,“土地污染,对咱们来说很棘手,对武魂来说其实并不难办,找个精修水、土两行的武魂过来,将这里的水土彻底翻一遍,分离净化,将有毒的东西筛出来运走,然后重新归置地下水系,这样病根儿就去了。只是这个工程量比较大,时间会很长,而且很耗内力,你自己去请恐怕代价不小,最好是让陛下下道旨,这样就能省很多钱了。” 童健苦笑:“这个法子我试过,不成,毁掉此地武魂都能做到,可细致入微的分离净化,只有拥有武神封号的武魂才能做到,而且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封知平同情的道:“他们那是耍你呢,说白了还是你给的价不够。其实这也不怪他们,毕竟武魂不同于常人,他们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可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武者的内力消耗了需要恢复,他们也一样,恢复的时间视情况会而定,按铜县这种量来看应该会很漫长,而且想恢复不能在天元大陆,那会影响天元大陆的灵气运转,得去云海寻找灵气浓郁的秘境才行,云海有多危险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童健点点头,重重一叹:“那中策呢?” “迁人!”封知平道,“包括天渡在内,将这里整个搬走,彻底放弃这里,找个好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天元这么大,地广人稀,这种地方很好找的。” 童健苦涩:“这个办法我也试过了,但陛下不同意。” “为什么?” “不知道。”童健叹息,“圣心难测,或许陛下另有考量吧。” 封知平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大丘山的那座矿场,幽怨说矿场下面埋着一座很古老很邪恶的大阵,同样是矿场,难道铜县也一样? 摇摇头散掉念头,封知平道:“那就只剩下策了,变废为宝。” “变废为宝?”童健一怔,“怎么变?” 封知平笑得很诡异,上前搂住童健的肩膀:“清点矿场,按危险程度划分等级,打通门路弄点妖兽塞进去,要知道那种人活不了的地方对很多妖兽来说都是难得的养生福地。搞定这些之后,开放矿场,广告天下邀请江湖豪杰过来历练,门票嘛你自己看着定,但生死状一定要签,再将划分等级的资料和妖兽的信息一起整理成小册子,按不同的等级信息量的多少逐一定价,最好每个矿道都单独弄一套,要价别太高,薄利多销嘛!” 童健一脸骇然,看封知平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封知平没解释,笑了笑继续道:“还有,挑些危险性不高的坑道重新加固,然后做旧,别让人看出重新拾掇过,买些普通的野兽塞进去,从京城开始招揽客源,就找那些闲出花来得富家子弟让他们前来探险。记住,男的交钱,女的免费!呃,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免费,会武功的看情况,武将家的彪悍小姐得交钱!” 封知平想到了詹千舞,那姐姐要是来了,别说野兽,妖兽也不好使,但凡神藏期以下的,在“红燧”面前都得化灰。 童健都听傻了:“这个,这个...” 封知平重重的拍拍他的肩膀,很肯定的道:“相信我,感兴趣的人会很多的,多到你不敢相信,我太了解他们了。对了,飞空舟也可以利用,以你的身份找关系应该不难,跟他们合作,针对来铜县探险的人船票打折,不,直接打包,船票门票连着食住行整成一套,一条龙服务!这两条财路远比现在运水运菜挣得多,挣到的钱就拿来凿渠修路!把西北侧九十里外的水清沟的水引过来解决吃水问题,再把现在的石子路换了,照着甲级官道的标准铺一条石板路方便往来运输,将铜县打造成一座独具特色的冒险之城,取代现有的经营模式,这样铜县就活了,而且会十分赚钱!” “开头比较难,你可以搞个活动,弄点噱头,比如设个榜单,头几名有奖品,起初你可以亲自过来颁奖,一位当朝三品的礼部侍郎亲自颁奖肯定能吸引大把的目光,后面就交给县令,效果好就一直搞下去!奖品嘛也不用多值钱,主要是象征意义,可以用本地特产,比如苦水茶,唉,不是我说,你这些老乡实在太没创意了,苦水是苦了点,但可以开发嘛!想法子让它没那么苦,或者可了劲儿的苦,别有意见,有意见就是本地特色,别处想喝还喝不到呢!” “对了,饮品这块你可以深入搞搞,比如搞个喝水比赛什么的,苦到流眼泪的水谁喝的多喝的快谁赢,奖品你自己想,我建议你可以亲自出马跟他们吃顿饭!要知道能跟状元郎同席难,跟你这位三品大员的状元郎同席更难,席上你端着点,让他们敬着点怕着点,这样你即积累了名望,又帮家乡父老挣到了钱,名利双收,岂不美哉?” “哦对了,还有,那个野兽啊也可以深入搞搞,你...” 封知平口沫横飞,越说越兴奋,浑没发现童健都听傻了,眼直勾勾的看着他,瞳孔涣散,后面的话压根儿就没听进去。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办法? 这也算宝? 天元严格管控妖兽饲养,尤其禁止民间圈养、买卖,而民间除了八大派只有两三家有这个资格,铜县就一普通的县城,一无高手坐镇二无条件安防,养妖兽不怕反噬吗? 那闹起来,铜县百姓还哪有活头? 况且杀完了怎么办,再买? 那等于往水里扔银子,还不如直接给百姓实在! 一个又一个难题在脑海中打转,怎么想都是不可以、不可能,唯有一点很让人迷惑。 不知为何,他的心,竟有点小心动。 第416章 心动 离开祠堂时,状元郎还傻着呢,表情一时一变纠结不已,看着可好玩了。 封知平神清气爽,哼着小调在木牌上写下“娶妻顺利,万事大吉”八个大字,也不管跟其他牌子上的“一举得中”“仕途顺遂”搭不搭,在牛春寒怪异的眼神中亲手挂到了“状元树”上,屈指轻弹看着牌子来回晃荡,笑得极为开心。 出得状元庙,走在大街上,封知平头也不回的笑道:“老牛,你说我的愿望肯定能实现的对吧?毕竟连‘真神’都碰见了。” 牛春寒哪敢说不,附和了两句后略一犹豫,有些担心的道:“少爷,您这么耍童大人合适吗?他总归是朝廷大员,过阵子可能还要调到御史台,您知道御史台那帮穷酸向来跟侯爷不对付,万一让他们知道了这事儿,岂不又给了他们一桩烂舌头的话柄?” “嚼也是嚼老头子的舌头,用不着我操心。”封知平不在意的笑道,而后笑容一收,“况且不尽是耍,最后给他说的那套方案,我认为是可行的。” 牛春寒咋舌:“怎么可行?只饲养妖兽那条就犯了律例!童大人敢提,官都得给撸了去,弄不好还得蹲劳子。” 封知平放缓脚步,扭过头,眼神莫名:“谁说要圈养真妖兽了?” “您说的啊!”牛春寒表情委屈,“我没听错啊,童大人也听见了。” 封知平白了一眼:“听清楚了,我问的是,谁说要圈养‘真’妖兽了?” 牛春寒怔住:“呃,什么意思?” “笨蛋!”封知平没好气的道,“朝廷是不让饲养买卖妖兽,但律例上写的是不许饲养、买卖云海妖物,尤其嗜血成性的凶妖、大妖,每一只都得备案,得到准许后才能饲养。注意,是妖物、凶妖、大妖这三个字眼,并不是妖兽!咱们平常说虽然都统称妖兽,但朝廷对妖兽是有专门界定的,混血的半妖也是妖兽,在律例上更是特指,比如多|毛的羊、多奶的牛还有军马,这些才是妖兽,明白了吗?” 牛春寒恍然:“原来如此,您是要钻空子!” “什么叫钻空子,我这叫照章办事好吧?” 封知平恶狠狠的剜了一眼,问道:“你是习武之人,你想想看,你从听说云海妖兽那天开始到亲眼见到、亲自交手,是什么时候?” 牛春寒仔细回想了下:“应该是二十八岁那年,水云天秘境开启,我军应命前往维稳和探寻,当时我还是准先天,差点死在里面。” 说到最后,牛春寒轻轻打了个寒战,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 封知平也想起了迷龙山时误入深处,头一次遭遇妖兽侥幸逃脱,而后群妖环伺,不得不拿虎粪涂满全身避险的日子,一时也极为感慨。 当时要不是急中生智,他肯定就死在那里了,而这份智也是因封莫修而生,要不是他和封莫修一个喜欢听故事一个喜欢讲,他根本不可能想到那种办法,即便如此也相当凶险。 将这段往事简单一讲,封知平叹了口气道:“你我都是见过云海妖物的,知道那些鬼东西有多恐怖多邪门儿,听说跟经历完全是两码事。我问你,倘若有机会让你先体验一把直面妖兽的感觉,你愿意吗?” “愿意!”牛春寒回答的十分肯定,亲身经历的经验最宝贵最实际,远非听别人讲可比。 “所以,这就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封知平微笑道,“你这么想,我这么想,有咱们这种想法的武者大有人在,说每个都有都不为过。许多武者穷困潦倒,没有趁手的宝兵刃,没有钱去买修炼的灵丹、疗伤的妙药,没有背景的他们想得到这些东西就只能去各大秘境冒险,然而不是每个秘境都像迷龙山那么温和,高风险才有高回报,风险越高回报越大,但一个失误,付出的就会是自己的性命。” “我们没法让他们面对真正的妖兽,真搞来了他们也对付不了,但混血妖兽是可以做到的。半妖没有真妖的力量,但比普通野兽强太多,而且妖兽的血脉让它们保留了真妖的凶蛮与习性,拿来练手相当不错。事实上各大派一直都在做这种事,圈养各类妖兽让门下弟子不断接触、对战,既能提升实战经验又能锻炼信心和胆魄,一举多得。然而能享受这种待遇的只有本门弟子,并且基本都是内门的精英,其他弟子以及江湖上的众多散修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如果我们搞一个这样的训练场,对所有人开放,你觉着他们会不来吗?” 牛春寒深以为然,一脸叹服,凑近跟前道:“如此说来,少爷是想跟童大人合作喽?可我看童大人的表情,很可能不会同意。” “跟谁合作不重要,在不在这里也不重要,重要的事这件事可行!”封知平眼神发亮,表情兴奋,“说真的,我都没想过自己能想出这么个赚钱的点子,开始只是想耍耍童健,没想到把自己给说心动了,嘿嘿~!老牛,你说本少爷是不是很聪明?” “当然,少爷聪慧天下第一!” 牛春寒熟练的捧着臭脚,而后低声道:“可是少爷,此事别的且不说,就说那妖兽,附和您标准的半妖定然价格不菲,加上运输、饲养、看管等等费用,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啊!还有,这些妖兽让人宰了肯定得补,这可是个无底洞啊!” “这还不简单,照着公母配,自个儿生呗!就跟养鸡一样,你养鸡光买崽儿不下蛋啊?” 封知平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表情一阴:“饲料更不用担心,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严格划分等级,还特别声明要来人签生死状?找那些杂食的,多生的,最好连石头都能吃的,一窝爆八崽儿的那种,只要客源不断,它们的‘口粮’就不会断下,需要咱们添置的并不多,也就开头比较难,等形成循环稳定下来就好了。” 牛春寒心中发凉,浑没想到自家少爷打的竟是这份主意。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封知平哼笑,“朝廷只保护良民,江湖人不是良民,是生是死朝廷根本不管,与其让他们跟别人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打生打死,把命用在积累能切实活得回报的历练上有什么不好?何况他们的命是命,妖兽的命也是命,都是性命,谁比谁便宜?性命相争,谁生谁死全看本事,死了那是技不如人,没得埋怨。你我都算半个江湖人,理当知道江湖的规矩从来都是弱肉强食、胜者为尊,眼泪是最不值钱的,这是江湖的规矩,接受不了就别进江湖!要不投军报国,要不找个能接纳自己的门派苟且,想自由还不想承担风险,天下哪有那种好事?做散修就要有做散修的觉悟,没觉悟不如回家种田!” 牛春寒默然,想想确实如此。 江湖很大,龙蛇混杂,每天都有旧怨了却,同时又有新仇缔结,每日发生的血案数不胜数,交到官府能让衙门累瘫,荒郊野岭埋了多少无名骨,乱坟岗上葬了多少盼雪魂。 生生死死对江湖人来说太平常了,平常的如同喝水吃饭,只要事不关己,那就万事大吉,没几个人会有闲心去理会。 而大小秘境每每都能吸引大批无门无势的散修前往,多少散修头一次直面妖物被震慑在当场丢了性命,从这点来说,封知平的计划是造福,是积德,并无错处。 可封知平淡漠人命的口吻还是让他很不适应,特别那句“人命”与“妖命”的评论更是让他眉头神深皱,感觉少爷实在太冷漠了,甚至可以说冷血。 他可以杀人,可以用最残忍的手段虐|杀,只要能达成目的,可将人将食物送给妖兽吃,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封知平一点不觉得自己冷血,相反,他认为自己很有人情味,是在做善事,给无知的散修们一个宝贵的机会。 对于人命妖命,自从在浮岛上撞见蛤妖和龙虾妖开始他就看透了,生死一线没人在乎你是人是妖,只有猎食者和食物的区别。 胜了,你就是猎食者,败了,你就是口中食。比比电子书 当初他和詹千舞险些做了后者,万幸封莫修及时赶到,立场调转,带回来的龙虾肉镇在他家冰窖里到现在都没吃完。 这就是江湖,这才是江湖。 他心中的江湖早已不局限于天元,局限于人类社会,而是囊括了整个云海,囊括了芸芸众生。 计划虽好,但还得推敲,而且还得看状元郎那边的意思。 这件事封知平想自己干,尽可能的不牵扯剑侯府,除了赚钱这个最直接的意图,他还存了一份心思,便是那张正在缓缓织就的属于他自己的情报网。 天下最容易获取讯息的三个地方,酒楼、茶馆、妓|院,这份计划里都可以涵盖,并且比起直接经营这三类产业,做地主租赁地皮,隐藏至幕后做东家的东家显然更好。 这是从游景涟身上学到的,他延伸了一下,想玩得更隐蔽更高端一些。 回到客栈时,封知平已吩咐牛春寒着人前来考察地皮。 铜县物价极高但地价极其便宜,简直可以说白给,而这样也没什么人愿意接手。 他手里的银子不算多,在泉州城那种地方买不了多大的产业,但在这里可以着实买下不少。 退一步讲,即便状元郎不同意他的计划,铜县也早晚都会开发,地价上涨指日可待,有钱谁不挣? 客栈里,大家都在吃饭,从众人的表情就能知道味道。 空玄人还好,或许游历四方吃惯了苦,大都只是微微皱眉,像荆无心更是面不改色,跟没有味觉似的。 他的人就惨了,侍卫们还好些,那群丫鬟个个“我见犹怜”。 打小娇养在无忧阁的她们跟着他这位大方的主子哪吃过这种苦,一个个面孔扭曲眼含泪花,连小桃那么泼辣的丫头都揪着小脸缩着小嘴,跟一口气灌了一大碗陈醋似的。 “怎么了,不好吃?” 封知平直接拿过小桃的筷子,夹了根黄绿色的菜叶放进嘴里,没嚼,扭头直接吐了。 “噗,噗,这是人吃的?” 封知平连呸几口唾沫,想起跟状元郎说的话,深觉吃喝比赛很有意义,实在太有挑战性了! “怎么就吃这个,知道不好吃还点,傻啊?不会要点好的?” 小桃苦着脸,怯怯道:“别的太贵了。” “多贵?” 封知平瞪眼,机灵的小二恰好凑过来报菜,听完之后,他彻底无语。 好吧,确实很贵,一桌甜水做的家常菜,八菜一烫两荤两凉,要价一百六十八两。 数很吉利,问题是这钱在泉州可以摆次正正经经的大席,山珍海味一应俱全,找家便宜点的馆子还能摆两桌,而这里,就八菜一汤! 宰人啊! 宰人都没这么个宰法的! 难怪好些人留在船上没下来,敢情知道这里贵,船上那些死贵的东西跟这儿比等于白给! “少爷,要不咱回船上吧?”小桃道。 小二见怪不怪,陪着笑将成本掰了一遍,表明自己真没胡乱要价,末了幽幽道:“您想走可以,小的帮您收拾,但今天的房钱已经交了,不能退。” “我们又没住!”小桃大怒,没这么欺负人的。 小桃一怒,其他丫鬟也站了起来,同仇敌忾,泼辣的翠绿已经插上腰了,要不是碧柳拉了一把朝封知平的方向递了个眼神,她已经开口大骂了。 小二笑脸更盛,心里其实很虚,不敢着恼也不辩解,只陪着笑说这是这儿的规矩,全城都一样。 按下小桃,示意众丫头都冷静,封知平转头笑道:“不退房,但菜得换,把这些猪都不吃的玩意儿都给我倒了,好酒好菜尽管上,等会儿你留下陪着,给我讲讲这里的风土趣闻。” 小二怔了怔,旋即大喜,这种大户多少年都碰不上一回,怕封知平反悔似的一溜烟跑去找掌柜安排。 很快,酒菜端上,满室飘香,引来旁桌食客频频侧目,猛咽口水。 小桃仍旧不平,伺候封知平落座后小声道:“少爷,这钱花得太不值了,咱带的点心糕饼还有不少,要不小桃给您沏壶茶,咱将就一下?” 牛春寒听到,也在旁边苦劝:“少爷,要不属下这就回船上一趟,买了饭菜回来可好?” “无妨,就当接济此地百姓做善事了。”封知平笑道,大有深意的看了牛春寒一眼,“等下跟小二好好说话,收了黑脸,别吓着人家,人家高兴了,兴许能给咱们说不少趣事呢。” 牛春寒会意,点点头不再多言。 第417章 生与天地,足惹尘埃 短短两天,包里少了十二张百两的银票,海量的花销连荆无心都看不下去了,找到封知平表示要自己付账,被拒绝后又表示自己等人不挑,可以从简,而封知平只有一句话。 “我剑侯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区区千两而已,世姐,您能不能大气点?” 荆无心扭头就走,以她的好脾气都忍不住暗骂几声败家子,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他是不是傻?”宗娅如此问道。 “这是炫富吗?”宗正然皱眉猜测。 尤梦寒没说什么,但眼神很不对头,每每看到封知平都额外关注几眼,似在思忖此人是否真有脑疾,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冤大头。 这些封知平都看在眼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千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他自然肉疼,但还是那句话,千金难买爷高兴,苦天苦地都不能苦了自己。 何况这钱又不是白扔的,两天里从各家店铺的掌柜伙计嘴里打听出来的新闻旧闻谣传秘辛绝对值回这个价了,既然有心来此发展,这笔钱就当先期投资了。 第三天清早,客栈掌柜带着全体伙计齐聚大厅,恭迎封知平下楼结账,待点清数额后,又用看财神的目光拜别亲爹的大礼将封知平等人送出了门口,直到马车走远看不到影子才收回目光。 车厢里,封知平思索着两天来得到的情报。 牛春寒没骑马,坐在对面,有问必答,拾遗补缺。 两天时间太短,收集到的情报很不全面,但最紧要的两个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了。 首先就是状元郎的问题,童健突然出现在此,还与他巧遇,以他的谨慎不可能不怀疑。 旁敲侧击打听了一圈,结果显示童健应该没有说谎,确实是轻车简从低调回乡,除了自己和牛春寒,铜县再无人知晓他回来的。 不仅如此,自那日分别后,童健再也没来找过他,若有心以他的能量不可能打听不到他住哪儿,这打消了他的疑虑,知道此人应该不是为了和亲之事而来。 其次便是铜县的地价,事实正如他所料,甚至超出了预期,铜县的地价低得令人发指,他都怀疑这破地方光老头子的私房钱就能买下仨。 其实这并不奇怪,铜县本身就比较偏,可以说是坐落在一个比较开阔的山坳里,东北西三面环山,只东南侧有个宽阔的陡坡连同外界,整片地域只有铜县县城到天渡场一带是平地,以前没被污染时也是以这片平野为主,外加在附近的山上开梯田。 后来梯田没了,全变矿场了,平野的田地也割了近半给天渡场,再后来矿空地废草木不生,这里就彻底成了一座死城,全靠天渡场撑着才有点活头。 这种没有任何开发价值的地方别说白给,倒贴都没人愿意来,是以曾经昂贵一时的地价一落再落,直至现在落到底都无人问津。 地价虽低,买卖却没预想的容易,甚至应该说很麻烦。 因为没人愿意迁过来,地皮卖不掉,而大批本土居民又想外迁,为了防止人走城空,为了挽留最后的人口,五十多年前时任铜县县令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请铜县所属的上级北仲府拨款,由铜县县衙出面买下所有闲置地产收归公有,以极低廉的价格租给租户,并且根据租赁时间的长短给予一定的减税和补贴政策,换而言之,如今县城内外约七成左右的地皮都在铜县县衙手里,并且几乎囊括了所有的好地段。 如果要买,铜县县衙肯定高兴,但大批量采购就不一样了,肯定惹人起疑。 若亮出剑侯府的招牌,这根本不是个事儿,可问题恰恰就在这里,封知平不想牵扯侯府,想自己搞,而且尽可能的不暴露自己。 若童健肯合作,这件事就好解决了,礼部侍郎、当朝三品京官,回老家置点产有什么问题? 兴许铜县知县还能倒贴不少,到时候他就可以假着童健的虎皮神不知鬼不觉的入主这里,将其打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可若童健不合作... “少爷,人还派吗?”牛春寒问道。 封知平略一思忖,深吸一口气;“派!先收集情报,搞清楚里面的门道,然后分批一点点的购入。县衙手中的地可以先不碰,先收百姓手中的,三成地好好挑一挑加起来也不少。不管童健点不点头,他肯定都会在这儿弄出点动静,到那时咱们帮他造点势,把地价抬起来,然后趁机甩出去,赚头也不少。” 牛春寒不放心:“可万一没动静呢?” “没有万一,肯定有!” 见牛春寒不解,封知平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微笑道:“童健此次回乡说是祭祖,实际上是考察。你想,他家几代人留在京城就没回来过,怎么偏偏他回来了,还挑了这个时候?” 牛春寒想了想,点头道:“是有些奇怪,少爷可是猜出了什么?” “没错。” 封知平换了条腿翘着,接过牛春寒递过来的茶盏,捧在手里把玩着道:“那日状元庙那个胖子知客海侃一通,虽错得离谱,但有一点是准的,那就是童健要调了。据我推测,他应该不是调到御史台,那是个粪坑,调过去名实都是降,哪怕出任台长。我猜他应该是平调户部,仍任左侍郎,品衔上虽然没升,但管钱袋子的总归比管戏班子的要紧要些,小手轻轻一掐就能让各部浑身难受,这就是他有胆子去找武魂求助的原因,手里没银子哪能那么大口气!” “为什么不是工部呢?工部应该更对口吧?”牛春寒问道。 封知平淡淡扫了他一眼,讥讽的勾了勾嘴角:“工部,他不够格。” “不够格?” 牛春寒皱眉,思忖片刻恍然大悟。 六部一司,除了天听监和军部,工部是余下五部中最重要的。 民建需要工部,军防基建需要工部,开山凿渠铺路架桥都归工部管辖,最重要的是,军工,特别是甲级秘等的军工全都掌握在工部手中。 旁的不说,就说最有名同时也是最神秘的神机司,可杀武魂的陨神箭,可日行万里的飞空舟,各型号的轻、重连弩,还有国战时供大军过境的登陆利器百龙天梯,以及其他各种功效的军事用品,这些高保密级乃至绝密级的军需品全部都由神机司开发、研制、掌控,分门别类下派到各指定的军工坊生产制造。 如果说户部掌握着天元的经济民生,军部掌管着天元的安全稳定,那么工部就是这两者的脊梁骨,是隐居幕后的根本,是天元不可或缺的三大支柱之一,其内部各级主、副官员均不寻常,无论才高才浅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传承至少百年以上的家族。 这是明武帝亲自定下的规则,工部太重要了,而当时的工部烂得太厉害了,是以明武帝下发暗旨给工部及自己的后人,唯根正心诚者才可入工部主事。v3书院 这无疑挡住了大批有能之士,好处是帝王有足够的时间考察品评,用漫长的时间来检验臣子的成色,精挑细选,谨防渗透,让昔日的惨况再现。 而能入工部主事的人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悠久的传承让他们各自的家族相互联姻、结盟逐渐融合成一个固若金汤的圈子,能与朝中的每个圈子交融又相对独立其外,而这个圈子的核心,便是皇帝,以及皇帝代表的皇族。 状元郎显然是不够资格的,他再优秀也没用,说直白点,他没底蕴,没人脉,在那些历史悠久的权臣世家眼中就是个好运气的暴发户,想揉捏随时可以动手。 而皇帝其实曾给过他机会,要招他做驸马,可他拒绝了,还当着皇帝面吐着血写了一篇长文,展现了自己的气节,同时也将登天的大门死死关上,以他的身体状况来看很难有再开的机会。 牛春寒暗暗叹息,有些同情童健,转念一想又洒然了。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两个贵人,会得到千载难逢的机会,然而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每个人的经历、阅历、性格等等因素都让每个人在遇到相同的岔道口时做出不同的选择。 像他,他的贵人是封知平。 封知平给了他机会,为他的儿女铺垫了一份好前程,代价就是他的孩子们将来或许会像他一样成为封知平忠心耿耿的犬马,做一些违背意愿的甚至是残忍非人的恶事,经历许多以生命为代价的危险,他选择了接受,并且心甘情愿,因为这样他和他的家人会过得更好,超乎想象的好,风险与回报永远是同等的,在他看来这很值得。 童健的贵人是当今圣上,或许是没看透,或许是看透了不愿,总之他拒绝了皇帝的好意,做了自认为正确的选择。 不能说他错,也不能说他做得好,只能说路是自己选的,无论好坏,都怨不得旁人。 三品正,对童健这种出身的官员来说已经是顶点了,礼部左侍郎更是超出了预期。 要知道各部侍郎若干,品衔三至四品不等,左右侍郎高于侍郎,各只一人,通常官居二品从,仅次于尚书,待尚书年迈将退,择一加尚书协理,待老尚书告老便自动顶替上去,三品正的右侍郎有,但不多见,童健做了这么多年没变动,其意已经很明显了。 想到这儿,牛春寒忽然愣了愣,他想到了童健的年纪。 没记错的话童健今年应该三十出头,算算他科举的年份,前后为官不过十余载,以他的出身这么短的时间一路高升到现在的位置,实在太不正常了。 而且现在有风声传出他要调任,据封知平分析很可能是户部,要说没人帮忙,牛春寒不信,他太清楚官场的门道了,没人提携根本别想高升。 不懂就问,牛春寒问了出来,封知平乐了,递了个十分满意的眼神。 “不错,能想到这一层,还知道问出来,有进步。” 牛春寒憨笑,谢过后再次请教。 封知平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微笑道:“想想他的老师。” “老师?”牛春寒皱眉,“周若钧周老先生,他向来秉持方正,不偏不倚,因厌恶官场风气才辞去官职一心教书研学,是个纯粹的学究,他会为了童健破了坚持了一辈子的操守?” “看,又犯傻了不是?” 封知平点点牛春寒,哂笑道,“周老先生超然,他的弟子可不啊!他教出来的学生成材率很高,有将近三成左右进了官场,没记错的话四六开,小头在睿王座下,大头跟了太子。童健是他门下最争气的那个,中了状元不说,还为了誓言拒了陛下赐婚,铮铮铁骨极得周老先生赞赏。那滩水里,这种有尊严有气节的硬骨头谁不稀罕?能收服必是一员忠心耿耿的干将,所以事情就很明白了,他的步步高升跟太子和睿王脱不了干系,只不知是哪一位,又或者二者都有,童健夹在中间左右逢源占尽便宜。” 牛春寒悚然,不太相信的摇摇头:“少爷,我看童大人不像那种道貌岸然之辈。” “这怎么能叫道貌岸然呢,这叫合理渔利,是混官场必备的手端,只不过只有像他这种顶尖的聪明人才能玩得这么高级。” 封知平纠正完,嗤笑道:“朝廷水浑不知深,但大体可以分为四波,一波是太子一系,一波是睿王一系,还有一波就是所谓的中立,而这三方归拢起来就是最大的一波,既咱们的陛下。太子和睿王相争已久,不用多说,那些中立的就很值得玩味了,里面真正能保持中立的没几个,我能确定的只有三家,咱家、我外祖盛家,以及詹王,这三家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我外祖两任宰相,至今仍有内阁议政的权力,门生遍布天下,包括太子、睿王、景涟等储位皇子他都教过,地位无可撼动,只要他在一日,盛家就是铁打的营盘。詹王也一样,万载王侯,天元只此一家,自身实力超群,麾下高手无数,手握雄兵镇守一方,剑之所向无人可敌,三者当中他是最有资本中立的,而且只忠于陛下本来也是他们的家传,不被他盯上就万幸了,哪个吃饱了撑的敢去惹他?” “咱们家就比较惨了,发迹时间太短,底蕴不够,全靠我父亲一人撑着。老头子聪明,想发展又不想站队,所以直接把自己搞成了孤臣。他先是跟户部闹翻,又当街掌掴吏部尚书宝贝儿子的脸,人差点没给抽傻了,后来借着娶我娘的机会跟我外祖闹翻,那可是他多年的知交好友啊!这一翻无异于得罪了整个文官体系,连军部都有些人看他不顺眼,朝中如今只有军部和天听监跟他关系比较好,而这其中起重要作用的正是詹王,老头子无论何时都紧抱着这条大腿,借詹王府表明自己的立场,向陛下尽显忠心。所以喽,有陛下和詹王护着,天听监暗中帮衬着,咱家自然稳如大山。就算没了这些依仗,老头子背后还有点苍山这个巨擘,秋墨白是我师伯,韩凤雪是我师姑,点苍山有头有脸的人物跟老头子都有或深或浅的关系,倘若有一天咱家落难了,你觉着我的师伯师姑师叔师舅老爷们会看着咱家家破人亡全部死光?” 牛春寒深以为然,用力点头。 旁的不说,只秋墨白一个就很够分量了,那可是当今的天元第一高手,仙器不出遍数三国都可称第一人。 “所以说,中立是要有资本的,没资本还不选边那是找死。而那童健,人脉、实力、背景,这三样你觉着他跟哪样沾边?” 牛春寒摇头,童健跟周若钧那点关系根本算不得什么,能搞他的大有人在。 封知平伸了个懒腰,想到了什么,嘴角哂笑更浓。 “超然?呵呵,那位周先生也未见得像他表现得那么超然。人生出来就惹了尘埃,脚落地就沾了泥垢,没人洗得干净,神仙也不行。超然也是一种立场,是种表象罢了,说白了都是以利于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谋生手段而已。” “有人喜欢冲锋陷阵,有人喜欢坐镇中帐,有人向往万众瞩目,有人享受做幕后推手的快感,人生如戏嘛。周老先生清高,大隐隐于野,可他的弟子却分作两边,你怎知不是他授意的,是拿自己的学生当刀使?毕竟有我外祖的先例在,天知道他是不是羡慕,想成为第二个盛中章。同为学问人,同样一肚子墨水,难不成他家的墨是白的?” “都一样,同在一片天空下,人都是一样的,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身不由己。除非你真超然,比神仙还超然,成为跟老天爷一样的无思无念以万物为刍狗的鬼东西,否则谁也干净不了。哦,对了,圣人说过,天地不仁,等你真成了老天爷,一样得背负骂名,让人一口一个贼老天的喊着,你还没法还嘴,哈哈!” 封知平想到了胖神仙,想到了种种遭遇和种种猜测,笑声很畅快,心情很复杂。 这一刻,他很疲惫,身心俱疲。 牛春寒默然。 他不知道封知平心中所思,听不懂笑声里的无奈,他只觉着少爷的话很无情很冷漠,充满了恶意,似乎很厌恶世间的人与事,厌倦周遭的一切,但似乎,很有道理, 而这一刻,他又不自知的忽略了一件事,就像忽略童健那样。 童健年轻,封知平更年轻,他才仅仅十七岁。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封知平却要闷在这里跟他讨论这么复杂的问题,想的那么深刻,想的那么深远,这合适吗? 如果想到这一点,他或许就能听懂那玩世不恭的笑声了。 第418章 怪异 当封知平乘坐的飞空舟驶离铜县时,一艘体态修长,迥异于民用空舟圆墩墩的造型的飞空舟缓缓降落在泉州城西门附近,瞬间吸引了所有行人的目光。 黑底描金的空舟棱角狰狞,看着就让人心生惧意,船首船尾和舰桥顶端飘扬的三面旗帜迅速掐灭了所有好奇的目光,路人避若蛇蝎,再大胆的人也只敢偷偷的瞄上几眼,不敢正视。 因为这三面旗帜上的徽记,代表天听监。 守城的兵将似乎早接到了消息,无一人侧目,仿佛那船根本不存在。 待船停稳,过了片刻,侧舷中段缓缓下落形成斜坡,一队骑士环护着一位骑驴的老妇从洞开的舱内走出,沿着斜坡下到地面,改变阵型向着城门方向驰来。 城门兵早在飞空舟出现时就开始行动,将轻易不得开的正大门完全打开。 城门官亲自带人列队两侧垂首恭候,待马蹄声临近时一脸严肃,不敢有丝毫懈怠。 蹄声越来越近,直至面前,他正想松口气,却不想蹄声骤缓,那头青色皮毛却生得一双血色眼珠的毛驴停在了他面前,一把谦恭而和蔼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辛苦大人了。”老妇温声笑道,递过一枚腰牌。 “岂敢岂敢!”城门官诚惶诚恐的接过,正想再谦卑几句,眼神却僵在了那枚腰牌上。 腰牌很熟悉,但不对。 巴掌大小的暗红色的不知名金属上四条金龙衔尾蜿蜒成圆形,簇拥着中心的一个古朴的花体大字——詹。 这不是天听监的牌子,而是詹王府的,这些不是天听监的人! 詹家军?! 城门官愕然抬头,看着老妇依旧和蔼的笑脸。 詹千舞打点好行装,提着长枪下楼退房。 不知为何,自打封知平离开后这座鲜活的城池就失去了吸引力,同样的路同样的景变得那么索然无味。 斗气似的强迫自己多留了几天,詹千舞呆不下去了,坚持认为自己是想家了的她头天晚上就找掌柜打过招呼,今早退房。 说是清早,起床后又别扭取来,一直磨磨蹭蹭到临近正午才下楼,掌柜等了一个上午,见她下楼立刻笑脸迎了上来。 简短寒暄,清算账单,其实没什么可算的,这家店实在太便宜了,算来算去就那么点钱,詹千舞直接摸了两枚五两银元宝放在柜台上。 “太多了!”掌柜吓了一跳,连连摇手要推回去。 “拿着吧。”詹千舞笑道,“你家店不错,我住得挺舒服的,多的就当赏钱。” 掌柜的哭笑不得,多少年没人夸他家店好了,最多夸他家房钱便宜,现在被詹千舞这么一夸,他都脸红,很怀疑这姑娘是不是拿话刺挠他。 “那小老儿就厚颜收下,谢您赏了。” 掌柜收起银锭,扭头喊道:“猛子,猛子!快,快去把言姑娘的马迁过来!” 詹千舞摆手止住,笑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我的马认生,别伤着他。” 很江湖气的抱抱拳,道别掌柜,詹千舞提枪向外走。 走到门口时,她站住了,门外,一个面容可亲的老妇站在门外。 “成妈?!” 成妈的脸笑得如同绽放的菊花,欠身行礼:“四姑娘。” 詹千舞懵了,飞快扫了眼左右,有些心虚的问道:“您怎么来了?” “王爷有急事,特令老身前来接您回去。”成妈说完,眼露怜惜,“才几日,姑娘就清减了这么多,可是没有好好吃饭?这要让夫人见着了,不知得多心疼。” “哪有!我有好好吃饭,一顿饭九大碗!” 詹千舞辩解,想起那日九两面馆的未果之争,心头一热而后心虚,赶忙岔开话题。 “叫我回去来封信就是了,干嘛把您支来,爹爹真是的!” 成妈笑道:“老身不辛苦,老身这次搭了天听监的便船,一点都不辛苦。” “天听监?”詹千舞的目光骤然凝起,皱眉道,“究竟何事,竟劳烦天听监?” “老身也不清楚,王爷只让老身接姑娘回去。”成妈说着侧身一让,“姑娘,咱们赶紧启程吧,船在城外等着呢。” 詹千舞心中忐忑,充满不安。 能劳烦天听监派专船前来,定与国事有关,而且必是十万火急的大事,而能称得上十万火急的事只有三件——皇帝驾崩,藩王叛乱,以及国战将起。 前两者都不太可能,而最后一种情况... “稍等,我去牵马。” 詹千舞不敢耽搁,立刻跑去马厩牵了火花过来,最后看了一眼客栈和街道,翻身上马,在铁骑的拱卫中疾驰而去。老友中文网 城西,剑侯府,五丁堂。 梧桐下,秋千旁,盛樰躺在躺椅上慵懒的晒着太阳,乔秀在旁边剥着橘子,仔细的挑去须子,一瓣瓣的送到她嘴边。 “酸。” 盛樰眼也不睁的揪起眉,缩起嘴。 乔秀自己尝了一瓣,确实有点酸味,但不重,甜味更浓,不由笑道:“夫人还是这么厌酸,一丁点都受不了,成,我给您换一个,真不知道是谁抱着醋罐子不撒手。” 盛樰唰的睁开眼,大为不满:“就那么一回,还是特殊时期,当时我怀着平儿呢!” 乔秀眼含戏谑,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嗯呐,酸儿辣女,嗜酸是好兆头,后来果然一举得男。” 盛樰开心的笑了笑,而后气恼的拍拍扶手:“得是得了,可惜得了个臭小子,越大越不听话,越来越像他老子!” 乔秀差点笑出声,放下橘子皮掰了一瓣尝了尝,点点头又掰了一瓣送到盛樰嘴边。 “这回不酸了,可甜了。” “真的?没骗我?我可告诉你,你家那口子最近正考虑把陈充那孩子送到火字营去,要是你骗我,哼哼~~哼哼哼哼~~” 乔秀无奈的看着跟小孩子似的淘气主子,没好气的道:“得得得,您不吃,我吃!陈充他爱送哪儿送哪儿,我无所谓!” 盛樰一把抢过橘子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用夸张的眼神狐疑的打量着乔秀,奶声奶气的问道:“真的吗?当初陈虎走时,好像有人哭红了眼三天都没消肿,拉着伦家说嫁猫嫁狗嫁耗子都不该嫁给某个臭男人,咦,是谁来着?我忘了,秀秀,你记性好,还记不记得是谁来着?” 乔秀无语,轻轻刺了盛樰一眼:“少爷都十七了,您还这么爱闹,也不怕让人看见笑话。” 盛樰嘿嘿憨笑,眨眨眼道:“这不没人嘛!” 正说着,脚步声传来,主仆二人立刻收了嬉闹端正严肃,片刻后,一个小丫鬟走出花廊,盈盈一福。 “夫人,连大人求见。” “连五?”盛樰微微皱眉,吩咐道,“让他进来,直接到这边说话。” “是。” 丫鬟又福了福,转身离去,不多时带了连五回来。 连五行礼,直起身待丫鬟走远再无旁人时说道:“夫人,詹四小姐已经走了。” “呼,总算走了。” 盛樰想起詹千舞就头疼,揉着额角问:“谁来接的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吗?” “船是天听监的,接她的却不是天听监的人,而是是王府的成嬷嬷。” “成嬷嬷?”盛樰抬起头,“什么人?” 连五道:“成嬷嬷是詹王府的老人,祖上八代都在王府当差,詹四小姐出生后她被派去伺候,可以说詹四小姐是她一手带大的,感情极深。” 盛樰皱眉沉吟:“动用了天听监的关系,却只派了个嬷嬷,虽说有些身份,但还是太奇怪了。詹王爷什么意思,这是高调呢还是低调呢,是想让咱们知道詹千舞在这呢,还是不想让咱们知道呢?” 连五想了一路,闻言道:“老奴以为,詹王或许另有其意,或许跟京城的事有关。” “京城?你是说平儿?”盛樰一下子瞪了眼,神色凝重,“难道他猜出了我们的想法,又或者是...不对,以他的性格,生气会直接说出来,翻脸会直接找上门,不肯接受也会私下过来商议,这种不阴不阳的做法不是他的风格。” 连五沉默,这也正是他一路没想明白的问题。 如果说封莫修是火爆,那詹王就是道雷,那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根本不屑于跟你玩眉来眼去你猜我猜那一套。 当初封莫修提亲,给出足够的“诚意”后他当场一口答应,根本不搞那些虚头八脑的磨磨唧唧,是以这次的事太奇怪了,要不是人、马、装备、腰牌一应俱全全部验真,他都怀疑今天来的这波人是假冒的。 “侯爷有消息吗?”盛樰问。 连五摇头:“进宫之后就再没来过消息。” 盛樰气恼的捶了锤扶手:“这人真是,这么大的事,有什么进展也不知道来信说一声,他是想急死我嘛!” 连五和乔秀相视一眼,抿着嘴角粗开视线。 侯爷被陛下留在宫里叙话,一直没出来,能传出消息才奇怪了呢,这种情况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有消息反而要担心一场。 默了片刻,盛樰叹了口气,懒懒的挥挥手:“算了,不想了,人走了就成了,想多没用。唉,自打那个厉害丫头来了,我这心呐一颗都放不下,生怕她再来闹上一场。虽说咱有错,但咱也是有脸面的,她来闹打不得也劝不动,真让人无从招架。” 说到这,盛樰想起一事,看向连五:“平儿前阵子与她见了一次,打听出他俩说什么了吗?” 连五面不改色,毫不犹豫的垂首道:“老奴惭愧。” “这孩子,那么个夜叉样的人物也敢去见,胆子太大了,太不让我省心了,还好没出事!” 盛樰揉着额角抱怨了几句,大大的松了口气:“走了好,快走吧,回京城祸祸去吧!唉,算起来她也不小了,这次这么急着召她回去兴许是有了人家要议。嘻嘻,她那种性子,也不知道哪家小子会摊上,真惨~!最惨的还不是那小子,而是那小子的娘,给那种丫头做婆婆,我滴神呦,想想我都心慌,嘿嘿~~真惨~!” 乔秀一脸无奈,偷偷戳了主子一下,暗怪她失态,浑没发现连五眼神怪异,嘴角微颤,似戏谑,似同情。 第419章 抵京 离开铜县,又飞了十二天,飞空舟终于抵达了京都地区。 朝廷律例,民用空舟严禁靠近京都,只能于京畿边缘的各天渡场降落,是以下船后还要走三到五天的官道才能抵达京城。 封知平没有走陆路,太慢,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水路,虽然多花的钱只能节省一天左右,但他急着见游景涟,又不差那点船费,何必车马颠簸浪费时间又苦了自己的身子? 他降落的地区有两条航道,一正一逆,都是人工开掘出来的。 正逆是封知平自己的说法,当地人和往来商客称之为“上”和“下”,流向京城的河道为上,京城流出的为下,相比“逆”这个比较容易让人敏感的字眼无疑要好上许多。 “好个鬼!”封知平扔了个白眼,“逆流和下流哪个好听?” 牛春寒愕然,低头苦笑,明智的没去接这个话茬。 飞空舟的船头几乎是含着泪送封知平走的,别误会,不是舍不得,而是兴奋的。 世子爷很好伺候,可他的马不一样,简直是魔星转世,打从上船那天开始就没消停过一天! 起初船头还不觉得什么,首次停靠铜县时他才见识了这位“马爷”的威力,没有封知平的管束,乌龙差点没把他货舱给拆了。 同室的公马被它连咬带踹打得少皮没毛,同室的母马一个不落挨个儿被它骑了至少两遍! 这还不算,“好奇心”极重的乌龙腻了母马后对舱外的世界起了兴趣,凭着一身蛮力一头撞破了舱壁,开始在底层货舱“探险”。 等管舱的船员发现时,货舱已经让它毁了近半,满地的木箱碎片,铁箱子没破,却多了几个清晰的牙印,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匹马干的! 最惨的还是放禽畜的舱室,管舱的找到乌龙时愕然发现它吊着一只鸡! 旁边还有几只死羊和一头死牛,身上缺皮少肉,死因显而易见! 吃肉的马,听都没听过,吓傻的管舱见乌龙看向自己,嗷嚎一声拔腿狂奔,火急火燎的找到船头汇报情况,而船壳们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受害者顿时炸了。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禽畜,不是配种的良种就是有特殊用途,金贵着呢,要不也不能奢侈的借飞空舟运,这下可好,损失惨重! 暴怒的船客们找到船头,试图制住乌龙的船员们反被打伤,也找了过来,船老大听着看着,哄着劝着,心里有苦难言。 这可是剑侯世子的爱马,他不敢打也不敢骂,何况他也打不过,见多识广的他已经看出来了,这马压根儿就不是马,而是身怀妖血的半妖! 他恨死了封知平,竟然隐瞒了这么重要的情况,早知它是匹极具攻击性的妖马,哪怕得罪,他也定拒了这些人上船,他的船根本没能力运送这等凶物。 封知平真不是有意隐瞒,他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这种划分,而且船是牛春寒一手安排的。 牛春寒也挺怨,乌龙在封知平面前老老实实,他看出此马神骏,却不知道它是匹性格暴烈的妖马,封知平也没跟他说过,所以他才将乌龙当作普通良驹处理租了这趟船。 祸已惹下,没有办法,该赔钱赔钱。 剑侯府从不赖账,封知平自不会丢了自家的脸面,但对于那些给脸不要脸的就没什么好脾气了,那些当他冤大头加倍要价的直接狠打一顿扔出舱外,正好这阵子心情不好,这一通活动大大缓解了心中的闷气。 至于乌龙,臭骂一顿,没舍得打,但也不敢再放出去了,直接关在自己屋里一起住,就这样船头还是放心不下,每天三回过来“请安”。 如今魔星终于要走了,船头那叫一个激动,打定主意回头就通告同行,世子和他的马谨慎接待,没有条件千万别接。 上流的船头就很好说话了,封知平有了经验第一时间告知实情,船头大方的表示没问题,豪迈的拍着毛茸茸的胸脯说自个儿的船连小象大的黑老虎都拉过,人家还长翅膀呢,比起来乌龙太普通了。 “看看,看看,这就是差别!”封知平朝牛春寒感叹,牛春寒赶忙陪笑点头。 荆无心在旁听着,待船头离开后疑惑道:“小象大的双翅黑虎,难道是妖虎裂风?此妖还没绝种?” 封知平哪知道,他对妖兽的认知还停留在外形,比如蛤妖、龙虾妖,根本不知道具体,加上心里有气懒得搭话,耸了耸肩别开头去。 荆无心赚了个冷链,知趣的不再多问,只宗娅气不顺,重重的“轻”哼了一声。 封知平当她空气,自顾自的命令乌龙老实呆着,不许胡闹,否则就怎样怎样云云,随后亲自将它送进底仓关好,留了两大坛烈酒转身离开。 乌龙吃荤还好酒,有这两大坛子神仙醉,想必它能安静许多。 吩咐小桃等人不得打扰,命牛春寒守在门外,封知平把自己关进舱内打坐静修。 一路空舟紧绷着弦没能好好修炼,如今抵京在即,隐患不知凡几,最后这两天必须抓紧时间好好调整状态,以万全的准备迎接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 至于刺客,如果京城地区还有刺客出现,那天听监自上往下都可以自缢谢罪了。 船行水上,顺流前行,缓缓起伏的船身不如空舟平稳,却比空舟让人安心。 一路无话,第三日清晨,船头请见,告知京城在望,中午前就能靠岸。就去听书 谢过船头,封知平走出船舱来到外面,放眼眺望,全身汗毛陡然颤栗。 一座巍峨的巨城横于视野,左右望不到边,尽头是渐窄的细线。 收回视线,朝前方看,高耸的城墙隔着这么远都压得人喘不过气,围在里面的是一座山。 山早已没了原来的样子,人为的分作上下五层,每层都有高墙相隔。 自下而上,前两层是平民区和商业区,尽是高楼瓦舍,难见青翠,屋舍越靠下越密。 第三层开始才恢复了一些原貌,这是达官显贵的聚居所在,绿意多了,景致好了,屋舍虽多却井井有条,且明显比下层精致得多。 第四层高屋大宅风景秀丽,已不亚于郊外的别院,而且除了住宅,这里还设有不少六部的下级部门,已经算是天元皇朝的权力核心,是以能住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咳嗽一声就能震动天元的大人物,不是当朝的权臣就是悠久的世家,比如封知平的外祖盛家就坐落于此。 第五层,红墙绿瓦,金殿连绵,那是天元皇朝的核心——皇宫。 皇宫恢宏大气,可吸引他的却不是金殿以及其代表的含义,而是正中部位的天空。 那里飘着一座小小的浮岛,倒锥形的结构与他误入的那座很像,只是要小太多,上面绿意盎然,几乎没有人为的痕迹,隐隐还能瞧见飞禽环绕,恍如人间仙土。 “那是什么?”封知平指着问道。 牛春寒上前一步,回道:“回少爷,那是‘元之心’,是供奉天元剑的所在,除了天元殿,皇室的宗祠和陵寝也在上面。” 牛春寒说完,有些纳闷儿:“少爷,您不是来过吗,怎么连元之心都不知道?” “你两岁记事儿?”封知平刺了一眼,转回头连连咋舌,“元之心我知道,但没人跟我说它是飘在天上的呀!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称呼,鬼知道它是座浮岛!妈呀,这么一比,点苍山好像都不算什么了,三大陆不是都没有浮岛存在吗,所有近地的浮岛都会掉下来,它怎么飘上去的?” 牛春寒道:“属下也不清楚,只听说好像是帝祖的手笔,跟天元剑有关。” “天元剑?不太可能吧?”封知平不信。 如果天元剑一直留在天元殿内,那有可能,可每逢国战天元剑一般都会被请出天元殿一段时间,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它没掉下来,显然跟天元剑的力量没有多少关系,至少不会是主因。 “难道...” 封知平心中一动,想起了镇元磁母。 当初不慎坠入地底深处,巧遇天级灵物镇元磁母,其所在的空间里的诸般神奇令人难以忘怀,他怀疑元之心内会不会藏有一小块镇元磁母碎片,所以才能挣脱大地的束缚在如此近的距离保持悬浮,要不放着那么些名不叫,偏偏叫什么“元之心”呢? 若真是这样,那要是能把它弄到手,哪怕只刮下一点点碎末,那... 封知平尿意上用,打了个寒战,赶忙压住大逆不道的念头。 牛春寒误会了,调侃道:“少爷可是想上去瞧瞧?很简单,尚主就行了,按制大婚时驸马要携公主去皇室宗祭拜,不但能上岛,还能近距离看到天元剑呢!” “我呸!呸呸呸!我踹死你个龟孙儿!” 封知平假假的踢了一脚,一脸腻歪:“尚主?亏你说的出口,少爷我上牛上马上你个老王八蛋也不尚主!” 这是真心话,公主哪是那么好娶的? 那不是娶妻,那是娶妈,娶个祖宗回家! 伺候好了是应该,伺候不好帝字号的老丈人会找你‘亲切’谈话,打不得骂不得,轻不得重不得,屁大点事都有可能惊动满朝文武,这种老婆谁娶? 想想都晦气。 除此之外,封知平的反感还源于一丝怨气。 他曾听游景涟说漏过一次,据说封莫修给他相摸亲事时其实先找的是皇帝,想让皇帝指个公主过来帮他镇住世子的位子,毫不意外的让皇帝给拒了,然后他才找的詹王,许下重礼让詹王点头定下了那门亲事。 封知平不愿意当驸马,但被拒了是另一回事,他也是有脾气的。 皇帝老头瞧不上他很正常,可再正常他也没法不生气,所以他才对皇室和朝堂那般不屑,言语间或多或少的总有些轻慢,毫无身为权臣之子的敬畏感。 趴在栏杆上,跟牛春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两个时辰后,船缓缓靠岸。 封知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码头上有位熟人,文士打扮,手里装模做样的捏着把折扇轻轻摇着,对上视线后折扇一拢,笑容很是灿烂,朝这边使劲挥手。 “呦吼~!” 看到游景涟封知平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护栏便想直接跳下去,脚跟刚离地又想起得低调保密,只能重新落下,指着游景涟大叫道:“你站那儿,别动,给我等着,我马上下来!老王,老王!你这什么破船,怎么还没靠上!赶紧的,快点!” 船头愕然,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这位斯斯文文的贵公子突然发的哪门子疯。 第420章 一语成谶 焦灼中,大船终于靠岸,不等艞板搭上封知平就跳了过去,野蛮的挤开人群一路冲到游景涟面前,看都不看颔首行礼的年申年符,张开双臂一把将两人的主子抱紧。 “好久不见,真是‘想死’我了!” 封知平面带微笑,咬牙切齿,手在游景涟的后背猛拍,如同擂鼓,咚咚作响。 游景涟被拍得直翻白眼,推开封知平无奈道:“太‘亲热’了,为兄这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封知平还想再抱,却被游景涟向后跳开躲了过去,遂抱着膀子哼哼道:“你受不了,我就受得了了?一走就音讯全无,什么情况什么进展半点不透,好不容易来封信还滴水不漏,只说让我过来。行,我来了,说吧,到底什么情况,成还是不成?” 游景涟瞧这模样,知道他真是急坏了,笑了笑用眼神扫了下两侧:“别急,先上车,有话路上说。” 说完看向封知平身后,挂起很假但很礼貌的微笑颔首致意:“几位,又见面了,一别月余,别来无恙?” 荆无心等人走上前来,纷纷回礼,宗娅抢着道:“很好,谢六...六公子关心。” 这娘们儿! 封知平别开脸偷偷白了一眼。 游景涟毫无所觉,笑容不改,点点头看向荆无心:“舟车劳顿,诸位辛苦,我已备好马车,还请荆大家与诸位随我来。阿泰!” 随从里走出一人,躬身行礼:“小人阿泰,是诸位贵客在京期间的侍从,诸位有事尽可吩咐小人。马车在那边,请诸位随小人来。” 荆无心等人看出游景涟不想多说,欣然应诺,宗娅似乎想多聊两句,奈何游景涟根本不给她机会,看都不多看一眼。 待空玄人离开,丫鬟和侍卫们也搬着箱笼上了岸,看到小桃带着碧柳翠绿一脸严肃的逐一清点,游景涟笑迷了眼,递了个眼神让封知平不要出声,蹑手蹑脚的走到小桃身后屈指轻轻弹了后脑勺一下。 “呦,小桃子~!” “哇!!!” 小桃吓了一跳,抱着脑袋飞快转身,看到游景涟愣了愣,脸色大变弯腿就要行礼:“六...” “嘘~!” 游景涟竖起手指示意噤声,笑着将她扶起,艳羡的扫了眼众丫鬟,回头道:“我猜着你能带小桃子一起过来,没想到你不单带了她还带了这么多丫鬟,竟是一个男仆都没有,老弟,你还是那么风流啊!” 封知平上前将小桃拉到身边,没好气的道:“我风流,你风骚,跟你比小弟自愧不如!走开点,别欺负我家桃子,想闹找你自个儿的莺莺燕燕闹去!” 游景涟哈哈大笑,朝小桃挤挤眼戏谑道:“瞧瞧,你家少爷心疼了。” 小桃憨笑,正要接话,封知平直接挡住了他,斜眼瞄着游景涟一脸严肃的道:“不是告诉过你嘛,不要跟坏人搭腔,小心让狼叼了去!” 小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反正少爷说什么都对,碧柳翠绿掩嘴轻笑,见怪不怪,以往六殿下每次来家里都会跟少爷闹上这么一场。 吩咐随从帮着丫鬟和侍卫们将行礼搬到车上,游景涟带着封知平先行一步上了同一辆车启程。 上车前笑眼看了牛春寒一眼,进了车厢关门落座,游景涟收了笑容,皱眉道:“这么久了,怎么还只有他一个,你身边可挑的人这么少吗?” 封知平道:“哪里久了,才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还不久?”游景涟剜了一眼,苦劝道,“老弟,你的心情我理解,挑人仔细些是对的,可你也太慢了!你的身份,你的处境,身边只他一个怎么能成?听我的,管他好坏先选上一批用着,然后慢慢挑,别跟挑媳妇似的不查清祖宗八代一概不允,堂堂剑侯世子,出门只带一个亲随,你也不嫌寒碜!” 封知平笑了笑:“不寒碜,我觉着挺好的,再说这次过来又没什么危险,带那么多人干嘛?” 游景涟瞪眼:“你怎知没危险?” 封知平反瞪:“我爹在京城,我外祖也在京城,旁边还有你护着,没退婚前我还是詹家的未来姑爷,詹家也会护着我,我怕谁?” 游景涟无语,这话说的很对。 封知平虽然没在京城走动过,但在京城里的分量可不低,无论他父亲他外祖还是詹家都足以让他横着走,只要别干当众辱骂皇帝这种蠢事就没人敢动他。 “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什么情况?”封知平问道,心焦难耐,大有一副游景涟不说就扑过去啃死他的架势。 游景涟耸耸肩:“挺顺利的。” 封知平一喜,眼巴巴的等着具体,可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顿时怒目:“没啦?” “嗯。” “这就完啦?” “还有什么?” “你说还有什么!”封知平扑了过去,薅起游景涟的领子,“耍我呐?一句挺顺利就打发了,当我傻啊?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是不是串通我爹一起设计我?别不承认,你俩同时来信,一样的内容一样的口吻,真当我看不出来咋的?” “松开,松开,喘不动气了,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游景涟嬉皮笑脸的掰开封知平的手,将他安抚到身边坐好。 “别急,事情还没办完,提前透露不好,等办完了一起说给你听。反正你就记着一句话,目前一切顺利,不出意外肯定能成,而且大大超出你的预料!” 封知平都快气哭了,咬牙道:“‘不出意外’,‘肯定能成’,这俩句放一块儿你觉着合适?” 游景涟想了想:“也对,要不,‘应该’?” “我跟你拼啦!!!” 封知平扑了过去,游景涟佯装不敌连连告饶,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下,斟酌了一下低声道:“行,就给你透漏一点吧,但你得保证,不许激动,不许发怒,更不许拒绝!” 封知平眯起眼,有种不妙的预感。 难不成,詹千舞一语成谶了? 犹豫片刻,他轻轻点了下头:“行,我尽量。” 游景涟挑眉:“不是尽量,要一定、肯定、必须,你若不答应,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想知道就问你父亲去。”186中文网 “我爹在宫里,我上哪儿问去!” “所以,你只能问我。”游景涟笑着摊开折扇轻轻摇着,“大局未定前本来就一个字都不该给你说,看在咱俩的交情和你这副惨样上我才心有不忍,想稍稍给你露一点。然兹事体大,事关各方,你若不给我保证我决不会说一个字,免得你闹出乱子多填变数。” 兹事体大,事关各方... 封知平反复品咂这两个词,心中一动,眼若铜铃:“可是与空玄人有关?还有太始人?你,你们,你们不会是想...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游景涟一怔,没想到他这么敏感,折扇也不摇了,嘴角微微勾起:“你觉着我们要干什么?” 封知平凑近前,脸对着脸四目相交,压低声音用牙缝里挤出的声音问:“你们可是要借着和亲的事把我和詹家的婚约搅黄了?你们可是要我做挡箭牌,跟太始人和空玄人争驸马?” 这事不难推敲。 太始人突发奇想提出和亲,并许下某种足以动摇天元皇帝的重利,封知平以为更可能的是迎娶而非嫁。 空玄收到消息火速派遣荆无心等人前来搅局,因无法确定太始人要娶要嫁,保险起见,才带了一位皇子和一位皇女同来,便是宗正然和宗娅。 如今的天元帝游万里,谈不上雄才大略高瞻远瞩,可看破太始人的阴谋还是可以的,能坐上那把椅子的绝不是傻瓜,何况还有老祖宗们的经验可以借鉴。 明知太始人的图谋,却还是动摇了,想必游万里很不好受,左右为难。 接受与拒绝,二者都不好办,接受就是违背祖制,遂了太始人的意,给自家埋下了一个天大的隐患,而拒绝... 当今形势,太始国最强,需合元、玄两国之力才能相抗,所以他们许下重利的同时也必定伴有同等的威胁,由不得游万里不慎重。 如何拒绝而不过分激怒对方,这是一个难题,恰好空玄国密使赶到,于是老皇帝就有了一个良策,借力打力,将老战友空玄国拉进来与太始国相争,角逐和亲的权力。 而这,只是第一层念头。 为了保护自家血脉,老皇帝当然不愿意和亲成功,所以他真正的想法应该是将两家都给拒了,具体的做法便是将本国男儿添进去共同角逐,只要胜出,和亲自然失败,想必太始和空玄也不愿自家的皇室血脉流入别国手中。 这件事原本跟封知平没有关系,三国角力,参选人员必定优中选优,身份、实力、品貌兼备,是人中人、杰中杰,而他这个只有身份没有实力的“废人”显然不够格。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力量,并且有了动机,在他将心事告诉游景涟并且暴露了实力的那一刻,这位皇子殿下恐怕就已经算计上了。 游景涟很可能是想让他参与这场角逐,助他胜出,只要胜出就是驸马的候选,詹家的婚事不言自解,毕竟詹家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公主之尊怎可能屈居人下给人做妾? 哪怕是平妻! 等婚事退了,再想办法打消皇帝招女婿的心思,至于办法,封知平想不到,他感觉游景涟也没想出来。 如今想来,整件事他早可以猜到的,在荆无心吐露实情的那晚他就该想到的,无奈主观臆断和诱因缺失让他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若早想到,他压根儿就不会来! 欺君呐,死罪呐,这明显是个昏招! 皇帝是那么好骗的? 退一步讲,就算皇帝同意了,那也得先胜出,他这个初晋的小先天跟一帮强中强对垒,游景涟哪来的信心,嫌他死的不够慢吗? 碰上个神藏当场就得歇菜! 封知平双拳紧攥,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气,面无表情的看着笑而不语的游景涟:“告诉我,我猜错了,我想多了,根本没这档子事,告诉我!” 游景涟笑得极开心,竖起扇子格在中间将封知平的脸推远,赞叹的咂咂嘴。 “啧啧,真聪明啊,以前真有点小瞧你了。没错,恭喜你,你猜对了,就是这么回事!” 封知平木了,直勾勾的看着游景涟,瞳孔涣散,没有焦点。 他想起了詹千舞的话,她果真一语成谶,自己的信任成了笑话。 都不用詹千舞,他自己就想把游景涟绑起来狠打一顿,再吊到城头示众! 还有牛春寒! 老东西一句玩笑成了真,封知平五味陈杂,化为无名火直灌脑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牛春寒!给我滚过来!!!!!!!!!” 游景涟吓了一跳,头往后躲抬起袖子擦脸上的唾沫星子,窗外响起牛春寒哆哆嗦嗦的声音。 “少爷,属下在。” 封知平一把掀开窗户,怒目而视:“掌嘴!” “啊?” 牛春寒傻眼,这是什么意思,自己没做错什么啊? “掌嘴!”封知平重复了一遍,眼神狞厉,“不懂?我帮你?” “呃,是...” 牛春寒苦着脸扇了自己一嘴巴子,见封知平不满意,又扇了几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够吗?” 封知平此时火气稍减,觉着迁怒很是不妥,白眼一翻:“滚吧!” 牛春寒松了口气,哭丧着脸问:“少爷,属下愚钝,不知哪里做错惹您发怒,请您明示,属下一定改!” 封知平哑然,有火难发,烦躁的道:“你嘴有光,我讨厌,就这么简单!” 言罢,重重的盖上窗子。 牛春寒更迷糊了,想不明白自己的嘴怎么就有光了,傻愣愣的抬手擦了擦,低头看看袖子。 没油啊! 第421章 太始之谋(上) 关上窗,封知平气呼呼的坐回对面,鼻息如鼓风。 “迁怒可不是好习惯,当你部下好可怜。” 游景涟玩笑,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自在的翘起二郎腿哼起小曲儿,赫然是粉头常唱的靡靡之音。 封知平本不想理,奈何曲调太刺耳,尤其现在这种时候,忍了忍没忍住,扭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游景涟,冷冷道:“没门儿!” “嗯?什么?”游景涟睁开眼,一脸迷惑。 “我说不可能!”封知平咬牙切齿,“这事没得商量,我麻烦已经够多了,你们爱搞什么搞什么,别拉上我!让我去选驸马,亏你们想得出来!我和詹千琼三书六礼只差拜堂,把我推出去选驸马,你嫌我活得太久,想让你父皇弄死我吗?告诉你,没门儿,我不同意,绝不可能!” 游景涟笑了,扇子轻轻敲打膝盖:“原来你担心这个啊?放心,我们敢定这个计就肯定有法子让你参与,三书六礼怎么了,只要没拜堂就不算礼成,就算拜了堂,只要没洞房就仍有抽身的余地。办法很简单,让司天监出面给你俩算一卦,说你俩八字不合,你不是被绑架了嘛,多应景!只要詹王点头,一切都好说,而詹王那边也不用你操心,我父皇和你父亲会解决。” 封知平毛骨悚然:“陛下知道了?!” “对啊!”游景涟点点头,“要不我怎么说一切顺利呢?” “我*)@#*)#@¥&)*¥%@!!” 封知平破口大骂,声音传出车外,吓得牛春寒缩着脖子直往王府的侍卫们身上瞄。 年申年符见怪不怪,恍若未闻,只比了个手势让护卫们退远一点。 良久,风收雨歇,封知平口干舌燥,喷着粗气怒视游景涟,后者笑容不改,堵着耳朵的手放了下来,从座下的暗格里摸出个酒袋。 “渴不渴?我这有酒,来点儿?” 封知平毫不客气,劈手夺过,拔开塞子灌了一口,顿时皱起眉头,眼神越发不善。 “我家的酒?” “正是!”游景涟笑呵呵的点点头,“婶子亲手的酿的金桂酒乃是一绝,我最喜欢了,这次帮了大忙才得了一点,你悠着点,别都给我喝了。” 封知平气得想吐血:“帮、大、忙?疯了吗?你这叫帮忙?我呸!” 眼瞧暴风雨又有爆发的迹象,游景涟赶紧截住话头:“你别忙着生气,这件事我是反复盘算细细推敲过,真的可行才着手实施的,太子哥哥和你父亲都认可,如今父皇也点了头,詹王那边没表态但应该没什么问题,如今只差空玄人的态度,以及你点头。” 封知平张嘴想骂,又忍了下来,闷声闷气的问道:“太始那边究竟许了什么条件,竟让陛下如此为难,连这么荒诞的事都能同意?” “你绝对猜不到!”游景涟收了笑容,严肃的坐起身,身子微微倾前,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要与咱们联手,于下次国战合力灭掉空玄,空玄国土分作两份,包括空玄国掌握的云海秘境,他们占大头,咱们占小头,空玄的皇家秘藏和器王谷也要归他们,相对的,他们愿意将仙枪空玄让给咱们,并将空玄皇室的处置权留给咱们。” “什么?!” 封知平霍然起身,头狠狠的撞在车厢顶都不知疼,震惊得无以复加。 游景涟闭了闭眼,唏嘘道:“太始这次真的开了大价码,别说你,我听完到现在这么久都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场和亲便是两国结盟的证明。” “他们疯了吗?他们怎么想的?咱们跟空玄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同...” 封知平戛然而止,僵了片刻,怔怔坐倒。 不同意? 真的吗? 未必吧? 是,天元与空玄交好,但那是现在,是在太始这位强敌的逼迫下被迫抱团,以前可不是这样,三国历史悠久,起起伏伏,都有过强盛时和落没时。 比如明武帝游安,雄才大略,平生经历八次国战,三次攻入太始境内,一次逼近太始国都,最后一次更是险些夺了太始国的镇国仙器! 在他的引领下,当时国力日渐衰弱的天元面对强横的太始由开始的独立难支到势均力敌再到力压双雄,重回最强者的宝座,逼得太始不得不放下身段与空玄议和,而空玄为了自身利益也不得不接受和谈并缔结盟约,与昔日的盟友一朝决裂,这是历史,是冰冷的现实。 情义,可以存在于人身上,绝不可能出现在国与国之间。 人可以为了情义放弃利益初心不改,放在国家级的层面上就不可能了,这两个字的背后包含着数不清的性命,所谓的“誓言”“盟约”永远随利益而走,只要触及自身安危,随时可以舍弃。三思 三国分分合合,因时局而定,放眼当下,元、玄两国交好千年,究其原委,不过是太始强横,只能抱团取暖。 作为曾经的最强国,近千年来天元每一代帝王无不盼着重夺昔日的荣光,奈何皇室积弱,一代不如一代,时至今日甚至要靠外力以寿元为代价强行催升修为,即便如此也仍然无法亲自执掌天元剑,每每大战都要假手他人。 皇帝郁闷吗? 当然郁闷,这根本就是耻辱! 然而没有办法,武道不是你想就能进步的,这是座金字塔,往上爬需要努力更需要天分,越往上越如此,没有天分,再努力也没有用,哪怕贵为帝王也只能认命,接受这个无奈的现实。 天元弱,弱在皇族没有武魂,无法亲自执掌天元剑,而委以重任的武魂因为血脉问题无法发挥天元剑的最强力量,难以独面太始帝手中的太始仙刀。 空玄皇室倒是高手辈出,无奈治政散漫混乱无法统合国力,只在大战发生时才临时抱团,以至尖端对抗势均力敌,下层对抗一败涂地。 是以,两国有了现在的盟约,取长补短,“深情厚谊”长达上千年,在游氏皇族出现新的武魂,或者宗氏皇族一改放任自流的治政方针收归权力前,这份盟约都相当稳固,难以撼动。 可现在不一样了。 太始提出与天元合力灭掉空玄,并许诺将仙枪空玄让与天元,而且还将宗氏血脉一并送上,这种诱惑力太大了,大到难以想象,大到连封知平这种属“王八”的都大为心动! 什么国土,什么资源,在仙器面前就是个屁,再重要又哪有仙器重要? 仙器才是镇国的根本! 没有仙器都不用外敌,内乱就能覆灭整个皇朝,这点无需怀疑! 看看空玄就行了,空玄国群雄并立,宗氏皇族却长盛不衰无人敢犯,为何? 还不是因为空玄枪! 只有仙器才能抗衡仙器,一柄未尽全力的天元剑对抗不了太始刀,那再加上一杆空玄枪呢? 哪怕宗氏皇族的人不配合,或者高手死绝后留下来的平庸之辈生下的子嗣如游氏皇族一样衰弱到无法亲掌本族仙枪,只能假手于人,即使如此,两件无法发挥全力的仙器加起来的力量也绝对胜于太始刀,再不济至少也能平手! 最重要的是,这两件仙器都握在天元手里,是一条心,不再像以前那般各有心思! 太始给出的条件无异于一颗定心丸,并且还等于在给自己培养一个恐怖的对手。 游景涟曾与封知平笑言说两人都是属王八的,认准一件事就死咬着不松口,现如今,他这只“王八”心动了,无论站在何种立场都心动了,他都心动了,何况当今圣上游万里? 说真的,他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而游万里却能冷静的分析利害想要回绝,他真的有些佩服这位瞧不上他的老头儿了,不愧是能坐上帝位的人! 不,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正常情况下这么大的诱惑不可能回绝! 他可不信游万里是那种又胆小又没野心的人,又或者跟空玄皇帝情深意厚到如胶似漆无法割舍的地步。 “除了这些,太始还给了什么条件,提出什么要求?”封知平问道。 游景涟沉声道:“价码就这些,要求嘛就一个,让咱们嫁位皇族女子给他们,可以不是父皇的血脉,但必须是三代内的皇族。” 封知平皱眉。 不对,这不够,一位皇族女子还不足以动摇游万里的想法,何况这位皇族女子可以不是他的亲闺女。 看到封知平探究的目光,游景涟赞赏的勾了勾嘴角,随后化为讥讽:“太始使者说,为了表示诚意,晁振仙愿意将他最小的儿子晁贺明送过来为质,但质子不好听,有辱国体,会遭臣子反对,是以便有了这场和亲,以驸马的身份留在天元,保双方颜面,并且,呵呵,没有期限。” 封知平拧眉,闭目凝思片刻,一条条线索在脑中盘旋纠葛,渐渐凝成一束清晰的脉络,匪夷所思的结论骇得他猛然睁眼,险些失声惊叫。 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太始想集三家血脉,造出一个能同时掌控所有仙器的怪物,渗透天元?” “聪明。” 游景涟打了个响指,眼神阴翳:“父皇、太子哥哥和我都是这种判断。将空玄枪送给咱们,将灭国毁族的宗氏余脉送给咱们,还让一位皇子以质子的名义过来做驸马,用咱们的米养他们的人,还让咱们替他们担着大仇,好心机,好算计,我真想知道是哪位天才想出了这个计策!” 第422章 太始之谋(下) 封知平默然,心里发凉,这真的是个极阴险的计谋。 送仙器,送宗氏余脉,送质子,乍一看天元占尽便宜,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送空玄枪是为了安心,送宗氏残余是为了转嫁仇恨,要知道背叛者比宿敌仇更让人愤恨,宗氏残余不可能真心归顺,不除根将来定成祸患! 而那位质子最最阴险,他身怀晁氏的血,娶的妻流着游氏的血,将来他或他的子嗣再纳宗氏余嗣进门,通过不断通婚将三方血统一融再融,集齐三家血统造出一个个拥有同掌三柄仙器的潜力的怪物,只要一个成器,计划就成功了大半! 而这期间,他还可以利用背叛的仇恨挑唆、拉拢宗氏后裔,纵不能令其归顺太始,至少也可保他们不会心归天元,宗氏成为天元内患简直是板上钉钉的! 而那些拥有三大皇族血统的后裔,天元会教养,他也会教养,表面上看起来这些孩子心向天元的可能性更高,其实不然,因为这些孩子九成九,都会姓“晁”! 在贵族阶层,姓氏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姓氏代表血统,上至封官拜爵下至娶妻生子全都深受影响,只“晁”这个姓氏就注定了他们的根不在天元,很难为天元权贵所接纳,哪怕有心归顺,他们的姓也会令他们在天元备受排挤,处处遭人防备。 封知平太了解那种感觉了,他有剑侯之尊的父亲,有名门出身的母亲,自身打出生就享受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可就是因为周遭的冷言冷语让他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反感,连带对朝廷都没有多少尊敬,他都如此,何况晁家子弟? 等这些孩子成长起来,散布到天元各地,于朝里朝外开枝散叶,无异于在天元境内种下了一个个可危及国本的隐患,那后果,稍作联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想出这个计策的人太聪明了,这个计策太周全了,无论成功与否,太始都能获利! 天元同意,渗透计划成功了一半,不同意也没损失,还能顺带在天元和空玄之间埋下一根不起眼的刺,指不定哪日就会成为决裂的诱因。 而且想出这个计策的人算得太精了,他料准了帝王的心态,要知道帝者都拥有超乎常人的自信,自信是为帝的首要,无论能力高低,没有足够的自信都坐不了那个位子,只压力就能将其压垮。 因此,那人根本不怕游万里看破! 倘若游万里雄心壮志,自信能掌控局面,看破也会接下。 若投鼠忌器一口回绝,太始就会借此契机要挟一番,通过种种反应分析出天元的国力虚实,为下次大战谋取先机。 而这,也正是游万里左右为难的真正原因。 如果他有先祖游安那等实力,别说回绝,直接将特使打出去太始都不敢放一个屁,然而他没有,如今敌强我弱,他必须谨慎对待,绝不能遂了太始的意将天元的真实国力提前暴露出去。 这一点从游景涟口中得到了佐证。 “太始说了,如果咱们不同意,那下次大战他们‘或许’会放弃空玄将进攻的重心放在咱们身上,唉,好可怕呦~!”游景涟语气讥讽,表情凝重。 “好大的胆!”封知平无名火起,拍腿怒骂。 纵对朝廷没什么感情,他也是天元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是他的家,被一个人外人在自个儿家如此威胁岂能不上火? “说这话的还活着?陛下忍性也太好了吧?”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现在,再说杀了他们有什么用,一群无关紧要的杂碎罢了。” 游景涟赶苍蝇似的挥挥手,笑容阴冷:“要杀就杀大的!那个晁贺明过几天就到京城,应该还会带几个高手过来,选驸马嘛!等他们来了,咱们摆下擂台,到时候...呵呵!” 封知平冷笑,两手叉着后脑勺往后一靠:“记得签生死状,免得死了人让人赖上。” “这个自然。”游景涟拿过酒袋喝了一口,放下手笑望封知平,“到时候,就看你封三少大显神威了。” 封知平笑容凝固,僵了半天,狠狠扔了个白眼。 “少来!本少爷手无缚鸡之力,拿杆小旗跟场边摇摇行了,上台甭想,我还想多活两年!” 游景涟笑道:“不要怕嘛,这次比试分文武两项,文的不用你管,我自会替你安排,武的也不要怕,那个晁贺明跟你一样都是灵识,所以对垒会限制在灵识期内,不会出现你根本对付不了的对手。” 封知平瞪眼,还想拒绝,游景涟先一步摆手打住,将酒袋扔进封知平怀里。 “你别总想着拒绝,先想想这件事的好处,对你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詹王什么身份?我父皇私下里都得敬他一声王叔!他把女儿嫁给你这个废物那是实打实的下嫁,礼都过完了,就差拜堂洞房,这地步你张口想回了,哪儿那么容易!告诉你,你敢张这个嘴,明儿就得让他晒干了挂墙上!” “而且你现在不是以前了,你现在可是先天!如果你还是以前那个熊样,回了也就回了,人家顶多奚落两句说你胆小如鼠受不起詹王嫡女这尊大神,可现在不一样了,你飞上天了就把人家闺女撂了,怎么的,瞧不起人家是不是?流言一起,詹王想饶了你都不能,何况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所以,你需要一个名义,至少面上说得过去的名义,如今这场和亲就是这样一个机会!这场和亲的分量你已经知道了,为了破这个局,我们必须挑选好手倾尽全力,一举打破太始的阴谋,打出天元的威风,让他们和空玄人熄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我让你参加不是让你大获全胜,你有信心我还没信心呢!我是要你撑到最后,进入候选者的名单,到时候我让我皇妹稍稍表露一下对你有意思,再‘犹豫不决’的拖上一阵,詹家的婚事不就解了吗?别忘了詹千琼的年纪可不小了,你拖的起,她拖不起!” 封知平将酒袋丢到一旁,抱着膀子哂笑道:“你当詹王傻?他能同意?别忘了我是有婚约的,我这样的能参赛?别开玩笑了!” “就是因为他不傻,所以才会默认!”游景涟傲然昂起下巴,“老弟,你是不是太小看我父皇了?搞清楚,他可是咱们天元皇朝的皇帝!” 封知平怔了怔,若有所悟。 封莫修是权臣,詹王更是权臣中的权臣,两位权臣关系紧密,当皇帝的难免猜忌,再加上一位世子和一位嫡女联姻的话,那就不是猜忌,而是忌惮了。 因为某些不知道的原因,游万里认可了这门本不该认可的亲事,但认可不代表心里没疙瘩,倘若能借这场和亲之选让两位重臣关系稍稍疏远一点,想必他心里肯定是高兴的。 而詹王那种聪明人,自会顺坡下驴,哪怕心里不乐意。 只是这样一来,退婚的责任就大半转移到皇帝身上了,封知平实在想不出老皇帝有什么理由出面做这个恶人,更想不通自己将来再拒驸马后他有什么理由不杀自己。 所以说,这就是个昏招,要命的昏招! “不行,我不同意,你不用说了,说什么都没用!”封知平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得罪詹王我可能会死,得罪你父皇我一定会死,我有病啊选后面的?驸马爱谁当谁当,与我无关,退婚你没别的招那我自己想办法,总之这件事不行,绝对不行!” 游景涟深深皱眉,没想到封知平如此坚决。非凡 “你父亲都同意了,你想不参与也不行。” “少来!”封知平尖叫,恨恨道,“他同意他自己参加去,反正我不去,打死都不去!当初就是他一声不吭的定了这门亲事搞得我现在七上八下,如今又招呼不打的把我往另一个坑里扔,干嘛啊这是,这还是亲爹吗?他敢逼我我就写信告诉我娘,再不行我还可以躲我外曾祖家去,我就不信他有胆子打进盛家绑了我去选什么狗屁的驸马!” 说到这儿,封知平眼一亮,落在游景涟眼中顿感不妙。 “对啊,我干嘛等他来,我现在就可以走!对,现在就走!停车,马上停车!” “等等...” 游景涟不及说完,封知平就跳下了车,他伸出手抓了个空,无奈的听着车外的一连串呼喝。 “老牛,转道,咱们去盛府!我先行一步,你回去给小桃他们说一声,都去盛府,咱们住两天就走!” “你说上哪,当然是回家!笨蛋!这鬼地方,小爷我再也不来了!” “坑货,一群坑货,都想着坑我,没一个靠谱的!” “人还是得靠自己,指望别人,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埋的!” “乌龙!” “驾!” 两道马蹄声朝着两个方向飞速远去,游景涟看看未关严的车门和空荡荡的车厢,手撑着头揉额苦笑。 “这可怎么办呦...” 骑着乌龙飞驰在官道上,封知平越想越气。 真是太坑人了,人贩子都没这么损的! 漫长的旅途乌龙拘束了一路,这下放开直接撒了欢,速度一升再升,最后恍如一道黑影,过往行人无不侧目。 转眼间,帝都已至,直到来到城门前被一队卫兵刀枪相向,封知平才想起这不是泉州城,暗暗苦笑拉缰停马。 “什么人,竟然如此放肆,还不快快下马!” 封知平从善如流,跳下马拱拱手:“抱歉抱歉,一时兴起,我不是歹人。” 卫兵看他的穿着和马也猜到不是常人,收了刀枪,队长语气稍稍缓和道:“你是谁,可有通行令?” 封知平愕然:“进城还要令牌?” 队长皱眉,再次审视了一眼,估摸着应该是外地来的富家公子,冷着脸抬手指了指旁边的长队:“没手令就去排队!” “排队?” 封知平看看转了三道弯的长龙,苦着脸道:“太久了,给钱行不行?我家在里面,我外租家也在里面。” 说着要掏银子,不想队长陡然怒目,呵斥道:“大胆,竟敢公然行贿!” 封知平傻眼,暗骂自己蠢。 这里可是帝都,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人家哪敢收啊! 队长可能觉着不够,想给这个外地纨绔一个教训,斥完后手一挥:“来人,拿下,关起来好好审讯,看看是不是可疑人物!好大的胆子,竟然公然行贿,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别,别,听我说...” 封知平哭笑不得连连后退,暗道这回脸可丢大了。 就在这时,身后马蹄声又起,一把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 “住手!” 年符紧赶慢赶总算追到,却见到这副光景,赶忙舍弃马匹纵身飞来,几个起落大雁般落到封知平身边。 “世子,卑职来迟,您受惊了。” 封知平松了口气,知道是游景涟派来,无奈的笑了笑:“走的急没带腰牌,还好你来了。” 卫兵们傻了眼,年符他们认识,六皇子的贴身侍卫,而那句“世子”更是听得分明,再看封知平,一个个猛咽口水。 队长定定神,上前行礼,低声问道:“年大人,这位是...?” 对他年符可没什么好脸,瞥了一眼神色淡淡的介绍道:“这位是赤剑侯世子封知平。” 咣当! 队长的刀掉在了地上,众卫兵哆嗦成了筛子,队长的脸跟死了似的。 “赤...赤剑侯!世子爷!!” 第423章 茶馆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队长都没收回视线,保持着恭送的姿势,雕塑似的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手下纳闷儿,上前拽了拽他:“头儿,人走了。” “啊,走了。” “那您这是?” “我麻,动不了。”队长哭丧着脸脖子僵硬的扭过头,“过来搀我一把。” 卫兵里立刻分出两人左右搀住,一个拍胸一个抚背,其中一人劝道:“头儿,别慌,我看剑侯世子挺好说话的,不像传言里那么跋扈。” 另一人也劝道:“就是就是,传说剑侯世子嚣张跋扈荒淫无度,欺男霸女没有不敢干的恶事,今日瞧着却不太像,看着挺正派挺爽朗一人,对咱们这种人这么和善的贵人可不多,肯定不会记你的仇。” “嗯,确实。”队长点点头,“总归是剑侯爷的儿子,从小耳闻目染,对咱们当兵的亲切些也算正常,何况我是秉公办事,不是故意找茬,对吧?” “对!”两个手下慌忙点头,暗暗嘀咕头儿还是心虚。 转念一想,两人又觉着没什么可笑话的,那可是赤剑侯的儿子,唯一的嫡子,赤剑侯有多疼这个儿子天元皆知,今儿的事换自己自己也虚,八成还不如这位呢。 走在城里,封知平漫无目的的观赏着沿途风景,心里也在回想着城门兵们的反应,有些好笑。 “我有这么吓人吗?” “不死您,是令尊。”年符垂首,实话实说。 封知平哑然失笑,暗道老头子离京这么久竟还有这等余威,可想当年他祸祸成什么样,摇摇头不再多言。 京城居山而建,上下五层,各层的主要功用被京城百姓编了个顺口溜,叫“一商二户三富四贵五天爷”。 顺口溜说的有些绝对,前四层分的没有这么清楚,一层也有富家翁,三、四层也有小商贩,但侧重点还是很贴切的。 封知平自小长在富庶的泉州,见惯了泉州城的繁华,如今也不得感叹帝都就是帝都,与之相比泉州城差了不止一筹。 首先是大,巨大。 泉州不小,一扩再扩,如今已成庞然巨|物枕在龙庭湖边上,如同龙嘴里的明珠,可偌大的泉州放在这里也就五六个坊的大小,要知道这里足足由五十六个坊,并且仅仅是第一层。 其次是格局。 泉州有名师规划设计,无奈发展速度太快,匠师们尽可能的修改弥补,依然无法尽善尽美,是以总体看上去有些凌乱。 京城不然,这里大,却大得井井有条,宽敞的主街,四通八达的小道,屋舍错落有致处处彰显着大气与秩序,并且每个坊都有各自的特色,如同盛开的花园,呈现于顶层统治者的眼前。 再就是商铺的种类。 封知平一直以为泉州城的货品不敢说天下第一也绝对是最全的那一列的,可京城却让他开了眼。 泉州城有的东西这里有,泉州城没有的东西这里也有,听说有几家专设的铺子还能买到妖兽甚至真妖,只要你有资格,或者有能力不被人查到,那无论黑的白的但凡你想要的这里都能找到。 其他特点还有很多,封知平没有去逛无法言全,只一路行来便有这么都感慨,同时还让他隐隐有点自卑,感觉自己就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土鳖。 年符一路陪着,有问必答,如同陪着自家主子一样,半点不敢怠慢。 敏感的他察觉到封知平的情绪有些不对,稍一想心中明了,故意引了个话头玩笑了两句,末了道:“帝祖定邦于此,两万余年的光阴才打造成现在这副光景,着实不易。” 封知平微怔,随即便明白了,扭头打量了年符两眼,笑道:“景涟有你们两兄弟陪着,真是好福气。” 年符垂首:“不敢,能跟随主子,才是我们兄弟的福气。” 封知平笑了笑,问道:“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年符回道:“主子怕您地不熟,让我给您引路。” “得了吧,我又不是第一回来。”封知平站住脚,随便指了家茶馆,“老牛他们应该快到了,我在这坐会儿,你回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直接来这找我。” 年符皱眉:“这...” “就这么定了。”封知平挥挥手,“回去吧,别打扰我喝茶。” 年符犹豫了犹豫,垂首行礼:“既如此,那您稍候,卑职这就回去带牛兄他们过来。” 言罢,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封知平暗暗点头,暗叹不愧是皇后娘娘亲自挑的人选,老牛机灵,可以往的主业是探子,伺候主子这种事跟年符这种专业人士比还是有些差距。 摸摸胸口,确认钱袋在身上,封知平背着手迈步走进茶馆。 茶馆生意很好,一楼几乎客满,认识的不认识的凑成一桌桌胡吹海侃,这边一句“你瞧我这瑞兽”,那边回一句“你瞧我这青龙”,仔细一看,一条京巴一尾银龙,遛狗遛鸟封知平还真没见过溜鱼的,忍不住好笑的多看了两眼。 攀富的有,攀文采的更多,京城没有泉州那么多的说书先生,但有几倍于说书先生的考生。 一盏香茗,两扇矮屏,三朋相坐,舞文弄墨,偶得佳句引来邻桌喝采,上前攀谈互道师门,又是一番热络。 封知平品不出诗词的好坏,只瞧着这些书生有趣,吟诗作对摇头晃脑逼着自己往人体的极限靠,真不知谁定下的规矩,也不怕把脖子晃断喽。爱看书吧 继续寻找有无江湖人士在此,小二已迎了过来,笑脸灿烂行了个礼,问道:“大爷几位,可是头一次来?” 封知平差点跌个趔趄,很不适应“大爷”的称呼。 “一位。”扫了眼大厅,封知平看向楼上,“来个雅间。” 小二为难:“大爷,真不好意思,雅间满了,您看我给您挑桌合适的凑一凑可好?” 拼桌? 我又不是来打麻将的! 封知平看都不看小二,不咸不淡的扔了两个字:“加钱。” 小二心里叫苦,知道这位是误会了,赶忙鞠躬告饶:“大爷,您别误会,真满了,不信您上去瞧瞧。” 封知平皱眉,见小二苦脸不想为难,点了点头便想出门换一家,这时楼上突然吵闹起来,同时还有桌椅翻倒的沉闷声。 “作弊,绝对是作弊!你偷子了!” ...... “还敢狡辩?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问问他们有没有!” “偷了!” “对,就是偷了,我亲眼瞧见的,不拆穿你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认,没想到你真这么不要脸!” 哇啦哇啦,一片附和声和奚落声中夹着一道委屈的尖叫。 “我没偷子,不信你们可以数!要不咱们复盘,我一步一步的证明给你看!” 蛮横声猖狂大笑:“复盘?你当我傻?来人,给我打!” 拳脚声和惨呼声响起,封知平望着上方,微微挑眉。 帝都这么乱吗? 帝都的纨绔子这么嚣张吗? “坏了坏了!” 小二脸色大变,顾不上封知平,扭头就往楼上跑,掌柜的带着两个伙计已先一步赶了上去。 “又是他啊!”旁边桌的富家翁收回视线,逗着鸟讥讽道,“臭棋篓子还敢四处找人对弈,棋品又差,京城早没人愿意跟他玩了,真不知哪个傻蛋还敢跟他下。” 同桌的华服男子把玩着硕大的翡翠扳指,闻言将扳指套回指头上,提起茶壶给富家翁斟了半杯,坐回身笑道:“您老有些日子没来,不知道,这儿最近来了个穷书生,一穷二白连混面馒头都买不起。老刘见他可怜就赏了他一碗饭,听说他棋下的不错,就给他支了个招让他在此设擂,赌的不大,最多也就一两,多少能解决一点口粮问题。谁承想,嘿,这人还真行,九天里总共对了三十七局,三十三胜四平,没一场输的!这名声传开了,来挑战的人就多了,这不把那位也给勾来了。也怪老刘没看住,忘了提醒一句,这不,得罪上了?唉,可怜呦,但愿伤的轻点儿,别断胳膊短腿,再过几天可就要开榜了。” 富家翁端起茶杯晃着脑袋吹了半天,吸溜了一口,吐掉茶叶末扔下一个字:“难!” 封知平来了兴趣,走上前拱手一礼,笑问:“二位好,刚才二位聊天,小子碰巧在旁听了几句,不知您二位说的那位是何方神圣,光天化日竟敢纵奴打人?” 两人看看封知平的衣冠着扮,又看看面容,双双含笑回礼。 礼罢,华服男子身子前倾,示意封知平靠近,压低声音道:“小兄弟不是京城人吧?难怪不知道。还能有谁,可不就是那孟家的外甥唐海唐清秋嘛!亏他有脸取字清秋,真是白瞎了这两个字了。小哥儿,记住了,京城你得罪谁都好说话,千万别得罪他,那就是个斯文败类,属疯狗的!” 封知平笑谢,想了想问道:“孟家的外甥,哪个孟家?” 华服男子嘴一撇:“当然是最不成...” “咳咳!” 富家翁重咳打断,华服男子会意,冲封知平笑了笑不再多语,低头继续把玩新得的扳指。 这已经够了,封知平已经知道了是哪家了。 京城里姓蒙的大户人家很多,但比较出名的就三家,而其中风评最差的无疑是害死张家小姐的那个孟家。 提起这个孟家封知平就来气,每每想到自己被人跟孟玉清并作一谈他就浑身难受直蹿邪火,本想低调行事,不愿多管闲事,如今却来了兴趣。 他没兴趣挑衅孟家,但这次不是挑衅,是见义勇为,左右将来会碰到,今儿正好提前会一会,顺便替自己正正名。 谢别两人,封知平转身朝楼上走去。 老头和男子看出他的意图,愕然相视。 “上去了?” “嗯。” “上去干嘛?” “管他呢。”富家翁将鸟笼子搁到一边,端起茶碗敬了敬,“不问不知,不知不错,不错不罪,不罪逍遥百年,老弟,喝茶。” 华服男子哑然失笑,端起茶碗回敬:“您老明见,受教,喝茶,喝茶。” 第424章 扔了 二楼正在上演全武行,惨呼声连绵,好多茶客好奇的扒着屏风探出脑袋,看着染血的书生悄声同情,却无一上前劝阻。 封知平刚上楼就见一条凳子腿飞了过来,赶忙偏头躲过。 凝目一瞧,一个瘦弱的身影抱着头卷缩在地上只露出后背,四个膀壮腰圆的大汉围着他拳打脚踢,旁边一个书生打扮面目白净的公子哥端坐太师椅冷笑瞧着,身后站着个抱剑的青年漠不关心的耷拉着眼皮,两侧还有五六个纨绔子奚落着挨打的男子猛捧臭脚,方才就是他们做的伪证。 听到有人上楼,公子哥和抱剑青年没动,其他人飞快的扫了一眼,随后便继续观赏起“热闹”。 直到封知平走到壮汉们旁边,公子哥才抬起眼皮懒懒的看了过来,问都不问,轻飘飘的扔了个字:“滚。” 封知平乐了。 自打回家,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听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了,如今听到竟有些怀念。 听到笑声,公子哥皱眉,几个纨绔也纷纷诧异。 “这人傻的吧? “让人骂了还笑,肯定傻的。” “看着人五人六的,合着是个傻子!” 恶仆们发现有人来了,但主子没发话,他们就没回头,继续群殴。 封知平懒得废话,直接一手抓住一只手腕发力一拗,两个恶仆瞬间惨呼着跪倒在地,另外两个恶仆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两记撩阴腿接踵而至,两声非人的惨叫声后,地上多了两只倒气的虾米。 周围的人都吓傻了,浑没想到这看着斯斯文文的少年竟如此狠辣。 公子哥脸色大变,豁然起身,不等说话,抱剑的青年已先一步挡在他身前,半闭不闭的眼睛彻底睁开,凝重的打量着封知平。 公子哥看出不对,将到了嘴边的粗口咽下,冷声道:“你是何人?” 封知平理都不理,自若的蹲下身将瘦弱书生扶起,替他拍了拍身上的脚印,趁机渡了一缕元力过去飞快的探查了一遍,确认只是皮肉伤,有些严重,但不致命。 书生见封知平救了自己,又见他衣着华贵,没有道谢,反而低声劝道:“兄台快走,别牵扯进来!” 封知平顿生好感,佯装给他拍背暗中以内力帮他理顺气血,笑着问道:“为何要走?” 书生畏惧的扫了眼抱剑青年的身后,压低声音快速道:“他们人多!” 封知平哈哈大笑,好久没听到这么可爱的答案了。 想想也是,在普通人看来,人多力量大,打架这种事自然是哪方人多哪方胜算更高,何况对面不光人多,还个个背景不俗。 “您快走吧!” 书生见封知平不动弹,再次苦劝,另一边公子哥被晾了半天也不耐烦了,双手抱扇向青年剑客一拱手:“仇兄,这个不长眼的还得麻烦你了。” 说完,想起封知平的衣着,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教训一顿便可,别伤性命。” 青年剑客微微点头,没有直接拔剑,而是上前一步依着江湖规矩略行了个抱剑礼:“尚元剑派,仇风!” 呦呵,还挺守礼的,自报家门,这是怕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封知平扭头扫了仇风两眼,飞快的回忆了下,实在没想起尚元剑派是个什么路数,估计不是官宗就是某个不知名的三四流小派,没有让他记住的必要。 “看来朋友是不想说了。”仇风没等到答案,有些上火,剑不出鞘摆了个起手的架势,“既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请!” 封知平好笑,基本确定了此人来路。 没错,尚元剑派十有八九是个官宗,真正的江湖人很少有愿意给权贵做犬马的,而且现在的情形又不是比武,真正的江湖人压根儿就不会跟您讲规矩,直接动手抢占先机才是江湖人的做派。 “兄台,赶快走!” 书生紧张的拉着封知平的胳膊,挺身就要往前挡。 封知平一把将他拉到后面,示意他安静,站起身拍拍衣服正要说话,耳朵突然微微一颤,眼底划过一抹遗憾,面上微笑道:“给你个机会,每人十巴掌,抽完了我让你全须全影的离开。” 此话一出,纨绔们顿时炸了,纷纷叫骂。 自小混在京城,城里谁能惹谁不能惹他们心里门儿清,封知平穿着虽然不俗,说话也硬气,但明显是外地来的,并不在此列。 封知平任他们骂,笑眼看着剑客的阴脸:“机会只有一次,可要想清楚了呦~!” 剑客怒气勃发,前脚发力,身子电射而出:“好大的...” 最后一个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就像他的人,以及他的剑。 剑鞘前端停在封知平胸前一掌宽的距离不得寸进,这个结果源自一只枯瘦而有力的手,手的主人,叫牛春寒。 “少爷,属下来迟,您受惊了。”牛春寒垂首告罪,看也不看脸色绛紫的剑客一眼。 封知平点点头,皱眉道:“怎么这么快,她们呢?” 牛春寒回道:“她们在后头,由咱们的人和‘六公子’的人一同护着,属下放心不下您,所以先行一步。” 言罢转头看向剑客,又冷冷的扫视了一圈色厉内荏的纨绔,寒声道:“紧赶慢赶,属下还是来迟了,让您受了惊吓,这些人如何处置,请您示下!” “大胆!”公子哥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挺胸背手傲然道,“你们可知我是谁,我乃是...” “孟家的外甥,唐海对吧?”封知平替他说完,咂咂嘴,“听说你还有个字叫清秋?哎呀我去,你知道这俩字凑一块什么意思吗?我看你应该叫春节。” 牛春寒很知趣,茫然问道:“为何叫春节?” 封知平大感满意,哼笑两声道:“这都不明白?春节放炮,劈里啪啦的又响又亮,多像他这个混账?” “原来如此,少爷学富五车,属下叹服!” 牛春寒捧臭脚向来不遗余力,丝毫不觉笑话有多冷,而唐海已经气炸了。 “你,你竟敢...你们竟敢!仇兄,还等什么,给我教训他们!” 仇风暗暗叫苦,他不过刚化元的修为,根本探不出牛春寒的深浅,但也知道此人自己绝对无法匹敌,哪还谈什么教训!天神 别说教训,他现在连动都动不了,一股惊人的气息威压团团笼罩着他,同时剑上还源源不断的传来一股股暗劲,他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暗劲破体,内力和气血在以缓慢的速度翻腾起来,之所以缓慢并非他抵抗的结果,而是对方不想,只要想,人家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教训? 在这种高手面前,有命活就不错了,教训个鬼! “仇兄?”唐海发觉不对,唤了两声仍没有回应,心里一个咯噔,权衡利弊立刻转了脸色,拱手道,“这位贵兄,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我们各退一步,交个朋友可好?” 呵,能屈能伸,这小子可以啊,没想象中的蠢。 见封知平笑而不语,唐海眼神一闪,略带阴沉的道:“贵兄,这里是京城,我看你应是刚来,人生地不熟,日后行走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贵兄以为然否” “嗯,有道理。”封知平点点头,为难的看着唐海,“可是你不够格啊。” “你!”唐海大怒,一甩手大声道,“我可是...” 封知平懒得听他叫嚣,挥挥手吩咐道:“有一个算一个,该怎么办怎么办,死不了就成。” “是!”牛春寒干脆应命,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一群人脸色狂变,没想到仅片刻功夫双方的处境便以转变,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可哪里快得过牛春寒? 封知平懒得看以大欺小的烂戏,走回傻眼的书生跟前蹲下身,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干嘛呢,眼都直了,伤着脑子了?” 书生一个激灵回过神,看看鬼哭狼嚎的纨绔,狠狠咽了口口水,再看封知平,眼中感激之外,赫然多了几次疏远和畏惧。 “瞧你吓的,我又不吃人!”封知平扔了个白眼。 书生发觉自己失礼,赶忙爬起身弯便要下跪:“多谢...” “别,别跪!”封知平将他拽起,皱眉道,“你是读书人,听说参加了今科,不日便要开榜,你跪了我,传出去于你名声不利。” 书生一怔,没想到封知平知道的这么清楚:“兄台也是举子?” 封知平哑然失笑,指指自己的鼻子:“你瞧我像吗?” “像!”书生斩钉截铁。 封知平大笑,回头冲暴打宵小的牛春寒得瑟道:“老牛,听听,人家说我像举子,看你以后还敢埋汰我没文化!” 牛春寒想哭。 少爷,我何时说过这话了? 无奈不敢回嘴,只能认下,于是乎,惨叫声更凄惨了。 回过头,封知平笑道:“我叫封知平,不是读书人,跟他们一样是个命好的富家子,不过我不爱仗势欺人,欺也欺负罪有应得之人,所以呢总的来说我是个纨绔,但是个好纨绔,很高端很上等的那种,明白吗?” 书生看看他身后,深有感触的用力点头,拱手道:“小生邹荀,昌平郡楚州人士,见过封公子!今日得公子相救,小生无以为报,请受小生一拜!” 听到他是昌平郡人,封知平顿时又亲切了几分,微笑着受了他一礼,待他起身后佯装怕怕的拍了拍胸口:“你说无以为报,我差点以为你要接着说以身相许,吓死我了!” 邹荀被逗乐,笑时牵动伤口又丝丝的抽起凉气,封知平不禁暗暗感叹。 无门无势的穷书生进京赶考,真的是太难了,但凡有点门路,他也不至于落魄到来茶馆跟人赌棋过活。 要知道赌这个字,有钱有势的沾叫雅兴,没钱没势的沾叫恶习,就跟他老子逛青楼和他逛青楼一个道理。 而读书人最重名节,尤其他这种待榜的举子,传出去影响名声不说,甚至会影响你在榜单上的位置,以及上榜与否。 想到这儿,封知平决定好人做到底,取出钱袋摸了两张十两的银票,想了想又将碎银子拢了拢一并递了过去。 “这是做什么!”邹荀大惊,慌张推却,“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封知平硬塞了过去,攥着他的手不让撒开,微笑道:“拿着吧,对你来说这很多,对我来说也就一把扇子钱。京城生活不易,开榜还得等几天,你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当心传到考官耳中误了前程。你要心里不舒服就当是问我借的,等将来有钱了再还我,兴许你将来飞黄腾达了,我还要靠你帮衬提携不是?所以这个善缘呐,算下来还是我更占便宜。” 邹荀感动万分,眼眶泛红。 封知平洒然摆手,正巧牛春寒收尾,一手提着穴道被封的剑客,一手提着吓得半死的唐海,问道:“少爷,这两个怎么处置?”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封知平说过要低调。 其他人打就打了,这两个毕竟是孟家的,孟家在京城很有些分量,家主孟广贵为禁军副统领,唐海是他的外甥,要是吃了大苦肯定会闹起来的,届时还哪来的低调? 封知平是想低调,但低调可不意味着夹着尾巴做人,何况跟游景涟谈完后他已经预见自己九成九是低调不起来了,一想起这事他就心烦,再看两条死狗更烦。 “这楼高吗?” 牛春寒愣了下,旋即会意:“不高,才二楼,摔不死人。” “那就扔了,省得下楼碍着别人眼。”封知平挥挥手,轻描淡写。 唐海脸色惨变,却无求饶的机会,眼一花人就出了窗户,短暂的云里雾里,砰的一声闷响后,于剧痛中陷入黑暗。 一楼大门口,富家翁和华服青年正在谈笑,说到兴奋时突然被一声闷响吓到,两人探头一瞧,傻眼。 猜到有人会滚下来,没想到是从窗户直接掉下来的,更没想到会是这位! 眼花了? 没错啊,就是孟家那位外甥唐海! 妈呀,这可是孟副统领的亲外甥,自身的家世也很不一般! 唐家于京城声名平平,但在当地可是不容小觑,全家就这么个会读书的宝贝疙瘩,宠的跟什么似的,如今竟让人破麻袋似的扔下了楼,何人如此大胆?! 好半天,两人同时缩回脑袋坐回原位,端着不再香郁的极品茶盏慢慢饮着,眼睛若有若无的朝楼上瞟。 今儿这位,很不一般。 京城,怕是有场大热闹了! 第425章 盛府(上) 邹荀将封知平送至门口,躬身恭送,直至封知平的车架消失良久都未起身。 掌柜的陪在一边,见状拍拍他的后背:“起来吧,都没影了。” 邹荀这才直起腰,望着封知平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他总觉着“封知平”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掌柜的抄着手陪他同望,唏嘘道:“贵人呐,这才是真正的贵人呐!砸烂桌椅主动赔钱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大气,真大气,这等气度,真不知是哪家培养出来的公子哥!” “封家。”邹荀顺口道,“他说他叫封知平。” “哦,原来是封家。” 掌柜的点点头,静了片刻,陡然瞪圆双眼。 “你说他叫什么?!” “封知平呐!”邹荀吓了个激灵,不明白向来稳如山岳的老掌柜怎的突然这副样子。 “封...封知平!”掌柜倒吸一口凉气,狂喜的猛拍了下邹荀的肩膀,“邹小哥,你走大运啦!!” 邹荀一个趔趄,揉着肩膀愕然道:“什么大运?” 掌柜愣了下,随后仔细打量邹荀的表情,见满满的认真没有玩笑,眼神顿时变得跟看怪物一样,一脸匪夷所思。 “你,是昌平郡人吧?” “是啊。”邹荀点点头。 “你是昌平郡的,竟然不知道封知平是谁?!”掌柜嗓门儿拔高,大有敢说不知道我就打你的气势。 邹荀愣住,茫然中一抹灵光乍现,一个耳熟能详的人物自脑海深处泛起,渐渐与方才的贵族少年重合,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掌柜,结巴着惊问:“他他他他...他是...他不会是....” 掌柜好气又好笑的刺了一眼:“对,就是那位,没错!这阵子就有风声说剑侯世子要来京城,我还想着能不能有幸瞧上一瞧,没想到今儿竟在这儿见着了。唉,百闻不如一见,说什么横行霸道的纨绔子,我呸,虎父岂有犬子!” 邹荀傻了,表情逐渐复杂。 封知平出现的太快太突然,人亲切又风趣,明明少年举止作风却老辣的如不惑之人,杀伐果决寒人心胆,如此人物实难让他将其与记忆中的那个天元皆知的混世魔王联系起来,是以明明知道了名字却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百闻不如一见,果真百闻不如亲眼所见,道听永远只是道听,途说大半都是水分,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也成了那可笑又可憎的信讹传讹之人。 而最让邹荀感觉复杂的是,他们俩其实早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因缘。 一年前,他赴京赶考,因囊中羞涩途中不时接一些耗时少且不伤身的差事贴补,其中一项便是送信。 没错,封知平那封转了七八道弯的家书正是邹荀送的,邹荀并不知道那封信的重要性,但剑侯府看门的和蔼老伯赠予的银两他铭记于心。 那笔钱不多,却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一直记着那位老伯,记着剑侯府的恩情,想他日报答,不成想前恩未还,又受新恩,他百感交集之余,更有些恍惚。 佛说因果,道说缘法,难道这就是冥冥中的缘分? 他不信佛,也不信道,此刻却信了因缘二字。 整衣正身,一躬到底,朝着封知平离开的方向重施一礼。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还上这份恩情,他只知道自己不会忘记,他日有求,必肝脑涂地,以全恩义。 掌柜在旁看着,满脸无语。 要不说读书人傻呢,这书生,人都走了大半天了,才反应过来,现在干抛媚眼有个屁用! 唉,愁人! 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牛春寒跟在车边,隔窗问道:“少爷认识那书生?” “刚认识。” “那您为何帮他,还给他银两?” “帮他是因为孟家,资他银子嘛,呵呵,心血来潮罢了。”封知平笑道,顿了顿,叹了口气,“其实是看他可怜。” 牛春寒佯装苦脸:“少爷,属下也很可怜。” “你?”封知平哼了声,“咱俩的帐还没算完,等算完了,你再跟我说你可怜。” “别啊!”牛春寒这回不是装的了,哭丧着脸道,“少爷,您要属下死属下不敢不死,但属下想死的明白点,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儿做错了让您不高兴了?” 封知平牙疼,一脸晦气的闷声道:“多了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自己长了张乌鸦嘴,很让人讨厌就行了。” 乌鸦... 牛春寒满脑子乌鸦乱飞,一路想到现在都没想通自己到底哪句话不幸言中了,见少爷有气不敢再问,悻悻的退到一旁。云南 马车停止一座小桥边,看着游鱼扯着闲天,半个时辰后,车队晃晃悠悠的出现在视野。 小桃浑没姑娘家的样子,其他丫鬟坐在车厢里,她倒好,坐在赶车的身旁嘻嘻哈哈的跟人侃大山,看到封知平顿时抛了车夫朝这边猛挥手,坐在沿上颤颤悠悠的让人生怕她一个猛子摔下来,封知平赶忙伸手一指。 “老实!” 车队会合,小桃跳下车急匆匆的跑过来献殷勤,话里话外全是关心,好像封知平离了她伺候就活不了了似的,仔细品其实是埋怨,怪封知平丢她一个人先走。 “这里可是京都,您身边一个服侍的都没有,让夫人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小桃一本正经,封知平逗乐,笑呵呵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好,下次一定带上你。”言罢看看周围,狐疑道,“景涟呢,不是一起吗?” “六皇...不对不对!”小桃拍拍嘴,“是六公子,六公子把我们送到坊西门就离开了。” “走了?”封知平嗤笑,“怕是不敢来见我吧?算他还有点脸皮。不管他,咱们走!” 转身上车,一条腿刚踩上去,人就定住了,眼珠飞快的转了几下,脸色大变。 “不对!这家伙,他肯定叫人去了!走,赶紧走,上车上车,快点!” 车队重新启行,速度快了数倍,二十个侍卫分出四人前方开道,沿途路人慌张躲避,明里暗里的叫骂连连。 牛春寒骑马跟在车旁,不解道:“少爷,为何如此着急?” “加快速度,越快越好!” 封知平没有解释。吩咐完便放下内层隔板,阴着脸直磨牙。 能不急吗? 再不急,老头子就来了! 游景涟招呼不打匆匆离开,摆明是去宫里找老头子的,等老头子一到,那事儿愿不愿意可就都由不得他了! 手续齐全,二层迅速通过,三层的风景无暇欣赏,车队马蹄不同的冲进四层。 过四层门时封知平有意问了一句,果不其然,游景涟的车辇刚过去不久,据描述,行色很是匆匆! 四层街道宽敞,往来行人不多,马路上难见车架,偶尔遇到也都不紧不慢温温吞吞,似在以这种方式彰显自己的高贵与深沉。 封知平可没这份闲心,直接给车夫下令——快,有多快多快! 于是乎,这一天,四层好些人都瞧见了一队古怪的人马呼啸而过,那架势跟让狼撵了似的。 盛府位于四层北侧,与封知平进城的位置相对,车队足足绕了半座山才到盛府的领地,小树林里一条幽静的石子路蜿蜒向前,封知平无法,只能让车队减速前进。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道院墙横在眼前。 院墙不高,但很长,乌青的瓦片雪白的墙面,上面涂有字画,有些是孩童涂鸦,有些疑似名家手笔。 饶是着急,封知平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种风格的墙头一次见,别说,乱是乱,乱中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秩序,很是奇特。 顺着墙又走了一段时间,终于看到了盛府的正门,封知平暗暗估算,不算后山的话,盛府的面积比自家还要大上一些。 奢侈啊! 这里可是京都,在这里能有这么大一片府邸,可见圣眷之隆! 盛府书香门第,没有军籍的府卫,只挑了些健壮的男仆稍作训练看家护院。 隔着老远,门房就听过到了车马声,看门的老仆带着几个壮丁走到门外,眺望了几眼看清阵仗,微微皱眉,一边遣人通知管事,一边带人列队等候,在马车停稳后,老仆一丝不苟的上前行礼,起身后正要说话,突然看到封知平从车里走了出来,望着那似曾相识的脸愣住了。 “你...您...” 封知平含笑回礼,略有点尴尬的道:“老人家好,我是封知平,我娘是盛樰,今天刚到京城想先来看看我外曾祖和外祖,没打招呼就来了,还请不要见怪。” 吧嗒~ 老仆下巴掉了,张着大嘴愣愣的看着封知平,看着那似极了封莫修的棱角,以及与盛樰一般漂亮的眉眼,眼睛越来越亮,老脸越来越红。 “平少爷,您是平少爷?!” “呃,就是我。”封知平点点头,更尴尬了。 没办法,除了不记事的时候来过一次,他就再没来过这里,猛然间到访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毕竟当年老头子娶娘亲的手段不是那么光彩,而且此次前来主要目的是“避难”,是以他心里总有点穷亲戚上门的羞耻感。 老仆深吸一口气,就在封知平准备迎接冗长而刻板的虚礼时,老仆突然跳转身,跟二十岁小伙似的拔腿狂奔进府内,边跑边高声叫喊。 “平少爷来了!平少爷回来了!老爷,老太爷,天大的喜事,平少爷回来了!!!” 第426章 盛府(下) 小时候,顽劣的封知平第不知多少次惹恼先生,被训斥后跑去问父亲,真正的读书人什么样子。 封莫修用简短的语句回答他说——装,特能装,不端架子会死,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腹黑。 封知平深有同感,但有觉着太武断,是以又跑去问娘亲,真正的读书人是什么样子。 盛樰摸着他的头,微笑告诉他——温文尔雅,博古通今。 爹和娘答案归拢在一起,封知平总结了一下,得出了答案——真正的读书人都是含蓄内敛的,想表达什么事都不直说,会引经据典拐弯抹角的让你自己品,尤其骂人,这样既能彰显自己的才学,又能达到目的。 当然,是得你能品出来的前提下。 这种印象自幼刻在他的脑海里,日后碰到的学究也确实大都是这副做派,而作为当今的文坛泰斗、最有名的清流世家的盛家,在他想来定也如此,谁成想今日到访,门房老伯的震天一嗓登时把刻板的印象给吼没了,紧跟着发生的一切更是把他给搞蒙了。 府内先是鱼涌出一大波仆役,在管事的带领下毕恭毕敬的向他行礼。 而后又涌出一帮人,簇拥着一个身着官服的花发老者,听下人们的称呼,这位老先生赫然是他的外公——盛长鸣。 看着亲热拉着自己手上看下看笑得眼都没了的外公,封知平陌生又亲切,更觉荒诞。 自己有没有这么大的脸,第一次上门而且招呼都没提前打一个,竟然引得外公亲自来门外迎接,还穿着朝服,这是啥意思? 穿朝服显得比较隆重吗? 不合规矩啊! 其实并非如此,说来也巧,盛长鸣恰好有事外出,刚走到前院等待车马过来,就听到门房忠伯的惊天一嗓,半信半疑的到门口一瞧,看到那张颇似封莫修的脸,再无怀疑,整个人顿时陷入狂喜,撇下其他人冲上前拉着封知平就开始清热,全然忘了什么规矩不规矩。 他忘,封知平不敢,不着痕迹的挣出手,退后三步恭敬跪倒。 “外孙封知平,拜见外祖!” 言罢,规规矩矩的磕在地上,身后的丫鬟和侍卫们也随同行礼。 盛长鸣老怀大慰,哈哈大笑着拉起封知平,亲手替他拍去灰土抚平衣衫,温声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你娘他也来了吗?” 说着,望马车上张望,没看到有人下车,眼中顿时浮现出浓浓的失望。 封知平看在眼里,恭声道:“回外祖,外孙因一些琐事来的京城,今日刚到,娘亲并未同往。您若想她,不要紧,外孙这就书信一封请娘亲过来,她肯定也非常想来看您。” “鬼机灵,跟你父亲一样。” 盛长鸣笑着点点封知平的脑门,而后叹了口气:“算了,舟车劳顿,还是让她在泉州好生将养着吧,你能来就行!” 说到这儿,盛长鸣一跺脚:“看我看我,高兴坏了都给忘了,走走走,快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你外曾祖!” 说着,一把拉起封知平的手就往府里走,贴身侍从见状赶紧追了上来。 “老爷,许大人那边...” “我孙儿来了,什么事都没这重要,让他改天!” 盛长鸣一甩衣袖,拉着封知平走了。 侍从苦笑,牵了匹马匆匆离开。 进到府内,无暇欣赏园景,封知平被盛长鸣半拉半拽的拖过前院,穿厅过廊,几乎是一路小跑,吓得下人们紧紧跟着,生怕二位主子摔着,想劝又不敢劝,好生苦恼。 足足走了四进,终于来到内宅,确切的说是内宅的内宅,这里是盛府的核心,供奉着盛家的祖宗祠堂,同时还住着盛府的天、封知平的外曾祖盛中章。 盛府规矩森严,各进有各进的仆役,身后仅剩的几个下人在门口就站住了脚,只有盛长鸣拉着封知平走了进去。 一进院门,盛长鸣就放缓了脚步,呼吸也拘谨了几分。 封知平也跟着紧张起来,脚步有些局促,转念一想又放开胆子,昂首阔步跟在盛长鸣身后。 “坏事”是老头做的,自己怕什么,唯唯诺诺净叫人笑话! 祠堂在内宅东侧,北侧是正屋,西侧是书房和厢房。 两人走到院子中央,迎面见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伯,封知平心中一动正要行礼,却见老伯抢先行礼。 “老爷,老太爷刚睡下,您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说着看向封知平,目露疑问,很快疑问就变成了震惊,直至不可置信。 “这位...这位是?!” 封知平很是尴尬,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人当稀有妖物似的惊讶了一路。 盛长鸣笑开了花,将封知平拉到身边炫耀的拍了拍:“他就是封知平,我外孙,樰儿的儿子!” 福伯猛吸一口长气,目光陡然凌厉,如有实质的刺了过来。 封知平心中一惊,本能反应快过念头予以回击,两人的气机闪电交锋一触即收,封知平胸口一闷身子微微晃了两下,反观福伯,纹丝不动。 高手! 至少神藏!! 封知平的眼神变了,知道此人定是贴身保护盛中章的高手,而且很可能是大内派来的。存书吧 福伯更是惊讶。 全天元都知道剑侯世子生而天残,前不久有风声说天残是假,封知平一直在隐藏,而后又有消息说封知平确为天残,只是遭遇绑架时得高人相救,活了性命还愈了先天之疾,是以他才有此一试,没想到结果远比他预想的更为震惊。 先天! 至少灵识期的先天! 要知道刚才那一下,后天境武者少说得失神三息以上,寻常的灵识期先天也不可能一步不退,而封知平不但接下来,还做出了反击,这绝非普通灵识可以做到的! “福伯!” 盛长鸣轻斥,眼神不善。 他孙子很多,外孙却只这一个,而且出自他最疼的小女儿,往日想见难见,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一眼就稀罕到了心里,岂容他人轻慢? 哪怕父亲身边的福伯也不行! 福伯收起讶色,微微躬身:“老爷息怒,老奴知错。” 言罢起身,看着封知平的眼神很是欣赏:“虎父无犬子,此言不假,剑侯府一门三武魂指日可待,实乃朝廷之幸,天元之福!” 盛长鸣听明白了,愕然相望:“你是说,平儿他...?!” 福伯含笑点头:“老奴虽行将朽木,眼却没花,绝不会看错,平少爷如今已成先天,且绝非等闲。” “平儿可以修练了?!” 盛长鸣大喜,随后又露出失望。 封知平起初不明白,稍一想就了然了。 盛家书香门第,簪缨世家,虽然没有看低武夫的疑似,但对武者和武道并不看重,他们更在乎的是学识。 是以,封知平能不能修练在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健不健康,聪不聪明,品性好坏,是否有培养的潜质。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打造一个长盛不衰的世族并非只有武侯才能做到,文官一样可以,这就好比手与脑,手很灵活但得靠脑指挥,脑子永远比手更重要,更不可或缺。 如果封知平仍是天残,那他就可以趁此机会改变外孙自小养成的固有观念,将他从粗蛮的武夫扳回“正规”,倾心培养,帮封知平打造光明的未来的同时在那位他膈应了一辈子的“姑爷”身上扳回一局。 在他看来,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可比当武侯安全多了,将来战事一起武官可是要提着脑袋上沙场的,他疼极了爱女,对外孙也爱屋及乌,可不想再难生养的宝贝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而孤独的过完余生。 可封知平能修炼了,从不轻易夸人的福伯还断言剑侯府必将“一门三武魂”,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几乎没可能打动封知平,改变他的心思。 虽说这没什么不好,甚至更好,但从安全角度考虑,他还是非常失望,尤其想到父亲可能的反应... 盛长鸣苦恼的看向正屋,恰巧,屋内传来咳嗽声,随后,一把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谁在屋外喧闹?” “父亲,是我。”盛长鸣答道,哪怕父亲看不见也微微躬身,做足礼数。 “许志洲不是约了你谈赈灾款的事吗,怎么还在这儿磨蹭?” 盛长鸣答道:“父亲,此事没什么可谈的,十八万两赈灾款到了当地只余八万,足足十万两白银不翼而飞,不管许志洲替谁说情,在我这都绝无可能,我会严查到底!” 盛中章沉默片刻,淡声道:“做的不错,是该好好敲打一下了,只有一点你要谨记,查不是重点,这笔银子的去向不难猜,重点是把银子追回来,再让他们‘表个态’,此间分寸不用我多说,你自己拿捏。” “是,父亲。” 盛长鸣躬身受教,起身后面露喜色,高声道:“父亲,孩儿没去其实是因为有位‘贵客’来了,您猜是谁?” “哦?贵客?可是若钧来了?稍等,我这就起身。” 盛长鸣忍笑:“不是周兄,是谁您绝对猜不到!” “你小子,好久不挨打,竟敢消遣起我来了。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是哪位‘贵客’,怎生个‘贵’法!” 说话间,脚步声来到门口,吱呀一声响,房门打开,一个满头银发的清矍老者出现在门内。 封知平第一次见到外曾祖,行礼前飞快的打量了一眼,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句话——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没有想象中的锦衣玉服,也没有风流才子们酷爱的染着水墨花样的飘逸长衫,就是一身最寻常的粗布书生装,外加一根疑似随手掰了根树枝充数的木簪束冠,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是夹在鼻梁上的由通透的无色水晶手工打磨出的眼镜,可就是这样一身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衣裳,却让盛中章穿出了超凡脱俗的味道,无形中契合了道家的一句真言——大道自然,返璞归真。 封知平看盛中章的同时,盛中章也在看他,一眼之下怒容现,紧跟着发觉不对。 太年轻了! 不但长相年轻,气质也是,这不是封莫修! 岁月蚀不坏那老东西的皮囊,但仍于内在留下了刻印,年轻人的朝气装是装不出来的,而且,他并没有在此人身上感受到那熟悉又讨厌的味道。 不是封莫修,那就是... 盛中章激动起来,脸上渐渐泛起异样的潮红,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仿佛想碰又不敢碰,踉跄的走下台阶,推开过来搀扶的福伯,声音颤抖的轻声问:“你,可是平儿?樰丫儿的平儿?” 封知平鼻子一酸,双膝跪地,恭敬叩首。 “孙儿封知平,拜见外曾祖!” 第427章 霸气 “平儿?哈哈哈哈,真是平儿,我的平儿回来了!来,快快起身,让我好好瞧瞧!” 盛中章俯身去拉,封知平顺势起身,祖孙俩四目交对,盛中章的笑容越来越盛,冷不丁将封知平抱进怀里,脸颊轻轻磨蹭他的鬓角。 福伯侧开脸轻轻吸了吸鼻子,盛长鸣脸上笑着,眼中却藏着一抹错愕。 老话说“隔辈亲”,这句话放在盛中章身上可不灵。 盛中章为官刚正,治学严谨,治家更是如此,一众儿孙没有没挨过他打的,但凡有一点错处便会招来一顿板子,就连他自己这个当了爷爷的都时不时的会被敲打一番。 一众儿女当中,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他的小女儿盛樰。 说来也怪,他的长子、长孙都没得过几回好脸,唯独盛樰出生后第一眼就让盛中章喜欢上了,精心教养百般呵护,温宠的态度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忍不住偶尔嫉妒,当然,他自己也极疼盛樰这个小闺女。 当年封莫修上门提亲,盛中章不待听完便当场翻脸,几十年的情谊在一场骂战中灰飞烟灭,事后静下心细想,他觉着倘若封莫修提亲的对象不是盛樰而是别人,或许父亲就不会那样愤怒了。 后来封知平出生,盛樰抱着一岁多的娃娃回家省亲,满家人都见过了,唯独盛中章闭门不见,便是盛樰赖在门口撒娇卖宠言语相激都不管用,老爷子似乎铁了心不想见这家人。 今日封知平乍到,他没多想就把人领来了过来,到了这儿才想起不妥,不等带人走,祖孙俩就见上了。 说实话,他担心极了,生怕父亲像当初那般将人骂出去,要知道封莫修脾气臭,盛中章半斤八两,两个硬脾气在朝里是出了名的,要不能成为至交好友呢。 结果大大的出乎意料,老爷子非但没生气,反而如当年见到盛樰般一眼就稀罕上了,看脸色比他这个做祖父的都激动,并且现在这种亲热举动更是闻所未闻,这可是他这个儿子以及他的儿孙都没享受过的待遇。 爱屋及乌? 不太像,正常来讲那张酷似封莫修的脸可实在让人及不起来。 那就是隔辈亲了。 盛长鸣偷偷跟福伯对了一眼,别开脸各自偷笑。 老爷子孤高一世,如今看来,终究也是个俗人。 “什么时候来的?你娘可是一同来了?”盛中章亲热的问道,越过封知平朝门口张望,未见到盛樰眼中明显的划过一抹失望,随即表情突然阴了下来,“那个老东西是不是也来了?” 封知平愣了一下才明白过“老东西”是谁,一脸讨好的笑道:“回外曾祖,家父没来,仍在宫中,我今天刚到,本是想回家的,进了城突然很想您和外祖,所以就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了。” “好好好,很好,这就对了!” 盛中章用力一拍封知平的肩膀,哂笑道:“他那个破宅子有什么好回的,哪有这住的舒坦!别回去了,就在这住下,跟外曾祖好好说说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还有你娘,那个老东西有没有薄待你们!” 说着朝福伯一招手:“去,把我屋对面那间房收拾出来让他安置。” 福伯应声转身,盛长鸣“哎”了一声将他拦下,小心的道:“父亲,平儿的住处就交个孩儿吧,我那儿...” 盛中章淡眼一扫,盛长鸣顿时熄声,只余苦笑。 此地不仅是盛中章的住所,同样也是盛家宗族祠堂所在,封知平再亲也终是外姓,住在此处于理不合,然父亲执意,他没办法,想来府里的其他人也一样,纵有微词也只能咽在肚子里。 就这样,封知平在盛府的核心重地住了下来,随行的丫鬟们只小桃有幸进来服侍,其他丫鬟和侍卫在外宅妥善安置,而牛春寒,封知平好说歹说才让他得了个给这里“看门”的机会。 老迈的盛中章不喜下人在身边打转,满院子除了几个洒扫的粗使仆役,就只剩一个福伯。 小桃的加入让暮气沉沉的小院鲜活起来,她手脚勤快,人又天生一股讨喜的憨气,只一个下午就让院子里的人喜欢上了她,就连盛中章都暗暗多看了两眼。 “这是你娘给你挑的通房?”盛中章含笑点头,“眼光不错,是个可留的。” 封知平顿时脸红,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没通房,她就是我的贴身侍女,只是侍女,没别的!您老千万别乱猜,我当她妹妹养的,传出去坏了名节,将来不好嫁人的。” 盛中章怔了下,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吃一堑长一智,老东西还算有点可取之处,哼!” 言罢又皱起眉,不满的道:“既不是通房,也不能当妹妹,主仆情深可以理解,但必须分清上下尊卑,于家、于国、于天下事皆如此。尊卑不明必生祸患,你如此娇宠绝非益事!岑湘子有云...” 后面巴拉巴拉一大堆教训,封知平频频点头,满脑子乌鸦。 早就听娘亲说外曾祖酷爱教训人,乃学究里的学究,古板里的“典范”,初见面还不觉得,此时深以为然。 最可怕的是,老爷子官做得太大太久,张口闭口先贤云,不论什么事三两句话就能扯到家国天下上去,封知平跟人口无遮拦的侃大山还行,盛中章这种级别的谈话哪里插得上嘴,插不上就只能听,还得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好不辛苦。 好不容易忍到盛中章说完,他赶忙倒了杯热茶亲手端到盛中章面前,笑脸如花。 “外曾祖,您喝茶!” 盛中章哪瞧不出他的小心思,好气又好笑的虎了他一眼,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放下,目露怀念:“真是你娘的好儿子,尽得真传,你娘当年也是这么堵我嘴的。” “真的?”封知平两眼放光,“我娘以前也这么淘气?” 盛中章乐了:“淘气?哼,可不止!我一直都说她投错了胎,合该是个男孩才是!” 勾起了回忆,盛中章难得的打开了话匣子,将盛樰小时候的趣闻趣事娓娓道来。 什么天资聪颖,一点就透,读书女红样样得来,家塾里表现优异远超同窗,却因贪玩好动时常遭先生训斥,有一次还惹怒了生父要打板子,还是他这位老祖宗亲自出马救了场,不但板子没打成,还反把盛长鸣训了一顿,灰溜溜的好几天都不敢照面。 什么明明是书香门第的姑娘,却生了一副侠肝义胆的江湖心肠,嘴上说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每每见到不平事却总爱强出头,因为“行侠仗义”闹出了不少乱子惹了不少笑话,引得京城的少年郎们又爱又恨,每每见了都是嘴上一口一个“仙子”“女侠”,扭头就变成了“大魔头”。 如此种种,一桩桩,一件件,盛中章记得清清楚楚。狗狗 从他口中,封知平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娘亲,要不是亲耳听到,他很难相信家里那位疏懒贪闲的娘亲大人以前竟是这副样子。 贪玩好动? 除了教训他的时候,他真的没法将娘亲跟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一个说,一个听,祖孙俩气氛融洽浑不似第一次见,更不觉时间流逝,屋里渐渐昏暗。 小桃跟着福伯进来点灯打断了回忆,两人这才发觉天已擦黑,相视一眼,默契微笑。 命福伯着人准备晚膳,待两人退出,房门关紧,盛中章脸色一转,若有所思的打量封知平。 封知平被瞧得发毛,忍着心虚堆起单纯的憨笑:“怎么了?” “这话不该你问我,而该我问你,你今天跑来我这儿,为什么?” “当然是想您了!”封知平毫不犹豫。 盛中章笑了,嗤笑。 “我这辈子阅人无数,只看错过一回,你那两下子就别拿出来卖弄了。” “哪一次?” 封知平满脸好奇,拼命转移话题,殊不知一下子踩了个大坑。 “你说呢!”盛中章黑了脸,眼神颇为不善。 封知平激灵了一下,立马闭嘴。 不用问,肯定是老头子那次。 全天元都知道老头子和娘亲搞地下恋成功瞒过了所有人,直到上门提亲时盛中章才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女被自己的老友勾了去,大发雷霆,官司一路打到皇帝面前,最后老皇帝亲自出面帮忙说项,这才让他勉强认了这门亲事,但从此再无封莫修这个朋友。 “快说,到底何事?”盛中章黑脸问道,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凌厉,“可是他薄待你?不要怕,告诉外曾祖,外曾祖替你报仇!” 报仇... 封知平强忍着没翻白眼,看着摩拳擦掌的盛中章极度无语,暗暗嘀咕老爷子怕是早就等这个机会再起波澜了,只要自己点头,赶明儿御史的折子就能把老皇帝淹喽。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父亲待我挺好的。” “那为什么?可是有人欺负你?不对,全天元除了那个老东西还有谁敢欺负你,快说,到底为什么!” “这个,我...” 封知平纠结万分,这事怎么说啊! 说你重外孙被人安排了要去选驸马,原因是为了解除跟詹家的婚约,而退婚的原因是你重外孙心里有人了,而那个人还很可能是空玄人,这话能说嘛! 就先前这个谈话节奏,他要敢说出来,盛中章不绑了他正法,也肯定用排山倒海的先贤云将他活活喷死。 就在盛中章不耐烦时,福伯来报。 “老太爷,宫里来人了。” 盛中章眼神一闪,若有所思的看着封知平,嘴上冲福伯问道:“何事?” “说是陛下口谕,宣平少爷进宫。” “我...!” 强行将脏字咽回肚子,封知平跳起身,看着若有所悟的外曾祖又缓缓落座,目露哀求。 盛中章勾了勾嘴角,淡声道:“回了,就说平儿没空。” 封知平顿时傻了,心里直呼外曾祖万岁,连连暗赞外曾祖霸气,不愧是能跟老头子硬刚的猛人。 “这...不合适吧?” 福伯为难。 欺君可是大罪,还欺得这么明显,老太爷您是不是太不把陛下当主子了? “怎么不合适?我病了,快死了,平儿寸步不离的照顾我,陛下有什么要紧事非得夺了我们祖孙团聚的机会?” 盛中章中气十足的说完,给封知平夹了一筷子菜,轻斥道:“别光吃肉,多吃点菜,挑食可不是好习惯!先贤有云...” 封知平叼着菜叶,想哭。 是感动的,也是无奈的。 好半天,“先贤”总算云完了,盛中章看着满嘴素嚼得“眉开眼笑”的封知平满意的点点头,扭头看向福伯,眉头一皱。 “怎么还在这?” 福伯张了张嘴,无声的叹了口气,躬身告退。 第428章 没了! 皇宫,御书房。 一袭鹅黄色便服的游万里端着一碗清粥,站在书架前,边用边随意的浏览着名目。 封莫修候在身后不远,手里也端着碗一样的粥,耷拉着眼皮拿汤匙反复搅动,迟迟不往嘴边送。 “不合胃口?”游万里回头看了一眼,笑问。 封莫修抬了下眼皮,毫不忌讳的点了点头:“太素,臣是吃肉的。” 游万里哑然失笑,摇摇头隐有所指的道:“年纪大了,清淡点好。” 封莫修面无表情:“陛下,臣都清淡了快一个月了。” 游万里见他不识趣,瞪了他一眼,愠道:“那又如何,朕是帮你败火!” 封莫修目光斜移:“臣没火。” “朕有!”游万里低吼,自觉失态,咳了一声忍怒道,“朕有火,满肚子火,需要清淡饮食,让你陪着,你有意见?” 封莫修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嘴笑喝了口稀粥,嘴巴咂得吧唧响:“香!真香!清粥一碗,胜过龙骨熬汤!” “你!” 游万里指着封莫修,好气又好笑,良久一甩手,将碗递给贴身的老太监,接过湿帕一边擦手一边皮笑肉不笑的道:“你以前就是个不肯吃亏的,生个儿子也一样,净占朕的便宜。” 封莫修抱碗拱手,一脸憨笑:“臣后继有人,都是托陛下的福,臣谢陛下隆恩!” 游万里恼怒,帕子甩到他怀里,哼声道:“别急着谢,等下他来了,看朕怎么收拾他,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封莫修捏着帕子豪迈的一摆手,大方道:“只要别弄死了,您随便玩!” 游万里哭笑不得,遥点着封莫修笑骂:“有你这样的爹,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肯定是幸。”封莫修斩钉截铁,哼了一声道,“敢说不是,臣就打死他!” 游万里绷不住,放声大笑。 太监早习惯了这对君臣诡异的亲密,微垂着头无声抿嘴偷笑。 这时,门外有人唱喏,宣旨的太监回来了。 见太监身后无人,本人又哆哆嗦嗦,两人相视一眼均感不妙,等到小太监将情况一一禀明,游万里摇头苦笑,封莫修直翻白眼。 “陛下,盛中章欺君罔上,臣是不是可以参他一本?” 游万里哼笑着斜了一眼:“你有那文笔?” 封莫修面不改色:“没有,但臣可以找人代笔!” 游万里哂色更浓:“你找的人比得过他?省省吧,朕还想多活几年。” 封莫修一本正经的道:“陛下想清净,把台谏两院撤了便是,保证清净。” 游万里终是忍不住白了一眼,懒得搭理,背过身轻轻敲击着桌面:“那孩子躲进盛府,想要出来,难呐!这可怎么办呢?” 封莫修笑道:“老盛头不是说自己快死了吗,要不咱帮他一把,假的变真的?” 这种屁话游万里理都懒得理,封莫修和盛中章斗气斗了半辈子,到现在仍跟个小孩儿似的相互折腾,委实叫人无奈。 “要不,臣去一趟吧。”封莫修正起颜色。 “别!” 游万里吓了一跳,飞快转身狠狠瞪了封莫修一眼:“你去干嘛,吵架啊?当年为了你俩的破事,朕被他一口一个圣人训的训了半年,头都要炸了!朕警告你,京城你哪儿都能去,唯独盛府不行,绝对不行!” “那怎么办,除了臣,没人能从那老东西手里要出人来。”封莫修阴沉着脸,恨恨道,“臭小子,真贼呐,竟然躲到他那里,真不知随谁!” 游万里眼神古怪:“封莫修,你是在变着花的夸你自个儿吗?” 封莫修肃然摆手:“没有,绝对没有!” “我看你...” 游万里正待笑骂,门外突然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陛下,詹王求见。” 詹王? 两人一怔,不待游万里开口,房门已被人打开,高大魁梧的詹王不请自入,先向游万里行礼,而后冷着脸凝视封莫修。 封莫修霸道一生,唯独在詹王面前霸道不起来,一是往日的恩情,二嘛,是因为这位主儿比他更霸道。 见詹王这副模样,他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堆着笑脸恭敬问好,找了几个话头都无法让詹王缓了颜色,心里的不详感越发浓重。世纪 游万里看出不对,接过话头笑道:“王叔星夜来此,可有急事?” 封莫修可以给脸子,皇帝不行,詹王转过身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道:“陛下,老臣来是想跟您说一声,那事儿,不行!” “什么?!” 游万里一惊,封莫修也懵了。 让封知平参选驸马,并借此机会解除婚约,这件事詹王是同意了的,所以他们才将封知平叫来京城,可现在詹王竟然反悔! 为什么? 封莫修想问不敢问,游万里替他问了出来。 詹王看向封莫修,眼神刀子一样。 “为什么,你不知道?去问问你那好儿子!封莫修,本王待你不薄,你竟然欺人太甚!若非陛下在此,本王定活撕了你!” 游万里愕然,封莫修愕然,他们从未见詹王发过这么大的火,更想不到发火的对象会是封莫修。 到底怎么了? 那臭小子到底做了什么? 不会傻到直接跑去詹王府门前满大街嚷嚷着要退亲吧? 詹王狠狠刺了封莫修一眼,迅速将内情简要禀明。 原来当日詹千舞一回家,他就感觉到宝贝女儿情绪不对,但因知道爱女恐高,以为她在云海受了惊吓,这才没有多想。 可后来,情况越来越不对头了。 要知道詹千舞自小眼高于顶,孤傲非常,目下无尘的她总给人一种难以相处的感觉,是以家里家外都对她将敬畏有加亲近缺缺,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外冷内热的好女孩,那些觉得她可怕的人不是自己做错事惹到了她,就是被她强到刺眼的自信和尤甚于男儿的强势给压垮了,恶意诽谤。 然而这次回来,自信的詹千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居简出、沉默寡言、谨小慎微到有些躲躲闪闪的詹千舞,有时跟人说话甚至连视线都不敢交错,其实都都不用交谈,明眼人打眼一瞧就能感受到她身上浓浓的阴郁。 这是詹千舞? 娇养闺中门都没出过几回的娇小姐都比她开朗! 不仅如此,她还变得异常暴躁。 以前她脾气也大,但只生该生的气,从不发无名火,更不会牵连无辜之人,而现在,她就跟个小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她不但跟最要好的三姐冷淡起来,还跟父母疏远起来,尤其那一次,他看好一门亲事想问问她的态度,怎料刚起了个头就迎来了狂风暴雨。 这是他们父女第一次发生激烈的争吵,在此之前,詹千舞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乖乖女,懂事又孝顺,便是当年极度反感与六皇子的婚事她都不曾这么与他说过话,他詹王爷活到这把岁数什么场面没见过,那回愣是给惊懵了,直到詹千舞跑出门都没能回过神! 事后,他静下心来越想越不对劲,于是一便命人火速前往东大原调查当初是否有其他隐情,一边寻找机会想跟詹千舞好好谈一次,看看是否能打开她的心结。 结果,调查的人前脚刚走,詹千舞就跑了! 詹王起初没多想,以为女儿就像她说的那样只是出去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了,谁知这心散的越来越远,而且并非漫无目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指泉州城! 当初大脑喜堂,詹千舞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发誓绝不再踏足泉州一步的,对别人来说这是不能当真的气话,对她可不,詹王深知她的性子,知她说到做到。 可如今,她食言了,不但去了泉州城,而且还偷偷摸摸,这是为何? 詹王百思不得其解,恰巧公事办完返回京城,刚进京,不等回家宣旨太监就拦住了他,传下陛下口谕让他即刻进宫,他以为是太始、空玄两国特使的事,没多想便随太监进了宫。 见到游万里,他才知道自己只猜对了一半,确实是和亲的事,不同的是这件跟他本不相干的事如今与他产生了极大的干系——老皇帝要跟他“抢”女婿。 听游万里说完,他第一反应是陛下对自己起了猜忌,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如果真如此,那当初游万里就不该点头,更不该挑在这个时刻用这种方式拆散这桩亲事。 而游万里的给出的理由是当下适龄又够分量的人选不多,挑来挑去挑了一圈,赤剑侯的世子无疑是最合适的一个。 这个理由其实很勉强,毕竟封莫修不止一个儿子,另外两个只是出身差了些,其他方面完胜封知平,且都未婚娶,但太始和空玄毕竟各出了一位皇子,所以算起来将将也能让人信服。 除此之外,游万里话里话外流露的潜台词也让他暗暗警醒,感觉陛下似乎不太愿意看到自己和封莫修走得这么近,当初之所以点头很可能是一次试探,试探的结果没达到预期,遂挑了这个机会拆了婚事,给詹王府和赤剑侯府制造一层难以抹消的隔阂。 于是乎,就如游景涟预想的那样,詹王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并有意跟上前告罪的封莫修疏远了一些。 等出了宫回到家,夜晚静下心来回想白天的事,想着想着,和亲、出嫁、公主、驸马等等词汇糅在一起让他灵光一闪,霍然起身。 他隐约猜到了宝贝女儿怪异举动的一种可能,一种匪夷所思的、在任何人看来都绝不可能发生的可能! 而后,便有了成嬷嬷借天听监的渠道,只身火速赶往泉州城接人的事情。 成嬷嬷是从小伺候詹千舞的老嬷嬷,忠心耿耿,嘴巴极严,最重要的是女眷,因此有些事她可以不露声色的查验一番。 而结果,正如他所料。 詹千舞身上的守宫砂,没了! 第429章 宣 守宫砂代表着女子的贞洁,于詹千舞这种身份的女子不仅关乎自身,更关系到整个家族的荣誉。 倘若她是旁支,哪怕是庶出,詹王都不会如此愤怒,可她不是。 她是切切实实的嫡女,詹王府正牌的千金,耀眼到让一众兄弟都黯然失色的明珠,詹王疼她宠她,一直为她精心挑选夫婿人选,只盼她能有一个最最美好的将来,然而现在,这颗明珠蒙了尘埃。 而那抹黑的人,不用想,定是他的“好女婿”,封莫修的嫡子——封知平! 已经不用查了,过程不难猜想。 两人东大原相遇,一追一逃,一路来到大陆边缘不慎坠入云海,侥幸未死流落云海荒岛,身处险境又看不到获救的希望,孤男寡女同生共死,会发生点什么还用问吗? 最要命的是,詹千舞恐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情绪肯定崩溃,而那封知平生得唇红齿白,小小年纪便混迹勾栏瓦舍练就了一张哄死人的巧嘴,两相一结合,詹千舞哪能经得住他的巧嘴? 詹千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一旦有人破开心防走进她的心里,她干出什么都不奇怪。小流氓定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趁虚而入一勾引,于是乎,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根本没得反悔,这也就解释了詹千舞回家后为何一直心绪不宁。 那不是暴躁,而是极度悔恨压抑出的过激反应,因为封知平是她的准姐夫,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叫私通,比私定终身更恶劣更严重! 詹王这叫一个气啊,饶是他定力非常,都忍耐不住狂怒生生砸了整件书房,最后整栋房子都塌了。 他本来就不满意封知平,看在封莫修和“彩礼”的份上才勉强同意,结果呢? 三女儿大婚当日被放了鸽子,行,你被人掳了,我当你情有可原,可本王的千舞呢? 你不知道她跟你的关系? 色胆包天都不足以形容,根本是旷古奇闻,杀千万遍都难以解恨! 最恶心的是这小子占完便宜还想赖账,竟然想把未婚妻和小姨子都甩了去选驸马,这得多丧心病狂的人才干得出来? 此时再想宫中的谈话,他突然发觉很可能不是皇帝自己要跟他“抢”女婿,而是封莫修撺掇的,至于封莫修为何这么做,不用问,肯定是那小子搞得鬼,封莫修压根儿不知道还有这桩惊天的隐情! 如果知道,封莫修绝不会有此提议,而是会第一时间亲自过来商议。 他太了解封莫修了,那是个人精,很讲信誉的人精,很多人都被他粗鲁的表象给骗了,他和他的剑侯府绝不是孟家那种下作的东西。 所以,一切的主谋都是封知平,没有别人! 好小子,小小年纪猖狂至斯,竟敢骑到本王头上拉屎! 就在詹王准备动身去找封莫修说理时,詹千舞回来了,路上她就有预感,看见父亲的脸色顿时就明白了。 没有废话,父女俩屏退他人关起门,詹千舞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的交代了一遍。 詹王听完,郁闷得想吐血。 事确实是封知平做的,可原因却不在他,而在詹千舞,在黄泉余孽。 “玉女涣心散”多霸道他很清楚,而那诱发“玉女涣心散”的果子,詹千舞不知道,他知道,那是“天籁果”的一种变种,名曰“朱颜血”,又称“失心果”,大名鼎鼎的春|药之王“七醉合欢散”就是由它炼制出来的,与此同时,它还是多种疗伤圣品的主药之一。 此物诞生条件苛刻,千枚天籁果也未必见得到一颗,极其罕见,詹千舞能碰到真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但就结果来看,无疑倒霉透顶。 玉女涣心散加上新鲜的朱颜血,武魂都未必扛得住,何况她? 算起来,封知平不但没错,反而有功,按当时的情况若不及时“解毒”,拖下去詹千舞只有两种下场——内力暴走爆体而亡,或者修为尽废变成只余淫|欲的行尸走肉。 想到这点詹王就吐血。 明明吃了亏,还没法找人说理,世上还有比这更恶心的事吗? 是,解毒的方法不止一种,可封知平也得用得出来啊! 自己的宝贝闺女太生猛直接把人给制住了,反抗都反抗不了,你还指望他干啥? 自己要拉下来拿此作伐,人家轻飘飘的就能给你怼回来,到时更丢脸,所以不如不说! 当然,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要忍下这口气,那他就不是詹王了。 就走他头疼如何解决时,詹千舞将封知平的提议说了出来,他顿时眼一亮。 能说出这种话,证明封知平是个有担当的,不像想象的那么不堪,而平妻也确实是个办法。 虽说顺序落在人后,但人家是公主,说出去也不丢人,只是便宜了封家好生可气,但总的来说自己不吃亏,总比传出去让人耻笑强。 闲言碎语他无所谓,詹千舞不行,他太了解自己这个闺女了,以詹千舞好强的性子,逼急了很可能寻短见,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就在他准备抻一抻然后再勉为其难的点头时,詹千舞却告诉他封知平要娶的另有其人,并非公主,公主只是用来解除婚约的手段,而这个法子还不是封知平想的,主谋是六皇子游景涟! 与此同时,詹千舞还将那个女子的身份一一交代。 姓尤,疑似空玄国人,师门点苍山,是点苍九位武神之一、望月峰之主韩凤雪的关门弟子,詹王的头当场炸了。 此事的复杂程度大大超出他的预料,不仅涉及当事人,还很可能牵扯到一些陈年往事,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想了几天几夜都没想出该怎么解决, 直到今日,听说封知平抵达京城,他憋了一天终于憋出一个主意——投石问路。 自己没主意,那就把问题抛出去,让陛下和封家父子去想。 陛下知道后肯定会收了封知平参选的资格,那样自己的闺女就能先那姓尤的女子一步嫁入封家,不仅如此,自己私下里去找韩凤雪谈谈,兴许能让那个固执的疯女人收了嫁徒弟的心,到时封知平的正妻就只剩詹千舞,皆大欢喜! 至于詹千琼,更好解决,千琼千舞只差一字,届时散出消息就说本来定的就是千舞而非千琼,只要脑子没长在屁股上,谁敢说不是? 何况当初大闹喜堂的恰恰是詹千舞而非詹千琼,这种事合该正主生气而非小姨子,现在新娘成詹千舞了,此事就很解释的通了,再有疑问,那就问问詹王府的枪和剑侯府的剑,看谁还有意见! 好计,真是好计,实在太完美了!城 詹王暗暗得意,面上仍一副委屈愤怒,抹去不该说的,余下的添油加醋娓娓道来,言罢双膝跪地,语带颤音。 “陛下,事情就是这样,老臣今夜来此,是想请您为老臣做主!封知平,要不是我女婿,要不是死人,两条路自己挑,没有其他选择!” 说完,重重叩首,久久不肯起身。 游万里和封莫修回过神,双双震惊,又匪夷所思。 詹千舞那个厉害的丫头,竟然让封知平给...?! 游万里阴着脸看向封莫修,眼神不善,目光里还藏着一抹耐人寻味的颜色。 封莫修呆呆回望,木头人似的,只脸肉微微抽搐,心里充满了荒诞。 小王八蛋长本事了,老婆不娶反把人家妹子给睡了,真行呐! 而且这么大的事一点风声不露,瞒得严严实实,回头还让老子给你操心你小情人儿的事,坑爹么这么不是! 真他娘的该打! 气归气,事儿总得解决,问题是怎么解决? 封莫修平生第一次没了主意,缓缓跪倒,可怜兮兮的看着游万里,。 游万里坐回书桌后,一手撑着腮,另一只手手指轻轻的点击着扶手,“哒哒”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分外刺耳。 良久,他轻声问道:“封卿,你意下如何?” 封莫修叩首,垂头丧气的道:“臣教子无方,全凭陛下发落。” 游万里默然片刻,又看向詹王:“王叔以为呢?” “全凭陛下做主!”詹王回道,心里有些怪异。 陛下,似乎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啊? 敲击声停止,游万里正起身:“依朕看,把人叫过来,先听听他怎么想的。” 封莫修抬了下眼皮:“陛下,这次还是臣亲自去走一遭吧,您派人,恐伤君臣和气。” 游万里顿感头疼,他都忘了封知平躲进了盛府,而盛中章那个老顽固为了这个重孙竟然称病说自己快死了,他明旨强传倒是能把人带来,但过程肯定很波折,事后免不了还要受一顿“先贤云”。 想了想,游万里轻拍了下桌案:“胡幸,传旨,宣盛中章即刻进宫,你亲自去。” “喏。” 老太监躬身告退,待其走后,游万里向两人淡声道:“盛中章是封知平的曾祖,理应获知此事,之前的事瞒着他是怕麻烦,现在绕不过去了,不如先听听他的想法。” 封莫修脸黑,虽无意见,但也头疼待会儿见面,他已经预见到自己今晚要费很多唾沫了。 詹王也难受得很,论年纪他可作盛中章的祖宗,可盛中章根本不是管这些的人,那臭脾气那厉嘴教训起人来那叫一个凶狠,左一个先贤云右一个圣人曰跟人亲爹似的,他有过一次不堪回首的惨痛经历,委实不想来第二回,是以平日对其向来敬而远之。 如今不得不对上,他头疼得要死。 别看这回占理,可主要责任在詹千舞,严格来讲封知平是受害者,盛老鬼那种没理都能辩出三分理的家伙岂会放过,他已经预见自己今晚要遭多少唾沫星子了。 另一边,盛府,卧房。 盛中章宽衣上床,望着顶部的纱幔久久难以入眠。 封知平此来京城太突然,来因太奇怪,虽然没能从封知平嘴里问出什么,但从蛛丝马迹推敲,他还是猜到了一些。 京城近期最大的事便是太始提出的和亲,如今太始特使在京城,空玄特使今日也已赶到,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与封知平同来的。 如此算来,事情就很明了了,自己那位自降辈分硬做了他孙女婿的老友又不安分了,订了詹家的亲事不满足,这会儿又想舍了詹家让他的宝贝儿子去攀皇室的高枝。 有这么容易吗? 真是武夫,一脑子浆糊,当驸马有什么好的! 何况这次天元、太始、空玄三国皇室搅在一起,驸马之争乃是三国间的一场博弈,里面机关重重危机步步,一个不慎轻则身败名裂重则丢了性命,哪儿是那么好争的,他也忍心! 亏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多爱这个孩子,弄得满天元都说他是个慈父,衬得本就不好过的封知平越发不堪受尽冷言冷语,结果呢? 惺惺作态,全是装的! 我呸,无耻之尤! 盛中章越想越气,搞不懂自己当年怎么就瞎了眼的认为封莫修是个至情至性的可交之人,如今看整一个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无耻小人,“至情至性”四个字只占俩——把两个至去掉! 正气着,有脚步声停到门前,多年相处他一耳便知是福伯。 “何事?” “老太爷,宫里来人,陛下传您进宫。” 盛中章讥讽的勾了勾嘴角,淡声道:“不是说了嘛,我快病死了,怎么去?回了。” 福伯没走,低声道:“老太爷,来的是胡公公,手里有诏书,不是口谕。” 胡幸? 有意思了。 盛中章挑挑眉,慢吞吞的坐起身,淡声道:“取我朝服来,更衣,进宫。” 第430章 预感 接下来几天,封知平在盛府住的安静又热闹。 说安静,是因为盛中章的小院没什么人敢进来,也就盛长鸣、盛长青等几个子侄一早一晚例行请安,而盛中章在他入住的第二天开始就忙碌起来,天天进宫经常彻夜不归,于是乎就更没什么人来了。 跟小桃大眼瞪小眼的闷了两天,封知平忍不住去找外曾祖,想问问自己能不能在出去活动活动。 盛中章先是愕然,随后有些恼怒的瞪着他:“为什么不能?这里不是你家吗?” 说完想想不对,又补了句:“家里随便转,外面就算了,最近不太平,先不要出门。” 封知平愣了愣,旋即大喜,赶紧告罪。 他要求不高,只想在府里溜达溜达,至于外面,老头子和游景涟那厮合起伙来坑他,脑子抽了才出去! 憨态可掬的搬出一堆高帽给盛中章一顶顶戴上,直把老爷子逗得前仰后合开怀大笑才告退,跑回屋子招呼小桃,主仆二人欢天喜地的推门而去。 确切的说,是小桃欢天喜地。 封知平早已习惯了修炼的枯燥孤寂,短短两天并不觉得如何烦闷,小桃不行,衙门都没进过的丫头深以为这两天就跟坐牢子一样,天天蹲在树下看着探出墙头的树枝发呆,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这次出门,主仆二人打定主意要把盛府好好逛上一逛,这里这么大,盛家子孙又是那么些个身份,肯定有许多地方值得“探险”。 结果,刚走出没多远,两人的“探险”就被迫中止。 原因无他,封知平太惹眼。 全天元都知道封莫修强娶盛家女,对于封知平这个“果子”的到来,盛府上下无不抱以最高的好奇,奈何封知平一进府就被老祖宗留下来,想见见不着,只能从盛长鸣等有资格请安的人口中打听一些。 现在好了,正主“出山”了,一群好奇得要死的人哪能放过? 于是乎,封知平刚离开院子就被围上了,要不是记着这儿是哪儿,他都会以为自己被人埋伏了。 围着他的人很多,一句话形容就是“七大姑八大姨”,这个“姥姥”那个“舅母”的叫下来,以他的好记性竟没记住多少,可见场面多乱。 女眷有,男眷也有,等他被人半推半拽的簇拥进正德堂,站在盛长鸣之妻、他外祖母余氏身边说话时,他才终于有机会认真的看清这些“热情”的人儿究竟长什么模样。 在余氏的介绍下,他一一认去,比他小的舅舅,比他大的外孙,抱着奶孩子的少妇自称晚辈,而襁褓里的孩子,竟然是他的舅爷! 人是挨个儿认,挨个儿叫,记住的其实没多少,偷空瞄了眼小桃,可怜的丫头眼里已经冒圈圈了,显然靠她帮着记是没指望了。 最可怕的是这还没完,在场的只是一部分,还有大批人在外做事,头一次见面的外祖母亲热的拉着他的手安慰说:“别急,知道你来了,等几日肯定都能见着。” 封知平想哭,不敢失礼,忍着泪乖巧的点头应是,顿时又招来一群妇人的好一顿稀罕,他深以为要不是自己有婚约在身,这些姥啊姨啊里肯定能冒出不少“媒人”。 想想也是,这些人确实太闲了。 盛中章健在,看样子再活上个十年二十年的不成问题,他活着盛家就不能分家,这个亲那个戚的聚在一起将偌大的家业明细分工各管一摊,人多好办事,活少自然清闲。 而府里的后生虽多,却也架不住经年累月的看,猛地冒出他这个堪称“传奇”的新鲜人物,自然好生稀罕。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不是封知平自夸,他不着痕迹的仔细看了一圈,盛家子孙各有风采,但就皮囊来说,确实没他生得这么好看的。 这点也得到了小桃的佐证,封知平很满意,大手一挥给小丫头的私房钱填了一枚十两的银元宝,把丫头乐得眼都笑没了,大阿福似的团着手一口一个“少爷真好”。 几天里,封知平充份领略到了盛家异乎寻常的“热情”,同时也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望族”。 难怪娘亲总说家里冷清,以前他还不觉着,如今看来确实如此,跟盛家一比,自家的大宅委实太空旷了,满家加起来就他们哥儿仨,都未娶妻生子,且因为那桩事相互猜忌提防维持着脆弱的和谐,完全没法跟盛家比。 “探险”计划彻底告吹,封知平每天都忙碌于各个房头请安问好。 这是回馈盛家人的热情,也是维护剑侯府以及娘亲的颜面,他自己丢不丢脸无所谓,但他绝不能让娘亲颜面扫地,被人戳脊梁骨说她无德无能,教养出了一个没有礼数的窝囊废。 盛家人自然不会这么想,哪怕真有类似的想法,也会惮着老太爷赶紧打消,可封知平不能不在乎。 在他的努力下,短短几天内“混世魔王”“纨绔子”的印象在盛家人脑中迅速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知情达趣品德兼优的小世子。 虽然肚子里的墨水少了些,在这种满门读书人的簪缨世家眼中经常露怯,闹出不少笑话,但这又怎么了? 人家是武侯的儿子,将来走仕途也不走文官的路子,能打仗会打仗就行,沙场上拼的又不是吟诗作对! 何况人家还是世子,赤剑侯的爵位铁定袭承在他头上,就凭这个爵位和背后的封家军,他就可以跟他外公盛长鸣平起平坐,更遑论那些个无官无爵的家伙! 再退一步讲,就算没有这些,只凭他是詹王府的准姑爷就足以镇住所有人。 詹王府那是何等的势力,盛家再大,再得圣眷,又哪里比得过开国至今长盛不衰的万载传承? 也就老太爷生猛,敢直面詹王一口一个先贤云的教训,把詹王训得灰头土脸自那之后老远见着绕道走,换个人,巴结都来不及呢! 而且很少有人知道,当年盛中章训完詹王后,盛长鸣等嫡亲儿女已经备好棺材找好后路,准备给亲爹收尸了,结果詹王认下了,所有准备一样没用上,还被盛中章偶然知晓挨个臭骂了一顿,自此成为盛家内部的一件不能宣之于口的笑谈。 总而言之,詹王之威不容小觑,作为他的准姑爷,封知平也绝对不能得罪。夜夜中文 种种因素让盛家人对封知平越来越喜欢,不仅家里,到外面也没口子的夸,而那些年岁相近的堂兄堂弟外甥舅爷对这个亲戚更是敬畏有加,封知平脸上笑着,心里其实很不适应。 这种亲近他从小到大见得太多了,没想到盛家也不能免俗,他理解,但真的很反感。 算了,也不是长住,过阵子就回家了,掺了沙子的笑脸总比冷张臭脸让人舒坦,比如他二哥那种。 封知平游走在众亲戚间,从容应酬,期间抽空跟牛春寒见了几次,得知了不少新闻。 空玄人在鸿胪寺住下了,院子就在太始使团对面,不偏不斜,正正的脸对脸。 荆无心正式挂牌上任,从远道而来的音律大家摇身一变成了空玄特使,宗正然和宗娅也亮明了身份,在尤梦寒等随行高手的保护下,宗大公主天天去太始人的院子前趾高气昂的溜达一圈。 封知平以为,这是示威,也有可能是暗通款曲,前者的可能性更大,而后者也不能排除。 别忘了太始人放话了,如果天元拒绝和亲,那下次开战攻击的重心就会放在天元,潜台词有脑子的人都可以想到,对于空玄太始有可能轻打也有可能不打,毕竟两国历史上是有过结盟的。 所以宗娅的行为有可能是向天元表决心,也有可能是安天元的心,暗地里另有计议。 荆无心那个人封知平看不透,空玄皇帝宗清玄他没见过更无从猜,所以听完稍稍琢磨了下心里有个数就行了,其他不去深想,反正这种家国大事有的是人去琢磨,他一个小世子老实等着结果就成,没必要费那个脑子多操闲心。 其次,是游景涟的消息。 据牛春寒打探,六殿下最近好生快活,天天有宴夜夜笙歌,放浪形骸浑无半点皇子威仪,而老皇帝似乎对这个儿子彻底放弃了,不管不问,于是六殿下越发放肆了,竟然闹出一场耍酒疯大闹青楼的闹剧,成为近期坊间最热门的笑谈。 封知平暗暗冷笑,以前他肯定会跟那些嚼舌头的人一样只看表面,现在嘛,他估计这小子八成是在“公干”。 醉锦楼是他和太子的,而他们手中必然不只有醉锦楼,如今三国齐聚,京城风云际会,明面上的人马都安置在鸿胪寺,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人马隐藏在暗处伺机待发,天听监负责这些事,可天听监是皇帝的耳目不是他和太子的,想获得第一手情报就得靠自己,相比太子,游景涟无疑是最适合接洽的人。 最后,是一则传闻。 据说太始人猖狂挑衅,放言太始武林当今最强,同阶之内玄、元两国无人可敌,只有太始人才能打败太始人。 此言激怒了天元帝,也激怒了空玄使团,老皇帝当场指了两个大内高手下场,结果一平一败,大失颜面,太始越发嚣张,而空玄人看到这种结果后保持了沉默,并未派人出战。 丢了面子的老皇帝苦思数日,决心提前举行天元大比,广邀天下好手压灭太始气焰,彰显天元国威。 封知平越听眉头越皱,听完良久不语,心里极其荒诞。 这天元大比乃是天元最盛大的武道盛会,通常是在国战前夕举办,借此遴选可用之才,待国战开启征入军中,填补中下层的尖端战力。 因为这个缘故,每次天元大比都会引来无数好手,以三、四流的小宗派和散修最多,尤其散修,对无门无势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条飞黄腾达的捷径。 除开乾坤阁,以余下七大派为首的大宗派也会派人参加,而能站到最后的往往也都是他们的人。 总而言之,这是一场武道盛会,同时也是一场备战的海选,对于太始人的挑衅,老皇帝跳着脚吵爹骂娘他都不会奇怪,可提前举行天元大比... 奶奶的,这不是等于自曝长短吗? 景涟他爹失心疯了? 还是说... 封知平眼神乱闪,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天元大比极少提前举办,结合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他越想越不对头,越想越觉着自己的猜测恐怕是真的。 “少爷?” 牛春寒惊醒了他,犹豫了片刻,他一咬牙,扭头冲小桃道:“你留下,我出去趟,外曾祖回来了就说我有要紧事去办,很快回来。” “是。”小桃乖巧应声,见封知平急吼吼的往外走赶忙拉了一把,细心的为其整理衣衫,“这里是京城,可不能让人笑话,好了!诶,等等,还差一样东西。” 小桃提着裙子跑进内室,不多时,带了把折扇回来。 “喏,您拿着。” 封知平哭笑不得:“入秋了,天又不热。” 小桃一本正经:“让您拿着不是让您扇风的,您没瞧着京城里的公子哥都攥着把扇子嘛,您可不能输给他们!” 封知平无语,对他来说扇子就俩功用——扇风,摆谱。 今天不是去摆谱的,天又不热,手里多个累赘好不适应,扭身照了照镜子,他突然想起了赵康,哑然失笑。 算了,拿着吧,权当缅怀故人了,虽然那家伙没死。 出了门,行了一段至僻静处,牛春寒看看左右,小声问道:“少爷何事如此着急,竟要亲自前往?” 封知平阴着脸,轻轻咬牙:“要命的大事!” 牛春寒一惊,又问:“咱去哪儿,骑马还是备车?” “骑马!”封知平目光幽幽,“弈博书院是乾坤阁办的吧?咱们去那儿坐坐!” 第431章 痴汉与小流氓 天元帝都,书塾林立,竞争激烈。 比较有名的如一代文豪周若钧开办的“有朋书院”、二十年前辞官还野的探花郎孟岑开办的“岑斋”等,这些因各种原因名闻天下的名塾不用宣传便能引无数学子争相前往,余者便得各展手段了,赛诗会、龙灯对、琴棋书画各种竞赛,乃至勾栏瓦舍都有他们的卖弄风骚的身影,那些坊间流传的风流才子可不止应试的考生,其中不乏为各自书院招揽生源的“先生”。 书院有高下,但无一弱者,能在京城里开书院没几十把刷子可不行,放去地方个个都是首屈一指的文杰,奈何京城强龙太多,这才声名薄弱。 各种各样的书塾中,有两种比较特殊。 一种是盛家这种享誉天元的簪缨世家开办的家学,比起上面那些书院这种纯私人性质的家学无疑更有吸引力,在这里读书收获的可不止知识,还有千金难买的人脉,无奈绝大多数家学都只面向自家子弟,再就是接纳少量亲朋好友的子孙,极少有外面的学子能拜进门内,是以外人只能望而兴叹,苦涩垂涎。 另一种,确切的说是一家,便是弈博书院。 弈博书院乃八大派中最超然最神秘的乾坤阁所设,与乾坤阁开设的所有书塾一样,弈博书院也是间义塾,特立独行。 这里有教无类,什么样出身的学子都收,对于家境贫寒的学子从读书到食宿完全免费,四季还各赠一套朴素但耐用的衣裳,并且这里不止教人识文断字,文、武、工、农、商无所不教,就像书院一贯标榜的那样,这里无法让你飞黄腾达,无法让你傲视群雄,但这里能教给你在这个世上安身立命的本事,只要你有心去学。 这样的办学宗旨需要巨大的资金支持,而资金向来不是弈博书院需要担心的问题。 乾坤阁在三国大陆都有书院分布,三国皇室自开朝以来便予以极大的支持,原因是个谜,无人知晓。 除开朝廷的支持,有成的学子也常常慷慨解囊回馈恩泽,而除了这些以外,乾坤阁的书院还有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信息。 上到亘古秘辛,下到柴米油盐,从云海秘境到修炼疑难,世上似乎没有乾坤阁不知道的事情,只要你符合条件,遵守规矩,在付出相应的价码后,乾坤阁都能给你一个未必明确但一定有用的答案。 天下有无数的情报组织,可即便天听监这种吃着皇粮的情报头子也不得不承认,乾坤阁才是天下最大的情报贩子,并且信誉异乎寻常的好。 这种能力无疑是极其恐怖的,细思极恐,因此无论在元、始、玄哪一国,低调的乾坤阁都是不容忽视的存在,比如天元赫赫有名的八大派,它虽屈居末位,却是公认的无冕之王,哪怕书院的先生们绝大多数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而弈博书院作为乾坤阁的分支之一,在京城里也是极耀眼的存在,尤其在那些历史悠久、位高权重的世家大族眼中,这间吵吵闹闹的有些破旧脏乱的书院就是个堪比皇室的怪物,可敬,可亲,绝不可冒犯。 回忆着这些信息,封知平面容严肃。 乌龙驮着他,四蹄翻飞,若非他有意收着,这家伙简直要起飞,即便如此也累得牛春寒身下的那匹川东宝骏甩着舌头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担心过关受阻耽误时间,他备足了腰牌,一枚盛家的,一枚自家的,一枚封家军的,还有游景涟让牛春寒转交给他的一份通行文书和一枚代表皇室的镶金暖玉符,五样东西往外一亮,守门的兵将当场就跪了。 不用别的,只那枚玉符就已经足够了,那可是皇家的印信,见玉符如见帝君,谁敢怠慢? 顺利过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第二层,也就是俗称的“二城”,主仆二人不得不放缓脚步。 正值中午,街上的行人不少,骑马闯街已经不合规矩,再伤了人可就不好了,而且两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知道弈博书院的大概位置,具体怎么去还得问人。 随便买了点糕饼填肚子,两人一路打听着,牵着马随着人流慢吞吞的前进,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日头都斜到发黄了,这才穿出闹市,站在了弈博书院的门口。 书院建在小山坡上,地角很偏,人却不少,洞开的大门进进出出热闹的跟庙观似的,其中不少人穿着同样的服饰,不用问,肯定是书院的学生。 “人真多啊!”封知平感慨。 “是挺多。”牛春寒深以为然。 泉州城也有乾坤阁的义塾,人却不及此地三成,两人来前做足了心理准备,见到这一幕还是吓了一跳。 “走。” 封知平一摆头,当先而行,到了门口却被拦了下来。 “这位公子,实在抱歉,本院规定畜生不允许从这里走,请您将马交给在下,等您离开时在下...啊!!” 话未说完,素袍青年惊恐尖叫,封知平赶紧按住乌龙,捋着马鬃安抚,待乌龙安静下来,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素袍青年,七分谦然三分不满。 “吓着你了,真不好意思,不过我家乌龙最通人性,乃我挚友,你张嘴就‘畜生’‘畜生’的喊,也难怪它着恼。” 青年看着乌龙血红的眼睛,吓得不敢吭声,连退数步。 “怎么了?” 门里走出一个高大的壮汉,疑惑的看了看青年,又疑惑的看向封知平,没等看清,注意力就被乌龙勾走了,两眼猛睁亮的吓人。 “好马!这是谁的马,是何血统,怎能生得如此神骏?!” 封知平被壮汉的大嗓门吵得皱眉,乌龙也一样,一双血红的马|眼露出人性化的敌意,嘴唇翻开,露出如狼似虎的尖牙。终点 壮汉不惧反喜,快步走到乌龙前三四步远站定,背着手倾着身仔细打量马嘴,嘀咕道:“这牙口,难道是狮子骢的后代?不对,毛色不对,眼睛的颜色也不对,这毛跟黑风骓很像,可黑风骓的眼没这么红,还有耳、鬃、蹄都不一样,难道...难道是返祖的半妖?” 壮汉猛吸一口气,这才看向封知平,拱手致歉:“抱歉抱歉,失礼失礼,我是个马痴,方才见它一时失态,还请不要见怪。” 封知平拍拍乌龙让它安静,微笑回礼:“无妨,不过您还是退开点比较好,我家乌龙有些烈,靠太近别伤了您。” “无妨,我有数!”壮汉自信的一挥手,随后面露难色,“这个,咱们初次相见,在下有个请求很是失礼,但在下还是想问一句,公子能否帮在下一个忙,让在下取一点它的血?” 封知平还没反应,乌龙先不干了,奚溜溜一声震天响的怒嘶,人立而起撩蹄子就踹。 “乌龙!” 封知平赶紧去按,但晚了一步,右蹄已至壮汉胸前。 眼见壮汉即将毙命,无人可救之时,却见壮汉大笑着后撤一步侧身避开马蹄,顺手一拖将马蹄握在手中细瞧,最惊人的是乌龙的体重和蛮力竟没将其压垮,仿佛踩在顽石上一般,坠势硬生止住怎么也落不下去。 “状作三瓣,坚若精铁。”壮汉神神叨叨的嘟囔着,屈指在马蹄底部一弹一摸,“内藏肉垫,顶端有突起,将来有可能生甲化爪,这是麒麟蹄,没错,这就是传说里的麒麟蹄!” “喂!”封知平脸色不善,喊了一声。 牛春寒上前一步,寒着脸,短刃悄然滑落指间。 “抱歉抱歉,老毛病又犯了。” 壮汉赶紧放开手赔罪,末了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团拳头大小的黑乎乎黏糊糊的软团。 小心的从黑团子上揪下指甲大小的一块,收起时犹豫了下,直接扯下一半,将剩下的包起塞回怀中,壮汉举着另一半凑到乌龙面前。 “这是赔礼,吃吧,吃了对你有好处!”壮汉一脸善意。 乌龙哪里会吃,它的嘴早就被封知平喂叼了,这玩意儿颜色诡异气味难闻还是“敌人”给的,它当即别开头,作势又要踹,封知平先一步拽住了它,眼神不善的挡在前面。 “别误会,这东西是不好闻,但真是好东西!” 壮汉极力解释,封知平根本不听,越过他看向缓过劲儿的素袍青年。 “这就是你们弈博书院的待客之道?乾坤阁就这德性?” 素袍青年赶紧跑过来半挡住壮汉,埋怨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躬身告罪:“这位公子,实在抱歉,他是我院新请的马师,是个爱马如命的马痴,今日见您的马儿神骏这才连连失态,但我可以向您保证他真的没有恶意,还请多多担待。” 封知平冷笑:“担待?刚见面,连名都不报,上来就动别人的马还喂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换你你能担待?” “呀,对,我忘介绍自己了,怪我怪我!” 壮汉从青年背后探出身,一抱拳,笑道:“在下马上耀,人送外号‘神眼小伯乐’,你好你好!” 马...上要? 封知平差点笑出声,忍着“内伤”看着壮汉真诚的笑脸,怒气渐渐消了,暗叹一声这确实是个马痴,憨人一个,没法跟他置气。 只不过这名字... 封知平抱拳:“见过!在下冯不平,听您的名字似曾相识,敢问您是否认识一个叫马尚顽的人?” “马上完?我想想...不认识,这倒霉名字我听过肯定会有印象。” 封知平无语。 死鱼眼的名字是不好听,你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还有脸嫌弃人家! “等等!” 壮汉突然一抬手,狐疑的凝视着封知平,脸上憨气渐去,气质像换了个人似的。 “马尚顽?点苍山的马尚顽?你说你叫冯不平?点苍山外门那个人称‘妻魔’的冯不平?你就是那个小流氓?!” 封知平僵住,脸色五彩斑斓,感受到旁边的牛春寒投来的狐疑目光,瞬间暴跳如雷。 “你大爷!你才流氓!你全家流氓!老牛,给我打死他!!!” 第432章 古怪的院子古怪的人 “好你个小淫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纵奴打人!” 马上耀高声尖叫,身子一晃躲开拳头,灵活的动作与其体型极其违和。 牛春寒一拳落空,大感丢脸,赶忙打起精神二拳再至,这次动了真火,拳风凌冽,迅若闪电。 马上耀还想再躲,无奈他只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体格再壮也经不住先天境的拳风压迫,于窒息中惊恐的看着拳头在视野中极速放大。 千钧一发,一枚石子自门内飞出撞在拳头上,牛春寒手一麻偏了开去,擦着马上耀的左肩挥了个空。 牛春寒心头巨震,没有追击,撤步急退挡在封知平身前,指夹短刃警惕的看着门内。 封知平也一样,石子落地他看清那不是石子而是一枚水玉琢磨成的棋子,小小的棋子晶莹剔透,打在牛春寒拳头上没碎,掉在地上才摔成两半,掷子之人的实力可见一斑。 “贵客临门,老朽有失远迎,抱歉抱歉。” 一把中气十足的温和笑声响起,门内走出一个花发童颜的老者,纶巾鹤氅,浓眉长髯,先向封知平颔首致意,随后不满的看向青年和壮汉。 “院长。” 两人齐声叫道,周围的人也停下脚步,纷纷行礼。 青年大松一口气,正要开口,马上耀抢先一步,指着封知平委屈的告起状来。 “院长,这事不怪我,他们先动的手,他们乱打人!” 封知平面色不善,心中微愕,此时的马上耀又变回了先前那个憨痴的样子,不复方才的精明。 这也太能装了吧,你咋不去唱戏? 院长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根本不信马上耀的话,待他说完淡声道:“住嘴,回去抄五遍《礼》,明早之前交给我。” “不要啊!”马上耀顿时慌了,可怜兮兮的求饶,“不抄书,改成打扫马厩行不行?我保证扫得干干净净,一根毛都没有!” “不行。”院长断然拒绝,不想多说,挥挥手示意马上耀离开。 “唉!!!” 马上耀重重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往门内走,一只脚迈了进去又收了回来,转过身再次举起那个极度可疑的黑团子。 “这个真是好东西,我没骗你,你拿去喂给它吃吧。” 这种时候还不忘这件事,封知平眉头深皱,感觉马上耀不似作伪,但仍没有接,看了看团子问道:“这是什么?” “一种古方调制的药团,我亲手做的!”马上耀得意洋洋,随后露出尴尬,“那个,本来应该是金黄色的,我稍稍改良了下,不知怎么的就变黑了,还有点难闻,但效果绝对比原来的好,不信你试试!” 封知平头疼,拧着眉道:“我没问你这个,我是问这个有什么用,干嘛一定要我给它吃?” “这个啊,那就说来话长了。” “长话短说!” “那我得想想,短说...从哪里说呢?” 封知平崩溃,眼神狐疑,他觉着这家伙在耍他。 院长也听不下去了,拍了马上耀一下示意他闭嘴,转头微笑道:“此物确实是好东西,能帮助半妖返祖,他是个痴人,看你的马潜力不俗想帮它一把,只是嘴笨没说清楚,这才闹了误会。” 封知平将信将疑,再三犹豫,还是没接。 院长不以为意,摆摆手示意马上耀离开。 马上耀失望得很,不甘心的将黑团丢向封知平,不给丢回来的机会,拔腿跑进了门内。 封知平哭笑不得,正要伸手去接,牛春寒抢先一步抓在手中,取出帕子层层包好收进袖笼里。 “属下回去先验验,没毒的话再交给您。” 封知平点点头,小声道:“注意安全。” 短暂的风波,门口的人越聚越多,院长扫了一眼,侧身一引:“贵客远来,想必乏了,进去喝杯茶歇歇脚吧,请。” 封知平指指乌龙:“我的马?” 院长洒然:“既是灵种,便一起来吧。” 对方如此痛快,封知平反倒犹疑起来,想了想点点头,招呼牛春寒跟了上去。 走过前院,绕过正堂,直奔东厢,一路上封知平默默观察,心里就一个感觉——破。 缺瓦的屋顶,脱落的墙皮,咯脚的石子路跟连五的小院有得一比,周围草木不少但全无规划,而且连最基本的修剪都没有,肆意生长毫无美感,给人一种感觉,好像这里的人根本不在意美观似的,只要这些植物活着就好,能添点绿意就成。火灭 在处处匠心的京城里,这里显得格格不入,简直跟牛皮癣一样,但撇开这些,这里又有独有的新奇。 树下,书生们三五成群捧着书卷摇头晃脑的大声诵读,膀大腰圆的厨子们抬着大框从旁边路过,身上布满油渍的“院服”证明着他们也是这里的学生,并非雇工。 他们手里的箩筐也不是买的,远处的墙根堆着不少,旁边几个身着院服的年轻人坐在马扎上手脚麻利的编着,边忙活边谈笑不时还指指不远处的校场哄笑一阵,那里两拨人正在对峙,提着刀枪剑戟的挠头陪笑,拎着锄头水桶的怒眉叉腰,惹了祸的马儿和偷闲的牛儿凑成一堆悠闲的摇着尾巴,时不时瞥一眼各自的主人,偷偷的啃一口鲜嫩的菜叶,背过身乐不可支的慢慢咀嚼。 校场种菜,也是没谁了,封知平摇头暗乐。 类似的奇景还有许多,这里仿佛不是一个书塾,而是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小村庄,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向世人传达一个信息——我们不教你如何飞黄腾达,我们只教你如何安身立命。 简单来说就两个字——务实。 封知平暗忖,这点确实很符合乾坤阁一直以来的作为,明明掌握着可撼动天下的资源却不自己利用,而是将那些东西或卖或送换成钱财和日常所需用于普通大众,一副铁了心要将善事做到底的样子。 历史上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人和组织,但没有任何人、任何组织能像他们这样全无私心、持之以恒,并且一做就是上万年。 伪善可一时,可一世,但绝不可能世世代代,没人能装这么久。 即便真有,如此漫长的时间假的也变真的了。 漫长的时间足以证明乾坤阁的无私与高洁,而三大帝国对乾坤阁的微妙态度可不仅仅因为这些,主要因素还是在于乾坤阁的神秘与强大。 没人知道乾坤阁的本宗在哪儿,也没人知道乾坤阁究竟藏有多少高手,人们只知道平日里能接触到的乾坤阁门下九成九都是连化元期都不到的凡武者和普通人,只有在遭遇重大危机时,乾坤阁的真正实力才会露出冰山一角。 最有名的一次是在七千年前,当时太始国神威帝次子与乾坤阁起了冲突,假传圣旨率兵取缔南方各部,而神威帝或许也想探探乾坤阁的老底,并未没有插手,静观其变。 谁都没想到,清剿行动刚开始,太始国境内就冒出了若干闻所未闻的神秘高手,据史记载这些人每个都有武魂之威,不到三日便将神威帝次子连同数万精兵斩尽杀绝,神威帝大惊急忙亲自去往太始帝都的云巽书院致歉求和,这才免了一场撼动国本的灾祸。 更让人惊悚的是,在达成和解的当天,消息都没传出京都,那些神秘高手便消失了,就如出现时一样,没人知道他们怎么消失的,消失到了哪里。 这段轰动天下的历史铭记在每一个掌权者心中,自此再无人敢挑战乾坤阁的威严。 抛开历史,就说现在,封知平以余光偷瞄着院长的背影,心中布满疑云。 一枚棋子击退牛春寒,对方的实力可想而知,然而见到本尊后,封知平震惊的发现对方身上没有任何属于武者的气息波动。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不此人是个没修练过的普通人,要不对方是个修为深不可测的武魂。 前者肯定不可能,而后者... 封知平后背凉飕飕的。 一间书院就藏着一个武魂,天下那么多乾坤阁的义塾,只取半成的半成,那也是一个极恐怖的数字,集结起来毁掉一个大陆不敢说,灭亡一个皇朝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真是这样吗? 世上的武魂有这么多吗? 武魂可不是大白菜,想修成,天资、悟性、勤奋、胆魄、宝兵刃以及冥冥中的运气等等因素缺一不可,真那么好修天下早武魂满地跑了,乾坤阁何德何能能量产? 这可不是拿秘传、拿资源能硬堆上去的! 无论如何,这老头儿都得敬着,老婆还没娶呢,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似乎感觉到了封知平的拘谨,院长回头温和的笑了笑,放慢脚步逐一为他介绍人员设施,待走到一座独栋小院前停住脚,有些市侩的抄起手。 “我们这里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一个字,穷。贵客若方便,可否考虑赞助我们一下?” 赞助? 你他娘这是明抢啊! 一个武魂让你“赞助”,你敢说不? 封知平牙疼的笑了笑,含糊道:“没问题,只是我的钱不多,怕杯水车薪。” “无妨,重要的是心意!”院长拱了拱手,笑的意味深长,“无论多少,老朽都代这里的师生们深表感谢,剑侯世子宅心仁厚,我院上下定铭记于心。当然,如果您能跟令尊说一声,请他也慷慨解囊一下就更好了,哈哈,只是个提议,世子若不方便,就当老朽没说。” 老家伙认得我? 是认识,还是认出? 封知平缓缓收起笑容,挑起眉梢:“您老既然知道我是谁,那我的来意,想必您也知道了。” 院长不知可否的笑了笑,没作声。 封知平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呼啦一下展开扇子,慢慢摇着微笑道:“既如此,那咱们不妨换个方式。我有一事相询,您若能为我解惑,我定予以‘重谢’,如何?” 院长没作答,推开半掩的院门,朝内一引。 “请。” 第433章 问与答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帝都的山不算高,水大半是人工开凿的,皇宫里养着蛟龙专给皇帝拉车,而堂堂弈博书院院长的屋子确实够陋的,装潢摆设比普通百姓家里还要寒酸一些,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 至于对方的人是不是“德馨”,封知平暂不清楚,他只知道对方泡给他的茶确实够新的,连他这个不懂茶的人都能喝出此乃极品,如同弈博书院之于帝都一样,与这间屋子格格不入。 放下杯子,封知平扫了眼周围,收回视线问道:“还未请教老先生尊姓大名?” 院长谦逊:“不敢称尊,老朽无名。” 封知平脸一冷:“前辈修为高绝,晚辈佩服,但前辈未免太目中无人了,连姓名都不肯告知吗?” 院长摆手,笑道:“老朽怎会,世子误会了,老朽确实没有名字,就叫无名。” 鬼才信! 封知平懒得深究,转回话题道:“晚辈方才所言,前辈以为如何?” 院长不答反问:“世子可知我乾坤阁的规矩?” “当然。”封知平竖起三根手指,“武学疑难可问,莫问宗门秘传;宝物秘境可问,莫问有主之物;寻医求药可问,莫问恩怨情仇。三问三不问嘛,晚辈可有说错?” “没错,不过还有一条。”院长抚着胡须,微笑道,“合适的人知道合适的事,倘若问的事与自己不相衬,那么即便没有违法上述三条,我们也一字不会吐露。” 封知平挑眉:“如何判定相不相衬?” 院长笑容莫测:“问了自然知晓。” 封知平哂笑:“合着行不行都是你们说了算,您不觉着太儿戏了吗?” 院长收了笑容,淡声道:“自古而今,我乾坤阁都是这般行事,从未出现不妥。世子若觉儿戏,大可以不问。” 封知平皱眉,对视片刻,缓缓点头:“行,那就照你们的规矩来。价钱呢,价钱总得有个标准吧?” 院长老调重弹,微笑道:“问了自然知晓。” 封知平无语。 要不是乾坤阁的金字招牌摆在那儿,他定会以为这老家伙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行,那我就问了。”封知平一拍大腿,“我想知道,三大陆是不是又要交会了,大战是不是又要爆发了?太始这次过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件事,他们是来刺探我天元虚实的?” “前两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是。”院长干脆利落,爽快得让人感觉他在撒谎。 封知平神色凝重,回头看了眼牛春寒,发现他的脸色比自己还要难看。 “那太始呢?”封知平又问,“他们来和亲,只是为了刺探虚实?他们真的想联合天元灭了空玄?还是说,他们另有阴谋?” “无可奉告。”院长微笑道,拒绝得跟方才一样干脆直白。 封知平屏住呼吸,仔细打量对方的每一丝表情,半晌一无所获,重重喷了口长气,低头沉思。 其实也并非没有收获,乾坤阁有一说一,从不说谎,此人既然承认三大陆即将相会,那必然是真的,而后面那个问题虽拒绝得干脆,却很耐人寻味。 无可奉告,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有可能是直白的拒绝,也有可能是某种暗示。 他一直觉得和亲这件事太古怪,简直可以说离奇。 集三大皇族血脉孕育出一个可同时掌控三件仙器的怪物,慢慢渗透天元,这事儿听着很给劲儿,可实行起来难度太大。 首先,自己能想到的老皇帝肯定也能想到,老皇帝想不到,底下吃皇粮的谋臣们也能帮他想到,所以太始那点小心思根本别想瞒住别人。 其次,就算和亲成功了,太始的阴险小皇子跟天元的倒霉公主成功生下了子嗣并且活了下来,日后如何跟宗氏余脉联姻也是一桩难题。 天元顶缸可不代表太始就择干净了,同样的灭国毁族之仇,没个三五代人宗家人很难淡忘这段仇恨,而几代人的光阴阴险小皇子可能早挂了,他的子嗣能否继承他的能力和遗志将吞并大计推展下去没人知道,是否会被天元同化亦或灭族也没人知道,里面变数太多,神仙都未必算得清楚。 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这是柄双刃剑。 那日马车里跟游景涟谈崩,事后封知平曾跟牛春寒讨论过这件事,两人观点一致,都认为太始皇帝在玩火。 是,你是派了位皇子过来播种,后代们多半姓晁,算上天元皇帝的提防及随之而来的排挤、打压,其后世子孙有很可能心向太始而非天元,但别忘了,可能性再大也不是万无一失,谁能保证那些流着三家血脉的怪物们全部能像他们算计的那样,不会出现一个“离经叛道”的异类? 人都有感情,感情是很复杂的,晁氏子孙在外面会受到排挤,自身内部也必然少不了不公,在种种不公带来的压力下,受委屈帝都小怪物们的心思会如何变化没人说得准,一旦其中某个出现逆反心理,那他或他们即便不倒向天元游氏,也会倒向宗家。 所以说,这个计划很“灿烂”,灿烂得如烟花一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想玩可以,但不能只靠一个皇子,那远远不够,太始必须多方筹谋倾尽全力予以配合,方才有实现的可能。 和亲的真正目的就是刺探,封知平以前找不到原因,如今得到了佐证,三大陆即将交会,太始是在备战。 猜想得到了证实,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刺探的方法有很多种,为何太始偏偏要选和亲这种大费周章手段? 除了刺探,他们是否还有其他目的,亦或只有和亲才能帮他们达成某种目的?看书屋 还有天元和空玄,太始都知道三大陆交会的消息,元、玄皇帝难道不知? 又或是知道,但出于某些原因秘而不宣? 如果是这样,那无名院长的“无可奉告”就解释得通了,国与国之间斗法,自己这个小小的侯爵世子确实没资格打听。 想通这一点,封知平抬起头,故作疑惑的看着院长:“三大陆交会的事陛下知道了吗?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 院长没有正面回答,笑望着封知平道:“你不在这儿了吗?” 老狐狸! 封知平腹诽,展开扇子轻轻摇着:“行吧,这个问题多少钱?” “不要钱。” 扇子停住,封知平缓缓皱眉:“不要钱?” “对,不要钱。” 炉子上的水恰好烧开,院长提起水壶将开水注入见底的茶壶,微笑道:“大陆交会,群雄逐鹿,于我乾坤阁来说这本就是要无偿公开的消息,再过不久如果朝廷还没有宣布,那我们便越俎代庖代为宣布。你今日来此相询,虽说时间早了点,但那是对于朝廷,对我们来说在合理的范围内,而且你是凭自己的智慧猜出来,所以不收钱,此事只当你我闲话家常。茶好了,来,请!” 二泡茶注满半杯,院长往前一推,抬手请饮。 封知平谢过,端起茶杯暗暗嘀咕,这人情给的会不会与天人有关吗? 自己有可能是传说里的“天人”,此事很隐秘,只有父亲和连五知晓,正常来讲外人不可能知道,然乾坤阁向来不能以常理记,被他们知道了并不值得惊讶。 况且以他们以往对“天人”的关注度,知晓天人的踪影并不奇怪,自己今日来此的另一重目的便是试探乾坤阁的虚实,如今看来,他们或许已经知道自己是天人了,所以接连示好,哪怕示好的方式如马上耀强塞“泥团”那般胡闹。 连自己的底细这么隐秘的事都打探到了,乾坤阁的能量果真非凡,如此说来,另一件困扰自己已经的事,他们或许... 封知平心潮波涌,放下茶杯,抬头凝视着院长的双眼:“晚辈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前辈可否解惑?” 院长含笑颔首:“请讲?” “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害我!”封知平声音阴冷,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是我二哥吗?” “抱歉,老朽不知。”院长谦然,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 “真不知?还是不想说,不能说?”封知平不信,身子俯前,紧盯着院长的眼睛。 院长眼神稳定,没有丝毫游移,闻言露出无奈:“世子,我乾坤阁是知道不少事,但我们是人,不是无所不知的神仙,您问的这件事我们真不清楚。而且您问的是恩仇,违背我乾坤阁一贯的宗旨,老朽为你解释这么多已经破了例,还请不要再试探了,您探不出什么的,这样做只会让老朽为难,伤了你我之间的和气。” 封知平泄气,坐回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院长沏好三泡茶,提起壶要添,封知平按住杯口,微笑道:“不用了,谢谢。天色已晚,家里人等我吃饭,今日就不叨扰,告辞!” 站起身,带着牛春寒拱手行礼,封知平转身离去。 院长送到门口,待封知平的背影消失,微笑着摇摇头,背着手溜达回屋子。 一进门,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人,正捧着茶壶就嘴儿痛饮,咕咚咕咚的浑不觉茶水烫。 “你这厮,可惜了我的好茶!” 山崩而色不变的院长惊叫一声,几步冲过去从马上耀手里抢下茶壶,揭开盖子往里一瞅,肉疼的脸直哆嗦。 “喝茶留根儿,你不知道吗?你当这是喝酒啊,瞎搞!” 马上耀憨憨傻笑,回味的咂咂嘴,正起颜色:“如何,是他吗?” 院长也正起颜色,微蹙着眉沉声道:“可能,不确定。” “那你为何拦着我?”马上耀一脸不满,“最多两招我就能试出他的底,要不是你打断我,事情早就清楚了!” “胡闹!”院长呵斥,冷下脸,“你当他是谁?随你欺负的阿猫阿狗?做事要多动脑子,不是什么事都能用拳头解决的!” 马上耀耷拉着眼皮撇撇嘴,瞅着一旁小声道:“您倒是动了,不也没试出什么吗。” “你!”院长指着马上耀手直哆嗦,末了一甩手,“你这蛮子,说不通道理!我警告你,你以后给我安分点,你现在的状况还不稳定,小心让人看出端倪!” 马上耀默然良久,无奈的点点头:“嗯,您说的对,我会注意的。” 院长落座,心疼的倒掉残茶,取出茶罐小心翼翼的颠了少许进去,等待水开的时候看着炭火渐渐出神。 “我感觉应该是。”冷不丁冒出一句,而后看向马上耀,“时间,区域,行动轨迹,许多证据都能证明就是他。他在大丘山失踪过,你知道,那段时间正是镇元磁母活动的时候,他的失踪很可能与镇元磁母有关,而能见到镇元磁母的人...” “也有可能是那座魔阵。”马上耀沉声插话,“王先生已经去了三个月了,至今没有消息传回,可知那座阵有多厉害。镇元磁母乃天元之本,感受到威胁现身碰巧被他撞见也是有可能的,所以那些证据并不足以证明他就是‘天人’,想确定,还是要亲手试上一试。” “不用咱们出手,有人会代劳的。”院长透过窗户望着天空,嘴角含笑,“到时,一切就都明了了。天人,是藏不住的。” 第434章 前奏 十月金秋,麦浪徐徐。 京城里看不到麦浪,但能看到整车整车的谷子从陆路水道运进城内,各坊粮仓相继盈满,司库们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累得死狗一样。 盛家四房的长孙盛泰阳就是京东玉振坊的司库,此人是典型的辈高岁数小,只比封知平大七岁,今年二十四,是跟封知平年纪最近的一位“表舅”。 与盛家的其他子孙不同,盛泰阳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念书,无奈生在这种人家,你不想读也会有人逼着你读,盛泰阳反抗不得只能顺从,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直到二十二岁才考得功名,成了盛家人嘴里“不争气”的典型,常被拿来教育后辈小子。 说实话,二十二岁的同进士出身还被说成“不争气”,这话拿出去会被人打死的。 天元学子千万,历次大考赴京的考生少则数万多则上百万,几十万人里只取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二甲十三赐进士出身,三甲三十三赐同进士出身,合大衍之数四十九位,余者再依成绩择数百至上千不等归入四甲五甲,分别赐次进士出身及次进士同科,加一块儿总数也不会超过两千,其难度可想而知。 无论三甲内的进士还是四、五甲的次进士,在普通人眼里都是万里挑一的绝顶人物,是广大学子顶礼膜拜的对象,家里出一个五甲的次进士就足以光宗耀祖,有些人考了一辈子都上不了榜,盛泰阳年仅二十二岁就三榜提名,绝对不差,在普通人眼中那是实打实的天才人物,文仙下凡,奈何他生在盛家。 盛家门里会读书的人太多了,而且不但会读,还很善于考试,但凡科举十考九中,平均上榜年龄不到二十,相比之下盛泰阳确实“太晚了”。 当然,找遍天下,也就盛家人敢不拿三榜进士当回事,盛泰阳自己也很看得开,反正能中就行了,完成任务没给祖宗丢人,这就够了。 他没什么济世济民的雄心壮志,也没有作奸犯科的野心和胆量,中榜后按部就班的混了个小差事,凭着家世和自身讨巧的好|性格顺风顺水,不到两年就接了老上司的衣钵成了京城玉振坊官仓的司库,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差事说累不累说闲不闲,油水是蛮丰厚的,他很满意,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封知平住进盛府后,他是跑的最勤的人,原因很简单,一点都不龌龊,反而有点好笑——他爱玩,他有钱,他过得很滋润,但也很无聊很寂寞。 第一次见面,盛泰阳当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孙子”的面坦言相告,其他人都笑了,打趣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只有封知平没笑,因为他太了解这种感觉了。 外人都以为锦衣玉食便是好,殊不知物质再好也只能满足身无法满足心,就好比笼子里的画眉,你拿金子给它做个笼子,难道它就快乐了? 他是为身体所累,父母出于安全考虑将他关在了泉州城里,一关就是十好几年。 盛泰阳与他差不多,先是为学业所累,后又被职责绑住了腿脚,从小到大京城没出过几回,出也是跟着自家长辈或者公干,为了家族的颜面和自己的官威,哪里放得开怀? 心声袒露,两个年轻人发现找到了知音,顿时同病相怜,感情迅速升温,互为知己。 而这对都不怎么着调的舅甥也着实闹出了不少笑话,其中最厉害的一次是私下里称兄道弟被恰巧来寻封知平的盛中章给听见了,盛老头因为种种缘故舍不得骂亲亲外曾孙,便捉了小孙子开刀,一顿先贤云训得盛泰阳灰头土脸头都要炸了,传开后,成为盛家教育小辈的又一桩“劣迹”。 转眼间,封知平已在盛府住了近月,而盛泰阳也有十好几天没露面了。 打听过后得知他在粮库忙得团团转,封知平不禁暗暗偷笑,让那个好玩的家伙干司库这么琐碎的差事,真不知当初是哪位天才人物给出的主意。 摇摇头,吩咐小桃唤来牛春寒,两人西侧凉亭见面,礼后,牛春寒逐一详禀近日传闻。 鸡零狗碎的事略过不提,封知平重点询问了天元大比的事。 不出意料,当初的传闻变成了现实,朝廷已张榜公告天元大比的诸项事宜,尤其点明有“太始贵宾莅临指教”,注意是“指教”而非“求教”“观摩”,其深意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这张皇榜就像一把火,点着了天元武林,上到名门大派,下到市井散修,无不义愤填膺。 天元皇室积弱多年,如今只能将天元剑托于他人代为执掌,但这并不代表天元弱于太始,论国力两国半斤八两,太始强也强不了太多,若非为了对抗太始刀,同时也为了降低自身耗损,天元根本不用联合空玄就能斗个旗鼓相当,结果呢? 谁给太始的勇气如此狂妄,竟敢找上门来挑战我天元群豪? 我天元东有点苍秋墨白,西有黑骨崖尧童霸,南有紫杉云渺渺,北有松山寺神僧心远方丈、落月观仙姑谭真人,还有血刀门的孙才、阔刀门门主战天涯,这些名震天下的武神哪一个不能给你打出黄儿来? 这还是江湖上的,朝廷手中的高手更多,詹王一杆神枪镇守东僵万万年,燕、赵、李、范、方五大上将军各守一隅如定海之针,人称“无头公”的靖国公,绰号“血滴子”的崇阳候,还有得果闻大师真传、具形期便可敌武魂的当今天元第一剑客“赤剑侯”封莫修,等等等等,这些名震天下的武神、武魂、准武魂随便挑几个就能打得你们哭爹喊娘,谁给你们的信心,竟敢找上门来挑衅? 哦,不是拼顶尖高手,来的是灵识期和神藏期的高手,那更好! 咱天元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中下层武者,都不用朝廷,只算江湖,八大派往下各门各派在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高手不胜枚举,光数就能给你数晕了,你还敢挑战? 整不哭你! 愤怒的人们自动略过了同来“拜访”的空玄国人士,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太始。 而榜文的最后,一段不起眼的好似随口提一句的消息火上浇油,彻底引爆了所有人的最后一丝忍让。 太始人,竞想娶天元的公主! 这次大比就是他们提出来的,他们用种种手段逼着朝廷提前举行这场大会,欲借此事向天元皇室及所有天元人证明太始人是最优秀的,和亲是天元皇室高攀了,天元应该哭着喊着求着将公主嫁过去。 这能忍? 我呸,反了他个狗日的! 江湖人炸了锅,朝廷里也不平静,大部分人知道太始特使来了但不知他们来干什么的,如今知道了,纷纷上书请陛下严加斥责驱逐出境。 这是文官的作法,武官们更直接,根本不跟你叨叨,当天就把鸿胪寺围了,惊得太始使团差点跳墙,宗娅小公主躲在门后“怕怕”的拍着大胸脯,一口气磕了两斤甜瓜子。 后来禁军出动,这才平息了骚乱,鸿胪寺右少卿出面笑容满面的道了个歉,态度那叫一个好,无论太始使团威胁什么抗议什么都笑吟吟的点头“嗯”一声,处不处置怎么处置一字不提,直把太始人气得七窍生烟才告辞离去,传开后,成了京城近日最热的一桩笑谈。 下面人什么反应皇帝早有预料,而皇帝怎么想的,下面的人却不清楚。 按理说,这种上门打脸的事陛下第一时间就该拒绝,对于那些威胁更不该忍下,合该将猖狂的使团狠打一顿全赶出去才是。 可皇帝没有,而是用了这种很是迂回的方式婉拒,甚至不惜自曝家短,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纷纷感叹游氏皇族真的不如往昔了,竟羸弱至此。无忧文学网 封知平不这么想,他很清楚太始的强大,敢派人来必然不是送过来挨打的,这次大比,胜负难说。 同时,他也坚信皇帝和他的核心层肯定另有计划,这点是从乾坤阁那个自称无名的老头儿身上得出来的,若非怕被扣下,他真想现在就去找父亲或者游景涟问问到底怎么个内情。 如今,天元各路好手都在往京城集结,京城郊外的各个擂台也在搭建中,据说预赛选拔将在这些地方举行。 皇帝似乎铁了心要好好亮亮肌肉,打压太始人的嚣张气焰,比武的范围不止于太始提出的灵识期,而是像历届大比一样涵盖后天、先天灵识、先天神藏三个级别,也就是说神藏期以下都有资格参与。 有一点值得注意,上届以前,天元大比是没有神藏期的,神藏期自上届添入,这届延续,这可以说是在无声的宣布一个事实——三国大战,神藏参战已成定局。 许多有识之士品出这一点后不禁暗暗担心,既然神藏参战已成常规,那具形呢,武魂呢? 三国之间维系了数万年的平衡会否在下一次或下几次大战中彻底告破,三大陆及云海众生又会变成三国出现前的那种混乱与荒蛮? 封知平不关心这些,他很兴奋很期待即将举行的盛会,别误会,他对打擂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打擂的人。 牛春寒打听到,点苍山的人马已经启程,赵康老董他们在不在其中尚不清楚,但只要能碰见一个熟人就是好的,他真的很想念他们,想年那段有忧有虑但依然很美好的时光。 “少爷,十三舅来了。”小桃进门禀告,打断了封知平的思绪。 不等封知平开口,门外便飘来一个不满的声音。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十三舅,难听死了,没人的时候叫我‘士则’公子,十三哥哥也行。” 小桃摇摇头,一脸严肃:“不成,会被老祖宗骂的,绝对不行!” 盛泰阳挺着初见规模的肚子晃悠进来,冲小桃磨了磨牙,转头抱怨:“你这丫头怎么养的,怎的一根筋呢!” 封知平笑笑,熟络的随意抱了抱拳,问道:“忙完了?你确定你是去点粮的,不是去偷粮的?这才几天,我瞧你怎么又胖了一圈?” “竟然取笑朝廷命官,好大的胆!” 盛泰阳佯怒,随后苦恼的拍拍肚皮:“这些天是真累坏了,今年丰收,进来的粮食比去年多了两成,除了睡觉,我一刻都没闲着,忙得我饭都不吃不下,理应瘦的,谁知竟然还胖了一圈!刚才进门碰件二伯,他也问了一样的话,我都不知怎么回答,真是...唉!” 封知平心中一动,偏头想了想:“我记得张先生曾说过,有些人体质特殊,太过劳累是会发胖的,你或许就是那种人。” 盛泰阳一怔:“张先生,哪个张先生?” 封知平笑道:“我家的张先生啊,就是那位江湖人称‘杏林鬼手’的名医张保全。” “原来是张神医!” 盛泰阳恍然大悟,他不了解江湖,但对张保全可一点都不陌生。 当年那场瘟疫,太医院束手无策,皇帝眼瞅着疫区逐步向京城扩大都急疯了,多亏张保全及时研制出迷药控制了疫情,这才消弭了一场塌天之灾。 事后朝廷招揽,皇帝亲自写的诏书,太医院首席孙常法拖着年迈之躯亲自前望相邀,均被拒绝,其余各方的邀请也一样,最后不知怎么的跟封莫修看对了眼,鬼手张自此入了封家。 “既然张神医都这么说,那准没错了!对,我的胖不是吃的,就是累的,哈哈,就是累的!” 盛泰阳喜不自胜,拍拍封知平头一甩:“走,补补去!” 封知平愣了愣:“补?怎么补?” “你甭管了,跟我走就是!”盛泰阳搂着封知平的胳膊向外拖,“今天王家的小子请我吃饭,他表弟再过些日子要调到我那儿,请我帮忙照应一下,所以舍了血本定在满庭芳,一条龙全包!你可能不知道,满庭芳那地方可贵了,我手头算宽裕的,一年都未必舍得去一次,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我自不会忘了你,今儿敞开了玩,别给他省钱!” 封知平当然知道满庭芳,那是个跟醉锦楼差不多的风月场,当即便想拒绝。 “别,等等,我不去,外曾祖不让我出门!” “少来,这些日子你又不是没出去过,当我不知道?怎么,难道你只喜欢吃‘独食’,还是看不起我这个‘舅舅’,不给面子?” “没有的事儿!我,我洁身自好,不去那种场所!” “我呸!天元谁不知道你封三少风流不亚令尊,‘红纱帐里急先锋,牡丹花下真丈夫’,这些‘雅号’你当我没听过?今儿就这么定了,说多没用!” “不是,我从良了,啊呸,我是说我浪子回头了,我...” 盛泰阳站住脚,不满的回过头:“你这人,我又不是害你。今晚到场的人不少,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封三少进京这么久从不露面,正好今晚见见,日后行事也方便,这是好事,有什么好怕的?” 封知平苦笑,他怕的事不能说,说出来能吓死这位胖舅舅。 盛泰阳顿了顿,又道:“你当今晚为什么定在满庭芳?还不是因为你?我这点面子我自个儿清楚,要不是为着你,王山何必亲自出面摆下这个局,他那个表弟可没那么亲。王山现在城防营任副统,掐着我这个司库的脉门,想搞点油水没他这个‘门神’帮忙可不行,你就当帮我个忙,成不?” 封知平犹豫再三,点了点头。 最近天下太平,老头子和游景涟都没动静,想必跟外曾祖有关,有盛中章这尊大神罩着,想来他们也不敢将自己强绑了去。 退一步讲,就算他们敢,腿儿在自己身上,自己不会跑吗? 现在又不是以前,就算派来个神藏,想抓他也得费点周章。 第435章 满庭芳 满庭芳,京城最奢华的风月场,没有之一。 它位于二城西侧的绿荷坊,紧邻荷花市,是京城里唯一一座同时占用了商、宅用地的青楼,并且足足占了绿荷坊近两成的宅用地,实乃坊市分明的京城宝地里的一朵奇葩。 更奇葩的是,这座青楼在官府的册子里注的竟然是酒楼饭馆,所以它才能堂而皇之的开在坊区,而封知平当初得知后的第一反应是——这销金库十有八九攥在皇室手里,只不知是睿王还是太子和游景涟哥俩。 事实上,满庭芳严格来讲确实不能算一座传统意义上的青楼,相比醉锦楼,它涵盖的项目范围更广。 寻花买醉只是其中之一,除了传统的风流场,里面还设有赌场、飘渺馆(烟馆)、曲乐厅(正经的良籍艺人)、藏书阁、演武台(擂台)及一座面积小但设备齐全的马场等诸多设施,传闻地下还有一座精心打造的角斗场,时常秘密举办各类比赛,供够资格的贵宾观赏玩乐。 这些比赛的参赛者种类驳杂,有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有重金请来的江湖高手,有不明渠道弄来的野兽、妖兽,据说曾经还弄来过一条即将化龙的凶蛟,险些惹出大祸。 无论上场者是人是妖,有一点是相同的——真刀真枪,生死相搏,只有胜者才能活着下场,失败即死,极少有例外。 阴暗而血腥的赛事吸引了大批观众,有些是为了宣泄,有些是出于猎奇,还有的本身就心术不正,碍于国法、家法不敢乱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释放恶念。 更详尽的资料牛春寒没打听到,并非能力不济,而是那个圈子铁打的一样委实太牢固。 就像之前说的,能参加的宾客必须得够资格,评定没有固定的标准,审核权掌握在满庭芳手里,只有受到邀请的人才能加入那个圈子,没有邀请,砸座金山也没用。 盛泰阳说舍不得来,那可不是自谦,作为京城最顶级的交际场,满庭芳的消费可想而知。 一掷千金那是基本,外面百十两一桌的席面在这里至少得翻十倍,嫌贵转身门口在那边,问就是名厨手艺倾情奉献,而且这还是只是酒席的价格,若要美人陪酒,费用另算,通常是酒席价格的两到八成,若请的是当红的名妓行首,那价码就更大了,像封知平和游景涟初见时互砸银子的场面在这里经常出现。 坐着盛泰阳的马车,两人一路颠到绿荷坊,“玉荷蜓台”四个大字牌楼高悬,封知平这才知道绿荷坊的“绿荷”二字指的不是一样物事,而是三样。 “其实是五样。”盛泰阳摇着折扇笑道。 封知平不解:“荷花、荷叶、蜻蜓,三样啊,难道玉也算?玉荷是拆开的?” “不是玉,而是夏和雨。”盛泰阳摇摇手指,“你想,只有夏天荷叶才会绿,而下雨天蜻蜓才会落座荷瓣上,所以这四个字寓意了绿荷坊的五种特色,夏日雨天的绿荷坊是最美的,现在虽已入秋,但你还是能领略到一二的。” 你家蜻蜓下雨天才落地,俺们泉州的蜻蜓不下雨一样落,合着京城的蜻蜓品种不一样呗? 封知平强忍着没骂娘,懒得跟盛泰阳这种酸学勾勾绕绕,礼貌的笑了笑移开视线。 盛泰阳没看出封知平没有兴趣,自己聊出了兴致,尤不住嘴,折扇一拢戳戳封知平,笑容神秘而荡漾。 “其实还有一重意思,不能宣之于口,你能猜出来吗?” 封知平从车外的窈窕身上收回视线,看了眼盛泰阳内涵丰富的微笑,撇撇嘴哼了一声:“小荷尖尖,引蜓翩翩,春苞夏放,秋萎冬眠。” 盛泰阳一愣,随即笑喷,指着封知平猛拍大腿哈哈大笑:“狗屁不通,但很有‘哲理’,你果然是同道中人!” 封知平白眼,自己很纯洁的好吧,明明是你自个儿想歪了! 不过说真的,绿荷坊的芳华真不少,远胜路过的前几个坊区。 玩笑间,车子到了满庭芳,门前停满了马车,一个个气质各异的男子在迎宾的引领下不断没入大门,其车架则被专人引到专门的位置停放。 “走。” 盛泰阳一拍封知平,当先下了马车。 封知平紧随其后,来到门口时,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白净迎宾抢先一步迎到了面前。 “盛大人,好久不见!” 白净男子拱手一礼,不是龟奴的作小伏低,而是书生间的礼节。 封知平讶然,重新打量男子,旁边盛泰阳回礼,笑道:“仲川兄,好久不见,近来可好?私底下就别叫大人了,我是来玩的,恁的别扭。” 仲川洒然,转眼看向封知平:“这位想必就是剑侯世子封三少爷吧?草民常空,拜见世子!” 言罢,一礼到地,与对待盛泰阳完全不同。 封知平见怪不怪,他虽无官无职,但是剑侯府世子,将来是要袭承爵位的,是实打实的贵族,常空无论是贱籍还是良籍白衣都得向他表示敬意,礼数不周依律可是要吃罪的。 看出常空不是满庭芳的龟奴,应该是今晚的宾客,与主人交好代为迎客,封知平一丝不苟的含笑回礼,待常空起身,碰碰盛泰阳问道:“你的朋友,不介绍一下?” “边走边说。” 盛泰阳一手一个推着两人进门,而后常空当先引路,盛泰阳落后少许给封知平介绍此人来历。 果不其然,常空并非龟奴,而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仲川是其表字,与盛泰阳偶然结识成了诗友,还同科过,双双落榜,所以相互间颇为熟稔。 不同的是,盛泰阳只落榜一次,第二次便中了,而此人虽颇有才学,但出身低微,少时坚信书本里的圣人训,为人清高耿直还有些自傲,结果就是三考三不中。 或许是看到盛泰阳年纪轻轻便坐到了司库,而他仍一届白衣,满腔抱负无处施展,回想十年虚度,终于一朝醒悟,这次大考和光同尘,走了吏部一位大人的门路,想必这次应该能够上榜。无忧文学网 盛泰阳只说了前半部分,后面的都是封知平猜的,这不难猜,此人说白了就是读书读傻了,信了书里那些不知本尊是否真的说过的鬼话,有阳关道不走非得靠自己的才华,结果呢,他那点才华还入不了考官们的眼令其打破常规,所以接连落榜,备受打击的苦熬了十年。 还好,此人想通了,知道自己这块料应该处于什么位置,否则,他恐怕考到死都考不中,只能落没的当个教书匠寄情怀于学生。 封知平暗笑,丝毫不觉着他可怜,像他这样的人太多了。 天元平均三年左右一次大考,考生几十万,每个都觉着自己有盖世之才,凌于顶而小天下。 然而呢? 五个榜加一块不过寥寥千余人,而这些地方上的“才子”“神童”凑到一块就泯于众人了,想脱颖而出要不就靠真才实学力压群雄,要不就疏通关系获得加分,前一条路的难度堪比成就武魂,后一条路无疑是最佳选择,何况比你强的人都走了,你不如人家还不从善如流,怎可能成? 此外,天元选拔官吏还有一个隐藏要素,那便是秉性。 秉性不是指你心性好歹,而是看你如何处事。 太奸太滑的人可以要,太独太冷的人绝对不要,官场混的就是人情世故,无论奸佞忠诤都不过一张脸谱罢了,在什么位置挂什么脸,你功名都没考出来呢,又无权无势毫无助力,摆个臭架子到处嚷嚷“我光明磊落”“我冰壶玉尺”“我出淤泥而不染”给谁看? 考官看你这个? 你他娘还没进烂泥潭呢,出个毛线! 这类人,除非特殊时期或者真有惊世之才才会特例几个,否则谁会吃饱了撑的选一个一根筋的愣头青作部下? 搞不好还把自己给告了! 莫说官场,江湖也一样,江湖上没朋友的人死的最快,众叛亲离都比孤家寡人要好。 封知平没有耻笑常空的意思,但确实有那么一点轻视。 你要当清流那就当到底,像周若钧那样辞了官职专心学问与教书,教出一群济世之才来,还有童健那个前无古人的敢“血口喷皇帝”的状元郎,人不在朝堂却能得百官礼敬,受天下文人共尊,这多牛逼? 无论什么原因,半途而废的人总会让人多少有些轻视,封知平尤其讨厌这种人,当初他那般田地都没有放弃习武,其他人有什么资格? 盛泰阳似乎品出了几分封知平的心思,又介绍了几句后便转开话题,谈起风月。 这个话题封知平喜欢,一路所见,满庭芳着实不凡。 有句诗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认为很适合用来形容满庭芳的布局。 亭台水榭,鸟语花香,拐角拱门又见小楼花房,红男绿女欢声笑语,不觉靡靡,反有些芳心初震的酸甜。 只这一点,醉锦楼就输了。 醉锦楼有清倌雅客,但也有贱妓艳娼,而这里的女子很难让人将他们与风尘二字联系起来,或妖娆,或妩媚,或高冷,或青涩,无一例外的是骨子里都透着一股矜持含蓄,欲拒还迎,欲迎还拒,进退间引人入迷,宛如见到了初恋的人儿,不自觉的便斯文起来,甚至还有些阔别多年的青葱羞喜。 高人! 封知平暗赞,这里的东家绝对是个高人! 他是滚惯风月场的老手,最清楚这种调调的厉害,尤其对那些有身份有地位富贵双全但内心空虚的大人物来说,这种调调更容易打动他们冰冷已久的心房。 有句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说的就是这个。 别说那些大人物,他这个少年郎也一样,当初小小年纪还没有心仪之人时,开了荤后他着实新鲜了一阵,但再往后就没有感觉了。 他曾经跟游景涟玩笑说“女人对我已经没有秘密了,何来沉迷”,游景涟深以为然,所以醉锦楼才能被打造成那般模样,成为泉州乃至整个昌平郡的一道奇景。 而满庭芳更进一步,可以说已经达到了某种极致,不苦下一份功夫用心钻研是绝对办不到的。 或许就是景涟的吧,太子不可能干这种事,睿王跟太子差不多,也就他有这个闲有这个“阅历”了。 封知平暗笑,常空突然站住了,侧身一引。 “二位,到了,请。” “聚仙阁?好大的口气!”封知平抬头看看牌匾,失笑道。 盛泰阳没笑,面露惊色:“聚仙阁?竟然定在这儿!好家伙,王大人好大的手笔!” 随后抓起封知平的胳膊,边往前拽边道:“走走走,进去瞧瞧,聚贤阁啊!满庭芳最顶级的三个院子之一,有钱都订不到,今儿可得好好瞧瞧!” 封知平无语:“舅儿啊,咱能矜持点吗?你好歹是位‘大人’,不怕让人笑话吗?” 盛泰阳横眼:“笑话?切,我才不怕呢!告诉你,要是其他人知道我在聚贤阁喝过酒,而且还是别人请的,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哪来的笑话!” 说笑间,三人穿过院子来到正厅,一进门,打眼一扫满座宾朋,封知平眼神一凝,笑脸慢慢冷了下来。 第436章 你想玩,我配合 聚仙阁内宾客满座,只余左首前端两席和右首中段一席空着,想来便是三人座次。 正当中主位,一个三十多岁的壮硕男子盘膝而坐,右膝立起手搭在上面歪着身与宾客谈笑,在三人出现在门口时屋内欢笑声瞬间安静,一双双眼睛望向门口,壮硕男子慢了半拍转过视线,略过盛泰阳和常空,定在了封知平身上。 封知平压根儿没看他,目光集中在右首末段与他说笑的两个男子身上。 离得稍近的男子仪表堂堂,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鼻梁挺巧笔尖微勾,一副标准的鹰钩鼻生在他脸上不显阴婺,反增妖美。 封知平对小白脸没兴趣,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对自己的相貌向来是自信的,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面前自己逊了一筹。 略过小白脸,看向旁边那人,封知平讥讽的勾起嘴角,在对方畏惧的垂下视线后讥色更浓,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这才转回视线看向主人,目光意味深长。 盛泰阳没发现他神色有异,可看到此二人后也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后置之不理,哈哈大笑着拱手朝主席走去。 “王兄,盛某来迟,让你久等了!” 王山同时起身,哈哈大笑着抢步上前,双手托住盛泰阳的双臂:“不迟不迟,我等也是才到,不过泰阳你毕竟最后一个到场,等下罚酒可得认哦?” 盛泰阳昂首,豪气冲天:“这又何惧?只要酒好,随便罚,翻番,我自罚六杯!” “好!不愧是盛老弟,够爽快!你放心,今夜为了请你们,我可是把我家老爷子的私藏偷了几坛出来,保证你满意!哦,对了,咱得说好,喝归喝,出门别乱嚷嚷,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打我一顿,我可饶不了你们!” 众人哈哈大笑,连道不敢,王山满意的点点头,拍拍盛泰阳的胳膊,转头看向封知平。 “这位想必就是赤剑侯世子封知平封小公子了,在下王山,见过小侯爷!” 王山抱拳,嘴上说着爵位,行的却是武人礼。 封知平依样回礼,微笑道:“见过王大人。王大人,别叫小侯爷,怪别扭的,直接叫我封知平便好。” 王山笑道:“太生分了,我痴长你两岁,托个大,唤你一声平老弟,你也别叫我大人,唤我一声王兄可好?” “没问题。”封知平拱手,“王兄。” 王山大干满意,却不敢像拍盛泰阳那样拍他,抬手轻轻拉住封知平的胳膊,伸手朝两边客席一挥。 “平老弟你初来京城,深居简出,想必在座的都不认得,来来来,愚兄为你一一介绍。你可不知道,他们啊早就想认识你了,本来今天我只请了几个,一听你来,全抢着蹭我这顿酒饭,也不怕把我吃穷了!” 王山佯恼,众人纷纷含笑附和。 盛泰阳怪笑:“穷?谁能把你吃穷?要不我帮个忙,今儿这顿帮你分担分担?” 王山眼一瞪,笑骂道:“笑话我不是?请你们几个酒虫,我还是请的起的!你啊就安安心心的坐那儿,等我给平老弟介绍完,咱就开席!” 盛泰阳笑而不语,跟封知平错了下眼神,自顾自的走到左首前端,微一犹豫,坐在了左手首席。 封知平暗暗点头,从善如流,任王山揽着挨个介绍。 今晚能坐在这儿的无一平庸,不是某位高官的公子就是将领的侄孙,二十余人里光有爵之家的世子就有三位,其中一位还是陈国公家的小世孙。 最惹封知平注意的是定远侯家的世子,此人人没问题,家有问题。 封知平初听觉着耳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这不就是那个非得嫁个闺女给老头子,嫡女嫡孙女紧着老头子随便挑,结果软磨硬泡都没成,还让老头子堵在街上当众指着鼻子一顿臭骂,差点一蹬腿儿提前几年归西的定远侯府嘛! 当年被骂的那个极品老侯爷已经过世多年,此人不是他的重孙就是五世孙,也不知定远侯府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那么落没,得指着“卖”女儿过活。 王山介绍着,盛泰阳不时插嘴补充几句,其他人也想攀谈,但毕竟初识,封知平又是这等身份,表现得也不温不火摸不着性情,所以谨慎的没开口,只附和着笑几声。 终于,两人来到右首末端,王山先朝小白脸一指,言简意赅:“这位是孟家的小公子孟玉清。” 没有多余的介绍,也不需要多余的介绍,张家与孟家的官司闹得沸沸扬扬,前阵子因为詹千舞又轰轰烈烈的干了一场,作为始作俑者,孟玉清的大名在他们这个层次的圈子里传遍了,没人不知道他是谁,也没谁愿意多加介绍他的“光辉历史”。 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被安排在了右首最末,否则以他的家世,坐不了太前,也该列在左首才是。 封知平含笑颔首,心里暗道一声“果然”,难怪能把张家小姐迷得五迷三道,这张脸确实能击碎不少无知少女的心房。 孟玉清丝毫不觉尴尬,彬彬回礼,而后站起身一拉旁边的男子,主动介绍道:“这是我表弟唐海,前阵子茶馆里曾与您见过,不知您可有印象?” “唐海,拜见世子!”唐海拘束的站起身,一躬到地,看他的腿脚应该还没好利索,站的有点哆嗦。乐 封知平微笑着点点头,深深看着唐海,直把唐海瞧得脖子都缩没了,这才转开视线,旁若无人的笑道:“王兄,差不多了吧,我舅舅还等着您的好酒呢。” 孟玉清见他笑还以为要跟自己搭话,刚“啊”了一声就见封知平把自己略了过去,立刻闭嘴,笑眼中藏着一抹愠怒。 王山理解的拍拍他,正待转身,却听唐海突然急道:“世子,那日...” “那日我玩的很开心,你开心吗?”封知平回头笑问。 唐海顿生怒意,可看着那双笑眼和角落里的牛春寒,怒意迅速转为惧意,低头道:“开,开心。” “那就好。”封知平笑吟吟的点点头,转回身。 王山瞪了唐海一眼,又责怪的看了眼孟玉清,暗恼他管束无方,随后堆起笑脸亲自引着封知平入席。 入席前的路上,王山笑容不减,压低声音道:“平老弟,别怪哥哥,孟家与我王家是世交,祖上多有姻亲,这次孟伯的外甥惹了祸求到我头上,我推脱不了才摆了这个局,我瞧你是个大度的,还请多多体谅。” 封知平笑了笑,小声道:“王兄放心,我年纪小喜欢瞎胡闹,那唐海也是个‘血气方刚’的,一时不对撇子才生了些事端,不是什么大事,要不是见着他的人,我都忘了有这回事了。” 王山松了口气,恰好走到席前,一拱手道:“既如此,那愚兄就多谢贤弟了,请!” 封知平欣然入座,暗暗嘀咕,“老弟”这就变“贤弟”了。 对于王山的话,他可不会尽信,王家与孟家再好,那桩事也轮不到王山出面摆平,以孟家的家世自己出面说一嘴就行了,何必劳烦别人白搭个人情? 何况今晚这阵仗,怎么瞧怎么有股子试探的味道。 正常来讲,这种宴会除了权贵子弟,还会邀请一些颇有名望的寒门才子提升格调,有时还会邀请一些商贾人家的子女作陪,王山倒好,后两种一个没请,满座尽是豪门,文官武将在朝在野的一应俱全,就差皇族没请了。 毫不夸张的说,这间屋子要是塌了,能震动半个京城。 王山区区一个城防营副统,能请来这些人,只靠他王家的面子显然是不够的。 就拿陈国公来说,那可是一员响当当的老将,上次三国大战功勋卓越,荣封大将军,要不是出了个封莫修,最耀眼的定然是他。 如今陈国公老迈,皇帝体恤他将他调回京城任军部北疆事兵马协理,军衔和官职上逊色五大上将军一筹,但实权上丝毫不亚于五大上将军,若有战事,他便是督军,届时反压五大上将军一头。 老头子虽然也是大将军,手里还握着封家军这支私军,可爵位上和职权上都完全比不了陈国公,要不是皇帝宠着,老头子又是个彪悍到无人敢惹的狠角儿,今儿见面这位小世孙绝不会对他和颜悦色甚至隐隐有些敬畏,正常情况应该反过来才是。 王山叫来这些人摆明了是来亮肌肉的,先把自己这位狠角儿的心头肉镇住,在平等的位置上慢慢摸索自己的成色。 封知平看破不说破,你想玩,我配合。 对于该敬着的人,他礼数周到,不让人觉着咱封家人蛮横,至于孟玉清、唐海这种货色,该给脸子给脸子,免得让人觉得咱封家人好欺负,什么货色都忌惮着。 这就是个这个圈子的规矩,捧高踩低,曲意逢迎,这些都会让人看低,必须得端着点,张弛有度,借外曾祖的话来说就是“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彰显出自己的个性,这样才能让人重视。 孟玉清就是王山送过来的那张脸,按坊间流传里的他,碰见这种人只有两种反应——臭味相投,或者往死里横。 只有这样才是传闻里的混世魔王封三少嘛,可惜封知平不是这种人,而且他看出王山背后另有其人,想看看那人是谁。 其实他已经有了猜测。 游景涟那厮连他光屁股都看过了,对他有什么不了解的,不出意外的话,王山的背后,应该是睿王。 这就有意思了。 王家表面上是所谓的中立派,跟詹王和自己家一样,实则暗中倾向太子一系,可今天这局却透着睿王的影子... 京都,不愧是京都。 森罗万象,好不热闹! 封知平眯眼看着飘然旋转的舞姬,想着心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睿王,你想试探我什么? 也是为了和亲吗? 不好意思,少爷没兴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第437章 以为然否? 宴会开始,八珍玉食,莺歌燕舞。 三杯黄汤下肚,酒酣耳热,众人渐渐放开了拘谨,热了聊兴。 觥筹交错,封知平暗观席面,暗暗咋舌。 满庭芳的菜品自不用说,滋味未必称最,卖相一个赛一个的匠心。 其中一道鱼尤为瞩目,六尺长的两条龙鱼一金一银,整条脍制,鱼肉片得薄如蝉翼,经烈酒白醋调制的秘制料汁均匀浇抹,鱼肉张开边缘微微翻卷,乍一看如龙鳞一般,精美得让人不忍下筷。 盛泰阳当时眼就直了,其他人有不少与他一样。 封知平面上只微微讶了一下,没再多反应,然心里却狠狠震了一把。 要知道这两条龙鱼乍看普通,实乃云海妖种,因无法人工饲养,只能入云海捕捉,而此鱼栖息的地方又比较偏远,并且附近往往有恶蛟凶妖共生,是以价格相当昂贵,常常有价无市。 不仅如此,龙鱼五色,金、银、黑、灰、白,其中以金龙鱼和银龙鱼最为稀少难捉。 据典籍记载,成年的金龙鱼和银龙鱼身长可达两丈左右,前者可吞风吐雷,后者可操雨弄冰,一条的实力便相当于人族灵识末期至神藏期不等,又因喜欢群居,尤其金银两色龙鱼几乎形影不离,是以具形期的高手碰上了都大感头疼,想活捉很难,想不伤分毫的完整捕捉更难,是以带回来的往往是支离破碎的肉块肉段。 而眼前这两条明显幼年,按龙鱼的习性,在碰到无法抵抗的敌人时它们会齐心协力第一时间将幼崽送走,逃不掉则会立刻吃掉,决不让幼崽落入他族之手。 所以,这两条完整的小龙鱼捕捉的难度可想而知,饶是封知平见多识广,这种货色也是头一次见,想估个价,结果心里默默扒拉了半天颓然放弃,根本无从算起,不由暗叹。 不愧是京城,自己真是太小看天元核心们的豪奢了。 “这,太贵重了!”盛泰阳声音有些干涩,没人笑话他,在座好多神还没回过来呢。 王山眼中划过一抹得意,旋即掩去,哈哈笑道:“无妨!贵是贵了点,但今天正好碰上了,哪能错过,自然要订下来与诸君共品。来来来,大家别光看,动筷,这种极品我也是头一回见,今天咱们一起好好尝尝,看看这传说里的神物跟咱们家里晒得咸鲅鱼有何不同!” 一番略显粗略的调侃惊醒了众人,也打消了顾虑,众宾纷纷举杯道谢。 饮罢,王山抹抹嘴,笑望封知平:“据闻令尊时常出入云海,想必得过此物吧?” 封知平放下酒杯,含笑道:“龙鱼经常吃,但金银两色从未见过。此物稀罕,我父亲运气又差,所以我今天也是头一次尝鲜,说来还要多谢王兄和舅舅,若非王兄邀请舅舅,我也没处沾这个光。” 王山和盛泰阳双双大笑,三人遥碰一杯,饮罢王山笑道:“近日可不止请盛兄,早先听闻你住进盛府,我便一直想见上一见你这位传说里的人物,所以下帖时特地点名你一定要同来,否则,盛兄这顿饭就不是在这儿,而是一城南坊的小面馆了。” 盛泰阳配合的苦起脸,冲封知平叹道:“现在你明白你多重要了吗?不是你沾我的光,而是我沾你的光,你要不来,今儿的饭可就难吃喽。” 封知平失笑,端起酒杯让侍女斟满,双手捧着道:“你我就别说谁沾谁了,咱们沾的都是王兄的光,借此杯聊表谢意,烦请王兄满饮!” 盛泰阳立刻端起杯子:“王兄,请!” “请!” 王山回敬,三人同饮,放下酒杯轻舒一口酒气,王山有些赞叹的看着封知平:“贤弟年纪轻轻,不想如此海量,看来传言不虚,贤弟果真非常人。” 封知平失笑,自嘲道:“别提传言了,坊间流传说我横行街里欺男霸女,今日见着了,您看我像吗?” 王山发觉失言,赶忙补救:“当然不!贤弟可别误会,我一个武人,嘴笨,有时词不达意,我的意思是百闻不如一见,见面更胜闻名。” 封知平含笑点头,未等开口,斜对角孟玉清耳尖听到不少,郎笑一声插嘴道:“正是,今日一见,才知剑侯世子乃真豪杰,传言尽是虚的,根本信不得。于以为我朝应该抓紧制定专项律法,专门整治那些造谣生事败坏他人清誉的烂舌根子,匡正天下言风!” 匡正天下言风? 给你个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小白脸洗白吗? 封知平满心讥讽,笑了笑没有接话。 其他人也品出这一茬,眼神多多少少都有些怪异。 孟玉清自己丝毫不觉得,一脸的正气,仿佛天下最正直的真君子一般,就在封知平想看看这货能撑多久的时候,没想到竟有人冒出来捧臭脚。 “孟兄此言甚是,不仅民间,朝廷内也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定远侯世子放下酒杯,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环视一周,痛心疾首道:“如今官场,风气极差,好些人公私不分,一些小小的家事都要闹到朝堂上,吵吵嚷嚷几同市井骂街,最可笑的是竟然还把一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案子给吵赢了,真让人怀疑现在是不是谁嗓门大谁占理。陛下宽厚仁慈,没治那些人的罪,想让他们自习醒悟,谁知某些人不但不反省还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实叫人气愤!” “何为官?尽己之能,穷己之力,助陛下管天下人,治天下事!为官者当为天下人之表率,时刻谨记圣上洪恩,谨记肩上的责任与担子,严己律人,以德服人,百姓信服仿效,方达天下大治!可现在呢?律己不严,何以律人?自己都不实事求是肆意妄为,动辄如泼妇般喧闹朝堂,天下百姓何以信服,何以效仿?呜呼哀哉,吾忧,吾急,吾痛心尔!”49电子书 噗~ 封知平酒喷了,斜眼瞧瞧旁边的“太阳舅”,也是腮帮子直哆嗦。 且不说这种场面讨论这种事合不合适,也不论你一个无官无职的待爵世子够不够资格讨论这种事,就说你说话这股子老气横秋的味儿,还呜呼哀哉,还痛心“尔”,你丫知道“尔”什么意思吗? 你咋不撒点土装古尸? 定远侯世子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看出自己应该是出了笑话,脸一红,定定神看向唯一明确反应出来的封知平。 “封兄以为然否?” 封知平忍住笑,抬眼瞧去,心里忽地有些明白他在说谁了。 詹千舞! 原以为说的是自家老头子,但老定远侯死了几十年了,封莫修离京也有数十载,这小子没胆也没理由当着自己的面作伐,所以肯定另有其人。 回顾这几个月来发生在朝堂上的争执,唯詹千舞和孟玉清的那桩案子闹得最大,张家带着太子一系力挺詹千舞,硬生生让睿王一系的孟家吃了个哑巴亏。 而定远侯世子口中的“喧闹朝堂”“市井泼妇”更证明就是此事,老头子可说过,以御史为代表,那群文官打起嘴仗来还不如菜市场大妈,引经据典全文不带一个脏字,愣是能叫人七窍生烟当场气死。 如此看来,定远侯府已经站到了睿王一边了。 想想也是,一个破落得快要削爵撤封的贵族,几代了没出一个能撑得起门面的像样人物,自得另辟蹊径保全尊荣,沸沸扬扬了几十年的储君之争自然是最好的机会。 封知平奇怪的是,正常来讲定远侯应该投靠太子一边才对,毕竟太子的身份和血统都名正言顺,睿王再优秀如今也只是个“王”而非东宫,跟太子一伙无疑最安全最稳妥。 可定远侯没有。 余光扫了眼孟玉清和唐海,又有意无意的飞快扫了眼王山,封知平突然想明白了。 富贵险中求,这些人定是分量不够,知道在太子一边难得重用,所以才赌一把靠向了睿王。 只是别人倒也罢了,王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手里的情报显示王家确确实实是太子一系,今日这席却请了这么些个睿王的人,什么意思? 暗示自己什么,让自己代为转答? 没理由啊! 换阵营可不是换座,挪挪屁股就行了,背叛者无疑会受到严厉打压,这种事从来都是隐秘进行,哪有如此明火执仗的! 莫非自己想错了,王山和王家还是太子的人,今天请了两边人来是想看看自己的态度,让自己选一边? 封知平心头一激灵,感觉很有可能。 老头子强硬,又得圣上信任,无人敢惹,可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世子就不同了。 自己没有强硬的资本,却得老头子深爱,如果能拉拢到自己,老头子为了自己这个心头肉未必没可能转换立场,也就是说自己是老头子的弱点,唯一的弱点。 不仅老头子,还有盛家和詹王府。 自己是盛家的外孙,近期肯定已经传出风声让外人知道外曾祖对自己多么喜爱,同时自己又是詹王的准女婿,只要不参选驸马这个身份就抹不掉,所以拉拢自己不止拉拢的是封家,还有盛家和詹家两尊巨头! 纵不能如封家一般,却也能多少产生些影响,有些时候,这一点点的影响就很可能决定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的成与败。 奶奶的,我还真挺重要的啊! 封知平自嘲,满心无奈。 想明白了这些关节,疑问却仍没有全解开,他还是不理解王山为何会摆这一宴。 拉拢不该暗中单独进行吗,把两边人叫齐了什么意思? 打麻将啊,没对门难受? 对面,定远侯世子迟迟没等到答案,瞧出封知平眼神有些飘忽,似在想别的事,微微有些愠怒,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赤剑侯世子,你,以为然否?” 第438章 人间极品 封知平有些恼火,这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咄咄逼人的你吓唬谁? 少爷吓大的? 本来还有点兴致,当下懒得搭话,抿着礼貌的微笑看向王山。 宴是你设的,你看着办。 王山见状,微微一笑接过话头:“平贤弟久居泉州,远离京城,哪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来,喝酒,今日只谈风...” “不知道?我看是不想答吧。”定远侯世子打断,微微昂起下巴,“赤剑侯世子与詹王府有亲,我说的事他怎会不知?也是,詹千舞是你妻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件事确实不好表态,我能理解。” 王山阴下了脸,盛泰阳也放下了酒杯。 封知平反而不生气了,看着王山的反应暗自玩味。 方才猜测在场这些人并非一伙,如今看王山的反应似乎猜中了,只不知是否在演戏,不急下结论,继续看看再说。 “你什么意思?”盛泰阳声音微冷,“圣上早已裁断,你莫非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 定远侯世子淡笑:“不敢,陛下英明,我等信服,岂敢非议?盛兄莫要转移话题,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陛下,而是陛下身边的人。” 王山淡声道:“詹王府世代忠心,詹王爷刚正不阿,治下兵强马壮百姓富足,实乃我天元拱天柱石,你是在说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肱骨之臣是奸佞小人吗?” “当然不是。”定远侯世子笑而摆手,末了笑容一敛,“我说的是户部侍郎张宪张大人!他因为一点私怨便抓住这桩事不放,硬是将一桩明明白白的伤人案诡辩成无罪,若非圣上英明,慧眼如炬,伤人者真的会逍遥法外,独留苦主扼腕。” “哦?不知苦主是哪位,如何扼腕?”盛泰阳慢慢斜瞄向席末。 孟玉清全无尴尬,苦笑一声拱手道:“盛兄明知故问,可不正是区区在下。苏兄,不说了,势不如人,我认,小弟多谢苏兄仗义执言,还请不要再说了,不说了。” 哎呀卧槽! 封知平心中大叫,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简直人间“极品”呐! 这姓孟的脸皮跟弑神箭一个材料吗? 盛泰阳也给恶心得够呛,彻底拉下了脸,其他人反应不一,有同情的,有鄙夷的,形形色色让封知平瞧了个分明,大致判断出这些人的立场。 别说,王山真有本事,邀的还挺齐,撇去自己和太阳舅,剩下的这些人基本对半劈,谁也没强过谁,而且很有意思的是,自己这边基本都是太子的人,对面,则是睿王。 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划下道道,泾渭分明,两派人来场轰轰烈烈的辩论吗? 骂战还差不多,弄不好还能唱出全武行。 正想着呢,有人已经忍不住了。 与封知平隔着两个席位的威远侯世子抓起杯子重重一顿,冷哼道:“势不如人?你也有脸说?我瞧四哥打得轻了!” 封知平有点懵,想了半天没联系上“四哥”是谁。 盛泰阳看出来,探过身为他解了惑。 “‘四哥’就是詹千舞,她太生猛,所以我们这些人私下里都叫她‘四哥’。” 封知平紧咬着后槽牙才没笑出声,匆匆点了点头。 真不愧是詹千舞,“雅号”都如此别致,也不知她自个儿知不知道。 盛泰阳又轻轻的朝威远侯世子努了努嘴,声音细若蚊蝇:“张家小姐出事之前,张家正在跟威远侯府议亲,结果刚起了个头那事就发了。虽说刚开始接触,还没商量出个三五卯来,但事儿实在太恶心人,而且他亲弟赵四郎据说对张家小姐倾慕已久,张家小姐死后大病一场险些没了。赵二是个牛脾气,心疼弟弟,对张家孟家都极有敌意,当时就要找张家算账,赵老侯爷都劝不住,还是太子出面,张家诚信致歉做足了姿态,这才稳了下来。而那孟家么,呵呵,告诉你,赵二郎今晚能忍到现在我真有点吃惊了,看来有些日子不见,赵二郎定力见长啊!” 赵二郎便是威远侯世子赵炜,他亲弟赵四郎,封知平依稀记得似乎是叫赵波,其余没怎么关注,更不知道还有赵老四跟张家小姐还有这段往故。 说话间,那边厢已经吵了起来。 孟玉清似乎被赵炜收拾过,有些畏惧,寒着脸很少吭声,代他吭声的是定远侯世子苏悟,也不知这家伙吃错了什么药,得了孟家多少好处,拍桌子甩脸子梗着脖子跟赵炜吵得热火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家小姐是他误的,一点都对不起他自个儿的名字。 苏悟汹汹,赵炜更是火力十足,撩开大嗓门吼得余者两耳嗡嗡,那边拍桌他用捶的,那边拍一下他捶两下,要不是旁边人的偷偷拉劝,手里的三足樽早就飞过去了,即便如此盘碗也碎了半数,极品红檀打造的矮几颤颤巍巍吱嘎作响,随时都有可能垮掉。 舞姬侍女早已先一步躲了出去,这种敏感事她们可不敢多听,倒也不用担心这里的丑态泄露出去,只是这样一来就没人服侍了,可怜的赵炜衣衫下摆被滴落的汤汁洇湿了大片,而火冒三丈的他浑然不觉。第八书吧 封知平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瞄了王山一眼。 宴是他设的,作为主人,闹成这样他自然不会高兴,阴着个脸默不作声,然封知平发现,他看似愠怒的眼神其实很稳定,底下藏着的是平静,并且似乎还有一抹戏谑。 察觉到封知平在看自己,王山一眼扫来,而封知平已先一步移开视线,仿佛王山的感觉只是错觉。 王山自然的挪开目光,好似这一眼很是寻常,暗地里却仍以余光关注封知平,心里暗暗嘀咕。 把两方人叫到一起不是他的主意,按他原先的想法,右首这边泰半人压根儿就不应该来,宴请封知平应该全叫自己人才是。 然太子发了话,他只能遵从,起初他还有些不解,以为碍着太始人那桩事太子欲与睿王暂且休战,以此宴为契机主动示好,先平外患,事了后再言内争。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他隐隐有些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今日到场的都是与他王家有旧的,因为如今的储争才分了亲疏,但等储争结束,只要家族还在,将来还是有很大可能重新修好抱成一团的。 这种家族很多,这样的事历史上屡见不鲜,而今晚到场的这些却有些特别。 苏家蠢,孟家奸,其他几家都跟苏孟两家情况差不多,而且都跟睿王走得太近,属于压了全注将来基本无法回头的那类,再加上眼前一幕,他终于品出了太子的心思。 太子是借这场宴会标注敌我,让他们看清楚哪些是不能为他所接受的人。 同时,太子还在利用这些精挑细选出的人的迂蠢奸谄反衬睿王让封知平看个清楚,纵不能拉拢到自己这边,也能狠狠恶心一把留个坏印象,减少封知平倒向那边的可能。 而且这样做还能无形中彰显自己的气量,端的是一举多得。 所以这场宴会并非他以为的那样是用来试探封知平的,而是反过来向封知平展示自身,前提是太子得了解封知平的真实秉性,不是传闻里那种善恶不分只会由着性子瞎胡闹的糊涂二世祖。 事实证明太子是了解封知平的,今日一见,封知平的外和内都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方才苏悟挑事的时候,他就以为封知平会忍不住顶牛,熟料根本没有,这小子毫不犹豫的将锅轻飘飘的甩到了自己这边。 这小子明白的很,那种情况无论还嘴还是不还嘴,最丢脸的都不是他,而是自己这个主人。 还有刚刚那一眼,他坚信自己没看错,这小子就是在偷偷的观察自己。 码的小狐狸,哪有传闻里的半分愚鲁! 这小子跟他爹一模一样,都是外表鲁直内心全是眼儿的人精,谁要信了传闻,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且比起赤剑侯的暴烈,这小子实在太沉稳了,小小年纪竟颇有些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辣,这种人更可怕,剑侯爷那种性子怎能生养出这种儿子! 王山偷瞧了眼盛泰阳,心里暗暗点头。 是了,肯定是盛家的种儿好,剑侯爷果真高瞻远瞩,软硬兼施拼着跟挚友决裂硬娶了盛家小姐,终于不负所望,教养出了这么个小怪物。 此子心性非凡,实力呢? 王山想起那则传闻,桌下的手手指轻轻捻动,微微有些不爽。 最近不知哪儿传出一则消息,说封知平遭人绑架后得高人相救,活了性命不说,还被高人治好了先天隐疾,天残痊愈,如今修为一日千里,进步的速度远超乃父,古今未闻。 今日这场宴的另一个目的便是试一试封知平的实力,看看是否真像传闻中的那样。 定远侯世子苏悟就是那块试金石,奈何封知平压根儿不接茬,反倒威远侯家的小子动了真火,眼看着就要动手了,这算什么事,你动手有个毛用啊? 王山想打断无意义的争吵,却又不舍得打断,现在的气氛相当合适,只要想办法把小狐狸扯进来,这出全武行就可以开锣了。 问题是,怎么扯呢? 难道要用那招杀手锏? 那招管不管用先不说,关键很得罪人呐! 万一把人得罪狠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唉,头疼呐! 封知平啊封知平,你怎么就不能像你父亲多一点呢! 第439章 有问题吗? 那边厢,赵炜抓着张家小姐之事不放,咄咄逼人,苏悟吼不过,急不择口,一拍桌案嚷嚷道:“张家的事早已了了,圣上裁决,孟兄已经吃了罪,干嘛旧事重提?咱们今日说的是詹千舞伤人一事,与张家、与那桩陈年往事何干!” “哈!好一个双标!”赵炜高声冷笑,表情极尽讥讽,“张家的事是旧事,这件事就不是了?此事圣上也已裁断,四哥无罪,你又凭何揪着不放?明着斥责张老,暗损詹王爷奸佞跋扈,你是何居心?再者说,四哥为何打他你不知道吗?你们定远侯府真不要脸呐,孟家究竟许了你们多少好处,竟让你个混球如此颠倒黑白为他说项!贵祖苏澈那是响当当的人杰,定远侯之名一度威震天元,若他在天有灵知道后世出了你这种孽障,怕是要气活过来再气死一回吧!” “好大的胆!竟然辱我苏家先祖!”苏悟拍案而起。 赵炜同拍,跳起身一脚踩在桌上,抬手直指苏悟:“辱你们家祖宗的不是我,是你这个黑白不分的蠢货!” “你说谁是蠢货!你有胆再说一遍!”苏悟暴跳如雷。 赵炜叉腰,哈哈大笑:“听好了,蠢货蠢货蠢货!我不但敢说,还多送你两遍!不但你蠢,你们家从你曾祖那辈儿开始就没聪明过!当年你曾祖想巴结赤剑侯,非要硬塞个闺女给人家,人家剑侯爷都婉拒了还不死心,竟然跑去陛下那里求陛下赐婚,我呸,他真好意思的!结果呢?陛下压根儿没搭理,你曾祖让剑侯爷堵在南城菜市口指着鼻子一顿臭骂,屁都不敢放一个,简直笑死人了!” “这些年你们苏家挺安分,我们都以为你们想开了,不会再重蹈你曾祖的覆辙,熟料你这小王八羔子现在又跑出来作妖,帮着孟家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就敢妄议朝政妄议当朝命官,谁给你的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孟家答应取你那位不知廉耻的三姐,所以你们投桃报李拼着脸都不要了也要为他们开腔?早说嘛!你三姐那双破鞋当妾都没戏,但我身边缺个暖被窝的通房丫鬟,你有困难早点跟我说,我这人心软,不是没可能勉为其难的收下!” 封知平惊呆了,即为赵炜的生猛,也为丑事的惊人。 定远侯府还有这等丑事? 不会吧?! 定远侯府再落没也是侯爵人家,按理管教子女应该颇严,尤其女子,私定终身可是大忌,传出去丢人现眼不说,以定远侯府现在的情势很有可能提前降爵,这种丑事发生了就该第一时间处理把事捂得紧紧的,怎么听赵炜的意思好些人都知道? 看看王山,看看盛泰阳,再看看其他人的表情,封知平极度无语。 得,在场的真的就他一人不知,定远侯这事儿办的... 唉! 极品人家,真乃极品人家呐! 苏悟的脸阵青阵白,四周的目光如同一把把刀子,不仅对面,自己这方也一样,一时间难堪到了极点。 “我,我跟你拼啦!!!” 苏悟爆吼一声,抓起杯子扔了过去,人却没冲上去,而是接连不断的抓起桌上的盘子碗不断投掷。 “孬种!” 赵炜狂笑讥讽,一动不动,轻描淡写的将飞来物拨向两旁,两边的人可没他这么豪气,慌忙躲避。 封知平眼见殃及到自己,也起身要躲,起到一半发现一张矮几飞了过来,正是苏悟的那张。 这一下可不是赵炜拨的,而是苏悟正正的扔的,封知平眉头一皱,下意识便要接下,手方动牛春寒便闪身挡在前面,一手负后,单手朝矮几轻轻一推,无声无息的将矮几震成碎片,而后以相同的速度飞了回去。 “啊!!” “小心!!!” “卧槽!!” “仙女散花”惊得周围的人侧扑的侧扑卧倒的卧倒,苏悟首当其冲,拼尽全力只躲出半边身子,痛呼着仰翻在地。 封知平暗笑,这是牛春寒留手了,否则就凭对面这些菜怎可能躲得开,不死也得多几个窟窿眼。 “少爷!” “大胆!!” 苏悟的两个侍卫大惊失色,一个慌张上前扶人,另一个拔出暗藏在腰间的软剑冲向了牛春寒。 “住手!!”王山疾呼。 刚才那一下他隐隐猜出了些许牛春寒的实力,哪还有试探的心思,只想止住乱子不要闹出人命,可他哪里阻止得了苏悟的侍卫? “死来!” 侍卫黝黑的肌肤泛出红光,显然运足了内力,一并软剑抖成花洒,满天银光不止剑指何处。 旁人不知,牛春寒怎会不知?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哂笑,仍是单手,中宫直入一圈一夹,食中二指稳稳的定住软剑,随后飞起两脚踢碎膝骨,侍卫扑通一声跪在面前,还要反抗,却见自己的软剑被人两指夹着拗弯横在了喉前。 “少爷,如何处置?”牛春寒微微侧头,语气恭敬。 先天! 王山再无怀疑,苏悟的侍卫他了解,能轻而易举制住一个准先天的无疑是先天! 听到牛春寒的问话,再看封知平的表情,他赶紧抢先道:“贤弟,此人护主心切,可否...” “杀了。”封知平淡声打断。uu书库 “是。”牛春寒再无迟疑,冲着脸色惨白的侍卫微微一笑,两指头发力,软剑噬主,锋利的剑刃生生切开了半个脖子,神仙难救。 咕咚! 侍卫倒在地上,一时未死,紧捂着脖子发出“嗬嗬”的声音拼命挣扎,却无法阻止体力和血液的流失,很快就不动了。 鲜血溢开,如一面妖艳的镜子,映射着灯烛,也照出了一张张惨白的脸。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看着血泊里的侍卫,头脑微微晕眩,感觉在做一场梦。 他们是京城的贵公子,天元未来的掌权者,他们有各自的心思和恩怨,时常发成争斗,可那些争斗最多见血,很少死人,更不会出现如此冷血、如此残忍的杀戮。 这跟满庭芳地下的角斗场可不一样,角斗场上的生生死死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戏,他们是看戏的人,在绝对安全的距离被绝对安全的措施保护着,那时的他们只需要尽情体验厮杀带来的血脉膨胀的快感便好,根本没想过近距离接触,对他们来说那已经是身临其境了。 直到现在,他们才发觉根本不是。 这种距离,他们不但能看到侍卫脸上的每一丝表情,更能清楚的看到那双眼睛里深深的惊恐与绝望,鲜血喷射的死死声在鸦雀无声的室内清晰而刺耳,血脉膨胀? 没有,他们只感觉恶心,以及彻入骨髓的胆寒,以至看向封知平的眼神都带上了惊惧,在看到封知平脸上平静淡然的微笑时,不约而同的后退几步,想离得越远越好。 最可怜的是盛泰阳,他离得最近,下袍溅了几滴血,他怔怔的看着血滴,脸色苍白,久久回不过神。 在场的也不尽是如此,威远侯世子赵炜就毫无惧色,只一脸惊讶的看向封知平,似没想到这个白白净净一脸和善的二世祖竟有如此狠辣果决的一面。 还有一人便是王山,他乃城防营副统,虽未打过仗,但平日训练死个把个人的很正常,对死人并不陌生,死得更惨的他都见过。 他也在看着封知平,与赵炜不同,脸上再无先前的亲热,只有浓浓的怒意。 “你这是何意?”王山问道,声音透着压抑的怒火。 封知平转过头,歪着脑袋,一脸不解:“有问题吗?” “你!” 王山抬手指着封知平,又重重放下,怒冲冲的道:“口角之争而已,他护主心切,一时着急才做出莽撞之事,你有先天高手相护,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人制住,制住了就可以了,该打打该罚罚咱们慢慢商量,何必取人性命?” 说着,又朝苏悟一指:“你是客,他也是客,他喝多了耍酒疯,咱们忍让一些就是了,全当佐酒的笑料,何必闹到这般田地?这里是京城,是讲法的,出了人命案如何收场?宴席是我摆的,你让我如何交代?” 盛泰阳此时终于回过神,“啊呕”一声侧过身大呕特呕,稍稍舒服点后抹抹嘴站起身,眼神又急又忧:“是啊是啊,出了人命案确实不好交代,知平,王兄说的没错,这事你确实莽撞了。” “哦?是吗?”封知平收起笑容,淡淡的扫了一眼,“你们,也这么以为吗?” 被看到的人纷纷别开脸,不敢吭声,也不敢视线交错,只赵炜不然,冲封知平洒然一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杀了便杀了,怕个鸟?要我说,杀得好,这种不知深浅的东西早死早超生,免得拖累主子。” 说着,眼神咄咄的看向苏悟。 苏悟一怒,便要还嘴,可看看封知平,再看看那摊血,面露惧色,又忍了下来。 孬种! 赵炜哼笑,无声讥讽,在场的都看懂了他的口型。 “看来,在场的还是有明白人的。” 封知平朝赵炜投以善意的微笑,颔首致意,而后肃了笑脸,淡淡的看向王山。 “王大人,我想请教你一下,我封知平,赤剑侯唯一嫡子,赤剑侯府世子,封家军少主,被人刺杀还不能反抗了吗?难道京城重地另有规矩,刺杀只能抵御,不能还击?” 王山也发觉方才冲动了,赶忙补救:“贤弟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为了你好,这毕竟是京城,出了人命案...” “我担着!” 封知平环视一周,嘴角微勾,傲然而讥讽:“我封知平初临贵宝地,你们不了解我,不知道我封知平从来就不是个怕事的人!今天这事别说我占理,就算没理,这人也活不了!” 盛泰阳一惊,上前两步拉了他一下:“知平,慎言!” “怕什么!”封知平轻轻甩开盛泰阳,朝牛春寒一扬下巴,“老牛,告诉他们咱家的规矩。” “是!” 牛春寒昂首挺胸,冷声道:“我封家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犯我封家者,虽远必诛,诛之必尽,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对头~!”封知平打了个响指,笑望众人,“这就是我封家的规矩,我父亲亲自定下的。他离京太久,你们可能已经忘了他,忘了我家的处世之道,现在我来了,借此机会重申一下,望诸君铭记。” “所以,王大人。”封知平笑望王山,“我杀这人,有问题吗?” 王山面无表情,默然不语。 封知平笑笑,转眼再看苏悟:“世子爷,您觉着有问题吗?” 第440章 脏水泼起来 苏悟下意识的别开脸,又感觉脸上实在挂不住,转过头看着封知平,强忍着不下移去看那具尸首,鼓起勇气大声道:“你如此跋扈,可是忘了这里是京城,不是你泉州!你...” “看来是有意见了。” 封知平满脸遗憾遗憾的摇摇头,抬手敲敲脑门,嘴角勾起让苏悟心寒的浅笑。 “光想着你也是世子,差点忘了你还是此人的主子。他夹带兵刃入场,没有人帮忙遮掩显然是不可能的,分明一早就预谋着刺杀我,作为他的主子,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交代?” 说着,封知平转眼看向王山:“还有你,王兄,你设的宴,你安排的人,软剑隐秘但并非搜不出来,我家老牛都被搜过了,怎么,定远侯世子面子更大,所以他的侍卫比我们的更金贵,可以不用搜身吗?又或者,搜了,但是‘没搜出来’?” 王山脸色一变,就听赵炜开口帮腔:“就是,我们的人都搜过了,为何他的人没有搜?王山,你得给个说法!” 封知平含笑致意,心中微愕,原来这边的人也不是铁板一块。 王山看了赵炜一眼,心中暗恨,此人明知故问! 是,宴席可以带护卫,但不可带凶器,这是规矩,可这规矩根本没人严格执行啊! 一方面,打狗看主人,二来自己这些人的侍卫放在外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三来曾经发生过类似的案例,宴会突生变故,侍卫没有兵刃只能赤手空拳的抵挡刺客,护主不利,死伤惨重,种种缘故让这条规矩形同虚设,只有宫廷和少数极重要的场合才会严格执行,今晚这种聚会不过遵循惯例应应景罢了,只要别大鸣大放的亮在外面就不算坏了规矩。 结果,封知平抓住了痛脚不算,赵炜这厮也出来帮着踩一脚,他想干嘛? 巴结封知平在太子面前争功? 有没有脑子,功哪有这么个争法的! 王山阴着脸,斟酌着言辞,未等开口,封知平微微一笑道:“王兄莫急,小弟开个玩笑,别放在心上。我明白,定远侯世子,贵人嘛,奴随主贵,王兄又体谅他的心情,怕他没有安全感,所以才网开一面,我能理解。” “王某惭愧。”王山心里比吃了死孩子还膈应,脸上却得堆出感激而愧疚的苦笑。 封知平点点头,重新笑望苏悟:“所以这事儿怨不得王兄,还得落在世子爷身上。怎么样,世子爷,给个交代吧?” 苏悟看向旁边,旁边人的人纷纷错开目光,苏悟恼羞成怒,霍然起身指着封知平:“交代什么!有什么可交代的!明明是你颠倒黑白!是你的侍卫先动的手袭击我,良三保护我才还的击,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竟然血口喷人,还让我交代!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没皮没脸信口雌黄的废物还用得着我行刺,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这话太毒,封知平天残无人不知,但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如此揭短。 牛春寒的眼神瞬间狞戾,松散的五指紧绷微勾,便要动手,封知平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退到一旁,上前两步淡淡的看着苏悟。 “想我死的人很多,想杀我的已经出现了,黄泉。我一直在查那帮人的下落,听你的意思,似乎知道点什么,是吗?” 屋内瞬间死寂,呼吸声都没有。 一双双眼睛惊愕的注视着封知平,脑中嗡嗡作响着同一个名字——黄泉! 原来传言是真的,绑架封知平的真是黄泉余孽! 虽说黄泉余孽今不比昔,可封知平一个天残废人,面对天下最穷凶极恶的职业杀手,他怎么活下来的? 王山的眼神微微异样,又想起那则传闻,起初还有怀疑,如今加上黄泉,一个能从黄泉手中轻松救下封知平的世外高人能治愈号称绝症的天残,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可相信。 苏悟愣住了,一个激灵后退两步,哆哆嗦嗦的指着封知平:“你,你说什么,什么黄泉!我不知道,你少来污蔑我!我定远侯府名门望族,怎可能跟黄泉余孽有关系,你少在那血口喷人!” 封知平面无表情:“话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你说我这个小废物‘用不着’你来行刺,那就是说世上有‘用得着’你亲自动手的人了。” “我没说过!你污蔑人!”苏悟大叫。 封知平哼笑,指指周遭:“在场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呢,套你一句话,我也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我没有!”苏悟慌神,怒视众人,“你们谁听见了?!” 他旁边的人纷纷扭开脸,大感难堪,连受他“仗义执言”的孟家哥俩也一样,这么极品的猪队友实在叫人连想帮的欲望都提不起来。 “我听见了!我们都听见了!”赵炜叫道,眼神蔑然,笑容讥讽,“刚说的话都不认,你那是嘴还是腚?说话跟放屁一样,我都替你丢的慌!王山,不是我说你,这种人你叫来干嘛?演猴戏啊?呸,恶心死了,熏得我酒都酸了!” “你!你们!”苏悟哆哆嗦嗦的指了一圈,重重跺脚,“是,我说了,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是气话,都是让他气的!我定远侯府门楣光大,怎可能干那种事,绝不可能!” 说完,怒视封知平,苏悟忽的露出哂笑:“封知平,你污蔑我没用,谁绑架的你、为什么绑架你所有人都知道,你要闹回家找你两个哥哥闹去,少拿这破事儿来恶心我!” “哦?都知道吗?” 封知平环视,其他人纷纷摆手连称不知,而后恨恨的怒视苏悟。 这货蠢到家了,这种事怎能拿到这里说,还非要扯上他们,有病啊? 长没长脑子? 拿这种人当世子,定远侯府算是完了。 封知平笑笑,冲苏悟耸耸肩:“喏,你看到了,又是你一人知道。不愧是定远侯世子,知道的真不少啊!来吧,说给我听听,是我哪位哥哥要杀我?”读书楼 苏悟终于反应过来,发现封知平又把自己绕进去了,满心愤恨,却不敢再开腔,求助的望向孟玉清。 孟玉清牙都要咬碎了,他发现自己这辈子最蠢的事就是选了苏悟这把刀,移开视线准备来个目不斜视,不巧封知平看了过来,两人顿时对上了眼。 “呦,看来不光苏大世子‘博闻’,孟公子也‘博闻’得很呐。孟公子,我在泉州时就经常听人说你光明磊落千仞无枝,现在苏大世子不肯说,你可否为小弟解个惑?” 孟玉清肺疼,他可不是苏悟,脑子一转哈哈一笑,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世子说笑了,我哪里知道这些事,苏兄也一样。他是个直肠子,脾气又急,经常口不择言,在京城里惹出不少笑话,我们这些人都知道。您刚来不了解,时间久了您就知道他真的没有恶意,完全是想什么说什么,刚才说急了眼冲撞到您,我代他给您赔个不是,那些话您千万别当真,都是没有的事。” “你代他赔礼?”封知平笑容玩味,旁边的人也嘴角讥讽。 孟家高门,但无爵位,所以权力虽大,尊荣上却要比定远侯府稍逊一筹。 而孟玉清又是孟家最小的嫡出子,一非长子二非指定的继人,当着这么多显贵的面代一位侯爵世子赔礼,显然不够格,传出去会笑死人的。 可是看苏悟的表情,显然不觉得丢人,反而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这让好多人都心中暗叹,有子如此,定远侯府真的没有希望了。 孟玉清不愧铁打的脸皮,视若不见,自若的行完礼,起身笑道:“今日王兄设宴,目的是请咱们来认识一下您这位闻名已久的封三公子,大家玩乐一场相熟一下,免得日后大街上碰见互不相识,多生尴尬。今晚咱们是来玩乐的,理该只谈风月不言其他,结果说着说着就说岔了,闹成这副模样,实在不该。小弟借王兄美酒,与苏兄共敬王兄、士则兄、封三公子及在座的各位一杯,望各位点到即止,饶了我这心直口快的傻哥哥。来,我先干为敬!” 言罢,孟玉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有停,又连饮了三杯才罢手,挂着爽朗的微笑杯口朝外向众人示意。 其他人都没动,一起看向王山。 宴是王山设的,他是主人,无论太子一系还是睿王一系都得先等他这个主人表态,否则就是打脸。 王山看着孟玉清,面无表情,眼底却意味深长。 孟玉清说了一大堆废话,只一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只谈风月,不言其他。 这句他刚才就想说,无奈被封知平打断了,后面的一系列不快发生得太快,他来不及阻止又被封知平打乱了心神,一时间也有点麻爪,不知该如何收场。 还好有孟玉清,这小子虽然混蛋,但确实是个人才,脸皮厚到他这份儿上可不容易,可惜投了睿王。 孟玉清话里有话,他听明白了,明着说封知平,实际上说的是太子和睿王。 太子借自己的手摆了这席,以封知平为引向睿王表示善意,睿王欣然接受,所以才会让这些人来。 可惜睿王千算万算,没算到太子的深意,或者说没料到苏悟会蠢到这种地步,一场和和气气的和解宴被他硬生生唱成了全武行,还闹出了人命! 虽说这里面有自己纵容的缘故,没有第一时间转开话题,可换个稍稍有点脑子的人来,也不至于弄到这步田地。 相熟一下,免得日后相见多生尴尬,这话说的封知平,同样也是说的其他人。 如今大敌当前,内斗确实不宜再继续,孟玉清搭了台阶又给了足够的善意,王山自不会拒绝,冰封的表情解冻,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喝了,其他人再无犹疑,举杯共饮,只赵炜的脸色臭臭的,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情不愿。 放下杯子,封知平指指地上的尸首笑问:“他怎么办?王兄若不方便,可以交给小弟,老牛可能干了,处理这种事小菜一碟,保证不连累王兄与诸位。” 苏悟面露怒色,却不敢吭声。 王山看都不看他,大手一挥佯恼道:“看不起哥哥不是?死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说决斗失手死了,补份生死状,没人会多问。你啊,就安安心心的喝酒吃菜,用不着烦心。来人!” 房门打开,几个壮丁鱼贯而入,利索的抬走尸首清洗血迹,片刻功夫就干干净净一如往常,全程一句不多问一眼不多看,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很懂规矩。 封知平暗暗冷笑,刚才看这些人一个个慷慨激昂的还以为京城多干净,我呸,一样乱,比泉州脏多了! 而后回味王山的话,封知平笑望王山,眼睛闪亮:“您刚才说补份生死状?我听闻满庭芳有座地下角斗场,很是热闹,原以为是无聊的人瞎编的,看来是真的喽?” 好! 上钩了! 王山暗喜,神秘兮兮的微笑道:“确实是真的,只是那里比较严,一般人进不去。” 封知平“哦”了一声,点点头:“这样啊,原来是真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王山等了半天,再次傻眼。 完啦? 你倒是问啊! 卧槽,你小子到底是不是年轻人,就这么点好奇心? 你他吗倒是接茬往下问呐! 第441章 成了! 王山槽牙咬碎,不甘心,准备再等等,他不信封知平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封知平喝酒吃菜,不时跟旁边的太阳舅点评几句重新进来舞姬,偶尔看向对面等着苏悟跟自己对上视线,看他受惊兔子似的慌忙移开视线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痴笑两声,怡然自得,好不快活。 王山无奈了,他发现封知平真的把角斗场的事给忘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根本不知道封知平的经历。 试问一个遭人绑架谋杀,侥幸未死后又紧跟着去迷龙山走了一遭,而后入点苍,闹外门,下山历练遭遇黄泉连番刺杀,不慎坠入云海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掉到了一座路过的浮岛上没死,跟着又与相当于人族神藏期的两只大妖恶战一场的人,怎会对区区角斗感兴趣? 角斗再血腥也是人为创造的,哪有历练中的险死还生来的惊险刺激? 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引诱不成,只能自己来了。 王山暗叹,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谈话,抓住时机哈哈一笑插了进去。 “可不是么,现在的考评越来越难了。前阵子听说有人提议将考评从每年一次增加到每半年一次,还好陛下没准允,要不然咱们什么事都不用干了,光伺候吏部的人就行了。” 盛泰阳苦笑:“唉,你带兵的还好点,我这个司库才叫累呢。别的不说,就说最近纳粮,只京畿的簿子就堆了整整一屋,而且这还是上面分完了派下来的。我啊是昼也看,夜也看,晚上做梦都扒拉算盘,生怕出一点纰漏。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火压根儿就没烧起来,打上任那天起就被层出不穷的簿子给压没了,唉,苦啊!” 王山和封知平相视一眼,双双莞尔,举杯盛泰阳邀同饮。 酒干杯落,王山朝右首第三席的青年招了招手:“阿远,过来。” 青年利索起身,端着酒杯走近前,王山指着青年扭头冲盛泰阳笑道:“瞧我,光顾着乐呵,差点把正事忘了。这位就是我表弟王成远,下月要到你那边任差,到时还请多多关照啊。” 王成远躬身一礼,正色道:“卑职王成远,拜见大人,世子!” “好说好说。”盛泰阳冲王山笑笑,而后看向王成员,温声道,“不在衙内,不用如此拘谨。我与你兄交好,日后共事,多的我不说,我只教你一句,放于利而行,多怨。咱们那儿看似清闲,实则又苦又累又敏感,记住我这句话,恪尽职守,切莫贪小失大,你往后的路自当顺遂。” 王成远感激万分,撩袍下拜:“卑职谢大人教诲!” 盛泰阳笑着摆摆手:“起来吧,说了不要拘谨,称心让你表兄笑话我不是?” “我哪敢笑话你!”王山大笑,冲王成远一摆手,“阿远,盛大人连为官秘术都教你知道了,还不快点敬盛大人一杯?” “是!盛大人,卑职敬您一杯!” 王成远躬身敬酒,盛泰阳含笑碰杯,饮罢,王成远没走,让侍者斟满后期待的看着封知平:“请世子训诫。” 封知平还在暗暗感慨太阳舅正经起来也挺道貌岸然的呢,闻言哭笑不得:“你这是笑话我啊!论身份,你是官,我是民,论年纪,我还不到二十,论学识就更不用说了,我肚子里的墨水只够识字,哪有资格训什么诫啊!喝酒可以,别的免谈!” 说完,封知平一饮而尽,丝毫不在乎谁先谁后架子不架子。 架子是摆给需要摆的人看的,比如对面和斜对面那两位,王成远人畜无害又是王山的表弟,没必要拿这个款。 王成远讶然,没想到封知平这么平易直爽,跟刚才那个微笑着要了一条人命的冷血公子完全不是一个人一样,慢了半步,赶忙抢着跟封知平一同饮干,喝得太急呛着了,摸着眼泪好一顿咳嗽。 “瞧你,敢跟封三少拼速度,不知道人家是酒中仙吗?”王山笑骂,没让王成远回席,直接招在身边坐下。 招呼侍者给王成远端碗解救的陈汤,王山帮他拍着后背,扭头笑道:“阿远很少喝酒,在家里是出了名的三盅倒,今晚算是超常发挥了,你们可别笑话他啊。” 盛泰阳大手一挥,豪迈道:“这算什么,以后跟着我,最多半年,我还你一个千杯郎!” 封知平差点喷了,擦擦嘴低声笑道:“舅啊,收着点,架子不端啦?” 盛泰阳一眼横来:“一不在衙中,二未着官服,都说了无须拘谨,我身为上官,自当表率!” 封知平叹服,挑起大拇哥:“你牛!” 盛泰阳来劲,哼哼一笑得意洋洋:“那是,不牛能当你舅?” 封知平无语。 这货喝高了,都开始说浑话了。 王山适时插口,笑道:“行了,别吹了,要吹等会儿再吹。先说好,等会儿宴席散了别走,我特地准备了点余兴节目给二位,机会难得,你们可千万别拒绝啊!” “余兴节目?”盛泰阳眼一亮,满脸期待,“你把莹莹订下来了?” 封知平不解:“盈盈是谁?” “满庭芳的头牌!”盛泰阳双颊抹红,眼神痴迷,“那可是位绝妙的奇女子,生得天姿国色,且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博古通今颇有远见,曾跟周老先生坐而论道,极得周老先生赞赏,连大伯都惋惜她错投了女儿身,若为男儿,定有一番成就。可惜她眼界太高,世间男儿能入她眼的没有多少,想见她一面千难万难,我曾递过八次帖子都被婉拒,本以为此生无缘,没想到王兄高才,竟能圆了我这个遗憾!来,王兄,我敬你一杯,不,三杯,我先干为敬!” “且慢!”王山拦住,哭笑不得,“谁说莹莹了,你都见不到,我这粗人哪能有那能耐?” “不是莹莹?”盛泰阳一脸遗憾,兴致缺缺的放下杯子朝封知平重重一叹,“得,咱俩没这个福分了。” 封知平无语,忍着没骂娘。 福分?小飞电子书 呸,一个青楼的姐儿算个狗屁的福分! 封知平向来看不起这些所谓的“奇女子”,你为了提高身价造点声势可以理解,但你一个卖笑的非把自己搞成比皇后娘娘还金贵三分的仙女儿,啥意思? 真这么仙儿,别在青楼啊,赶紧把你的能耐转化成钱给自己赎身,弄个良籍该嫁人嫁人该出家出家,干嘛赖在青楼挂着仙儿的名干着卖笑的事儿! 要说还是太阳舅这类男人贱,读书读傻了,没这些人捧,你看她仙儿的起来! 王山看出几分脸色,笑道:“素问封三少风流人物,怎瞧着对莹莹似乎没什么兴趣啊?” 封知平斜望一眼,耸耸肩:“腻了,改吃素了。” 噗~! 盛泰阳一口酒全喷了,哭笑不得的点着封知平说不出话。 王山愣了下,摇摇头笑道:“也对,你大婚在即,收收心也好。” 封知平眼神一闪,咧着嘴含糊的点了点头。 大婚在即? 什么意思? 说詹家呢还是说和亲呢? 这家伙终于要亮“刀子”了吗? 正想着下面该怎么对答,却听王山岔开了话题,笑道:“今日没有莹莹,我准备了另一份惊喜。今天正好是角斗场开锣的日子,听说请了不少江湖高手,还弄来了一只象牙虎,待会儿咱们一起去,好好热闹热闹!盛兄,你可别说没时间,我早打听过了,你明天休沐!” “角斗场?满庭芳地下那个?”盛泰阳见王山点头,撇撇嘴,兴趣全无,“不去,血糊拉茬的有什么好看的,我就算了,你带他去吧。” 王山本就没想着盛泰阳能去,这下正合心意,笑眼转向封知平正要开口,却见封知平也兴趣缺缺的摆了摆手。 “我也不去,血淋淋的太吓人了,容易做噩梦,外曾祖还在家等我呢,我要回家睡觉,多谢王兄美意了。” 王山僵住,牙龈又开始疼了。 你怕血?! 我呸! 刚刚谁他酿的眼都不眨的要了一条人命,你跟我说你怕血? 还做噩梦? 敢不敢找点更靠谱的理由? 盛泰阳低着头捂着脸,肚子忍的快要抽筋了,这话别说王山,他都听不下去了。 王成远看了眼表兄,轻咳一声微笑道:“盛大人,世子,还是去一下吧。您二位不知,表哥为了您二位的席位奔走了好几天,这才让满庭芳破格同意您二位入场,机会真的很难得,还请再考虑一下。” 这时,赵炜恰巧过来敬酒,听到王成远的话眼睛一亮,蹲下身自来熟的搂住封知平的肩膀:“你弄到票啦?嘿,正好!我刚才还想着找人问问能不能多添两个人,这下正好,等下咱们一起!” 王山一怔:“你今晚也...?你不是有事吗?” “早推了!”赵炜大大咧咧的一摆手,“满庭芳花了大价钱弄了头象牙虎来,相当于灵识期的大妖啊,我哪能错过!这些日子我一直惦记着打两把匕首,这下正好,那对象牙我要定了!另外,我听说马山伯家的六小子吴楠弄了位很厉害的江湖高手来,据说师出名门,身怀万夫之勇,准先天的修为就能敌先天半个时辰不败,我要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不过最厉害的我觉着还是沧浪剑,那家伙四十九战全胜,只差一战就能打破纪录。今晚吴楠让他的人挑战沧浪剑,下了重注,我准备压对面,赌沧浪剑赢,虽说赔率太低,但能气着他就行,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我就乐!哈哈哈哈!” 封知平好奇:“角斗还有盘口?” 赵炜瞪眼:“不赌搞什么角斗?” 封知平哑然失笑,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 “就这么定了,一起去!” 赵炜大手用力下按,封知平身子一矮,看向盛泰阳。 “不用看他,他也得去!”赵炜逼视盛泰阳,“老盛,你有意见吗?” 盛泰阳试探着问道:“我要说不...” 赵炜轻描淡写:“上次那块玉,我很喜欢,不想让了。” 盛泰阳无奈,苦笑点头:“行,去,但先说好,去可以,你们都把嘴给我闭严实了,要是让我老祖宗知道,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提到盛中章,赵炜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掩惊惧的点点头:“放心,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 “那就这么定了!”王山一拍桌案,心中大喜。 费了半天劲,总算成了! 赵炜啊赵炜,你个实心脑袋的莽夫,没想到还有点用处! 第442章 交浅言深 亥时初,宴会结束。 一顿酒下来,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脚步虚浮,陈国公府的小公爷陈展博直接是让人抬出去的,“罪魁祸首”是赵炜,连抬的人都是他叫的。 看着小公爷四仰八叉的让人抬着边行边吐吃吃,赵炜坏笑,扭头见封知平怪异的看着自己,一挑眉,拍拍胸脯,一副功勋卓著的臭屁模样。 其他人也差不多,这顿酒总的来说基本达成了目的,两派人马以封知平为契机达成和解,宾主尽欢,当然,是在排除死的那个人的前提下。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除了苏悟,宴席后半其他人不约而同的遗忘了先前的不快,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孟玉清更是为封知平表演了一把“长袖善舞”的极致典范,只苏悟冷脸到最后。 而他也只敢冷脸了,封知平的狠辣狠狠震了他一把,后面几乎不敢有半点视线交错,宴席结束后也只向王山一人告辞,看都不看旁人一眼,拉着孟玉清匆匆离开。 封知平疑惑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碰碰盛泰阳:“那边好像不是出去的方向?” 盛泰阳正在跟府尹家的小公子道别,闻言看了一眼,笑道:“当然不是,来了满庭芳怎可能只吃酒,他是找他的小粉头去...” “去安抚安抚他受伤的心。”赵炜截住话头,笑容轻蔑,“还有他受惊的蛋。” 封知平吃笑,赶忙咳嗽掩盖。 盛泰阳忍着笑意,佯装不满的皱起眉头:“你这人,恁的粗鲁,起开起开,别教坏了我小外甥!” “他还用我教?”赵炜怪叫,“论床上那点事儿,他是我祖宗,我求他教还差不多!” 封知平听不下去了,皱眉轻轻捶了他一拳:“喂喂喂,你说什么呢,我是正经人好吧,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来,别装了!”赵炜挑着眉大拇哥朝后一甩,“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咱们六殿下说的!你要觉着不对,就找六殿下说去!” 封知平吐血,后槽牙咯咯作响。 好你个游景涟,不帮我正名就罢了,还火上浇油到处败坏我名声,我记着你了! 等和亲的事儿过了,咱算总账! 王山这时送完客人走了过来,笑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你哪只眼看出我高兴了?! 封知平强忍着没翻白眼,没等张嘴,赵炜的手已经熟络的搭上了他的肩。 “说咱封三少的房中术呢!” 卧槽! 封知平想骂娘,却见王山眼神变了,竟露出几分神往:“剑侯爷的独门秘术,与剑法齐名,坊间至今还流传着剑侯爷当年的光辉战绩,据说天香楼的鸨娘刘氏就是服侍完剑侯爷后立下誓言,此生只伺候侯爷一人,不再接其他客人,还有如梦坊的花三娘、韶芳台的扈妈妈、听雨小楼的赛春花、惜雨阁的朱娘子,真乃我花间客之楷模!” 赵炜也长叹一声,感慨道:“是啊,据说当年京城里的楼子就没有剑侯爷见不到的人!什么莹莹,什么碧浟,什么肖蕴、夏荷、胭翠、连二姐,一个个拽得跟天仙似的,跟花三娘、朱娘子她们比算个屁,当年这些行首的排场可比她们大多了!结果呢?不一样被剑侯爷一一拿下,哭着喊着求侯爷上门?不能比,真不能比啊!” 封知平浑身无力,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老爹当年的“战绩”实在太彪悍了,彪悍到时至今日还能被一群小辈铭记膜拜,作为人子,他实在不知道该“与有荣焉”,还是该“无地自容”。 听赵炜言之凿凿,封知平忍不住道:“说的跟真的似的,你看见了?那会儿还没你吧!” 赵炜毫不尴尬,一摆头信誓旦旦的道:“我当然没看见,是我家老爷子说的,他看见了!” 封知平无语,他看出来了,这就是个不知脸红为何物的贱人,跟自己的情况差不多,两人的爹都是“极品”。 王山看了看封知平,凑近前小声道:“贤弟,你是剑侯爷唯一的嫡子,小小年纪就进了花丛,想必尽得真传吧?” 封知平毛骨悚然,后退半步:“你想干嘛?” 王山憨笑,眨眨眼道:“你懂的!我不求多,随便拓印两招借我等观瞻观瞻,让我等仰慕一下令尊的英姿,你看如何?” “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学过!没事了吧?我走了!” 封知平扭头就走,心里大骂这也是个贱人。 这种事别说没有,就算有能跟你谈? 咱有这么熟吗? 跟坑人的游小六谈还差不多! 王山当然不会当真,拉近关系的手段罢了,见状赶忙抢前几步将人拉住,笑道:“瞧你,还真急了,我开玩笑的!走走走,时间快到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晚了可就进不去了。” 封知平纳闷儿:“进不去?” “对,进不去,无双阁的规矩很严,到点封门,迟到了天放老子来也没用。”赵炜走在另一边解释道,说完看看封知平的表情,有些不甘心,拿手肘碰了碰,“我说,真没秘笈?” 封知平无语,狠狠白了一眼:“没有!本少爷自学成才,天赋异禀!” 赵炜视线下移,挑衅的笑了笑:“哦?那找天咱比比?”乐书吧 “我...!!!” 封知平重重一叹,抱拳躬身:“大哥,我服了,小弟甘拜下风,咱别提这茬了行吗?” 赵炜讶然:“还不好意思了,你跟传闻中的很不一样啊!这事儿自个儿有自个儿的好,人多有人多的妙,怎么,泉州没这调调?” 封知平快哭了,面无表情的道:“有,但小弟金盆洗手,这种风流韵事以后别找我!” 赵炜错愕:“你说真的?” “真的。” “不是吧?就因为大婚?别闹了,我成婚那会儿家里管得也严,但也没像你这样!詹千琼我了解,将来绝对是贤妻良母,不会约束你这些的。” 说到这儿,赵炜想起一则传闻,惊异的上下打量封知平:“还是说,传言是真的,你真要参选驸马?不是吧老弟,你真要拒了詹家的婚事?那可是詹千琼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啊!我当初要不是...咳,那个,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封知平眼神一闪:“当初?” “没什么。”赵炜打着哈哈别开脸。 “当初?” 封知平又问了一遍,赵炜目不斜视加快脚步,假装没听着。 封知平看向盛泰阳,盛泰阳是有教养的,于情于理都不会乱嚼这个舌头。 王山可没这份操守,何况心中本就另有计议,靠近前用刚好能让赵炜听见的声音笑道:“他啊,当年在一次聚会上看到了詹千琼,惊为天人,转头就缠着他老爷子上门问亲,可惜詹王看不上他,当时就给拒了,他不甘心,说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三天两头的找由头去詹王府拜会,最后惹恼了‘四哥’,提着枪将他打了出来,整整撵了十九个坊,快跑断气时恰好碰到偷偷回京的六殿下,这小子二话不说就把六殿下给卖了,害得六殿下凳子还没坐热就匆匆离京,广撒书信回来叫我们知道此人无信无义,是个杀千刀都不解恨的王八蛋!” 封知平惊圆了嘴,瞪大眼睛不住扫视赵炜,末了一抱拳,真心实意的道:“英雄,请受小弟一拜!” 赵炜羞恼:“好你个小子,竟敢笑话我!是,我是打不过詹千舞,怎么了?王山你别说我,你问问你自个儿,见了四哥怂不怂?” “怂!”王山毫不犹豫。 “这不就得了!” 赵炜白了一眼,悻悻的看向封知平:“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老事儿,你别往心里去,是我那会年少孟浪,自作多情,其实我压根儿就没见着詹千琼,你可千万别多想。” 封知平含笑点头,对赵炜的观感好了不少。 虽说这人在某些方面很烂,但能如此顾惜一个姑娘家的名节,说明此人本性不坏,是有原则和底线的。 赵炜松了口气,想了想又忍不住劝道:“老弟,你我今日虽是初见,但很对脾气,我很喜欢你,所以多句嘴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别怪我交浅言深。最近有传言说你要拒了詹家的亲事去选驸马,咱先不说是不是真的,只说这门亲事,我很认真的告诉你,詹千琼是个好姑娘,嫁给谁都是那小子的福分!不管你怎么想的,我都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不要因小失大。” 见封知平不吭声,赵炜语重心长的道:“驸马有什么好的,何况娶的还是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公主,我都怀疑是不是陛下现从皇族里随便找了一个出来凑数的,换成七公主琉璃或者小公主玥凰还差不多。不过琉璃公主胸不是很宽广,娶回家做奶奶的可能要比做媳妇的大,娶她非福;玥凰小公主呢人没问题,就是身子不好,是个药罐子,从小到大正式场合都很少露面,娶她回家怕是...咳咳。总之呢,这驸马真没什么好当的,要不是因为太始人,这次根本没几个人愿意参加,老弟你贵为剑侯世子,一不缺钱二不缺权,将来整个剑侯府都是你的,真没必要为了贪图什么而趟这趟混水,何况詹千琼真不比公主差,有詹王府撑腰,将来你还怕有谁不服吗?” 赵炜言辞恳切,王山几次打眼色,最后甚至抱以重咳都没能打断。 封知平看在眼里,心中感动,更感无奈。 詹千琼千般好万般好,奈何自己心有所属,错又已铸成,两桩纠葛加一块,此女再好,自己也娶不得。 “我没想当驸马。” 封知平实话实说,心里暗暗补了一句,我也不想娶詹千舞。 “真的?”赵炜眼睛一亮,大笑着猛拍封知平的后背,“我就知道你是聪明人,肯定不会犯蠢!这就好,这就好!走走走,咱们兵发无双阁!待会儿跟着我压,压多少随便,挣了当我提前赠你的贺礼,赔了全算我的!” “还有你!”赵炜回头朝盛泰阳笑了笑,“无双阁的藏酒出了名的齐全,比他带来的那些稀罕多了,待会儿想喝什么酒随便点,全算我的!” 无精打采的盛泰阳顿时两眼放光:“你说的?” “我说的!” “一言为定!” “放心,一口唾沫一个钉,我不是耍赖的人!” 封知平看在眼里,抿着微笑,心中暗叹。 赵炜至今都对詹千琼念念念不忘,看来是真爱啊,只可惜造化弄人,他没那个福分,詹千舞也太彪悍。 想到詹千舞,封知平不由望向夜空。 自己和双儿会顺利吗? 双儿会原谅自己,容下詹千舞吗? 唉! 情之一字,写作心青,读作“愁”啊! 第443章 以学习的心态 无双阁,满庭芳私设的地下角斗场,名字很霸道,暂不知是否虚有其表。 对于无双阁,封知平其实还是有点兴趣的,与常人不同的是,他感兴趣的点并非血腥的搏杀或者令盛泰阳满心期待的美酒,而是其经营模式。 铜县的事已经提上了日程,状元郎还没给答复,但第一批人马已经如期抵达铜县展开低调的调研,从最近汇总上来的信息来看情况比当初预想的要好,只要状元郎这张虎皮点头,随时可以着手。 童健的态度只是问题之一,另一个难题便是如何落实。 隔行如隔山,这个道理封知平很清楚,他是个务实的人,这点是从父母身上学来的。 封莫修用剑教他明白把式光好看没用,没有实际意义的花里胡哨只能蒙蒙外行,碰到内行遭人耻笑不说还可能丢了性命,而盛樰则用实际行动向他展示了排场的重要性,潜移默化的教会他如何合理的使用手里的资源妥善的打理人际琐事,让自己华贵而不显奢靡,尊贵而不失亲和。 封知平自己总结了一下二老的教诲,一句话——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不花,大道至简,装逼于无形。 因此,他提出了设想,但不敢妄言如何实施,术业有专攻,商路不比武道容易。 作为非专业人士,他自己不是没盘算过,结果就是铜县的初期投入比预想的翻了足足四倍,高达四万两千余两白银,这笔钱他有法子能筹出来,但筹出来没用,他不敢花啊! 没有一定的经验,没有相关的人才负责打理,他的美好构想只会成为一个吸金的无底洞,再多几个四万两扔进去都听不到一个响,买卖不成还丢人现眼,这种蠢事鬼才去干。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搜罗这方面的人才,无奈牛春寒找杀手闭着眼就能找来一筐,找商业精英实在有点有心无力,更别提挖人了。 就拿最近刚发生的一件事来说,老牛的手下在泉州发现了一个很不错的年轻掌柜,此人隶属泉州一个很有名的盐商,若是搬出剑侯府的招牌了盐商定将人双手奉上,兴许还能再捎上几个“赠品”,奈何封知平要的就是避开剑侯府独立的、低调的、尽可能隐秘的实行,所以事儿就难办了。 三次接触,均被婉拒,想想也是,谁会为了一个神秘兮兮不知狗头马脸的家伙甩了老东家这颗屹立不倒的大树? 换成江湖人兴许还有点可能,商人逐利,鬼才跟你玩热血赌青春。 老牛急了,出了个损招,说实在不行就把人绑来“潜移默化”,教他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再稍稍透漏点底细,保准没毛病。 封知平当场就给拒了,气得差点没把他给绑了。 要能透漏底细还用绑人? 何况他经历那遭后最恨的就是绑架,无缘无故把人绑了,想干嘛,结怨啊? 所以这事儿真急不来,也是没办法,他身边的可用之人太少,招人的事只能慢慢来,随缘。 目前他能做的只有先搜集信息做好准备,然后自己想想辙,不用太具体,能把大体框架定下来就好,等人到位再进一步细化。 无双阁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学习对象,迄今为止无双阁的经营方向与他的设想最为相似,可以说是他的构想的缩小版。 无双阁只经营角斗场,邀请权贵观看,他格局更大胆儿也更肥,直接拿整个铜县做舞台,且不止局限于“看”,还要让人置身其中,亲身体验生死一线的“美妙”滋味。 封知平预感到今晚自己能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实际上他已经学到了一点。 无双阁对宾客严格把控,对自己定下的规矩又严格执行,无邀请不能入场,迟到者不许入场,前者抬高了来宾的地位满足了来宾的虚荣心,后者则无形的提高了自身地位,潜移默化的在来宾心中打下一个烙印——无双阁的规矩大于自己的意愿,这里没有特权。 特权是贵族阶层的标志,也是贵族阶层的武器,每当发生矛盾,贵族们便会拿起这把武器捍卫自己的利益,要求所谓的“公道”。 当拿走这把武器时,贵族们才会变得与平民一样,在自己制定的规则内公平行事,这点对其他行业意义不大,对无双阁和封知平的计划来说则极为重要。 若权贵家的孩子死了个个都来讨说法,自己还不得赔死? 所以规矩一定要严格遵循,绝不能例外,哪怕自己老爹封莫修那种特例来了也一样。 封莫修只有一个,封知平可不怕不讲理的人,杀鸡儆猴立几个“榜样”,后面的生意定然顺遂许多。 “想什么呢?”赵炜问道。 封知平回神,笑笑:“没什么,在想无双阁怎么能把象牙虎弄进城来。” 王山若有所思:“哦?贤弟可是闷了,想搞只‘宠物’耍耍?” 封知平心中一动,笑问:“是有这个心思,可惜没门路,王兄有路子吗?” “我怎会有!我可是城防营副统领,怎敢知法犯法!”王山心生警惕,笑着摆手,末了压低声音,“不过贤弟真想要,等下可以找无双阁的人问问,他们路子广,兴许能让你满意。” 封知平眼神怪异:“还说自己是城防营的人,无双阁经营这种营生,你不管吗?” 王山笑得意味深长:“天听监都不管,我一个小小的城防营副统哪管得了?贤弟莫要取笑我了。” 封知平含笑摆手连道不敢,心里暗暗狐疑。 原以为满庭芳是太子和游景涟哥俩的产业,王山却特地点出了天听监,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如果王山是睿王的人,这点没什么奇怪的,因为满庭芳很可能像醉锦楼一样是从天听监的系统里分出来的,王山点出天听监是向他暗示此地真正的主人。天平 可从宴会上的种种表现来看,王山应是太子一系,若这里是太子的产业,他没必要把天听监扯进来,要知道天听监是陛下的耳目,天听监放水就代表陛下默许,以自己和游景涟的私交他根本无需以这种方式向自己展示太子获得的恩宠,多此一举不说,万一传出去还很容易惹出是非。 除非,他不知道自己和游景涟的私交好到什么程度,又或者这里既不属于太子也不属于睿王,真正的东家乃是天听监。 二者相比,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莫非自己猜错了,这里真的是天听监的产业,是陛下监察臣子和敛财的秘密渠道? 封知平不敢问,只能揣在肚子里,佯装不知。 又走了片刻,一行人来到一条花廊,王山和赵炜同时在中间的花亭停住脚,朝侯在花亭的侍者招招手,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玉子递了过去。 侍者接过,双手各握一枚,闭目屏息片刻,攥紧的双手指缝间透出蒙蒙翠光。 封知平见状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牛春寒一眼,牛春寒回望,微微摇了摇头。 古怪! 运气前,两个先天都没察觉到此人气机,这种人他俩只见过一个——弈博书院的院长无名! 奶奶的,怎么弈博书院也扯进来了,难道这里也不是天听监的,而是弈博书院,是乾坤阁的产业? 又或者是乾坤阁和皇室合作的? 没理由啊,乾坤阁出了名的高洁,旗下只有数不清的义塾根本没有其他产业,它会开青楼?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可能,那么多义塾要养,只靠捐赠、国库和卖情报支撑未必够,广开财路很正常,何况这里还是一条获取信息的绝佳渠道。 可问题是,那是乾坤阁啊! 封知平实在无法将乾坤阁和青楼联系到一起,见光芒消退,侍者眼皮颤动,赶忙收回视线整理表情。 “没问题。”侍者睁开眼,挂着恭敬的微笑将玉子收入袖笼,而后看向封知平,“这两位公子就是新客吧?” “正是。”王山含笑点头。 侍者一板一眼的向封知平和盛泰阳各行一礼,起身取出两本薄薄的小册子双手奉上。 “二位公子初次光临,我代表无双阁向二位表示最诚挚的欢迎。想必二位听说过我无双阁规矩严苛,事实确实如此,为了保证每一位宾客的最佳体验,我无双阁制定了几条铁规,希望二位能够遵守。规定不多,都在这本册子上了,请二位认真阅读,只要不破坏规定,您二位一定能在无双阁收获最好的享受。” “这么麻烦。”盛泰阳嘟囔了一句,翻开册子。 册子总共三页,条款不多,总共九项二十七条,封知平迅速翻完合上册子,皱眉抬头。 “不让带侍卫?” “是的。”侍者欠身,“诸位都是贵客,玩耍时难免发生争执,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只能请诸位将随从留下,自己进入。诸位放心,我无双阁有若干灵识期高手守卫,还有一位神藏期高手坐镇,绝对可以保证各位的安危。这条规定是为了大家着想,敬请二位谅解,如若不愿,在下斗胆,只能请二位离开了。” 牛啊! 封知平心中叫好,这就是他的计划想要达成的样子。 权贵权贵,尊贵的是自己,权力则更多体现在身边的人身上,挡下侍卫就等于卸掉权贵手中最有利的武器。没有侍卫陪同,心理上难免会怯上三分,一旦发生争执无人指使自然比平时忍让许多,就算打起来也不要紧,这些养尊处优的娇生子有几个能打的? 以无双阁的安保力量,最多见血,出不了人命。 值得学习,很值得学习! 封知平含笑应许,一点不觉着耻辱,更不觉不安。 他不是以前了,硬碰硬老牛都不是对手,云海浮岛上神藏期的大妖都斗过了,更遑论人? 命牛春寒留下,与王赵二人的随从一起由侍者稍后安置,牛蠢货应诺,上前替他抚平衣衫上的褶皱。 “你被小桃传染了啊,这么啰嗦!”封知平笑骂,忽觉手中多了枚铁片,熟悉的手感让他立刻明白这是什么。 牛蠢货眼神闪了闪,随后谄笑道:“里面都是贵人,您可不能输了他们,要是因为几道褶子让人笑话了,叫小桃姑娘知道非得凶死我不可。” 封知平会意,抬手捶了他肩头一下顺势将短刃收入袖笼,笑骂道:“就你个老东西机灵,得,回头我跟小桃说一声,让她好好表扬表扬你!” “得来,您可别食言!”牛春寒收手,笑着后退两步,微微躬身,“少爷慢走,祝您玩的愉快!” 封知平笑笑,摆摆手看向侍者,本以为要走一段,谁知侍者在旁边的亭柱上按了两下,地面隐隐震动,亭子一侧的栏杆落下,不远处的矮花丛迅速拔高分向两边,形成一个门户。 在封知平和盛泰阳惊异的注视下,侍者走到花门边站定,欠身请引。 “请!” 第444章 有惊无险 拱门这一侧,夜幕笼罩,灯光昏黄。 拱门另一侧,阳光洒落,温暖明亮。 花枝构架出了另一个世界的门扉,一层近乎透明的薄幕分割了两个世界,如梦如幻的景象惊呆了盛泰阳,也让封知平的瞳孔骤然紧缩。 传送! 传说涉及仙的奥秘的神秘异象,以往只出现在云海秘境开启时,封知平第一次见还要追溯到一年多前的迷龙山之行,没想到第二次见到是在今时今日,在这种地方。 而且,明显出自人为,而非自然! 满庭芳竟有这等实力? 虚空传送已经可以人为掌控了吗? 据典籍记载,只有掌握蕴含空间灵性的宝兵刃的武魂强者才有可能操纵这种力量,难道满庭芳,不,应该说朝廷或者乾坤阁有空灵力的武魂存在? 没听说有新的空灵力宝兵刃诞生啊! 旁边,见怪不怪的王山和赵炜已走了进去,盛泰阳跟在后面,走到门前站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 “凉凉的,好神奇!” 侍者见惯了这种反应,不卑不亢的再次一引:“请进。” “走啦!” 盛泰阳笑笑,回头打了个招呼,也走了进去,薄幕如水面般微微涟漪了一下,吞没了他的所有形迹。 封知平吸了口气,给牛春寒递了个眼神,回过身大步迈前。 上次迷龙山记忆犹新,可传送的过程实在云里雾里,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去和出来的,这次一定得好好感受一下。 大步来到门前,脚步放慢,稍一犹豫一只脚先迈了进去。 太阳舅说的没错,凉凉的,就像夏日踩进清凉的河水,只是没有水的湿润感。 随后是整个身子,在身体融入门扉的瞬间,薄幕突然震荡起来,重重涟漪剧烈滚荡交错,眨眼间形成一个飞速旋转的漩涡,倘若封知平的影子还能看得到,外面的人会发现漩涡的中心正对他的背心。 而背心的对面,正是垂在胸前从不离身的玉珠。 “什么?!” 侍者脸色大变,顾不得旁人在场,嘴里念念有词语速极快,双手掐诀连连变化,最后朝门扉一指。 “定!” 漩涡转速骤降,但依然存在。 侍者额头密汗,眼神一凝收手变诀,几个印诀一晃而过,双掌平伸贴门虚按。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仙门五术,佑我通...嗯?!” 口诀没念完,漩涡突然消失了,薄幕回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 侍者一头雾水,没来得及想,人就被牛春寒一把揪到跟前,脸对着脸。 “怎么回事,我家少爷呢?我家少爷可受伤了?!” 牛春寒窝了一肚子火,刚才帮不上忙只能先忍着,这会儿风收雨停,哪还能忍,顿时爆发。 侍者也懵着呢,没反抗,也没怪牛春寒粗鲁,苦笑道:“世子应该无事,刚才的骚动可能是传送门的灵力耗光了,负责看护的人及时发现已经补充了灵材,想必世子现在已经到了对面。您稍安勿躁,待我进去看一下,稍后回来跟您答复。” “进去?你跑了呢?!”牛春寒哪里肯干,瞪眼扒皮的吼道:“要进带我一起,看到我家少爷平安我再跟你出来!” 侍者满脸的唾沫星子,无奈的把头朝后仰了仰:“你不能进,这不合规矩,你放心,我不会跑,我无双阁信誉为本,无论出了什么事,只要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承担!” “承担个屁!你们担得起?我们少爷若有事,你,还有你们这破地方的所有人就等着我们侯爷亲至吧!到时候你们都得死,一个别想跑!”牛春寒爆吼,使劲把人往前拽了拽,“带我进去,要不现在就死,你自己选!” 侍者微怒,冷声道:“不行就是不行,你杀了我也没用!” “你说了不算!” 牛春寒说完就朝花门走,胳膊一紧,反被侍者拉住。 “你别冲动,听我说!这道门不是普通的门,只有标识特殊印记的人才能通过,强闯会被传送的力量撕碎的!我没有赋予别人进出的能力,只能自己进,请你相信我,我进去看一眼马上出来,绝不让你多等!” “牛兄,他说的是真的。”王山的侍卫上前帮劝,他跟主子来的多,曾经见过一次强闯的下场,知道侍者没说假话。 牛春寒气鼓鼓的瞪着侍者,片刻后松开手,寒声道:“抓紧时间,别想跑!记住了,我是赤剑侯府的人,我家少爷是赤剑侯府世子,老爷唯一的嫡子,我们侯爷什么脾气你们清楚,别动歪脑筋,否则,就等着我们封家军上门吧!” 侍者懒得辩解,匆匆拱手,转身步入光门。 仿佛入水,一道清凉扫过全身,眼一眨再睁开时天已放亮,不远处是一座盆地形装的角斗场,眼前站着四个人,其中一人正是封知平。 见封知平安然无恙,侍者狠狠松了口气,三步并两步上前行礼,语带颤声的问道:“您平安真是太好了,您,您可觉哪里不舒服?” 封知平正在想事情,闻言纳闷儿的抬起头:“什么意思,我没什么不舒服啊?” 侍者彻底放心,言简意赅的将方才的异常说了一下,末了真诚致歉:“此事乃我无双阁疏忽,稍后我会将情况报给上峰知晓,您离开前一定能得到一份满意的赔偿。” 封知平洒然一笑,摆摆手:“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报上去会累得很多人受罚,算了吧,以后注意点,别有下次就行了。” 侍者愕然,王山等人也愕然,剑侯世子这么好说话?吧 “大外甥,你...”盛泰阳要说什么,被封知平用眼神挡了回去。 转过头,封知平笑道:“行了,就这么定了,你去忙吧。哦,对了,这个你带上。” 摘下腰间的玉佩放到侍者手中,封知平笑道:“我家老牛脾气倔,不见信物肯定不信,你把这个拿给他看,他就知道我平安了。” 侍者不敢置信,良久深深俯身:“多谢世子!您宽厚,在下铭记于心!诸位尽兴,告辞!” 侍者转身没入光门,盛泰阳再也忍不住,一把拉过封知平,愤愤不平。 “你傻不傻,这种事充什么大度啊!听情况刚才你可是在地府门口走了一遭,多危险!要我说就该让他们赔,往死里赔!什么破地方,连个门都不安全,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下次再不来了!等会儿回去不走这儿了,找正八经的路走,不冒这个险!” 封知平笑着摇摇头,安慰道:“行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巧合而已。先贤不是云过嘛,得饶人处且饶人,善因结果,与人为善总是好的,没必要锱铢必较,为难了别人不说,自己还跌份。” 王山也劝道:“是啊,肯定是巧合,这么多年我还从没听说这里出过这种事,实在是贤弟的运气有点差,我看今晚你还是少压点吧,容易输。诶,不对啊,有人结账啊,多压,你使劲压,反正有人替你掏腰包,咱不怕,哈哈哈哈哈!” “切,瞧你那样儿,真没见识!”赵炜鄙视了一眼,冲封知平笑道:“要我说,你是运气好才对。你们想想,这里往来那么多人,谁也没碰到过这种事,怎么咱们三公子一来就碰到了?不但碰到了,还有惊无险,这说明什么?运气好啊,逆天的好!老弟,听哥哥的没错,今晚随便压,我跟你压,你就是压个掉病碴的冷门我都信能爆喽!” “借你吉言。”封知平拱拱手,心里嘘了口气。 传送门的异变他没感觉到,但察觉到了,事实上异变正是他引起来的。 当时,他的整个身体刚进入其中,他就察觉到了异样,向来低调得几乎快让人将其遗忘的玉珠第一次主动产生了反应,一瞬间滚烫起来。 传送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可他的感知中却过了足足十息。 十息当中,玉珠一直保持着滚烫但不至于烫伤的热度,向他脑海中灌输着一条条杂乱无章的朦朦胧胧的信息。 画面太快太乱太模糊,他只能依稀辨出刀枪剑戟书册卷轴等事物的形装,不时冒出一个个人影妖影。 在画面结束前,也是脱离传送的前一刻,脑海中最后留下的画面是一幅图。 图是立体的,中心是一个大大的明亮的圆,最亮的核心处不知为何透出一抹违和的暗感,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有大有小,数不胜数,绕着圆心旋转,其中最大的三个点时分时合追逐不休,依稀能辨认出形状,第二大的那个斑点的形装分外眼熟,像极了天元。 云图! 封知平心中立刻冒出了这两个字,深信不疑。 云图有很多,无一例外都是云海的某部一份,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需要不断修正更替,从来没有任何一副云图能描绘出云海的全貌,而且还如此活灵活现。 封知平毫不怀疑这份图的主人是谁,朝廷没这种能量,其他门派也一样,只有乾坤阁有! 由此推断,这里的东家已经不用再猜了。 满庭芳或许与乾坤阁无关,但无双阁,一定有乾坤阁的份! 其实看到那个侍者和传送门时就已经可以确定了,封知平自打得了剑种,世上就没有武者能在他面前一丝气机不露,哪怕他的父亲封莫修。 直到碰见弈博书院的院长无名,观念才被打破。 在他眼中无名就是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身上一丝一毫的气息感应都没有,哪怕面对面,哪怕交过手,他也丝毫察觉不到对方的内力。 门外的侍者与无名一样,都身怀一种诡异的、超出他的认知的、或许也超出了世间常理的神秘力量,与正常武者所修的内力完全不同。 确认了无双阁的幕后主人,又无意中偷瞧到了乾坤阁珍藏的大量信息,虽说除了最后的云图印象比较深其他压根儿就没记下,但做贼的窃喜和心虚依然刺激着他,他哪敢跟侍者说理? 万一让人发现了怎么办? 乾坤阁起了杀心灭口,他老爹来也没用,那可是逼得太始皇室屈尊求和的恐怖怪物啊! 太始皇室都没辙,老头子再猛还能猛过太始皇族? 封知平只盼着侍者能听话,忘了这茬,别实诚的给报上去。 可惜,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传送门生变,侍者看到了,牛春寒等人看到了,控制传送门的人岂能不知? 将信物交给牛春寒,而后将其与其他侍卫安顿好,侍者匆匆告辞,刚走出大门,两个风流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面前,神色肃然。 侍者立刻附身,恭敬行礼。 “学生辛九,拜见二位先生!” 左边稍高一点的中年人一摆手,语气匆匆:“别废话,说,刚刚怎么回事?” 辛九不废话,迅速将情况一说。 两人听完,相识一眼,右侧微胖的中年人吐了口气,露出微笑:“本以为要废些功夫,如此看来不用试了,去报给院长吧。” 左侧中年人一点头,掐了个印诀朝脚下一指,如来时一样悄然消失。 辛九犹豫了下,垂首问道:“先生,那件事是否还要继续?现在阻止的话还来得及。” “无妨。”微胖的中年人含笑白手,虚望远方,“我阁明令禁止干涉世间纷争,那事原本便是顺水推舟,如今舟靠了案,水流不流、流往何方都与我等无关,静观其变便好。” 辛九迟疑:“可是,万一起了争执,无双阁的声誉怕是...” 中年人脸微微一沉,低下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无双阁不是咱们乾坤阁的,咱们只是在不违法原则的基础上提供一点帮助,勉强算是合作,无双阁是好是坏是存是忘与我们何干?” 辛九额头冒汗,深深顿首:“学生明白,学生知错。” 中年人淡淡的点了下头,顿了顿道:“你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心惹尘埃,不再通明。明天启程回书院吧,好好读书,好好教书,什么时候心静了,再出来。” 辛九不惊反喜,俯首行礼:“是,学生拜谢先生!” 第445章 你哪位? 无双阁,四人走在通往角斗场的石板路上,两侧芳草依依,盛泰阳无心欣赏,仰着头直往天空打量。 “这里好像不是露天的,上面有些奇怪。”盛泰阳瞪大眼睛凝望片刻,倒吸凉气,猛咽口水,“夜明珠啊!这么多!!” “不是夜明珠,夜明珠的光很柔很散,没这么亮。”封知平收回视线,低头道,“好像是辉耀石。” 王山有些意外,轻轻抚掌,赞叹道:“不愧是剑侯府,贤弟见识不凡,没错,正是辉耀石!” 盛泰阳不解:“辉耀石是什么?辉石我知道,比夜明珠值钱,辉耀石跟辉石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辉耀石就是辉石!”赵炜笑着解释道,“辉石按灵力强弱可分五等,按光亮强弱可分九级,其中灵力最强、亮度最高的被称作太阳石,是地级上品的珍贵灵材,稀世罕见,往下依次是光明石、辉耀石、艳阳石、长明石、月光石、星光石、烛光石以及荧光石,通常光亮越强灵力也越强,其中排在最后的烛光石、荧光石就是你经常见到‘辉石’,不值什么钱。而辉耀石在辉石谱系中可是排第三的,最次也是准地级的稀罕物,你口中的夜明珠大都是凡品,没有灵性也没有灵力,除了好看没什么用处,哪能跟辉耀石比!实话跟你说,就上面这些辉耀石,你要有本事爬上去刮下点灰来,拳头大的夜明珠你能买一车!” “诶,夸张了!”王山摆手,笑道,“拳头大的夜明珠还是值点钱的,一车不大够,半车没问题。” 盛泰阳眼直了,看看上方,又瞅瞅四周,没找到可供攀爬的墙壁,满脸遗憾的低下头直叹气。 “你还真想挖呀!”封知平哭笑不得,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别想了,就算人不抓你,你得不了手。地级以上的灵材多少都带点毒性,辉耀石虽然毒性轻微,但热量惊人,你想想,隔着这么远咱都感觉跟晒太阳似的,要是靠到近处,你还有命活?不等靠近你就得变成一个大火球掉下来!” 如此一说,盛泰阳情绪大好,苦笑着点点头,又满怀畏惧的望望上空:“咱们这么晒,不会中毒吧?” “死不了!走吧!” 封知平白了一眼,笑着推他往前走。 不多时,四人来到阶梯状的看台,似乎为了彰显一视同仁,看台的席位精致华贵,旁边矮几脚踏一应具选,只一样没有——没有包厢。 整个看台完全露天,如下面的角斗场一样,每层看台的落差在半人高左右,前后宽达近丈,别说摆座位,就是摆张最大号的床榻都够了。 看台的用料石羊乳色的白石,除了栏杆和摆件,其余再无缝隙,看上去似乎是用一整块巨大的白石了雕凿而成。 地板上的纹路也很不一般,不断有淡淡的奶白色烟雾飘然而起,积聚在脚踝高的位置袅袅不散,每当有人走过都会踢起云浪滚滚,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仙境的味道,不似人间景色。 “嘿,有点意思。”盛泰阳抱着手臂搓着下巴,脚一下一下的踢动浮云,玩的眉开眼笑。 没人笑话他,头一次来的人都这样,无非忍得住忍不住罢了。 王山当先引路,封知平跟在后头,环视周围的来宾,问道:“座位有号,还是随便坐?” “随便坐,只要没人都可以坐。”王山侧头回道。 “有人也可以坐。”赵炜坏笑,拿眼神示意了下远处,“瞧,就像那样,只要能把人‘请’开,想坐哪儿都行!” 看台最下层,正对角斗场大门的位置,两帮人正在争执。 距离太远,听不到说什么,但看情况也能看出来,应该是坐着的早来一步坐了站着的想坐的位置,站着的不干,带着一群“小弟”喝令对方让位。 无双阁不许随从进入,所以那群“小弟”肯定是某家的贵公子,中间那个满脸臭屁的家伙显然身份最高,这才能让一群公子哥儿众星捧月甘为犬马。 “那就是马山伯家的小公子吴楠,行六。”王山看了几眼说道。 封知平点点头,又听赵炜不屑道:“这小子飞扬跋扈,要不是马山伯替他兜着,早让人打死了!京城里的这些人谁不能惹他心里清楚,不敢惹他的也都早躲了,他对面那个肯定是外地来的,占了他的‘专座’,这下有得瞧喽!但愿是个硬骨头,可别怂太快!嘿~~瞧瞧,我话还没说完呢,这怂包!” 说话间,占座的年轻人站起身,作揖赔礼,做足礼数,即便如此,吴楠仍甩了他俩耳光扔了几句狠话才放他离开。 年轻人捂着脸不敢吭声,低着头匆匆走远,附近的人冷眼旁观,没取笑,但也没同情,一副见怪不怪的冷漠表情。 封知平也一样,在这个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地方,势不如人就得缩着,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再者说,这顿羞辱完全是那个年轻人自找的,本身就不是京城人士,不知道“专座”又说明此人也是头一回来,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摸摸潮水落屁股就坐能行吗? 角斗场八个大门,前排正对门的位置有八个,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八个位置肯定不寻常,在这群金娇玉贵的公子哥里指不定有什么特殊意义,谁给你的胆子敢乱坐? 不知道搞阶级划尊卑向来是贵族阶层最热衷最擅长的事儿? 有没有脑子? 该! 正腹诽,年轻人偶一抬头看向这边,跟封知平对了一眼,忽然停住脚步,又看了几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僵了片刻似在犹豫,最终下定决心,大步朝这边走来。 “嗯?你们谁认识?”赵炜讶然,看向盛泰阳和王山。 “不认识。” “不是我。” 盛泰阳和王山纷纷摆手,三人又一起看向封知平。 “你朋友?” 封知平无奈:“三位,虽说我头遭进京,但咱不能逮个外地的就说跟我熟啊!依我看就是找你们的,你们看看自己,一个带兵,一个管粮,还有一个管...呃,管吃喝玩乐...” “你这小子,谁管吃喝玩乐了?”赵炜气笑,拍拍自个儿道,“哥哥我可是正经八百的十八流云骁骑校尉,隶属京畿忠护府,是有官职的!” 封知平忍了忍没翻白眼,懒得揭穿。 京城十八流云骑,听着很威风,其实就是个干领饷的虚职,而且压根儿不止十八个,京城有头有脸的贵族子弟到了年纪都可以报请挂职,最低都是九品正的陪戎,往上最高能挂到骁骑将军,但忠护府的骁骑将军只是从五品,跟正牌的五品正的骁骑将军根本没法比,无论实权还是衔级! 说通俗点,忠护府就是个养老,不,是养小中心,是朝廷特地找个名头给这帮权贵子弟发钱的! 按封莫修的说法,这些人只是名义上的在编,实则根本是编外人员,真打仗,谁也不会用到他们,只不服管教这一点就让他们比最偏远的乡村的乡勇团还不靠谱! “怎么,瞧不起人是不?”赵炜佯怒。 “哪能啊!小弟羡慕还来不及呢!”封知平堆笑告饶,随后道,“瞧瞧你们,一个个不是大官就是大将,就我无官无职空顶个世子头衔,人家怎会来找我?肯定是你们哪位名声在外,人家认了出来,这才过来拜会!” 说话间,年轻人已快步走到跟前,先匆匆看了三人一眼,随后目光定在了封知平身上,整衣正色,恭敬拜首。 “小人韩志行,拜见世子!一别数月,不曾想今日能在这里与您再会,您风采依旧,小人不胜欣喜!” “噗~哈哈哈哈哈哈!”赵炜爆笑,猛拍封知平肩膀,“让你瞎白话,怎么样,找的就是你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啊哈哈哈哈哈~~!!!!” 盛泰阳和王山也低头莞尔。 封知平懵了,身子被赵炜拍的一个愣一个愣的,傻傻的看着韩志行,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这家伙是谁。 “你哪位?咱俩认识?” 韩志行被赵炜的狂笑吓了一跳,正回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听到封知平这么问,突然有些明白了。 “您忘了?我是韩志行啊,东平郡东大原激云堡的韩志行啊!当时您在泷河边上的密林游历,小人恰好携弟妹也在那里!当时小人饲养的三头狮子失控,错将您当成了猎物,幸亏您...” 韩志行的话像一股强风,吹散了记忆的蒙尘,让那段往事清晰起来。 是他! 三头半妖狮子的主人! 那是自己与乌龙的初见,也是被詹千舞追得最惨的一段路的开始,当时这人确实报过自个儿的家门,只是自己没在意,一心全在应付詹千舞上,没想到今儿竟在这里碰见! 听韩志行要复述那段往事,封知平赶忙抬手打住,接口道:“不是幸亏我,是幸亏詹四小姐在场,要不我非让你的宝贝们活撕了不可!真巧,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到,怎么,你也来看表演啊?” 这是句废话,来无双阁不看角斗看什么? 韩志行听出封知平的意思,暗道那日的彪悍女子果然是詹千舞,嘴上顺着话头笑道:“回世子,正是,小人来京城办点事,本来约了朋友,可惜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小人只能自己来了。” 封知平眼神一闪,微笑道:“能进无双阁,你不简单呐!” 韩志行苦笑:“确实花了不少钱,结果事还是没能办成,还被人爽了约,要不是票价太贵,我现在早已启程返回东平郡了。” 说完,韩志行正色,抱拳躬身:“小人无能,管教无方,险些让孽畜伤人,当日没机会向您赔礼,今日恰逢,小人特来请罪,恳请原谅!” 言罢,韩志行撩袍下拜。零久文学网 无双阁,四人走在通往角斗场的石板路上,两侧芳草依依,盛泰阳无心欣赏,仰着头直往天空打量。 “这里好像不是露天的,上面有些奇怪。”盛泰阳瞪大眼睛凝望片刻,倒吸凉气,猛咽口水,“夜明珠啊!这么多!!” “不是夜明珠,夜明珠的光很柔很散,没这么亮。”封知平收回视线,低头道,“好像是辉耀石。” 王山有些意外,轻轻抚掌,赞叹道:“不愧是剑侯府,贤弟见识不凡,没错,正是辉耀石!” 盛泰阳不解:“辉耀石是什么?辉石我知道,比夜明珠值钱,辉耀石跟辉石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辉耀石就是辉石!”赵炜笑着解释道,“辉石按灵力强弱可分五等,按光亮强弱可分九级,其中灵力最强、亮度最高的被称作太阳石,是地级上品的珍贵灵材,稀世罕见,往下依次是光明石、辉耀石、艳阳石、长明石、月光石、星光石、烛光石以及荧光石,通常光亮越强灵力也越强,其中排在最后的烛光石、荧光石就是你经常见到‘辉石’,不值什么钱。而辉耀石在辉石谱系中可是排第三的,最次也是准地级的稀罕物,你口中的夜明珠大都是凡品,没有灵性也没有灵力,除了好看没什么用处,哪能跟辉耀石比!实话跟你说,就上面这些辉耀石,你要有本事爬上去刮下点灰来,拳头大的夜明珠你能买一车!” “诶,夸张了!”王山摆手,笑道,“拳头大的夜明珠还是值点钱的,一车不大够,半车没问题。” 盛泰阳眼直了,看看上方,又瞅瞅四周,没找到可供攀爬的墙壁,满脸遗憾的低下头直叹气。 “你还真想挖呀!”封知平哭笑不得,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别想了,就算人不抓你,你得不了手。地级以上的灵材多少都带点毒性,辉耀石虽然毒性轻微,但热量惊人,你想想,隔着这么远咱都感觉跟晒太阳似的,要是靠到近处,你还有命活?不等靠近你就得变成一个大火球掉下来!” 如此一说,盛泰阳情绪大好,苦笑着点点头,又满怀畏惧的望望上空:“咱们这么晒,不会中毒吧?” “死不了!走吧!” 封知平白了一眼,笑着推他往前走。 不多时,四人来到阶梯状的看台,似乎为了彰显一视同仁,看台的席位精致华贵,旁边矮几脚踏一应具选,只一样没有——没有包厢。 整个看台完全露天,如下面的角斗场一样,每层看台的落差在半人高左右,前后宽达近丈,别说摆座位,就是摆张最大号的床榻都够了。 看台的用料石羊乳色的白石,除了栏杆和摆件,其余再无缝隙,看上去似乎是用一整块巨大的白石了雕凿而成。 地板上的纹路也很不一般,不断有淡淡的奶白色烟雾飘然而起,积聚在脚踝高的位置袅袅不散,每当有人走过都会踢起云浪滚滚,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仙境的味道,不似人间景色。 “嘿,有点意思。”盛泰阳抱着手臂搓着下巴,脚一下一下的踢动浮云,玩的眉开眼笑。 没人笑话他,头一次来的人都这样,无非忍得住忍不住罢了。 王山当先引路,封知平跟在后头,环视周围的来宾,问道:“座位有号,还是随便坐?” “随便坐,只要没人都可以坐。”王山侧头回道。 “有人也可以坐。”赵炜坏笑,拿眼神示意了下远处,“瞧,就像那样,只要能把人‘请’开,想坐哪儿都行!” 看台最下层,正对角斗场大门的位置,两帮人正在争执。 距离太远,听不到说什么,但看情况也能看出来,应该是坐着的早来一步坐了站着的想坐的位置,站着的不干,带着一群“小弟”喝令对方让位。 无双阁不许随从进入,所以那群“小弟”肯定是某家的贵公子,中间那个满脸臭屁的家伙显然身份最高,这才能让一群公子哥儿众星捧月甘为犬马。 “那就是马山伯家的小公子吴楠,行六。”王山看了几眼说道。 封知平点点头,又听赵炜不屑道:“这小子飞扬跋扈,要不是马山伯替他兜着,早让人打死了!京城里的这些人谁不能惹他心里清楚,不敢惹他的也都早躲了,他对面那个肯定是外地来的,占了他的‘专座’,这下有得瞧喽!但愿是个硬骨头,可别怂太快!嘿~~瞧瞧,我话还没说完呢,这怂包!” 说话间,占座的年轻人站起身,作揖赔礼,做足礼数,即便如此,吴楠仍甩了他俩耳光扔了几句狠话才放他离开。 年轻人捂着脸不敢吭声,低着头匆匆走远,附近的人冷眼旁观,没取笑,但也没同情,一副见怪不怪的冷漠表情。 封知平也一样,在这个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地方,势不如人就得缩着,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再者说,这顿羞辱完全是那个年轻人自找的,本身就不是京城人士,不知道“专座”又说明此人也是头一回来,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摸摸潮水落屁股就坐能行吗? 角斗场八个大门,前排正对门的位置有八个,用屁股想都知道这八个位置肯定不寻常,在这群金娇玉贵的公子哥里指不定有什么特殊意义,谁给你的胆子敢乱坐? 不知道搞阶级划尊卑向来是贵族阶层最热衷最擅长的事儿? 有没有脑子? 该! 正腹诽,年轻人偶一抬头看向这边,跟封知平对了一眼,忽然停住脚步,又看了几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僵了片刻似在犹豫,最终下定决心,大步朝这边走来。 “嗯?你们谁认识?”赵炜讶然,看向盛泰阳和王山。 “不认识。” “不是我。” 盛泰阳和王山纷纷摆手,三人又一起看向封知平。 “你朋友?” 封知平无奈:“三位,虽说我头遭进京,但咱不能逮个外地的就说跟我熟啊!依我看就是找你们的,你们看看自己,一个带兵,一个管粮,还有一个管...呃,管吃喝玩乐...” “你这小子,谁管吃喝玩乐了?”赵炜气笑,拍拍自个儿道,“哥哥我可是正经八百的十八流云骁骑校尉,隶属京畿忠护府,是有官职的!” 封知平忍了忍没翻白眼,懒得揭穿。 京城十八流云骑,听着很威风,其实就是个干领饷的虚职,而且压根儿不止十八个,京城有头有脸的贵族子弟到了年纪都可以报请挂职,最低都是九品正的陪戎,往上最高能挂到骁骑将军,但忠护府的骁骑将军只是从五品,跟正牌的五品正的骁骑将军根本没法比,无论实权还是衔级! 说通俗点,忠护府就是个养老,不,是养小中心,是朝廷特地找个名头给这帮权贵子弟发钱的! 按封莫修的说法,这些人只是名义上的在编,实则根本是编外人员,真打仗,谁也不会用到他们,只不服管教这一点就让他们比最偏远的乡村的乡勇团还不靠谱! “怎么,瞧不起人是不?”赵炜佯怒。 “哪能啊!小弟羡慕还来不及呢!”封知平堆笑告饶,随后道,“瞧瞧你们,一个个不是大官就是大将,就我无官无职空顶个世子头衔,人家怎会来找我?肯定是你们哪位名声在外,人家认了出来,这才过来拜会!” 说话间,年轻人已快步走到跟前,先匆匆看了三人一眼,随后目光定在了封知平身上,整衣正色,恭敬拜首。 “小人韩志行,拜见世子!一别数月,不曾想今日能在这里与您再会,您风采依旧,小人不胜欣喜!” “噗~哈哈哈哈哈哈!”赵炜爆笑,猛拍封知平肩膀,“让你瞎白话,怎么样,找的就是你吧?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啊哈哈哈哈哈~~!!!!” 盛泰阳和王山也低头莞尔。 封知平懵了,身子被赵炜拍的一个愣一个愣的,傻傻的看着韩志行,想破脑袋也没想起来这家伙是谁。 “你哪位?咱俩认识?” 韩志行被赵炜的狂笑吓了一跳,正回想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听到封知平这么问,突然有些明白了。 “您忘了?我是韩志行啊,东平郡东大原激云堡的韩志行啊!当时您在泷河边上的密林游历,小人恰好携弟妹也在那里!当时小人饲养的三头狮子失控,错将您当成了猎物,幸亏您...” 韩志行的话像一股强风,吹散了记忆的蒙尘,让那段往事清晰起来。 是他! 三头半妖狮子的主人! 那是自己与乌龙的初见,也是被詹千舞追得最惨的一段路的开始,当时这人确实报过自个儿的家门,只是自己没在意,一心全在应付詹千舞上,没想到今儿竟在这里碰见! 听韩志行要复述那段往事,封知平赶忙抬手打住,接口道:“不是幸亏我,是幸亏詹四小姐在场,要不我非让你的宝贝们活撕了不可!真巧,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到,怎么,你也来看表演啊?” 这是句废话,来无双阁不看角斗看什么? 韩志行听出封知平的意思,暗道那日的彪悍女子果然是詹千舞,嘴上顺着话头笑道:“回世子,正是,小人来京城办点事,本来约了朋友,可惜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小人只能自己来了。” 封知平眼神一闪,微笑道:“能进无双阁,你不简单呐!” 韩志行苦笑:“确实花了不少钱,结果事还是没能办成,还被人爽了约,要不是票价太贵,我现在早已启程返回东平郡了。” 说完,韩志行正色,抱拳躬身:“小人无能,管教无方,险些让孽畜伤人,当日没机会向您赔礼,今日恰逢,小人特来请罪,恳请原谅!” 言罢,韩志行撩袍下拜。 第446章 车(上) 封知平故意慢了半拍,在韩志行叩首前将人拉起。 “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平安,你的宝贝们死了,那事就算了了,谁也不欠谁的。说起来都是意外,你又不是故意的,不用道歉。” 韩志行不肯,却哪里拗得过封知平,只能起身。 见三人好奇,封知平便简单讲当时的情况稍加修改说了一下,顺便介绍他们认识。 韩志行心惊,一个侯爵世子,一个城防营副统领,还有一个出自大名鼎鼎的盛家,再看封知平,深深感叹不愧是剑侯世子,果真往来无白衣,自家完全没法比。 盛泰阳和王山听到封知平有此惊险,各自唏嘘,只赵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怪声道:“看不出来啊,敢纵孽畜袭击剑侯世子,可以啊小子!” 韩志行大窘,讪讪不知如何回话,封知平白眼一翻给了赵炜一肘子。 “都说了是意外,当时他又不知道我是谁,我都说事儿了了,你还吓唬人家做什么,有意思啊?” 赵炜笑笑,好奇道:“你养的什么狮子,见了四哥竟然没跑?” “四哥?”韩志行没听明白。 “就是詹千舞,詹王府四千金!”赵炜说道,“以四哥的修为,身上的气息足以让普通野兽退避三舍,你的狮子竟然没跑,难道不是凡种,而是妖狮?” 韩志行垂首:“回世子,正是,那三头狮子都是半妖,乃我一手养大,这才消了点凶气,但对生人还是有很强的攻击性,所以封三少爷也才会遇险,万幸詹四小姐救援及时,免了我和我激云堡一场弥天大祸!” “厉害啊,能养半妖!”赵炜两眼放光,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还有吗?” 韩志行一怔:“什么?” “半妖啊!”赵炜瞪了一眼,“我一直想养只半妖玩玩,听着你那半妖狮子就不错,还有没有了?有的话我收两只,最好是驯化过的,幼崽儿也成,太野的我怕我搞不定!” 封知平挑眉:“这位仁兄,这里好像是京城,京城好像不让私养半妖吧?” 赵炜斜眼回望:“是不让,但没人告不就行了?我又不带出去,就搁家里养着玩,自个儿乐呵。” 封知平朝王山瞥了一眼:“王兄还在呢,人家城防营副统,你当着人家面走私半妖,合适吗?” 不等赵炜开口,王山便眼皮一翻抄着手两眼望天,假假的自言自语道:“这儿真亮,还不刺眼,真有意思,你说是不是,盛兄?” 盛泰阳忍笑附和:“是挺亮,要是能扣下点带回家就好了,有了它得省多少灯油钱呐!” 封知平无语,赵炜爆笑,韩志行尴尬,只能低头佯装没听着。 “快说,有没有?”赵炜催问。 韩志行看了看王山,见王山没有反应,壮起胆子小声道:“狮子没有了,还有几只妖血稀薄的豹子和狼,品相一般,恐怕入不了您的眼。” 赵炜面露失望,韩志行犹豫了下,上前一步道:“如果您能等些日子,我兴许能弄到您想要的货色。” 赵炜一怔,大喜,一把抓住韩志行的肩膀:“真的?你有路子?” 王山也不装了,低下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韩志行。 封知平也一样,铜县的计划正缺货源,如果韩志行有门路,正好可以合作。 韩志行被瞧得心虚,私自倒卖半妖可是犯法的,一旦被抓轻则流放重则斩首,旁人倒也罢了,王山这个城防营的副统让他很是忌惮,城防营和司法口的关系可是很近的。 “别怕,大胆的说,我保你没事!”赵炜重重一拍韩志行,而后朝王山横去一眼,“你把脸转开,瞪个大眼珠子吓唬谁?” 王山哭笑不得,白了赵炜一眼,冲韩志行和颜悦色的安慰道:“别怕,说吧,我其实也蛮有兴趣的。” 韩志行看看赵炜,看看王山,末了求助的看向封知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封知平,可能是认识,刚才对方又表现出了足够的宽厚,让他心理上不由自主的将其当成了依仗。 “说吧,我也想听听。”封知平笑着点点头,给了个安慰的眼神。 韩志行一咬牙,小声道:“几位大人,没错,我确实有路子。不止我激云堡,东大原另外两大马场飞流堡、马王庄暗地里都有这种营生,东平郡的半妖买卖有七成左右掌握在我们三家手中。” 要死一起死,我激云堡完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韩志行心里的帐算得门清。 顿了顿,观察了下几人的反应,韩志行稍稍松口气,继续道:“半妖这种生意利润很大,销路却不好找。您几位知道,天底下但凡沾个妖字的物种都不好惹,哪怕是只兔子返祖了妖血,其危险性也不亚于一头成年的草原狼了。有些人不管这些,只要你敢买我就敢卖,我们激云堡不然,客人光想买不行,还得有足够的能力饲养,有足够的能力保障自身以及其他人的安全,否则就等于害人,所以我们半妖生意一直很一般,合适的买家比较少,主要还是靠养马挣钱。这次来京城没想到能碰到您几位,您几位都是贵人,能力不用说,您想要的货我可以帮您搞,但有一个前提,您得让我亲眼看看您做的准备,方便的话,最好来我激云堡呆上一段日子,学习一下您要买的东西的习性和饲养方法,以免出乱子。” “这么麻烦?”赵炜皱眉,摩挲着下巴,“我想要两只狮子,一公一母,去你们激流堡没问题,可你说的准备...我专门找个屋,再拿精铁打个链子成吗?” 韩志行摇头:“不行,半妖狮子和普通的狮子不同,关着可以,绑着很容易激起凶性,得找个足够宽敞的地方用上好的精铁打个笼子,平日多抽些时间跟它们呆在一块儿,让它们习惯你的存在,慢慢感化,方有可能驯服。” “足够宽敞是多大?” “喏,下面那个角斗场七成左右的面积就行。” “七...”赵炜看看偌大的角斗场,相当无语,“你直接说让我专门建个马场得了!养个宠物还得拆三间房,有没有这么夸张?” 韩志行没解释,撸起袖子伸到面前:“您看。” 只见他的小臂自后半段开始变得恐怖,尽是重伤痊愈的紫红虬肉,根据样貌,依稀可辨出哪些是齿印哪些是爪痕,幸亏他是武者,有内力支撑身体的强度和自愈力超过普通人,否则这等伤势,这条胳膊铁定废了。 盛泰阳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搞的?驯兽驯的?妈呀,赵炜,赶紧灭了心思,这么危险的玩意儿养不得,绝对养不得!” 赵炜的眼也有点直,惊问:“这是那三只狮子弄的?你不是从小养的吗?” 韩志行放下袖子,苦笑道:“是从小养的,但半妖狮子长的太快,一岁多就赶上普通的成年狮子了,它们不会说话,嫌笼子拘束无法表达,就只能用这种方式让我明白了。唉,其实当时我养了四只,一公三母,少的那只就是给我留下这些伤痕的,要不是当时反应快,身边还有别人在,我这条手臂就真废了” “不能养,绝对不能养!老赵,别糊涂!”盛泰阳听得心惊肉跳,不忍直视,两眼望天使劲嘟囔。 王山面露退色,似乎熄了心思,赵炜不然,不但不怕,两眼的光比刚才还亮。天涯微 “好,很好!够刺激,我喜欢!不就马场吗?我建!回去我就求我家老爷自给我腾地儿!你回去帮我留意点,好好挑,要妖血最浓、最有灵性的,凶不怕,越凶越好,我自有半发治服了它!” 封知平扶额,他彻底看明白了,这就是个狂人,而且是很变态的狂人! 韩志行犯难,不等劝,赵炜的大手就拍了他个趔趄。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定金多少,等下出去我给你!” 韩志行揉着肩膀心中苦笑,豪爽的见过,豪爽成这个样还这么不要命的真没见过,不愧是京城的贵公子,思路跟其他地方的确实不太一样。 唉,要是那笔买卖能谈成就好了,可惜... 突然,钟声响起,王山拍拍手:“好了好了,别杵在这儿了,比赛快开始了,找地方坐吧。” “那小人就先行告辞了。” 韩志行拱手,要往后排走,封知平反手将人拉住。 “别走了,跟我一起坐吧,正好我有点事要问你。” “哦?你也有兴趣?”赵炜笑问。 封知平笑了笑:“咱俩的兴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别贫了,赶紧挑位置吧,再不挑好位置就满了。” 所谓的好位置其实就是前两排。 看台的布局很有意思,上下十八层,首层以角斗场的八扇大门为参照八正八偏,合计十六席,第二层比第一层翻一倍,第三层比第一层翻三倍,以此类推,总计两千七百三十六个席位,打眼一瞧宛如绽放的花蕊,透着一股难言的韵律之美。 来宾的数目远少于坐席的数目,百十来人,能坐满前三排还饶几个四层的,从观感来讲差别并不大,但在场的可不只图观感,更重要的是彰显身份。 就像封知平腹诽的那样,贵族阶层,最擅长的就是通过各种方式区别尊卑,在一视同仁的无双阁里,坐席的前后自然而然成了最好的方式。 来宾正在入席,王山和赵炜当先开道,毫不犹豫的走到第一排,附近的人看清他们俩后自觉的让到后面,空出了五个席位。 “这个,我就不用了吧?”韩志行为难,尤其吴楠隔着老远眼神不善的盯着他。 王山和赵炜也觉着不合适,正要在二层给他指个位置,封知平摆手打住。 “你坐我身边。”封知平笑着指指周围,“隔着这么老远,说话多不方便,看戏没搭茬的多没意思,你跟我一块儿,陪我说说话。” “既如此,那就这样吧。”王山笑道,依然在二层点了个席位给韩志行。 席位是身份的体现,坐不坐不重要,重点是有。 侍者手脚麻利的添了张铺着厚软垫和青玉凉席的太师椅,布置好茶盘果点,在封知平授意下退到十步开外垂首默立,待封知平落座揭开茶碗的盖子,韩志行才坐了下来,屁股只挨了半边。 封知平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扭头瞧韩志行这般小心,笑道:“不用这么紧张,放松点,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都是熟人,不用这么拘谨。” “是。”韩志行颔首,屁股稍稍往后挪了一丝 封知平无语,懒得再劝,看了看周围,探过身子低声道:“我这人比较直接,很讨厌说话拐弯抹角猜来猜去,所以我不瞒你,你也别瞒我,可以吗?” 韩志行点头:“是,请世子明示,志行洗耳恭听,知无不言!” “这就好。”封知平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你刚才说你有路子能搞到半妖,对吧?” “对。” “最多能搞到多大的量?” 韩志行愣了愣,没听明白,皱眉道:“量...这个不好说,世子是想大批采买吗?倒卖半妖非法,大量采购更是重罪,您若无许可文书,这么做恐怕...” “文书的事你别管,你就说,你能搞到多少?”封知平问道。 韩志行犹豫了下,沉声道:“看种类,像猪、牛、羊、鸡鸭、兔子之类的比较容易,我们自己就有专门的配种场,一年出个五六千不成问题,妖血马最简单,我们专供军马,只要有批文,随时可以调三万匹出来,咬牙凑凑能凑到五万,没批文的话只能保证两千左右,您知道的,半妖军马向来管控严格。豺狼虎豹之类的凶兽就比较难了,每年差不多能过手两三百只吧,但大都妖血稀薄,比普通的野兽稍凶悍一点,像大秋、小秋那种品相的很少,牙王那种极品更得碰运气,以威远侯世子的标准来算,运气好的话差不多能占两成左右,也就是三十到五十几只。” “这么少?”封知平有些失望,“不够啊!” “不够?!”韩志行吓了一跳,咽了口唾沫,“我激云堡的量已经算大的了,这还不够,您,想要多少?” 封知平心里算了算,喃喃道:“我记得你们东大原有个羊脂县,对吧?” “对,有的。” “羊脂县附近有条河床产矿,对吧?” “是的。”韩志行点头,不知道怎么又扯到矿上去了。 封知平低下头,敲了敲扶手笑道:“那些矿场全加起来,每条矿道塞一只,差不多就这个数目了。嗯,可能还要多点,但至少这个量,你,能搞到吗?” 韩志行如遭雷劈,僵如泥塑,瞠目结舌连呼吸都忘了,满脑子就一句话。 这人疯了? 这还没完,封知平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除了半妖,真妖你能搞到吗?不用太高,灵识期以下的就行。” 嘎嘣~ 脑子里的弦断了。 韩志行身子晃了晃,头晕目眩的闭上眼,心中的惊疑变成了确信。 这人,真疯了! 第447章 车(中) 天元禁止私自蓄养、贩卖半妖,依据危险等级,朝廷严格划分、颁布了各级许可文书,只有获得许可的人才可经营此项业务。 半妖如此,真妖更如是。 除了朝廷,天元只有八大派为首的几个一流武道门派有此资格,余者纵有心也没有能力去养,妖兽凶悍,很多凶妖可不是区区铁笼能够关得住的,必须有若干高手坐镇,并辅以类似望月峰那种专门用来关押凶妖的阵法禁制。 此外,拥有真妖的门派必须按时向朝廷报备,严格把控数量。 之所以如此,一来为了安全考虑,朝廷可不想某天出现一只妖族大军祸乱国土,二来则是因为某些妖兽的特性,要知道有些妖兽的繁衍力实在太强了,足可称之为恐怖。 就拿韩志行口中的半妖兔子来说,很少有人知道天元如今的半血兔妖有八成以上的数量源自同一只兔子。 没错,不是同一群,而是同一只!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场意外,一位具形期的高手漫游云海时发现了两只罕见的赤月兔,据古籍记载此物肉质鲜美,食之大补,那位具形当场便烤了一只,另一只则带回家中准备与家人共享。 熟料那人的小女儿心地善良,见兔子可爱不忍它死,遂偷了开启禁制的密匙趁夜将其偷偷放走,无意间引发了一场波及小半个天元大陆的大祸。 赤月兔不强,那是对具形来说,成年赤月兔的妖力差不多相当于人族的准先天直灵识中期左右,而它最恐怖的是繁衍力,短短三年时间,那只雄兔就繁衍出了数以千万计的后代,种群几乎覆盖了整个南疆。 半血妖兔没继承祖宗的聪明,但继承了祖宗的小半实力、凶性和不挑嘴的“好习惯”,啃吃草木连根不剩,食物不够就开始大肆攻击人类、禽畜及各种野兽,饿极了连狮子都敢撵,所过之处草木全无尽为废土,比蝗虫还可怕。 最后,朝廷花了足足十余年的时间、上千万两的银钱,派重兵联合各路江湖好手才将其灭绝,只留下一小部分作为种子,由专人饲养继续为人族供给肉食和皮毛作为“还债”。 类似的案例还有不少,时至今日,在朝廷的大力宣传下,基本每一个人都知道了真妖的可怕,哪怕外表与野兽一样,哪怕可爱到让人不忍伤害,那也是极其危险的存在。 封莫修当日选择斩杀龙虾妖而非活捉回来就是这个缘故,如今已经很少有高手愿意活捉妖兽回来饲养了,那样做既违反律例,又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银子,无法获得超过付出的回报,何必难为自己呢? 何况捉可比杀危险多了。 可现在,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要大宗采购半妖不算,竟还要真妖?! 韩志行呆呆的看着封知平,很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封知平笑容告诉他,他没听错,这家伙真的想买真妖。 他要在天元大陆上,养真妖! “有吗?”封知平问道,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韩志行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警惕的问:“您,您想干什么?” 封知平吹着茶叶末,头也不抬:“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韩志行几乎窒息,好半天,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压到最低:“您...你...你想谋反?!” 噗~ 一口茶半点没浪费,全到了韩志行脸上,封知平抹抹嘴,极度无语。 “老兄,你哪儿看出我要谋反?” “不谋反你要这么多妖兽做什么!”韩志行快哭了,一咬牙站起身,拱手道,“爷,小人什么都没听着,刚才话我以我家列祖列宗起誓一个字都不会说,您放过我行吗?” “坐下!” 封知平哭笑不得的将人强按回座位,狠狠白了一眼:“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跟你谈生意,怎么就扯到谋反上去了?你睁开眼看看,好好看看,本少爷像找死的人吗?” 韩志行张嘴就想说像,在封知平的逼视下忍了回去,耷拉着脑袋嗫喏道:“不,不像。” 封知平瞪眼:“不情不愿的,再给你一次机会,像不像?” “不像!一点都不像!”韩志行脑袋摇成拨浪鼓,心中泪流成河。 封知平没再为难他,略一沉吟轻声道:“你有怀疑,我能理解,这买卖确实挺吓人的,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实话跟你说吧,我在琢磨一桩生意,需要大量的半妖,可以的话最好能弄几只好控制的真妖镇场,就是这样,我没想谋反,我可是天底下最爱好和平的人!” 韩志行凝视片刻,试探着问道:“真的?” 封知平甩了个白眼,懒得回答。 韩志行稍稍松了口气,沉吟片刻低声问:“兹事体大,小人不知内里不敢妄言,您可否稍稍透露一二,究竟何种生意竟要用到这么多凶兽?” 言罢,灵光一闪,转头看向下方的角斗场:“您,难道想仿效无双阁?” 聪明啊! 封知平惊异,重新审视韩志行,眼中赞赏渐浓。 韩志行以为自己猜中了,彻底放下心,微笑道:“原来如此,是小人多心了,请世子见谅。” “你等等,我想想,先别说话。”封知平抬手打住,低头沉思。 韩志行不知就里,不敢吭声,静静的坐在旁边等候。 许久,在开场前的第二遍钟声响起时,封知平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韩志行。 “我这桩生意跟无双阁不同,风险很大,但回报也很大,你,想合作吗?” 韩志行愣了愣,迟疑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参股?” 封知平轻轻点头,竖起一根手指:“你若答应,我可以给你一成干股,当然,还有一些与此事无关的附加便利。” 韩志行皱眉。 他跟很多人谈过生意,不乏豪门显贵,可今儿也是头一次见人这么谈生意的,这哪是谈生意啊,怎么瞧怎么像诈欺。 他当场就想婉拒,可想想对方的身份,又咽了回去。ok作文网 赤剑侯府虽说不是天元顶级的富豪,但也差不了多少,每年的封赏、军队的军饷、京城和泉州的产业,以及赤剑侯闯荡云海带回来的珍宝灵材,除了这些还有各种名目的孝敬,韩志行早有耳闻,泉州的商贸利润有相当一部分通过各种渠道流入了赤剑侯的腰包中。 这使得赤剑侯比昌平郡王还富有,封知平作为世子、赤剑侯唯一的嫡子,毫无疑问生在了金山里,一点都不缺钱。 这样一位金主,会为了几个银子诈欺自己? 别闹了,就自家那些个马庄,用骗的还不如明抢! 两个月前封家军只派了两千铁骑便横扫了整个东大原,真要谋激云堡,封知平吃饱了撑的要费这个脑子? 所以不是诈欺,真的是合作。 韩志行有些心动,虽然不知道封知平要搞什么,但封知平伸出的这只手已经足够分量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和他的家族再进一步,接近天元皇朝顶级行列的机会。 “如果我没猜错,你这次来京城,为的应该就是妖兽的生意吧。”封知平突然开口,笑容笃定。 韩志行一惊,就听封知平继续道:“我还可以再猜一猜,爽约的那位应该不是某个人,而是这儿,是无双阁,对吗?” 韩志行惊呆了,浑身冷汗,看封知平像看妖怪。 他怎么猜出来的? “想知道吗?”封知平笑容得意,眉梢微挑,“先说我猜的对不对。” 韩志行发愣,缓缓点了下头:“对,差不多就是这样,您怎么...” “这不难猜,在知道你不是蠢货,又做着倒卖妖兽的生意后,我基本就清楚了。” 韩志行不解,垂首抱拳:“请世子赐教。” “很简单,你坐了那个位子。”封知平指向吴楠的方向,吴楠心有所感,转过头狐疑的望着这边。 封知平视若不见,放下手道:“经常来的人都知道那个位子是谁的,你不知道,说明你跟我一样,是头一次来。我来是受人邀请,推脱不过,你则是来谈买卖的,我很好奇什么买卖竟要到这里来谈,要知道以你的身份正常来讲是没资格来这儿的,当听到你做妖兽生意时,这个疑问就解除了。” 招呼侍者添水,待侍者走远,封知平淡声道:“妖兽生意很敏感,确实需要一个极私密的地方,无双阁是个好选择,却不是唯一的选择,更不是最好的选择。可你还是来了,并且你还是激云堡少堡主,在家里的地位论起来跟我这个世子一样,试问什么生意需要你这个激云堡的少主亲自出马?自然是金额巨大的大宗交易,而京城里有能耐有胆量吃下这种货的没几个,其中朝廷首先排除掉,其他的都没什么可能选在这种地方,所以只剩无双阁了。” “无双阁经常搞这种聚会,每次都会准备半妖若干,对半妖的需求量相当大。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走通了某条门路搭上了无双阁的管事人,想成为这里的供货商,可惜人家看不上你,婉拒了你,你不甘心,赖着不走死缠烂打,哦,话说重了,应该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结果把人家搞烦了,所以特地准备了今晚这个局让你自己滚蛋。” “马山伯家的小公子吴楠,京城有名的狂人,每次来都坐同一个位子,这里总共两千七百三十六个席位,你别的不坐偏偏坐了他的,若非有人诱导,怎么可能?当然了,你要真背字当头运气差到这种地步,我也无话可说,但依我看肯定不是。你是聪明人,不是不长眼的傻蛋,不可能猜不到第一排正对门的位置有特殊意义,所以你就是被人下套了,我说的可对?” 韩志行没说话,表情不断变幻,良久重重一叹,不答反问:“您,真是剑侯世子封知平?” 封知平笑了,轻轻点了下头:“对,我就是传闻里那个不学无术的废物世子封知平。” 韩志行满眼叹服:“说这话的人该烂舌头了,您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您睿智,所言全中,事情确实是这样的。” “别夸,我这人经不得夸。”封知平笑着指指韩志行身边的矮几,“喝茶。” 韩志行确实口干舌草,端起杯子很不斯文的咕咚了好几口。 待其放下杯子,封知平老神在在的道:“无双阁瞧不上你,我瞧得上你,当然了,也是凑巧,我身边正好缺你这样一个人。你的妖兽生意我很有兴趣,我不敢保证你比跟无双阁合作稳妥,但我可以保证事成后你得到的回报绝对比无双阁多,可能比你想象的极限还要多一点,而且除了钱,你还能得到我的友谊,或许在你心里,我的友谊比钱更重要。怎么样,敢不敢赌一把,跟我合作试试?” 韩志行有股冲动,张嘴就想答应,话到嘴边及时忍住,硬生生咽了回去。 “您说的对,您的友谊对我很重要,我很想与您合作,但在商言商,您总得给我透点底,让我知道知道您究竟想做什么,说不定我还能给您提供一点小小的建议,您看行吗?” 封知平轻轻拍打着大腿,暗叹此言有理。 自己什么都不跟人家说,就拉人家做买卖,还要让人家入伙,说给谁听都像坑人。 可问题是,这人能信吗? 唉,早知有这么个人,提前让老牛查查就好了,省得这么纠结。 对韩志行来说这是个机会,对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 今日是可以暂且放下等日后准备充足时再谈,可自己今天跟他见面了,好多双眼睛看着了,往后再约难免招疑。 自己想要的是闷声发财,把状元郎或者其他什么人推出去,尽可能的不暴露自己,所以任何暴露的可能都要杜绝,防患于未然。 现在,问题来了,这个人,赌还是不赌呢? 封知平权衡半晌,拍腿的手蓦然停住,转头看着韩志行的眼睛。 “我只问你一次,我,能信任你吗?” 韩志行呆了呆,忽的明白了什么,脸色潮红:“能!” 回答的声音太大,韩志行赶忙捂住嘴看看周围,见无人注意,松了口气后小声道:“世子抬爱,志行感激涕零!世子放心,无论今日听到什么,结果如何,志行必都守口如瓶!如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不用发毒誓,没有誓言是可靠的,我从来不信这个。” “那我...” 封知平笑着摆摆手:“不用了,附耳过来。” 韩志行立刻探过身子,一缕细若蚊蝇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想建个游乐园。” “嗯?”韩志行侧了侧头,没听懂。 “别动。”封知平按住他的脑袋,轻声道,“我要建一座布满凶兽的游乐园,有野兽,有妖兽,将来可能还会有真妖,专门供人历练。地点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羊脂县那样的县城,加上附近的矿场,整整一座县城辖域就是我的目标!” 韩志行猛地缩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封知平。 封知平微笑着轻轻闭了下眼,仿佛传教的神棍一样,用轻柔而飘渺的语气道:“这样一座游乐场,你说会挣多少钱?经营得当,绝对财源广进!而且,它还会引领起一股潮流,这是为广大散修和富有冒险精神的贵族子弟提供磨练技艺机会,让他们亲身体验生死一线的紧迫与刺激,为将来面对真正的生死困境积攒宝贵的经验!相信我,这个项目会成功的,所有人都会为它而疯狂!” 第448章 车(下) 别人疯不疯韩志行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疯了。 建议一座县级辖域大小的妖兽场,还美其名曰“游乐场”? 老天爷,你究竟搭错了哪根筋降下了这么一位妖孽,妖兽和“游乐”两字能挨上边吗? 什么脑子才能想出这么荒唐的事? “怎么,你不信?”封知平问道。 韩志行定定神,斟酌着用词小声道:“世子,小人不是不信,实在是此事...嗯...太危险了,很容易出人命的。” 封知平不满:“喂,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我说了,这是一个为武者提供历练的场所,历练自然有风险,没危险叫历练吗?想来‘玩’就得做好拼上性命的觉悟,签了生死状,死伤自负,我只负责提供历练的对象和场所,其他一概与我无关。” “说是这么说,可若有人非要告呢?”韩志行问道。 封知平嗤笑,拿起桌上的折扇哗啦展开,轻轻摇晃:“这里是天元,咱们天元是讲法的,生死契书在手,他告我什么?他拿什么告我?玩赖的?我可不怕耍赖的,打官司我找二十个讼棍陪他耍,耍横的我剑侯府也不是吃素的!我明明白白做生意,风险提前如实相告,他自己技不如人死了怨不了别人,凭什么找我头上?我又不是他爹,管得了那些个!” 韩志行缩了缩脖子,想想也是。 只要能拿到官府的许可文书,再提前把该做的准备做全,出了人命确实找不到封知平的头上。 剑侯府可不是他激云堡,剑侯爷也不是他爹韩广达,封莫修的暴脾气天元谁人不知,敢惹赤剑侯霉头的,满天元还真找不出几个。 封知平看了韩志行一眼,侧过身道:“而且,我根本没想一锅烩,让一个刚刚凝气的小菜鸡去对付灵识期的大妖,可能吗?我又不傻!所有的妖兽,我会分门别类,逐一测定危险程度,严格划分等级,挑战者只有具有相应的实力才能获准进入,实力不够想以小博大的,不好意思,我会礼貌的请他滚蛋,反之,实力过高想去宰杀弱小妖兽的也一样。我要建的是历练场,不是屠宰场,为了达到磨砺的效果,我不可能保障参与者的绝对安全,但我会为他们留下取胜的可能,不会让他们落入无解的死局。” 这样还不错。 韩志行点点头,眼神意味深长:“妖兽的评定资料,应该不是无偿的吧?” 买卖人呐! 聊这种事就得找对口的,比对“牛”弹琴舒坦多了。 封知平也不隐瞒,微笑道:“基本信息是无偿的,至于更详细的,比如特性啊、分布啊、习性啊、尸体如何分解、哪些部分值钱啊这些信息就得稍稍付出一点代价了,总的来说收获是略大于支出的,有时运气好,兴许还能大赚一把。” 韩志行不解:“这样似乎没什么钱挣啊?” 封知平笑道:“对,是没有,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想用妖兽挣钱。” “不用妖兽...”韩志行拧眉,忽然灵光一闪,“我明白了!历练是噱头,您盈利的主要方向是附加产业!酒楼,餐馆,客栈,受伤还需要医馆,以及...” 韩志行看向下方的角斗场,不言而明。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行业,但只有四项最悠久、最难以根绝,无论什么时期都会存在,无论什么样的环境冲击都能生根发芽,那便是食、宿、嫖、赌,又称青、白、红、黄。 稻谷苗青,被褥底儿白,姑娘的肚兜门口的灯笼,赌桌上铺的黄白物,还有赌客们常拜的黄仙儿,四种颜色不知不觉成了四种行当最惯用的幡底儿,也让四种行千丝万缕,形影不离。 常出门的人都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客栈左近必有饭馆,哪怕客栈自身有吃食提供,而二者十里之内必有妓舍,或独立经营的青楼,或隐藏在酒楼客栈里的暗娼。 赌更不用说了,有人的地方就有赌局。 小孩子弹石子、跳皮绳,赌注是精美的圆石子和头绳,大孩子比跑步、比摔跤、比胆量,赢的是其他孩子的尊敬,也可能是某个邻家女的垂青。 再大些玩的就更花了,斗鸡、斗狗、斗蛐蛐,或者撩膀子直接开架,练武的比比拳脚兵刃,到一定境界,因一些恩怨、纠葛,赔的,就成了性命。 赌,根深蒂固,伴随着每个人的一生。 每一场赌局,对赢家来说无疑是很暴利的,可赌有输赢,获利最多的永远不是赌客,而是开设赌局的人,也就是庄家。 封知平以妖兽为铒,借其他产业盈利,青白红三样都占了,不可能不挑黄幡。 无双阁的角斗场每年都获利千万,他的“游乐场”比无双阁可大太多了,很危险也很刺激,对于那些喜欢刺激的人来说很有吸引力,而那些不喜欢犯险、只想在安全的位置享受刺激的人来说就很一般了,可赌场不然,无论何样人在那种气氛下都不会拒绝“怡情”一把,特别是有足够分量的贵人亲自下场后,赌注必然会比这里更高! 撇开固有观念,暂时忘却那些不可能,只从运营角度考虑,封知平的设想确实很暴利,暴利到超乎想象。 激云堡是开马场的,东平郡三大马场每年都会举行盛大的马赛,他以马赛为例计算“游乐场”的盈利潜力,结果头昏脑胀,满眼的星星。 他压根儿算不出来,要是能算出来,他也不至于被无双阁婉拒,还被狠狠的坑了一把。 “怎么样,有兴趣吗?”封知平笑问。 “有!”韩志行立刻点头,复又犹豫起来,“有是有,只是此事想成困难重重,我朝开国之初花了上千年的时间才把天元大陆的妖族全部绝迹,此后两万多年严防死守不让任何一只妖兽渗透进来,如今您想把一整个县重塑成久远前的荒蛮景况,只这个念头就是大罪,朝廷不可能准许的。” 封知平摆手:“我说了,这些事你不用管,我来处理,你只需要考虑参不参与。买卖这种事你比我在行,风险和回报的关系不用我说,你比我明白。实话告诉你,你其实并不是个好选择,我自从被人绑架险些丧命后就极少与不熟悉的人合作,若非今日恰逢其会,我又瞧你顺眼,这件事我压根儿就不会提。对你来说,这是一场豪赌,对我又何尝不是?我给出了我的诚意,现在就看你了,一句话,干,还是不干!” “我...!” 韩志行纠结万分,见封知平渐渐不耐,一咬牙低头道:“如果干,您想让我做什么?只是提供半妖吗?您想要多大的量,以什么方式结款?” 封知平早有腹稿,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微笑道:“我很穷,没什么钱。” 韩志行呆了呆,哭笑不得:“您没钱?” 开什么玩笑?!九六味 封知平笑吟吟的点点头:“真的,我私房钱不多,这买卖我想自己干,不劳烦家里,所以真没什么钱。” 韩志行无语:“您不会想让我们无偿提供吧?少量还成,量大,又长期供应,我们激云堡恐怕...” 封知平抬手打住:“我没那么下作,白拿人东西赖账不给这种事我干不出来。我之前说了,会分一成干股给你们,这是拉你们入伙,也是想让你们在初期资金困难的时候给我尽可能的支持。” 韩志行皱眉:“您是想拿干股抵货款?” 封知平狠狠扔了个白眼:“干股和财股的区别我还是知道的,笑话谁呢!我是这么想的,款按批次一次结清肯定不可能,我的钱不够,咱们换种方式,这些钱当我借你们的,利息按均价算,我按月还,直到步入正轨,这个期限我估计要不了两年。当然你们也可以将这些钱换成期股,等合作一段时间后,期股变财股也不是没可能。” 韩志行默然,好半天苦笑道:“期股,财股,世子,您确定您没做过生意?” 封知平耸耸肩:“没办法,最近一直琢磨这事儿,身边又没有合适的人分担,只能自己研究一下了,看的多了,懂的自然也就多一点了。唉,也就这些了,再往深里说我也不懂。” 韩志行摆手:“已经够了,大局把住,下面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没必要事事都亲历亲为。”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封知平笑道,敲击的手指停住,“所以,你觉着如何?干,还是不干?” 韩志行依然没有回答,低着头眼神闪烁冥思苦想,良久长叹一声,抬起头拱手道:“世子,兹事体大,小人做不了主,须问过家父的意见。您放心,小人会慎重言辞,以密语书信,不会泄露半点,可否容小人几日,十...不,八日,最多八日,小人一定给您答复!” “行,就八日,我最近都住我外曾祖家,找我直接去盛府,我会嘱咐门房留意的。” 封知平没为难韩志行,这事确实太大,换自己也一样,从韩志行的种种反应来看,他能说出这句话就证明成了一半,剩下的就看他爹的意思了。 可韩志行依然为难,苦笑道:“世子,盛府在四城,小人进不去啊!” 封知平一怔,失笑道:“忘了这茬了,唉,京城真麻烦。这样吧,八日后二城东的烟雨坊,那里有家茶楼,叫尚品轩,未时中我们在那里见面。” “没问题!”韩志行立刻点头,松了口气,心里难以自已的兴奋起来。 早在东大原初见,他就有心攀剑侯府这颗大树,无奈当时结怨在先,封知平又走的匆忙,他的小心思也只敢闷肚子里自个儿想想,而且还担心“飞扬跋扈”的剑侯世子会不会记仇。 熟料世事无常,此番来京正事没办成,竟意外的收获了这份“大礼”,而且简直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父亲应当不会拒绝封知平的提议,老头儿完全继承了祖辈的遗志,想振兴家族都快想疯了,哪怕亏钱,哪怕倒贴,封知平伸出来的这只手他也不会错过。 唯一的难处就是律法,倒卖妖兽,打造一个充满危险的“游乐场”,哪怕打着供人历练的名义,正常来讲朝廷也很难有可能批准。 但换个角度讲,那是正常情况下,封知平正常吗,赤剑侯府正常吗? 谁不知道陛下对赤剑侯宠信有加,六大虎印爵中唯一一位侯爵,同时也是唯一的具形,坐拥私军三千,凭虎符随时可不经申请自行调集三万以下的人马,封知平作为赤剑侯唯一的嫡子,朝廷难说会不会爱屋及乌,特例准许。 只要朝廷批准,这事就成了,作为最初的合作伙伴,激云堡便可以鸡犬升天,压过飞流堡和马王庄,成为东大原真正的马王。 退一步讲,就算没成,激流堡也可以收获剑侯府的友谊,不但多了一个采购大户,还能让未来的军马供给少很多磕绊,左右都有利占。 倘若他知道封知平真正的想法,他或许就不会这么兴奋了。 那句“自己干”可不是说着玩的,封知平压根人就没想仗自家的势,甚至没想自己出面。 而韩志行脑子再大也可不能品出那句话的深意,他知道封知平的这架车危险,却不知道这车根本是在走钢丝,而且只能看到对岸看不到前路,甚至连对岸是真实还是海市蜃楼都不清楚。 封知平没骗他,这是一场豪赌,一场游走在律法边缘的、挑战朝廷底线的、很可能会连累身家性命的豪赌,比他预想的更加危险。 不知者常乐,韩志行暗自乐呵。 封知平也很乐呵,一场无法回绝的无聊邀请的碰到了这样一个人,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他没法不开心。 韩志行和激云堡还要查,稍后交给牛春寒就行了,但目前来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激云堡作为东大原的三大马商之一,他早有耳闻,主营军马生意,尤其是混了妖血的半妖军马,所以算是半个皇商,封家军就曾采购过他们的马匹,其实力和信誉都很有保障,拿一成干股把这么一个人脉广财力厚的大户绑身上,不亏。 有这一成干股和剑侯府的招牌作保,真碰到资金周转不开的时候,激云堡会袖手旁观? 有舍才有得,想让人家真心出力就得给出足够的甜头,何况这点甜头目前来说只是张大饼。 封知平唯一担心的是韩志行的出现是否真是巧合,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得查清楚,免得落入别人的套子还在傻乐,他可没忘记今晚这个局是谁窜的。 王山! 又或者说,太子和游景涟! 太子他没见过,游景涟他了解,那就是个披了人皮的蛔虫精,一眼就识破了他和詹千舞的“奸情”,认识那么些年他愣是没瞧出醉锦楼在这厮手里攥着,他可不想自己的“宏图大业”变成另一个醉锦楼,不知不觉的成为太子手中的棋子。 封家的宗旨很明确,忠于皇位,恪守中立,绝不涉及党争,作为人子,他对老头子的信条深以为然。 什么太子,什么睿王,什么皇亲国戚六姑八姥姥,爱闹自个儿闹去,少爷我不掺和! 我磕着瓜子儿慢慢等,等你们谁赢了坐上那个位置,少爷我再歌功颂德捧你的臭脚,在那之前,免谈! 最后一遍钟声响起,待余韵散尽,热闹的锣鼓声奏响,角斗场的八扇大门同时打开,八架双马拉扯的双轮战车疾驰而出,于场中心交错后结成环形绕场一周,最后回到中心朝八个方向稳稳停住。 在车子停稳的同时,一个面色红润的中年人从天而降飘然入场,落在八架马车的中心,没有落地,悬浮在那里。 “我去,神藏?!” 第449章 首战 封知平腾的坐直了,瞪圆了眼,凝望片刻,嗤了一声靠了回去。 “什么玩意儿,整的跟真的似的,吓唬谁呢!” 韩志行正在呆愣,听到这话,狐疑道:“世子,他不是神藏吗?” 封知平撇着嘴指指男子的脚下:“仔细看,看他的脚。” 韩志行望去,看了半天终于了然。 乍一看,男子虚立半空,实则不然,对方的脚下有四根近乎透明的细线,两端各绑在一辆马车上,线质相当坚韧,承载着男子的重量没有断,稍稍下陷微微的上下起伏着,如果没有瞧出来,真的会以为对方功至神藏可凌空而行。 “世子好眼力。”韩志行真心恭维,他就是那个没有瞧破的人。 中年男子自称贺兴,是今晚的司仪,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常驻的那种,本就已经很简短的开场白刚起了个头,就招来了不少嘘声。 “老贺,别磨蹭,赶紧开始!” “每次都你这张老脸,每次都这套词儿,你不腻爷还腻呢,赶紧的,开锣,爷还等着赢钱呢!” 贺兴宠辱不惊,先向四方颔首致意,而后微笑道:“今晚有老朋友,也有新朋友,老朋友看腻了我这张老脸,新朋友可不一定。封三少,您说呢?” 唰! 全场的目光集中过来。 韩志行瞬间紧张起来,表情僵硬身体绷得跟弦似的。 封知平翘着二郎腿,坦然自若,这场面可比点苍山那会儿小太多了,端起茶碗不紧不慢的咂了一口,吐掉茶末,慢吞吞的道:“脸就算了,你唱出《十香》,我兴许能新鲜新鲜。” 在场的人安静了一瞬,轰然爆笑,属赵炜笑得最响。 《十香》乃鼎鼎有名的艳词,比《十八|摸》稍稍高雅一点,但凡混过勾栏的基本没有没听过的,上点年纪的迟暮美人唱唱也就罢了,贺兴这种老货开嗓,那真是想都不敢想,非吐了不可。 “这人谁啊?咋这么有才呢?” “老贺叫他封三少,莫非,是剑侯世子封知平?” “肯定是,刚才我就觉着像!你看他旁边,那不是盛家四房的长孙盛泰阳吗,盛家跟封家是亲戚,听说封知平进京一直住在盛家,肯定是他没错了,他就是封知平!” “吗的,我说这么会玩呢,传言不虚,封三郎果真风流!” “听说这位主儿脾气爆着呢,紧随他爹,等会儿说话悠着点,别惹霉头!” ...... 嗡嗡的议论声被一声苦笑打断,贺兴面色为难,微微欠身道:“世子难住老朽了,老朽虽粗通音律,但《十香》,老朽真的不熟。” 封知平嗤笑:“你开青楼的不会《十香》,谁信?” 哄笑声再起,赵炜跳起身脚踩栏杆吆喝道:“老贺,封三公子今儿头一次来,你可不能丢人啊!听我的,唱!唱好了,爷重赏!” 说完掏出一把银票,捻成扇子扇风。 “我也赏!”封知平举起一只手晃了晃,“不会《十香》没关系,本少爷最好说话了,不挑!《十八|摸》、《十八缠》、《相思豆》、《西闺挑灯探春》,你挑一个,总有一首你会的!” 老东西,让你点我名,玩死你! 封知平心中冷笑。 贺兴苦笑更浓,四方连连作揖,起身道:“诸位想听,老朽稍后安排便是,只是老朽来唱还是算了吧,别污了诸位的耳朵,夜里睡不踏实。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诸位都坐吧,听曲儿可不是诸位来的目的,第一场角逐即将开始,头一次来的朋友如果想押宝,直接跟身边的侍女说便可,下面老朽就来介绍以下第一场角斗的选手和形式。” 不给封知平再开口的机会,贺兴伸手朝周遭一扫:“诸位看到了,这里有八架战车,第一场角斗便是由他们进行。” 车战? 封知平瞬间没了兴趣。 战车是古董中的古董,在很久远的年代曾横行一时,后来随着小势力相互兼并凝结成群,大规模成建制的、训练有素的步兵、骑兵、空兵出现,战车的作用急剧缩小,很快退出了战场的历史舞台,如今只作为仪仗队出现,彰显皇室的威严。 就下面这八辆车,都不用先天,随便找个实战经验比较丰富的准先天来就能全给掀翻喽,除非驾车的人也是准先天或者接近准先天。 可那样直接打就是了,战车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不止封知平这样想,其他人也一样,不少脾气暴的直接开骂了。 贺兴不慌不忙,抬手虚压,待喧哗声收敛一些后朗声道:“单纯的车战确实不好看,莫说诸位有意见,我无双阁自己也不好意思拿出手,所以这场比赛的形式会稍稍变化一下,增添趣味。” 说着,贺兴朝旁边挥了挥手,所朝方向的大门再次开启,里面涌出了一堆人,粗略一数约摸五六十个。 这些人披挂完备,手持长短利刃,神色不一,有的惊恐,有的阴狠,有的狂热,更多的,则是失去希望的空洞。 封知平坐起身子,眯着眼,心生狐疑。 这些人虽然武装到了牙齿,可看神情,看步伐,看握兵刃的动作站立的姿态,怎么看怎么不像武者,更像是普通人,只有一小部分看上去练过一点拳脚功夫。 很快,贺兴为他解了惑。 朝这些人一指,贺兴微笑道:“他们都是死囚,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我无双阁将他们赎了出来,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能在这场角逐中活下来,他们就可以脱罪重新成为良民。而他们的对手便是这八辆战车,为了保证公平,每辆车的御者都是尚未开始化元的凡武者,且全程不许离开车子,车毁、人离都算淘汰,时限一炷香,下面,请诸位开始下注吧。” 旁边的侍女走了过来,先递上一本小册子,随后殷勤的介绍起盘口和赔率。 封知平一言不发的听着,缓缓拍打着大腿,心里有点不舒服。 虽说这些人都是死刑犯,可为了那一点几乎等于没有的生还希望,临死前还要别人当成玩物戏弄一把,这种死法还不如一刀砍了。 是的,他已经看到了结果,这些人都会死,没可能撑过一炷香! 别听这些侍女说的天花乱坠,什么专门训练过,什么名师指点过,都是狗屁!877好书网 普通人跟修练出气海的武者完全不能比,哪怕武者修为再低,只要有气海、有形成循环的内力,武者的各项素质就会产生质的飞跃,超出常人。 拿他来说,他生而天残,无法修行内力,不甘心的他从小严于律己刻苦修行,靠勤奋和毅力将身体调整到他所在年龄段的普通人的极限,加上父亲精心调教的剑法,这才敢言有一丝把握能正面战胜气海初成的武者,这些人全都临时抱佛脚,岂能跟他比? 此外,贺兴说为了保证“公平”,八个御者都不会下车,乍一听好像确实挺公平的,给了这些人很大的希望,可事实上呢? 最致命的恰恰就是这八辆战车! 战车的出现本就为了战争,为了沙场厮杀,从车身到拉车的马身上的披挂,每一分设计都只有一个目的——制造更强的杀伤力。 战车被淘汰是因为有更强更好的编制军备替代而非其本身不行了,在这片无遮无挡的角斗场死刑犯们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全部取能精铁铸造的能护住全身的重盾结阵死守,辅以长矛阻碍马匹冲锋,方有一丝可能。 可是呢? 这些死刑犯各个手握利刃,盾牌却只有两面,而且均是轻便的皮质圆盾,勉强能护住胸口。 刀都未必挡得住,战车的突刺和车手的戈矛,怎么挡? 死定了! 如果没有车,这些人还可以散开拼脚力,跑的够快,耐力够好,不是没有拖够一炷香的可能,可有了战车,这些没有内力的人怎么可能跑过四条腿的畜生? 所以,死定了,没有翻盘的可能。 “公子,需要下注吗?”侍女甜甜的问道。 “下。” 赔率很低,但苍蝇腿也是肉,封知平伸出去抹钱袋。 “可以记账的,您说数目即可。”侍女微笑道。 封知平停下手,挑眉问道:“哦?最多记多少?” 侍女笑道:“贺老吩咐过,您记账,十万两以内都可。” 封知平撇嘴:“切,我以为多少,我剑侯府在你这儿才值十万两,太便宜了吧?” 侍女掩嘴轻笑:“瞧您说的,我们怎么可能轻视您。我们无双阁有规定,子爵五千两,伯爵一万两,侯爵三万两,公爵十万两,给您定额十万两已经破例了,奴家在无双阁侍奉了好些年,还是头一次见主家破例呢。” “破不破例也是十万两。”封知平哼了一声,挑眉看着侍女,抓起一只小手轻轻把玩,“小嘴叭叭的挺甜,叫什么名字?” 侍女没缩手,反而矮身往前凑了凑,螓首微垂略显羞涩:“奴家茗香,公子愿意,可唤奴家香儿。” “香儿太多了,我认识的香儿没一百也有八十,就茗香吧。”封知平刮了刮茗香的鼻子,看向另一个娃娃脸的侍女,“你呢?” 娃娃脸红红的,羞怯道:“奴家秋枫。” “秋...秋风?”封知平愕然,闪电出手拍了秋枫翘|臀一下,“我这就算打秋风了?” 秋枫低呼一声反手捂着,脸红的滴血:“不,不是那个风,是枫林的枫,公子搞错了!” 封知平戏谑的眨眨眼:“对啊,林欲静而风不止,可不就是那个‘风’嘛!” 秋枫哑然,羞恼的跺跺脚:“公子好坏!” 吗的,这神态,这反应,哪是青楼女子,活脱脱一个邻家女孩嘛! 绝对是游景涟的手笔! 封知平暗忖,感觉戏演的差不多了,该留的印象都留下了,遂“恋恋不舍”的放开茗香的手,抬手凑到鼻前嗅着,色授魂与的道:“十万两就十万两吧,小赌怡情,你们两个小美人儿又开了口,我不下点委实不太合适,那就一万吧,压战车胜。” 二女糯糯的应了一声,秋枫提笔记录,茗香则忽闪着水汪汪的眼睛问道:“公子,您压的赔率太低了,中了只能得二百两,要不要再想一想,再稍稍大胆一点?” “多大胆?像我的眼睛这么大胆?” 封知平恶狠狠的盯着茗香的胸口,把茗香羞得掩胸稍稍退开后收回视线,淡笑道:“都说了小赌怡情,我这人胆子又小,凑个热闹就行了。哦,差点忘了,你要不要下点儿?” 封知平扭头看向韩志行。 韩志行略一沉吟,微笑道:“那我随您压,也一万。” 说完,点出银票递了过去。 茗香微微有些失望,随即一扫而空,带着秋枫盈盈一拜,莲步款款退回原位, 待两人退远,韩志行问道:“世子不看好那帮死囚?” 封知平斜眼:“普通人对武者,你不会真以为人多出奇迹吧?” “当然不。”韩志行摆手,又问,“既然稳胜,您为何不压十万呢?二百两的收益,是不是太少了点?” 封知平很无语,刚要张嘴,忽然想到了什么,狐疑起来。 “你,在考教我?” 韩志行一惊,赶忙摇头:“岂敢!” “得了吧,我又不傻!”封知平瞪着他,不满道,“我说过,我这人喜欢直接,咱说话别拐弯抹角勾勾绕绕,我嫌累!想考我直说,有什么不敢的,怕我生气?拜托,咱俩聊了大半天,你还看不出我什么人?我有那么小气?” 言罢不给韩志行回嘴的机会,封知平淡声道:“盘子是人家的,人家想怎么玩怎么玩,我头一次来,第一回就全压,让人设计了怎么办?十万两不多,但可以给我一个下马威,我傻了才给他们这个机会。一万两不多不少,挣的那二百两正好过几天喝茶,哦,你那还有二百两,凑一块,咱俩还能吃顿好的。” “世子明鉴,小人佩服。”韩志行拱手,浑身冷汗。 赌品见人品,赌风见人心,他确实存了点试探的心思,谁知对方这么敏感,一眼给识破了。 若非亲眼所见,他真的很怀疑眼前这位究竟是不是封知平,怎么跟传言中的差别那么大? 除了好色这一点没错,其他就没一条贴谱的! 第450章 冤大头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投注停止,侍者纷纷退回原位,比赛开始。 随着一声锣响,八架战车疾驰而出齐头并进,相互间保持着四个车宽左右的距离,似乎有很大空当。 封知平凝目细瞧了下车与车之间的空当,心中暗叹,收回视线低头喝茶。 旁边席位,盛泰阳似乎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鼓点声马蹄声咆哮声混在一起,经特殊设计的看台放大后响彻耳畔,震撼感绝非笔墨所能形容,这位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深受感染,霍然起身冲到看台边双手紧握着栏杆,没有喊,一口气憋在喉头脸色胀|红。 封知平同情的看着他的背影,端着茶碗静等那一刻的到来。 很快,两方人马接战,霎时间鲜血迸射惨呼成片,一具具拦腰拦胸而断的碎尸后抛上半空,只一次交锋,死囚犯就折了近半人。 作孽的,正是两车间可根近乎透明的细线。 那根线异常坚韧,拉到紧绷,在马车的高速下与利刃无异,换成铁甲或许还能保命,皮甲在其面前比豆腐强不了太多。 “妈呀!!!” 意料之中的惊叫声响起,意料之外的是,盛泰阳白眼一翻,竟吓昏了! “卧槽!” 封知平吓了一跳,哭笑不得的跳起身跑过去,跟同时赶到的王山赵炜将人扶起,拍胸的拍胸,掐人中的掐人中,赵炜捏住腕门渡过一缕真气,盛泰阳嘤咛一声醒转,怔怔然半晌,脸色煞白的吐出一句话。 “太...太...太吓人了!呕~!!” 又吐了... 封知平相当无语,虽说读书人,但太阳舅的胆子也太小了。 “要不,咱回去?”封知平小声问道。 王山眼神一紧,赵炜皱眉正要说话,盛泰阳抢先一步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摇了摇:“不,呕...呸呸,再看看!” 说着,回头慢慢从围墙后探出脑袋看了一眼,闪电缩头,对着墙根继续开呕。 “呕...太吓人了!呕...呕...!” “你说你,何苦来呢!” 封知平哭笑不得的帮他拍着背,很不理解他的心态。 明明很害怕,却偏偏还想看,干嘛啊,自虐好玩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痛并快乐着? 下方,角斗场上的比赛继续进行着。 说是比赛,其实完全是一场屠杀。 战况一如封知平所料,第一波冲击折损半数后,死囚们开始四散而逃,希冀着能凭灵活的脚步躲过转向笨重的战车。 想法很好,如果只有一两辆车或许能成,可场上足足够八辆,配合默契的八辆! 一辆车被人躲过根本不急着转向,御者按部就班的循着阵型继续冲锋折转,他知道,漏过的人自有人补刀。 站着的死囚犯飞速减少,相比前人,他们是幸运的,身上只多了几个透体的血窟窿,总算留了个全尸。 在线香剩下三分之一时,最后一个死囚犯被八杆长戈同时击中,长戈回缩,戈头的横刃切碎了尸身扯出了内脏,“幸运儿”破布娃娃似跌在地上,悔恨与不甘的双眸迅速失去神采,朦胧的倒映出自己血液的颜色。 贺兴神色自若的步入场中,宣布比赛结束,恭祝诸位赢家旗开得胜,对脚边的尸块鲜血视若无睹,仿佛它们真的是破布娃娃。 茗香和秋枫也笑吟吟的走近前祝贺封知平和韩志行,并表示赢的钱在离开时会奉上,或者也可以寄存在这里留着日后使用。 封知平不在乎钱,拍拍盛泰阳戏谑道:“你看看你,还不如个娘们儿!” 恰巧伺候盛泰阳的侍女体贴的取来了热毛巾递到面前,盛泰阳歪头瞧瞧,顺着毛巾一路瞧到侍女脸上,眼神一振长身而起,抓过毛巾胡乱摸了把脸,一脸风轻云淡的道:“谁怕了,我是喝多了!” 封知平哂笑:“哦?喝多了?那你回个头我瞧瞧!” “回就回!” 盛泰阳飞快的回了下头——闭着眼。 几人大笑,韩志行不敢失礼,紧抿着嘴匆匆背过身。 赵炜摇摇头,拍拍盛泰阳的肩膀道:“盛兄,莫慌,不丢人,我都一次见死人比你还熊呢。以后常来,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 盛泰阳极度无语,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习惯不了了。 王山劝慰:“你换个角度想,就当是杀鸡,杀鸡你总不会怕吧?” 盛泰阳瞪眼:“杀...这怎么能一样!鸡是...呕...” 话没说完,人又蹲墙根面壁去了。 三人都无奈了,封知平和赵炜一同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山。 好端端的,你干嘛提鸡? 忘了刚才席上盛泰阳兴高采烈的啃了四条大鸡腿吗? 封知平让秋枫去取碗解酒汤过来,反正都是吐,应该有效。 秋枫刚走,封知平耳朵一动,一眼瞪向二层的一个青年,不等开口,赵炜已经骂了出来。 “你,就你,别看别人!你他吗说什么呢,再给老子说一遍!” “我,我没说什么!”青年脸一白,跟他凑在一起贵公子也一头冷汗。 他俩很小声的嘲笑了盛泰阳几句,这人什么耳朵,竟然听见了! “呦呵,有胆说没胆认?好好好!你是徐大夫家的小子吧?还有你,眼生,报上名来,让我知道的我揍的是谁!” 赵炜怒眉倒竖,撸袖子就要过去,封知平抬手一拦,摇摇头,而后淡眼看着两人。 “这是我表舅,盛家四房的大爷,我们笑闹就罢了,你俩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乱嚼舌头?再有一次,你们的舌头我就替你们收了。” 两人一怒,可看看对方的阵势,想想自个儿的身份,忍气吞声的拱手赔礼。 赵炜有些不满:“干嘛拦着我,两个生瓜蛋|子,不教训教训还反了天了!”ok作文网 “行了。”封知平笑笑,劝道,“咱们来是找乐的,不是打架的,想打下场你亲自上呗。打个痛快。喏,人家说了,两个化元中期的‘高手’,一个叫‘剑荡三山’,一个叫‘刀劈五岳’,多厉害,你去一挑二,我带头压你赢!” 赵炜白眼:“化元中期也叫高手,呸!我让他们一手一脚!” “好了好了,快开始了,都坐吧。” 王山打圆场,也不回原位了,吩咐侍者将桌椅挪到一处。 五人落座,盛泰阳捧着解酒汤流鼻血似的仰着头喘大气,王山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视线一转,饶有兴致的扫了眼韩志行。 “你俩刚才聊什么呢,聊得那么热闹?” 韩志行不敢开口,看向封知平,封知平接过话头,笑容暧昧的瞄了眼身后:“还能聊什么,美人儿呗!” 盛泰阳不动声色的瞄了封知平一眼,心里暗笑。 小狐狸又在蒙人! 聊女人? 呸,哪个哭着喊着说自个儿浪子回头,打死不肯赴宴的! 王山也觉着不太可能,可想想封知平刚才拉着人家姑娘的小手那脸贱相,又有些信了。 狗改不了吃屎,封知平风流成性,吆喝得再响也没用,他压根儿没可能改得了本性。 “原来如此,可否问一下,老弟看上哪个美人儿了?”王山笑问。 “哪个都没看上,庸脂俗粉有什么可看的。”封知平嫌弃的摆摆手,堆起男人都懂的微笑凑近前,“我们刚才说的是东大原的姑娘,你没去过东大原不知道,那儿的姐们儿,啧啧,可带劲儿了!” 韩志行反应极快,堆起同样的淫|笑附和道:“世子所言正是,东大原是牧区,地广人稀野兽众多,或许是这个缘故,让我们东大原的女子不论生在城里还是草原上都带着一股天生的野性,与内地的闺阁女子很不相同,世子去过东大原,印象比较深刻。” “诶,怎么叫比较,是极为深刻!”封知平纠正道,随后惋惜的看着王山和赵炜,“你们啊在京城闷得太久了,真应该多出去走走。京城繁华,集各地精华于一身,可精华只是精华,是精粹出来的一小部分,想原汁原味的体验各地风情还得亲自走一趟,不亲身经历,你们永远不知道‘天下’有多大!” 赵炜听出了荤味儿,两眼放光:“多大?” “大丘山知道吗?”封知平竖起食指画了个圈。 “知道!”赵炜用力点头。 中指也竖了起来,先并紧,而后一分:“两个大丘山那么大!” “卧槽!”赵炜赞叹,复又好奇,“有没有点苍山?” 封知平绷不住了,脸下垮扔了白眼:“扎死你!” 赵炜贱笑:“点苍山我有,专门用来扎人的!” 封知平无语,正待笑骂,盛泰阳忽然诈尸,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点苍山?我看也就个黑骨崖。” 封知平和王山愕然相视,爆笑出声,赵炜暴跳如雷,撸袖子假假抡拳。 众所周知,黑骨崖最出名的就是主山最高的悬崖“黑骨崖”,又名“龙低头”,彼处石质漆黑如墨,起初斜冲蓝天,于中段猛然下弯斜指云海,像弯曲的臂骨,又似蛟龙破天不成,无奈的对苍天顿首,故得此二名。 放在赵炜身上... “读书人呐!”封知平忍俊不禁的拍拍赵炜,“记住,以后别跟读书人面前显摆,气死你不偿命的。” “几位公子,要押宝吗?”侍女上前相询,不想时机不对,触了霉头。 “下什么下!老子烦着呢,滚!”赵炜冷脸,搞得侍女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别迁怒嘛!”罪魁祸首不满的看了赵炜一眼,拍拍侍女的小手顺便在腿上揩了把油,笑嘻嘻的道,“别理他,他喝多了,他不下我下。来来来,给我讲讲这两个人谁厉害,怎么个厉害法!” 侍女怎敢埋怨,先向赵炜告了声罪,随后殷勤的蹲在盛泰阳身边细细讲解。 封知平冷眼旁观,心中暗笑。 无双阁给出的信息不少,侍女讲的很细,但没几句讲在点儿上,糊弄外行没问题,听在行家耳中八成以上都是废话。 什么过往战绩,什么偶得秘笈,什么以寡敌众力克强敌,说这些有什么用? 得了什么秘笈不知道,具体什么修为也不知道,以寡敌众的“敌众”什么水平还不知道,如果只论数量就算“力克”,那刚才那场也算“力克”了,八个人可打赢了好几十号人呢! 好在盛泰阳不傻,拉着侍女的小手喜眉笑眼的听完,在侍女期待的目光中看看众人。 “你们觉着呢?赵兄,这里你实力最强,你觉着谁能赢?” 赵炜沉吟:“太笼统,不好说,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一半一半吧。” 王山插言,笑望封知平:“贤弟乃将门虎子,自幼得剑侯爷悉心教导,见识不凡,贤弟以为呢?” 我以为? 我以为你大爷! 封知平腹诽,面上微笑道:“王兄谬赞,我哪有什么见识。我觉着赵兄说的不错,胜算五五开,难言稳胜。” “这样啊。”盛泰阳苦恼,“这怎么压啊?” “要不,不压了,等下一场再说?”封知平提议。 盛泰阳想点头,可看看侍女水灵灵的大眼睛,又豪气的一摆手:“不用,压!就照赔率来,我压赔率低的!” “公子明智!”侍女喜笑颜开,期待的问,“请问公子,您投多少?” 盛泰阳豪迈的张开五指。 “五万两?”侍女惊喜。 盛泰阳责怪的瞪了她一眼,淡声道:“浑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只压五万两?” 侍女瞪大了眼:“那是...?” “五十!”盛泰阳朝笑脸僵住的侍女晃了晃五指,“没有万,就五十!玩玩嘛,你刚才说了没下限了,我这笔‘巨注’,你不会不接吧?” 侍女眼角抽搐,强笑道:“接的,肯定接的!公子稍等,奴家去给您记账。” 望着侍女有些颤抖的背影,盛泰阳露出哂笑:“骚狐狸想勾引我?道行差远了!真当我冤大头啊!” 其他人再也忍不住,闷声狂笑。 第451章 挑战者 比试开始,一如所料,势均力敌。 因是生死战,只有一个能活着下场,两人都拼尽了全力,最后“刀劈五岳”使诈成功劈断了“剑荡三山”的剑,眼见将胜,结果一激动没留神,长刀透入对方心口的同时也被对方的断剑刺穿了咽喉,双方同归于尽。 盛泰阳表现不错,这回只吐没晕,但傻了眼。 “这咋算?” “通杀呗!”封知平帮他拍着后背,接过茗香递来的热帕子示意太阳舅擦嘴,“你这么吐不是个办法,要不叫点东西吃吧,免得待会儿再把肠子给吐出来。” 盛泰阳一听这话,脸色一变,冲到墙角面壁,稍稍缓和后幽怨的回过头:“别提吃的!!!” 封知平无语,只能随他,反正肚子已经吐空了,再看两场,应该也能适应了。 后面的几场跟之前一样,无论双人对决还是多人混战,参赛者的实力都大致相仿,充分体现了无双阁“公平”的宗旨。 因为场场都见血,使得现场的气氛一热再热,对这些娇养在金窝窝里的“娇花”们来说这种场面已经足够震撼了,比刑场看杀头刺激多了,可在封知平眼中,这些所谓的“生死激战”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平平无奇,波澜不惊。 要不是每场必死人,他都要睡过去了。 在场像他这样的行家不在少数,赵炜就是其中之一,全程看盛泰阳“面壁”的时间比看比赛多多了,每次盛泰阳请教专业意见时,他都会不屑的先缀上两个字——垃圾。 身为准先天,看一群凡武者、化元初期中期武者比斗确实没什么意思,尤其好些“高手”名头起的震天响,动起手不堪入目,毫无技术可言,完全是拼谁的内功力深谁的力量大谁的速度快,这种“死心眼”的交手方式有什么可看的? 不过这只是前奏,是预热,随着场次推进,上场者的实力逐渐提高,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他们的兵刃——在足够浑厚的内力催发下,兵刃上终于有了光。 对于这些真正的高手,赛制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只留一个,取胜便可。 话虽如此,但高手都是有自尊的,加上某些不为人知的利益驱使,场上的死亡人数仍在不断增加。 角斗场刀光剑影,赵炜的神情认真起来,王山也一样,但仍没有忘记暗中窥伺封知平的反应。 封知平感觉到了,佯装不知,全程保持饶有兴致的微笑目不斜视。 他始终感觉王山今晚约他来此的目的不单纯,目前看不出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那便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在两位化元后期的高手分出胜负后,贺兴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走上台,照例先恭喜了一下赢家,而后朗声开口。 “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无双阁近日寻来了一只象牙虎,此虎妖血浓郁,返祖程度很高,经我无双阁神藏长老亲自试验,确定它可与先天一战,实力相当于我人族灵识中期的先天武者,所以我们将它列为今晚的大轴。” 封知平正在回味方才的比试,那两个化元后期均是出名门,是江湖上两个小有名气的二流门派的弟子,一个使刀一个使鞭,交手时出招灵活而不失章法,颇有借鉴的价值。 听到贺兴的话,他收回神思,疑惑的抬起头。 “这就最后一场了?你不是说马山伯家的吴楠找了个高手要挑战那个什么沧浪剑吗?” “可能延后了吧。”赵炜也在奇怪,但更多的是兴奋:“奶奶的,不管他了,灵识中期的半妖,跟真妖差不多了,那对象牙我要定了!” 来宾们议论纷纷,贺兴等了片刻抬手虚压,微笑道:“堪比灵识中期的半妖猛虎,今晚我们到场的选手无一能独自应付,所以我们决定让他们联手,共剿此妖!” 联手? 封知平皱眉。 灵识中期的武者不是后天境的武者能抗衡的,何况还是皮糙肉厚的半妖,身体强度远高于人族,哪怕把那些死了的也算上,百十来个后天境也不够人家啃的。 根本是让人送死嘛! “老贺,你这么玩没意思啊,结果都不用想,肯定象牙虎赢啊!” “就是!只有先天才能对付先天,更遑论半妖?我听说那象牙虎能喷火还能吐酸雾,怎么打?别闹了,赶紧找个先天过来!” 有人不满的抱怨,议论声越来越大,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惊疑道:“等等,沧浪剑还没上呢,今晚有他的,难道你想让沧浪剑带头围杀?” “沧浪剑也不成!他才刚突破先天,灵识稳没稳定都不知道,对上灵识中期的半妖也是死!” “不一定!单对单肯定死,但有人帮忙的话,未必没有胜算!” “诶,这么一说倒也是...我说老贺,别抻了,给句话,到底是不是沧浪剑?” 贺兴笑道:“是,也不是。” “说的什么屁话,玩人呐?你上来,爷保证不抽死你!” 贺兴颔首致意,微笑道:“诸位莫急,听我说完。我说是,是因为沧浪剑今晚确实来了,说不是是因为有人想挑战他,倘若他输了,自然就不是领头了,诸位说对吗?” “挑战沧浪剑?谁啊?” “沧浪剑四十九战全胜,还有不怕死的敢挑战他?” “难道是先天?” “应该不会吧,今晚除了沧浪剑,没听说有先天来啊!” 贺兴再次虚压,清了清喉咙朗声道:“诸位都看过沧浪剑的比赛,有些朋友更是一场都没错过,自当知道沧浪剑是如何突破先天境的。武道艰难,准先天与先天一字之差,却相隔万里,有人选择闭关苦修厚积薄发,有人选择四处挑战临场突破,沧浪剑刘成就是后一种,而走这条路的,并不止他一个。”清华 “今晚,我们总共请来了五位挑战者,都是准先天。他们的修为停滞已久,来这里是为了荣耀,也是为了寻找踏出超凡脱俗的那一步的契机。对他们,我们深表敬意,所以会像之前一样不设置任何规则,无需分出生死,只要有一方失去意识或者主动认输,比赛随时可以结束,当然,具体结果如何,还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此外,我们与刘成协商后已征得同意,将比赛形式定为车轮战,所以今晚沧浪剑的连胜纪录很有可能被终结,诸位待会下注时请务必慎重斟酌,具体赔率会由诸位身边的侍者详细告知。” “最后,我要代表无双阁感谢两个人,马山伯府六公子吴楠,林国公府十三公子林茂繁。五位挑战者中,有两位是他们分别提供的,感谢二位的支持,同时也深谢二位给予两位散修的帮助,谢谢。” 贺兴抚胸鞠躬,神色庄重。 来宾的视线瞬间集中到两人身上,吴楠神态倨傲洋洋得意,对面的林茂繁则很稳重,与相熟者颔首回礼,荣辱不惊。 封知平的表情也肃穆起来,虽然无双阁的有些行为让他很不顺眼,比如开场的那场屠杀,但总体来讲,无双阁的目的与他还是很相似的——赚钱,同时给天下的武者尤其是散修创造历练的机会。 赚钱是首要目的,若同时能给他人创造福利,何乐不为? 别说血腥,江湖本就是血染的,他日踏入云海秘境更是血雨腥风,没有任何准备就直面强大的妖兽和未可知的危险,使得无门无势的散修们的死亡率极高。 无双阁只做到了一半,格局在人的范畴,他的心更大,囊括了整个云海。 就像他对韩志行说的,起初是野兽、半妖,将来未必没可能加入真妖,甚至妖族中中上等乃至顶级的存在,只要他有足够的实力控制得住,这些都有可能实现。 原本还有些打鼓,现在看到无双阁的成功,看到在场来宾和参赛者的反应,他信心十足。 区区一个闹着玩似的、主要以鲜血和死亡为主要手段的擂台都能成功,他的“游乐场”凭什么不能?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封知平猛然回头,看着韩志行,后者也恰巧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交,无声万语,末了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王山三分心思挂在封知平身上,见他和韩志行眉来眼去,心头疑窦再起,总感觉这两人另有其事。 紧跟着他又放下了疑心。 只见封知平唤过茗香秋枫,一手拦住一位的腰肢朝盛泰阳挤眉弄眼,韩志行则在旁边说着半荤不荤的趣话附和凑趣,一副巴结的嘴脸,言语间不经意的吐出两个字——开春。 来年开春,万物复苏,对马商们来说代表着另一重意义——军马采购。 朝廷的军马有两种来源方式,一种是皇家马场,另一种便是激云堡这种|马场寄养。 皇家马场因为种种缘故,产量一直不高,所以军马主要还是通过寄养获取,但说是寄养,其实就是买。 以东大原为例,激云堡、飞流堡、马王庄三大马场为首,各个马场每年都会提供大量的马匹供朝廷挑选,挑多挑少除了看马匹的质量,还要看桌面下的各种手段。 挑中的便是“寄养”的军马,挑剩的那些也不能放家里养着,这些没入选但同样优秀的马匹会通过各种渠道流入不同的人手中,比如詹王府、剑侯府的私军,比如各个门派,比如某位独行侠或者某个富商。 这些买家中,爵府私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尤其詹王府、封家军这种当世重臣,他们的选择是可以影响下次朝廷采购的。 因此,王山认为封知平和韩志行谈的应该就是来年的军马采购。 要知道封知平是封莫修唯一的嫡子,疼若性命,他若张嘴赤剑侯纵不愿也肯定不会拒绝,何况激云堡的马匹本就不差。 而以封莫修的权柄地位,他的态度足以影响朝廷采购官们的态度,所以打通他这层关系绝对一本万利,韩志行是在这儿抱大腿呢! 王山艳羡的收回视线,心中暗想,封知平这小子这次怕是赚发了。 在他收回视线时,封知平的眼中划过一抹讥讽,随后赞赏的瞥了韩志行一眼。 跟聪明人合作就是舒坦,闻弦知雅意,配合得相当默契。 韩志行收到目光,心中的大石头放了下来。 方才他一直在暗暗观察,在了解真实的封知平后,他很快就看出了封知平对王山的提防。 提防从何而来他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紧抱封知平这颗大树,有剑侯府撑腰,激云堡未来可期。 角斗场上,贺兴“啰嗦”完毕,唤沧浪剑和五位挑战者入场。 沧浪剑名叫刘成,或许是刚晋入先天的缘故,神态有些狂傲,一席雪白的侠客衫,头发不好好束起弄了个江湖浪人散发披着,双臂环抱搂剑于胸前,嘴角叼着根枯草,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装|逼气息。 有人吃这一套,场中响起不少口哨声和叫好声。 封知平一眼就恶心了,这人装|逼没问题,你倒是装全活了,整个宽檐草帽带着啊,穿一身“孝”,头发弄得跟疯婆娘似的好看吗? 真他吗给剑客丢人! 剜了一眼看向另外几位,提刀的提刀挂剑的挂剑,其中一人背了杆红缨枪,他不由想起了詹千舞,摇摇头叹了口气。 收拾思绪,继续往下看,当看到最后一个背着比常人还高的巨型重剑的高大男子时,他愣住了。 揉揉眼,再看。 没看错,真的没看错! 封知平霍然起身,在旁人诧异的目光中冲到围栏前,猛提一口气放声高喊。 “老董!!!” 第452章 怒 吼声震天,缭绕不绝,经看台放大后震得众人纷纷掩耳,面露惊色。 老董听到喊声,怔了怔,寻声看去,当看到封知平时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抬起胳膊使劲揉了揉眼再看,面露狂喜。 “不平!!!” “哈哈哈哈!!!” 封知平放上狂笑,正要久别重逢的打趣几句,却见老董面色陡然凄惨,双目赤红的想说什么,可看了眼吴楠的方向后,又忍了回去。 封知平的脸色瞬间变了,重逢的喜悦迅速褪去,丝丝凉气爬上后脊。 老董出现在这里,是吴楠送来的,贺兴却说老董是散修,老董怎么可能是散修! 自退山门了? 不可能! 如果自请退宗,老董不可能这副表情,这模样分明是有天大的委屈不敢说,怕连累自己。 怕连累自己... 怕连累... 曹他吗的,本少爷怕连累?! 怒火熊熊燃烧,大脑却异常清晰,封知平瞪着微红的双眼看向王山,轻声问:“你做了什么?” 王山心里一咯噔,隐生惧意,视线错了开一瞬又强行转了回来,一脸懵懂的道:“什么意思?什么我做了什么?贤弟,你...” “别贤弟贤弟的,我跟你没那么熟。”封知平走到王山面前站定,俯身看着他的双眼,“你只有一次机会,说,你究竟做了什么?” 王山被盯得心慌,身子微微后仰,心念急转,知道瞒不过去,苦笑道:“别怪哥哥,我也只是猜测,前些日我收到风声说吴楠找了个高手挑战沧浪剑,就派人查了下,发现这位高手请的不是那么光明,而且有可能出自名派点苍,我想着此人可能与你相识,所以借今晚的机会让你看上一眼,免得出现不好的结果。” “还有呢?”封知平冷声问道。 王山皱眉:“就这些,你在怀疑我什么?我是好心,你...” “马山伯,应该倾向于睿王吧。”封知平冷声打断,看到王山的眼神变化后,微微一笑,“谢谢你的好心,你辛苦了。” 说完,掸掸衣衫,看了眼吴楠,转身向角斗场走去。 王山松了口气,心中得意,可想想封知平的眼神又感觉不对,赶忙站起身去拉。 “贤弟,你别激...唔!” 手刚碰到封知平,人就飞了,王山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飞的,只觉一股巨力推在身上,撞碎桌椅滑到阶梯边停住,久久回不过神。 两人的对话赵炜听在耳中,不明前因,但也猜出了些内里,见封知平苗头不对也想着上前拉劝,谁知一晃神先到一步的王山就飞了,他瞬间呆滞,看着吐血不止的王山,僵在原地忘了要做什么。 这边的变故好多人都看到了,在看到王山被击飞后,一片哗然。 王山乃京城一城的城防营副统,实力高强,修为已至化元末期,只比赵炜稍逊,这样一个强人竟被封知平给打飞了,还不知道怎么打的,怎么可能?! 那可是个天残呐! 妖法?! 旁人的议论,封知平充耳不闻,他走到围墙前踏上栏杆,人腾空而起飘入场中。 飞了? 他飞了?! 他,他他他,他会武功?! 他不是天残吗?! 场上,贺兴笑容骤敛,他没想到封知平竟然下场。 角斗场是有防护法阵的,为了保护观众而建,同时也是为了防止观众热血冲头或者不慎落入场中,可谁知还没开打封知平就跳了进来,法阵压根儿没开,这可怎生是好! 他想干什么? 看看老董,再看看看台上的吴楠,他隐隐生出不妙之感。 无论什么缘故那都是后话,无双阁的规矩不能坏,见封知平走近,他挂起微笑迎了上去。 “世子,您这样可不行,还请...” “滚。”封知平冷冷的扔了个字,脚步不停。 贺兴皱眉,挪步挡到正前。 “世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双阁有无双阁的规矩。无论为何,您现在都在破坏这里的规矩,请您退回去,否则,老朽就要失礼了。” 言罢,见封知平直直走来,别说退,连绕的意思都没有,贺兴生怒,冷下脸推出一掌。 “得罪!” 封知平面无表情,单掌迎击,双掌相交,两股巨力碰撞在一起,劲风横扫四方,老董五个准先天脸色大变撤步急退,沧浪剑想硬抗,却硬生生被推出了六七步,脚跟松动后撤一步才止住退势,再抬头已是满脸惊惧。 满场俱静,满场俱惊,最震惊的是贺兴本人,他最清楚自己这一掌的威力,不可置信的看着封知平。 “你...?!” “滚!” 封知平毫不废话,翻掌变招,贺兴无暇说完急忙接招。无忧爱书网 两人单掌对单掌,以攻对攻,速度由慢而快一路疾至残影道道,六七息后贺兴脸色一变动了左手,封知平嘴角讥嘲不躲不避,在贺兴左掌按到他胸口时也按到了对方的胸口,齐声闷哼后,两人骤然分离各自跌退。 不同的是,他退了五步,而贺兴,退了七步。 “你是先天?!” 贺兴终于问了出来,捂着胸口极度震惊。 封知平深吸两口气,胸口的隐痛便随着剑种的运转急速淡去,微微昂首:“你不也是吗?” 贺兴平复心绪,肃然道:“你想做什么?” 封知平晃了晃脖子,指指老董,淡声道:“他是我兄弟,我来带他走,就这么简单。” 贺兴断然拒绝:“不行,这不合规矩!” “那是你的规矩,不是我的!”封知平低喝,而后狞笑,“我剑侯府的规矩,有仇必报,以牙还牙!今天有人惹怒了我,你不想陪葬就让开,我耐心有限。” 言罢,封知平猛然回头,高喝道:“赵兄,方便的话麻烦帮把手,让吴少爷等我一会儿。” 吴楠见势不妙正在开溜,听到这话跑的更快了。 赵炜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封知平的请求,顺口答应便要动身,却被气色恹恹的王山拉住。 “赵兄,他在气头上,三思!” 赵炜犹豫了一下,一咬牙甩开王山的手,冷哼道:“管好你自己吧。” 而后在王山的急呼声中几个起落跳到吴楠面前,抬手一拦:“小子,别急着走,陪我聊会儿。” “你,你想干什么?!”吴楠大惊,色厉内荏的呵斥,“让开,我可是马山伯府的吴楠!” “吓唬谁呢,老子还是威远侯府的世子呢!”赵炜嗤笑,眼神吓退吴楠身边的几个狐朋狗友,大手伸出抓住吴楠的脖子小鸡仔儿似的按在就近的座位上,回头朝封知平点了下头。 封知平颔首致谢,回头看向贺兴:“别跟我说你无双阁多厉害,也别跟我说这里有神藏高手坐镇,明白告诉你,想拦我只有杀了我,但那样的话,你和你的高手们就等着我封家军上门吧。” 说完弹弹脑壳,封知平笑道:“差点忘了,不止我剑侯府,点苍山也会找你们谈谈。看你的样子好像不知道,我就好心的为你介绍一下,我兄弟可不是什么散修,他是正正经经的点苍山弟子,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贺兴脸色再变,看看老董,再看看吴楠,眼神几经变幻,微一颔首让到一旁。 封知平看都不看一眼,径直自贺兴面前走过,来到老董面前,看着那张沧桑而激动的脸,红着眼重重抱住,用力拍打后背。 “别怕,把所有事情告诉我,我来解决。” 老董惭愧的低声道:“给你添麻烦了。” “滚蛋!再说一句,我生气了哈!” 封知平佯怒,而后掐住老董的腕门。 老董脉细平顺有力,可看他的气色,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跟那玩意儿扯上关系的?你,是自愿的吗?还是说你,你退宗了?” 封知平很紧张,如果老董真的退宗了,又没来找自己,他会非常非常伤心。 “没有!”老董用力摇头,咬牙切齿,“详细的以后再说,先救耗子!我和耗子都被他抓了,耗子伤得很重,不知被关到了哪里,我被他下了毒来参加这狗屁的比试,如果不照他吩咐的做,我们俩都会死!” “下毒?!” 封知平猛吸一口凉气,怒火狂飙。 当初脱险后第一批交心的人就是老董他们几个,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优点和怪癖,只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待他极好,如兄如弟。 他永远忘不了初见的那一夜,几个人嬉皮笑脸的过来道歉,随后放言进了桥东役徒房就是自家兄弟,他们会罩着自己,并在往后的日子里切实实践了这个承诺。 往日的一幕幕划过脑海,回忆得越多,他就越愤怒。 就在前几日,他还兴高采烈的为即将举办的天元大比而满怀期待,因为点苍山派了人来,他有可能在这批人里见到思念已久的兄弟们。 结果,第一个重逢的是老董,在今日,在这里,以这种方式! “走。” 封知平双拳紧攥,当先而行,老董紧随其后,两人几个纵身跃上看台。 来到吴楠面前,看着那张因恐惧而苍白的脸,看到对方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封知平还不想听他说话,抓住领子揪到面前,抡起巴掌左右开弓。 “你敢打我?!我是...啊!啊!唔...” 叫嚣声迅速消失,只剩哀嚎和痛哼。 赵炜原本还想劝两句,看见封知平的神情后闭上了嘴,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老董。 封知平修为很高,高到能跟贺兴平分秋色,可他隐藏得很好,不但让全世界都以为他是个没有内力的天残,就连在自己面前也不漏半分,自己这双还算比较毒的眼睛愣是没瞧出他半点底细。 结果,这样一个奸诈的小狐狸竟然为了眼前这个中年人破了功,非但如此,还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 这人是谁? 跟他怎么认识的? 何德何能能让他如此大动肝火? 赵炜玩味的猜测着,老董没有看他,冒火的双眼只盯着吴楠,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逼得自己不敢反抗的家伙变得跟狗一样,心中无比畅快。 抽了几十耳光,封知平停手,冷声道:“两件事,解药,还有徐昊,交出来,我留你一命。” 第453章 贵贱之别 吴楠的脸肿成包子,挤成线的眼缝里透出屈辱与惊惧。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敢打我!我要告诉我父亲,告诉我爷爷,你...” 啪~! 一记耳光将剩下的话抽回了肚子里,封知平将人提到面前,寒声道:“最后一次机会,解药和徐昊,交出来,饶你不死。” 看着那张阴冷的脸,吴楠恨透了这里的规定。 如果可以带侍卫,自己何至于如此? 天知道这个贱民怎么跟堂堂剑侯世子认识的,不但认识,还让剑侯世子大动肝火如此羞辱自己。 说,还是不说? 吴楠心念电转,把心一横。 “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这里是京城,自己是官眷,封知平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杀了自己。 说了等于认错,等于低头,丢脸不说,还会继续被他羞辱,不说一样会挨打,但面子可以保住,反正他不敢杀人,自己只要死咬着牙不开口,他能奈我何? 吴楠想的没错,换个人来肯定稍稍让步,大家都是达官显贵面子大于天,京城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必要谁也不会把事做绝了,一个贱民显然不值得。 可惜,他面对的不是普通人,或者说,不是正常人。 嘎嘣~ “啊啊啊啊啊啊!!!” 非人的惨叫吵得人心里发毛,吴楠缝里睁大肿|胀的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变成三节的胳膊。 “你,你竟然,你竟敢!!!” 封知平面不改色,手从小臂挪到上臂:“我没有耐心,你每拖一分,身上的骨头就会断一根,直到全身的骨头一根不剩。” 言罢,手掌发力攥紧,吴楠还算紧实的上臂骤然收缩,血液强挤出皮表的同时,臂骨硬生生被铁箍般的手掌攥得龟裂。 钻心的剧痛让吴楠涕泪俱下,白眼一翻竟要昏厥。 封知平怎会给他“偷懒”的机会,一指点在他的胸口粗暴的注入一缕内力,吴楠瞬间醒转,不但手臂剧痛,胸口被点中的位置还火烧火燎的炙痛,就像被强塞进了一团火苗。 “啊啊啊啊!!救命啊!杀人啦!来人啊,救我,有人杀人啦!!” 吴楠放声尖叫,很快又化为了痛苦的呜咽。 这次是左脚脚踝,他不但感受到疼痛,还清晰的听到了踝骨碎裂的恐怖声音,先前的算盘彻底没了踪影。 这人是个疯子! 他毫无顾忌的折磨自己,就为了那个贱民,他...他真的敢,杀人? “死”字一生,迅速放大,盘踞了整个脑海。 他终于想起了一件事——封知平不是京城人氏,而其父,是封莫修! 那个官场里的奇葩,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的封莫修! 他终于怕了,可正因为太过害怕,让他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你敢杀我?我死,他们俩也活不了,都得给我陪葬,给我陪葬!封知平,你敢杀我?!” 封知平昂首斜视,眉梢缓缓挑起。 吴楠以为自己戳中要害,咧开血嘴放声狂笑。 “你怕了,你怕了!哈哈哈哈!封知平,你也有怕的时候!别以为你仗着家世能为所欲为,我呸,你就是个废物,真当自个儿跟你爹一样!你还给我机会?笑死人了,应该是我给你机会!马上向我道歉,跪下磕头,否则,你就等着给他俩收尸吧,哈哈哈哈!!!” 卧槽,狗|日的失心疯了,这种话都敢说! 赵炜吓了一跳,他看过封知平杀伐果决,知道封知平现在的表情意味着什么,方才杀那个侍卫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神情! 吴楠是该死,可他不能死,他跟那个侍卫不同,是马山伯府的六公子,是老伯爷最小的孙儿,是官眷,他若死在这儿,事情就没法收场了! “老弟,他疼疯了,咱不跟疯子置气。”赵炜抓住封知平的手腕,苦劝道,“来,松手,这事我帮你处理,保证把你要的东西要出来。相信我,他一个伯爵家的小子还翻不了天,我一定让他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王山和盛泰阳也赶了过来,前者捂着胸口畏惧的不敢近前,隔着一段距离劝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做错事,照章办理就好,打一顿出出气就算了,千万别闹出人命。贤...封三少,你千万三思啊!” 盛泰阳走近前一起抓住封知平的手,忍着恶心不去看吴楠的惨象,低声劝道:“知平,先把人放了,这人不能杀,杀他百害而无一益!有话好好说,什么事都可以谈,不要莽撞!” 封知平面无表情,不发一语,吴楠却扑哧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猖狂。 “笑死我了,真是笑死我了!你们看看自己,一个侯爵世子,一个城防营副统,一个六品命官,竟然和他一起胡闹,为了区区一个贱民要惩治我,好笑不好笑?你们惩治我什么?拜托你们搞清楚,那个贱民是个江湖人,不是良籍,他连贱籍都不是,他就是个比贱籍还下贱的江湖草寇,你们为了两个猪狗不如的贱骨头来惩治我?你问问京兆衙门,问问大理寺,问问他们接吗?太可笑了,实在太可笑了!告诉你们,就算我现在当着你们的面杀了他们,你们也动不了我一根汗毛,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天元律里写着的!相反,我要告你们,告你剑侯世子封知平!你目无法纪当众欺辱命官家眷,伤我至斯,你等着吧,谁也保不了你,你爹也不行,我要告死你,告死你!!!” 赵炜三人脸色阴沉,吴楠话很难听,但句句属实,江湖人不在朝廷户籍之内,生死荣辱,官府概不过问。118 吴楠行事下作,手段恶毒,可真追究起来,没有一个衙门会接这桩案子,就算接了结果也是封知平输,反而吴楠状告封知平胜算极大。 三人中盛泰阳读书最多,又是科举入仕,天元律乃科举必考题目,不敢说倒背如流但也足可称烂熟于胸,是以最清楚此事有多麻烦。 看着封知平,他心中暗叹。 太冲动了,实在太冲动了。 吴楠有错在先,此事有很多种解决办法,封知平却因为冲动而选择了最麻烦的一条,一顿耳光硬生生将有理抽成了没理,这可如何是好? 他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劝解,却听封知平忽然淡淡开口。 “说完了吗?” 吴楠笑声一止,惊疑不定。 这人的反应不对啊! 自己说了这么些,他难道一点都不害怕? “看来是说完了,那该我了。”封知平淡声道,“知道怎么分贵贱吗?出身?户籍?金银财帛?错了,都错了。告诉你,贵贱源于身份,而身份呢源于实力,论身份我是侯爵世子你是伯爵府啥也不是的小儿子,论实力我让你双手双脚都能弄死你,论家世剑侯府有府卫三千,我父领虎符爵印坐镇泉州,你们呢?两百年前的马山伯府还能看,现在,苟延残喘,一群啃祖宗老本的东西,你拿什么跟我比?说我告不了你?别闹了,告你的方法有的是,比如你口臭恶心着我了,你拉屎熏着我了,你走路踩着我了,你长得难看吓着我了,随便找个理由递到衙门,你看看他们会判谁赢!” 吴楠又羞又怒,呼哧直喘:“你,你,你好不要脸!” 封知平冷哼:“嗯,我不要脸,我的脸好着,你要脸,你的脸开了花。这就是贵贱,贱人没资格谈脸面。” 摆头示意了下老董,封知平淡声道:“你说他是贱民,有证据吗?谁告诉你他是贱民?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认识他的?告诉你,因为他是我的人,是我的亲卫,是我剑侯府三千府卫中的一员,你藏起来的徐昊也一样!他们帮过我,救过我,我们之间是过命的情谊,他俩低调出行游历四方,一时不慎竟被你个腌臜玩意儿给阴了,还敢带到这儿来让他们打这不知所谓的狗屁擂台,你想干什么?欺我剑侯府无人吗?还敢舔着个脸跟我讲理,你好大的胆!!!” “你撒谎!”吴楠尖叫,“他是点苍山的人,根本不是你剑侯府的人,你在撒谎!” “我父师从天元第一剑客果闻大师,果闻大师何许人也,你不会不知道吧?” 吴楠愣住,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难道这家伙和那小子真是剑侯府的人? 不对,如果是,他们当时为何不说? 封知平拍拍他的脸:“小子,别寻思了,你那芝麻大的脑仁儿想不明白的。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在撒谎,你奈我何?” 吴楠呆滞,随后努力歪头冲周围大叫:“你们都听到了,他亲口承认他在撒谎了,你们都听到了!!” “那又如何?”封知平冷笑,缓缓巡视周遭,“打官司要讲证据,我有物证,明天天亮之前他们俩就会出现在我剑侯府的花名册中,人证我也有,你呢?你们谁想替他作证?” 被看到的人纷纷侧目,比起马山伯,他们更不愿意得罪赤剑侯。 封知平无声而笑,回头看着吴楠,神态倨傲:“看到了吧?这就是贵贱,在他们眼里我是贵人,你是贱人,就这么简单。” 吴楠羞愤欲绝,硬生气出一口闷血。 封知平抬手挡住,将手在其胸口擦了擦,面色冷肃:“官司打不打是后话,事要一件件解决。我不喜欢冗杂的办事方式,我喜欢直接,也就是我的拳头。” 封知平举起拳头晃了晃,慢慢活动着手腕:“刚才你一口一个贱人的骂着,还骂了我,我要不还回来,别人会误以为我封家坏了家风呢。哦,我剑侯府的家风你知道吗?告诉你,不多不少十二个字,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惹我一人,杀他全家!你,记住了吗?” 吴楠害怕了,拼命往后挣扎:“你想干嘛?你,你,你不想要解药了?还有个人在我手里呢,你...” 一拳挥下,正中胸口,吴楠一口气喷出回不进气,憋得脸色绛紫,身子佝偻成一团吊在封知平的手上。 “我说了,事要一件件办,打你是当务之急,毒暂时发不了,可以往后放放。” 封知平说着,侧头看向老董:“不介意吧?” 老董狞笑,咯嘣咯嘣的捏着指骨:“完全不介意。” 封知平挑眉:“一起?” 吴楠挣扎扭头:“你...敢!” 被封知平打丢脸,但还能推称势不如人,被一个贱民打,那他可真没脸活了。 “早就想了!”老董丝毫不在意威胁,晃了晃膀子抡拳就上。 赵炜大惊,王山大惊,一群京城贵少全都看呆了眼。 这家伙还真敢动手? 他当自个儿也是世子吗? 如果封知平知道他们的心思,一定会建议他们去点苍外门的鹭湖区看看,到时他们便会明白,咱鹭湖桥东的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怕事儿的! 两个野蛮人连捶带打,次次切中痛点,却没有一击致命伤。 吴楠皮球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浑身剧痛比死还难受,更难受的是他昏不了! 就在他恨不得要咬舌把自己搞昏时,一声轻喝让他看到了希望。 “得饶人处且饶人,二位,适可而止吧。” 第454章 沧浪山河 说话间,一位清瘦的花发老者飘然而至,左手架开封知平的拳,右腿带歪老董的腿,气息散开逼退两人,将吴楠挡在了身后。 恐怖的威压骇得老董脸色狂变,强撑着不逃跑,闪身来到封知平身边反手握住剑柄。 封知平神色肃然,上下打量,淡声问:“你就是镇场子的神藏?” 老者态度温和,闻言微笑点头:“不错,正是老夫。” 封知平拱手:“还未请教?” 老者颔首回礼:“老夫管荣,见过世子。” 管荣? 没听过。 京中高手如云,不乏先天,但大都为灵识,神藏期以上的大内很多外界比较少,不知老家伙何方来路,太子,睿王,还是乾坤阁? 应该不是乾坤阁,自己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波动,应该是太子的人了。 既是太子的人,自己与马山伯府的恩怨他为何要管? 难道太子没想拿此事作伐,仍打着暂时和解的目的,促成此局只是让迁怒睿王心存芥蒂,降低自己将来加入睿王阵营的可能? 想到这儿,封知平朗声道:“您是前辈,晚辈理当尊敬,然此人欺我太甚,毒我手足,还绑架一人不肯归还,此仇我必报无疑!此乃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往大了说是我剑侯府与他马山伯府的纠葛,老先生辈尊,但此事还是不要插手了吧,免伤和气。” 管荣微笑摇头:“非也,和气已经伤了,世子今晚大落我无双阁颜面,若再当着众宾朋的面将他折辱后带走,我无双阁往后还有何脸面在京城里立足?以后谁还会信我无双阁可保来宾安全?所以老朽只能倚老卖老,厚着脸皮出面调解,还请世子给老夫三分薄面,退一步,万事留待明日再说。” “明日?明日你就不管了?” “正是。天亮之前,聚会结束,众宾立场,一概事项便与我无双阁无关了。” 封知平略一斟酌,轻轻点头:“行,前辈开口,晚辈卖您这个面子,晚辈会在外面等,这样不算坏了规矩吧?” 管荣谦然:“世子,何必执着于今夜呢?” 封知平听出猫腻,眯起眼:“怎么,你们送佛送到西,还想把人送回家去不成?” 管荣莞尔:“世子聪慧,正是如此。吴公子今日在这里受伤,已是不该,我无双阁于情于理都该将他送回家中,当面致歉,说明情况,争取取得吴府的谅解。” “哈,你们无双阁还真‘体贴’呐!”封知平大笑三声,沉下脸,“说白了就是要保他平安回家躲起来,让我讨药无路,要人无门!管老先生,您这样做对得起他,不觉着太对不起我了吗?” 管荣轻叹,指着吴楠:“您伤他成这样,该出的气已经出了,该找的面子已经找了,何必把事情继续闹大,闹成无法收场的地步?马山伯府乃名门望族,立府京都近三百载,吴小公子年纪轻一时糊涂,其他人不然。老伯爷素有清誉,吴大人官声极佳,他们二位若知此事定会严加成惩教,解药和人,他们一定会交给您的,您耐心等待便可。” “耐心等待?说的真轻巧!本少爷什么都有,就缺耐心!”封知平嗤笑,一指吴楠,“直说吧,我信不过他,也信不过他家里人,养出一个能做出如此龌龊之事的儿子的家凭什么让我相信?这人我今晚一定要带走!” 管荣遗憾的叹了口气:“既如此,那就只能请世子先离开了。您不用守在外面,老夫会亲自将他送回家中。” 封知平冷脸:“您是很厉害,但您真以为您保得住他?” 管荣傲然一笑:“您可以试试,老夫相信自己能抢先一步。” “试试就试试!不用叫人,本少爷...” “知平!” “老弟!” “别!”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赵炜王山大惊失色的抢上前来一左一右将人拉住,盛泰阳吓得半死,生怕封知平犯浑,直接扑过来从后面搂住腰。 “不平,算了吧!”老董也劝,他知道封知平厉害,但再厉害最多也就灵识,对方可是神藏,根本没得打。 管荣一动不动,微笑着劝道:“您在气头上,不如坐下来喝杯凉茶消消气,等您冷静下来,一定能明白老夫的苦心。世子,老夫真的是为您好。” “为我好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起开!” 封知平身子一晃,三人顿时震飞,老董拦来却被轻松晃过,五指只抓到一抹残影。 眨眼间,封知平矮身欺到管荣身前,拖后的右手无声无息的翻出短刃,在管荣推掌挡来时侧身让过,右手斜上急挥,抹向管荣喉头。 他出手速度极快,旁人只看到一道虚影,眼见短刃将中,对方的咽喉突然泛起金属光泽,叮铛一声脆响连刃带人的将封知平震退。 果真神藏! 而且纳兵刃于体内,至少神藏中期! 封知平试探出结果,毫无气馁,跌退了一步顺势后翻,在身体回正的同时,挥手洒出一道罡气。 罡气凝练,形如弯月,光色乳白如有实质,临到身前骤然两分,左右倾斜铡向管荣下盘。16 瞬息间的变化惊呆了众人,心中惊叹这就是先天境的交手,确实远非先前那些看着热闹的后天境之争可比。 其他人惊,管荣不惊,弯刀自体内飞出一把抓住连劈两记,罡气应势散作点点银辉,他的眼神却毫无轻松,反而微微紧缩起来。 好沉! 从未见过这么凝练的灵识期刀罡,恍若真刀真枪的碰撞过一样。 抬眼看向封知平,却发现人消失了,管荣一惊,猛然感觉脑后生寒,他没有按正常的方式反手格挡,而是直接将弯刀收入体内,自颈后探出,半截刀身稳稳挡住短刃的切割。 草,神藏真不是人! 修为到了神藏期,力量的运用和战斗的形式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知道变化是什么样的,但只有亲自交手,他才真正感受到这种变化有多恐怖多恶心。 短短两次交锋,短刃的灵力便消耗了大半,光泽暗淡,这还是他极力控制的结果。 牛春寒的指间刃本就不是这么使的,也不是给他这样的特殊人使的,想逼退这老家伙靠短刃不行,封知平视线一转,反身向角斗场扑去。 退了? 管荣一怔,旋即否定。 要退不会退向那个方向,莫非他想笑效仿吴楠,抓个人质胁迫自己就范? 嗯,很有可能,他可是封莫修的儿子,看刚才的情况跟他爹一样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其他人无所谓,沧浪剑是重要人才,可不能死! 管荣瞬间猜到“真相”,面色一冷,轻轻一跺脚,人骤然化影紧追而去。 角斗场上,沧浪剑等人本在作壁上观,原本他们应该很尴尬的,可连番的变故让在场的人都遗忘了他们,他们乐得轻松,还顺道大饱了一场眼福。 可现在,福没了,封知平冲过来了。 几人顿时慌乱起来,他们不知道封知平要干什么,但看表情也知道准没好事。 “散!” 沧浪剑高喝下令,第一个动身,其他人紧随其后,却发现封知平舍弃旁人直奔沧浪剑而去,闪开一段距离后纷纷一头雾水的停了下来。 这场面...剑侯世子跟刘成有仇? 有你吗的仇! 沧浪剑心中叫苦,随后又镇定下来。 封知平是灵识,他也是灵识,封知平没兵刃他有心爱的宝剑,有何可惧? 击败封知平,他便可扬名立万,哪怕击退也能狠狠的风光一把,要知道那可是赤剑侯最疼爱的儿子,这样的踏脚石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至于报复,管他呢! 人为脸树为皮,武者的名声大过天,无论善名恶名重要的是扬名,有足够的名望才能获得足够的重视,获得别人的尊敬,轻松取得自己想要的修练所需! 所以,剑侯世子? “来啊!” 沧浪剑出鞘,刘成紧握这把助他成名并冠为花名的宝剑,屏气凝神,箭步冲出。 守从来不是他的强项,他擅长的是进攻,以攻代守,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将对手压垮。 元力注入剑身,共鸣灵性本源,水灵力荡起美丽的淡青色波纹,随着剑招铺洒,宛若真正的骤雨。 数不清的淡青色剑影交织成水幕,拦在两人中间,看上去毫无破绽,若不停步,定会被浇成落汤鸡。 封知平没有停步,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水幕”,瞳孔放大看似空洞,实则将所有轨迹囊括眼中,在脑海中构起一副清晰的不断变化着的图谱。 《山河剑》! 名字很磅礴,实则是一门二流剑法,江湖上广为流传,被不同的人改良出很多个版本,其中最出名也是最厉害的是八百年前一位具形高手改创的《山河九味》,达到了一流水准,可惜招式太繁琐修练太苛刻,后人练不成便加以简化致使原剑法逐渐失传,如今只有紫衫剑阁还收藏着一本原版孤本,再就是封莫修不知从什么渠道弄的一本拓本。 这人显然没看过《山河九味》,只练过《山河剑》,并且效仿前人根据自身条件加以修改,不能说他改的差,可他真的舍本逐末了,抛弃了“山”的厚重,一味追求“河”的滂湃,一套攻守兼济的剑法硬生生改成了纯攻,威力确实拔升了不少,可破绽也随之翻了几倍。 他的剑法对付对付其他人还行,对上剑道行家委实有些不够看。 封知平瞳孔回缩,速度不减脚步连错,身子古怪的晃了几下好似要摔倒,随后毫无迟疑的投身“水幕”。 看台一片惊呼,却发现竟没有“水”沾到他身上。 刘成近在咫尺,看到这一幕心脏骤紧。 怎么可能?! 第455章 见鬼了! 或挡,或绕,他都能接受,可这样轻轻松松的“走”进他的剑圈,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是破绽! 他找到破绽了,他肯定看过《山河剑》的剑谱! 可自己剑法是修改过的,破绽与原本的《山河剑》大不相同,就算看破也不该这么快,更不可能一剑都碰不到他身上! 这种情况以前从没发生过,哪怕准先天时那场挑战灵识初期的大战,对方在第一次接触时也被自己击中两剑,为什么他没有? 为什么? 如果他问出来,封知平或许会告诉他原因。 原因很简单,一是剑法本身的破绽,二是刘成的战斗意识还停留在后天境,没有升华至先天。 后天境因为没有灵识,兵刃斩出的罡气直来直去没有变化,只能作为远攻偷袭和近身扰敌使用,与实力相当的对手交战,最致命的还是兵刃本身。 而灵识期,因为有灵识的约束和引导,罡气更加凝练,其轨迹和形态也可随心而变,这时的剑罡不再只能作为辅助手段,其威力和效用几可以等同甚至取代兵刃本身,这使得战斗的形式从主要应对兵刃变成需要同时防备兵刃和罡气,简单点说就是从对付一把剑变成对付若干把剑,二者的威胁性不言而喻。 刘成的剑很快,几乎可以追平封知平,可他的剑再快也只有一把,看似水泼不进的漫天剑影只有一道真正有威胁,在了解《山河剑》的情况下,其剑路很容易就能预测出来。 刘成没悟到这一点,他以为自己的剑还不够快,见封知平欺近,他疾步后撤,手中的剑再次提速,誓要将人逼停。 封知平很无语,这人有点傻。 出手速度快当然好,但前提是得能控制得住,控制不住一味飙速度只会让招式走形破绽变大,毫无意义不说,还反受其害。 这同样也是抛弃“山”字诀的恶果,倘若他不这么偏执,一味追求杀伤力,将揣摩“河”字诀的精力分出一部分体会体会“山”字诀的个中真味,他现在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唉,当教训吧。 封知平暗叹,并指夹着短刃左右一格,精准的击中力弱处轻松荡开空荡,手一翻刃口抹向对方的咽喉。 刘成大惊失色,震惊到茫然,眼见利刃临身,他循着本能回剑格挡,却见封知平剑指又变,闪电折转点中握剑之手的腕门,他手一麻不由自主的松开了五指,宝剑沧浪被封知平一把夺到手中。 “你...!” 刘成心痛,为爱剑,更为自己的无能。 地级下品,水灵性,果真是把好剑! 封知平心中暗乐,无暇理会刘成,夺到剑后头也不回反手一记剑罡,不待收手便矮身侧扑贴地疾滑,数尺后手撑地前滚起身,冲着紧随而至的管荣冷声低喝。 “吃我一记满脸开花!” 一剑递出,花开五朵,五枚银中带青的五叶草小巧玲珑,落在管荣眼中则杀机四伏。 赤剑侯的九叶剑莲! 虽只开了五叶,管荣仍不敢大意,弯刀纳入体内,双掌合并如庙里拜佛,露在外面的皮肤瞬间蒙上了一层金属光泽。 叮叮叮叮叮! 五声脆响,细辨声声都乃更急促的五声连绵而成。 剑招声势夺人,却效用缺缺,剑锋刺在肉身上的手感竟如刺在金铁上一般,其中一朵甚至还擦出了火花。 太恶心了! 封知平心中狂喊,毫不犹豫收剑抽身,可退了两步便脚跟顿住。 周遭,一道道弯刀虚影凭空浮现凝而不散,刀锋齐冲向他,封死了所有退路。 “世子,可以了吧,再打下去没有意义,老夫不想再伤和气。”管荣身上的金属光泽已经褪去,声音温和,眼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惊异与欣赏。 一个灵识,有这种胆量和手段,着实罕见,真不愧是封莫修一手调教出的小子。 封知平以余光扫了下两侧,好似放弃似的垂下手中的剑,轻佻的歪着膀子:“把人交给我,我就收手。” 管荣用看淘气晚辈的无奈眼神道:“世子何必执着,您知道的,这不可能。” “那没得谈了,我说了,想阻止我只有一个办法,杀了我,动手吧。”封知平稍稍张开双臂,一挑眉,“或者我自杀?诶,这倒是个办法,你说我要死在这儿,会是什么结果?” 管荣眼神一紧,立刻将包围圈扩大了不少,生怕封知平发疯真自个儿往上撞。 封知平大笑,戏谑道:“你看,你不敢杀我,又打消不了我的念头,多尴尬?所以还是把人交出来吧,我省事,你省心。” 管荣沉默,片刻后微微一笑:“世子错了,还有一个办法。” 封知平好奇:“哦?什么办法?不会是把我困在这儿,等你们把他送走再放我出来吧?” 管荣颔首:“世子聪明,所言正是。” “嗯,确实是个办法。” 封知平苦恼的点点头,低着头拿剑在地上乱画着冥思苦想,在管荣露出胜利的微笑准备再次劝解时,抬眼邪魅一笑。2018 “可是,你怎么防止我自杀呢,把我绑起来?而且,你确定你困得住我?” 管荣皱眉,忽感脚下不对,表情一变。 “你!” 沧浪剑用力插入地面,封知平邪笑着吐出两个字。 “剑笼。” 霎时,场面大变,数不清的剑影自地面喷涌而出,或凝为剑罡犬牙般斜插于地,或聚成剑气盘旋于半空。 随着封知平心念驱使,散漫的剑气顿时两分,半数纠缠向弯刀虚影,半数纠缠向管荣本尊,剑罡则拔地而起纵横交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交织成层层牢笼,将管荣严严实实的围在了正中。 他怎么做到的? 他怎么可能做到?! 管荣应付着剑气的纠缠,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不是普通的招式,这种招式已经开始一定程度的影响周遭环境,正常来讲只有神藏期才可施展,只有极少数的武道奇才可在灵识期大成时加以尝试,而封知平明显不符合这两种情况的任何一种! 要破此招有两种方式,一是以远高于对手的修为蛮力硬破,二是以同等级的招式对耗,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蛮力破解固然快捷,可破招后对手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反噬,以他和封知平的差距,反噬不止会伤到根本,很有可能会直接要了性命! 尤其封知平只有灵识期的修为,远不到开始淬炼灵识的阶段,没有蜕变为灵念的灵识根本不可能承受神藏期武技的心神反噬,届时他或许不会死,但会失去神智,沦为比死更惨的活死人。 管荣面色肃然,弯刀自胸口钻出悬于身前,随着他一指点在刀身上,周围的天地灵气翻腾起来,剧烈的程度连看台上修为低微的人都能感受到,赵炜和王山这种站在先天境门前的人感受更深,脸瞬间没了血色。 一直陷在耻辱和困惑中的刘成惊醒过来,身为灵识期,周遭的灵气波动他感受最深,此刻恍如置身狂涛骇浪,连体内的元力都蠢蠢欲动,仿佛要被一同扯走一般。 天地灵气汹涌向管荣的弯刀,周遭的弯刀虚影迅速凝实,从朦胧的虚影变化成半透明的琉璃模样。 剑气以数量优势压制着弯刀,可气终归是气,随着弯刀凝练,数量优势飞速抹消,剑气撞在刀身上如惊涛拍岸,声势浩大,却无法撼动弯刀半分,好不容易推开的距离迅速抹平,并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封知平围拢。 管荣的目的很明确,制住封知平,让他自己收了招式,尽可能的降低反噬的风险。 眼看着自己要被围死,封知平不惊不慌,心中默默的呼唤剑种。 “帮我!” 剑种一如既往,第一时间回应呼唤,神智如有形之物般一小部分没入剑种,纷乱的杂绪和不利于战斗的感知通通消退,封知平气质骤变,浑身散发着一股非人的清冷。 管荣敏感的察觉到封知平的气质变化,如果不是亲眼看着,他简直会以为面对的是另外一个人。 这小子怎么这么多古怪? 他究竟练了什么功法,闻所未闻的诡异,难道是剑侯爷的独门秘传? 肯定是! 封家老小就没一个正常的! 当爹的妖,生的老大老二也妖,原先以为老小封知平废是废了点但好得是个正常人,谁知他才是最妖的一个,比他爹还邪门儿! 不用问,肯定是练功练的! 封莫修这辈子最大的两个爱好一是女人二是修改和自创功法,鬼知道他得了哪门子邪道秘笈,借鉴后自创了一门更邪门儿的内家功法能把人修成了妖怪! 管荣腹诽着,很快发现自己想象力不够,更邪门儿的还在后头。 眼看刀影逼到身前,封知平面无表情的按住剑柄,片刻后,汹涌向他的天地灵气骤然变缓,分出一小部分流向了沧浪剑。 他,他他他,他能引动天地灵气?! 灵识期能引动天地灵气?! 开什么玩笑!!! 管荣感觉自己在做梦,以他的定力都足足愣了三息才回过神,回神后的第一个念头是骂娘。 灵识期能引动天地灵气,而且是从他的掌控下抢夺,换哪个神藏过来都会生出沮丧感。 虽说他没尽全力,可再留手境界的差距也摆在那儿,对方区区一个灵识竟干出了神藏的事儿,搁谁谁不上火? 这是耻辱,莫大的耻辱,传出去他就没脸见人了。 除此之外,他还相当嫉妒,无法抑制的嫉妒。 幸亏管荣心性不坏定力够足,换个阴狠点暴躁点的,这会儿很可能已经羞恼成狂痛下杀手了。 就在管荣愣神的功夫,封知平已经停止了共鸣,不再引动更多的天地灵气汇聚。 不是他撑不住了,剑种帮他将痛感压制得极低,便是被天地灵气压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收手的原因是沧浪剑撑不住了。 第456章 破! 地级下品的水灵剑,在天地灵气的灌注下大变模样,剑身几乎看不出金属材质的样子,璀璨通透得如水晶一般,而水晶的表面,布满了裂纹。 地级下品的宝剑绝对不该如此不堪,如果正常使用,再多几倍的天地之力都可以承受,然而使用他的是封知平! 不,谈不上使用,这是摧残,是燃烧,是透支,是无可挽回的献祭! 剑种根本没有将沧浪剑当作沟通天地之力的桥梁,而是当作粮食,以及吸引更多粮食的饵料! 这种作法毫无疑问是莫大的浪费,而结果也同样的显著。 一股远远超出封知平实力极限的庞大力量蕴于剑上,在剑种的帮助下,他勉强能控制一点这股力量的去向,但不能持久,灵性本源已经濒临崩溃,这股力量随时有可能爆发,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管荣明锐的察觉到这股力量的狂躁,浓浓的危机感弥漫心间。 “防护法阵,快,开启防护法阵!!!” 不用他说,隐藏在暗处的法阵已先一步做出反应,一层浑厚的淡金色光幕将看台与角斗场分割开来,而后拔高合拢,蛋壳般笼罩住整个角斗场,同时角斗场的地面亮起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光纹,如一张张无底的大嘴般鲸吞着内部的灵气。 封知平清晰的感觉到周围的天地灵气在快速稀薄,连灌入剑体的灵气都蠢蠢欲动。 不能再等了! 看了眼看台的方向,心中略作计议,催动剑诀,右手按住剑柄末端,左手并起剑指自身前一划,遥点管荣。 “困!” 霎时,犬牙交错的剑罡化作荆棘,本就厚实的剑罡囚笼彻底密不透风,最内部剑罡蜿蜒着盘绕上管荣的身体,一朵朵精致五叶草绽放凋零,每次凋谢,都是五次无可躲闪的重击。 外面,节节败退的剑气也一改颓势,化作银蛇啃噬着刀影,用身体去撞,前赴后继悍不畏死,一点点将刀影重新逼开,越来越远。 沧浪剑等人被逼退到场地边缘,紧贴着光幕满脸惊恐。 这种交锋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常识,简直跟传说里的神仙斗法一样。 这就是神藏期的战斗? 可剑侯世子不是神藏期啊,他怎么能使出这种比管老还恐怖的招式? 五人百思不得其解,其中刘成最受震撼。 晋入先天的自得感早已荡然无存,如今只余惊骇,以及强烈的渴望。 他,也想成为这样的强者! 这,才是他想,不,是应该成为的样子! 剑笼内,管荣面沉如水,身上的金属光泽比之前更浓郁,剑花只能啄出一个个白点,眨眼的功夫便会恢复原状,根本破不开皮肤。 然而,安然无恙的管荣心情依然很沉重。 他知道封知平的目的不是伤他,而是困住他,并且,对方已经成功了。 弯刀的力量分作两股,一半用来抵御剑笼的侵蚀,一半用来围困封知平,原本这没有问题,对付封知平十拿九稳,可在天地之力加入后,只凭一把弯刀就有些独立难支了。 目前的状况想要破局只有两种办法,一是等无双阁的法阵将场内的灵气彻底抽空,凭着神藏期的修为他可以稳稳的拿下封知平,只需要费些时间。 可对方不会给他这种机会,这小子不傻,他看不到外界,但凭借灵识可以探知到封知平正在酝酿着什么,不用想,肯定是拿来破开防护屏障的。 另一种方法是动用第二件宝兵刃,集两件宝兵刃的力量足可以一举制服封知平,但这个方法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 首先,同时使用两件宝兵刃并非一手握一把那么简单,想要真正发挥宝兵刃的力量必须以灵识激发,而同时使用两件宝兵刃就意味着要心分二用,他刚刚开始炼“神”不久,心分二用很容易遭到反噬,伤到自己的心神不说,万一宝兵刃的力量失控暴走,很可能会杀了封知平和在场的所有人。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另一件宝兵刃太强,他还无法完全控制。 此物乃他新得,尚在琢磨,单独使用都有失控的危险,心分二用,结果不言而明。 怎么办? 是拼一把,还是相信法阵的威力,赌封知平破不开屏障,或者破开前先一步力竭? 管荣犹豫着,封知平没有。 无双阁的阵法很邪门,不但能吞噬周遭的天地灵气和灌注于宝兵刃的灵气,竟然还能对内力产生影响,若非剑种镇着,他现在早已力竭了。 不能再拖了! 拖下去,自己必败无疑! 封知平抬起左手高举于顶,五指张开用力一抓,头顶上方,散漫的灵气急速汇聚,一柄纯粹由灵气凝聚的巨剑缓缓浮现,好似被他握在手中一样,随着他的手腕缓缓移动,剑锋直指看台某处。 “他...他想干什么?” “他难道想击破这层护罩?!” “别开玩笑了,无双阁的防护法阵可抵御神藏期高手的全力一击,凭他能破得开?” “难说,没见管老被他困住了吗?” “困住又不是死了,管老那是没动真格的,要不是忌惮他爹,管老早把他收拾了!”第一文学网 “那管老为何这么久还没出来?” “这...” 众人议论纷纷,剑指之处的人则惊恐万分,尖叫着逃向两侧。 王山和盛泰阳早开溜了,韩志行跟在后头,赵炜也想跑,可他手里提着吴楠,跑到哪儿剑就指到哪儿,尿都快吓出来了,最后终于想明白了缘由,一脸晦气的将吴楠摔在地上。 “曹他吗的丧门星,自个儿死吧!” 狠狠吐了口唾沫,赵炜拔腿就跑。 “救我!带上我,带上我!我可是马山伯府六少爷吴楠!你不能见死不救!!” 可怜的吴楠挨了两顿胖揍,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哪有力气跑,委顿在地冲赵炜呼救,奈何赵炜压根儿不回头。 “救我!谁来救救我!我有钱,谁救我我给谁钱,好多好多钱!他吗的,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狗杂种,你们不得好死!快来人呐,救命呐!!” 一声哭求一声叫骂,吴楠疯了一样。 与他相熟的纷纷侧目,其他人暗暗摇头,这情况钱有什么用,躲还来不及呢,谁敢过去? 有人敢! 四条人影冲出人群,闪身挡在吴楠身前,为首者,正是悄然消失在场上的贺兴。 吴楠不敢相信,随即狂喜,癫狂的拍地大笑:“好好好,你们很好!赏,都有赏,本少爷重重有赏!快,去杀了他,谁杀了他,本少爷保他三生三世富贵荣华!快去啊!他吗的,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四人都是坐镇无双阁的先天境高手,灵识期的修为,贺兴性子沉稳,干惯了司仪见怪不怪,对吴楠的话充耳不闻,剩下的三人就不一样了,微现愠怒。 右手面貌最年轻的男子不掩厌恶的回头看了一眼,犀利的眼神和先天境的气息威压登时让吴楠收声,低下头瑟瑟发抖。 “辛然。” 贺兴轻唤,男子这才收回视线,面沉如水的看着屏障另一侧的巨剑。 “贺老,怎么办?” 贺兴略一沉吟:“你随我留下,栾凤、栾宏,你们带他先走,直接送回马山伯府,务必亲自送到吴家人手中!” 栾家兄弟应命,刚转身,就听一片惊呼。 只见悬浮的巨剑开始移动,速度不快,却独有一股山塌的压迫感。 三息后,巨剑来到屏障前三丈左右,像磕了猛药似的速度骤然拔升,重重的撞击在屏障上。 没有巨响,甚至没有声音,只有刺目的强光迸现。 许多人措手不及,痛苦的捂住双眼,使劲揉了揉后又强撑着睁开泪水四溢的看着碰撞处,不肯错过这幕难得的奇景。 强光过后,屏障漾起重重波澜,肉眼可见的稀薄了一些,但没有破,并且在快速恢复。 巨剑没了前端,余下的剑身顶在屏障上继续挤压,崩散的碎片散成灵气,又在封知平的控制下化为一道道剑气,蜂拥在巨剑周围,疯狂的向屏障撞击。 屏障的波动越来越剧烈,碰撞处很快就稀薄到了一指厚,然而这薄薄的最后一层却坚如磐石,任剑气狂潮如何肆虐都没有破裂的痕迹。 有人松了口气,指着大笑:“哈哈,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就凭他根本别想破开!” 贺兴也暗松一口气,回头便要吩咐赶紧带人走,头扭到一半,眼角的余光发现巨剑突变。 只见巨剑突然整体崩散,灵气还未散远又骤然回缩,凝聚成一条长枪。 不,不是长枪,是很少有武者用的刺剑! 刺剑无刃,只有锋芒,相比常见的两刃剑和厚背刀无法劈砍也不利于挡格,而刺剑的招数也只有一种剑意——进攻,进攻,再进攻。 比刘成改创的《山河剑》更疯更狂更偏执,完全舍弃防守,以攻代守,抢先毙敌于剑下。 除了惯于偷袭的刺客,很少有人会用刺剑,攻防兼备才是行走江湖的最佳选择,这种极端的兵刃完全不符合主流。 封莫修是剑道大家,自然研究过刺剑的剑法,封知平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跟着练过,但相比其他兵刃来说并不擅长。 方才久攻不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刺剑,而是詹千舞的枪。 詹千舞一骑绝尘,一点寒芒破川洞江,给他的印象极为深刻,是他见过的对于一点的贯穿力最强的技法。 他想效仿,欲凝聚出一杆灵气之枪,怎料凝出来的竟是一柄刺剑。 眉头微皱,旋即舒展。 或许是剑种左右吧。 剑种剑种,除了剑和与兵刃无关的兽影妖形,它或许不愿意呈现别的兵刃形态。 无妨,刺剑也一样,针对一点的洞穿力足够便可。 催动剑诀,左手剑指朝前一指,刺剑应势疾出,正正的刺在屏障上。 “破!” 第457 铃音 强光再现,比方才还刺眼,就算闭上眼都能感受到灼目的白。 除了强光,这次还有了声音,先是一声闷响,紧跟着是令人牙酸的如同琉璃瓦龟裂的嘎吱声,片刻后轰然一声巨响,猛烈的气浪汹涌而出横扫看台,瞬间掀翻了所有人。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暂时失明又失聪的人们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方才第一次碰撞并非没有声音,而是被屏障挡住了。 屏障告破,破碎的边缘飞速回补,可创口太大,又有剑气余波肆虐,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补完。 封知平看了眼扭曲鼓胀的剑笼,右手离开剑柄,闪身朝洞口冲去。 在他放开沧浪剑的瞬间,剑身便开始剥落碎片,在他跃出洞口时整把剑彻底崩坏,沙塔般坍塌成一堆碎屑。 沧浪剑崩溃坏的同时,剑气和剑罡也开始溃散,剑笼轰然爆碎恐怖的余劲横扫而出,只先到一步的强风就迫得刘成几人紧贴着墙无法动弹无法呼吸,惊恐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逃脱的管荣见此情形,心有不忍放弃了立刻追逐封知平的想法,唤出弯刀张开五指朝向五人。 “起!” 暴喝声中,五人脚下,一堵金灿灿的金属墙壁拔地而起,稳稳挡住随后而来的余波冲击,待余波消散后重归大地。 五人死里逃生,瘫倒在地,刘成眼中的狂热浓到了极点,双手暗暗攥紧。 这时,封知平已经冲到了吴楠身前,贺兴无奈,只得招呼三人刀剑出鞘联手合围。 “世子...” 贺兴还想劝,却见封知平反手朝后一抓又朝身下一按,四座剑罡交织的剑笼拔地而起将他们围住。 这是沧浪剑的绝唱,是封知平一早留下的暗手。 贺兴四人大惊失色,奋起全力想阻止剑笼的靠近,可能困住管荣的剑笼哪那么容易破开,哪怕威力大降,他们也难以力敌,转瞬间便被剑笼牢牢困住,一动不敢动。 不多看四人一眼,封知平闪身穿过,一把抓起吴楠朝传送门疾遁,同时高声呼喝。 “走!” 老董早已准备,在封知平得手的同时已经开始向其靠拢,熟料十几个人影横里杀出将他拦在了半途。 “停下!” 为首者大喝,长剑出鞘,平举遥指。 他们不是先天,拦不住封知平,拦老董还是可以的。 封知平为了此人大动干戈,只要将他留下,不愁封知平不妥协! “世子,你若这么走了,我们不敢保证他的安全,还请将吴公子放下,我无双阁愿息事宁人,概不追究!” 换做平时,封知平或许会忌惮一二,可现在,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如此漠不关心,一群人甚是费解,喊话者正想再威胁几句,却听耳边一声狞笑。 “一群阿猫阿狗也敢拦我,找死!” 老董早就窝了一肚子火,先前先天之战他插不上手,现在,怕个毛? 反手握住剑柄,老董眼神狰狞,冷笑着一记横挥,沉重的巨剑在他手中恍若无物速度快到极点,首当其冲者还想挡,结果刚碰上人就吐着血飞了,余者瞬间色变,不敢硬接,闪身急撤。 敢跟老董硬碰硬,一群白痴! 封知平心中冷嘲。 点苍山的择徒标准高得令人发指,便是如杂役般的役徒,放在别的门派那也都是精英。 老董在役徒里是拔尖的那一撮,若非早年修练伤了根本,早被收入内门了,即便如此他都修到了准先天,可见其天资多强。 而他最可怕的不是修为,而是一身匪夷所思的怪力,桥东两个大力王,一个是他,一个是于大胆。 相比一根筋的于大胆,老董不但有蛮力还有脑子,是真正的面憨心黑,这群人以为凭人数就能将他拦住,连个合击的战阵都不结,简直找死! 封知平提着吴楠视若不见的继续前行,那边厢,老董先声夺人,紧追不放,一把巨剑抡成虚影呜呜疯响,一群人试图逼近,结果碰上的毫无例外全都连人带兵刃的飞出老远,无可奈何,只能一退再退,劈出罡气尽可能拖延。 老董见状也不硬闯,脚步一停,改作双手握剑猛劈地面。 砰! 平整得缝隙都没有一条的地面瞬间缺了一大块,碎石激溅半空,不等升势耗尽又被几记横拍拍飞出去,如同一枚枚暗器带着刺耳的尖啸飙射而去。 守卫们急忙回刃挡格,忽见一条黑影横掠而来,心头一紧。 “退!” 有人高声提醒,合围顿时再松,老董一剑挥空,却也挥出了空荡,一矮身自空荡窜出,大笑着向封知平跑去。 “追!” 连番失利,脸面丢尽,为首者咆哮一声带头追赶,追着追着,无奈的停了下来。 传送门前,封知平一手提着吴楠,一手垂在身侧五指微张,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 想想那四位仍未从剑笼里挣脱出来的灵识期高手,再看看那只貌似空无一物的手,他们打心眼里犯怵,实在不敢靠近。 “我来了!”老董走到封知平身边笑道,没得到回应,奇怪的看看那张熟悉却陌生的脸,心里嘀咕了几句,但没多在意。必读书屋 “我先进。”老董笑道,说完便要进。 封知平伸手挡住,示意了下吴楠:“不用,拿他试。” 老董的心思他明白,传送门是无双阁的,方便、神奇,但也很危险,现在这种情况谁知道无双阁会不会动手脚将他们困在或杀死在里面,好不容易逃到这儿,可别阴沟里翻船。 “你想干什么?!” 吴楠见封知平抓起他一只手往门里送,惊恐万分,拼命往回缩,却哪里挣得动? “不要,不要!我错了,你要什么我都给,别杀我!不要!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戛然而止,吴楠看着自己安然无恙的手呆了呆,大喜过望,连自己裤裆湿了都没发觉。 “抓着他,一起走。”封知平淡声道。 老董会意,抓起吴楠一只手,想想不太放心,直接抱住一条胳膊,扭头“温和”的笑了笑。 “少爷,草民扶您一程。” 吴楠比吃了死孩子还恶心,不敢挣扎,也不敢露出不满,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低下头。 “走。” 封知平抬脚迈进传送门,就在一只脚刚进去时,耳边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铃音。 叮铃~~ 铃音不刺耳,很空灵很好听,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仿佛被洗涤了一遍,满身的怨气戾气统统抹消,心中无比宁静,不由自主的想要沉沦下去。 封知平定在原地,泥塑一样保持着迈步的动作。 “不平?” 老董发觉不对,唤了一声,没反应,脸色大变,猛然看向身后。 管荣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站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左手平端胸前,右手提着枚巴掌大小的精致铜铃悬于掌面,面色肃然,聚精会神,双目紧盯封知平。 该死,灵宝,幻音类的灵宝! 老董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心中叫遭。 灵宝是宝兵刃的一种,因是某种器物,比如铃铛、古琴、镜子等等,非兵刃形态,故加以区别称作灵宝。 人级灵宝效用不高,因杀伤力薄弱,多作辅助性的防御手段出现,又因价格昂贵,固并不普及,只有一小部分财帛丰富的武者身上能见到。 到了地级,因为充足的灵力和异常突出的灵性偏向,在先天高手的催动下,灵宝的威力便开始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出现各种各样神奇的、匪夷所思的效用,有一些甚至比宝兵刃还可怕。 其中,幻术是最危险的那一类,不同于五行、风雷这些实质性的攻击手段,幻术影响的是人的精神,造成的精神类创伤很难治愈。 而幻术最恶心的一点在于旁人很难帮得上忙,除非精通幻道,或者有足够的实力护住中术者的心神,否则强行唤醒中术者只会让其受伤,甚至殒命。 然而幻术入门难,精通更难,与其他武学不同,资质不够强练也练不成,根本不是勤奋和毅力能弥补的,加上耗时太长,有成前杀伤力远不如武技,所以修练幻道的人很少,即便练,也大都是当作次要类科目业余研习,而非主修。 与精通幻道的人一样,幻灵性的宝兵刃也极难得,世间常见的幻灵宝其实大都是取巧,比如以火光、水雾制造幻影,以金属、土、木制作乐器营造幻音,这些都需要使用者有一定程度的幻道修为,使用的门槛比较苛刻。 而真正的幻灵宝哪怕使用者不通幻道也能使用,其本身就可以影响人的精神,比如几千年前那面很有名的镜子,传说能幻化时之力影响受术者的光阴。 眼前这枚铜铃,乍看是金鸣产生幻音,实则不然。 老董只是瞧了几眼便觉神智恍惚,诸般幻象云于眼前,他赶忙猛咬舌尖极力挪开视线才慢慢好转,可心里仍有一股冲动,催促着他继续看着它,永远看下去。 幻灵宝! 真正的幻灵宝! 不管是地级哪一品,都是稀世珍宝,大大的凶器! 该死,这老鳖三竟有此等重宝,哪儿弄来的,无双阁这么富?! 老董不知无双阁底细,否则,就不会如此惊讶了。 怎么办? 老董焦心。 强行唤醒封知平肯定不行,而且以封知平如今的修为,他能不能唤得醒还是两说,别救人不成反把自己也撂进去。 攻击老瘪三? 是个办法,但老瘪三修为太高了,神藏期的高手,说句不好听的,凭这厮的恢复力站着不动让他砍他都未必砍得死人家。 在老董冥思苦想时,封知平的丹田内悄然生变。 幻术最大的特点就是影响人的神智,而影响的手段通常是通过某些诱因引发中术者的负面情绪,简单点讲,就是让中术者自己把自己打败。 换成其他人,这时候已经成砧板上的肉了,可封知平不然。 通过与剑种共鸣,他得以进入一种高度理性的特殊状态,这种状态让他头脑清晰很难被情绪所左右,而影响情绪的因素,也就是七情六欲和过往的不堪回忆等都被压制到极限,也可以说,是随着没入剑种的那部分神智一同被剑种吞掉了。 是以,老董看了眼铜铃就头晕目眩杂念丛生,他直接中招却没有任何杂念,只头脑空白无思无念,宛如入定般,整个人空灵而平静,看上去就像个呆呆的木头人。 而管荣并不知道,他影响到了封知平的同时,也影响到了另一样东西——剑种! 第458章 气盛最是少年郎 铃音一遍遍的涤荡着封知平的身心,也涤荡着丹田内的剑种,按理说剑种不应该被铃音影响,可此时的它吞纳了封知平的一部分心神,使得神秘的内部连通了外界。 起初铃音微弱,剑种没什么反应,随着铃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频繁,剑种终于不堪其扰,也像是着恼宿主窝囊似的,控制着元力凝为尖刺狠狠的扎向封知平的脑海。 这一扎可要了命了,封知平是痛感迟钝,不是没有痛感,这一下不致命但跟要他命没什么两样,发自灵魂的剧痛令他浑身狠狠一震,僵化的大脑剧烈颤抖着迅速恢复了运转,与此同时,没入剑种的心神也被“嫌弃”的吐了出来,好像这才是剑种的本来目的,切断内部与外界的联系。 心神重归完整,痛感随之加剧,封知平忍受不住惨嚎一声,翻着白眼当场昏厥,而在他昏过去的同时,管荣也如遭雷击惨哼一声七窍流血,嘴里喷出一路的血珠倒飞了出去。 老董傻眼,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贺兴四人甚至都忘了挣扎,不可置信的看着跌出老远半天起不来身的管荣。 没人知道怎么回事,只有老董猜出了一二,见此情形不敢多留,一把搀起封知平往门里冲,就在这时,他的脑筋突然迷糊起来,恍惚间竟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坏了! 他立刻明白了自己怎么回事,不敢回头看管荣,他使劲咬着舌头想朝门内迈步,然而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短短一步的距离,怎么也挪不动腿。 看看封知平,看看夹在两人中间的吴楠,他犹豫了一瞬,下定决心放开了自己的手,拼尽最后的力气前倾身子撞在两人身上,将两人送入门内。 在没入传送门的前一刻,封知平忽然醒转,看到老董的动作后瞬间明了,脸色大变。 “不要!” 老董无声微笑,那张远超实际年龄的脸上写满了信任与洒脱,在封知平即将消失在传送门时,轻声道:“等着你。” 随后,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吸离了传送门,朝挣扎起身抬着一只手的管荣飞去。 封知平目眦欲裂的看着那熟悉的笑脸,视野微微一花,人重新回到花廊边,和吴楠一起摔作一团。 松开吴楠,封知平第一时间爬起身往门内冲,然而传送的光色已然消失,拱门重新变回花枝,飞快的缩回花丛内。 “草,草草草草,草!!!” 对着花丛拳打脚踢,想要把制造传送门的机关找出来,然而除了残花断叶,再无任何收获。 封知平气疯了,好不容易走到最后一步,眼见得手,自己竟然昏了过去,连累老董舍身相救,把他自个儿搭了进去。 该死,为什么会这样! 狗日的老董,留下自己自个儿先跑就是了,我是剑侯世子,这帮狗|娘养的还敢杀了我不成? 怎么这么傻? 身后传来压抑的痛哼,封知平瞬间清醒,怒目回望,却见吴楠靠着剩下的一手一脚在地上爬,竟想开溜。 “草泥马的,还敢跑?!” 封知平冲过去抬脚就踹,吴楠放声哀嚎,求饶声引来了不少人,见此情形惊恐的不敢靠近,隔着老远小声嘀咕着这是个什么情况。 “少爷?” 牛春寒就在附近的凉亭休息,闻声而来,见状大惊失色,推开人群冲到近前。 “少爷,您怎么了?您受伤了?天杀的无双阁,他们竟敢对您动手?!” 说着看向地上的“肉|团”,牛春寒眼神森寒:“少爷,他是谁?” “该死的人!”封知平停下脚冷声道,看了眼围过来不敢近前的满庭芳护院,抓着吴楠的头发将人拖起,冷声道,“走!” “上哪?” “回家!”封知平寒着脸,“回咱自己的家!点将,调兵,我要踏平满庭芳,掀了无双阁!” 牛春寒浑身一震,看看封知平的脸色,没敢多问,颔首应命当先开道。 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封知平拖死狗一样的拖着吴楠,沿途碰到的女子纷纷惊呼掩嘴退开,玩耍的宾客目光惊疑,看清地上的人后直接化为震惊,交头接耳议论着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如此对待小霸王吴楠。 快到门口,总算搞明白怎么回事的满庭芳终于做出反应,一位神态谦卑的老者带着一群膀壮腰圆的护院挡在了前方,自己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世子贵安,老身...”第八书吧 封知平连听不听:“牛春寒!” “在!” “挡道的,杀!” “是!” 牛春寒眼神阴冷,两手无声无息的翻出两把匕首反握住,短刃给了封知平已经废了,不过对付这些阿猫阿狗,普通的宝兵刃已然足够。 老头大惊,见封知平说不通理,犹豫再三,咬着牙朝前一挥手。 “去,请世子移坐荷花台看茶,都轻着点,千万别伤了他!” 这话不是给护院们说的,而是说给封知平听的,虽然封知平浑身杀气,但这里是京城,又是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希冀着对方能心有顾忌手下留情,只伤不杀让他们这些人能交差便可。 想法很好,换个人或许能成,可惜他面对的是泉州城的太子爷,而且还在盛怒之中。 护院们刚抬脚,牛春寒已然后发先至闪身近前,两把刻意作哑的匕首于灯光下幻作两道隐约的虚影,每次挥动都会有鲜血迸出马后炮的描绘着它们的轨迹。 护院们化元后期都不是,面对牛春寒别说突破,命都保不住,韭菜似的一茬茬倒毙,转眼间三十几号人统统死绝,只余老头一人呆滞的退到门边瑟瑟发抖,看着两把匕首交错向自己的咽喉,张着大嘴,却发不出声音。 “停。” 匕首戛然而止,剪刀般卡在脖子上,紧抵着脖颈两侧。 封知平拖着吴楠迈步走向门外,路过老头身边时稍稍停步,冷声道:“告诉你们东家,很我快就会回来,到时如果见不到我要的人,你们满庭芳上上下下所有人就准备死吧。老牛,走。” 牛春寒待封知平走到门外,收回匕首,冰冷的视线从老头身上一路扫到后面的围观者,微微昂头冷声道:“满庭芳欺人太甚,敢暗算我家少爷,好大的胆!欺我剑侯府无人吗?少爷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如果回来时见不到少爷要的人,你们满庭芳就等着迎接我剑侯府的怒火吧!有恩必报,有仇必还,以牙还牙,斩尽杀绝,这是封家军的信条,给我好好记住,好好掂量!哼!” 直到两人消失许久,满庭芳的大门内外仍鸦雀无声。 侍者美姬们瑟瑟发抖,宾客们惊惧,但更多的是惊疑。 原来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剑侯世子封知平,没想到他今晚来了满庭芳,听意思还被满庭芳暗算了,满庭芳哪来的胆敢暗算他? 活腻了不成? 剑侯爷可在城里呢! 不知谁先惊叫一声,现场顿时乱了起来,混乱迅速波及到整个满庭芳,闻者纷纷色变,奔走相告,结伴告辞。 小世子发了狠话,以他多年来的风评和剑侯府一贯的作风,谁敢不信? 无双阁内,管荣抓住老董,将人交给贺兴,匆匆交代了几句后直奔看台下的暗室。 暗室乃阵眼所在,控制着防护大阵和传送阵的运转,一进门,管荣就爆发了,指着一手捧茶一手指卷的悠闲男子吼道:“为什么不拦下他,为什么放他离开?明明可以好好协商的事,为什么要搞得如此麻烦,你是何居心?” 男子正是之前出现在辛九面前的那位微胖的先生,闻言放下书卷,表情淡然的转过头。 “你的问题好生奇怪,我们与你们的约定只是控制法阵,帮助宾客往来,抵御毁灭性的未可知的危险,保护他们的安全。他是客,是走是留全凭己愿,我无权干涉,而他不具有毁灭这里的能力,之前是为了避免殃及其他人我才开启了防护法阵,该做的我都做了,其他的与我无关。” “你!”管荣大怒,手直抖,片刻后一甩手寒声道,“什么叫与你无关,别忘了,这里也有你们的份!这些年你们从无双阁获利多少我不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这里若完了,你们一样受损失,咱们同气连枝,别把自己说的跟局外人一样!” 先生微微皱眉:“管荣,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自己说的话,该搞清楚的是你而不是我。我乾坤阁从不以这些营生盈利,当初合作是你们再三恳求,不是我们提出来的。这些年我们是赚了不少,可这些钱大部分都花在了阵法的维护上,你真以为光靠你们提供的那些灵材就能维持这样一座几重连环的复杂阵法运转?所以别跟我提损失,我乾坤阁本就没想着靠这里赚钱,没了就没了,我们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的。” 管荣气得几欲吐血,刚被反噬的头又疼了起来,两眼冒火的看着胖先生,心里气愤之余充满了无奈,因为对方说得对,无双阁人家真的不在乎,这份合作是自己这边求来的。 不仅如此,乾坤阁可以随时舍弃这里,他们却离不了乾坤阁。 此地乍看郊外,其实深藏地底,依靠乾坤阁独门秘传的阵法才强撑起这样一片神奇的空间,如果把人家气走了,没了阵法的加持,这里顷刻间便会坍塌。 指责不成,反被狠气了一通,管荣也发现自己气昏了头竟自找不痛快,狠狠一甩衣袖匆匆离去。 封知平掳人走了,但他的同伴被留了下来,他肯定还会回来,很可能还会带着剑侯府的府兵,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他必须得早做打算,赶在封知平回来前报给主君知道,由主君决断。 管荣离开后,胖先生重新拿起书卷,看着其中一段“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两句的句首,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轻轻摇头。 “气盛最是少年郎,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得尊老呐,人心不古啊~!” 第459章 搬救兵 出了门,才想起自个儿是乘盛泰阳的马车来的,而车,还在满庭芳。 “少爷,我去叫车。” “不用车,找两匹马。” “是!” 牛春寒离开,跑到最近的客栈半租半征的要了两匹马回来,掌柜的一看盛家的腰牌,又听要马的是剑侯府的小世子,哪敢说不,点头哈腰慌不迭的双手奉上,押金都没收,连租借的银子都少要了一半。 一掌砍昏吴楠,将人丢马屁股上捆好,封知平飞身上马,带着牛春寒直奔四城。 闹市纵马,身上染血,身后还捆着一人,活土匪的卖相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也引来了巡街的差人上前盘问。 封知平哪有时间跟他们啰嗦,几块证明身份的牌子一根手指挑一个举在身前,差人们靠近一瞧二话不说躬身就拜,无他,游景涟给的那块牌子作祟。 过二城,进三城,牛春寒带路,直奔剑侯府。 据说封莫修离京之前,府邸在四城,离盛家大宅不远,乃皇帝恩宠破格赐予,后来离京时封莫修主动交还改到了三城,说是高风亮节,封知平私以为老头子不是怕把外曾祖这位老友气死,就是担心自己不在盛中章拿他宅子和宅子里的人泄愤。 京城的剑侯府封知平听得多,从未来过,家里来的最多的是大哥封知礼,入仕后常驻京中,京城老宅就彻底归他一手打理。 带着人来到侯府正大门,隔着老远就看到一对眼熟的石狮子,走近一瞧果不其然,与泉州家门口的一模一样,难怪眼熟。 侯府的门房没有老吴,但有老方,跟老吴一样,老方也是府里的老人,在封莫修发迹前就跟随左右,忠心耿耿,后来受伤没了一腿一手和一只眼,封莫修不忍他舟车劳顿,便将他留在了京城繁华地,没有带去泉州。 夜已深,老方没睡,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的觉越来越少,这会儿正坐在矮竹椅上舒展着酸涩的断手断腿,旁边放着一盏紫砂壶和一方浸透的软帕子,累了喝两口茶,放下后用仅余的手捏着帕子细细擦拭自己的假手假腿。 他身后站着个半大小子,是专门伺候他的跟班。 小伙子跟封知平差不多年纪,身材偏矮,人却生得孔武有力甚是敦实,只是这会儿没什么精神,负手身前安安静静的侯在一旁,眼一会儿闭一会儿睁,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随时可能睡过去的困顿模样。 老方没回头,听呼吸就听出他困了,头也不回的温声道:“全子,去睡吧,不用管我,我再坐会儿也去歇了。” 全子立马惊醒,脑袋摇成拨浪鼓:“不成不成,哪能留您一人在这儿!师父您慢慢坐,我不困,等服侍您上床我再去睡!” “还不困,人都要倒了!”老方笑着回头,看了眼全子的腿,露出淡淡的满意,“不错,最近没偷懒,下盘扎实了不少。” 全子憨笑,挠挠头道:“还成,主要是您教的好!” “你小子,最近这张嘴是越来越...” 老方正笑骂,忽然听到门外迅疾的马蹄声,顿时皱起眉头。 全子也听到了,骂骂咧咧的嘟囔道:“哪来的狗东西,懂不懂规矩,大半夜的还从这里走还骑这么快!师父,要不要我出去骂他一顿?” 老方抬手打住,竖耳凝听,片刻后眉头更皱:“奔咱们来的,这么晚,是谁呢?全子,大少爷回来了吗?” 全子点头:“回来了,傍晚回来的。” “不是大少爷,难道是...侯爷?” 老方面露喜色,全子却吓了个半死,万一真是侯爷,自己刚才那些话... 呸呸呸,自己什么也没说过! 帮老方安上假肢,扶着起来,两人凑到门边静静等待,马蹄声由远而近不断放缓,最后果然在门外停住。 可是,声音不对! 侯爷回家不可能只带一个人,这人不是侯爷! “开门!” 正想着,大门被人砰砰砸了两下,一把陌生的声音吆喝道:“世子回府,赶紧开门!” 啥玩意儿? 世子? 师徒俩你看我我看你,随后同时惊叫。 “可是小少爷?” “世子爷?!” 要不是自家门,牛春寒真想一掌把门拍开,当下只能耐着性子道:“对,正是赤剑侯世子,咱们的三少爷!赶紧开门,少爷有急事要办,不得耽误!” 老方大惊,急忙指挥全子:“全子,快,开门!笨蛋,谁让你开侧门了,开正门!世子头一次回家,怎能让他走侧门!” 说着,老方一拍脑门:“嗨,给急糊涂了!门我来开,你快去让人通知大少爷,说小少爷回家了!愣着干嘛,快去!”三思 全子犹豫:“师父,很沉的。” 老方不废话,残存的右手平掌对着门闩用力一拍,大腿粗的门闩应声卸落,全子汗颜,扭头就走。 沉重的正门缓缓打开,就着门口昏暗的灯光,老方飞快的扫了眼两人的衣着相貌,在看到后面的少年染血的衣衫和手中的血人时,顿时一惊。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老方惊着了,连见礼都忘了。 封知平不在意这些虚礼,迈步就进,边走边道:“您老就是方伯吧?老早就听父亲提过您,今日第一次见,惊着您了,您担待。” “岂敢岂敢!” 老方摆手,这才想起自己失礼,弯身便要拜,封知平一把将他拉起。 “不用在意这些虚礼,我有急事要找大哥,他在家吗?” “在,大少爷傍晚回来的,再没出去,现在应该还没睡,这个时间多半在书房。” “好,直接去书房,我头一次来,麻烦您老带路。” “是,少爷这边请。”老方一引,顺势看向封知平手里的血人,“少爷,这人是?” “马山伯府六孙子吴楠。” “什么?!” 老方大惊,看服饰就知此人不简单,谁知竟是这样一个麻烦的主儿。 “少爷,您与他起了冲突?” “对。”封知平寒声道,“这家伙绑架了我两个好友,下了毒送去无双阁打生死擂,那无双阁为了保他竟敢与我动手,要不是我那朋友舍身相救,我今晚就折在里面了!” “什么?!” 老方再惊,旋即大怒。 “无双阁竟敢对您动手?好大的胆!!!” 牛春寒阴着脸插嘴道:“何止大胆,他们连镇场的神藏期老不死都出动了,根本是目中无人,视咱剑侯府如无物!” 老方震在当场,停步回首惊问:“神藏?他们用神藏期高手对付您?丁方还是管荣?” “您老博闻啊!”封知平惊讶的看了老方一眼,阴声道,“是管荣!” 老方倒吸一口凉气:“管荣,那可是个贼厉害的老匹夫,无双阁数他修为最高!您怎么出来的?难道您那位好友,也是神藏?” “不是,我朋友先天都不是,我是自己打出来的。”反正已经暴露了,没必要藏着掖着,封知平索性说开了,冷笑道,“那老匹夫也没占到便宜,现在应该头疼着呢!” “什么?您,您说您自己打出来的?” 老方不敢相信,随即想起一则传闻,心口一紧,惊喜的压低声音:“您,难道传闻是真的,您真的痊愈了?” 封知平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而后摆手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无双阁欺人太甚!我那两个朋友都是点苍门下,实力很强,单对单寻常的后天境十个也未必是对手,想留得住他们没三五十人压根儿别想,这小子不知用什么手段撸了他俩,明知他们是点苍山的人还敢送到无双阁打擂,为了堵住嘴还给他们下毒!无双阁不是阿猫阿狗,我不信他们一点不知情,这件事摆明了就是针对我来的,此仇不报,日后我还哪有脸见人!” 老方军伍出身,本就脾气火爆,一听这话立马点头,独眼闪烁着狞厉的光芒:“敢惹咱们剑侯府,还敢算计您,无双阁活腻歪了!少爷这边请,老奴这就带您去见大少爷,咱们府里可用之人不多,但凑百十个人没问题,老奴愿为先锋,杀他个片甲不留!” 封知平含笑点头,暗暗咋舌。 很早之前他就从父亲和老吴嘴里听闻过老方,据说此人是个狂人,年轻时慕名挑战过封莫修,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不知道什么叫怕,更不知道什么叫认输,因此落了个外号叫“蜚蠊”,老吴更喜欢喊他“蟑螂方”。 后来封莫修组建乡勇团,他毫不犹豫的加入,并请缨为先锋,每次冲锋冲在最前,每次恶战最后一个退走,要不是实力强悍,就他这种“劲头”早就死了,而他的命也确实跟蜚蠊一样异常的顽强。 封莫修封侯后组建封家私军,他顺理成章的做了火字营的先锋大将,可惜剿灭黄泉时因为太鲁莽中了陷阱,虽活了下来,却受了重伤,废了半身修为,没了一眼一手一脚。 因为这件事,他性格改变了不少,听说近些年已经很平和了,还收了个小徒弟调教着作消遣,如今看来,这话只对了一半,徒弟是收了,脾气也收敛了一些,但骨子里还是个打不倒的好战狂人。 几人穿亭过院,封知平跟在后头,看着老方迈着那条木制的假腿竟没拖慢速度也没多少摇晃,不看假腿几乎看不出他是残疾人,不禁暗自钦佩。 老方的腿几乎是齐着膝盖断的,功力倒退回后天境后他此生都没可能修到神藏了,断肢无法再生,只能以假腿代替,想要将假腿练到正常人的步态需要付出难以现象的苦功夫,更别提练到像他这样下盘扎实脚步灵活,这不但需要苦功,还需要悟性,以及莫大的毅力。 老爹没说错,这人比蟑螂还顽强。 很快,来到内宅门外,老方站住脚示意牛春寒跟自己留下,请封知平自己进去,牛春寒知道规矩,站到旁边一起等候。 “看好他。” 封知平将吴楠丢到牛春寒脚下,迈步走进内宅,在内宅丫鬟的引领下行至偏院书房,书房门前,封知礼接到消息早已等候,见到封知平后疾步上前一把将人拉到跟前,上下打量,目光落在干涸的血迹上,眼神一紧。 “三弟,你受伤了?” 第460章 凉凉 “大哥!” 封知平心暖,轻轻挣脱整衣行礼,腰还没弯下去就被封知礼一把抄起。 “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快说,伤哪儿了,谁干的?” 封知平越发心暖,兄弟三个大哥待他最好,与二哥简直一天一地,以前没出仕的时候大哥经常会抽时间陪他玩耍,每次出门都不忘带礼物回来,就连他自己的娘亲孙姨娘泛几句酸话时都毫不犹豫的严词驳斥,论品行,绝对是庶兄典范,亲哥哥都未见得能像他这么好。 看着大哥焦急的双眼,封知平笑着拍拍胸脯:“大哥放心,我没事,血不是我的。” 封知礼尤不肯信,伸手仔细摸了几下才大松一口气,拍拍封知平的肩膀,眼神示意了下身后:“走,屋里说话。阿德,去厨房热碗参汤过来给三少爷压惊,告诉刘妈多加点邝大人送的金丝银耳,再取些糕饼来,别拿花香的,三少爷不吃这个。” 书童阿德应声离去,封知礼拉着封知平的手书房里落座。 少顷,阿德转回,抱了身衣服,放下后再次离开,封知平看着衣服笑道:“阿德越来越机灵了,大哥好福气,身边尽是得力的。” 封知礼斜了一眼:“你喜欢,送你,把小桃换给我。” 封知平顿时缩了缩脖子,嘿嘿笑道:“别了,那丫头笨着呢,也就我能忍,伺候您别再把书房给您点了。” 封知礼哑然失笑,随后面色一肃:“到底怎么回事?” 封知平也肃起颜色,将今晚的事细细一说。 封知礼越听脸色越难看,待封知平说完,重重一拍桌案。 “好大的胆!我剑侯府世子也敢下手,满庭芳何等猖狂,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封知平冷笑:“他们当然有王法,大哥难道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是谁吗?” 封知礼一怔:“主子?满庭芳的东家听说是南方一个巨富,家财万贯,富可敌国,黑白通吃,人脉极广,难道另有其人?” 这回换成封知平愣住了,讶然看着封知礼:“您逗我吧?满庭芳的后台是谁您不知道?” 封知礼皱眉:“谁?” 封知平见他表情不似作伪,很是无语。 “还能有谁,太子呗!” “什么?!”封知礼一惊,断然摆手,“不可能!” 封知平奇了:“为什么不可能?咱们泉州的醉锦楼都是太子的,除了他,谁还能在这偌大的京城开起满庭芳这种场子?富商只是放出来的幌子,幕后真正的东家就是太子!” 封知礼还是不信,封知平问了几次他都说不出缘由,只说太子为人方正自己相信其品性,搞得封知平哭笑不得,连连暗叹大哥做了官终是染了官场的风气,迂腐了很多,索性不在争究。 “哥,我想要人。”封知平道,目光灼灼。 封知礼看懂了他的眼神,肃然摇头:“不行!” “为什么?”封知平眉头紧皱,完全没想到大哥会拒绝,还拒绝得这么干脆。 封知礼坐到他身边,沉声道:“我知你有气,但此事复杂,不能胡来。” 封知平拍案而起:“什么胡来?怎么就胡来了?他们算计我,绑了我的人做要挟,我还不能上门要人了怎么着?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保证,只要把人救出来我立马收手,过后要打要罚我全接着,决不连累旁人!” “浑说什么呢,坐下!”封知礼厉声呵斥,将封知平按回座位后叹了口气,“三弟,你不是小孩子了,这里也不是泉州,不能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是,他们是绑了你朋友,但我相信他们不敢伤害他们,这点震慑力咱们封家还是有的。算起来这其实不是咱们跟他们的梁子,而是跟马山伯府的,那吴楠听着也是无心,倘若他知道他俩与你的关系,怎敢如此妄为?换个角度想,吴楠并非常人,他是京城贵少,怎会无缘无故的去为难两个江湖人?所以此事定另有隐情,不能只凭一面之词,说不定...” “说不定是我那俩兄弟自己找茬惹了他,结果踢了铁板让人拿了,是吗?”封知平声音阴冷,面露不悦。 封知礼犹豫半天,轻轻点头:“是!” 一瞬间,封知平心里五味陈杂,眼中透出浓浓的失望:“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事实很明显,这就是一个针对我的局,难道就因为我那俩兄弟是江湖人,你就觉着他们心怀不轨自找麻烦?好,就算你不信他们,难道我你也不信?我了解他们,他们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今晚王山的种种举动已经表明这就是一个局,一场让我与睿王交恶的局,难道这都不足以说服你?”2k 封知礼皱眉道:“并非大哥不信你,而是京城的局势太复杂,根本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些年你从未来过京城,今晚只凭一场宴就咬定太子设局,你不觉着太武断了吗?你说这个局是为了让你与睿王就交恶,乍一看确实算个动机,可往深里想,你不觉着这太不值了吗?尤其你还说满庭芳是太子的,他在自己的地盘设计你,对他有什么好处?让你与睿王交恶的方法有很多,你不觉着这是最蠢、最赔本的一种吗?三弟,冷静一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冷静下来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封知平大怒:“冷静?怎么冷静?我兄弟还被他们扣着呢!” 封知礼也生气了,厉声道:“三弟,注意言辞,这里是京城,你是咱们家的继承人,与两个江湖人称兄道弟好不亲热,会给你自己和他们惹是非的!” 封知平愣住了,心凉了一半,不可置信的看着封知礼。 “说来说去,你还是看不起他俩,嫌弃他们的身份,跟姓吴的一样视他们为随手可以碾死的江湖草芥。大哥,我问你,倘若今天被俘的是我或者二哥,又或者其他某个与你交好的豪门公子,你会怎么做?也会这样‘从长计议’?” 封知礼愠怒:“这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封知平凝视封知礼的双眼,“我就问,是,还是不是!” “你!”封知礼怒指封知平,手气得发颤,“冥顽不灵,听不进人劝,你怎变得这般固执!” “我一直都这样,你不知道吗?”封知平反问,凉凉而笑,“如此说来,我要的人,您不会给,是吗?” 封知礼含怒道:“人要救,一定会救,但不能像你这样胡来!” “那就是不给了。” 封知平彻底心凉,拍拍腿站起身走向门口。 “你上哪?”封知礼霍然起身,上前拦住,“你想干嘛?告诉你,你现在哪儿都不能去,给我留在家里老实呆着!这件事我会帮你善后,你...” “不用了。”封知平挡开封知礼的手,侧过头,“我一直以为你是支持我的,今天我才知道,并不是。你以为我在胡闹,是,在你看来我是胡闹,或许我从小到大做的每一件事在你眼里都是在胡闹,可在我眼里,这是两条人命,两条我必须救的人命!在我眼里,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是关乎你我、关乎咱们剑侯府颜面的大事!老头子说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人家踩到我脸上了,刀都架到我脖子上了,我还忍着,搞什么从长计议,我还有脸说自己是老头子的儿子?咱还是那个人人敬畏的剑侯府?告诉你,大哥,刚才那个你回避的问题我可以肯定的给你答案,如果这种情况换成你和二哥,我会毫不犹豫的去救你们,哪怕把天捅破,哪怕尸山血河!” 话音刚落,房门打开,阿德端着托盘,上面摆着热腾腾的参汤和卖相诱人的糕点,开门见两人这般模样,阿德怔了挣,有些不知所措。 “公...公子,三少爷,参汤来了。” “不用了。”封知平笑笑,“给大哥喝吧,补补脑,好‘从长计议。” 言罢,轻轻推开阿德,迈步出门。 “你回来!”封知礼再次拦住,怒道,“你这混球,不准走,我命令你不准走!” 封知平哂笑:“老头子都管不了我,您还是算了吧。” 身子一晃绕开封知礼,封知平继续向外走。 速度太快,封知礼险些被晃倒,身子晃了晃移步再拦,指着封知平大声道:“封知平,你别犯浑!告诉你,没有我的命令,家里一个人你都别想带走!” 封知平嗤了一声:“大哥,这话很伤人,我真不想说,但现在我必须要说,我才是世子!” “你!”封知礼怒目,旋即伤感,最后咬牙道,“对,你才是世子,但京城这个家的当家是我,不是你!父亲将这个家全权交由我打理,没有我的命令,你看他们谁敢离开!” “那咱们试试!” 封知平迈步走出内宅,封知礼追在后头,出门一瞧,人影栋栋。 老方站在最前,见到两位小主,躬身一礼,大声道:“大少,三少,人齐了!总共八十八人,均已整装完备,随时可以出发!” “老方,你!谁让叫他们集合的!”封知礼气指老方,暴跳如雷。 “啊?”老方懵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傻傻道,“满庭芳的狗杂种敢暗算咱们小少爷,这是打咱们脸面,不打回来吗?” 封知礼气结:“你个老糊涂,打什么打,大半夜喊这么多人你想让人误会咱要造反不成?散了,都散了!嗯?这是谁?” 封知礼突然看到牛春寒手里的血人,想到什么,脸色狂变,几步冲上前扶起脸西瞧,看清面容后倒吸一口凉气。 “吴楠?!老三,你把他抓了,还打成这样?你身上的血是他的?你怎么不说!你,你你你,你惹大祸了!!!” 第461章 进与退 “大祸?打个狗崽子算大祸?呵呵,要是这样,那我不介意多惹一点。” 封知平冷笑着走向吴楠。 “站住,你想做什么?”封知礼心感不妙,劈手夺人,“松开!把人给我!” 牛春寒毫不犹豫的往旁一躲,微微垂首,不卑不亢:“大少爷,请自重。” “你说什么?!你...” 阿德见主子受辱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斥骂,却见牛春寒冷眼扫来,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透彻全身,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下,放下手铁青着脸怒视。 封知礼冷冷的看着牛春寒,见后者无惧,缓缓点头,转眼看向封知平。 “三弟,你教的好啊!” “谢大哥称赞。”封知平颔首致意。 封知礼闭眼平息了一下怒火,尽可能心平气和的道:“老三,把人给我,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你若杀他,此事再无善了的可能!” 封知平笑了,眼中失望更浓。 “大哥,到现在你竟还想着善了,就算吴家接受,你觉着我会同意?” 封知礼深吸一口气:“你想怎样?” 封知平负手昂首:“很简单,吴家放人,他活,把该受的罪受了,我就放人,人若死,哼,他陪葬!我是个很公平的人,老董耗子伤了残了,我会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还在他身上,保证不多占他一份便宜!” “为了两个江湖草莽...” “再说一次,他们不是江湖草莽!他们是点苍门下,是我的至交好友,他们的命不比任何人贱!” 封知礼点头:“好,如你所说,他们是江湖豪杰,可他们再金贵,又怎抵得上吴楠?他可是老伯爷最疼的幺孙!” “那又如何?”封知平笑着摇头,“算了,跟你说不通,说再多也是浪费时间。” 转过身,看着众府卫,封知平朗声道:“刚才的话你们或许听不懂,也不明白为何大半夜的方伯要将你们叫到这里,现在,我告诉你们原因。” “你们有些人可能不知道我是谁,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封知平,老头子最小的儿子,你们的小少爷。今天叫你们来是因为有人欺负我,欺负我就等于欺负咱们剑侯府,我问你们,辱我家门者,该当如何?” “杀!” 众将齐声,杀气凛凛。 “没错!”封知平负手而立,昂首挺胸,“以怨报怨,以德报德,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咱们剑侯府从不吃亏,这是我父亲定下的规矩,是我封家儿郎立于天地的准则!如果连自己的原则都丢了,你我还有何颜面自称封家人,还有何颜面存于世?现在,我要去报仇,尔等如何?” “且慢!”封知礼高声打断,“三弟,你不要混淆视听!什么怨,什么仇,明明可以妥善解决的事,你为何非要执意大动干戈?” 抬手指着吴楠,封知礼大声道:“他是祸首,你打也打了,抓也抓了,之后换人即可,干嘛非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有你们!” 转头看着众将,封知礼愠道:“你们遵循我父立下的准则没错,但不能不分轻重缓急!这些年你们随我付出了多少努力、费了多少功夫才将世人对剑侯府的偏见扭转,你们都忘了吗?三弟年轻气盛,一时气急失了分寸,你们不好好规劝,还要随他胡闹,是想让咱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通通白费吗?!” 一听这话,众人纷纷垂首。 大公子说的没错,以前的剑侯府人人敬畏,但畏远大于敬,当面你好我好一口一个“爷”的尊敬着,转头人就一口唾沫吐地上暗骂几句活土匪,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更是视自家为异类,难有几个好脸色。 直到封知礼入京,这种情况才开始好转。 封知礼文质彬彬,一表人才,能文能武却傲而不狂,该板的脸板,该给的笑从不吝啬,这些年来游走于朝堂内外一众达官显贵之间,一点点将世人眼中的“暴发户”“土鳖”“土匪窝”的恶劣印象扭转过来,让人感觉到封家人也是讲理的,是可以亲近、可以结交、可以共荣的。 在他的引领下,剑侯府一点点融入京城的贵族圈子,真正获得了世人的敬畏而非单纯的畏惧,出门在外他们见到的真诚笑脸越来越多,浓浓的得意与自豪弥漫心间,越来越以身为剑侯门下为荣。 如今,小少爷说自己受了辱,看刚才的情况确实没错,但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确切的说受辱的不是小少爷,而是他的两个朋友,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小少爷的朋友当然不能跟“狗”相提并论,但道理是相同的。 小少爷丢了面子,想找回场子,很正常,可他已经找回了面子,马山伯府的六小爷就在那儿瘫着呢,众将看在眼中,或多或少的都觉着足以了。 一个贵子换两个江湖人,这笔买卖马山伯府肯定干,以小少爷的身份剑侯府的威名想必也不敢太过追究,所以大少爷说的对,没必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让剑侯府重回昔日的恶评。 此外,众人一直以来都多多听闻小少爷有多胡闹,以往是在泉州,那里是自家地盘,闹再大也翻不了天,这里不然,这里可是京城,闹大了怕是侯爷亲自出面都收不了场,到时平事不成反吃罪,侯爷官爵无虞,但心里肯定气堵。 封知平见刚调动起的气氛转眼就被大哥三言两语给灭了火,深深皱眉。 论口才他不如大哥,而这事在常人来看确实有些过火,但这个火,他必须过! 他不仅是要找回场子,同时也是要让太子知道,他不是个可以控制的人,剑侯府秉持中立的原则绝不能丢,这是立足之本。 大哥长袖善舞,游走于各方间仍能保持微妙的平衡,这份本事他没有,也无心去学,他要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告诉所有人,自己跟老头子一样,不会下棋,只会掀棋盘。 想到这儿,封知平深吸一口气,肃声道:“大哥口才了得,愚弟自愧不如,但方才我就说过,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原则,我的原则跟老头子一样,有恩必报,有仇必还!” 顿了顿,封知平扫视着人群,沉声道:“你们都有各自的想法,或许赞同我,或许认同大哥。我不逼你们,我让你们选,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儿,继续维护你们苦心打造的形象,做那人畜无害的没牙老虎。” 封知礼拧眉:“你这话什么意思?”唯一中文网 “没什么意思。”封知平耸耸肩,“只是觉着这里的家跟泉州的不一样,尽是得过且过的窝囊气,如同那些已经没落和正在没落的豪门一样,躺在前人的功劳簿上享受着毫无意义的荣光。哦,不能说前人,爹还没死呢,呵呵。”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将纷纷色变,义愤填膺。 不是冲马山伯府,而是冲封知平,这家伙一句话就抹杀了他们多年来的所有辛勤与汗水。 有几个人不然,比如老方,他就觉着封知平说的很对。 这些年来京城侯府的变化他看在眼里,虽然同样开心,但也仍感觉不太舒服,似乎如今的侯府已经偏离了封莫修的初衷。 譬如封知礼苦心营造的形象,作为最早追随的封莫修的人,他深知那位爷是天底下最无法无天的主儿,最不在乎的就是形象。 如果在乎,他就不会得罪那么多人,如果在乎,他就不会强娶盛家女把仅有的一位知交惹毛成死敌。 那时的侯府乃京中一霸,没有之一,便是公府、王府之贵也不敢招惹。 后来赤剑侯离京,留守京城的这些人没了主心骨是有些难过,但也没难过到过不下去的份儿上,不过闲言碎语更显眼了一点,别家给的冷脸多了一点而已。 封知礼入主全力打造了侯府的新形象,他虽然也挺享受新形象带来的便利与感觉,可二者相较,他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蛮横霸道的赤剑侯府。 剑侯府就应该是霸道的,而非人见人爱的老好人。 而且,封知礼的初衷虽好,却也在无形中消减着剑侯府的威慑力,小少爷遭人算计便是证明,放在以前,谁敢打他的主意? “说多无用。”封知平摆手打断,淡声道,“跟我走的,上前一步,留下的,我不怪你们,你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话音刚落,老方就大步踏前,完全不理封知礼的怒目和旁人的眼色。 有他带头,人群里又走出几个人,封知平数了数,不多,总共八个。 八对八十八,不到一成,齐刷刷的侯府老人,其中一个还是半边身子残疾了的老方,没有一个年轻的面孔,包括老方的徒弟全子,封知平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老方发现全子没跟上,怒目过去,全子苦着脸上前一步,勉强将比例撑过了一成。 叹了口气,封知平摇摇头,正待说话,却见封知礼大步上前,举起右手,手中多了一枚黑铁铸的符印。 “这里由我全权主事,此符为证!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跟他胡闹,现在,都给我退回去!” 符令乃封莫修亲授,见符如见本尊,九人见状,全子第一个退回原位,而后陆陆续续的又退了七人,只余老方独留阵前。 封知礼走到跟前站定,晃了晃铁牌,面无表情的道:“方伯,你要抗命吗?” 老方拧眉一团,犹豫良久,重重一叹,谦然的看了眼封知平,阴着脸退回原位。 军令如山,印信在前,封知礼发话,他不敢不从。 “看到了吧?”封知礼转过身,收起符印,看着封知平,语重心长,“三弟,听哥哥的劝,别闹了,把人给我,后面的事我来解决。” 封知平面无表情,默然良久,无声的笑了,缓缓摇头。 “不敢相信,京城的家竟然是这样的。也罢,求人不如求己,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言罢,示意牛春寒跟上,封知平迈步向前,笔直的穿过人群。 “三弟!”封知礼大叫,几步追上拉住人,“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听哥哥一句劝不行吗?” 封知平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声音飘忽。 “哥,还记得老头子要我们扎马步吗?刚开始我撑不下去的时候会后退,会跌倒,老头子就骂我是笨蛋,是孬种,他说人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也要向前,哪怕摔,也要向前扑,因为向前一步就能重新站稳,而向后退,只会一退再退。” “做人也一样,有些麻烦不是让步就可以解决的。今日我若让了,吴家或许不敢再招惹我,可其他人呢?总有些人是不怕咱们的,我若让了,谁敢保证那些人不会蠢蠢欲动,觉着我是个可欺的再撺掇个局阴我一回?所以,我不能让,我要一次绝了他们的念想!” 言罢,不理封知礼的呼唤,封知平大步向前。 牛春寒落后几步,朝封知礼欠身行礼,而后提着吴楠紧随封知平,步伐沉稳而坚定。 “三弟!!” 封知礼一直追到门口,呼唤无果,看着封知平的背影没入夜色,气得直跺脚。 “公子,要不要派几个人跟着?”阿德询问。 封知礼犹豫,封知平现在情绪不稳,摆明了要大闹一场,派人跟随保护等于送帮手,所以这个人不能派,可不派的话又怕他出闪失... “这头倔牛!” 封知礼恨恨骂了一声,朝身后一摆手。 “阿德,备马,进宫!” 他阻止不了封知平,有人能。 京城里能拉住封知平的只有一个——他们的父亲,封莫修。 第462章 走走 牵着马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封知平阴沉着脸,不言不语。 牛春寒跟在后面,来回偷瞄了主子好几次,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少爷,咱的方向好像不对,这不是去满庭芳的路。” 封知平斜眼回来,狠狠一白:“满庭芳有个老不死的,还有一群灵识,你觉着咱俩能干过他们?” “不能!”牛春寒立马摇头。 “那还问?”封知平没好气的又白了一眼。 牛春寒讪笑,缩缩脖子,看了眼周围又问:“那您这是去哪?回盛家吗?” “回盛家干嘛?怕我外曾祖逮不住我啊?” “出门的时候,小人听说老祖宗今儿好像留在宫里,不回家...” “那也不回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不想听一宿的‘先贤云’。再说了,盛家书香门第,你找他们帮你骂街行,打架绑一块也没用,咱们是去打架的又不是吵嘴的,回去干嘛?” “那咱这是...?” “先从二城开始,把城里最有名的青楼妓馆挨个转一遍。” “哈?” 牛春寒傻眼。 先前封知平说的义正言辞,他还以为要一鼓作气杀将回满庭芳呢,谁知盏茶的功夫没过少爷就改了主意,要逛青楼,这也太... “少爷,合适吗?”牛春寒试探着问道。 封知平停步,冷眼一横:“笨蛋,想什么呢,咱是去找人!” “找人?”牛春寒一怔,旋即恍然,“您是想找六殿下?” “对!”封知平点头,咬牙切齿,“他哥设局阴我,这事儿不管有没有他的份儿,我都得找他算账,而且像把老董平平安安的接出来也只有他能办到!” 牛春寒点头,复又不解:“六殿下的府邸在四城,咱不先去那儿看看吗?” “看个屁,他是回家的人?要不挂腰牌,他家大半的仆人都不认识他!那家伙肯定在哪家馆子厮混呢,咱们挨个找,肯定能找着!” 拿定主意,两人飞身上马,挨个青楼寻将起来。 另一边,满庭芳大门前血洒了一地,消息传开,许多宾客告辞离开,只少半好事的不怕死的留下来等热闹看,他们坚信剑侯府那位小祖宗肯定会杀回来。 随着离开的人换场子的换场子回家的回家,剑侯世子大闹满庭芳的消息迅速传开。 要知道封知平的大名在京城可是很响亮的,自打他降生前关于他的各种传闻就没断过,十几年来极大的丰富着京城人士的闲暇生活,尤其那些关于他张扬跋扈横行泉州的“轶事”最为人津津乐道,每每谈及都艳羡不已,深叹此子上几十辈子积了大德,此生生在了这样一个金窝窝,活得比皇帝还快活。 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传闻毕竟是传闻,还是有一些人坚持眼见为实,不亲眼所见决不相信那些所谓的“事实”。 而今夜这一闹,无疑坐实了那些传闻。 别的不说,只杀人这一条,京城里除了他就没第二个敢干的。 确切的说不是不敢,而是不敢像他这么光明正大,这么堂而皇之。 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他纵仆行凶连杀十余人于当场,随着嘴巴越来越多,十几人逐渐涨到了几十几百,但无论多少,人命总是出了的。 好胆啊,真是好大的胆啊! 虽说满庭芳大都贱籍,不像杀良民那么严重,但贱籍要杀也得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没有理由的胡杀一通,皇子来也不能通融。 天子脚下如此乖张,纨绔世子果真名不虚传! 只不知剑侯爷知道了没,听说侯爷一直留在宫里,若知此事,陛下面前怕是要难看喽~! 有人兴奋着,有人期待着,有些人暗爽着,还有些,则急得火上房。 盛泰阳车都不坐了,拼着屁股开花一路快马返回家中,顾不得浑身酸痛难忍,冲到大房敲开房门将事禀明,而后盛家动了起来。 “找!快找!” 盛长鸣浑身冷汗,吼完这三个字后眼一黑险些摔倒。 盛泰阳赶忙去扶,盛长鸣看清是他直接一脚踹去,气急之下老迈之身愣是发挥出超常的脚力,登时让盛泰阳变作滚地葫芦,可怜的盛泰阳身体虚胖又被马儿颠没了力气,这一滚一直滚到桌边才堪堪停住,抱着脑袋讪讪起身。 哆嗦的指着盛泰阳,盛长鸣大骂:“你自己胡闹就算了,为何要拖上平儿?你明知平儿的性子,为何不第一时间制止他?你,你你你,咳咳咳咳...” 盛长鸣气得猛咳,几个儿孙赶忙上前拍抚,盛泰阳苦着脸站在桌子边,委屈道:“大伯,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但我真的拦了!我,我实在是拦不住啊!您是没瞧着,他一抬手就打翻了一群先天,那满庭芳的镇宅老头都制不住他,我这体格虽说还成,但再成也就是个凡人,哪能拦得住他啊!” “你还敢犟嘴?你,你是要气死我啊!!!” 盛长鸣猛拍桌案,盛泰阳扑通跪倒,伏首贴地不敢吭声。 他父亲死得早,他这一房全靠盛长鸣帮忙打理,大伯对他们这些子侄是视如己出,兄姐娶嫁,老母丧殡,无不尽心尽力妥妥当当,莫说克扣怠慢,反还经常拿自己的银子贴补他们这些孩子,是以对盛泰阳来说大伯就如他的生父一样,家里除了老祖宗,他最敬最怕的便是大伯。 今儿个把大伯气狠了,他悔恨万分,再想到封知平还在外面生死未卜,更是悔恨无极,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下午,他灭了该死的念头,不叫封知平同去。 盛家这边乱哄哄,詹王府也不平静。追文 今晚月圆,老王妃兴起唤大家凉亭赏月,一家人原本乐乐呵呵,直到偷溜出去玩乐的小王爷詹世擎带着一则劲爆消息匆匆回府,话题瞬间从月亮转移到了某个人身上。 小王爷詹世擎兴冲冲的跑进来跟大家说当晚刚刚发生的精彩大戏时,当听到“封知平”三个字时,正准备回房的詹千舞顿时坐了回去,细细听完,脸色阴晴不定。 这个不省心的! 到了京城,就不能消停点! “小舞,可是不舒服?”三姐詹千琼见她脸色难看,关切的靠了过来。 詹千舞不敢直视三姐的眼睛,错开视线,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就是这两天在家里呆的有点闷。” 詹千琼顿时紧张起来,看了眼母亲,拉着詹千舞的手小声道:“小舞,可不能胡来了,上次你闹了一番,爹爹费了好大的劲才平息下来,这才过去没多久,听姐姐的话,安安静静的呆在家里,别去找他麻烦。” 詹千舞心虚的抬了下眼:“三姐你说什么呢,我哪有想找谁的麻烦。” “还说没有。”詹千琼轻轻剜了一眼,“上次你去东大原干嘛了,当我不知道吗?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米已成炊,你喜不喜欢都无法改变,就别再闹了。” 詹千舞后背凉凉,不安的动了动身子,“米已成炊”四个字分外刺耳。 她知道詹千琼不是那个意思,她和封知平的事被捂得死死的,全家除了她就只有父亲和成嬷嬷知道,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偷了人家的镯子藏在袖子里坐在失主面前,除了不安和惶恐,还有难言的尴尬。 詹千琼还在温柔的劝着,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温柔似水,从不动怒,尤其对她这个妹子,从小到大没红过一次脸,甚至连狠话都没有过一句。 她越是这样,詹千舞越愧疚,心里也越发愤恨封知平,与此同时,还有不愿承认但依然存在的担心。 “小舞,小舞?想什么呢?”詹千琼发现詹千舞走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詹千舞回过神,心血来潮,冷不丁问道:“姐,你真的愿意嫁他?” 詹千琼一窒,露出微笑,轻声道:“爹爹定的事,我愿意。” 回答的很干脆,却没有甜蜜的滋味,尤其好看的微微勾起的嘴角隐约流露出的无奈,詹千舞看在眼中分外心疼。 是的,父亲定的亲事,没有愿不愿意一说,只有顺从。 这是他们这种人家女儿的悲哀,倘若詹千琼能像她这样强硬,或许还有一点选择的权力,然而詹千琼并不是这样女子,在詹千舞眼中,她是天底下最女人的女人。 心里纠结了千万遍,詹千舞一咬牙,佯装玩笑的附耳过去轻声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我愿意替你,可好?” 詹千琼呆了呆,而后没好气的拍了她两下:“混说什么呢,这种话哪能乱说,传出去你还嫁不嫁人了!” 詹千舞移开视线,自嘲道:“那就不嫁了呗,反正我是个假小子,没人喜欢。” “谁说你...嗯?” 詹千琼心中一跳,仔仔细细品味了下四妹的神情,狐疑道:“小舞,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跟我说实话,是不是?” “四姐你说什么呢,哪有的事,我开玩笑的!” 詹千舞打了个哈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三姐你等下自己回房吧,小心看路。” “这大半夜的你上哪去?”詹千琼随之起身。 詹王妃听到两人的话,蹙起眉头:“舞儿,你去哪?” 詹千舞无奈回过身,依礼的福了福,轻声道:“回母亲,女儿有些烦闷,想出去走走。” 王妃眉头更皱,略显严肃的道:“走走可以,不准出府,明白吗?” 詹千舞温顺的点点头:“是,女儿明白,女儿告退,母亲也早点歇息吧,入秋了,凉气重,坐久了容易着凉。” 王妃眉宇舒展,温声道:“嗯,我再坐会儿,等你弟弟将封知平的事说完。哎,宁儿,你刚刚说那孩子回家了,是盛府还是剑侯府?” 宁儿是小王爷的乳名,詹世擎坐到老母身边,笑道:“回母亲,是剑侯府,不过好像不太顺利,有人看到他和他的侍卫独自离开,没有侯府的家将跟随。” 詹千舞心头一紧,却听王妃松了口气,叹道:“赤剑侯脾气火爆,牙呲必报,生的老二老三与他一样,还好出了个封知礼,端得正,拿得稳,要不然今夜可就麻烦喽。” 众人一时皆有些唏嘘。 王妃摇摇头,怜惜的看向詹千琼:“来年你三姐就要嫁过去了,封知平这个孩子是个不省心的,到时候可怎么办呦!” 小王爷笑道:“三姐贤良淑德,通情达理,连四姐都服她,封知平又岂能例外?依我看呐最多半年,三姐就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让那家伙服服帖帖的,到时督促夫君上进,兴许将来还能考个功名什么的呢!” 众人哄笑,齐齐看向詹千琼。 詹千琼羞涩低头,只有离得最近的詹千舞清楚的看到,她的面脖,没有一点红意。 “就你嘴贫。”王妃忍笑轻轻捶了詹世擎一下,而后轻轻一叹,“若真能如此,那就好了,我就怕那孩子太野,再欺负你三姐...” “他敢!”小王爷一拍扶手,哼笑道,“当初大闹一场,咱可不怕再来一次!他要敢欺负三姐,就让四姐出马,看他怕不怕!” 众人哈哈大笑,詹千琼羞斥了弟弟几句,詹千舞虽附和着一口笑应下,但眼底,却无丝毫笑意。 再次道别,詹千舞离开花园,在成嬷嬷的陪同下回到房中,一群丫鬟服侍她洗漱歇下。 待成嬷嬷和丫鬟们走远,她猛地睁开双眼,悄悄下床,利落的穿戴完毕,将散披的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抓起红燧推开窗户,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在她跳出院子的同时,在偏厢里和衣而睡的成嬷嬷也睁开了眼,无奈的摇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下床来到窗前轻轻打开,身子一晃,人已消失,只余窗户在缓缓合拢。 第463章 越多越好 夜色深重,夜露渐浓,巍峨的京城山大半陷入黑暗,除了山顶的皇宫,就只有山脚附近的瓦舍勾栏还星光闪闪。 骑着马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封知平不舒服的揪了揪衣襟。 按说一城二城的树几乎给拔干净了,不该有这么重的露气,然这里水道太密,百步一河千步一池,白日天热人多还不觉得,晚上街道一空冷热交替就看出来了,浓重的露气青烟般浮在路面上,飘飘荡荡,晃晃悠悠,如仙境,又似夜下魅影。 封知平身上不舒服,心里更不舒服。 二城的青楼找了大半,身上的血迹引来无数惊惧与好奇的目光,奈何要找的人迟迟不见踪影。 以游景涟的品味,按说不该去一城那些脏兮兮的下等妓馆厮混,但找到现在没见到人,他也不确定了,心里琢磨着找完最后几家就杀到一城瞧瞧去。 他知道大闹满庭芳的事已经传开了,这点从其他人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他不知道的是现在有多少人在找他,无双阁、盛家、马山伯府还有詹千舞,此外他气头上的他还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倘若游景涟知道满庭芳的事,还会安安心心的躺在某个姐儿的怀里等他上门吗? 又找了一家青楼后,牛春寒终于想到了这一层,问了出来。 封知平怔了怔,假假的一脚踹去:“怎么不早说!” “小人也是刚想到。”牛春寒躲开,苦脸告饶。 封知平无语,合着自己顶着大雾跑了大半宿全是无用功,还好牛春寒提醒,否则自己非蠢到天亮不可。 “少爷,现在怎么办?”牛春寒问道。 封知平皱眉沉思,随口问道:“你觉着呢?” 牛春寒想了想:“要不咱找个显眼的地方等等?” “哪儿显眼?” “这个...” 牛春寒挠头。 显眼的地方不是没有,而是太多,京城之大,风景名胜数不胜数,只他们所在的位置附近符合条件的所在就多达十余处,整个二层全加起来,把封家军全拉来也未必够使。 最头疼的是时间,现在是深夜,他们想把人引过来就得闹点动静,可现在闹啥动静都是扰民,到时正主没到,巡夜的差人先来,他急着救人呢,可不想被这些人绊住。 凝思片刻,封知平勒转马头:“走!” “上哪?” “满庭芳!”封知平沉声道,“那儿最显眼,谁想找我找不到都会派人去那儿看看,不过去之前咱得先找家兵器铺。” 满庭芳有神藏老鬼坐镇,他废了一把地级下品的宝剑才把人拖住逃了出来,这次回去决不能空手。 其实他很想回家,府里的兵器库什么都有,可惜看大哥之前的反应肯定不会给他开库房,所以只能掐了这个念头。 在京城呆了些日子,牛春寒不敢说门清儿,但各路段功用和商铺的位置还是大体知道的。 深夜无人,两人纵马疾驰到附近最大的一家刀剑店,三层高的吊脚楼铺面大门紧闭,上悬“君宝楼”三字牌匾,牛春寒上去一顿拍打,总算把守夜的伙计吵了起来。 “谁啊!家里死人啦?他吗的大半夜砸门报丧啊?医馆在对街,报丧去对面,滚滚滚!”伙计骂骂咧咧,心情极坏,换谁碰这事儿心情都好不了。 骂完人,他打着哈欠正要钻回被窝,却听门外一个阴冷的声音飘了进来。 “开门,我们买东西。” 伙计一个激灵,眼珠子来回乱转。 大半夜买兵刃,莫非匪人? “关门了,买什么都等明天,我们晚上不营业!” 牛春寒眉梢一吊,就待发飙,却见封知平冷着脸走近前,二话不说,一脚踹在门上。 砰! 哗啦啦~! 厚重的门板平飞进屋内,半空中崩碎成大大小小的木片,洒了一地,也溅了伙计满头满脸。 封知平收着力,可尖锐的木片依然颇有威力,伙计身上顿时多了几个血点,他呆看着胸前的碎木茬愣了半天,嗷嚎一嗓子叫了出来。 “杀人啦!来人呐!有匪人杀人啦!!老板,老板!!快来人啊!!!” 牛春寒闪身近前,一指点中颈侧哑穴,冷声道:“闭嘴。” 伙计只觉脖子一麻,舌头便跟嚼了麻椒似的木木的不听使唤,喉咙只能发出嗬嗬声,无论怎么使劲都喊不出来,心里顿时一慌,视线下移再看对方手里的血人更是惊恐欲绝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哆嗦跟筛子似的,心里断定来者就是匪人,而且是敢杀人的那种恶土匪!文学大 楼下的动静把楼上的人都吵醒了,附近的店铺也有灯光亮起。 片刻后,一个疑似掌柜的老头边走边系衣服,带着十几个衣衫不整的伙计提刀拎棒的涌下楼来,看清情势,眼神一紧,脸色越发难看。 抬手让伙计们止步,看了眼受伤倒地的守夜伙计性命无碍,只是皮肉伤,掌柜略略放心,上前半步抱拳拱手。 “二位好汉,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若是要钱,说便是,若要命,也得先让我等死个明白。老朽虽久居京中,但一直很喜欢结交江湖侠士,道上的规矩多少也懂一些,二位这么做,有些不合规矩吧?” 牛春寒见封知平不说话,上前一步淡声道:“我们不是盗匪,今夜来此是买东西的,虽有些唐突,但已说明来由,然此人非但不开门,还出口出恶言辱骂我家少爷,所以我才略施小惩。” 掌柜的仔细看了看二人的装扮,连同死狗一样的吴楠也看了一番,心头松了一半,暗道这几人应该不是盗匪,应该是哪家纨绔争锋斗勇,遂收了肃色露出微笑,重新拱手见礼。 “小老儿姓庄,见过公子。公子有些眼生,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封知平。”封知平简洁有力,而后摆摆手,“别搞这些虚头八脑的虚礼浪费时间,我赶时间,要买兵刃,这里的损失和他的汤药费我一分不少,现在带我去看货。” “封知平?”庄掌柜咀嚼了一下,心里一突,“敢问您可是赤剑侯世子封知平封三公子?” 封知平皱眉,没有作声。 庄掌柜心下断定,不敢耽搁,招呼伙计们扶人点灯,亲自上前,侧身一引。 “三公子,请!” 穿过前庭,来到正堂,屋内展架成排,刀枪剑戟一应具全,四周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张张材质各异的强弓,封知平环视一周,暗暗点头,心道这家铺子不简单。 要知道朝廷虽不禁武,但对兵器的种类颇有限制,像刀枪棍棒这些常见的近身兵刃没什么,弓、弩、机括类暗器等远击兵刃,以及军制的长柄重斧、破山锤、巨型战剑、窄刃横刀等就限制多多了,其中以前者限制最严。 普通店铺只允许售卖不超过五十步的猎弓、短弓,长弓和顶端开刃的战弓,尤其是墙上这些看一眼就知道愈百斤的强弓只有获得官府许可才能制作、售卖,种种原因使得江湖上使用远击兵刃的武者很少,而像老董惯用的重刀、重剑,正规店铺里也根本买不到,只能在私人作坊里偷偷订做,或者找点苍山的器缘堂那类不归朝廷管辖的江湖势力才能换购到。 至于机弩和其他军用型兵刃,能搞到,但不能露白,尤其机弩,妥妥的禁售品,民间人士持有,发现一个杀一个,绝不容情,哪怕八大派。 这是出于安全考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不怕机弩偷袭,而军用型的重兵刃一个两个无所谓,一旦集结成群威胁可是成倍上涨的,天元战斗力最强的重步营号称没有活物能从他们的战阵中活着通过,无论人还是妖,朝廷可不想类似的部队出现在民间,游离于自己的掌控之外。 这家店能卖强弓,说明他们是有实力的,这种店比其他店更有可能找到他想要的货色。 庄掌柜简单介绍了一圈,见封知平没什么反应,打住话头微笑欠身:“公子可是不满意?这样,您想要什么样的货色跟小老儿说,小老儿帮你去取。小老儿敢拍着胸脯说,您在我君宝楼找不到的东西,在别处也肯定找不到!” 封知平讶然:“这么自信?” 庄掌柜笑而不语。 封知平戏谑:“那好,我要天兵,你有吗?” 庄掌柜顿时大窘,苦笑道:“爷,您别开玩笑,天级神兵可遇而不可求,莫说我没有,有我也不敢卖啊!那东西京城里怕是只有皇宫宝库里才有,不光天级,地级上品也一样,地级中品倒是能见到,不过得碰,运气好才能见到一件,京城里已经快三年没见过地级中品的宝贝了,不止是我这儿,宝来堂也一样。” “宝来堂?”封知平不解,“比你这儿更大吗?” 牛春寒上前一步,小声道:“少爷,宝来堂是拍卖行,不是兵器铺子。” “正是。”庄掌柜点头道,“宝来堂是京城最大的拍卖所,财力厚,人脉广,招揽了很多高手供奉,我们这些铺子有什么稀罕物都会找他们寄卖,不为钱多,只图安全,您知道京城里贵人多,怀璧其罪,自己卖会很麻烦的。” “嗯,挺有意思,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封知平点点头,微笑道:“我不用那么金贵的玩意儿,地级下品便可,最好是剑,没有剑其它的也行,如果没有地级下品,人级上品的也可以,但要尖货,最好是准地级,别拿破铜烂铁来唬弄我。” 庄掌柜听出不对,微微皱眉:“您要多少?” “越多越好!”封知平重重喷了下鼻息,“今晚,本少爷要送你笔大买卖!” 听到这话,庄掌柜非但没高兴,反而心里一哆嗦,身子晃了晃强撑着没跌退。 越多越好? 这位爷想干嘛,打仗吗? 话说他有这么多钱吗? 偷偷瞄了眼封知平的腰间,庄掌柜暗暗点头。 钱不是问题,有剑侯府作保,腰里还别着皇室和盛家的牌子,随便那一块都够让他安心了。 可问题不是钱,而是他想干什么。 一共两个人,却要这么多兵刃,摆明了是要武装什么人在京城搞事情,等过后追查起来,他或许没事,自己这三两肉十有八九会拉去顶罪。 唉,愁人呐! 这么大一笔生意,做,还是不做呢? 第464章 吴家来人 最终,庄掌柜忍痛,只做了一小半生意。 两柄地级下品的宝剑,三柄人级上品的长剑和一柄人级上品的直刀,外加一柄准地级的匕首给了牛春寒,再多推称没有,无论封知平怎么说都没用,要不是贪心作祟,他连现在的分量都想再砍一半。 门的钱和伙计的伤药费免了,再打个折,最终要价一万八千八百两,其中两柄地级剑就占了一万三。 这个价不但不高,还很便宜,要知道地级下品的宝兵刃在京城这边通常八千两起价,以这两把的品质,扔宝来堂估计能拍到一万左右,准地级的匕首买个三五千不成问题,老掌柜给的几乎是成本价,换成别人肯定能乐死,可封知平不乐意了,拍桌叫嚣。 “打折?打什么折!本少爷是差钱的人吗?还有伤药费,人是我伤的,不给钱怎么能行?想让人戳我脊梁骨是吧?算上,都算上,别给我省钱!” 庄掌柜傻眼,见过买东西砍价的,没见过主动提价的,这人傻吗? “那,那就原价,两万二?” “看不起谁呢,两万二?两万二能买到这些东西?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做买卖的,这么实诚能赚到钱?” 老庄差点哭了。 几十年了,骂他奸的骂他鬼的数不胜数,说他实诚的这还是头一位。 “一口价,两万八!”封知平一锤定音,屈指扣扣桌子微笑道,“记住,就两万八,我不多给,你也别少要。赶明一早你就去剑侯府领钱,记住,找我大哥封知礼,别找别人,就找他,记着了吗?” “是,记着了。”老庄连连点头,心道难怪这么痛快,敢情花的不是自己的钱。 听说剑侯府大公子和小世子关系很好,现在看,呸,全是谎言! 庶长兄能跟小嫡弟关系好? 才怪! 这才正常! 千恩万谢的将封知平恭送出门,吩咐伙计找几张木板先把没了门的大门堵堵,赶明再找工匠收拾,庄老头哼着小曲儿乐乐呵呵的回屋睡觉。 他不担心剑侯府赖账,赤剑侯打从扬名那天开始就没赖过账,信誉比皇家的钱庄都好,封知礼这些年又风评甚佳,无论心里怎么想,那都是他们的家事,这笔钱肯定收得回来。 封知平的心情也很好,大哥今晚的态度一度让他很窝火,能用何种方式让其出点血,他十分乐得。 至于这钱封知礼给还是不给,他一点都不担心,就算大哥不给,老头子知道后也肯定会给。 开心之余,他又有些惆怅,今晚坑大哥一是出气,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没钱。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游乐场”的大计再次提上心头,他暗下决心,无论状元郎同不同意都要实施,铜县不行就换个地方,天元这么大,需要“扶贫”的地方太多了,好好找找肯定能找到不少合适的地方。 重新上马,依旧将吴楠猎物似的丢在马屁股上捆好,二人拉缰拍马朝满庭芳驰去。 满庭芳这边,欢客散去安静了没一会儿,随着马山伯府的人马到来,再次闹腾起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满庭芳天大的胆也不敢不报,结果一如所料,正跟小妾热烈探讨巫山是座什么山的小伯爷吴宏志当场就炸了。 被人从软香帐里拖起来的恼火和亲生儿子生死未卜的愤怒凑在一块儿,吴宏志二话不说先将来报信的几个小厮捆起来打了一顿,随后点齐人马,浩浩荡荡的杀向满庭芳。 说是家将,其实全是看家护院的武师和家丁,不知是嫌马颠还是为了彰显身份呢,吴宏志没骑马没坐车而是坐的轿。 更可笑的是他压根儿没细听怎么回事,一听说小儿子在满庭芳出了事被人抓了就爆发了,等出门过了两趟街,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报信小厮追上来用最快的语速将事情说完,小伯爷这才知道前因后果,当时就愣住了。 剑侯世子封知平? 封莫修的宝贝儿子? 奶奶的,怎么惹上他了! 封莫修的大名天元无人不知,更广为人知的是其堪称恶劣的爆脾气,如果说马山伯府是条恶狼,那赤剑侯就是头狂狮,二者无论从哪方面比都差了不止一个等级,要是选出十个他最不愿意得罪的人,封莫修绝对排前三。 可事已经发生了,而且听满庭芳的说法是对方出手在先,自己这边占着理,而京城里他们这种人家最讲究的就是面子,被人打了脸手都不敢还,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 是以没怎么犹豫,吴宏志便做了决定,先派人回家再叫上一倍的人过来,再派信使兵分三路,一路去剑侯府通气,一路去睿王府求援,最后一路火速赶往北二城的雅梦居,将在那里“亲切慰问”“可怜女子”的老父亲唤回家中,穿戴好命服,以备不时之需。 吴宏志算得很定,这件事可大可小,小事化了最好,化不了就很麻烦了,凭他的分量不够,想了解得靠睿王,还有他那位老而不死越活越精神的老父亲,那老家伙才是正正经经的马山伯,而他只是个跟封知平一样的世子。 提起这事儿吴宏志就上火,打小人家就尊称他小伯爷,一叫好几十年,现如今五十好几了,小儿子都要二十了,他还是小伯爷,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把“小”字去了变成真正的伯爷啊! 千年王八万年龟,老家伙都快成精了! 这些年还返老还童,身子骨比他还精壮,可得留神些,别再整出个庶弟来给他添堵! 吴宏志越想越郁闷,压着速度拖拖拉拉的终于等到睿王回信,立马加快脚步,一到满庭芳,看着愧色迎来的几个管事,满肚子的火登时爆发,二话不说一脚踹去。 “狗东西,你们干的好事!!!”61 几个管事都有武艺,却不敢躲,硬生生受了,任吴宏志发泄。 而吴宏志谨记睿王的指示,劈头盖脸一顿狂骂,言辞之粗鄙不堪入耳,下九流的市井地痞都比他文雅些,可他话里话外只揪着满庭芳不放,对肇事者封知平绝口不提,就连他生死未卜的儿子都没怎么过问,一副罪过全在满庭芳的架势。 管事们越听越皱眉,低着头偷偷换了个眼神,几次想打断说明情由,奈何没有机会,强行解释他们又没这么胆。 好半天,吴宏志终于骂累了,其中一个管事抓准机会,亲手奉上一杯热茶,惭愧道:“吴爷,小公子在我满庭芳出事,我们难辞其咎,然此事起因另有缘由,是令郎...” “住口!还敢狡辩!” 茶杯重重顿在桌上,摔得粉碎,吴宏志指着管事的鼻子怒道:“我儿来此耍乐,你们非但没把人照顾好,还叫人给抓了,你们还狡辩什么?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枉你们自称京城最安全的风流场,告诉你们,如果我儿有事,我定拆了这儿,叫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管事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心中有气,默然等吴宏志说完,正要开口,一把苍劲而冷硬的声音自门口响起。 “拆了满庭芳?吴爷,这话您说的有些大了吧。” 话音中,一个挺拔的老者带着几个随从迈步进屋,无视吴宏志的怒目,淡然自若的坐到对面,直到坐稳,掸平衣衫,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放眼望来。 视线交对,吴宏志心一抖脑子隐隐作痛,赶忙错开视线使劲眨了眨眼,回目再看老者,气势不由自主的弱了三分。 “你是谁?” “老夫管荣。”管荣淡声道,言语神态全无敬意。 吴宏志便要发怒,身后一个老仆快步上前附耳说了几句,吴宏志瞬间熄火,身子有些拘谨的扭了扭。 神藏! 甭管身份贵贱,只这份修为就足以让人俯首,在他这种只会一些健体的吐息之法的普通人眼里,先天就是神仙,而神藏无疑是神仙中的神仙。 管荣镇住吴宏志,也不多做拿捏,收了气势,平静的将整件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通,末了道:“此事在我满庭芳发生,却因令郎自身而起,是令郎不问清来路抓了人,谎称散修送入我无双阁,而那两人非但是江湖第一大派点苍山的弟子,更是赤剑侯世子封知平的好友,若非老夫出手及时,令郎当时就已经死了,是老夫拼着得罪赤剑侯将其击退,并抓了他一个人,这才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对令郎下杀手。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我满庭芳仁至义尽,令郎是在我这里丢的,人我会救,但请您慎重言辞,不要将所有罪责全部扣在我们头上。京城这方水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吴爷土生土长,当知道谨言慎行,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谁脸上都不好看。” 吴宏志心头一紧,想到了太子。 最近因为和亲的事,太子和睿王准备暂时休战,而满庭芳明面上是南方某富商的产业,实际上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不少都猜到了这里与太子脱不了干系,这样才能解释区区一家青楼何以请到神藏期的高手坐镇,并且一介白身面对自己还能坦然自若、有恃无恐。 睿王的来信也坐实了这一点,如果与太子无关,睿王不可能让自己稍安勿躁,先稳住情势,不要让事情进一步扩大。 这不仅是对赤剑侯示好,同样也是对太子给出的善意的回应,否则依照常理,睿王绝不会选择息事宁人,把握机会煽风点火将事情能闹多大有多大,借机重重的打击太子才是他会做的。 吴宏志心头算定,暗暗叹息,自己终究是冲动了。 睿王要他勿躁,他却被伤子之痛冲昏了头,压住了对剑侯府的火没压住对满庭芳的,刚才一顿斥骂骂的舒爽,却不知会不会对太子和睿王的和解造成影响。 说话间,有人来报,大门前二骑驾到,来者有三,看相貌身形正是封知平主仆和吴六公子。 “就他们俩?” 管荣意外,旁边的贺兴等人亦然,最意外的当属苦主他爹吴宏志。 以剑侯府的行事作风,今晚合该倾巢而出才是,怎料封知平出去兜了一圈又自个儿回来了,这是什么套路? 闹累了出去喘口气回来接茬搞? “应该是封大人。”吴宏志捻着手指轻声道。 虽不在朝中,但作为爵门显贵,平日里他和封知礼没少打交道,深知此子乃剑侯府中的一朵奇葩,全无家传的彪悍匪气,温文尔雅八面玲珑,深得京城各方好感,这些年来着实扭转了不少世人对剑侯府的看法。 要不是出身问题,他真的是很完美的袭爵人选,可惜封知平的出生注定了他与爵位无缘,哪怕他很优秀,哪怕他生母的家世悠久而尊荣。 管荣也猜到了是封知礼阻止,却想不通他为何会阻止。 就算为了大局,封知礼也不该一个人不派让封知平独自前来,莫非封知礼算错了,没料到封知平胆大包天,没找到帮手也敢单枪匹马的杀回来? 无论如何,人来了,总是要见的。 “吴爷,请,咱们一起去见见这位封三公子。” 管荣当先起身,走到门口微微侧头:“去把那孩子带来,免得他再误会咱们灭口。” 贺兴应命,转身离去,至无人处时面露担忧。 管老说的有理,可换个角度想,这算不算当面要挟? 换成别人或许不会这么以为,可封知平... 唉,先这么着吧,无论他怎么想,见着人总比见不着好,其它的事且行且说吧。 第465章 恐怖的人 满庭芳正门,封知平收缰立马,冷面凝视,身上马上足足六把刀剑,随着马儿不安的挪动蹄子,叮当作响。 牛春寒落后半个马身,面无表情,满身的肃杀,看上去气势十足,实则心里慌得要死。 没办法,神藏呐,换谁不慌? 等下动起手,少爷肯定无虞,他这个小狗腿就不好说了,想想他就想哭,可转念再想妻儿老小,他又释然了。 路是自己选的,选完了就没得后悔,哭着也得走下去,何况封知平对他非但不差,反而出乎意料的好,想出头还不想冒风险是不可能的,风险与机遇并存,无论今夜结果如何,都是尽忠,纵死,也算是还恩了。 满庭芳的护院们在大门前站了几排,几十号人对两个人,他们心却丝毫定不下来,脸上眼里都写满了不安。 先前那些尸首是他们收的,死状都看见了,个个一击毙命,全无多余的伤势,而出手者据说正是落在后面的那个侍卫。 听说此人是个先天,而自己这些人里修为最高才化元后期,离准先天都尚有一段距离,更不要说真正的先天了。 双方之间的差距不是人数可以弥补的,要补,也不是他们这么点人能补的,至少得翻个几倍才成。 有人小声提议去取弓箭来,立马被旁边的人断然阻止。 弓箭要是有效,先天就不是先天了,而且真动起手场面一乱,弓箭非但伤不了对方,还很可能被对方利用,最终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 两方人隔着三丈有余,无声对峙,气氛凝重。 就在封知平失去耐心准备再次喊话时,对面的人群后方突然骚动起来,左右分开,两个老头儿带着一群老老少少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老头儿和他身后的人很眼熟,正是管荣和贺兴,而贺兴手里还抓着一个黑布袋罩着头的高大男子,看身形,应是老董无疑。 见老董平安,封知平松了口气,对面管荣已笑声开口。 “三公子去而复返,老朽幸甚。现下夜露深重,久留易寒,不如先进来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可好?” 封知平尚未答话,管荣身边的吴宏志眺望几眼没看到儿子,厉声质问:“封知平,我儿子呢?” 管荣皱眉,却不好责怪,毕竟儿子是人家的,着急很正常。 封知平挑眉,扬了下下巴:“你就是他爹?” 吴宏志发觉自己方才语气有点重了,忍下火气冷脸点头:“对,我就是吴楠的父亲,马山伯吴宏志!” 封知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怪异的看着吴宏志:“马山伯我没见过,但听说年近七十,瞧你也就五十上下,你跟我说你是马山伯,你觉着我会信?” 牛春寒讥色插口,用刚好能让对面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少爷,他说他是吴宏志,那应该就是吴楠的父亲了,说是马山伯也没错,等老伯爷一死他就是了。” “哦~~原来如此!”封知平大点其头,颇为唏嘘,“啧啧,这人呐,还不如我,我虽不孝却从未咒过我爹,他却念着他老子快死,真是不孝啊!老牛啊,可得注意,咱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做那不忠不孝的牲口!” 牛春寒重重颔首:“是,谨遵少爷教诲!”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对面的人听了个全活,吴宏志脸都绿了。 他最恨人揭他短,如今这小杀才不但揭了,还指摘他大不孝,这里可不光有满庭芳的人,还有不少留下来看热闹的豪门贵子扒在墙头瞧热闹呢,这要传出去他往后还哪有脸做人? 气急之下,他顾不得睿王嘱托,抬手一指怒吼:“你说什么呢,有胆你再说一遍!” “呦,瞧瞧,太不注意了,让人听见了。”封知平貌似无奈的耸耸肩,语气轻佻,“明人不说暗话,我就再问一遍,您老究竟是不是马山伯?” “我...”吴宏志一窒,不知该怎么回答。 封知平嗤笑:“果然,你不是,你却说自己是,事情很明显了。我说这小子哪来的胆敢动我的人,敢情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呐!” 说着一摆头,牛春寒反手抓起吴楠丢在了马前。 “楠儿!!” 吴宏志见儿子血迹斑斑不省人事,骇然变色,抬脚就要冲过去查看,却被一柄剑止住了步伐。 封知平跳下马,长剑出鞘轻轻点着吴楠的后背,面无表情:“废话少说,我要的人呢?” “休伤我儿!”吴宏志大急,冲到老董身边抓住大叫,“人在这儿,放人!一起放人!松手,你...” 拉了几下,拉不动,砖头一瞧,贺兴稳稳的按着老董的肩头。 “你们做什么,还不放人?!”吴宏志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忌惮管荣,这回已经叫家丁开打了。 管荣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转头微笑道:“三公子,人在此,咱们一起放人,交换后|进来喝杯茶可好?” 吴宏志突然冷静下来,皱起眉头。 这种时候了还请人喝茶,这老头儿什么意思,难道太子是太子的意思,想尽快修复双方的关系? 封知平会不会接受呢?中文吧 自己作为睿王的人,又要不要使点绊子呢?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对面一声冷哼。 “前辈,别装糊涂了,我要的人可是两个,还有一个呢?” 说着看向吴宏志。 “另一人老朽也不知晓,得问吴六公子。”管荣叹声说完,也看向吴宏志。 吴宏志当场懵了,怔怔然半晌,惊愕道:“看我干嘛,剩下那个不是在你们满庭芳手里吗?” 管荣心底暗啐,方才说话这厮眼神飘忽明显走神了,就知道有些话他没听进去,果不其然! 面上不露,管荣皱眉道:“吴爷,您自己想想,老夫什么时候说过两人都在我手里了?我说的是我扣下了一人,另一人自始至终就没出现过,仍在令郎手中!” 吴宏志呆愣,仔细一琢磨,好像确实如此,当下气冲冲的唤过亲随老仆急声道:“把小少爷身边的几个狗东西都叫来,问清楚人在哪儿,赶紧带过来!快!” 老仆没动,苦着脸道:“老爷,刚才我就让人去找了,可那几个小子今晚都跟小少爷一起来了这儿,现在,现在...” “现在怎么了?”吴宏志心感不妙。 老仆重重一叹:“为了救小少爷,他们都已经死了,尸首就在那边放着呢!” “死了?”吴宏志大惊,一把抓住老仆,“也就是说,现在知道另一人下落的只有楠儿了?!” “是。”老仆点头。 吴宏志闭眼跌退两步,被下人扶着稳了稳神。 与此同时,封知平这边纳闷儿起来,转头看了眼牛春寒,见后者摇头,心中狐疑更浓。 牛春寒是杀了不少仆役,当时他也在场,两人都敢肯定死的那些人全是满庭芳的,因为那些人的胸口和袖口都有徽记,绝对没有以外的印记。 换句话说,除了吴楠,他俩自始至终就没见过第二个马山伯府的人! 这就有意思了。 按理说主子遇险,随行的护卫理当火速来救,可这些人并未出现,这可能是那些人离得太远而他俩的动作又太快,没赶上,因为进入无双阁的入口不止一个,可现在这些人死了,听对方的说法还是老牛杀的,这明显是有问题的。 封知平猜测很可能是太子,毕竟满庭芳是太子的地盘,杀了那些侍卫栽到自己头上是为了加剧自己与睿王一系的摩擦,可转念一想又不对。 杀这些人完全没有意义,真想让自己与睿王一系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直接弄死吴楠就是了,到时让吴楠的侍卫们都看见,杀一半留几个活口回去报信,这样效果才最佳。 可太子没有,如今护卫们死了个干净,知道徐昊下落的只剩吴楠一个,这是为何? 给自己一个放吴楠一条生路的理由? 嗯,有可能。 从今晚的宴来看,太子因为某些缘故有意与睿王讲和,但这个和是暂时的,日后二人终将重燃战火,想法子提前做局让自己不会偏向睿王是必须的,与此同时又不能做得太狠太绝,所以才行此计策。 吗的,真精呐! 连自己的脾气都算准了! 不用问,肯定是游景涟那小子透漏了太多消息,让他摸到了自己的脾性,料到自己可能会怒极杀人,所以才留了这手。 可他又怎知自己会信守承诺,救到人后一定会放了吴楠呢? 封知平看向对面,视线在管荣几人身上游了一圈,暗暗点头。 是了,一个神藏,六七个灵识,在家里不帮忙的情况下,自己确实没机会撕票。 吗的,还是想窄了,太子不但算准了自己,还算准了大哥,他料到大哥不会火上浇油! 这人太恐怖了,不愧是能当储君的人,以后一定得离他远远的! 还有游景涟,这厮以后也得远着点,免得再被人阴了! 那边厢,吴宏志已经稳住了神,同时也想通了关节。 推开仆众,他深吸一口气,表情淡定起来。 “封知平,你听到了,如今知道那人下落的只有我儿。你把他交给我,让我请大夫为他医治,等他醒后我一定让他把人交出来还给你,我以我的名誉向你保证决不食言!” “名誉?呵,这玩意儿最不值钱了。”封知平嗤笑,笑容一收,一脚踢在吴楠肋下,“不用那么麻烦,咱们现在就可以问。” 吴楠身子一颤,悠悠醒转,奋力睁开肿胀的双眼看看封知平,又看看周围,待看到老父,瞬间涕泪俱下,泣不成声。 “爹,救我!这狗杂种欺人太甚,你要为我做主!!!” 第466章 生变 声嘶力竭的吼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反复回荡,听乐了一群人,吓傻了一个人。 骂封知平是狗杂种,那他爹是什么? 小子可以啊,够胆啊! “住口!” 吴宏志脸色铁青,暗骂自己平日疏于管教,赶忙喝止准备训斥几句,却见封知平长剑轻轻一压,剑尖入肉,杀猪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啊啊啊啊啊!!!” “你!”吴宏志上前两步,颤声道,“他脑子不清楚口不择言,咱们清楚的人有话好说,别伤人!” 封知平缓缓拔出长剑,往下挪了两寸停住,淡声道:“别喊了,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赶紧把人交出来,交了我放你一马,不交,喏,你爹在那儿,看上最后一眼吧。” “什么人,我不知道!爹,救我,他要杀我,快救我!” 吴楠死鸭子嘴硬,吴宏志又气又心疼,扫了眼封知平的脸色,怒指小儿子痛心疾首:“孽障!都是我平日里把你宠坏了,竟然胆大到敢绑架人,这是清白人家的孩子该干的事吗?咱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还不快点说,人到底在哪儿?!” “爹?!” 哭嚎声戛然而止,吴楠愣愣的看着父亲,原以为父亲来自己铁定脱困,谁知父亲竟畏惧剑侯府如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不帮自己说一句话。 自家不是追随了睿王吗? 为何还惧剑侯府至斯? “快说!!”吴宏志气得发抖,暗恨幺子愚蠢。 自己落在人家手里,如肉在砧板,就算自家不惧剑侯府也必投鼠忌器,当务之急是先把人交出来,哪怕说谎拖延下时间,这小子倒好,竟然还奢望着能蒙混过关,这是能赖掉的事吗? 得亏封知平不是乃父,换封莫修来,这小子早变八块了! 吴楠看到父亲眼中的厉色与失望,脑子终于清楚了,彻底没了狡辩的心思,结结巴巴的将藏人的地点说了出来。 “在,在一城的布褂相,西南口往里第二间房。” “快去!” 吴宏志回头大吼,不用他说,家丁里已经蹿出两人上了满庭芳准备好的马车疾驰而去。 “既然人找到了,小友放人可好?”管荣替吴宏志问了出来,后者略带感激的投去一眼。 封知平不为所动:“见到人再说。” 吴宏志心急,却听管荣笑笑:“也好,那就等人来了再说。小友,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晚都是误会,说开便是,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封知平不知可否的扯了下嘴角:“看到人再说。” 管荣听出深意,皱起眉头。 封知平之前说过,一报还一报,今晚他不只要救人,还要报复,无论如此,吴六公子都好过不了。 瞥了眼吴宏志,见他一副没瞧出来的样子,管荣暗暗摇头,略一思忖再次提议:“往来且得等一会儿间,不如先进来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慢慢等。” 封知平一言不发,剑抵着人纹丝不动,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管荣无奈,转头命人抬出桌椅,对方坐不坐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这边心意到。 时间慢慢过去,不知不觉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夜露越来越重,雾气已经弄到三丈远的距离都看不清对方,偶尔小风拂过,浓重的水汽化作牛毛细雨扑打在脸上,油伞根本遮不住。 吴家老仆已为吴宏志披上带兜帽的披风,吴宏志起起落落坐立难安,听着儿子的呻吟几次想上前,可看到封知平的剑,又都退了回来,烦躁的将披风解了又穿穿了又解。 管荣端坐太师椅淡然自若,贺兴等人肃立其后,浓雾浸湿了他们没湿到管荣,仔细看会发现他的体表有一层无形的壁障,牢牢的隔住水汽,沾不到衣衫半点。 封知平剑指吴楠纹丝不动,头发衣衫都已经湿透了,水滴沿着发丝流过额头,有一些漫过眼睛,他却一眨不眨,如同雕塑。 牛春寒也一样,落后一步垂手肃立,明亮的双眼透过雾气如同黑夜里的两团鬼火,一闪一闪的,惹人发毛。 吴宏志看在眼里,心中暗骂,他真的很想问问你俩手脚酸不酸,换个姿势好不好? 他担心的不是别的,他怕的是封知平一个姿势站久了手软,那剑一看就不是凡品,万一手一软松了劲儿剑往下一滑,那可不就坏了菜了吗?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尴尬的寂静终于被脚步声打破。 两方人同时凝神,封知平侧头以余光回望,听着那急匆匆的脚步,心里没来由的紧了起来。 派去的是车,回来的是人,车呢? 疑心方起,一个血淋淋的人便冲入视野,透过浓雾看到封知平和大门前的人群,惨白的脸先是一松而后陡然狞厉,放声嘶吼。 “大人,大人,救命啊!有人劫道!!” 吴宏志的笑凝固在脸上,管荣没了淡定,双眼猛睁霍然起身。 封知平脸色难看至极,心里不妙的预感应了验,匆匆瞥了眼管荣等人的表情,一脚将吴楠勾向牛春寒,而后先前闪身到小厮身前将人抓紧。 “说,怎么回事,谁劫道?”无忧 小厮惊魂未定,被封知平铁钳般的手抓得生疼也不顾的喊,仓皇道:“不知道,不知道!天太黑,他们突然出现在路上,见人就杀,我反应快费了好大劲才跑出来报信,他们...” “他们在哪儿?!”封知平厉声质问。 “在帽檐儿街!”小厮指着身后。 帽檐儿街,离这里隔着整整一个坊,以封知平的脚力最快也要近一刻钟才能跑到,这小厮粗通武艺内力稀松,跑过来至少小半个时辰,这么久的时间... 封知平深吸一口气,按下不详的念头,稳住神,再问:“你们是接到人出的事还是没接到人出的事?” 小厮语带哭腔:“爷,是接了人出的事,刚进二城侯五爷就察觉到有人缀着,以为是您派的人,所以没在意,谁知,谁知...” “老牛,带上人,快去!”封知平不待说完,断然下令。 牛春寒重重点头,提上吴楠飞身而起没入夜空。 “我儿...!” 吴宏志回神,大惊失色,追了几步被封知平闪至身前用剑指住,看着喉头前的锋刃他惨然色变,又怒又惧,慌忙举起双手。 “别,有话好说!” 封知平没理他,冷冷看着管荣:“给我一个解释!” “与我无关!”管荣断然道。 “无关?”封知平冷笑,“人是你派的,车是你派的,徐昊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关押在何处方才知道,除了你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劫他?” 管荣面沉如水:“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别忘了被袭击的不只是他,我和吴爷的人也在其列,我比你更想知道谁这么大胆!不如你稍安勿躁早,在此等我,我去一探究竟可好?” “不用了,我信不过你!”封知平昂首,下巴示意了下老董,“放人!” “不行!”管荣毫不犹豫。 “没问你!”剑往前递了递,轻轻触在吴宏志喉头,封知平眼露寒光,“放人!” 喉咙上冰冷而锋锐的触感吓坏了吴宏志,瞬间忘了儿子还没救回来,慌不迭的大声道:“放人,放人!快放人!!!” 管荣眉头拧成一团,略一犹豫,无声叹息,摆了摆手。 “放人。” 贺兴在老董背后轻拍两记,往前一推,老董立刻扯下头套跑到封知平身边。 方才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耳朵是没问题的,徐昊遭劫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全无废话,肃声道:“走,去救耗子!” 封知平没动,问道:“你有没有问题?” 老董活动了下身子,点点头:“应该没问题,有也暂时死不了!” “三公子未免太小瞧人了,老夫岂能那般下作!”管荣冷哼,再次摆手,贺兴身边的男子手一挥,一条又长又宽的黑影飞了过来,老董伸手抄住,正是被收走的兵刃。 “走。”封知平举着剑,缓步后退。 吴宏志身子一松险些瘫倒,终于想起正事:“我儿子...” “你儿子是死是活,要看我朋友如何,又或者说...” 话不说透,封知平冷冷的瞥了管荣一眼,随后招呼老董转身没入浓雾。 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粉碎了吴宏志的理智,忘了睿王的嘱托,忘了先天,忘了神藏,他大步冲到管荣身前一把揪住管荣的衣襟。 “你他吗的究竟干了什么!告诉你,如果我儿子有事,我要你死!你们满庭芳上下全都得死,都得死!!!” 管荣冷冷的看着他,淡声道:“我现在要去救人,你准备一直拦我在这儿听你啰嗦吗?” 管荣立刻放手,张嘴欲言,却觉眼前一花,再看哪还有管荣的身影,一同消失的还有贺兴等人。 他这才想起对方的修为,浑身大汗跌靠在老仆怀里,缓了半天又想起一事,跳起身指着自己的“家将”们大骂。 “白痴啊,看戏啊,一群蠢货,还不快去!六少爷若有事,你们一个都活不了!滚,快滚!!!” 待两方人马匆匆没入浓雾消失不见,墙头上的看客们才长舒一口气,热烈议论起来。 今晚戏码实在太足了,先是剑侯世子跟满庭芳干了起来,后来才知是跟马山伯府杠上了,本以为会有一场龙争虎斗,谁知马山伯府那么面,直接认怂求和。 就在众人都以为要和平收场的时候,怎料变故又生,接人质的队伍被人劫了! 奶奶的,这一串儿,戏本子都没这么精彩,却不知何方人马如此大胆,敢在京城里劫人,而且同时招惹了剑侯府、马山伯府、满庭芳三方巨头。 会如剑侯世子怀疑的那样,是满庭芳或马山伯府的暗中手笔吗? 又或者真的另有其人? 最让人费解的是官府的反应。 按说今晚这么闹腾,巡夜的差人早该来查问了,就算得到某些人的授意也该是迟一点而非不来,可从事发到现在前前后后快三个时辰了,差人始终没有出现,仿佛压根儿不知道这里的事一样。 为什么? 真不知,还是装聋? 第467章 熟悉 夜雾中,封知平和老董一前一后,细密的水珠拍打着脸庞,视野一片浑浊。 “没走错吧?”老董看着脚下,有些紧张。 视野太差,脚下只能看到五尺左右,要不是赶时间,这种天气他真不想在屋顶上蹦跶,尤其京城的楼还比别的地方高不少。 “没走错,跟紧!”封知平十分肯定。 他看不见路,但灵识能“看”到牛春寒留下的印记,老牛斥候出身这种天气应付起来简直家常便饭,有他引路定然不会走错。 “嗯?有人跟上来了?”老董回头。 封知平早已察觉,脚步略缓,手落腰间按住剑柄。 须臾,几个人影追至附近,为首者正是管荣。 “三公子莫急,老朽先行一步,定保你好友无虞,你慢慢来便可。” 管荣微微颔首,言罢提速,转眼间消失于视野。 其他人紧随其后,只贺兴稍熟,落下半步颔首致意后才随之而去。 “跟着他们吗?”老董问道。 “不用。”封知平双目微闭,集中精力感应着牛春寒的印记。 管荣京城久居,所去方向定是帽檐儿街没错,但与牛春寒给出的方向略有差别,二者相较,他更相信牛春寒,别忘了人是活的,事情发生在帽檐儿街没错,但这么久的功夫,战场很可能已经转移了。 随着印记,在屋顶上起起落落,奔驰了约摸一刻钟,算距离帽檐儿街已经过了,可印记还在向前。 果然转移了! 封知平越发肯定,擦了把脸上的露水,提口气再次加速,三步冲到屋檐边纵身一跃,将落时突闻身后惊喝。 “什么人!” 咣当~! 老董的大剑与某个沉重的铁器碰撞出巨响。 封知平无暇回望,因为他的落脚点,也无声无息的多了两抹寒光。 偷袭! 冲我来的? 谁? 脑中瞬间化过一连串问号,身体反应丝毫不慢,半空中奋力扭身缩起双脚,瞅准两抹寒光轻轻踩去,感觉到利刃切入鞋底的瞬间脚背弓紧,硬生生在刃侧微一借力,人贴着双刃的挥砍滑了过去。 一击未成,偷袭者毫不气馁,反手追击。 封知平已借势滚地起身,来不及回头,双手交叉拔出腰侧长剑,心分二用各展一式剑法,堪堪将来袭之刃一缠一挡。 二次碰撞,双方各退几步,封知平趁机看向对方。 中等个头,夜行衣,头脸被黑布包的严严实实,只眼睛处扣了两个小孔,看肩臀宽度应是一男一女,只是疑似女子的那位胸部比男的还平,不知天生还是后绑。 “来者何人?!” 封知平喝问,耳朵微颤,周围还有呼吸声,不止两人! 两个黑衣人恍若未闻,垂下刀剑另一只手齐扬,两线寒影疾射向封知平面门。 与此同时,浓雾中也传来几不可察的丝丝声,听方位,目标两肋一腿。 五人! 封知平心头算定,屈膝起跃空中扭身,双剑舞成双幕裹住身周,挑飞暗器的同时,五道剑罡回击而去。 耳边传来三声闷哼,两道源自眼前二人。 待封知平落地,骤感后背两胛生寒,隐藏在暗处避过剑罡的两人摸了过来,两柄弯刀化影而至。 双剑齐出扭身招架,电光火石间拼了数招,三人各自退开。 封知平看清对方的兵刃,瞳孔一缩。 弯刀! 样式似极了管荣的那把,只品级远逊,看样子应该不超过人级上品,而两人的修为也只有化元后期。 管荣的徒弟? 不对,只凭兵刃太武断。 栽赃,嫁祸? 也不像,太明显了。 欲盖弥彰,故弄玄虚? 有可能,但没动机,刚才那几下招招致命,管荣活腻歪了敢杀我! 那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呢? “你们是谁?”封知平又问了一遍,还是没得到答案,回应他的是刀光剑影。 这次有准备,封知平镇定接战,先小心试探,待探明五人均不过化元后期后放下心,从容应对的同时高声问:“你怎么样!” “还成!”老董的声音自下方传来,骂骂咧咧,大剑呜呜作响打得乒乒乓乓,“龟儿子们有点扎手,等我片刻,我收拾完他们就去帮你!” “不用,小心你自己!” 封知平高喝,佯装失误卖个破绽,引来一人反手刺入对方咽喉,怕人不死,毫不容情,剑旋横拉削断了半边脖子才收剑撤步。 血喷成雾,本就昏暗的雾气又晦暗了不少,泥尘的潮味儿里混入了丝丝甜腥。 惨烈的景象丝毫没影响余者,其中一人甚至还一刀洞穿亡者胸膛试图奇袭,被封知平躲过后毫不犹豫的将尸体甩到一边,如对待垃圾一样,全然不似同伴。 看着对方冷漠到几乎没有人性的眼睛,封知平忽然感觉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给他细想的机会,疑似女子的那位贴着屋顶滑行至背后,长剑上捅竟是想来个一刀穿龙。绝世唐门fo 封知平菊花一紧心中大骂,侧身躲开一剑递出,花开五瓣轻柔的落在对方胸膛,瞬间洞开五个血洞。 因为另外三人逼迫,这一剑未能一击毙命,女子濒死却仍不思退避,眼神冷漠依旧全无惊惧,拖着伤躯合身扑来,想将将他抱住。 “找死!” 封知平冷喝,不再压制,灵性本源燃烧让剑身耀起明亮的光,随后光影成轮自女子胸前滚过,裂布般的撕拉声一闪而逝,女子自颅至胯分作两半,飞开时封知平匆匆瞥了一眼掀开的面巾。 嗯,果然是个女子,长的还不赖。 唉,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少了两人,压力骤减,封知平放缓攻势,欲生擒一个问清来路。 余下三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出手越发亡命,招招惊险一副伤敌八百自损三千的架势,这让有心留手的封知平有些束手束脚,在三人的逼迫下一退再退,不知不觉退到了屋顶正中。 就在脚踩到屋脊的那一刻,他突然心生恶寒,刚落地还未踩实的脚闪电缩起,下一刻脚下的瓦片爆碎,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破顶而出,猝不及防的他小腿顿时见血,奋力后跃才躲过了断腿的惨局。 先天! 灵识? 灵识! 两股灵识重重碰撞,封知平头一沉,探出对方修为,心中极度震惊。 京城里有人敢劫杀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如今贼人竟还有灵识后期的先天高手坐镇,他实在找不到词汇形容内心的惊愕。 这里还是京城吗? 他吗的别是走错道进了某个传送阵被传到荒郊野外了吧? 念转间,对方已然杀至,带着三个后天境刺客逼得他无暇喘息。 小腿受伤,行动不可避免的滞涩了许多,封知平落月下风。 趁人病要人命,灵识剑客猛追猛打,羚羊挂角的剑招让人摸不到具体来路,只能依稀辨出全是《奔雷剑》一类的快剑,出手与沧浪剑刘成一个路数,几乎没有防守,尽是进攻。 对于这种路数的对手,单对单封知平全然无惧,然此时腿上有伤,有剑种相助愈合也得费些功夫,再加上三个杂鱼不要命的在旁骚扰,四人合力逼得他手忙脚乱一退再退,一直退到烟囱旁贴紧死守,犹如笼中困兽。 另一边,老董也不乐观,原本稳压三个偷袭者,谁料与封知平一样,砍翻两人后两侧楼上突然又冒出了四个人,五人围着老董猛攻不休,要不是老董天生神力根基扎实早挂了,如今虽堪堪稳住情势,可身上的刀口依然在不断增加。 事到如今,封知平彻底明白了,这就是针对他来的! 徐昊遇袭只是个幌子,目的不是杀徐昊,而是将他引过来围杀! 牛春寒先行一步,也不知现如今如何了,但看阵仗就知道他也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又或者... 心里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封知平拼命忍下。 老牛是他自己选的,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应该没问题,而且他的妻儿老小都在自己手里捏着,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背叛自己。 除非他灭情绝性,连自己的家人都可以放弃。 但如果不是他,这些人又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时机地点全都抓得这么准? 如果不是他,他为何迟迟没有出现,难道跟自己一样被灵识期的高手缠住了吗? 灵识期先天,不比神藏稀罕,却也没多到随便可以抛弃的地步。 京城行凶乃死罪,无可赦,谁会付出两位灵识期先天的代价来杀自己? 谁又有能力排除官府的阻挠,将人安排在这里? 谁能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 内应...吗? 封知平越想越心寒,越想越火大。 牛春寒,如果真是你,那你的演技可真的是太好了! 如果不是,那你可要给我好好活着,将来随本少爷一起把做这个局挑拨你我关系的人亲手剁了,有几个杀几个,一个不留! 心有杂念,一时不察,左肩见红,左手一软剑掉在了地上。 剑是先天境黑衣人的,入肉抵骨,很疼,却无法再进。 对方有些错愕,试了两下无果便要收剑,却见封知平突然抬起左臂狞笑着一把握住,声音寒到结冰。 “你很厉害啊,留个名吧,告诉我你是谁。” 黑衣人再收,仍没收回,那只手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死死握着剑身,他眼神一闪,朝旁边摆了下头,余下三人立刻挥刀杀来。 “本少爷跟他说话呢,你们凑什么热闹,滚!” 右手的长剑按入房顶,封知平彻底放开压制,狂注元力引燃本源。 顷刻间,剑罡暴起,层层叠叠如倒挂的冰凌布满了屋顶,三个后天躲无可躲瞬间被洞穿,其中两人当场气绝,剩下一人一时未死,痛苦的扭动着身体,却诡异的没有发出半声痛呼,甚至连眼中的冷漠也不曾改变。 先天境黑衣人撒手疾退,疯狂的扭动身躯躲避剑罡的追击,一路退至屋顶边缘跳到另一边屋顶才站稳脚,眼神惊疑不定。 “呦呵,原来不都是白痴。” 封知平用力拔出肩窝里的剑刃,一抛一接握住剑柄,元力轻轻一扫,狞笑着舔了舔嘴角。 “准地级的宝剑,不错,杀人不够,杀你个杂种够了。能死在自己的剑下,我想你应该会很开心吧?” 元力疯狂注入剑体,手掌上深刻见骨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刺激得封知平的面容越来越狰狞。 “最后问你一次,谁派你来的,说了,我给你个痛快!” 黑衣人震惊的看着宝剑的变化,听到问话眼露犹豫,片刻后,尽是决绝。 封知平心感不妙,便要抢先动手将人制住,可对方动作更快,一声怪叫后嘴巴处的面巾鼓动了几下,似乎吞下了什么东西,这边濒死的那位后天也一样。 下一刻,两人的气息变了,散发的气机一路飙升,眨眼的功夫就攀升了一个层次。 变的不光是气息,还有体格,灵识期先天的身体肉眼可辨的胀|大了一轮,后天境这位更夸张,身体像皮球一样迅速膨胀,撑爆了衣衫,露出狰狞的如肉瘤般的筋肉,滑落的面巾后面,一张还算清秀的脸痛苦的扭曲得不成人样,诡异的是那双眼却依然冷漠,丝毫不见痛意。 封知平瞪大了眼睛,荒诞诡异的景象让他立刻想起了一个人——苟安杰! “黄泉!你们是黄泉刺客!” 第468章 一举多得 没错,黄泉! 肯定是黄泉! 灵识期那位还不明显,跟前这位就太明显了,简直跟苟安杰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苟安杰变成怪物也仍旧保持着自己的思维和一定的理智,而这位完全跟工具一样,全然不知生死为何物! 这种情况他也见过,也正是那股莫名的熟悉感的由来。 当初下山历练途径牛哥庄,半夜里遭人袭击,那些袭击他的人可不正与这些人一样! 唯一的差别是那些人没变成怪物,或者说没来得及变成怪物。 种种迹象都证明了他们就是黄泉的人! 黄泉受雇杀他,竟一路追到了京城,怎么可能? 不,有可能! 封知平想起了一个人——睿王! 当年游景涟遇刺,皇帝震怒,下令彻查,黄泉很快浮出水面,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模棱两可的证据,隐约将幕后的真凶指向了睿王。 睿王百口莫辩,自请以天元剑证明清白,结果天元剑毫无反应,睿王得以脱罪,并在之后剿灭黄泉的行动中出了大力。 天元剑给了睿王清白,却无法消除人们心中的疑窦。 黄泉之大,高手之多,根基之深,触角之广,没有足够分量的人撑腰是绝不可能建立和发展到那等地步的,如果不是睿王,那会是谁? 天元剑能鉴人心不假,可作为最后的手段,历史上请出它的次数屈指可数,它又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准吗? 会不会看错了,或者有什么方法可以蒙蔽? 很多人都在怀疑,可没人敢说,没人敢问,事情就这样淡了下来,变作最私密的谈资在最私密的场合偶尔被人提起。 这些原本与封知平无关,然此时此刻,他无法不重新审度这种可能性。 谁雇的黄泉余孽他一直没查出来,但现在,他十分确定那几个怀疑对象都没有能力让黄泉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里是京城,是天元的心脏,这里有皇宫,有三省六部,有无孔不入的天听监总部,有三万禁军十万城防军,城外四方还有总计二十万以上的卫戎部队常年驻防,水陆空三栖通道重重设卡审查严密,哪怕他老爹想悄无声息的插人进来都不可能,没有足够分量的人策应,黄泉怎可能进得来? 而且还是二城! 有这种能力的人,除了皇帝,只剩天听监总使、军部大司马、禁卫军大统领、京卫营大统领及太子、睿王几人,而这些人当中,睿王的可能性无疑最大。 这不是主观臆断,而是据理推测。 皇帝肯定没闲心搞死他,何况自己又是他最信任的臣子的唯一嫡子,天听监总使跟他爹关系莫逆,后面几个一号大员跟他无冤无仇没有足够的动机,太子是游景涟的亲哥哥,以自己和游景涟的关系太子没理由会杀他,只有睿王,本身就有历史因素,加上太子设局让自己和他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堪称恶劣的矛盾,在不知自己心思的情况下,难说他会不会将错就错,将深藏已久的刀亮出了要了他的小命。 自己若死,剑侯府必然大乱,老头子肯定发疯的寻找真凶,他肯定是第一嫌疑人,而太子作为设局之人,也难逃嫌疑。 到时他把苟延残踹的黄泉甩出来背锅,解除自身嫌疑的同时再出一把“大力”帮着老头子一起报仇,顺便弄点“铁证”将脏水泼到太子身上,既解决了烫手山芋又卖了侯府的人情,还能坑一把太子,一举三得! 就算有人怀疑,他也大可故技重施,再请天元剑自证清白,当年他就没事,能瞒过一回自然不怕再来一回。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能左右世子的人选。 一直以来外界都在说大哥封知礼才是袭爵的最佳人选,封知礼入京这些年,他和太子没少在他身上下功夫,等自己一死,封知礼袭爵基本是板上钉钉了,届时他便可以将精力完全转移到封知礼身上。 比起自己这个不可控制的需要重新揣摩重新投资的人来说,封知礼这个已经经营了好多年的“正常人”无论从精力还是成本来算都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哪怕不是袭爵的人不是封知礼而是封知佑也没关系,甚至那样会更好。 要知道自己和大哥都是另有靠山的,自己的娘亲是盛家女,大哥的娘亲是孙家女,二哥没有娘家撑腰,只要自己死了,他袭爵与否并不影响大哥在家中的话语权,甚至他袭爵后,大哥对剑侯府反而会更加重要,届时一家二主必定生乱,于睿王来说无疑更摆布。 所以不是一举三得,而是一举数得! 吗的,这个老阴|逼! 种种念头电闪而过,再看时,眼前的庞然大物已扑抱过来,恐怖的形貌和喉咙里非人的低吼声能让小儿止啼。 “臭死了,滚!” 提剑纵斩,能轻松切开灵识期的一剑在切入怪物体内后竟然卡住了,压不下,拔不出,坚韧的筋肉铁锁般牢牢的锁住了剑身。 怪物不知疼痛,夹紧长剑后大巴掌扇来,弯刀嵌在掌心里刀尖正对头颅,这一巴掌拍实了,封知平不成肉泥脑袋也非烂了不可。 “做梦!” 封知平爆喝,不再试图收剑,猛催气海让元力洪涌入剑体。3800 灵性本源引爆,剑身登时爆发出夺目的强光,地级下品的本源燃烧使得金灵性彻底爆发,怪物的大手在他的头顶前骤然停住,整个身躯以创口为中心爬满了裂纹,裂痕内金光涌动,下一刻透体而出,饱含锐金之力的剑罡横七竖八钻了出来,让他看起来像个刺猬,随着封知平再次低喝,怪物四分五裂射入浓雾。 斩杀掉怪物,宝剑的反噬如期而至,磅礴的灵气反馈眨眼间便让经脉胀到剧痛,封知平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赶忙猛咬舌根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等喘口气,他突然心生恶寒,灵识内一个迅如闪电的身影悄然欺至身前,他立刻挥剑挡格,只觉手臂剧震胸口一闷,人被一股剧烈打飞了出去,撞坏了一路烟囱瓦片,飞出三四丈远后划过街道深深的嵌进了另一边小楼的屋顶。 “呕~!” 张嘴吐出一口浓血,右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剑,全身的骨头又酸又痛像被人抡圆了在地上摔了几十回,眼见对方再次杀到,他紧咬着牙强撑着起身躲向一边。 狗日的黄泉,究竟下得什么药,怎能让人变得如此恐怖! 当初苟安杰不过化元后期的修为,用了黄泉的秘药后硬是拔升到了堪比神藏的实力,眼前这位原本就是灵识后期的修为,服药后境界提升的跨度没有苟安杰大但实力增长得远非苟安杰能比,最可怕的是苟安杰强的只是蛮力,而这厮除了蛮力,还有对力量的运用。 封知平很怀疑,这货已经可与神藏后期一战了,甚至可与神藏期圆满的半步具形交手。 楼下,老董终于解决掉对手,擦了把脸上的血水抬头瞧见封知平吃亏,心头一惊。 再看清对方的形貌,更是惊圆了眼。 “这什么玩意儿,人?妖吧?” 封知平已被追至缠上,招架中头也不回的大吼:“别看了,快走!” “屁话,我来帮你!” “别上来!这货吃错药强得惊人,你先走,我有办法脱身!” 老董已经看出了差距,知道上去帮不上忙只会添乱,却不甘心走,犹豫了一下大声道:“我给你掠阵!” 封知平心暖,知道劝不动,就地一滚躲开怪人的重拳后回道:“行,你躲远点,去隔壁街!” 说话分神,冷不丁挨了一拳,没有正中只是擦伤,但就这一擦却让左臂伤上加伤,嘎嘣一声闷响脱了臼。 老董不敢再说话,拖剑退走。 他没有退到另一条街,而是撞破窗户冲进了楼内,想看看有没有无辜的百姓受到牵连需要搭救。 进去前他还奇怪外面这么大动静怎么没人叫喊,进去一瞧明白了,眼腾的红了。 死人! 连寻了四间屋子,除了一间没人,其他全是死人! 他不信邪,继续寻找,结果依旧。 “干他娘的,这帮畜生!” 老董怒不可将,却无处发泄,只能用力握紧剑柄,压抑着去找怪人的冲动。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他亲手杀的人两手两脚加一块都数不过来,可他从没滥杀过无辜。 这些人呢? 为了隐藏行迹,他们将附近的住户全灭了口,无论垂垂老者还是襁褓里的婴孩,一个不剩! “穷凶极恶,丧心病狂!血刀门都没这么狠!他们到底什么来路?!” 仔细回想交手的经过,回忆到对方那冷漠得非人的眼睛时,他灵光一闪,虎躯巨震。 是他们! 牛哥庄遇到过,据封知平说那些人是派来追杀他的刺客,这些人似极了那些人,肯定是一伙! 吗的,真够胆啊,竟然追到京城来了,要钱不要命啊! 震惊中,他突然听到窗外有声响,眼神一凝提剑就冲了出去。 “没人性的杂种,纳命来!” 牛春寒前方引路遭遇埋伏,好不容易解决掉刺客,封了吴楠的穴道找了个不起眼的旮旯一丢慌忙往回赶,半途中察觉到有先天交手,其中一个气息正是小少爷,心中大喜赶忙提速,谁料半道杀出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单手举着把正常人抬都抬不动的大剑还口出恶言,顿时以为又是刺客,二话不说一掌拍去。 “死!” 先天对后天,在他想来这一掌足以要了对方性命,熟料对方手持巨剑却比普通的单剑还要灵活,千钧一发回剑横于胸前,他一掌拍飞了人但没能要了对方性命,这还不算,这大汉鲤鱼打挺跳起身晃了晃脑袋,竟跟没事儿人一样再次冲来。 想起之前那些刺客服了药后的诡变,牛春寒心头一紧,匕首自袖筒滑落。 “知道骂人,看来比方才那些强,也罢,老子就费些功夫,切开了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第469章 一丝悲凉 “切我?吹牛不怕闪了舌头!” 老董狂喝着高高跃起,双手持剑凌空斩落。 “死来!” 牛春寒嗤笑,心中却不敢小觑半分,匕首在手里翻了个花飞速上挑,一击正中剑身中后段着力最弱处,击中后匕首改削为缠贴身巨剑表面朝外一引,老董进不得收不得无奈的怒吼着随他转圈,半圈后牛春寒匕首平推另一只手跟着一拍,老董把持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大剑脱手飞了出去。 “你...!” “躺下吧!” 牛春寒冷笑,欺近身前,躲过老董的拳头闪电出手,四抹寒光几如同时乍现,挑断了手筋脚筋,带起四条血箭, 老董手脚一软仰摔在地,挣扎起身,却被一只大脚踩着胸口重重的贴回地面。 “就你这点斤两还敢反抗,真当老牛我是吃素的?”牛春寒讥讽了一句,冷笑变得温柔而惊悚,“乖,别动,我下手很快的,你要是乱动让我切歪了,多受罪的可是你哦~!” 老董绝望,对方不但修为高,身手也高得吓人,他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着匕首坠向胸膛,他咬紧牙关,生怕自己叫出来让封知平分神。 就在匕首划破前襟贴到胸口的皮肉时,怒目等死的他忽然发现对方的动作停了,炯炯的双目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片刻后,匕首稍稍抬起。 “你是谁?”牛春寒问道。 老董冷哼:“要杀就杀,哪儿那么些废话!” 牛春寒皱眉。 这人的行为和言语跟之前的那些刺客不太一样,虽然粗鲁,却处处表明着这是个正常人,而且,他总觉着对方的体型和衣裳很是眼熟,似乎... “我问你,你认识我家少爷吗?”牛春寒问道,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董听出不对,皱眉想了想,心中一动。 “你家少爷是谁?” “剑侯世子,封知平封三公子。” 老董一口气卡在嗓子眼,愣了半天,大爆粗口。 “卧槽,自己人!他吗的打错了!!!” 当啷~! 匕首掉在地上。 牛春寒呆望着老董,张大嘴巴,表情凝固片刻后逐渐变得可怜,最后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那个,您是我家少爷的朋友?我家少爷今晚要救的就是您?” “昂!”老董用力点头。 牛春寒真快哭了,急忙收回脚蹲下身殷勤的将人扶起,看着老董的断手断脚想安慰却实在找不出词儿,嘴唇哆嗦了半天,小心翼翼的颤声问:“公子,见您平安小人万分高兴,刚才都是误会,都是小人的错,您能不能容我件事儿?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帮你接上手脚筋,保证一点后遗症没有,您能不能网开一面放小人一马,别跟我家少爷说这伤是我砍的?” 这话很无耻,可硬着头皮也得说。 封知平为了这个人大动肝火,他追随以来从未见过自家少爷发过这么大的火,连隐藏修为低调行事的计划都不管不顾了。 如今人家好端端的脱险,却被他挑断了手脚筋,他真不敢想象自家少爷知道后会如何反应。 以他对封知平的了解,自己死是死不了,但罪也肯定不能少受。 老董极度无语,并非不愿,而是觉得荒诞。 武道与读书一样,达者为师,点苍山将这一点弘扬到了极致,长幼尊卑不以年纪和资历论,全凭修为。 在点苍山,先天皆为师,如牛春寒这等修为和身手的放在师门绝对是上师里的上师,出任外门九阁某一阁的阁主都没问题,作为连外门弟子都不是的后天境役徒,他见了这种人物必须得尊着敬着,说话不跪着也得鞠着,结果呢? 这位前辈高人竟然自称“小人”! 对他这个后天境的“小家伙”自称“小人”! 神态极尽谦卑,只因自己是封知平的朋友,习惯了师门里的规矩,他对牛春寒的态度极不适应。 权势吗? 这就是权力的作用吗? 这一刻,他不由的想起一句话——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心里念叨着这句话,他突然感觉悲哀,原本清晰的前路模糊起来,找不到方向,茫然无措。 刚开始习武,他没有任何目标,只因启蒙恩师说他有潜力才踏入了武道,后来小所有成,志得意满的他心开始变大,师父的理想成了他的理想,他想变得更强,修成师父梦寐以求的先天境,甚至是神藏、具形,乃至武者的最高点——武魂。 为了这个目标,他满怀信心的来到点苍山,熟料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来这里拜师的人很多,个个都是一方天才,天才多了就成了普通人,只有天才中的天才,那些堪称奇才的人才能入点苍山的眼。 靠着天生的神力,他不是奇才,却也没泯与众人,然而残酷的现实又给了他一棒。爱我电子书 师父倾家荡产换来的“灵药”实际上是隐患极大的“毒药”,他出众,却无符合标准的“潜力”,因此依然被拒之门外,在一众或惋惜或戏谑或庆幸的目光中留在外山做一个最底层的役徒。 但他没有放弃,也没有怪师父,师父是好心,纯然质朴,任何一丝埋怨都是对恩师的亵渎。 他相信天道酬勤,相信精诚所至,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所以在屡次挑战内门外门的弟子试炼无果后,有些气馁的他听到封知平的邀请心动了,他感觉自己找到了新的方向,新的动力,可牛春寒却又给他浇了一泼冷水。 牛春寒这等修为,在剑侯府都只是个奴仆,是封知平鞍前马后的跟班,自己这点斤两呢? 哪怕有同窗的交情,哪怕有历练的情谊,可真要跟了封知平,他也没脸拿出来显摆。 最重要的是,他觉着有些憋屈,有些郁闷。 浪迹江湖多年,又在点苍山规矩了多年,习惯了强者为尊的他是标准的江湖人,让他对一位实力远胜于自己的先天俯首称臣他心甘情愿,可如牛春寒一样,仅仅因为对方的身份,因为一点或许并不怎么重要的裙带关系而作小服低,他觉着很委屈。 他的卑躬可以对封知平,可以对封知平的父亲赤剑侯封莫修,可对象换成其他修为浅薄甚至不会一点功夫的贵族子弟,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到,想来想去,感觉自己更有可能的是一巴掌拍死丫挺的。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想着这句话,他忽然很想笑,很想问问天下的习武之人刻苦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 仅仅只是为了提高身价,找个好主子,良禽择木而栖? 不,武道不是这样的。 武道追寻的是天,习武之人追求的是仙,武者的格局应该很大,不该只有“帝王家”这么点追求。 可残酷的现实却告诉他,追求真的只有这么点,至少对他,对绝大多数武者来说如此。 这条路,真的适合自己吗? 老董默然,心里弥漫着悲哀与纠结。 牛春寒误会了他的表情,以为他不同意,语带哭腔拱手告饶:“公子,小人真知错了,要不您砍我几刀出出气?小人求您了,您要我干什么都成,只要别告诉我家少爷是我伤的您,拜托了!” 言罢垂首要拜。 老董终于回神,手动不了,胳膊还能动,赶忙横过去拦住。 “您是前辈,无须如此,都是误会,能治好就行,我不会说出去的。” 牛春寒大喜过望,松了口气后又要拜,被老董拦住,不敢拂了他的意思只能作罢,堆起笑脸千恩万谢。 老董心中暗叹,想起正事,脸色一变急声道:“别管我了,快去帮他!有个很古怪的厉害家伙要杀他,他招架不住,你快去救他!” 牛春寒的脸色瞬间变了,谦卑与猥琐一扫而空,只余肃杀。 他想起之前那些刺客的变化,还想起封知平与他说过的草原上的事,刺客的来历瞬间锁定。 “黄泉!”牛春寒咬牙切齿,“这帮苟延残喘的蛆虫,好大的胆!” “黄泉?”老董怔了怔,眼睛陡然睁大,“你是说今晚这些人是黄泉的人?那个黄泉?” 牛春寒冷然点头,无暇解释,将老董安置到一个安全的角落后匆匆拱手告退,跃上房顶以最快的速度朝封知平赶去。 他走后,老董依然在愣神。 黄泉的大名他当然听过,如雷贯耳,朝廷发兵满天下追剿黄泉时他还是个不更事的孩子,但当时的情形依然刻骨铭心。 那时的天元武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朝廷数路大军八方围剿,八大派各遣好手鼎力相助,朝野内外无论直接有关的还是浑水摸鱼的,但凡跟黄泉案有一点关系的无论贵贱统统缉拿严加审查,审明后或关或杀,几乎每天都有灭门的消息传来。 这期间,不是没有冤假错案,不是没有矫枉过正,然朝廷的态度很坚决,宁错杀千万,绝不漏网一个。 赵康的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的赵家庄在当地颇有名望,只因与黄泉做过几次生意就被列入了罪犯名单,以赵家的罪状完全不至于抄家灭族,奈何老族长仙逝不久,新族长年轻气盛,在一群老糊涂的宗族耆老撺掇下错估了情势,以为当地官府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个儿动赵家这么大的家族,结果没等来风停雨收,等来的是当初为他们牵线搭桥的知县落网的消息,以及赤剑侯率领的数千铁骑。 赵家慌了,想投降,已经晚了,迫于无奈只能将“负隅顽抗”的罪名坐实。 最终,赵氏灭族,全族上下七百余口人几乎死绝,包括赵康在内总共活下来不到三十人,且皆为老幼病残,而与赵家交好的氏族也跟着遭了殃,在诛连五族的诏令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老董知道,赵康有一个毛病,每次夜里下雨都睡不安稳,极容易惊醒,这个毛病除了他以外极少有人知晓。 他知道,这是那时留下的心病,连赵康这种处于黄泉案最边缘的小人物都如此,那些归附于黄泉旗下的人何样感受可想而知。 这么多年过去,越来越少听到黄泉余孽落网的消息,他以为黄泉已经彻底灭亡了,谁知先出了个苟安杰,又冒出来这么多身手高强的刺客,其中竟然还有先天,他真想不通这些人究竟怎么想的,都今日今日了,竟还敢去趟黄泉这趟浑水。 “奶奶的,疼死了!” 老董坐在地上倚着墙,看着血淋淋的手腕脚腕,吐了口带血丝的唾沫,无语苦笑。 之前对封知平是剑侯世子这件事还有点虚幻感,每每想及都感觉跟戏文里演的似的,自己怎么就能跟这样一位大人物搭上关系呢? 直到现在,他终于有了实感。 封知平真不愧是剑侯世子,身边的亲随果真非凡! 想到牛春寒的身手,他紧提着的心略略放下。 有这样一位可以赴汤蹈火的高手相助,小老弟,应该可以平安脱险吧? 第470章 要害 长剑横摆,双手平伸各执一端用力抵住,剑身挡住了拳头,却无法阻止剑身和双臂后弯。 “咚”的一声闷响,拳头顶着剑撞在胸口,封知平喷出一口血箭,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撞穿房顶深深的嵌进墙板里。 血像决了堤的洪水,止不住的自口中涌出,哪怕有剑种相助压抑了痛感,双眸中仍露出浓浓的痛色。 太强了! 在老董走后,他便将心神融入了剑种,剑种帮助他苟活到了现在,却无法帮他取胜,也无法帮他逃脱。 因为,对手实在太强了! 堪比神藏的力量与速度,可与妖兽媲美的坚韧身躯,换正派神藏来都会大感头疼,他一个小小的灵识,何以言胜? 这厮不是他爹,也不是管荣,通过某种手段催生出神藏之力后铁了心要杀他,出手狠辣全无顾忌,若非依靠与剑种交融后的特殊状态能最大限的保持冷静并且能施展一点神藏期的剑技,早在交手之初他就已经死了。 打不过,逃不掉,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云海孤岛上面对龙虾妖的那一刻。 对方不如龙虾妖厉害,却比龙虾妖更难缠。 龙虾妖体型庞大,相较于人来说动作难免迟缓,而且它的那点智慧远不如人狡诈,而这家伙身体异变后仍保持着清醒,自己耍的花招卖的破绽都被对方一一识破加以利用,委实是一丝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办? 封知平脑筋疯转,然毫无办法。 这不是技艺上的问题,而是境界上的问题,是力量上的绝对差距。 对方力量比他大,速度比他快,对先天之力的理解和运用比他更透彻更娴熟,除了反应和灵巧略胜一筹,其他方面他完全落于下风,就像小孩子面对膀大腰圆的成年壮汉,自保都难,根本没可能奢望其他。 除非,有人帮忙! 刚想到这,一声熟悉的惊呼便划破夜空。 “少爷!” 牛春寒紧赶慢赶的赶到现场,恰巧看到封知平被击飞吐血的一幕,霎时目眦欲裂。 惊呼声吸引了封知平,也吸引了刺客的目光,后者瞥了一眼便不再在意,右手手腕一翻,长剑化影抹向喉头。 封知平奋力侧扑躲过,爬起身奋力后撤,右手持剑微微摆动于身侧,警戒着刺客,也防备着奔向这边的牛春寒。 牛春寒起初没发现,跑到跟前发现情况不对,略一琢磨瞬间明白怎么回事,暗骂黄泉坑爹,翻出匕首刺向刺客的同时高声道:“我没出卖您,我也被人埋伏了!” 话音刚落,匕首停住,牛春寒满眼错愕的看着卡在对方小臂肌肉里的刀刃,不信邪的发力再推,依然不动,不待收回就见对方手臂一挥,异乎寻常的巨力登时将他甩飞上了天。 “什么鬼!” 牛春寒大惊,又见一抹虚影紧随而来,赶忙翻出左袖内的匕首,双手各持一刀交叉于胸前,稳稳格住来剑,却也手臂巨震刚开始下落的身子再次飞向天空,速度比方才更快,浑身的骨头跟散了似的阵阵酸痛。 封知平冷眼旁观,没有趁机逃,也没有上前帮忙。 直到牛春寒第二次被打飞,他才心中点头,箭步近前一剑刺向心口逼迫对方放弃追击侧身躲让,而后长剑插入地里,三排地刺般的剑罡紧追而去逼得刺客一退再退。 刺客边退边左劈右砍,待剑罡散尽时,牛春寒已安稳落地。 “少爷,属下来迟...”牛春寒顾不得内伤,急声说道。 封知平冷声打断:“先对付他,其他过后再说。”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其实已经基本信了牛春寒不是内鬼,哪怕是也至少不是自愿的。 牛春寒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还想再自辩两句,嘴没等张就觉眼前一花,自家少爷已然杀了上去。 “该死!” 牛春寒抓狂,只能无奈的把话咽下,掉转矛头将满肚子的火气尽数发泄到刺客身上。 想法很好,可惜实现起来很有难度。 两人联手让场面好看了不少,奈何依然弥补不了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少爷,这家伙好怪!”牛春寒高声叫道。 之前埋伏他的家伙死的太快,他感受不深,此刻他深深感觉到了这些人的诡异。 从交手的感觉来看对方的内力明明是灵识期没错,元力的本质并没有发生变化,可浑厚程度却高得吓人,直追神藏期! 最恐怖的是对方的身躯,简直铜皮铁骨,他的匕首刺进对方体内不等及骨就会被恐怖的肌肉夹住锁死,要不是吃过一次亏反应快及时收手,好几次差点就要被人家“空手夺白刃”了。 拿肌肉玩“空手夺白刃”,他平生头一次遇到,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妖。 不,有人的狡诈妖的强横,这厮不是人也不是妖,是人妖! 对方古怪还用你说? 封知平腹诽,想起一事,高声提醒:“注意他的剑,别让他吞进去!” 吞进去? 什么意思? 这家伙还能像真正的神藏一样纳宝兵刃于体内? 牛春寒不解,封知平也没解释。 双方从房顶打到地上又打到屋顶,整整打穿了三条街,留下了十几个人形大小的破洞,牛春寒的匕首被击飞了一把只余一柄,而封知平的身上的剑,也只剩两把。 那四柄刀剑全都灵力燃烧殆尽废掉了,到手还没过一夜,上万两银子就打了水漂,封知平无暇心疼。 其实有暇也不会心疼,敌强我弱差距悬殊,这种级别的战斗根本没法留手,留手就是死,而一柄地级下品、三柄人级上品的宝剑的报废也换来了巨大的战果,刺客身上最重的四道伤就是它们的杰作。安卓 伤很重,其中地级下品的宝剑彻底爆发后直接贯穿了对方的胸膛,换成正常人随便哪道伤都足以致命,无奈对方的肉身发生了异变,伤势惨重却没有致命,并且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伤口边缘的皮肉如埋藏了无数小虫般剧烈蠕动纠缠,望之让人头皮发麻。 牛春寒越打越心寒,面对这个打不死的怪物,以他的精神之坚韧都感受到浓浓的绝望与无力。 “少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会被拖死的!您先走,属下拖着他,您速速回府叫人来,最好能将侯爷请来!” 封知平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分毫退走的意思。 他有剑种相助都逃不掉,若走了,留下牛春寒一个,结果想都不用想,老牛死定了! “少爷!”牛春寒见状急了。 封知平目不斜视,冷声低喝:“闭嘴,集中精神!” 牛春寒心下感动,却不能由他,一咬牙不要命的逼近前抢攻,将刺客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往旁边引,走了几步突闻背后剑风锐鸣,回头一看,只见封知平隔在中间替他架开了致命的一剑,而后剑尖朝前一指唤出剑罡道道,逼得刺客后退连连。 险死还生,牛春寒惊出一身冷汗,封知平偏头投来的冷目更让他心胆俱寒。 “集中精神,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牛春寒僵硬的点头应命,封知平根本没听,说完便反身追上。 打了这么久,对方的路数他基本已经摸清了。 诚然,对方很强,强到他和牛春寒合力都难以正面硬碰,但对方还保持着理智,还维持着人的思维模式和行动,明明有强横的身躯和铁拳却不作为主攻手段,而是像异变前一样施展着狂风暴雨般的快剑,这就给了他机会。 之前的四次杀招都是试探,没致命很遗憾,但并不意外。 不致命的原因不是对方打不死,而是没有攻击到致命点,像胸口、咽喉、颈侧、小腹这些要命的地方对于他来说已不算是要害,凭借堪比神藏的恐怖恢复力这些伤势都能在毙命前自愈,所以想杀他,就只能朝最致命的要害下手。 人最致命的两个要害是哪? 头,和心脏。 头是灵魂所在,心是活力之源,洞穿头颅这家伙不死也变无思无念的活死人,而洞穿心脏,正牌的神藏都难活,何况他这个嗑药的怪物? 手上应付着,心中一遍遍盘算着,封知平不断的以眼神和手势知会牛春寒配合,在身上又多了两道深达两指宽的伤口后终于抓到机会,奋力一剑将刺客震退到墙边。 “封死右路!” 一声爆喝,元力疯狂注入剑身,无灵性偏向的人级上品长剑绽放出乳白色的光芒,仙云般绕着剑身疯狂旋转。 随着心念一动,灵霞鲸吸回剑内,霎时间剑身表面爬满了裂纹,将崩未崩,一股惊人的气息狂扫而出。 牛春寒骇然,这个绝招封知平之前施展过四次,但他都离得较远,感受不强烈,此刻他才发现这个绝招多么恐怖! 更恐怖的是刺客,这种招式连吃四记都没死,丫还是人吗? 刺客近在咫尺,又是矛头所向,感受最深。 之前四次绝杀外人看来接的轻松,只有他自己知道究竟有多凶险,每一次离死亡都只有一线之隔。 若非身体的自愈力够强,若非对方没有击中要害,他早就死了,而此刻,前有敌后无路,两人合围将他的去路封得死死的,身后的墙壁坚固厚实靠后背倚根本顶不破,这一剑他只能硬接,而且如此近的距离,他很难再像先前几次那样于千钧一发之际挪开要害。 封知平看着刺客眼中的惊慌,心中冷嘲。 原来你也会怕! 感觉漫长实则短暂的等待过后,长剑的力量凝聚至顶点,封知平很想将灵力再凝练得更极致一些,无奈已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再凝会控制不住提前爆发,误伤不说,巨大的灵力反馈还会将他当场冲昏过去。 无所谓了,应该已经够了。 封知平冲刺客扯了下嘴角,露出疑似笑容的表情。 “死吧。” 刺客惊骇欲绝,抬手挡在胸前要躲,然封知平的剑更快,耀眼的剑身如光似电,洞穿了挡路的手臂,震歪了回防过来的长剑,势如破竹一口气没入心口,自后背透出,将人狠狠的钉在了墙上。 “撤!” 招呼一声,封知平撒手飞退,牛春寒紧随而动。 失去了压制的宝剑瞬间崩溃,狂躁的灵力骤然爆发,刺客呆呆低头看向胸口,没等看到,人就被数不清的剑气和乳白色的灵霞包裹住,连临死前的惨叫都没喊出来。 短暂的聚合后,最后一丝束缚消失,灵气团猛然炸开,环状的冲击波横扫而出,摧枯拉朽的夷平了周遭的屋舍,直到二十余丈后才转为强风,顺着街道和屋舍的窗门继续远去。 “少爷威武!”牛春寒心有余悸的看着环状废墟,大力奉承。 封知平没说话,他的情况很不好,连续四次的灵力反馈早已让他的精神绷到了极点,靠着剑种和强韧的意志才没有昏厥,最后这次撒手虽快,但仍有海量的灵力反哺入体内,经脉膨胀到溢血,气海盈满到随时都可能炸开,连剑种都压抑不住的痛苦一遍遍的冲击着他的精神,他死命咬着舌根,靠着舌根咬烂的剧痛才没有当场昏过去,可眼神仍一阵阵发乌。 他不敢分神,生怕一泄劲就昏死过去。 如今敌情未明,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后手埋伏,没有彻底确认牛春寒是忠是奸前他绝不能倒下,他不敢把自己的安危托付给现在的牛春寒。 “少爷,您怎么样?” 牛春寒见封知平微微摇晃,立刻伸手去扶,却被封知平冷淡的眼神逼了回来。 牛春寒无奈的放下手,后退一步,心里知道这次的事大了。 少爷疑心本来就重,这回自己把他领进了死胡同,换谁也得寻思寻思,何况少爷这种性格。 “少爷,我...” 牛春寒想解释,刚开口脸色就变了,猛地扭头看向废墟中心。 封知平也一样,有些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起,看着废墟中那个凄惨却仍又生气的人形物体,脸色铁青。 坏了! 第471章 怪物! 刺客没死! 虽然身体惨不忍睹,残破到几乎看不出人样,可他确实没死! 躯骸上的烂肉颤颤巍巍,皮肉像活物一样四处蠕动相互拼合,转眼间就拼合成一个人形,而后增生出一根根触须般的肉条四处搜索着炸飞的碎肉和周遭乱七八糟的碎屑拖回体内,很快,一个高达八尺的庞然巨|物出现在眼前。 与苟安杰一样,刺客彻底变成了怪物,体型更大,样貌更恐怖,全身上下只有头和四肢可辨,其余再无可辩别为人的器官存在,就连皮肤都不存在,看上去就像一具被剥了皮的超大号的尸体。 没有五官和毛发的头颅就像一块块肉瘤和一条条肉筋纠缠堆砌出来的一样,仔细看才能看到应该是嘴巴的位置两侧有一横一竖两道缝隙,里面隐隐反光,是它的眼睛。 牛春寒胃部一阵翻涌,差点吐了。 他会很多刑讯手段,亲手剥过的皮不下两手之数,可他见过的风浪再多也从没见过如此恶心的东西,如果世上真有地狱,他相信这玩意儿绝对应该被关在地狱的最底层,不该出现在人间。 除此之外,他还很疑惑。 “真变妖了?”牛春寒喃喃自问,目光颤抖。 众所周知,妖有一些可以变化体格形态,人绝对没有。 哪怕身怀通天之力的武魂,其肉身坚韧如妖,可血肉再生肢体再造,自愈力强大到近乎不死,并且还能最大限度的抑制衰老让身体状态长时间维持在生平的最强盛时期,寿元远超常人,最高可达千年以上,即便如此,他们也仍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像某些妖族那样可大可小随意变化。 只有幻术才能营造出类似的效果,但那只是幻觉,究其本身,依然如故。 之前看到伏击他的那些刺客们身体胀|大他就心生古怪,不过那些人的变化不算大,他以为是秘药刺激肌肉膨胀所致,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当中,是以没有深想。 等他赶到这里时,先前变成怪物的那个后天境早已被封知平打成了碎块飞散到四周,他只看到了先天境刺客一人,因为没见过变化前的样子,因此下意识的以为对方原先就是这个样子。 直到现在,他终于发现,自己的疑惑不是多疑,而是真的。 这些黄泉刺客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获得了妖才有的能力!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人和妖的血脉无法结合,就像两族无法和平共处一样,黄泉究竟怎么做到的,难道他们手中掌握着某种仙术? 无怪牛春寒会这么想,实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在世人的认知中,只有传说里的仙才能随心所欲,人,绝无可能! “快走!”封知平低喝,转身就走。 牛春寒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问:“少爷,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杀了他?他现在全无防备啊!” 封知平肃声道:“你看他胸口!” “胸口?” 牛春寒回头眺望,穷极目力看清后瞳孔骤缩。 只见怪物胸部那个尚未完全合拢的破洞内竖着一根东西,正是对方的宝剑! 那把剑不知何时到了他体内,呼吸般闪烁着绿莹莹的微光,随着伤口愈合,逐渐消失于视野。 “原来是这样!” 牛春寒终于明白了封知平之前所说的“吞”是什么意思,准确的说这根本不是吞,而是镶嵌,这家伙直接把自己的兵刃埋进了体内! 这算什么? 模仿神藏纳宝兵刃入体? 开玩笑! 神藏这么好“修”早烂大街了,这完全是胡来嘛! 封知平瞥了眼牛春寒的表情,冷声道:“别大意,他走的不是正道,但结果跟正道差不太多,赶紧走!” 牛春寒不知道厉害,他是见过的。 当初苟安杰区区一个后天境异变后都逼得他和詹千舞灰头土脸,这家伙本身的底子就是灵识后期,先前变了一半他都打不过,现在全活了,结果还用想? 牛春寒还是有些不信,再次回望,却发现人竟然没了! “人呢?!” “躲!” 两声惊喝同时响起,封知平一脚踹在牛春寒身上各自滑向侧方,刚移开,一条匹练就洞穿过原先的位置,带锋头撞穿屋舍飞远,两人才看清那一记恐怖的拳罡。 牛春寒惊出一身冷汗,第一时间顺着拳罡飞来的方向看去,没看到人,急忙放出灵识游目四顾,可依然没有发现敌影。 “上面!” 封知平大叫,停步后跳,下一刻一个庞然大物砸到他跳开的位置,巨|物起身从地里拔出拳头,正是那异变后的刺客。 “少爷!” 牛春寒提剑就要过去,封知平飞退中摆手打住。 “别过来,赶紧走,分开走!” 说话间,就见怪物晃了晃身子又消失了,原地只余爆起的飞石尘埃,牛春寒立刻集中精神以灵识追踪,结果依然毫无所获。 这一次,他真的惊毛了。 一个那么大的大活人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要不是确信对方是个活物,他真的会以为见了鬼。 “幻术,他用的是幻灵性的宝剑!”老牛终归阅历不凡,短暂的惊疑后猜到了真相。 “还有木灵性!”封知平回想着对方匪夷所思的恢复力,灵识感应着消失处残留的气息,高声道,“木幻双灵性!不要以灵识追踪,集中精神感应气流变化,他的剑能迷惑五官和灵识!”起点中文 这种情况他遇到过,苟安杰当初就拿了柄能影响感知的幻灵性短刀,对方的剑明显比苟安杰的刀更强,幻灵性更凸显,这次他连对方的影子都捕捉不到,只能通过空气流过皮肤的感觉分析出一点端倪。 牛春寒得授机宜,立刻回拢灵识于身周丈许方圆,停下脚步双目微闭,全神贯注感受空气的流动。 封知平不敢停,直觉告诉他对方一直在盯着他,他试着放缓速度,危机感立刻加剧,他赶忙加快脚步毫无规律的四处乱躲,心中充满疑惑。 对方盯着他不奇怪,他本来就是刺杀的目标,奇怪的是对方出手的节奏。 按说以对方如今的状态,全力出手紧追猛打自己根本撑不了多久,可对方并没有,攻击节奏放得很慢,好像在戏耍猎物一样。 如果对方不是刺客,这种行为可以理解,可对方是刺客,而且是黄泉的刺客。 从先前交手的情况来看,这家伙并没有那些身为刺客不该有的臭毛病,难道人变怪物了思维模式也变野兽了? 那也不该啊! 野兽比人更讲究,越厉害的野兽越懂得如何最有效的分配体力,残酷的生存环境令它们极少会做多余的事情,与这家伙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戏耍,那是为什么呢? 躲过一记裂地的重拳,看着怪物停顿了片刻才缓慢消失的身影,封知平眼睛一亮。 适应! 对了,是适应! 这家伙力量提升的太快,跨度太大,就像一个缠绵病榻碗都端不起来的人有一天突然百病全消还拥有了一身老董那等子怪力,猛然间肯定控制不了,必须得花一段时间去适应! 灵识变神藏的提升跨度远比病鬼变老董的跨度大得多,这家伙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天才也不可能当时就能掌握,何况他现在的灵智残存不多,思维不可能像正常时那么机敏灵活,所以他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适应! 不是靠脑子,而是靠身体去实践,一点点将暴增的力量融入本能! 感应着周遭的气流变化,封知平越发肯定自己猜的没错。 对方围着他来回乱窜,看似戏耍,实际上是控制不住速度跑过量了,这也是为何每次攻击他都能躲过的原因。 默默计算着攻击节奏的变化,封知平算定没有意外的情况下自己还能撑不少时间,遂高声道:“你先走,回家叫人!” 牛春寒哪里肯干! “少爷...!” “这是命令!”封知平厉喝,“封家军军令如山令行禁止,你要抗命吗?” “我...” 牛春寒纠结万分,一咬牙奔向封知平:“我拖住他,您先走!” “别过来!” 危机感骤然消失,封知平瞬间明了,急声警告,无奈为时已晚。 牛春寒只觉眼前一花多了个黑影,硕大的双拳抱在一起当头砸落,情急中匆忙抬起双臂交叉于头顶,右手匕首反握刀尖朝外,下一刻巨力灌顶,双臂巨震瞬间没了感觉,紧跟着脑子一蒙视野变黑,人被硬生生砸进了地里。 剑种抑制了封知平的大部分情感,可看到这一幕,怒火仍止不住的自心底蹿起。 眼见怪物得势不饶人,抡起拳头猛砸猛捶,砸得地面土飞石扬不断下陷,压抑的情绪一瞬间压过理智,放开克制,剑拖身后,急掠而出。 “住手!” 爆喝声中,人杀到身前,怪物侧身抡臂扫来,扫中的是个虚影,人先一步高高跃起凌于半空。 “死!” 剑身明亮,指向身前,仿佛未动,却花开五朵,璀璨夺目。 五朵五叶草似缓实疾的落于怪物头顶,将触时骤然消失,一瞬后再现,只余一朵。 叶瓣,七片! 六叶的剑花封知平从未施展出过,更不要说七叶,此时狂躁与冷静两种极端情绪交融在一起,他不知不觉的跳过了六叶,直接绽放出七叶。 七叶的剑花已具莲朵雏形,不能再称之为“草”,其威力也与五叶大相径庭。 只见七叶莲瓣落于怪物脑顶,消失不见,只有一剑一孔,下一刻,怪物的头颅猛然飙射出七条血箭,从正面看去,宛如七瓣血莲。 封知平心中恨极,不收剑,奋力抬起受伤的左臂用左手抵住剑柄,借着身体的重量和下坠的势头全力下压,直将整把剑压到只余护手。 怕怪物不死,他狂叫着猛灌元力,剑身弥漫出缕缕剑气在怪物体内来回肆虐。 怪物由头至腹,体表不断的出现血孔飙射出血箭,足足五息后方才停止,待封知平踩着他的肩头用力拔出长剑后又僵了片刻,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封知平随之摔在了地上,吐了两口血,强打精神挣扎着爬到牛春寒消失的地方,看着凹陷的中心处,赤目无语。 片刻后,他使劲吸了吸鼻子,用力拍了拍脸。 “不,老牛肯定没死!我也是灵识,我都没死他怎么会死!先天没那么容易死,他肯定是震昏了埋在下面了!对,肯定是!” 封知平喃喃自语着爬到中心处,用剑掘,用手挖,他死也不信牛春寒会死在这里。 常言道坏人活千年,老牛绝对不是好人,怎可能那么短命! 他儿子还没长大呢,他闺女还没出嫁呢,他怎么舍得死! 本少爷对他这么好,这么器重他,他怎么敢死! 心神不知不觉的脱离剑种,封知平逐渐癫狂,脑中只剩下挖出牛春寒一个念头,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尸体坐了起来。 照常理来说,任何生物被打烂了脑袋都必死无疑,可怪物偏偏不在此列。 短暂的昏厥后,他悄然起身,仅剩的眼球转了两下看向封知平,攥紧右拳慢慢抬起,对准封知平的后脑后心,猛力砸落! 第472章 不是我! 拳面宽阔,囊括了封知平的整个后背,下落的拳风劲猛非常,压得人喘不过气。 封知平后知后觉,终于惊醒,然躲避时机已过,他甚至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情急之下只能匆匆提紧一口气周转元力于后背,准备硬接一记搏上一把。 说是搏,其实结果已经注定,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挨得住这一拳,连全尸都有可能留不下。 奶奶的黄泉,小爷做鬼也不会放你们! 给我等着,来世咱们接茬干,不杀光你们小爷誓不为人! 封知平心中狂叫,静等着死亡的来临。 千钧一发之际,他眼角突觉火光一闪,落拳偏了方向擦着他的身子砸在地上,霎时土石飞溅,他被震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住,七荤八素的半天回不过神。 谁? 封知平挣扎着抬起上半身,昏花的视野中看到一片火光,以及火光中一抹夺目的红。 詹千舞! 她来了! 她怎么来了? 封知平看到那抹红别无他想,立刻认定詹千舞,跟着又纳闷儿她此时此刻怎么会出现这里,她不是该在泉州城或者从泉州回来的路上吗? 心头一松,力气泄尽,身子沉甸甸的摔回地上。 不管了! 先缓缓! 反正没死,没死就是赚! 有她在自己足以放心! 唉,又被这娘们儿救了,戏文里这种情形都会说“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我要是不娶她,是不是太不是人了? 先看看她怎么想的吧,不对,是先问问小双儿的意思,只要小双儿点头,管这娘们儿同不同意本少爷都要定她了,打到詹王府也得把人抢回来! 咦? 好像忘了点什么? 什么来着? 草,牛春寒! 老东西没死吧? 封知平原本胡思乱想着渐渐陷入昏厥,念及牛春寒时又陡然惊醒,猛地睁开双眼。 不能昏! 怪物厉害的变态,詹千舞一个人够呛搞得定,而且难说黄泉还有没有其他后手! 不能昏,绝对不能昏! 我得救老牛,我得去叫人! 吗的,这里这么大动静,官府怎么还没派人来? 还有京卫军,都是吃|屎的?! 封知平坐起身子,简单的动作便带来欲死的剧痛。 伤势的痛只是其中之一,最痛的是经脉和丹田。 反哺的灵力塞满气海后开始向经脉扩散,然经脉早已被元力填满,未经炼化的灵力涌入后双方立刻冲突起来,都想将对方挤出去,使得经脉一再扩张直至极限,过剩的元力和灵力双双溢出经脉进入血肉继续恶战,一直打到体表。 其结果就是封知平全身从脑仁儿到脚趾甲没有一处不疼的,体表不断有血液自毛孔内缓慢渗出,就连正常的呼吸都感觉火辣辣的疼,如果放在白天,会发现他现在简直就像个煮熟的螃蟹。 不,螃蟹都没他红! 轻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封知平驱使灵识触碰剑种。 只有剑种能缓解他的痛苦,也只有剑种能帮他集中精力保持冷静。 然而不知是太忙碌还是知道他状况太差已到了极限,剑种这次很不配合,心神沉入一点就停了下来,无论怎么尝试都不再接纳半点。 封知平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尝试。 有总比没有强,只这一点的交融就让他的感觉好了不少,还是疼,但至少能动了。 撑着剑站起身,抬眼望着詹千舞的方向,努力调息让昏花的视野回复清晰。 那边厢,詹千舞和怪物你来我往斗做一团。 双方都倾尽全力,毫无保留,速度拔升到极点,动作快到根本看不清本体,只能通过炎流的轨迹加以甄别。 詹千舞没想到封知平会这么惨,更没想到他的对手是东大原上见过的那种怪物,来时还满腹纠结,见到封知平的惨象后瞬间只余怒火满腔。 什么隐藏身份,什么低调行事,统统忘了,除了一早蒙上的面巾外再无多余遮掩,一杆长枪风风火火,誓要将罪魁毙于当场。 然而今晚的怪物不是苟安杰,强的出奇,诡异的出奇,以她的修为不但占不到便宜,反还被对手逼得渐落下风。 问题的关键在于双方的意识。 她是个正常人,秉持一贯的原则,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使以伤换伤的危险招数,可怪物不然。 两次异变,又被一剑贯顶,它彻底失去了人性和理智,浑不怕死,仗着肉身强悍只攻不守,硬是将詹千舞这个正牌神藏逼得险象环生。 傻娘们儿,哪能这么打,有没有脑子! 封知平腹诽,收回视线晃了晃脑袋使劲眨了眨眼,重新移回视线后高声道:“笨蛋,别跟他硬碰硬!他的力量是嗑药催来的,根本控制不了,你要控制节奏,不要随他的节奏,掌握好节奏,他全身都是破绽!” 一语惊醒,詹千舞深觉有理,心里却很不舒服。 “你说谁笨蛋?!” 封知平白眼:“你呗!” 詹千舞大怒:“你再说一遍!” “再说几遍都行!”封知平死猪不怕开水烫,见詹千舞放缓速度改变节奏得手一招,立刻赞道,“哎,对,这就对了!放缓速度,看,这蠢货又冲过量了,捅他!哎呀,扎什么后背呀,又扎不死!这货被我捅穿了脑袋都没死,他的罩门肯定另有所在,你试试心口!” “闭嘴!” 詹千舞怒斥,枪却依言而行,晃过扑击使了个花招诱怪物露出空当,枪出如龙,一击洞穿心口。 怪物瞬间僵住,转息后抬手握向枪杆。 詹千舞冷笑,共鸣红燧释放出熊熊烈焰,怪物身上的每一个孔洞都窜出焰苗,发出惊天惨嚎,可如洞穿头颅时一样,就是不死。 “没用!”詹千舞收枪躲开拍击,退出一段距离眉头紧锁,“这家伙到底什么来路,怎么打不死?”青青 “黄泉刺客!”封知平答道,“你小心点,容我想想,他肯定有弱点!” 破头不死,钻心不死,正常人,不,但凡是个活物受到这些伤害都该死了,他为何没事? 难道说他真个是不死不灭的? 呸,不可能,他又不是神仙! 那是为什么呢? 封知平冥思苦想,脑海中不断将苟安杰与眼前之人相互对照,渐渐的一个想法酝酿而生。 “他和东大原的那个怪物一样,都将兵刃埋在了体内,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已经死了,现在主导他行动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剑?” “你是说,器灵?” 詹千舞若有所思,一枪挑飞怪物后断然否决。 “不可能!只有武魂才能培养出器灵,且必须是天级神兵!器灵与主人性命相连,灵毁主伤,主死灵灭!世上能在主人死后继续存活的器灵只有三仙器,你不会告诉我他体内的也是柄仙器吧?” 封知平哑然。 詹千舞说的没错,除了三仙器,世上没有任何天兵的器灵能在主人死后独自存活,无论多强都如此,这正是三仙器被奉为“仙器”的主要原因之一。 可如果不是兵刃,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封知平绞尽脑汁,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人变得如此诡异,倘若这东西可以大量生产,那掌握它的黄泉岂不是逆天了吗? 不用多,一千个这种打不死的怪物就能推平一座州城,再来一千,兴许连他老爹那等高手都能围死。 前提是老头子一直呆在地上,不躲上天。 黄泉掌握着这种东西却没有大肆搅动风雨,说明这东西不能量产,或者能量产但有某种致命的缺陷。 封知平百思无果,詹千舞那边有了主意。 “不想了。”她豪迈的一甩马尾,冷声道,“费那个脑子,不如干脆点,直接剖出来!” 剖...出来?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心中苦笑,不愧是詹千舞,永远这么粗暴直接。 也对,当初苟安杰体内的短刀被挖出来后身体立刻开始崩解,这家伙与苟安杰如此雷同,想必一样有效。 换个角度想,穿心穿脑都没有用,控制它行动的“脑”在何处尚未可知,但提供他活力的源泉肯定是他的剑! 挖掉剑就等于挖了他的心脏,没了心脏,只剩个脑子有什么用? 肯定死! “我来帮你!”封知平提起剑。 “你老实呆着!”詹千舞百忙中回首,特意让封知平看到自己满脸的嫌弃,“你那点斤两保证自己不死都难,帮忙?添乱吧?弱鸡就要有弱鸡的自觉,老实站那儿,敢过来老娘先打死你!” 封知平止步,满脸无语。 这娘们儿记仇! 太不可爱了! 詹千舞说的豪迈,想得手却非易事。 怪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紧守着藏剑的地方,哪怕受到重创也不让她触碰分毫。 这下两人都确信剑就是要害,同时也难了起来。 没人帮忙,詹千舞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封知平想帮她又不让,而且封知平知道自己的情况,上去添乱的可能性远大于帮忙。 “我去叫人!” 封知平转身准备回家,远处突然传来破风声,不多时一个熟悉的人落在废墟边缘。 “世子,还好你无恙!” 管荣大松一口气,颔首致意。 封知平见他身上有血迹,但衣衫无破损,知道应该是敌人的,颔首回礼后皱眉道:“你也遇到袭击了?” 管荣点头:“是,几个蟊贼,不足挂齿。” “我朋友呢?”封知平望向他身后,没发现其他人影。 管荣道:“人已找到,我让人为他简单医治,稍后便带来交与你。” 封知平点点头,那边詹千舞抽空看了管荣一眼。 “谁?你朋友?” 管荣正待答话,却见封知平面无表情的抢先道:“目前敌友难辨,等交了人就非敌非友。” “这样啊!”詹千舞点头,脚尖在怪物身上一点翻身后跃,落地后冷眼望着管荣,“要不滚,要不站那儿别动,敢过来,死,敢靠近他,死!本姑娘话只说一遍,别找不自在!” 管荣正惊望着怪物,本想上前相助,闻言收回脚步,皱眉看向詹千舞。 这蒙面女子好生狂妄,竟敢这样说话,简直跟剑侯世子如出一辙,什么来路? 仔细打量了几眼,看着那火红的衣衫,看着那敢烈焰熊熊的长枪,他脑中泛起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登时表情一震。 “敢问,阁下可是詹千舞詹四小姐?” 詹千舞顺口就要应,话到嘴边及时打住,冷哼一声道:“不是我!” 说完发觉不对,赶忙改口:“我不是詹千舞!” 这傻娘们儿! 封知平扑哧一声乐了出来,见詹千舞怒目扫来,赶忙咳嗽着别开脸。 管荣已经听明白了,在第一句时就已经明白了。 看看封知平,看看詹千舞,回味着两人针对中透着一股别样情绪的眼神交流,心中大感惊疑。 这是什么情况? 侯府没派人来,詹府倒是先来了,只来了一个不说,还是大名鼎鼎的詹四姑娘。 当初封知平遭人绑架,詹四姑娘替姐出气大闹侯府,于众目睽睽之下扬言与剑侯世子势不两立,可今儿瞧着怎么不对,这两人不像正常意义上的冤家,而是那种“冤家”? 搞什么鬼? 婚约对象改了? 还是说... 管荣身子一震,按下心绪,抬眼一瞧,封知平正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对上视线后嘴角微勾,笑容阴冷。 第473章 凉风 管荣回以微笑,佯装没看懂。 老狐狸! 封知平心中暗骂,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詹千舞。 这才多久没见,这大姐的实力又精进了。 遥想东大原时,她还未晋神藏,被苟安杰那厮逼得狼狈不堪,与自己联手拼尽全力才将其斩杀,而今不过半年,她便能与这等怪物拼个旗鼓相当。 恐怖啊! 压力啊! 如此恐怖的资质,如此恐怖的进境速度,难怪京城男儿无人敢娶,试问哪个武道男儿面对这么一个“悍妻”没有压力? 柴米油盐争执起来打不过骂不敢,回头还让人戳脊梁骨说自己是吃软饭的,简直是自找罪受嘛! 看着詹千舞,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二哥。 封知佑号称新生代第一人,天元大陆自封莫修之后天赋最高进步最快的人,可跟詹千舞比,封知平觉着二哥还是稍稍逊了那么一筹。 哎,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挖人吧。 封知平估算了下战局的情势,扫了眼安静观战的管荣,转身跑到牛春寒被埋的位置,蹲下身继续挖掘。 地面早就被怪物捶酥了,很容易挖,但土质太松碎石太多,没有趁手的工具,每次挖都会回填不少。 詹千舞心神三分,六分神在对手,一分神警惕着管荣,剩下的都在封知平身上。 之前封知平看着她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总感觉这家伙的眼神怪怪的,不像在想好事,想回头呵斥时这家伙又移开了视线,跑到一旁开始挖土,这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心生疑惑。 他挖什么呢? 宝贝? 有可能。 这家伙要钱不要命,浮岛上连自己手里的果子都敢抢! 可惜他太弱,没抢成,所有的果子都被自个儿吃了,要是他能抢到手,自己少吃一点,那... 模糊的狂夜浮现脑海,詹千舞大感羞臊,心中啐了一口后发觉不对,酣战当中,自己怎会想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幻术! 怪物体内的剑有幻灵性,不但能迷惑感知,还能影响神智! 该死,大意了! 詹千舞瞬间惊醒,凝神一看,怪物已然不见。 人呢?! 坏了! 回头望向封知平的方向,果然见到怪物的残影,庞大的身躯以完全不符合体型该有的高速疾掠至封知平背后,双拳紧抱高高举起,猛力砸下。 “躲开!” 詹千舞救之不及,惊叫示警。 封知平也发觉不对,骇然色变,下意识的要飞扑开,可动身之时又犹豫了。 他可以躲,但重拳会砸到地面,牛春寒还在下面埋着呢,他的灵识已经感觉到下方还有微弱的生机存在,可这一拳要是下去... “草!” 一瞬的犹豫,封知平破口大骂,在躲与不躲之间,他选择了妇人之仁。 三尺青锋插入地面,强打精神散出灵识避开牛春寒的位置,元力毫无节制的灌入剑体,本就无处宣泄的元力和灵力瞬间找到突破口,疯狂涌入剑内。 “剑笼!” 压抑的低喝,剑罡暴起,层层叠叠将自己围死,大量泥土随剑罡而起,罩子般将他围了个满圆。 下一刻,重拳砸落,最外层的土壳瞬间告破,里面的剑气削得拳头血肉横飞,却无法阻止落势,露骨的双拳依然在朝他捶落。 千钧一发,一条人影闪至面前。 “走!” 管荣低喝,双手成爪牢牢扼住怪物的双腕,手指深埋肉内攥紧骨头,弯刀自小臂钻出沿着怪物的手臂一路切削,肉片雪花般抛洒向四周。 怪物痛嚎,放弃封知平,嚎叫着推着他一路前行,末了一记头槌叩落。 管荣撒手后撤,突觉身侧有异,抬手一挡,咣当一声人被扫飞了出去。 “好大的怪力!” 管荣惊叫,若非弯刀及时出现护住了小臂,他的胳膊非断了不可。 一晃神,怪物险些又消失在他的灵识中,见对方放弃自己又杀向封知平,而封知平仍蹲在那里不动,顿时急了。 “走啊!” 封知平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不是为了护住牛春寒,而是他根本动不了。 剑种是个贪嘴的憨货,方才护体的剑笼他倾尽了余力,得以宣泄的内力和灵力让他的经脉舒服了片刻,随后便是更海量的反哺袭来。90看 这一次,他甚至听到了经脉胀|破的声音,鲜血自身上的每一个窍孔疯狂外溢,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他动不了,别说躲,想把手从剑柄上挪开都做不到。 更恐怖的是,地级下品的灵力本源没有像之前那样彻底爆发,而是与化丝的元力融合到一起形成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循环! 未经炼化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内,在剑种的调动下散布向全身,模糊不堪的视野中看到那枚皮开肉绽的巨拳向自己打来,仓皇无措中,视野一暗,他睁着眼昏了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剑种生变,疾速旋转的它骤然静止,不再吞噬灵力也不再有元力丝线甩出,浑圆的球体表面起伏不定,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拼命挣扎着想钻出来。 随着它的挣动,每条元力丝线都开始以特定的韵律波涌起来,不再与未炼化的灵力冲突,转为吸引不断的将散漫的灵力吸附至周遭。 变化自气海开始,飞速蔓延至全身,由经脉至血肉最终破出体外,来到体外后,不止宝兵刃的灵力,就连驳杂散漫的天地灵气也开始向这边汇聚。 外界,危急关头,詹千舞及时赶到,一枪将拳头扫偏,枪摆腰间旋身一荡,重重的打在怪物身上将其抽飞了出去。 “你怎么样?” 詹千舞回头问道,却见封知平双眼无神,竟是昏了。 “拖油瓶!” 詹千舞心头一松,嗔了一句伸手过去抓人,手伸到一半脸色大变,长枪疾舞连连后撤,将突如其来的剑气牢牢挡住。 “这?!” 詹千舞惊,管荣亦惊,两人都是神藏,清楚的察觉到周围的天地灵气出现异动,缓慢而持续的向封知平汇聚。 最匪夷所思的是,汇聚的方向不是剑,而是人! 众所周知,能对天地灵气产生这种影响的至少是神藏后期,而不通过宝兵刃,直接以肉身产生影响的,只有与本命神兵性命交修的具形和武魂。 他怎么做到的? 他俩惊呆,怪物可不,见封知平一动不动,他站稳脚跟反身再攻,冲到跟前双手张开用力合拢,要将人活活拍死。 “飞仙...” 梦呓般的呢喃,怪物飞速合拢的两只大手无声无息的崩解了,骨与肉仿佛被剁了千万刀化为烂泥,连同身体一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飞了出去。 飞出两三丈,怪物开始下落,重重摔在地上,整个过程他的身体一直没停止崩解,由双臂至身躯,落地时只剩胸部埋剑的部位还算完好。 直到此时,詹千舞和管荣才看清施暴的是何物,那是一缕清风,一缕由剑气组成的清风。 剑气极柔,却比最利的利刃还要锋利,所过之处所有的东西都化为粉末。 感受到清风拂至眼前,两人骇然后撤,却发现比他们更快的风并未对他们造成丝毫伤害,像真正的风一样自他们身边拂过,两人面面相觑,怔怔然停下了脚步。 清风的目标只有怪物,可怪物的生命力异常顽强,被反反复复的千刀万剐,几乎成了只剩骨架的人棍,却愣是未死。 “那是什么?” 管荣眼见,发现怪物露出来的胸骨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黑线,乍一看像头发,再看更像虫子,微微蠕动着帮怪物愈合伤损,根部都植在同一个地方——那柄剑。 詹千舞看了一眼就觉牙根发痒,没有回答管荣,转回视线继续又惊又忧的看着封知平。 “难道是蛊?” 管荣自问自答,却不敢肯定。 蛊乃旁门左道,修练的人不多,他也没见过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从未听过有任何一种蛊能像怪物身上的这么诡异。 詹千舞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不关心,她在意的是封知平。 此刻的封知平浑没半点人气,便是尚有余温的尸体都比他鲜活。 这样的他却牢牢的控制着绝不属于他这种境界该有的力量,清风所过之处尽是他的剑场,哪怕没有敌意,身处其中,她也打心眼里感到胆寒。 见怪物不死,封知平微微歪起脑袋,慢吞吞的抬起手朝前一指。 “落仙...” 霎时,怪物上方出现一道如有实质的剑影,水晶般剔透,烟雾缭绕。 剑影转向,剑尖正对怪物胸口,随着封知平手指下按,骤然下落,半途中突然转向打横飞出,与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老妇撞在一起。 老妇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双手虚握唤出自己的柳叶双刀,劈碎剑影后闷哼一声连退三步,震惊至极的看着又唤出一道剑影的封知平。 “成妈!” 詹千舞惊愕,没想到成妈发现了自己偷溜,还跟来了这里。 见封知平又要出手,她赶忙跑向成嬷嬷,边跑边叫:“住手!成妈是我的嬷嬷,没有敌意!” 成嬷嬷大急:“姑娘,别过来!这孩子已经没有神智,听不懂人话!” “不,他能听懂!你快收了刀,散去敌意,他不会伤害没有敌意的人!” 说话间,詹千舞跑到成嬷嬷身前按下她的手,转身看着封知平。 “成妈没有恶意,你的敌人不是她!喂,浑蛋,醒醒,你听到了没有!” 封知平毫无反应。 他看到了老妇放下了刀,但仍能感觉到对方的敌意,见詹千舞挡在中间出剑不便,遂散了剑影,挥挥手引去一阵微风。 “你!” 詹千舞气急,成妈再次举刀准备打散剑气带詹千舞先走,就在这时,一个伟岸的身影从天而降,一脚将踹在封知平背上。 封知平打了个趔趄,不及反应,脖子就被人抓住,后脑勺劈里啪啦的一阵乱响。 “臭小子大半夜不睡觉搁这儿瞎胡闹,疯了你啦!” 第474章 姗姗来迟 封莫修一顿大巴掌把封知平抽昏了过去,灵念一扫,暗暗松了口气。 这几巴掌可不是撒气,他一来就发现封知平极不对头,立刻想到很可能是那颗令他忧心已久的剑种作祟,是以一落地就把人打昏。 那些巴掌每一记都蕴含着他最精纯的灵力,打在身上看似很重,实际上确实很重,但疼痛之外,对身体大有裨益。 充斥在经脉和血肉里的狂躁灵力被掌劲震散,随之而来的火灵力将气海和各主要经脉牢牢锁死,火灵力替代封知平的内力温养着他的伤势,也镇压着剑种令其不得动弹。 而剑种在发现火灵力侵入后不知是害怕还是其他原故并未反抗,主动收敛,驯服的恢复成原先的样子安静下来。 提着宝贝儿子,封莫修环视场周,目光一停不停的略过管荣,略略异样的在詹千舞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停在了成嬷嬷身上,露出笑意。 “你也来了?” 成嬷嬷在见到封莫修时就收起了刀,此时上前半步,恭恭敬敬的矮身一福。 “侯爷万安。” 封莫修微笑点头,上下一打量:“没受伤吧?” 成嬷嬷谦恭垂首:“劳侯爷挂心,奴婢无恙。” “这就好,要是你伤了,你家王爷肯定饶不了我。”封莫修笑道,而后看向詹千舞,想说什么却有些尴尬的不知该从何说起,这时,管荣打断了他,上前躬身行礼。 “草民管荣,参见侯爷!” 笑容瞬间消失,封莫修面无表情的斜眼藐着管荣,眼神幽冷:“我道是谁那么嚣张,连老子的儿子都敢欺负,原来是你这个玩意儿。” 管荣尴尬,身子垂得更低:“侯爷息怒,草民岂敢,都是误会。” “误会?不见得吧?”封莫修讥讽的勾起嘴角,“老子离京十几年,老子何样人你们一个个的好像都忘了,是觉着老子年纪大了抡不动剑了,还是觉着自个儿修为涨了,能跟老子掰掰腕子了?” “侯爷!” 管荣心生不妙,急忙抬头想解释,刚抬起头就觉红光一闪胸口一闷,一口心血喷出老远,人离弦之箭般一路撞破两条街的房屋才停住,躺在残垣里吐血不止。 “滚回来。” 封莫修淡淡的声音飘来,管荣不敢不从,强撑起身子跑回原处,躬身俯首不敢抬头。 封莫修沉默片刻,淡声道:“今晚的事不算完,你主子那里我会找他算账,你和你手下那些杂碎现在滚回满庭芳老实呆着,等老子跟你主子‘商量’完再收拾你们。别想跑,敢擅离一步,死!” “还有你们!” 转头看向远处姗姗来迟的衙役和兵丁,封莫修冷声道:“人都死光了,这时候才来有个屁用,都给老子站那儿,等着接旨!” 接旨? 众官兵愕然,脚步却没停。 封莫修双眼寒光一闪,一堵火墙拔地而起将官兵们围了个满圆,熊熊烈焰骇得周遭的人连连后退拥挤成一团,透过火焰望着远处的封莫修,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赤剑侯,封莫修! 时隔多年,他们知道这位爷霸道,但或多或少的都已淡忘了面对本尊时的那种恐惧感,直至此刻,面对熊熊烈火,他们才终于再次想起。 想到封莫修说的圣旨,众人心生惶恐。 虽说今夜事出有因,他们也是奉命行事,然迟来是事实,现场的惨状无声的诉说着他们的罪责,有些胆小的两腿已开始打颤,茫然四顾,看到的尽是一幅幅与自己一般的表情。 突然,背后传来马蹄声与脚步声,后面的人回头望去,只见金甲银盔皇旗招展,竟是禁军! 为首的将军浓眉凤眼不怒自威,许多人认出了他的身份,乃禁军大统领沙江,左右两侧除了亲兵外还有两个服饰不同的人,一个面生的中年太监,另一个一袭黑衣,双目一瞎一残。 太监不认识,黑衣人不少人认了出来,顿时牙齿打颤。 孔由! 天听监总使,天元皇朝最有权势,也是最恐怖的人! 他竟然亲自过来了! 禁军到场,立刻有条不紊的接管起现场,封莫修撤掉火墙,中年太监挥鞭打马越众而出,左手高举一卷明黄色的卷轴。 “圣旨到,接旨!” 众人见之,当即拜倒,包括封莫修与詹千舞等人在内,单膝跪地俯首屏息。 太监气喘吁吁的跳下马,缓了口气,清了清喉咙张开招书,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夜京城骚乱,尔等行动迟缓,致使骚乱愈演愈烈,大有波及全城之势。尔等身系京城百姓安危,却罔置不顾,玩忽职守,尸位病民,朕心震怒!朕现命尔等即刻回营,绿荷坊一应安防事务暂由禁军接管,尔等之责待尔等上官审讯结束一并发落,擅离者,杀无赦!钦此!” 官兵们面如死灰,沉声领旨,禁军里分出两队人马一前一后监视着他们离开。 沙江跳下马,走到封莫修面前游目四顾,面沉如水。 “闹的这么厉害。” 现场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封莫修扯了下嘴角没吭声,看向捶腰的胡幸,调侃道:“小胡啊,回头跟陛下说说,放你多出来走走,瞧你身子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肾亏呢。” 胡幸也不着恼,莞尔不语。奇书网 孔由一到场就紧盯着还没死的怪物,此时收回目光,扫了眼周围,皱眉道:“就他一个?” 封莫修点点头:“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了,其他应该被干掉了,别嫌少,这个最值钱。” “确实。” 孔由深以为然,走上前一脚踩在怪物胸口,浑不知危险的徒手插入皮肉内摸到胸骨上的黑线抓紧,用力一拉扯出了一段。 无视怪物的惨嚎,他凑近疯狂蛹动的黑线用仅剩的伤眼细细观瞧,沙江好奇的凑了过去,弯下腰一同打量。 “这是什么?” “傀儡螖的变种。”孔由直起身,看向封莫修,“咱们的‘老朋友’又搞出‘新玩具’了,据我观察,这东西香居客应该帮了大忙。” “他打不死!”詹千舞插话,走近前逐一见礼,将交手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后不解道,“蛊大都怕火,少部分不怕火也会有其他弱点,可这家伙我试了许多法子,全都无效,为什么?” “因为你没找对方法。” 孔由剑指一划剖开怪物的胸膛,仔仔细细的将蛊虫一点点挑下扯出,随着蛊虫离体,怪物逐渐停止挣扎,在最后一条黑线自剑身上离开后,扑哧作响的散成一堆烂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反观蛊虫,没了灵力供给后立刻停止挣扎,不断收缩直至缩成一个指甲大小的圆球安静的呆在孔由的掌心,若非亲眼所见,没人会信这颗黑漆漆的微微反光的小球竟是一团虫。 颠了颠小球,孔由冲烂泥努努嘴,道:“像这样,他就死了。其实他早就死了,与你交手的不是他而是这东西,对付这种东西火烧是最好的办法,你做不到是因为你的火不够烈,不足以对它造成致命性的伤害。” 詹千舞不服:“我的火都不够,谁能够?” 孔由不答,看向封莫修,詹千舞登时不说话了。 封莫修微笑安慰:“别听他瞎说,你的火足够烧死它了,烧不死是方法没用对。这东西以这把剑的灵力为源泉,再生速度极快,你若无法一次性将他烧透成灰,就必须先将它与剑尽可能的分隔开,找到根部,从根烧起,只要根烧没了,其余的便不足为虑。” 詹千舞汗颜。 封莫修说的简单易懂,听着很容易,可问题是,在胸骨露出来前她压根儿就没发现这东西的存在,所以说到底,还是修为和阅历上的问题。 “这东西我带走了。” 孔由从腰后的布包里取出一个竹筒,用牙咬开盖子将蛊虫塞了进去,仔细封死收入囊中。 封莫修不满:“给我留点呗,鬼手张肯定很稀罕这玩意儿。” 孔由的独眼斜瞄着封莫修,缓慢的、狠狠的一翻:“这是我天听监的活儿,您就别插手了。” “不插手不行呐!”封莫修拎了拎宝贝儿子,努努嘴,“喏,瞅瞅,人家都欺负到我头上了,还一连三次,你能忍?” 看着封知平,孔由和沙江的眼中都露出赞叹,后者颇为唏嘘的感慨道:“老封,还是你厉害,这些年我一直奇怪你为何专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才是你儿子里最争气的那个。说真的,我都有点怕你了,你说你怎么就藏的这么严实呢?” 封莫修挑眉:“现在才怕?合着你以前不怕?” 沙江哑然失笑,引得亲兵偷偷瞄望,心道侯爷就是侯爷,真有面儿,自家将军不苟言笑,平日里一个月都难见他几回笑脸,今儿竟被侯爷给怼笑了,简直奇景。 “你搞得定吗?”封莫修问孔由。 孔由知他说的不是善后,笑了笑道:“没问题,陛下还舍不得我回家种田。” “我说的不是这个。”封莫修眼神莫名,语气幽冷,“有些人该打屁股了,但下手轻重,你心里得有个数。” 孔由笑容微收,淡然道:“无妨,是轻是重皆有陛下裁断,我只管复述和执行,不增,不少。” “这就好。” 封莫修放心的拍了拍孔由的肩膀,转头冲胡幸和沙江打了个招呼。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了,小胡你是跟我走还是再留会儿?” 胡幸欠身:“奴婢等下再走,侯爷先回吧,免得陛下着急。” “陛下才不急呢。” 封莫修嗤道,神情有些古怪,沙江看不懂,胡幸和孔由相识一眼,扭头暗笑。 “贤侄女。”封莫修提着封知平,冲詹千舞招了招手,“你跟我一起走,陛下宣你进宫。” “我?进宫?” 詹千舞怔住,想起父亲今日匆匆入宫至今未归,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又尴尬又惶恐,不敢看别人的眼睛,垂下视线结巴道:“那我,我,我先回家梳洗一番...” “不用,直接去。”封莫修说完,看向默然跟到詹千舞身后的成嬷嬷,“陛下只宣了她一人,你就不用去了,回府给王妃报个信吧。” “这...” 成嬷嬷犹豫,看看封莫修,再看看胡公公,想着自家王爷也在宫中,应该不会出什么事,遂暗暗叹了口气,矮身福了福,“既如此,那奴婢先行告退,稍后奴婢会送身换洗的衣物过来,还请胡公公回宫时帮忙捎上。” 胡幸颔首:“小事一桩,我一时片刻还走不了,你不用着急。” “我,我还是...” 詹千舞还想说什么,却觉身子一轻,视野一花,再清晰时自己已到了半空,脚下多了一柄长剑,是封莫修的。 詹千舞无奈,不敢看封莫修更不敢说话,尴尬的别开脸,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着进宫后会遇到什么。 第475章 进宫 天元皇宫,气势恢宏。 高达九丈九的外墙在城外十里都能看得分明,但唯有来到近处,才能深刻感受到它的压迫感。 城内,金殿林立,雕梁画栋,中心处上方,“元之心”静静悬浮。 夜色下,庞大而神秘的浮岛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光辉,代替了明月,为皇城披上一层神圣的柔光。 南面的正德门是主门,金边朱底的大门高高耸立,紧闭的城门外,禁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严加把守,每一个禁卫都表情严肃,目光炯炯,无人言笑,无人懈怠,仿佛一个个或静或动的机械。 城门上方两侧,两个常服男子各坐一端,闭目盘膝似在调息,身上的气息淡到极点,若非直接看见,很难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然这只是就视觉来说,若有先天来此散开灵识,定会为那恐怖的灵识交感所震撼。 突然,两人同时睁眼,凌厉的目光刺入远方的夜空,待辨清来人,敌意散去重新闭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顷,封莫修带着詹千舞落至门外的广场上,附近的禁卫军立刻按刀警戒,看清来人后放下手,低头行礼。 封莫修颔首回礼,示意詹千舞跟上,把封知平往上提了提夹紧,迈步走向左侧偏门。 这里早有人等候,一个有些驼背的老太监抢先迎到跟前,躬身一礼。 “庞喜见过侯爷,见过县主。侯爷,您回来了。” 封莫修面带微笑:“庞公公,没想到是你,好久没见,我还以为你出宫颐养天年去了。怎么样,近来可好?” 庞公公微笑道:“托陛下和您福,老奴一切安好,多谢侯爷挂念。” 言罢侧身朝后一让:“老奴已备好马车,车里铺了厚厚的软垫供世子歇息,御医也已就位,请侯爷、县主随老奴移步。” 马车驶来,两辆,庞喜引着封莫修上了前一辆,待安置好封知平,准备放下帘子时,庞喜抬手拦住。 “侯爷,您坐后一辆。” 转身冲詹千舞躬身:“县主,您请上车。” “我?” 詹千舞指着自己鼻子,惊圆了眼。 男女授受不亲,武侯家的儿女虽说洒脱一些,但也得讲男女之防,尤其皇宫这种地方,条条框框的规矩一丝一毫都乱不得,稍有差池就会传得满城风雨诟人笑柄,庞公公是宫里的老人,深知这一点,却让自己与封知平同乘,是何居心? 他自己绝没这个胆,肯定有人授意! 詹千舞才想着授意的人,迟迟不肯迈步。 封莫修也有些诧异,同样觉着不妥,见詹千舞窘迫,遂揽过话头道:“老庞,你可有些不地道啊,我贤侄女又不是头一次进宫,你也不是不认识,哪有这么刁难人的。” 庞喜苦笑欠身:“侯爷,县主,老奴哪有那个胆,实是不顺路。” “不顺路?” 封莫修挑眉,看了眼詹千舞,回过头问道:“怎么不顺,不是去永安宫吗?” 永安宫是皇帝寝宫和御书房所在,平日政务繁忙无暇临幸时便会歇在那里,封莫修来京后一直被留在宫中,所居之处正是永安宫的偏殿。 庞喜垂首道:“回侯爷,老奴出来时陛下传话,陛下让您进宫后立刻去养心殿说话,世子和县主暂留长春宫歇息,等待宣召。” “哪儿?长春宫?”封莫修傻眼。 长春宫通常时皇室族人留宿宫中时所住之处,依制詹千舞可去,封知平则万万没有资格。 如今陛下让詹千舞去长春宫,还让封知平同去,什么意思? 搞什么鬼! 封莫修上前一步,跟庞喜脸贴着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老庞,别拿瞎话糊弄我,我问你,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庞喜苦笑:“侯爷,老奴真不知道,老奴也奇怪为何会如此安排。” 话虽如此,庞喜心里其实并不意外,反而觉着正常。 永安宫是陛下寝宫,重地中的重地,封莫修能住进去已然不合规矩,然封莫修侯爵之尊,又圣眷甚浓,总算说得过去,可他的儿子若也住进去了,那就成大笑话了,会严重损害陛下的威仪的。 所以退一步,将封知平安置在长春宫,虽然不合规矩,但以封莫修的威势封知平的分量,勉强说得过去,这样既体现了陛下对剑侯爷的恩宠又保全了帝王的威仪,十分妥当。 封莫修可不这么想,他隐隐猜到了什么,站直身子一脸的牙疼,末了暗暗一叹,回过头笑望詹千舞。 “既然陛下发了话,那这小子就拜托贤侄女照看一二了。” 詹千舞木然,愣愣的不知答话,待封莫修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这才回过神,有些手足无措的低下头蚊声道:“侯,侯,我,那个,我一定找看好他,请侯爷放心。”唯美 封莫修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着上了第二辆马车。 庞喜何样人物,何曾见过这般扭捏的詹四小姐,略一琢磨便品出了点什么,老辣的他表情丝毫未变,只眼底奇光一闪,微笑着伺候詹千舞上车。 待车门闭拢,帘子放下,一行人缓步启程。 皇城内不允许随意奔跑,若无急事走快些都不行,是以队伍速度很慢,马蹄咯哒咯哒的催人入眠,然车里车外的人都毫无睡意。 詹千舞坐在车内,手撑着腮,看着一旁躺在厚厚的毡毯上的封知平,怔怔出神。 她不是第一次进宫,对宫里格局不敢说全知但绝对是熟悉的,与封莫修一样,她也觉着安置在长春宫甚是古怪,隐隐感觉绝不止留宿那么简单。 要知道长春宫除了是皇室子弟的留宿之所,还有另一个特点——离雨花楼和栖凰阁很近。 雨花楼是琉璃公主寝宫,栖凰阁是玥凰小公主的居所,玥凰小公主没什么,病秧子一个,她从来没见过,只她父王见过几回,琉璃公主就不同了。 威远侯世子赵炜曾委婉的对封知平介绍过琉璃公主的心胸不算开阔,当时若换詹千舞来,她会毫不犹豫的直接告诉封知平,那就是个又虚荣又刻薄的贱人。 琉璃相貌艳美,天生一股透骨的媚意,一双勾魂夺魄的风流眼,被她笑望一眼十个男人九个承受不住会心动,而生在帝王家,从小的教养又让她举止雍容媚而不俗,这使得好多贵族男儿为之倾心,然只有真正接触了解,才会知道她究竟何等的高傲。 与姿容一样,她的傲也是骨子里带的,强到极点。 京城里得她笑眼的人不少,但能真正入她眼的,没有一个。 那份藏在眼底的只有回味后才能品咂出来的讥讽比直截了当的冷漠脸更让人受伤,最惨的是那些勇于对她表露爱意的人,她会用最温和的语气最文雅的措辞说出最狠的话,总结起来就一个意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配吗? 不仅如此,她的气性还很大,尤其讨厌容貌不亚于自己和超过自己的女子,这使得她身边的侍女都不敢化妆,最多只着淡妆,生怕主子误会她们抢了风头。 除了对自己的丫鬟刻薄,她对别人的丫鬟也一样刻薄,詹千舞小时候第一次进宫,身边随侍宫女就因此被她狠骂了一通。 张口有失得体,闭口不知廉耻,詹千舞年纪虽小脑子却清楚得很,知道同样是丫头片子的琉璃指桑骂槐,是给她这个身份特殊的“王女”下马威呢。 詹千舞何等样的人物? 天生的傲骨,爆碳的祖宗! 原本不想多事的她很快就不耐烦了,直接回怼,运足内力一口长气怼得琉璃找不到插嘴的机会险些气昏过去,要不是宫中侍卫来得快,两方宫女死命拉劝,兴许还能再挨上她几拳。 就此,两人结下了梁子,在得知自己的父皇知悉后只是微微一笑毫无惩罚的意思后,琉璃更是对詹千舞嫉恨到了极点,詹千舞这边亦然。 随着时间流逝,詹千舞渐渐长大,抽了条,从小丫头变成了大姑娘,不亚于琉璃的姿容和那股子习武之人才有的飒爽英姿让她迅速成为豪门议亲的焦点,也让琉璃恨得咬牙切齿,一有机会就明里暗里的使绊子,无奈詹千舞太强太霸道,全然无效。 只有詹千舞知道,那些绊子并非没有效果,她的名声已经被败坏了。 就在她的名声渐渐传开时,女暴龙、假小子、比莽夫还粗鲁的疯女人、满脑子肌肉没人敢娶的暴力狂,一个又一个恶名悄然流传,这些恶名全都与琉璃脱不了干系,不是直接散布,就是暗中挑唆授意。 诚然,詹千舞好强,不让须眉,但她也是个女子,试问哪个女子愿意自己头上被冠以这些恶名? 何况正值议亲! 她生气,但没有表露丝毫,她知道自己动怒就是输了,反应越激烈琉璃笑得越快活,这天底下她输给谁也不能输给这个贱人。 她继续我行我素,对于这些恶名她不接受也不反驳,世人怎么想爱想想去,她不需要曲意逢迎任何人,因为这些谣言放弃她是放弃者的损失,她正好趁此机会寻找一下真正适合自己的如意郎君。 谁知时间一久,她的名气不减反增,引来不少好男儿的倾慕,尤其琉璃的脾性被人曝光后,她的倾慕者瞬间爆发性增长。 无奈与琉璃一样,那些男子她一个都看不上,但这不妨碍她在琉璃面前显摆,看着琉璃那张压抑着怒意不断抽搐的脸她就觉着清爽。 后来游万里有意将她指给游景涟,她坚决反对,除了本身就很不喜欢游景涟这个人以外,她还很腻歪跟琉璃沾亲,想想这种小姑子她就恶心得想吐。 今日偷溜出家,不想被发现后又被宣入空中,来到这里得知自己和封知平要同乘一车到长春宫暂歇,要不是知道庞喜是宫里的老人绝不会乱来,她定会认定此乃琉璃假传圣旨做的局,目的就是看她的笑话! 即便如此,她仍怀疑此事与琉璃大有干系,如若不然,明明可以两辆车解决的事,为何非要放到一辆车上呢? 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长春宫,进入偏殿,看着宫女太监小心翼翼的将封知平抬入房内交由太医接手,詹千舞松了口气,随引路的宫女前望自己的居所。 来到门前,她就感觉到屋内有人,宫女躬身告退后,她站在门外又踌躇了片刻,终于收拾好心情,咬牙推开房门。 门开时,表情已换成了淡然自若的笑脸,仿佛一只傲视群芳的小孔雀。 随后,笑容就僵住了。 “你...?!” 屋内,少女锦衣华裙,面无表情,冷眼相望。 良久,傲然而不掩讥讽的勾了下嘴角。 “詹四王女,好久不见!” “詹四王女”四个字咬得很重,一如詹千舞的心情。 第476章 惊梦 云海茫茫,人影栋栋,看不清面貌。 身边的人在喊着什么,远处的人在做着什么,还有大大小小的虚影散发着各色光辉,封知平视野模糊,看不清,听不到,但能感受到气氛的严肃与焦灼。 闭上眼,缓了缓,再睁开,画面陡转。 白茫茫的云海布满了一道道漆黑无光的裂痕,就像一幅画被人粗暴的撕开,天地间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攻击,一个个人影与一团团黑影交织在一起浴血搏杀,空气里满是刺鼻的血腥味,连洁白的云朵都隐隐蒙上了一层血色。 封知平骇然,下意识的眨了下眼,就这一眨的功夫,画面又变。 厮杀依然在继续,但不再是焦点,战场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轮太阳,刺目,却不甚灼热,时不时的跳出一缕流炎鞭子一样漫无目标的横扫而过,流下久久不散的光辉,以及发自心底的恶寒。 封知平思维迟钝,只知看,不知想,双眼流着血泪死盯着太阳不放,看着那连灵魂都在笑容的强光,看着光团的边缘那圈诡异的黑线,看着黑线将太阳分割为内外两层,看着光焰沸腾剧烈吞吐,却始终无法将其吞没,甚至无法遮掩。 那是什么?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问题,画面就消失了,周围安静下来,漆黑无光。 突然,双耳听到了声音,是一声熟悉的咆哮。 皮开肉绽的巨拳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猝不及防,拳头正正的捣在了他的整张脸上。 他下意识的惊叫,却没有声音传出,最奇怪的是,他没有感觉到丁点疼痛。 为什么? 僵化的大脑只来得及冒出这一个问题,画面又变了。 点苍山,望月峰,白雪皑皑,崖边,伊人俏立,面带泪痕。 双儿... 脑子清楚了一点,身体却依然控制不了。 封知平定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双儿的泪脸。 想为她擦拭,做不到;想跟她说话,说不了。 双儿哽咽着对他喊着什么,手指着他的身旁。 谁? 封知平转头,见詹千舞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红衣红枪,英姿飒爽,神情却异常乖巧温柔。 “夫君。” 夫君? 封知平懵了,紧跟着目眦欲裂。 只见一头三丈高的人形怪物突然出现在詹千舞背后,一把将她撕碎,随后跳到尤双儿面前抓着头颅将人提了起来。 混蛋!!! 封知平怒吼,依然没有声音。 怪物却听到了,回过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苟安杰! “你们都要死!”苟安杰当着他的面缓缓捏爆了头颅,残忍的舔了舔溅在嘴角的血迹,放声狞笑,“苍天已陨,黄泉当道!封知平,你认命吧!” 我认你吗隔壁! 封知平猛然睁开双眼,弹坐而起一拳打去,耳边顿时传来惊叫。 “啊啊啊啊啊!!!” 惊叫刺耳,封知平突然发现面前的不是苟安杰而是一个陌生的秀丽女子,千钧一发之际改拳为抓一把扼住对方的脖颈,将人拉到身前制住,警惕的环视四周。 没有云海,没有黑暗,没有苟安杰,这里是一间精致典雅的卧房。 除了手中的女子,身边还有几个同样宫装的女子掩嘴惊叫,靠门的那位已经夺门而出叫人去了,封知平看着她们愣了半天,扼喉的手稍稍松开了一点。 “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没人回答,女子们惊恐依旧,如看蛇蝎猛兽。 这晃儿的功夫,脑筋又清楚了一点,封知平若有所会,贴到女子耳边阴声道:“这里是满庭芳吧?管荣呢?叫他出来!” “什么满庭芳,这里是长春...” 一个女子见姐妹受难惊怒叫道,话只说了一半,便被旁边的两个女子左右按住捂紧了嘴巴,生怕惊扰了封知平痛下杀手。 怀中的女子似乎是她们的头儿,缓过神后语气艰难的说道:“世...世子,您冷静一下,这里是长春宫,奴...奴婢们是奉命照顾您的,没有...恶...恶意。” 长春宫? 什么鬼地方? 封知平还没明白过来,就见喊人的侍女带着几个身着内官服的白净男子跑了进来,顿时傻眼。 太监服,长春宫... 吗的,这里是皇宫大内!!! 小爷被绑到大内来了! 封知平不敢置信,可看看太监,再看看女子们的宫装,彻底无语。 “世子,奴婢...奴婢喘不动气了...”怀里的人儿气若游丝。 封知平赶忙松开手,看着女子颈间的扼痕,歉然道:“对不住,刚睡醒有些紧张,你怎么样?” “回世子,奴婢没事。”宫女笑容温顺恭敬,声音却明显有些沙哑。 封知平越发愧疚,尴尬道:“要不我给你找大夫看看吧。” 旁边的一个娇俏的小丫头心里有气,闻言嗤道:“世子真会说笑,太医院有的是御医,哪还用从外面请郎中,来了也得进得来!” “玲儿!” 宫女虎脸,小丫头瞬间息声畏惧的低下头,宫女又凶了她一眼才回过头,微笑道:“世子不必挂牵,奴婢真的没事。您睡了足足两天两夜,能醒真是太好了,您稍待,奴婢这就请御医进来为您瞧瞧,再派人去通知侯爷,侯爷这两天可急坏了!” 言罢转身快步离去,根本不给封知平再开口的机会。 “你倒是告诉我你叫什么啊!”封知平哭笑不得。 玲儿看了看门口,壮起胆子上前一步小声道:“回世子,小雅姐叫小雅。”k 噗~ 封知平笑了出来,很有趣的打量着小雅,感觉她有点像当年的小桃,直把小丫头瞧得面红耳赤下巴磕到胸脯才收回目光。 宫女们忙碌起来,打水的打水,沏茶的沏茶,伺候封知平简单擦洗漱完口后,封知平将玲儿叫到身边。 “小雅刚刚说,我睡了两天?” “回世子话,正是。” “谁送我进来的?” “奴婢不清楚,奴婢是昨天才过来的,不过奴婢听说好像是昌乐县主。” 封知平皱眉:“昌乐县主?那是谁?” “就是詹王的四千金,詹千舞詹四姑娘。”玲儿语气相当尊敬,眼里闪着小星星,明显崇拜得不行。 封知平腹诽,暗忖詹千舞的魅力还真是男女通杀,难怪坊间有传言说她迟迟不嫁是因为假凤虚凰,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如此看来倒也不算空穴来风。 “她人呢?” “回世子话,奴婢来时县主就已经不在了,奴婢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那谁知道?” “小雅姐可能知道,这两天她一直在这儿伺候。” “行,知道了,你下去吧。” 玲儿告退,刚出门,小雅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御医。 御医老头一进门就两眼放光,按捺着激动,望、闻、问、切,仔仔细细的检查完身体,临走前才终于忍不住惊愕,叹道:“世子天赋异禀,体格惊人,如此严重的伤势短短两日就已痊愈,恢复力之强实乃我生平仅见。” 封知平警惕,不露声色,微笑道:“大人谬赞,都是拜家父所赐。” 御医深以为然,抚须感慨:“侯爷非凡,神仙样的人物,却非常理可以揣度。世子也不必妄自菲薄,卑职看得出,您并没有像传闻中那样荒废度日,可见流言不可尽心,虎父岂有犬子。” 封知平颔首致谢,让小雅留下,唤其他人送太医离开,在太医出门后问道:“我听说是詹千舞送我进来的,她人呢?” 小雅垂首:“回世子,是令尊和县主一起陪您来的。令尊一入宫就被陛下叫走了,这两日来了三次,我已叫人去通知,县主陪您来了长春宫,昨日天一亮就离开了,目前不在宫中。” “走了?”封知平皱眉,“去哪了,她有说过吗?” “没有。” “你没问问吗?” 小雅苦笑:“世子说笑了,县主行踪,奴婢岂敢多嘴?” “也是。”封知平点点头,又问,“那她离去时神色如何,有没有生气?” “这个...” 小雅为难。 詹千舞离开时气色确实不好,但不是生气,而是有些消沉有些沮丧,她在宫里多年,见过詹千舞好几回,还是头一次见到那般没有精气神的昌乐县主。 “别这个那个的,快说,是不是生气了?真生气了?”封知平有些紧张。 詹千舞救他于危难,不管是不是出于情愫都说明她心里是在乎他的,原本这是好事,可老头子将他俩带进了宫,她定是从老头子嘴里得知了自己要选驸马的事,在不知道此事非他自愿的情况下,以她的火爆脾气焉能不怒? 坑儿啊! 老头子你真是坑不死我心不死啊! 老天爷,你能不能放我一马,别给我身上添乱了? 突然,他想起了昏迷时的梦境。 梦里梦到过什么已经模糊不清了,他只记得一句话——苍天已陨,黄泉当道。 奶奶的,都是黄泉,所有的祸都是黄泉惹出来的! 狗日的黄泉,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我,爷跟你没完! 小雅见封知平咬牙切齿,赶忙摆手:“没有没有,县主没生气。” “没生气?不可能!” 封知平不信,索然的摆摆手:“算了,你下去吧,关上门,别让人进来打扰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 小雅福礼告退,关紧房门。 封知平叹了口气,跳下床,抻着懒腰来到窗前,看着紧闭的窗户听着外面的声音,陷入沉思。 皇宫不是自家,老头子带自己进来肯定是皇帝的意思,可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稀罕新姑爷,想先看上两眼? 别闹了! 想当驸马爷的多的是,想看哪个看哪个,干嘛非挑自己这个劣迹斑斑还不情不愿的家伙过来,就因为恩宠老头子? 不可能,皇帝没那么贱,何况还有詹王从中作梗。 那是为什么呢? 还有詹千舞,自己进来就算了,宣她进来做什么,问问当晚的情况? 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问谁不是问,干嘛非挑她? 难道... 封知平身上一冷。 难道东窗事发了? 不会吧,詹千舞会那么傻的主动向詹王爷坦白? 作死啊! “六殿下。” “参见六殿下。” 正想着,门外传来问安声,封知平一听名就来气,转身来到桌前抓起一个茶杯,待房门打开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抬手就扔了过去。 第477章 猜测 “平...我去!” 游景涟笑容满面的开门,还不等进就见一只茶杯奔脸而来,顿时惊叫。 “刺客!!” 引路的宫女叫得更大声,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扑向游景涟身前要为他挡住。 游景涟右手一抄揽住宫女的腰将她带到身旁,左手抬到面前一握,轻轻松松的将茶杯收入手中。 “刺客!刺客!刺客在哪儿?!” 院门外的大内侍卫走门的走门撞窗的撞窗,涌满了卧房,场面乱作一团。 待看清室内情形,又瞬间静了下来,侍卫头领左看看右看看,还刀入鞘抱拳躬身。 “殿下,世子,末将来迟,敢问刺客身在何处?” “什么刺客,世子跟我开玩笑呢,都散了吧。”游景涟淡声道,而后温柔的刮了刮|宫女的鼻头,“小欣呐,瞧你这一嗓子喊的,以后可得冷静些,皇宫内院哪来的刺客,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宫女跪地垂首:“奴婢知错,请殿下、世子息怒。” 游景涟哈哈大笑着将人挽起:“哪来的怒,本宫舍不得,咱们世子爷更舍不得。行了,就当演练了,都下去吧,我跟世子说说话,没有命令不许打扰。” “是。” 众人应命,迅速退走,出门后面面相觑苦笑摇头。 都说六殿下和剑侯世子关系好,如今看来两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还有六殿下,多少年了,陛下训了多少次,也不知改改,还是这么风流。 房门重新关上,游景涟笑望封知平,封知平则像个闷气蛤蟆,鼓着腮帮子斜眼冷视。 “呦呦呦,瞧瞧,瞧瞧~,谁惹咱们封三少爷生气啦?”游景涟没事儿人一样的隔桌落座,端详着封知平的脸啧啧有声,“我说老弟啊,咱生气归生气,也不能胡乱伤人呐!你看我,一听说你醒了立刻跑来看你,这大老远的路我是一停没停气都没缓一口,结果呢?你倒好,进门就送我一份‘大礼’,你对得起我吗?” 封知平冷笑:“你终于肯露面了。” 游景涟不满:“这话说的,听着跟我躲着你似的。喂,搞清楚,我可从没躲你,是你躲着我好吧?” 封知平哑然,翻了个白眼,气哼哼的道:“我问你,你为何抓我的人?” 游景涟一愣:“抓你的人?这话从何说起?” “别装了,满庭芳!”封知平坐正身子,曲指用力叩击桌面,“满庭芳是你哥俩的产业吧?无双阁是你哥俩操办的吧?你...” “且慢!”游景涟抬手打住,神色正经起来,“话可不能乱说,谁告诉你满庭芳是我和皇兄的产业了?” 封知平愣了,狐疑道:“不是?京城里能开起那么大的场子,不是你和太子还能是谁?别跟我说是陛下!” “我以咱俩的交情向你保证,真不是!”游景涟肃然,压低声音,“满庭芳明面上的东家是一个南方富商,姓龚,此人与血刀门关系匪浅,有消息称他其实就是血刀门的记名弟子,除了自己的生意还负责帮血刀门打理南方地区的产业和一些特殊物品的买卖,相当于大掌柜,而血刀门,近些年跟我皇兄比较疏远,倒是跟我四哥走的比较近。” “你的意思是,满庭芳是睿王的?”封知平怔住,这跟之前猜测的完全不同。 “嗯。”游景涟缓缓点头,沉声道,“确切的说是合作,满庭芳给四哥红利,四哥为他们提供一些便利,双方互利互惠,各取所需。别忘了四哥是要争储的,这种好赚不好听的营生他不会直接插手,以免遭人诟病。” 这么说的话,自己之前的猜测好多都要推翻重来。 满庭芳的幕后是睿王而非太子,这样就能解释无双阁的态度,以及出事后游景涟为何没有马上出现或派人去往现场。 同样,睿王一系的那些人为何敢赴宴也可以更好的理解了。 宴是王山摆的,可地盘是自己的,王山天大的胆也不可能在满庭芳设局,何况他也没那个能力。 不,不对! 睿王还是中计了! 太子派王山出面挑头,将宴会设在对手的地盘,这既是对老对头表达和解的善意,同样也是给老对手下了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套,这个套,便是老董和徐昊! 睿王不是太子,身边没有游景涟这种人,他没有渠道得知自己的喜好和行踪,他或许打听到自己去过点苍山,但仅此而已,不可能更具体。 他并不清楚自己在点苍山经历了什么、结交过什么人,以他的地位与权势,莫说几个外门弟子都不如的役徒,便是点苍宗主秋墨白都未必真个儿放在眼里,所以吴楠抓了老董和徐昊,他无论知还是不知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这两个人在他眼中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兴许连蝼蚁都不如,或许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就算死了点苍山都不会过问一句,江湖血雨腥风,生生死死实在太平常了。 而吴楠那个白痴肯定不会主动去说,这就给了太子一个机会。 于是乎,王山设宴,地点定在满庭芳,睿王为了表达诚意将最好的三间厢房之一的聚仙阁给了出来,但他还是谨慎的,没派手下得力干将,而是派了诸如定远侯世子苏悟、陇川伯嫡孙徐青这类有点用但也可以随时舍弃的“小人物”过来,个个有名无实,唯一一个有实权的也是在场最有分量的宗正府少卿于向勋全程低调寡言多笑,滴水不漏,实打实的官场老油条。御书屋 睿王摆明车马,那场夜宴就是图乐呵的,是回应太子的善意,是对自己这个剑侯世子浅尝辄止的试探,除了于向勋,其他人都名声在外,就算闹翻了,丢人也丢不到他身上。 然而睿王千防万防,终是没防住太子的阴险,中了计,还是连环计。 王山以两家的交情亲自给孟玉清下了贴,不但邀了孟玉清,还邀了他表弟唐海。 孟玉清有没有禀告睿王封知平不知道,他敢肯定的是孟玉清那王八犊子肯定信了传闻以为自己与他是“同道中人”,加上唐海与自己的矛盾,所以想借那场宴来个一箭双雕,化解宿怨的同时赢得自己的好感,回头好向睿王邀功。 可惜他料错了自己的脾气,也没想到这一切尽在太子的筹谋之中,矛盾非但没有化解反而激化,并且这还只是前奏,是太子麻痹睿王的烟幕。 宴会结束后,孟玉清带着唐海匆匆离场,没料错的话,他应该是去找睿王汇报去了,而后真正的“大菜”也是在这时才端上来。 老董露面,自己当场爆发,睿王听完孟玉清的汇报后先入为主,接到消息很可能以为自己是借题发挥抖威风呢,因此并未太过在意,这就解释了管荣为何明知自己是谁还那般强硬。 直到自己大打出手杀出满庭芳又去而复返,得知自己的反应,又接到马山伯府的求援,睿王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然良机已失,只能另想法子补救,而无论补救结果如何,自己终是与他产生了难以挽回的隔阂。 太子,太子,真他吗阴人啊! 封知平眼神古怪的看着游景涟,后者不知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此时也一副琢磨出味道的样子,无奈道:“别看我,我真不知情,皇兄从没对我说过,就连你那晚去了满庭芳我都不知道,我要知道我肯定陪你同去。” 封知平哼哼了两声:“你觉着我会信吗?” 游景涟烦躁的摆摆手:“爱信不信,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五天前我就被父皇留在了宫中,压根儿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还是后来孔大人亲自来报我才知道你出了事,要是我在外面,哪能让你吃这个亏?” 封知平不知可否,沉默片刻,低声道:“你皇兄也不像传闻里的那么仁善啊。” 游景涟无从反驳,唯有沉默,好半天,才苦笑一声:“父皇的儿子不好当。” 封知平嗤笑:“你不当的挺快活的吗?” “问题不是人人都能像我这样啊!”游景涟摊手。 封知平默然,摇摇头不再深究,转口道:“那晚我被人埋伏了,是黄泉的人。” “嗯,我听说了。”游景涟点点头,眼神莫名,“你想问什么?” 封知平盯着他的双眼,一字字的缓缓道:“我只想知道,那晚衙门和京卫营都没出现,是谁授的意?” 游景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是四哥,但我个人认为,这件事应该分开来看。” “你是说,招呼是睿王打的,但黄泉的人不是他派的?” “没错。” “不是他,那是谁?”封知平哂笑,“你不会告诉我是我二哥吧?我二哥要有这本事我早死了。不是他,不是我二哥,那是谁?陛下,太子,还是其他哪个只手遮天的头头脑脑?” “我不知道。”游景涟沉声道,“你不用看我,我真不知道,我只是感觉这事儿太奇怪了。当初黄泉刺杀我,事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出与我四哥有关联,跟那次相比,你不觉着这次太明显、太冒失、太容易猜到了吗?” 封知平登时火了,用力一拍桌子:“冒失?我呸,我差点死了!要不是詹千舞及时赶到,我...” “你别着急,听我说完。”游景涟抬手虚压,“是,你这次是很险,但跟我那次比,你这次的行动漏洞太多。” “首先,这里是京城,杀了你他们也无法脱身,这不符合黄泉一贯的行事风格;二来他们落网后无论说还是不说嫌疑都会落到我四哥头上,四哥那么小心的人,怎会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把柄?所以我觉着此事应该分开来看,指使黄泉的另有其人。” 封知平愕然,上下打量游景涟。 游景涟被看得很不舒服,白眼一翻:“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嗯,确实没见过。”封知平用力点头,“我在看你到底是不是游景涟,别是哪个蟊贼易容伪装的吧?” “滚蛋!本宫风流倜傥潇洒不凡,哪个凡夫俗子扮得出来!” 封知平笑笑,又皱起眉:“那你为什么这么替你四哥开脱,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怀疑他与黄泉余孽的关系?别跟我说手足之情,你敢说,我就敢啐你一脸唾沫!” 游景涟剜了一眼,抬手指了指头顶:“因为它。” 封知平看看房顶,明白过来:“天元剑?你这么相信天元剑的判断?” “天元剑从不撒谎。”游景涟语气坚定。 封知平不满:“纵然仙器,也是器物而非人,你怎知没有法子可以骗过它?” 游景涟不答,又重复了一遍:“天元剑从不撒谎。” 语气,异常坚定。 第478章 东窗事发 “好吧!”封知平摊手,“当我没说。” 没办法,这理跟游家人说不通。 天元剑是游氏皇族的立足之本,传承至今早已超越了兵刃本身的意义,成为游家人的信仰与信念,地位比皇帝还高。 对于游家人来说,天元剑是至高无上的,几可曰“神”。 神不会犯错,更不会被蒙蔽,哪怕有错也是凡夫俗子们自己被蒙蔽了双眼,终有一日真相大白时,凡夫俗子们才会明白错的是自己,而非天元剑。 听着有些夸张,但事实就是如此,否则天元剑也不会供奉在“元之心”,高悬于天元皇帝的头顶之上。 游家人对天元剑的信任早已渗透进骨髓里,成为一种极端的偏执,质疑天元剑就等于质疑他们的信仰与信念,等于质疑宗族的历史与传承。 一旦质疑成功,届时,人心动荡,许多人会蠢蠢欲动,因为天元剑既然是可以蒙骗的,那么成功一次就可以成功第二次,整个皇族、整个皇朝乃至整个天下的基石都会因此而松动。 别忘了,天元剑可以骗,那么同冠“仙”名的太始刀和空玄枪自然也可以。 三仙器对稳定天下局势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它们可以被蒙骗,甚至可以被“拐走”,那么觊觎者会层出不穷,三大陆势必会回到三国开朝前的混乱时代。 因此,这个口子绝对开不得,所有质疑仙器的人都得死! 也就是游景涟,换做陛下或太子、睿王等人听到这话,估计已经拿下他押往刑场了。 封知平心有余悸,打了个寒战摇摇头,换了个思路。 倘若游景涟说的没错,天元剑真的不会出错,那睿王的嫌疑就彻底摆脱了,黄泉是有人栽赃到睿王身上的,当年是,现在也是,而栽赃的人,无疑太子的嫌疑最大。 话虽如此,但这种推论太可笑了。 太子本身就是储君,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毫不夸张的说,他只要不犯错,即使什么都不做那张椅子将来也是他的,他何苦来折腾这些? 再者说,他与游景涟一奶同胞,是亲哥俩,从小到大他对自己这个弟弟都分外爱护,这点是游景涟亲口说的。 他的阴狠狡诈只针对敌人,哪怕睿王这个死对头很多事上他都没有做绝,所以才得了“贤”“慈”“敦厚”等美誉,这样的人在怎可能会对自己的亲弟弟痛下杀手? 尤其这个弟弟没有丝毫威胁,弄死他除了栽赃嫁祸打击政敌外再无别的作用的前提下,这得多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封知平私以为,哪怕是买凶杀他的那个人,如果跟他是亲哥俩的话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血脉亲情这句话可不是空口说说的,亲人永远是亲人,远非旁的可比。 不是睿王,不是太子,那会是谁呢? 封知平烦躁的扯着头发,抓在手中绕来绕去绕掉了不少,冥思苦想了半天越想越迷糊,重重一叹一头叩在了桌上。 “烦死了,烦死了!卑鄙小人,就不敢亮明车马真刀真枪的干一架!” “行了,别嚷嚷了,净说没用的。” 游景涟剥了颗干果丢进嘴里,拍掉手上的碎屑,慢慢嚼着冷笑道:“其实你根本不用这么烦恼,这次的事大了,不用你查,有的是人会帮你去查。” 封知平抬起头,跟游景涟对视片刻,豁然开朗。 对啊! 自己干嘛愁,这会儿子有的是人比自己更愁! 这里是哪? 这里是京城,不是泉州,更不是东大原! 堂堂剑侯世子天子脚下遭人行刺,出手的是黄泉余孽,发生地还是在二城,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黄泉组织不但没铲除干净,反而还暗中发展,这些年来已经悄然渗透进了皇城里! 这是打陛下的脸,直接威胁到一众达官显贵的人身安全! 所有相关部府,一应涉事官员,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这事儿且有的查呢! 而这些人当中,还有睿王和太子。 时隔多年,睿王又被泼上了黄泉这泡臭水,无论是不是他他都会卖力的查清此事以证清白。 太子这边,为了防备睿王祸水东移也会卖力去查,这并杞人忧天,而是极有可能,甚至都不需要睿王多做什么。 游景涟有句话说的没错,这次的嫌疑人,实在太好猜了。 所有人初闻这件事第一反应都会想到睿王,但紧跟着便会生疑,以睿王的行事作风怎会这么容易让人查到,简直明火执仗向全天下宣布就是自己做的一样。 这是睿王? 这是弱智! 那问题就来了,不是睿王,那会是谁? 第二嫌疑人立刻浮出水面——太子。1800文学 因储位之争,太子与睿王矛盾日久,两派人马于朝野内外明争暗斗,如果说有谁最想睿王倒霉,那定是太子无疑。 而且那晚的宴会乃王山所设,所有人都知道王家是太子的人,太子虽然放出和解的信号,但难说会不会借题发挥阴睿王一把,甚至整场事件根本就是太子一手导演的。 封知平跟黄泉打过三次交道,根据对方异化后的种种反应确信刺客就是黄泉的人,其他人可没他的判断依据,他们会质疑刺客身份的真实性,要知道虽然少,但世上确实还是有秘药可以让人达到类似的巨化效果的,太子贵为储君手里握着一两种不算稀奇。 所以太子一定会查,会紧锣密鼓、仔仔细细的查,封知平估计,这当中他还兴许还会与睿王联手,并借此机会与睿王达成暂时的和解,而这本来就是他一开始的目的。 想到这儿,封知平突生一股恶寒。 先前他推想后确信黄泉刺客与太子无关,可现在,他动摇了。 游景涟被陛下留在宫中,太子趁机设局拿他做引坑睿王一把,无论成败都不会伤害到自己的胞弟,又能于事后逼睿王和解,哪怕睿王不愿。 而调查的过程中,他又可以向自己示好获取自己的好感,哪怕自己识破,他也可以撇得一干二净,逼急了还能反咬一口说自己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若真如此,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要知道封知平相当确信那些刺客就是黄泉的人,如果太子真的设计了整个局,那他定然与黄泉大有关系,倘若这份关系并非近期或黄泉覆灭后才存在,而是很久以前就有,那当年的那场刺杀... 封知平深吸一口气,不敢深想,也不敢看游景涟。 这些都是推测,有很多站不住脚的地方,所以想想可以但必须埋在心底,绝不能宣之于口,而且不论在理性上还是主观上,他都不相信太子会是一个为了储位不惜以胞弟的性命构陷于他人的人。 一个人可以装一时装不了一世,几十年来太子的贤名可不是白叫的,一装几十年,世上不存在演技这么好的人。 “殿下,世子,侯爷来了。”小雅在门外报道。 话音刚落,门就不请自开,封莫修昂首阔步走入屋内,看看儿子,看看皇子,朝后者摆了下头。 “看完了吧?看完就走吧,我要骂儿子,你留下不方便。” 宫里敢这么对游景涟说话的除了皇帝也就封莫修了,游景涟见怪不怪,当即起身告辞。 “哎,等等,我还有事没问完呢!” 封知平急声挽留,可哪里留得住? 游景涟一溜烟的跑出门,脚步顿都没顿一下,跟没听着似的。 小雅机灵的关好房门,命附近的宫女和内官全都撤得远远的处候着。 屋内,封莫修抱着膀子看着儿子,淡声道:“想问什么,问我,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他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封知平看老头子就来气,哼了一声别过脸。 封莫修无声冷笑,大步走到跟前伸手掰正封知平的脸,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双眼。 “不问了?行,你不问老子问!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封知平瞪眼:“什么事?我什么事你不知道?” 说着想起了什么,一阵心虚,色厉内荏的道:“我什么事都没有,有也是你搞出来的!我问你,你为什么把我带进宫来,你为什么把我叫来京城?游景涟那个坑货想了个馊得不能再馊的馊点子,你不拦着就算了,还跟他一起瞎搞合伙坑我,你还是我爹吗?亲爹有你这样的吗?” “呦呵,还敢吼老子,转移话题是吧?”封莫修毫无所动,俯下身冷笑道,“行,你不肯说,我当你忘了,我给你提个醒。千舞那孩子我前天见着好像胖了不少,肚子都胖出来了,你猜怎么回事?” 肚子... 怀孕? 不可能! 詹千舞自己刚见过,跟以前一个样,要怀早显了,自己又不是瞎子,岂能看不出来? 再说了,就一次,以两人的修为,当时还是那种状态,哪儿有那么准的! 我呸死你个老不羞,就知道诓我! “我哪儿知道!”封知平狠狠白了一眼,“可能吃多了吧,胀气,谁知道呢!” “胀气?!”封莫修两眼瞪得铜铃一样,照着封知平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糊死你个小王八蛋,我让你胀气!死鸭子嘴硬,这时候了还不说实话!你说你老子我那么些优点,你怎么光随坏的,就是不随好呢?” “我怎么不学好啦,我怎么就不学好啦?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哪儿惹着你了?!”封知平抱着脑袋跳开,垂死挣扎。 “还装!!” 封莫修一巴掌拍塌了桌子,指着封知平压低声音道:“詹王爷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想蒙混过关?说,你和詹千舞到底怎么回事!奶奶的放着正头老婆不娶你睡人家妹子,你,你...!” 封知平傻眼,浑身发冷。 奶奶的,真事发了! 詹千舞啊詹千舞,你个傻娘们儿,怎么就露馅儿了呢! 要死人了知不知道! 第479章 一脉相承 封知平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封莫修指着他气得直哆嗦,好半天,狠狠一甩手。 “说,到底怎么回事!” 封知平斜眼望向一旁:“就那么回事儿呗。” “我去你奶奶个腿儿!”封莫修飞起一脚将人踹了个趔趄,指着鼻子吼道,“老实交代!” “唉!”封知平揉着大腿重重一叹,眼斜向另一边,“好,我说!阴差阳错!” 封莫修坐到椅子上静等下文,等了半天,啥也没有,大眼瞪小眼的跟儿子对视了良久,问:“没啦?” “昂!”封知平点头。 “就这么简单?!”封莫修语调拔高。 封知平鄙夷:“本来就这么简单,还得多复杂?怎么,您老还想听过程?您好意思听我也不好意思讲啊!” 封莫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微笑着点了点头:“也是。” 随后怒眉陡然高吊,抄起屁股下的凳子甩了过去 “我打死你个龟孙儿!个儿长了胆儿也肥了连老子都敢耍!你别跑!还敢躲!我让你躲,让你躲!把手拿开!不拿是吧?不拿老子就抽不死你张熊脸了?我让你挡,让你挡!” 一脚将儿子撩翻,封莫修跪压在胸口劈头盖脸的一顿大巴掌,直把封知平抽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才松开,脚一勾将人挑翻了个个儿。 “给我撅着!” 封知平抱着脑袋屁股朝天,封莫修转身去找趁手的家伙,找了半天不是太短就是太细,索性直接掰了根床梁下来拖着走回封知平身后。 “撅好了!”封莫修吼了一声,举起木梁一棒子抽下,“说,知道错了没有?” “知道了!” “错哪儿了?” “错在命不好,让亲爹坑了一身骚!” “唉呀呵,还敢顶嘴!” 又一棒子下去,封莫修气道:“老子生你养你,悉心教你,没想到竟教出了你这么个无法无天道德沦丧的败类!毁人家姑娘清白,还是你未婚妻的亲妹子,你也好意思继续活着?我要是你,早抹脖子死了算了!最可笑你竟然还想瞒着,苍了个天爷,你是弱智吗?这是瞒得住的事儿?你他娘的倒是提前给老子打声招呼啊!你知不知道你老子我那天差点让詹王爷给活撕了?!” 封莫修越说越气,棒子一次接一次的抽下去,冷不丁咔嚓一声床梁愣是给抽断了,他丢掉剩下的半截,一脚将封知平踹到了墙根。 “起来!” 封知平抱着屁股泪流满面:“疼,起不来!” “装是吧?”封莫修手指一勾,一柄长剑凭空浮现噌的插在封知平面前,“起来!” 封知平斗眼瞅着鼻尖前的剑刃冷汗狂飙,霎时泪也不流了,痛色也没了,麻利的跳起身老实站好。 “爹,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但事儿咱还是得摆正了说!是,我坏了詹千舞的清白,我有错,但事出有因,詹千舞她中了毒,我也是被逼的!” 封莫修的眉毛又吊了起来:“怎么着,听你的意思,不是你把她给办了,而是她把你给办了?” 粗俗! 封知平腹诽,梗着脖子吆喝道:“您别管谁主谁次,重点是事出有因,非我俩自愿!” “废物!”封莫修重拍大腿,痛心疾首,“老子英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对人家姑娘用强已经够丢人了,竟然还...!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给我撅着!” 手指一勾,长剑拔地而起追着封知平的屁股抽打起来。 这可不比先前,剑身上带了一丝真火,直把封知平抽得痛入骨髓惨嚎连连,不用强挤,泪自个儿就直往外掉。 好半天,风停雨收,长剑消失在封莫修体内,封知平卷缩在墙根,抱着屁股直抽抽。 封莫修平顺了下火气,冷声道:“说,这事儿你想怎么办!” 封知平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的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什么原因,詹千舞的清白是我毁的,一应后果我全担着!她愿嫁我就娶,她若不愿,我这百十斤放在这儿,随她处置!” “哼,还算有点骨气。”封莫修微微点了下头,“可是你别忘了你还有婚约在身,中间隔着个詹千琼,你俩不论怎么做都是伤害她,你让她如何自处?” 提起婚约封知平就膈应,看着父亲咬牙切齿的道:“这个问题我早想过了,千琼千舞只差一字,到时您和詹王爷统一口径,就说当初抄帖子的人写错了,本就是千舞而非千琼,有你们二位共同正名,但凡有点脑子的肯定不会质疑!” 封莫修气笑:“奶奶的,你小子算盘打得好,可你怎知詹王爷就能同意?” “这由不得他!”封知平阴声道,“错已铸成,为了他宝贝闺女的将来,他愿不愿意都得同意!您想想,就算他真不同意,那最后吃亏的是谁?肯定不是咱们!所以詹王的态度并不重要,重点根本不在于他!” 封莫修目光一闪:“重点不在他,那在谁?詹千琼,詹千舞?” “都不是!”封知平稍稍停顿下,咬咬牙,眼神坚定,“重点在尤双儿!我最对不起的人不是詹千舞而是她,他日见面,我会将整件事一字不落的全说与她听,詹千舞娶不娶不在于我,全在她一念之间!” 果然! 封莫修一脸无语,头疼的揉着额角:“奶奶的,你不提我都以为你忘了那丫头了。怎么着,这边詹千舞的事还没解决,你就惦记着再娶一房?我说小王八蛋啊,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什么再娶一房,詹千舞才是再娶!”封知平昂首挺胸,正色道,“我意已决,此生非她不娶,他日见面若能求得谅解,我定三媒六证八抬大轿把她迎回家中!” 封莫修气乐了,缓缓摇头:“老子横行一世,人都说我死不要脸,今儿我才发现后浪压倒前浪,你还真是青出于蓝呐!” 长长的叹了口气,封莫修肃起颜色:“你意已决?呵,没用!告诉你,老子不点头,那丫头别想进咱家的门!想进的话就一条路,你先娶詹千舞,然后...” “不行!”封知平断然否决,“詹千舞是个意外,虽错已铸成,无法挽回,但不能将错就错,先后顺序绝不能乱!爹,咱这种人家婚嫁的门道您很清楚,我已经负了她一次,决不会委屈她第二次!” 封莫修嗤笑:“那就没得谈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同意!” “无所谓!”封知平笑笑,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丢了过去。 封莫修伸手接住,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正是封知平出生时他亲手挂在他身上的,证明封家嫡出继人的平安符,脸色瞬间阴沉下来。315中文网 “你什么意思?” 封知平笑笑:“就那个意思。您老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离家出走,我决定子承父业。” “威胁我?”封莫修把玩着玉佩,嗤道,“没用!老子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你敢走,我就敢打断你的腿把你关起来,我看你怎么走!” 封知平笑着耸耸肩:“您随便!我是您儿子,我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除非打死我,否则您留不住我。” “你!” 封莫修起身,又缓缓坐了回去,默然片刻露出阴笑。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你痴情嘛!行,我当你玩真的,但你又怎么肯定,那个丫头跟你一样呢?” 封知平笑容不减,眼神却微微闪了一下。 封莫修看得分明,笑容更哂:“我问你,如果那丫头得知后离你而去,你怎么办,绑了人家强娶?如果她能原谅你,但不同意詹千舞进门,你怎么办?置詹千舞不顾,自个儿抱着佳人乐呵去?小王八蛋,你爹我这辈子最恨什么人你知道吗?我最恨负情薄幸之人!这种人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你要敢这么干,就算你是我亲儿子,唯一的嫡子,老子也定斩你不饶!” 封知平默然,良久,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双儿无法原谅我,她走,我不拦着,我会祝福她,毕竟错全在我。天意弄人,贼老天见不得我俩好,非要我俩有缘无份,这命,我认。” “置于第二种情况,我与詹千舞已经商量过了,如果双儿不同意,那除了命和命|根子,其余的我随她处置。这是我欠她的,她要我做什么都行!” 封莫修讶然:“谈过了?呸,别想骗我!詹千舞那丫头我认识的比你久,她会同意?” 封知平苦笑了一声:“她是没点头,但也没说不行。” 封莫修无语,盯着儿子上下打量,拍着脑门气笑道:“小王八犊子,真是能耐了啊,背地里干了这么多事我竟然都不知道!行,算你牛,我问你,跟詹千琼的婚约你想怎么办?不娶詹千舞,还想跟詹家解除婚约,你用屁股想想,人家能同意?” 封知平正要答话,突然警惕起来,凝视着父亲的眼睛仔细辨认了下神色,讥讽的勾了勾嘴角。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告诉您,没门儿!婚约的事我自己会想法子解决,那个什么狗屁驸马,爱谁当谁当,我不奉陪!老头儿,不是我说你,您说您也一把年纪了,官场混了几十年,熬死了多少能臣贤士,见过多少奸佞伏诛,怎么还敢跟游景涟那坑货瞎折腾!陛下英明神武是那么好骗的?欺君罔上啊,死罪啊,到时死的不止咱俩还要搭上全家,您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 封莫修淡声道:“这你别管,老子自有妙计。不怕告诉你,婚约的事和詹千舞的事陛下都已经知道了,现在陛下同意,詹王爷也同意,只要你去参选驸马把太始人和空玄人都挤出去,原先的婚约便可解除,当不当驸马娶不娶詹千舞那都是后话,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其他都是死路!” 封知平炸毛,高声道:“疯了,你们都疯了!我他吗到底哪里好,怎么一个个的都当香饽饽似的往怀里搂,你们说,我改!” 封莫修闪身过去照头就是一巴掌:“小王八蛋,在老子面前还敢说脏话欠打!” “你也说了!”封知平抱着脑袋使劲揉搓,一脸不服。 封莫修冷笑:“我是你爹,你是我儿子!将来你有儿子,你也可以这么‘讲理!” 封知平哑然,咬牙道:“反正就是不行,杀了我也不行!我身上的债已经够多了,什么狗屁公主,扒光了都没用,多看一眼我就不姓封!” 封莫修脸色一变,照头又是一巴掌。 “胡说八道什么呢,当这儿是自己家呢?一张臭嘴瞎叭叭,早晚把自己害死!” 封知平也想起这里是宫里,惊出一身冷汗,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声音,松了口气小声道:“反正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要不杀了我,要不放了我,想逼我就范?没门儿!” “你!” 封莫修指着封知平,良久一甩袖。 “小王八蛋,自个儿在这儿好好想想吧!老子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告诉我答案!哼!” 看着父亲摔门离去,封知平坐在地上,满脸苦相。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这么个劣迹斑斑的家伙到底哪里吸引了这帮家伙,竟连陛下都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难道是因为...天人? 封莫修走出长春宫的大门,拐了两个弯,从一个不起眼的又折了回来,悄无声息的进了与封知平正对的厢房。 进门后没有去内间卧房,而是关紧门走到一个烛台前握着灯柱扭了两下,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中,墙壁上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走进门内,暗门重新合拢,顺着光线昏暗的甬道来到一间密室,室内已有三人等候,两坐一站,站着的正是大太监胡幸。 封莫修走上前,躬身行礼。 “陛下,王爷,都是微臣教子无方,宠得犬子无法无天口无遮拦,微臣日后定严加管教,还请息怒。” 詹王脸色很不好看,闻言轻轻哼了一声,捏着杯盖轻轻拨弄碗里的茶水,不置可否。 游万里哑然失笑,虚点着封莫修朝詹王道:“瞧瞧,瞧瞧!王叔,这么斯文的封莫修可着实难见呐,您觉着他戏演得如何?” 詹王这才吐掉茶末,抬起头看着侧面的墙壁淡声道:“这孩子有句话说的很好,子承父业,一脉相承,真是一个熊样。” 墙壁通透,仿佛一整块成色绝顶的水晶打磨而成,对面正是封知平的卧房,连人带物纤毫毕现,奇特的是这里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对面,而封知平却看不到这边。 封莫修不敢还嘴,苦笑一声道:“陛下,臣嘴皮子都说破了,无奈犬子铁了心,逼急了恐怕真的会寻短见,微臣就他一个嫡子,实在是...唉,要不您再劝劝?” “无妨。”游万里微笑摆手,嘴角隐隐抽搐,似乎有些牙疼,“孩子大了,管不听正常,他们要闹就由他们闹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老了,看戏就好。” 封莫修松了口气,又担心起来:“可是太始那边...” “可是什么可是!”詹王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寒着脸,“这小子能跟神藏过招,你还用担心太始那几个杂毛?要担心也是本王担心!他败了还好,要是真死了,本王的千舞可怎么办?” 说完想起游万里,不情不愿的补充道:“还有陛下,该担心的是我们才对!你个混球打从我头一次见你那天开始就没怕过,现在会怕?省省吧,再演,本王大耳刮子伺候!” 封莫修缩了缩脖子,憨笑着躬身赔罪。 他担心的不是宝贝儿子会输会死,他是担心宝贝儿子气大发了大开杀戒,把太始人杀光了可怎么办呦~。 总归是个皇子,死在天元... 唉,算了,陛下和王爷都表态了,且走且看吧。 第480章 命 天元大比如火如荼的筹备当中,京城的气氛越发热闹起来。 每天都有各路好手陆续赶到,一城二城的街道上多了许多带刀挂剑的江湖人,酒楼茶馆不再只有舞文弄词的骚客,形形色色的江湖儿女充斥其间。 这些人或风流倜傥,或凶神恶煞,或端庄秀丽,或貌不惊人,还有些冷着张死人脸对谁都爱答不理,跟人欠了他们几万两银子似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 种种人物为京城百姓增添了大把的谈资,那些成名已久的人物则成了达官显贵们的座上宾,随着朝廷颁布“适武令”,这些江湖人没了枷锁,一跃成为京城乃至整个天元目光的焦点。 众所周知,天元律禁止城中械斗,尤其京城,管控异常严格。 凡持械入城者都会严加盘查加以备案,包括王公贵族的侍卫。 对于入城的江湖人,备案后会有专人暗中监视,一旦发现违法乱纪当即逮捕,视情节轻重予以定罪,轻则下狱,重则斩首,案情过于严重者还会殃及亲族师门,因此江湖上的热血儿女们如无必要很少会来京城。 然天元大比在京中举行,江湖人想参与此盛会就必须来京城,江湖人多了,京兆府衙门人手不够,算上督察员大理寺天听监等等有相关职权的府衙依然如此,毕竟各部司不可能把所有人手都拿来盯梢,于是乎“适武令”应运而生。 “适武令”是针对天元大比的一道特许令,乃“适当开放武禁”的简称,由皇帝亲笔御书,于历届天元大比前夕派贴身内侍直接下达于各府衙。 其核心内容很简单,在不影响京城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前提下允许江湖人士解决私怨,官府只维护秩序不会阻止,落败方若有死伤,还会很体贴的将人送到就近医馆或直接收尸。 总结起来一句话——只要别殃及无辜,随便打。 乍一看“适武令”相当宽松,细想才会发现其中的难度有多大。 凡武者和化元初期的武者还好,交手的余波涣散波及不了多远,化元中后期乃至准先天就不一样了,一个不小心,散逸的剑罡刀罡就能扫倒一片,再往上的先天境更不用说,那场面看看封知平留在绿荷坊的那片废墟就能体会一二,因此在京城里动手的人大都点到为止,很少有不管不顾全力相搏的亡命之徒。 虽然有限制,但相比全面禁武,“适武令”终是让江湖人宽松了许多。 与之相对,各家酒楼茶馆客栈妓|坊的掌柜们也活络起来,店里的真品精品通通换下,各种老旧待换的桌椅摆件通通翻新擦净摆上台前,就等着来京的“热血儿女”来砸,要知道“适武令”期间损坏的器物可是要照价赔偿的,这种免费换新的机会他们可不会错过。 要是封知平知道肯定会嘀咕,老头子给泉州城定下的潜规则原来是这么来的。 江湖多风雨,身上没恩怨的江湖人比三条腿的蛤蟆还难找,值此盛会前夕,在朝廷的默许甚至可以说是“怂恿”下,既能解决旧怨又能扬名立万,何乐不为? 于是乎街头巷尾比武的人越来越多。 因双方相互保持克制点到为止,胜负通常在于技法而非单纯的修为,是以大多数比试相当精彩,尤其对于普通百姓们来说。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比起那些双方站了大半天突然出手一击制胜,胜败分于一招之下毫厘之间的精彩对决来说,普通百姓们更喜欢你来我往缠斗不休的“激战”,前者高深在哪儿莫测在在哪儿他们看不出也听不懂,他们就喜欢后者这种吆五喝六乒乒乓乓打个不停的畅快感。 因为这个缘故,坊间流传的“高手”们分作两极,一边是真正的高手,为世家大族们所看重,另一种是百姓们热议的高手,大都是化元期都不到的凡武者和化元初期,因为只有他们才不用考虑收力放手一搏。 天元以武立国,武风甚浓,天元大比让武道之风刮遍了天下,激励了许多年轻人投身其中,也无意间盖住了另两件大事的风头。 一是绿荷坊刚刚发生的“奇案”。 根据官府公布的说法,绿荷坊的骚乱乃两帮有旧怨的江湖人集体械斗所至,涉案人员均已缉拿候审,虽说现场的范围大了些死伤惨烈了些,但这个说法勉强能说得过去,因此没几个人深究。 另一件就比较尴尬了——科举。 聚焦于刀光剑影的人们不少都忘了,天元大比前夕,也是本届科举张榜的日子。 直到张榜前两日,看到一群差人们二城通往三城的各城门前竖起五个高矮不一的大牌子,人们才终于想起张榜的日子到了,一时间文风重新压过武风,成为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其他人忘了,考生们可没忘,好些读书人恨死了那些到处“卖弄拳脚”的江湖人,认为他们极大的败坏了京城的风气,大大增加了他们等待结果的焦虑。 邹荀就是其中之一。 他不反感武者,在他眼中,不论习文习武都是栋梁之材,是维护天元皇朝安定祥和的基石,但这段日子,他实在烦透了外面那些乒乒乓乓的家伙。 同样是习武,剑侯世子学以致用救他于水火,可外面这些人呢? 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只一个眼神不对付就约架的情况光他亲眼见到的就不下三回,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种架打的有什么意义。 为了面子? 人家多看你一眼就觉着丢了面子,你脸皮得有多薄,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为了一决高下? 等天元大比啊,再不然找个没人的地方。 放着城外大把的荒郊野地不去,非要找人多的地方打,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高手和耍把事卖艺的有什么区别? 先贤云,君子泰而不骄,又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他脑海中的江湖侠士当是那种“深藏功与名”的潇洒人物,乃翩翩君子、超然若仙,可不是这些到处卖弄风骚打完了不走还搁那儿享受欢呼吹捧的浅薄之徒。 难怪世人将江湖等同为下九流,视江湖人比下九流还不如,那些名流情史的江湖豪杰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风评全让这帮不知所谓的家伙给毁了。 邹荀气愤,但也只敢想想,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可没胆子当面训斥那些舞刀弄剑的家伙。 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己气愤的原因,他的愤懑来源于烦躁,越临近揭榜的日子,他就越坐立难安。 距离揭榜的最后两天,他连饭都吃不下了,一天去最近的榜台前看五回。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去看什么,只是想去看看,根本忍不住。 终于,到了揭榜的日子。 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爬了起来,尽可能的轻柔动作,不惊动通铺上的其他人。 慢慢走到大柜子前。小心翼翼的打开取出自己行囊,将压在包袱最底下的崭新的书生装取出,仔细穿好,借着放晓的蒙蒙亮光站到模模糊糊的有很多凹凸的粗糙铜镜前照了照,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无声的给自己打了打气,毅然转身,悄悄的推门离去。 大街上没几个行人,仅有的几个也大都与他一样,书生打扮,行色匆匆。 与相熟的几位颔首致意,强迫自己不去注意早点摊飘来的香气,邹荀一路半走半跑的来到最近的榜台前,轻轻松了口气。 很好,没多少人。 旋即苦笑。 可不是没人呢。 张榜在正午,除了他这种心切难耐的穷书生,谁会一大清早过来占位子。 摸摸干瘪的肚皮,听着里面咕咕作响,苦笑更浓。 两天没吃饭,没感觉饿,这关头竟然饿了,好生奇怪,是老天爷暗示着什么啊? 看看身后渐渐变多的人,望望远处的早点摊,他收回视线。 出门太急没带钱袋,带了他也不能走。 他是个穷书生,没管家没佣人,书童都没有,他只有自己,吃完饭再回来,就自己这点力气不可能再挤得进来。 罢了,不差这一顿。 待金榜题名,再大摆庆宴! 时间慢慢流逝,太阳升起,高照,身后人越聚越多逐渐鼎沸。 有人出钱买他的站位,有人想强把他挤开,他紧咬着牙一概不理。 今天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哪怕天崩地裂,他也绝不后退半步! 伴着震耳欲聋的吵嚷声,两腿站到酸痛麻木,懒惰的太阳终于爬到了头顶。 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开道的呵声,吵吵嚷嚷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齐齐转头,气氛紧张到极点。 不多时,头马自城门内缓步走出,紧跟着是整支队伍。 队伍正中有一台四抬的轿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那里面,有决定命运的榜单。 队伍缓缓来到榜台前,侍卫下马,当先开到,搭起人墙隔开一道十步左右的警戒线。 待场地清开,轿帘才缓缓打开,一身墨青色朝服的宣科使走出轿子,双手捧着两大三小五卷皇榜,先环视了下人群,而后面色肃然的走到榜台前,将卷轴交予亲随张贴。 很快,榜单挂好,覆以红绸遮盖,多少人恨不得直接上去将其扯下,无奈没那个胆,只敢偷摸想想。 宣科使望望天色,与亲随耳语几句,而后咳了声清了清喉咙,高声唱道:“午时已到,张榜!” 咣~! 一声锣响,五张红绸同时滑落。 邹荀急切看去,一榜三甲匆匆扫了眼便跳过,那个与他无缘,二榜十三人名录也大略一扫跳过,看是心存一丝幻想,有乃苍天保佑,没有是正常。作 三榜! 他的重点是三榜! 三榜三十三人,几十万人里挑出三十三人,万里挑一都不足以形容,但他有这个自信! 他自认此次发挥不错,不敢说一定,但大有可能挤入三榜! 然而现实确实... “唉...” 邹荀惋惜长叹。 没有。 摇头苦笑,惋惜了片刻便不再多想。 他认为自己发挥的不错,事实上也确实不错,可考生数以十万计,与他一般的人有的是,比他强的人也一样,上之我幸失之我命,没必要纠结。 毕竟还有机会。 虽然不如三甲,但能列入四榜或五榜,也足够光宗耀祖了。 邹荀重振精神,挤开人群朝四榜挪去。 前三榜加起来才四十九人,四、五榜可就多了,上千个人名挂了一长排。 顺着名字逐一看去,看到最后,他脸色再次难看起来。 没有! 邹荀身子晃了晃,紧咬着嘴唇用力拍了拍脸。 没关系,还有五榜! 五榜肯定能上! 奋力挤到名字最多的五榜前,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逐一往下看,足足化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最后,脸色惨然的收回视线,跌退两步。 没有... 还是没有! 为什么? 他看到很多学识与他相当的名字,还看到不少被他暗中取笑为“草包”“庸人”的名字,然而现实确实这些人都榜上有名,唯独他,没有见到。 为什么?! 邹荀不信邪,僵了片刻后蛮横的挤回首榜前,无视骂声,全神贯注一个名字一个名字重新看起。 足足一个时辰,足足看了七遍,日头都已经斜下去了,名单都已背过了大半,他才终于死心收回目光,痴愣愣的僵在原地。 真的没有。 不是看漏,是真的没有。 为什么? 不如我的人都能上,为什么我不能? 为什么? “看不看了?不看滚!占着茅坑不拉屎,什么人呐!” 谁家的小厮粗暴的将他扯到身后,一脸鄙夷。 这种人他见得太多了,反正没上榜就不是官老爷,没必要客气。 邹荀丢了魂似的随波逐流,被一个又一个人拉扯推搡挤出了人群,这时,一个中榜的年轻书生正要离开,见到他后特意拐了个弯“碰巧”从他身边路过,好似刚发现似的一脸惊讶的用折扇掩住嘴。 “呦,这不是‘棋圣’邹荀邹大才子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落榜了?” 邹荀僵硬的转过头,费力的凝起视线好半天才认出来此人是谁。 此人名叫黄庆,与唐海是同乡,颇有才名,正是此人与他对弈连败三局,气不过甩袖离去,随后引来了唐海,进而引发了后面的事端。 那日茶楼冲突,此人有事不在场,不知经过,而唐海吃了大亏自然不会到处嚷嚷,是以他并不知道邹荀背后有个不能招惹的“靠山”,得此良机当即上前奚落。 见邹荀呆呆的不说话,黄庆蔑笑,拍拍邹荀的肩头压低声音:“棋下得好又如何,还不是庶民一个?人呐得有自知之明,无钱无势不走门路还想上榜,你真以为官那么好做?可笑。” 收回手,展开折扇轻轻摇着,黄庆哂笑道:“邹兄,你我相识一场,我送一句金玉良言——人贵在务实,别做不该做的梦。依我看,科举呢你就别想了,这次不中,下次也一样,这就是你的命,穷命。” 邹荀的心口钻心的痛,指甲攥进肉里,怒视着黄庆,却无法反驳。 落榜是事实,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事实就是事实。 “走了。”黄庆奚落够了,挥挥扇子迈步离开。 路过邹荀的身边时,他又站住脚,头也不转的哂笑道:“下次若有缘再见,你就得叫我大人了,如果到时你还如此落魄...呵呵,我这人心善,身边正好缺个端茶送水的小厮,你好好考虑一下,每月三两哦~呵呵,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黄庆狂笑离去,邹荀没有回头,在笑声消失时才猛然转身,抬脚追去大声道:“我...” “滚开!别挡道!” 话没来得及说出,人就被一鞭子抽倒在地上,一辆豪华的马车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疾驰而过,没入城门。 邹荀捂着胸口的血痕,愤愤然望着城门,末了,无力的垂下头。 命。 这就是命。 黄庆很可恶,但那句话没说错,这就是他的命,穷命。 公正... 天元科举确实有公正存在,但这份公正不属于他,又或者说,他能参加科举已经是公正的体现了。 而到了这一步,所谓的公正,不再像他以为的那样纯洁无暇。 这就是命。 邹荀意兴索然的站起身,踉踉跄跄的朝客栈走。 他现在只想回家,三年后他或许还会再来,也可能... “公子留步!”一个清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请问,您是邹荀邹公子吗?” 邹荀止步,愣愣转身,茫然的看看娇俏的姑娘,又看看姑娘身后四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半天才点了下头。 “我...小生正是,但小生与姑娘素不相识...” 女子似乎也不放心,又问了一句:“您是下棋下得特别好的那位邹公子吗?” 邹荀苦笑,正身拱手:“那没错了,正是小生。不知姑娘找小生何事,又如何得知小生姓名?” 女子这才放心,微笑着福了一礼:“奴婢碧柳,见过邹公子。我家少爷吩咐奴婢张榜日来此等候,若邹公子落榜便请公子过府一叙,马车已备好,还请公子随奴婢移步。” 邹荀愕然,没动。 “敢问姑娘,您家少爷是...?” “我家少爷姓封。”碧柳微笑道,侧身一引,“公子,这边请。” 邹荀呆愣,傻傻的跟在碧柳身后,脑子乱成一团。 姓封? 这自称奴婢的姑娘又这般姿容... 难道是... 他? 第481章 顺其自然 “何事?”马车里,晁贺明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车边的骑士俯下身,恭声道:“回殿下,刚刚有个贱民挡路,差点撞上咱们的马上,周蓬打了一鞭给赶开了。” “是落榜的举子吧?”晁贺明睁开眼,稍稍掀开一点车窗,“天元文风兴盛,却非我太始可比,下次温柔点,记得,要‘入乡随俗’。” “是。”侍卫应声,而后讥讽,“殿下,末将久闻天元天听监大名,据说旗下能人异士无数,耳目遍布天下,可咱们进城这么久,都走到这儿了他们还没发现,依我看也不过尔尔。” 晁贺明得意的勾了勾嘴角,嘴上谦虚道:“不要小看天听监,盛名之下无虚士,兴许人家已经盯上咱们了。还有,咱们这边顺利,都是沈、李两位少公子的功劳,尤其沈二公子,他一人就牵制了天元人的大半精力,没有他们两位,咱们绝没可能如此轻送。” “末将明白。”骑士颔首,顿了顿,不解道,“殿下,末将有一事不明,您为什么要偷偷进城,而不是与两位少将军一起?” 晁贺明收了笑容,淡声道:“本宫自有本宫的道理。” 骑士一惊,赶忙告罪:“是,末将多嘴。” 说话间,车队的尾端已进了三城,前队却停了下来,一位朝服男子带着两队卫兵拦在了当前。 不待太始人发问,官服男子便抢先一步上前,正对马车,一丝不苟的行完大礼,起身后面带微笑,朗声道:“臣,鸿胪寺少卿扈铭舟,参见太始国十九皇子殿下。殿下舟车劳顿,一路辛苦,臣得陛下重托已备好宴席为殿下洗尘,恭候殿下大驾光临!” 顿了顿,扈铭舟又道:“当然,殿下若没尽兴,也可推迟少许,臣愿为殿下向导,有臣在,定胜过走马观花百倍。殿下,您意下如何?” 太始骑士一言不发,肃然相望。 车内,晁贺明沉默的轻敲着膝头。 一语成谶,自己一行果然被盯上了,只不知是从何时开始。 片刻后,他露出微笑,命人打开车门走下车,与扈铭舟依制见礼,礼闭后含笑道:“本宫贪玩,劳烦扈大人久候多时,已过意不去,岂敢再任性?想必我太始沈、李两位公子已经到了,还请扈大人引路,本宫这便前去。” “殿下客气,请!” 恭送晁贺明上车,待车门关闭,扈铭舟转回自己的车辇,帘子落下后眉梢微微一挑。 太始多狂士,素问小皇子晁贺明与他父亲一样最是桀骜,今日一见竟蛮斯文的,着实有趣。 也是,终究是来选驸马的,总得装一下给人留个好印象。 呵,装吧,我天元狂人也不少,看你能装到几时! 太始皇子晁贺明入城的消息飞速传开,登时将城中的气氛又炒热了一倍。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他此行的目的,要知道太始特使之前可以放出狂言的,说同阶之内太始男儿天下无敌,还说要挑翻天元各路高手以实力抱得公主归,这话狂到没边,但凡有点血性的谁能忍? 要不是鸿胪寺在三城与四城的城墙附近,城内的各路高手定已将鸿胪寺的大门围死了,如今只能摩拳擦掌辛苦忍耐,只待天元大比开始时再为国争光。 城中风起云涌,宫里也不消停,准确的说是长春宫很不消停。 自打剑侯世子住进长春宫,这里的宫女侍卫们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被剑侯世子变着花的折腾搞得头昏脑胀,短短三天就生生瘦了两圈,已然杯弓蛇影,一有点风水草动就紧张得不行。 封知平也很无奈,他没奢望自己这几两肉能在不知凡几的大内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偷溜出宫,他只是希望能找个人帮忙传个口信出去给自己的曾外祖,现在除了盛中章,没人能救他。 可惜这种人没有,宫里的人最是小心不过,又得了陛下和赤剑侯的双重叮嘱,谁敢帮他乱传话? 传了几次都传到了封莫修手里,封莫修也够狠,直接踹门进来把纸条糊在他脑门子上,几次下来封知平只能另想办法,于是乎就有了长春宫的各种动静。 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想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每次折腾也都挑在上下朝的时候。 侍卫们哪见过这么大胆的家伙,为求成功不择手段,因为上朝的地方离这里颇远,这家伙竟然敢放火,还一连好几次! 老天爷,这是把皇宫当自个儿家了吗? 传闻诚不欺我,剑侯世子果真魔星转世,整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要不是上面发了话,这位爷打不打骂不得只能小心伺候着,他们真想一拥而上乱刀齐发给丫活刮了。 如此这般,三日之期转眼即到,封莫修似乎知道他的答案,没有如约而至,而是派人送来了一身崭新的华袍和两封信。 信一封来自牛春寒,另一封则来自他心心念念的外曾祖盛中章。 封知平大喜,同时大奇。 世人皆知,自打娘亲嫁了过来,盛中章就跟老头子水火不容,平日里遇着不吹胡子瞪眼也得冷嘲热讽几句,这样的外曾祖会让老头子帮忙转信? 搞什么鬼? 是外曾祖自己找不到门路送不进来,还是为了自己这个小曾孙委曲求全了? 怀揣着好奇,他直接打开了外曾祖的信,素白的信笺上只写了四个劲透纸背的大字——顺其自然。 封知平傻眼。 什么意思? 顺其自然? 是要我且走且看,先过了这一关,等出去了见到外曾祖他再帮忙,还是外曾祖也没辙,叫我认命? 我滴个天来! 外曾祖啊外曾祖,我知道你是文化人,肚子里的墨水天下第一的多,但这么大的事儿,咱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打什么哑谜啊!美女窝 封知平欲哭无泪,随手丢掉信笺,抓过牛春寒的那封拆开。 老牛的信就很直白了,按着封知平的习惯分门别类归纳总结,逐一将他迫切想知道的事娓娓道来。 首先是他自己的情况。 那日遭怪物重创,他重伤昏迷,后经御医精心医治,又被封莫修赐了颗大内秘制的疗伤圣药“子午回魂丹”并亲自推宫过血,如今已无大碍,只需再调理些时日便能恢复正常。 似怕封知平仍存芥蒂,牛春寒在段位大费笔墨狠表忠心,洋洋洒洒一大段看得封知平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好气又好笑的弹了弹纸张,大大松了口气。 三日来,他最担心的就是牛春寒的安危,所幸老头子够给力够阔绰,甩手一颗千金难买的神药并亲自出手帮其疗伤,而这期间,牛春寒的嫌疑想必老头子也已经帮忙查清楚了,否则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的救他性命,这令他心里的大石头彻底落了地。 封知平心情大好,继续往下看,下面是关于老董二人的。 老董和徐昊都已救出,如今安置在京城侯府内,小桃等人也从盛府接回了家中,目前正由小桃亲自带人照料着。 之所以亲历亲为,不光因为老董和需要与他的关系,还因为他们与京城侯府人等的隔阂。 因为那晚侯府家将碍于上命没有听从他的调遣,致使他遇刺后与牛春寒双双重伤,泉州带来的人得知后都气炸了锅,要不是封莫修及时赶到,双方已经打起来了。 除了封莫修,小桃也起了重要作用,小妮子憨归憨,人可不傻,心里有气但知道“敌强我弱”,怕自己这方人吃亏,也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所以带着几个小丫鬟死命拦着。 事后,她不敢找封知礼的麻烦,但对京城侯府上下人等都极为冷淡,几可以说提防,这使得其丫鬟侍卫有样学样也纷纷照做,一时间他的院子几乎成了另一个无忧阁,除了他们这些泉州来的“自己人”,其余人等除了封莫修以外皆不得入内,甚至连吃食都由小桃等人自行采买烹制。 封知礼几次劝说无果,只能由他们,毕竟小桃不是一般的丫鬟,他很清楚小桃在封知平心中的地位。 事实上除了小桃的特殊,这里面还有封莫修的功劳。 那晚封知礼做的其实并没有大错,他只是没想到封知平会胆大包天的杀个回马枪,更没料到京城重地竟有黄泉余孽混入,还能准确的摸到封知平的行踪展开刺杀。 封莫修回府后,当着众人的面将他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并重重责罚了当晚在场的所有人。 “你们都是死人吗?主子在外面犯险,你们在这儿干坐着,他蠢你们也蠢?我要你们何用?一群猪,都是猪,老子养了一帮废物!” “都给老子记住了,你们的主子只有两个,一个是老子,一个是他!只要老子没发话,他就算捅破天你们也得跟着!再有一次,老子一个个的亲手宰了你们挫成灰扬云海里去!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往死里打! 这是封莫修的原话,这一段牛春寒昏迷着没亲眼见到,是听小桃复述的,而后归拢润色,写得很详细,走笔明显颤抖,不知激动还是忍笑。 因为封莫修这段话,小桃这个“贴身大丫头”自然水涨船高,府里除了封莫修和封知礼,其他人对她尽是敬畏有加,无敢拂逆。 封知平看完笑了笑,没当回事。 当晚要不是黄泉横插一手,老头子肯定是另一种反应。 虽然生气,虽然郁闷,但平心而论,易地而处,他可能也会做跟大哥一样的选择,不同的是他不会一个人不派,让自己独自离开。 小桃等人的敌意让府里的气氛相当尴尬,而老董和徐昊入府后小桃也没让其他人插手,小丫头知道这两人与自家少爷关系匪浅,亲自接回院内由自己人照料。 据牛春寒说,徐昊的伤势看着重,其实都是皮肉伤,体内的毒素已经清除,目前正中迅速好转当中。 老董就比较麻烦了,那晚离开后又遭人埋伏被挑断了手脚筋,宫里的御医因他江湖人的身份不肯医治,老牛只能从城里找了个名声最大的大夫帮忙接上,但不放心,所以请示侯爷后已经加急传信泉州请鬼手张前来,目前还未回信,想来最多十天应该能到。 封知平勃然大怒,差点撕了信。 狗日的御医,竟然自持至斯! 江湖人怎么了,江湖人不是人? 行医者济世救人是为本分,不就披了身皇皮吗,装什么二五八万! 还有黄泉,好毒,好狠!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帮杂碎竟然挑断老董的手脚筋羞辱折磨,真真是无耻至极! 所幸老董不是凡人,牛春寒也脑子清楚,有鬼手张在,想必应该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平复了下心情,封知平看向最后,信的末尾是关于一个人的消息。 封知平曾嘱咐过牛春寒注意邹荀这个人,牛春寒当时很不解,因为邹荀不是什么名士,就一穷书生,他实在想不出关注的理由。 封知平没解释,因为他也是临时起意,他觉得此人下得一手好棋,说明此人脑子好使,而他身边现在最缺的就是脑子好使的人。 这个人怎么用他还没想好,反正先摆出求贤若渴的姿态,赢得好感,将来送进官场也好留在身边做谋士也罢,他都能从中渔利。 这就好比病状元童健,要是童健能为他所用,在很多事情上他就能省很多心力了。 放下心,封知平望着窗外,伸手摸着叠放整齐的衣裳发愁。 其他事暂时可以放心了,就剩眼前这一关,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着外曾祖赠的“顺其自然”四字,他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坏笑。 行吧,顺其自然就顺其自然。 我先顺着你去参选,待拜见公主时当众委婉的损她一顿,剩下的事不用想,自然而然的就黄了。 好计,真的是好计! 不愧是外曾祖! “顺其自然”这种简单又实用的妙招张口即来,文化人的心肝果然是墨浸的! 第482章 国体我体 转天,一大早,小太监就来传话,巳时五刻觐见。 觐见的地点比较奇怪,既不是永安宫也不是乾元殿,而是出云阁。 说起这个出云阁,封知平远在泉州都颇有耳闻,据说是皇宫内景色最美之所,整体以无数灵材灵宝堆砌而成,其内常年祥云缭绕希音曼曼,美轮美奂仿佛仙境。 不同于处理政务的永安宫和例行朝会的乾元殿,出云阁是单纯的娱乐之所,只作宴会用,每逢重大节庆皇帝一般都会在此设宴与众妃嫔抑或臣子同庆,非宠妃红姬不得入,非重臣能吏不受请,得入出云宫者无不引以为傲,套句俗点的话来说,进去一次能吹一辈子。 在封知平想来,皇帝就算叫他到御茅厕见面他都不会奇怪,谁知皇帝竟叫他去出云阁,这是几个意思? 略一思忖,封知平冲小太监招了招手。 “过来,靠近点,我又不吃人!我问你,今天一起去觐见的都有谁?” 小太监欠身:“回世子,有令尊。” “废话,还用你说!”封知平瞪眼,“我是问其他人!一个别落,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听。” 小太监苦着脸想了半天,逐一报来。 这个相,那个将,传承悠久的名宿,正当红的新贵,五花八门的身份,各种各样的来头,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带着自家的后生,或者本身就是尚未婚娶的年轻俊杰。 封知平含笑听着,嘴角逐渐抽搐,一脑门子汗。 老天爷,这叫觐见? 这根本就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型相亲会! 他就纳了闷儿了,皇帝就这么急着嫁闺女吗,挑女婿筛几遍剩下几个最好的私下里挨个单独瞧瞧得了,干嘛这么声张,弄得跟菜市场买菜似的。 最可笑的是买菜的一大波,菜只有一颗。 “此外,奴婢还听说,进日同去的还有空玄、太始两国的使臣。”小太监最后补充道。 原来如此! 封知平轻轻敲了下膝盖。 就说皇帝干嘛搞这么大场面,敢情是给两国,确切的说是给太始人下马威呢! 算算日子,那个太始国的小皇子,叫晁什么明的家伙应该已经到了,今天肯定能见着,再加上空玄国的七皇子宗正然和十二皇女宗娅,还有本国的太子、睿王两位殿下,三家的小狐狸们扎一堆,好家伙,得多“热闹”啊! 封知平暗笑,又突然有些同情皇帝陛下。 游万里作为皇帝,与历代先帝们相比并不出众,但也绝对不差,他虽无开疆拓土之功,却将祖宗传承下来的大好江山维持的欣欣向荣井井有条,百姓安居江湖安定,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功绩了。 无奈三国都是以武立国、以仙器定国,三国的皇帝优秀与否不只看治政的能力,还要看自身的修为,驭使仙器力量的多与寡才是评价优劣的重要因素。 很遗憾,游万里作为当政者来说是优秀的,作为武者则实在有些羞于启齿。 他有天下最顶级的血脉,有天下最霸道的传承,可惜优秀的血脉没有赋予他超凡的武道资质,传承再好他也只能看得了练不了,就连自家的镇国之宝天元剑他也单单只能得到最基本的承认,无法令其臣服,真正成为它的主人。 这不怪他,游氏皇族已经萎靡了几代了,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无能”就是他的罪过,他愿不愿意都得认下,必须承受,无法反驳。 他的儿子们也一样。 太子、睿王和游景涟是他一群儿子里最优秀的三个了,这三人论头脑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几可谓妖,无奈武道资质平平,三人中只游景涟靠自己的实力勉强修进了先天境,太子和睿王比游景涟年长得多,却迟迟不得入只能靠药物强行拔升到先天境。 这样的提升弊端极大,太子和睿王都是空有灵识期的浑厚内力,却无灵识期的境界感悟,实力发挥不出继承,修为也几乎没有提升的可能,而且还要定期服药维持内力不衰,比他们的父皇都不如,怎可能得天元剑垂青? 面对晁贺明这种有头脑有实力的小妖孽,游万里没有镇得住场面的儿子,只能靠别人家的儿子充门面,这就是今日各家后俊尽出的原因。 这些身份不凡的年轻俊杰里没几个想当驸马的,但为了天元,为了不让太始看笑话,他们必须来露这个脸。 当然,回报也是丰厚的,换做其他时候,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一辈子都进不了出云阁。 封知平心中叹息,很是感慨。 遥想当年,明武帝游安手持天元剑大败太始皇,太始皇落荒而逃,游安杀入太始境内追击三万七千里方才归返,何等豪迈,何等气魄! 反观今日,游氏不振,面对帝国皇室的一个年轻小子游万里竟要靠外人来镇场,封知平越想越叹,心感戚戚焉。 丢人呐! 难怪老头子总说国体我体,国心我心。 天元皇朝是天元大陆的主人,游氏皇族是天元皇朝的脸面,哪怕对朝廷对游家无什好感,作为天元人,皇室丢了面子,自己也会感觉大失颜面。 罢了。 去吧。 这次就会会这个晁什么明,不为做驸马,只为国家体面。 何况这次与会的人那么多,自个儿往后站站低调点未必惹眼,那个晁什么明本分点就罢了,若不老实,其他人镇不住的话,少爷我就子承父业,好好教教他“谦虚”俩字怎么写。 “更衣。”520 封知平长身而起,张开双臂。 小雅讶然,玲儿直接惊掉了下巴。 三天来,她们亲身体会到了这位爷多难伺候,只这身衣裳她们昨儿就足足劝了一晚上他都不肯试穿一下,现在竟如此配合。 难道...他又要搞什么鬼? “愣着干什么,更衣啊!”封知平瞪了两人一眼。 小雅回神,赶忙招呼宫女们上前帮忙。 玲儿始终存着三分警惕,封知平瞧了出来,虎着脸弹了她个脑瓜崩。 “什么表情,少爷我又不吃人,干嘛跟见鬼似的!” “玲儿!不许胡闹!”小雅虎了一眼。 玲儿委屈的瘪瘪嘴,小心翼翼的继续替封知平束冠,戒备已然没有放下。 封知平哑然失笑,待她弄完,说道:“别噘嘴了,都能挂油瓶了。去,给我找柄匕首来。” 玲儿差点没吓死,心中大叫果然。 “世子,觐见陛下怎能带刀!!!” “哦,对哈,差点忘了。”封知平敲敲脑门,“那你给我找柄折扇来,要铁骨的,最好是灵器。” 玲儿面无表情,小雅见势不妙赶紧不着痕迹的挡在她前面,微笑道:“世子,您要的东西咱这儿都没有,不过奴婢记得以前六殿下过来是落了一把上好的折扇在这儿,乃极品的千叶紫檀所制,扇面的云鹤图出自画圣井九同井老先生之笔,周若钧周大家提的字,不若奴婢取它来可好?” “千叶紫檀?”封知平皱眉,“结实吗?” 小雅哑然,其余人均一脸无语。 选扇子又不是选兵刃,哪有问结不结实的,全天下也就这位爷能问出这话了。 小雅取来扇子,封知平接过来掰了掰,敲了敲,展开观瞧,微笑点头。 “不错,挺结实,画的也好。瞧瞧,这几只大鸟,画的栩栩如生,真不错!” 玲儿忍不住小声道:“不是大鸟,是仙鹤!” 封知平瞪眼:“仙鹤不是鸟?” 玲儿哑然,在小雅警告的眼神中郁闷的低下头。 封知平大获全胜,眉开眼笑的收起扇子敲了敲玲儿的头:“去,取饭来,昨儿上的那个金丝糖糕很不错,今儿多来点!” 玲儿愕然:“饭?” “昂!”封知平佯恼,“咋了,听不懂人话了?少爷我饿了!” 小雅接过话头,劝告道:“世子,觐见陛下乃天大的事,一丝一毫的礼数都不能失,所以觐见前最好不要饮食,以免失敬。” 封知平不解,皱眉道:“规矩我懂,但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 小雅无语,头疼的要死,见封知平不似作伪,轻咬着嘴唇凑近前小声道:“世子,您想,若您吃喝过后,恰巧在觐见时腹中不适,那...” 封知平恍然,笑着摆手:“什么啊,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无妨!少爷我不是常人,可能忍了,别说宽衣,屁我都保证不放一个!” 粗俗又直白的话语引得小雅忍俊不禁背过身,旁边,玲儿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赶忙低头捂嘴。 “瞧你们一个个那没见识的样子!”封知平白了一眼,“人有三急,陛下也一样,别说爷不会露怯,就算真忍不了,你觉着我跟陛下好好说说陛下会不同意?他老人家总不会让我直接拉大殿上吧?” “世子,慎言!” 小雅脸色嗖的白了,一把抓住封知平的胳膊,警惕的听听窗外,又冲屋内众人威胁了一眼,待众人低头后才吸了口气,小声道:“世子,您洒脱不羁,极有令尊赤剑侯之风采,但这里毕竟是宫里,人多口杂,您还是谨慎些为妙,小心隔墙有耳。” 封知平挑眉,讶然相望,末了微微一笑:“陛下乃天元之主,英明神武,气宇非凡,怎会因这么点小事就记我的仇治我的罪?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忠告。你很好,我很喜欢,将来不想在宫里呆了就出来找我,相信我,跟着我绝对比在在这里过得舒坦。” 小雅哭笑不得,含笑应下,心道这位爷还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在宫里胡言乱语就罢了,竟还公然挖人! 别的权贵子弟哪个在宫里不是拘着谨着生怕落下一点错处遭人诟病,这位倒好,跟自个儿家似的,哪有半点贵族子弟该有的文雅! 封知平想想觉着不对,恐生误会,赶紧补了句:“别误会,我不是要纳你做妾,少爷我属兔子的,不吃窝边草,你大可放心,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不补还好,这一下,小雅彻底无语。 得,别说了,这都说上媒了,再往下说指不定还能蹦出什么浑话呢。 封知平见玲儿偷笑,举起扇子又轻轻敲了一下:“笑什么笑,你也一样,想出宫就去找我。我身边有个丫头跟你一般大,你俩肯定投缘!” 玲儿僵住,不知所措的看向小雅,小雅头疼的闭上眼睛。 唉,巳时怎么还不到! 第483章 高枝 吃饱喝足,拍拍肚皮,瞅瞅墙边的灯漏,恰好鼓声响起。 一刻钟,二刻鼓,封知平点点头,知道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由宫女们整理好衣衫抹平最后一丝褶皱,冲小雅和玲儿微微一笑,转身向外走。 马车早已在长春宫外等候,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封知平挥退充当上马石的小太监,一个箭步跳上车钻进车厢里。 望着马车缓缓驶去,驻足门外的人无论侍卫还是宫女无不深深的松了口气。 严格来说封知平不难伺候,但这家伙太能折腾,这几天长春宫的人都让他搞得神经衰弱了,如今魔星终于走了,他们都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心里欢快得跟过年似的。 玲儿翘首望着,迟迟不肯收回视线,一改之前的嫌弃,竟有几分不舍。 “小雅姐,你说世子他说的是真的吗?” 小雅瞪了她一眼,飞快的悄悄掐了她一把,眼神朝左右扫了下,一言不发的转回门内。 玲儿吐了吐的舌头,心虚的看了看周围,提着裙子快步跟在后头。 出云阁位于皇宫的东北侧,离长春宫不算远。 封知平坐在车厢里,听着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感受着微不可察的颠簸,暗暗感叹皇宫就是不一样,不但路修得够平,路面上也干净非常,连颗小石子都没有。 出云阁越来越近,路上渐渐有了其他行人。 封知平掀开一角窗帘悄悄望去,只见行人有老有少俱是男丁,穿戴齐整神情肃穆,自觉的排成一线贴着墙根三步远的距离不快不慢的秩序前行,其中有许多身着朝服的,一眼望去竟无一低于四品。 稍稍探头到窗外前后望望,有车有轿,约摸着十余台,想来除了自己这个无官无职的西贝货,其他车、轿里俱是某个手能遮天的当朝大佬。 “世子,就快到了,再稍忍耐一下。”随在车旁的太监委婉提醒。 封知平笑笑,正要缩回脑袋,突然在行人里见到一个熟人。 “赵兄!” 赵炜跟在父亲后面眼观鼻鼻观心小心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下意识抬头去望,见到封知平,又惊又喜。 “封...” 只说了一个字,赵炜就闭上了嘴,畏惧的看了眼回头望来的老爷子,冲封知平使劲挤了挤眼,手偷偷的扇了扇示意他赶紧回去。 封知平皱眉,随后展开,冲赵炜咧了咧嘴,又深深看了眼赵炜身前的中年人,抱拳颔首致晚辈礼。 中年人含笑颔首回礼,随后重新肃穆,转回视线不多看一眼。 封知平放下窗帘,摇摇头。 没猜错的话,那个中年人应该就是赵炜的父亲,如今的威远侯赵松。 威远侯和定远侯的情况有些相似,都属于传承悠久今不如昔,濒临降爵的窘境的没落贵族。 不同的是,威远侯府还有未来可期。 这些年威远侯府虽没出过什么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但始终有人在朝为官,威远侯自己就有军职在身,算不得多重要但手里还是有一点实权的,是以威远侯府虽然没落,却并未远离朝堂。 而赵炜又是个蛮杰出的小子,武道资质颇佳,又肯努力,不到三十岁就修到了准先天,比不了封知佑那种怪物,但比起其他权贵子弟要好上太多,加上此人生性直爽,很喜欢结交朋友,朋友多面子广在京城上下很吃得开,如今又投了太子麾下,不出意外,他日定有一番作为。 比起定远侯府一家只知吃喝玩乐的老老小小,威远侯府的未来是光明的,威远侯赵松如此谨慎也是看准了这一点,严于律己不肯露出半点把柄,否则以他的身份绝对配得上一台车辇代步。 封知平叹了口气,想到了自家。 老头子费尽心思求来了詹家的婚事真是良苦用心,若自己没遇到神仙,而是按原本的轨迹走下去,没有詹家的助力,自己的命运和侯府的将来很有可能会落得与威远侯府一样的窘境。 除非袭爵者换成大哥或者二哥。 马车缓缓停下,太监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世子,咱们到了,请下车。” 封知平钻出车厢跳下车,先看了眼前后行人,而后看向前方平平无奇的宫殿。 这就是出云阁? 不是吧? 宫殿雕龙画凤,金碧辉煌,大门口两尊金灿灿的麒麟似乎以纯金所铸,正前方还有一尊爬满青苔的驮碑石龟,上书三个描红大字,正是出云阁。 封知平无语。 好吧,这里确实是出云阁。 但是,这里怎么会是传说里的出云阁呢? 说好的祥云呢?姐姐文学网 说好的异兽珍禽呢? 说好的美轮美奂仙家福地,怎么变成一座土里土气的金殿了? 而且还这么小! 封知平算是明白这里为什么叫“阁”而不是“宫”或“殿”了。 迎宾的内官分出一人上前引路,封知平摆手,望着来路。 “不急,稍等会儿。” 不多时,赵家父子赶到,封知平微笑上前拱手欠身,一丝不苟的重施一礼。 “晚辈封知平,拜见威远侯。” 赵松回礼,笑道:“像,真像!我与你父亲旧识,看到你仿佛看到了当初的他,恍惚间还以为他神功又进,返老还童了呢。” 封知平谦笑:“侯爷谬赞,您才是老当益壮,哪看得出半分不惑的模样,方才见您与赵兄走在一起,晚辈还以为他不知何时又偷摸的多了个亲哥哥呢。” 赵松愣了愣,忍不住放声大笑,抬手虚点着封知平摇头道:“你这皮猴,老夫都六十多了,还不惑,你呀果真似极了你父亲,不但模样,这张嘴也一样。” 说着回头看了眼赵炜,略一沉吟,微笑道:“行了,客套话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的。老夫先行一步,你们年轻人就凑一块儿好好亲热吧,我这个老家伙就不打扰你们了。切记,玩归玩,别忘了形,忘了自己在哪儿,嗯?” 最后一句话是对赵炜说的。 赵炜赶忙点头,正色道:“是,父亲,孩儿谨记。” 威远侯含笑点头,冲封知平微微颔首,转身随引路的内官走向出云阁。 “呼,闷死我了!”父亲一走,赵炜就长长的舒了口气,显然一路上压抑得不轻。 封知平微微一笑,抱拳拱手:“赵兄,又见面了。” “是啊,终于见着了。”赵炜回礼,一脸唏嘘,“分别仅仅三日,于我却恍如隔了三年,这三天我是提心吊胆一刻也安生不下,今天见到你没事,我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封知平讶然:“哦?这么担心我?赵兄,你不会是别有用心吧?” 说着暧昧的挤挤眼,一脸防备的样子。 赵炜荤窝儿打滚的人,哪能听不出封知平的调侃,抬手就想搂住脖子捶上几下,临了又想起老父亲的警告,只能无奈的放下手,狠狠瞪了一眼。 “滚蛋,谁稀罕你了,我是怕你爹!” 封知平怔了下,明白过来,抿嘴忍笑。 “还笑!”赵炜刺了一眼,哭丧着脸道,“那晚你走后,我立刻赶回家中想带人来帮你,结果把我爹吵醒了,问明白怎么回事当场把我狠打了一顿,扣下我三天不让我出门。” “这三天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过的,我是提心吊胆觉都不敢睡,一闭眼就梦见你爹提着剑杀来我家,把我吓得啊!唉!我天天求神拜佛祈祷你没事,不怕你笑话,我给我爹妈都没这么求过,你说你脱险了也不来个信,诚心看我笑话呢,还是心里压根儿没我这个朋友?嗯?” “哪儿能啊!”封知平无奈的摊摊手,“这事儿真不怪我,这三天我也一直被关着,在长春宫,人出不去消息也传不出,家里人都不知道我什么情况,更别提你了。” “长春宫?”赵炜恼色尽去,惊疑不定的上下端详,“这么说,传闻是真的了?” “传闻?什么传闻?”封知平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圈子里都传遍了,二...” 话未说尽,戛然而止,赵炜警惕的看了看引路的内官,靠到封知平身边蚊声道:“不知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那晚你去而复返,孤身一人二斗满庭芳。不料满庭芳趁你不在功夫调集了大量高手,又有神藏老仙坐镇,你寡不敌众只能逃走,满庭芳紧追不放,眼见就要将你生擒,熟料危急关头四哥赶到将你救下,你俩联手与他们恶战一场,杀得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小半个绿荷坊都叫你们给毁了。” 封知平目瞪口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然而这还没完。 赵炜拉了拉封知平的衣袖又落后了两步,悄声道:“传言里说四哥之所以会在那个时间出现的那里是特意为救你而去的,因为你俩有私情,四哥救下你后带你进宫一是为了找御医给你疗伤,二是求剑侯爷和陛下成全你俩的情事,将原本的婚约改成她的名。同时,为了绝了陛下招你做驸马的心思,她私自做主与你一同住进了长春宫,目的就是给陛下和玥凰小公主看,其他还有些散碎的不堪入耳的我就不给你说了,总之大体就是这么个情况。” 封知平彻底傻了,心中荒诞至极。 这谣言真假参半明显是某个知情者故意放出来的,是谁他大体猜得到,目的嘛他也明白,只有一点比较奇怪。 “给陛下看我能理解,给玥凰小公主看是什么意思?这关她什么事?” “你不知道?” 赵炜讶然,随后一拍脑门:“对,你确实不知道,我也是两天前才知道的。那天我跟你说,陛下随便找了个皇族女子想糊弄一下算了,原本是这样的,但不知什么缘故,两天前宫里突然传出消息,说原先的‘公主’抱恙,不便婚嫁,选婿者改为小公主玥凰!” “这消息一放出来,京内京外瞬间吵翻了天,要知道玥凰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她乃皇后所出,是太子和六殿下的亲妹妹,真真正正的皇嫡女,而且皇后娘娘只她一个亲生的姑娘,还是老来子,你说多金贵!虽说她自幼染疾缠绵病榻,但身份、血统摆在那儿,而且说句放肆点的,她那身子骨肯定阻止不了夫婿纳妾,比起那些活蹦乱跳的公主,比如琉璃那样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所以消息一出很多人都心动了,要不今儿能来这么多人吗?” 赵炜扫了眼周围,撇嘴道:“这还是能进来的,外面有的是进不来的,都仰着脖子等着捡高枝儿呢!哼,等死他们,这种高枝儿怎么可能漏到外面,一群蠢货!” 第484章 出云阁 封知平极度无语,但没什么恶感。 这就是权贵阶层的生态,政治联姻历来都是赤|裸|裸的,少有两小无猜终成眷属的童话。 其他孩子还好一些,那些被定为继承人的孩子几乎没有选择的权力,每一段风光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辛酸泪,道不尽的相思情只有深夜独处时才敢悄悄的稍稍回想。 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封莫修当初为他定下詹家的亲事根本不在意他是否喜欢,只在意妻子和妻家是否有助益,能否帮他稳固地位,坐稳未来家主的位子。 今天来的这些年轻人也一样,因为各自的原因,他们愿不愿都必须争取玥凰公主的垂青,哪怕她是个病鬼,而玥凰也确实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赵炜那句话虽然不好听,但确实很有道理,比起娶个祖宗回家,像玥凰这种身娇体弱的病秧子实在太好伺候了,甚至再说的恶毒点,熬几年把她给熬死了,夫家续完弦依然是驸马爷,该享的尊荣一样不缺。 所以,玥凰是最好的联姻对象,又或者说,她是最完美的梯子。 封知平暗叹,自己之前想错了。 今天来的这些人不是挑菜的,他们才是菜,挑菜的人,是玥凰。 虽然与自己无关,但想想素未谋面的小公主的可怜身世,他还是默默祝福一下,盼着她能把眼睛放亮点,千万别被皮囊表象迷惑,万一嫁个负情薄性的小白脸,那可真是惨上加惨,天下难有比她更惨的人了。 “老弟,哥哥多嘴问一句,四哥跟你真的...”赵炜话不说透,眨了眨了。 “你猜!”封知平扔了个白眼,心里发虚。 赵炜尴尬的笑笑,又问:“那么那天晚上的爆炸...” 封知平直接打断:“衙门怎么说的?” “京兆府衙门公布,说那晚的爆炸是绿荷坊一家私制烟花的黑作坊失火导致的,衙门已立专案彻查,但我总感觉事儿不对,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走吧。”封知平打个哈哈,揭过不提。 赵炜若有所思,笑了笑,没有追问。 说话间,大门已到。 内官止步门口,欠身做引:“二位世子,请进!” 封知平点点头,当先迈步,进门时眼前花了一瞬,眨眨眼再看,愣在当场。 蓝天,白云,柔和的光不知从何处洒落,四周一眼看不到天际,条条彩虹或远或近高低错落,似帷幔,似天河。 脚下看不到地面,尽是云朵,落脚感轻软得像是踩在蓬松的棉花里,他见过的最好的地毯也没有这种触感。 下意识的踢了踢云朵,烟雾飘荡,云朵懒洋洋的卷向远方,露出的下方仍是一模一样的白云,依然看不到地面。 抬起头看向前方,高高矮矮的云朵上,一个个罗裙宫娥往来穿梭,伴随着优雅的丝竹声,飘飘然仿若仙子。 最前方,一朵最大的云团高悬于众云之上,上置金红色的珊瑚宝座,前摆极品海澜石雕琢的脚踏,一张由整块千金难买的云烟玉母雕琢而成的矮桌上搁着几盘简单而精致的糕果,一炉香青烟袅袅,香炉浮于桌面上方一掌高的位置缓缓悬浮,似极了传说里仙家府地才有的器物。 不用想,那肯定是皇帝的位置。 封知平暗忖。 先一步进来的威远侯已在其中一朵高起的云彩上站定,正与旁边的人小声谈话,余光瞥见两个小子傻在门口,微微一笑,朝自己的儿子招了招手。 封知平这才回神,看看身后消失的门户,再看看周遭,轻吸一口凉气。 传送! 跟满庭芳一样的传送秘术! 不对,这里比满庭芳更高明,更神秘! 就在刚刚,进门之前,他明明看清了殿内景象,可仅仅一步,几乎没有感觉,周围就已然改天换地,这比满庭芳的那个可厉害太多了! 乾坤阁! 绝对是乾坤阁! 封知平不作他想。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拥有空灵性宝兵刃的武魂外就只有乾坤阁有这等手段,这里不是乾坤阁的手笔也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难怪叫出云阁,奶奶的都站云彩里了可不“出云”嘛! 封知平以为出云都不够贴切,应该叫凌云才对。 “家父唤我,咱们暂且别过!” 赵炜拱拱手,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威远侯走去,好像真的踩在云彩里一样。 封知平收回视线,无视封莫修的招呼和宫女的请引,低着头皱眉苦想着心事。 出云阁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这里的景,而是门里门外一步两天地的转换方式,他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不是满庭芳,而是其他什么地方。 “世子,侯爷叫您过去。”宫女微笑提醒,声音柔柔糯糯,不温不火。 头一次进出云阁的人都这样,封知平算好的了,有些胆小的一进门就吓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封知平没有反应,依然低头搓着下巴。 宫女等了片刻,眉头不易察觉的蹙了下,再次唤道:“世子?” 封知平抬眼,看了眼封莫修的方向,毫不掩饰的撇了撇嘴,朝最近的一朵云彩一指:“听见了,我不过去,我无官无职哪能站那儿,我得往后站!那儿没人吧?我就那儿了。” 言罢抬脚就走。 宫女大惊,急忙追了过去。 “世子,世子留步,这里不能乱站!今天不是朝会,陛下下令让诸位按族系姻亲近疏列位,您要与令尊一起...” 封知平脚步一停,转过身,宫女险些撞进他怀里,赶忙跟着停脚后退两步。163txt “你认错人了。”封知平道。 “啊?”宫女懵了。 “我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剑侯世子。”封知平一本正经,打眼一扫,朝封莫修对面的云朵示意了下,“看到那儿了吗?没错,就是盛大人那朵,他是我老祖宗,我叫盛泰阳,现任京城玉振坊司库,剑侯爷冲我打招呼是因为我是盛家人,不是因为我是世子,明白了吗?” 宫女下意识点头,又使劲摇头:“不对,您就是...” “我说是就是!”封知平转身,“不用跟着了,我自个儿过去就成。” “世子,世子!” 宫女急坏了,顾不得优雅,提着罗裙小跑紧追,却哪里追得上封知平? 这边的骚动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众目睽睽下,封知平目不斜视,径直来到盛中章所站的云朵前轻轻一跃跳了上去,一把抱住老头儿的胳膊摆出甜到腻的谄笑。 “外曾祖~!” 而后低下头,冲不敢上前的宫女得意的挑挑眉。 盛中章怎能不知他的心思,挥退宫女,斜眼瞧着封知平。 “坏小子,竟拿我当挡箭牌。” 封知平苦脸:“没办法,被逼无奈,您肯定已经知道了,救我~!” “救你我办不到,但挡箭牌嘛...” 盛中章拍拍封知平的手,挑衅的看向封莫修:“你就站这儿,我看谁敢让你走!” 封莫修眼角直抽,跟盛中章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半天,重重喷了口气,狠狠瞪了封知平一眼后收回视线。 封知平松了口气,见老头子吃瘪心里乐开了花,暗道一物降一物,一脸惊为天人的样子赞叹道:“外曾祖威武!” 不想马屁拍在马腿上,没换来笑脸,倒换来盛中章一记冷眼。 “老实站好,站直了!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不知道丢脸吗?韩夫子有云...” 封知平瞬间头大,脸垮了下来。 他光想着盛中章能护着他,却忘了外曾祖是天底下最夫子的夫子,只要犯错便是皇帝和詹王这等人物都敢训,自己站过来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听着外曾祖的训诫,脸上不但不能不耐烦还要拼命摆出受教的表情,封知平心里大倒苦水,所幸时间不长,在他口吐白沫昏厥过去之前,一行人的到场解了他的窘境。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詹王。 这是封知平第一次见詹王,与想象中的一样,詹王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块头比于大胆还要夸张三分,走起路来龙行虎步气场逼人,所过之处周遭人纷纷向他行礼,态度敬畏而谦卑,而他却视若不见,眼都没转一下,能得他回礼者罕之又罕。 封知平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心肝儿俱颤。 这可是他没过门的老丈人,最可怕的是,詹千舞还跟在后头。 今天到场的无一女眷,詹千舞是头一个,封知平实在搞不懂她来做什么,来跟玥凰公主别苗头吗? 自己都说了打死不当驸马,她不信还是怎么着,至于看得这么紧吗? 封知平收回了视线,詹王可没有,他打一进来视线就没离开过封知平身上,面无表情昂首阔步,带着詹千舞径直走到云前。 躲不过去了。 封知平暗叹,抖擞精神躬身行礼:“封知平,拜见...” “盛大人。”詹王移开视线,冲盛中章颔首。 盛中章颔首回礼:“王爷。” 封知平尴尬万分,讪讪的放下手,偷眼去瞄詹千舞。 原以为詹千舞不帮忙也能给些提示,比如表情眼神什么的,结果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压根儿就没看过来,微微垂首不言不语。 封知平无奈,求助的看向盛中章,谁知盛中章跟詹王攀谈起来,好似忘了他似的,两人谁都没往他身上瞅一眼。 什么情况? 封知平心里打鼓,强人不安微笑着看两人说话,仔细分辨詹王的表情,结果还是啥都没看出来。 在他想来,詹王得知那件事后,今日见面要不气势汹汹兴师问罪,要不和颜悦色嘴喊贤婿,谁知詹王竟跟没事人似的,跟盛中章聊得兴起,全然无视将他当作空气。 封知平琢磨来琢磨去,暗暗嘀咕。 这,应该是生气了吧? 要不自己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他怎么跟没瞧着似的? 而且刚刚过来的时候他明明是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是不善,自己请安时才强行打断不让自己说完,这肯定是生气了。 可他为什么不理我呢? 碍着外曾祖,还是... 咚~咚~咚~~~~ 三声鼓突然敲响,力沉而悠长。 云霄上陡然安静,散在各处叙话的来宾纷纷归位,詹王与盛中章拱手道别,有意无意的扫了封知平一眼,带着詹千舞走到对面,站在了封莫修左侧的云朵上。 封知平肃然正色,垂首恭立。 片刻后,一个白净的中年太监手持拂尘腾云而来,落于前方正中最大最高的云团上,于边侧站定,拂尘一抖搭于左臂,声音高亢。 “陛下驾到!” 第485章 觐见(上) “臣等恭迎陛下!” 皇帝驾到,在场之人尽数跪倒,齐声唱喝。 封知平跪在盛中章身后,光张嘴不出声,稍稍挪了下身子让盛中章的身子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仅露出的左目抬眼偷瞧,暗想太监都腾云驾雾了,天元之主该如何出场。 没有让他失望,天空突然一声龙吟,一条千丈白龙优雅的蜿蜒着身躯,缓缓降落在云团上方,龙头垂下凑到珊瑚宝座前,天元之主游万里缓步走下,转过身,稳稳的坐在宝座之上。 他并非独自前来,身后还跟着两男一女。 两位男子一个头戴金冠身着绛红色的四爪金龙袍,一个头戴玉冠身着绛紫色的双爪蛟龙袍,落地后退下云团立于两侧,想来便是太子和睿王。 那女子重纱遮面,没有动,游万里落座后冲其招了招手,女子微微一福,乖巧的坐到他身边。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人不少都心头一紧。 天元皇朝,能与游万里同坐者只有皇后,太子都不曾有这等荣尊,而今又多了眼前这个女子。 看来传言不虚,陛下和皇后疼煞了这个病娇娇的幼女,若非体弱多病,玥凰的婚事定不会如此草率。 拍了拍玥凰的手,游万里看向众臣子,含笑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人齐声说完,纷纷起身,封知平乖巧的伸手扶了盛中章一把,顺势抬眼飞快的打量了玥凰两眼。 飞仙髻,百水裙,湖蓝色沙带曼描腰间,双肩搭了一件拖尾的芙蓉色披风,脸上纱幔太厚,看不清面容,但从袖口探出的玉手纤指来看,应是个曼妙女子,且年龄不大。 封知平依稀记得听谁说过一嘴,玥凰好像十六七左右,心里彻底断定,此女就是今日的“买菜人”玥凰无疑。 收回目光,垂下视线,封知平心中回想方才所见。 玥凰的体态确实娇小,但算算她的年龄,其实跟正常女子没什么区别,而且奇怪的是,他在她身上没感觉到病气,反而有种爽人的青春活力,就连那袭稍显端庄静雅的宫装都掩盖不住,他不禁皱起眉,暗忖是不是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 管他什么问题,反正与我无关。 封知平轻松起来,悄悄抬眼打量其余人的神情。 作为在场仅二的贵女,詹千舞没看玥凰,而是面无表情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估计在郁闷吧,她向来风风火火的,本就不是个耐得住这种拘束气氛的人。 封知平暗笑,移开视线扫了一圈。 果不其然,玥凰的气质体态高出想想,正常不少年轻小子目光都灼热起来。 虽说娶个病公主回家好处多多,但毕竟是娶老婆,有的选,谁愿娶个房事都可能行不了的病鬼回家呢? 游万里淡然自若的看着臣子们的反应,眼神扫到封知平时不着痕迹的多停留了片刻,见他竟然不关注这边而是偷摸的四处瞎望,心中不由有些气闷,旋即又开心起来,悄悄的拍了拍玥凰的小手。 “胡幸,太始和空玄的使团可曾到了?” 胡幸欠身:“陛下,两国特使已到,此刻侯在殿外,是否宣召?” “宣。” “是。”胡幸直起身,再次撩起高亢的嗓音,“宣,太始国特使、空玄国特使,觐见!” 瞬间,在场的目光都集中向来处。 两国使团来了有一阵子了,见过的人却寥寥无几,今日终于露面,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些人是何模样,尤其太始国的人,这帮家伙可是放了狠话的,今儿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跟自己不一样,生得三头六臂。 没有门户的入口腾起云雾,两列服饰迥异的人鱼贯而出,互不相望,无视在场的目光,昂首挺胸不紧不慢的径直前行。 封知平首先看向左边那队,挑挑眉,那队尽是熟人。 一段时日不见,“世姐”荆无心风采依旧,今日换上了充满空玄特色宫装,气质更胜往昔,一路走来引得好些年轻小子看直了眼猛咽口水,没出息的样子立马遭到了自家长辈不善的目光。 相比之下,宗娅这个正牌公主就逊色许多了,但她有她的优点,一身迥异于皇室女子服饰的劲装完美的勾勒出她美好的线条,满满的活力感也吸引了不少冒头小子的目光。 然而她对那些人全无兴趣,一进门就眼珠子乱转,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片刻后一脸失望的收回视线,嘴巴可爱的微微嘟起。 封知平暗暗好笑,在场的怕就他最清楚这妮子在找谁,可惜啊可惜,游景涟那小子今儿没来,这妮子想瞧得另找机会了。 宗正然和尤梦寒还是老样子,一个身着雪白的空玄皇子袍嘴角含笑充满阳光,一个抱着剑冷漠如冰,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 其他的小人物不值一提,封知平随便扫了两眼就转头看向另一边。 太始这边,走在最前方的男子一袭金色华袍,样式华丽细节处却迥异于天元和空玄,比如两袖,不像正常的正装那样由瘦而肥袖口宽大,而是分成两层,外层只及肘,内层如中衣般刻意收紧至手腕,下摆也一样,同样是分体式的,外层刚过膝盖一点点,内层是练家子常穿的肥裤长靴,整体看去很像武将的裙甲,不像一国皇子于这种场合该穿的衣裳。77电子书 他如此,他身后的人亦如此。 封知平早就听闻太始国厉兵秣马武风极盛,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太始对武的追求已刻入了骨子里,连服饰都做了这等修改。 值得学习,值得警惕,但,真的很丑... 两行人来到宝座前,荆无心带头,盈盈拜倒。 “外臣荆无心,参见元帝。” 晁贺明没有跪,只抚胸俯身,不卑不亢的道:“太始十六子晁贺明,拜见陛下。” 此举无疑失礼,登时引发了众怒,但敢出声者寥寥无几。 封莫修最是不怕,当即冷哼一声,嗤道:“小子,你爹没教你礼貌?” 紧跟在晁贺明的身后的两人同时抬头,其中一人张口便要回怼,晁贺明手背到身后轻轻一摆,含笑看着封莫修。 “想必您就是赤剑侯封莫修封‘老’前辈吧?” 封莫修挑眉:“怎么着,觉着我以大欺小?” “不敢。”晁贺明摆手,微笑道,“本宫只是确认一下,并无他意。侯爷方才的话本宫听进去了,本宫可以回答您,本宫自幼受父皇严格教养,礼貌自然是学过的,但父皇教我的是强者为尊,我可以跪,但我只跪比我强的人。” 这一下在场的天元人脸色都变了,晁贺明分明指桑骂槐,暗讽游万里的修为。 詹王本就气不顺,当场冷脸:“我皇贵为天子,功至神藏期,于地位于修为,哪一点你跪不得?” 晁贺明微微垂首,一脸谦虚:“您说的没错,按理说确实如此,但本宫不才,虽仅仅灵识期的修为,却不惧与神藏一战,按我国的规矩,实力相当者可不跪,无论对方的身份有多尊贵。” 好狂! 所有人都心中大叫,不少血气方刚的已然骂出声来。 荆无心起初冷眼旁观,此时轻笑出声,而且越笑声音越大。 晁贺明皱眉:“你笑什么?” 荆无心拭拭不存在的眼泪,忍笑道:“当然是笑你太始规矩奇妙。” 晁贺明眉头更皱:“如何奇妙?” “这都不明白?”封莫修接过话头,戏谑道,“照你说,强者为尊,你只跪比你强的人,对吗?” 晁贺明点头,忽然明白过来,脸色一变。 不等补救,封莫修已然踏前一步,嗤笑道:“那行吧,就照你说的办。本侯不才,区区一个具形,但也有信心跟武魂一战,哦,不对,老子已经打过了,而且很巧,就是你们的人。老子比你强吧?来,跪吧,跪完了我借着跪我旁边这位,詹王爷什么实力你回去问问你爹,然后还有...唉,懒得挨个点了,在场的,比这小子强的都上前一步!” 一声号令,人群里站出了十来个,詹千舞最是火爆,浑身火灵气弥漫,两手焰影吞吐,眼神森冷,跃跃欲试。 这白痴。 封知平腹诽,原以为晁贺明多厉害,感情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废物,真怀疑他是不是练武练傻了,脑子都练成肌肉了。 晁贺明脸色阴沉,阴声道:“好,本宫可以跪你们,但贵国陛下颜面何存?” 封莫修大笑一声,朝游万里抱拳躬身:“陛下,臣等斗胆,您不介意吧?” 游万里浑无半点着恼的样子,笑呵呵的挥挥手:“无妨,挺有趣的,朕好久没看这么热闹的猴戏了。” “谢陛下!” 封莫修回过身,夸张的扫了扫长袍下摆:“来,跪吧。” 说完想起詹王,扭头道:“要不,您先来?” “来什么来!”先前被晁贺明按下的年轻人上前一步,怒道,“封莫修,你少欺人太甚,堂堂赤剑侯竟然抓人话把以大欺小,你不嫌丢脸吗?有本事找个年龄与我们相仿的出来真刀真枪的打一场,谁赢谁说话!我们要是输了,在场的挨个跪一遍都行! 封知平听得牙疼,心想这小子不知什么来头,真敢说,你家主子还没发话呢你就把愿许了,也不怕你主子生气。 看看晁贺明的表情,封知平泛起嘀咕,太诡异了,这货竟然没生气,反而一副默认的样子。 这家伙谁啊,竟然能替堂堂皇子做主? 封莫修端详着年轻人,若有所思:“小子挺冲啊,沈、荆、李、明、公孙、诸葛,看你这脾气,李家的还是公孙家的啊?” 年轻人冷哼一声,傲然昂首:“在下沈阔!” “沈家的?”封莫修眼神一闪,玩味道,“沈家人脾气倔,但不失沉稳,你小子不太像啊,私生的还是你们家门风改了?” 第486章 觐见(中) 沈阔大怒,刚要开口晁贺明就挡在了他身前,淡声道:“沈兄谦谦君子,今日动怒是何缘故,侯爷您何必明知故问?您终归是前辈,如此嘲弄,太失体面了吧。” 封莫修嗤笑:“你有脸跟我谈体面?” 晁贺明愠怒,天元人等纷纷莞尔,暗道这小皇子太年轻太孤陋寡闻,不提前打听清楚赤剑侯何样人,竟还跟他讲什么体面。 晁贺明当然打听过,但他实在想不到封莫修这么没下限,要知道这还是在他们皇帝面前呢,按天元的风气来说简直匪夷所思,放在强者为尊的太始都是一股“清流”。 封莫修突然敛去笑容,淡声道:“沙场相争,生死无常,本侯不就宰了你们家一个人吗,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记恨呢?行呐,想报仇可以,来多少人老子都接着,派你个小崽子过来算怎么回事?以为你年纪小老子就不好意思打你了?” 晁贺明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沈阔越过他站到前面,毫无惧色的直视封莫修。 “侯爷想‘赐教’,阔接着就是,我沈家没有孬种!” 封莫修笑了起来:“嗯,确实是沈家人,这倔脾气。放心,老子今天没兴趣宰鸡,你想打过两天天元大比随你打个痛快,有的是人陪你。今天你们是来觐见我们陛下的,要不按规矩来,要不,哼,本侯不介意替你们爹妈教教你们礼仪。” “侯爷说的对,殿下,是您错了。”另一个始终含笑未开口的年轻人突然上前一步,语出惊人。 待所有人的目光集中过来,年轻人才冲冷脸回望过来的晁贺明欠身,微笑道:“殿下,咱们太始的礼是礼,天元的礼也是礼,咱们身在天元自当入乡随俗,而且在咱们满怀诚意而来,您何必为了区区小事伤了和气?” 殿内瞬间安静,众人的表情都玩味起来。 太始这对君臣,好像不怎么对付啊? 就走众人以为晁贺明要发怒时,年轻人话锋一转,微笑道:“别忘了您是来迎娶公主的,您将来可是天元的驸马,元帝是您的岳丈,如同咱们陛下一样,面对自己的岳父,您,难道不该跪拜吗?” 草,这小子! 天元人等心中齐齐啐了一口,合着绕了一大圈,这货明损实褒,帮着晁贺明占便宜来了。 这小子谁? 晁贺明眉头一挑,谦逊颔首:“说的对,是本宫错了。” 转身正对游万里,晁贺明撩袍便要下拜,荆无心轻哼一声道:“驸马遴选尚未开始,殿下未免太着急了吧?” “哦?荆姑娘何出此言?”青年一脸懵懂,“在场的人里,你认为还有谁比我们殿下更配得上公主?” 晁贺明傲然昂首,环视一周,斜眼看向宗正然,轻蔑一笑:“他吗?” 说着,散出一缕灵识刺了过去。 宗正然眼神凌厉,毫不畏缩,灵识成束针锋相对。 两股灵识无声无息的撞在一起,只一个接触宗正然就落于下风,脸上瞬间没了血色,身体摇摇晃晃,晁贺明笑意更浓,笑容讽刺至极。 旁边的尤梦寒见势不妙,上前一步将宗正然挡在身后,灵识成束与晁贺明重重的撞在一起,两人同时闷哼,晃了晃身子各退一步。 宗娅上前扶住宗正然的胳膊,低声问:“皇兄,你怎么样?” “没事。”宗正然擦掉鼻血,表情凝重,“果然厉害!” 宗娅松了口气,怒视晁贺明,后者压根儿没看他,双眼紧盯着尤梦寒,片刻缓缓点头。 “好一个尤梦寒,果真不叫我失望。” 尤梦寒漠然冷视,不发一语,只怀中的剑抱得更紧了,显然刚才那一下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送。 太始、空玄相继出手,出尽风头,身为东道主的天元男儿站不住了。 “天元季仲舒,请殿下赐教!”中部的云团上走出一个男子跳下云朵。 他之后,又有两人走出。 “天元文邱泽,请殿下赐教!” “沙浩请战,殿下敢否?” 晁贺明逐一看过三人,洒然一笑:“何惧之有?只要贵国陛下同意,本宫不介意做一把‘猴’,让尔等看看贵我两国的武道差距!” 说着,看向游万里,躬身拱手。 游万里笑容不减,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到他眼中极速划过的那抹冷意。 晁贺明几次出言不敬,这次还借他先前的讽刺反讽天元众臣子,他焉能不气? 就在他犹豫点不点头时,旁边的玥凰轻轻碰了他一下,附耳悄声了几句话。 游万里听完眉梢一挑,看了女儿一眼,而后宠溺的拍拍她的手,转头道:“你们的武艺朕很想看,但今天来不是比武的,而是让朕的玥凰先看一看她未来夫婿的人选的。天元大比即将举行,届时我们天元的好男儿都会来此,就如封卿所言,要比武留待那时,今日只谈风月,不起刀兵。” “好,依陛下所言,今日只谈风月。” 晁贺明直起身,蔑然的扫了三人一眼,而后微笑着望向玥凰。 “玥凰公主,我不远千里而来,只为博你垂青,共结连理,白首终老,为此我不惜一切,只为向你证明我是最优秀的,是你最好的选择。天元大比我肯定能站到最后,我有这个自信,也有与自信相匹的实力,我的心意天地可鉴,你...”16读书 噗~~~ 一声微弱的喷笑打断了晁贺明的情绪,晁贺明怒望笑声发出的方向。 “谁?!” 蹩脚的告白封知平实在是忍不住,此刻只能紧抿着嘴眼观鼻鼻观心,哪怕周围人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也极力做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无辜模样。 晁贺明找到罪魁,目光刀子一样的切了过去。 “你笑什么!” 封知平头手齐摇:“不是我,我没笑!” “还说不是你!他们都看着你呢!”晁贺明一指周围。 封知平无辜的眨眨眼:“您这话说的,看我就是我笑的?现在他们都看你了,我说有人放屁,难道屁就是你放的?” “好大的胆!” 沈阔怒斥,握紧双拳,晁贺明抬手挡住,微微眯眼打量封知平。 “你是谁?” 封知平谦虚摆手:“小人物,不值一提,您接着说,刚才说的真好,我在旁听着都感动坏了!真的!” 周围传来笑声,连詹王都忍不住微勾了下嘴角。 盛中章倒是很不满,觉着封知平很失礼,但想想晁贺明的身份,他决定保持沉默,等回头再训斥。 这时那个面善心黑的年轻人在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 晁贺明面露恍然,上下打量着封知平,缓缓点头:“原来你就是封知平,那个废物。” 原以为封知平会生气,谁料他喜眉笑眼的连连点头,憨声道:“对,我就是那个废物,都说了不值一提,您看我说的对吧?” 这把晁贺明给整蒙了,也把其他人给恶心坏了,在场好多不熟悉封知平的心中连爆粗口,暗骂赤剑侯英雄一世,怎生了这么个没骨头的孬种。 “你二哥呢?”沈阔突然问道,而后看向封莫修,“阔此来除了保护殿下,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挑战天元高手,尤其令郎封知佑!听说封二郎乃天元新秀第一人,同辈无有敌手,年纪轻轻便修至灵识期圆满,距离神藏期只差半步,极具武魂之姿。阔不才,想与他分个高下,不知侯爷可否成全?” 封莫修哼了一声没搭理,封知平倒是很热心的介绍起来。 “你消息滞后了,我二哥已经神藏期了,你不是对手,死心吧。”封知平抬起手两指一捏,“你非要打我也不好拦着你,但相信我,他轻轻松松就能捏死你,就像这样。” 打击封知佑的机会封知平从来不会放过,何况沈阔这么好的敌人。 沈阔果然大怒,寒声道:“是吗?那我真要好好见识见识了!多说无益,他人呢?” 封知平一脸遗憾:“他没来。” “没来?”沈阔皱眉。 笑面虎青年这时插话,一脸不解的问道:“在下方才就在奇怪,剑侯府今日为何只来了世子您,您的两位哥哥却没有来。据在下所知,您已订婚,而您的两位哥哥尚无婚约在身,今日我等前来皆为驸马,世子,您似乎不符合条件吧?” 这货到底是谁? 封知平心中疑惑。 此人少年老成,极有城府,说话不多,但每每都能把握时机切中要害,而且此人所知甚多,素未谋面却一眼认出自己是谁,面对他简直有种面对游景涟的感觉,让人很不踏实。 “我不选驸马,我是来瞧热闹的。”封知平笑道,亮明车马,太始人和空玄人瞬间展眉。 毕竟封知平再废物也是剑侯世子,若争驸马无疑是个不小的威胁,能少个强敌当然很好。 关注着这边的人们并没有发现,在封知平说出这话时,游万里看了詹王一眼,后者会意,脸色更阴,咳了一声道:“今日到场的未婚者都是候选,没有例外。” 此言一出,全场俱静。 众人纷纷转头看着詹王,满脸错愕。 笑面虎轻年皱眉:“詹王爷,您这是何意?” “就是说婚约解除了!” “为什么?” “诸葛小子,你问的挺多啊!” 詹王冷眼看着青年,哼了一声:“也罢,告诉你也无妨。退婚是因为他跟我女儿八字不合,本王起初就不同意这门婚事,冲着情面才勉强答应,结果祸事连连,本王哪还敢把女儿嫁给他!” 说完,冷眼斜瞄封莫修。 封莫修心中苦笑,之前对的词儿不是这样的,无奈话已说开,他不能不接,当下只能躬身一揖,惭愧道:“王爷所言甚是,婚事都是王爷抬爱,无奈全子福薄,无福消受,连累王爷和千琼侄女了。” 第487章 觐见(下) 突如其来的昭告惊呆了众人,旋即引发了嗡嗡的议论声。 詹王亲口退婚,理由很充分,八字什么的虽然没谁真信,但封知平自订婚之日起确实灾祸不断是事实。 先是兄弟反目,封知佑被逼离家,而后封知平自己周遭人绑架险死还生,在外流浪了一年多才被人找到,听说找到前这家伙还险些葬身云海,一桩桩一件件,确实无形的应证了“八字不合”四字。 话虽如此,可詹王的表情,怎么瞧着不太对劲呢? 还有封莫修的态度,以及此刻这个时机,除了“八字不合”之外,“另攀高枝”似乎也是个很说得过去的理由。 至于这根“高枝”皇帝为什么愿意给,仔细琢磨琢磨也不难猜想。 封莫修这等人物,皇帝自然想牢牢的抓在手中,这些年对封莫修和剑侯府倍加恩宠就是这个原因,可封莫修跟詹王走的太近,近到封莫修本人根本就是詹王一手扶持发迹的,没有詹王就没有今天的他和剑侯府,所以皇帝想疏远这对臣子只能出奇招。 这个奇招,就是驸马。 根据天元惯例,嫡长子是天然的继承人,作为剑侯府世子,正常情况下封莫修是不可能让封知平尚主的,可世事无常,封知平本就不正常,他是个修不了内功的天残,是武侯世家眼中的“废物”。 这种情况可以改立世子,但封莫修疼煞了这个嫡子,为了宝贝儿子将来能坐稳“赤剑侯”的位子,他不惜拉下老脸求来了詹王府的亲事,而詹王这边,将仅剩的两个嫡女之一嫁给一个废物,无论嘴上怎么说,他心里肯定多少都有些不情愿的。 皇帝瞅准机会,允了这门婚事,但真正的目的却是如今的退婚。 封知平在剑侯府内院被人绑走,说是黄泉干的,可黄泉覆灭多少年了,区区余孽能有这种手段? 整个天元唯一有这种手段的只有天听监,谁知道黄泉余孽是不是替死鬼,真正的“元凶”其实是龙椅上那位,整件事就是他一手炮制的! 原本皇帝想着把婚事搅黄,再把孱弱的小公主嫁给封知平这个废物世子,病鬼加废物相得益彰,也不怕宝贝闺女被夫家给欺负了,这样既能离间詹王跟封莫修的感情,又能向封莫修示恩,一举三得。 结果万万没想到,封知平被高人所救,不但活了命,还治了病,这个消息早就传开了,很多人都知道,詹王岂能不知? 原本的不情愿没了,詹王不想放手,皇帝无奈,只能借和亲一事施压,而封莫修琢磨出皇帝的意思后毫不犹豫的予以配合,这才惹得詹王生气却有火发不出,所以今天这场聚会就是为一个人办的,皇帝属意的驸马十有八九就是封知平,其他人包括太始、空玄的两位皇子在内都是陪衬。 想通关节,有人欢喜有人忧。 赵炜站在父亲身后,是又喜又忧又气又闷。 他喜的是詹千琼不用嫁人了,忧的是此事会大大影响他的名声,气的是封知平骗了自己真的舍了良配去攀高枝,闷的是封知平就算舍了詹千琼他也没有机会,詹王不会认可他,他的父亲也不可能为他卖了老脸去攀这门没可能的亲事。 满腹纠结了半天,他突然想起那则传闻,身子一震猛地去看詹千舞。 在场不少人与他一样,也想到了那则传闻,纷纷或明或暗的去瞧詹千舞的表情。 詹千舞心有所感,起初不想搭理,但有些眼神太放肆,她忍不住抬起头,冰冷的目光逐一刺了回去,世界顿时清净。 她清净了,有人可清净不了,封知平都要吐血了。 退婚是很好,但不该在这个场合、这个时机、由詹王爷以这种口吻说出来,这完全脱离了他所有预想过的情况。 臭老头儿,坑儿子坑上瘾了是吧,真想搞死我?! 你现在就联合詹王把话抖开了,詹千舞怎么办? 将来若是双儿同意詹千舞过门,你让我怎么去找詹王提亲? 我有这个脸,詹王也不能同意啊! 封知平看向对面的詹千舞,后者明明感觉到了,却硬是不看他,吓退探究的目光后便重新垂下视线看着脚下,继续玩深沉。 封知平很想死盯着她不放,直到她看到自己意外与歉疚揉在一起的眼神,可盯着他的人太多了,他不敢也不愿给伊人多惹麻烦,只能移开视线,恨恨的看向封莫修。 封莫修毫不回避,乐呵呵的看着儿子,一副“你还嫩点儿”的表情,气得封知平双拳紧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 封知平想再次阐明自己无疑驸马,谁知盛中章突然动了动身子挡住了他,背过手轻轻拍了他两下。 “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封知平心中一喜,满怀期待的看着外曾祖。 老头子如此无耻,外曾祖肯定看不惯,只要外曾祖肯帮腔,哪怕婚先不退了,能躲掉驸马之选也是好的。 恰巧这时,复姓诸葛的笑面虎青年看了过来,拱拱手道:“盛大人,小可素问您德高望重、刚正不阿,赤剑侯世子是剑侯嫡子,也是您的曾孙,小可想问,堂堂世子与贵国王女的婚事说退就退,如此儿戏,您作为长辈,认为合适吗?” 在封知平期待的目光中,盛中章依制回礼,淡声道:“老夫以为,十分合适。”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世人都知道盛中章和封莫修是死对头,凡封莫修赞成的事他不反对也绝对不会赞成,反之亦然,结果今日两人却异口同声,这说明什么?61 这说明之前那番险恶的猜测成真了,除了皇帝没人劝得动盛老顽固,加上封知平与他的关系,盛中章这才一改平素与封莫修“双剑合璧”,一起促成了这个局。 在场最震惊的是封知平,他愕然相望,表情越来越悲愤。 不止老头子,外曾祖也有份,几个老头儿合起伙来坑人! 为什么啊! 自己就一小世子,爹牛逼又不是自己牛逼,干嘛非把自己这几两肉往火堆上架! 复姓诸葛的青年愣了愣,盯着盛中章的表情研究了半天,又看看游万里、詹王以及封莫修,渐渐的琢磨过味来,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你们...” “不用多说了,多说无用!”晁贺明摆手打断,冷笑看着封知平,“多你一个有何妨,多谁都没用!驸马之选赢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没有其他人!你想挡道可以试试,提醒你一句,我太始习武不像你们天元,本宫是在刀山火海里练出这一身本事的,本宫的字典里没有留手一说,不怕死,你就来!”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封知平飞快的扫了眼几个“老头儿”,把心一横,堆砌满脸的畏惧,慌不迭摆手:“不,不,我不参加,我不想当驸马!” 呸! 在场不少人都啐了一口,根本不怕被听见,一脸的鄙夷。 早就听闻剑侯世子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还不如烂泥。 “哦,你说你不想当驸马?” 游万里忽然开口,场中瞬间安静。 他望着封知平面带微笑,那笑容,凉飕飕。 “不选驸马,你今日为何来此?” 封知平咽了口唾沫,张口要答却听盛中章轻咳了一声,反应过来赶忙跪下,行了一礼恭声到:“回陛下,草民是被家父唤来的,来之前不知今日要做什么,若早知道草民肯定死也不会来,还请陛下您明察!” “原来如此。”游万里点了点头,“我当你说的是真的,既然如此,那为何不顺势而为,参加这次驸马之选?詹王已亲证你已无婚约在身,你却仍然百般推辞,是看不上我玥凰呢,还是看不起朕?“ 封知平几欲吐血,满头冷汗,捣蒜似的连连磕头。 “草民不敢,草民岂敢!实是草民胸无点墨武艺稀松,便是参加也毫无胜算,还会丢人现眼,草民有自知之明,为保我剑侯府、保我天元颜面,草民这才毅然拒绝,并非小觑您和玥凰殿下!” “你连试都没试过,你怎知自己就一定会输?况且,朕何时说过最终的胜利者才是驸马?” 此言一出,场中许多认色变。 本以为毫无机会的“陪衬”们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而豪言壮语的晁贺明则脸色难看,没想到元帝会如此狡诈。 别忘了这场遴选的真正的目的是两国结盟,和亲是缔结盟约的证明,元帝这般言辞,是在暗示拒绝太始给出的善意吗? 空玄人则齐齐暗松一口气,娶不娶得到公主不重要,重点是不能让太始人得逞,只要玥凰不嫁给晁贺明,她嫁猪嫁狗空玄都没意见。 游万里无视晁贺明投来的探究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封知平,淡声道:“玥凰是朕最小的女儿,是朕最心疼的瑰宝,朕为她找来天下最优秀的男子供她挑选,她要嫁谁由她自己选择,朕不干涉,朕的玥凰一定要嫁她自己想嫁的人。驸马之争只是展现尔等才华的过程,比试的结果并非最终的结果,归根结底还是要玥凰自己选。朕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现在朕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退出吗?” “我...” 封知平迟疑,头皮发麻,脑子乱成一团。 说是,那是看不起皇帝和公主,是大不敬。 人家皇帝都把话说的这么开了,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自己的抬举,自己还要拒绝,不是不敬事什么? 可要说不,他太违心,实在说不出口。 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刚才的事已经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詹千舞这边还不知道怎么补救呢,再趟驸马这摊浑水,那詹千舞可就真跟他永别了,而且从此往后他的名声也就彻底臭掉了,“嫌贫爱富”“攀龙附凤”的名头肯定少不了,那时的他不亚于第二个孟玉清。 拒绝? 顺从? 封知平稍稍扭头,以余光去看詹千舞。 女孩儿仍低着头,没有看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仿佛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 奶奶的你男人都要被逼死了,你竟然还跟没事儿人一样,有心没心! 封知平恨恨的收回视线,心里反复斟酌,在皇帝露出不耐的神色时一咬牙,跪直身子重重叩首。 “陛下抬爱,草民幸甚,然草民心有所属,实不能受。请陛下恕草民不敬之罪,草民,拒绝!” 第488章 盛世繁华 场中倒吸冷气声频起,没人想到封知平有胆拒绝。 他不是怕死吗? 那些认为封知平懦弱怕死的人吃不准了,真要怕死,他岂会一连两次拒绝陛下? 如果不是怕死,那这事儿就有意思了,这拒绝的原因嘛... 一双双眼睛再次明里暗里的落到詹千舞身上。 如果那则谣言是真的,那封知平的行为就可以理解了,他不但不是懦夫,还是个有情有义的真丈夫。 嗯,这句话夸大了,毕竟是苟且之事,只能说他色胆包天但还算有担当,强过孟玉清那个天下第一的负心郎。 封知平说完就闭上了眼,静等着皇帝发怒,谁知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微微抬起眼皮悄悄看了一眼,只见游万里全无怒色,甚至表情都没变化,仍是淡淡的瞧着他。 “心有所属?”良久,游万里终于开腔,“是个好理由,但朕不信,朕想知道那人是谁。” 说着,有意无意的瞥了眼詹千舞。 “说得出,朕恕你无罪,若说不出,那就是欺骗朕。欺骗朕的人什么后果,呵呵,不用朕说,你自己琢磨吧。” 皇帝的眼神很多人都看在眼里,心里更加笃定,封知平所为之人定是“火凤凰”詹四小姐无疑。 詹千舞仍一言不发,只是头不易察觉的垂得更低了些,耳朵悄悄束起,似乎也在期待着。 封知平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向任何人,他迎着皇帝的凝视,眼神一阵闪烁,随后凝为决绝。 “草民心属之人名叫尤双儿,乃点苍山韩凤雪韩仙子爱徒!陛下若不信可派人去点苍山查证,韩仙子座下确有其人!” 场中死寂了一瞬,随后众人不顾失态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封知平为的竟然不是詹千舞,而是一个江湖女子! 虽说这女子有些来头,是赫赫有名的女武神韩凤雪的弟子,但这仍掩盖不了她身份的卑贱,一个江湖女子怎能跟詹四千金比,更遑论玥凰公主! 而且那个女子还姓尤,这个姓在天元太稀罕了,很可能不是天元人,而是... 众人的目光转向空玄使团。 尤姓可是空玄的大姓,而且很多都是望族,那姑娘莫非是空玄名门? 这小子疯了? 封莫修竟然没反对? 又或者他压根儿就不知道? 荆无心等人也在差异,尤其尤梦寒,他终于明白封知平当初为何对他那般感兴趣,百般探听空玄的尤氏家族都有哪些。 詹王身边,詹千舞的耳朵落了下来,红彤彤的,与雪白的脸和脖颈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张无人看清的俏脸上,失望之色滚当片刻,随后冷若冰霜,仿佛千古不化。 在场的人里,她是仅有的猜到封知平会给出这个答案的人,她早有准备,但方才那一刻心里仍难以自已的期待过,可惜奇迹并没有发生。 又或者说,奇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封知平说完就紧盯着游万里,逼着自己不移开视线。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会引发什么,但他不在乎,他想开了。 因为他很可能是传说里的“天人”,这群老东西就合起伙来算计他,层层布局引他入瓮,哪怕遭人诟病引人嗤笑都在所不惜,可他偏偏就不做那个傻乎乎的王八。 凭什么你们布的局我就得进? 凭什么你们铺的路我就得走? 少爷我玩不过你们,那就不玩了,少爷我破罐子破摔要死咱们大家一起死! 什么局,什么子,棋盘都给你掀了,我看你们怎么玩,我看你们奈我何! 大不了一死,有何可惧! 封知平越想勇气越足,看向游万里的目光里渐渐带上了一抹挑衅。 他以为游万里会发怒,会暴跳如雷的下令拿下他甚至立马推出去砍了,结果出乎意料。 游万里非但没生气,眼神中反还兴起几丝玩味。 什么情况? 他为什么没生气? 还有老头子和外曾祖,他们怎么也没出言训斥? 难道还有后手?! 封知平心中打鼓,眼神逐渐闪烁起来。 见封知平惊疑不定,游万里嘴角一勾,竟开心的笑了起来,直把封知平笑得心惊肉跳直想扭头就跑。 “韩凤雪心高气傲,眼界非同一般,能入她眼的人定是极好的。也罢,派人查验就不必了,朕信你这一回,既如此,朕也就不难为你了,此事就此作罢。” 封知平傻眼。 这就完了? 不争执争执,不骂两句,一句信了就完啦? 有没有搞错! 他傻,其他人更傻。 众臣子看着自己主子,心下暗暗嘀咕,自家陛下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不对劲,肯定有古怪! 游万里一无所觉,温和的朝封知平抬了抬掌:“平身吧。”看齐 封知平没敢动:“您...不罚我?” 游万里不解:“罚你做什么?” 封知平愣了愣,仔细一想,好像是哎! 这是选驸马又不是订亲,来的人这么多,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自己又心不甘情不愿,老皇帝何必费那劲非要招自己做女婿? 真有这个意思,私下里单独接触就是了,何必搞这么大场面,又不是耍猴戏,何况还有外人在场。 换个角度想,老皇帝就算真想,话说到这份儿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多追究,那样不但会显得他气量小,还会让人误会玥凰嫁不出去,非得硬塞给他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想追究也得等没人的时候,或者只有自己人的时候,太始人和空玄人还在这儿呢,皇室子弟达官显贵一应俱全,追究起来让人看了去,回头还不得笑话死? 想到这儿,封知平轻松起来,虽然心里还是感觉不太对劲,但就目前来看,眼前这关应该算是过了。 “起来吧。”游万里又说了一遍,佯恼道,“怎么,还要朕亲自扶你不成?还是说非要朕打你一通,骂你一顿你才安心?难道朕在你眼里就是那种无德无能的昏君吗?” “不不不,您英明,您天下第一的英明!什么太始帝空玄帝都比不上您!” 封知平一溜烟的爬起身,满口子奉承,余光瞥见晁贺明面露愠色,立马转头,狠狠剜了一眼。 “怎么,殿下您有意见?觉着我说的不对?” “你...!” 晁贺明抬手一指,深吸一口气又放下了手,冷声道:“好一张利嘴,好厚的脸皮!赤剑侯世子的‘威风’,本宫领教了!” “谢殿下称赞。”封知平谦笑行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反正不用跟这家伙对上了,在生命安全得以保证的情况下,还给丫什么脸! 可惜他忘了一个人。 “不得无礼!”盛中章板起脸训斥了一句。 虽然两国关系欠佳,完全可以说恶劣,但对方毕竟是来使,又是这种场合,大国的文雅和气量自然得彰显。 他开了腔,对面立马“帮腔”。 “就是,圣上面前还敢胡闹,我看你是欠收拾了。”封莫修也板着脸训斥,末了话锋一转,“就算是实话,关起门来私底下说说就得了,怎能当着人家面说呢,多没礼貌!为父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晁贺明气结,沈阔等人面露愤懑,被捎带上的空玄等人也面愠色,想说什么,被荆无心眼神止了回去。 天元人这边则暗竖大拇指,无论待不待见封莫修的都心生赞叹。 这话敢说、能说,而且还说的这么光明正大这么无耻的也就封莫修了,其他人要不分量不够,要不自持身份,说也不会说的这么直接。 “好了,玩笑要适度,莫要伤了和气。” 游万里笑呵呵的结了尾,顿了顿,朗声道:“朕今日召众卿相聚于此,一是为了我儿玥凰,二是款待始、玄两国特使。尔等远道而来,想必一路欣赏了不少我天元美景,品尝了不少我天元美食,但尔等行止匆匆,所见所及不过九牛一毛,所以朕特意备下此宴,让诸位尽享我天元风光。胡幸。” 胡幸微一躬身,转过身挥动拂尘,随着拂尘扫过,仿佛揭开了一层幕布,出云阁内的景象大变模样。 云海散去,太阳露头,和煦的阳光刺得人稍稍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自己已置身亭榭内。 远处小桥流水,近处浣女嬉童,微风拂过带来怡人的水草清香,各人的身前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软榻矮几,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开胃小菜,一壶暖酒散发着甜甜的糯香。 “别愣着,坐。” 盛中章招呼,封知平这才回神。 这回不用装,他真跟头一次进城的土鳖一样,满眼都是新鲜,满眼都是惊奇。 这都是怎么变出来的? 传送? 把玩着精致的陶杯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小菜,封知平暗暗琢磨。 没等他想明白,周围的景色又变了,涓涓细流变成了青松云雾,桌上的酒菜也在他眼皮子底下换作了应时应景的品类,他惊为天人,手一抖筷子险些掉了,看看杯酒再看雾景,狠狠咽了口唾沫。 太神奇了!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幻术? 还是...仙法? 是天元剑的力量? 与他一样的人不止一个,头一次来出云阁的人都一样,一脸的惊诧,一脸的匪夷所思,深感如梦如幻。 景色不断变换,每次都会有应景的酒食出现,封知平渐渐回过味来,彻底面白了皇帝的那句话。 游万里没夸大,在这出云阁内,他们真的可以阅遍天元各地的盛世繁华。 这种体验极其奇特,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优越感,仿佛自己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者,一个念头就能去往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种感觉在景中出现人时尤为突出,那些不知是真是幻的人各自忙碌嬉笑怒骂,而他们这些人则是隐形的过客,窥伺的快感刺激每一个人的身心,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沉迷,不愿苏醒。 如梦似幻了不知多久,周围突然白雪皑皑,一轮明月挂在崖畔。 封知平眼神一凝,感觉这里有些熟悉,多看了几眼仔细一琢磨,身子一震,轻吸一口凉气。 点苍山,望月峰! 这不是望月峰嘛! 我了个乖乖,出云阁连望月峰能都幻化出来? 是幻化的,还是用某种秘法真实的投射出了万里之外的望月峰美景? 要是后者... 娘来,天元大陆上还有什么能瞒过皇帝的眼睛! 第489章 比比 “这里,好像是望月峰?” 不止封知平一个人认了出来,奇怪的是,说话的不是封莫修这个“老熟人”也不是其他天元人,而是荆无心。 “哦?望月峰?”晁贺明放下酒杯,欣赏了下周围,笑道,“原来这就是望月峰,名不虚传。本宫听闻望月峰在点苍山都是禁地,非女子不得入,非山主韩凤雪首肯者不得登顶,荆姑娘远在空玄,本宫很好奇你是如何认出来的,莫非去过?” 荆无心礼貌微笑,缓缓摇头:“不曾去过,全因望月峰太有名,画作众多,见得多了自然熟悉,这才一见就觉眼熟。” 晁贺明长长的“哦”了一声,笑道:“倒是本宫孤陋寡闻了,从未听闻有关于望月峰的名作,不知荆姑娘你可有收藏,可否割爱几副,让本宫得以共瞻?” 荆无心微微一笑,尚未答话,旁边早就气不过的宗娅重重的哼了一声:“我看你想要的不是画,而是望月峰的地形图吧!” 热闹的气氛瞬间冷却,众人纷纷转首。 傻娘们! 封知平腹诽,暗道宗娅真是应了那句“胸大无脑”的老话,这种话在这种场合怎能随便乱说呢! 果然,晁贺明笑容玩味。 “娅公主何出此言?” 荆无心从桌下伸过手去拦,晚了半步,宗娅已然又重重的哼了一声,嗤道:“你们太始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还用问?” “哈!好笑!” 晁贺明抚掌,摇头笑道:“真是没想到,娅公主如此‘可爱’,竟不打自招。你说我太始狼子野心,那你们空玄呢?我都不曾听闻有望月峰的画作流传,你们却说画作众多,司空见惯,这是为何?” 宗娅脸色一变,终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那边厢复姓诸葛的青年已然含笑接口:“而起即便有画作流传,那也该是远景,此处位于望月峰上,荆姑娘却一眼认出,真是好眼力啊。只不知荆姑娘真的是眼力好,还是...呵呵~!” 天元人的眼神变了,这话诛心,却不无道理。 崖畔悬月的画作多了去了,不乏雪景的,荆无心却一口道破此处乃望月峰而非其他,自己这些“地头蛇”都没认出来,她是如何做到的? 荆无心心中暗叹,明眸一转瞧向封知平。 “画是其一,还有封三公子的功劳,我们来京时与世子同行,他为我们讲了不少关于望月峰的事情。” 我讲你大爷! 封知平大怒,却不敢发作,毕竟冲国情冲私交荆无心都不能不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无奈之下只能皮笑肉不笑的点了下头,算是认下了。 本以为圆过去了,谁知太始那边又冒出个人作妖。 沈阔冲着封知平冷笑三声,道:“望月峰男子止步,只女子可入,你凭什么上得去?说谎也得编全点,还是说世子你效仿贵国大名鼎鼎的韦公子,又或者与贵国一代巾帼苏彩儿一般?” 韦公子本名韦建仁,人如其名,是真真正正的贱人,赫赫有名的采花贼。 在折花客出现之前,他是采花贼里名头最响的一个,甚至被许多“同行”奉为祖师爷,其最出名的“战绩”是男扮女装混入紫衫剑阁没被发现,一连凌辱了两个女弟子后全身而退,消息传出震惊天下,自此一“战”成名,流“芳”千古。 当然,他的下场也很惨。 被人羞辱到门上的紫衫剑阁勃然大怒,高手尽出满江湖追杀,最终将他堵在了寒山古道,千刀万剐后以千金难买的三千年灵参吊住他最后一口气,拖回紫衫剑阁挂在山门前足足四十九日才让他气绝。 另一位苏彩儿则与之截然相反,瞒着父兄女扮男装混入军伍,征战沙场十余载,官封五品骁骑将军时才被人识破身份,就此成为一代传奇。 沈阔拿此二人作比,摆明了讽刺封知平不是男人,封知平本来不想接茬,但人家的脚丫子都踩到脸上了,谁能忍? 酒杯重重顿在桌上,一条眉毛高高吊起,封知平斜瞄着沈阔,末了起身冲游万里躬身行礼。 “陛下,这家伙质疑我,草民想放肆一下,可否准允?” 沈阔心中一喜,这小子装熊装了大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游万里也暗喜,知道归知道,但眼见为实,他早就想亲眼看看封知平的能耐了。 “准了,但还是要注意分寸,点到为止,不要受伤。” “谢陛下,草民一定注意‘分寸’,保证谁都不会受伤!” 封知平谢罢,转身开始解腰带,其余人上到皇帝下到宫女太监全傻了。 “你做什么!”宗娅立马别开脸,紧捂着眼。 “哦,忘了你还在了,没事儿,你们闭上眼就成。” 封知平麻利的解下腰带,开始撩袍子,冲着不知所措的沈阔冷笑道:“你不是怀疑本少爷是不是男人吗?本少爷就叫你好好瞧瞧!刚刚听你说你们沈家没有孬种,来来来,你别怂,咱就跟这儿比比,让大家评判评判谁更有‘分寸’!来啊!愣着干嘛,知道自己那一两寸的玩意儿丢人怕现形啊?” “我!”沈阔霍然起身,指着封知平,“亏你还是世子,怎生如此不知羞耻!” 封知平奇了:“我不知羞耻?我怎么不知羞耻了?咱们哪个人不是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合着你是金装玉裹生出来的?令堂挺挺牛逼啊!” 沈阔大怒:“你羞辱我,竟还敢羞辱我母亲,我杀了你!” “杀我?”封知平停下手,面露惊恐夸张的捂住嘴,“天呐!来人呐,有刺客,快保护陛下和我,快来人呐!” “你!!!”17 沈阔头晕目眩,闭了闭眼,转首冲封莫修道:“赤剑侯,令郎如此放肆,这就是你们赤剑侯府的教养吗?!” 封莫修懒懒的斜了一眼:“骂我儿子不是男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有脸跟我谈教养?” “这是两码事!” “对,两码事。”封莫修呷了口酒,淡声道,“你先跟他比,比完了再跟我谈教养。” “你们...” “沈兄!” 姓诸葛的青年站起身按住沈阔,转过身微笑道:“世子洒脱,不拘一格,小可佩服。方才沈兄只是玩笑,世子切莫当真,若有得罪还望担待,小可谢过。” 封知平本就没想真脱,他也是要脸的,闻言顺坡下驴,抱着膀子问道:“你谁啊,能替他做主?” “哦,对,忘了介绍。”青年抱拳,微笑道,“在下诸葛权,见过世子。” “诸葛权?” “他就是诸葛权?!” “不是说来的是诸葛峻吗,怎么成诸葛权了?” “就说嘛!诸葛峻那个脑子一根筋的家伙怎可能这么贼,原来是诸葛权,他可是诸葛家这一代最有名的智将,有些事连诸葛昌龙那个老匹夫都要听他的话!听说昌龙老匹夫已经定了他为接班人,真没想到,他竟然敢来天元,还敢自报身份!” 议论声嗡嗡,封知平耳朵听着,心里记着,眼神淡淡,心中波澜。 好家伙,这还是个名人! 不过再有名又如何,听意思跟自己一样,也就个世子。 “诸葛权?没听过,你好像挺有名的?”封知平一脸好奇。 诸葛权面带微笑谦虚摆手:“略有虚名,不值一提,没法跟您这位名满天元的剑侯世子相比。” “骂我是吧?”封知平眼神不善,“当我听不出来?是不是当我傻?” 装傻充愣唬得了别人骗不了诸葛权,诸葛权淡然自若,微微一笑道:“怎敢,世子秀外慧中,乃我生平仅见,您若是傻瓜,那在下岂不傻瓜不如?” 这家伙! 封知平心中警惕更浓,脸上又满意又得意,傲然的点点头:“不错,还是你有眼力,不像某些家伙,当少爷我是蠢货。” 沈阔皱眉,心中暗啐。 诸葛权笑容不减,附和道:“您当然不是蠢货,您是性情洒脱、不拘一格,只有懂得欣赏的人才能感受到您的风采。小可不才,今日与您一见如故,很想与您交个朋友,不知您意下如何?” 蹬鼻子上脸,这么难缠! 封知平腹诽,面上欣喜,请示了外曾祖以下,而后拍拍身旁:“没问题,过来坐,咱们好好喝两杯!来人!给爷...” “咳咳!”盛中章重重咳嗽。 好曾祖,够默契! 封知平心中暗赞,恍然大悟拍拍脑门,转身冲游万里俯首道:“陛下,可否准许他与草民同席?还有,草民想换个大点的杯子,这小杯喝的不痛快。” 游万里含笑:“准了。” “谢陛下!” 封知平喜滋滋的起身,不等吩咐人就见自己的席位已悄然间布置妥当,遂大手一挥,用力的拍拍身边。 “来!” 我看你敢过来! “谢陛下,谢世子。” 诸葛权逐一行礼,随后大大方方的过来落座,与封知平拱手见礼后按住封知平的手,微笑道:“世子,先不忙喝,小可有一事不明,还望世子您能为我解惑。” “别这么生分!”封知平亲热的拍了拍诸葛权的背,“咱俩按年龄论,以后我就叫你老猪,你就叫我小封,谁也不占谁便宜!” 我去,这还不占便宜? 宗娅直接笑喷了出来,其他人纷纷嘴唇紧抿。 诸葛权却不生气,仿佛没听出来似的,温声道:“我复姓诸葛,单名一个权字,不是姓朱,在家行九,你唤我权兄或九哥都可,我就唤你三公子好了。” “三公子多生分啊!”封知平瞪眼,“这样,你行九,我行三,咱就按咱们京城的规矩来,我叫你九爷,你叫我三爷,就这么定了!” 在场不少人看向封莫修,暗暗咋舌。 不愧是封莫修的种儿,先不提能力品性,单这不占便宜就算吃亏的劲儿就随极了他爹。 诸葛权不再争执,含笑应下,与封知平我一口“三爷”你一口“九爷”的叫得热络,而后笑问道:“三爷,愚兄有一事不明,你真的上过望月峰吗?” 第490章 厚礼与特产 “当然!”封知平答的毫不犹豫,心下起疑。 这家伙似乎很执着这件事,为什么? 诸葛权微微点头,又问:“敢问你是如何上去的?” “走上去的呗。”封知平瞪眼,暗暗警惕。 “三爷又说笑了。”诸葛权笑笑,正色道,“据我所知,望月峰男子止步,极少例外,便是点苍宗主秋老前辈上山也得先通报,得韩仙子首肯后方可上山,三爷你又凭何得允?” “这还不明白?我有关系呗!” “哦?可否问一下,何种关系竟能让韩仙子破例?” 诸葛权目光灼灼,封知平越发肯定他另有深意,却也越发猜不透他到底在意的是什么。 心念电转,嘴上笑道:“当然是亲密关系了!” “愿闻其详!” “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不听人说话啊!”封知平面露不满,“你忘了,我说过,我意中人是韩仙子的爱徒!” 诸葛权怔了下,苦笑道:“是在下疏忽了,竟忘了这层关系。在下本以为那姑娘是韩仙子的记名弟子,没想到竟是亲传,能得韩仙子亲传弟子倾心,三爷不愧人中龙凤,愚兄佩服。” “还成还成,过程很艰辛,还好结果不错。”封知平嘴上谦虚,笑容得意,眯起的笑眼里没几分笑意,精力大半贯注于诸葛权的表情。 从诸葛权的苦笑中,他看到了一抹极淡的失望一闪而过,这股失望从何而来他无从猜想,正要收回目光时,却见同时扭开脸的诸葛权视线闪电般向对面抖了一下,那方向,似乎是封莫修。 跟老头子有关? 封知平暗暗留心。 这时,宗正然站起身,向游万里举杯:“陛下盛情款待,外臣感激万分,请容外臣斗胆,敬您一杯,愿我玄元两国万世交好,友谊长存!” 游万里含笑颔首,举杯与宗正然共饮。 晁贺明蔑然的看了宗正然一眼,也端杯起身。 “承蒙陛下款待,还愿将爱女嫁于晚辈,晚辈感激涕零,借此酒敬陛下与公主!” 游万里皱眉,手捏着杯子,但没动。 旁边的玥凰压根儿就没伸手,面纱所朝的方向也不是晁贺明,而是半天空,似乎在无聊出神。 场面瞬间尴尬,宗娅响亮的“轻笑”让气氛更加尴尬。 “开眼呐,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呢就舔着脸充‘贤婿’,真是马不知脸长。” “娅公主所言甚是。”沙浩附和,冷笑道,“驸马之选尚未开始,阁下是否太猴急了些?而且我皇方才说过,驸马之选只是供公主参考的过程,比试的结果并不代表最终结果,殿下怎知自己就一定能得选?” 晁贺明轻笑,摇摇头道:“阁下何必明知故问呢?” “哦?我们还真不清楚。”太子捏着手巾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向对面的睿王,“四皇兄,你知道吗?” 自到场就一直没吭过声的睿王冷笑一声,斜眼看向晁贺明:“本王也不清楚,你可否为我们解释一番呢?” 晁贺明毫不尴尬,放下手怡然不惧的环视一周,傲然昂首。 “议了几日都无结果,也罢,正好今日贵国王公要臣俱在,本宫就索性借今日之机将话挑明了吧。最多两年,三国大陆又将合并,三国之战在即,本宫满怀诚意而来,欲与贵国联手共赢,和亲便是你我两国结盟的佐证,为此我太始备下了足够丰厚的‘聘礼’,如此利国利民的佳事,本宫实在想不出贵国有什么理由拒绝。” 说着睥了空玄人等一眼,目光落在宗正然身上,哂笑道:“又或者空玄的‘聘礼’更丰厚?若真如此,本宫真的很想知道知道,他们究竟能给得出什么东西。” 和亲背后的阴谋早已传开了,在场的人都知道,晁贺明这番话无疑威胁,天元这边人人心中有气,却不敢乱开口,一双双眼睛全看着皇帝和空玄人。 空玄人这边,除了荆无心,其余人均脸色微变。 太始开出的价码他们早已探听清楚,这份“聘礼”他们确实给不出,纷纷看向荆无心。 荆无心没想到晁贺明会在此刻将事情挑破,不过也没多少意外,不慌不忙的放下筷子,捻着帕子拭了拭嘴角,一双明眸直迎晁贺明。 “殿下,你的‘聘礼’我们确实拿不出,但你又怎能确定你口中的‘聘礼’你们一定拿的出来呢?若这‘礼’真这么好拿,这天下早就只余两姓了。” 晁贺明淡声道:“凭我太始一家,确实不好拿,但再加上天元,这份‘厚礼’岂不探囊取物?”31 “好好好,好大一张饼。” 荆无心轻轻抚掌,站起身转首看向游万里:“唇亡齿寒的道理陛下定然知晓,陛下几日来迟疑不决,想必也清楚太始人的狼子野心。太始人的‘厚礼’我空玄确实拿不出,但我等备下了一份比他们更有价值的‘大礼’,无论和亲成与否,都请陛下笑纳。” 荆无心说完拍了拍手掌,随行的使者立刻分出几人告退出殿,不多时转回,每人手里都抱着一个盒子。 几人面向游万里站成一排,一起伸手将盒子缓缓打开。 随着盒盖掀起,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开来,台上,游万里表情未变,身旁的宫女内侍却纷纷露出一抹惊恐与恶心,随着几人慢慢转身向众人展示,在场的人都看清了里面是什么物事。 人头! 全是人头! 每一个盒子里一个人头,加起来足足九个! 每一颗头颅都表情不一,似乎杀他们的人出手太快,快到他们仍保留着死前那一刻的神情,而后又被空玄以某种手法保存至今,于此刻完美的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天元人皱眉,或惊或奇。 太始人的脸色在看清头颅的那一刻就彻底变了,尤其晁贺明,脸阴沉得滴水,怒火满目,死盯着荆无心,像要吃人。 荆无心淡然自若,微笑道:“诸位可能奇怪这些人是谁,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太始遣往我国的密使。太始一边派人来这里以和亲为名图谋我空玄,另一边却又暗中差人前往我空玄商议联手覆灭天元,所幸我皇睿智,第一时间识破太始的阴谋,当即亲自出手斩下那些人的头颅交予我等带来呈予陛下,以证我国之诚意与决心。” 封莫修身子靠后,端着下巴玩味的看着荆无心。 小丫头好高的耐性,这么大的底牌一直瞒到现在才拿出来,怕是早就算准了今天这个时间落太始人的面子,顺便逼陛下表态。 封知平也暗暗咋舌。 他跟荆无心一道来的,这些盒子他都见过,之前问对方说是空玄特产,要带来赠予皇帝,他原以为是些灵宝珍材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竟是人头! 真是好别致的“特产”! 空玄皇帝也够狠的,竟然不顾不斩来使的规矩直接把人砍了,此等果决实非常人可比,自家陛下相较他隐隐逊了一筹。 游万里也没想到空玄人会来这一手,深深看了荆无心一眼,沉默不语。 见他没表态,晁贺明感觉还有转机,冷哼一声怒道:“荒唐,胡言乱语,信口雌黄!我国使者是去下战书的,两军交锋尚不斩来使,你们不但杀了他们,竟还血口喷人污蔑我们太始两面三刀,无耻至极!” 荆无心微微一笑,伸出手,尤梦寒起身取出一封信函递到她手上。 扬了扬信函,荆无心道:“贵国帝君的亲笔密函在此,殿下要看看吗?” 晁贺明嗤笑:“可笑,实在可笑!陛下,您想,若我太始真有此心,怎会留有书信?这分明是伪造的!是空玄人挑拨离间,污蔑我太始的手段!” “陛下,贵国手中定有始帝的亲笔,您可与我手中的对照一下,一验便知!”荆无心将信函交给胡幸,胡幸捧着快步呈到游万里面前。 晁贺明嗤笑:“比有什么用,字迹又不是不能模仿!” “字迹可仿,贵国的玺印呢?” “你好好想想你在说什么,又不是国书,密函怎会盖玺印!要盖也该是我父皇的私印!” “这就要问你们陛下了,我也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加玺印。” “因为你们手中没有我父皇的私印,这才仿了个玺印!却不知欲盖弥彰,反露了马脚!” “好,就当你说的对,字迹可仿,玉玺可仿,那你父皇的武魂气息呢?” 荆无心转过身,垂首道:“陛下,武魂至强,近乎仙人,只要不是刻意收敛,一举一动都会有自己独特的气息留存。像始帝那等强者,他的气息数年都不会消散,此信乃他亲笔所书,您大可找一位武魂验证一下,看看是否是他的亲笔!” 游万里看完信,递回给胡幸,转头看向詹王:“詹王,有劳了。” 詹王颔首,从胡幸手中接过信,没有看,而是抚摸着墨迹闭着眼感受着什么,片刻后睁开眼,点了下头。 “陛下,没错,确有太始刀的气息。” 游万里缓缓点头,阴沉的看着晁贺明:“你作何解释?” 晁贺明不慌不忙,淡笑道:“陛下,詹王方才说的是我太始仙刀的气息,并非我父皇的。世人皆知,空玄帝宗清玄修为高绝,手中仙枪千变万化,乃天地最强的幻灵宝,模仿太始刀的气息有何难?” 第491章 彩头 “此话倒也不错。”游万里缓缓点头,“詹王,你觉得呢?” 詹王拱手:“陛下,臣确实只察觉到太始刀的气息,并未有其他气息存在。但臣的灵觉未必准,这不是臣所长,最好再多叫几人验验,以免出错。” “不用了。”游万里直起身,看着台下的两方人,“你们各执一词,都有道理,但对朕来说并无分别。真也好假也罢,你们的目的都不过是与我天元结盟,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三大陆相会。你们许诺的种种都很有诱惑力,但都不是朕最想要的,你们知道朕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等了片刻,不见荆无心和晁贺明回答,游万里曲指敲了下桌面:“和平!朕想要的是和平!没有战争,没有厮杀,三国百姓不用在三土交会时提心吊胆惴惴不安,而是借此良机互通有无繁荣共进,你们谁能给我?” 荆无心默然,晁贺明亦然,就连天元的臣子们也暗暗叹息。 游万里太理想化了,和平共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三大陆交汇之际便是战起之时,三国大战是自古以来的惯例,近乎传统,谁都无法阻止。 游万里此言悲天悯人,其实等于变相示弱,若非皇室如今的窘境,若他和他的子嗣们如明武帝游安等一代代英杰那般,他还会说出这种话吗? 不会! 因为三国大战的根本原因是仙器,是成仙! 传说三仙器中各藏着一份成仙的秘密,只有齐聚方可一窥仙途的究竟,为着仙界,为着长生,他们绝不会停止争斗,就算他们想停,追随他们的人也不会同意。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己祖上无缘那捧仙沙,自己无缘掌控仙器,那就只能选择依附,督促仙器的主人奋进,以求共享仙途的奥秘。 与成仙相比,百姓疾苦算得了什么? 神仙无所不能,可改天换日逆转阴阳,死再多人又有何妨,他日成就仙身再复活他们就是了,到时仙界团聚,共建仙国,岂不更好? 有人会说了,反正是为了仙器内的隐秘,让三皇都大度点坐下来好好谈谈,将自家的仙器拿出来一起研究,研究出成仙的奥秘三家共享,这不就不用打仗了吗? 话说的轻巧,现实哪有那么简单! 人又不是神仙,哪个没有私心,就算神仙也未必真个无欲无求,谁敢保证另两方没有歪心? 退一步讲,三家谁先研究谁后研究也是个问题,说不得还是要争斗一番,就游万里目前这个状态,他拿什么跟玄帝始帝比? 人家一根指头就能弄死他。 说到底,还不是要比“小弟”? 所以游万里的话是痴人说梦,在场的人里怕只有封知平这个对成仙无感的家伙才与他有些许共鸣。 游万里暗叹,知道下面的人都把他的话当成了拖延。 一只小手递了过来,轻轻捂着他的大手,他转头看了看宝贝女儿,微微一笑,反手轻轻拍了拍那只小手,回过头看着台下。 “朕说了,今日叫你们来是为了让玥凰先看一眼她未来夫婿的人选,不言其他。你们的心意朕都了解,但公事是公事,朕向来公私分明,这些事留待明日朝堂上再说不迟。今日雪月风花,莫要搞得乌烟瘴气,胡幸,奏乐,宴会继续。” “是。” 胡幸拍拍手,鼓乐再起,恰好周围的景色转为大漠风沙,桌上的菜品已悄然换做洒满香料的烧烤,辛辣的酒香微微刺鼻。 晁贺明和荆无心相互冷视片刻,各自回席落座,那一盒盒人头已合上盖子,但仍摆成一排,皇帝没有让人收,无人去动。 三杯烈酒下肚,晁贺明重重喷了口酒气,余光瞄了下游万里,心中冷哼。 老狐狸! 不见兔子不撒鹰! 转眼看向盒子里的人头,心中郁气,酒劲儿上涌头脑一热,斜过身子又向游万里拱拱手。 “陛下,您说今日是让公主相看我等,如今公主看到了,是否该让公主摘下面纱,也让我等相看一眼?” “正是。”诸葛权放下杯子,起身拱手,“陛下,据外臣所知,贵国并无未婚女子不能露脸的习俗,不知玥凰殿下为何以重纱遮面不以真面目示人?既然今日是相亲,那自该相看,如此这般,岂不与盲婚哑嫁无异?” 宗娅正要讥讽,被旁边的皇兄自桌下按住,宗正然也很好奇面纱后面的那张脸,出云阁内的其他年轻小子也一样。 玥凰身份尊贵,娶她肯定不吃亏,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若能娶个漂亮公主,岂不更美? 退一步讲,玥凰自幼痼疾缠身久卧病榻,兴许脸上有瘢痕之类的隐疾,可即便如此,那也得叫咱们先看上一看,至少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免得洞房夜挑开盖头才看到,猝不及防再惊出个什么病来。 玥凰没吭声,面纱抖动了几下,不知是怯的还是气的。 游万里微微一笑,怜惜的拉着玥凰的手:“玥凰天生面嫩,怕生,自幼久居宫中没见过几个生人,今日这么多生面孔,她若不遮挡着些,怕是会当场昏过去。” “别是有什么隐疾吧?”沈阔凉飕飕的飘了一句,顿时引来其他人的注视。 “大胆!” “放肆!”乐书吧 叫骂声中,席上的好几个男儿霍然起身,怒视沈阔。 一束束刀子一样的目光,沈阔怡然不惧,环视一圈哼笑道:“哼哼,我就不信你们不好奇!” 被看到的人纷纷错开视线,心中啐骂,好奇也没你这么说的啊! 这么直接,不中尴尬,中了更尴尬,人家还是公主,当着皇帝面羞辱人家闺女,找死吗这么不是! 一直在玥凰旁边垂首恭立的侍女冷冷抬头看着沈阔,片刻后走上前跪倒。 “公主,香云请战。” 沈阔没想到小小宫女会有如此胆量,一脸嫌弃:“走开,我不打女人。” 噗~ 封知平赶忙捂嘴,但已经晚了,沈阔的冷眸已经扫了过来。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就是觉着你这人不错,挺‘怜香惜玉’的。”封知平说的很真诚,眼神瞄向詹千舞。 还不大女人,我看你是没挨过女人的打! 詹老四,人家都踩你脸了,你该爆发了吧? 封知平笃定,熟料詹千舞眼皮都没抬,似乎压根儿没听见。 封知平无语,就听沈阔又冷笑三声,不掩轻蔑的道:“不止女人,我也同样不欺负孩子和‘废物’!” 废物二字咬得特别重,眼神极尽轻蔑。 封知平挑眉,手搭对襟:“怎么,刚才没教训够,咱俩跟这儿比比?你先脱我先脱?” 沈阔目光骤然森冷:“口舌之徒,你可以试试,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剑快!” 封知平嗤笑:“你的剑快得过我爹?” 沈阔一窒,众人哄笑,他警惕的看了眼神情自若的封莫修,见他没有出手的意思,略略放下,寒声道:“这是你与我的事,你若是个男人,咱们就在这儿比比,看看谁的剑更快!我听闻你天残之疾已然痊愈,我可以压制到与你一样的修为,再让你十招不还手,如何?你敢不敢!” 封知平摊手:“我认输,你赢了,你更贱,你的贱天下第一!” 宗娅早就一肚子火,此时拍手附和:“说得好,说的太对了,他就是天下第一‘贱’,真给你们太始长脸,一点规矩都不懂!” “你说什么!”沈阔拍案而起。 尤梦寒怕宗娅吃亏,随之起身:“你想比,我陪你,输的退出驸马之选,你敢吗?” 沈阔嘴唇动了两下,没敢吭声。 人的名树的影,尤梦寒的大名他在太始都有耳闻,不敢小觑。 “可以。”晁贺明接口,蔑然道,“本宫早就想会会你了,现在正好,咱们就在此比一场,权当助兴,输的集体退出驸马之选,如何?” 尤梦寒不敢接口,看向荆无心,荆无心皱眉,没有表态。 晁贺明哂笑,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也一样,天元大比太冗长,反正驸马会在咱们这些人中挑选,不如现在就比上一比,败者退出。本宫把话放在这儿,不管你们来几个人本宫都接着,你们,敢吗?” “有何不敢!”沙浩第一个开口。 他父亲正是禁卫军大统领少江,若让父亲知道他今日避战,肯定饶不了他。 况且,就算自己不成还有其他人在,车轮战丢脸但很有效,他就不信这么多人打下来晁贺明能笑道最后! “请陛下准允。” 沙浩行礼,周围,十几个男儿一同起身请战。 游万里皱着眉,尚在斟酌,一旁的玥凰拉着他说了几句话,随后朝侍女香云吩咐了几句。 游万里古怪的看了女儿一眼,好笑又期待的点了点头,转首道:“准了,但切记点到为止。” “陛下放心,晚辈会控制好分寸的。”晁贺明抢先开口,引来怒目纷纷。 游万里笑着点点头,余光扫了下咧嘴看戏的封知平,微微一笑道:“玥凰方才对我说,她也很期待各位的表现,但比武干比不好看,所以她愿意拿出一柄宝剑作为彩头。” 说话间,香云转回,双手捧着一柄剑桥古朴的长剑。 封知平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眼神定住,随后陡然睁大,猛地站起身。 “这...潇洛?!!” 第492章 她死了 宝剑潇洛,天剑潇岚仿品,人级上品上阶。 不算久远的记忆历历在目,当时的情形恍如昨日,封知平清楚的记得伊人收下剑时的样子,没想到再见到它时,竟是在这里。 认错了? 不可能! 天剑潇岚仿品不多,流传在世的屈指可数,他运气好得了一把赠予伊人,身为用剑的行家,他认错刀认错枪绝不可能认错剑,此剑的剑柄正是他经手的那一把,而且那剑鞘,更是他精心挑选后重新换上的! 这就是潇洛! 尤双儿的潇洛! 它怎么会在这儿?! 封知平猛然看向台上,凝视着玥凰的面纱,目光如炬像要灼穿那该死的重纱一样,灵识探出,却被阻挡在云台边缘,那里有一堵无形的避障,穿不过去。 是她吗? 不会,她姓尤,不是游,她亲口说过的。 她,骗了我? 这时,侍女香云已拔出长剑,只出鞘半截,雪亮的剑身、刃口美丽的云纹便以吸引了在场诸多行家热切的目光。 “好剑!” “似乎仿的潇岚剑,不知品级如何。” “应该不会差,看样子至少人级上品!” 诸葛权没有看剑,一直看着封知平。 封知平的失态很多人都看见了,但听到他那句压抑的惊疑的只他一个,他满怀好奇,目光自封知平身上逐渐移向玥凰。 香云展示了一周,脆声道:“此剑剑名【水月】,乃我家公主心爱之物,今日献出,赠予有缘人。” 有缘人? 很多人眼睛亮了,听出话中玄机。 驸马之选花落谁家尚未可知,但能先得此剑,成为“有缘人”,机会自然会教旁人大上许多。 “有意思,拿来给本宫瞧瞧。”晁贺明大大咧咧。 宗正然哂笑:“你先看,凭什么?” 晁贺明眼神一凝,未等开口,就听一声大喝。 “不可能!” 封知平踩桌跃出,扑向香云,顿时引来一阵惊呼。 “放肆!” “好大的胆!” 晁贺明冷然,一拍桌案跃然而出,后发先至,一掌打向封知平,另一只手抓向【水月】剑。 “滚!” “滚蛋!” 两人齐声高喝,封知平好不退却一掌对上,“噗”的一声闷响劲风横扫,双方各退三步,晁贺明笑容尽敛凝视封知平,眼中写满惊愕。 封知平理都不理,不顾气血翻腾反身再上,伸手向剑抓去。 “给我!” “世子自重!”香云扭身错开,不想头发被人揪住,顿时惊怒交加,“你...!” “松手!” 封知平抓住剑鞘用力回拉,香云气急,当即拔剑出鞘抹向伸过来的手腕。 “当我是那个白痴?”一招缠手绕到香云执剑的手上握住,封知平寒声道,“老子可不怜香惜玉,松手!” 香云不肯,死抓着不放,封知平眼一瞪说到做到,掌化拳一拳打向香云肩窝。 香云吃痛,半边身子没了知觉,但凭着一股意气仍死抓着不放。 这时晁贺明杀到,掌并成刀中宫直入:“还敢猖狂!” 封知平大怒,握着香云的手直接贯注元力,香云登时尖叫,烫手老铁般的撒手后撤,谁料刚动脖子就被卡住,封知平连人带剑提着她挡向晁贺明。 “住手!” 游万里低喝,晁贺明犹豫了一下撤掌后退。 封知平恍若未闻,扼着香云的脖子将人提起,视线在她和玥凰间缓缓游移。 “这剑哪来的,说!” 元力一触即收,玉珠的反馈让他彻底确定,此剑就是【潇洛】,根本不是什么【水月】。 潇洛在此,尤双儿也定然在此,推算下来玥凰很可能就是尤双儿,但这个念头只在封知平心里滚了一圈就被掐灭。 因为,不可能。 因为,玥凰是公主,是皇女! 天元有律,官宦人家的子女严禁拜入江湖门派,最多如封莫修那般做个记名弟子,否则剥夺良籍、宗族除名,三代内不许重归白身,严重的还会连累家族,削官夺爵。 官宦如此,更遑论皇室。壹号 大内有数不清的高手,习武求道何纡尊江湖匹夫? 何况玥凰自幼体弱多病,时常委顿病榻,自己的房门都难出几回,怎会冒重典拖着病躯千里迢迢去点苍山求艺,而且还能拜在韩凤雪门下? 除非皇帝疯了! 所以玥凰不可能是尤双儿,此剑另有来历,很可能... 封知平赤红了双目,缓缓看向自己的父亲。 “你...找到她了?你杀了她?” 封莫修恍若未闻,自斟自饮,怡然自得。 “不对!”封知平自问自答,喃喃道,“她是韩仙子的徒弟,你是韩仙子的师弟,你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杀她!那这剑是怎么来的呢?为什么会...” 封知平一瞬千念,渐渐有了猜测,神情悲愤。 “不是杀,而是赶!你找到她了,对不对?你赶走了她,还夺了她的剑,交给她让她在此刻拿出来,让我误以为她就是双儿,好诱我当那个狗屁驸马,对不对?还有你!” 封知平看向詹千舞。 “你知道的,对不对?所以你不敢看我,你今天一直不敢看我,你怕露怯,对不对?” 詹千舞低着头,面无表情,仿佛对自己说话的是空气。 “你发什么疯,害部快把人放开!”盛中章冷喝。 “您也知道的,对不对?”封知平反首看去,满眼失望,“您肯定知道的,否则您不会配合他们。” 晁贺明离得近,凝目打量着封知平,一遍回味着交手的感觉一遍琢磨着他到底在说什么,无奈这些话有头没尾的他根本无从猜起。 诸葛权眼神玩味,他琢磨出了一点意思,看看云台上再看看周围,不动声色的朝自家皇子打了个手势,示意暂且退开,静观其变。 封知平越想越觉得自己猜中了,同时也猜到了这帮人如此算计的原因。 天人! 传说与仙有关的存在,神秘,诡异,出现与消失都毫无征兆毫无规律,唯乾坤阁知道些端倪,但打死不肯透漏半句。 是以这些人得知自己有可能是天人后立刻开始算计,确切的说,是老皇帝游万里在算计。 他想把自己绑在身边,詹王为此不惜丢脸主动解除婚约,老头子有没有参与不清楚,但肯定是起因,知道自己是天人这件事的只有两个人,他和连五,肯定是他向皇帝透漏了这个消息,才引发了后面的重重设计。 好一个忠臣! 好一个肱骨! 口口声声说为了自己好,结果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官位爵禄? 不,他是为了自己好,确实是。 娶公主,做驸马,公主还是病的随时有可能会挂,他为自己铺就了一条坚实的金光大道,可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放开她。”游万里缓缓开口,语气不容置疑,“封知平,朕念你年幼,玩劣些朕可以容忍,但朕的忍耐是有限的,你,过分了。朕最后说一次,放开她,否则,别怪朕不留情面。” 封知平惨笑:“情面?呵,稀罕!” “住口!”盛中章霍然起身,厉声呵斥,而后面向游万里跪倒,“陛下,此子年幼,有失管教,冒犯圣威,万望恕罪。” “不用!”封知平冷声道,“你们稀罕的我都不稀罕,我在意的只一样——尤双儿!陛下,你今天要杀要刮我悉听尊便,我只请您告诉我一件事,她,怎么样了?是离开了,还是...” “她死了。”玥凰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如老妇,“此事与父皇无关,是我的人杀的她,剑也是那时带回来的。” “杀...” 封知平脑子嗡的一声,头晕目眩,身子晃了晃堪堪稳住,声音飘忽:“为什么?” “因为本宫需要秘药续命,那药缺一味药引,她最合适。” 沙哑的声音比指甲刮磨砂面的琉璃还刺耳,封知平脑子嗡嗡作响,呆呆的站在原地。 “就因为这个?” “没错!” “那是一条人命!” “能为本宫出力,是她的福气!” 封知平闭目仰头,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低下头,眼神已回复平静。 “殿下说的没错,您的命,确实比她金贵。” 封莫修陡然凝目,心感不妙,余光一扫侧面,詹王的手掌缓缓开合,眼神蠢蠢欲动。 “少说两句。”游万里也发觉不妙,轻轻拍了下玥凰。 玥凰尤不住口,面纱晃动似乎昂起了头,俯视封知平。 “确实如此!” “好好好!公主快人快语,甚合本宫心意,本宫娶定你了!”晁贺明微笑抚掌,眼中透着赞赏。 玥凰压根儿不看他,隔着面纱与封知平对视,哪怕看不到,封知平也能感觉到面纱后的挑衅。 “确实如此...” 封知平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忽而笑了。 “你的命确实比她金贵,想必有你这么贵重的葬品陪葬,她也会开心的吧。” “你说什么!”游万里怒视,阴声道,“封知平,你太放肆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敢威胁朕的玥凰?!” 封知平正要冷笑,突然见玥凰扭头安慰自己的父皇,高高的飞仙髻上一根斜插的完全不符合她身份的镶金木钗露了出来,他怔了怔,怒容消退,惊疑不定。 第493章 她! 木钗不是钗,尾部没有流苏,那是一支用料和做工都同样粗劣的簪子。 这枚扔到路边都没人会捡的簪子却依着纹理精心嵌了几道金丝,完美的填补了木簪本身亦或制作者手艺造成的缺陷,让这件地摊都上不了的破烂货身价倍增。 但价值再高,也远远配不上公主,更遑论玥凰这等尊荣。 封知平奇怪的不是玥凰为何会带这样一直簪子,他在意的是这枚簪子本身,因为,它很眼熟。 眼熟到压根儿就是他亲手做的,他就是那个手艺不堪入目的“匠人”,而这枚簪子不只一支,而是一对! 玥凰似有察觉,转回头来。 封知平一个激灵回神,不顾旁人怪异的目光,眼睛死盯着玥凰的飞仙髻挪动脚步,一直走到对面踩着父亲的桌子跨过去终于看清。 真的是一对! 玥凰,就是双儿! 怎么可能?! 封知平陷入呆滞。 玥凰说自己杀了双儿,倘若真如此,价值连城的潇洛剑作为战利品带回来没什么,她何必要将这对簪子也带回来,还要戴在头上,而且是在这种场合? 何况她自幼身体孱弱,宫门都没出过几回,怎会千里迢迢的“巧遇”到双儿,杀了人,又“更巧”的相中了双儿头上的对簪,一并收入囊中带回皇宫? 潇洛剑尚可说是一群老头子算计,簪子的事只有他和两个双儿三人知晓,这群老东西难不成还能未卜先知,知道这对簪子的特殊意义? 所以不是巧合,玥凰就是双儿! 她姓游而非尤,她骗了自己,她是天元皇朝最尊贵的皇帝陛下最疼爱的嫡女!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游万里身为人主却明知故犯,将自己的嫡女送于点苍山学艺? 封知平满头雾水,忽然想起赵炜对他说过的话。 玥凰自幼身患顽疾,常年缠绵病榻,便是正式场合都鲜有露面,见过她的人没有几个,仅有的人也大都是隔着老远小心翼翼的匆匆瞄上两眼就赶紧低头恭着,如詹千舞这等时常能入宫请安的“常客”都不曾见过她一次,以至玥凰在贵圈里都声明不显,提起时才会想起宫里还有这么一位人,没人提就连记都记不起。 也就是说,玥凰的病情究竟如何没人知晓,也无人敢探听,再换句话说,她是不是真的有病,是痊愈了还是正治着,乃至她是不是真的在自己的栖凰阁里卧床休养也没人知道。 想到这,封知平深吸一口气,他明白了。 玥凰确实病了,但她的病不是身病而是心病,心病也不准确,应该说是精神上出了问题。 她,有两个人格! 这个病非药石能医,非疏导能解。 游万里束手无策,一筹莫展,在正常手段无法挽救心爱的小女儿时,只能将目光偷偷转向了江湖,转向了点苍山望月峰上的那位仙子。 此人,便是韩凤雪! 韩凤雪乃天元最顶级的幻道宗师,与其他人不同,精研《千情诀》的她不靠外物,直接以心入幻,一双空明又多情的明眸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森罗万象不复返,玥凰的“病”若问有谁能治,无疑她的把握最大! 所以,游万里瞒着所有人,将玥凰偷偷送入了望月峰,又出于某些缘故直接让玥凰拜在了韩凤雪门下,化名“尤双儿”成了韩凤雪的关门弟子。 封知平突然又想起一个佐证,那就是望月峰上双儿的居所。 他之前就感觉出云阁的布置似曾相识,此刻终于想起,这里一步沧海变、一念日月颠的奇异景象可不正与双儿的居所一样嘛! 而且没记错的话,双儿的那间小院名曰“鸾禧居”,这么富有皇室特色的名称岂是区区武道门派可用的? 韩凤雪的亲传弟子也不行! 此外,据周畅师姐所言,鸾禧居乃器缘堂两位堂主合力将三千多斤须弥石粗料加上不计其数的辅料反复炼制,耗费两年之久才炼成了无色透明的须弥石之精,之后又由韩凤雪亲自出面请了落月观的阵道高手前去布阵,加上搭建屋舍布置花园,前后总共五年才建成了那等美轮美奂的气派居所。 能请动这么多高手,还能让点苍宗主秋墨白亲自出面逼着戎山宝库的管事长老开仓放料的还能有谁? 仅仅一个韩仙子的关门弟子能有这面子? 必然是公主,是皇帝,是皇家的面子!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其他佐证,比如双儿的吃穿用度,比如双儿的见识谈吐,再比如她受到的冷遇。 冷遇... 封知平叹了口气。 神智分裂固然是原因,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便是她的身份! 下级门人不知她底细,只凭他“韩仙子爱徒”这一个名头就已够用,心有忌惮不敢亲近,而她身边的师姐们肯定有知道她底细的,更不敢过分亲近,生怕惹出事端,两相叠加,这才令她交不到朋友。 直到自己这个愣头青出现,身为剑侯世子从小横惯了,管你谁谁谁,少爷我看你顺眼就一起玩看你不顺眼就叫你滚蛋,误打误撞的破开了伊人的心房,也踹开了自个儿的心扉。 想着想着,封知平又想起一事,面露苦笑。 记得当时东大原分别那会儿,尤双儿乍闻自己乃“江湖闻名”的赤剑侯世子,惊归惊,惊后却没露出鄙夷、厌恶、疏远等神色,也没露出攀上高枝的欣喜,而是羞涩的低下头。读书网 “很好,这样很好。” 这句话犹在耳畔,当时和事后封知平每每想及都未深想,只以为是对方得知自己“门当户对”后的真是反应,直到此刻他才能明白,原来真正的意思是他骗了人家,人家也骗了她,死丫头窃喜呢! “看够了没有?”封莫修微愠,打断了封知平的思绪,下巴示意了下踩在烤鱼上的那只脚,“你想踩到什么时候?” 封知平看了父亲一眼没接话,放下脚,深吸一口气。 “是你吗?” 玥凰没吭声,面纱微微飘荡了一下。 “是你。” 封知平露出笃定的微笑,目光灼灼。 “骗了我,还敢耍我,很好!爷越来越喜欢你了!” 老皇帝脸黑,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瞎了,没瞅着自个儿这个皇帝亲爹还坐在这儿吗?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呢!”晁贺明轻斥,目光探究。 这小子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脸嫌弃,这会儿怎么郎情妾意起来了? 莫非...? 他不是笨蛋,隐隐猜中了关节,惊疑的在封知平和玥凰身上来回扫视。 其他人也是如此,封知平方才表决心表的斩钉截铁,此刻却大变模样,若非没脸没皮嫌贫爱贵,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但,这怎么可能? “我说什么干你屁事!” 封知平踩着鱼跳回场中,全然不见身后的老父脸黑的看着踩烂的烤鱼嘴角抽搐。 走到晁贺明十步远站定,封莫修抱着包子吊起嘴角,表情比晁贺明看宗正然还轻蔑三分。 “这没你事儿了,吃饱了就收拾收拾赶紧回家吧。” “你说什么!”晁贺明大怒,自打来了天元,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听不懂?”封知平皱眉,换了个言简意赅的表达方式,“滚,明白了吗?” “你!” “还有你们!”无视晁贺明,封知平转头看向周遭,“不管你们存的什么心思,都收了吧,这人我娶定了,不服的可以来试试。唉,那什么殿下,你刚才怎么说的来着?哦,刀剑无眼,本少爷家学渊源,不懂留手!” 说着,伸手硬夺过潇洛剑,冲着愤懑的香云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大水冲了龙王庙,要怪怪你主子,别怪我哈~!” 香云气得咬牙,扭头看看没有表示的玥凰,恨恨的瞪了封知平一眼,退到一旁。 “比都没比,还想拿剑?放下!” 晁贺明劈手来夺。 封知平扭身跳开,抓着剑鞘中段转了半圈反手握住,掷向玥凰。 “送你的东西就好好收着,万一丢了怎么办?真丢了我可找不到另一把这么好的给你!” 游万里眼神一闪伸出手要抓,却见玥凰更快,起身抢先抓住又掷了回来。 “本宫不稀罕!说好了当彩头,谁赢谁拿走!想送我?哼,先赢了这个傻黑粗再说!” 兴许是气急了,这回用的本声,不再沙哑刺耳,如黄鹂般清脆。 封知平再无怀疑,嘴笑咧到耳根,便要抓剑熟料晁贺明横插一脚一掌拍来,他回身应付,却不妨香云机警,趁机飞身过去一把抄过剑抱在怀里,一溜烟的跑到胡幸身边挑衅的看着这边。 “行,你先收着,待会儿再拿不迟!”封知平嘴上说道,手上不停,跟晁贺明赤手空拳你来我往的打作一团。 在场的人见两人针锋相对平分秋色,散开的拳风掌风隔着老远都迫人呼吸,顿时目光惊奇又诡异。 此子好强的身手,好强的功力! 吗的谁说他是个废物? 还有那传言,什么偶遇高人隐疾痊愈,这等修为是区区一年半载的能练出来的? 肯定是隐瞒,这爷俩不知在搞什么鬼,瞒的这么死把天下人当猴耍! 腹诽了几句,众人的目光又更诡异的落在游万里和玥凰身上。 妈呀,真猜中了! 封知平说自己的意中人是韩仙子爱徒,而今又对玥凰如此执着,岂不是说... 游万里眼神阴沉,冷冷一扫,诡异的目光瞬间干净,暗松一口气后又眼神不善的看向封知平。 第494章 有口难言 真叫盛中章给说中了。 来之前,他忽然兴起,拉着盛中章和封莫修这对冤家还有詹王这位“受害人”打了个赌,猜封知平猜不猜得到真相,猜到后又会如何反应。 詹王老奸巨猾,仗着委屈哼哼唧唧的不表态,封莫修倒很痛快,拍着胸脯说自己的宝贝儿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最会察言观色,肯定不敢造次,盛中章当场嗤之以鼻,直言封知平定会猜到真相,并且“恐会冒犯天威”。 他起初就不同意这般设计,一直要求找来封知平私下里沟通当面说清,别看封知平在盛府住了好些日子一直循规蹈矩乖巧听话,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打第一眼见到封知平时就已经看出来了,这孩子压根儿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定与他老子一样无法无天百无禁忌。 假如两人调换个说辞,游万里肯定会好好寻思寻思,奈何亲爹捧外曾祖损,又架不住受了委屈的宝贝女儿撺掇,这才顺着女儿设了这场局。 本以为封知平就算胡闹也会顾及着点他这位皇帝兼未来岳父的天威,结果盛中章一语中的,封知平压根儿就当他不存在,当场发飙。 好,你怒斗太始国的嚣张皇子,不论胜负,我都算你有骨气,长了咱们天元的脸面,可你动手前是不是应该先请示下我? 我是天元的皇帝好不好! 游万里郁闷坏了,深感这小子比他爹还张狂,他爹张狂但张狂的有分寸有目的,他? 分寸? 他的“分寸”就是跟人脱裤子比比棒短棍长... 突然,一只小手抓住他的手腕,很用力。 游万里微微侧头,面纱太厚看不到宝贝女儿的表情,但听呼吸是急促了很多,不禁更加郁闷。 女生外向啊! 臭小子,背着朕偷偷摸摸的勾搭朕的宝贝闺女,还敢不给朕面子,朕饶不了你!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他反手拉过玥凰的小手握在手中拍了拍,低声安慰道:“不要担心,有他父亲在,谁也伤不了他。” “哼,我才不担心呢!”玥凰哼道,手却攥得更近了一些。 游万里心中苦笑,看某人的目光越发不顺眼了。 场中,龙争虎斗,拳凤腿影。 晁贺明没想到这怂包竟如此身手,先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人家扮猪吃老虎自己成了傻大憨,这等丢人的事儿还让沈家那厮看了个全活,他越想越气越想越郁闷,见久斗不下,几次想取兵刃尽全力分个长短,奈何封知平只动拳脚压根儿没有取兵刃的意思,身为皇子,为了面子,他只能忍下。 拳脚就拳脚,没了兵刃本宫也不见弱了谁! 念转间,招式变,大开大合的拳脚忽的柔了起来,正是他自幼常练的一套散手。 “呦,分筋错骨手?” 封知平眼睛一亮,来了兴趣,刚猛的拳招随之一改,灵蛇般反缠了上去。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拳拳到肉的闷响,两人各使柔拳相互纠缠起来,似缓实疾的过了十几招愣是没发出多少声响,仿佛不是在激斗,而是情人间的缠绵。 这场面看呆了许多人。 要知道三国尚武,但因为宝兵刃对武者实战力的提升,高手相争几乎全是械斗,神藏期之后可纳宝兵刃于体内,看似空手并非空手,武者自身加上所使的兵刃才是一个武者真正的实力。 像眼前这种纯粹的拳脚功夫很少见,两人拼尽全力,毫无保留,惊险绝妙绝非推手喂招所能比。 更罕见的是两人都使的阴柔路数。 柔克刚世人皆知,刚对刚更刚者为强,那柔对柔怎么分高下? 比谁更骚? 没有等多久,很快他们就有了答案。 晁贺明诱开空门,指灿莲花轻灵的摸上封知平肩头。 “断!” 咯嘣~ 让人牙齿发酸的闷响,封知平右臂不自然的垂了下来。 “白痴!” 封知平哼笑,仿佛没感觉到手臂脱臼似的,左手画圆盘着晁贺明的胳膊一路攀至侧颈,一把掐住。 “你死了。” 五指发力,晁贺明吃痛,但没有吭声。 “不认输?”封知平撇嘴,正想一把掐死这个敢觊觎宝贝双儿的贱货,冷不丁横里飞来一道剑气。 撒手后撤,剑罡滑过,直奔盛中章而去。 眼见误伤,盛中章面前火光一闪,众人本能的闭目再睁,剑罡已然消失,仿佛幻觉。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封莫修,盛中章则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一直表情严肃的盯着自己的小曾孙。 见外曾祖无恙,封知平松了口气,冷冷的望向始作俑者。 “不要脸了?” 沈阔毫不羞耻,看了眼自家殿下,抖了个剑花冲封知平扬了扬下巴。 “来,我会会你!” 封知平大怒:“你不是奔着我二哥来的吗?告诉你,那可是我亲二哥,打他可以,打我不行!” 沈阔差点没绕过来,头疼拧眉:“你能不能正经点?”天天 封知平不满:“谁不正经了,你才不正经!我很认真的好吧,你看我的眼睛!” “够了。” 游万里适时出声,看了眼三人,又看了看冷眼旁观的空玄使团,面露愠色。 “朕许尔等带剑入席是礼,不是叫你们耀武扬威的。尔等一而再再而三的露出利器,怎么,是想行刺朕吗?” 此言一出,满场俱静,那些将门臣子纷纷目露不善。 沈阔犹豫了一下,还剑入鞘,抱剑行礼。 “陛下息怒,外臣知错。” 游万里微哼一声,看向封知平,极其不爽。 “还有你!你目无尊上,肆意妄为,明知此剑意义特殊,与你毫无干系,你却出手抢夺,还敢公然威胁其他人,你好大的胆!” 你大爷,恶人先告状要不要脸! 封知平腹诽,一脸真诚的跪地叩首:“陛下,草民知罪,但正因此剑意义特殊,草民才万万不能让其落于他人手中!” 说完,封知平抬起头,凝视玥凰片刻,转眼游万里,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您想怎么责罚草民都行,草民只求陛下恩典,准许草民娶玥凰殿下为妻!” 玥凰的手颤了颤,面纱正对的方向隐隐冲向詹千舞。 詹千舞感受到了面纱后的目光,没有抬头,微微浑浊的眸子紧盯着面前的酒盏,轻抿着嘴唇,不发一语。 各人的反应游万里看在眼中,心中越发不爽,淡声道:“你想娶玥凰?” “是!”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拒绝了朕!”游万里冷笑,“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你百般推诿坚决不肯,如今却出尔反尔,你当朕是什么,当朕的玥凰是什么?” 草,是你们几个老家伙阴我好不好! 还有你,你个死丫头,竟敢耍我! 封知平一肚子气,脸上不敢露出分毫,理直气壮的大声道:“陛下,草民后悔了,请陛下开恩!” 游万里哂笑:“朕凭什么开恩?” “因为...”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封知平张口结舌,郁闷得吐血。 凭什么? 凭你闺女和我同历生死互生情愫,她对我芳心暗许,我对她志在必得,俺俩之间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只待解决完那恼人的婚约,我便三书六礼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娶她过门? 话是实话,但不能说啊! 因为双儿是点苍门徒,是江湖女子,而玥凰,是天元皇朝货真价实的公主! 双儿和玥凰是一个人,但也不是一个人,皇帝当年瞒着所有人偷偷把她送到韩凤雪座下是有原因的,正是顾及天元铁律,估计群臣百姓的悠悠之口。 所以双儿的嘴巴才那么严,一点风声不漏,所以他现在万万不能揭破这层关系。 不揭破,猜测永远是猜测,怀疑永远是怀疑,众臣心知肚明也不会冒圣怒去砸砂锅,而游万里当初敢这么做,也肯定准备好了一万个理由去堵那些朗朗乾坤的愣头青。 只要他不说,只要没有他这个人证,就一切好说。 封知平纠结万分,暗恨自己刚才干嘛把话说那么死,但凡有一点余地,自己也不至于这般窘迫。 可话说回来,自己一心要娶双儿,除了詹千舞这个意外,自己真的做到了自己的承诺,哪怕冒犯天威。 换个人,自己可是耍无赖,耍不成就拉出老头子玩硬的,奈何现在面对的是游万里,是天元的皇帝,是尤双儿的父亲,软的硬的都不成,这可怎生是好? 游万里看着左右为难的封知平,心中暗爽,狠狠出了口恶气。 说实话,起初知道女儿喜欢上了这小子他还是蛮高兴的,有封莫修这个很懂天心的忠臣作公公,有盛樰那个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作婆婆,宝贝女儿的婚后生活定能顺遂。 可见了封知平本人后,他不这么想了,这小子太“淘”了。 封莫修何等人物,他两个庶兄都又敬又畏,唯他这个被宠坏的嫡独子敢跟他老子顶牛。 这还不算,就连自己这个皇帝,这小子都没几分尊敬。 游万里修为不高,但阅人无数,他一眼就看透了封知平看似恭敬的外表下那颗躁动的心。 连皇帝都不怕,何况父母? 女儿嫁的是他不是他爹妈,爹妈再好管不来了又有何用,万一这小子将来倦了腻了委屈了玥凰,那还不得把他心疼死? 唯一让他认可的是封知平的态度,至少从目前的表现来看,连自己这个皇帝都敢忤逆,这小子真的是爱煞了“双儿”。 怎么办呢? 游万里犯愁。 这时,一只小手偷偷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捏了两下。 游万里不动声色的看了玥凰一眼,心中苦笑。 女大,不中留啊! 第495章 威胁 留是留不住,但想成也没那么容易,何况还有个麻烦。 游万里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詹千舞,又看了眼晁贺明,嘴角微微上扬。 上山当土匪还得立个投名状,想娶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想坐享齐人之福,哪儿那么容易! 旗已经立在这儿了,怎么做,能不能做到,那就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倘若你真的如剑侯所言,是那传说里的天人,那即便太始人再强,过程再惊险,你也定可安然无恙。 倘若不是... 游万里微微眯眼,双眸神光一闪。 自从太始人来了,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太始狼子野心,他又不是傻瓜,岂会不知? 在太始使者第一次说出来意时他就已经通透全盘。 看透归看透,却如封知平猜测的那样,他左右为难。 拒绝太始容易,但拒绝后的后果值得深思,太始使者的三寸不烂之舌切实达到了一定的效果,成功的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他吃不准空玄皇座上那位的心思。 所以他只能忍,只能拖,每天跟太始使者虚与委蛇一番,他相信空玄定会有动作,他在等空玄使团的到来。 果不其然,剑侯进京,禀告了空玄秘使到来。 让人意外的是,来的竟然是那位的女儿,要知道那位跟赤剑侯可大有渊源,因为当年那桩事,双方几可以说是结了仇的,再加上空玄帝宗清玄与天元的一段恩怨,哪怕有封莫修作保,他也不敢尽信空玄人的来意。 紧跟着,封莫修又禀告了另一件事——他的嫡子封知平很有可能是传说里的天人。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惊得险些跳起来,太始的糟烂事瞬间退至次位,在他看来这件事才是头等大事。 他与常人不同,身为帝君,他知道很多外人不知的秘闻。 天人确实很少见,但却不像外人世人以为的那样罕见,基本上每隔几百至几千年都会出现一位,期间是否还有未成长起来便夭折的尚未可知。 天人的出现除了时间上的大概规律,再无其他规律可循,他们并不固定出现在某一国、某一地,也不局限于贫富贵贱,但无一例外的是,但凡成长起来的天人都必定在某一领域搅出一番天大的风雨。 比如空玄开国时的一代剑神百里空,若非有他相助,宗小婉不可能夺得到那捧仙沙,也不可能炼得出那杆仙枪。 再比如太始定国三千年后横空出世的夺命书生莫问情,原本声名不显的他机缘巧合遇见了时任帝君的宠妃栾姬,一见钟情,为了佳人弃文从武征战沙场立下累累战功,只求帝君恩赐,几番讨要不成惹得帝君大怒,加上功高震主,种种缘故使得君臣反目,一场内战打了足足五十余年,而后数百年太始才恢复元气。 还有天元历史上著名的左道高手云中君,一代奇侠第五不周,唯一不依靠宝兵刃便能与武魂打得旗鼓相当的一代怪杰任豪,还有那位赫赫有名的寿星老,翻遍云海三国史册都找不出第二个的“人中仙”,整整活了三千三百三十三年的寿武神李寻仙,人们只知道他是首个被尊为“寿武神”的武魂,却不知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传说里的天人。 天人有善有恶,他们的出现有好有坏。 得知天人再次出现,游万里真不知该喜该忧,庆幸的是发现的早,此次的“天人”是宠臣的嫡子,并且,还跟他的女儿极有渊源。 所以,他顺水推舟,满足了女儿的任性,同意了不争气的六儿子那个近乎胡闹的馊主意,瞒着“中正耿直”的盛中章设下了这个局,欲借这把“天刀”,斩了太始的狼子野心和空玄的妄念。 算起来,封知平也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有强悍的父亲,有得力娘亲和娘家,自己又是名正言顺的嫡出世子,配公主足以,而他自小因天残受尽冷眼,一朝发迹只要小心控制,这把“天刀”定可以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待他与玥凰诞下子嗣,择个最优的女子再娶回皇家,自家一代不如一代的“诅咒”不就解除了吗? 天人可是受上天眷顾的人,是除三国帝祖外最具仙缘的人,他就不信天人的血脉还挽救不了游氏皇族的衰败! 游万里算盘打得精妙,很是开心,本以为一切顺遂可以按部就班的推进时,谁知詹王竟又找上门来,禀告了一桩大秘密。 说真的,要不是冲着天人,要不是冲着封莫修,要不是冲着女儿的心意和詹王的势力,换个人过来,他早一道圣旨给丫宰了。 好好的一桌盛宴,詹王却要来分一杯羹,换谁不气? 想到天人出现时搅出的那些风雨,游万里气闷之余不禁苦笑,这还没发迹呢,就已经开始祸祸了,先人诚不欺我。 无奈米已成炊,除非放弃,否则他只能忍下。 而女儿的意思也是一样,那夜长春宫里密会詹千舞,两个丫头关起门来不知说了些什么,但看今日二人的表现,他也能猜个大概。 想到这儿,游万里又是一阵气闷。 虽说天子无家事,为帝者当事事以大局为重,以皇朝霸业的兴衰荣辱为前提,但人都是有私信的,玥凰终归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茫茫人海中他遇谁不好偏遇上了这个浪荡子,还情根深种,换哪个当爹的不窝火? 要不是玥凰自己不干,他真想把嬴贵妃生的琉璃嫁过去算了,免得小女儿将来受气。 想到这儿,游万里微微瞥了眼詹王,心里做了个决定。 成与不成不光他们这些老头子说了算,最重要的还是看当事人的态度。 若逼上一逼,会如何呢? 游万里来了兴趣,轻拍膝头正了正身子,淡声道:“说啊,朕凭什么要开恩于你?” 封知平哑然,沉默半天,深深吸了口气。 “因为草民喜欢公主!” 游万里嗤了一声:“你方才还说喜欢的是韩凤雪的爱徒,现在却说喜欢公主,你怎么解释?” 封知平仰头:“回陛下,很好解释,草民变心了!” 场中微哗,这答案实在是...67 他真敢说! 游万里微微挑眉,暗暗点头,脾气是臭了点,但嘴巴够严,脑子也够清楚。 “这么短的时间就变心了,你以为朕会信?莫不是嫌贫爱富?” 封知平洒然点头:“回陛下,正是!” 满场哗然,根本控制不住。 天底下的负心汉数不胜数,但敢直言不讳的真没几个,这位主儿果真奇葩! 游万里也没想到他真敢认,狠狠打量了几眼,面露怒色:“敢作敢当,算是个人物,但你认为你承认了朕就会遂了你的妄念了?如此这般,叫朕怎敢将玥凰托付给你!” 封知平微笑:“陛下,正因如此,您才更应该放心的将公主托付给小子才是。” 游万里玩味:“哦,为何?” “因为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公主更最贵的女孩了。”封知平一脸欢容,笑眯了眼,“所以小子的心只会变一次,您说对吧?” 游万里气结:“好你个泼才,恁一张利嘴,尽是诡辩!” “谢陛下夸奖!” 封知平拱手谢恩,抬起头换做一副悲伤表情,沉重的叹了口气。 “陛下,草民的事您肯定清楚。草民生为天残,因是我父嫡子才坐在了世子的位子上,自打懂事起便战战兢兢,无一日不惶恐,千万小心仍受尽冷眼,只因我是世人眼中的‘废人’,他们认为我尸位素餐、德不配位。草民承认,草民以前是有些胡闹,但世人口中的那些事草民真的做过吗?泰半是闲人臆想,以及叵测者故意散播。” 众人眼神诡异起来,封知平口中的事和人许多人都猜测过议论过,没想到他会当堂自爆出来。 那“叵测”之人... 封知平没理旁人,沉声道:“家父怜惜小子,特意为小子恳求来了那桩婚事,草民深谢父亲,但草民真的不愿。” 詹王脸黑:“你不愿?你凭什么不愿?本王的千琼哪里配不上你?” 封知平转首看去,诚恳道:“千琼姐姐千好万好小子自然知道,不用外人说,小子自己也知道能娶千琼姐姐是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小子真的不愿。小子不喜欢千琼姐姐那种类型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小子不喜欢比我大的女人为妻!” “哎呀卧槽,我打死你个小狗日的!” 詹王勃然大怒,拍桌就要扑过去撕人,封莫修赶忙上前抱住,陪笑苦劝:“王爷息怒,王爷息怒!都是我把他惯坏了,小王八蛋一张臭嘴没遮没拦,咱不跟他置气,回头我再教训他,一定狠狠的打!” “滚蛋!我先打死你个小王八蛋!” “行,行,您打,您随便打!但等这儿散了之后,陛下还在呢!” “我...!” 詹王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恶狠狠的扫视着两父子,重重的坐回原位。 “等会儿你别走,你敢走,本王灭你全府!” 封莫修陪笑:“成,不走,绝对不走,谁走谁王八蛋!” “咳咳!” 游万里重重咳了一声,很是头疼的看了两人一眼。 这场面私下里他见多了,但这么正式的场合,还有外臣在场,你俩能不能有点皇朝柱石的自觉? 不嫌丢人吗? 封知平逼着自己不去看俩老头儿刀子一样的目光,因此也没发现詹王身侧那张悲伤、失望与愤怒并存的娇颜,回过头继续道:“陛下,草民不敢说自己有千般好万般好,但草民敢拍着胸脯说一句,公主嫁我,草民定小心呵护,不叫她受半点委屈,定比我爹对我娘还好!” 噗~ 在场不少人都笑喷出来,齐齐看向盛中章。 那边厢,盛中章的老脸已黑过锅底,眼珠子瞪得快要爆出来似的。 众人有趣,不由心中暗叹,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封莫修父子一个德行,都喜欢小的,还惧内。 好在封知平喜欢的人还在正常范围之内,封莫修嘛... 不可名,不可名... 游万里好气又好笑,问道:“说的好听,可若朕就是不同意呢?” 封知平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草民不敢违抗圣名。最可怜的还是公主殿下,草民真不忍心看她孤独终老。” 游万里怒:“你敢威胁朕,好大的胆!” “岂敢!” 封知平拱手,笑道:“草民岂敢威胁您,您可是陛下!草民的意思是,草民娶不到公主,别人也别想轻易娶到!草民不才,愿为公主试法,逐一检验有心者的成色!” 说着,封知平环视身后,笑容更盛:“诸位兄台,刀剑无眼,可要小心了。” 淡淡的杀意,众人看得分明,纷纷心中一凛。 这小子,疯的! 第496章 断 没人会以为封知平在开玩笑,那眼神,那口吻,简直跟他爹当年强娶盛家女时一模一样。 这一老一小都是狂人,还有他二哥封知平,那也是个傲得没边的主儿,满家上下就封知礼温文尔雅深得人心,奈何是个庶子,真叫人扼腕叹息。 有人怕,有人不贫,但敢表达出来的只有一个。 “好大的口气!”晁贺明哂笑,“本宫也算见过不少人,还从没见过你这般不自量力的,真是马不知脸长!” 言罢,晁贺明朝游万里拱手:“陛下,晚辈很疑惑,说好的驸马之选,怎么说着说着好似玥凰公主的亲事已经说定了似的?莫非您要食言?” 游万里微笑道:“当然不是,方才说的是他参与的资格,不牵扯其他。” “如此便好!” 晁贺明含笑点头,再次拱手:“陛下,晚辈有求,想请您准了他参加的资格。晚辈会向您和公主证明我才是最适合玥凰殿下的人,他,不过是个笑话!” “呦,那我可得谢谢你了。” 封知平笑得不阴不阳,随意的拱拱手,而后扭头看向宗正然。 “正然兄,你觉着呢?” 宗正然本就无意公主,娶不娶得到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太始人得逞,前些日子又跟封知平相处得不错,这回看到了封知平的身手,略一思忖便含笑起身,抱拳躬身正正向游万里行了一礼。 “陛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既然剑侯世子对公主一见钟情,有心争上一争,那外臣斗胆,恳请您给他一个机会,外臣也很想见识一番真正的封三公子是何等风采。” 封知平给了宗正然一个大大的笑脸,回过头谄笑道:“陛下,您看...?” 玥凰偷偷拉了拉游万里的衣角,游万里佯装不觉,故作沉吟。 “可以是可以,但玥凰乃朕的心肝,朕疼若性命,为恐将来委屈,无论日后她有无所出,驸马都不可再娶。这是朕唯一的要求,你们谁能做到,朕都准你们资格!” 此言一出,在场的男儿都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唯独封知平脸色一沉。 他知道,皇帝这话是冲他来的! 外界传言玥凰自幼体弱缠绵病榻,甚至有传言说她随时可能一命呜呼,换而言之小公主活着都难,更不要提生育了,而大户人家最重视的就是衍嗣繁茂,一块种不出瓜的地要之何用? 所以正常情况下,碰到这种“问题”儿媳的人家通常会用两种方式解决——再娶平妻生养嫡血,亦或纳几个良妾,择个最优的孩子归在发妻名下当作嫡子。 两种方案选哪个一看亲家之间的实力差距,二看小两口的感情,像玥凰这种情况毫无疑问会用第二种方案解决,甚至更极端一点“去母留子”一劳永逸,是以皇帝的要求根本不是问题。 然而到了封知平这儿,就成了问题,大大的问题! 他可是惦记着再娶詹千舞的! 那桩事不分谁是谁非,作为男人,他都亏欠詹千舞,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只要有可能,他会尽一切努力弥补,可皇帝一句话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游万里说不可再娶,没说不可纳妾,于旁人无什,与他万万不行,詹千舞必须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进门! 让她做平妻已然亏欠,以她的身份嫁谁不是独一无二的正房太太,怎可让她去做小星? 她同意,詹王也不会同意,狗皇帝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他往死路上逼! 怎么办? 回了? 那双儿怎么办? 封知平打开始心里就只有双儿,詹千舞是意外插入的,让他为了责任放弃真爱是不可能的,他不是他外曾祖盛中章,他不是轻生死重礼法的卫道夫,他是一个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甲盖儿无不写满了“自私”二字的小纨绔! “封知平,朕的要求,你能做到吗?”游万里又问了一遍。 封知平脸色苍白,下意识的看向詹千舞,没等看清伊人表情,先对上了詹王吃人的冷眸。 这跟事先商量好的不一样,詹王惊怒,但不敢朝游万里发火,也不敢在两国外使和本宫众臣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将满腹郁气化为刀子一样的冷目去切封知平这个“罪魁祸首”。 “能!” 突然,有人代为回道,众人惊愕,包括游万里,因为回答的人,竟是詹千舞。 女孩缓缓起身,表情平静,先轻描淡写的看了封知平一眼,随后向游万里行礼。 “陛下,家父适才已经坦言,我三姐与此人八字不合,故不能嫁,之前的婚约就此废除。公主千金之躯,谁能得娶都是天大的福气,纵陛下不言,想来那人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所以陛下大可放心,有这般助力的‘贤妻’,此人定乐不可支,绝不可能,也绝对没胆心生妄念,惹公主委屈!” 封知平惊呆了,霍然起身想开口辩解,却被伊人冷漠的目光逼成哑然。 “封三公子,百年修得同船渡,若你真有福缘娶得公主,望你好自为之,莫要负了初心。山水有相逢,他日遇见家姐望你自重,莫要招惹,否则,我定不饶你!” 詹千舞一气说完,深深看了封知平最后一眼,转身向游万里请辞。 “陛下,臣女身体不适,恳请先行告退!” 不待游万里点头,她便潇洒转身昂首挺胸大步离去,干脆利落英姿飒爽,惹得不少小青年侧目,敬畏又痴迷。第二中文网 “我...” 封知平追了一步,落后的脚像生了根,生生将他定在了原地。 心里的滋味怪诞至极,轻松,酸涩,灼痛,憋闷,揉在一起反而空荡荡的,心就像缺了一块儿,说不出的难受。 这时,詹王也缓缓起身,拱手一礼,鼻息粗重:“陛下,老臣也不太舒服,恳请先行告退!” 游万里回神,略带谦然的微笑道:“准,你可要好声保重身体才是,需不需要朕先让太医给你看看?” “谢陛下!老臣无碍,无需劳烦太医,老臣只是方才喝酒喝急了些,闷着了,待老臣出去舒缓一番便好,陛下无需担心!” 詹王说完,再行一礼,转身离开。 路过封莫修面前时,他斜眼一藐,低声道:“城西二十里落霞山,本王等你!” 封知平欠身:“我一定到,王爷放心!” “哼!” 詹王冷哼一声,大步离去,转眼消失在云端。 一连串的变故看呆了众人,醒过神后目光越发诡异,视线在几人身上扫个不停。 皇帝逼迫,剑侯世子难以抉择,不想詹四姑娘如此果决,主动断了封知平的愁丝,毅然决然的划清了两人的界限,推他上马还顺带送了一程。 什么“家姐”,白痴才信,詹千舞口中的家姐说的是她本人才是。 詹四姑娘果真人物,当断则断,能屈能伸,真叫一众须眉汗颜,只能仰望叹服。 反观封知平就实在很不地道了,如此良妻不娶非要去做驸马,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宣告了自己的真实目的,纵理由充分,颇有点磊落之风,也实叫人不齿。 看过来的目光许多都带上了鄙夷,封知平感受得分明,无言以对,缓缓转回身。 你满意了?! 望着游万里,他心中狂吼,嘴上一言不发。 他感觉到旁边的女孩面纱后的那双熟悉的明眸在看着他,可他不敢回望,视线一偏都不敢偏, 他没有勇气,也不知该以何种目光回应。 挂着谦恭的微笑,眼中无半分笑意,封知平静静等待,等待游万里的恩许。 游万里终于玩够了,也担心继续逗下去会再生其他事端,遂露出微笑,温声道:“这么多人为你求情,好,朕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望你好好珍惜,莫要再辜负朕的心意。” 封知平轻吸一口气,笑容灿烂非常:“谢陛下恩准,草民定‘好好表现’,叫您满意!” “很好!朕喜欢你的劲头!” 游万里大感满意,指了指香云手中的剑。 “既然如此,那今日的比试就停了吧,此剑就当作定情信物。待天元大比结束,玥凰选出心仪之人,此剑就归那人所有,众卿家可有异议?” “臣等遵旨!” 众人齐声应答,太始人和空玄人也纷纷躬身。 封知平起身后飞快的看了玥凰一眼,转过身,笑容缓缓冷了下来,浑身寒气的向席位走去。 “封知平,本宫等着你,你可千万别叫本宫失望啊!”晁贺明冷笑挑衅。 封知平停步,侧过头,余光森冷。 “记得签生死状。” 言罢,回席落座,抓过酒壶解开盖子就嘴狂饮。 诸葛权举杯邀饮:“三爷,我敬你一杯。” 封知平看也不看,酒壶稍离,淡声问:“如果他死在这儿,你们皇帝会不会心痛?” 诸葛权毫不尴尬,自若的将酒饮干,放下杯子微笑道:“陛下自然会心痛,但最痛的还是我们这些人。我等护送殿下前来,若殿下有个闪失,我等可真要头疼死了,所以还请三爷您多多包涵,手下留情。” “没问题!” 封知平一口应下,在诸葛权略带错愕的目光中,转口道:“二城西有间叫陈记的铺子,听说手艺很是不错,明儿你带你们家殿下去找找,找到后随便挑,挑个最满意的定下,账挂到我们赤剑侯府的名上,钱我来结。” 诸葛权听得古怪,挑眉道:“哦?世子如此大方,不知那间铺子卖的是何物事?” “无他,棺材而已。” 封知平冷笑,拍拍脸色微变的诸葛权。 “我向你保证,你们殿下死定了。该备的提早备下为好,趁还有气在,挑个自个儿满意的,免得到时慌了手脚死不瞑目,你们这些狗腿子可就要更头疼了。” 第497章 拒之门外 宴会后半,封知平强颜欢笑,食不知味。 诸葛权不断挑弄话头,他哼哼哈哈的应付着,心里想的却是那抹毅然离去的红。 他有种冲动,很想追出去解释清楚,但理智将他牢牢的定在了席上。 解释必须解释,但不能在现在,台子已在种种意外中歪歪斜斜的架起,晃晃悠悠,摇摇欲坠,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时此刻转身离开。 他能感觉到玥凰在看着他,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应一眼,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更不敢猜测此时此刻面纱背后是何样的表情。 两个时辰后,于火色落霞的幻象中,宴会在貌似和谐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众人起身谢恩告退,依序离开,直到此时封知平才看向云团上的女孩,可伊人已然起身,扶着父皇于一阵烟雾中消失于云端。 “三爷,今日相见恨晚,小可还未尽兴,不如小可做东...”诸葛权含笑邀请。 “没空!” 封知平理都不理,装疯卖傻装了几个时辰都快装吐了,吃饱了撑的才继续跟他虚与委蛇。 “那就改日。”诸葛权拱手告辞,笑容半点不见尴尬。 封知平囫囵的拱拱手,心想自己的道行还是浅了,诸葛权这厮的脸皮比皇城的城墙还厚上三分,估计得大哥那个级别的老油条才能跟他周旋到底。 被耽误了一下功夫,转头再瞧,封莫修已不见人影。 “封大人刚才已经走了。”赵炜见他神色,凑过来说道。 走了? 搅这么一大趟浑水,他竟然自个儿先跑了?! 封知平气堵,强忍焦急跟赵炜含糊了两句后匆匆告辞,赵炜知他麻烦,也不强留,只约他日有时间再聚。 出得出云阁,马车已然等候,随侍的太监还是来时的那几位。 吩咐太监加快点速度,封知平钻进车厢,晃晃悠悠半个多时辰终于走出宫门,马车缓缓停住。 封知平掀开车帘,小风一吹,迎着落霞的余晖,长长的打了个酒嗝,不由想起小雅和玲儿两个丫头。 俩姑娘担心他觐见失礼,苦劝他不要吃喝,倘若知道他是去赴宴的,想必就不会那么担心了吧。 “少爷!” 一声呼唤打断了思绪,低头一瞧,竟是牛春寒。 “你怎么来了?”封知平跳下车,按住牛春寒搀扶过来的手上下打量,“伤好了?不是不叫你乱动吗?” “皮肉伤,不碍事。” 牛春寒满不在乎的拍拍胸脯,随封知平一起向内官致谢后,低声道:“少爷,侯爷叫您回家。” “回什么家!” 封知平烦躁的一挥手,正好走到自家的马车前,皱眉一指:“卸了,骑马,跟我去趟詹王府!” “詹王府!”牛春寒苦脸,“少爷,去不得,老爷特地吩咐让您马上回家,哪儿也不能去!” “你听我的听他的?”封知平瞪眼。 牛春寒苦涩更浓:“少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小的伤刚好...” “那你就回家躺着,我自个儿去!” “别,我还是跟着你吧!” 将自己的马让给封知平,解下拉车的马自个儿骑上,两人一阵风似地离去,独留车夫对着没了马的马车欲哭无泪。 詹王府很近,就在四城,比邻皇城,两人快马加鞭一刻多钟便到,然到得进不得,在绿树成荫的街口就被卫兵拦住。 “王府重地,闲人莫近,速速离开!” 卫兵挂在王府的腰牌,面色不善,严阵以待,隔着老远就举起了兵刃,显然是冲着两人来的。 封知平收缰勒马,抱拳道:“我乃赤剑侯世子封知平,求见贵府詹千舞詹四小姐,还请通传!” “你就是封知平?” 拦路的卫兵头领一听这名,面色更是不善,上下一打量,头也不回的朝后一摆手,卫兵里立刻分出两人合力抬出块大牌子往前一杵,跟着头儿一起抱着膀子冷笑。 主仆二人一瞧,顿时一脑门黑线,只见那长条牌子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九个大字——封知平与狗不得入内。 “好大的胆!你詹王府如此无礼,竟敢辱我家少主,当我侯府无人了吗?!” 牛春寒大怒,便要拔刀,封知平抬手拦住。 “这位兄弟,事出有因,我不便与你细说,只求你给你们四姑娘捎句话,今日之事非我所愿,她之言非我所言,我定会想出两全之策,不负当初誓言!” 卫兵头领大笑,笑罢冷望,寒声道:“封三公子,你可知我等是谁?” 封知平拱手:“还未请教!” “请教不必,我等小人物还不敢劳三公子挂心,你只需知道我等隶属赤羽营便行了。” 封知平一惊,心沉了下来。 詹王麾下家将过万,私军数量乃诸侯之最,上万人马共分六营,其中赤羽营人数最少建制时间最短,战力却不容小觑,位居第四,其统帅不是旁人,正是詹千舞。 换而言之,这些人都是詹千舞的部下,是詹千舞的亲兵。炫书文学网 主辱仆辱,这些人定是听说了什么,所以态度才如此恶劣,连这种很可能令两家交恶的牌子都敢搬出来。 封知平轻吸一口气,再次拱手:“这位兄台...” “别,当不得,您金贵,小人怕折寿。”卫兵统领哼哼道,“我们将军说了,打今日起她与你再无瓜葛,您不欠她的,她也不亏您的,从此你与我们将军便是陌路人,将来路上遇见望您自重,最好装作不认识,免得尴尬。” “她说是她说!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封知平无名火上涌。 仓啷啷,刀剑出鞘,众卫怒视封知平。 卫兵头领冷下脸,阴声道:“封三公子,如今给你留着情面呢,你若敢再辱我将军一句,休怪我等无情!” 封知平哑然,按下火气,苦求道:“兄台,算我求你,我只求你帮我带句话,一句就好!” “不必了!”卫兵头颅断然拒绝,摆手一引,“三公子,天儿不早了,请回吧。” “我...” “如果您不认路,我等可以帮忙‘护送’!” 封知平怒目,对视良久,深深一叹。 “不用了,我自己走。老牛!” 勒转马头,封知平沉默片刻,回首道:“捎不捎话你随意,你们怎么想我我也不在意,你只要知道,我是不会就此放弃的。今日事发突然,你们将军怎么想怎么拿的主意是她的事,我封知平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别人帮我做决定!那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叫你们将军只管好生养着,别胡思乱想,本少爷一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老牛,走了,驾!” 两骑绝尘而去,待尘土落定,卫兵头领收回目光,挑了挑眉。 他叫蒙忠,是詹千舞的亲卫头领,自詹千舞五岁时便护卫左右,从保护到追随到誓死效忠,他见证了詹千舞的成长历程,也深知詹千舞的情感历程。 詹千舞的追求者并不少,从文到武从老到少,有年轻俊杰有中年名宿,奈何詹千舞始终没动过什么心思,唯独这次不同,他还从没见过自家小姐如此在意过父兄以外的另一个男人。 剑侯世子他早有耳闻,东大原时还远远的见过一次,当时只觉着此人不似传闻里的那么无用,后来才发现此人不但有用,还相当能耐,连自家小姐那般铁一样的人物都能给融了。 怎么融的他不清楚,但从凤毛麟角的痕迹中他大致能猜到,要知道他是少数知道詹千舞和封知平一同流落云海荒岛的人,再加上京城最近风传的谣言,他要再猜不出来就可以告老归田了。 说真的,他很看不上封知平,换成封大公子或封二公子还成,封知平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怎配得上他巾帼不让须眉的四小姐呢? 不过四小姐能有心属总归是好事,差点就差点吧,左右赤剑侯府是配得上的,以两家的关系赤剑侯的潜力,只要三小姐千琼能同意,四小姐代姐嫁过去总不会差的,至少不用担心她会受欺负。 可结果呢? 他家小姐真被欺负了,方才看到詹千舞忍着泪进门时他们一帮兄弟都看傻了,从小到大他何曾见过自家小姐哭过? 再加上詹千舞含糊的吩咐,他略一琢磨就猜出了个大概,当时就火了,自动将“别让他进来”理解成“滚得远远的”,偷摸的招呼一帮兄弟堵在这儿,还特地写了块牌子,就等着那厮上门! 等了好久没见着人,他以为那厮没胆,都准备招呼兄弟撤了,谁知那厮还真来了。 怕小姐知道后动怒,他没敢把话说得太绝,但也狠狠的羞辱了一番,封知平的表情让他很满意很痛快,出乎意料的是,封知平竟然忍了下来,坚持把话说完。 对于封知平的话,他表面上嗤之以鼻,心里其实暗暗审量。 他很不待见封知平这个人,极其反感封知平干的那些事儿,打从封知平为了一个野丫头抛弃了詹家三小姐又伤了四小姐的心开始这厮在他心里就是死敌,是罪人,但这不妨碍他对封知平的一丢丢认可,至少这人不是个懦夫,有胆站在王府的墙根儿底下当着他们这些亲信的面把话说完。 “头儿,他那些话需要回禀小姐吗?”一个手下凑过来问道。 蒙忠回过神,瞪了一眼:“回什么回,再惹小姐哭一回?滚蛋!” 手下苦脸:“可是我瞧他挺真诚的。” “草你个小王八蛋,你是谁的人?真诚,真诚是字儿能写在脸上?你那对狗眼窑子里的娘们儿都认出全活,还瞧得出真诚?皮痒了是吧?” “不是,不敢,我什么都没说!”手下赶忙告饶,惹来其他人哄笑。 蒙忠重重喷了下鼻息,肃声道:“他若真心,那些话自会做到,说不说都一样,反之那一托罗就是空话屁话,说给小姐听做什么,恶心人啊?都给我听好了,今儿他没来过,谁都没来过,听到了吗?” “是!”众人应命。 蒙忠满意的点点头,一摆手:“收队!哦,对了,那牌子钟爱个没人地儿给我烧了,烧干净,一点儿别剩下。” 羞辱侯爵世子是大罪,封知平不会说什么,但若叫旁人看见,难保不会出幺蛾子。 立刻有卫兵抬着牌子跑向小树林,看着袅袅黑烟,蒙忠吐了口气,正待转身,身后马蹄声又起。 “草,有完没完,牛皮糖啊!” 蒙忠皱眉回头,却见来者不是封知平,而是一辆马车。 须臾,马车停在路口,一个白净的青年跳了下来,蒙忠认得此人,乃封家大公子的书童阿德。 阿德看了看众卫,踮脚眺望了下众人身后,不解道:“诸位军爷,前面不让走了吗?” 蒙忠态度缓和,问道:“我记得你叫阿德,封大人的贴身侍从,对吧?” 阿德微笑颔首,拱手一礼:“正是,见过蒙大人!” “担不得大人。”蒙忠摆摆手,又问,“你来做什么?” 阿德取出一封拜帖递上前:“回大人,我家公子请詹四小姐涵碧楼一叙,这是帖子,还请大人通禀一声。” 蒙忠接过拜帖,略扫一眼,心中好笑。 走了弟弟来哥哥,有意思,是来替弟弟圆场的吗? 封知礼还真是庶兄之典范呐! 第498章 婴灵草 回家的路上,封知平的脸冷的冒寒气,看得牛春寒心惊胆战,不敢发问,只求少爷别迁怒自己。 一路无话,二人回到家中,问明院落,封知平自顾先行,留下老牛吩咐人接回那有车没马的可怜马夫。 糟心事儿一个接一个,但再烦也得解决,老皇帝那边怎么解决暂时想不出只能先放放,如今有另一件急事正等着他去查明。 一路来到老董和徐昊安置的院落,刚进门,就听到小桃熟悉的大嗓门。 “都叫你不要动了,你怎的就是不听?给你敷药你不肯,喂你吃药你不干,你还想不想好了?你怎么比正派少爷还难伺候?” 封知平嘴角一抽,示意院中仆役不要出声,悄无声息的来到屋前推开门,靠着门边淡声道:“我很难伺候吗?” 屋内,小桃正端着碗大发雌威,比她大出一个人似的老董畏缩在床上满脸尴尬,听到有人说话两人齐齐望来,小桃一喜。 “少爷回来啦!” 随后惊慌失措。 “少爷,不是,我不是说您的!都是他,他不肯好好用药,我一着急才...” 傻丫头说着抬手一指,浑然忘了手里还有个碗,只见碗里的淡褐色药汤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浇了老董满头满脸,而后碗沿着同样的轨迹落了过去,正正的砸盖在老董的脸上。 “人,人,人!” 封知平急了,小桃更急,赶忙掏出帕子扑过去擦拭。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烫没烫着?” 老董当然烫着了,更吓着了,鹌鹑似的缩成一团使劲往床角靠,结巴道:“我没事,你,远点,你别过来,不用你擦!” “少爷!”小桃泪汪汪的回过头,“我错了!” “你没错,我错了!”老董抢先回答,而后祈求的看向封知平,“算我求你,叫她走吧,我不用人伺候!” 另一张床上,浑身缠满绷带的徐昊冲封知平打了个招呼后便死咬着被角吃吃闷笑,惹得老董大怒。 “笑什么笑!皮痒了是吧?” 徐昊洋洋得意,用还未痊愈的破锣嗓子戏谑道:“想打我呀?行,我让你一手一脚!” “你!” 老董悲愤,咬牙切齿:“臭小子,老子总有好的一天,你给我等着!” 小桃更慌了,语带哭腔:“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二位公子息怒,都是奴婢的错!” “行了,他们俩就这德行。”封知平走上前拍拍小桃,朝后努努嘴,“去,打盆水来,本少爷亲自服侍董大少爷!” “哦...” 小桃低低的应了声,哭丧着脸出门,关门时想起什么,期期艾艾的道:“少爷,您不生气了吧?小桃真不是说您,您千万别乱想哈!” 封知平故意黑脸:“亏你提醒,你不说我都忘了!” “呀!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我去打水!”小桃吓死,关门就跑。 封知平失笑摇头,转过头不满的看着老董。 “说,你怎么惹我家小桃了?”连自己少爷都敢说嘴,小桃显然是气急了。 “我没惹她。”老董别开脸。 封知平白了一眼,看向徐昊:“耗子,你是老实人,说,他是不是欺负小桃了?” 徐昊笑道:“也不算欺负,就是扭捏了些。” “扭捏?”封知平一怔,眼神诡异。 老董一眼就知道他想歪了,急忙辩解:“放屁,那是扭捏?那是腼腆!我老董苦出身,粗人一个,从小到大都是伺候人没被人伺候过,我不喜欢被人伺候!” 徐昊恍然的哦了声,一脸单纯的问道:“原来是腼腆,可你见了其他姐姐为何不腼腆呢?” 老董吐血,欲哭无泪,咬牙切齿的道:“你不也是?人家扶你一把你脸都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吭吭吃吃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你有脸说我?” “行了,别吵吵了,吵死了。” 封知平头疼的揉揉额角,查看了下两人的伤势,皱眉道:“你们怎么样?” “没事,死不了,就是筋断了,使不上劲儿。”老董抬了抬手脚,“大夫已经给接上了,还开了药,药挺灵的,一天比一天好,我感觉用不了一个月我就能痊愈。” 封知平松了口气:“别大意,我已经传信叫我家的神医过来了,回头让他重新给你瞧一遍,千万别留隐患。” “我不要紧,皮肉伤而已。”老董冲徐昊努嘴,“还是给他好好瞧瞧吧,让人关了那么久,谁知道留没留什么暗手咱没瞧出来。”第一读书网 “我没事。”徐昊道,最后一个字破了音。 封知平摆手:“打住,都瞧,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徐昊心下感动,低声道:“当日分别后,我们几个一起设想过好多再会的方式,但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尴尬,实在是...唉!” “什么屁话!”封知平不满,大马金刀的坐到徐昊床沿,“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想当年刀王洪承祖何等威风,结果呢?被人阴死了!还有我父亲的恩施果闻大师,中了太始人的奸计力战而亡,他们那等人物都旦夕祸福,何况你们?而且你们这次落难未必是天灾,很可能是人祸!” 徐昊早听老董说过一些内情,皱眉道:“嗯,这些天来我一直在回想,细细思忖,如今想来,此事还真有些怪异。” 封知平早就想知道究竟什么事能让他们俩落入吴楠之手,赵康他们为何没有跟着。 徐昊整理了下思绪,跟老董一唱一和拾遗补缺,娓娓道来。 话说当日,几人赶到剑侯府报信,盛樰重礼答谢,几人推脱不过只能收下,而后婉拒盛樰的挽留告辞离开。 归程中,赵康提议先回山复命,等封知平平安后再决定去留。 对于他的提议,其他人都十分赞同,毕竟剑侯世子的邀请是珍贵的,也是难以抉择的,侯门深似海,何况封知平的身份处境,他们必须静下心来细细思量好好权衡,以免将来后悔。 本来一切顺利,无风无浪,谁知行至半道出了波折。 在雍州城的天渡场休息时,他们无意中听到了一则传闻,据说千年难得一见的“婴灵草”现世,就在雍州城西侧的深山里,消息一出,顿时引来黑白两道各路好手找寻。 那“婴灵草”乃天地神物,传说生服便可固本培元令武者功力大进,经高人炼制成丹药,不但可以洗经伐髓提升根骨资质,还能治愈天残以外的所有内伤,便是经脉寸断也不在话下。 几人一听都提上了心,纷纷看向老董,其他功效是其次,重点是能治愈内伤。 他们都知道老董的苦处,早年吃药吃坏了身子,修练极其艰难,他凭着过人的悟性和毅力修到了准先天,就此止步不得寸进,如若不然,以他的资质早就成内门弟子了,甚至在拜师时被某位长老相中收归门下都有可能。 几人本就情同手足,老董又为人仗义,比起赵康那张损嘴,他在桥东杂役中很得人心,但凡知道他隐痛的人无不为他惋惜,听闻“婴灵草”现世,几人岂能坐视? 商议过后,几人决定由马六独自护送行礼先回师门,盛樰的谢礼太多太贵重,交给旁人他们不放心,必须得自己人来。 其他人则留下寻找“婴灵草”,由赵康做主分为两组,他和于大胆一组,老董和徐昊一组,每隔五日便到约定的地点碰头一次,若有发现便在途中留下记号,一直到找到或者被人家找到为止。 用赵康的话来说,这叫“脑力与体力结合”,直白点说就是一个聪明人带一个傻子,十分合理,其他人都知道他那张臭嘴,鄙视的鄙视叫板的叫板,但谁都没有提出异议。 封知平自然也鄙视了一番,但也承认赵康的安排确实不错。 赵康擅使绳镖,徐昊使剑但走的轻灵的路子,两人单对单谁都不惧,可若混战,难免吃亏。 老董和于大胆则完全相反,两人膀壮腰圆简直是两座人形堡垒,最不怕的就是硬碰硬,老董外粗内细悍而不莽,可以很好的弥补徐昊的年轻,而于大胆嘛... 虽然不想夸赵康,但不得不承认,赵康的头脑确实可以很好的弥补于大胆欠缺的智商。 商定之后,几人兵分三路,马六先回点苍山复命,赵康和老董各带一人扎进了大山。 四人都不通药理,除了一张道听途说凭想象画出来的草图,再无其他线索。 如此这般,瞎猫碰死耗子的找了一个多月,两组人都一无所获,别说神草,就是人级最下品的灵草都没见到一株。 就在他们准备放弃时,徐昊无意中探听到一则消息,据说“婴灵草”已经被人找到了,正在秘密运往雍州城。 得知此消息,老董和徐昊急了,宝物有缘者得之,有能者居之,事关自己的将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机缘自眼前溜走,而且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荒郊野岭,一群江湖人打生打死官府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可一旦进了雍州城,那就尘埃落定,万事休矣。 时间紧迫,两人略一商议便决定先行追过去尝试抢夺,沿途留下记号让赵康二人看到后火速赶往支援。 途中,他们遇到了一批批同一目的的人,或战或盟不作细表,待他们找到嫌疑人,赶在出山前将人堵住后,一场恶战就此打响。 消息没错,嫌疑人身上真有灵草,各路好手近百人争相抢夺乱战一团。 大混战整整持续了两天两夜,战场遍及大半个山麓,期间赵康和于大胆始终没有出现,老董和徐昊紧咬牙关硬挺了两天两夜没合过眼,到最后尘埃落定时,算上他俩还能站着喘气儿的拢共不过七人,个个带伤,无不力竭。 七个人围着锦面木盒,或蹲或坐,默默调息,谁都不敢先动。 就在老董调息完毕准备放手一搏时,一队人马呼啸而至,坐收渔翁之利。 这队人马正是马山伯府的家将,簇拥着的,便是马山伯的小孙子吴楠。 七人惨然,均知大势已去,便欲退走,谁知吴楠得宝不算竟还发难,要捉他们做家奴。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我数十声,不跪者,杀!”吴楠如是说道。 徐昊说得咬牙切齿,封知平听得热血冲头,深觉那晚下手还是轻了,早知如此那厮别想全须全影的回家。 最终,七人中有四人不甘受辱奋起反抗,被乱刀砍死,徐昊也想拼命,被老董拦住。 “留得青山在。”老董如是劝道。 就这样,两人落在了吴楠手里,下药后被猪狗一样的关在笼子里押往京城。 第499章 希望 “你们怎么不报点苍山?”封知平皱眉: 老董苦笑:“报了,怎会不报,那人你也见过,何等张狂,根本不惧。” “那我呢?”封知平眉头更皱,“点苍山不好使,剑侯府他也不怕?” 老董看了眼徐昊,两人复杂的瞅了封知平一眼,沉默低头。 封知平了然,轻声叹息。 相处近一年,这两个人的脾气他很了解,在没考虑清楚没决定是否答应招揽之前,贸然报出侯府,且不说侯府认不认他们,他们的自尊心也受不了。 “你们可以说是我兄弟啊!”封知平大为光火,“怎么,知道我是谁就不认我这个兄弟了?还是信不过我觉得我不会认你们?我封知平在你们眼里就这么个德行?” “不是,怎么会!”徐昊赶忙摆手,叹声道,“其实稍稍透漏了一点,可那位吴公子说了,他不信,也不怕。” “草,这狗日的!”封知平怒拍茶几,“那株‘婴灵草’呢,还在姓吴的手里?” 老董苦涩:“是在他手里,但没用,那不是‘婴灵草’。他拿到东西后得意洋洋的给我们展示过,我瞧得分明,那是株人参,绝对不是婴灵草。他带去的药师也说那只是颗长了千年的老山参,靠着岁月累积了点灵气,勉强算是人级下品的灵草,不是传说中的‘婴灵草’。” “不是婴灵草?”封知平目露失望,遗憾的看了眼老董。 老董洒然一笑,满不在乎的道:“不用这么看我,我有心理准备。别说那不是婴灵草,就算是,我们也抢到了,找人炼制也是个难题。毕竟它的效用只是传说,具体功效如何,谁也没见过,兴许没传言的那么神奇呢。” 封知平心中不好受,坐在他身边轻轻捶了下他的肩膀:“别泄气,你的伤不是绝症,没有婴灵草也肯定有别的法子治,我就是个例子,我还是天残呢,不一样治好了?” 老董笑着点点头,封知平知他不信,正色道:“我不是安慰你,我是说真的。我家那位神医名叫张保全,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江湖人称‘杏林鬼手’,除了天残,这世上我还没听说有他治不好的病!等他来了一并给你好好瞧瞧,兴许你那点伤在他那儿根本不算什么呢?” “杏林鬼手?”徐昊眼睛一亮,“可是当年那位凭一己之力解除瘟灾的神医张老仙翁?” “就是他!”封知平点头,忍俊道,“我还是头一次听人叫他仙翁,不过当着他的面最好不要这么喊,他更喜欢别人称他鬼手张。” “真是他!我还以为他隐世了,没想到竞在你们剑侯府!”徐昊惊叹,而后喜滋滋的看向老董,“哥,你的伤可能真有救了!张仙翁可是让太医院一众御医都自叹弗如的神人,传说他能活死人肉白骨,只要不是寿限将至,但凡有口气在就没有他救不活的人!你的伤别人没办法,他肯定有办法!” 老董终于兴奋起来,眼睛晶亮,感激道:“多谢!只要能治好我的伤,他要什么我都给!” “看不起谁呢?我能要你东西?”封知平不满,随后意味深长的微笑,“老董啊,鬼手张确实厉害,但脾气也比较古怪,如果他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求,那个,嗯,你自己权衡吧。” 老董纳闷儿,随后悚然:“他,他不会是...” “想哪儿去了!”封知平白了一眼,“他对女人确实没什么兴趣,但也绝对没那种癖好,具体如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老董放下心来,笑道:“只要不是那种要求,他要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封知平笑了笑,随后思忖起两人的遭遇。 根据老董和徐昊的说法,婴灵草现世的消息来源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仔细推敲下来就隐约透着古怪了。 要知道最初的消息源虽然无从查找,但无论是谁,能认出婴灵草肯定多少懂一些草药知识,婴灵草和山参的外形差别那么大,那人怎可能认错? 就算三人成虎传跑偏了,那也不该偏成婴灵草才对,不知是不是多虑,他总感觉这则消息就是冲老董他们去的,最终的目的在于他。 太子,或者睿王吗? 这两人都有能力布这个局,但目的却摸不着头脑,他实在想不出这两人绕这么一大圈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目的是拉拢自己打击彼此,那可选的方式实在太多了,干嘛费这么大的劲? 所以巧合的可能性更高。 吴楠夺宝碰巧遇到老董二人顺手抓了,他是睿王的人,身边定有太子的眼线暗中监视,太子从游景涟口中得知了自己在点苍山的经历,得知此事后便以广撒网的心态稍稍谋划了一下,成就成,不成也没什么损失,进而引发了之后的事端。 提前谋划的可能性不大,封知平不信世上有算到这么深远的人存在,更不信太子睿王那等人物会把精力放在这样一件小事上,最重要的是,在不完全了解几人的深厚情谊前,他不认为那两位大忙人会去做这样一件看起来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封知平还是秉持谨慎的态度。 “老牛!” 牛春寒推门而入:“少爷。”飞卢吧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听到了。” “那就去吧。”封知平斟酌了一下,“可以报给五叔,让他帮着一起查,散布消息的人,吴楠当时的行踪,最好能查到消息的源头。我只想知道,整件事中,那两位爷就竟占了几成。” “是。”牛春寒躬身,“少爷,还有两件事需要您知道。邹公子在对面厢房住着,得知您来了,想求见您一面。” “哦,对,差点把他忘了。”封知平笑呵呵的拍了下膝盖,“那可是个聪明人,要是有背景今科肯定高中,你带他去正堂稍候,我等下过去,还有什么事?” “回少爷,刚得到消息,点苍山的人最迟后天抵京,不出意外,会从南门进城。咱们的人之前已经跟赵康赵公子碰上了头,据赵公子回信,马、于两位公子都在此行当中,小人自作主张替您递了请帖,地点定在南二城龙腾坊的聚德楼。” “总算来了!” 封知平使劲拍了下腿,冲老董和徐昊笑道:“明儿就能见着了,到时候你们是跟我一起去呢,还是我带他们过来看你们?” “你说呢?”老董无奈的抬了抬手脚。 “还是晚点见吧,这次非被那家伙笑死不可。”徐昊苦涩,想起赵某人那张臭嘴就头疼。 “那就都不去了。”封知平回过头,吩咐道,“酒楼有什么好去的,打从进了京我哪回去吃酒不碰一堆事儿?退了,改在家里,就在这儿,跟厨房说把绝活都亮出来,别给我丢人。另外,让人收拾几个房间,他们来了就别走了,直接住下。现在城里龙蛇混杂,老董他们远隔千里都被人算计了,如今进了城,还是小心为妙。” “是,属下这就去办。” 牛春寒告退,小桃跟着进来,手里端着个大盆,身边还跟着翠绿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纱布瓶罐。 “来来来,董大少,本公子服侍你更衣!”封知平笑着撸起袖子。 小桃急了,一溜烟跑到床边:“少爷别动,奴婢来,哪能让您做这些事情!” “不是我不让你来,是人家嫌弃你。”封知平回过头戏谑的挑挑眉,“董大少,你自个儿挑吧,我来还是她来?” 老董粗放的脸上满是挣扎,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小桃近身,却更不敢让封知平干这些事情,深深叹了口气,低头认命。 “她。” 封知平大笑,拍拍小桃的脑袋道:“桃儿啊,还是你厉害,咱们老董刀山火海都不皱眉头的人,愣是叫你给吓住了,真行!” 小桃憨笑,谦虚一福:“都是少爷教的好!” “我...!” 老董差点骂娘,硬生将脏字咽下,狠狠打量小桃,很是怀疑这丫头真憨假憨。 那边,翠绿走到床前:“徐公子,奴婢给您换药。” 徐昊果然如老董所说,一张脸瞬间红过熟透的螃蟹,半点不复方才的活泼,目光游移无处安放,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蚊声道:“我,自己可以,不用...” 翠绿显然早习惯了,请示完便将托盘往床上一放,直接动手。 封知平看的有趣,抱着膀子无声窃笑,忽觉两束刀子一样的目光刺来,遗憾的挥挥手。 “走了,你们好好歇着,忙完我再来看你们。” 正堂,邹荀坐立不安。 方才封知平进门他就发现了,本想前去拜见,却见封知平一阵风似地进了对面屋子,住了这几日他隐约知道对面住的是何样人物,不敢打扰,苦等到牛春寒进门才恳请帮忙通传。 他知道封知平想招揽他,但为何会是他,他想了三天都没想明白。 论文,他今科落榜,论武,他提菜刀都费劲,唯一拿得出手的也是唯一让世子知道的只有他的棋艺,可人家武侯世子,自己棋艺再好又有何用? 难不成剑侯世子雅趣,也爱好对弈? 门外传来脚步声,邹荀立刻收敛思绪,端正颜色起身恭候。 须臾,封知平大步进门,他立刻上前拱手行礼。 “草民邹荀,拜见世子!” 第500章 招揽 “不用这么客气,我还没袭爵,如今无官无职,白衣一个,也是草民。”封知平落座,笑着指了指下首,“坐,不用如此拘谨。” “谢世子。” 邹荀挨边坐好,表情看似坦然,眼神惴惴不安。 封知平微微一笑,温声道:“听说你受伤了,如何了?” 邹荀颔首:“回世子,已然无碍。您两次搭救在下,在下感激万分,铭记大恩!”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封知平摆摆手,“听说你落榜了?” 邹荀苦涩:“在下惭愧,今科...确实未中。” “知道原因吗?”封知平又问。 邹荀苦涩更浓,没有回答,无声长叹。 封知平收敛笑容,淡声道:“看来是知道的,你是不是觉着科举糜烂,毫无公正可言?” 邹荀慌忙摆手:“不敢不敢,是在下学艺不精,技不如人。” “说实话。” “这...”邹荀犹豫良久,一咬牙,“在下确实心有不甘。” 封知平靠坐,一手托腮,一手轻敲扶手,缓缓道:“我找人打听过,你的卷子二榜未必,但三榜绰绰有余。” 邹荀猛地抬头,眼中蕴着怒意与委屈。 封知平视若不见,继续道:“没中的原因你自己清楚,不用我赘言,我知道你很不甘心,很生气,但没必要,因为这就是这个游戏的规则。就好比下棋,你不遵守规则,自然没人带你玩。” 邹荀义愤填膺:“世子,您说的我都明白,但我就是不服,难道世间没有公正可言了吗?科举是为了挑选贤能,意义重大,关乎兴衰存亡,怎能如此儿戏?如此行事,长此以往,就不怕寒了我等寒门学子的心吗,就不怕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吗?我相信陛下若知此中猫腻,定不会坐视!” “所以如果我没有带你回来,你就准备去撞通天鼓告御状,必要时会以命相谏,逼陛下彻查科举弊案?” 封知平目光幽邃,瞧得邹荀心冷,他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但... “在下不敢。”邹荀苦笑,“今次落榜,在下是有过类似的念头,但只是想想,在下没勇气付诸行动。说来惭愧,在下自由苦读,仰慕先贤风采,原以为自己也能像先贤们那样浩气长存傲骨始终,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不过尔尔,唉!惭愧,惭愧!” 封知平嗤了一声:“得了吧,有什么好惭愧的,自古而今,你仰慕的那些硬骨头有几个善终的?” 邹荀脸色难看,他感激封知平,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封知平辱没他心中的标榜。 封知平视若不见,淡声道:“你方才说,科举的目的是选拔贤能,这点没错,可你觉着什么样的人算是贤能?书念的好就是贤能了?” 邹荀一窒,辩道:“在下以为,书念的好未必是贤能,但不念书的一定不是贤能!” 封知平笑道:“我朝崇景帝时期,蔺敏蔺放舟未曾科举,靠荫袭入仕,《千家诗》他一百首都背不下来,文案全用大白话书写,可他依然从一个小小的书记一路高升至户部尚书一职。崇景帝驾崩后德仁帝继位,因新帝年幼,崇敬帝临终前托他为顾命大臣辅佐新帝,宰执一十六年中,我朝国力未衰反增,比崇景帝时期翻了近一倍,因此,后人尊他为诸子之一,总结归纳的《蔺子语摘》也是少见的通篇白话撰写的经典。放舟先生五言诗都背不出几首的人,你说他是贤能还是庸才?” 邹荀哑然,片刻后道:“蔺相自然大才,但他是个例,不足以为凭。” “那徐阁老呢,勇毅侯呢?例子我能举出很多,而且都不用说这些远的,咱就说近的,我父赤剑侯你知道吧,张口粗话闭口话粗,三句话不带个脏字儿浑身难受,你觉着他庸才否?“ 邹荀吓了一跳,赶忙道:“令尊盖世英雄,当然人杰!不过勇毅侯和令尊都是武侯,不同于文官。”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只会打仗不通政务喽?”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邹荀满头冷汗,腾的站起身,连连摆手。 封莫修通不通政务他不知道,但泉州城确实在他来了后飞速发展年年攀升,这固然是泉州上下各部司官员辛勤劳作的结果,可同样也是他这位无冕之王的泉州之主的政绩。 “世子,您究竟想说什么?”邹荀问道,直奔重点,实在不敢深聊。 封知平端起茶碗轻轻拨弄,淡声道:“我是想叫你明白,读好书固然重要,但不是唯一,书念的好可能是才子但未必是能臣,科举选拔的是能臣能吏,但根本上选拔的是陛下需要的人。” “陛下需要的人...” 邹荀反复玩味,若有所悟。 封知平吹了吹茶水,小品一口,抬起眼皮道:“我天元如今表面太平,实则激流暗涌,太子、睿王两虎相争,朝堂内因他们而分作两派,唇枪舌战,明争暗斗。如果你仔细研究下今科名单,你会发现高中者基本都能归于这两派,像你这种纯粹的中正贞洁之士少之又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朝廷现在不需要你这种两不相帮的中间派人士,也不需要捧你们这种人上位去暖寒门学子的心,所以在你决定做一个纯粹的考生时,你就已经落选了。” 邹荀苦笑:“可我这种人,就算想找门路也找不到啊!” “是吗?”封知平挑眉,“你确定?” 邹荀不解,拱手道:“请世子指点。”我看书 “唉,是我高估了你呢,还是你太单纯?”封知平无奈的摇摇头,“给你个提示,想想那天咱们见面的时候,想想唐海为什么去找你下那盘棋。还不懂?唐海的表哥你总知道是谁吧,孟家跟谁走到比较近你总该听说过吧?这要是还不明白,门在那儿,你自个儿走吧。” 邹荀恍然,暗骂一声蠢材,低头苦笑。 唐海的表哥是孟家嫡子,孟家跟谁走的近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敢情那天的棋局并非普通的对弈,还是一种试探和邀请。 难怪唐海连输两盘都不肯走,非要下第三盘,而且言行与之前大不相同。 第一局是试探,第二局是邀请,自己没醒悟过来“给脸不要脸”,所以才有了第三盘,那是纯粹的报复。 邹荀叹了口气,抱拳颔首:“多谢世子指点,学生着实愚钝。” “打住,我可不敢当你老师,让人知道非笑话死。”封知平摆摆手,笑道,“现在既已知道了,你还觉着不甘心吗?” 邹荀苦笑摇头。 以前他的恩师曾对他说官场如云海,变幻无常,其深如渊,多的是一步修罗一步佛的人事,以他的为人秉性并不适合,不如留下来经验学问教书育人,一样能成就一番功业。 当时他并不理解,以为是恩师思及往昔借此敲打,如今他才真切的体会到这句话里的沉重。 连这么简单的试探都没瞧出来,他若为官,不被人阴死也难得升迁。 封知平温声安慰:“别沮丧,其实你这样挺好的,我外曾祖最喜欢你这样的人,要是能早点认识,我帮你引荐一番,你定能高中。” 邹荀苦笑:“多谢世子美意,但,还是算了吧。原本我不甘心,还想着回家苦读三年再考,如今看来,邹某确不是为官的料,还是回乡教书吧。”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吃一堑长一智,在打击中磨砺成长,假以时日定能成就一番功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这安慰人的话听着实在别扭,邹荀心情复杂,暗忖世子若出仕肯定是个奸臣的好料。 “闲话不说了,说正事。”封知平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叫你来的原因想必你心里清楚,我这有三条路让你选——出仕,幕僚,经商。当然,你也可以一个都不选,我不为难你,等伤好利索后你就可以走了。” 前两种邹荀有所预料,最后一条路嘛... 经商? 让自己一个只会啃书本的人经商? 世子怎么想的? “为什么是我?”邹荀终于问了出来,“在下与您萍水相逢,仅一面之缘,以您的权势想找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为什么会选中我?”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封知平问道。 “自然是真话!”邹荀毫不犹豫。 封知平立刻两眼闪烁起小星星:“因为你才高八斗,我很仰慕你的才华!” 表情夸张得真诚,邹荀险些失笑,赶忙以重咳遮掩。 “那个,我还是听听假话吧。” 封知平收起笑脸,幽幽叹了口气:“我位尊权重,长得又俊,世人对我只敢远观不敢近沾,没办法,我只能自己找帮手了。唉,高处不胜寒呐!” 这话说的可笑,神态更可笑,然而邹荀却笑不出来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句假话才是真话。 剑侯府的内幕传得太多太广,他一介草民也早有耳闻,如今看来许多传言并非杜撰,世子的处境确实不像表面上那么好。 邹荀有些激动,也很是挣扎。 诚然,这是一个机会,有剑侯世子做靠山,他无论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可福兮祸所依,投靠的同时他也将面临若干未可知的危险,那些书本中的戏文里的夸张事情会落到他身上,他一介草民,小小的书生,能承受得起吗? 在封知平略带期待的注视下,邹荀沉默良久,有些僵硬的抱拳拱手。 “世子,在下...可否容小人想想?” 封知平笑了,温和的点点头:“没问题,慢慢想,伤好之前给我答案。” 邹荀松了口气,好奇的问道:“世子,倘若在下同意,您,想要在下做什么?” 封知平笑容更盛,轻轻吐出两个字。 “经商。” 第501章 对口 “少爷,为什么是经商?”邹荀离开后,牛春寒走进来问道。 让一个三榜之才的读书人去经商,他实在很不理解自家少爷的思维,难道邹荀还有什么自己没查到的才能,比如算盘打得好? “为什么不能是经商?”封知平反问,“你觉着他干不好?” “不是干不干得好的事,而是...”牛春寒纠结了半天用词,“少爷,他是个书生。” 读书人多清高,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会说自己最讨厌阿堵物,邹荀连事关人生的科举都不肯折腰走动,显然“冰清玉洁”的不能再“冰清玉洁”了,岂会为黄白之物劳心? 封知平眼神淡淡:“书生,书生怎么了?读书人就不是人了?读书人就不用吃饭了?读书人就不需要钱了?”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邹荀他...” 封知平摆手打住:“别觉着读书人清高,世上的书生九成九都是假仙儿,你看看满朝文武,哪个不是读书人?他要真是那种孤芳自赏的,压根儿就不会来科举,科举为了什么?功名利禄!真正无欲无求的会在乎这些?任他嘴上说的多漂亮,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有位先贤曾说过一句话,原句我忘了,大体意思是世上不存在无欲无求的人,所谓的无欲则刚,不过是诱惑不够大,没诱惑在点儿上。” 牛春寒赞同这句话,却不敢苟同封知平的想法,小意道:“可是少爷,再怎么着也不能让他去经商呐!听您的意思是想让他去铜县,铜县的盘子那么大,他哪儿端得住啊!” 封知平微笑:“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走的,不会可以学嘛!先挑个铺子让他去做账房,再是掌柜,权当考验,合格的话再让他一点点介入铜县的生意,得用就用,不得用就换,总比让你或者大东顶在那里强吧?” 牛春寒哑然,苦笑点头。 封知平站起身,负手看着门外,淡声道:“不要那么悲观,我倒觉着他是个不错的人选。你想,穷举子那么多,又不止他一个揭不开锅,可人家靠什么贴补?代笔的,卖字画的,酒楼茶肆说书,街头打个阴阳幡冒充算命的解字,还有那不要脸的勾搭个青楼怨女吃软饭,有的是挣钱的路子可走,哪个不能糊口,怎就他在茶馆里摆擂赌棋呢?” “因为他擅长?”牛春寒试探着问。 “是,但不是重点。”封知平点点额角,“重点在于他脑子活,选了一条最适合他的获利最大的路子。” 回忆着邹荀的信息,封知平笑道,“你仔细想想,若想赌,去赌场便是,何必附庸风雅搞什么棋局?若洁身自好,赌都不要赌,只下棋便是,甭管输赢,只要哄得人家开心蹭上一顿饭吃就可以了,何必搞得这么烟火气?说白了,他就是心有不甘,死鸭子嘴硬,他是喜欢钱的,是想出人头地的,可他放不下架子,又不知道怎么找门路,怎么介入那些个圈子,所以他才想了个笨办法,既能挣钱又能打响名声,你真以为他摆局只是为了糊口?” “不会吧?”牛春寒不信,“属下瞧着他挺正派的,不像那么有心机的人。” “有没有心机和正不正正派是两码事,我也挺聪明,你觉着我不像好人?” 封知平横眼,牛春寒赶紧捧臭脚,大夸一通。 “行了,翻来覆去就那么些词儿,也不嫌腻歪的慌。”封知平眉开眼笑的摆摆手,笑容一收,眼神莫名,“说回邹荀,你想想,今科九位主考,刘大人、吴大人、申大人最喜欢什么?” “茶,酒,烟,还有...”牛春寒一个激灵,“棋!他们都喜欢下棋!” “没错!”封知平打了个响指,微笑道,“所以,你还觉着他很拧很单纯吗?他这叫‘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嗯,不大对,应该是酒香不怕巷子...也不对,你说‘引军入瓮’是不是更好点?” “是!” 牛春寒立马点头,他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哪能分辨这个,反正少爷说的都对,能明白意思就行了。 “总之,这人可以一用,而且我觉着铜县那一摊他去最合适。” 封知平回想着童健,咋舌道:“你想想咱们的状元郎,他可是读书人里的读书人,你觉着你能跟他‘正常’交流吗?” 牛春寒回想病状元的风采,打了个寒战,使劲摇头。 童健这人谈正事还行,可铜县的买卖想做起来少不了私下里接触,他一介武夫讲经论武还成,谈诗词歌赋雪月风花? 他会做不会吟呐! 不光他,别人也一样,想跟童健搞好关系肚子里没点墨水绝对不行,否则压根儿就接不上话头,更别替投其所好了。 至此,他才终于明白少爷的心思。 邹荀商业头脑如何是其次,重点是对口,而且邹荀能来科举肯定熟读刑律,这是必考项,有他出面接洽,也能防着童健耍小心思在词字上面作梗。 这不是杞人忧天,这是有先例的,许多财产纠纷案就是因为契约书上的几个字有歧义而闹上公堂,童健何等人物,必须得防患于未然。txt书屋 封知平见牛春寒了然,微笑着望向窗外,窗棱上有两只飞虫飞快的纠缠着,不知是看对了眼,还是在决斗。 “只有仙器才能对付仙器。”封知平看着飞虫,声若梦呓,“同理,只有读书人才能对付读书人。邹荀这个人我印象不错,小心盯着,身家背景再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是!”牛春寒躬身应命,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一串滚雷。 封知平吓了一跳,心虚的走到门口朝天张望。 “晴天霹雳?难道是老天爷给我的预兆?不对,天边怎么有点红,莫非有高人交手?” 翻上房顶手搭凉棚凝目远眺,他越看越像,啐了一口一脸晦气的跳下地。 “奶奶的,想吓死人啊!敢在京城附近大动干戈,活腻歪了!等会儿全抓起来,看你们怎么死,再让你们吓人!” 与此同时,二十里外,落霞山深处。 封莫修手持赤霄浑身浴火,气喘吁吁。 “王爷,您的四灵枪又精进了,小子叹服!” 詹王长枪斜摆,怒冲冲的哼了一声:“别装死,本王不吃这一套!” 封莫修苦笑:“王爷,今儿的事小子真不知请,都是陛下临时起意,要不我陪您进宫,咱一起跟他说道说道?” “说个屁!”詹王提枪一指,“别扯别的,本王知道你未尽全力,快点拿出真本事让本王看看,否则,哼!那个小兔崽子你别想保得住!” 封莫修笑容微收,朝远处努了努嘴:“王爷,有外人在呢,不好吧?” “怕什么!”詹王望着京城方向,森然冷笑,“早晚要打,就是要叫他们知道厉害!陛下年纪大了,这些年行事越发保守了,要我说在他们踏上天元时就该全都宰了,省得看着恶心!你看看人家空玄是怎么做的,再看看咱,真是一点都不大气!” 封莫修苦笑,不敢置评,轻提一口气握紧赤霄。 “既然王爷雅兴,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正巧晚辈最近琢磨出点新东西,刚好让您帮着参详参详。王爷,晚辈来了!” 科举的热度只持续了几天,百姓的视线就又被即将举行的天元大比吸引了过去。 城中各处的分擂都已基本搭建完成,余下些精雕细琢的精细活还在进行。 天元大比乃皇朝盛事,今届又有外国使臣观摩,事关皇朝脸面,因此百姓们对于朝廷不惜工本的精益求精大都予以最大的理解和支持,只那些被扰民的肚子里有些牢骚。 城里的江湖人越来越多,街上的热闹也越来越多,那些头脑灵活的抓准时间专往人多的地方扎,别误会,他们不是去看人打架的,而是去卖东西的,看热闹只是顺便。 美味的糕点,卖相不好但充饥绝佳的馒头馍馍,自制的酸梅汤,一碗凉茶,甚至一大壶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等等等等,都能丰满叫卖者的钱包。 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姓们的眼光也开始逐渐提高,起初翻个跟斗都能引来一片叫好,现在别说跟斗,就是飞檐走壁鸽起燕落都难得喝彩声,非得拿出些压箱底的绝活,比如徒手碎石空手夺白刃之类的才能惹人吹捧。 这归功于看客中的“有识之士”,在“热心人”的点评下,老百姓终于知道什么才是高手,什么才是精彩绝妙,哪怕他们只知其表不明其里。 反正人家有见识的都这么说,自己跟着叫好起哄就对了,免得叫人看低。 在封知平出宫后的第三天清晨,一艘商船低调的停靠站正南门外的运河渡口。 商船普通,乘客低调,可岸边等候的人却低调不起来。 二十位彪骑扶刀立马环护着一辆马车,虎视眈眈,脸上身上写满了生人勿进。 马车三辆,为首的车顶插着一面旗子迎风招展,三辆车的车厢上也描绘了同样的徽记。 等候的人群原本在各自谈论着近期的趣闻,比如三天前傍晚的那场晴天雷和火烧云,在这些人到来后谈论声迅速低了下去,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剑侯府! 第502章 惊悉 剑侯府的车,看阵势,车里的肯定是某位重要人物,只不知是大少还是三少,又或者... 赤剑侯? 人群窃窃私语,压抑着兴奋,浑不知车窗悄然打开一条缝隙,一只眼悄悄的望着他们,视线不断在他们身上与商船间游移。 良久,艞板终于放下,乘客们陆续下船。 封知平收回视线,关上车窗,检视了下衣裳,拍平褶皱,抖擞精神走出车厢,无视周围的目光,凝视着艞板,静静等待老友的出现。 待船客散了一半时,一个比常人高了近两个头的魁梧身影出现,封知平顿时兴奋起来,不顾旁人的目光,咧开大嘴使劲挥手。 “大胆!” 于大胆听到呼唤,凝目一瞧,顿时也兴奋起来,然而正当要回应时手抬起又放下了,冲封知平笑了笑,而后拘谨的站在出口旁。 不止他,赵康、马六以及其他十几个身着印有点苍山徽记服饰的男男女女都如是,后卫的船客见状立刻停下脚步,眼含敬畏不敢上前。 这么大排场,谁来了? 封知平好奇。 他只知道点苍山派来的人里有赵康他们三个,其余就不清楚了,他也很想知道这次来的都有谁。 没有等很久,三个男子出现在出口,左侧的老头很是眼熟,封知平凝目细瞧,顿时嘴角一抽。 吴本山! 他竟然来了! 想当初吴老鬼为了收他做徒弟费尽心思,后来不知什么缘故放弃了,没想到再见竟是在今日,回顾往昔,再看老鬼,他竟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吴本山感受到目光,回望过去,见到那张熟悉而可恶的大笑脸,心里来气,狠狠的瞪了一眼。 还是这么冲! 封知平笑的更灿烂了,视线扫了下另一边很是眼生的中年人后落在了中间那个斯文儒雅的青年身上,看清青年的面容后目光一滞,狠狠打了个激灵。 我去,他怎么来了?! 青年早就看到了封知平,见他目光呆滞一脸惊悚,大感有趣,面带微笑走下船直直的走了过来,其他人陆续跟着身后。 径直来到封知平面前,青年正要说话,封知平抢先迎了上去,一揖到底。 “弟子封知平,参见明护法!” 明世宸莞尔,上前扶起:“都回家了,怎么还自称弟子。” 封知平讪讪:“说顺嘴了,前辈莫怪。” “前辈?”明世宸吊起眉梢。 封知平为难的看了眼吴本山:“这个,叫您师叔不合适吧?” 吴本山眼一瞪,狠狠白了一下。 另一侧的中年人看得有趣,手握成空拳侧头遮笑。 明世宸摇头笑骂:“你小子,还是这么淘,连你吴师叔都敢戏弄。” 封知平憨笑两声,随后正起颜色,重新见礼。 “晚辈封知平,拜见明师叔、吴长老,还有...” 封知平再次卡壳,很是尴尬,这位中年人他不认识。 中年人不以为忤,微笑道:“吾乃戎山长老易程。” “参见易长老!”封知平立马拜见,心里很是纳闷儿。 点苍七脉中,戎山比较特殊,不同于其余六脉以武为主,戎山是点苍山的宝库和工坊,门下多是各种门类的匠人,器缘堂的本部就在那里。 若比的是炼器,戎山派人来不奇怪,可天元大比比的是武艺,这位易长老过来做什么? 主管后勤,帮参赛的门人修补兵器? 易程猜到他在想什么,温和的笑了笑,没解释。 封知平不敢多嘴,寒暄两句后侧身一引。 “师叔,二位长老,晚辈已命人在寒舍里挑了间上好的院子收拾妥当,就等着诸位下榻,还请三位和各位师兄师姐上车。” “不用了。”明世宸摆手,“我们有落脚处,就不劳你费心了。” “可是...” 封知平一急,明世宸再次摆手打住。 “好意心领,但真不方便,改日我再上门拜访。”搜读电子书 封知平叹了口气,明白明世宸的顾虑。 封莫修毕竟封侯,已是人臣,而点苍山名声再大也是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的江湖草莽,贸然入住确实容易遭人闲话,明世宸是不想给封莫修添麻烦,哪怕他很清楚封莫修根本不会在意旁人的口舌。 “那...”封知平看向赵康三人。 其他人可以不去,这三个好兄弟绝对不行。 明世宸早有所知,不待他说完便回身冲着其他人笑道:“我们先去安置,待安置完,你们就可以随意了。京城繁华,不同于家里,难得来一趟,出去走走长长见识也好,但记得谨言慎行,不要丢了师门的脸面,明白吗?” “是!” 众弟子应命,面露兴奋,封知平最兴奋,使劲朝赵康三人挤眉弄眼,奈何三人畏惧上威,不敢回应。 拒绝了住进侯府,但没有拒绝车马,明世宸毫不客气的坐进了封知平的车厢,其余人包括吴本山和易程在内都上了其他马车,妥当后,车队缓缓驶离渡口。 车厢内,封知平与明世宸言笑琐事,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师叔,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我还以为带队的会是个长老呢!” 如果说先天是世人眼中的活神仙,那具形期和武魂境就是武者眼中的活神仙,包括灵识和神藏期的先天,像明世宸这等级别的人物轻易不会露出人前,更遑论京城重地了。 而天元大比按惯例只设到灵识期,今年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缘故提高到了神藏期,按理说来个吴本山那种实力的神藏期长老带队已经足以,他万万没想到来的会是位具形,而且是明世宸这种护法级别的镇派高手。 他来干嘛? 压阵,还是示威? 明世宸看透他的心思,笑问:“怎么,我来不得?” “不是,只是您这等人物亲自前来,这个...” “不用吞吞吐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明世宸微微一笑,“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况往届天元大比是鲜有我这类人到场,但朝廷公布的规则里可有规定不许我这类人前来?” 封知平怔了怔,仔细一琢磨,好像是没写,可没写不代表没有,您老就不怕朝廷误会再派人来把您给灭了?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你想想,天子脚下,一大帮不受管束的江湖高手齐聚,个个身怀绝技有通天之能,真有点歹心大内高手也未见得能周全得住,万一有个闪失,皇帝和一众皇亲国戚岂能不怕? “不要担心,我又不是私自潜入,我是正正经经递过帖子得了批文的。”明世宸笑道,表情一转,意味深长,“而且我不是唯一一个,据我所知,血刀门的那位也会来,还有黑骨崖的那位,十天前就已经到了,有的是比我扎眼的。” “哪位?”封知平不解。 明世宸不答,眼神莫测。 封知平琢磨了半天,陡然一惊。 “您说的不会是血刀门门主孙才,还有黑骨崖宗主尧童霸吧?” 明世宸轻轻点了下头。 封知平彻底惊了,倒吸一口凉气。 血刀门门主孙才,天元最恐怖的男人,独门秘法修至绝顶,刀下从无全尸。其本命神兵血刀“鬼泣”以无数惨死之人的怨血喂养,辅以珍惜灵材反复祭炼,硬生生从准地级一步步提升至天级,堪称传奇。 传说,鬼泣一出,血染千里,连天空都会被染成血色,刀上的煞气浓重到根本不需要出手就能把人逼疯,如同诅咒。如果将八大派的宗主排个名次,孙才最多第五,可他却是其他人最不想碰见的对手。 黑骨崖宗主尧童霸则是另一种风格,如果说孙才是狠,那尧童霸就是猛,无可比拟的刚猛,几如疯魔。 这点从兵刃上就能看出来,本命神兵与武者性命交修,可以很大程度的反应出武者的性格。 尧童霸的本命神兵有二,一刀一棍,刀曰“断山”,棍曰“断水穿云”,刀棍双绝独步天下,曾经只有已故的果闻大师敢言稳胜,而现任的点苍宗主、天元第一高手秋墨白也是潜心苦修十年后才隐隐压过他一筹,并且是在他正常的状态下。 所谓的“正常状态”是指刀棍分离,尧童霸的本命神兵其实不是两件而是一件,断山刀与断水穿云棍合二为一才是他本命神兵的真面目,那便是赫赫有名的天刀“断天”,当今世上仅有的可与三仙器媲美的绝世宝器。 之所以分成两部分,全因“断天”太强,尧童霸不知怎么捣鼓出“断天”这种神器,力量强到离谱,以至他这个天下第一猛汉都承受不住,只能分开。 刀棍两分,秋墨白是天元第一高手,刀棍合一,手持“断天”大刀的尧童霸才是天元第一,便是对上仙器都无惧。 可惜“断天”太强,尧童霸无法持久,所以之前两次“切磋”秋墨白都是凭“雷霄剑”的高速周旋拖延,等到尧童霸的“药劲”过了才予以还击,最终获胜奠定了点苍山当之无愧的江湖霸主地位,也因为这个缘故,尧童霸两战皆败却怎么也不肯服输,人前人后时常大骂秋墨白乃“无胆鼠辈”。 这两位狠人来了京城,老皇帝什么意思。 孙才来也就罢了,满庭芳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亲自前来面圣可以理解,可尧童霸你招来干嘛啊? 不怕他们反水吗?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俩要是有点歹心思联起手来折腾,自家老爷子上去就是送菜的,詹王和其他武魂境的大内高手一起上也未必拦得住他们,怎么也得把四大上将军和镇守各方的武魂境军侯叫齐一半来才够稳妥。 罢了罢了,这都是老皇帝和老头子他们该操心的事,自己这个“升斗小民”就不要瞎操心了。 封知平长长的舒了口气,再看明世宸,突然心虚起来。 点苍山和黑骨崖是死对头,又有孙才那个最擅见缝插针挑拨离间的阴人在,点苍山就派个明世宸来够用吗? 不怕人家“一不小心”顺手把点苍山的这几块肉都给剁了? 怎么也得秋墨白亲至才是啊! 第503章 不复曾经 穿一城,过二城,赤剑侯府的威势显露无疑。 因绿荷区骚乱未久,京城各关卡的盘查严密了许多,上到权贵下至百姓,凡进出者皆要严格审查,大人物不便下车至少也得露个脸,剑侯府的马车不然,卫兵隔着老远看清徽记立马放行。 “权力果然是好东西。”明世宸玩味。 封知平笑笑:“肯定是父亲知道您来,特地打过招呼。” 明世宸不知可否,面带微笑望着窗外,似在欣赏街景。 封知平没有继续话题,当初在点苍山被明世宸识破身份后的那番交谈中,他就听出明世宸对封莫修封侯拜将这件事颇有不喜,只不知是反对封莫修的选择,还是反感朝廷本身。 马车一路行至二城南的金辉客栈,缓缓停下,车上人陆续下车,道谢后带着各自的行囊走入客栈内。 就这儿? 封知平跟在后面,左看右看,很是意外。 金辉客栈不能说差,但也绝对称不上好,简而言之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间客栈,在听到只有明世宸要了一间上房,吴本山和易程要了两间中房,其余弟子无论男女尽皆下房,而且是七八个人一间的大通铺后,封知平实在忍不住了,靠近前轻咳两声。 “那个,师叔,怎么住这儿啊,咱点苍山最近很缺钱吗?” 江湖第一大派,在京城没有产业已经很奇怪了,现在竟然还如此安置,实在不能不叫人多想。 明世宸笑笑:“钱不缺,但也不能乱花。” “这破地方能花多少钱!” 封知平无语,转脸看着掌柜叩叩柜台:“掌柜的,你这儿上房多钱一晚?” 掌柜早就看到了车上的徽记,适才又听到几人的称呼,猜到封知平的身份,当即躬身道:“世子千安,回您话,小店上房十两一宿。” “多少?!” 封知平拔高嗓门儿,眼珠子瞪得贼大。 掌柜吓了一跳,期期艾艾:“那个,十两...” “草,黑店啊!”封知平怒拍桌子,恶狠狠的道,“你这破地方卖十两?你自个儿瞅瞅,你这儿哪一点值这个价!” 掌柜苦脸:“爷,息怒,小店原先确实不是这个价,但最近外来人不是多嘛,僧多肉少,价格自然要往上提那么一提了。” 见封知平双眉吊起又要开骂,掌柜的赶紧指指门外:“对面奉贤居还不如我这儿呢,你可以去问问,他们什么价!他们一间上房开价可是十二两半,比小店贵了足足二两半呢!” 封知平无语,这才明白牛春寒的那番话。 牛春寒汇报时曾对他说过,近期大量江湖人士涌入京城,许多人住不起客栈只能露宿街头,搞得衙门很头疼,只能申请款项在尚未开始修缮的绿荷坊废墟周边临时搭了一片窝棚,以相当低廉的价格租给江湖人过夜,用于解决住宿和治安管理问题。 当时他还玩笑说江湖浪子听着潇洒实际上全是穷鬼,连客栈的钱都舍不得出,牛春寒没解释,只笑容很古怪,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敢情是自己错了,闹了一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话。 那些江湖人不是穷,也不是抠,实在是客栈太贵了。 十两一晚,别说散修,就是自己这个剑侯府世子爷听着都肝儿颤,也难怪点苍山这等名门大派也要“厉行节约”了。 封知平瞪着掌柜,老掌柜小意的陪着笑脸,逼视了半天感觉无趣,封知平哼了一声收回视线,苦笑道:“师叔,要不还是住我那儿去吧。” “不用,这里挺好,热闹。” 明世宸说完,颔首告辞,转身走上楼去。 他的行囊不多,由两个弟子背着,封知平顺着他的背影朝两人看去,其中一个略微消瘦的背影让他目光一滞,感觉有些眼熟。 那人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脚步在楼梯上一顿,缓缓转身。 “苟安新?!” 封知平登时认了出来,低声惊叫。 拜苟安杰所赐,他对苟安新的印象相当深刻,方才码头上光顾着惊讶明世宸和吴本山,他根本没发现这家伙也来了,现在对上眼,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欣喜? 呸,跟他又不是朋友,自己还亲手宰了他弟弟苟安杰。 藐视,嘲讽,挑衅,威胁? 统统不行,今儿又不是来打架的。 得不出结论的结果就是他面无表情,苟安新亦然,表情比他还冷漠。 两人对视良久,苟安杰神情一松,嘴巴张了张私要说话,最终只发出一声长叹,眼神复杂的看了封知平最后一眼,回过身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 直到苟安新的背影消失,封知平才收回目光,眉头紧蹙。 看表情挺平静的,这家伙没预想中的愤怒,兴许是有人在场不敢发作? 还是说,他真的放下了? 嗯,有可能。 他弟弟是自己杀的没错,但苟安杰自甘堕落投身黄泉,几次置自己于死地,最终被自己和詹千舞联手绞杀,临死前连人样都没了,自己杀他等于救他,帮他脱离苦海。90文学网 亲弟弟惨死,苟安新心里肯定难受,但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大是大非面前他有火也发不得,而且他要是聪明的话,自当明白自己无意中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别忘了他俩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亲自照料的亲弟弟做了黄泉的走狗,他这个亲哥哥无论有没有参与都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根本洗不干净。 得亏他在点苍山,换做朝廷里的人,早就诛连了,朝廷对黄泉余党的政策一向是有杀错无放过。 即便如此,他在师门的前途也肯定大受影响,想自证清白最好的办法无疑大义灭亲,可以他对胞弟的疼爱,怎可能下得了手? 这下好了,苟安杰自己杀了,他不用苦恼了。 虽说他杀和自己差效果颇有差距,但人总归是死了,他少了一个万难抉择的选项,以后就算有人以此攻击他也有理由还嘴——不是他不想大义灭亲,而是有人抢先了,他想灭没得灭。 “喂,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抬头一瞧,于大胆笑容灿烂,身后跟着同样灿烂的马六和摇着扇子一脸臭屁的赵康。 “东西收拾完了?这么快?”封知平揉着肩膀。 自己应该没走神多久吧? 于大胆一脸不屑:“切,有什么可收拾的,往炕上一扔得了,我又不是娘们儿!” 马六有意无意的扫了赵康一眼,忍笑道:“那个,还是拾掇一下好,我给你放进柜子里了,左边缺角的那个。” 赵康哼了一声,折扇缓摇慢条斯理的评了两个字:“邋遢!” 于大胆怒目,赵康不理,看向封知平:“那俩白痴呢?还伤着呢?” 封知平苦笑,叹声道:“老兄,他俩又不是神仙,差点命都没了,哪能好的那么快!” 赵康更响亮的哼了一声,嗤道:“活该!一个两个比猪还蠢,让人绑了不说竟然还没留下一点信号,死了都没人心疼,没死算他们命大!” “行了,少说两句。” 马六皱眉堵了一句,转过头无奈的冲封知平笑了笑:“别理他,他当时在山上找了半个多月,这两天又气儿不顺,这才病犯得厉害。” 赵康不满,折扇一拢:“你说谁有病?” 马六扔了个白眼:“谁有病我说谁。” “你...” “行了,吵吵什么,有什么可吵吵的,老董和小耗子没死是天大的喜事,其他都不重要!” 于大胆做和事佬,封知平叹为观止,狠狠打量了他几眼。 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言不虚,这才多久没见,于大胆竟然开窍了,会和稀泥了! 刚感慨了一句,于大胆就露了怯,冲着封知平抱怨道:“别怪他嘴损,老董和小耗子这事儿干得确实是太窝囊了。那天我俩发现他们留下的暗号追了过去,结果一个人影都没有。现场只有打斗的痕迹,找不到一点线索,我俩没办法只能漫山遍野的找他们,整座山都找遍了还是没有,这才确信他俩很可能被人绑了。你说他俩又不是雏儿,怎么就不知道留下点记号呢?” 封知平苦笑:“等见了面你们自个儿问吧,不过我感觉他们八成是没机会,也有可能根本不像你来追过去。” “什么意思?”于大胆不解。 赵康接过话头,冷笑道:“还能什么意思,不想咱来步后尘呗!对方来历不俗,身边高手众多,咱们几个‘贱民’怎能跟官眷对着干?” 于大胆不服:“为什么不能,那是野外!” “野外怎么了?只要跑掉一个,消息散出去说咱们杀了官眷,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弄不好还会殃及点苍山!” “可是...” “好了好了,你还说他,你自己也开始了!”于大胆挡到两人中间。 赵康和于大胆互瞪一眼,齐齐转脸。 封知平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吵嘴,仿佛回到了点苍山的时候,很是回味。 见三人看向自己,封知平笑道:“走吧,人在我家呢,我这就带你们去。老牛!” “在!” 牛春寒走上前,恭声道:“三位公子,车已备好,请随我来。” 被人叫成公子,于大胆和马六都很是拘谨,尴尬的想摆手否认。 赵康一脸坦然,仿佛本就如此一样,展开折扇轻轻摇晃,淡然自若的道:“走吧,劳烦带路。” 臭屁的模样让马六和于大胆直犯恶心,心道你还真把自个儿当富家少爷了。 再看封知平,两人又是一阵感慨。 当初惊闻封知平真实身份他们俩还感触不深,此时此刻见他前呼后拥,他俩这才感觉到双方之间的差距。 人还是那个人,还是那副性子,但给人的感觉真不一样了。 剑侯世子呐! 曾经的冯不平已经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 第504章 阴阳怪气 距离感持续了一路,进了剑侯府都不曾消散,反而更浓。 于大胆还好些,神经大条,虚着虚着就虚习惯了,表情还略有些僵硬,但肢体动作至少已经协调了,反观马六,就着实有些可怜了。 马六本就心思细腻,又年过三十,拜入点苍山做役徒十几年,早已学会了忍耐和察言观色,让他小意伺候人没问题,让他被人恭敬着伺候着,他实在坦然不得。 进了大门,穿廊过桥,一重又一重的院子看花了他的眼,沿途侍女仆役行礼问好,他每每都停步回礼,弓着身子的时间快赶上直着腰的时间了,拘谨得不得了。 窘迫的样子惹得俏皮的丫鬟们忍俊不禁,待他走远,凑过脑袋低低吃笑。 马六何等耳力,怎会听不着,每逢这时他都满脸紧张的凑到封知平身边,小声追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失态了。 一回两回有耐心,屡次下来,封知平也无奈了。 “老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紧张?你这样我也很没面子啊!” 一听这话,马六更紧张了:“我果然丢人了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话了是不是?我...” “停停停,打住!”封知平用力按住他,哭笑不得,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 赵康的毒舌向来不饶人,嗤笑一声道:“甭管他,他就是个穷命,这辈子没指望了。” “你!” 马六怒目,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赵康说得有点道理。 自己是不是穷命暂且不论,单说赵康,这家伙压根儿就没半点紧张,从容自若的跟他才是侯府的正牌少爷似的。 不长但感觉很长的路终于走完,几人来到老董二人安顿的小院。 翠绿早已得到通传侯在门口,远远见到封知平,立刻莲步款款的迎了过来。 “少爷,您回来啦!” 封知平含笑点头,翠绿这才移目他人,甜甜一笑矮身福礼:“奴婢翠绿见过三位公子。” 马六脸皮一抖,下意识就要拱手弯腰,赵康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他抄起丢给于大胆。 “看着他。” 于大胆胳膊一伸直接将马六“亲热”的夹在腋下,而后冲赵康一扬下巴:“没问题!” 马六脸红如猪肝,不知是尴尬的还是气的。 翠绿微讶,但没有多嘴,仿佛没看着似的俏声道:“知道三位公子要来,少爷高兴坏了,一早就吩咐奴婢将几个厢房都打扫了出来,就等您几位挑选。” “这个不忙。”赵康折扇一并,彬彬有礼的微一颔首,“翠绿姑娘,敢问那两头猪在哪,可否引路?” “猪?” 饶是翠绿的机灵,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茫然的看向自家少爷。 封知平无语的斜了赵康一眼,吩咐道:“甭理他,我带他去就行了,你去吩咐厨房赶紧上菜,稍后我们过去。” “是。” 翠绿应命,飞快的看了眼赵康,眼神古怪,转身找院里的婆子吩咐去了。 “你家的丫鬟教养不错。”赵康难辨真假的称赞了一句,随后玩味的扫了眼金刚似的立在院门两侧的侍卫,“安保也很严密,真不错,好和谐的一家啊!” “吃炸药啦?”封知平瞪了他一眼。 赵康一无所觉,迤迤然展开折扇:“他们几个将来卖命的地方,总归要看清楚些,免得将来后悔。” 封知平一怔,随后惊喜的看向马六和于大胆,见两人不自然的笑脸后欢喜无限,大手一挥:“看,使劲看,随便看!” 马六尴尬的咳了声:“那个,我还没...” 赵康截断话头:“行了,别装了,你要没这心思,这次会死皮赖脸的跟着过来?点苍山这次来的人,你瞧谁比你弱?” 马六羞怒:“我瞧你就比我弱!我是来看老友的!” 赵康哼笑两声,不搭腔,扇子朝前一指:“走,看‘猪’!” “你...!” 马六大怒,封知平赶忙上前劝住:“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别动真火。大家这么熟,你还不知道他的德性吗?” 于大胆箍着马六,也劝道:“就是就是,他那人啥都好,就一张嘴臭得要死,哪天不刺儿人两句就跟白活了似的,咱不跟他置气!” “走不走了?”赵康已自顾自的走到门口,回身问道,表情很是不满。 “走!” 封知平也无奈了,拉着个脸走上前,佯作引路顺手将他拉到跟前。 “我说你怎么回事,一路上阴阳怪气,跟谁欠了你钱不还似的。你跟别人犯劲就罢了,跟自家兄弟你犯什么劲?吃咸了你?” 赵康斜眼看来,表情奇怪,似乎很不解封知平为何会这么问。 封知平不明所以,瞪了他一眼后迈步先行,脸拉得老长将问好的丫鬟们的笑脸都冻在了脸上,噤若寒蝉。梦生 直到几人进屋,下人们才无声的长松一口气,暗暗嘀咕少爷为何又生气了,脸阴得跟锅底一样。 屋内,碧柳带着两个丫鬟正在给老董和徐昊换药,见几人进来,立刻起身见礼。 “少爷万安,三位公子万安。” 这回不用吩咐,老董一把搂紧马六,马六好奇又好笑,这回他压根儿就没想裹腰。 封知平张望了两眼:“药换完了吗?” 碧柳回道:“快了,还差一点。” 封知平点点头:“你们继续,弄完就下去吧,没有吩咐不许进来打扰。” “是。” 知道几人有话要谈,碧柳利落的包扎妥当,带着两个丫鬟告退离开,临走时贴心的将门关严。 四人一进门,老董和徐昊就含笑问好,结果只有赵康没回应,而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太对劲,遂按下话头不提,忍到此刻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你那什么眼神,我吃你加盐啦?”老董向来不惧赵康,在互损这件事上向来不遗余力。 赵康淡淡一笑,眼睛瞄了下他的手脚:“造型挺别致,很适合你。” “你大爷!”老董白眼。 赵康转眼徐昊,上下一打量,哼笑道:“你也不差,再晾晾就可以挂墙上了。” 徐昊紧闭着嘴,佯装没听着,损人这件事上他从来没赢过赵某人。 “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马六上前关心,于大胆看清老董的伤,顿时惊叫。 “卧槽,老董,你,你这是...?谁干的?!” 身体是习武的本钱,手脚是习武的关键,后天境武者没有先天境那些神奇的手段,手脚断了实力会大受影响,不亚于丹田受创。 “黄泉的小崽子。”老董笑的洒脱,信守承诺分毫不提真凶,见于大胆急出汗来,抬了抬手脚道,“别担心,没事了,剑侯府的药很厉害,这几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些日子就能痊愈。” “那就好。”于大胆松了口气,坏笑起来,“这么说我现在可以欺负你了?咱俩掰掰腕子,一把定输赢?” 于大胆天生神力,纯粹的肉体力量无有敌手,直到遇见老董,单纯的腕力较量每战每败,他做梦都想赢一回。 “行啊,来啊!”老董坐起身,活动着肩肘,“别以为老子残了就好欺负,老子就是瘫了也能赢你!” “来什么来,老实躺着!”封知平走上前将老董按了回去,“不想好了?真想当残废?想就直说,我帮你,本少爷的剑很快,保你是试不着疼!” 而后怒目于大胆。 于大胆只是玩笑,见状悻悻道:“就是就是,还是等你好了吧,现在赢你也不光彩。” 那边,马六对徐昊嘘寒问暖。 封知平来之前,徐昊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几人对他都相当照顾,马六更是将他当作了不幸夭折的胞弟,关怀备至。 听闻徐昊的遭遇,马六又愤怒又自责,连声惭愧自己当时一同留下就好了,身外之物哪来的自家兄弟的性命重要。 “差不的得了,人又没死。”赵康插话,凉飕飕的道,“何况这些罪都是他们自找的,稍微动动脑子,哪用吃这么多苦!” 马六彻底|火了,霍然起身。 “姓赵的,你什么意思?平时阴阳怪气的就算了,现在他俩伤成这样,你还在那说风凉话,你还是不是人?枉我们把你当兄弟看!” “我说错了吗?” 赵康悠然落座,从容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端在手中摇晃着道:“你们中伏的地方我去看过,往东有片密林,往北有座深潭,都不过三里。往西六里出山,山下有官兵设卡,再不济往东南走,不到两里的地方有处悬崖,高愈二十丈,近乎比直,崖壁上落脚点稀少,你们打不过可以去那里跳崖嘛,赌一把总比做阶下囚好吧?” 马六怒道:“你少在那马后炮,他们当时已经力竭,哪里力气逃?再说了,就算有力气也不可能去跳崖,换你你会跳?” 赵康喝干茶水,放下杯子,竖起一根手指。 “首先,我不可能让自己处于那种绝境;其次,如果真中招了,我也不会像他们那样死鸭子嘴硬,吞吞吐吐语焉不详,我会第一时间道明我跟剑侯世子的关系,无论信不信,对方都会投鼠忌器。最后,如果对方全无顾忌,那我会马上投降,俯首称臣,虚以尾蛇,先保证安全再伺机逃脱,尽可能不给对方伤害我的机会。” 马六气笑:“你投降人家就不打你了?笑话,人家凭什么饶过你!” “因为我有价值。”赵康看了眼徐昊,“就拿打擂这件事来说,换做我,不但不会拒绝,还会主动要求去。擂台啊,多好的曝光机会,哪怕我被毒哑了,只要手脚还能动,我就有法子向外界传递信息。” “传出消息又有什么用,你神仙啊,能算到他会去?”马六指着封知平。 “不去又如何,不去就收不到风声了?”赵康挑眉,淡声道,“那可是黑赛,到场的非富即贵,剑侯府何等门楣,那些人里岂能没有与之交好或想要巴结的?姓吴的蠢材不知我们的关系,不信我们的话,他本人呢?只要有一点风声走露出去,流到他耳朵里,你觉着他会坐视不理?” 马六哑然。 狡辩归狡辩,但不得不说,赵康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赵康扫了老董和徐昊一眼,冷哼一声:“最后,也是我最生气的一点,你们两头猪竟然没留下一点信息!怎么,是觉着咱们兄弟几个一介草寇拗不过马山伯府这条大腿,怕我们步你们的后尘?还是信不过他认为他不会出手相救?还说兄弟呢,你俩这么做,可曾把我们当兄弟?哈,二位兄台好豪气,好仗义,好好笑!你们真是把我感动,感动得我只想说一句话——我呸!” 重重的啐了一口,赵康面露怒容。 “猪,一群猪!都是没脑子的蠢货!” 第505章 态度 屋内安静下来,老董无声苦笑。 赵康所料不全对,但也差之不离,他确实存了这份心思。 马六也不气了,叹了口气责怪的看向老董:“这事你办的确实不地道,咱们风风雨雨这么些年,怎么着你也得让我们知道下你的下落。” “就是,但凡有一点线索,我俩也不至于遭那个罪!”于大胆大倒苦水,“你是不知道,俺俩在山里整整泡了半个多月,脚都磨秃噜皮了,要不是我死命劝着,他还想去雍州城夜探大牢,可把我给愁坏了!” “探牢?” 几人都瞪起了眼,愕然看着赵康,不敢相信这个向来自诩聪明人的家伙会如此疯狂,要知道这可是死罪啊,一旦被人发现谁也保不住他! “你去那儿干嘛?”封知平很是不解。 赵康哼了声,淡淡道:“那阵子为了那株烂草乱糟糟的,有帮白痴杀红了眼失手杀了几个平民,所以雍州城才派兵封了果旺山,抓了不少人,我找不到人,只能怀疑被抓的那群白痴里有没有咱家的两头猪。”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叫成猪,老董很是不满,但这不妨碍他感动,咳了两声不自然的道:“那个,费心了,谢谢。”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赵康手搭在耳朵边,“再说一遍,大声点。” “谢了!”老董虎起脸,吼声震天。 赵康还不满意,扣扣耳朵用下巴指了下跟前:“诚心点,磕一个吧。” “我磕你奶奶个腿儿!”老董骂道,气哄哄的别开脸。 赵康笑了,悠然道:“就是,既然没诚意,那就连谢字都不要说了,光说不练假把式。” 其他人纷纷摇头失笑,赵康这人,连宽慰人都不忘刺两句,真真刀子唇齿豆腐心肠。 封知平见气氛缓和,微笑道:“我有件事,正好你来了帮我参详参详。” 抹去不方便说的部分,封知平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 老董二人的遭遇,太子和睿王的设计,他这些天反复琢磨感觉两件事应该没有直接的关系,可还是拿不准,想让赵康帮着一同想想。 赵康面不改色,静静听着,其他人则暗暗咋舌,就连老董和徐昊这俩听过一遍的人再听一回都觉着充满荒诞。 他们只是点苍山的役徒,往昔考虑的不过是跟桥西的役徒们争风跟某阁的外门弟子斗勇,今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拜入外山某阁成为一个真正的外门弟子,或者幸运的被某个大人物看中,收入座下进入内门。 可现在呢? 封知平张口太子闭口睿王,王侯将相如数家珍,还有陛下和那位待嫁的小公主,以及太始、空玄两国来访的皇亲国戚,而以上这些事又因为封知平与他们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天知道他们的感受。 说句丢脸的话,就是县太爷在他们眼中都是天大的人物,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然会跟这些站在天元顶端的真正的大人物扯上关系,兴许将来还会有实质性的接触。 一时间,各人感慨万千,各自心思。 像马六,本来有心投靠,可现在这情况他有些打怵。 他不是怕事儿,他是怕事儿办不好,冲着情分一回两回封知平可能不会说什么,但砸的多了,再厚的情分也给磨没了。 徐昊跟他类似,微低着头看着自己腿上的纱布,怔怔出神。 老董也很犹豫,不同的是他犹豫的是牛春寒的遭遇,牛春寒那等高手都碍于身份卑躬屈膝,名利这东西是好,可他担心自己受不了那个气。 相比之下,于大胆最轻松,他压根儿就没琢磨这个。 听封知平说太子设局拿封知平与睿王斗法,他义愤填膺,听太始皇子放狠话要在擂台上灭了封知平,他须发齐张怒拍桌案,破口大骂之余恨不得能取而代之亲手教训下那个敌国狂徒,搞得封知平哭笑不得,不得不停下嘴先安慰住他。 好不容易将事讲完,封知平希冀的看着赵康:“你觉着呢?” 赵康不答反问:“你怎么想?” “我觉着应该关系不大,但不敢完全肯定。”封知平犹豫着道。 赵康扇子敲了敲掌心,微笑着端起茶杯:“嗯,我也这么想。” “完啦?”封知平瞪眼。 赵康回瞪:“啊,完了,还要咋地?” “你倒是多说两句啊!说说你怎么想的。” “有什么可说的,说你庸人自扰?”赵康呷了口茶水,吐出茶末,“你发没发现你有些疑神疑鬼的?我很理解你的心态,以你的处境多疑是好事,但你要疑也疑些紧要的,这些无关紧要的你疑他做什么。” 封知平愤懑:“怎么无关紧要了,你们的安危不重要吗?老董和耗子这次已经受牵连了,要是以后你们...” “打住!”赵康抬起手,“你怀疑的前提的是整件事从最开始就是那两人中的某一个设计的,我不认为这世上有人能算到这种地步,更不认为他们那种大人物会花费心思拿我们这些小虾米开刀,要挑人你身边有的是比我们更合适的人选。此外,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控制了我们要挟你,他们怎么能肯定你一定会就范?届时偷鸡不成蚀把米,控制不成反生敌意,堂堂赤剑侯府世子的敌意谁敢小觑,这种赔本买卖傻子都不会去做,他们会做?” 封知平笑叹,也知道自己确实庸人自扰,奈何自己算得再定也总踏实不下来,今日被赵康说了一通,这才彻底放心。 “说到这儿了,咱们就顺便谈谈咱们的正事。”看书屋 赵康放下杯子,游目一扫。 几人隐有猜测,表情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自然。 赵康哂笑:“瞧瞧你们,都什么表情,不愿意?不愿意你们做什么来了,别跟我说为了参加天元大比,咱们当中只有我是正正经经被挑过来,这两头猪是被逮过来的,你们俩则是自己掏的路钱。” 封知平一呆,看向马六和于大胆,这才知道赵康进门前那番话不全是挤兑,这两人真是自己跟过来的。 马六脸上挂不住,气道:“你不也一样?你要不报名,哪能挑中你?你当自个儿是内门弟子啊,有师父推荐。” “我过来是为了帮你们掌掌眼,别让他给骗了,也别让他被你们给坑了,报名的目的很单纯,完全是为了省路费。”赵康风轻云淡,潇洒的摇着折扇,“我很穷,你们知道的。” “你穷?我呸!臭不要脸!” 于大胆大怒,他们几人中属赵康最富,外山弟子中有的是师姐师妹求着给他那张小白脸买单。 “太无耻了!”马六猛揉额头,冲封知平吐槽,“看到了吧?这种不要脸的人千万慎重,免得将来丢人!” 封知平好笑,正要应声,却听赵康淡声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说了,我是来替你们相看的。” 众人齐齐一愣,封知平皱眉:“你,什么意思?” 赵康回望,眼神幽幽:“意思就是,我还要考虑考虑。你这座庙太大,我怕坐不住。” 封知平默然。 周夏冬曾对他说过赵康的过往,无论是何缘故,当年带兵灭了赵家庄满门的确是封莫修无疑。 赵康曾对他表示谅解,承认当年错在赵家,封莫修只是奉命行事,而且还网开一面饶了他和其他一些人的性命,但凶手就是凶手,谅解可以,给凶手的儿子卖命,封知平自己想想也觉着很不容易接受。 “往昔如风,只看今朝。”老董劝了八个字,言简意赅。 “再说吧。” 赵康笑笑,而后收起颜色,拢扇在桌上敲了敲。 “别说我,说你们,来都来了,正好都在,你们给他个态度吧。” 见几人都不吱声,赵康又道:“我先说说我的意见,我觉着你们投靠他是最好的选择,强过在点苍山混吃等死万倍。” “马六,你不是想娶媳妇吗?生儿育女子承父业,你觉着你在点苍山还要混多少年才能混成你的理想?话说回来,你有业让你孩子承吗?” “大胆,我知道你在山上很憋屈,你以字当头,最爱替人打抱不平,为此吃了多少罚受了多少罪我们都看在眼里。剑侯府规矩更多更严,但有他关照,以你的性格混开不难,待战事一起投身沙场立上几番功劳,未必成就不了一番气候。” “徐昊,你们家费尽心思把你送进点苍山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如今有剑侯府这颗大树可抱,抱的还不是树根是树冠,你还有什么可考虑的?论仗势欺人,谁欺得过剑侯府?剑侯爷咱没见过,他是你知道的,有他撑腰你将来回家,兰芝江徐家的家主舍你其谁?” 说着转向封知平:“你别瞪眼,我又没说错,剑侯爷护短人尽皆知,这可不是我编的。” 封知平悻悻的收回目光,揉了揉鼻子,老头子护短的名声确实响亮得紧,跟他的爆脾气不相上下,与之相对,封家军的心也异常的齐,惹得多少军侯羡慕。 赵康最后看向老董,默然片刻,幽幽开口。 “咱们几个脑子最清楚的除了我就是你,你我不用多说,我也劝不动,我只说一点。我知道你想过的日子,很好,很美妙,我也想过,好些人都想过,但问题在于过不过得了。有得必有失,你想逍遥得有逍遥的本钱,我可以十分肯定的告诉你,这本钱靠你自己这辈子都别挣到,你想得到,就得做好付出的准备。正所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这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而这代价是多少人想付出却没有机会的。人之一生,忙忙碌碌无非名利,名利二字得一不难,难的是两全,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我真心建议你不要错过。” 老董一声长叹,未置可否,轻声问:“说了这么多,那你呢?有得必有失,为了一桩条理分明的陈年旧案,舍了这场缘分,你,真的舍得吗?” 赵康默然,良久,轻轻一叹。 “所以,我还在...” 铎铎~ 敲门声打断了赵康的话,小桃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少爷,奴婢可以进来吗?” 赵康皱眉,暗道封知平身边还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主子说了不要打扰还敢来敲门。 封知平不以为意,温声道:“进来吧。” 小桃推门而入,扫了眼一屋子男人,盈盈一福,起身后柔声道:“少爷,前面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过去。另外,奴婢今天‘正好’路过大少爷院子,‘碰巧’遇见大少爷,得知您宴请好友,特意吩咐奴婢给你带回几坛陈年的佳酿。” 封知平哑然失笑,这院子跟大哥的院子分作两头,得多‘正好’才能‘路过’,还很‘凑巧’的碰见了大哥。 定是大哥托人叫小桃去拿的,小丫头担心自己气没消责骂她,这才扯了个谎。 也罢,兄弟没有隔夜仇,那晚的事大哥本就没错,错的是各自的立场。 封知平微微一笑,温和的点点头:“嗯,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们稍后便来。” “是。”小桃飞快的福了下,眉开眼笑的带上门。 封知平回眼看向赵康,正想让他继续说,却见赵康鲜有的露出呆滞相,定定的看着房门。 第506章 上下有别 “喂,喂!回神了!” 封知平连唤两声才将赵康惊醒。 赵康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嗯?你说什么?” 这下连于大胆都瞧出不对,狐疑道:“不是吧你,魂儿都没了,一见钟情?” “瞎说什么呢!”赵康板起脸,架不住几人的逼视,含糊道,“别瞎想,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位姑娘有些面善。” “面善?” 封知平奇了,看了眼房门,挑眉道:“小桃从小跟着我,泉州城都没出过几回,你竟然面善?” “我想起来了!”于大胆突然一捶掌心,“刚才那位姑娘确实挺像栖羽阁一位小师姐的,你肯定是想起她了!” 马六好奇:“哪位小师姐?” “就是前年过年,外山举行九阁演武时上台表演剑法的那个穿绿裙子的小师姐!想起来了吗?” “没有。” “上元节送八珍八宝,咱们还在栖羽阁外面见到过的,她堵着老赵非要送老赵一个香囊,被老赵拒了后差点没哭了那个!” “嗯,好像有点印象。” “哎呀!”于大胆急了,不管不顾,“冯老弟来之前咱去湖边偷看姑娘们洗衣服,你盯着人家扒不下眼来说将来就要娶这样的那个!” 马六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你说她啊!嗨,哪儿像啊!这姑娘比她瓷实多了!” 封知平脸黑。 这什么形容词? 马六赔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姑娘身材好,比那姑娘丰腴!” 封知平脸更黑,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赵康也生气了,厉声道:“少在那胡说八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封知平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赵康默然片刻,犹豫着道:“我是真觉着她面善,似乎...很像一位故人。” “故人?”封知平皱眉,“死的活的?” 赵康冷眼,拒绝回答。 封知平看着他,越想越不对劲,狐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不会真被于大胆说中了,对她...” “不是!” 赵康断然否认,烦躁的展开折扇使劲摇晃。 “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说回正事。他们几个这次过来大约都是想投奔你,你意下如何?” 封知平毫不犹豫:“欢迎之至!” 赵康挑眉:“没了?” 封知平不解:“昂,不然呢?” “你!”赵康一脸无语,皱眉拍了拍膝盖,“我怕的就是这个。” 正起颜色,赵康肃然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初你是鹭湖区的一个小小役徒,与我等一样的无名之辈,那时你与我们称兄道弟嬉笑怒骂没有什么,可现在你不是点苍山的冯不平了,你是剑侯府的世子封知平,你认为你与我们之间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封知平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看了眼其他几人的表情,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不自然,不禁伤感,低声道:“你们与我相交于患难之时,我很珍惜这份情谊,不想掺杂太多其他的颜色。” “你想是你想,做是绝对不能做的!我敢断言,如果你这么做,咱们之间的情分就彻底完了!” 赵康长身而起,负手凝望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封知平身上,语气严肃,语重心长。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上下有别,绝不可乱,混淆不清,必生祸患!他们是来投靠你的,这跟没钱了找你来帮衬一把不一样,这是追随,是效忠,是认你为主君!你为着往昔情谊,额外招抚提携没问题,私下里称兄道弟也无伤大雅,但主就是主,仆就是仆,绝不可混为一谈!主仆不分何以明纪?将来遇事何以决断?让别人看到听到,你如何律下?当其他人习以为常,将他们当作你麾下的特殊人物时,即便你将来在某些事上做出了公正的决断,别人也会认为你因着旧情偏袒他们,认为你处事不公。不平生不贫,不贫生怨怼,怨气丛生人心思乱,到时害了你不说,还会害了他们!封知平,兄弟与臣属不一样,便是咱们的陛下,他的胞弟胞妹也得口称臣弟臣妹,先是臣,后是亲,这点你一定要想定了!” “还有你们!” 赵康转眼他人,肃声道:“剑侯府是颗参天大树,你们投奔他无异于一步登天,然天高不胜寒,你们若不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还跟以前一样处处显摆你们的关系彰显你们的特殊,那索性打道回府吧,免得将来丢了性命。” “说的好吓人。”悠悠书盟 于大胆弱弱的说了一句,立刻招来赵康刀子一样的目光。 “吓人?更吓人的我还没说呢!他的处境你们都知道,这还没追随,仅仅因为一点模棱两可的关系,老董和耗子就被设计了一把,待你们投身剑侯府站稳脚跟,会遭遇什么你心里没数吗?他之所以招揽你们是因为你们可信,可信的原因是因为咱们相逢于他落难时,彼此知根知底,没有歪心,可这份信任是建立在他是冯不平的前提下!现在他重归剑侯世子之尊,你们鸡犬升天与往昔也大相径庭,地位的变化必然让很多人对你们巴结讨好,你怎知这些人中没有居心叵测之徒?一次两次你们可以稳住,可长此以往,你怎知你不会松懈,你怎知你能初心不改?你确信你能识破所有的阴谋抵御所有的诱惑?一旦你们被攻破,那后果不用我说你们自己清楚,到时你们置他于何地,置自己于何地?无论有心无意,这份情谊,都算完了。” 于大胆嘴巴闭紧,讪讪低头。 他有自知之明,明刀明枪他向来无惧,可阴谋算计,他很清楚自己有多容易中招。 顿了顿,赵康又道:“换个角度讲,剑侯府毕竟军侯世家,将来有战定然征战沙场,万一遇到绝境,上面命令你们做敢死先锋,你们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很犀利,几人都沉默了。 同为武道中人,江湖人与兵将最大的不同便是纪律性和服从性。 江湖人从来都是散漫的,直白点说就是自私,行走江湖的要义便是永远将保全自己放在第一位,哪怕点苍山这种门规严明的大派碰到恶战都免不了出现几个跑路的,事后被人问责也大都不会丢了性命,最多是逐出师门,可军队没有命令你要敢跑那就是逃兵,天元铁律,逃兵是重罪,轻则大刑重狱,重则砍头凌迟。 这命令如果是上峰下的,他们怎么办,去求封知平让上峰收回命令改用他人? 且不说封知平做不做得到,封知平要敢说,他自己也落不了好。 这命令若是封知平下的,他们怎么办,责怪封知平不讲义气拿老兄弟换功名利禄? 真要这样,他们之前的情分就真的完了,就算不说,双方心里也肯定会留下无法抹平的疙瘩。 所以赵康说的没错,他们必须想清楚,投奔和投靠是两码事,一旦决定就必须端正心态,防微杜渐。 赵康重新坐下,摇着扇子,幽幽道:“上山当土匪还得立个投名状,他给你们免去了这一环,给你们铺了条大道,若这点理所应当的小要求都做不到,你们还是不要留下了。” 老董抬了下眼,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和赵康彼此都太了解了,知道赵康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要说的这么沉重,再说下去,我都不敢留你们了。” 封知平拍拍手,微笑着环视众人。 “我身边确实缺人,我也确实很想你们来帮我,但我绝不会拿你们去换功名,我封知平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背叛和出卖。” “我是这么想的,我想效仿明武帝游安,当年游安为了平外乱内患暗中组建了‘义盟’,你们肯定不知道,义盟其实就是血刀门和阔刀门的前身,咱们点苍山的一位祖师也跟义盟大有渊源。” 赵康眼神一闪,于大胆吓了一跳。 “不是吧,你想谋反?!” “我谋你大爷!” 封知平给了于大胆一拳,气哄哄的道:“我没那个闲心,我只想积蓄自保之力,安安生生的过完这辈子。我的意思是你们以食客的身份来帮我,我是你们的主君,但不是你们的主人,你们不用卖身给我。等将来你们发达了或有其他想法想离开,大可直说,我全力支持,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全心全意的帮我,就这么简单。” “诶,这倒不错,相当不错!”于大胆兴奋起来,猛搓下巴,“有朝一日,我于光说不定也能建立个门派,就叫光大门!” 众人齐齐白眼,徐昊看了眼于大胆的发际,小声道:“我看叫光头门还差不多,还能蹭蹭松山寺的威风。” “老子是吃肉的,鬼才去做和尚!” 于大胆大怒,引得众人哄笑。 赵康笑眼扫了下老董,见他意动,暗暗点头。 他怕老董拒绝,不是怕老董错过飞黄腾达的机会,而是担心老董的武道前途。 老董的悟性是他们几个当中最高的,心高气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老董的资质强过他不止一筹,身体亏成那样了都能修至准先天,只要能治好暗伤,再加上侯府的各种资源供养,武魂具形不敢说一定,但神藏期肯定没有问题。 神藏,先天境的分水岭,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得,老董错失了一次机会,若这次再不把握住,那就真的太让人惋惜了。 至于自己... 赵康感觉到封知平在偷瞄着他,佯装不知不予回应,心里默默的回味着方才的佳人。 会是她吗? 可能吗? 得找个机会试探试探,如果真是... 赵康在心中叹了口气,打量了下屋子的摆设。 比起点苍山,剑侯府,似乎也很不错。 至少不用跟一帮脚都懒得洗的糙汉子挤大通铺了。 第507章 小桃(上) 世子爷发话,金牌大丫鬟小桃姑娘亲临现场“虎视眈眈”,侯府的厨娘们哪敢懈怠,个个拿出看家本领,山珍海味云中陆走一股脑的填上桌,见过的没见过的琳琅满目,直把几个吃惯了大锅菜的“土鳖”看直了眼。 用最耿直的于大胆兄弟的话来说——大前年破军阁身家最富的陆师兄成亲时的主席都没这桌丰盛。 “你去了?”马六惊问,印象中役徒里只有周夏冬有一份请帖,而且是外院最边缘的席位,其他人都没有。 “昂!”于大胆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赵康也惊了:“姓陆的怎么可能邀你?本公子可都没这个‘福分’!” “那是你嘴臭,人家怕你砸场子。” 于大胆吐槽了一句,拍拍徐昊:“耗子也去了,我俩一起去的!” 老董坐在铺了厚厚软垫的轮椅上,双手费力的夹着茶碗,狐疑的看着于大胆:“我怎么记着你是去帮忙的?” “对啊!”于大胆理直气壮,“不然呢?” 马六吐血:“合着你去是打杂的,我就说放着这么多人不请怎么会请你。” “打杂怎么了!”于大胆一拍桌子,杯碗齐齐一跳,“你问我去没去,又没问我去做什么,打杂我也一样是去了,主席什么人什么菜我都见着了!怎么,你有意见?” “得,是我蠢,当我没问。”马六哭笑不得的举手告饶。 几句玩笑,拘谨的气氛大大缓解,待几杯黄汤下肚,最后一分拘束也彻底消散。 或许是久别重逢,或许是为了即将逝去的纯粹的友情,除了老董和徐昊这俩饮不得酒的重伤员外,其余人都敞开了肚皮,连连举杯。 封知平喝得最多,与其他人一样,他刻意收敛内力,任酒劲在体内弥散,不到一炷香就雾里看花眼皮打架,舌头僵硬连一句超过十个字的整话都说不利索。 徐昊笑眯眯的看着,老董则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他也想喝,可惜身体不允许,身边的人更不允许。 小桃在厨房“虎视眈眈”的盯完,夹着余威转移战场,亲自服侍手脚无力的老董,顺便监督他有无偷嘴。 老董满心无奈,知道这是封知平的命令,知道小桃完全是好意,可酒香太勾人了,不停的往鼻子里扑,搞得茶碗里的极品云雾都失去了味道,喝在嘴里比白水还淡。 “我就喝一杯成不成?就一小杯...”老董抬起眼皮,小心翼翼的恳求。 小桃坚决摇头,朝旁一指:“不行,少爷不让!我家少爷就在这儿,要不您问他,他同意我就给您换酒!” 老董缩了缩脖子,看看封知平,犹豫片刻,无奈的继续叹气。 “小...嗝~小桃子,过来!”封知平突然转过头含糊不清的唤道。 小桃立马丢下老董,移步过去轻声道:“少爷,可是要再填点什么?” “菜...加,不用,嗝~酒不够,再去添点来,还...嗝~还去找大哥要,他酒好!” 封知平迷瞪着眼,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小桃费力的听完,用力点头。 “好来!奴婢这就去要!” 吩咐碧柳照看好老董,尤其叮嘱不许他沾酒,小桃脚步轻快的退了出去。 小桃一走,老董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堆起憨厚老实的笑脸看向碧柳:“碧柳姑娘,你看我伤好的差不多了,可不可以...” “不行。”碧柳断然拒绝,风格与小桃截然相反,挂着最温顺的笑,说着最狠的话。 老董哑然,扭了瞪了眼吃吃偷笑的徐昊,夹起茶碗继续唉声叹气。 赵康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落在小桃身上,面红耳赤貌似酣醉,实则三分真七分假,此时晃晃悠悠的站起身道:“本公子去解个手。” “秋菊...” “不用。” 封知平正要唤人引路,赵康摆手打断,按着折扇拄着桌子道:“我没醉,不用人陪,我知道溷轩在哪,我自己去!” 说完,一步三晃的走了出去。 “溷轩是啥?”于大胆只听到后半句,没听懂。 “就是厕所。”封知平一脸膈应,“奶奶的,他又装大尾巴狼,拽什么书包!你瞅他像学问人吗?” “他像个鬼!”于大胆毫不犹豫,说完灵光一闪,猛的拍桌,“我知道了,他是不行了,他去吐去了!哥几个,咱要不要跟过去瞧瞧?” “瞧个屁,不嫌恶心?”马六喷了口酒气,“不理他,等他回来再笑话他!再让他损我!” “对!”于大胆拍案,震的杯碗又是一跳,“等他回来再笑话他,笑话不死他!” “嗯,这就对了!咱们喝!” “喝!” “嗯?那个怎么趴下了?叫起来叫起来!” “喂,别睡,起来!” 于大胆使劲推了两把,看得几个丫鬟纷纷皱眉,很是心疼,却不敢上前扰了酒性。 封知平茫然睁眼,看看于大胆,再看看马六,目光一凝。 “谁睡了!孙子才睡了!来人,倒酒,给他们也满上,本少爷今天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千杯不倒酒中仙!” 屋内顿时又哄闹一团,徐昊兴致勃勃,不时插言挑拨,老董则频频苦脸求望碧柳。 回应的,是表示拒绝的温柔微笑。 “谢谢大少爷!”小桃接过一大坛酒,吃力的抱在怀里,甜甜致谢。 封知礼微微一笑,问道:“那边怎么样了,三弟喝多了吗?” “没有,少爷清醒着呢!”小桃嘴上从来不输,眼中却露出心虚。 封知礼哑然失笑,招手叫过三个家丁:“这还有两坛,你拿不了,我让他们帮你。” “谢谢打少爷!”小桃再次致谢,毫不客气的将坛子交了过去,矮身一福,“那小桃就不打扰您了,小桃告辞。” “去吧。”封知礼温声道,在小桃转身时又将其叫住,“高兴归高兴,但也不能没有节制,饮酒过量很伤身的,你看着点他,别让他逞能。” 小桃纠结:“我...我...唉,奴婢尽力吧。” 再次福礼,小桃带着三个家丁和三大坛烈酒往回走,快到时突然见到路边的花丛后一个人在撞树,仔细一瞧,可不正是少爷的其中一个好友嘛! 好像是叫赵康来着。 “你们先过去,我稍后再来。” 吩咐三人继续走,小桃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迈过花丛,走到赵康身边轻声问:“赵公子,您在这里做什么?” 赵康停止自虐,迷迷糊糊的回过头:“我想进门,可这门打不开,肯定是那帮混球插死了!” 小桃险些笑出声,赶忙捂着嘴轻咳掩饰,悄声道:“公子,您走错门了,不是这边,是那边,您随我来,奴婢领您过去。” “原来走错门了。”赵康恍然大悟,竖起扇子敲了敲撞红的额头,笑容有些尴尬,“见笑了,刚才的事请你不要说给他们听,包括你家少爷,赵某多谢。” 说着抱拳躬身,不料酒劲上涌身子一倾,直直的朝小桃撞了过去。 “呀!” 小桃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跳开,随即心有不忍,赶忙伸手一手按住脑袋一手按住肩膀将他顶住。 “公子,公子,您起来!” 赵康摇晃起身,笑容愈发尴尬:“失礼了,姑娘莫怪。” 小桃更尴尬,男人的头可不是随便能碰的,更遑论陌生男子,她连连致歉,惶恐道:“是奴婢失礼,都是奴婢的错,您千万别生气,千万千万别告诉我家少爷!” 赵康微然,温声道:“好,那咱们说好了,谁都不说。” “嗯!”小桃用力点头,暗暗松了口气,悄声道,“赵公子,您是先在这缓缓,还是现在就随奴婢过去?” “缓缓吧,免得叫他们笑话。” 赵康靠在树上,一边打量小桃一边缓缓吐着酒气,片刻后微笑问:“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芳龄?” “奴婢今年十五。”小桃答道,想了想又补充道,“过了年就十六了。” 赵康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下,又问:“如此说来,小桃姑娘你是正月的生日?” “嗯!”小桃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实也不是啦,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生日是我家少爷给定的,我家少爷说正月喜庆,小桃又是那时候到的少爷身边,所以少爷就给定了那一天做奴婢的生日。” 赵康眉宇舒展,恍然道:“原来如此,正月确实喜庆,世子有心了。对了,小桃姑娘,你的本名怎么称呼?” “不知道。”小桃摇头,“我从记事起就叫小桃了,没有名字的。” “那你是怎么进的侯府,又怎么到的世子身边?” 小桃偏头想了想:“我听家里的老人说,我当时是因为家里太穷,家里人都要饿死了,爹娘没办法才把我卖给了人伢子,碰巧老爷举家迁到泉州城,新府缺人手,人伢子就把我卖进了侯府,再后来夫人见我年纪小,跟少爷差不多,就让我到少爷身边服侍。” 说到这,小桃羞赧的低下头。 “其实我很笨的,脑子笨嘴也笨,好多事别的姐姐一听就懂,我得好久好久才能弄明白。我记得刚进府的时候,因为蠢笨我挨了好多骂,当时的管事嬷嬷一直说要把我卖出去,是老爷和夫人心善,可怜我年纪小将我留了下来,后来到了少爷身边少爷更好,从来不说我,什么事都护着我,我很感激少爷的。” 赵康皱眉听完,表情一松,笑道:“这么说,你家少爷对你很不错喽?” “何止不错!”小桃有些激动,满怀感激的道,“您不知道,以前院里有哥哥姐姐欺负我,少爷知道后大发雷霆,统统责罚赶了出去,后来我才知道,当时被赶出去的并不是所有人,其中那几个最凶的都被少爷给打死了!” “哦?”赵康挑眉,“就因为欺负你便将人家打死,你家少爷也太凶残了吧?” “不许你这么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小桃大怒,急声道,“那些人很过分的,小时候我还不懂,大了我才知道,那些人,那个男管事,他...他想和我睡觉!” 咔嚓~ 扇头坠落,折扇被生生攥成了两截,只余后半攥在手中。 第508章 小桃(中) 赵康怒容满面,双目欲血,满身的杀气骇得小桃连退两步胆战心惊,小脸煞白的捧着胸口 杀气突然消失了,赵康温柔的满眼惊惧的小桃,随手丢掉剩下的半截扇子,谦然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了,实在是那些人禽兽不如骇人听闻,我一时气愤,这才失了分寸,还请姑娘莫怪。” 说着,拱手一礼。 小桃赶忙错身让开,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是奴婢天生胆小,不是您的错,您快起来,这样太折煞奴婢了。” 赵康起身,微微一笑,随后面色转冷,笑容森然。 “禽兽之人当以禽兽论处,你家少爷做得很好,那些人该杀,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小桃附和着笑了下,心有余悸不敢吭声。 赵康暗叹,想了想,另挑话头。 “小桃姑娘,你对小时候的事还有印象吗?比如说你的父母,再比如你的兄弟姊妹?” “没有。”小桃摇头,“奴婢自记事起便在侯府,没人跟我说以前的事,奴婢自己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不想?”赵康追问。 小桃沉默,良久幽幽道:“奴婢自小在侯府长大,老爷宽厚,夫人和善,少爷亲我如家人,在小桃心中他们是主子更是亲长,小桃报答他们都来不及呢,干嘛要去想那些卖了我的人?” “你怎知他们不是有苦衷?”赵康目光深邃. 小桃一无所觉,有些生气:“我知道他们有苦衷,因为穷所以只能卖了我换盐米,可奴婢是被卖了又不是死了!老爷夫人从不限制下人们的家人来探望,少爷更是每年都给我们一段时间回家探亲,可在侯府这些年,奴婢的爹娘从没来过,就连书信都没有一封,仿佛没有奴婢这个孩子一样,奴婢干嘛要去想他们?” 赵康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眼神复杂的别开脸。 他很想说没有联系是有原因的,不是你死了,而是他们不在了,可他不敢,他不敢肯定小桃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小桃意兴阑珊,不想说下去,欠身道:“公子,您休息好了吗,要不要奴婢引您过去?” 赵康回过头,展颜一笑,轻轻点头,离开树站直身子:“有劳姑娘了。” 跟在小桃身后,赵康很快回到了偏厅,没进门就听到屋内有人嚷嚷,进门一瞧,皱眉无语。 屋内,马六已经喝躺下了,于大胆半截身子埋在桌下还在硬撑着,封知平则一扫糜色生龙活虎,一脚踩着凳子,一脚踩着桌子,左手抱着酒坛子右手抓着根筷子,指着于大胆疯狂叫嚣。 “来啊!喝啊!你不喝你就是王八蛋,喝啊!” 于大胆手撑着桌子歪歪斜斜的站起身,随手抓过一个汤碗倒掉残羹,大着舌头嚷嚷道:“喝就...喝,来,换这个,我今天非...你...不可!” “好!” 两人对拼一碗,没喝完,于大胆就叼着碗滑桌底下去了。 “哈哈,还有谁?” 封知平大获全胜,傲视全场,徐昊笑嘻嘻的举起双手主动告饶。 老董倒是跃跃欲试,奈何手脚无力指头都捏不到一块儿去,更别说提杯了,至于请人帮忙... 碧柳笑容亲切,服侍体贴周到,然态度异常坚决。 老董眼神交流了一番,只能无奈低头。 “还有谁!!!” 封知平得意洋洋,吼声震天,视线游到门口时定住了,使劲眨了眨,放声狂笑。 “老赵,老赵回来啦!哈哈赵康你个怂包,竟然跑出去躲酒,我鄙视你!别以为你逃得了,喏,那坛是给你留着的,是个男人就干了他,江湖规矩,你干了我随意!” 赵康懒得搭理,面无表情的走到老董身边落座,手肘碰了碰老董。 “他怎么了?” “喝醒了呗!”老董咋舌,“真没看出来,他这么能喝,连于大胆都给干趴下了!” 说着看向一同进门的小桃,眼神诡异:“你小子刚才干嘛去了?” “解手。”赵康面不改色,言简意赅。 “解手能碰到她?你骗谁呢!”老董眼神越发狐疑,“说,你到底干嘛去了?” 赵康皱眉,也狐疑起来:“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不等老董回答,封知平踩着桌子蹲到面前。 “赵康,你个小白脸,快说,你是不是怕了!” 赵康嘴角一抽:“你喝多了。” “多?我会多?本少爷乃酒中仙!不信咱们试试,干了它!” 坛子拄到赵康脸上。 赵康白眼一翻,抓过坛子一口喝干,坛口朝下晃了晃,挑眉扬了扬下巴:“满意了?” 封知平低头朝上瞧了瞧,夸张的叫道:“哇,真没了!桃儿,拿酒来,有人要挑战你家少爷!换最烈的过来!” 小桃吃力的抱着坛子过来,但没给,小声道:“少爷,大少爷说了,让你适度。” 封知平瞪眼:“什么大少爷,谁是你少爷,你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狗狗 “当然是您的!”小桃立马倒酒,嘴撅得老高。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康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怒色,瞬间敛去,抓过小桃怀里的酒坛冷声道:“你想喝?行,我陪你!” “这才对嘛!”封知平吃吃笑,指着赵康冲小桃道,“看,这家伙多阴险,躲了大半天最后才出来想坐收渔人之利,但本少爷不怕!你家少爷是不是很厉害?” 小桃慌不迭点头:“嗯,少爷最厉害了!” “别废话,喝!” 赵康一手搂住封知平的脖子,另一手将坛子直接扣在他脸上一气猛灌,一坛酒没灌完,封知平就钻桌底下陪马六和于大胆了。 深夜,封知平猛地睁开眼,寒毛炸起。 有人! 弹起身的同时伸手去摸枕边的剑,结果摸了个空。 而这时候,他也借着外面走廊上的夜灯投进来的微光看清了对方的相貌,正是赵康。 “吓我一跳。”封知平放松下来,双手抱着后脑勺懒懒的朝侯一靠,“你怎么在这儿?提前说好,别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可不好那一口!” 赵康面无表情:“我是被你强拉来的,你当我愿意?” “是吗?” 封知平拧眉回忆,实在想不起自己说过这话。 “你说要‘促膝长谈’。”赵康提醒,膝盖碰了碰封知平的膝盖。 封知平尴尬万分,讪笑道:“可能吧,我记不清了。反正睡都睡一起了,那就谈谈吧。” “你想谈什么?” “谈你和老董的去留。”封知平正色,“你知道的,咱们兄弟当中,我最想留的只有你和老董。” “我知道,在回答你之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问吧,对你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封知平笑的坦然,暗道赵康八成是听到了风声,猜到他和詹千舞的纠葛。 这事儿别人说不得,赵康则完全不用顾忌,首先这人嘴巴臭但也严得紧,再一个,他想让赵康一起帮着参谋参谋,找个法子破了眼下的死局。 赵康斟酌半晌,决定还是直说。 “我想问,你对小桃了解多少?” “嗯,千舞她...嗯?”封知平一怔,“你说什么,小桃?” “对,小桃。”赵康点点头,面色肃然。 封知平愣了,怔怔看着赵康,突然一个激灵,惊愕道:“你,你你你,你不会....?!” “别瞎想,不是那么回事。”赵康知道封知平想的什么,摆手道,“原因等下再讲,你先告诉我,小桃本家姓什么,她是从哪来的,真的是人伢子卖进你家的吗?” 封知平皱眉:“你什么意思?” “先回答我的问题!”赵康声音微厉。 封知平奇了,点点头,回想了下道:“小桃本家姓什么我也不清楚,但她应该就是人伢子带过来的,进门后本应在外宅由专门管教小丫头的婆子调教个一年半载,但我娘心软,见她太小太可怜就收在了身边由她的贴身女使秀姨亲自管教,后来送到我这儿就再没离开。至于进府之前,我不清楚,但肯定没问题,我家的仆人来历都查的清清楚楚详细造册,如果小桃有问题,她根本进不来,况且那么小的孩子,她你见过又是憨傻天然,怎可能有问题,你怎会怀疑她?” “我不是怀疑她有问题,我是怀疑她...” 赵康忽地住嘴不说。 封知平等了半天,快不耐烦时,赵康才一咬牙。 “我的来历你知道。我叫赵康,四平赵家庄旁支子弟,当年因涉黄泉案赵家庄整族被诛,带兵围剿的正是令尊——赤剑侯封莫修。令尊慈悲,因我年纪小,又是赵氏旁支,所以放了我和其他一些旁支子弟一马,我们亡命天涯,躲到一座无名荒山里苟延残喘,直到十年后才敢与外界接触,而我,正是第一个离开村子的人。” 封知平点点头,这些赵康和周夏冬都跟他说过,从老董嘴里他也听到了不少。 “你不知道的是,其实我不是普通的旁支子弟,我其实是过继的。” 封知平一怔,旋即想到了什么,惊疑不定:“你,你是说...” “对。” 赵康点点头,表情复杂。 “我父亲与我生父是亲兄弟,而我生父正是赵家家主,我是他第五个儿子,嫡出三子。因为我父亲早年帮我生父挡了一劫,中毒过深无法根除,以致身体亏虚无法生养,所以我生父便在我出生时就将我过继了给了他,延续香火。这件事我父亲从未瞒过我,我也从未觉得不贫,因为我父亲待我极好,我在他那房过得比大房自在多了,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后来朝廷派兵灭我全族,若非我父亲拼死相护,我早就被乱枪扎死了,正是因为他的拼死守护感动了令尊,使得令尊网开一面,饶了我这条小命。” “这个...”封知平尴尬至极,实在不知该怎么劝慰。 赵康抬手一按,洒然的笑了笑:“不用多说,我都明白,是赵家自作孽不可活,令尊无措,他只是执行命令罢了。” 封知平重重一叹,低声道:“节哀。” 赵康含笑点头,随后笑容尽收:“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小桃,有可能是我妹妹。” “什么?!”封知平震惊至极,差点跳起来,想了想用力摆手,“不可能!你不是说你父亲他...呃!” 赵康缓缓点头,加重语气:“是亲妹妹!我怀疑她是我生母最小的女儿,赵家本家最小的嫡女!” 第509章 小桃(下) 封知平怔然,良久回不过神。 赵康回想往昔,表情痴迷而沉痛。 “那年我九岁,本家传来喜讯,我那年逾不惑的生母又结珠胎,十个月后,喜得千金。” “当时已有风声说我赵家因涉及黄泉案而被官府盯上了,各房各支人心惶惶,许多人劝家主,也就是我那生父早做打算,可他全不在意,还不顾反对坚持大摆满月酒宴请耆老乡绅以及当地的几位要员,欲以此证明赵家根基稳固,安抚各路人心。” “他成功了,满月酒相当热闹,我还清楚的记得到场的知县刁大人与他勾肩搭背把酒言欢的畅快模样,仿佛谣言真的只是谣言,赵家还是以前那个名震四平的赵家,直到九个月后,令尊率部前来,封家军的大旗招展于赵家庄的大门前。” 赵康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眼前是一张张熟悉又模糊的脸,尽是惊慌无措的表情,然后是血与火,以及至今都时常将他从夜里惊醒的尖叫声哭喊声。 混乱的人群成片倒下,割麦子一样,一颗颗人头抛飞滚落,像熟透后坠落的麦粒。 无论负隅顽抗还是跪地求饶,都逃不了死亡的结局,赵家一位隐世潜修的老祖宗及时返家,功至神藏、被誉为赵家顶梁的他面对赤剑侯,只一个照面就被烧成了地上的一道人形黑影。 赵家的反抗激起了赤剑侯的杀心,又或者是急着回家抱儿子不耐烦部下行动缓慢,杀掉赵家老祖后他亲自出马,踏着无形的阶梯凌空立于赵家庄的中心,随手朝身下一指,赤霄剑坠落,整个赵家庄天崩地裂,陷入无边火海。 最让人恐惧的是,赤剑侯的火并非无差别覆盖,那些屠杀赵家人的兵将非但无伤还浴火愈强,甚至都不用刀剑,只需要往人身前一站就能将对方烧成焦炭烤成人干。 每每想及那一幕,赵康都会不自禁的颤抖,身上的每一个孔窍每一根汗毛仿佛仍能感受到那让人绝望的炙热。 曾几何时,他也以为赵家像家主说的那样强大,哪怕官兵来了也无惧,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家主撒了谎,耆老们撒了谎,“强大”的赵家在真正的战争机器面前屁都算不上,短短半个时辰,就被烧成了历史的灰迹。 封知平亲手倒了杯热茶,推到赵康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赵康惊醒,看着封知平,残留的惊惧自眼中飞速消散,末了化为苦涩,点头致谢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往事已矣,木已成舟,罪在赵家,怨不得旁人。 说到底,不过贪心作祟,不过骄狂使然。 摇摇头,赵康不再去想,转回话题。 “那日满月酒我也去了,虽说我已过继,但血缘上,那终归是我的亲妹妹。小娃娃很可爱,天生爱小,也不怕生,我一见就稀罕得不得了,很想亲手抱抱,可惜我那时太小,大人们不放心怕有闪失,只许我在旁边看看。” “嗯,我懂,我跟你一样。”封知平感同身受。 赵康是因为嗣父不能生养,他则是因为娘亲无法生养,而父亲又不肯在两位姨娘身上多下“功夫”,这才落得一个独子一个上面全是哥哥自己还是老小的“孤独”境地,所以他才会对小桃那般喜爱。 “你怎么认定小桃是你妹妹的?”封知平问道,随后一惊,“卧槽!你,你,你不会偷看她身子了吧?!” 有些人家会在孩子身上作特定印记以示正宗,比如五大上将军之一的方家,家里老老小小无不描龙画凤,且都是隐纹,用特殊颜料纹绘,每当气血奔腾,比如情绪激动或剧烈运动时才会显现,其中本家嫡脉的纹身据说夜里还能发光。 再比如卫国公府战氏,习俗是扎耳洞,但凡男丁满周岁后都会由宗族耆老在其左耳垂上扎一孔洞,戴上印有家族标记的银耳坠,所以大街上看到左耳有坠的男子时不用想,十有八九是战家子弟。 小桃身上有没有特殊印记,封知平这么些年还真没注意,但可以肯定的是,能看得到的地方绝对没有,所以不得不如此怀疑。 “胡说什么呢!”赵康气恼至极,重重放下杯子,“我赵某人顶天立地,怎可能做那种事!她可是我亲妹妹!!” 封知平讪讪:“我就那么一问...” “问也不行!”赵康怒目,想起一事,“说起来我还没问你,你说实话,她是不是...” 封知平知道他要问什么,不等说完就摆手打断:“别猜了,她就是我大丫鬟,不是通房丫头,而且我就没通房丫头!” “没通房?你骗谁呢?”赵康不信。 封知平白眼一翻:“说没有就没有,爱信不信!” “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封知平理直气壮,振振有词,“青楼摆在那儿是假的?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姐姐妹妹多可怜,不得靠人‘接济’?给钱就能办的事儿,还不用担心任何后果,我又不缺钱,这么好的路不走我干嘛非要折腾自己房里的丫头?你知不知道本少爷养活了多少人?我可是泉州城赫赫有名的‘大善人’呢!”凌渡电子书 赵康哑然,嘴角抽搐,很不齿封知平的无耻嘴脸,却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说的很有道理,毕竟他曾经也是少爷,同为富家子,他见多了母凭子贵的人事,很清楚那些名门望族光鲜表面下的阴暗伎俩。 撇开别的不谈,单就这一点来说,封知平确实少年老成,小小年纪竟然就能想得这么深远。 封知平可不会告诉他这是老头子的警告,踢了他一脚道:“别扯别的,快说,你到底怎么认出来的!” “很简单,相貌。” 赵康回想着小桃的面貌,回忆着生母的音容,眼神略有些迷离的道:“你不知道,第一眼见到她时我就惊住了。实在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她简直跟我生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要不是年纪太小懵懂未开,我真的会以为我生母没死,又活了过来!” 封知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本来是想反驳的,毕竟世上长的像的人未必是血亲,但他想起他自己就是个活例,当初在点苍山,先是明世宸后是秋墨白,还有那位不似凡人似的仙子姑姑韩凤雪,都是凭相貌一眼识破了他的底细。 不过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确凿。 “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封知平问道。 赵康立刻拱手:“务必,多谢!” “小事。”封知平笑笑,眼神探究,“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你是不是就不留下了?” 赵康挑挑眉,面带微笑,没有回答。 “你这人太现实了,我鄙视你!”封知平甩了个中指,站起身。 “你去哪儿?”赵康问道,“你,你不会直接去问她吧?” “小桃?” “哎呀呀,老赵,我发现你也有挺‘可爱’的一面。”封知平搓着下巴,戏谑道,“她那么小就来了我家,谁带她来的都不知道,她能知道那些?原来你也会犯蠢,哈哈,有趣,真有趣!” 赵康郁闷,狠狠扔了个白眼:“那你去问谁?呃,不会是问你父亲吧?” “当然!”封知平点头,“赵家是我家老头子灭的,你是我家老头子放的,他没忍心杀你也肯定会放过别人,如果小桃真是你口中的赵家小千金,那肯定与他脱不了关系。是不是,一问便知!” 封知平挥挥手,走向门口。 出门时,赵康叫了一声:“等等!” 看着封知平,犹豫再三,赵康幽幽问:“那个,她真不是...” “是个屁,再提一句本少爷现在就让你打包滚蛋!” 封知平愤懑,忽的又平静下来,正色道:“我刚才说了,我一直很想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可惜因为一些原因这辈子可能都没指望了,因此小桃到了我那儿后,我一直将她当妹妹养的。我与他只有主仆之情兄妹之谊,没有其他成分,你可以去问小桃,问问她我是不是一直许诺要为她挑个如意郎君风光大嫁!赵康,我知道你听过不少我的传闻,我也知道我的名声很差,但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事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赵康颔首:“是我的错,请别介意。无论她是不是,我都替她谢谢你。” “没什么,应该的。”封知平摆摆手,叹声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没个喜怒哀乐?咱们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也不能因为生得好就自觉高人一等,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你以后有没有落魄的时候?我控制不了别人,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尽可能的让我身边的人命运好转一些,不求她们嫁得多富贵,只求嫁的人够稳妥够踏实,风风光光明媒正娶做个正房太太,总也好过给人做小处处受气。” 赵康不甚赞同:“妾也分品级,有贵有贱,未必差。” 封知平嗤笑:“装糊涂不是?有嫡子在,你见过几个庶子继业的?嫡子有才最好,平庸也无妨,任你多聪明多优秀,只要挂个庶子的身份,再好的人儿也能给你养废了,到时你看着不心疼?” 赵康微笑:“你长兄次兄皆庶出,也没见得你说的这么惨。” “那是我娘心善。”封知平眼神复杂,“天下可没几个我娘这么心宽的人,大哥就算了,二哥...唉,不说了,走了!” 摆摆手,封知平推门离去。 赵康独留屋内等待,回味着封知平离去时的眼神,摇头轻叹。 “何苦来呢。” 第510章 疑惑 “何苦来呢!” 张保全脸拉得老长,一边上药,一边碎碎叨叨。 “那可是詹毕功,二百年前就修成了武魂,当年硬抗太始帝一刀全身而退,连黑骨崖的矮子和你那位大师兄都得敬畏三分的狠人,你说你怎就敢跟他死磕!” 说着,巴掌一拍,一大团清香浓郁的墨绿色药泥糊上肩窝,堵住血口,而后像泥瓦匠似的反复填塞抹平,直至确认伤口完全封死。 转身来到封莫修背后,对称的位置上有个一模一样的血孔,杯口大,散发着淡淡的腥臭,不断有血水缓慢溢出。 伤口周围的肌肉肉眼可见的蠕动着,却怎么也无法将伤口挤合,只令血流的更快。 张保全阴着脸,从碗里又扣了块药泥谭摊饼似的在收力团来团去,末了一巴掌重重的拍上去,药泥封住了恐怖的血窟窿,也封住了血流。 “磕就磕吧,打输了还不认输,非死鸭子嘴硬,人家举手之劳的事儿非要搞得这么麻烦,你说你何苦来呢?先说好,我的药不保准有效,只能先试试,如果不行,你赶紧去找詹王认错,让他帮你散了里面灵力!喂,听到没有?” 张保全用力拍了一巴掌。 封莫修无语回头,叹了口气:“鬼手张,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罗嗦了。” 张保全瞪眼:“不像我啰嗦你别受伤啊!受了伤别找我治啊!” 封莫修讪讪回头,揉了揉鼻子:“我也没想到这么难缠,我以为过两天就能痊愈的。” “你以为?你以为的事多了!他可是武魂!” 张保全气的胃疼,转回正面吆喝道:“你还能站着一亏你根基扎实,二亏你修的也是火灵力,他的四灵之力里最霸道的火灵力对你不起作用,要不然你现在早趴下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来,喝口茶润润喉咙。一张嘴叭叭了一上午了,也不知道渴,我都替你干的慌。”封莫修擦擦脸上的唾沫星子,倒了杯茶亲手端了过去。 张保全狠狠剜了一眼,两只手抬了抬示意手不干净,扭头收尾去了。 “对了,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张保全背着身,头也不回,“我走的时候,夫人让我告诉你他过些日子就过来。” “什么?!”封莫修霍然起身,“她,她过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张保全歪过脑袋,眼神戏谑,“担心小少爷呗!” “奶奶的,小混球告状!”封知平气歪了鼻子。 张保全笑呵呵的摆摆手:“诶,这可不怪小少爷,实在是京城的事传的太响了,连我都听了几耳朵,夫人岂能不知?” “吗的,那帮长舌妇!”封莫修狂翻白眼。 绿荷坊的事捂得很严实,单就出云阁的事来说不可能劳盛樰大驾,唯一的解释只有绿荷坊的事传出去了! 传的人嘛不难猜想,知情者拢共那么几个,肯定是其中某个回家跟自己婆娘说了,这帮闲出鸟来的碎嘴婆又透漏给了盛樰,原因嘛很简单——盛夫人在京城的闺中密友不多,拢共百十个,其中恰恰涵盖了这些个。 封莫修甚至怀疑消息是那几个家伙故意放出来传给盛樰听的,宝贝儿子差点死了,他们怕他发飙,而盛樰是唯一能劝得住他的人。 张保全猜到他在想什么,戏谑道:“不用猜了,不是你想的那些人,我知道是谁。” “谁?” “夫人说她收到了娘家的一封信,是盛老亲自写的,说甚是想念,让她趁你们爷俩都在京城一起回家看看,吃个团圆饭。” “草,老匹夫!” 封莫修一脸晦气,合着是盛中章那个老家伙。 还团圆饭呢,自己敢去,他敢接吗? 呃,别说,他还真敢。 唉,脑袋疼! 封莫修不停的拍头,忽然下人来报,惹祸精来了。 “正好,我要去找他。”张保全合上药箱转头说道。 “让他进来吧。”封莫修无奈的挥挥手,也不穿衣服,顶着满肩膀的纱布坐那儿等着。二五万 一进门,封知平就发觉不对,父亲身上裹着纱布,屋里弥漫着怡人的药香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他顿时一惊,见礼都不顾上了。 “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封莫修硬气的拍拍肩膀,眉宇间不自禁的闪过一抹痛色。 “谁干的?”封知平惊愕,很难相信京城里还有人能伤了老头子。 “找我有事吗?”封莫修问道,避而不答。 封知平见父亲不想说,只能按下满腹的好奇:“我有件事想问你...” “没错,玥凰的事我之前就知道。”封莫修抢先道。 封知平脸黑,磨了磨牙道:“这个我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小桃。” 封莫修一怔:“小桃?那丫头怎么了?” “小桃她...” 封知平打住不说,犹豫的看向张保全,拱手道:“张先生,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两天呢。我朋友伤得很重,具体的我已在信里说过,麻烦您现在就过去给他们瞧瞧,我让牛春寒带你去,您辛苦!” 张保全知道封知平不想让自己听,颔首回礼:“少爷客气了,既如此,我这便前去。” 提起药箱,张保全告退。 封知平吩咐下人们退开十步,不得召唤不许靠近,关上房门,转头凝目看着父亲的双眼。 “爹,我想知道小桃究竟怎么来的,她真是人伢子卖进来的吗?” “哦,为什么这么问?”封莫修挑眉,随即恍然,“哦,对了,点苍山的人到了,想必你那位姓赵的小朋友也来了吧?” 封知平点点头:“她,真是赵家的小小姐?” “嗯,没错。” 封莫修大方承认。 封知平没想到父亲这么痛苦,不解道:“既如此,你当初为何不把他送给赵家人呢?” “送?往哪儿送?怎么送?你是不是傻?” 封莫修一脸鄙夷:“她是我打扫战场时发现的,那时候赵家的余孽早就跑光了,我上哪儿还去?而且这丫头很有福气,被埋在一堆瓦砾下,没被火烤死也没被闷死,福大命大,我把她抱出来时她你猜她在做什么?她竟然在睡觉!哈哈,老有意思了,我一看就乐了!后来她被吵醒了,睁眼看着我不哭不闹,竟然咧嘴笑了,我一时心软动了收养的心思,你知道的,你娘一直想要个姑娘,所以我将她带回了家,可惜你娘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她姓赵,赵家涉黄泉案,满门死罪,我是执行者,是杀她父母灭她全族的仇人,怎么收?我是无所谓的,但你娘有顾虑,她怕养出个狼崽子,又怕被人发现落为把柄,所以坚决不允。但你娘心善,见她幼小可怜无依无靠,便当作丫鬟留在了身边,由你秀姨亲自教养,对外则宣称是人伢子那里买来的,这样即使将来被人发现也不会诟人话柄,还能保她一条小命。” 封知平默然,缓缓点头。 盛樰的决定很正确。 封莫修在朝中横冲直撞树敌无数,多少人盼着抓他尾巴让他倒霉,若发现他收养了一个本该由他亲手灭杀的死囚,岂会不大肆利用? 以封莫修的圣宠,最多挨皇帝两句骂,可小桃就惨了。 像她这种罪族之女,一经发现理应送进教坊司,有幸活着长大也是官妓,且几乎没有赎身的机会,凄苦一生,比起现在被主子宠上天的大丫鬟悲惨多了。 而小桃也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当时兵荒马乱,如果她在瓦砾下哭闹一声被其他人听见,小命十有八九就没了。后来进了侯府为仆,别处不去偏偏被送到了自己身边,自己对她的维护阖府上下都看在眼里,不知惹得多少羡慕嫉妒,若换成大哥二哥亦或两位姨娘手下,她就未必有这么好的日子了。 想来娘亲也是存了这份心思,知道自己不是个胡来的人,所以才将他送了过来,免得养在自己身边扎眼让人瞧出点什么来。 封知平叹了口气,坐到父亲对面,有些不解:“爹,当初你为什么放过那些人?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发现又如何?灭赵家是圣命,我虽领命,却一直都不赞同,不瞒你说,我私下里三次进谏想让陛下收回成命改为轻判,只杀主犯,无奈圣心难违。” 封莫修摇摇头,不堪回首。 封莫修心有戚戚,犹豫了下又问:“爹,赵家当年就竟做了什么,竟然捅到陛下那里,下了这么狠的绝户令,赵家虽在四平有些势力,但还不够格入陛下的眼吧?” 封莫修皱眉:“我也很奇怪陛下究竟怎么盯上这么个小家族的,要知道赵家查明的罪名只有一条,在数年前给黄泉往来过几批货物,大都是草药,少量兵器也没有违禁品。严格来说他们跟黄泉案其实没什么关系,那时候黄泉跟其他江湖宗派没什么两样,很多人都跟他们做过生意,但其他家族大都是申斥一番罚了些银钱,唯有四平赵家、二龙山黄家、百里坡公孙家以及怀江盐帮遭了大罪,尤其怀江盐帮,从上到下杀了个干净不说,几个头目还灭了三族,帮主成震九族全诛,只盐帮就死了近万人。这些不入流的小人物能达天听,实在奇怪,究竟是谁捅上去的呢?” 第511章 病情 父子俩均感疑惑,无奈时间太久远,内中曲折早已定论,各犯均已伏诛,想也想不出结果。 封莫修收回思绪,挠了挠伤肩道:“叫你那位小朋友嘴巴闭紧点,别以为过了这么久就没事了,也别存些痴心妄想的心思,免得害人害己。” 封知平知道父亲的意思,点头应道:“您放心,他省得的。” 封莫修斜过眼,似笑非笑:“小子,你是不是想他留下?” 封知平点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信得过吗?”封莫修问道。 封知平耷拉下眼皮,轻哼一声:“您不是查过了吗?” 封莫修莞尔,温声道:“想留就留吧,但尾巴得处理干净,回头你自己去找你五叔打个招呼,把那孩子的底给都兜严实了。” “我?”封知平微愕。 封莫修虎了一眼:“怎么,这么点小事你还想劳烦我?” “不是,可是您...” “不用可是。”封莫修正色,“你是我儿子,是剑侯府的世子,以前不让你插手是因为你小,现在你大了,有些该担的事也该担起来了。” 封知平眼神一闪,若有所会,没有得色,默默的点了下头。 封莫修叹了口气,轻声问:“你是不是还在怪你大哥?” “没有。”封知平毫不犹豫,低声道,“换做我是大哥,也会一样。” “你?”封莫修哂笑,“你才不会呢!你大哥沉稳,凡是三思而后行,换做你这皮猴,你不添柴我就已经烧高香了!” 封知平讪讪,暗叹老头子看得还真透,好奇道:“那二哥呢?” “你觉着呢?”封莫修反问。 封知平思量片刻,叹声道:“要是二哥,我看他能单枪匹马杀到马山伯府去跟人家死磕。” 封莫修摆手:“这你就错了,你二哥是有些鲁莽,但不是蠢货,换做他,他会一边派人去通知我,一边亲自带人给你压阵。” “他给我压阵?”封知平嗤笑,“别压死我。” 封莫修一窒,脸色有些阴沉,随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那件事为父想来也觉着你二哥嫌疑最大,但为父始终觉得不是他做的。” 封知平眼神幽幽:“是啊,我也没查到有证据指向他,如果真是他,那绝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封莫修眼神一凝:“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封知平看向窗外,“无所谓了,反正我还活着,算计我的人失败了,但愿他们能就此收起那点歪心思,免得鸡飞蛋打。” 封莫修皱眉,正要说话,管家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侯爷,有您的信。” 封莫修一怒:“不是说不许过来打扰吗?滚!” 管家知道主子的脾气,不卑不亢:“侯爷,是急件。” “进来吧。” “是。” 管家进门,逐一见礼,而后双手捧着将信呈到封莫修跟前。 封莫修抓过信撕开,抽出信函扫了两眼,眼神微微一变,赶忙重新细瞧,再次看完,抬起头望着门外,脸色阴晴不定。 “爹,怎么了?”封知平好奇。 “没什么。”封莫修笑笑,随手将信揉成一团以火灵力烧成灰烬,拍掉手上的残灰后站起身,“我有事出去一趟,这几天都不在家,你要乖乖听话,不许惹事,更不许往詹王府那里凑,听到了吗?” 封知平站起身,忧心道:“可有危险?您还有伤...” 封莫修虎起脸:“跟谁说话呢?这点伤还叫伤?” “那鬼手张刚才...” “你还不知道他?他就那臭毛病,瞎担心,就怕我不知道他医术厉害!”封莫修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我走了,有事去找你大哥,记住是要紧事再去,打鸡骂狗的事就不要去烦他了,他公务在身,也很忙的。” 走到门口,封莫修站住脚,回头道:“对了,那个太始的兔崽子有点门道,你别大意,这几天在家好好练练,别上了台给我丢人。我已经跟你大哥吩咐过了,库房里地级以下的兵刃随你挑,地级以上的只准挑一件,不准多拿!我可那都是记着数的,别以为能糊弄过去!” “哪能啊!”封知平嘴上乖巧的答应着,两眼放着绿油油的光,口水都险些流出来。 封莫修瞪了他一眼:“别嬉皮笑脸的,要是让我发现你多拿,小心你的腿!” “一定,一定!” 封知平团着手,跟个大阿福似的憨态可掬。 封莫修气笑,摇摇头转身离去。 待封莫修的脚步声消失,封知平缓缓敛去笑容,慢慢坐下,看着门槛,表情惭愧而自责的长叹一声。 父亲身上的伤,不出意料应该是詹王所为,满京城能伤敢伤伤完后还让封莫修迟迟无法痊愈的只有詹王,而原因,正是因为他。 封知平心中有气,冤有头债有主,你有气冲我来便是,少爷都说了任你处置,你折腾我家老头子做什么? 还有詹千舞,话是你说的,主意是你拿的,你自说自话全然不问我同不同意,我还没发火呢,你竟然玩避而不见,你想没想过我的感受? 一家子什么人呐! 难怪家里姑娘一个个都那么难嫁! 算了,先这么着吧,先把双儿搞定,再说其他。 话说那天事发突然事情太乱,自己的态度好像不怎么好,那丫头没生气吧? 得找个机会见上一面当面说清,可她是公主,她家是皇宫,那地方寻常官宦都进不得,自己该怎么进去呢? 翻墙肯定没指望,那是找死,递拜帖嘛... 嗯,好像不是拜帖,是求见的折子,还得加盖老头子的印玺人家才能收下转呈,手续麻烦不说,自己现在上哪儿去找老头子的官印啊! 唉,头疼! 和风居,东厢。 张保全号完脉,轻轻放下老董的手,双目似闭非闭,捋着自己的山羊胡沉吟不语。 一群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静等他的“宣判”。齐齐中文网 是的,宣判,如此形容毫不过分。 说张保全没几个人知道,但说“鬼手张”那可就如雷贯耳了,尤其江湖上,十几年前鬼手张的大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人武艺平平修为平平,然一手医术如神似鬼,传说连死人都能救活,风头最盛的时期其大名几可与几位药道宗师媲美,时至今日仍广有流传。 后来不知何故,他同时遭黑白两道追杀销声匿迹,再现身时凭一方神药消弭了一场险些祸国的大瘟疫,震惊天元。 消除瘟灾后,他拒绝了朝廷的招揽,再次消失,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竟是进了剑侯府。 此人的医术不用说,他手下还没听过几个治不好的人,老董的伤是否能治他无疑最有发言权,倘若他点头,那老董的将来定会发生极大的改变。 “大...” 于大胆急不可耐,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赵康和马六一人踢了一脚,徐昊冲他微微摇头。 于大胆只能闭嘴,窝在椅子上抓耳挠腮,一会儿挪挪这个一会儿碰碰那个,怎也安生不下。 就在他忍不住又要开口时,门外传来见好声,须臾,封知平背着手迈步进门。 几人立刻眼巴巴的忘了过去,把封知平吓了一跳,看看一动不动的鬼手张,再看看其他人的表情,尤其老董那张紧绷到能反光的脸,顿时明了怎么回事。 “怎么样?”封知平搬过张凳子坐到张保全身边,脸上的微笑也透着些紧张,“能治吗?” 鬼手张哼哼唧唧摇头晃脑,动静出了不少,就是没作答。 封知平气恼:“行不行您倒是给句话啊!” 张保全不耐烦的睁开眼:“这不正在想吗,急什么!” 封知平赶忙抬手:“成,我错了,您想,您慢慢想!我给您倒茶!” “我来!” “俺来!” 三只手一起伸了过来,赵康马六跟封知平一人一杯搁到鬼手张面前。 于大胆晚了一步,“机灵”的抱起茶壶朝门外跑:“我去添水!” “于公子,留步,奴婢去,唉~!” 翠绿赶紧追了出去。 等水凉了两次,半个时辰一炷的熏香换过一遍又烧到一半时,张保全终于中开眼,面色沉重,长长吐了口气。 看他表情,几人心里都一个咯噔,封知平拉近凳子倾过身:“怎么样?治不了吗?” 张保全沉吟:“正虚瘀结,毒入肌理,沉疴太久,极难根除。若非他修为不差,体格异于常人,经年苦修不辍使得内力持续流转循环往复起到了一定的疏通作用,他的经脉早就彻底淤死,不死也废,但这不是好现象。” 看着老董,张保全沉声道:“你的体格和力量天生强出常人许多,气血较常人旺盛也属正常,但你的气血太旺盛了,几可曰鼎沸,这是你坚持苦修的结果,你现在的状态是你折损寿元换来的,你的面相未老先衰便是征兆。依老夫所见,长此以往,你活不过七十!你若能修至先天境,兴许能活过百岁,但想彻底根除,除非修至神藏期逆血冲脉,即便如此,你的阳寿也会教旁人短许多。” 几人面色难看,头转向老董的方向,却不敢去看老董的脸色。 老董脸色惨白,深深的吐了口气,忽地坦然了,微笑道:“深谢先生指教,我有准备,师门的几位圣手也是这般说的。” 说完看向其他人,老董洒然道:“你们不要这副表情,我又不是马上就死了。人生一世,重在精彩,不在长短,能站到别人望而莫及的地方看风景,我很满足,没什么遗憾。” “老董!”赵康按住老董的肩膀,想劝慰,却无言。 封知平不甘心,抓着张保全的肩膀,盯着张保全的双眼:“鬼手张,你不是神医吗?那么厉害的瘟灾都能治好,这么点小伤你就束手无策了?真的,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老董担心封知平惹怒鬼手张,正要劝,却见张保全不满的打开封知平的手。 “谁说我没办法!” 一群人呆住,包括几个丫鬟。 好半天,封知平猛吸一口气,掐着鬼手张的脖子放声爆吼:“有办法你不早说!说那么一大通想吓死人啊!” “别,放开,别动粗!” “快放手,别伤着神医!” 老董和于大胆一左一右将其拉开,对着鬼手张虚寒问暖,赵康则和封知平脸色一样臭,狂翻白眼。 最惊喜的是老董,地府到仙境,狂喜到合不上嘴。 张保全早习惯了封知平的性子,见怪不怪,自若的抹平褶皱的前襟,一脸臭屁的道:“交代病情是正常流程,不交代清楚,他怎么知道自己病的多厉害?你小子跟你父亲一样,就是个急脾气,话都不让人说完!” 言罢不理抓狂的封知平,张保全看向老董,眼中闪烁着一种类似于兴奋的十分让人不安的神光。 “你的病我可能治,但正常方法治不了,得另辟蹊径!所以有几点我要先跟你讲好,首先,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质疑,不许发问!其次,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你非要停我也不拦你,但我保证你会死,而且死的很惨!最后,我用的法子是破而后立,所以你痊愈后依然有可能折寿,可能性一半一半吧,最严重的后果是你可能活不过十年!这期间你若能修至神藏期,你的寿元会大幅增长至百年左右,若能在百年内修成武魂,那你的寿元便于旁人无异了。” “你可以选择治或不治,但我提醒你一句,以你现在的状态一辈子都不可能修成先天,选择治等于是赌一把,而且我刚才说的都是最快的情况,最好的情况是你痊愈了寿元也没多少折损就能与常人无异。另外你的病情不能再拖了,拖下去,最多两年,不光我,神仙来了也没辙。” “情况都与你说了,是安安稳稳的享受余下几十年的时光,还是拼上性命赌一把,你自己选。” 鬼手张说完捧起茶杯慢慢吸溜,砸吧着嘴怡然自得。 其他人可犯了难。 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拼一把,可仔细想想,又会极度犹豫。 不治,可以安安稳稳的活到七十,七十古来稀,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可对老董这等准先天来说则未免有些短暂。 可治的话,万一碰到最坏的情况... 十年。 十年修成先天不难,修到神藏期,并且还要一直修到武魂境,难比登天。 无论各人怎么想,最终抉择的还是老董,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落在了老董身上。 老董身为病患本人其实没怎么为难,他犯难的是另一件事。 “那个...” 老董咽了口唾沫,犹犹豫豫的看着张保全。 “那个,得多少钱?” 寂静。 死寂。 连呼吸声都没有。 良久,封知平狠狠甩出中指。 “草!!!” 第512章 口难开 最后一座擂台终于搭建完毕,此时距离天元大比开幕还有三天。 这段时间里,涌入京城的江湖人如过江之鲫,据官方不完全统计,一二城的外来者总人数已突破五十万,其中有足足三十万是赶来参加天元大比的,其余的则是跟着来凑热闹的游客,而游客中也不乏隐姓埋名准备来个一鸣惊人的武者。 偌大的京城罕见的拥挤起来,根据坚持自己出去采买日常所需的小桃姑娘的说法,现在各个主要商街甭管白天晚上都是人,挤的人气儿都喘不动。 “那你还自己去?”封知平笑道。 小桃一本正经:“少爷,小桃是个有原则的人,您不是常说一盐洒出死马难炊嘛,小桃这是以身作则,谨遵您的教诲!” 老董目瞪口呆,赵康正在喝茶,手也轻轻哆嗦了一下。 封知平嘴角直抽,劝道:“桃儿,以后说事儿就成,成语就不要再用了。” “呀!”小桃立马捂住嘴巴,羞赧的看了赵康和老董一眼,“少爷,我又说错了?” “没错。”赵康抢先道,放下杯子,扭头露出温柔而体贴的微笑,“小桃姑娘只是发音不准,都是小问题,想来是教的人水平有限,这几天正好空闲,你想学随时可以来找我。” 封知平脸黑,在桌下偷偷比了个中指。 老董不明就里,毛骨悚然的看着赵康,又看看小桃,眼神惊疑,若有所思。 赵康也不解释,说完便回头看向老董,脸朝向老董的瞬间温柔尽数化作戏谑:“今天怎么样啊,好点了没?” 话是关怀的,可表情太气人。 老董狂翻白眼,费力的把头扭向另一边。 怎么样? 你看不出来吗? 我他娘的想死! 老董自认是个坚强的人,极其坚强,可在鬼手张手下治疗的短短几天内,他生不如死,简直后悔自个儿打娘胎里生出来。 鬼手张说,他用的法子是破而后立,起初老董以为就是打断几根骨头疼一阵而已,直到开始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骨头没断,肉烂了,鬼手张几乎剥了他整身的皮! 这不是形容,而是事实! 别的大夫治病,针砭常见,稀罕点的会刺血割肉,鬼手张倒好,下完针后直接用小刀在他身上开了几个口子,然后以独门手法将他的皮一部分一部分的揭离肌里,填入药粉药液后用坚韧牛筋线缝死,最后把他往倒满药液的金桶里一丢,再将金桶放入一个更大的盛满水的铁桶,桶底下还架着柴火,丢下一句“别乱动”后拍拍屁股走了! 老天爷,这是治病? 这是卤肉好吧! 最可恨的是他压根儿就动不了,想逃都不能,那句“别乱动”完全是废话,他就在那样可怜兮兮的在桶里“炖着”,中间鬼手张定时回来补点药填点柴调调火焰的大小,一“炖”就是五天! 五天里,他生不如死。 滚烫的药水,能把人熏荤的药臭,还有眼睁睁看着大锅炖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恐惧,老董终于明白张保全为什么被称作“鬼手张”了,传说里的阿鼻地狱怕也不过如此。 最让他无法忍耐的是塞进皮下的那些药粉药液,不知何物所成,一会热如熔岩灌体,一会冷如万载玄冰,始终如一的是痛痒交叠的纠缠,仿佛有数不清的虫子在皮下啃噬,遍布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深入脏腑,直透骨髓。 老董是个坚强的人,刀剑加身都眉头不皱一下的狠角色,可那时,他哭了,嚎得撕心裂肺。 求死不能,求饶无果,被逼疯的他只能大骂起鬼手张,一心想着能激怒这厮给他个痛快。 奈何鬼手张见怪不怪,全无反应,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疗程的每一个步骤,间中还有兴致打趣老董词穷,骂的脏话全无新意。 等到五天后,被捞出来的时候,老董除了脑子还清醒,其他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幸福是他终于可以昏过去了,一昏又是若干日,再醒来时,已被安置到了现在的房间。 这件房是张保全落脚的院子,房间精致而典雅,熏香怡人而凝神,可老董完全感觉不到舒坦。 在他眼里这里就是地狱,鬼手张掌管的地狱,而他除了脑袋和脖子以外,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 要不是封知平信誓旦旦的保证鬼手张不会害他,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废了。 让他绝望的是,这还只是开始,鬼手张制定的疗程总共七段,还有六段更可怕的在等待着他。 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下去,而且鬼手张确实很有能耐。 几个兄弟第一次来看他时就齐齐惊异,于大胆扭头找了面镜子放到他面前让他看,镜子里,他发现自己全身嫣红如熟虾,但面容肉眼可辨的年轻了一点,皱纹少了许多,皮肤紧实了许多,鬓角的几缕灰发也转成了黑色,泛着健康的油亮光泽。 事实胜于雄辩,鬼手张的手段确实厉害,他想不想都得继续下去,正如鬼手张每次听他求死都会说的那句——这是他自己的选择。14 身体没有知觉,但能感觉到内力在持续周转,功力未曾深厚,内力流转的却比以前顺畅了许多,老董十分欣慰,每每想及恐怖的未来心生退意时都会以此劝自己,受再多罪都是值得的。 除了恐怖的将来,折磨他的还有赵康。 自打第一次来见到老董的惨相,这厮便上了瘾,三天两头的拖着封知平往这儿跑,每次来都是同一句——今天好点了没? 话没问题,关键是表情,太贱了! 老董气得磨牙,奈何没法反击,还嘴只会勾起这家伙的兴致大肆“关怀”,只能暂且记下秋后算账,他现在只希望这厮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 封知平侧脸忍笑,暗道赵康安慰人的方式真的与众不同。 老董现在的问题不是病而是求生意志,一味的安慰没有用,必须得激起他的求生欲才能让他挺过后面的疗程。 对于鬼手张的疗法,封知平牙疼,但并无意见。 老董“出浴”是他亲手捞出来的,那桶只剩下半桶的药液他看见了,漆黑如墨恶臭难忍,据鬼手张所言,里面尽是老董体内的淤毒。 当年那枚药太霸道,只拔毒没用,还得尽可能修补老董体内的暗伤,恢复透支掉的生命力。 拔毒只是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鬼手张私下里透露,这一步能挺过来后面的都没什么问题,之所以把后续描述的那么恐怖是怕老董松懈心神另生闪失。 鬼手张还特地夸赞了老董一番,称他之前一共“煮”过四个人,三个死在了桶里,一个挺到了最后一关,却因为一个小疏忽功亏一篑。 封知平深以为然,是以并没有告知老董实情。 “特地来看你还不理人,什么人呐!”赵康哼哼道,拿扇子瞧了瞧床边,“我问你,这两天没给小桃姑娘添麻烦吧?” 老董深吸一口气,真想一口老血吐死在当场。 这是赵康每次来都会问的第二句话,他真想问问这厮你是不是喜欢人家,要不怎么每次来都跟防贼似的问这问那? “咳咳~!” 封知平咳了两声,递了个眼神。 赵康发现自己又失态了,淡定自若的扫了下小桃,见丫头一无所觉的傻乐,放下心,不再多说。 “要不我让碧柳翠绿她们过来替你两天吧。”封知平说道,这几天没小桃在身边,他也有些别扭。 小桃苦脸:“少爷,他不肯好好吃药啊,她们俩不敢用强,来了没用!” 封知平脸黑,抓起个果子丢向来老董:“你什么意思,见人下菜碟还是怎么着?多大的人了还让一个小丫头笑话,丢不丢人!” 老董闷不做声,心里有苦难言。 他不是闹小孩脾气,他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不让小桃走,原因说起来很可笑——他豪放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保守到古板的心。 他苦出身,从小到大就没被人伺候过,更别提丫鬟了,没人知道刚进府的时候被一群丫鬟围着伺候的那段日子他有多尴尬。 当时手脚不便,但身体还能动,还好些,如今废人一样的动不了,擦擦洗洗吃喝拉撒全得他人代劳,偏生封知平身边服侍的全是丫鬟没有男仆,想从院外调封知平又不放心,老董自己也羞于启齿,于是只能听之任之了。 与其让一群女人看光身子,老董感觉还不如逮着一个来,而且除了上面那些漏洞百出的托词外,他心底深处其实也很想这个憨憨的姑娘在身边多留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小桃是第一个帮他擦洗的姑娘,又或许是这丫头不像旁的丫鬟外表温顺内心精明,反正他不知不觉的就在意上了这个直来直去的姑娘,每次看到她或嗔或喜的小脸都感觉那么鲜活,仿佛周遭的世界都亮了,这是他在师门那些师姐师妹身上从没感受过的。 可是他不敢说,丝毫都不敢表露。 小桃是封知平的贴身丫头,据观察地位非同一般,老董起初怀疑小桃是封知平的通房,旁敲侧击得知不是后,更是不敢表露了。 通房丫头在封知平成婚后可能会打发出府,不是通房却得主子这般看重,小桃的将来肯定不差,他有自知之明,哪敢表露心意让封知平为难? 况且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遇事太多心太乱一时冲动,万一热度褪去自己后悔了,或者说出来被人家拒了,那可如何是好? 自己还怎有脸在这里留下? 各种各样的原油让老董无比纠结,最让他纠结的还是赵康。 这厮那天的反应太激烈,之后也太明显,瞎子都能看出他对小桃非同一般,老董自己衡量了一下,发现自己若是小桃,也肯定选那该死的小白脸。 赵康忍不住又开始絮絮叨叨,老董偷偷回瞄了一眼,心中暗叹。 人比人气死人呐,小白脸在很多事上确实有有事。 不知疗程结束,自己能年轻多少。 想到这儿,老董心头火热起来,浑然不觉这一次他完全没想关于修练的事。 第513章 锦鲤令 “你觉不举得老董有问题?”出得门来,赵康若有所思。 封知平在想别的事,随口道:“什么问题?” 赵康道:“他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封知平想了想,点点头:“嗯,是有些不一样了,矫情了许多,他以前不这样的。唉,也是张先生太狠,打死我都没想到他能煮了老董五天,那天的场面你没见着,铁一样的汉子,烂泥一样瘫在桶里,跟死过一回似的,换谁不怕?经了这一遭罪,心态发生点变化不奇怪,也是时间太短,我看再过一段日子应该就好了,那可是老董啊!” 赵康皱眉:“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封知平不解。 赵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片刻后摆了摆手:“算了,没什么,兴许是我多想了。” “多想什么?” “没什么。” “喂,说话说一半你想恶心死谁啊!” “真没什么。” “你!”封知平指着赵康,气得直哆嗦,突然灵光一闪,眼神诡异起来,“你,你不会是以为...?” 赵康眉梢微挑,不知可否。 “我去,还真是!”封知平狂翻白眼,断然道,“不可能,肯定不可能!这才多些日子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这就喜欢上了?绝对不可能!我可以保证小桃绝对没那心思,有的话那傻丫头绝对不可能瞒得过我!老董也肯定不可能,首先他跟小桃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小桃哪配得上他啊!就算他真有那心思,他也一定会告诉我,他可不是扭扭捏捏的人!” 赵康相当不满:“小桃怎么傻了?那叫可爱!她怎么配不上老董了?实是老董配不上她才是!” 封知平笑笑,不予争辩,继续道:“反正不可能,依我看老董根本就不喜欢小桃那款的。他娶的人必定是能与他仗剑天涯的女侠,而不是小桃那种一点武功不会只会摆弄汤汤水水的普通姑娘!” “你怎知他不会?”赵康不信。 封知平点点脑门:“直觉。” 赵康嗤笑:“三少爷的直觉很准吗?” 封知平谦虚低头:“还成,要不怎么跟你们关系这么好呢?他们几个就罢了,就你这臭德行,除了我谁受得了你,赵公子以为然否?” 赵康腮肉一抖,狠狠扔了个白眼,背手走开。 封知平嬉皮笑脸的追上:“喂,赵公子,你说你有必要折腾他们吗?要我说算了吧。那么多人,万一受个伤啥的多不好?你就当给我省点汤药费,别逼他们了。” 这话的来由是赵康下的一个决定。 那日几人大嘴一番,酒醒后各自找到封知平表示愿意留下,包括犹豫不决的老董。 封知平哪有二话,一口答应,熟料赵康出了幺蛾子,得知后立马召集众人宣布了一个考研——参加天元大比,杀出海选进入淘汰赛的千人名单内的人才能留下。 这事儿听着简单,想成极难。 据官方统计,此次参加天元大比的人会突破四十万,而天元大比的海选是无需报名的,城内城外各个擂台都有专人值守,每个监裁手中都有“锦鲤令”若干。 “锦鲤令”是参加一个月后的正式赛的凭证,依照凡武者、化元期、准先天、灵识期四个赛级,总数各一千,其中凡武者和化元期连胜连胜十场或累计五十胜场可得,准先天连胜五场或累计二十胜可得,灵识期交手影响太大,只有到指定的防护度高的擂台参赛,三连胜或累计十胜可得,先达先得。 至于本届新增的神藏期赛级,因为参赛人数少,仅仅百余,是以无需海选,只要报名即可入围,直接进行淘汰赛,决出八人于设在皇宫正大门前广场上的“甲秀风云台”上进行最后的对决。 神藏战是本届最高等级的对决,也是近千年来历届天元大比最高等级的对决,因此很多人将这场比赛称为“神仙擂”,而神藏期对普通人以及许多后天境来说确实如神仙一般。 撇开神藏,其他赛级得到锦鲤令后不代表拥有,拿到令符的人必须到任一擂台守擂,直至真正的天元大比开始,期间被同一人击败两次令符便会易手,战败者可重新挑战抢夺,或者移至别的擂台另挑对手。 而挑战也不是无限制的,无论是谁,只要参赛都会有记录在案,不分赛级凡战败累计十次者便会失去挑战资格,无缘本次大比。天涯微 除此之外,海选还有一个“克上不犯下”的规则,即低位赛级的参赛者可挑战高位赛级的参赛者,后天境累计两胜便可得令,若挑战持令者,一战定输赢。 准先天挑战先天灵识均是一战定胜负,并且即便后续守擂失败,也会跳过千人淘汰赛直接保送进入百人循环赛,而且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这些人都会受到朝廷的高度重视,为军方各部大员所青睐。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能跨境一战的人太少了,能跨越后天与先天的巨大鸿沟挑挣成功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历届大比有这种自信的人很多,成功者寥寥,那仅有的几个能以后天战先天的妖孽无不前途璀璨,入朝拜将统领一方兵马,归野或开宗立派或为某门派要员,都是一凡功业。 如今名震天元的五大上将军中,赵、范、方三位的先祖就是妖孽之一,于各自的大比中脱颖而出,封王拜将,名流千古。 上述的都是参加大比的正规途径,在此之外,还有一条属于一小部分“特殊人才”的捷径可走,比如封知平。 封知平是剑侯嫡子,世子之尊,让他跟一帮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的江湖草莽同台海选,实在有失身份,而且人太多成分太杂,难保会不会有人心存歹心,再加上像他这类家世显赫的贵族子弟万一输了肯定会遭人耻笑,自己的家族和朝廷脸上都不好看,所以如他这类有心参赛的贵子只要报个名,经朝廷稍稍筛选后便可直接晋如正赛。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他们是天生的“种子选手”,旁人再气再嫉也只能受着,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没投个好胎。 对于这件事,封知平是无所谓的,他有十成十的自信一路打入决赛,可惜老爹不许,他也担心会不会再遭算计,所以便心安理得的享受权势的便利。 可是现在,他笑不出来了。 他有捷径,赵康他们没有,除了老董暂时废了上不场,包括赵康在内,徐昊、大胆和马六都要参赛,并且要拿到一枚锦鲤令才有资格留下。 封知平当即反对,他想赵康留下是想他帮忙的不是帮倒忙的,几十万武者,化元期和准先天加起来近十万,想在十万人里脱颖而出成为千人之一,哦,不,是千人之四,何其难? 这完全是赶人嘛! 他原以为徐昊他们三个会反对,结果赵康的一番话绝了他的希望,激起了三人的好胜心。 “上山当土匪还得立投名状呢,他冲着情分不用你们立,你们自己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难?能有多难?当初咱们进点苍山时又不是没经历过!点苍山的选拔比这更难,而且生死不论,那可真是豁出性命去搏的!当年你们都不怕,现在就怕了?” “退一步讲,就算你们这样进了侯府,你们的日子就能过得好了?赤剑侯府的名声我不用多说,封家军的威风我无需多提,你们什么都不做的进来,让人怎么看你们?你们拿什么让人家认同你、尊重你、提拔你?就靠跟他的交情?如果你们真这么以为,我只能认为你们是猪,肤浅的、不知廉耻的、无能的猪!” “他看重你们是他的事,你们不能心安理得的受着,你们得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对得起他的看重!昨日那顿酒就是效忠酒,你们心里清楚,喝完那杯酒咱们跟他之间的关系就变了,先主从,后兄弟,搞清楚次序,没人会留一个无能的人在身边混吃混喝!就算他忍得了一时,你们确信他能忍得了一世?当然,你们要是真缺那口吃的就算了,我不说你们,剑侯府家大业大,养几个看鸡护狗的闲人还是没有问题的,一顿吃十碗都没问题!” “我?我当然一样了,我赵某人岂能落于区区尔等之后!老董你那什么眼神,你这贼厮少在那得了便宜卖乖!告诉你,这一环你逃不了,等你伤好,我会另想法子考验你,不过关就滚!” 老董身不能动,口说不过,只能干瞪眼。 封知平惊呆了,根本找不到插嘴的机会,好不容易等赵康歇口气准备劝劝,结果被赵康一记冷眼甩了过来,劈头盖脸的又是一通说教,封知平眼冒金星只剩抹脸上的唾沫星子了。 看着口若悬河的赵康,封知平深以为这厮不去科举出仕实在可惜了,回头找机会把他引荐给自己的外曾祖瞧瞧,一老一小肯定很有共同话题。 末了,赵康展开折扇轻轻摇晃,神色淡淡:“在其位忠其事,既应了你,那往后这些事我都会替你考虑的,绝不叫一个废物混进来。当然,你可以阻止我,你是主我是从,你的命令我必须听,但良禽择木而栖,倘若你一再固执己见胡搞乱来,搞得自己身边乌烟瘴气,我立马走人!” “还会带走小桃!” 最后那句是事后私下里加的,封知平深信不疑,这家伙真能干得出来。 静下心想想,赵康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徐昊等人好,如其所言,只靠情分招进来确实容易尴尬,而且自家的规矩也向来是实力说话,封家军不养闲人。能在天元大比出头,将来无论将他们安插在何处都会方便许多。 话虽如此,但封知平还是心有戚戚,生怕一个得令的都没有。 赵康的话说的太死,万一没得令,那自己想留,哥几个也未必肯留,所以该劝还是得劝。 他倒不是想让几人不参加,只是想让赵康不要把条件设的那么苛刻,只要能胜个十场八场的意思意思就得了。 “哦,你认为我在逼他们吗?”赵康斜眼,随意的拱了拱手,“世子,在下只是说了该说的话,决定是他们自己拿的,与在下无干。如果你觉着过分,可以去跟他们说不用参加了,只要他们同意,在下没有意见。” 封知平瞪了他半天,狠狠一白。 话都挤兑到那份上了,现在去说他们会同意? 奶奶的,你这就是在赶人! 第514章 过奖 海选赛开赛当天,封知平特地起了个大早,让接替小桃服侍的碧柳伺候了身最光鲜的长袍,束起发冠,系上腰坠,坚决婉拒了碧柳描眉的提议,别上宫里顺来的那把折扇兴冲冲的出门,准备叫齐护卫去现场耀武扬威一番,给哥四个助阵。 等到进了和风居,封知平傻了眼。 “什么情况?”看看几扇紧闭的房门,封知平怔怔然抓过一个丫鬟,“怎么回事,他们还没起?” 丫鬟福安,怯怯道:“回少爷话,几位公子没起,都还歇着呢。” 封知平一瞪眼:“你怎么不叫!” 丫鬟更怯,委屈道:“少爷,几位公子没吩咐奴婢叫他们起床,赵公子还特地嘱咐奴婢们洒扫时小声些,不要扰他清梦。” 封知平欲厥,挥推丫鬟,冲到赵康的门前拍了拍门:“起来,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你们不去打擂了?!” 拍了半天,屋内终于传出声响,鞋子的拖沓声慢吞吞的逼进门前,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赵康身着中衣,睡眼惺忪,很是不满。 “扰人清梦天打雷劈,世子不知道吗?” 封知平嗤笑:“日上三竿尤未离床,赵公子要脸不要?” “那是《女诫》。”赵康打了个哈欠,“在下男儿,又不是人妇,何须遵行。” 封知平一摆手:“少来!当我没读过书是不是?明明《礼制》里也有!” 赵康惊奇的眨眨眼,表情相当意外。 封知平气得咬牙,又道:“点苍山天天卯时初起,也没见你晚过,平日也就算了,今天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贪睡?还有他们三个,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想打擂了?” 赵康纳闷:“这么正合你意?” 封知平一窒,眨眨眼。 咦,好像真是哎~! 赵康打足了哈欠,侧身让封知平进屋,落座后倒了杯凉透的隔夜茶漱了漱口,淡声道:“擂是要打的,锦鲤令是要拿的,但不急于一时。参赛者数以万计,距离结束还有足足一个月,去那么早干嘛?” 封知平无言以对。 想想也是,锦鲤令不是拿到就算成功的,拿到锦鲤令还必须守擂到大比正式开始,这期间每天都要点卯不说还要迎接各方挑战,所以早拿到并非益事,得选一个最合适的时间点才行,否则不光耗费精力体力,还有可能河边湿鞋彻底失去参赛的资格。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这么松懈啊! “至少去看看吧?”封知平道,“就当收集资料,了解了解你们的潜在对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赵康挑眉:“几万人你了解得完?” “又不是让你全部!” “那也有几千。”赵康笃定道,“今天头一天,赶去打擂的不是有自知之明过去凑热闹的就是有点实力但很没脑子的,就算有有实力有自信还有脑子的高手,那也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所以这些人都没有关注的价值。” 封知平再次哑然。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好半天,封知平问道。 赵康望着房梁想了想:“十天后吧。十天后咱们过去转转,找找下手的目标,顺便挑点弱鸡积累胜场,留个一两场等到再过十天,如果那时还有锦鲤令留下就赢下尾数拿下来,如果没有,就找挑选的目标下手夺过来,剩下的时间里每天守满十战保底,应该没什么问题。” 拿到锦鲤令的人每天接受的挑战不是无限制的,最少打满十场,每战以一刻钟的时香为限,时香燃尽未分胜负,便由值守的几位监裁以破招的次数、上下风的时间、伤势和余力等因素综合考量作出评断,分出胜者。 因为监裁评断的人为因素太大,很多时候无法让人信服,所以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双方都会拿出全力,尽可能的在时限到达前分出输赢。 这无疑给各位参赛者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如何分配内力体力,如何活用休息的时间,身上备什么药品用不用怎么用都是需要仔细考量的问题。 而即便你做足了准备制定了最周密最稳妥的计划,最终决定去留的除了人事,还要看天意。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运气向来是不可忽视的一环。 天元大比考验的从来不是单纯的武力,而是武力、脑力、心性、情绪以及冥冥中不可探知的运气,这些因素加在一起才代表着一个人的实力,所以天元大比就像科举一样,遴选的是万里挑一的真正的宝贵的人才。 除了那些实力彪悍有足够自信的妖孽,真正的高手没谁会从一开始就冒头,正所谓树大招风,箭射出头鸟,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早早的暴露实力给别人当靶子。 这个道理封知平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没想到赵康会这么淡定,竟然将时间推移了十天,而且一点提前侦察的意思都没有。 见赵康睡眼惺忪,灌了两杯凉茶都不见精神,封知平暗暗叹了口气,决定随他去。 赵康是个聪明人,不会干傻事,他定的事肯定细细思量过,绝非一拍脑门随口乱诌的。 话虽如此,可他为何这么困呢? 封知平不敢说完全了解,但自打他认识赵康以来他就没见过赵康懒过几次床,赵康不是个贪睡的人,这么困定有原因。 “你昨晚干嘛了?”封知平眼神诡异,“说,是不是偷看我家哪个丫鬟洗澡了?” 赵康哈欠打到一半,顿住了,半仰着头向下斜望过来。 “三公子,你家丫鬟大半夜洗澡?” “兴许有呢!”封知平笑笑,再次逼问,“说,你干嘛了!” 赵康翻着白眼走到床前,从床头的柜子上抓起几张纸走回来拍在封知平面前,怒道:“还不是你这封破信闹的!”好易 封知平一喜:“搞明白了?” 赵康冷着脸一点头:“当然!” “快说说,谁寄的,说的什么意思?” 封知平高兴坏了,急声问道,要知道在这封信可足足折磨了他两天! 此信三天前到的他手中,就走探望完老董跟赵康分手之后,是门房方伯亲自呈过来的。 据方伯说,送信者是驿站的伙计,没什么可疑,他见信上没有署名,收信者又是封知平,想着前些日子的摩擦和近些日子小桃等人与本府仆役之间的冷淡和隔阂,怕交与他人再生事端,所以才亲自送了进来。 封知平起初没在意,还安慰方伯不要多想,说自己跟大哥早说开了,本也算不得仇怨,直到看完信他才傻了眼。 信的开头“知平兄敬启”,分明是给他的,落款处却写着“知君”,他分明不认识这么个人。 信的内容更扯淡,洋洋散散两千字,书写工整字体优美,引经据典却不博古不论今言的尽是风花雪月,一会“西山望月”一会儿“桥头顾盼”,一会儿“卿卿佳人”一会儿“悠悠我君”,间中还有一段疑似自作的五言小诗,封知平每一个字都人似,连在一起却看得一头雾水,到头来也没明白寄信者到底想说什么。 莫非有人仰慕我风流雅事,特地写信过来想探讨一番? 呸,肯定不可能! 要讨论也该写的直白写,搞得这么皮里阳秋的做什么! 封知平一头扎了进去,足足研究了两天,除了满眼的金星,啥也没研究出来,不得已,只能拜托赵康。 赵康第一反应跟他一样,也觉着写信的人有病,可看着看着表情就变了,他也觉着此信另有文章。 赵康收下了信,说会“闭关”几日仔细攻克一番,封知平原本以为得过个十天八天的才能有眉目,谁成想仅仅一夜就有了结果。 不得不说,赵康臭屁归臭屁,但臭屁得有本钱,真不愧是少爷最看重的首席幕僚人选。 封知平心中感慨,一脸的崇拜,眼巴巴的等着下文。 赵康傲然得色,故作不见,低头摆弄茶具足足抻了好一会儿,直到封知平眼露威胁开始咬牙时才微微一笑,点点信纸。 “这封信是一封邀请,一个姓童的人约你五日后城西兰桂坊桥上见面。” “姓童?”封知平一惊,“可是童健?” “我哪儿知道!”赵康哼了声,“上面只说了姓童,没说名字,是不是你说的那人我就不知道了。” 封知平想了想,断定这封信就是病状元童健写的。 那家伙扯东拉西洋洋散散的一大篇就为了传递这一个信息,显然是怕信路有失被别人看了去,而原因嘛,想来是他想通了,认同了铜县的改造大计,却又不想暴露他跟自己的关系。 至于是想闷声发财,还是怕将来有变被追责,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哪一个都没关系,重点在于他的态度,在于他同意了自己的发财大计。 封知平笑得合不拢嘴,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座座金山银山在向自己压来。 擦擦并不存在的口水,封知平兴冲冲的拉着赵康道:“给我讲讲,你怎么看出来的,确定没看错?” “怎可能看错!” 赵康大为不满,手指点着信上某处道:“你看这句,这句乍看是写美人的,其实是隐喻,还有这句,这几句其实是藏头文,每句取第二个字连在一起才是想表达的真正意思,还有这首小诗,你五个字一断句,然后顺序掉过来,再七个字一断重新看一遍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还有这里...” 封知平听的头昏脑胀,一时间惊为天人。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隐喻就罢了,断句调顺序重断,不是硬凑的吧?” 赵康顺嘴道:“我也是以为是硬凑的,但听完仔细一想我也觉着应该不是。” “等等!”封知平抬手打住,一脸狐疑,“‘听完后’?你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赵康窒了一瞬,理直气壮的点了下头:“当然!这破玩意儿我瞧一眼都头疼,哪能琢磨出这些!我是请教对门的那位。” 封知平顺着望去,愕然道:“邹荀?你问的他?” 赵康恍然:“原来他姓邹。” 封知平抓狂:“你找人帮忙连名字都不问?至少问问人家姓什么吧?” 赵康耸耸肩:“我觉着没必要,直接叫兄台即可。” 封知平败倒:“老兄,你,你真是...!唉!那寄信人姓童你...啊呸,他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赵康微笑,“那位邹兄碰巧练过此人的字帖,他从字迹走笔上认出来的,说很可能是童大人的亲笔,但他没说童大人叫什么,所以我只知道对方姓童。” 封知平无语,呆呆的看着赵康半天,表情艰难的竖起大拇指。 “你狠!我服!您的脸皮天下无敌,小弟自愧不如!您真是咱们桥东的‘骄傲’!” 赵康半点不见尴尬,温文尔雅谦虚颔首。 “过奖,其实我可以更优秀。” 封知平扭头就走,多呆片刻他都怕吐。 第515章 被忽略的金山 京城内外,大大小小的擂台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擂台上,交手双方呼喝连连,擂台下,看客们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真不知有多少选手败下阵来是心志不坚,输的不是武技,而是被看客们吵懵了圈。 这种盛事自然少不了赌坊,人群里有许多拿着册本竹签的人穿梭来去,他们都是各家赌坊的马仔,大都两人一组,一个出账一个入账。 赌坊有大有小,马仔自然也良莠不齐,为了让赌客们安心下注,马仔们都会穿一件绘有自家标识的黄马褂,没有马褂的人等于没有信誉担保,做不到生意不说还会受到所有马仔的共同抵制,官差们看到后也会粗鲁的将他们赶走或直接抓走。 能开盘口的人无不有头有脸,没有官府照应,根本别想插手这门生意。 封知平只带了一个牛春寒,低调的挤在人群里,旁边,一个穿着后背和右胸绘有元宝图案黄马褂的男子点头哈腰,挂着谦卑的微笑在快速说着什么。 好半天,男子住嘴缓了口气,看看没有反应的封知平,心里犹豫了一下,决定最后再尝试一次。 “爷,我宝丰号的信誉您是知道的,小的给您说的这些句句属实,不信您可以找别人问,他们说的绝对没有我给您的消息详细!下一场马上就要开始了,您看您要不要压点?要不这样,您先压一两银子试试,若中了,咱再说其他,您看怎么样?” 封知平还是没有反应,男子不甘心,想靠近前多热乎两句,结果被牛春寒一把按住胸口,身子一麻定在了原地。 “爷,别动手,别动手!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好聚好散,莫伤了和气!小的这就走!” 男子是有眼力的,出手知真章,知道此二人都得罪不得,遂扭头就走。 “等等。” 封知平叫住,男子不等收脚就被牛春寒一把提了回来。 男子吓坏了:“爷,您...” “我要下注。”封知平转过头,面带微笑,“一两,就按你说的压,喏。” 甩手丢过一小块碎银,男子接过,满腹无语。 这也太抠了! 这等穿着,这等护卫,明显是哪家的公子哥,竟然这么小气! 算了,有毛不是秃子,如果这场中了,兴许后面还有呢! 如此想,男子心情畅快了不少,笑容满面的掏出账册拿炭条写画了几笔,又从一把竹签里抽出一根最细最短涂着一道绿漆的竹签递了过去。 “爷,小的就在附近,等下结束若是中了,您找不到我就到那边的柱子下稍后,小的会统一在那里结帐。” 说完,欠身一礼,正要走,封知平又把人叫住。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男子飞快的回国身,按捺兴奋:“爷,您还想压别的吗?” “不压了,我是有别的生意照顾你。” “别的生意?” “对。”封知平点头,“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你们宝丰号搜集来的?” “回您话,正是,只此一家!”男子说完,见封知平似笑非笑,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有些消息确实是独家的,比如那位使刀的段三郎去年确实受过伤,今年才好,还有那位...” 啰啰嗦嗦又是一通,封知平耐心等他说完,笑问:“还有别的吗?” 男子一怔,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 “擂台这么多,你们宝丰号总不会就圈了这么一个场子吧。”封知平笑道。 大买卖啊! 男子大喜,恭声道:“爷,小的多了不敢说,城西这片儿,我宝丰号基本都能照应到!您要有兴趣,咱们那边细谈。” “不用了,我今天没空。”封知平摆摆手,“你回去给你们东家带句话,问问这些消息他有没有兴趣出售。” 男子愕然:“这怎么可...” “别忙着拒绝。”封知平笑道,“你告诉你们东家,我一不开盘口,二不转卖,这些消息我另有他用,叫你们掌柜的好好想想,若肯,就去剑侯府找我。” “剑侯府?!” 男子大惊,看着封知平的脸想到了什么,惊道:“你是...您是...” “嘘~!” 封知平笑着拍了拍他的臂膀:“把话带到,刚才的银子就算你的酬劳,中了全归你。” 言罢,招呼牛春寒挤出人群。 “少爷,何必花钱呢?”人群外,牛春寒回头看了眼仍没回过神的男子,有些幽怨。 “又犯病了不是?”封知平好笑的点点他,淡声道,“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何必自个儿费时费力呢?何况你没那么多精力和人手。” “可是,那不是小数目。”牛春寒想想都心疼。 这种消息是赌场的命根,人家就算肯卖也绝对不会便宜。 封知平笑容笃定:“放心,不会花多少钱的,我根本没想用钱买。” “啊?”牛春寒愕然,“那您是...您是想拿东西换?” “差不多吧。”封知平笑的意味深长,没有多解释,心里则交织着兴奋与懊恼。一起 牛春寒以为他买消息是为了赵康他们,实际上那只是其次,他真正为的是自己。 之前听了赵康的话,他对外面的赛事失去了兴趣,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了五日,要不是今天要见童健,他还得再过五天才会出门。 路上看着一个个热火朝天的擂台,受气氛影响,他也来了兴趣,随便挑了个擂台挤进去观看 结果一如所料,如今上台的都武艺平平,打的热闹非凡,实则无任何观赏借鉴的价值,一会儿的功夫台上就换了七八对,频率之高反向应证了这些人的实力如何。 当然,这是对于他和牛春寒来说,在普通看客眼中这些人打的还是很精彩的,现场的气氛足以说明一切。 好不容易提起的兴趣又没了,封知平准备走,却别刚才的马仔拦住,起初还有点不耐烦,可听着听着,他的心思就活络起来。 究其原委,只因马仔说的一句话——那位某某少侠手中的可是人级下品的宝剑,怎可能输给一件凡器! 宝剑啊! 人级下品的宝剑啊! 自己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可不就是灵器嘛! 苍天啊,自己这个猪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封知平心中狂喊,要不是定力好,他非当场吐血一头撞死在这里才好,即便如此心里中的懊恼也折磨得他浑身不自在。 虽然剑种这个“大胃王”早已无法满足人级中品以下的灵器了,可苍蝇腿也是肉,肉再少也架不住量大啊! 如今来参加海选的人有多少? 官方统计,四十二万有余! 整整四十多万人,不用全部,只要一半,不,哪怕只有十分之一,那是多大的量? 整整四万多件灵器,凑一块能填了小半个侯府! 四万多件灵器,就算全是人级下品,其内的灵力加起来也是不可想象的海量! 哪怕以一百比一换算,那也相当于四件准地级的灵器总量,而且这还是全部当作人级下品换算,这些灵器中肯定有不少人级中品、上品乃至地级,而且不乏极品,封知平想想都流口水,剑种随主人的情绪也加快了旋转。 老天爷,这么大一座粮仓摆在这儿,自己竟然没看见,这不是瞎吗! 都怪自己笨,视野太窄思维太僵,也怪赵康添乱,搞得自己光盯着人忘了他们手里的兵刃。 唉,不能怪赵康,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迟钝。 于是乎,封知平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参加海选。 找宝丰号买信息要的不是对手的资料,而是为了对方身上的宝贝! 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分身乏术,自然要挑最有价值的目标下手。 要不是今天约了童健,他真想立刻上场,一想到耽误这会儿功夫自己会与多少宝贝失之交臂,他就心如刀绞,只盼着宝贝的主人们都稳着点,别太冲动早早的把败场次数耗光,彻底绝了他们之间的“缘分”。 牛春寒默不作声的走在后头,一头雾水。 他能感觉出少爷跟出门时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清楚,只那双眼睛似乎绿了点,油亮油亮的,饿狼一样,挺吓人的。 兰桂坊,小唐桥,弯弯的拱桥上行人如织,往来有序。 正当中,最高点,一位面少血色的儒雅男子扶栏而立,望着下方流逝的河水,怔怔不语。 过往的行人没有对他表露出异样,小唐桥是兰桂坊小有名气的景地,平日里常有如他一般的书生凭栏而立各作姿态,如他这样作沉思状的并不少见。 不仅如此,有些心思细腻的还误以为这是个落榜的书生,体贴的绕开走,尽量不去惊扰。 小桥,流水,书生,其景如画。 封知平像一把剪刀,背着手慢慢悠悠的破入画中,停在书生身边,余光扫了一下,歪着身子靠在石栏上。 “我说老兄,下次写信能不能直白点,你知不知道我掉了多少头发?”封知平很是不满。 童健没有转头,冲着河面微微一笑:“你不还是来了吗?三公子果真聪慧。” “聪慧的不是我。”封知平臭着脸转过身,趴在栏杆上一起面壁河水,“解出意思的另有其人,要不是他,你今天就等着在这儿过夜吧。” 童健没想到封知平直言不讳,有些意外,终于转过头:“哦,是谁?可是贵府大名鼎鼎的连五连大人?” 封知平愕然:“你知道五叔?” “怎会不识?”童健笑道,“五先生可是令尊身边的得力干将,与陈定陈将军合成双壁,谁人不识?” “我还真不知道五叔这么出名。”封知平揉揉鼻子,他其实没想到的是童健这种文官清流都知道连五的名号。 “不是五叔,我是新结识的一个朋友,今科落榜的举子。”封知平说道。 “落榜?” 童健若有所悟,一声轻叹。 “可惜了。” 封知平点点头:“是挺可惜的,但还好。” 童健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展开,含笑点头:“嗯,也是,能‘结识’您确实是他的福气,落榜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第516章 人无完人 童健的话大有深意,封知平看了眼他脸上的寂寥,笑了笑,不愿深谈。 “童兄今天约我过来,想来是有答案了吧?” 童健微笑:“什么答案?” 封知平皱眉,淡声道:“既然童大人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就算了。” 说完扭身就走。 童健没想到封知平这么干脆,待走出五步,这才将人叫住。 “封兄留步。” 封知平转身,表情淡淡。 他是有求于童健,但并不是必须求,铜县虽好却并非唯一的选择,另择地脚一样能挣钱。 童健走近两步,微笑道:“封兄何必着急呢,天气这么好,何不留与在下留在这儿吹吹风聊聊天?” “我很忙的,没你那么闲。”封知平作势转身,“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童健皱眉打量:“兄台今日好像心情不佳?” 废话,整整一大座金山等着少爷去挖呢,你还在这儿耽误功夫,谁心情能好? 封知平腹诽,淡声道:“与人说人话,与鬼说鬼话,我这人碰见的鬼已经够多了,不想再添一个。” 童健轻笑:“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况且谈生意总得有个过程,封兄是否太着急了些?” 封知平嗤笑:“合着不是封大人出钱。” 转过身扶着护栏,看着湍湍河水,封知平道:“听闻童大人即将调任户部,想必数算不错,改造铜县那样的地方需要多大的投入您清楚。我的钱不是云海刮来的,您神神秘秘的邀我前来,见面又是这种态度,换您您心情如何?” 童健道:“世子多虑了。” “是不是多虑你自己清楚。”封知平扭头看去,“我这人最腻歪拐弯抹角东拉西扯,谈正事就要有谈正事的态度,那件事成不成你给句话,行就继续谈,不行就算了,您继续留这儿喝风悲叹家乡疾苦,我去忙我的事,一寸光阴一寸金,咱们谁都别耽误谁时间。” 童健眉头深皱,今天的封知平说话太冲,与那日的玩世不恭大相径庭。 想了想,他舒开眉宇,正色道:“如果我同意,你想如何改造铜县。” “这才对嘛。”封知平笑着拍了拍栏杆,“就像那日说的,整片地区,从里到外,彻底改造成一个妖兽乐园!” “乐园?”童健有些不满这个用词,“那铜县百姓的安危如何保证?” “照你的意思,现在铜县就不死人了?”封知平很是好笑,倚着栏杆道,“上山打柴,下水捉鱼,但凡挣钱的营生哪个没有危险?就说现在的铜县,当日去状元庙的路上我见着不少插草卖身的人,有男有女,最老的半截入土,最小的刚会蹒跚,他们可不可怜?将来是安是危?” 童健皱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才想请你不要拿百姓安危做借口。”封知平哂道,“您是聪明人,我也不笨,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不就是想问会不会出乱子,出了乱子又会不会影响你的仕途嘛!” 童健微愠,却没有反驳。 封知平微微一笑,指指周围:“童大人以为现如今的京城如何?” “乱糟糟的。”童健吃一堑长一智,直言不讳。 “是挺乱,但也热闹吧?” 封知平笑着指指河对岸临河而建的一个擂台,那里刚有一个人被打落擂台掉进水里,引起一片惊呼与口哨。 “看到他们了吗?看到他们中间叫卖的那些人了吗?平日里五文钱两串的糖葫芦现在二十文一串,一碗井水都能卖到两个铜板,沁凉的果子更贵,你觉着他们如何,幸福吗,安全吗?” 童健默然,没法回答。 能挣到更多的钱自然是幸福的,可物价飙升,价格虚浮的厉害,放在平时不被人臭揍一顿也得被喷一脸唾沫,也就现在这个特殊时刻才能得人容忍,但也并不保险。 “还有那些拉注的。”封知平点点黄马甲,“他们都是各家赌场的人,客人下注有进有出,但大致还是进账多于出账的,这些钱流进赌场再化为税银流入朝廷的口袋,你觉着今年京畿的税入会如何?各级官员的考评应该能获个上吧?” 童健点头,这点毋庸置疑。 赌场只是一环,食、住、行、娱各个行业都因为天元大比而盆满钵满,京畿地区对于这些行业的税本就比其他大多数地区重,税入暴增是可以预期的。 “所以,乱是乱了点,但总体来说还是欣欣向荣的,钱袋子鼓的人只要不是守财奴肯定会去消费,银钱流通起来,百姓们的钱袋子也能跟着鼓起来,钱袋子鼓了日子肯定幸福,哪怕冒点险也是值得的,所以朝廷才明知隐患多多却始终坚持将天元大比放在京中举办,就是这个道理,童大人以为然否?” 童健不赞同:“不,朝廷在京城举办天元大比是为了彰显帝王正统!”读书啦 “是吗?”封知平哼笑,朝南摆了摆头,“南城外十八里的行宫不好吗?那里可是举行春猎的,场地够大设施齐全,既能体现皇家威严又能保证京城上下的安全,为何不定在那儿?” 童健再次默然,良久苦笑摇头。 浸淫官场多年,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浩气满胸的满口先贤训的读书郎,里面的门道摸得门儿清才一步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天元大比的真正目的他心知肚明。 天元大比的出现源于三大陆交会后的三国大战,其目的有两个,一明一暗。 明面上,天元大比是挑选将才的手段,台面下,则是趁机敛财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充实国库。 不要小看这段时期的收入,要知道税收只是其中的一环,而且是排位很低的一环,真正的大头都在兵器和药品的买卖上。 天元大比不需要报名费,但武者参加比赛肯定会损耗兵刃,肯定会受伤,这就给了朝廷机会。 市面上那些平日那些千金难买的人级地级灵器为何会货源不断,那些难得一见的灵丹妙药为何会批量出现? 还不是因为朝廷暗中松手? 京城是朝廷的大本营,在这里,皇权至高无上,无与伦比,朝廷若不松口,那些兵器灵药谁能运的进来,又如何保证足够的供货量? 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买到的东西很多其实出自官府和一众达官显贵掌控的各个作坊,就拿药品来说,药效好价格又低的“子丑金创散”只有周、王、栗三家百草老号能买到,而这三家老号背后的东家,其实是孙家很久以前放出去的三个外办。 这里的孙家就是剑侯府那位孙姨娘的娘家,几代人在太医院任职,手中攥着奇方灵药无数,他们敢将皇家的东西拿出去售予大众,不得皇帝点头能行吗? “这里只是一时,我会让铜县永远这样热闹下去。” 童健抬起头,封知平定定的看着他,目光炯炯。 “只要你肯合作,我有信心将铜县打造成与这里一样,不,是要超过、远远的超过这里的景象!” 童健犹豫不决:“可这并非长久之计。” “何为长久之计?种菜种地?”封知平嗤笑,“南橘北枳,一块儿养不活东西的地你非要人去耕,不是找不自在吗?” 童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你的计划剑走偏锋,变数太多,恐难持久。” “哦?变数多吗?童大人可否列举一二?” “比如刚才说的,妖兽伤人,百姓安危如何保障?” “你看你,话又绕回来了,我还是那句话,什么营生没有危险?” “可也没有这么危险。” “是吗?童大人日理万机,可曾了解过那些水里讨生活的人一年会死多少?” “这个...” “我来告诉你,以我家乡泉州城为例,上个月那场大风暴一夜之间就夺走了一百四十二位渔民的性命,五艘满载的客船沉了底,七百余户沿岸而居的人家遭了灾,算上失踪的,最终伤亡人数在一千九百余人左右,这还只是泉州地界。若算上整个龙庭湖沿岸,伤亡人数还得翻上两倍不止,渔业水路可都是您口中的‘正经’行当,您觉着安全吗?” 封知平见童健哑然,自信的笑了笑:“天灾难测,人祸可防,只要准备周全,防护得当,上下一心严格执行各项规章条例,您担心的情况根本不会发生。哦,那些自愿参加‘娱乐’的人除外,有生死状在,他们死不死的都跟咱们没关系。” 童健无语,想了想又道:“可若上级查问下来...?” 封知平微笑:“上有您照应,下有我的人监管,该交的税交该塞的银子给足,谁会过问?” “可如果出事的是哪位贵子,家里闹起来...” 封知平摆手打端,傲然挺胸:“老兄,想想我是谁。我是封知平,剑侯世子,我外曾祖叫盛中章,我外公叫盛长鸣,文的武的我怕谁?哦,对了,我还是要做驸马的人,内子没什么特殊,就是比较招陛下疼,你说我怕谁?只有人怕我没有我怕人!唉,这么一想,我自己都挺怕自己的,啧啧~!” 童健彻底无语。 封知平自吹自擂的嘴脸相当欠揍,但不得不说,现在还真没几个敢招惹他的。 “说说你的条件吧。”封知平冷不丁道,“别说没有,人无完人,真没有你压根儿就不会写那封信,写也不会写的那么皮里阳秋,你想让我帮你做啥?” 童健很想说自己万一真是那种一心为民的仁义之士呢,可看看封知平的表情,笑了笑散了念头,肃起颜色低声道:“我确实有事相求,我想请封兄代为传话,让盛老大人帮我一个忙” “让我外曾祖帮忙?”封知平愕然,“你们同朝为官,想求自己下帖子去盛府说就是了,干嘛要我出面?” “因为这事,我不能直接露面,更不能直接说与他听。” 封知平奇了:“什么事,说来听听。” 童健凑近两步,压低声音:“吏部侍郎仲才杰仲大人告老在即,陛下已经批了他的折子。我想请盛老大人帮我说句话,不要调我去户部,我想去吏部填缺。” 第517章 打个赌 小唐桥道别,封知平与童健分别走向桥的两端,没有多亲热,也没有什么依依不舍,仿佛两人是巧遇,礼貌性的闲谈几句风月,仅此而已。 走下桥头,牛春寒按捺不住疑惑,追上几步。 “少爷,状元郎怎么想的,干嘛要去吏部?” 这件事令他相当费解。 等级上,礼部与户部平级,但管钱袋子的总归重要一些,由礼部调去户部任左侍郎那是妥妥的升迁,可童健竟要去吏部补缺! 补的若是左侍郎也就罢了,哪怕右侍郎也成,可他要补的是普普通通的郎中,这无异于自贬。 三品的郎中,历史上不是没有,可无一不是因各种原因被打压的,如童健这般自贬的绝无仅有。 封知平笑笑:“还能为什么,急流勇退呗。” “急流勇退?”牛春寒不解,“请少爷明示。” 封知平道:“我曾听游景涟说过,如今朝内,太子对礼部的影响力强些,睿王对刑部的影响力强些,工部由陛下盯着,容不得旁人插手,吏部有我外祖盛家等一系中立纯臣把着,我外曾祖还健在,所以掀不起什么风浪,因此,两位皇字头的大爷的角逐场主要在户部、军部二部。二者当中,军部还好,内有詹王爷,外有我父亲,五位上将军总体来说还算忠心,两龙斗法影响不算大,户部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个血淋淋的战场。” 正所谓“欲掌天下权,无非兵与权”,户部掌管天下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物价、财政收支等,极为重要,历来都是储君们的必争之所。 太子与睿王也不例外,两人于户部无不倾尽全力,因为当今圣上康健,天听监、康王、封莫修等一众纯臣犹在,是以两人只限于暗斗不敢闹得太凶,即便如此,户部的人事变动也相当频繁,时不时的就报出几件贪腐要案。 现任户部尚书王忠年人送外号“坐地神仙”,秉承皇帝的意志,只要不过分影响部门运转不影响百姓民生,他就对那些暗地里的勾心斗角睁一眼闭一眼,随两派折腾,奈何他毕竟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如今他眼看着告老在即,太子和睿王对接班的人选无不上心,“病状元”童健调任户部就是这个原因,只不知是太子、睿王亦或陛下本人意思,而童健那种聪明人,自然是满心不愿的。 圣命难违,童健再不情愿也只能无奈接受,但接受前他还想再博一次,封知平之前一直不明白他干嘛回铜县老家微服私访,如今听到他的要求,总算明白了。 “没猜错的话,这家伙原本是想试着谋任外放的。”封知平说道,“回家探亲,发现家乡父老还活在水深火热当中,遂发了大愿要回到地方整治家乡,多好的理由,多感人,再加上他的口才,你说皇帝听了能不同意?” 牛春寒深以为然:“对,回乡有的是机会可以回,干嘛非挑在这个节骨眼。” “没错。”封知平笑道,“他没想到会碰到我,否则他今天就不会在小唐桥上与我‘巧遇’,而是在宫里抱着陛下的大腿痛哭流涕了。” 牛春寒点点头,忽生疑窦:“少爷,您说状元庙里,会不会不是偶遇?” 封知平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牛春寒一眼,想了想,微微摇头:“应该不会,他又不是神仙,怎知我会去?而且当时咱们是后|进去的,进去时他就已经在了,应该就是巧合。” 牛春寒还是不放心:“要不要查一查?” 封知平犹豫片刻,道:“咱们人手不够,力量也不足,这件事不紧要,不用咱们查,你通知五叔请他帮忙。” 牛春寒正要答应,封知平抬手按住,拧眉沉思,少顷缓缓吐了口气。 “你跟五叔说,查的时候可以把动静闹得大一点,让人知道咱们在查他。” 牛春寒不解:“这是何意?” 封知平笑道:“咱们查他就说明他有值得咱们剑侯府关注的地方,而五叔亲自着手,说明此人十有八九跟咱们家起了嫌隙,这样我外曾祖就更有理由为他说话了。” 牛春寒恍然:“盛老大人跟咱们侯爷向来不和,凡是咱们侯爷想做的他都会反对,如今侯爷欲对童健不利,老大人于情于理都会出面保下,这样将他调到吏部就顺理成章了。” 封知平笑着点点头,心道这只是其一,还有一点是一份“大礼”。 无论封莫修要搞的人还是盛中章要保的人,对太子和睿王来说都是必须慎重对待的人,封莫修和盛中章斗法,不论拉拢还是打压只要碰童健都会得罪另一个,由不得不慎重思量,这样童健身上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而且看童健的意思,应该也是这个心思,那封信还有今日的见面都应证着这一点。 长袖善舞的状元郎想继续玩他的左右逢源,封知平相信,即使自己没领悟出这层意思,童健也肯定能自己创造机会达成这一局面。 想到这儿,封知平低声吩咐道:“回头散点消息出去,就说我与他今日巧遇,一言不合,大吵一架,险些大打出手。” “是。” “还有,邹荀的事你亲自去处理,尽可能的将他与我的关系淡化,然后尽快安排他出府,找机会给童健传信让他们见面。哼,写封神秘兮兮的烂信让我头疼,这回我也叫你头疼一回!” “是,属下明白该怎么做。”牛春寒笑得很贼。 封知平好奇:“你想怎么做?先说好,难为难为就行了,别弄个独门谜语他再解不出来!” 牛春寒垂首:“少爷放心,属下有分寸,属下准备送一套春宫图给他。” “春...春宫图?!”封知平瞪眼。 牛春寒笑得很贱:“对,春宫图。这是属下以前常用的伎俩,上面会破解谜团的线索,相信以童大人的才智应当能解得出来。” 怕封知平不同意,牛春寒又凑近了些:“您今日不是与他‘不和’嘛,正好借春宫图‘羞辱’他一番,这样外人知道后就更加确信您与他真的很不融洽了。”七界 封知平啧啧有声,拍了拍牛春寒的肩膀:“好创意,真是好创意!老牛,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牛春寒乐开了花,想起小桃,谦虚道:“属下愚钝,哪有什么创意,都是您教的好。” 笑声戛然而止,封知平脸抽了抽,瞪了牛春寒一眼,转身继续前行。 兰桂坊,三十三号擂台,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刚刚落下帷幕。 胜利者高举宝剑耀武扬威,失败者半跪于地捂着胸口眼神愤愤不甘,然指间缓缓渗出的血水不断抽走他的力气,在监裁第三次提醒后,他无奈的爬起身,踉跄离去。 “还有谁?” 得胜者挽了个极花俏的剑花,傲视台下,边叫嚣,边抓紧时间暗暗调息。 场下有几个人跃跃欲试,但想起此人的战绩,又按下了冲动,静静观望。 得胜者表情得意,正要转身下场,一个少年郎突然跳上了擂台。 “我来。” 男子回过身,扫了几眼少年身上低调却不失名贵的锦袍,微微挑眉,略带不屑的道:“你?你就算了吧,我不想惹麻烦。” 像少年这样的人这些天他见过很多,这些贵族子弟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自以为天下无敌,动起手才知道自己坐井观天啥也不说,那些输了肯认的还好,有些臭不要脸的输了不服,台上不敢造次,事后拉齐帮手将人堵在没人的死胡同一顿好打,这种事这些天屡见不鲜,是以他很不想跟这种人交手。 “有什么麻烦,怕我输了不认回头找茬?”少年唰唰几笔签了生死状,将笔丢回眼神有些呆滞的差人手里,回过头露出灿烂的微笑,“别担心,少爷我是要脸的人,不干那种没卵的事儿。” 男子还是不放心,却见少年朝台下的随从挥了挥手,一把匕首飞到了他的手中。 匕首反握,给男子展示了下,少年笑道:“此刀八寸七分,人级上品,无灵性偏向,市价一千八百两,按现在的行情能卖到两千五到两千七百两左右。” 果真贵族,随手就是此等品级的宝刀! 男子贪婪的看了两眼,收回目光,沉声道:“阁下什么意思,想收买我叫我放水吗?” “放水做什么,我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当乐子的。”少年摆摆手,微笑道,“我想跟你打个赌,赌咱们俩的兵刃。我赢了,你的剑归我,我输了,这刀归你。” “什么?!” 男子一惊。 他的剑只是人级中品,而且是中品里很一般很一般的那种,三四把才能顶得上那把匕首,而且是以原价算,这小儿竟如此狂妄,敢拿这种宝贝打赌? 钱多人傻吗? 还是... 惊疑中,人群里突然有人咦了一声。 “那把刀我好像见过,在君宝楼,据说是君宝楼的镇店之宝!” “放屁,君宝楼会拿一柄人级上品的匕首当镇店之宝?你当那是你家对门的铁匠铺?” “反正很值钱就是了,我确实在君宝楼见过!” ...... 议论声传入耳中,男子心头火热,无论如何,这把匕首肯定不是假货就是了。 “怎么样,要不要验验?”少年又问,眼神挑衅。 男子犹豫再三,深吸一口气,露出自信的微笑。 “既然小公子想讨教,那在下就不推辞了。在下会注意分寸的,让你十招,您请!” “让我十招?”少年大皱眉头,似乎很不满。 男子更加自信,微笑道:“十招已经很多了,再让,就是骂人了。” “这样啊。”少年点点头,叹了口气,“好吧,就这样吧,那我来喽?刀剑无眼,你要小心哦~!” 男子大笑:“没问题,请...嗯?噗~~!” 两条身影乍汇乍分,男子高高飞起重重的摔下擂台,捂着胸口嘴角溢血,双目失神的看着台上那张灿烂到刺眼的笑脸,久久起步得身。 “你输了。”封知平蹲在台边笑道,朝牛春寒摆了摆手,“去,把剑收好,那是我的了。” “是。” 待牛春寒上前将剑收入怀中,一同失神的观众才惊醒过来,瞬间哗然。 第518章 败家子的邀请 “且慢!” 兴奋的观众们还未开始讨论,监裁的断喝便泼了封知平一头冷水。 “这场比赛,你输了,请将兵器归还原主。” “凭什么!”封知平大为光火,豁然起身冲到监裁面前,“生死状我签了,人我也打下台了,现在你跟我说不算数?当小爷好欺负是吧?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小爷跟你没完!” 监裁皱眉听完,嫌弃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修为,他是什么修为,以大欺小,你还好意思说自己赢了?” “呃?” 封知平懵了,回想方才,对方好像确实弱得可以,仅仅一招连刀都没用就一脚给踹飞到了台下,似乎...真的不是先天? 可不对啊,这里明明是先天擂啊! 封知平疑惑的望向牛春寒:“什么情况?给我个解释!” 牛春寒汗颜,苦笑道:“少爷,属下刚才话没说完您就冲上去了,属下说的是之前几场都是灵识战,可上一场不是啊,上一场是化元战。” “我...!” 封知平怒指牛春寒,狠狠一甩手,回头道:“那还是你们的错,先天擂弄个后天境上来做什么!” 监裁险些喝斥,但想想生死状的签名,忍下火气淡声道:“谁告诉你擂台的赛级是固定的?是你自己没搞清楚!世子,麻烦你看看规则再来!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本官会记录在案通报上峰,直接剥夺你参赛的资格!” “世子?” “他是世子?!” “乖乖,看他穿金带银的还以为是哪个富家少爷,没想到竟是世子!” “你们觉着是谁家的?” “不好说,京城像他这般身手的世子不在少数,难说他是哪位。” 人群议论纷纷,封知平脸色阵红阵紫,是气的也是臊的,今儿这脸可真是丢大了。 都怪老牛! 话都说不到重点! 狠狠甩了牛春寒一眼,封知平冲监裁欠身拱手:“小子鲁莽,给您添麻烦了,忘大人勿怪。” 监裁松了口气,他就怕剑侯世子胡搅蛮缠,见状立马顺着台阶下,颔首回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世子无需多虑,只要能妥善处理,求得此人谅解,本官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这个自然,多谢大人!” 封知平拱拱手,直起身道:“老牛,还剑,给钱!” 牛春寒眼角一抽,很想问问这钱是您掏还是我掏,要知道如今看个病可不便宜,但也只敢想想,心中哀叹着肃然回话:“是,少爷。” “等等,我亲自来!” 封知平灵光一闪,跳下台拿过剑亲手送还给青年:“喏,你的剑,不知不怪,是我鲁莽,还望兄台多担待!” 言罢,俯身一礼。 这礼太大,青年瞬间给惊没了怒气,慌忙接过剑连连摆手:“无妨无妨,是我技不如人,不妨事的。这位兄弟...呃,这位公子快快起身!” 封知平顺势起身,歉然道:“我出手有点重,兄台最好马上到医馆看看,千万不要留下什么隐患。你放心,所有费用我来出!老牛!” 牛春寒立刻递上一张十两的银票,封知平没接,眼瞪得要吃人似的,牛春寒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的又点了两张一样的满脸肉疼的递了过去,随后吃人似的盯着青年,一副你敢说少我就立马生啃了你的吓人气势。 感受到牛春寒身上淡淡的威压,青年狠狠咽了口唾沫,坚决摇头:“不行,这钱我不能要,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拿着!”封知平塞进他手中,横了牛春寒一眼宽慰道,“别理他,他吝啬鬼投胎,天生就这毛病。我剑侯府向来钉是钉铆是铆,错了就是错了,你是我伤的医药费就该我出,放心拿,你要不拿,那可是打我脸呐!” 青年大惊,攥着手中的银票,怔怔看着封知平:“你,您,您是剑侯次子封知佑封二郎?” 干,本少爷哪里像那个面瘫了! 封知平心中大骂,面上和颜悦色,温声道:“你说的是我二哥。” 青年这才想起适才监裁的称呼,赶忙行礼道:“是草民有眼无珠,您是剑侯世子封知平封三少爷!” 周围的人听了个明白,顿时哗然。 “剑侯府!” “难怪这么厉害,虎父无犬子嘛!” “不对啊,剑侯世子明明是个废人,怎可能如此厉害!”vp “你哪个山沟里钻出来的?消息早过时了!最近城里都在疯传,说剑侯世子为人低调,不显山不漏水,这才让外人误以为他是个废物,其实他厉害着呢!” “不可能!剑侯世子天残路人皆知,天残根本修不了内力,怎可能如此厉害!” “那就是另一桩传言了,我跟你说啊...” 人群议论纷纷,封知平听了两耳朵便不在关注,温和的与青年拱手道别,转身回到台上,没人发现他转身的时候眼中化过一抹窃喜和谦然。 刚刚将剑交回青年手中的短暂的时间里,他探出元力飞快的在剑内游走了一圈,探明宝剑品级信息的同时在灵力本源上轻轻“嘬”了一口,窃取了不少灵力。 原本这没什么,按最初的想法他只是想像在点苍山帮人鉴定兵刃时那样稍稍的窃取一丝就行了,不影响兵刃的灵力品级,可他错估了如今的自己,忘了如今的他已不是点苍山那个准先天都不是“小杂鱼”。 如今的剑种胃口惊人,他的“吸溜”对人级中品宝兵刃来说几如鲸吞,元力一触即收,如此短暂的时间竟然带走了宝剑的灵力两成有余,若非即使克制,这把剑非废了不可,即便如此,它的灵力也已逼近边缘,差一点就要跌倒人级下品的行列了去了。 三十两银子换人级中品灵器两成的灵力,还抱着汤药费,这笔买卖青年亏大了,可怜他还不知,攥着银子一个劲儿的傻乐猛夸剑侯世子仁义。 封知平吸吸鼻子,不敢去看那双真诚的眼睛,走回台上环视一周,抱拳拱手。 “诸位乡亲父老、江湖好汉,在下封知平,先天境灵识期!在下生性喜武,最喜与高手切磋,今日来此没有别的目的,只想与各位高手切磋一场互增技艺。在场的都是人证,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无论是灵识期还是后天境,只要上台,我绝不动用超过你们境界的力量,我只为论武,不求胜负,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已经保送入围了,那锦鲤令,我没兴趣。” 三位监裁眉头大皱,其中胡子最长的中年人用力咳了两声道:“世子,您这是在破坏赛制,想切磋请另觅场地,不要耽误海选。” “这样啊?”封知平无奈,“那好吧,咱们换个方式,但凡后天境武者,只要你们能在我手上走过十招就算你们赢!准先天除外,准先天...就定二十招吧,这样您看如何?” 长胡子面无表情的摇摇头:“不行!” “喂,通融一下行不行?” “通融不了。”长胡子朝天拱手,“规则是历届陛下定的,您想改,请您去找陛下说去,我等没有这个权力。” 找皇帝? 你怎么不叫我去死? 封知平气呼呼的转过头,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另觅场地,明日开始,我会在绿荷坊的营区门外设擂,凡后天境武者,想切磋的都可以过去好我。” 人群里响起嗡嗡声,不少人凝起了眼神。 先天境对后天境来说是神仙一样的存在,能跟此等高手切磋,肯定对自己武道大有裨益。 可是,天下真有这么好的事儿? 先天境给一群素不相识的“小孩子”当陪练? 天下当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封知平微微一笑,话锋一转:“当然了,切磋不是没有代价的,这就好比打牌,干搓手指头有什么意思?所以咱得定个规矩,以各自的兵刃为赌注,输的人把兵刃留下作为胜利者的战利品。我会拿出十把地级兵刃,只要能赢我,你就拿走!本少爷说到做到,你们都知道的,我剑侯府从不食言!” 轰~~ 人群炸了锅,议论声吵得封知平不得不堵住耳朵。 台下的人惊愕莫名,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台上的封知平。 十把地级神兵,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地级神兵千金难买,更遑论剑侯府的珍藏,他竟然随随便便就拿出来做赌,他就这么有信心吗? 虽说后天与先天差距如天堑,不可以道里计,但封知平定下的规则是准先天以下走十招。准先天走二十招,能撑到这个数就算赢了。 普通的后天境或许没机会,但准先天,尤其那些有克上之力的妖孽可是很有机会的,主动出击赢不了,全力防守还顶不过二十招吗? 这还没完! “先天擂我也会参加。”封知平微笑道,“灵识期的高手比较少,城里的先天擂又这么多,先天战比较难碰到,所以你们谁知道哪里有先天出现可以随时去通知我,也可以提前找我约战,我保证随叫随到!同样的,先天擂咱们也赌兵刃,你们赌什么品级的无所谓,我拿出来的保证不低于地级下品,而且是地级下品里的极品!不怕告诉你们,我家老头子就在前些日子刚刚送了我一把地级中品的宝剑,想要的话,就来找我吧!” 我去! 这厮才是真正的败家子,连地级中品的宝剑都敢拿出来做赌! 老天爷,他是疯了吗? 他爹知道吗? 这种败家儿子也不管管,就任他祸祸? 没人相信封知平能赢到地,除了牛春寒。 老牛对封知平的变态已经惊到习以为常了,他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我的爷,侯爷是开了库房让你挑,但没把整个库房全送给你啊! 咱哪来那么多地级灵器啊! 第519章 怕? 对于牛春寒的担忧,封知平十分不解,眉头拧成人字盯着他。 “老牛,你是当兵的人吗?” “是啊!”牛春寒点点头。 “那你还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封知平嗓门儿拔高,“你不懂什么叫以战养战吗?” 牛春寒愣住。 以战养战他当然知道,可放在擂台上它不适用啊! 胜败乃兵家常事,谁敢言常胜? “你个笨蛋!”封知平恨铁不成钢的点点他的脑门,“我问你,你觉着你家少爷会输给一个后天吗?” 牛春寒道:“那肯定不会,但十招和二十招的约定...” “咱俩现在试试?” 封知平一瞪眼,牛春寒立马认怂:“不会,绝对不会!您怎么可能会输呢!您把手脚绑起来他们都不是您一合之敌!” “哼~!” 封知平缓缓点头,又问:“那你觉着你少爷我会输给别的灵识吗?” “这个...” 牛春寒犹豫,抬眼一瞧封知平的眼神,脑袋立马摇成拨浪鼓:“不会,绝不会输!他们那些三脚猫的功夫怎是您的对手,别说您了,就是小人,他们都打不过!” “放屁!”封知平喷了牛春寒一脸唾沫星子,“能修到灵识的哪一个简单,谁敢言常胜?我爹都不敢何况我?万一蹦出来个跟我一样变态的甚至比我还变态的呢?” 您也知道自个儿变态啊! 牛春寒腹诽,不敢抹脸上的口水,点头哈腰道:“是,是小人狂妄了,那照您的意思,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真碰见了呢?” “不用万一,肯定会碰见!”封知平肯定的说道,说完冲旁边的货郎招了招手,“给我三串冰糖葫芦,要个儿大的、皮儿红的、糖厚的、籽儿少的,少一样都不行,挑三串最好的给我!嗯,卖相还成,酸不酸?不酸?不酸能叫糖葫芦?酸?多酸?酸掉牙?酸掉牙的红果儿你也有脸拿来卖?什么,酸甜?那还差不多!老牛,给钱!” 留下昏头胀脑的货郎,封知平叼着一串抱着两串扭头就走,牛春寒付完钱快步追上,谄笑着抬手往纸包里伸。 “谢少爷赏~!” “赏个屁!拿开!”封知平拍掉手,“没你的份儿,想吃自个儿买!” 这就是我买的啊! 少爷您也没说能给报啊! 牛春寒委屈,小声道:“爷,这东西吃多了不好,搁久了还化,还是早点吃掉比较好,别浪费喽。” 封知平斜眼:“怎么会浪费,小桃最喜欢吃这个了,这两串都是给她带的!” 牛春寒更委屈了,闷闷的不看吭声。 一口啃掉两个球吐掉籽儿,封知平慢慢嚼着,含糊道:“天元大比,八大派除了乾坤阁都派了人来,往下还有大大小小的宗门帮派,好些个都是掌门亲自出马,那些人个个都身怀绝技,哪一个简单?更别提还有太始人空玄人过来搅合。空玄人就罢了,只要荆无心不下场,其他人都不足为虑,太始就不一样了,那个沈...沈...沈什么玩意儿?” “少爷,是沈阔。” “对,就他,那孙子厉害着呢,我瞅着不比我二哥差,瞧着像神藏,但鬼知道他是不是贱嗖嗖的卡着境界不提升,弄个半步神藏的修为卡在灵识期里来折腾我!还有那个一脸贱相的狗屁皇子晁贺明,那也是个厉害的主儿,空玄皇子宗正然可不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可在他面前连一招都接不下,你说他多厉害?还有那个显山不露水的诸葛权,虚虚实实我都看不透,晁贺明那等骄狂的性子对他都敬畏三分,他发话沈阔那等人物都得听着,你说能简单得了?瞧着吧,这次大比热闹着呢,全是妖魔鬼怪,没一个善茬!” “但是!”封知平竖起糖葫芦点了点牛春寒,“少爷我跟他们碰见且得有一阵,你觉着他们谁能跟我一样不顾名声放下身段来这儿凑热闹?海选结束前碰到他们的可能性很低,要碰上最早也得大比开始后的淘汰赛上,运气好的话十六强前都碰不上他们,所以,在那之前,我有大把的时间储备干粮!” “干粮?”牛春寒不解。 封知平窒了下,含糊道:“我的意思是说调整状态,积累经验,顺便发点小财。” “嗯,您说的都对。”牛春寒点点头,“可您许诺的十件地级兵刃...” “天元大比这么重要的比赛,你觉着谁会放着宝贝不用,拎根破铜烂铁过来找刺激?看着吧,别说地级下品,地级中品甚至地级上品咱都有可能碰着!这年头宗派门流这么多,哪个没点家当?镇派之宝多着呢!” “话虽如此,可他们能同意吗?”牛春寒依然不看好。 既是镇派之宝,自当小心对待,有几个会昏了头的拿来跟封知平做赌? 起初可能有,但随着封知平战绩飙升名声传开,谁还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犯这个傻? 除非朝廷明文规定予以支持,可朝廷怎会顺着封知平的意思胡来? 不阻止就不错了! 封知平啃下一颗红果儿嚼着,微笑道:“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招数,这事儿我会看着办的,总之会尽可能的逼他们应约,倘若他们真没脸没皮到宠辱不惊,那也没关系,我另有妙招等着他们。” 牛春寒的眼好奇的亮起:“什么妙招?” 封知平神秘兮兮的招招手:“附耳过来。” “哎~!” 牛春寒凑过头去。电子中文网 封知平凑到耳边,轻提一口气,大吼道:“我会告诉你吗?做梦去吧!哈哈哈哈哈!” 丢下拼命抠耳朵的牛春寒,封知平放声大笑,一步三晃的朝前走去。 秋日的京城没了酷热,添了不少凉意,然热火朝天的外围海选让人感受不到这份清朗,城内城外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不已。 外围的海选吸引的主要是普通民众,真正世家贵族并不怎么在意,至少在赛程前半段,那些真正的高手下场前,他们并不感兴趣。 原本这是正常现在,在海选结束前的十到十五天左右时那些名门贵子门才会出场,可一则消息打破了应有的平静,瞬间吸引了全城的目光。 剑侯世子封知平于绿荷坊设擂,以十件地级下品灵器为约,邀战天下好手,欲创不败之辉煌,扬赤剑侯府威名! 消息刚传开时,没人相信。 封知平是谁? 赤剑侯世子,剑侯爷唯一的嫡子,于情于制都稳稳的保送入围的“种子选手”,吃饱了撑的来凑海选的热闹? 赢了是应该,输了丢大人不说还得赔东西,一点好处都没有嘛! 封知平又不是傻子,会干这种赔本买卖? 直到封知平在绿荷坊的临时安置区门口就地取材,用废墟内没清理完的破木板烂石头圈了块儿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空地做擂台,还美其名曰“天元小比”并立了块牌子,众人这才相信传言是真的,顿时炸了锅。 这是做什么? 觉着朝廷的大比不够“过瘾”,想自个儿搞搞? 这不是跟朝廷叫板嘛! 剑侯爷也不管管,怎能由他这般胡闹! 御使们兴奋坏了,惊过后第一反应是赶紧拟折子奏上去,可转念一想奏的是何人物,又纷纷无奈的扔了笔发呆。 不敢呐! 参封莫修升官发财,参他妻儿准倒大霉,这件事已经有好几个“勇士”以身证明过了,封知平有把柄可抓,但,不敢抓呢! 于是乎,盛府热闹起来,宾客不绝,前脚贴后脚,无一白衣。 盛府热闹,百姓们更热闹,敢在天元大比期间闹幺蛾子的可不多见,那位传说多多越传越邪乎的世子爷玩这么一出,不管是何目的,都算是让人开了大眼了。 地级兵刃呐! 整整十柄地级兵刃呐! 莫说普通百姓,就是混迹江湖的广大武者,又有几人见过? 常人难得一见的东西,世子爷倒好,卖艺圈地似的插在那块“天元小比”的牌子后边整一排,何等豪气,何等霸气! 这等奇景,怎么不去亲眼瞧瞧? 就算摸不着,多看几眼说不定也能沾沾地级兵刃的仙气呢! 绿荷坊瞬间人满为患,不仅平民百姓,人群中还有不少前呼后拥光鲜亮丽的身影。 居住在临时安置区的武者们乐坏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成群结队的隔着一段距离围着十柄神兵前看后看左看右看过足了眼福,而临时安置区的空余铺位也瞬间告罄,连加几次铺位和价格都挡不住人们的热情,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前来询价,其中不乏豪门,并由此滋生了一大批黄牛。 倒卖戏票的黄牛很常见,倒卖铺位,还是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的草席铺位的黄牛,别说见,听都没听过。 黄牛的出现让临时安置区的铺位租子一涨再涨,靠近“小比擂”的几个帐篷更是被炒到了天价,一张草席一个破布枕头,可以遮身的被单都没有,竟高达八十八两一日,已然超过京城最好的客栈天子一号房的日金! 混乱的人群,混乱的物价,主事官抓狂,紧急上奏,于是乎擂台搭成后的第三日一早,一封急奏便呈递到了刚刚起床的游万里的面前。 看完奏折,游万里哭笑不得,扭头冲伺候更衣的皇后笑道:“瞧瞧,这孩子真是个祸精,一时看不住就能生出事来。” 皇后秦氏在旁边凑眼看了几眼折子,闻言笑道:“他也是无心,怕也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多枝节,就不要过多责怪他了。” 游万里气笑:“常言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你啊你,这还没成呢,你就这么护着他!” 皇后掩嘴,轻笑道:“陛下莫只说臣妾,您自己也不喜欢得紧吗?” “哼,我才不喜欢呢!”游万里愠道,“要不是玥凰喜欢,朕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你那天不在,没见着,根本不知道那小子多气人,简直像极了他爹!不,比封莫修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后笑道:“那样岂不更好?我天元又多一员虎将,实在陛下之幸,天下之幸。” 游万里点点头,随即感觉不对,说道:“是不是虎将尚未可知,但虎,那小子是真够虎的。” 摇摇头,游万里吩咐道:“胡幸,传令,调一营城防军过去维持秩序,严防骚乱。” 胡幸应命,正要转头差人去办,秦皇后又将他叫住补充道:“记着,好好与他说,不要生出误会,切记不要吓着他,明白吗?” 胡幸含笑应下,转身吩咐去了。 亲皇后回过头,见游万里古怪的看着他,不由紧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么了,可是臣妾脸上有污渍?” 游万里摇摇头,古怪道:“婉儿,你以为那小子会怕?他要知道怕字怎么写,朕就不用如此头疼了。” 第520章 略懂 城防营进驻的时候,封知平确实挺害怕的。 他不由的回想起小时候在泉州看看到的被清街的那些小商小贩,正感叹自己也有今天时,却见官兵有序的散开把手住各个位置,对自己的“小摊”不闻不问。 “原来是来站岗的!” 赵炜收回目光,拍了拍封知平的肩膀,大笑道:“封老三,可以啊,城防营给你站岗,满京城你算是独一份儿了!” “站什么岗,怕来监视才是真的。”封知平晃膀子甩开手,轻轻给了赵炜一肘子,“别说没用的,说正事儿,人你见着了么?” “没有。”赵炜苦脸,“老弟,你真给哥哥我出了个大难题,那天去詹王府我差点没命出来!” 封知平愕然:“动手了?” “差一点!”赵炜脸色更苦,“本来好好的,接过我一说明来意,还没等把你的信掏出来,人就抄家伙了。好家伙,蒙忠呐!四哥手下头号大将呐!拎了根老长的晾衣杆子照着我就来了,吓得我赶紧跑路,临走的时候把你的信扔在了门口,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给递进去。” 得,自个儿彻底成詹王府的黑名单了,谁沾谁倒霉。 封知平苦笑,拍了拍赵炜:“谢了。” “不用谢,答应我件事儿就成。”赵炜两眼冒绿光,猛搓手掌,“那边那些家伙事儿,能不能挨个儿让我耍耍?” 赵炜不缺钱,但缺地级兵刃,不是买不起而是他老子不让买,说他这点修为拿着丢人,跑出城外兴许还会叫人给盯上阴喽,所以他的藏品里人级上品的刀兵很多,但无一地级。 几天前听说封知平摆摊卖地级兵刃,他差点没惊死。 剑侯府碰事儿了,这么缺钱吗? 派人一打听,明白怎么回事儿,他恍然的同时当即就跑过来开开眼,接过刚瞅了一眼,就被封知平“拜托”了件差事——送信。 然后,他就在詹王府“险死还生”了一回。 看着满脸期待的赵炜,封知平好笑的点了点头,赵炜欢呼一声,一溜烟的跑到牌子前挨个拔出来舞了一番。 “嚯,好刀,够沉!” “嚯,好剑,够韧!” “嘿,这杆枪不错,这手感,比我收藏的那些都强,不愧是地级!” “诶,这是什么?” 赵炜抓着一对金属环片,边缘开刃,四轮月牙环内交|合传出外缘,类似于戟,整体看上去则像一枚造型别致的超大铜钱。 “玩具?”赵炜刷了两下,回头问道,“这东西怎么耍,扔出去?” 封知平摇摇头,走上前接过:“金钱钺听过吗?” 言罢,随手耍了半套套路,收工后笑道:“明白了吗?” 赵炜点点头:“原来这就是金钱钺啊!果然奇特,我看这东西用来进攻一般,用来锁别人兵刃倒是挺方便的。” “谁说进攻不行?看着!” 双手使巧劲一扭一推,两轮银月激射而出,飞出丈许左右划了个小小的弧线又飞了回来,认门儿似的稳稳落入封知平的手中。 “怎么做到的?!”赵炜惊为天人,两眼放光。 他离得近,看得分明,方才这一下封知平分明没用内力,完全以巧劲使然。 “回旋镖玩过吧?跟那个差不多,发力得更细致些,多练练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赵炜大点其头,不解道,“可这有什么用?还不如罡气实在。” “当然有用!你想想,如果你内力耗空了呢?那时候就知道武技有多重要了,武道又不是单纯的内力对耗,没那么简单的。” 封知平将金钱钺插回递上,笑问:“过瘾了吗?” 赵炜意犹未尽:“还行吧,地级兵刃就是不一样,手感一流!” 封知平哑然失笑,招招手:“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赵炜听话的凑过头。 “其实,这里只有那把剑是地级,其他都是人级上品。”封知平小声说完,往后仰拉开距离笑眯眯的欣赏赵炜的表情。 赵炜没有让他失望,脸色阵青阵紫,又羞又气,指着封知平笑骂道:“你这小子,竟然耍我!你这不是...” “嘘~!” 封知平示意收声,微笑道:“这个秘密只有我和老牛知道,你是第三个,可别给我漏出去啊!”鱼鱼 赵炜佯怒:“你看我像多嘴的人吗?可你这么搞,万一碰到行家...” 封知平笑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所以才找了你这个‘行家’过来试试,现在我放心了,你都没瞧出来,相信能识破的人没有几个。” 这话可不是奉承。 赵炜是个兵痴,虽不通器道,但收藏的多了见的多了,一件宝兵刃的大致品级还是可以估的出的,而他也代表了大部分所谓的“行家”。 至于真正的行家,也就是器师,他们固然能鉴定,但水平也有高下之分。 就像广为人知的那桩笑谈,一个成名已久的“器师”看走了眼,将自己刚炼成的一件地级神兵鉴成了人级,一气之下随手送了人,结果一位道行更深眼力更毒辣的器师鉴定出了真正的品级,那位得了宝贝的“有缘人”一夜暴富,走眼的器师得知后气到吐血。 器师不是神仙,甄别宝物靠的是天赋、学识和经验,就算名闻天下的几位宗师级人物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看准,封知平不然,他有玉珠。 玉珠乃胖神仙所赐的宝物,迄今为止还没有它鉴不出来的东西,且百试百灵无一错漏,靠着它,封知平精心挑选了这十件兵器,除了那柄地级下品的“清霜剑”外,其余无一不是准地级。 准地级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本质上它们的灵力仍处于人级水准,但因为高于大多数人级上品灵器,十分接近于地级神兵,故被划分出来称作准地级。 这个级别的具体界限没人说的清楚,可以说完全是鉴别者依照自己的经验进行的主观判断,一把兵刃是否是准地级在不同的器师手中很可能得出不同的答案,除了玉珠。 玉珠的眼界可不是一般的高,能别它定位准地级,这些兵刃的品质毋庸置疑。 话虽如此,可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夜路走多了还能遇到鬼呢,谨慎起见,封知平还是准备找个“外援”来帮忙试验一下,不想赵炜主动送上门来,着实省了他不少麻烦。 抹去不能说的,封知平大致解释了一下。 赵炜目瞪口呆的听完,看着封知平的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你,还懂器道?” 封知平谦虚:“略懂,略懂,只是点皮毛。” “我...”赵炜指着封知平手直哆嗦,“你,你还叫不叫人活了!亏你还有脸装废物,你也能装得下去!” 封知平无奈:“我从来没说自己是废物,但我以前真的修不了内力啊!” “等等,有个东西你帮我验验!” 赵炜抬起头从靴筒中摸出一把匕首,硬塞进了封知平手中。 封知平一脸嫌弃的接过,打量了下材质,问道:“哪来的?” “买的。”赵炜如实相告,“上上个月北城万通老铺举行了一场小型竞拍会,这柄匕首压轴,据说是准地级,我花了九千多两银子拿下来的。我找人验过,确实是把好刀,但我还是吃不准,你帮我瞧瞧!” 封知平咋舌:“你真有钱!” “别提了,买它掏光了我所有的家当,最近拮据得很,都沦落到蹭饭吃了,要不那晚能碰见你?” 赵炜说完,白眼一翻:“还有,别说我,跟你比,我差得远呢!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晚你在君宝楼一掷千金的事儿早就传开了,如今谁不知道你封三少有钱!乖乖,三万多两雪花银,你眉头都不眨一下的就花了,谁敢跟你比?” 封知平摆手:“别,别这么说,都是误会,那天的钱是我大哥给我结的账!” 赵炜眼珠子一凸,随后满脸牙疼:“封老三,有句话我说了你别见怪,有你这么个弟弟,封大公子真有‘福气’!” 封知平轻叹一声:“没办法,谁加我是老小,又这么招人疼呢~!” “滚蛋,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赵炜推了一把,“赶紧的,快给我看看!” 封知平点点头,内力轻吐一触即收,带回一缕浓郁的金灵气的同时,匕首的信息也出现在脑海当中。 【碎玉,金土双行,主材...人级上品上阶,灵性稳定】 “好刀!”封知平由衷赞道。 虽然不是准地级,但人级上品上阶也已然很不错了,而且没被定为准地级的原因跟玉珠的“眼界”大有关系,相信换个器师过来,十有八九会鉴定为准地级。 将匕首的信息简单一说,肯定的表示这把刀就是准地级。 赵炜大喜,接过刀稀罕了两下插回鞘中收起,而后怪物似的看着封知平。 “略懂?你小子就装吧,我还没见过能把所有材料和隐灵性都鉴定得这么清楚的器师!” 之前帮他验刀的人中,只有两人验出了隐藏颇深的土灵性,封知平不费吹灰之力的一眼看破,他着实震惊。 “你什么时候收摊?”赵炜问道,“能随我回家一趟吗?我还有好多吃不准的宝贝呢!要不现在就走吧,你这又没什么人!” “谁说没人?人这不来了嘛!”封知平笑着指指前方,那里,一个相貌和穿着同样普通的男子正在朝这边走来。 第521章 锁玉双绝 男子四十岁上下,短打劲装,其貌不扬,全身上下唯一惹眼的只有手里的剑,不看真颜,单看鞘柄,便已知不是凡品。 走到跟前,约二十步左右战定,男子抱剑拱手,未欠身,行了个江湖式的见面礼。 “锁玉潭,于同,见过三公子。于某不才,功至准先天多年不得存进,听闻三公子已入先天,剑法超群,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可以可以,没问题,欢迎至极!” 封知平乐坏了,要知道计划不如变化,三天来这还是第一个主动上门的。 其他人不是惮着他的身份就是纠结自个儿的宝兵刃会不会易手,以致每天来围观的人山人海,敢下场挑战的没有一个。 封知平兴冲冲的迎上前,忽地又停住脚步,略带紧张的问道:“规矩你知道吧?” “知道。” 于同点头,剑不出鞘翻了个剑花双手捧住:“此剑人级上品,随我征战多年,如我手足。于某知道自己输的可能性更大,但若能借此机会有所得,令自己的实力更进一步,便是输于三公子,于某也认为是值得的。” “好,我就喜欢你这种痛快人!”封知平大乐,复又担心道,“可你输了剑给我,你又拿什么参加海选?” 于同苦涩:“十败已满,我已经没机会了。” “呃,节哀...” 封知平半真半假的安慰道,有些奇怪,现在已经有人按耐不住了吗? 这才几天啊,一个准先天就累满了败场淘汰出局,往届这种情况怎么也该出现在十天后,是他实力太差,还是被人针对了? 于同看出封知平的疑惑,没有解释,收剑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封知平抱着膀子点点下巴,“你想讨论剑法,那就依你。” 没有拿地上的“地级神兵”,封知平头也不回的伸出手,牛春寒快步上前将准备好的剑交到他手中。 “此剑无名,人级中品,你若能走满二十招地上那些你随便挑,走不满,你的剑给我,这把剑给你。” 于同一怔:“交换?还有这规矩?” “没有,这是作为第一个敢出来挑战的人的奖励。”封知平笑道,长剑出鞘随意的摆了个架势,招了招手,“来吧,另一个奖励是让你三招,我绝不还手。” 于同没有感觉到羞辱,相反,他仔细的打量着封知平那随意的姿势,片刻后微微点头,沉声道:“既如此,那于某就却之不恭了,三公子,小心!” “心”字未落,人已消失在原地,只见于同化为一条虚影笔直杀来,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正正的出手时,冲到封知平五步左右的他身影一晃,瞬间连变三次方向。 因为速度太快,许多人的眼中只看到三条分身一样的虚影,根本辨不清虚实,顿时惊呼出声。 “好快!” “太慢。” 封知平的评价在惊呼声中极不和谐,只见他左脚横跨一步侧了下身子,不退返进迎了上去,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中招时撞破残影,轻轻松松的来到于同身后。 于同早有准备,一招不中二招紧跟,头也不回的反手一剑,却听周围一声更高的惊呼,手上没有触物感,余光回望时,竟失去了封知平的身影。 人呢? “找我吗?” 有人在耳边轻声问道,于同脸色大变,急忙回剑横扫抽身后撤,而封知平并未追击,拎着剑站在原地笑眯眯的看着他。 “三招已满,我来喽?” 说话间,人已笔直冲出,临到跟前晃身化影,竟是与于同一模一样的招数,只是速度更快,快到烂熟于心的于同都无法分辨谁真谁假。 一瞬的犹豫,颈侧被人轻轻点了一记,微微的凉意一瞬即逝,感觉却久久不散,凉透了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别愣着,继续。”封知平收剑退开几步。 “我输了。” 于同声音干涩,望向丢在地上的剑鞘准备过去,脚还没抬,就被封知平拦了下来。 “输了怎么了,输了就不打了?你是来讨教的喂,余下的十七招你不想试试了?” 于同一怔,不敢相信:“你,您...?” “赶紧的,别磨磨蹭蹭!”封知平不耐烦的摆摆手,“就当帮我松快筋骨,快点过来!” “多谢!”第一读书网 于同颔首,深吸一口气,提剑再上。 前车之鉴,知道了厉害,这一次他没有再尝试近身,唰唰两剑劈出两道交叉的剑罡,眨眼睛袭到封知平面前。 封知平不敢躲,他这个破“擂台”没有任何防护,他躲了后面的看客们可就遭殃了。 “喂,注意安全呐!”一剑劈碎剑罡,封知平主动追了上去,口中叫道,“老牛,看着点!” 牛春寒应声,提高警惕,凡有剑气散出立刻出手打散,不叫一点波及人群。 十七招眨眼即过,最后一剑封知平破开中门,剑锋虚点在于同的咽喉。 “我输了。”于同垂下手,苦涩叹息,“三公子剑法精湛,于某自愧不如,于某有一事不解,可否请三公子赐教?” 封知平收剑,笑道:“可以,但怎么突破先天就别问了,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只能说全靠勤修苦练慢慢‘积累’。” 这话说得心虚得很,他是积累了,可过程谈不上“辛勤”,至少跟传统意义上的辛勤完全不一样。 于某笑笑,这个道理他自然知道。 “在下想问的不是这个,在下想问的是,您是否练过我锁玉潭的独门秘籍《玉影剑》?” 锁玉潭是个二流门派,跟点苍山一样以宗门所在地的地名命名,江湖上锁玉潭声名平平,没什么出挑人物,最为人所知的只有他们的两大镇派绝技《玉影剑》和《玉泉心诀》。 剑法与心诀乃是一套,相辅相成,之所以闻名全因百十年前的一位先祖,那人凭此剑创出了一番不小的名堂,引领师门兼并了锁玉潭方圆十里的其他门派,以一己之力将锁玉潭从三流小派提升至二流。 可惜那人英年早逝,锁玉潭后继无人,当年的名望随着随岁月不断流逝,至今已濒临重归三流的窘境。 于同是锁玉潭除掌门之外实力最高的人,此次随灵识期的掌门前来参加天元大比,欲重振师门,不想还不到十日,他就已然出局。 而今,他又见到了封知平手中的《玉影剑》,比他更快、更精、更妙,如何不惊? 他实在无法不怀疑师门绝技是否外流,被剑侯爷收入囊中传于子弟。 “《玉影剑》?听过,没练过,原来这就是《玉影剑》啊?”封知平实话实说,心里有些失望。 儿时学艺,老头子曾对他提过锁玉潭的《玉影剑》,评价还颇高,不想今日得见竟如此平平。 于同如何看不出他所想,不甘道:“世子,请不要小看我门剑法,是在下学艺不精!” “我当然知道,剑法好坏在于剑法本身更在于练的人。”封知平直言不讳,皱眉道,“你的剑破绽太多,我不是指你的修为和速度,只针对你的剑法,按理说不该如此,《玉影剑》要是这样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名气,是不是你练错了?又或者,你师傅藏私了,留了几手没教?” “不可能!” 于同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分明一黯,封知平所言正是他一直以来的猜测。 他的恩师就是如今的掌门,以前恩师对他视如己出,可自打他修至准先天开始,他就隐隐感觉到恩师的态度变了,生分了许多,甚至隐约有些防备。 他不傻,恩师的忌惮他自然明白,无非是掌门之位罢了,功高震主嘛,包括这次来参加大比也是,恩师让他第一日就出战抢夺锦鲤令,其意图已然明了,这次过来也不过是想在封知平这里再求个佐证罢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不肯相信自己视为父亲的授业恩师会对他心存龌龊。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无论恩师心思如何,他都坚持自己,初心不改。 封知平不知他心思,宽慰道:“我是乱猜的,你别往心里去,但你的剑真的很有问题,我随便补了几招威力都比你这个原版强。不管怎样,回去后你都得好好想想了,如果是剑法本身的问题那就自己想法子改改,去腐存精,改良创新,如果是...嗯,能看到原本最好,看不到原本,那就自己琢磨吧。” 于同看着封知平大有深意的目光,苦涩一笑,而后一扫颓气捧剑躬身:“前辈赠言,晚辈受教。剑在此,请前辈收下。” 被一个中年人叫成前辈,礼数上没错,但封知平还是很不适应,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似的。 “还是叫三公子吧。剑我收下了,喏,这是答应你的,拿着。” 两剑易换,封知平拿到剑后元力一扫,露出满意的微笑,缓缓点头。 “嗯,不错,人级上品,灵力充沛,金灵性浓郁,果然好剑!这把剑花了你不少钱吧?” 于同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剑是师父赐的,随我已有十几年了,还请前辈好好照料。” “原来如此。”封知平笑笑,意味深长,“放心吧,我会好好用的,保证让它展现出最大的价值。” “多谢!”于同正色拱手,言罢告退。 在他离开前,封知平心中一动,将其唤住:“留步!” 走到于同面前,封知平斟酌一番,微笑道:“假如将来在锁玉潭呆腻了,想出来走走,欢迎来泉州府找我。” 于同一怔,眼神复杂的点了点头。 第522章 夜星 “你想收他?”赵炜走上前,看着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封知平耸耸肩,笑了笑没说话。 “想收直接收嘛!能入你剑侯府是他的福气,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人不是这么收的。”封知平微笑道,“江湖人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他们有他们的傲骨,你眼中的‘福气’在他们眼中未必是福气,一文不值也说不定。何况我也没想收他,算是...结个善缘吧。” 赵炜抱着膀子拖着下巴,啧啧道:“之前见你雷厉风行杀伐果决,没想到还有婆婆妈妈的一面,原来也是个俗人。” “我本来就是俗人。”封知平白了一眼,望向周围,无奈的叹了口气,“唉,又冷清了,这些人咋就没点血性呢。” 赵炜嗤笑:“拉倒吧,还血性,人家一个准先天连你衣角都碰不到,哪个明知会输还敢上来?吃饱了撑的!” 封知平摇头:“未必,我可拿出了足足十柄地级神兵,这么大的诱惑,总该钓出一批来。” “东西再好,也得拿到手才算,人家又不傻,哪会自个儿送上门让你搜刮!” “喂,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搜刮啊!” “不是吗?”赵炜扫了眼封知平的剑,“就算不是搜刮,那也是强买强卖,这才多会儿功夫人级中品就成了人级上品,这买卖做的,谁有你狠?” 封知平笑而不语。 赵炜摇摇头,看了眼天色:“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赶紧跟我回家,帮我掌掌眼。” “掌眼?在这儿就成呐,来,看吧!” 封知平摊开手掌在赵炜面前晃了晃,赵炜挥手赶开,佯怒道:“诚心气我不是?” “哪儿能啊,您可是世子!”封知平憨态可掬的拱拱手。 赵炜气笑:“你就装吧!不过话说回来,你在哪儿学的器道,师从何人?” “点苍山学的,没人教,自学成才!”封知平骄傲的拍拍胸脯,位置正是挂玉珠的地方。 赵炜无语:“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不吹牛能死啊?别扯这些没用的,快说,去不去!” “我是个生意人。”封知平老神在在,“我很贵的,你准备花多少钱请我?” “你说,我绝不还价!”赵炜豪气干云。 “这是你说的哈!”封知平坏笑,“我要的不多,从你的藏品中随便挑一件就行了。” “那你还是别去了。” 赵炜瞬间萎了,惹得封知平哈哈大笑。 最终,封知平去了威远侯府,受到了热情款待。 本来赵炜是想偷偷带封知平回家“速战速决”,不成想自己亲手布置的藏宝阁还没走到,半途就撞见了正要出门的威远侯赵松。 威远侯没想到封知平会来,见封知平与儿子言行亲密,很是高兴,难得的在儿子面前露出笑脸,吩咐要好好招待后便离开了,行色有些匆匆。 “令尊好忙啊!”封知平感叹。 赵炜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多说什么,带着封知平钻进了藏宝阁。 藏宝阁不大,就一件屋子,里面的东西却很多,分门别类精心拜访,处处彰显着主人的用心与呵护。 看着满屋子的宝贝,封知平就像掉进米缸里的耗子,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他漫不经心的走在展架当间,这边摸一下那边戳几指头,不敢太过放肆,元力每次都一触即收带回些许灵力,走在面前口沫横飞介绍着自己藏品的赵炜完全没有发现,一圈走下来,他的藏品几乎全被封知平碰过了。 离开藏宝阁,做贼心虚的封知平想要告辞,却推脱不过赵炜的热情挽留,最终与赵炜大喝一场离开赵府时,夜色已深,明月高悬。 “要不你今晚住下吧,咱俩来个秉烛夜谈!”赵炜打着酒嗝热情提议。 “改天吧。”封知平婉拒,抬头看向天空,“太晚了,我得回家了,我家老头子不许我在外面过夜。” 赵炜无奈:“那行吧,路上小心点,真不用我派车?” “不用了,我想走走,散散酒气。” 封知平笑着挥挥手,招呼牛春寒转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封知平不时望向夜空,眉头微蹙。 “少爷,您看什么呢?”牛春寒不解,跟着望去。 封知平指着夜空:“老牛,你看看那颗星,还有那颗,我怎么觉着它俩变大了呢?”61 “是吗?”牛春寒聚精会神,其实压根儿没明白封知平说的时哪两颗,“我没瞧出来,会不会是您看错了?少爷,您可喝了不少呢。” “我没眼花,真变大了。”封知平皱眉,“你没看出来吗?喂,你到底有没有在看?” “看着呢看着呢,小的不一直在看着呢嘛!” “那我问的是哪两颗?” “那两颗!”牛春寒朝大致方位指了指。 封知平又盯了半晌,收回视线低下头晃了晃脑袋:“算了,可能真是眼花了。” “啊!少爷快看,流星!”牛春寒突然叫道。 封知平抬头,果然见到流星,还不止一颗。 “流星雨?” “真是流星雨!少爷,快许愿!” “哈?” “许愿啊!” “许...你还信这个?” “不是我,是我姑娘。”牛春寒露出一抹思念,“在家的时候,每次有流星丫头都会拽着我一起许愿,也不知哪儿学来的,久而久之连我也给传染了。” 封知平低下头,问:“想家了?” 牛春寒下意识的点了下头,又赶忙摇头。 封知平失笑,拍拍牛春寒:“否认什么,我又不怪你!不瞒你说,我也想,等这边的事一了,咱们就回去!” 牛春寒低声道:“少爷,您不是要做驸马吗?公主能愿意吗?泉州可比不了京城!” “她肯定愿意,而且求之不得。”封知平回想着双儿的笑脸,表情温柔,“我俩说好的,我要带她逛遍泉州!” 牛春寒见少爷开心,也跟着开心,随后又忧心道:“可是,詹四小姐那边...” 脑中娇俏的少女立刻变成英姿飒爽的巾帼,封知平脸色黯下,沉声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牛春寒不敢再言,陪在封知平身后沉默的往家走去。 在两人回家安歇下时,一则急报于深夜秘密送入宫中,由专人以最快的速度呈递到游万里手中。 被人从梦中叫醒,游万里没有恼火,只有凝重。 当看完信时,他的表情越发凝重了。 “太始贼子竟敢蒙蔽天机,多亏乾坤阁提醒,否则,咱们就要吃大亏了。” 胡幸躬着身上前半步:“陛下,是否需要提前集结兵马?” “不用。”游万里摆手,“太始贼子妄图逆天,必败无疑!他们的计划失败了,詹王和剑侯等人赶到前就已经失败了,双方短暂交锋便各自撤了,如今詹王他们正分头巡查,防止有人渗透过来,目前看问题不大,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是。”胡幸应命,随后忍不住感慨,“太始真敢想,竟试图改变太始大陆的运行轨迹,真不知道是哪个疯子想出的办法。如今看来,鸿胪寺那位是来麻痹咱们的,和亲是假象,他们想让咱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和亲这件事上。” 游万里表情沉重,缓缓点头:“嗯,你说的没错。太始欲行逆天之事固然愚蠢,却也为我们敲响了警钟。詹王来信说这次其实很险,太始大陆已经松动了,若非一股突然迸发的神秘力量阻挠,他们的计划很有可能会成功。” 胡幸不解:“陛下,他们撼动大地轨迹是为什么?只是为了让开战的日期提前到来吗?奴婢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游万里没回答,重新看了遍急报,沉声道:“剑侯有个猜测,太始此举不是想提前开战,而是想改变太始大陆的移动轨迹朝咱们直接撞过来。” “撞过来?!”胡幸大惊,“这,这是为何?正面相撞,咱们和他们谁都活不了,这是要同归于尽吗?” “谁都活不了?未必吧?”游万里冷笑,“晁振仙可是武魂,手握太始刀,别人死光了他也死不了!那个疯子的目的只有一个——天元剑!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洪水滔天!” 胡幸戚戚,忧心道:“陛下,虽然他们没成功,但太始大陆毕竟被动摇过,会产生什么影响没人清楚,咱们是否要早做打算?” 游万里点头:“你的顾虑詹王已经想到了,如今他正带着周天师想办法接近太始查看形势,只是太始防卫太严密,暂时还没有结果。” 说到这儿,游万里面色黯然。 “天不佑我游氏,朕等子孙着实不成器,若有列祖列宗半分神威,区区太始小儿岂敢造次!朕愧对祖宗啊!” 胡幸赶忙宽慰:“陛下千万不要这么说,奴婢以为正是天佑我天元才能让我天元人杰辈出!前有果闻,后有詹王,如今剑侯锋芒毕露,位尊武神指日可待,而膝下三子各有所长,具是成器的,尤其小世子封知平,他可是千载难见的天人呐!此乃祥瑞之兆,我天元皇朝必将重现往昔辉煌!” 提起封知平,游万里不禁露出笑颜:“那小子,虽叫人头疼,但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轻提一口气散去杂绪,游万里眼含神光,轻声道:“时间紧迫,以防万一,天元大比该加快些进度了,早点做足准备总是好的。” 第523章 历史重演 剑侯世子摆擂邀战天下高手已经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没等热度消退,一则更劲爆的传闻由贵圈流出,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全城,惊呆了每一个初次听闻的人。 剑侯世子,是器师? 他竟然还是器师?? 普通人还好,习武之人无不羡慕嫉妒得想吐血。 要知道器师的分量可不同于先天后天这些修为境界上得到的尊重,每一个器师都是万中无一的人物,是天之骄子,是得到上天眷顾的宠儿,是每一个武者眼中的香馍馍,也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一个人勤修苦练,天资再差也只能获得一定的成就,器师不然。 有天赋就是有天赋,没天赋硬学也没用,纵使学得满脑子的器道理论,无法实践也是白搭。 封知平本身就生在金窝窝里,原先是个学不得内功的废物,突然间摇身变成功至灵识的少年天才,就在许多认梗着脖子争论他和他二哥封知佑谁更天才一点的时候,他又突然成了器师,这怎能不让人郁闷到死? 同样是人,凭什么他的命就这么好? 有人质疑传闻的真实性,奈何传闻的根源是威远侯世子赵炜,赵大公子言之凿凿的将封知平如何受他邀请如何为他鉴宝的过程详详细细的说给了所有好友听,并搬出他老子威远侯作证,称威远侯那天也看见了。 没人会真去找威远侯追问你是不是真的看见了,所以没人知道威远侯确实看见了封知平来家里做客,仅此而已,并没有看到后面的事,有关封知平的“鉴定”水平全是从儿子口中听到的,跟其他人一样,因此,威远侯这个重要“铁证”就无形中给坐实了。 就这样,消息越传越快,越传越广,短短数日连远在天边的东大原上的游牧民都听说了,昔日的“天元首废”变成了如今的绝世天骄,变化之快让人忍不住暗叹世事难料沧海桑田。 作为主角,有牛春寒这位“包打听”在身边,外界的舆论变化封知平了然于心,但他并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只有这件事带来的好处。 最大的好处是邀他过府的请帖变多了,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好奇的,有不信的。 凡此种种,他无一例外,全部应约,一时间他成了京城各个贵圈的大红人,整日奔波于各种宴席,只吃酒的露个面就走,要他鉴宝的则多多驻留,“兢兢业业”“不厌其烦”的满足物主的请求。 这家的刀,那家的剑,每家的灵器挨个摸个遍。 他很有原则,秉持着“只嘬一口”的宗旨行走在窃取灵力的道路上,乐此不疲。 当最初的兴奋逐渐消退,他忽然发现自己控制元力的能力增进了不少。 想想也是,那些人级中品、下品的“低端”货那么“脆弱”,一不小心就能给“嘬”废了,为了保证行窃之路的顺畅他必须极力可克制,长此以往怎能不长进? 开心的事有,让人郁闷的事也有。 海选进行到第十天时,一件让他嘴巴起泡的恼人事发生了,不知哪位点苍山的“大嘴巴”把他在点苍山的一些“陈年往事”给抖搂了出去,“器魔”的大名不胫而走。 什么是“器魔”? “器道造诣高超,尤擅甄别,鉴定准确度极高!”这是有脑子的正直之士给出的理解。 “夺人兵器,夺过来再毁掉,拿原主人的痛苦取乐!”这是那些听说过一些点苍“内幕”的人的理解。 “妻魔?还用问?肯定是他喜欢别人老婆呗!早就听闻封三少风流不羁,没想到这么不羁,竟然还好这一口!”这是那些龌龊之人给出的恶意猜测,而这个猜测也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则。 于是乎,历史重演,封知平刚刚好转的名声很快又“被”臭掉了。 有道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他如今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闲暇时摆擂,看着围观者里一日更比一日少的“红花”,封知平郁闷得要死。 “少爷,要不要属下...?”牛春寒挑起大拇指摸了下脖子,心情比封知平还气闷。 主辱仆辱,封知平被人乱嚼舌头,连带着他这几日也不好过,走在大街上有人认出来都背过身子偷偷的指指点点,说他什么的都有,搞得他跟个拉皮|条的似的。 “杀?你杀得过来?”封知平白了一眼。 “杀鸡儆猴,就算刹不住,多少也能有些效果,总比现在强!” “算了吧,随他们说去,本少爷才不在乎。”封知平指了指牌子,“去,加行字,免费鉴宝,不准不要钱,走眼照价赔偿。” “啊?”牛春寒傻眼,“少爷,您开玩笑的吧?”波波 不走眼的难度比海选头一日就上台一站到底的难度还大,便是那些成名已久的器道宗师都不敢说自己一定不会走眼,封知平竟然敢开这种条件。 “哦,我明白了!”牛春寒捶了下掌心,“少爷果真聪明? 封知平一呆,傻傻的挠挠头:“我怎么聪明了,说说看?” 牛春寒一脸叹服,凑近小声道:“来找您免费鉴宝的不是没有钱就是很有钱,前者没钱另找人鉴宝,走眼了他们也不知道,后者知道了也不会在乎,碍着咱侯府的威势也不敢找您麻烦,所以怎么算您都不用真个儿赔钱。少爷,小人说的对吗?” 封知平目瞪口呆,说对也不是不对也不是,良久无奈的摆摆手:“行吧,就算是吧,快去写吧,字写大点。” 免费鉴宝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城,这下子营区已经不是爆满,而是要爆炸了。 拿疼若性命的宝兵刃挑战剑侯世子,没多少人有这种气魄,但没有任何损失还能占封知平便宜的事,谁会拒绝? 按京城的物价,鉴定宝兵刃灵力品级至少也要花费五两银子,地级下品的高端货动辄就是数百两起价,鉴定费已经等于一件低阶灵器了,而找封知平则一分钱不用花,你说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吗? 至于准不准,没人只在乎。 首先,点苍山的人已传出“内幕”,封知平确实有两把刷子,当年“作客”点苍山时就干过类似的事,听说还挑战了赫赫有名的器缘堂,以一敌众教训得器缘堂众器师灰头土脸羞于见人,但凡他在隔着三里地就开始绕道。 其次,就算点苍山的人夸大其词,封知平根本没那么厉害,又或者他根本不是器师而是随口瞎编的,那也没关系。 人家钱都不收,你还想要啥? 于是乎,冷冷清清的擂台终于热闹起来,等待鉴别的人在原本用来比武的空地上排起了“弓”子形长队,一件又一件灵器交代封知平手中。 封知平一下子陷入了灵器的汪洋大海当中,忙得反顾不得吃家顾不得回,没日没夜的辨别着一件又一件灵器。 他很累,累到牛春寒都看不下去,几次三番苦劝他回家休息以下,甚至扬言要硬拖他回家,全被他一一拒绝压了下来。 他不是不想休息,而是舍不得,他要把浪费的机会全给补回来。 要知道经他手的灵器大都是人级,也有少部分地级出现,那些地级的不用多说,那些人级的凭着庞大的数量积少成多,带给他的收获不但不少反而更多,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内力无论质还是量都在不断的提升。 他很后悔自己的愚蠢,明明知道来参加大比的武者手中的灵器有多么庞大的数量,却习惯性的忽略掉了,一双眼睛只盯着那些富家贵族手中的收藏。 那些收藏才多点? 而且那些人物个个精明,他得提十万个小心行事,哪有现在舒坦? 还好醒悟得早,亡羊补牢,离海选结束还有一段日子,他还有不少时间。 有玉珠帮忙,他鉴定得又快又准,经他手的灵器复鉴后无一错漏,如此惊人的速度与准度,口口相传后让他的名气越来越大,无人不知“妻魔”何妖,最后连一些老牌的鉴定师都给惊动了。 这些鉴定师大都隶属各家宝行,不像器缘堂的那些那么“暴躁”,心里不服也不会露在脸上。他们以“讨教”的名义结伴前来,一番斯斯文文的比拼后甘拜下风,成为“宣传者”中的一员。 封知平不感激他们,他其实挺烦这些人的。 跟这些专业人士打交道很危险,一个不慎就会露怯,他一个“作弊者”如何不心虚? 而且跟这些人说话比试都很浪费时间,浪费的时间他能多“嘬”好多口呢,要不是怕这些人纠缠不休再惹出别的麻烦,他早就让牛春寒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提溜出去了。 贵圈的红人成了民间的宠儿,邀请的帖子雪花一样飞来,全部石沉大海,堆在封知平的脚边。 期间有人找他挑战,也有给他报信说某某擂台有先天出战,他思虑再三,对挑战者完全没有最初的耐心,通通以最快的速度了解,而先天战也全部婉拒。 不是怕,而是没时间,这种机会难得,下次再想碰到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就不知猴年马月了。 因为拒战传出的风言风语,那算什么,有“吃饭”重要? 那些人有的是机会收拾,不急于一时。 就这样,三十天一晃而过,天元大比结束,各赛级入围者名单张榜公布在各个城门两侧。 封知平完全不知,更不知道人群里有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年郎每隔几日就来偷偷观望他一次,直到封莫修亲自赶来一脚将他踹翻。 “混球,磨蹭什么呢,还不给老子滚回家!!” 第524章 三缺一 众目睽睽之下,封知平滚了两圈停住,爬起身,愣愣的看着父亲。 “爹,你回来啦?” 封莫修横眉冷目,表情不善。 他三天前就回来了,原以为封知平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还想着回家第一件事是去库房看看这小子有没有偷鸡,谁成想到家一瞧人不在,一打听,竟是大半个月都没有回来过。 人在哪,很好打听,最近京城里最火的就是这件事了,比天元大比关注度都高。 封莫修稍一想就明白了封知平的意图,当时还觉着儿子有良心,知道不能祸祸家里主动去外面祸祸,可等到昨夜发现儿子还没回来,今天一早起床发现儿子依然不在,他彻底|火了。 “走,跟我回家换衣服!” “这个...能不能再等我半天?不,半个时辰就行!”封知平意犹未尽,排队的人还有好些呢。 封莫修不废话,抬起巴掌,封知平立马怂了。 “走,走,这就走!老牛!收摊,回家!” 上了马车,远离父亲坐好,封知平低着头一声不吭。 封莫修也不吭声,闭目养神,待马车行了一段后微微睁眼扫了封知平,重新闭上后淡声道:“你那几个小兄弟,不错。” 封知平正在走神,闻言愣了愣:“啊?” 封莫修懒得重复,封知平呆了半天后终于反应过来,这才想起一件大事。 “坏了,把他们忘了!!” 赵康定下的规定,拿到锦鲤令的人才能留下,他还想着找个法子暗中帮衬他们谁一把,结果一头扎进“粮堆”里迷了魂儿,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封莫修冷哼一声,讥讽的扯了下嘴角。 封知平脸上火辣辣的,臊眉耷眼的问道:“爹,他们几个怎么样了,结果如何?” 封知平又是一声冷哼,闭着眼不作答。 封知平讪讪,不敢再问,推开窗户叫道:“老牛,过来!” “来了!”牛春寒跑到窗边,“少爷,有何吩咐?” “我问你,赵康他们四个打擂,你怎么不提醒我!” “少爷,冤枉啊!”牛春寒苦脸,“我提醒了您五次,最后一次还被您骂了一顿,让我天塌了也不要烦您,可不是小的没说啊!” “有吗?” 封知平狐疑,仔细回忆,印象中隐约记得好像有这么回事,仔仔细细的回想了好一阵才终于想起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你也是错了,不知道有话直说?你跟我说赵公子于公子的我哪儿知道是谁,直接跟我说赵康于大胆我不就知道了吗?都怪你!你自杀谢罪吧!” 牛春寒吐血,只能陪笑讨饶。 封知平瞪了他两眼,问道:“结果呢,是不是都落选了?” 海选藏龙卧虎,强者如云,四人全部胜出是不可能的,全部落选倒是很有可能,那这事就好办了。 牛春寒笑道:“少爷猜错了,四位公子师出名门,实力高强,岂是一众乡野散修可比!” 封知平愕然:“不会吧?全都入围了?” 本届的海选水准这么差? “那倒也没有。”牛春寒道,“赵公子于公子徐公子三位都得到了锦鲤令顺利入围,马公子本来也可以,不料遭到了几个高手针对,于昨日累满败场,遗憾出局。” “马六落选了?”牛春寒拧眉,“谁针对他?” “回少爷,是黑骨崖、血刀门的人,还有...” 牛春寒犹豫,被封知平瞪了一眼,叹了口气道:“还有孟思清孟二少爷。” “孟思清?”封知平感觉有点耳熟,仔细想了下,问,“可是孟家的孟思清,孟玉清的亲二哥?” 牛春寒点头:“正是孟家二郎。” 封知平的脸瞬间阴了下来。 孟玉清那个瘪犊子,不敢找自己这个正主儿报仇,竟然对赵康他们下手! 那货怎么查到自己跟他们的关系的? “不难查啊!”牛春寒道,“那日你亲自去请赵公子他们,不少人都看见了,而后这些天赵公子他们频繁出入侯府,不论点苍山还是咱们这边您都没有下过封口令,想打听并不难。” “该死!” 封知平重重捶了下壁板。 这不能算疏忽,他是没想到孟玉清那厮有胆再来找茬,觉着没必要,加上有心在赵康他们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所以并没有限制消息流出,可现在出了问题,这就是疏忽。12 “他们怎么盯上马六的,又怎会只盯马六一个?” 牛春寒道:“事实上孟家盯上的并不止马公子一位,其他三位公子也被针对了,只是错估了几位公子的实力,无功而返,这才孤注一掷瞄准了马公子下手。” “混蛋!” 封知平怒发冲冠,直喷粗气。 “马六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那帮孙子针对,下手肯定不能轻了。 “马公子受了点伤,但并无大碍,都是皮肉伤,只是心情不太好。”牛春寒道,心中暗叹。 何止不太好,马六的心情简直差极! 他没有赵康的精明,没有于大胆的悍勇,没有徐浩的剑法超群,几人中他是最普通的一个,一身勤修苦练出的扎实功夫能让他常胜,但无法保证长胜。 原本按照赵康的计划,四人于第十日开始参赛,低调行事,以积累胜场的方式夺得锦鲤令,时间控制在第二十至二十五天左右。 拿到锦鲤令后,余下的时间少则五日多则十日,按照规则,每日只需要打满十胜场并保证不出现三连败,就可以将锦鲤令守到最后。 计划不如变化,其余三人都在计划当中,而马六却因为运气问题连连对上高手,其中不乏七大派的精英,结果等到他累满胜场时,化元期的锦鲤令已然全部有主,他不得不挑战从所有者中挑选对手苦战三场,全部胜出,这才拿下一枚锦鲤令。 而这时,距离海选结束仅仅只有两天。 两天的时间看似很有利,实则不然。 海选进行到这个阶段,锦鲤令的争夺已然进入了白热化,就像他挑选对手一样,大批大批的人也将他列入了首选当中。 相比那些早早拿到锦鲤令并且一直站到现在的人,他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首先,这么晚拿到锦鲤令说明他的实力并不具有压制性,而且他夺令期间一直在被人观察,优点弱点了然于心,加上最后夺令的三场苦战,他胜了也是惨胜,身上带伤,没有充足的时间调整状态回复内力,于是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众矢之的。 本来这没什么,有赵康这个人精出谋划策,正常来讲他很有希望站到最后,可赵康再聪明也没料到半道会杀出个血刀门,而后黑骨崖未入选的弟子们闻讯而来,赵康及时调整计划利用赛制规则将二者双双逼退,正要松口气,谁知又冒出个孟家二郎来摘桃子。 孟思清作为“有上进心”的贵族子弟,自然与封知平一样是可以不用参加海选的“种子选手”,而且在此之前他压根儿就没参加过任何一场比赛,因此即便胜了,锦鲤令也与他无缘。 所以,他就是来搅局的,目的只有一个——制造三连败,利用赛制夺了马六的入选资格。 赵康知道这一点,但无法阻止,因为赛制不允许马六避战,而其他人也在孟家的淫威下选择了回避,不敢上台送马六一程。 最后的结果已经不用说了,马六惨败,所幸没受重伤,可站在胜利的门槛上被人一脚踹了出来,这滋味换谁都得难受。 封知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孟家搅局,不知是孟家自己的意思还是睿王的意思,这么做的意义也不明确,但无所谓了,这份梁子已经结下了。 “你怎么不叫咱们的人上!”封知平厉声质问。 牛春寒无奈:“少爷,属下当时不在场,而赵公子从一开始就不允许咱们的人插手,说他们能搞定,所以这些天来他们都是独自出门无人跟从,那天也一样,等我们接到消息时已经晚了。” “这个自大的白痴!妄他自诩聪明,智计无双,到头来还不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 封知平气炸了肺,被封莫修重咳了两声才冷静下来,寒声道:“血刀门、黑骨崖跟孟家有没有关系?” 牛春寒道:“属下已经查过,从现有的证据来看,应该没有关系。” 想了想,牛春寒又补充道:“其实血刀门盯上马公子是有原因的,马公子他们前先天就跟血刀门的人发生过摩擦,起因好像是您,那个血刀门的人似乎跟您有仇?” 封知平拧眉:“跟我有仇?谁?” “是一个叫高湛的人,准先天的修为,实力很强!”牛春寒道。 “是他?!”封知平重重捶了下窗棱,“狗日的活腻歪了!” 说起高湛,那可是老熟人,让封知平刻骨铭心铭记一辈子,当初迷龙山里那家伙可是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狗日的想报仇找我就是,拿别人开刀什么意思,还要不要脸了?黑骨崖就出这种怂包?” 牛春寒无语,犹豫再三还是提醒了一句:“少爷,高湛是准先天,您现在的修为,他哪敢啊!” 封知平一窒,闷声叹气。 他对高湛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对方强到让人绝望,他不值一提,熟料仅仅一年多便时过境迁,两人立场调转,如今高湛对上他只有死路一条,换他他也不会自寻死路,何况赛制也不允许。 “高湛就罢了,黑骨崖的人又来凑什么热闹?”封知平又问。 牛春寒讶异的看了封知平一眼,低下头低声道:“少爷,赵公子他们可是点苍山的人呐!” 封知平无语,知道自己心乱犯了蠢。 点苍山和黑骨崖是老冤家了,黑骨崖来砸点苍山的场子有什么可奇怪的? “行了,先这样吧,其他的等回家再说。” 封知平关上窗户,学着父亲的样子闭目沉思。 三缺一总比一个没有的好,这些帐他都记下了,后面天元大比,有的是机会报! 第525章 挺好 心有牵挂,封知平一路无话,低着头拧着眉,浑然不觉父亲比平日话少了许多,一路闭目养神,古井不波的脸上透着一股淡淡的疲惫。 马车缓缓停在侯府门前,随父亲下车进府,衣裳都不及换,他第一时间找到马六。 人在和风居,几个兄弟一个不落,见到人时赵康等人正要出门。 “你才回来?”赵康险些跟风一样闯进门的封知平撞个满怀,后退两步问道。 封知平匆匆点了下头,越过赵康的肩膀看向后面的马六:“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马六笑着摇摇头,语气轻松,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身上的纱布和出局的结果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然而封知平从他的微表情里品出了一丝落寞与彷徨。 “你不准走,你们谁都不准走!”封知平直截了当,撞开赵康走上前按住马六的肩膀,“事情老牛都跟我说了,错不在你,在我!你的仇我替你报,你的气我替你出,敢阴我兄弟,我跟他们没完!你不准走,老实留下,听到没有?” 马六眼一热,叹声道:“我...” “你别说话,听我的就行了,不准走!” “不是,我...” “你什么你,你以为我会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了!” “你能不能让他把话说完?”赵康听不下去了,皱眉道。 “你还有脸说!”封知平猛地转头看去,气恼道,“都怪你,出了个什么破主意,这下高兴了?告诉你你怎么说是你的事,反正到我这儿就是不行!” 赵康眉头更皱:“我是想说...” “说个屁,闭嘴!”封知平断然打断,回过头看着马六,“甭听他的,他说了不算,这里我说了算!” 赵康直翻白眼,转开头懒得搭理。 马六哭笑不得,双手按住封知平的双肩大声道:“你冷静点,我没要走,你不要这么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我...嗯?你说啥?”封知平一怔。 “我说我不走!”马六大声道,心中的怏怏一扫而空,只余好笑与感动。 “哦,不走啊!”封知平傻傻的挠挠头,“那你们这是...?” 一进门就看到几个人结伴往外走,连刚能下地的老董都跟了过来,他还以为是送行呢。 “参加天元大比啊!”马六一脸无奈,“你这些天干嘛去了,是不是过糊涂了?今天可是天元大比开幕的日子啊!午时前集合报到,午时正开幕仪式,未时开始淘汰战,我是落选了赵康他们没有啊,我们正准备送他们去报到呢!” “嗨,我还以为...!哎呀呀,这事儿闹的!” 封知平哭笑不得,这才发觉自己犯了蠢,也终于想起自己回来是干嘛来了。 “哎呀,我也得去换身衣裳,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一刻。” “时间还来得及,我去洗个澡换身衣裳,你们先别走,等下一起,半个时辰后咱们碰头!” 言罢便要转身,忽地想起什么,扭头看向被小桃扶着的老董:“你也去?” “昂!”老董点点头,“怎么,我不能去?” “不是不能去,只是您老现在这副身板,撑得住吗?” “草!我是虚又不是要死了,我还没废呢!”老董狂翻白眼。 封知平耸耸肩:“那行吧,去就去吧,反正你昏半道也没事,咱有的是人抬你!” “滚!”老董笑骂。 封知平冲小桃招招手,笑道:“既然你能下地了,小桃我就带走了。老牛,去找两个手脚勤快的过来,他分量可不轻,记住挑两个力气大的。桃儿,走了~!” “哎~!” 小桃立马丢下老董,欢天喜地的跑到封知平身边,她早就想回少爷身边伺候了。 老董闪了一下,险些摔倒,好在两个健仆长随左右,见状立刻上前接手将其扶稳。 “走了,等下见!” 封知平挥挥手,转身出门。 小桃礼貌的福了福,提着裙摆追到封知平身后。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老董迟迟收不回目光,良久终于心中一叹收回视线,却见赵康板着张死人脸,眼神幽幽。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啊?”老董色厉内荏,心里发毛。 赵康少见的没有还嘴,只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随即别开脸,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快 倦鸟归巢,小桃高兴坏了,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少爷,我跟你说,董公子可有意思了,一点都不像看起来那么吓人!” “哦?他看起来很吓人吗?” “也不是吓人,就是看着让人毛毛的心里发虚,我还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大块头的人呢!” “呵呵,他是比较魁梧,往那儿一杵不张嘴就能先怯人三分,但他是个好人,很温和的。” “对呀对呀,他不但很温和,还很会讲笑话,他跟我说了好些你们在点苍山的事呢!” 老董...很会讲笑话? 封知平脑海中出现一副画面,董二狗董大侠一身儒雅的书生袍坐在茶馆里口若悬河,逗得茶客们哄堂大笑,不禁打了个寒颤,晃晃脑袋赶忙驱散。 “他都跟你讲什么事了?” “好多,主要是您的光辉事迹!比如你们怎么打得桥东的大坏蛋抱头鼠窜,还有少您大战暴君阁的大坏蛋,还有少爷您怎么惩罚化缘堂的恶和尚们,还有还有...” “停!”封知平赶忙叫停,一脸被打败的表情,“是‘破军阁’‘器缘堂’,器缘堂里面的是器师,不是法师,更不是和尚!桃儿啊,咱记不住也不能乱说啊,叫人听见会吃苦头的!” “啊?是吗?”小桃憨憨的拍拍脑袋,“原来是我记错了,我真的听错了,我就说我听错了嘛,董公子还说不是!” 封知平越听越不对头,不由想起赵康曾经的怀疑,放缓脚步扭过头探究着小桃的表情:“桃儿,你觉着老董怎么样?” “挺好的呀!”小桃立刻答道。 “挺...唉!桃儿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封知平纠结着措辞,“我的意思是,‘你’觉着老董怎么样?” “就是挺好的呀!”小桃不明所以,说完忽的灵光一闪,恍然道,“哦,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封知平一喜,就听小桃道:“少爷,您放心吧,张先生说了,董公子恢复得很好,比他预想得还要好。张先生说,下一疗程很快就可以开始,照这样下去,整个治疗过程可以提前不少,估计半年左右就可以结束。张先生还说了,董公子身体强壮,异于常人,痊愈后纵然会折损些阳寿但也不会太多,不会那么早死的。张先生还说了...” 封知平笑眯眯的听着,笑眯眯的转回头,在小桃看不到表情后垮下脸头疼的拍了拍脑门。 他要问的不是这个啊! 想了想,封知平试探着问道:“小桃,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现在要你嫁人,咱们周围的这些人里,你最想嫁谁?” 问完,静等下文,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扭头一瞧,小丫头表情惶恐,泫然欲泣。 “我去,咋了这是?哭什么啊!”封知平吓了一跳。 “少爷,您要赶小桃走吗?”小桃憋着嘴,鼻音浓重。 “哪儿跟哪儿啊,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封知平哭笑不得。 “不是要赶我走?真不是?” “不是,我的话你还不信?我赶谁也不会赶你!” “哦,吓死我了。”小桃怕怕的拍拍胸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梅儿姐说嫁人就等于赶走,我还以为您讨厌小桃,不要小桃了呢。” “这妮子,欠揍啊!”封知平恼怒,点着小桃的脑门道,“你啊你,傻呵呵的听风就是雨,以后别听她胡说!嫁人是嫁人,跟赶走有什么关系!你又没犯错,我赶你走干嘛?你好好想想,咱家上上下下那么些人,不是犯错或者自己要求,哪个嫁人就要赶出去的?远了不说,就说你秀姨,她不光嫁了陈叔还生了陈虎陈冲他们哥俩,不一样在娘亲身边?” 小桃憨憨点头:“也就是说,奴婢将来许了人,也可以继续在少爷身边伺候了?” “呃...这个...” 封知平尴尬,难以回答。 小桃不同于普通丫鬟,她是贴身的大丫鬟,像他这样能跟大丫鬟保持纯洁的主仆关系的人很少见,往往都是收做通房将来或发嫁或抬姨娘,他大哥就是这样,二哥身边没有大丫鬟只有个背剑的长随,老头子更不用说了,娶娘亲前被二位姨娘、确切的说是孙姨娘拴得死死的,娶娘亲后更是连匹母马都不骑,所以他这种情况很难从周围找出先例借鉴。 而就小桃本人来说,封知平无疑是心疼的,将来肯定得挑户好人家嫁出去,可最纠结的就在这儿。 家境殷实人又好的人家肯定得嫁出府,不在眼前盯着这傻丫头万一被人欺负了他怕鞭长莫及,在府里挑又觉着讲究,怕委屈了这孩子,所以娘俩挑了这些年始终没有挑定小桃的去处,要不就是盛樰不满意,要不就是他不满意。 可不论怎么嫁,小桃嫁为人妇,跟在自己身边是肯定不可能的了,就算他肯小桃也肯,人家夫君也肯定不肯,于理不合啊,何况现在还多了个喜欢摇折扇的亲哥! “不行吗?”小桃问道,眼眶又红了。 封知平头疼的挠挠头皮,转移话题:“这个不重要,我问你,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你画个框框,少爷帮你挑!” “哎呀,您怎么能这么问呢,羞死人了!”小桃羞红脸,捂着脸低下头。 封知平无语,面无表情,嘴角抽搐。 妹子,这个话题,好像没刚才那个尴尬吧? 唉,算了,这事儿还是自己瞧着来吧。 如果老董... 管他呢,是谁都无所谓! 前有自己后有赵康,甭管是谁,先过了这两关再说! 第526章 正元门前 天元皇宫,座落于京城山的最高点。 皇宫占据了整个山顶,依山势而高低起伏,大致分为内、中、外三层。 外层主要用来处理政务,中层是皇帝和嫔妃佳丽们的寝居,二者皆围绕内层,前者四面围墙形状正方,后者则圆形构造,寓意“天圆地方”。 内层是京城山的山巅,是皇宫的核心,也是皇宫的禁区,那里仍保留着原始风貌,峰顶正对悬浮于上空的浮岛“元之心”的锥形底部的顶点,不偏不移,万载不变。 不同于太始的坐北朝南和空玄的一览众山,天元皇宫地理格局似乎很难区分出正偏,然人有高低、事有主次,天元皇宫也不例外。 以外层的四面城墙为准,正东面便是皇宫的正宫,那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元祖帝游柏川曾经说过,只要太阳一日从这里升起,我天元皇朝就一日不灭。 因此,四面城墙南、西、北三向都设城门三座,唯东城墙设城门五座,有人说这是应证了“衍天易术”中“九五至尊”的卦象,其中正中央的那座最高最大的主城门被游万里亲自定名为“正元门”。 正元门寓意着皇朝的门户,轻易不得开,便是例行朝会的重臣门也只能从两侧的副城门走,如今为了天元大比,正元门大开。 正元门前,堪称辽阔的广场上人头涌动,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激动。 这些人大都是一二城的百姓,平日三城都难进,更别提顶层的皇宫了,如今借天元大比的东风得窥天元至高无上的宝地,如何能不激动? 再想想为了来这儿花费的银钱,许多认更“激动”了,激动得脸肉直哆嗦。 有禁军把守维护,百姓们兴奋但很有秩序,人群随着官兵的指挥分流至搭建好的一个个高台,眺望着占据了半个广场的巨型擂台。 擂台前十丈左右,一个个造型各异的武者手握锦鲤令,静静等待。 他们有的挑衅互望,有的闭着眼貌似宠辱不惊,有的跟台上的看客们一样兴奋的四处打量,还有的看着比他们更靠前的那些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噙着冷笑,一脸不屑。 这些公子哥便是所谓的“种子选手”,不经海选,直接入围。 他们或坐或站,有的甚至带着丫鬟仆从打伞端茶的伺候着,臭味相投的假假抱拳“惺惺相惜”的欢声笑语,声音既高又尖,很是刺耳,完全不顾旁人的眼神。 这些人中,凡武者和化元期的队伍前凑得最多,准先天就少了许多,约摸二三十,到了先天灵识这一层次便寥寥无几,算上封知平,拢共不过七人。 封知平双腿八字立着,抱着膀子闭目作沉思状,他也带了随从,但功用不同。 可怜的牛春寒站在他身后,本来挺威风的,无奈身上挂着的怀里抱着的腿上倚着的尽是各类长短兵刃,整个一兵器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过来贩卖的。 也就是他,换个功力差点的来,不被晒死也别压死了。 “少爷,他来了。”牛春寒百忙之中回头望了一眼,小声提醒。 封知平睁开眼,缓缓转身,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英伟男子阔步走来,手里握着一把镶嵌宝石的长剑。 “他就是孟思清?”封知平问道,凝目打量。 人瞧着挺阳光挺正派的,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不知道的很难想到丫是个笑面虎。 “对,他就是孟思清,他...咦,他怎么过来了?”牛春寒十分意外,略一琢磨,狠狠啐了一口,“呸,上当了,这狗日的!少爷,孟家这一代属他修为最高,有传言说孟副统领有心将位子传给他,惹得长子孟常清极为不满,兄弟俩一直不睦,可之前属下打听到的全都说他是化元后期的修为,最多不过准先天,如今看我们都上当了,他是灵识期!” “无妨,灵识更好,收拾起来更方便。”封知平看向孟思清身后,“那个孟常清没来?” “来了,在那边,脸色最难看的那个,孟常清困顿准先天多年,不在咱们这边。”牛春寒手上不便,用眼神示意了下,“唉,我说他脸色怎么那么差,原来不光是宠爱,连实力也被弟弟压在了头上。” 封知平望去,一个个锦衣华服的也没看出哪个脸色男看,随便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时,孟思清走到跟前,彬彬有礼的逐一问好,最后来到封知平面前战定,抱剑拱手。 “孟家四子孟思清,拜见世子。久闻世子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孟某幸甚。” 封知平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上下扫视。 孟思清久久得不到回应,又被如此无礼的打量,不禁微微皱眉。 “世子如此看在下,可是在下有何不妥?” 封知平收回目光,嘴角傲慢的上扬:“你就是孟思清?” 孟思清颔首:“正是。”第八书吧 “就是你把我朋友搞出了局?” 孟思清怔了怔,好似的恍然的“哦”了一声,惭愧道:“难怪世子如此看我,不错,那日正是在下。唉,也是在下疏忽,路过那里看得兴起一时手痒,这才误伤了那位兄弟,事后我才知道他是您的朋友,早知如此,我绝对不会出手。不知者不怪,此事错在我,还请世子多多担待!” 说完,欠身行礼。 封知平哼笑:“不知者不怪?你一个灵识去,难道看不出我那朋友的修为?想报复就明说,何必找这么假的借口惹人笑。” “哪里哪里,怎会怎会,世子误会了!” 孟思清连连摆手,谦然道:“那日确实一时技痒,绝非蓄意,也是您朋友实力高强,我误以为他也是位先天,这才冲动了一回。” 封知平冷笑:“你以为我会信?” 孟思清苦笑:“世子,谁都可以不信您不能不信,您忘了,前些日子,您不也跟在下一样,一时技痒冲动了一回?” 封知平哑然。 孟思清道:“世子,我知道愚弟玉清与您有些不快,但玉清是玉清,我是我,何况家父已经严厉惩罚过玉清了,您千万不要误会我是在报复。家父与令尊同朝为官,对令尊极为敬仰,平日时常教导我们兄弟要以令尊和封家儿郎为榜样,切勿自满,在下铭记于心,怎敢冒犯?那日确实无心之失,事后我一直追悔莫及,可惜错已铸成,还请您和那位兄弟海涵,原谅在下的冒失。” 孟思清再次赔礼,姿态很低。 其他人在旁听着,知道的不知道的大体都品出了怎么回事,无论心里怎么想,脸上都露出谅解的颜色,觉着面子给的已经够可以的了,可以顺坡下了。 封知平沉默片刻,展颜一笑。 “既然是无心之失,那就这样吧,也怪我朋友实力不济,你起来吧。” 孟思清大喜:“多谢世子!世子海量,孟某佩服!” 封知平笑着点点头,叹声道:“说起来,能把你勾出来也是他的福气,说明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惹得一位先天忘形。” 孟思清笑道:“正是,听闻那位兄台乃点苍高徒,名门点苍果真名不虚传,有机会在下一定要去拜访一下。” “不用以后,现在就可以。” 封知平伸出手,牛春寒将剑递到他手中。 剑不出鞘挽了个剑花,封知平看着脸色微变的孟思清,微笑道:“这次点苍山来了不少人,家父也曾在点苍山学艺,我保证,你有大把的机会见识点苍山的真传。” 孟思清镇定心神,微笑颔首:“能与您和众位点苍高徒交手,在下幸甚。” “那是,这种福气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呢。”封知平大笑,忽地想起什么,恍然道,“差点忘了,大比是生死擂,要签生死状的,这下你的福气可大了,有好些不能轻易使出的招式你都能见着呢!真好,我衷心祝愿你能见全!” 孟思清保持不住微笑,僵下脸:“世子这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封知平笑道,“咱们都是‘种子选手’,前阶段很难撞上,兄弟,你可一定要撑住啊,千万别让我见不到你啊!” 孟思清冷然:“听世子的意思,是想报复吗?” 封知平摆手:“哎,怎么能说报复呢!你我同为灵识,我是衷心祝愿你能百战百胜,能有机会跟我同台较技友好切磋。别忘了我跟你熟,其他人可跟你不熟,这里这么多人,可不是每一个都像我这么有分寸的,江湖人的手段黑着呢,你可要小心哦~!” 孟思清轻吸一口气,礼貌微笑:“多谢世子提醒,在下谨记。在下也同样祝福世子,愿您百战不殆,切莫大意!” 封知平笑着点点头,正要开口,洪亮的钟声响起。 钟声是开幕仪式开始的信号,两人各自看了对方最后一眼,转过身肃穆面向擂台。 在第五遍钟声敲响后,号角声起,金甲金盔的仪仗队伴随着战鼓的鼓点自正元门内整齐划一的阔步走出。 打头的是步兵,而后是骑兵,骑兵之后跟着淘汰已久的战车方阵,方阵中央有一架最高最大的由红木和赤金打造的战车形皇辇,拉车的不是半血妖马而是四头外形很像传说中的麒麟的龙狮兽! 这四头大家伙可不是半妖,而是正八经的真妖,凶猛异常破坏欲极强,如今却驯服的拉着车辇齐头并进,只见威严,不见凶性。 好家伙,不愧是皇帝,连龙狮兽都能驯成乖孙子! 封知平暗暗咋舌,顺着妖兽看向车辇上方,于心中重重的哼了一声。 皇帝老头,好久不见,你闺女可好? 第527章 推一把,踹一脚 游万里听不到封知平的心声,自然毫无反应。 他身着玄色帝袍,后披墨青色大氅,身姿挺拔独自立于车上,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扶着腰间的宝剑,目视前方面容肃穆,不怒自威,一派王者威仪。 他身后,两位高手一左一右凌空而行随在战车两侧,左侧之人正是封莫修,右侧之人面容清瘦瞎了一只眼,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天听监总使孔由。 之前封莫修先行一步,封知平还奇怪他去了哪儿,怎么到了场没看着,原来是去给皇帝当护卫去了。 看了父亲和孔由两眼,他的目光就与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被游万里腰间的宝剑吸引了过去,那剑鞘柄古香古色,刻满了岁月的痕迹,让人不禁怀疑它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仙剑天元。 没时间多看,随着游万里入场,来宾纷纷跪拜。 封知平口称吾皇随之跪拜,叩首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太始人和空玄人哪里去了? 御驾伴着号角鼓点绕场一周,在最后一个鼓点落定时稳稳的停在了正中央,封莫修和孔由双双落地,一言不发的肃立在旁。 胡幸手搭拂尘快步走近前,仪式性的请示了一声,高声唱道:“平身。” 众人称谢皇恩,纷纷起身,封知平站起身后飞快的扫了周围一眼,确实没看到太始人和空玄人的存在。 弃权了? 不会吧? 狐疑间,就听胡幸高声道:“皇恩浩荡,四海归心,今有太始国、空玄国特使慕我皇威前来朝见,吾皇恩典,特许使臣观摩、参与本次盛会,请太始使臣、空玄使臣上前觐见!” 呃,慕我皇威... 好吧,很有仪式感。 封知平心中好笑,回头看去,只见两队人马齐头并进大步走来,打头的正是荆无心和晁贺明。 走到台前,稍稍超过封知平等人一些战定,两国使臣依礼拜见,而后分立左右,泾渭分明。 封知平正要收回视线,就见荆无心和晁贺明同时看来,前者给了个熟悉的看似亲热实则疏远的礼貌微笑,后者就直接多了,眼神狂热,笑容森冷。 比瞪眼封知平可没怕过谁,何况自家老头子就在前面呢,当下挑衅的冷笑了回去,还竖起大拇指奉送了一记抹喉。 晁贺明嗤笑一声收回目光,身旁的诸葛权却没有,仍然那副不温不火彬彬有礼的样子,面带微笑颔首致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喜欢演,封知平自不会怯场,也是温文尔雅的微笑回礼,双方互相深看一眼,这才收回目光。 台上,游万里在致开幕辞,华丽而冗长的辞藻惹人困顿,封知平暗暗摇头,心道这又不是科举,弄得这么逼仄作甚。 就在场的这些人的水平,您老这一大段有几个人能听懂? 没办法,这是仪制,不想听也得听。 洋洋散散了一炷香的功夫,游万里终于停嘴,封知平没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许多人都长松一口气,看样也被“和尚念经”折磨得不轻。 本以为结束了,可以进入正题了,谁知这只是开始。 皇帝停嘴,臣子们接上,礼部的官员们难得露脸,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可不使劲造? 撒酒祭天,撒米拜地,听过的没听过的仪制一环接一环,最后年迈的礼部尚书还拼着老骨头亲自下场带人跳了一段大神,直把封知平看得心惊肉跳,暗暗嘀咕小老头儿会不会腿一蹬当场厥在这儿。 等到仪式结束,时间已过去了近两个时辰,日头都深斜了下去。 看着全程纹丝不动连眼都没眨几下的游万里,封知平不禁暗暗佩服,此等“体力活”他都快站僵了,人家却浑然不觉,往后谁再跟他说当皇帝容易,他非得啐丫一脸唾沫星子不可。 待礼部尚书禀告完,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走下场,游万里终于动了,双手拄着剑环视左右,温声道:“天元大比乃我朝最高盛事,本次又有始、玄两国使臣参与,意义重大,远胜往昔。尔等都是我朝的好儿郎,是皇朝的栋梁,朕望你们拿出全力让朕看看,也让咱们的‘客人’们看看,看看我朝好儿郎是何等风貌,看看我朝现的脊梁是何等的坚强!” “遵旨!” 众人应声,或明或暗的向两国使臣投去目光。 天元皇室积弱已久,当今圣上难得说一次硬化,为了国体为了自己的尊严,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异邦人小瞧了去。 空玄人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太始人就明显多了,以晁贺明为首,各自挑衅回应。 “陛下所言正事,小王也很想见识一下贵国真正的高手,希望诸君切莫藏私,不要叫小王失望才好。” “好一个太始皇子,好生猖狂!” “有胆你再说一遍?”12345 “在下枫林谷陈彪,等一下领教您的‘高招’!” 看台上叫骂不断,看台下挑衅连连。 晁贺明像是受了称赞似的,笑得越来越开心,突然眼一瞪散出灵识,周围的人瞬间噤声,只剩远处看台上的人还在叫嚣。 “本王等着你们,千万别爽约呦~!” 晁贺明说完,放声大笑,被镇住的人面红耳赤,却不敢再开口讥讽。 晁贺明讥笑着看向封知平,以为封知平会说点什么。 封知平挂着同样的笑容回望,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咬人的狗不叫,三公子,我等着你,希望你不要叫我空等。” 讥讽了一句,见封知平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晁贺明嗤了声回过头,拱手一礼。 “陛下,小王此次来的目的是与贵国玥凰公主和亲,比武只是其次,那日约定不知作数否,可否当着贵国百姓的面重申一次?” 游万里愠色:“你觉着朕会失信?” 晁贺明不知可否,微笑道:“小王并未见到公主。” 孔由眼神一厉,寒声道:“公主身体欠安,故未前来,而且花落谁家尚未可知,目前你与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公主尊贵,岂是尔等想见就见的,实在可笑,实在无礼!” “原来如此。”晁贺明一福信以为真的样子,歉然道,“是小王多心了,多谢孔大人提醒。既然公主欠安,不知可否容许小王前去见上一面,以表关怀?” 孔由眼一瞪便要斥骂,封莫修轻咳一声打断,淡声道:“回头本侯会替你传话,就不劳你进宫了。” 晁贺明佯装不解:“侯爷这话小王就听不明白了,为何您见得公主,小王却见不得?” 封莫修哼哼了一声,似笑非笑,懒得接茬。 他不接茬,有人接茬,孟思清朗笑一声道:“殿下何必明知故问,玥凰殿下属意的驸马是剑侯世子封知平封三公子,您非亲非故又是外臣,见公主有伤大雅。” 封知平嘴角一抽,以余光轻轻瞥了孟思清一眼,这话听着是在帮他,实则是在为他树敌。 虽然游万里有意,双儿有心,但驸马之选尚未开始,花落谁家还没定下,在场的人谁知道有多少打公主主意的,孟思清这是推他到火架上烤,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晁贺明也没想到会冒出这么个人来,看着孟思清略一琢磨,明白了什么,哼笑道:“哦?驸马之选已定,本王怎么没听说?不是说好了大比上论高下,公平竞争吗?” 诸葛权接话,微笑道:“这位兄台,你这番言论虽出于好意,但祸从口出啊,你等于在指责贵国陛下食言呐!” 孟思清早有准备,欠身向游万里告罪:“陛下,莫听他们挑拨,草民绝无此意。草民是觉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既然玥凰公主中意世子,而世子尚未婚娶,何不成人之美?此乃草民愚见,草民一片肺腑,故斗胆进言,有所失矩,万望垂怜,但无论如何,草民初衷不改,还请陛下三思!” 说完,跪伏于地。 他搞什么? 封知平有点懵,眉头深皱,偷偷的瞄向看台上的睿王。 孟思清给他挖坑他能理解,可刚才这番话也是在给睿王挖坑,他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说这番话,这是睿王的意思呢,还是这家伙真是个蠢货? 更神奇的是睿王竟然没有打断他,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难道这些话真是他授意的,他失心疯了? 不仅封知平,封莫修和孔由也狐疑的看向睿王,很不解孟思清的表态。 睿王面不改色,没有阻止也没有帮腔的意思,仿佛孟思清跟他没关系,他只负责看戏。 游万里看了四子一眼,回过头微笑道:“平身吧,朕恕你无罪。你的话有些道理,但君无戏言,朕不能答应。朕说过,朕要为玥凰选一位最出色的驸马,此人不单单要玥凰喜欢,还要足够优秀,于内于外都不能让朕的玥凰受委屈。故,驸马要选,要精挑细选,封知平,你以为如何?” 我以为你大爷! 封知平腹诽,面带微笑,欠身道:“草民完全没意见!草民定竭尽全力,不叫公主失望!” “可您要是输了呢?”孟思清小声道,满脸关切。 封知平挂着善意的微笑,温声道:“放心,如果输了,我一定拉着你陪葬。” 孟思清表情一僵,干笑道:“世子真会说笑。” 封知平懒得理他,转身行礼:“陛下,草民有一事相求!择日不如撞日,草民斗胆邀战个对手,恳请陛下准许我与殿下首战,草民保证定拔个头筹!” 第528章 三仙塔 太始皇子猖狂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封知平叫战,顿时引来不少喝彩声。 “你这么着急输,本王成全你。”晁贺明冷笑,扭头看了封莫修一眼,“擂台赛刀剑无眼,若有个闪失,望剑侯能秉承公正,不要冲动才好。” 封莫修冷笑不语,封知平嗤道:“我父亲自然不会插手干涉,倒是你,你可要管好你们的人,别冲动才是。” 游万里哈哈大笑,截住两人的话头:“很好,看到你们朝气蓬勃的样子,朕很开心,但是朕不能答应你们。千年来天元...... “其实在这这个节目开始之前的几天,我们已经在首尔某个街头处调查了一些东西了~”卢宏哲神秘的说道。 可是葵朝高手即将到来,战事也一触即发,吕风起注定了会大放异彩,和他从前在大匡一次次传说般的战事一样,令观战者心生臣服,就算在庆国苦修的无华来了,恐怕也难以夺走他的风头。 但是,就在他把外壳掀开的一瞬间,这些晶矿都亮了起来,并且从里面辐射出来了五彩缤纷的光来。同时,一种非常不稳定的能量波动从晶矿中间传了出来。 虽然侥幸脱身,战狼的面颊却留下一道伤痕,原本恐怖的脸更显狰狞。 “天的……竟然连这么大的都能搞……”所有的土著武士看高森的眼神由平淡变成了肃然起敬。 其实张远航很清楚,boss的难度不断的随着生命值的下落而越发的恐怖,此刻团队的状态就好像是曾经在邪恶之巢时的情况一般,虽然有着差异,但是确实非常的相似。 曹太监一进门看见她还有闲心摆弄这些玩物,嘴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吴茱儿赶紧起来让座儿,拿了杯子给他倒茶。 直到一柱香过去,八面王再没开口说话,安伯尘这个才突破真仙境五年的后辈实力之强,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林岚他们最先不支了,因为之前的大战对他们的损耗非常的严重。如今疯狂奔驰还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已经难以支撑了。 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安伯尘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船客正大摇大摆的向他们这边走来。安伯尘这边共聚集了皮先生、上元夫人、王氏兄妹以及他们的奴仆,俨然成了这艘船上最扎眼的地方。 怨气不散,尸骨不腐,钟灵儿虽然魂魄被圈禁在照片当中,但是尸首的怨气依然很重。 安悦溪实在是受不了二婶的吹牛皮了,心里头一阵鄙夷,这盘土豆烧牛肉就属二婶吃的最多。 “呵呵。”云湛也不尴尬,伸出去的手顺手就拿起了桌上的茶杯,端起来,浅浅尝了一口。 就是这样,除了自己,佟双喜对待任何喜欢她男子都该有着这样的决绝。 然而,作为麒麟,他感受得到,这座圣山很可怕,充满着不详,在这样的荒地之中,出现这种看似圣祥无比的神山,必然存在问题。 乔羡见佟双喜想也没想就吃了自己吃了一半的点心,一颗心忽然砰砰砰的跳得厉害,一张俊脸更是一下子红透了。 他一身实力,在造化星辰陨落后跌落,现在被古神山脉的禁忌之力处处压制。 唐酥有些头大,也不知道外公外婆昨天和秋乐说了些啥,让秋乐产生这些顾虑。 之前,两名前辈高手没有跟着一起行动,并不是他们不合作。而是他们如果也走了,那精灵族内部就会变得无比的空虚。 马丽莲和几个演武院的学生傻了一会儿,然后她率先反应过来一边喊着方解的名字一边往上冲。因为太急切,反而栽倒了两次。就在她攀爬到了方解身边的时候,教授墨万物也终于到了。 第529章 邹荀之心 “可以了吧?”传音入密,马上耀的声音在无名心中响起。 无名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下左右,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点头:“可以了,保持现状。” 这个声音在所有人心中响起,八人不约而同的放松下来,保持着掐诀的姿态,借助秘术以心声交谈。 “院长,你说他能找到吗?”九人中一个身材福泰的男子问道,若管荣在此,定会认出此人正是与他无双阁合作多年的胖先生,不知名,只知姓刁。 “或许吧。”无名道。 “那我们要不要...”同在满庭芳出现过的瘦高中年人犹豫着,给其他人递了个眼神。 马上耀的眼顿时亮了起来:“我看行,我挺喜欢这个小子的!” “我看你是舒坦够了,又想吃罚了。”无名狠狠瞪了马上耀一眼,环视众人,“如果他真是天选之人,不用我们帮,他也能找到,甚至都不用找,它会自己找上他。” “如果他不是呢?”马上耀问道,“三仙塔力量所剩无几,如果他不是,这次开塔就等于白开了,残余的仙力最多还能封那东西十年,十年后怎么办?” “那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无名沉声道,“此次开塔乃本宗授意,本宗认定他就是天人,如果他不是,本宗也定有善后之法。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你们完全没必要担心,莫说还有十年,哪怕三仙塔撑不到十年提前崩解,那东西脱困出世也无妨。当年太始集全国之力都没能得手,若有人敢觊觎不该拥有的东西,我乾坤阁不怕让太始当初的血案重演一遍!” 八人一起点头,信服无名所言。 很久以前,太始针对乾坤阁发动了一场内战,外界都以为太始是为了降伏乾坤阁巩固帝统,极少有人知道事情的起因并非如此,根源其实是一件与三仙塔类似的宝物,太始图的是里面封印的东西。 “我们真的不插手?一点都不?”马上耀还是不甘心。 无名重重哼了一声,呵斥声雷鸣般震荡着马上耀的心神:“马上耀,你忘了本宗的祖训了吗?” 马上耀心神巨震,惶恐道:“不敢或忘,耀知错了!” 无名冷声道:“希望你真的知错,能牢牢的记在心里!否则不用本宗,老夫亲手灭了你!” 马上耀悻悻,其余七人戚戚,均不敢吭声。 无名平息片刻,沉声道:“天人天人,天选之人也,凡夫俗子插不得手,我等亦然!尔等切记我等使命,珍惜阁主赐予的机会,我们只顺应天命,做该做的事,其他事与我等无干!这一点在你们接受邀请的那一刻就该知晓,入阁仪式上行完礼,世间的是是非非便与我等无干,哪怕你们的骨肉至亲死在你们面前也一样,入阁后,他们与你们便是陌路人!我希望你们记住这一点,牢牢记住,如若不然,休怪宗门无情!” “是,我等铭记,不敢或忘!” 八人齐齐应声,神色凛然。 乾坤阁的管制明松暗紧,只要你遵循宗门的规矩便可逍遥世间,若坏了规矩,那顷刻间便会遭到宗门的制裁,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在九人以秘术传音讨论,全城人的视线聚焦于小塔和半空中的幻影上时,一城东南侧的城门口,两个男子轻车简从,随着出城的队伍缓缓驶出城外。 两人穿着迥异,气质迥异,一个腰挂短刀靴藏匕首手里提着根齐头高的长棍,一看就是武者,另一个身着士子袍脚踩云头舄,一看就是书生。 书生似乎生怕人家不知道自己是读书人,手里还握着卷翻开的书卷,出城过卡上车下车都不曾松开,加上身边跟着的几个孔武有力的仆从,外人乍一看定以为他是个小有薄财的落榜举子,雇了几个镖师随护启程返家。 这个“小有薄财”的书生,正是邹荀,而旁边的武者,则是马六。 马六见邹荀一头扎进书卷里拔不出来等于样子又佩服又好笑,恰巧马车颠簸,不由劝道:“邹先生,先别看了,小心坏了眼睛。” 邹荀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微笑道:“无妨,好些东西要学,抵达前必须搞清楚,否则容易误事。” 马六笑道:“那也不急在一时,等下上了船再看,船上会稳很多。” “没事的。”邹荀执意,顿了顿,看看马六略显苍白的脸色,关心道,“倒是马大人您,您新伤未愈,世子都劝您多歇两天,何必急着随我一道出发?” 马六摆手:“当不得大人,先生唤我马六便可。” 邹荀笑道:“那您也别唤我先生,我更担不得。不如这样,我叫您马兄,您叫我邹兄,您看可好?” 马六哈哈一笑:“没问题,你我平辈论交,谁也不占谁便宜。” 邹荀含笑点头,又道:“您为何不多留几日等伤好后再走?您知道,世子可是很担心的。” “我不放心啊!”马六笑道,“封...咳,世子可是跟我说了,你很重要,不容有失,路途遥远交给别人他不放心,我自然得替他分忧,跟过来亲自守着。” 说是这么说,但真正的原因并没这么简单。 诚然,邹荀很重要,封知平特地从泉州带来的侍卫里挑了最精干的六个随护,要不是抽不开,他都想让牛春寒亲自过来走一遭。玩吧 可即使这样,他也不会冷漠的让伤势未愈的马六劳顿一番,是马六知道后主动请缨。 兄弟几个里,除了有心无力的老董,只有他海选落败未能入围,情绪低落是在所难免的。 今日大比开幕,封知平和赵康三人全部到场,按理说他也该过去加油助威才是,可他没脸过去,哪怕他真的很想去见识一番。 如果没有邹荀的事,他或许会说服自己,但一得知封知平担心邹荀的安危,他想都没想马上请缨。 这等于是逃避,他知道,别人也知道,包括邹荀,但没人说什么。 封知平本就担心他的情绪,还担心赵康那张臭嘴又蹦出什么刺激人的浑话,所以得知马六的想法后稍稍劝了一番,见事不可为便点头同意了,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邹旭看透马六的神色,放下书卷,拱手道:“有马兄保护,邹某幸甚!马兄不知,邹某原先还有些忐忑,见到您的那一刻心便定了,相信这一路必定一帆风顺!” “希望如此。”马六笑笑,眉梢一挑,“邹兄可是在安慰我?” “非也。” 邹荀摆手,只说了两个字便被马六的笑声打断。 “邹兄不用解释,马某知道好歹。先生放心,我等习武之人心志坚强乃是首要,此次落选我确实有些懊恼,但仅此而已,我没那么脆弱。” 邹荀颔首:“是邹某多虑了,兄台勿怪。” 马六笑笑,看向邹荀手中的书卷:“我一直好奇,刚才这一路你到底在看什么,是在为下次科举做准备吗?” “不是,兄台请看。”邹荀将书卷递了过去。 马六接过来翻了两页,愕然抬头:“账簿?” “没错。”邹荀点点头,“这是世子名下一件当铺去年的账本,这是其中一本,我以前没接触过这些,最近才开始接触,这段日子世子请来的几位老掌柜给我讲了其中的许多诀窍,我记住了但是没弄通,所以才加紧研读,希望在抵达铜县前融会贯通。” 马六将账簿递了回去:“世子爷是让你去主持大局的,这些琐事下面有人打理,不需要事必躬亲。” 邹荀道:“您说的没错,但不事必躬亲不代表不闻不问,有些事我可以放手,但我得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怎么做的、为什么这么做,这样才能避免被小人坑害。您知道,世子对铜县很看重,听牛大人说世子在铜县几乎压上了全部身家,我不知道世子为何选了我来担此重任,说实话我很心虚,很忐忑,甚至是害怕,不怕您笑话,这些日子我几乎每天都失眠,时常从梦中惊醒。但是,世子既然选了我,给了我足够的信任,我就不能辜负他的期待,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铜县的生意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马六笑叹:“他若听到你这番话,肯定会很快开心的。” 邹荀笑笑,颔首致谢。 看着邹荀身上的士子袍,马六好奇心起:“邹兄,有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邹荀颔首:“马兄请说。” 马六斟酌了一下,缓缓道:“是这样,我听说读书人都很清高,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说自己厌恶铜臭的。邹兄你是读书人,我听说因为一些缘故才落了榜,如今弃文从商,让你的同窗们知道了,不怕被他们耻笑吗?” 邹荀沉默,无悲无喜,片刻后抬起头,表情坚定:“我曾经确实烦恼过,后来世子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思来想去,觉得很有道理。” “哦?什么话?不会是叫你挣够了钱拿钱砸出一个官位吧?”马六调侃,越发好奇。 邹荀没有玩笑,正色道:“官我是不会做了,我认真想过,那条路不适合我。世子跟我说的是‘笑贫不笑娼’,他说世人十之八九都是嫌贫爱富的,而且财富于权势大都是相等的,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钱越多,腰杆子就越硬,只要有足够的钱,天底下就几乎没有办不成的事!” “确实如此。”马六点点头,“那你想干什么?” 邹荀表情认真:“我想做五百年前一代巨贾贾半山那样的义商!贾先生当年也是落榜之后弃文从商,苦心经营积累下巨大的财富,产业遍布天元各州,财富之巨被人冠以‘半山之称’。他救助贫农,资助贫苦学子,国战在即国库空虚,他捐赠了大半身家充盈国库,而且每桩每件都不求回报,因此被尊称为‘义商侠贾’,过世后连天家都亲自到场吊唁。我不奢望达到他的成就,但我会以他为榜样,尽我所能达成我的理想!” “济世济民?”马六问道。 “嗯。”邹荀点头,旋即赧然,“说了大话,望马兄不要取笑。” 马六摆手,认真道:“如今看是大话,将来未必,只要你初心不改,总有一天能实现的,我钦佩还来不及,怎会取笑?” 邹荀拱手:“多谢马兄,借您吉言。” 马六笑笑,又问:“可你想过没有,万一世子不同意,你怎么办?” 他了解封知平,让封知平捐半幅身家给国库的可能性还不如捐给青楼的可能性大,那可从来不是个为国为民的主儿。 邹荀默然片刻:“我认为真有那一天,世子不会不同意。” 抬起头看着马六,邹荀表情认真,略带唏嘘:“否则,世子就不会选中我。在我看来,世子与他父亲赤剑侯一样,外表玩世不恭,但骨子里刻着侠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坚信,世子不会让我失望的!” 第530章 狡之猾 三仙塔,地散仙秘境。 封知平紧收着腹挤在一条不足一人宽的缝隙里,调整呼吸尽量不发出声响的平复气血,努力让自己与岩壁融为一体。 山壁上方,一个庞然大物缓慢移动,沉重的步伐每次落下都令地面微微一震,破风鼓般的呼吸声绵长而粗重,还有刺鼻到催泪的浓烈体臭,无不令人闻风丧胆,死也不敢面对面的一窥真容。 大约半刻钟的功夫,庞然大物找不到猎物终于放弃,撩开腿狂奔而去。 地面如地震般好一阵晃动,碎石滚落,其中一些砸落在崖底的缝隙边,然而封知平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震动消失,风吹散了令人作呕的恶臭,他这才慢慢挪出缝隙,竖起耳朵小心翼翼的聆听片刻,确认那个恐怖的家伙已经走远,长舒一口气贴着崖壁滑坐在地上。 乱了,全乱了! 封知平猛拍脑壳,一脑子浆糊,一肚子牢骚。 游万里临时改了规则,行,忍了,人家是皇帝,想怎么玩怎么玩,你不想滚就得受着,可你乾坤阁算怎么回事? 三仙塔什么来历里面什么情况说得头头是道,在场的无比信以为真,可等到进来才发现,全是扯淡! 没什么危险性,只是一个试炼场? 放屁,全是狗屁! 后天境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灵识期这千多号人被硬生生“撞”了进来,一落地就撞见了刚才那个大家伙,而且还不止一只,而是一群! 形如犬,角如牛,皮有豹斑,鳞尾如勾,鹰爪鹰翅行如疾风,小的六尺高大的近丈,这不正是云海深处才能见到的凶物“翻山狡”嘛! 此物封知平没见过实物,只在典籍上见过图片,据资料记载,翻山狡群居于云海深处,生性狡诈极为凶残,智慧相当接近于人,很少单独活动,幼体相当于人族灵识至神藏期左右的实力,成年的翻山角高愈十丈,一身实力堪比具形,集结成群就连云海霸主龙族见了也得退避三舍,鬼能想到自己竟在此时此地撞见了它们! 要不是反应快跑的及时,场中的翻山狡数量又不算多,他现在早已成了它们的口中餐了。 回想当时的场景,封知平至今仍止不住瑟瑟发抖。 一千多位灵识突然出现在狡群中间,把双方都吓了一跳,像他这样有见识的拔腿就跑,那些不认得此妖的就惨了,好些人连兵刃都没来得及拔就被干翻了。 百忙中,他只来得及确认牛春寒不在场,应该是被拒在了塔外,只有为他保管的兵刃被送了进来,掉了一地,而他根本无暇去捡,确定人没事后就脚底抹油抱头鼠窜。 被一只小翻山狡追了五里地,途中发现这条缝隙后特地绕了个圈回来演了一出“跳崖”的戏码,万幸小狡“天真烂漫”没那么多心眼,这才给了他脱险的机会。 “该死,这都什么事儿啊!” 封知平火冒三丈,重重捶了下崖壁,低下头看着腿上的剑,脸色阴晴不定,写满纠结。 这是他仅剩的武器了,地级下品,对别人来说足够,对他来说杯水车薪。 “不行,得回去一趟。” 封知平咬牙,攥紧拳头。 一把地级下品的宝剑省着点用,躲起来尽可能避免交手,撑过三天或许没问题,可问题是不能躲,他的目标是入围决赛而非简简单单的活下来,三仙塔“看”着呢,消极怠工肯定讨不了好,他必须得回去把家当找回来。 检查了下行装——其实没什么好检查的——确信没有问题后封知平撸起袖子,左手小臂内侧,一枚鲜血涂抹般鲜红的符印烙刻其上。 这是保命符,是进来时自动出现在他们手臂上的,他估计好多人都没发现它的存在。 保命符是命,是唯一的退路,也是封知平对无名等人仅有的好感。 相比传统意义上的“令符”,这种直接刻在身上的符印实在好太多了,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容易丢。 “如果把这条胳膊砍了,还能用吗?”封知平好奇,舔了舔嘴唇露出坏笑,“找机会试试,就晁贺明吧,那家伙应该没被咬死吧?” 如此想着,封知平起身爬上山崖,凭着记忆朝来路返去。 走在路上,他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饶有兴致的观察着这个神奇的地方。 原先他以为三仙塔就像真正的塔一样是一层一层的,最多就是以仙法秘术扩张了空间比实际看起来的更大,如今置身此间,他才发现这里不是大,而是根本没边。 远处鸟飞,近处虫鸣,广阔无际的天空挂着两轮太阳,一红一紫,将天空染成了淡淡的金黄。 周遭的山川河流不断改变着,好像活的一样,才走了一半路周遭的景物便已变了三次,而且封知平有种感觉,这些改变都是实打实的,并非出云阁那样的幻影。 撇开山河变迁的异象,这里一派祥和,目之所及,鸟兽虫鱼都是普通的凡胎,似乎除了恐怖的翻山狡外,这里就再没有其他妖兽了。 看着这些,封知平不禁好奇,三仙塔三仙塔,难道这里呈现的就是仙界的景象吗? 无名说三仙塔乃真正的仙物,很久很久以前流落凡间,倘若无名所言非虚,那他的猜想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叫人失望了。 世人对于仙界的猜想从未停止过,他也想象过,他想象的仙界纵然不是神仙满天飞神兽遍地走,至少也该像京城山那样有大大小小的仙岛高低悬浮,可这里呢? 这里太平凡了,除了吓死人的翻山狡,这里一点没有仙境乐土的样子,就跟天元大陆数不清的荒郊野岭一样,平平无奇。 失望之余,封知平又犯起愁来。蛋疼 无名说三仙塔会根据表现给每个人排位,前八者可入决赛。 按照以往,千人会经历淘汰赛、循环赛决出十六强,无名一下子就给砍了一半,又没明确解释怎么样算“表现好”,如果想稳稳的打入八强赛,办法只有一个——闯过两层塔到地灵仙那一层,直接入围。 问题来了,这里墙都没有一面,哪儿找楼梯去? 无名说能闯就肯定有通往高层的办法,不是楼梯那就是传送阵,可这里这么大,没有任何线索闭着眼瞎找,他找到死也找不着啊! 愁人! 封知平苦恼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落地的地方。 小小的盆地空无一人,地上散落着不少兵刃,还有斑斑血迹,不见尸体,很可能是被吃光了,也不见翻山狡,应该是吃完后追杀新的“猎物”去了。 封知平潜伏在一丛高草里,慢慢扒开草丛,仔细观察下面的形势,虽然没见着,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下面有古怪,翻山狡可能没走。 盆地内乱石不少,藏个人没问题,能藏住翻山角那等庞然大物的可不多,它们能藏在哪儿呢? 还是说,我被吓着了,直觉是错的? 封知平纠结,在下与不下间反复权衡,纠结了半天决定还是安全第一,再等等看,等到与他一般想法的贪心鬼以身试法,届时再说。 两轮太阳左飘又飘就是不肯下山,封知平没法推算时间,只能凭借感觉估算自己潜伏了多久。 约摸一个多时辰后,盆地终于有了动静。 盆地边缘,一片高草丛中突然蹿出一个人影,反手握剑剑贴着厚背,身体前倾近乎贴地,鬼魅般冲下山坡。 人为财死,果不其然! 封知平暗忖,集中精神,观察着以身作石的“问路人”。 只见那人冲到半途突然转向躲到一块大石后面,片刻后慢慢探出脑袋观察动静,等了一会儿,确信没有危险,这才慢慢离开石头,小心翼翼的继续向谷底摸去。 待对方捡起一柄长刀喜笑颜开的搂进怀里,封知平放下心来,再也按捺不住,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只见一个又一个人离开掩体奔向谷底,粗略一数已然过百。 “干!” 封知平急了,他料到有人,鬼知道会这么多,这上百号人一拥而上,别说肉了,汤他都喝不到一口! “好胆!你们给我...” 封知平豁然起身,大叫着便要冲锋,突然间,变故又生。 一声熟悉的吼叫惊没了后面的话,随即大地震动,封知平下意识趴回地上惊恐的看着下方,只见谷底的地面像烧开的水滚涌起伏,一颗又一颗长着牛角的大脑袋冒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人群。 这妖怪能钻地?! 封知平终于明白翻山狡为什么叫“翻山狡”了,很是腹诽古人的起名水平。 这叫翻山? 这叫穿山好吧! 话说这东西真够狡猾的,还知道以逸待劳,放近了再打。 唉,狡猾,狡猾,此词不假。 “狡”是传说里的传说,异兽里的异兽,能跟它沾边的妖兽果然没一个善茬。 “退!”有人惊恐尖叫。 “来不及了,杀!”有人决心背水。 “此妖太强,必须联手!” 某个明眼人提了个很有建设性的提议,有人赞同,有人反对。 “东西怎么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那你们请,我先撤了!” “混蛋!要滚快滚!以后别让老子撞见,让老子见着定亲手活撕了你!” “呵,好大的口气,你有命活下来再说吧!” 危急关头,众生百态,封知平很是唏嘘。 看看与翻山狡纠缠在一起的人,再看看那些个临阵逃脱的家伙,他忽然心中一动,悄悄离开原地朝最近的一个追了过去。 第531章 绣花枕头? 离开山谷,一口气跑出三里,张林瞅准一棵大树跃上枝头,躲在树冠里朝后张望。 兽吼声早已消失,来路风平浪静,张林张望半天放松了下来,软软的靠在树干上擦拭冷汗。 自修至灵识期以来,他从未像今天这么险过,若非偶然在一本古籍残卷上看到过翻山狡的资料,他肯定跟那些人一样早已葬神妖口。 险是险了点,但并非没有收获。 张林将捡来的长刀横搁在腿上,握住刀柄缓缓拉出,雪亮的刀身折射阳光,晃得眼睛狠狠一眯。 好刀! 张林抚摸刀身,感受着冰润的触感,心中暗赞。 他不通器道,鉴不出此刀的成色,但他有经验,据他推断此刀至少也是准地级。 “富贵险中求,呵呵~!” 张林开心极了,深觉自己英明,之前但凡有一点犹豫胆怯,这桩好处就与他失之交臂了。 再想到地上来不及拿走的那些,他又是好一番心疼,后悔当时没多留片刻,要知道还有一柄卖相比这把刀还好的剑就躺在五步远的地方,如果当时冷静点别着急逃,那把剑就属于他了。 懊恼了一会儿,他又释然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想得再好也得能成才是,翻山狡何等恐怖,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宝剑和命之间,毫无疑问应当选择后者。 “回头找人鉴定下,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张林嘀咕着将刀插回刀鞘,正要起身,一道沙沙的脚步声由远而进,他立刻爬回枝干警惕张望,不多时,一个狼狈的富家公子出现在视野,脚步踉跄,神色惊慌,一边跑一边不停的回头张望。 借着地势,张林看到公子哥身后并无追兵,知道此人吓破了胆,好笑之余越发谨慎,贴紧树干将自己隐藏得更深。 不多时,公子哥儿冲进树林,好巧不巧,直奔他藏身的方向而来。 张林小心翼翼的盯着,怕被发现不敢直视,目光落在公子哥的双脚周围,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如果此人路过,他就放对方一马,可若此人上杆子找死,那他也不会客气,照单全收。 今时不同往日,这里是天元大比的试炼场,他就算杀了对方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而且还能提升名次排位,何乐不为?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公子哥直奔他所在的大树而来,就在他以为对方会一掠而过时对方忽然站住了脚,踮着脚望了望身后,背倚着树干缓缓的滑落在地,气喘吁吁。 好机会! 张林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有心放手,奈何对方自己送上门,这可就怪不得他了。 以余光盯准公子哥,张林将刀搁在枝干上放稳,慢慢将自己的剑抽离腰带挪到面前握紧,轻体一口气,身子一歪滑落枝头,无声无息的坠落下去。 心里牢记拟定的计划,人在半空眼神一凝,长剑下指正对公子哥的天灵,公子哥感觉到杀机猛然抬头,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反而挂着一抹奸计得逞窃喜。 怎么...?! 心中刚冒起这个念头,张林就发现起风了。 风不是风,乃轻柔的剑气,数不清的剑气汇成旋风笼罩而来,四面八方一派杀机。 上当了!! 张林心头巨震,飞起一脚蹬在树干上借力飞出。 公子哥笑容更盛,弹身高跃追击而来,半空中长剑出鞘洒出星光点点,随着轻风蜂拥而来。 好阴险的小子! 张林心中大骂,奋力扭身出剑迎击,以快打快,每一剑都刺碎一点星光,身子被震得越飞越快越飞越高,在对方势尽落地时,他竟仍未落地。 也罢,就此甩开也好,此人阴险,实力又强,能不接触还是少接触为妙。 张林如此想着,调整姿态准备一落地就发足狂奔,怎料变故又生,他的落脚地无声无息的冒出许多剑罡,交错如缺牙,静等他“光临”。 “休想!” 张林收剑,急运剑诀,剑转如月落向下方。 “缺月?【银月剑歌】?” 张林一惊,对方竟然识得他的剑招! “有意思,来!” 公子哥满脸兴奋,剑尖隔空上挑,“犬牙”顿时暴涨,纵横交错噬而来。 下一刻,两股剑罡碰撞在一起,剑气爆发,巨响连绵,剧烈的余波横扫四方摧草推树,待张林狼狈落地,周遭十余丈方圆已被清成了空地,满目尽是如雨般的草木碎屑。 “【银月剑歌】已经失传了快四百年了,你怎么会?你是哪个门派的,姓什么,可是‘青面郎君’的后人?”公子哥连珠炮似的问道,脸上写满了好奇。 张林张了张嘴似要作答,冷不丁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头也不回的不断朝侯劈出剑气。 “卑鄙!”公子哥气坏了,发足狂奔,“小人,休走!” 这家伙竟然有脸说他卑鄙! 张林气得肺疼,无暇还嘴,满脑子只想赶紧甩开这家伙远走高飞,决赛前再也不要见面为好。 “还敢跑?好,你等着!”公子哥猛然驻足,双手按着剑镡用力插进地面,“给我定那儿!” 长剑入地,不仅地面,连空气都出现了异象,一道道剑气如一缕缕烟雾般拔地而起,挡住了前路,也挡住了两侧,只余后方一条退路。乐视 “场?不对,域!”公子哥骇然止步,惊恐至极,“神藏期才能施展改变环境的‘域‘,他怎么会?他,他是神藏?不可能!” “喂,我问你话呢,你哪儿学来的【银月剑歌】?”公子哥又问,提着剑追到跟前。 “想知道?”张林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告诉你,你能放我走吗?” 公子哥摆摆手:“死心吧,放你走是不可能的,但我可以饶你不死。” 张林皱眉,旋即放松,礼貌的微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为了大比,何必这么绝?” “喂喂喂,你有脸说我吗?刚才谁一门心思想取我头颅?”公子哥很是不满。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张林横剑指天,“来吧,手底下见真章!” 言罢,箭步冲出,与公子哥打成一团。 张林的剑时疾时缓有攻有守,沉稳扎实,公子哥却像昙花一现,没了先前的气势,越打越被动,逐渐落入下风。 张林暗松一口气,面露冷笑。 这种人他见多了,都是些被宠坏的贵族子弟,没毅力没恒心仗着天资不错吃老本,靠灵丹妙药拔升修为硬堆到现在的境界,练几招精妙的招式充门面,三脚猫的功夫欺负欺负后天境还行,对上他这种靠自己勤修苦练出来的真正高手根本死路一条。 也罢,今天就当给他个教训,当下留他一命别把事做绝,至于他的剑嘛,不好意思,肯定是要收入自己囊中的。 张林美美的想着,打着打着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如果真是绣花枕头,对方早该败了,然而事实却是对方一直撑到现在,依然被动,依然下风,可就是没输,而且连被压制的程度都没多少改变。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对方在装,这家伙故意留手让着他呢! 几剑避开一个空当,张林抽身后撤,惊疑不定:“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看你的剑啊!”公子哥直言不讳,很是不满,“我等了你半天,你怎么就是不使呢?” “你!” 张林大怒,感觉自己像猴,当即催动内力默运剑诀,剑转如月。 “想看让你看个够!纳命来!” 半轮剑罡似弦乐,飞速旋转疾速飞出。 “来得好!” 公子哥不惊反喜,剑绽五叶正面迎上,巨响过后剑气四散,不等沸腾的剑气扩散平息,他就大步冲前,不顾危险直接穿过混乱的剑气场。 疯子! 张林又惊又怒,弦月再转,一剑劈来。 公子哥故技重施,五叶斗银月,速度放缓脚步违停,不断的向张林靠近。 少顷,两人汇合,短兵相交,恶战再起。 这次张林被勾起了怒火,无法平息,一改攻势攻多守少,并且动用了不少《银月剑歌》的剑招。 一刻不停的颤抖了一盏茶的功夫,公子哥忽然不耐烦了,一连五剑破开空当,剑尖点在张林喉头,微微入肉。 张林僵住了,一动不敢动,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片刻前两人还你来我往难分高下,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这副样子,对方藏得这么深吗? 他才多大? “搞什么鬼,翻来覆去就这两招,别跟我说你就会这两招!”公子哥质问。 张林咽了口唾沫,垂下手,无奈道:“我认输,能不能把剑挪开?” “不能!”公子哥断然否决,“快说,你叫什么名字,哪学来的这两招?” 张林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行,我告诉你,但说完你要让我走,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讲,杀了我我也不会讲!” 公子哥点点头:“行,说吧。” “是一卷古籍残本。”张林道,“上面记载了这两招的剑路和剑诀,还记了一些云海里的事情,比如咱们适才碰到的翻山狡。” “果然如此,我就说我家老头子都没搜集到的东西,其他人怎么可能有。”公子哥嘟囔着,放下剑,伸手来拿张林的剑。 “你干嘛?!” 张林惊怒,缩手要退,结果脚跟还没离地,对方的剑又指在了他的咽喉。 “输了就要认账,加上刚才你偷袭我让我受到了惊吓,于情于理你都该赔我,拿来吧!” 公子哥伸手招了招。 张林大怒:“剑在人在,士可杀不可辱!” “那你就死吧。”公子哥干脆利落。 “等等!”张林急忙叫道,紧咬着牙好一番犹豫,将剑递了过去,“给你可以,你要放我走!” “放心,说了放你就放你,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公子哥眉开眼笑的接过剑,拍了拍胸脯,“我封家人从不食言!” “封家?”张林一惊,瞠目结舌,“你,你是...?!” “对啊!”封知平笑着点点头,“我就是封知平,剑侯府世子,泉州城最靓的仔,很高兴认识你~!” 第532章 帮手 很高兴认识你,这句话是很多参赛者最不愿听到的了。 短短半天时间,“妻魔”的大名就流传开来,源头来自一位点苍山的内门弟子陆中鸣。 话说当时,陆中鸣与一位血刀门的高手交战正酣,怎料封知平突然闯入,偷袭得手。 “刀在人在,刀...” “那就死吧。”封知平干脆利落,一剑砍翻拒不缴械的血刀门高手,“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真没新意。” 嘟嘟囔囔的甩掉剑上的血,封知平扭头看向陆中鸣:“你呢,负隅顽抗还是缴械投降?告诉你别想跑,你跑不过我的,咱俩都省点事儿,我不想多杀人。” 陆中鸣没动,狐疑的打量着封知平:“你是...” 封知平咧嘴一笑:“对,我是封知平。” “你是妻魔!外门的妻魔!” 两人同时开口,前者脸黑,后者黑脸。 “找死!” 封知平拔剑就砍,陆中鸣拔腿就跑,但没有逃走的意思,他带着封知平一圈一圈的来回绕,边跑边叫:“且慢且慢,我说错了,我口误,咱是自己人,我是点苍山的人!” “点沧海也没用,胡说八道乱取外号,少爷今天不撕了你那张嘴就不是人!” “我说错话我道歉,我知道你,咱们是熟人!啊!” 尖叫声中,剑在颈侧停住,陆中鸣狠狠咽了口唾沫,讪笑道:“别生气,消消火,我诚心道歉,咱真是熟人,是自己人!” 封知平狐疑:“自己人?我怎么没印象?你说你是点苍山的人,有什么证据?” “我是点苍山灵台山内门弟子陆中鸣啊!”陆中鸣大声的自报家门,慢慢的从怀里摸出枚玉符晃了晃,见封知平松开眉头但还是想不起的样子,赶忙补充,“我是郑良的师兄,家师灵台山长老赵北安,那日你勇闯贪狼阁,我和师父也恰巧路过,咱们见过的!” “有吗?”封知平狐疑。 赵北安和郑良他都记得,唯此人他实在没有印象。 “有的有的!”陆中鸣使劲点头,表情异常肯定,心里其实虚得很。 他是认识封知平,也见过,区别在于他见过封知平而封知平没见过他,见面的地点并非贪狼阁而是通天阁门外。 当时封知平堵在通天阁门口摆摊无偿帮人鉴定,抢了人家器缘堂正牌鉴定师的生意搞得人家火冒三丈,一棒子鼻孔朝天的准器师们联合起来要给他个好看,熟料反被打脸出尽了洋相,要不是苏大堂主及时出面,器缘堂的脸可就丢尽了。 作为赵北安的弟子,郑良的四师兄,他早就从两人口中听说过“冯不平”的事迹,原以为跟以前一样就是个天子不错桀骜不驯的小子,怎料后面又闹出这等事情,他顿时来了兴趣特地赶去瞻仰下本尊,恰巧碰到了那天的“文斗”,看的他酣畅淋漓心里直喊解气,同时也将“妻魔”的人和名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具体的他也不知情,只听说“妻魔”下山历练出了些变故迟迟未归,貌似连望月峰上的那位都给惊动了,再后来天元大比奉师命来到京城,下船的时候才惊讶的发现“妻魔”竟然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天元最著名的“废物世子”。 因为没那么熟,他想搭话也搭不上,封知平呢眼里只有他的几个好友和明护法几人,除了有过节的苟安新多看了两眼,对他这个“小透明”自然一掠而过了。 想着这些,陆中鸣心情忐忑,以他的了解,“妻墨”这人可不好惹,可谓睚眦必报,自己方才一时激动说错了话,他不会记仇吧? “想起来了吗?”陆中鸣小心的问道,又晃了晃令牌,“看,灵台的信符,这个可做不了假,我真是郑良的师兄,我叫陆中鸣!” “行吧。”封知平还是没想起来,不过也无所谓了,放下手还剑入鞘,“看在昔日同门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决不饶你!你走吧!” 陆中鸣松了口气,笑容灿烂的点点头,精神却有些恍惚。 没记错的话,当时的封知平还只是个准先天,再早之前刚进门的时候听说他连化元后期都不是,这家伙究竟吃了什么仙丹灵药,怎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提升至现在的境界?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怎么还不走?”封知平捡起地上的刀,回头问道。 “我是在想,咱们要不要结个伴?”陆中鸣提议,“你看,这里这么危险,又是妖兽又是对手的,简直步步杀机,咱么一起走比较安全。” “我不跟陌生人结伴。”封知平断然拒绝。 “我不是陌生人啊!”陆中鸣再次举起令符使劲晃荡,“我是灵台弟子,我是郑良的师兄,咱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这人好厚的脸皮! 封知平无语,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可以适度的信任你,但我要干的事不适合你,所以分开走比较好。” 陆中鸣不解:“怎么就不适合我了,说来听听,你要干嘛?”中文吧 “打劫。”封知平言简意赅,踢了踢脚边的尸体,“就像这样。” “呃...” 陆中鸣发懵,暗暗咋舌。 不愧是搅得外门鸡犬不宁的“妻魔”,果真凶残,人家是来参加大比的,你好,竟然是来打劫的! 真是...真他娘的太有创意了! “我没意见,咱一起走,我可以帮你!”陆中鸣拍拍剑鞘,“我虽然打不过你,但别人,呵呵,不是我吹牛,进来的这些人能打过我的没几个!咱们双剑合璧所向无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瞧怎么样?” 封知平脸肉一阵哆嗦,狐疑的上下打量:“你真是赵长老的徒弟,灵台山的神藏长老赵北安?” “我是啊!”陆中鸣再次搬出玉符,“你瞧,这是师父亲手给我的,怎会有假!” 封知平玩味:“据我所知,赵长老为人方正,早年间行走江湖锄强扶弱颇有侠名,他的徒弟们,比如郑良郑师兄,他也是个很正派的人物,怎们到了你这儿却大相径庭?” 陆中鸣摆手:“错了错了,首先郑良现在应该是你的师弟而非师兄。哦,对了,刚才忘说了,他两个月前灵识修成已经步入先天了,现在正在灵台山闭关稳固,要不然这次也会来,你们就能见到了,若非他修入了先天,你现在应该叫他师侄才是。” “郑兄先天了?”封知平心中一喜。 他对郑良的观感一直不错,而郑良当初对他也多有照拂,两人属于惺惺相惜的那一类,相处虽然不多,但感情相当不错。 陆中鸣点点头,微笑道:“其次,家师只是看起来有些古板严肃,跟吴本山吴师叔很相似,内里其实是个很风趣很洒脱的人,跟吴师叔完全不同。” “真的假的?”封知平有些不信。 印象中赵北安确实是个面相很严厉的人,言行举止也很有威势,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惧意,不敢亲近。 “当然是真的了!”陆中鸣很是不满,“你不但误解了我师父,还看错了我师弟,郑良那小子可是我们几个当中最皮的一个,嘴巴甜脑子快鬼主意多,连我这个很聪明的师兄有几次都被他绕了进去!” 看着陆中鸣恨恨的表情,封知平忍了忍没问出好奇,想想与郑良的初见和后来的经历,他对陆中鸣的话信了大半。 陆中鸣收回思绪,晃了晃脑袋朝封知平摊摊手:“你瞧,我诚意满满,结伴又互利互惠,你还要拒绝吗?” “当然!”封知平毫不犹豫,“我喜欢单干,一个人方便,而且你别忘了,咱们现在也是对手,在这里的人每个都是!” 言罢提着刀剑扭头就走。 “且慢,再容我多说一句!”陆中鸣叫住,指了指封知平手里的刀,“我知道你喜欢‘收藏’,你打劫也是为了这个而不是性命对吧?你不愿跟我联手,是怕我分你的东西是吧?” 呵,这人真够机灵的,“抢劫”都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没错!”封知平直言不讳,“我有‘收藏’别人兵刃的癖好,我还很喜欢吃独食,从我碗里抢食不是不可以但得分人,我跟你真的不熟,不想分你一杯羹。” “没问题!”陆中鸣洒然一笑,“我不要就是了!” “哈?”封知平傻眼,旋即好笑,“老兄,你仔细想想你说的话,不要?你是质疑我的实力还是质疑我的运气?你知道咱们一圈抢下来能抢到多少吗?” 陆中鸣坦然自若:“我当然知道,当然也想过,我是想过之后才跟你说我不要的。” 封知平皱眉:“见宝物而不动心,必有所图,你想图什么?” “很简单啊,图出线,入围决赛!”陆中鸣坏笑,“你看,你抢了别人的兵刃,他们不淘汰也肯定没趁手的兵刃使了对吧?一个没了武器的武者,你说我还怕谁?跟着你淘汰一个是一个,没少一个人我就离出线更近一分,最好咱俩能把其他人都干翻了,到时候就剩咱俩,我认输,你不费吹灰之力顺利夺魁,岂不美哉?” 封知平无语,总算明白两人之间的差别了。 对他来讲,出线是必须的,为了出现后的战斗,他必须想法子尽可能多的积攒“存粮”以备不时之需,因此打劫也是必须的,对他来说抢劫和夺魁是一码事。 可对陆中鸣来说并非如此,不仅陆中鸣,其他参赛者也一样。 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出线,期间能有点额外的收获最好,没有也无所谓,因为兵刃对他们来说是经久耐用的必须品而非消耗品,有惯使的兵刃在手,他们即使夺到了战利品也会收藏备用或者直接卖掉。 除了上述理由,聪明的陆中鸣还亮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而且‘收藏’的多了,你总得想法子拿吧?咱一没车二没马,附近能驮东西的只有那些恶妖,到时候你怎么办?捆一堆自个儿抱着?妨碍行动不说,追逃间万一掉那么一两件让人捡走,你不得心疼死?所以嘛,咱俩一起走是最佳选择,我不但可以帮你打劫,还能帮你搬东西,多好?” 这话说进了封知平的心坎,这也是困扰他好久的问题。 于是乎,“双贱”的手握在了一起,短短半天搅得盆地周边腥风血雨,期间有两次陆中鸣最快没收住叫嚣出了“器魔”的大名,他发誓他的字咬对音了,奈何听的人不这么认为。 “妻魔”之名海选的后半段时间可没少风传,被抢了兵刃的活口们深感欺辱,自然而然的将字往恶毒了理解,逢人就传。 由此,封知平的“凶名”正式走出点苍山,进入了江湖各派中高层人士的视野。 第533章 路在何方 有了陆中鸣帮手,抢劫很顺利,每每找到落单的目标都是封知平先冲上去把人干翻抢走兵刃,而后路长鸣飘然入场,一脸正气的向苦主发起挑战。 结果不言而喻,一个又一个参赛者含恨出局。 虽然陆中鸣留了他们活口,但封知平作为同伙还是很不耻。 “你真好意思的,不怕回去挨骂?” “为什么会挨骂?”陆中鸣表情困惑,“我是正正当当的向他们发起挑战,输了是他们技不如人,而且我没杀他们,哪里有错?” 封知平狠白一眼:“要脸不要?胜之不武啊!点苍山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陆中鸣摆手:“诶,这话不对,江湖险恶,谁都无法预料自己会遇到什么,我只是在于他们来说最坏的时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干了于我们双方来说最恰当最合理的事,要怪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于我何干?再者说,异地而处,你认为他们会手下留情吗?” 封知平哑然,摇摇头捡起战利品捆好:“算你有理,走吧,下一家。” 顺利只持续了半日,“下一家”迟迟不见踪影,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藏在一颗大树后讨论起来。 “怎么没人了?”封知平皱眉,散开灵识小心翼翼的探查四周。 陆中鸣也散出灵识,少顷猜测道:“会不会消息传开了,都知道咱们在这儿,所以都跑了?” “是有这个可能,但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啊?”封知平思忖着,心中一动,“你说他们会不会找到路了?” “找到...你是说?” 陆中鸣眼一亮,指了指上方,封知平缓缓点头。 此地辽阔,看似荒野,实则是在那小巧的白塔之内。 按无名的说法,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小塔的地仙散层,将拗口的说法换成通俗的白话就是上数或下数的第四层,因此,这里肯定有通往上方和下方的路。 而无名又给出了三天的时限,如果不是无名的恶趣味,就说明这个时限肯定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换句话说通往下一层的路并不难找,没找到很可能是他们忽略了某些蛛丝马迹,这才毫无头绪。 “忽略了什么呢?”陆中鸣蹲坐在树根上,搓着下巴,“碰到你之前我把周围逛了一圈,发现无论朝哪个方向都超不过三十里,超过这个范围就会不知不觉的回到原点,也就是咱们出现的那个山谷,所以说这里的面积实际只有方圆十五里,如果有路肯定在这个范围当中,远处的景物都是假象。” “不一定只是远处。”封知平想起甩开翻山狡后看到的那只飞鸟,“我看到过一只鸟,是从远山一直飞到我附近的,距离肯定超过三十里,这说明两种可能——要不是我们被某个阵法圈禁在这里,要不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我们的人。” “都是假的?”陆中鸣愕然,拍拍自己的胳膊,又捏了捏自己的脸,“不能吧,我是真的呀,哪有幻术能真到这种程度?” “有的!”封知平极其肯定,唏嘘回忆,“我曾在云海的一座无名岛上见过一只大妖,应该是贝妖族,长得跟个大蛤蜊似的,实力不算强,大约相当于咱们的神藏期,但妖法相当厉害,我和我朋友浑然不觉的就中了招陷入梦境,要不是及时醒转,我俩就死在梦里了。对了,我朋友那时刚刚逆血成功步入神藏,连她都没察觉,你说厉不厉害?” “这么恐怖?!”陆中鸣发寒,“你们当时怎么醒的?” “莽呗!”封知平笑笑,心有余悸,“具体的记不清了,反正就是硬干,背水一战以命搏命硬生生把那只大妖干翻了,然后我们才发现那只是一场亦真亦假的梦,我们赢了就醒了,妖怪败了就死了,就这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故技重施?”陆中鸣看看周围,“那也得找个目标吧?现在连个靶子都没有,咱怎么拼,怼地?” “别急,我只是说可能。”封知平回想进来后的一切,犹豫着道,“我不懂阵法,但直觉告诉我这里没有阵法,咱们进来后除了翻山狡再没遇到任何危险,当然了,人除外,所以翻山狡是唯一可疑的目标。” “翻山狡?”陆中鸣茫然,“你是说那些四不像的妖兽?” “对,就是它们。” 封知平将翻山狡的资料简单介绍了一下,末了沉声道:“乾坤阁送咱们进来是竞比的不是喂食的,所以那些翻山狡很可能就是给我们设置的障碍。” 陆中鸣沉吟:“你刚才说它们只是幼兽,成年的翻山狡可以翻云覆雨,小的呢?” 封知平一怔,精神一振:“你可见过它们飞?” 陆中鸣也琢磨过味来,兴奋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它们要能飞,咱早死光了!” “那妖术呢?”西施文学 “也没有!我见到的都跟凡胎野兽一样只知用身体牙齿和爪子攻击,没见施展过妖法!” “所以!”封知平重重拍了下大腿,“关键就在它们身上!如果它们真是翻山狡,那咱们必死无疑,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神藏期的妖兽可比神藏期的人恐怖多了!要不是假的,要不是被施加了禁止,那些翻山狡无法发挥全部实力!一只会妖法的翻山狡咱们对付不了,可一只只有蛮力的翻山狡,咱好好合计合计不是没可能杀掉!” 陆中鸣使劲点头,随即又神色一黯:“话虽如此,可就算只剩蛮力,那些家伙也不是咱能对付的。情况你也看见了,速度、力量、灵活,还有那身铜墙铁壁般的厚皮,我十足力的一剑砍在上面只留下一条血痕而且转眼就痊愈了,怎么打?” 封知平微微一笑:“很简单,靠人多!一个人对付不了,几百号人一起上,再厚的皮也能给它砍烂了!” “联手?”陆中鸣愕然,随后使劲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来这儿的都是对手,怎可能齐心?就拿咱俩来说,我你都不信任,何况别人?” “这很可能就是陛下临时改变规则的原因!” 封知平眯起眼,笑容玩味:“你想,往届大比大都是一对一,胜者留,败者走,但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群战。参赛者若干人被划为一组与另一组对垒,我记得有一次甚至好几组一起对决,期间个人胜负无关紧要,团队的胜利才是胜利,胜方整队留下,败方整队淘汰。这样做的目的是考验参赛者的凝聚力、沟通能力、应变能力以及头脑,毕竟天元大比的最终目的是甄选人才充入军中为国战做准备,搞个独|夫过来充入军中也是刺儿头,不如不招。我没猜错的话,咱们的皇帝陛下这次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他玩的更大,借乾坤阁的宝贝将咱们通通困在这儿,集决赛前的两个环节于一体,一次性解决所有需要!” 陆中鸣深以为然,琢磨片刻后又问:“那干嘛不连决赛也囊括进来?” “这个嘛,应该是为了以防万一。”封知平微笑道,“你刚才说了,江湖险恶,没人知道会遇到什么,放在这里也一样,不到最后一刻没人敢肯定自己的结局。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咱们这好些人在这儿,不能说良莠不齐吧,但肯定有高下之分,如果一次性包办借宝塔的评断来论高下是会出问题的,笑到最后的是个能服众的真高人还好,万一是个实力平平但运气逆天的家伙,咱不说别人,就说你,你能甘心吗?没法服众啊兄弟!” “言之有理。”陆中鸣点头,苦恼道,“那现在咱们怎么办,找人联手?人都跑光了,哪儿找去?” 封知平意味深长:“未必是跑光,能留到现在的可没鼠辈。” 陆中鸣恍然:“你是说他们现在已经联合起来了?” 封知平点点头,叹声道:“聪明人多的是,可不止你我,肯定有人先想到了这一点,召集了其他人屠妖去了。唉,也是我疏忽,光想着抢东西忘了别的,现在恐怕很难再找到人了。” 陆中鸣道:“树大招风,咱没必要牵头,找到他们加入进去就是了。” “你能放心?”封知平斜着眼,苦笑道,“树大招风,咱俩的‘风’已经刮开了,你的那些手下败将可没全都碎了印符退出这里,那些留下的没了兵刃也是先天,谁没几个同门、朋友?到时就算我把东西吐出去,人家也不可能轻易算了,届时群起而攻,咱俩能顶得住?” 陆中鸣看看旁边的两大捆兵刃,大大小小足有几十件,无奈长叹:“唉,没错,就算他们不要咱也不能去。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你这些宝贝我看着都眼红,何况他们?可不去也不行,总不能干看着吧?万一通往下一层的路有名额限制,咱俩在这儿干等就等于弃权,这哪儿成!” “你说的对,所以咱们要去,现在就去,只是参与的方式要稍稍调整一下。”封知平站起身,背一捆抱一捆,踢踢剩下的一捆,“带上,咱们走!” 陆中鸣麻溜的提起最后一捆用一杆长枪挑在肩上,追到封知平身边问:“调整?怎么调整?哦我知道了,这次进来的除了我还有梅岭的一位师兄和望月峰的一位师妹,你是不是想他们帮忙说和一番拉拢一部分人过来?紫杉剑阁和阔刀门跟咱们的关系都不错,和黑骨崖血刀门的人联手他们肯定不痛快,之前咱们没遇到这两派的人,没得罪他们,拉他们入伙很有希望!不止他们,还有其他一些跟咱们几家交好的门派和散修,都可以拉拢,比如...” 陆中鸣掰着指挨个数,突然发现封知平没回应,抬头一瞧,小少爷高挑着眉头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怎么,我说的不对?”陆中鸣不解,摸了摸脸,“还是我脸上沾了脏东西了?” 封知平叹了口气:“陆兄,我看错你了,原来你这么单纯。” “哈?”陆中鸣愕然,“什么意思?我怎么单纯了?等等,你是不是在笑话我?骂我呢是吧?” “不是吗?”封知平哂笑,“人心隔肚皮,万一真有名额限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兄弟!” 陆中鸣无语:“你疑心病也太重了吧?同门啊,别人不信自家人总不能不信吧?” “别说同门师兄弟,有时候就连爹妈都不能信,你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这事明明很简单,你却要搞这么多变数,不是自找麻烦吗?” “那你说,你想怎么办?” “很简单,照旧,抢就是了!”封知平阴笑,“等下咱们藏起来先看看情况,搞明白怎么个道道,咱们就动手!咱们不做螳螂,也不做黄雀,咱们要做抓着搭着瞄着黄雀的箭的弓的手的主人,明白了吗?” 陆中鸣给绕晕了,晃晃脑袋无语的侧目瞅着封知平。 抢抢抢,什么都靠抢,你是侯爵世子还是活土匪? 刚才说的头头儿是道,什么考验啦初衷啦,结果到最后还是当了最莽撞最无脑的独|夫,怎么想的? 赤剑侯的家教这么“清新脱俗”吗? 第534章 关注 计划盘定,封知平和陆中鸣向盆地方向行去。 与此同时,白塔外,被誉为“神仙擂”的神藏战如火如荼。 围绕着正中央的白塔,宽广的“甲秀风云台”被分为八个部分,一百一十二位神藏高手以抽签决定出战顺序和对手,在本届大比最高等级的防护下大展身手,各显神通。 场边,诸葛权目光灼灼,紧盯着中央的白玉小塔。 乾坤阁的底蕴一次次打破他的认知,原以为小塔能同时收纳数千位各级武者已经很惊人了,谁知它的功用不止于此,如今“甲秀风云台”的防护法阵也是由它撑起来的,以无名九人为主,天元朝廷数十位阵法高手为辅,将八大分区封禁得严严实实,任神藏们怎么折腾都散不出半点余波。 此等宝物若能运用于军队,那效果绝对拔群,奈何乾坤阁向来不参与争斗,尤其国战,乾坤阁从来都以中立的观察者的姿态参与,像找他们买或借宝物是不可能的,而夺嘛,当年太始已经试过一次,教训惨痛。 他身边,沈阔专心备战,双眼虎视眈眈,紧盯着抽签时才到场的一位英武青年。 剑侯次子——封知佑。 封知佑风尘仆仆低调入京,今早放到,封莫修没提,封知平也懒得问,是以他是否会来直到他现身的那一刻才揭晓。 如进京时一样,本就有些沉默寡言的他低调的来到会场,默默的站到场边等候。若非朝皇帝和封莫修俯身见安,而沈阔又一直关注着他,其他人甚至都不会发现他已经来了。 低调持续到抽签为止。 当他大步走上台抓取签字,司仪不掩激动的高声报出他的名字时,盯着空中幻影的观众们顿时转移视线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人的名树的影,天元新生代第一人,可得好好看看! 与谦和的长兄和顽皮的三弟不同,封知佑性格有些孤僻,很少对武道之外的东西产生兴趣,同样,也不会对与武道无关的东西产生反应。 面对众人的注视,他表情冷漠,全然无视,好似看他的都是蝼蚁,不值得他分心。 有人觉得他装,比如诸葛权,有人觉得他傲,比如沈阔和绝大多数看客们,唯有了解他的人才明白他本性如此,是真的没兴趣搭理,世上能引他心绪波动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在皇帝身边,一个在塔里。 不过今天,又多了一个。 封知佑沉默的等在场外,浑不在意“风云台”上的各路“神仙”,扭着头看向侧边久久不收回视线。 起初,沈阔以为他在看自己,好一阵兴奋,横眉瞪目好一番挑衅,末了发现自己是猴,人家压根儿看的不是自己,而是与自己离得不远的一位红衣女子。 詹千舞,詹王嫡四女,近期“八卦风云榜”蝉联榜首的主人公。 对于詹千舞的认知,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停留在“彪悍”“天骄”“女中豪杰”这些类别上,有熟悉军武的还敬她一声“将才”,简而言之,此女彪悍到没人将她当女人看,譬如赵炜等关系亲近的贵族子弟,私下里直接以“四哥”称之以示尊敬。 直到出云阁的事流传开,众人才发现原来詹千舞也是个女人,也会动心,而她动心的对象也极其另类,竟然是她三姐的未婚夫、赤剑侯世子封知平。 封知平宁可退婚也要娶公主玥凰已经不是新鲜事了,羡慕他命好的,骂他负心薄情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总之没几句好话。 等到出云阁的事流传开来,众人才震惊的发现封知平退婚很可能另有隐情,可惜具体情况传出的太少,“内幕”只能靠猜,那些热衷于此的这段日子可没少掉头发,关于詹家姐妹俩和封知平以及玥凰公主之间的恩爱情仇已经遐想出了上百个版本,要不是皇室、詹王府、剑侯府哪个都不敢得罪,酒楼茶馆的说书匠们早就开新本子了。 今日詹千舞到场没人觉得奇怪,虽然被“绯闻”夺去了不少目光,可詹千舞的实力摆在那儿无人敢或忘. 她与封知佑同为晋入神藏的新生代,年仅二十五岁,比封知佑尚且年轻两岁,追平了封莫修功成神藏的时间,而且有传言说,她突破的时间比封知佑还要早一点点,要不是无法证实,两人也从未在公开场合正式交手过,“新生代第一人”的名头很可能早就易主了。 如今恰逢其和,天时地利人和,两位“第一人”同台较艺,定是龙争虎斗大大的一场好戏。 很多人看到封知佑的眼神,暗笑这就忍不住了,看来封知佑这位“老牌第一人”的压力也不小。 也有人恶毒揣测,嘀咕着那段匪夷所思到戏文都不敢那么编的“四角恋”是不是该补上一角,这位剑侯次子也跟詹家姑娘或者玥凰公主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詹千舞听不到这些人的心思,否则肯定当场发飙一枪一个全部戳死。 因为他们猜中了!中原书吧 旁人,包括因被忽视而恼怒进而迁怒于她的沈阔在内,所有人都以为封知佑在看她,只有她自己清楚,并非如此。 封知佑确实看了她一眼,但只有一眼,随即,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边那个都带绣花的精致斗笠,挂轻纱遮阳挡沙的低调女子。 轻纱后面藏着的是一张与她八分相似的脸,正是她的三姐詹千琼。 出云阁的事后,她没脸去见三姐,而詹千琼也没有再主动来见她,直到昨夜,她因为种种心思突然起了冲动,找到三姐询问要不要同来观战,不知该说奇怪还是不奇怪,詹千琼一口便应下了。 说实话,詹千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过父亲不在,母亲没反对,话已出口,她没法收回。 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挨到早上,本想寻个由头劝下三姐留在家里,谁知小王爷詹世擎得知此事也吵吵着要来,理由正当又直白。 “我要亲眼看看那天下第一负心贼,看看他怎生的獐头鼠目,何等的狗肺狼心!” 詹千舞很无奈。 她知道内情,知道严格来讲封知平只能算失信并不算负心,他从来没喜欢过三姐,婚约只是一场无奈的妥协,后来找到了真爱执着追求,为此不惜冒大不韪背负骂名,从这点来讲他的心从未变过,而自己与他只是一场阴错阳差,说他负心薄情并不妥帖。 可惜这些话没法说与旁人,而且冒出这些想法后,她自己也很不耻,暗啐自己懦弱。 正好敌不过六弟的纠缠,她便顺水推舟带着两人同来会场,但她还是耍了个心眼,磨磨蹭蹭快到抽签时才到场,只比封知佑稍稍提前。 微微侧目,以余光感知封知佑的眼神,詹千舞不禁苦笑,这也是个纠结的痴心汉。 封知佑对詹千琼情愫暗生,詹千琼也对封知佑芳心暗许,这件事旁人不知她可就看了个分明,封莫修提亲前姐妹俩笑闹时她还常调侃说实在找不到好人选索性就求求父亲认下封知佑这个三女婿算了,怎料一纸婚约搅乱了所有,如今再见,千愁百绪,口更难言。 “小舞,你能不能往前一点,挡住我?”詹千琼突然说道,语气消沉,却透着一丝毅然。 詹千舞心一揪,终于按捺不住情绪,轻轻握住詹千琼的手。 “姐,我对不起你,但我已经尽力弥补了,你和他是有可能的,我可以替你去跟父亲说!” “不。”詹千琼反手按住詹千舞的手背,温柔的拍了两下,“小舞,我一直想跟你说,你不要介意,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从来没有生你的气。其实我也很不喜欢这门亲事,能解除我其实很高兴的,只是你...唉,我感觉很对不起你。” “姐!”詹千舞瞬间红了眼眶,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泪滴,“姐,都是我的错,你没有错,一点没有。这次的事给了我一个教训,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与其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不如拼一把,等到一个爱自己的人,哪怕不喜欢,这样至少不会心痛。你和封二郎互有情意,这是最理想的情况,他只是出身差了些,总体来讲还是配得上你的,只要你点头我就全力帮你,哪怕被爹爹打死,哪怕被罚进宗祠永世不见天日,我也帮你到底!” 詹千琼一惊,坐直身:“别,千万别,我不许你这么做!父亲最疼你,现在只是在气头上,等消了气定会如之前一样宠你,他会为你寻一门最好的人家的!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唉,你明白的,就算母亲去求也没用,发生了这些事,我与他再无可能,今生...无缘...” “姐!”詹千舞心痛,霍然起身,“姐,你等着,我这就去与他说!都是一个爹生的,他弟弟能做到的事,我不信他这个当哥的就不行!” “别,你回来,给我坐下!” 詹千琼抱着詹千舞的胳膊吃力的将他拉回座位,正要训斥,兴奋的为“神仙们”叫好的小王爷听到声音转回身来。 “三姐,四姐,你俩说什么呢?” 詹千舞正在火头上,一眼横去:“说什么都与你无关,脸转过去,看你的!” 詹世擎悻悻的揉揉鼻子,不敢还嘴,除了老父,家里他最怕的就是四姐了,从小到大可没少受亲姐姐充满“爱”的“熏陶”。 回过头继续看神仙打架,詹世擎顺便瞥了眼最上方的幻影,眼神忽然定住了,激动的叫了起来。 “三姐四姐,我又看到那个贱人了!快看,就在那儿,还多了条走狗!助纣为虐,善恶不分,肯定不是好东西!” 二女同时上望,果然见到封知平鬼鬼祟祟的身影,以及被连累成“走狗”的陆中鸣。 小王爷端着下巴,讥讽品评:“果然是个贱人,抢了那么多家伙,这三大捆也不怕被拖累死,真是没脑子的猪!咦,他们做什么呢,怎么还不动?难道又想打劫?妈呀,这两人蠢大的吧,对面那么些人都敢惦记,他们...” “闭嘴!”詹千舞吼道。 小王爷立马闭嘴,忍了忍,小声嘟囔:“我又没说错,就是猪,不自量力的猪!” 第535章 谷底恶战 两头“猪”悄悄的卧在乱石中,身上头上插着厚厚的草叶,远远看去就像两丛野草,偷偷摸摸的朝下方张望。 没有猜错,“消失”的人就是集结了起来,两人没等靠近盆地边缘就听到激烈的喊杀声,嘹亮的兽吼和高亢的人声混在一起,使得小小的山谷就像地狱洞开的门户,让人心里直冒寒气。 闻者寒,见者更寒。 山谷底部,几百号人与数十头庞然大物纠缠在一起,刀光剑影,罡气纵横,残肢断臂鲜血横飞,时不时就有人破布娃娃似的抛飞向远方,幸运的摔在地上生死不知,倒霉的半空中就被盯上,若干巨影高高跃起争相撕咬,只剩几团血肉模糊凄惨的落在地上,不多时,连这仅存的残骸都被巨大的兽足踩进泥里,彻底没了痕迹。 封知平和陆中鸣都不是胆小的人,可饶是两人的胆魄,看着这一幕都从头冷到脚,脸肉牙关时不时的就哆嗦两下。 这与胆量无关,而是生命层次间的巨大落差造成的本能恐慌,要知道下面那些“不堪一击”的“破布娃娃”可不是凡人,他们每一个都是先天,每一个都有灵识期的修为,哪一个放在外面都是叫得出名号的响当当的人物,是普通人乃至所有后天境武者眼中的“活神仙”,可在翻山狡面前他们就像个笑话,威势十足的刀光剑影落在狡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怎能不让人胆寒气馁,充满无力? 封知平暗道,这还是能站在这儿的,要是将那些海选淘汰的全放在这儿,怕是景象更惨。 惨归惨,灵识们却不是全无还手之力,灵识之间也有高下,战场大约分为七个部分,每一个战圈都有若干个实力远超旁人的高手主导,封知平看了一圈,发现很多熟人。 其中人数最少战力却不是最弱的那一部分,其领头者正是太始皇子晁贺明。 晁贺明是很嚣张,但实力也是真的强,八九个灵识才能抵挡一只的翻山狡他一人就牵制了一头,半人多高的厚背长刀在手中轻灵若无物,纵横往复几乎每次都能带走一片染血的皮毛,他周围的人大都与他一样是实力高强的“独行侠”,自发聚集,各自为战,很少呼应。 离他不远,宗正然和尤梦寒主从二人不知怎的跟一群娇媚的女子混到了一起,你进我退配合默契,偶尔还能“眉目传情”谈笑几句。 “那些...不会是紫杉剑阁的人吧?”封知平迟疑着问道。 陆中鸣转过视线看了两眼,鼻息粗重了很多:“对!” “草,不要脸!” 封知平嫉妒得吐血,想当初九莲县各大派招募,紫杉剑阁给他的“耻辱”他是可刻苦铭心,原想借这次大比的机会找回场子,让那帮娘们儿后悔当初自个儿的有眼无珠,没想到自个儿没碰着,先让宗正然他们给截了胡。 陆中鸣也嫉妒得不行,但没封知平怨念深,恨恨看了两眼后便移开目光,看向场中配合最严谨的那个战圈。 “落华观的阵法底蕴果真不凡,松山寺的高僧也就罢了,其他人初次配合也能随机应变让每个人融入,使得整体战力成倍增长,真叫人佩服!” 封知平随之看去,深以为然,缓缓点头,复又好奇:“陆兄,我一直有个疑问,落华观和落月观,到底哪个才是正统的称呼?” “这个呀。”陆中鸣笑了笑,“其实都一样,用哪个都行,区别在于落华观指的是整个宗门,包括只问道不修武的‘心意门’弟子和挂名的俗家弟子。修武参道的弟子在落华观内被称作‘形意门’弟子,就好比松山寺的‘武僧’,其中杰出者会被纳入落华观内门入后山修行,而后山的道观便是‘落月观’,观主谭真人等落华观高手都在那里潜修,所以你听一个人自称‘落华观’弟子便可大致判断他是外门弟子,若自称‘落月观’弟子,那他十有八九是内门中人。” “原来如此。”封知平点点头,“落华观,落月观,这名取的可是对应‘月华’二字?” “正是。”陆中鸣解释道,“落华观和松山寺跟咱们不太一样,虽然也修习武道,但他们更注重的是心境上的修练,道法、佛法对他们来说比什么武功秘籍都重要。落华观女子众多,仅次于紫杉剑阁,这是因为落华观的开派祖师是一位有‘武神’封号的道姑,而她本命神兵的名字便是‘月华’。据说那是一件构造极其复杂的晶轮,可吸纳日月精华为己用,构筑各种神奇的阵法,连云海最深处万法不沾身的虚空龙都能封禁困死,还有传言说只要有日月星光的地方她就是不败的,连仙器都杀不死她,所以她仙逝后,落华观的后人便将内山外山两个道观改名为‘落月观’和‘落华观’,以表纪念。” 封知平惊讶:“这么夸张?我怎么没听说过她?” “因为她很低调,就像后来的落华观一样,相当低调,而且...”陆中鸣顿了顿,压低声音幽幽道,“她死的有些蹊跷,我听师父说她是突然之间就消失了,她的弟子四处寻觅,最终只找到了一片一角和一块‘月华’的碎片,不知是坐化了还是遭人袭击,总之没人找到她的尸体,所以有一种传言说她其实没死,或者没死在人界,她是走到了尽头无路可走,遂效仿前人强破仙穹,要不死在了路上,要不飞仙成功,反正不在凡间。”炫书文学网 封知平惊诧:“真的假的?这么看,那岂不又是一捧仙沙?” 很久以前,某位大能修炼到尽头无道可修,遂起了逆天之心,欲以盖世之力破碎虚空强渡仙界,若干年后一具形貌尽毁的焦尸凭空出现坠落在云海中的某座浮岛上,浩大的异象惊动了各方强者,纷纷前往探寻,最终找打了那具尸体,并在尸体上发现了一捧灵气逼人不似凡间物的沙砾,这便是如今鼎定三大陆的三件仙器的起源。 陆中鸣轻轻摇头:“哪有那么简单,要是那样,落月观早被人灭了。那片衣角和‘月华’残片都是残骸,灵性尽失,所以落华观的人才宣布‘月华真君’已陨,朝廷和各方也认可了这个说法,好像乾坤阁也派人勘察证实了这件事。” 封知平遥想,满心感慨,八大派能傲立于天元大陆江湖各派的顶点经久不衰,果然各有底蕴,没一个善茬。 就拿山下的战局来说,七个战圈除了晁贺明这个‘异类’,其余六个有四个为七大派左右。 宗正然抱上了紫杉剑阁的大腿,落月观和松山寺不出意外的走在了一起,点苍山和阔刀门各挑大梁带着一种小派散修奋战不朽,阔刀门主持大局的那位还是位半熟不熟的熟人,正是在迷龙山有过一面之缘的刀客巴霸天。 黑骨崖和血刀门也各领一方,与点苍阔刀针锋相对,一边对付着翻山狡一边抽冷子就给各自的老对头使点绊子,最后剩下的人数最多的一帮则是以散修为主的小门小派的灵识期高手抱团取暖,喊杀震天气势十足,可实力和局面较其他六方实在有些不够看,被打飞的“破布娃娃”数他们最多。 “咱们怎么办?”陆中鸣问道,愁眉苦脸。 原先的计划在眼前的局面下已经不好使了,下面乱成这样,他们就俩人,就算有什么信物、传送阵之类的东西也不敢下去,下去可能半道就被人兽盯上给弄死了。 “别急,静观其变,再看看。”封知平说的镇定,心里也打鼓的很。 迄今为止,所有的计划都建立在猜测之上,他也不确定通往下层的方法是不是真在翻山狡的身上。 战况激烈,战局在稳定与糜烂间不停摇摆,散修那一堆人终于支撑不住,拼命向其他战圈靠拢,奈何翻山狡太多太猛,他们又求生心切,阵型一乱顿时崩溃,作鸟兽散亡命奔逃。 这一逃给了其他人机会,翻山狡是个欺软的主儿,其他战圈顿时分出不少追向溃军。 “真惨。”陆中鸣咋舌,这么多灵识殒命眼前,难免兔死狐悲。 封知平没听到他说什么,目光被黑骨崖的一位刀客吸引。 那人身材不高,却使着一柄比于大胆还高不少的长柄大刀,沉重的大刀在他手中如若无物,而且刀身刀柄还可分离,他越看越觉着眼熟。 “那人是谁?” 陆中鸣顺着他的手看去,一惊:“咦?刚才没发现,他怎么来了?” 又看了两眼,陆中鸣沉声道:“真是他!那家伙名叫萧云飞,是黑骨崖灵识期高手中最厉害的一个,你看他手里那把刀,是不是很眼熟?” 封知平点点头。 “眼熟就对了!那家伙的师父不是旁人,正是黑骨崖宗主尧童霸!那把刀是他仿照尧童霸的‘断天’专门打造的,用法也照搬他师父,实力极其强横!” “我说呢!”封知平恍然,扭头笑问,“你都赞强横,有多横?” 陆中鸣犹豫半天,不情不愿的道:“这么说吧,下面这些人我对上任何一个都不怕,便是那太始的小皇子我赢不了也能让他吃个大亏,但萧云飞,我对上他估计走不过十招。” 第536章 血阵诛妖 “这么强?”封知平大惊。 他与陆中鸣相识不久,但也看得出这是个外表平易随和内心桀骜不驯的主儿,让他口头服软简单,打心眼里低头千难万难。 然而现在,连他都这么说,这个萧云飞真有这么强吗? 封知平回过头,盯着萧云飞又看了许久,越看表情越严肃,末了缓缓的深吸了一口气。 强! 不是一般的强! 封知平估计,此人怕是能与同境界时的詹千舞,甚至是他二哥封知佑齐平。 同样独立抵挡一只翻山狡,晁贺明只能做到势均力敌,而他,赫然在压着翻山狡打! 一柄一头多高的长柄大刀舞成疾影,刀刀见肉,招招见血,创口深邃且被一股神秘力量阻挠,迟迟无法愈合,随着庞大的狡身剧烈动作不断飙血,暗红色的血液如雨而落染红了大片地面,也将萧云飞染成了血人。 起初封知平粗略一看以为血是萧云飞的,此时细看才发现这家伙竟然毫发无伤,顿时惊为天人,以他的自负也不禁心里打鼓,暗忖自己与此人对上胜负是否能有五五之数。 翻山狡嗷嗷惨叫,呼唤同伴来帮忙,奈何萧云飞不是一个人,其他人见他勇猛精神大振,拼尽全力阻挠其他翻山狡去帮忙。 照这样下去,他可能是第一个,也很可能是唯一一个独自斩杀一头翻山狡的人。 “这人,有点离谱啊!”封知平嘟囔。 陆中鸣听到了,戚戚道:“何止离谱!同阶之内能跟他放对的不超过一手之数!要是早知道他也来了,家里肯定不会派我们这些人来,怎么着也得主峰马师兄那等高手前来镇场才行!” “主峰马师兄?”封知平眼一亮,“哪个马师兄?” 陆中鸣纳闷儿:“还有哪个,当然是马尚顽马师兄了!除了他还能有别人吗?” 还真是他! 封知平笑了,想起那双死鱼眼,问道:“马师兄这么厉害?” 陆中鸣用力点头:“那当然,马师兄可是宗主一脉的,是宗主的徒孙,深得他师父吴本山吴师叔真传!有小道消息说,等马师兄修成神藏,宗主便会亲自收他为徒,到时候师父变师兄,嘿,想想都有意思!” 封知平深以为然。 点苍山规矩严谨,强者为尊,达者为师,徒弟变师弟甚至师父师叔的并不少见,只是吴本山那性格... 唉,吴老头不会郁闷得当场厥过去吧? “他这次为什么没来?我看吴长老都来了。”封知平问道。 不但马尚顽没来,林涉、路伟等其他几个徒弟也一个没来,只来了他这个做师父的。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马师兄好像闭关了,要逆血冲脉冲击神藏期,如今打理庶务的是他师弟林涉林师兄。” “林涉...打理庶务?” 封知平想起那个爱开玩笑更爱喝酒的家伙,想象着他一手拎着酒壶一手在公函上写写画画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 老天保佑,但愿吴老头别倾家荡产。 话说回来,马尚顽竟然闭关了,仔细想想,似乎也不值得奇怪。 当初在迷龙山时马尚顽就受了刺激,封知平以为他会一回山就着手冲击神藏,没想到拖拖拉拉的一直磨蹭到现在。 天元大比啊,这么好的露脸机会,实在太可惜了。 转念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别忘了马尚顽本身就不是个热衷于名利的人,而他那双死鱼眼实在太有个性了,万一面见皇帝时死鱼眼一瞪惊着皇帝,以为他藐视圣上再判个斩立决啥的,那可就太亏了,这么一想好像不但不可惜,反而还很值得庆幸。 吴老头不会也揣着这份心思,这才一个徒弟没带吧? 毕竟他徒弟一个个都挺个性的。 说话间,场中局势骤变。 随着一声凄惨的哀嚎,一头翻山狡倒在了地上,小山般的身躯不甘的蠕动了几下,就此没了声息。 斩狡者非萧云飞,也不是晁贺明,而是落月观一众。 落月观以精妙的阵法,在两位松山寺武僧的配合下用事实向在场的所有人证明,“人多力量大”在先天境中也是真理。 不仅如此,在翻山狡倒毙的同时,一个道姑和一个道士跳了出来,在其他人的竭力掩护下冲到妖尸旁边,以手作笔直接蘸着未冷的妖血挥洒涂画,须臾,一副充满神秘感的菱形符阵成形,道姑道士各站一段,举起各自的兵刃瞄准顶端重重插下。 “杀阵——秽灵阙,疾!” “疾”字出口,小山般的妖尸瞬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与之相对,地面上的菱形符阵如活了一样不断伸出枝杈飞快的向外蔓延,所过之处阴风阵阵,血光迷眼,封知平和陆中鸣这两个隔着老远的旁观者都望而胜寒,附近的武者无不惊骇满目慌忙远离,连穷凶极恶的翻山狡都停止了攻击,本能的畏缩向后,低声呜咽。 落月观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自不会无功而返,随着剩余两人站到余下的两个顶端,举出法器样式的宝兵刃插入顶端,杀阵顿时从地面腾起,眨眼的功夫构织出一片暗红色的微缩殿宇。 四人相视一眼,齐齐点头,同时抬手掐着诀印指向中间的妖尸。激情 “秽灵有术,听我律令,以血为引,垦巽为屏,伐!” 随着四人朝外一指,血色宫阙的八面宫门瞬间洞开,一道道只有人形没有面容的血色虚影蜂拥而出,朝着最近的翻山狡扑了过去。 翻山狡悍勇非常,虽被突然出现的血色宫阙惊了一下,迟疑着不敢近前,可被袭击就不一样了,顿时群起而攻。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血色虚影根本没有实体,翻山狡的铜头铁尾如同打在了空处,利爪一次次挥散血影随即又眼睁睁的看着血影重新凝聚穿过它们的身体。 没人知道翻山狡的感受,其他人只看到被血影透体的翻山狡行动越来越迟缓,气息越来越萎靡,直至四肢一软跄倒在地上,身上不见损伤,却没了生息。 “这...?!” 诡异的一幕惊呆了所有人,封知平惊得差点跳起来。 往日没少听说落月观的阵法厉害,他也不是没见过阵法的土鳖,可他发誓,他从来没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阵法。 秽灵... 难道是直接灭杀翻山狡的灵魂吗? 这是灵识期能做到的事? 扭头想跟陆中鸣讨论一下,转过头才发现斯已经成雕塑了,嘴巴大张着不知道喘气,眼珠子凸得像要掉出来一样。 封知平没笑话他,因为他不是个例,下方多得是人比他还夸张。 晁贺明退得极远,目光凝重,萧云飞也收了大刀,脸色深沉的看着四位道士道姑。 就在众人以为够夸张了的时候,没人想到这竟然只是开始。 那些无伤气绝的翻山狡默了片刻后突然站了起来,没有攻击旁人,而是扭头扑向了自己的同类,一场手足相残的恶战瞬间打响。 “幻阵!”封知平笃定的低声道。 翻山狡死没死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中招的家伙肯定被控制了,在他的认知中,只有幻术能做到这一点。 看着翻山狡一头头的倒下,又一头头的重新站起来“叛变”到落月观那边,他心里充满了无力感,以及浓浓的好奇。 如果落月观将这一招投放在战场上,那会造成多恐怖的杀伤力? 要知道这种杀伤力不只是实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试问有几人能神经大条到不心生胆怯? 很快,四人中心的那头狡尸彻底化为干尸,血色符文阵的扩张速度顿时迟缓起来。 “快,把尸体丢过来!”领头的道士高声叫道,表情急切。 其他人闻言,立刻动手合力将倒闭的妖尸丢了过去,同时暗暗的长松口气。 阵法是厉害,却不是没有缺陷,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此阵应该需要“祭品”才能发动和维持,并且控制的对象不能有伤,否则只能作为祭品,无法成为控制的目标。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缺陷尚未可知,但就目前这些来看,已经足以让人安心了。 有缺陷是好事,否则此阵就太可怕了,几个灵识期布的阵能轻松灭杀神藏期的妖兽并且操控它们的尸体,试问谁不害怕? “别愣着,帮忙啊!”清秀的道姑急声叫道,一语惊醒梦中人。 除了一些疑心重的,其他人无比应声杀上,配合血阵围剿翻山狡。 晁贺明没动,他是异国人,还是天元敌对国的皇子,打死他也不敢走进阵中将性命交付给落月观的道士们。 萧云飞倒是没什么顾及,兴许是艺高人胆大,大步流星拖刀杀上,毫不客气的屠戮乱成一团的狡妖。 最兴奋的是血刀门的几个家伙,血阵中的气息他们太喜欢了,那因死于非命而充满怨气的血气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补品,每个人的刀上都蒙上了一层血色的光晕,以秘法催动于杀戮中大肆吞噬怨血喂刀。 阔刀门的人很不喜欢这种味道,但事急从权,他们依然动手帮忙,与点苍山和紫杉剑阁汇在一处抓紧时间灭杀狡妖。 七大派中的六大派都动了,唯独松山寺没动,之前两位武僧与落月观默契配合,在血阵出现时两人就停了手,此时站在四人附近好像是在护法,实则满脸的悲天悯人,不停的默念佛号为翻天狡的惨死而感伤。 封知平瞪着大眼好不容易读懂两位武僧的唇语,顿时无语:“你说他们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了,人家可是高僧!”陆中鸣回答的干脆利索,是不是本心就未可知了。 “道貌岸然。”封知平撇嘴。 先前还喊打喊杀,此刻却却怜悯起对手来,如果是真的,那这些人真是念经念傻了,脑子里有坑。 随着翻山狡一头头倒毙,众人的压力越来越轻,逐渐可以分神寻找通往下一层的可能。 当其中一人被狡尾扫飞,打着滚好巧不巧的一头扎进一头被开了腹的狡尸的体内时,在场者心心念念的东西终于现了形。 “妖兽的肚子里有东西!”昏了头的幸运儿握着一枚璀璨的水晶从妖腹内钻了出来,高高举起向众人展示,“看!” 下一刻他就后悔了,脸色惨变,然而已经晚了,没等他开跑,数不清的道光罡气便蜂拥而至,泼也似的落往他身上。 第537章 抢夺 光华过后,尘埃落定,糊涂的幸运儿已没了踪影,只他手中的水晶掉落在地咕噜噜的滚动,如黑洞,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上!”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下一刻所有人都动了。 水晶是翻山狡外唯一一样异物,很可能是通往下一层的钥匙,无人不渴望。 离得近的扑向了水晶,离得远的则扑向了其他狡尸。 此物既然蕴藏在狡妖体内,那必然不止一枚,其他翻山狡体内肯定也有! 场中的翻山狡约有五十余头,即便每头体内都有水晶,那也只有六十余把“钥匙”,而这里的人则足有六百之数,撇开伤重无力争夺的,余下的也超过五百,换而言之,这是一场十选一的恶战。 一个使柳叶刀的仗着地利抢先摸到一头狡尸身边,长刀划了两下妖腹无果,遂一横心,转身从妖口钻了进去。 后来者与他一样,试了两下破不开坚韧的妖腹后有样学样“羊入虎口”,随后在妖腹内展开大战,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战况只能看到妖尸不断颤抖,半张的大口中不断有罡气和血肉碎块飞溅出来,良久一个血淋淋的人冲了出来,看也不看旁人,矮身贴地疾速向外遁走。 不用问,此人定有斩获,于是新一轮的追杀展开,而类似的一幕幕不断在山谷内上演。 这一刻,友谊、信任、谦和、仗义,人性中所有善的一面全都消失了,只余下赤|裸|裸的贪念和私欲。 弱者抢夺妖尸和人,强者的目标则是那些残存的翻山狡,晁贺明、萧云飞等实力强劲者不约而同的引着手下的翻山狡向外走,落月观变了阵法不再护持他人,血阵范围内凡是对他们表露出敌意和可能存在恶意的人都成为攻击的目标,在翻山狡都畏惧的秽灵面前,众灵识死伤惨重。 陆中鸣不断咋舌,心有戚戚。 虽说江湖厮杀乃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可眼前这等充满阴暗的恶战还是让他心情烦乱难以平复,但他始终没有动,哪怕点苍山的几位同门频频遇险也没有冲动。 “不想去帮忙?”封知平好奇的问道。 “想。”陆中鸣回答的很干脆,“但我相信他们的实力,他们不需要我帮忙!” 封知平挑眉,眼神玩味。 陆中鸣略微尴尬的咳了两声,低声道:“远水救不了近火,我有心无力呐!再说了,我跟他们不是很熟。” 封知平哑然失笑,没有鄙夷。 这才是人,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否则不等陆中鸣,他自己早就冲下去了。 结盟崩塌,斩杀翻山狡又困难起来,而最困难的不是翻山狡,而是人! 七大派素有亲疏敌我,便是同盟的一方私下里也不是没有龌龊,除开秉持初心退到一旁俱不相帮的两位松山寺高僧,这回连落月观都发了彪,何况旁人。 最先动手的是血刀门,他们的目标不是老对头阔刀门,而是落月观! 仗着对血气秽灵有极大的抵抗力,他们集结了一帮附庸门派的弟子和江湖散修,突然掉转矛头杀入血阵,直向四位道人中间的妖尸扑去。 妖尸是之前合作是时大家合力丢过去的,此时合作破灭,事尸堆顿时成了香饽饽,要不是血阵太厉害早就有人冲上去抢了。 如今血刀门打头,在看到他们视秽灵如无物径直迫近道士们身边时,其他人顿时精神一振,纷纷转身上去“帮忙”。 “尔敢!!” 为首的道姑横眉怒目,双手变换阵诀一改,血色宫阙顿时化为刀山血海,一道道血色匹练凭空显现,四面八方的向来犯者抽打过去。 “来得好!”带头的血刀门灵识是个光头,光秃秃的脑袋上一双三角眼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就等你这一手,正好滋补!” 说话间,刀光血色倍增,长刀对准血链径直劈砍,破碎了血链的同时还吸走了大量血气附着于刀上,使得血刀的威力不断递增。 “难怪说血刀门是最适合战场,而且最适合打硬仗的。”封知平喃喃自语,心头赞叹。 血刀门是公认的邪道,偏离常理的修练方式让他们为常人所厌恶,却深受兵家喜欢。 大战一起,战场上血肉横飞乃是家常便饭,尸横遍野对旁人来说是惨况,对他们和他们的血刀则是最好的补品,死伤越多越惨重他们就越强,若非无法持久,只能转化一部分为己用,而且需要相当的时间小心炼化融合,他们早就碾压点苍山和黑骨崖一统江湖了。 光头狂笑着一路杀到近前,道姑被迫撤手与他对战几记,在两人分开时,血阵也随之告破。 “好一个血刀门,好一个胡人广,此仇贫道记下了!” 胡人广收刀,摸摸光头笑道:“静思,你不用吓唬我,老子不是吓大的。我的要求很简单,分我一半,我不但可以收手,还可以帮你干掉这些杂碎,如何?” 静思沉默,微微侧目看向两位武僧。酷文 胡人广笑道:“不用看他们,你们今天杀孽太重,他俩不可能再帮你的,松山寺的大师们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静思面容一紧,这时,不远处一人清脆的声音插口。 “不用一半,同样的条件,我只要四头!” 紫杉剑阁带人赶到,为首的女子粉裳飘飘,余下的三位同门也面容骄傲风姿卓绝,真如画里走出的人儿一样。 胡人广眼神一冷,面露不屑:“你们?回家老老实实找个男人嫁了养孩子吧,打打杀杀的事不适合你们。” 粉衣女子冷面:“不适合我们,就适合你了?你们血刀门什么货色谁人不知,阴险卑鄙、无信无义,一群贪腥的无耻鼠辈尔尔!” 胡人广乐了,摸着光头眼露淫|光:“贪腥?这词儿新鲜,我喜欢。冷采薇,我听说你还单着呢,要不这次大比结束别回紫薇山了,跟我走吧,我保证让你快活!” “你说什么?!” “无耻!!” “我撕了你嘴!!” 三位紫杉女侠顿时怒了,厉声呵斥,冷采薇还算冷静,抬手按下三人,寒声道:“想带我走?可以,只要你赢得了我,我什么都依你!” 胡人广眼一亮:“此话当真?” 长剑斜摆身侧,冷采薇冷笑:“当然,我紫杉剑阁可不是你们血刀门,说出的话从不食言!单对单,不死不休,你敢不敢?!” 胡人广放声大笑,笑眯的眼里却藏着迟疑。 人的名树的影,“血玫瑰”冷采薇可不是善茬,此女有与容貌相当的实力和狠辣,在紫杉剑阁的灵识期高手中名列前十,便是以他现如今的状态也不敢言稳胜。 除此之外,他本身就不是个信诺的人,理所让然也不会信任别人的承诺,以紫杉剑阁的威望和魅力天知道等下会不会冒出一大波护花使者,占占口头便宜就罢了,真要辣手摧花,在场的可不缺无法坐视的。 冷采薇迟迟得不到回应,笑容更冷更嘲:“哼,鼠辈胆小,就知道你不敢!” “哼,没空跟你罗嗦!”胡人广转头看向静思,“人都在这儿,我和她,你选吧!是跟我合作,还是跟她们这些与异族不清不楚的蠢女人联手!” 这话很有杀伤力,众人的视线都不由转向冷采薇身边的宗正然和尤梦寒。 尤梦寒还是那张冷脸,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宗正然则深深皱眉,冷声道:“休得信口雌黄!凭白污蔑几位姑娘的清誉,当心闪了舌头!” 胡人广嗤笑:“信口雌黄?不见得吧?世人皆知紫杉剑阁的女人架子高,轻易不让男人近身,你俩跟她们今日初见就这么亲密,如果不是她们看上了你这张小白脸,还能是什么?难道是你们空玄与她们紫杉剑阁私下里早有联系了吗?” 此言诛心,看似强词夺理,却经不住深想。 紫杉剑阁的女子确实排外,尤其对男子,除了那些符合她们审美口味的,其他“相貌平平”的“丑男”根本别想得她们好脸色,比如当初的“渔夫”封知平。 宗正然和尤梦寒能得紫杉剑阁接纳,而且还能站得这么近,除了情势所迫,确实跟他们的相貌离不开关系,若冷采薇等人不承认这一点,那胡人广的恶意揣测就成功了,一旦传出去,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作一番文章。 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是立刻划清界限撇清干系,如果能给空玄二人来那么几下效果就更好了,可冷采薇不忍心。 不是冲相貌,也不是冲莫须有的一见钟情,而是方才恶斗翻山狡时宗尤二人帮了大忙,数次救她的三位师妹于危难,此时为了自证过河拆桥,她做不到。 “看,我猜中了吧!” 胡人广冷笑,正要再刺两句,一个迅疾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好胆!” 血刀弹起隔空纵斩,凌厉的血色刀光裂土碎石,直冲偷尸的蟊贼飞去。 那蟊贼衣着朴素,头戴斗笠,脸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看样子貌似是用整块黑布把头整个裹起来了似的,此时被人发现不惊不慌,脚步一顿让过刀罡,随后举起长杖有条不紊的击溃随后几道罡气,扫了惊怒的众人一眼,迈步继续向尸堆冲去。 “禅杖?和尚?” 好多人都看清了,那长杖分明是跟和尚常用的禅杖,顿时将惊疑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两位武僧。 两位武僧无悲无喜不露声色,眼观鼻鼻观心全无回应,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胡人广顿时火了。 “好你个松山寺,道貌岸然,竟是一群贼僧!” 说话间,人已追向蟊贼,边追边爆喝道:“今天我倒要看看这鼠辈是不是你们松山寺的人,如果是,我看你们松山寺今后的脸往哪儿放!小贼,休逃,吃你爷爷一刀!” 第538章 佛光净煞 威胁无用,还起了反效果,疑似和尚的蒙面人跑得更快了,路上许多人想阻拦他的脚步都被他一一闪过,迅捷到诡异的身法惊呆了众人,纷纷暗忖这是哪来的高手。 冷采薇看到那杆禅杖就觉得眼熟,再看此人身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幽怨贼僧,竟敢出现在这里,今天定取你人头!” “幽怨?!” “他是幽怨?!” “幽怨和尚不是准先天吗,什么时候修成灵识了?” 众人俱惊,随后又坦然了。 十多年前幽怨就修到了准先天,当时还不到十三,进境之快震惊天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会超过封莫修成为天元乃至整个云海历史上最快修成先天境的人,谁成想之后的时间里关于幽怨的消息没断下过但没一件正经事,且大都是针对落华观如何胡来的! 什么今天气哭了落月观的哪个道姑,明天光着膀子在落月观门口溜达还美其名曰“坦诚化缘”,此类消息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夸张好笑,小时候人家还当他年幼淘气,大了还屡教不改直接当成地皮流氓论处,而且身为出家人的他比真正的地痞流氓还让人无语,再看他十年如一日毫无存进的修为,世人无不为他扼腕叹息。 好好的苗子,顽劣成性不思进取,这人是废了,真是可惜了。 幽怨凭实力将自己的名声糟蹋殆尽,连带落华观也成为笑柄,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松山寺除名,至不济也得关到后山面壁思过不悔过就不许出来才是,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御下严厉的松山寺对此人不闻不问一副三不管的态度,落华观找上门去兴师问罪,其恩师心宏禅师那么规矩严谨不苟言笑的人竟然耍起了滑头,该道的歉道,该赔的礼赔,让他管教徒弟他态度真诚的全部应下,然后呢? 幽怨还是那副德性,原先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最终,幽怨成为了松山寺最大的异类,也是唯一的异类,跟他相比,那些偷吃点酒肉扒墙根偷看女人洗澡的犯戒僧简直纯洁得跟白雪一样。 行,你不管,我帮你管! 落华观动了真火,扔下狠话,转头就派人前去捉拿。 就在所有人等着看好戏,看落华观如何替“邻居”管教不肖子弟的时候,被认为“废了”的幽怨用实际行动一次又一次向世人证明,他就算“废了”,也不是常人能比的。 落华观的追缉队从三两个人变成整队人,从私下里的口头约定升级成正式颁布的师门任务,追缉逐渐变成了追杀,参与行动的人也从外门弟子逐渐升级为内门落华观的精英,最后甚至派出了两位灵识期高手带队,结果全部失败不说,好几次还反被狠狠奚落了一番,一次又一次为江湖i闲人们“奉献”着笑料。 从两位灵识无功而返的那次行动开始,一则传言流入江湖——幽怨没有废,他是故意压着修为不入先天境,而非不能。 这个说法一经传出便迅速传开并最终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同,试问如果不是这样,他区区一个准先天怎可能逃得过两位灵识期的追杀? 也是由此开始,幽怨成为公认的拥有越境一战,而是跨越后天、先天之间偌大差距的顶尖高手,没有人怀疑他能不能修成先天境,只好奇他修成的有多晚。 结果,今时今日,他们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蒙面人除了手中的禅杖外没有一丝特别的痕迹露出,那柄禅杖又很普通,许多和尚远行化缘时都会拿,换个人来绝不敢肯定此人是否是幽怨,除了落月观。 因为他们之间,实在太熟了。 “幽怨?!” 胡人广脚步略缓,凝目惊望,仔细寻找蛛丝马迹。 和尚他不怕,那两个松山寺的武僧他想骂就骂,但幽怨不同,这是个披着僧衣的罗刹,长着一张慈悲脸,下起手来那叫一个狠辣,比他们血刀门不遑多让,落月观都拿他没办法,血刀门往日也没少吃他的亏。 “你是幽怨?”胡人广喝问。 蒙面人不答,朝着尸堆继续冲。 胡人广狞笑:“管你是不是,今儿你都死定了,吃我一刀!” 血刀急斩,红褐色的刀罡形如月牙。 蒙面人故技重施,还想再躲,不料刀罡近身骤然分裂成无数血蝶,铺天盖地,封死了所有退路。 蒙面人始料不及,却不惊慌,脚步骤停双手握着禅杖朝面前一插,落点金光乍现,一条条明亮而不刺目的经文腾空而起,飘带般摇曳着在他周围交织成一个球笼,堪堪在血蝶临近前护了个周全。 血蝶如飞蛾扑火,落在光笼上炸成一缕缕青烟,本以为会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谁知不但不刺鼻,反倒有一丝怡人的清香。 “【小梵咒】,你果然是幽怨!” 胡人广彻底肯定。 “小梵咒”有诵本和修本两个版本,诵本是用来诵经礼佛的,基本每个和尚都会背,修本则只有松山寺有,乃松山寺秘传,不但可以用来礼佛清心,还有伏魔除秽之神效,只有松山寺密宗(相当于内门)的少部分武僧才得以授予,此人就算不是幽怨也肯定是松山寺的人! 结合先前,胡人广再无怀疑,当即狞笑:“好你个贼秃,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正愁没处找你呢!今天你的狗头我要定了,纳命来!”第二中文网 血刀再出,三蟒蛇九头,三条三头血蟒蜿蜒起伏似缓实疾,来到蒙面人上空盘旋了一圈,分作九个方向噬下。 血蟒比血蝶硬挺多了,尖牙咬在经文上嘶嘶作响青烟滚滚却没有溃散,见啃噬无果,蟒头松口高高昂起,蓄满力后悍然砸落。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颗蟒头都像一柄重捶轮番锤砸,虽没能破开保护网,却让经文的金光暗淡下来,明灭不定。 “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胡人广狞笑,斜眼看向另外两个武僧。 “不帮忙吗?再不出手,他可真要死了!” “阿弥陀佛。” 两位武僧齐诵佛号,依然没有出手的意思,非但如此,他们还又往后站了站,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态度。 “你人缘真差啊,还不如老子!”胡人广嗤笑,摇头晃脑,“连自己人都不愿帮你,做人做到这份上,你也算个人物了!” 这时,冷采薇杀到,提剑就要刺。 胡人广眼一凝,长刀横摆,血蟒顿时分出一条朝她咬了过去。 “你做什么!”冷采薇撤步,拧眉怒视。 胡人广哼了声:“他是我的,你少捣乱!” 说着,灵识再催,血蟒步步紧逼,冷采薇一退再退,俏脸森寒。 就在这时,蒙面人又出变化,一道淡金色的光辉自他身上腾起,斗笠和包裹头脸的黑布瞬间掀飞,露出下方那张很有佛像的嫩脸。 果然是幽怨! 看到面容,再无人怀疑,没见过真人也见过画像,在场的认识他的不在少数。 不过没人关心这一点,众人的目光都被幽怨身上散发的金光吸引,只见不是实体的金光像有实之物般稳稳的挡住蟒口,短暂的僵持后吞没了血蟒,继续缓慢而坚定的向四周扩散,足足五十步才停止扩张。 “这是什么?!” 胡人广大惊,在金光吞没血蟒的那一刻他就彻底失去了跟血蟒的联系,而且维系操控血蟒的灵识也被斩断了,就像脑子被剜掉一小块似的,头疼欲裂。 这招他从未见过,直觉告诉他这等净化之光绝非一个灵识期武僧能修得出来的,更遑论幽怨这个全无慈悲心肠的“假和尚”。 幽怨没回答,慢慢转过头,表情肃穆庄严,宛如庙里的佛像,无悲无喜的双眸盯得人心里发慌。 “装神弄鬼,再吃我一刀!” 胡人广咬牙,全力出手隔空连砍七记,七条血蟒争先恐后的向幽怨扑去,体型更大,血腥味更浓。 幽怨静静的看着血龙,左手作合十状立在胸前,右手单手提起禅杖朝前一点。 “牟。” 金光随之而动,化作禅杖虚影,偌大的杖头如漩涡般将七条血蟒统统吸引过来,净化的同时,朝着胡人广撞去。 胡人广骇然变色,彻底没了小觑之心。 先前以为幽怨突破不久根基未稳,此时方知这家伙跟以前一样,根本不能用常理度之。 血刀收回身前,双手推着抵向杖头,无实之光碰撞出了有实之力,撞在刀上推着胡人广退了十几步才力尽消散,胡人广没有伤,脸色却比受了伤还惨败。 刚才这一下,他苦心熬炼的血煞之力,竟被生生散去了一成! “上,都上,拿下他!给我刮了他!” 胡人广气疯了,天知道他凝练这一成的血煞花费了多少功夫,如今竟被区区一个刚入先天境不久的小和尚散去了,他吃人的心都有。 幽怨也不好受,金光散去后没有再生,他身上的气息极速萎靡,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看了没有趁机出手的冷采薇一眼,他嘴角一勾堆起灿烂的笑脸,顽皮的眨眨眼,随后飘然后退,扑到最近的狡尸跟前,抡起禅杖毫无慈悲心肠的在腹部硬砸开一个仅容一人的窟窿,一矮身钻了进去。 第539章 眼熟 胡人广带头赶到,二话不说,也一头钻了进去。 “追!” 几个人鱼贯而入,有些干瘪的狡尸腹部顿时鼓胀起来,坚韧表皮不断凸起,似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可想里面的交锋何等激烈。 冷采薇看了片刻,不愿掺和,头一摆,带着几个师妹向其他狡尸跑去。 另一边,静心等人早已行动,杀幽怨不是本次的目的,既然有人代劳了,她乐见其成,而且本身她也不愿因此与松山寺交恶。 要知道心宏禅师嘴上说不管,可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幽怨是他最出色的徒弟,若真死在她们落月观手里,难保心宏禅师会不会做点什么。 况且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守住全部狡尸根本没可能,她们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趁其他人赶来前把东西拿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远处的山坡上,封知平一直静观其中的变化,在幽怨现身时他又惊又喜,在幽怨钻进妖腹后再也忍不住,拍地而起。 “走!” 跳出山头,身体近乎贴着土坡向下急冲。 陆中鸣慢了半拍,追在侧后戚戚道:“能行吗?要不再等等?咱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 封知平头也不回,顶着风呜噜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这村汤都没得喝!” 强风灌耳,陆中鸣没听清他说什么,但大体能猜到意思,心里盘算了一圈闭上嘴,手搭在剑柄随时准备出手。 “出去了出去了,真出去了!嘿,胆子真大啊嘿!” 在两人跳出去的时候,塔外,小王爷也兴奋的叫了起来,表情尽是幸灾乐祸。 “身发不错,但不好使,下面那么多人那么乱,我看他怎么死!姐,你说他...姐?” 回过头,见四姐没有解恨的表情只有满脸的紧张,小王爷顿时皱眉。 “姐,你...?” 詹千舞收回视线,俏脸重归冷淡:“我怎么了?” 小王爷心里一哆嗦,堆笑道:“没什么,我是想问你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叫阿满给你换壶新茶?” 詹千舞轻哼了一声,余光扫了眼三姐摇曳的面纱,心中微恼,无奈发作不得,最终只能将满腔的羞怨倒在了某人身上。 这个笨蛋,死了活该,我不心疼! 想是这么想,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到皇帝身边的赤剑侯身上,见封莫修淡然自若眼皮都没朝上抬一下,无语的同时又轻轻扫了下侧面的封知佑,见这家伙也毫不关心他三弟的死活,双眼只假借自己盯着旁边的三姐看,心里不由着恼,身子往前一倾挡住视线,狠狠刺了一眼。 什么人呐! 难怪那个笨蛋疑神疑鬼百般地方,此人真是冷血,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关心! 封知佑哪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被人挡住视线很是恼火,冷冷的看着詹千舞对视片刻,嘴角轻蔑的微勾了下,收回视线闭目养神,全然没有往夹在中间期待已久的沈阔身上落半分。 沈阔那叫一个恨呐,从小到大哪有人敢这么无视他! 气归气,他却有些疑惑,方才盯着封知佑看了老半天,越看越觉着这人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喂,你觉不觉着他很眼熟?”自个儿想不起,沈阔只能求教旁人。 诸葛权全神贯注盯着上空,没听见沈阔问什么,被撞了一肘子才回过神,皱眉道:“怎么了?” “我说,你绝不觉着他有点眼熟?”沈阔用下巴示意了下封知佑。 诸葛权随意扫了两眼,撇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像他爹呗,不过还是封老三最像!喏,你瞅瞅,这长相,这身手,还有这股子气势,你不觉着跟三十年前烟云谷那一战的封莫修很像吗?” “行了行了,说的就跟你亲眼见过似的!”沈阔不耐烦的打断,“我跟你说正经的,我真觉着他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说的不是正事?”诸葛权不满,“三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咱俩是没参与,但咱们的父辈可没少讲!这个封知佑我有所了解,是挺厉害,但不是重点。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未来,而且根据现有的资料和今日所见来看这人跟你一样,就是个满脑子肌肉的武夫,难成气候,咱们真正要关注的人是上面那位,依我所见,此人怕是第二个赤剑侯,甚至有可能比他父亲还难对付。” 沈阔不敢苟同:“我倒觉得封家老三没什么可关注的,就是个被惯大的孩子,没吃过大亏,无法无天,这种人将来做先锋还成,统兵必定刚愎自用难成大器,倒是这个封老二,此人非但身手了得,听说统兵也很有一套,目前在封家军颇有威信,将来定是劲敌。” 诸葛权哂笑:“所以才说你满脑子肌肉,看人只看表面!” “你!” 沈阔一瞪眼,复又冷静下来,哂笑道:“你不也一样?让人怼了两句就觉着人家跟你似的心思深沉,要我说封知平就是个惯孩子,没教养,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故弄玄虚。” 诸葛权无奈:“好吧,你觉着怎样就怎样吧,跟你说不通。” 沈阔得意一笑,不由自主的又看向封知平,眉头缓缓皱起。2020 他还是觉着封知佑很面熟,与封莫修无关,只是单纯的面善,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为什么呢? 塔内,盆地,封知平和陆中鸣已冲下山坡,一前一后插入混乱的人群。 “跟我走!” 没有向尸堆靠近,封知平一边躲避着乱战的波及,一边转头朝一头活着的翻山狡冲去。 “干嘛干嘛,你要干嘛?” 陆中鸣心慌,他看出封知平要干什么。 三剑两脚踹飞一个杀红眼的散修,封知平靠近陆中鸣,压低声音道:“僧多肉少,死肉吃了拉肚子,得吃新鲜的!” 陆中鸣看了眼尸堆周围混战的人群,无奈的叹了口气。 确实,想捡现成的人太多了,那边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掺合进去莫不摸得着尸体的边两说,成为众矢之的倒是很有可能,还是自己干掉两头更为实在。 半途中,一个使分水刺的灵识被封知平几剑逼开,抬头凝目一瞧,顿时一怔。 “咦?你,你不是剑...” 话未说完,一抹寒芒就穿透了他的喉头,暴虐的剑气撕碎了脖子,头颅顿时与肩膀分离。 封知平哪敢让他把话说完,收剑旋身避开溅血,正要松口气,耳边又响起一声惊叫。 “妻魔!剑侯府的妻魔!!” 卧槽! 封知平大恨,暗骂自己蠢下来时竟然忘了蒙脸,这下可麻烦了! 果然,听到叫喊声,附近的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手砖头看来,在看到他身上零零散散挂着的几把刀剑之后,再无怀疑,瞬间兴奋。 “听说他抢了不少好东西,杀了他,东西全是咱们的!” “蠢货,他把大部分东西藏起来了死了上哪儿找去,抓活的!” “对,抓活的!” “妻魔,你杀我师弟辱我师姐,我要你的命!” 封知平大怒,刚割下来准备蒙脸的衣角步直接扔了,剑指着那人大骂:“放屁!人我杀过,辱可从来没有过,你少败坏你家少爷清誉!” 那人更火,叉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我呸!你还有清誉?好些人都看见了,你少在那狡辩!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祸害!” “我看谁敢!”封知平爆喝,冷目环视,“我可是剑侯世子,公主驸马,皇亲国戚,谁敢动我?你,空口白牙污蔑你家少爷,你好大的胆!不想死,现在赶紧给我赔罪!” “赔你妈个头!”那人丝毫不惧,举刀一指,“人在做,天在看,有没有做过你心里清楚!皇亲国戚?现在是天元大比,这里的都是签了生死契的,皇帝来了也一样,杀你无罪,你认命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有些人本来还在迟疑,听到这话顿时放宽了心。 没错,这里是天元大比,别说剑侯世子,只要签了生死契,皇帝来了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获罪。 擂台无父子,刀剑无眼,生死各安天命,这就是天元大比的规矩! “我看谁敢!” 封知平大喝,面上无惧,心里其实虚得很,侧目一瞧,登时更气不打一处来。 “陆中鸣,你躲那么远干嘛!说,辱人师姐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陆中鸣吐血,目瞪口呆:“我说,咱不带这么玩人的...” “肯定是你!”封知平怒喝,猛打眼色,“快快交待,说,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陆中鸣看到了眼色,略一琢磨大致明白,遂满腔愤恨的嘶吼道:“不是我就不是我!谁人不知我点苍山名门正派,说出去的话一口吐沫一个钉,说不是就不是,你少攀诬!我,我,我跟你拼啦!” 剑出如电,眨眼来到封知平胸口。 封知平暗赞,破口大骂着往上一跳,脚尖在剑身上用力一点,人燕子般飞了出去。 “好厉害!”陆中鸣夸张惊叹,随后焦急的朝众人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啊?还不赶紧追!” 人顿时走了一大半,但还是剩下十几个,眼神意味深长。 “你,好像是跟他一起来的吧?” 第540章 点燃 “我?我不是!”陆中鸣使劲摇头,言之凿凿,“我俩半道碰上的,你们不说我都不知道他是谁,绝对不是一起的!” “那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我有名啊!”陆中鸣眨眨眼,一掸长衫,“在下点苍灵台陆中鸣,江湖人称七里香,你没听过吗?” 被问者怔了怔,点苍山的侠客是不少,可这七里香... “你傻啊!”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举起长刀,“七里香,我还十三香呢!他在拖延时间,弄他!” 陆中鸣扭头就跑,三个雀落跳出包围网。 追他的人并不多,一来“妻魔”名头更大,人抓了杀了都能扬名,二来点苍山的名头摆在那儿,对江湖人来说,点苍山的威慑力可比朝廷大多了。 这边厢,封知平踩着人头跳出包围圈混入人群,半道扒了自己的外袍就地打了两个滚,灰头土脸的看起来不再那么惹眼。 带着剩下的几个眼尖的累赘,兜兜绕绕来到一头翻山狡前,自来熟的冲正在围杀的人打了个招呼,不等人家想起他是谁,扭身起跃跳到了翻山狡的背上。 “哈!” 一声高喝,双手握剑全力插下,封锐的剑尖破开毛皮只刺入五寸便被阻住,未尽的巨力压得剑身近乎对折,而后飞速回弹,封知平登时给弹飞了出去。 “我去,这么硬!” 哪怕心里早有准备,封知平也狠狠惊了一下,刚才那一下换他二哥来也未必敢硬接,放到翻山狡身上竟只刺破了点油皮。 “再来!” 收起地级下品的“硬货”,拔出背后人级上品的“甜点”,放开控制元力毫无节制的灌入剑身,在一片惊呼声中,双手反握着化为刺目光条的长剑高高跃起,凌空扎落。 人级上品的灵力本源燃烧非常人可以想象,澎湃的灵力在剑尖接触狡皮的那一刻彻底释放,在灵识的约束下宣泄点大致对准下方的狡身。 剑身一贯而入势如破竹,所经之处从皮毛至血肉内脏无不绞碎成沫,随着散溢的剑气顺着创口和翻山狡的眼耳口鼻疾速冲出,湮灭了翻山狡的生命之火,也吹飞了欲上来分羹的一众武者。 余波以翻山狡为中心足足扩散了十丈方才平息,所辖范围内草摧石碎,人仰马翻。 劫后余生的人们晃着摇头坐起身,惊目结舌的看着不远处倒毙的尸体。 只见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翻山狡此刻已彻底气绝,死的不能再死,他们用尽手段都破不开的皮毛此时破破烂烂,透过破洞借着漏光能看到里面的骨架和烂肉,但看不到一样完整的脏器,那一剑竟是将整个腔子掏空了! 这是什么招式? 他用的什么品级的兵刃? 这是灵识期能有的力量? 分羹的念头烟消云散,没人敢去触这等凶人的名头。 谁知不等他们稳下神,另一边也闹出了大动静。 一柄大刀的虚影拔地而起,直立于半空静止了一瞬,随后骤然劈落,生生将一头五丈有余的翻山狡劈成了两半,刀罡的余波向前推移了数百尺才消散,殃及了不少人,死伤惨重。 没人敢追究,甚至没人敢大声说话,因为这一刀的始作俑者是萧云飞,黑骨崖老变态尧童霸的亲传弟子萧云飞。 萧云飞面容冷肃,脸异样的潮红了片刻才恢复常态。 收刀傲立,没有看战果,也没有看误伤的人,他扭头看向封知平的方向,凌厉的目光在破烂的狡身上游移了好一会儿才收回,一跺脚提着刀跳到血淋淋的狡尸上,在两堆肉山里寻找那枚可能存在的晶莹。 另一边,晁贺明应付着手上的翻山狡,注意力可一直没忘关注潜在的对手。 萧云飞的实力在他意料之中,封知平的实力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出云阁之后他已经很高看这个鼎鼎有名的“废世子”了,结果事情一再超出他的预料,刚才那一剑连他都有些心惊肉跳。 “有意思,真有意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元皇室是废了,但天元的高手确实不少。” 翻山狡一头撞来,晁贺明刀砍狡头顺势飘后,半空中勾起一抹残忍的邪笑。 “不过也就这样了,跟我叫板,好,我就让你看看我太始皇族的刀!” 说话间,刀身亮起,雪亮的刀身飞速蒙上一层金色,凌冽的刀气未等出手便已将周围三丈许净空,迫人的威压骇得人不敢靠近,也震慑了翻山狡,放缓了追击。 见翻山狡萌生退意,晁贺明邪魅一笑,刀指身前。 “想走?晚了,你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人就开始变虚,在原地的残影还未消失时人又出现了在翻山狡背后,速度快到没人看清期间的过程,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速度快,还是会传说中缩地成寸的秘术。 站在翻山狡背后,晁贺明压抑着沸腾的气血,缓缓收刀,扫了周围一眼,优雅转身。长沙 当他的目光落在翻山狡身上时,庞大的狡身突然飙血,下一刻骤然崩解,宛如积木,哗啦啦的堆成了一座山包。 满场俱静,尤其那些对他口出恶言刀剑相向的“爱国人士”,无不满头冷汗牙齿打颤。 晁贺明看也不看他们,旁若无人的缓步前行,走到“山包”前时脸色已恢复了正常,挑衅的环视一周,见无人对视,篾然一笑,收回目光投向“山包”,散出灵识探查水晶的存在。 三人先后出手,皆是一击毙敌,仿佛一纸战书,点燃了其他人胸中的火,在场的高手均不再留力,各显神通。 点苍山、黑骨崖、血刀门、落月观,七大除了两位高僧慈悲为怀作壁上观,其他逐一发力,还有那些名震一方的江湖散修,纷纷用实际行动向世人证明离了名门大派他们也不比任何人差。 塔内吹响了战斗的号角,塔外也点燃了观众们的情绪。 许多人熬了一天有些乏累,本想退场明日再来,谁知星空下最精彩的激战突然打响,看着那些威风八面不可阻挡的翻山狡被人砍瓜切菜似的一一砍翻,他们作为看客也感同身受,血脉膨胀,再也舍不得挪开视线,就连如火如荼的神仙擂都没了多少兴趣。 毕竟神仙擂再热闹也是人和人打架,哪有人斗妖来得精彩。 那可是妖啊,小山一样的“大妖”啊! 不仅观众,皇帝和一众文武也一样。 游万里看着塔内的投影频频点头,眼神欣慰。 武者自然是越强越好,但从统治者的角度来看,塔内的这些后天境和灵识期先天才是帝国的中流砥柱。 武神之约限制了先天强者们的行动,哪怕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宽,具形和武魂这两个层次也注定了只能作为威慑力存在,非灭国之灾不可轻易动用,真正决定国战胜负的是塔内的这些“小卒”。 不仅国战,日常防务也离不开这些中下层的年轻人。 普通百姓只当以为皇朝防务只限于天元本土,很少有人关注,也因为朝廷的有意限制而忽略了云海这片沃土。 云海内飘荡着数不清的浮岛,有大有小,有贫有富,其中有一些蕴藏着三大陆上稀缺乃至绝迹已久珍贵资源,是三国各阶层所需物资的重要来源。 那些有利用价值的浮岛大致可分为四类,与三大陆完全没有联系且无法人为产生联系的“孤岛”、与三大陆中的某一个存在天然的特殊联系的“近岛”、与三大陆中两个以上存在天然的特殊联系的“途岛”,以及没有天然联系但可以人为手段产生联系的“跳岛”。 以封知平曾经去过的两座浮岛为例,迷龙山所在的巨大浮岛飘荡于云海深处的中层地带,只跟天元大陆在特定的时刻于特定的位置出现类似于传送的跨越空间的特殊联系,等同于天元独有,因此可以变相理解为是天元国土的一部分,归类为“近岛”。 而另一座沉眠着蜃妖、龙虾妖等大妖的浮岛,除了与天元大路擦肩而过的那一次,其他时间再无联系,也无法建立传送阵等通行手段,因此被归为“孤岛”——完全孤立、与世隔绝的岛屿。 这类岛屿通常存在于云海深处的中层和内层,特别是内层,那里是真正的“云海深处”,栖息着大量妖族,各有恐怖,是武魂级强者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区。 封知平掉落的那一座原本也是如此,因为某些缘故才离开了内层来到了外层并于天元大陆底部飘过,封知平不知道这些,当时又昏了过去,而封莫修和韩凤雪知道一些,但都没有言明,是以詹千舞也并不知道内情。 相较于孤岛和近岛,途岛和跳岛就危险多了,甚至比云海深处的孤岛还危险。 途岛和跳岛蕴藏着大量资源,又与多国相连,有一些还跟云海深处的妖土有联系,因此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经常爆发战争,三国的兵力除了本国,其他基本都投放在这些地方。 因为这两类岛屿众多,消耗又大,极其牵扯精力,只靠朝廷支撑难以为继,因此才出现了“军侯屯兵制。” 军侯屯兵制脱胎于三国建立以前的群雄割据,三国开朝前后通过各自的方式剿灭、吞并、招安各路豪强,稳定局势一统本土,而后将混乱的割据转化为符合各自国情的屯兵制,由此出现了詹王府、剑侯府等拥有私兵和极大实权的武侯。 武侯拥有私兵权,可以帮助朝廷稳固疆防,而武侯的权利和领地面积也跟其作用有分不开的关系。 就拿剑侯府来说,世人都以为剑侯府飞速崛起是因为三十年前的那场国战,而后皇帝为制约詹王等老牌武侯才顺水推舟力捧这位新贵,当然封莫修本人的武道潜力也不容忽视,然而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另一部分重要原因便是在本土以外的疆防上,而所谓的“三千封家军”也仅仅指的是留在本土换防修养的,还有大把的封家军撒在各个浮岛上,披荆斩棘浴血奋战,守护着皇朝和自己的家族。 途岛、跳岛多如繁星,不可能每座岛屿都有武魂、具形坐镇,把神藏算上也不够,所以真正的主力还是后天境,灵识期只作为统兵或纯粹的威慑力。 天元大比若干年一届,每次都在国战之前,因此世人只当大比是服务于国战的人才挑选,很少有人关注国战后这些人才的去向。 游万里作为帝王,最清楚这一点,是以他关注的重点向来是塔内,要不是封知平和太始、天元两国的皇子,他甚至连灵识战都不会太多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些“不起眼”的后天境。 不过这次总归不一样,封知平很可能是传说中的“天人”,即便没有晁贺明、宗正然等人掺合,他也会好好观察一番这位“天人”的表现。 “这小子不错。”目前来看,相当满意,游万里不禁向封莫修笑道。 封莫修颔首,扯了扯嘴角,抬眼看了下上空,眼底划过一抹不自然。 臭小子,杀个封了妖法的翻山狡就废了一把人级上品的宝剑,败家玩意儿,谁养得起你! 回头还是得好好教训这小子一番,他到现在也没明白人不能一味仰仗外力仰仗捷径,就算现在没有弊端,将来肯定也会出麻烦,世上从没掉馅饼的好事,这么下去早晚会出事,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蠢货,真是愚不可及! 老子聪明一世,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气煞人也! 第541章 血刀门的帮手 塔外的人兴奋着,塔内的人无力着。 人与人的差距在这一刻显露无疑,看着同为灵识的他人崭露头角,自己倾尽全力却连层皮都砍不破,许多人心中生出浓浓的无力感,深觉自己往日的那点虚名是多么的可笑。 这里不是他们称王称霸的乐土,这里是精英的殿堂,所谓的高人、天才在这里只是普通的一员,只有更天才、更强劲的人才能称为高手,很可惜,他们并没有那么出众。 但,这不代表他们放弃了。 “合作!先杀,再分,抓紧时间!” 有人大声提议,迅速得到了其他人的应和。 不是小人物的“小人物”们重新审度自己,毅然决然的放弃往昔的骄傲,放下身段,谋求联合。 人性的阴暗暂时搁置,一头又一头翻山狡被前赴后继的灵识缠住,蚁多咬死象,人海战术的优势显露无疑,任翻山狡实力通天,无法动用妖术的它们也被“蝼蚁”们咬得死死的,最终不敢的倒在“众口”之下。 当封知平握着水晶钻出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愣。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方才还各怀鬼胎的家伙们这会儿联起手来爆发出无穷的潜力,而且还是在没有指挥全凭经验和默契的情况下,他不由想起了詹千舞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有一支三千灵识组成的大军,她能率之战无不胜,哪怕挡在面前的是一位封号武神。 三千灵识能不能啃死一位武神封知平不知道,但只要调配得当,啃死任何一位具形应该是没问题的,包括他的变态老爹。 在他爬出来的时候,幽怨也从亲手砸开的缺口里挤了出来,屁股着火似的跳下地面拔腿就跑。 不多时,满身满脸血污的胡人广跟了出来,晃晃脑袋四下一望,狰狞的举刀指着幽怨的方向:“妖僧,哪里跑!” 没人知道妖腹内发生了什么,人们只知道以他为首血刀门一共追进去三个人,加上两个别派的高手,结果最终出来的除了幽怨,就只有他一个。 因为距离问题,也没有人发现胡人广狂怒的背后,眼底深处藏着一抹惊惧的余韵,他的狂怒究竟来源于同伴的惨死还是恐惧的反弹没人知道,其本人自也不会向旁人解释,甚至连端倪都不会让人看出来,瞅准幽怨的背影挣脱出洞口提刀急追。 听到喊声,封知平扭头看到幽怨,精神一振,跳下地迎了过去。 “和尚大哥,这边这边!” 幽怨看到封知平也是精舍一振,紧绷的脸略有松缓,毫不迟疑的调转方向朝封知平靠拢。 “拦住他!这和尚会妖法,他不是人,拦住他!” 胡人广高声大叫,没人搭理,除了松山寺的两位高僧。 一直置身事外的两位武僧猛地睁开双眼,透过人群的缝隙盯着幽怨看了片刻,面色沉重,相互一点头同时动身,径直向幽怨追去。 这边,封知平和幽怨已然汇合,不待封知平表达重逢之喜,幽怨抢先朝外一指:“先走,出去再说!” 声音有些虚弱,而且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封知平诧异,看了眼幽怨的脸色,点点头没有多问。 两人联手,实力大增,沿途根本不躲不绕,凡拦路者统统打飞。 封知平出手重没什么奇怪,他奇怪的是幽怨下手也出奇的重,有几次人家已经主动退开了和尚竟然还想追,虽然最终没有付诸行动,但表情相当难看,似乎忍得很辛苦。 什么情况? 难道是...心魔?! 封知平心头一沉,心魔是每个武者的大忌,到了他和幽怨这个境界,心魔不但会要了自己的性命,还会让自己做出很多违背意愿的错事害了他人的性命。 不动声色的落后些许,封知平仔细观察幽怨,越看越像。 幽怨是松山寺的异类不假,但迥异的是他跳脱的性格和不拘泥规制的言行,其本心跟其他出家人并无分别,一派纯良,尤其在大是大非面前,贪财又小气的他甚至比很多满嘴慈悲的“高僧”还要无私和善良。 就像在矿山地底,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不去超度那些亡魂,等从师门搬来救兵后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再着手进行超度仪式,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冒着生命危险,义无反顾,最终身负重伤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在封知平心中,幽怨从来都是个真正的和尚,比那些嘴上我佛慈悲心里蝇营狗苟的家伙正派多了,可现在幽怨却放开手脚大动干戈,身上散发着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嗜血戾气,要不是他还保持着一丝清明紧守着心中的底线,封知平毫不怀疑此刻挡在他面前的人会血流成河。 心魔! 绝对是心魔! 武者的心魔已然难缠,和尚和道士专修心境,其心魔无疑更加恐怖! 眼见超度过亡灵的禅杖就要砸碎一颗生灵的天灵,封知平追上前一剑拨开,抬手重重按住幽怨的肩膀。600 “大哥,醒醒!” 幽怨猛地转过头,死盯着封知平。 封知平心里一惊,只见那双眼一红一黑,竟是没了眼白,被它们盯着仿佛被地狱的恶鬼盯上,发自心底的冒寒气,他赶忙镇定心神,咧开嘴露出一抹亲和的微笑:“有事弟弟服其劳!你是出家人,打打杀杀的不适合你,还是我来吧!” 幽怨剧烈的喘息了几下,慢慢平静,左眼的血色和右眼的漆黑迅速淡去,重新恢复正常。 后怕的舒了口气,幽怨苦笑点头:“辛苦了,小僧确实有些不太妙,等下万一...” “没有万一。”封知平微笑打断,语气坚决。 幽怨反按住他的肩,凝重道:“不,听我说完!等下万一我失控,不要犹豫,杀了我!” 封知平皱头紧皱,突然听到两声佛号,两位武僧从天而降一左一右拦在两侧。 “阿弥陀佛,小施主,有劳了,他就交给我们吧。”左侧的武僧温声道。 右侧武僧脾气稍急,直接问道:“几重?” “弟子幽怨,拜见照慧师伯、照晴师叔。”幽怨不急回答,先循礼问安,而后苦笑着抬起右手,“还好,只碎了四颗,一重。” 封知平看去,只见幽怨右腕的黑檀佛珠少了一半,印象中佛珠手串是一对的,左右手各一串。 如今左手的不见了,右手的又只剩下这许多,想着方才的问答,封知平狐疑的打量三人,琢磨他们就竟打得什么哑谜。 “你!”右边的照晴面色很不晴朗,又气又急,“你怎得这般大胆,一次开四颗劫...” “师弟!”照慧打断,轻轻朝封知平的身上打了个眼色,转过头温声道,“多亏小施主相助,万幸没有出事。幽怨,还不快快谢过小施主,即刻启程随我们回山!” 封知平摆手:“不用谢,我与幽怨本就结义,助他理所应当。只是你们,你们要走,这么着急?” 天元大比乃武林盛世,松山寺派人来辛辛苦苦的走到现在,照慧一句话就要放弃,何故? 幽怨的心魔这么棘手吗? 照慧点点头,沉声道:“此种内情不便与施主告知,但幽怨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上次你就胆大包天的开了整整一串,万幸没出事,如今这才过去多久,你又先后开了九颗,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容你了,必须马上回山入大悲殿静思。” “他走不了!”胡人广杀到,满身杀气,面目狰狞,“杀了我的人想走?哪儿那么简单!照慧照晴,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别为难我,把人交出来,我让你们走!” 照晴一顿长棍就待冷斥,照慧抬手一拦,上前一步道声佛号:“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何苦执着?” 胡人广气急而笑,指着照慧冲封知平道:“听听,听听,这叫人话?” “我觉着大师说的很对。”封知平嗤笑,“你自己种的因,得了果满不满意都得受着,不愿接受当初你别追啊,纠缠不休算怎么回事?我大哥已经放你一马了,怎么着,非得把自己的命也搭上才甘心?” “你大哥?”胡人广看看幽怨,再看看封知平,上下一打量,恍然点头,“哦~,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你就是封知平吧?” 封知平抱剑拱手:“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胡人广冷笑:“很好,正愁没处找你呢,没想到你也自己送上门来了!行,新仇旧怨咱们今儿一并算,都给我出来吧!” 一记响亮的口哨,一个个人影钻出人群围在周围,粗略一数,足有十五。 “血刀门来了这么多人吗?”封知平有些吃惊,印象中灵识战数点苍山晋级的人最多,其次是黑骨崖,血刀门应该并没有这么多人进来。 仔细看看这些人的服饰和兵刃,感受他们的气息,封知平恍然:“原来是帮手,吓我一跳。” “都是附庸血刀门的小门派。”幽怨见识广,示意其中几个介绍道,“那是天龙会的帮主裘锐,江湖人称‘裘三刀’,刀法了得;那边背着三把剑的是黑风观的徐道人,相传此人剑法朝群,可同时使用三把剑,很是棘手;还有那边那个中年妇人,她叫刘水,人称‘骨二娘’,那边的老汉跟她是一对,名叫刘山,人称‘剥皮阿大’,他俩是西南道上有名的‘血鸳鸯’,刺客榜排名第十三和十七,手段狠辣,极其残忍,每次行动都会将目标剥皮抽筋,带着目标的整张人皮回去复命,要不是他俩生性谨慎从不接江湖人以外的单,他俩早就被官府通缉了,现在他俩的悬赏也不低,骨二娘一万剥皮阿大一万五,能同时干掉两个,赏金三万,还能让西南盐帮欠你一个人情。” 封知平讶然:“盐帮?” “对。”幽怨点点头,“七年前他俩先后杀了西南路盐帮两位堂主七位香主,还险些杀了华阴|道盐帮帮主,虽未得手,却致其重伤到现在还没休养过来。盐帮举帮震怒,派人追杀了三年未果,遂洒下重赏找人帮忙,结果到现在也没成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他俩,看样子是躲累了,想借天元大比洗白披上身皇皮。” 封知平了然,复又纳闷:“你怎么这么熟悉?你不会也...” “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乃是本分,我出家人慈悲为怀,自不能任此二獠祸害人间。” 幽怨面不改色,义正言辞,封知平很是无语。 “‘血鸳鸯’,咦,我好像听说过他们。”封知平若有所思,“刘山,刘水,我去,我想起来了!他们,他们不就是那对...?!” 幽怨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没错,他们就是那对气死父母羞死亲族的夫妻,他俩是亲兄妹。” 封知平张口结舌,目光在老汉和美妇间来回游移,极度无语。 第542章 威逼利诱 幽怨收回视线,低声道:“其他人不足为虑,刚才说的这四个等下要加倍小心,他们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不比八大派的精英弟子差。天龙会与血刀门素有合作,徐道人跟湖人广有旧,这次应该是还人情的,血鸳鸯夫妇认钱不认人,跟谁都没交情,这次应该也一样,拿钱办事。” 说着,幽怨叹了口气,苦笑道:“说来小僧面子可真大,他这些人应该不是拿来对付我的,小僧是自己撞在了枪尖上。” “不怕,交给我。” 封知平拍拍幽怨,看向刘山刘水,微微一笑,他就不怕死认钱。 “您夫妇二位本世子闻名已久,没想到今天有缘在这里碰见。瞧您二位都是痛快人,那我也就不罗嗦了,咱直接点,他给你们什么价码,我提三成给你们,如何?” 刘山板着张老脸没搭腔,刘水妖媚一笑,如娇俏少女般轻掩着嘴:“久闻世子爽快,但今日一见,似乎有些名不副实呐~。” 我去,一把年纪了还搔首弄姿,这嫩装的真够膈应的! 封知平忍着恶心,面露不解:“哦,如何名不副实了?” 刘水娇声道:“通常这种情况,别人开价至少也会直接提一倍,您却只提三成,世子爷,您心不诚呐~!” 封知平苦笑摆手:“不成不成,他给你们开的价肯定不菲,我哪敢张口就提一倍,我很穷的。” “您穷?”刘水惊大眼,放声浪笑,花枝乱颤,“世子爷,您真逗,天下谁人不知您剑侯府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您竟然说您穷?真是笑死妾身了~!” 封知平一脸委屈,叹声道:“我家是有点余粮,但架不住老爹抠啊!我那老爷子,唉,不说了,咱别扯这些没用的,三成,你给句话,成还是不成!” 胡人广听不下去,冷笑插口:“三公子,你是不是当我死了?” 封知平斜眼过去,哼笑一声:“三公子是你叫的?叫三爷!你是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敢找人堵我,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胡人广大笑:“别吓唬我,我可不是吓大的!咱们都是签了生死契进来的,是生是死各凭本事,有个三长两短也属正常,朝廷律例不许秋后算账,谁敢找我麻烦?” 封知平点头:“嗯,说的很对,是没人会找你算账,但不代表没人会给你小鞋穿。你看,国战在即,咱们都是要投身疆场的,沙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闪失...唉,真叫人忧心呐!” 胡人广面不改色,淡声道:“我血刀门众弟子自有去处,就不劳三爷您操心了。” “嗯,也对。”封知平点点头,看向其他人,“血刀门的人我封家军用不起,你们这些人没那么金贵,我封家军倒是可以用一用,怎么样,想不想来我这边发展发展?” 其他人脸色或多或少的都紧了紧,这话无疑赤|裸|裸的威胁。 人人都知道天元大比的目的,除非明确表示不参战,否则所有选手都会根据大比中的表现被分派往各部军队,只有七大派才有资格自己挑选去处,并且大概率会被准许,其他武林人士都只能遵照军部的指派,且没有特殊理由不可拒绝。 封家军这种军侯私有的府军通常不会招募外人,但不会不代表他们不能,他们是有这个权力的,而且像詹王府、剑侯府这种朝内朝外都腰杆子铁硬的劲旅最是炙手可热,别说拒绝,多少人想去还求之不得呢。 以剑侯的威望,万一剑侯府真的开口要人,军部肯定不会拒绝,那他们这些人就惨了。 他们是先天,但实力再强也架不住狼多,沙场可不是擂台,单对单单对多各有规矩,沙场厮杀那是无所不用其极,且不说人,各种器械,譬如弑神弩那种专门用来杀戮先天的大杀器就够他们喝一壶的,而且你还不能拒战,拒绝就是违抗军令,是要杀头的! 如果只对付幽怨,他们没什么顾及,松山寺向来最讲规矩,可封知平不一样,他爹张嘴血刀门都够呛扛得住,更别说他们了。 “好一张利嘴!”胡人广看出不妙,冷眼一扫,“怕什么,咱们又不是要杀他!咱们的目标是幽怨,是他手里的水晶,只要留他们一口气在,你觉着剑侯府或是松山寺哪个有脸追究?这里是天元大比,不是江湖寻仇!” 听到这话,迟疑的人眼前一亮。 对啊! 现在是大比期间,不是江湖寻仇,就算杀了这几个人也不会有人追究他们,大不了事后躲起来避避风头就是了。 天元律例对这类纷争的管控是很严格的,目的就是让江湖各派通过竞争保持新鲜活力的同时又不引起没必要的内耗,比如秘境寻宝,秘境里斗得再凶出来后也得相安无事,哪怕心里不愿,天元大比就更不用说了。 威胁不成,封知平毫不气馁,转头又看向刘山刘水。 “二位,考虑的如何了?如果觉得少,我可以再加两成,如何?” “不必了。”刘水略略一福,含笑道,“世子既然听过我二人的名头,自当知道我二人的规矩,我夫妇二人行走江湖最讲信誉,既已应了他,自不会食言倒戈于你。” 封知平叹了口气:“好吧,你赢了,一倍!他出多少,我翻个番给你!” 刘水含笑不语,刘山缓缓挺起有些佝偻的厚背,老眼昏花不再,放出寒光。 “废话少说!刘秃子,你动不动手,我俩可没时间跟你这干耗!”备用站 “上!”刘人广当机立断,抬刀一指,“照慧和尚交给你们,其他人给我缠住照晴和封三,徐老道,咱俩拿下幽怨,速战速决!” “速你个大头鬼!就你有人,当我没人是吧?”封知平仰起脖子,大喊道,“点苍山的兄弟们何在?我是封知平,我被人欺负了,快来助我!!” 胡人广大笑:“点苍山跟黑骨崖斗到那边去了,等他们来,黄花菜都凉了!封知平,你识相点,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把东西交出来我放你走,否则,休怪我无情!” “谁说没人?人来啦!” 高喝声中,一人飞跃场中,两剑阻住裘三刀的脚步,再次腾起踩着一路脑袋落到封知平身边。 “你可来了!”封知平喜滋滋的看着陆中鸣,又朝远处张望了两眼,“其他人呢?” “没找着!”陆中鸣无奈,“这家伙没说谎,我听人说萧云飞带人跟云师兄刘师姐他们干上了,两帮人不知打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半天没找着。” 封知平无奈,又问:“其他人呢,你就没个朋友?” 陆中鸣朝周围一指:“你瞅现在谁是朋友?” 封知平无语,看着杀到面前的一个双刀客,长剑弹起高声道:“罢了,咱们自己也成,别恋战,杀出去!” 陆中鸣接战两人,抽空回道:“不成,走不了!” “为啥?” “东西还没抢到,不能走!” “我...” 封知平想骂娘,回头想招呼二位高僧带幽怨先走,却见二位高僧寸步不离的护着幽怨,而且刚才还没事儿人一样的幽怨此刻双手合十盘膝而坐一动不动,脸色惨败,皮肤下似有黑气涌动,别说走,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什么情况?”封知平愕然,随即心生不妙,“发作了?” 照慧照晴无暇作答,他们手上阻拦者递过来的刀剑,嘴唇飞速颤动不断的念诵着拗口的经文,似乎在帮幽怨平息心魔,封知平彻底头大。 陆中鸣也看到了这一幕,几剑逼退对手退到封知平身边:“不成,人太多了,要不咱们先走吧!” “不成!”封知平毫不犹豫。 “不走咱们也走不了!”陆中鸣急得满头汗,看了眼幽怨急声道,“不是我不仗义,而是这个忙咱真帮不了,早知道他这样我刚才都不会来!你放心,有照慧照空两位是师兄护着,他不会有事的,最多淘汰出局,咱没必要把自己搭上!” 封知平咬牙,深知陆中鸣说的有理,这不是背水之战,身后不是万劫不复的绝境,没必要拼上性命。 其实幽怨现在想脱险很简单,每个人身上都有进塔时烙印的保命符,只需一个念头便可传出塔外,危机自解。 可幽怨没有这么做,不知是不能还是不肯,封知平纠结万分,看着幽怨黑气渐浓的脸一咬牙,大声道:“二位大师,快带他出去,不要再耗了!” 照晴经文一顿,头也不回的沉声道:“不成,他不能分神!这里杀气太重,得先把他带出去!” “杀气?” “对,杀气!”照晴解释道,“他的心魔来历蹊跷,并非一般的心魔,一旦失守后患无穷,必须先定住他的神再做打算!小施主,你仗义援手我很感激,你已尽力,不必强求,这是我松山寺的祸,与你无干,你先走,不用管我们!” “说的什么话,那是你师侄,也是我大哥,我俩拜过把子的!” 封知平看看周围,心念急转,抽身后撤。 “陆兄,帮我顶片刻,我开一条路送你们出去!” “开条路?”陆中鸣讶然,随即便被围攻纠缠得应接不暇,苦声道,“不管你有什么办法,赶紧的,我撑不了多...唔!” 分神的功夫身上连中数招,陆中鸣疼得牙关紧咬,要不是根基扎实身法够好这一下他就直接交代了,他赶忙抽身急退,大叫道:“撑不住啦!我要走啦!再不走我也交代啦,可不是不仗义!” “别急,马上!” 封知平已退到幽怨身前,手中剑回鞘,换作腰间的地级下品握住,猛催元力,剑诀流淌心间。 “【风雷剑】,二式——啸!” 第543章 冥冥之中 剑未出鞘,却生剑吟。 沸腾的灵力本源令剑身震颤不已,与剑鞘碰撞出剧烈的声响,响声越来越强烈直至刺耳难忍,山谷内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捂着耳朵惊愕望来。 “要聋啦!!”陆中鸣离得近,饱受摧残,夹着剑紧捂着耳朵快速远离。 没人阻挡他,附近的人都在疯狂远离,包括封知平想守护的三个和尚。 照慧照晴一人一边夹着不能动的幽怨飞速遁走,胡人广有心阻止,却被一股骇人的气机锁住,不敢妄动。 气机是封知平的,根源却不是他而是他的剑。 那柄剑仿佛活了一样,一道道龙形的雷霆虚影上下盘绕,剑鞘抵受不住巨大的力量早已龟裂,却被外界更磅礴的灵气挤压着不得崩解。 那股灵气源于自然,是散布在天地间的天地灵气,塔内的天地灵气明显比外界浓郁许多,此时受剑吸引疯狂汇聚,已形成灵气风暴的雏形。 封知平浑身冷汗,如坐针毡,他根本没想闹这么大动静,却错估了这里的灵气浓度,此时已骑虎难下。 “他,他好像失控了?”徐道人惊疑不定,越看越像。 在场皆是高手,全都看出了端倪,脸色狂变。 “走火入魔,他要爆了,跑!” 一声大喊,群起而逃,什么水晶什么翻山狡,这会儿都已经顾不上了。 一位先天的自毁本已恐怖,现在又引发了灵气狂潮,一旦爆发,整个山谷乃至周边大片区域都会化为焦土,生机全无。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爆发后的余波。 高度聚集的天地灵气在封知平自爆后会同时爆散,周遭一定范围内的天地灵气都会受到震荡而混乱不堪,若他死前执念够强,得以残留一些时候的灵识和元力还会融入灵气当中使无主的天地灵气进入一种半炼化的特殊状态,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会让这里的灵气化为“灵毒”,一旦侵入体内会相当麻烦。 这就是先天高手不得在人群密集区轻易出手的原因,尤其具形和武魂两个层次,出手所造成的影响会波及大片区域持续若干年,期间受影响的区域内只有对灵气极不敏感的普通人可进,武者进去非死即伤,等同禁区,这就是最初的武神之约的来历。 如今封知平无意中引发了这等惨祸,在场之人无不骂娘,同时又充满疑惑,他一个灵识怎可能引发这么大动静? 莫非剑侯府的某种秘术? 一场比赛而已,大不了认输退出就是了,何必如此极端? 有病! 绝对有病! 人在跑,翻山狡也在跑,而且动作更快。 它们对天地灵气的敏感非人可比,早在第一声剑吟出现时就发现苗头不对,丢下目标扭头就逃。 塔内的人惊慌失措,塔外的人也吓得不轻。 普通百姓们不知深浅由在言笑,指指点点说剑侯世子好生厉害,摆个姿势就能吓跑这么些人,浑然不觉身边的武林中人惊而起身,额头细汗满布,眼神惊惧而疑惑。 他怎么做到的? 别人想不通,有三个人例外。 擂台上,詹千舞一直留着一份神关注着塔内的情况,在灵力狂潮的雏形出现时就停下了手,晾着不解的对手不理,咬着嘴唇紧盯着半空中的幻影。 这个白痴! 这么骂的还有封莫修,他那张完全不符合年纪的俊脸彻底阴下,双眼火光乱闪,暗咬着牙似要吃人。 游万里原本还在兴奋,转头想跟封莫修交流两句,见到这副表情也跟着心头一紧。 “怎么,有危险?” 封莫修点了下头,迟疑不决。 另一边,孔由知道他的心思,稍稍探身朝无名等人扫了一眼,低声道:“陛下,侯爷,要不要请他们帮把手?” 白塔是乾坤阁的法宝,无名肯定有控制的办法,如果有人能救封知平于水火,那无疑是无名他们九个。 “不用!自己作的孽自己受着,他该长长记性了,本侯的儿子没那么短命!” 封莫修一口拒绝,看了眼无名的方向,哼了一声:“而且不用咱们说,他们自会插手,你看他们表情,比本侯还紧张,跟他们儿子似的!” 游万里和孔由转眼一瞧,都抿嘴忍笑。快眼123 一直风轻云淡的无名此刻已变了颜色,紧绷着脸,额头两侧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其他八人也一样,个个面容严肃,双手印诀接连变换,急脾气的马上耀嘴唇动个不停不知在说些什么,看表情应该不是念咒。 马上耀确实不是在念咒,他是气得在骂娘。 打从第一次见面封知平就不按常理出牌,这次进了三仙塔,可以说在他们九人的完全掌控之下,谁成想还能折腾出幺蛾子,而且他们还阻止不了! “他到底是怎么沟通灵力核心的?” “该死,又连同了一条脉络,这么下去整个塔的灵气运转都会被他接管!” “院长,要不直接切断灵脉吧,先把其他人放出来,要死死他一个!这么搞很可能会出现灵湮,到时候整个塔内的空间都会崩塌湮灭,那时再动手就晚了!” “我知道他是天人,您下不了决心,要不然就由我来主导,一切责任归我,本宗怪罪下来全算我的!” “住口!”无名喝阻,不胜其烦,阴着脸道,“不用说了,我自有打算,全力维持现状,不准轻举妄动,再等等!” 马上耀急了:“还等?一旦空间寂灭,所有人都得死,咱怎么跟皇帝交代!” 无名猛地转头,凝视着马上耀,目光冷若冰霜:“我乾坤阁行事,何时需要向他人交代?我是奕博书院的院长,此事就这么定了,不许多言!” 马上耀哑然,默然片刻不甘心,还想再劝,不远处心宽体胖的刁先生咳了一声宽慰道:“马兄,别紧张,他虽然失控,但我们没有,三仙塔总体仍在我等的掌控之中,只是几条灵脉不受控罢了。万一真出现你说的情况,咱们那时再动手也不迟,而且依我看他也不是完全失控,你瞧,他神志清明,一直在尝试散去力量呢。” 马上耀张了张嘴,叹了口气点头认下,心神紧系塔内局势,提着万分紧随时准备应变。 这时,瘦瘦高高的杨先生突然“咦”了一声,睁开双眼:“那东西,好像动了?” 塔内,封知平如坐针毡,他实在搞不清楚自己只是稍稍沟通了一下这里的天地灵气怎么就引发了这么大的祸患。 想来想去,他只能归结为剑法不熟鲁莽动用。 《风雷剑》是他回家后从父亲书房新找出来的先天剑法,原是用来与自家的剑谱相互参照的,刚才那情况他怕动用自家剑谱的剑法声势太大而且还会提前暴露底牌,所以才挑了《风雷剑》中以震慑为主的第二式“啸”,欲以雷音震慑敌众心神创造出逃脱的机会,没想到一下子玩大了。 如今塔内的灵气疯狂汇聚,情况像极了泉州城跟他二哥较劲的那一次,这次他同样清醒,不同的是塔内的灵气比那时浓厚太多,形成潮涌后他想停都停不了,只能任由它们向剑身和体内涌入。 剑鞘龟纹密布,里面的剑身也早已崩裂,奇特的是它们并未溃散,而是在灵气的压迫下逐渐与他形成一个整体,裂纹就像延伸的经脉,元力在其间流转不息,沟通和剑种与天地灵气的联系。 不知不觉,震耳的雷音开始变得富有韵律,渐渐的不再刺耳,他仿佛聆听到了天底的呼吸。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濒死前的癔想,他只觉得这钟声音很有吸引力,让他忍不住的去关注,去应和,直至自己的呼吸和剑种的波动与其达成一致,霎时,改天换地。 视野不再局限于双眼和灵识的范畴,他仿佛成为了天地万物的一部分,能看到任何想看的事物,却又看不真切。 这不是眼花,而是天地万物的他的眼中成为了一个个奇怪的东西,像一团团高度聚集的灵气,又想数不清的光点聚合成的光团。 低头看向自己,他发现自己也一样,身体朦朦胧胧的,内部交织着数不清的脉络,看上去就像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除了两样东西。 剑种,玉珠。 剑种和玉珠是唯一两样有实体的事物,玉珠还是老样子,孤零零的悬在胸口位置,剑种则大变模样。 在以往的认知中,他一直以为剑种是悬在气海中心的,不动用力量时保持着稳定的速度旋转不休,动用力量时才会“甩”出一条条元力丝线随着经脉注入身体各处。 此时观瞧,他发现并非如此,剑种与他一直是有联系的,千丝万缕如同蛛网。 那些细微的连接平日看不见,此时在晦暗的背景下统统显现了出来,它们不但连通经脉,还扎根丹田透入血肉,形成藤甲般的外壳保护着各主要器官,至此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丹田和脏器为何如此坚韧。 看到这儿,封知平迷茫了。 是自己特殊,还是所有先天都这样? 不等他想明白,一丝悸动泛起心间,似乎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吸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朝着呼唤方向看去。 那里迷雾重重,有东西挡在中间,阻碍着他们的相逢。 是人是鬼? 是仙是魔? 封知平疑惑着,缓缓弯下腰,左脚后移做出冲步拔剑的姿势,全然忘了这么做有多危险。 他只想斩开那层屏障,看看后面的东西。 他必须搞清楚是什么在吸引着他,让他心痒难耐,让他热血沸腾。 “【风雷剑】,三——惊雷!” 第544章 反噬 惊雷一闪,无有快之。 封知平的“惊雷”未至化境,但也快疾,就连詹千舞和封知佑这等专心旁观的行家都没看清出手,眼中只留一抹残芒,塔内刚逃出山谷的那些人闻声回望,看到的仅是雷光的尾韵。 剑在出鞘的那一刻,鞘就崩碎了,饱受摧残的剑身裂成碎片,最大的还不如指甲。 剑碎,未陨,仍倔强的保持着原状未散,只看上去“虚肿”了些,狭缝里的电弧令威势不跌反增,比起原本更加骇人。 封知平无心关注这些,双眼紧盯着雷闪的方向。 只见雷光划破长空没入不知深处,击在了无形的屏障上,下一刻强光耀起,却不是在天空,而是在远方的地表。 双眼紧追而去,外人眼中这副诡异的奇景在他的眼中并未变过,屏障并没有改变位置。 高度发散的灵识感受到屏障撼而未破,他毫不犹豫的提剑回挑。 “剑四——风掣!” 正在消散的雷霆重新凝实,随着他的动作反向折转重重回切,震耳的雷鸣半途戛然再次变位,竟又到了天空,而且就在他的头顶,他见怪不怪,见屏障仍未告破,二话不说三剑再出。 “剑五——雷厉!” 剑起,人动,雷霆溃散,招式以失败告终。 《风雷剑》总计十一式,第五式之后非神藏不可用,前三剑能使成一靠外力二靠运气,如今修为不足,天地灵气又被前三剑消耗殆尽,“雷厉”一出长剑再也承受不住瞬间瓦解,封知平忘乎所以循着剑诀高高跃起,无法御空,升势耗尽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大口吐血。 剑招反噬,数不清的雷电小虫子一样的游走体内,疼过针扎百倍,封知平瞬间疼醒,忍不住哀嚎出声。 万幸天地灵气和宝剑自身的力量被前三剑耗了个七七八八,否则他现在连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可以收尸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丝毫庆幸,反噬的痛苦还不如当场死了。 连剑种都无法抑制痛苦折磨着他的身与魂,眼泪鼻涕屎尿齐流,可怜他想昏都昏不得,只能意识清楚的完整承受,一丝不落的体会着其中的滋味。 塔外,封莫修紧攥着的手放开了,詹千舞的表情也放松了,积压的火气尽数倾斜给趁她分神没完没了骚扰她的对手。 场边,封知佑暗暗松了口气,不仅为封知平,也为最后那一剑。 《风雷剑》他也会,凭他的修为能勉强使出第九式“雷海狂涛”,可在封知平所处的境界时,他最多只能使到第三式“惊雷”,第四剑“风掣”大概率会失败反噬,而第五剑“雷厉”,他想都不敢想。 当封知平动用“雷厉”时,他震惊万分,自己也不知道更希望他成还是不成,不过就目前来看,盼他失败应该更多一点。 即使这样,他也深受震撼,坚定的心再次动摇。 他是个骄傲的人,异常骄傲,外人说他是剑侯府武道资质最出色的孩子,最有可能继承封莫修的衣钵,他自己也这样认为,直到上次泉州城的那场夜战。 虽然因为种种缘故,那场战斗毫无公平可言,可封知平确实跟他打了个平手,如今往昔鄙夷的三弟又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他心里百般滋味,难以言喻。 封知佑心情复杂着,无名九人则雀跃着,要不是不合适,几个老老少少非当场跳起来欢呼一通不可。 那件东西与封知平产生交感相互吸引他不意外,意外的是那东西匿于地灵仙层,而封知平身处地散仙层,二者隔着整整一个地真仙层就产生了交感,并相互靠拢,说实话,刚才那一刻镇定如他也有些慌了。 他不怕二者相遇,他怕的是相遇的过程,封知平挟地散仙层的灵脉之力欲破开隔阂一窥究竟,他根本不知道他要破开的是什么。 三仙塔由乾坤阁本宗下赐,疑似仙界遗落之物,塔内每一层都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因为破损和力量衰退,天仙三层的空间已然崩溃为虚无,只余下人仙、地仙两阶六层还保持着基本完整仍在运转,正常情况下从内部是不可能破开的,必须以特定的方式才能打开通路上下沟通,但那是正常情况。 封知平的情况极不正常,他竟然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不依靠法门便强夺了维持空间存续的两条灵力脉络,并且还以灵脉之力去破空间壁垒,一旦成功,能不能打通通往地真仙层的通道不一定,肯定的是他死定了,连同他在内,整个地散仙层的一切都会随着空间崩塌归于虚无。 不仅如此,地散仙层的崩溃还会引发的连锁反应,影响甚至破坏其他五层的结构运转,一旦其他五层全部牵连进崩溃状态,届时不光塔内,他们这些塔外的人也会跟着遭殃,三仙塔自毁的力量可不是闹着玩的,保守估计也至少相当于一位封号武神的全力一击,而且是涉及空间力量的全力一击。 万幸,封知平没有那么高的修为,也不懂三仙塔的运作玄妙,否则他们只能动用宝塔的力量将其扼杀。 “要不放个水吧。”马上耀一手掐着印诀,另一手抹了把冷汗,心有余悸。 “不行!”无名断然否决,沉声道,“原则不能变,我们只能做该做的,绝不能进行其他干涉,这是铁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变通一下不行吗?” 马上耀不甘心,被无名冷眸一扫,立马悻悻。 “我就那么一问,没别的意思...”看书窝 无名凝视着马上耀,良久才收回目光,看了眼其他人,肃然道:“铁律就是铁律,没有变通,违律者死!” 七人赶忙颔首,不敢置疑。 无名顿了顿,面容放缓:“其实也不用我们做什么了,那东西已经到了真仙层,只要他能上去,就肯定能相遇。” “问题是,他还有命活吗?”马上耀怜悯的看着封知平,“他惹了众怒,如果不马上出来,必死无疑。唉,要不要跟他说一声呢?” 话刚出口就感受到熟悉的冷眼,马上耀赶忙讪笑:“我就那么一说,就那么一说...” 塔内,谷底,封知平瘫软如烂泥。 逃出山谷的人陆续转回,看到这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恶向胆边生。 “这个祸害,竟然没死?!” “杀了他!至少把他逼出去!” “对,赶他出去,免得再祸害人!” 叫骂随着第一个行动的人变成了现实,十几个胆大包天的江湖客提刀仗剑冲下山坡,第一个也是冲在最前头的,正是胡人广。 他们未必都想封知平死,大多数人的目的还是将这个险些害了所有人的祸患赶出塔去,可封知平不这么想。 他参加大比是有目的的,为了那个目的,他必须一路走到底,绝不能放弃。 为了那个目标,他忤逆了父母,得罪了詹家,惹恼了那个爱穿红衣的女孩老死不相往来,他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代价,不为自己,为了这些被他得罪的人,他也不能低头。 丢掉残缺不全的剑柄,拔出背后的人级上品长剑,双手拄着撑起身半跪于地,努力睁着赤红而模糊的双眼看着来敌。 找人帮忙? 远水解不了近火,求人不如求己,破船还有三斤钉,爷今儿个就算废了也得拖着你们垫背! 凡是挡在自己和双儿之间的人,都得死! “剑种!”封知平心中呼唤,“你若有灵,就全力助我!我生你生,我死你毁,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给我装怂!” 似乎听懂了他的呼唤,仍与冥冥之物保持着一致律动的剑种加快了旋转,数不清的元力丝线甩出注入经脉,渗透进血肉,随着手掌的接触注入剑体。 随着剑体的灵力反哺,空荡荡的经脉再次盈满,未经炼化的灵力包含杂质,随着周天刺痛着每一寸经脉,喉头一甜,他又忍不住呕出一口血。 擦擦嘴角,封知平默念剑诀。 《风雷剑》不能再用了,这剑法他控制不了,之前用乃顺势而为,现在再用纯属找死,归根结底,还是得靠他从小琢磨到大的自家剑谱。 剑笼! 这招是他目前所掌握的范围最广的招式,效果近乎神藏期的绝技,经他改良后威力也大大增强,只要能一击干掉这些人,哪怕只干掉一半,就能杀鸡儆猴,吓住后来人争取喘息之机。 剑诀流淌心间,长剑缓缓插入地面,就在他要动手时,远处突然响起一声爆喝,一道快如闪电的魅影后发先至,沿途打翻了三个人,稳稳的落在他面前。 嗅着熟悉的檀香味,封知平抬起头,扯了下嘴角:“你,没事了?” 幽怨侧过头,面色苍白皮下泛黑,左目温暖和煦,右眼赤红如血。 冲着封知平温柔一笑,幽怨自嘲道:“小僧定力不足,见笑了。” 封知平哪还看不出他的情况,急声道:“心魔乱神攸关性命,你别动,我搞得定!” “无妨,区区几个宵小,小僧还是可以的。”幽怨说着回过头,温和的脸上狞戾一闪,“况且小僧忍得很辛苦,适当宣泄一下也好,不杀生就是了。这是劫,是历练,小僧有准备,乐于承受。” 封知平哪里肯让,坚决道:“不行,安全第一,你别冲动!你两位师兄呢?他们怎能容你胡来?” “他们啊!”幽怨侧头邪魅一笑,“小僧趁他们不被把他们制住了,一时半会儿的,他们过不来。” “制...制住了?!” 封知平目瞪口呆,看着幽怨的诡异表情,心中一沉。 坏了! 第545章 悬崖勒马 阻止已然不急,胡人广已杀到眼前。 “妖僧,死来!” 血刀高举形如满弦,骤然下落光分四道,四记血光一瞬斩出,汇成一个血淋淋的“米”字,兜头罩来。 刀未临,风先至,迅猛的刀风压得僧袍猎猎作响,幽怨的脸也吹得变了形状。 幽怨一动不动,似在保护身后的封知平,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硬接时,另一个幽怨突然出现在胡人广背后,禅杖横扫直奔后颈。 胡人广似早有准备,看也不看飞快低头,让过禅杖的同时“米”字刀罡急转向下没入地面,下一刻,以他为中心,地面迸起四条血色的“米”字型刀芒,一举囊括了封知平和幽怨。 封知平侧滚急避,幽怨止步侧跃。 胡人广冷笑,血刀追着刀罡插入地表,内力疯狂倾吐。 “血战八荒,临!” 霎时,刀光两分,四变八八变十六,直至六十四记刀光拔地而起,掀翻了地面,也让封知平和幽怨无立足之处。 狭缝里求生存,封知平忍着剧痛向外急退,再三小心仍身上挂彩,前胸后背七条血口,血刀门独特的血煞之气趁虚而入,纠缠于经脉与元力丝线厮杀不断,封知平伤上加伤,嘴角溢血不断。 不行,得反攻,得破招! 封知平深知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便要动用蓄势已久的“剑笼”,一道清喝伴随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檀香味打断了他的念头,寻目过去,正是幽怨! 这股香气封知平印象深刻,第一次见幽怨时就闻到过,起初以为是熏香或念珠等物所生,后来两人同陷地底时才发现并非外物,实乃幽怨天生。 这股香气以前只觉得好闻,有安神之效,此刻才惊觉不止这么简单,它竟然还有祛邪之效。 躁动的血气飞速平复,刀罡的血色也在飞速淡化,随着血色淡去,刀罡的速度随之减缓,封知平这才惊觉这记刀招竟还有幻惑作用,它本身就没有那么快,快的是躁动的气血和精神。 另一边,幽怨气质诡异,他口诵佛经一副宝相庄严,可看上去总感觉有股子邪气。 见封知平脱险,幽怨经文一停,半边清明半边狞戾的双眸看向胡人广,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比胡人广更邪魅的微笑,下一刻消失在原地。 “人呢?!” 胡人广一惊,耳边听不到脚步声,灵识中也空无一物。 他是怎么避过自己的灵识的? 就在他惊疑的时候,脑后突然恶寒,无暇思索血刀循着本能格向身后,咣当一声,与禅杖重重交击。 两人骤分,各自跌退,胡人广怕再失踪迹不等身形稳住便强行出刀。 刀罡临身,幽怨不及提速只能挡格,未稳的身形再次跌退,禅杖插入地面退出丈许远才堪堪停稳。 胡人广得手,却没有喜色,双目紧追着幽怨,灵识层层锁定。 这个和尚太邪门了,走的明明是松山寺沉稳如山的路子,身法却出奇的快,一举一动充满了矛盾感。 最矛盾的还是他的气息,胡人广精研阴邪的血煞之力,对松山寺那种正大光明的力量最是敏感,他十分确定这个和尚修的就是正宗的佛门功法,可他身上却散发着一股与佛法完全相反的邪气,这让他充满疑惑。 究竟是松山寺的功法有问题,还是这个和尚有问题? 还是说二者都有问题,这才是松山寺法门的本来面目? 这时,其他人纷纷赶到,胡人广精神一振,高声道:“掠阵,断了他的退路,不要让他有逃走的机会!” 敢过来的都是桀骜之辈,心里自然不愿,但没有多说。 方才的交手他们看在眼中,胡人广和幽怨都强得离谱,他们不是不敢上,而是这种级别的战斗如果没有一定程度的默契不如不帮,贸然上前很可能帮忙不成反乱阵脚。 就在他们找好位置各自战定时,场中再生变故,一道道剑罡拔地而起连绵成片,犬牙交错几无容身之处。 不仅地面,空中亦然! 一缕缕微风凭空出现,风向毫无规律,有两人没在意被风扫过,所触之处顿见血痕,深可见骨。 “剑风!” “是剑气!!!” “该死,哪来的剑气?!” 天无生门,地无活路,站着不动唯有等死,众人不得已纷纷躲避,视线扫过幽怨,落在了封知平身上。 “是他!” “他怎么还有力气?!” 封知礼冷笑不语,感觉到手中剑的灵力飞速见底,空着的手朝背后一摸,拔出长刀再次插入身前的地面。 下一刻,刀罡又起,穿插于剑罡之中,轻风中多了许多凌厉的劲风,四面八法的乱刮,迫得人一退再退。 “两...两把兵刃?!”御书屋 众人傻眼,包括胡人广。 同时拥有两把宝兵刃不稀奇,稀奇的是能同时动用两把宝兵刃的力量,还发挥得这么极致。 难道他是那少有的异类,效仿曾经的多宝道人,从灵识期开始就精修不止一把宝兵刃? 功法呢? 难道失传数千年的《百宝集》重现世间,被剑侯府收入了囊中? 幽怨驻足不动,他脚下是唯一的净土,看着封知平,邪性的眼中露出赞赏。 打从第一次相遇,他就对封知平充满好感,并非源于身份形貌这些俗事,而是一种天生的好感,他感觉他们俩是一类人,都是这片天地间异于常人的特殊存在。 事实证明他没看错,他是个异类,封知平比他还邪门。 且不说别的,只说成长速度,这家伙就比他还邪性,每次见面都有飞跃性的提高,时至今日,他甚至有些看不透他了。 “不是本命神兵,却能同时使用两把宝兵刃吗?”幽怨喃喃自语,笑容玩味,“有意思,不过似乎跟记载的不同,不像他自己的力量,更像是...献祭?” 献祭宝兵刃的秘法不算稀罕,少见是因为没几个人会用,因为这不是正道,而且相当奢侈,正常人非到万不得已的绝境,没谁会拿千金难买的宝兵刃去换取一时的强大。 此外,献祭也分等级,燃烧灵性本源可不像说起来那么简单,这就好比烧柴,点燃柴火容易,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限度的让柴火燃烧殆尽一点不剩,这就不是一般的秘法能做到的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期间的灵力反噬的。 上次封知平与封知佑相争他有幸旁观,那是就惊叹于封知平的祭献速度,如今同时燃烧两把宝兵刃还将力量释放得这么极致,他估计单就体格来说,封知平不亚于神藏,甚至逼近具形。 再联想封知平惊人的恢复力,幽怨笑了。 从记事起至今,世上能理解他包容他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恩师心宏禅师,如今又多了一个,而且比他还妖还邪,他开心极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兴。 “我也不能输啊!” 幽怨欢笑着,抬手握住胸前的佛珠。 佛珠似紫檀所制,共计一百零八颗,看上去极有年头,在他握住的那一刻,隐隐有一抹光晕自一百零八颗佛珠上划过,再看去,让人没来由的心生一股恶寒。 恰在此时,照慧照晴两位高僧挣脱出束缚赶到盆底边缘,远远看到幽怨的举动,脸色狂变,惊骇欲绝。 “幽怨住手,动不得!!” 幽怨闻声,正在拉拽的手一停,抬头望去,笑脸灿烂。 “小僧的东西,小僧为何动不得?二位师叔莫急,小僧心中有数,不会乱来的。” “你敢!”照晴大急,从不脏口的他险些骂娘。 照慧抬手一按,深吸一口气,面容严肃:“幽怨,你忘了你师父的话吗,你要欺师灭祖吗?!” 幽怨表情一僵,露出挣扎。 往昔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划过脑海,尖叫声、求饶声、咒骂声、痛哭声,声声震耳,他一时痴了。 深陷记忆的沼泽,不知挣扎了多久,一道佛唱缓缓响起,涤荡了所有的忧思杂念,占据了整个脑海。 随后,一位慈眉善目的僧人出现,目光清澈,笑容温和,让人一眼就不由自主的宁静下来,心中充满祥和。 “业非业,果非果,往世有数,今生来报。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徒弟,吾赐你法号幽怨,望你珍之,慎之。” “师父...” 幽怨痴痴的看着前方,仿佛恩师就在眼前,膝盖一弯,缓缓跪倒。 左目清明依旧,右目戾意渐去,他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嘴却在笑着,散发着平静与解脱。 封知平冷眼旁观,惊讶着他的变化,目光尤其注意他的手腕。 只见他脸上的黑气逐渐退去,汇集于右手手腕,空无一物的手腕渐渐出现一串佛珠虚影,缓缓凝实,最终沉甸甸的挂在上面。 “我去,这是什么法宝?” 封知平惊了,饶是他博览古籍广闻秘辛,也从未听说过这么离奇的事情。 灵宝,还能自己从体内凭空生出来的? 幽怨没有解释,也没回应封知平的目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轻轻吐了口气。 “万幸,万幸,师父又救了我一次,万幸!” 这时,胡人广突然逆流而今强攻回他身前,幽怨看了他一眼,没有动,摸出水晶转头朝封知平晃了晃。 “集中精神,呼唤它,我先走一步。” 言罢,幽怨毫无征兆的消失在原地。 血刀划过他所在的为止落在地上,胡人广瞠目结舌,失神四望。 人呢? 第546章 追 人呢?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在问这个问题,包括封知平。 一道道灵识来回扫荡,附近的人全都竖起耳朵仔细辨别每一个声音,结果一无所获。 幽怨,真的消失了。 不是隐藏! “难道他放弃了,激发保命符出去了?” “不可能!他刚才拿着水晶,他肯定找到了激活的方法,去了下一层!” “对,肯定是!可是...该死,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幽怨的消失众人看在眼中,清清楚楚,却充满了谜团。 方才一通乱战,翻山狡伤亡过半,他们当中有趁乱抢到水晶密匙的,可东西到手没用,不会用那就是一块好看的石头。 所有人都确信此物与通往下层的方法有关,夺到手后手段尽出,正经的不正经的什么法子都试了一遍,五花八门的法子试过一变都是同一个结果——水晶毫无反应,就跟没有灵性的普通水晶一样。 当然,没人会当它凡物,且不说出处,只那些充满暴力的手段蹂躏下它毫发无损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它不凡。 百试无果后,有人灵机一动,觉着是不是跟数量有关。 你想,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之分,譬如天地,譬如正邪,譬如内外,譬如雌雄,兴许这水晶也有公母之分,必须得一雌一雄凑一对儿才成,甚至连它的子孙后代都给凑齐了来个四世同堂,方可开启通往下一层的道路。 可水晶都一个模样,怎么分雌雄长幼呢? 简单,看出处呗! 水晶没性别岁龄,翻山狡有啊,如果真像猜测的那样,照着翻山狡找准没错! 于是乎,便有了如今这一劫。 事实上,冲过来的这些人没谁真记恨封知平,武道艰难,谁没碰过几回意外? 走火入魔是最险的,没死算运气,死了是倒霉,所以封知平死不死跟他们没半毛钱关系,碰上了最多骂两句晦气,真正吸引他们的还是封知平手里的东西——水晶。 如今幽怨成功了,就像他消失一样,充满了突然。 在他们想来,激活水晶多少都该有点异象,比如出现个光灿灿的传送门,或者地上出现个符文玄奥的法阵,至不济也该像迷龙山通道那样腾起一股子青烟迷雾之类的,谁成想完全没有,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迅速,短暂,没有过程,也没有任何痕迹。 幽怨消失了,连同他手里的水晶,在场确认手上有东西的就剩一个——封知平。 于是乎,短暂的平静过后,气氛陡然诡谲,一束束阴险的目光全都集往了一个方向。 封知平还在愣神,回想着幽怨最后的话,反复咀嚼。 集中精神,呼唤它... 什么意思? 像使用宝兵刃那样附着灵识注入元力,还是像祈祷那样单纯的许愿? 前者试过了,后者...是不是太儿戏了? 思索间,他突然感觉身上恶寒,抬眼一瞧,只见胡人广泛红的双眼死着他。 该死,把这家伙忘了! 幽怨的话他听到了,胡人广离得最近,自然也听到了,死秃驴没有水晶,没了幽怨,自然盯到了他身上。 “看什么看!” 封知平反瞪回去,随即又感受到其他不善的目光,转眼一扫,心里登时一哆嗦,二话不说立刻放弃控制,双手用力攥紧将元力的灌注速度提到极限,彻底点燃了刀剑的灵性本源。 炸死你们这帮龟孙! 心中大骂一声,两手赶在爆发前猛的松开,封知平掉头就跑。 其他人不明所以,见他弃剑而逃知道有诈但不清楚有多危险,没多少犹豫,纷纷动身追去。 封知平奔着个没人处玩命的跑,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时间在此刻变得很缓慢,仿佛过了好几个时辰,实际上只过了短短五息。 五息之后,留在远处的剑先行崩溃,没有强光也没有爆炸声,宝剑就像沙捏的一样陡然散架,化为粉末簌簌而落。 粉末没能落到地上就被一股强风卷到不知踪影,风非风,而是一道道肉眼难辨的剑气。 剑气呈放射状极速扩散,去向飘忽,漫无目的,眨眼间便将周遭变成了一片生灵勿近的禁区。 岌岌可危的宝刀被剑风一吹也骤然瓦解,比剑气更猛烈更霸道的刀罡四散而出,撕碎空气掀翻地面,彻底将周遭十余丈方圆化为了绝地。看 封知平早有准备,在罡风临身之前飞快转身,拔出最后两把长剑交叉于胸前,乘着“风”以更快的速度向外飞去。 其他人没想到这么凶险,一时间人也顾不上追了,各施手段护住自己,拼尽全力抵挡夺命之“风”。 胡人广离得最近,首当其冲,这会儿气焰不再只剩惊恐,从不信佛的他甚至在心里祈祷佛祖保佑。 他不是没见过人家燃烧宝兵刃的力量之源,但从没想到燃烧宝兵刃能释放如此强大的力量,这已经不是媲美神藏,而是大多数神藏的全力一击怕是都没有这一下强,他的抵挡全凭本能,脑海空白一片,心里久违的出现濒死的恐惧与绝望。 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风波平静下来,他保持着出刀的姿势僵了好半天才重重放下血刀,身体压着刀柄撑住,缓缓坐倒。 噗~ 胡人广吐了一口浓血,稍稍缓过神,僵硬的目光多了几分灵动,看看满身的血口,再看看周围的惨况,面色惨白,心有余悸。 万幸! 万幸这股力量全无控制,呈发散状散向四面八方,他这才捡了一条性命。 倘若这股力量有控制,哪怕只是稍稍调整一下覆盖的方向,那他再多九条命也得全部死光。 周围的伤亡不算重,十几个人里只有两人惨死,留下了支离破碎的尸体,这俩都是犟的。 其他人有撑不住的都毫不犹豫的激发了保命符传了出去,放弃了资格,保全了性命。 毕竟对大多人来说,没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最终,除了他,场中还剩三个人。 三个人都是熟人——天龙会帮主裘锐“裘三刀”,“血鸳鸯”刘山刘水夫妇。 如果封知平看到这三人,一定会大赞幽怨眼光毒辣,点评需要着重注意的四个人里除了没跟过来的徐道人,余者俱在。 裘三刀状况很差,人跟血海里捞出来似的,感受到胡人广的目光也没搭理,闭目盘膝,旁若无人的就地打坐调息。 刘山刘水的状况要好得多,两人离得远,反应快,见势不妙第一时间抽身退走,若不是罡风太快太猛范围太广,他俩很可能毫发无伤。 “追吗?”刘水看着封知平的背影,低声问道。 刘水默然,凝目盯着封知平好半天,微微摇了摇头:“不急,看看再说。” 胡人广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但看到了刘山摇头,以为两人心生退意,赶忙咬着牙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不能放过他,他手里有水晶!” “拿到水晶的不止他一个,而且...”骨二娘伸手在胸口摸了两下,再拔出来时指间多了一枚剔透的晶体,“我们也有。” 胡人广瞳孔一缩,随后恢复正常,大声道:“你们两个人,只有一颗,够吗?” 骨二娘打了个哈欠,慵懒的靠在沉默寡言的夫君身上,娇媚道:“是不够,但他也只有一颗,而咱们有三个人,夺了一样不够啊~!况且我夫妇二人都受了伤,难说追捕追得上,有道是穷寇莫追,胡爷,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明白吧?” “四个!”裘锐突然睁开眼,眼神冰冷,“还有我。” 骨二娘莞尔,两手一摊:“看,又多了一个,更不够了。” “我不要。”裘锐朝胡人广偏了下头,“拿到给他,这是说好的。” 骨三娘含笑点头:“嗯,是说好的,但事先没说他这么厉害呀~!早知他这么扎手,我夫妇二人绝不会轻易应你们。” 胡人广眼神转冷:“怎么,你们要食言吗?血鸳鸯的金字招牌来之不易,不想要了吗?” “当然不是。”骨二娘摆手,微笑道,“我们可以出手,但价码得提,加三成!” 胡人广彻底冷脸:“我不喜欢开玩笑。” “我们也不喜欢开玩笑,您给的信息和实际严重不符,按照行规,我们有权力提价。”骨二娘正色说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该说的我都说了,他快没影了,您抓紧时间。” “你!”胡人广大怒,随后冷静下来,“两成,外加我胡某人的一个人情,如何?” 骨二娘掩嘴嗤笑:“呦呦呦,瞧您抠的,您别忘了人家刚才可是提了五成我们都没应呢,三成是底线,没得商量。” 裘锐听不下去,霍然起身:“胡兄,无需多说,那小子伤得也不轻,没了他们无所谓,你我二人一样可以将他拿下!” “走。” 一直沉默的刘山惜字如金的扔出一个字,站起身,牵着骨二娘的手就要走。 “且慢!”胡人广唤住,顿了片刻一咬牙,“一口价,一万五千两,外加我血刀门辖区自由行走的权利和我胡某人的一个人情!这是我的底线,你们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拉倒,咱们一拍两散,江湖路远,以后别让我在血刀门的地盘上看见你们!” 两人停住脚,骨二娘转过身,嫣然一笑:“好吓人哦,妾身好害怕哦~!好吧,您赢了,就按你说的来吧。” 说完,眼神一冷,笑容更盛:“胡爷,我们不食言,您也千万不要食言呦~!” 胡人广哂笑,懒得搭话,转身道:“走!” 第547章 有贼! 四人动身,朝着封知平消失的方向追去。 裘锐靠到旁边,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皱眉道:“胡兄,何必如此?” 胡人广轻叹,摇摇头,没有解释。 其中的原因太复杂,他不能说,裘锐也不够资格,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也不明白那位为何如此针对封知平,非要弄个非死即残不可。 若非如此,他绝不会去招惹封知平和其背后的赤剑侯府,更不会买凶刘山刘水夫妇前来助阵。这两口子臭名昭著,他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想跟他们沾染半点关系,实在是事不由人。 如今看来,他这份钱花对了,封知平的实际情况与预知信息完全不对称。现在若少了他们二人相助,只靠他和裘锐,他实在没有把握能将封知平一举拿下。 要知道那位爷可是要他将封知平弄残弄死的,弃权退赛都不成,他必须得万无一失,不留半点逃走的机会。 封知平发足狂奔,剧烈喘息,身上的疼痛在强大的自愈力下慢慢消失,徒留一股难言的空虚感弥漫心头。 他很疲倦,困得眼皮打架,很想就地躺下不管不顾的先睡上一觉,可他不敢。 身后有四匹“狼”,就等着他犯错,等着他崩溃放弃的那一刻,他不能睡,绝不能放弃,他必须尽快想法子甩掉他们,然后静下心来好好琢磨水晶的用法。 这一层哪里都不安全,想脱险只有进入尽早进入下一层,幽怨在那里等他,和尚不会害他,到时有幽怨护法,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调息休憩。 担心暴露,他不敢放出灵识,路上尽可能放轻脚步减少留下的痕迹。 盆地外不远就是树林,他一头扎进去毫无规律的兜了几个大圈,感觉差不多了停下脚步跳上一颗大树,躲在茂密的枝叶间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儿,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声音,人应该暂时甩开了,林子这么大又这么密,一时半会儿的应该追不上来。 看看周围,封知平放开灵识,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探查周围的情况。 方才光顾着跑,害怕被人瞧出规律择路根本没过脑,十几个弯子绕下来他自个儿也不知道自个儿在哪。 此时观察了一番,凭着先前“劫富济贫”的经验,他大致判断出自己的位置以及“藏宝地”的方向,缓了两口气爬起身,人不落地,直接一棵树一棵树的跳过去朝“藏宝地”赶去。 “藏宝地”是颗粗壮的大树,树根底下空了一大块,不用灵识仔细探查很难发现,他的三大捆“战利品”不方便携带,全都埋在那儿了。 这会儿身上就剩一把剑,还是人级上品的,他必须得“补充弹药”,而且这里不能呆了,只要找到使用水晶的法子他立马就去下层,那些东西自然得带走,辛苦了一大顿,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路不算远,在树上行进比地上躲躲绕绕要快上许多,跑了大约半个时辰,那颗比别的树粗上两圈的大树就出现在视野。 映入眼帘的除了眼熟的大树,还有一位眼熟的人。 陆中鸣外袍前后摆系在腰间,袖子高高撸起,满身满脸的土,发间还插着许多枯草烂叶。 随身的宝剑看似随意的插在一旁,实则是最趁手的位置,随时可以出手。 封知平见此情形立刻潜伏下来,屏住呼吸,看向他脚边。 那里,他用泥土和树叶亲手封死的地穴赫然洞开,两捆总计三十余件的长短兵刃静静的躺在地上。 陆中鸣看似全无防备,用满是泥土的手大大咧咧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细心看才能会发现他擦汗的动作有些拖沓,似乎在拖延时间,在手搭到脑袋上遮住视线时,耳朵会飞快的轻轻颤动,听声辩位寻找潜在的威胁。 封知平冷笑,压抑元力和气血运转,目光焦点在陆中鸣脚边,只以余光监视。 过了一会儿,陆中鸣放下心,汗也不擦了,紧了紧腰带一头扎进地穴,半个身子埋进去费力的将最后一捆刀剑拉出来。 封知平眼睛一亮,悄然动身,脱兔般几个纵跃落到陆中鸣身后。 陆中鸣察觉,立刻往外抽身,可缩了一半就不敢动了——一点尖锐点在了他的屁股上,凉凉的,很瘆人。 “何方高人,有话好说!” 陆中鸣大喊,上半个身子埋在地穴|里,声音闷闷的。 封知平哼了一声,剑轻轻往前递了下,吓得陆中鸣吱哇乱叫,嘲弄道:“不是高人,是熟人。” “熟...?啊,是你!封知平!” 陆中鸣声音惊喜,身子又要往外缩,封知平举剑不动,他股间一刺,赶忙停下。 “封三少,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哎呀呀,赶紧把剑挪开,别开玩笑了,让我好好看看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封知平干巴巴的哈哈了两声:“是吗,有多担心?” “要多担心有多担心!” “这样啊,真是辛苦你了。既然你这么担心我,怎么不见你回去找我?” “我去了,没找着!” “所以你就来这儿‘守株待兔’?” “这倒不是,我来是想把这些东西带走的。” 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封知平讶然啧了两声:“你倒是痛快。” 陆中鸣笑道:“你我虽认识不久,但也算了解,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人不爱编瞎话,而你,也不是随便两句瞎话能蒙得了的人,所以还是直接点好。”爱书屋 封知平笑了,长剑轻轻点了两下:“不错,你是个明白人。” “别戳别戳,疼!”陆中鸣惊变了声,求饶道,“你把剑往后挪挪,咱有话好好说!我以为你死了,想着这好些个宝贝放在这里没人管,万一让人发现了那不是给人做嫁衣了吗?所以...” “所以你就肥水不流外人田,自个儿过来把东西取走,是吗?”封知平接上了话。 “没错!”陆中鸣应的毫不犹豫,“将心比心,你问问你自己,换做你是我,你会放着不管?你要说自己真是那路不拾遗的,刚才的话当我没说,你一剑捅死我吧,我认了!” 封知平挑眉,旋即哈哈大笑,放下了剑。 陆中鸣松了口气,赶紧缩回身子跳起来,一手背到屁股后面揉了两下,收回手一瞧,满脸郁闷:“你瞧,都破了,出血了!” 封知平随意瞧了眼,一脸嫌弃的将剑尖在地上使劲拉:“恶心死了,等下得点把火烧烧,省得有味儿!” “我...!” 陆中鸣指着封知平手直哆嗦,悲愤欲绝,好半天放下手,没好气的道:“久别重逢,你上来就开这么大的玩笑,也就是你,换个人我非弄死他不可!算了,这事儿就当咱俩扯平了,成不?” 封知平耸耸肩:“行吧,我就饶了你这小贼。” 陆中鸣皱眉:“说话别这么难听,什么叫贼啊,怎么就成贼了!” 封知平瞪眼:“不讲义气扔下我自个儿跑路,还背着我偷我东西,你不是贼谁是?” 陆中鸣使劲摆手,义正言辞:“咱讲讲道理好吧?当时你走火入魔,那情况换你你不跑?不跑我早死了,就这样我还受了伤,你瞧!” 陆中鸣背过身子,指了指背上的两道血痕。 “看到了吧?我幸亏跑得早,稍慢一步我这条命就交代了!” 封知平谦然的咳了两声:“行,这事儿是我错,当我对不住你,可你不回去救我还跑这儿来偷我东西就是你的不对了吧?” “老天爷!听听,你自个儿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陆中鸣又抱头又捂脸,表情极其夸张,“老兄,你走火入魔,把整个山谷都给掀翻了,鬼知道你能活下来!我就算知道你活着我也不敢回去救你,天知道你会不会再来一次,我可不想死!” 封知平脸黑,无言以对,想了想强辩道:“合着全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你了,你一点错没有?” “当然了!” 陆中鸣用力点头,表情认真眼神真诚:“你想,换你你会怎么做?还不是跟我一样!我没回去找你是有点不仗义,但不能算错,来这儿拿东西被你抓包确实有点尴尬,但也绝对不能算偷!你想想,你要是死了,这些东西就成了无主之物,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我自己,对吧?你要是没死,那更好,这些东西我拿出来先替你看着,别让哪个狗屎运的家伙给顺了去,等见了面自会还你。这叫‘转移’,是基于安全考虑的合理举动,不是偷!你也可以说是‘借’‘代管’‘继承’,随便你,反正不是偷,这怎么能叫‘偷’呢!” 封知平哑然,表情复杂的看着陆中鸣,深深一叹。 “陆中鸣啊陆中鸣,你行,你真行,黑的能说成白的!说心里话,我真觉着你不去做官实在太可惜了,屈才呐!” 陆中鸣淡然微笑,跟没听出来讽刺似的,谦逊道:“过奖过奖,我只是实话实说,肺腑之言而已。” 封知平无语,没好气的道:“我谢你!” “客气。”陆中鸣拱手。 封知平来气:“你大爷!” 陆中鸣伤感:“唉,已故多年。” 封知平狂翻白眼。 陆中鸣笑着指指地上的东西:“现在你平安归来,我原物归还,你可以点点少没少。我来的时候封口未动,应该没少,真少了也不赖我,毕竟咱还没离开现场呢,你说是吧?” 封知平脸黑,眼珠子一转,笑容诡异:“陆兄,你拿到水晶了吗?” 陆中鸣瞬间哑然,苦涩摇头:“没有,他们跑得太快,剩下翻山狡太厉害我一人打不过,唉!” “我有!”封知平掏出水晶得意的晃了晃,看着陆中鸣眼馋的表情分外解气。 陆中鸣干咽了几口唾沫,强行将目光从水晶上拔了下来,谄笑道:“这个,你看,咱俩这么熟,如果真能打开通往下层的通道,你能带我一个吗?” 封知平抱着胳膊一手端着下巴,笑容玩味:“带你不是不行,看你给什么价码了。” 陆中鸣一喜,张嘴就要说钱,话到嘴边一想不对,这位爷不缺钱,也不缺灵宝,他能给的东西好像人家都不稀罕。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他眼一亮:“有了!我介绍徐师姐给你认识怎么样?” 封知平脸黑。 陆中鸣误会,赶紧补充:“徐师姐可是望月峰的,老漂亮了!” 封知平脸更黑了。 陆中鸣见状,脑筋一转又生一计:“对了,我知道紫杉剑阁的人在哪,我带你去找她们?大名鼎鼎的紫杉九美你知道吧?九美之下还有四钗五艳十八丽人,其中四钗五艳合称‘小九美’,冷采薇正是其一个,四钗之一,我带你去养养眼?怎么说也是天元人,跟两个空玄的异国人走得那么近,咱天元的爷们可不能丢了份儿!我挺你,搞定她,就当护国了,怎么样?” 封知平一口老血差点没呛死,脸黑如碳,用力指了指自己的鼻头:“你看我像好色之人? 陆中鸣愕然:“像?你不就是吗?” 封知平:“......” “我砍死你丫的!你别跑,有种别躲!吃我一剑,呔!!!” 第548章 密林杀机(上) “你来真的啊!”陆中鸣揉着肩膀,鼻青脸肿,“又不是我编的,大家都这么说...” 封知平怒目:“他们说就是真的啦?他们知道个屁!” 陆中鸣讪笑,后退两步:“别激动,别激动,咱有话好好说!你说传言是假的,那你跟我说说哪部分是假的,是你的那些风流韵事,还是你的嚣张跋扈?” 封知平一窒,咬牙切齿:“都是!全都是!他们诽谤我!” “都是?原来如此。”陆中鸣用力点头,表情深信不疑,眼神却充满了不信。 封知平又是一窒,重重一叹:“好吧,我承认,我确实荒唐过,但那是以前!我现在早就金盆洗手了!不信你去问!你说,你信不信!” 陆中鸣轻轻扫了眼剑柄上的手,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信,我当然信!其实你没必要跟我解释,跟我又没关系,再说了我也是男人,就算真...咳咳,那个,我也是能理解的,对吧?” “我...!” 封知平恨恨咬牙,少顷颓然的放下手。 “算了,确实没必要跟你解释。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咱们就此别过!” 言罢拱拱手,一肩扛起一捆兵刃,脚一勾一挑将最后一捆发到背上,调了调位置,转身就走。 “且慢!”陆中鸣追了上来,搓手谄笑,“你看,这么多东西你自己拿多不方便,我帮你吧!” “不用了,我很方便!” 封知平一口回绝,同样的亏他可不会吃第二次。 “别啊!”陆中鸣急忙追上来再次挡住,“刚才的误会不是解开了嘛,我没有恶意,不贪你东西,我是真心想跟你结个伴。” “我不需要。”封知平面无表情。 “我需要!”陆中鸣急了,正色道,“咱明人不说暗话,我直说,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封知平挑眉:“人还是妖?” “妖!”陆中鸣毫不犹豫,苦笑道,“当然了,有合适的机会抢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能拿到水晶的没一个好惹,所以想来想去,我觉着还是自己杀比较靠谱。” “你倒是聪明。”封知平笑了下,“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咱们是互利互惠,我也可以帮你啊!” “帮不着,你忘了?我有了!”封知平举起水晶晃了晃。 陆中鸣笑容一僵,又道:“好东西不嫌多!这东西看着就娇贵,万一弄坏了怎么办?所以啊,多弄几颗很有必要!再说了,我还能帮你抗东西呢,就像之前那样,咱俩合作的不是挺愉快的吗?” 封知平还是不肯:“此一时彼一时,贪多嚼不烂,我没那么贪心,有它就够了,我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好好研究研究这东西。” 陆中鸣大急,还要再央求,突然脸色一变看向远处,目光凌厉。 封知平一惊,保持着提防稍稍侧身,随之望去:“怎么了?” “有人!”陆中鸣眼神凝重,“来者不善!” “你怎么知道的?”封知平皱眉,他的灵识没有探查到任何可疑人员。 陆中鸣的视线一瞬不瞬,沉声道:“我布置了警戒,有人触发了机关!” “真的假的?”封知平狐疑,“我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你怎么没发现我?” 陆中鸣也很纳闷,收回视线问:“我都忘问了,你怎么过来的?” “我从树上一路跳过来的啊!” “树上?树上我也有布置啊?” “我是踩着树冠跳过来的。” “呃...” 陆中鸣哭笑不得,一拍脑门:“唉,大意了,布置的不够高!” 跟着脸色又一紧,凝重道:“他们发现咱们了,怎么办,打还是跑?” “再见!” 封知平抬脚就跑,三大捆兵刃叮铃咣啷。 陆中鸣狠狠闪了一下,哭笑不得的追了上去:“你这人,真是,怎么这么记仇呢!太不仗义了!”16 封知平毫无愧色,学着落月观的道士端了手印:“无量寿福,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位道兄,您高风亮节吧!” “亮你个仙人板板!”陆中鸣笑骂,脸色一正,“说正经的,你我联手,我帮你解决掉他们,你帮我杀狡取晶,怎么样?” 封知平撇嘴:“不怎么样!你知道后面的是谁吗?血刀门的大光头,天龙会的裘锐,西部凶名赫赫的‘血鸳鸯’!我的状态,你的人品,跟他们硬碰,咱俩根本没胜算!” 陆中鸣脸一僵:“什么叫我的人品?我人品怎么了,哪儿不好了?” 封知平不愿纠缠,耸了耸肩:“好好好,我说错话,你人品没问题,大大的好,白莲花似的圣洁!” “嘿,我还就不行了!”陆中鸣义愤填膺,撸起袖子,“就这么定了,我帮你,咱们联手阴他们一把,能阴死最好,阴不死也吓死他们不敢再追,等甩掉他们你帮我杀一头翻山狡!” 封知平狐疑:“你这么有把握?可是有计划?” “当然!”陆中鸣下巴高抬,笑容自信,“刚才我跑得快,没受什么伤,他们落在后面吃了你一记狠的,然后自个儿作死跑回去又被你收拾了一通,我不信他们没折损。两相对较,咱俩人数虽然吃亏,但硬碰硬未必碰不过他们,现在又占着先机,好好准备一下备几份‘大礼’,肯定能将他们拿下!” 封知平好奇:“什么大礼?” “一些小玩意儿。”陆中鸣拍拍腰间,“为了这次大比,我可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刚才那些示警的符箓就是其中之一!” “符箓?你有符箓?!”封知平两眼放光,“哪来的,是落华观的吗?” 符箓是灵宝的一种,与破罡金针一样属于消耗品,根据所撰符咒而各具奇效。 因为制作的条件极为苛刻,除了精通器道还得深谙符印阵法等奇术,是以大多数器师都无法炼制,目前江湖上流传的符箓基本都出自落华观、松山寺之手,乾坤阁虽然也能炼制但很少对外出售。 落华观和松山寺的符箓功用有重叠,但具体效果颇有不同。 松山寺的和尚慈悲为怀,极少杀生,炼制的符箓也一样,更偏向防御,比如大名鼎鼎的“金刚不动根本印”,俗称“金刚不坏咒”,据说激发后会唤出一尊金刚虚影护佑使用者,可敌武魂境强者全力十击而不毁,便是一位完全不会武功的行将朽木的老者也能在它的保护下笑看武魂发飙而不伤分毫,足可见其厉害。 落华观不然,虽也有防御类的符箓,但基本都守中有攻,极少有佛门那样纯粹防御的符箓,其杀伤性的符箓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因此落华观的符箓在江湖上比松山寺的更受欢迎,价格也更高一些。 可惜符箓是比破罡金针更昂贵更稀少的高档货,无论贵贱都不是一般人想买就能买到的,就算陆中鸣这样名门大派的精英门徒弄到手也肯定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具体多少封知平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效果。 “当然是落华观的了!”陆中鸣洋洋得意,坏笑道,“待我布置一番,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当然,前提是你得答应我的条件!怎么样,要不要合作一把?” 封知平没回答,纳闷儿道:“你有这么厉害的东西,还杀不了一头翻山狡?” 陆中鸣脸黑,悲愤道:“你当我傻?我试过了,丫丫的根本没用,那些翻山狡太皮实了,不吃这一套!” 封知平若有所思:“你的符,不会全是致幻类的吧?” 陆中鸣越发悲愤,咬牙切齿的重重点头,恨恨道:“早知道要对付这种大妖,我就不准备这么多幻符了!” 封知平无语,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 相比五行风雷,幻术对人无疑更加难防,天元大比不限制手段但也不会真看着某个武者搬出道与其实力完全不匹配的符箓取胜,而武者本身用这种手段赢了也不怎么光彩,所以陆中鸣准备大量的幻符不难理解。 他针对的是人,符只是用来创造机会的手段,胜负的重点最终还是落在他自己的实力上。 胡人广四人穿梭在密林里,胡人广亲自开道,双目来回乱转,寻找着任何可疑的痕迹。 “停!” 走在最后的刘山忽然叫停,站住脚,双目半闭,神情凝重。 胡人广转回来,等了半天不见下文,皱起眉头:“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刘山摇摇头,又点点头,在胡人广和裘锐快失去耐心时睁开眼,沉声道:“有杀气!” “杀气?”胡人广一惊,闭目感受片刻,眉头更皱:“哪有杀气?” 血刀门常年与死亡为伍,对血气杀气最为敏感,他不信自己输给刘山。 “我也没发现。”裘锐附和,眼神充满怀疑。 他早就看刘山刘水不顺眼了,此时见刘山装神弄鬼,心中来气。 “不是杀气,是杀机。” 骨二娘神情跟夫君一样凝重,眯着眼缓慢而仔细的审视周遭。 “你们俩...” 裘锐气笑讥讽,刚开了个头就被胡人广按下。 看着刘山刘水的表情,他再次细细的探查了一下周遭,依然没有发现,轻吸一口气问道:“能详细点说说吗,什么样的杀机,源从何来?” 骨二娘摇头:“这是我二人经年累月积累出的直觉,说不清楚,总之这附近很不对头!” 第549章 密林杀机(中) “直觉?”裘锐再也忍不住,冷笑道,“敢情你们二位还会算命?太可笑了!别是嫌价码不够,想暗中放水吧!” 骨二娘冷眼斜瞄,冷笑道:“裘大帮主,您位高权重,说话可得留点神,别不过脑子乱喷,我夫妇二人的口碑如何您不清楚吗?” 裘锐嗤笑:“那又如何?” 骨二娘冷冷点头:“好!既然不信任我们,那咱们到此为止,东西我们不要了,咱们就此别过!山哥,咱们走!” 刘山阴冷的看了裘锐一眼,随之转身,胡人广赶忙叫住。 “且慢!” 走到二人身前,他微笑道:“二位别急,裘兄心直口快,没有恶意,他也是着急。” “没有恶意?”骨二娘冷笑三声,“行,我当他没恶意,但这里真的不对头,我建议绕道走!” “不行!”裘锐一口回绝,冲胡人广道,“胡兄,咱们追了一路,那小子的痕迹断断续续本就难找,如果在这里绕道,万一跟丢了怎么办?到时咱们不还得绕回来从这儿往下摸?依我看,凭咱们四人的实力,只要‘精诚合作’后面纵有危险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没必要浪费时间在一些毫无根由的猜测上!再说了,以他目前的状态,你觉着他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他是不行,但你别忘了,他有帮手!”骨二娘朝来路一指,肃声道,“刚才的痕迹你也看到了,那是两个人的,你看不出来吗?” 裘锐哂笑:“我看是你眼神不好才对,那里布满了打斗的痕迹,显然是敌非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管那人是谁,目的肯定跟咱们一样,未必不能合作!” 骨二娘大笑,满脸讥讽:“裘帮主眼神真好,就您看出来那是打斗的痕迹,我夫妇二人都瞎!行,就当我俩眼拙,那妾身想问问裘大帮主,您既然看出那是打斗的痕迹,就不觉着有些奇怪吗?” 裘锐皱眉:“哪里奇怪?” 骨二娘讥笑不答,转头看向胡人广:“胡爷,您觉着呢?” 胡人广皱眉细思,片刻后犹豫着道:“你的意思是...太简单了?” “还是您眼力高!” 骨二娘挑起大拇哥,讥讽的看了眼裘锐,肃然道:“从那些痕迹来看,当时的场面应该挺激烈的,可你仔细去看痕迹的细节,分析它们的含义,你会发现他们俩打得虽厉害,但并没有动真格的,否则现场的剑痕不会那么少。” 裘锐收起小觑,细忖片刻,摇摇头:“不,不对,你说的有点道理,但不符合常理。如果是在安全的环境,两个朋友见面打闹一番还算正常,可现在什么环境,他又是什么处境,满身的内伤外伤见了好友不求助先动手招呼一通,你觉着这是正常人会干的事吗?” 骨二娘点头:“对,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地方,我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要不那人与封三公子亦敌亦友,要不他本就这么个荒诞不羁的性子,为常人之所不为。” “还有一个可能。”刘山看了三人一眼,沉声道,“或许他伤的没那么重,状态不像咱们以为的那么差,那个人是他的朋友,他们故意留下那些痕迹麻痹我们引我们上钩,此刻埋伏在前面准备反击。” 刘山向来惜字如金,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胡人广惊讶的看了他片刻,摇头道:“不可能,就算他伤不重,内力也必定所剩无几。” 裘锐立刻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山谷内的两次爆发一次比一次厉害,灵识期能造成那等破坏已经很惊人了,换他们哪一个一次就得把内力耗空,哪怕借助燃烧宝兵刃。封知平一口气施展了两次,要是还留有余力,打死他也不信。 骨二娘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断然道:“不管如何,总之前面这条路我二人是绝不会走的。如果你们不同意,那咱们在这里分开,你们继续追,我们俩绕道!” “你们!”裘锐指着二人,狠狠甩袖,“什么‘血鸳鸯’,我看改名‘鹌鹑’算了,一对无胆鬼!胡兄,就按他们说的办吧,你我继续追,他们想绕让他们自个儿绕去!” 胡人广踌躇,左右为难。 他确实没感觉到什么杀机,但刘氏夫妇的话又不能不重视。 这二人不是常人,都是经历过风雨的,被人追杀这老些年硬是逍遥到了现在,搞得盐帮等苦主灰头土脸,没两把刷子怎么可能? 踌躇良久,胡人广叹了口气,沉声道:“既如此,那就按你们说的,分开走。我和裘兄沿着这条路继续追,沿途会留下标记,你们二人觉着可以的时候就找这些标记尽快跟上来。我这里有两支‘穿云炮’,咱们两边各带一支,只要找到他们就立刻拉响,另一组看到信号后立刻火速赶往!” “好!”361读书 骨二娘一口应下,接过酷似火折子似的穿云炮收入腰间别好,临走前犹豫了一下,冲胡人广郑重道:“千万小心,前面的路,真的不对头。” 胡人广微笑,抱拳拱手:“多谢!放心吧,我和裘兄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会小心的,咱们回头见!” “回见。” 骨二娘欠身一福,刘山拱手,礼罢,携手离去。 待二人走远,裘锐收回视线,忧心道:“胡兄,你不怕他们反水?” “不会的。”胡人广摆摆手,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微笑道,“江湖上最讲信用的有三种人——义薄云天的侠士,不打诳语的和尚,还有就是认钱不认人的杀手。‘血鸳鸯’纵横江湖多年,口碑是一点点打出来的,他们既应了就不会悔诺。况且现在只是天元大比,他们不为现在想想也得为将来想想,能容下他们的只有我血刀门,背叛了我西部再无他们立足之地,剑侯府肯定不会收留他们,他们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也对。”裘锐含笑点头,“盐帮找他们好久了,这次要不是情况特殊,他俩早就被人堵了,要是连你我的这条路也断了,不仅西部,整个天元都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处,他们有那个心也不敢有那个胆。呵呵,我倒是挺期待他们反水的,我天龙会可是也有两条人命葬在他们手上呢!” 胡人广笑了笑,转身朝前路一挥手:“走!” 林子时疏时密,光线透过枝叶洒下落在胡人广和裘锐身上,照得两张脸时暗时明。 两人表情冷肃,全神贯注。 无论心里信不信,骨二娘的提醒都在他们心中留下了影子,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杀机。 穿过一片开阔带,趟过一片荆棘丛,两人再次深入密林中,脚不沾地踩着一颗颗树干向前飞跃,突然,胡人广一个翻身落在一根粗杈上蹲下身,抬起一只手。 “停,不对劲!” 裘锐落到另一根枝干上,警惕的游目四周:“怎么了?” “树一样!”胡人广拍拍身下的枝干,又指了指附近的几颗大树,“这几颗树我们已经路过三次了,第二次我在上面留了标记,你看!” 裘锐顺手看去,果然见到几条不起眼的刻痕,勾勒出一道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指向记号。 “迷路了?”裘锐探出灵识,“没有人,也没有活物的气息波动,是不是此地有问题,是片天然的迷踪阵?” “这里是三仙塔,哪来的天然,一草一木皆是人为!”胡人广透过树叶看了看天空,低下头看向地面,面容冷峻,缓缓拔出血刀,“什么名堂试试就知道了,我倒要看看是谁搞的鬼!” 言罢,跳下树杈,双手握刀半空中连翻几个跟斗,临近地面时猛地张开身子,血刀重重劈砸入泥土。 煞是,草飞土扬,地面一道肉眼可见的波涌滚向远方,动摇了树根,树干呈放射状倾斜。 胡人广尤未收手,横刀旋身一周,一道环状的血色刀罡横扫而过,断了树干,搅了落叶,摧枯拉朽的清出了一片十余丈方圆的空地。 裘锐慢一步跳下,随着落叶飘然落地,看着正在倒落的大树没等说话,心头就狠狠一悸。 “小心!” 长刀出鞘,闪电一斩,劈碎了直奔胸膛的火球,如有实质的刀罡顺着来路疾掠而去。 另一边,胡人广也碰到了麻烦,脚下的泥土里突然野草疯长,眨眼间就没过了脚背。 草叶如章鱼的触手般柔软,边缘却比刀子还利,他双脚一疼,见野草飞快的向小腿蔓延,急忙挥刀斩断草叶高高跃起,半空中松开刀柄身子卷缩成蹲状,踩着刀柄将血刀踩进地里。 血刀插入地面,只余半截,震碎了泥土也震碎了野草,地面明显的凹陷了一大片。 可是没用,仍有野草不断的从地底钻出,胡人广犹豫了一瞬从怀里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红晶二指夹住,调运内力循着诀窍灌入其中,而后用力掷入地面。 “跳!” 脚尖一点血刀再次高跃,不远处,裘锐也摆脱了野草高高跃起。 下一刻,地面窜起烈焰,随即被浓烟遮蔽,烈焰不甘的破烟而出摇曳了两下后消失不见,浓烟随之转淡,只余焦土残烟。 第550章 密林杀机(下) 余温逼人,胡人广和裘锐不敢落地,各自以自己的刀为柱,金鸡独立环顾四周,表情阴沉。 “在那!” 裘锐突然高喝,踢刀纵身,刀光如虹斩向一颗余烬点点的焦木。 焦木爆碎,未见人影,裘锐皱眉收刀翻身落地,谁知看似火烤得焦硬的地面浑不受力,脚一落地就狠狠一沉。 流沙?! 裘锐一惊,毫不犹豫的用力向后躺倒,后背重重的摔在地上向上一弹,借着短暂的滞空,他奋力旋身长刀疾拍地面借力,硬是将自己从流沙中解脱了出来。 胡人广没有帮忙,在裘锐自救时,他全神贯注寻找着周围的可疑痕迹。 “找到了!” 在裘锐脱困落定时,他眼睛一亮,跳下地拔刀冲向一块半人多高的石头。 石头被烟火熏得碳色斑驳,面对血刀一触即溃,纷飞的乱石中,一张写满字迹的黄纸露了出来,飘飘荡荡,只余半截。 胡人广闪身过去抓在手中,定睛一看,抿起嘴角。 裘锐赶到旁边站定,看着胡人广手中的半截黄纸,若有所思:“这是...落月观的符?” 胡人广微一点头:“是落月观的【绿野迷踪令】,三道一组,六组一阵,我们所看到的皆是幻觉。” 说着,血刀朝五个方向连斩五记,视野所见扭曲了一下,景物大变。 只见树倒烟飘,焦土犹在,空地边缘的树林中,一个慌张的身影一晃不见。 “追!” 胡人广当先动身,裘锐紧随其后,两人黏着那个可疑的身应急追猛赶,背影时隐时现,却始终没有跟丢。 双方的距离不断缩小,直至能看清彼此。 “是他!” 胡人广一喜,对方的身形衣着都像极了封知平,加上千金难买的整组【绿野迷踪令】,他断定此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停下”胡人广大喊,“交出水晶,我饶你不死!再跑,我必杀你!” 本来只是威胁,谁知对方听到喊话竟然真的停了下来,转回身,一张同样熟悉的脸令他大吃一惊。 “陆中鸣?!” “正是在下!”陆中鸣嬉皮笑脸,伸手在怀里摸索了几下又是一掷,“小心喽~!” 双方之间爆起刺目的亮光,胡人广和裘锐同时停步横臂遮眼,放下手再看,陆中鸣已没了踪影,一同不见的还有周遭树,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头眼冒凶光的巨狼。 “什么?!” 裘锐大惊,抬刀就要砍,胡人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住。 “别慌,是幻觉!冷静下来,否则会越陷越深!” 裘锐听话的放下手,强自镇定,可看着几头恶狼扑向自己,最近的一头甚至能问道狼嘴的恶臭,他再也忍不住,甩掉胡人广的手向旁急躲。 第一头恶狼扑空,第二头的狼爪撕下一片衣角,第三头的狼嘴狼爪无功而返,落地后甩来的鞭尾尾尖擦着胸口而过,胸膛一热火辣辣的。 裘锐低头看着殷红的血口,脸色狂变:“这是幻觉??” “是幻觉,镇定!你根本没受伤,都是假的!” 嘴上这么说,胡人广自己也在打鼓,他比裘锐更敏感,能清楚的感受到狼群混乱暴虐的杀气,他无法确定这些狼究竟是幻觉,还是被幻术掩盖埋伏在此的真货。 群狼围攻,他躲了几次避无可避,被破出手,让过狼吻一刀砍中狼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果然是幻觉! 触感,声音,全都让他确信自己砍中的是兵刃,绝非血肉之躯。 他心中大体有了猜测,对方肯定用了某种致幻力极强的幻术法宝,迷惑了他的感知,狼群乍一看数量庞大,真正有威胁的其实只有扑向他二人的那只。 知道归知道,如何破解还不清楚。 他和裘锐都中了招,分辨不出哪是真哪是假,想要破解有两个办法——以超过对方的强横实力硬破,或者找没中招的人协助。 第一个法子在脑海中闪了一下就被掐死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还没强到碾压对手的份上,如今最好的办法无疑是找人。 嗖~~ 嘭~~!! 响箭飞到高空炸开,火红的长刀久久不散,刀尖直至下方。 “他们能来吗?”裘锐百忙之中看了眼天空。 “能!”胡人广毫不犹豫,咬牙道,“他们不来,我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撑住!” 裘锐心中打鼓,缠斗片刻渐渐看出了眉目:“只有两头是真的,其他都是幻象,想法子标记出来此术就破了!” “标记?标记...对,标记!” 胡人广两眼一亮,咬破拇指在刀身上一抹:“赤血连天!” 血刀红光大盛,雾状的血气滚滚而出,迅速行程一片血色的浓雾将两人罩住。 血雾对他和裘锐无害,对狼群也无明显的杀伤性效果,只打湿了粗糙的皮毛。 “没用啊!”裘锐叫道,一分神,后背被狼爪扫了下,又多了一条血口。16读书 胡人广不答,边躲避着扑杀边默运口诀,血刀竖在胸前屈指一弹,清脆的嗡鸣声中,群狼的速度骤降,一缕缕血水自皮毛中不断渗出。 随着血液不断流逝,一只又一只巨狼倒毙后化为虚无,胡人广看着身边紧剩的几只巨狼冷冷一笑,屈指在刀背上又是一敲。 “【血煞印】——追魂!” 招随心动,血色露水在狼身上凝定成一个泛光的标记,于浓雾中清晰可辨。 裘锐大喜,收到后撤默运刀诀,片刻后一朵银兰绽放,劈淡了血雾,也劈灭了一个个血光印记。 收刀回气,裘锐游目,周遭的狼群又冒出来许多,但身上有印记只有两只。 “看你往哪儿躲!” 胡人广冷笑,箭步急追,身子一晃竟一分为二,血刀各奔一头。 “血煞——夺命!” 两刀皆中,其中一个胡人广劈中后便散成血雾,竟是借雾气幻化的虚相。 “该死,你这什么破玩意儿,一点都不靠谱!” 虚相面前的巨狼发出人声,狼躯恍惚了一下变成了一个人,不是封知平是谁? 封知平拽掉别在胸口的半片残晶,在伤口周围点了几下止住血,不进反退,拉开距离。 “谁知道他还有这招!”另一头巨狼没变回人形,但也发出人声,相当委屈,“别光说我,刚才暴走不是挺厉害的嘛,怎么现在不行了,好半天一个人都没拿下!” “废话,我伤着呢,换你你试试!” 封知平大怒,这家伙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本不想想他现在有多难受,说实话他现在还能站在这儿有鼻子有眼的跟人动手就已经是奇迹了。 陆中鸣自然知道,他就是抱怨两句,见幻术被破了大半,急声道:“怎么办?撤吗?” “撤!” 封知平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他不是怕,如果只有胡人广和裘锐,他肯定留下,可是这俩货还有帮手,血鸳鸯两口子不见了! 原本的计划中,四个人会一起追过来,一起中招,如今只有两人中招,另外两个扎手的不见踪影,鬼知道那离经叛道的两口子是不是收到信号已经赶过来潜伏了起来,就等着阴他们一个狠的。 “想走?你走得了吗?!” 胡人广狂笑,内心邪火狂飙,被人当傻子耍了半天,这实在太耻辱了。 封知平回头瞄了他一眼,挥挥手:“走不走得了不是你说了算,回见了您呐~!” “喂,还有我呢,等等我啊!” 陆中鸣抓狂,他被裘锐缠住几次都没脱得了身,见封知平毫无义气的当先跑路,急得火烧火燎。 “真可怜呐!”裘锐啧啧有声,手上不停,“他这么对你,要不你投降吧,咱们联手一起拿下他,如何?” “劝降?”陆中鸣眉梢一挑,眼神乱闪,“我可是点苍山的人!” “那又如何?”裘锐嗤笑,“他不义在先,你仁至义尽,现在又是天元大比,没人会怪你的。咱们也不是要杀他,只要逼他退出这里便可,当然,他手里的水晶得归我们,作为报酬,他身上的其他东西全部归你,如何?” 陆中鸣眼神更闪烁了:“这怎么能成,再说你说了算吗?” 裘锐笑道:“原来是你怕胡兄反悔。放心,他会同意的,血刀门和点苍山虽然颇有摩擦,但也不是没合作过,这次说不定能成为两派修好的契机呢,你觉着呢?” “这...不好吧?”陆中鸣迟疑,还击的缓了许多。 裘锐随之放缓,诱惑道:“有什么不好?是他不义,弃你于不顾,到哪儿说也是你有理,没人会怪你的!” “也对。”陆中鸣停手后撤,冲裘锐颔首微笑,“既如此,那便这样吧。其实我对他手里的水晶没什么兴趣,我已经有了,你看!” 伸手在腰间一模,摊开手,掌心果然多了一枚剔透的水晶。 裘锐眼中火辣一闪,旋即隐去,状做不在意的笑道:“这就更好了,各取所需,没有冲突。” “对啊。” 陆中鸣笑嘻嘻的点点头,正要往下说,就见一抹刀光乍现。 “你!!!” “白痴!” 裘锐冷笑,刀疾如电,没斩实但将人吓退了,同时还让陆中鸣手中的水晶吓掉在原地。 “你无耻,卑鄙,不要脸,说话等于放屁!我看错你了!!” 陆中鸣悲愤欲绝,捂着胸口的伤口亡命而逃,边跑边骂。 裘锐不忙追,抢在水晶落地前抄在手上,两指捏着对着阳光细瞧,眉开眼笑。 “呵,白痴,财不外露都不懂。要没它,兴许我还不会食言,现在嘛,就当个教训吧,哈哈哈哈~!” 裘锐狂笑,突然发觉手中的水晶热了起来,狐疑刚起,视野就被一片赤红笼罩。 轰隆~~~ 密林里窜起一朵火云。 陆中鸣回头望了一眼,悲愤交加的表情瞬间化为阴笑,啧啧了两声。 “白痴?嗯,没错,真是白痴,整一个土包子,连落月观的独门暗器都不认识,亏你还是帮主!呸,真丢人,我都替你寒碜。” 第551章 闪字诀 飞身跃上一棵树最高的枝干,陆中鸣手搭凉棚踮脚眺望,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应该死了吧?” 火云升腾到半空缓缓消散,陆中鸣心里嘀咕,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去看上一眼。 “万一有宝贝呢,他那把刀可真不错...” 晶符爆发的那一刻,胡人广听到巨响,惊然回望,看着直冲云霄的火云脸色大变。 “这是...【火龙吟】?落月观的【火龙吟】?该死,他手里怎会有这东西,落月观什么时候连自家的独门法宝都往外卖了?” 观望片刻,胡人广表情略松。 “威力不对,太弱了,应该是残次品,要是真正的【火龙吟】,进来的人全得死。” 话是这么说,可残次的【火龙吟】威力依然不可小觑,尤其近距离命中,想想裘锐的下场,胡人广心里一沉。 没时间伤感,他收回目光转过身继续追赶封知平。 封知平领先百余丈猴子似的在树上一路奔驰,听到巨响吓得差点没掉下去,赶忙抓着树杈吊在半空,扭头回望,脸肉直哆嗦。 “骗子!就知道你留了一手!” 陆中鸣坚称自己准备的基本都是致幻类符箓,五行符很少且没什么威力,顶多用来骚扰,然而现在这朵火云证明这家伙睁着眼说瞎话。 骚扰? 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热浪,要是近距离被轰中,封知平毫不怀疑自己的下场有多凄凉。 “回头再找你算账。” 封知平荡了一下跳向另一颗树继续开跑。飞驰中,眼神不时愁闷的看向左腰。 腰部左侧的衣服破了一大片,白嫩的皮肤露了出来,上面有一道巴掌长的刀口,以及一朵比血淋淋的伤口更惹眼的‘乂’字形印记。 印记跟胎记似的,呈紫红色,其内蕴含着一股奇特的力量,不但阻碍着刀口愈合,还散发着独特的气息波动与远处某人交相呼应。 他知道对方是谁,血刀门,胡人广,这道印记就是对方留下的。 他想尽办法想抹除这道印记,可是没办法,元力虽然一直在消磨着印记里面的力量,但速度太慢,照这样下去,至少得两个时辰他才能将其完全驱散。 两个时辰,以他目前的状态,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还未可知。 印记不除,他就没办法摆脱胡人广,想反击也不可能埋伏起来偷袭,只能正面硬刚。 不仅如此,这个印记似乎还有毒性,能产生一定的幻惑作用,影响着他的神智让他总有种被冤魂厉鬼纠缠着的阴冷干,耳边隐隐约约能听到不甘的呐喊和凄厉的惨叫,要不是他胆子大还见过更吓人的,兴许现在早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了。 没时间跟它磨,想来想去,最快的办法好像只有削掉。 封知平犹豫万分。 他不怕疼,不怕受伤,可他是个正常人,没自虐的癖好,不到万不得已,哪个正常人愿意削自己一大块皮下来,还是在最敏感的腰腹? 况且就算削了,谁又敢保证它能跟皮一起脱落? 血刀门的独门秘术要是这么简单能破,那也没资格成为独门秘术了。 正想着,身后劲风声突起,灵识探查到三枚尺长的金针疾速飞来,洞石穿树,直奔他的后心。 “还有这么大的破罡金针?!” 封知平嘀咕,立刻改变方向,谁知金针竟随他转向,速度不减反增。 “什么鬼,御剑术?!” 一些上等的剑谱里都有御剑术存在,可在短时间于一定范围内操纵离手的长剑,因为太难练,且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以灵识作手进行控制,得不偿失,所以通常在只有神藏期以上的先天才会使用,灵识期最多拿来骚扰。 “这家伙拼了?” 封知平腹诽,知道身上有印记不可能躲得过,只能落在树上站定,拔剑转身,在金针临身时连出数剑。 他的剑快,金针也不慢,且胜在短小灵巧,以他的速度和准度竟有过半落空,一口气连出一十七剑才将金针全部挑落,其中一枚还是擦着他的肩头没入树干里,险之又险。 耽误这一会儿的功夫,密林中已能看到胡人广的身影。 胡人广面无表情,脸色微白,额角隐见青筋,显然同时操纵三枚破罡钉消耗巨大,他不比封知平好受。 见到封知平的影子,他精神一振,脚下发力速度再提,血刀横斩,一记刀罡先行开道。 眼见刀罡拦腰而来,双方之间的大树一颗颗巨震倾倒,几乎没多少阻拦的作用,封知平紧抿着嘴,抖了个剑花一记斜斩,以攻对攻。 剑罡疾掠,眨眼间与刀罡相交,于他身前三丈远除爆发,凌厉的罡气飙射向四面八方,周遭的树木饱受摧残,枝断叶落,如同凛冬。 胡人广见状笑容更冷,唰唰两下又是两记刀罡。1800文学 封知平见招拆招,也是两记剑罡,看着刀罡剑罡再次碰撞,心中突然很怀念以前。 还是后天境的时候好,那时的剑气没这么凌厉,也不会转弯,哪像现在这么麻烦,几乎没有躲避的余地,只能对耗。 趁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很多。 封知平估摸了一下知道自己逃不了,索性收了逃的心思,反身迎上,半空中将背后的两捆兵刃甩开,任一件件长短兵刃散落四周,只留了两把剑匆匆备在身上。 “好胆!” 胡人广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兴奋。 血刀门的刀只有贴身肉搏才能发挥全部威力,封知平靠近正合他意。 殊不知封知平也是这么想。 封家的剑法与其他剑法不同,以技巧为主,凭修为远攻对远攻互耗在封莫修看来是很土很低级的作法,封知平深得真传精研家学多年,早已将这种精神刻入骨髓,比起伤敌于千里之外,手中的兵刃切切实实的打在对手身上才更叫他安心。 与主流相悖的两个人很快相遇,战火一经点燃便陷入了白热化。 先前胡人广连连吃亏,一是封知平的“独门秘籍”太诡异威力太大,二是遭算计失了先机,他猝不及防一身本事根本无从施展,此番较量,尽展所学,血刀门的恐怖顿时展现在封知平面前。 封知平之前就赞过血刀门的武者是最适合战场的人,此时更是深信不疑。 单就技巧而论,胡人广的刀法比他颇有不如,但血刀门独特的血煞之力共鸣着他身上的血印纠缠着他的身体与精神,若非剑种奇特助他平静心神压抑痛苦,他现在很可能已经陷入癫狂了。 长剑一次次与血刀交击,每次都平分秋色,实则不然。 胡人广消耗的是内力,血刀只是渠道和助力,而他的剑却与他的内力一样都是消耗品,每一次碰撞剑内的灵力都会消耗若干,短短十余招后,一把人级上品的宝剑就废了,在又一次碰撞中断成两截。 “嗯?!” 胡人广一怔,没想到封知平的剑这么不经打,难道他拿的是人级中下品的宝兵刃,甚至是凡品? 他还在隐藏实力? 封知平没解释,半截废剑掷向胡人广的脸,反手将备在腰间的另一把剑连鞘拔出,退了两步错开弓步,摆了个蓄势的起手式。 “一闪。” 心中默念,脚下发力,人如离弦之箭。 胡人广打飞断剑,就见一抹银光刺向面门,双眼不眯不比反睁得更大,静立不动,直至剑尖力眉心两掌宽时才闪电出手,正正的击打在剑锋侧面。 长剑失准,歪向一边,剑风却异常凌厉,在胡人广眉心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红印。 胡人广眉头不皱,回刀便要追击,却见身子失衡的封知平踉跄了两步突然消失,几乎同一时间,后背又生恶寒。 这么快?! 胡人广心惊,不及挡,顺势向前急跃。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方才幻觉中的巨狼,其中一只也像现在这样快得跟会传说中的“缩地成寸”的仙法似的,那个幻象肯定是封知平! 二闪不中,剑尖维持在离后心两尺远的位置追了丈许力尽,封知平无奈停步,脚步一错,赶在胡人广转过身前移向另一个方向。 当胡人广回过身时,只看到一抹残影,眼睛立刻追了过去,看到正主的同时,也看到一抹刺目的银光。 三闪! 封家剑快剑诀中的“闪”字诀,脱胎于点苍山的“七杀剑”,只追求速度,以速度换准度,一连九闪一气喝成,一剑比一剑快,以封知平的修为现在最多只能一口气连出五剑。 现在出到第三闪,剑速比最初几乎快了近一倍,胡人广想躲身体却根本上意识,惊骇中只能奋力抬刀侧过身子,刀未格中,身子避过了要害,肩头被银光擦中带走了一大块皮肉,但未成致命伤。 三闪已过,封知平气息见衰,肺部火辣胀痛。 他不敢松了这口气,这口气一松不仅剑势溃散,他的人也会陷入短暂的疲弱,只能强撑。 四闪! 这次人没消失,就连姿势都没变,保持着擦肩而过的前冲姿态,可那柄剑却诡异的反折回来,直奔咽喉。 胡人广无力躲,也忘了躲,他怔怔的看着封知平那条反折度夸张到非人的胳膊。 这是人能折到的角度? 脱臼了吧? 怎么还没断? 胡思乱想一闪而过,余下的只有死亡的恐惧。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他眼睁睁的看着那点星寒飞向自己的喉头,喉头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它的冰冷与刺痛,空白的脑海里只剩两个字。 完了! 第552章 惊退 完了? 没完! 千钧一发,一支黑镖横里杀出,恰好的隔在了剑锋与喉咙中间。 剑锋刮在镖上,擦出点点火星,飞镖重重的撞在喉头上,胡人广剧痛吐血仰头后倒,摔在地上挣扎着滚了几圈拉开距离,一手按着地面撑起身子,一手紧捂着喉咙,表情扭曲。 气管像断了似的剧痛而闭塞,他无法呼吸,肺里的浊气很快积满,憋闷得要炸开,折磨得他欲癫欲狂,只能凭强大的意志和深厚的内力克制缓和,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封知平,像要吃人。 换成后天境,哪怕是个别天赋异禀的,遭此重创也都可以宣告死亡了,所幸他是先天,功力深厚,体魄远强于常人,这才一时未死,但也岌岌可危。 此时此刻,封知平根本不需要动用内力,只要轻轻一剑就能了结了他,可惜封知平没有机会。 四闪受阻,碰撞的反震打破了他濒临极限的剑势,瞬间让他陷入疲弱状态,在胡人广滚开的同时,他也强打精神奋力后撤拉开距离,扫了眼苟延残喘的胡人广,随即看向黑镖的主人。 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分兵他路的“剥皮阿大”刘山。 骨二娘在他身旁,夫妇二人踏着枝干飘然入场,人未落地就先听到她那故作娇嫩的娇笑,落地后翘着兰花指轻掩着朱唇,未看胡人广,先朝封知平抛了个媚眼。 “呦,三公子,您好快的脚程,可让我二人好找呐~!” 封知平表情阴沉,默不作声,余光轻轻扫下了退路,想走,刘山的气机在身上牢牢锁住,让他不敢妄动。 骨二娘又媚了一眼,转头看向胡人广,做作的捂着嘴,一脸惊慌:“呀,胡爷,怎伤得这么重,您要不要紧?” 胡人广无半点轻松,冲着一动不动光嘴上着急的骨二娘扯了下嘴角,用稍稍缓和一点喉咙声音沙哑的吐出两个字:“无妨。” “哎呀,您可别强撑,您伤得可不轻,得赶紧治。” 骨二娘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插满了大大小小的银针,银光闪亮。 胡人广瞳孔一缩,抓过血刀撑起身半跪于地,目光充满了警惕。 “呦呦呦,您这是...怕我们黑吃黑?”骨二娘遗憾的摇摇头,收起针包道,“既然您信不过我们,那就算了。咱可先说好,万一日后有什么后遗症,您可别赖我们没援手。” 胡人广缓缓点了下头,他确实信不过这二人,宁可得罪也不愿他们近身。 将针包仿佛怀里,骨二娘看向封知平,微笑道:“三公子,现在的局面您也看到了,要不您配合下,把东西给我们然后弃权退出,咱们都省些力气,你看如何?” “什么局面,人多欺负人少吗?”封知平哂笑,“你觉着我会怕?” 骨二娘娇笑摆手:“哪能呐,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封三公子,剑侯府的世子爷,您当然不怕。妾身只是提个建议,一个能让咱们双方都省力的建议,我看您还是好好想想吧。” 如果没有双儿,封知平早点头了,甚至从开始他就不会来,可为了双儿,他打死都不能退出。 封知平缓提内力,抖了个剑花,淡声道:“想要什么自己来拿,只要你们有那个本事!” 骨二娘满脸遗憾:“既然世子不同意,那就只能得罪了。” 话音未落,夫妇二人便一左一右的合击而来。 胡人广抖手甩出三枚黑镖呈品字状飞来,趁着封知平躲避的功夫,骨二娘矮身杀到,两把切肉用的剔骨刀自手臂下弹出,削向封知平两肋。 剔骨刀外形很像肉贩用的那种,不同的是刀背带齿,刀刃泛着蓝紫色的油光,一看就知道煨毒了。 封知平疲惫不堪,浑身发软,见状不敢硬接,向后急退,不料打空的三枚黑镖转了个弯竟又折了回来,他被迫无奈,只能停步避让,躲过黑彪后跟骨二娘纠缠了在一起。 骨二娘双刀齐出,人若蝴蝶翩翩起舞。 封知平无心观赏,紧绷着精神解读刀势刀路,堪堪打成平手,但很快就一点点的落向下风。 屋漏偏逢连夜雨,骨二娘不止自己,刘剥皮随后杀到。 与骨二娘不同,刘山的鸳鸯刀一长一断,长的是金背大环刀,出招叮当作响惹人心烦,短的是比巴掌略长的匕首,通体漆黑,刀刃也泛着蓝光,出手无声无息,招招阴险歹毒。 夫妻同心,默契至极,封知平压力倍增,很快便挂了彩。 刀上的毒素要不了他的命,却让他无比难受,伤口就像钻进了千万条小虫子似的奇痒无比,让人恨不得把肉剜了。 他尝到厉害,不敢耽搁,长剑调转将伤口连同周围的皮肉直接削掉,剧痛极大的缓和了奇痒,但也让他严重失血,脚步越发虚浮。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道微弱的破风声传来,骨二娘身子一震表情突然僵住,双眼失神瞳孔涣散,紧跟着目光一凝,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丢下封知平歇斯底里的朝四周乱砍。 刘山一惊,扔下封知平去救人,却也被一柄当作了目标,双刀轮番招呼过来。 刘山怕伤着她,不敢还手,躲闪中气沉丹田突然一声爆喝,夹杂着内力的喝声震耳欲聋,震得封知平眼冒金星,也震醒了骨二娘。 “好厉害的幻术!” 骨二娘心有余悸,看向暗器飞来的方向。 “我来了!!” 没有让她失望,陆中鸣大摇大摆的冲出树林,一手拖着剑一手掐着枚拇指大小的晶符,见骨二娘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立马掷了过去。 “再睡一会让吧你!” “符箓!小心!!” 刘山大声提醒,骨二娘哪能不知? 方才是没准备,现在亲眼目睹看得分明,那还能中招? 双刀隔空连斩,四道刀罡鱼贯而出,第一道正正的劈碎了毫无变化的晶符,后三道一跃而过,斩向陆中鸣。 眼见陆中鸣即将中招,谁知他身子恍惚了一下竟然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118 “这...” 骨二娘瞳孔皱缩,目光飞快游移,灵识尽出全力探查陆中鸣的所在,结果探查了半天也没找到人,茫然不解时,脑后突然恶寒。 “小心!” 刘山大刀上挑挡开了剑,随后其身近前,右手的匕首紧黏着空气中的一条近乎透明的虚影。 骨二娘看出了门道,恼羞成怒,提刀随夫君撒杀去。 隔远了看,夫妻二人就跟疯了一样在跟空气较劲,实则不然,他们已经仅仅的黏住了陆中鸣。 封知平傻眼,他这个主要目标一时间竟被忽略了,正考虑要不要先撤时,耳边传来一声痛哼,透明的影子上随之出现了一道血痕。 “帮忙!”陆中鸣大叫,声音飘忽。 “刀上有毒,快把伤口削掉!”封知平急声提醒。 “煨毒了?该死,你们俩咋那么不要脸!” 陆中鸣气骂,而后再次痛哼,一块皮肉落到地上,虚影上的创口从一条变成了一片。 “疼死我了,快来帮我!” 帮不帮? 只犹豫了一瞬,封知平便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忍着!” 消耗近半的宝剑重重的插入地面,剑诀流淌于心,剑体在元力的疯狂灌注下嗡嗡作响,闪闪发亮。 剑笼! 封家秘籍今日第二次现世,这回没有天地之力的加持,声势小了许多,但依然把血鸳鸯夫妇吓得够呛。 之前的剑气狂潮记忆犹新,哪怕明知道没有天地之力,他们也不敢硬碰,急忙躲避。 可“剑笼”岂是那么好躲的? 那么容易躲,封莫修也不会将它修入剑谱中了。 只见一道道剑气凭空而生,穿插交错如一张罔罩住了四周,也断了血鸳鸯暂避锋芒的去路。 “哥!” 骨二娘当先见血,急声求救。 刘山刚柔并济护得自己泼水难进,见发妻遇险,当即放弃守势,拼着见血靠到旁边,夫妻俩四把刀交相呼应,牢牢的护住周遭三尺之地。 剑笼威力大,消耗也大,残存的灵力迅速耗尽,一把上好的人级上品宝剑转眼化为了一地碎屑。 “他不行了!” 骨二娘精神一振,就待与夫君联手反击,却见封知平在剑碎的同时飞身扑向附近的一杆长枪,抓起来双手握着插入地面。 霎时,剑气再起,不同的是这次的罡气不是剑形,而是一根根锥刺。 “他在汲取宝兵刃的力量!这是什么招式,竟然能汲取宝兵刃的力量!” 刘山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没人有功夫惊奇他一次性说了这么多个字,所有人都紧盯着封知平和他手里的枪,惊愕着话里的含义。 众所周知,宝兵刃是桥梁,沟通武者与天地。 宝兵刃的力量可以借用,以此增强招式的威力,但主体仍是武者,武者修为越强所能借用的力量就越多,增幅的幅度就越大,除非献祭,否则宝兵刃不可能发挥出超过武者修为极限的力量,这就是下等武者很少使用上等灵器的原因,因为对下等武者来说,瓶颈摆在那儿,天兵跟人级灵宝并无两样。 然而封知平不同,他所展现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自身的实力,就拿内力来说,这么惊人的招式早该榨干他所剩不多的内力了,可他除了疲色,气息波动至今都没有出现衰弱的迹象。 怎么做到的没人知道,刘山刘水只知道他们的麻烦大了,同时他们也明白了这周围为何散落着那么多兵器。 这是封知平有意为之,只要还有宝兵刃存在,他就能源源不断的使出超越极限的招式,换句话说,他们俩等于在跟与此地兵刃总数相同的武者战斗,他们再强也只是灵识,会活活耗死。 “走!” 刘山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骨二娘犹豫了一下,飞身过去带上了色厉内荏的胡人广。 在两人离开后,剑气消失,封知平保持着握枪挺立的姿态,睁着眼昏了过去。 陆中鸣不知所以,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谄笑两声,抬手轻轻拍了他一下。 “那个...” 噗通~ 人倒了。 陆中鸣傻眼。 死了? 卧槽,碰瓷儿啊! 不是我干的! 第553章 第一人(上) “喂,醒醒,醒醒!” 陆中鸣使劲拍打封知平的脸,叫了半天都没反应,无奈的收回手。 人昏了,看脉象应该没生命危险,当然这不是说他懂医术。 他是看封知平的脉搏有力,内力充盈,面色因失血而稍稍泛白但总体还算健康,身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着,整个人除了昏迷,其他方面看着比他这个正常人还要健康。 尤其那些伤口,让陆中鸣狠狠打量了半天。 “变态啊!这么严重的外伤才多会儿的功夫竟然已经结痂了,你小子的体格真强,最厉害的还要数你们封家的心法,剑侯府的独门秘法果真非凡!” 摇头晃脑的感叹了一番,陆中鸣的视线不由的落在了封知平的胸口,渴望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那里,放着通往下一层的水晶密匙,是他刚才检查伤势时发现的。 如今封知平昏着,周围又没有其他人,若是...... “想什么呢!” 陆中鸣用力收回视线,使劲拍了拍脸。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何况还是个男人!陆中鸣啊陆中鸣,你可别犯浑,可不能丢了咱灵台一脉的人!” 强忍着不去想水晶的事儿,陆中鸣看向四周,怕匆匆退去的血鸳鸯杀个回马枪,起身将散落在四周的兵刃捡回来跟封知平捆成一大捆,仰头挺肚运了运气,一铆劲抗在了肩上。 “沉死了!” 陆中鸣嘟囔了一句,调整了下包裹的位置,摸摸封知平的脸确认没被刀尖枪尖扎着,择了个顺眼的方向甩开大步快速离去。 塔内发生的事情塔外都能瞧见,每当有激战发生,三仙塔都会将画面放大移至最醒目的位置供人观看。 封知平和胡人广的战斗自然也不例外,并且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有关他的幻影一直飘在众多幻影的最上方自始至终就没下来,是以不少人都看到了。 “笨蛋。” 詹千舞小声嘟囔句,低下头继续擦拭自己的枪,旁边,詹千琼仔仔细细的检查刚刚包好的纱布,嘴里尽是埋怨。 “疼不疼?要不叫太医来看看吧?要是不舒服千万别硬挺着,听到了吗?” “小舞,不是姐姐说你,何必那么认真呢?天元大比强者云集,父亲没要求你拔头筹,走个过场意思下就可以了,干嘛那么拼命!” “哎呀呀,又渗血了,小莲,快,打水拿新纱布来,我得重新包一遍!” “对了,小六,你赶紧回府把御赐的金创散取来,记得千万别叫母亲知道,省得她担心,记住了吗?” 詹千舞不敢推拖,默不作声,任慈姐忙活。 她忍得下,小王爷受不了了,抱着脑袋苦笑道:“三姐,你包得已经很好了,不用重新包,也不用金创散。四姐修为精湛,区区小伤很快就能自愈,如今还在出血是对手的内力残留在伤口阻止愈合,这个金创散也治不了,得四姐自己来,只要将对方的内力化掉或者逼出来,这点小伤眨眼就能痊愈!这些你不懂别乱搞,当心越帮越麻烦!” “你说什么?”詹千琼来气,面纱一阵乱晃。 詹世擎太了解自己这个三姐了,深知平时温顺柔弱的三姐一旦发起火来有多吓人,赶紧闭嘴,求助的看向詹千舞。 “四姐,你倒是说话啊!” 詹千舞看都不看他,专心擦枪。 詹世擎抓狂,斜眼瞧着上方埋怨道:“都怪他!要不是他让你分神,你怎会受伤!那个老东西才多点道行,放平时你随便抬抬手就能让他哭着走,十个绑一块儿都伤不到你一根寒毛,结果现在...” “住口,胡说什么呢!再胡说,你现在就给我回家去!” 詹千舞低声冷斥,詹世擎涛涛顿止,委屈的闭上嘴。来 放下白巾,将“火燧”靠到椅背上架好,詹千舞表情认真的看着六弟。 “柳晟南乃刀法大家,二十年前名扬江湖,三十六路鬼头刀刚柔并济,曾以一己之力荡平侗川匪寇老巢,杀敌过百,其中包括神藏期的匪首‘黑枭’及其两名神藏期的悍将,实力极强。要不是这次增加了神藏战,他不会出山,此次前来也是较艺为主,功名利禄只是其次,能与他交手是我的荣幸,岂容你小觑!” 詹世擎不服:“那他也输了,而且还是偷袭后输的,趁人之危算什么好汉。” 詹千舞当即给了个暴栗,怒道:“什么偷袭!走神是我自己的事,怎能怪他?擂台赛较技较力更较心,那就是一个战场,赤|裸|裸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战场,所行一切都以胜利为目的,是我自己失误分了神,难不成还要叫人家等我回神?他做的没错,换成我我也一样,而且会比他更绝更狠!” 詹世擎捂着脑袋跳开两步:“反正他是输了,四姐你天下第一!” 詹千舞哭笑不得,放下手,想着那个洒然退场的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是赢了,但胜在兵刃,而非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相信一位成名已久的神藏期高手,用的竟还是一柄人级中品的鬼头刀! 对后天境武者来说,兵刃的品级并不重要,因为自身的瓶颈摆在那儿,上等兵刃和下等兵刃对他们的别区并不大,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自身的修为。 只有到了先天境,兵刃的重要性才日益凸显,尤其到了神藏期以后,因为要与天地之力沟通、借用,兵刃作为桥梁,一柄灵性十足、灵力充沛的宝兵刃就尤为关键,它不再仅仅是一把武器,还是一把标尺,决定你实力极限的标尺。 柳晟南就是如此,他的功力、刀法、经验皆属一流,可惜他的刀太差。 最后一轮交手中,两人同时调动天地之力,波动之强让擂台的防护法阵直接提到了顶级,监裁的高手也足足现身了四位守在旁边,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突然状况。 结果,预想中的猛烈碰撞没有发生,因为在出手的前一刻,柳晟南便主动散去灵力认输了。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包括詹千舞,而柳晟南则在满场的嘘声中洒然的说出了原因。 “你比我快了一大步,除非你等我,否则我必输无疑,何必多费力气。” 言罢,柳晟南便跳下擂台,潇洒离去。 詹千舞深感胜之不武,可仔细想想,又释然了。 人级中品的宝刀配不上神藏期的先天,三岁小孩都知道,柳晟南岂能不知? 他明明知道却不换刀肯定有他的理由,詹千舞好奇但不会主动追问,而且天元大比终究只是一场有规则的比赛,非性命相搏的生死之争,柳晟南有搏命的手段不用可以理解,他本就志不在此。 对他来说,跟一位好对手痛痛快快的较量一番才是重点,两人打得很激烈很尽兴,在他来看这就足够了,没必要为了一份虚名把自己压箱底的绝活露出来,毕竟他只是一个江湖人,留一手可是混迹江湖的常识。 三姐还在碎碎念,小王爷的眼神依然幽怨。 詹千舞佯装不觉,抬头看了看被一堆刀剑裹成粽子的封知平,见他一时片刻应该没有危险,遂落下视线,注意力集中到擂台上。 那里,正在进行着两天来最引人注目的一场对决,对决的双方都身份非凡,他们一个叫封知佑,一个叫沈阔。 封知佑家喻户晓,不用赘言,沈阔在场大多数人都不了解,仅有的认知是他乃太始国一个豪门的贵子,至于这个豪门有多豪,他有多尊贵,就没多少人知晓了。 詹千舞知道,不仅沈阔,连场外乐呵呵看戏一副没事人一样的诸葛权她也深有了解。 太始国与天元一样,都是皇权至上,帝统全境,不同的是晁氏皇族强盛,皇权高度集中,国内没有如天元的七大派这样的江湖巨头存在,只有一个个得朝廷认可的世家宗族。 这些世家宗族维持着太始国的运转,每一家有人在任或曾经在朝为官,并且太始以武立国,武道兴盛至极,无论文武每家都有弟子从武,因此就世家子弟的武道水平来看,天元比太始远远不如。 太始国宗族林立,全部以朝廷马首是瞻,其中有六大家族尤为特殊,开朝至今无论何等风雨都屹立不倒,如同天元仅存的异姓王族詹家一样,他们便是沈、荆、李、明、公孙、诸葛六家。 这六家被称为“太始六上卿”,是众多家族中仅有的六大上族,是公认的无冕之王,六族家主地位平等,仅次于太始帝君,开朝以来辅佐历代太始帝平内攘外立下的汗马之功数不胜数,是以太始帝也对六位家主格外尊敬,皇族子弟见之更要如见亲长一般。 沈阔和诸葛权便是“六上族”中沈家和诸葛家的后人,且身份非凡。 沈阔以武闻名,据说同辈之中无有敌手,被称作沈家未来的第一高手。 诸葛权的实力没几人知道,但他年纪轻轻,年仅二十九岁就晋入先天来看,他的武道资质定然不差,而他真正闻名的,也是让天元各方更为关注的是他的才智,天听监给出的评语是“诡诈狡猾”“极度危险”,要知道被天听监评定为“极度危险”的人可没多少,而像他这么年轻的,只他一个。 如今封知佑对上的是沈阔,同为年轻俊才,自己这方的“第一人”,两人的交手几乎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第554章 第一人(中) 封知佑对沈阔,不仅是两国新生代之争,同时也是剑侯府与沈家宿怨之争。 说起剑侯府和沈家的恩怨,还要追溯到三十年前的上一场三国大战,当时初出茅庐的封莫修率领封家乡勇团投入詹王帐下,屡立战功,作为主将,封莫修步步高升,风头一时无两。 封莫修的强悍不仅在于强横的个人实力,还在于过人的统率力,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对军方来说,后者的重要性比前者更高更难得。 封莫修火速崛起,自然而然的引来了各方关注,连同他的麾下也走入了各方视线,天元人好奇着他和他的部下,作为对手,太始当然也不例外。 在基本摸清封家军的来龙去脉后,太始开始筹谋扼杀这颗闪亮的新星。 不是太始国小气,实是封莫修太独特了,此人修为进境神速,统兵有方,又是果闻大师的弟子,深得真传剑法朝群,前可为将后可为帅,若不扼杀在萌芽中,将来定成祸患。 而当时的封莫修仅是灵识,太始如果想杀他国战期间无疑是最好的机会,否则将来成长起来,碍于武神之约,太始想动手也难有机会。 为了保证成功率,太始不惜违反武神之约,先是派遣了若干神藏期高手前往,而后又秘密派遣了十余位武魂率领大批具形期高手赶赴前线,阻拦果闻大师前往救援。 太始图谋极大,不但力求将封莫修一击必杀,还想将果闻等点苍高手一举拿下,重创天元元气,搅乱天元的江湖格局,让元气大伤的点苍山与其余各派陷入无休止的厮杀当中,拖延天元恢复国力。 最终,太始的图谋只成功了三分之一,果闻大师一夫当关,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点苍山的精锐,并且先一步派秋墨白率人火速支援封莫修,使得封莫修及封家军大半精锐得以保全。 果闻大师战死,一代武神就此陨落,相隔一千四百余年后又有武魂级强者埋骨沙场,天元震惊,空玄震惊,公然违反武神之约的太始国顿时引发了众怒,两国武魂级、具形级高手纷纷出山走上战场,一场玉石俱焚的灭世之战迫在眉睫。 太始迫于压力,立刻作出反应,火速派遣特使与两国交涉,力求阻止灭世之乱。 在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后,本就不想全面开战的两国谅解了太始的越矩,国战继续,但仅限于常规战争,太始国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个神藏期以上的武者出现在战场。 太始信守承诺,武者的界限却未止于灵识,而打破界限的不是太始也不是天元和空玄,破界者是一群怒火中烧的复仇者——点苍山。 果闻大师是点苍山的支柱,是精神领袖,是良师益友,甚至是很多门人心中的神。 如今,神死了,死在太始一手策划的一场卑鄙无耻的围杀里,点苍上下顿时疯了,与点苍山交好的紫杉剑阁和阔刀门也怒了,还有大批受过果闻大师恩惠的江湖高手。 在得知朝廷认可太始的说辞原谅了太始的越界,这些人的怒火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并且还有一股耻辱,于是乎天元这边分裂成了两个阵营——受朝廷领导的国战军,和只为报仇的复仇队。 然而天元终归是皇统,以点苍山为首的江湖势力不敢太过分,所以点苍山钻了个空子取了个折中的办法——借前线“又”发现“太始神藏”的契机,派遣门下神藏期高手赶赴战场,并且派出四位山主和数位隐世潜修的镇派武魂率大批具形前往督战,不出手,只“保证”太始国不再越矩,静待国战结束的那一刻。 这期间,现任点苍宗主的秋墨白作了个惊人的决定。 当时他刚刚具形不久,正值稳固的时期,结果恩师惨死,好不容易救下的小师弟封莫修非但不领情还疯了似的将他也视作仇人,伤心欲绝的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散修为落回神藏,只为与第一批赶来的神藏期门徒共赴疆场,早早的手刃仇敌祭奠恩师。 得知这个消息的人无不惊掉了下巴,连尚未登基,亲临前线代父督战的太子游万里都亲自前往劝说,结果统统无用。 秋墨白后来之所以能以具形期的修为出任点苍宗主与此事有极大关系,封莫修之所以对他仇视转为冷淡也源于这个原因,而以点苍山为首的大批神藏期高手入场也为下一次国战的人员界限奠定了基调,可以说此次天元大比之所以会出现神藏级,全因三十年前点苍山的那场疯狂的复仇。 点苍山疯了,封莫修这个记名弟子自然也不例外,他比点苍更疯。 羸弱的封家军难以为继,他便向詹王借兵,向还是太子的游万里借兵,硬是凑足了三万人马东征西讨,短短两个月便将战线推回到了登陆点附近,若非太始调集了大批军马,六大家族有四家派出精锐前去助阵,封莫修很可能打破上千年来的格局,成为反攻入太始境内的第一人。 国战后期,几乎是他一个人的战场,他的对手是太始国六大家族中的沈、荆、明、诸葛四家。123看书网 双方连番恶战,最长的足足打了七天七夜没停手,最后要不是兵将们累趴了只剩几个主将于尸山血海中缠斗,逼得双方不得不派督战队强行将各自的人马带回,那一战非得打到同归于尽全部死绝不可。 那一战彻底打响了封莫修的名头,也打出了他麾下的封家军的威风,除此之外,他与沈家的深仇大恨也结在了那一战中。 当时,沈家派出数十位精锐,与封莫修率领的一众高手苦战数日死伤过半,其中包括了沈家家主的嫡长孙女、沈家最耀眼的明珠沈飞燕。 那可是沈家新生代中最优秀的后辈,才貌双全,老家主一直有心将家主之位托付给她,可惜太始国男尊女卑之风极盛,阻力太大,这才退而求其次,允了皇室的婚事,将她托付给一位良人。 那位“良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太始帝——晁振仙。 沈飞燕是自己偷偷跟去的,沈老家主知道后只骂了两句便没当回事,在他想来,沈飞燕自身便是同辈第一,实力强横,又有那么多人护着,谁有事她也不会有事。 怎料战场瞬息万变,他严重低估了封莫修的才智与狠辣,一场一个多月来几乎成了例行的摩擦突然变成了无休无止的鏖战,太始数次派人救援不得,只让局面越发扩散越发失控,最终演变成了二十余万人的大决战。 七日后鸣金收兵,两方还能喘气的都不足两成,从主帅到兵丁,从前锋到后勤炊事马夫,凡在列生还者无有完人,而沈家的一代明主沈飞燕也就此永眠在了那片战场上。 乍闻噩耗,沈老家主悲痛欲绝,要不是家人极力劝阻硬生生拽住,他已然亲自上阵手刃那个杀了他宝贝孙女的恶徒。 战后,“督战”的点苍山众高手以个人名义奔赴太始大陆,展开血腥报复,最终太始先帝请出太始刀御驾亲征才将其逼退,此间种种不做赘述。 封莫修这个“大功臣”与太始国的梁子就此结下,是跟沈家的,也是跟没了未婚妻的时任太子晁振仙的。 而后的十余年间,太始常有刺客潜入天元刺杀封莫修,均告失败,直至封莫修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渡过神藏期具形成功方才停歇。 太始知道,封莫修的崛起已无法阻止,想在天元境内刺杀他没有可能,要杀只能另寻机会。 出云阁内,沈阔之所以对封莫修那般仇视,原因便在于这段恩怨。 论辈分,沈飞燕是他的姑姑,他有幸在小时候见过那个女子一面,记忆犹新,那是一个骄傲而不张扬,待后辈很耐心很亲切的女子,他至今还记得姑姑身上爽人的清香,甚至他择偶的标准也是以她为原型。 可恨,红颜薄命,那个女子已经不在了,凶手正是封莫修。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封莫修,封莫修是个不能以常理度之的怪物,就算两人的修为调个个儿,他也没信心言胜。 但封莫修有儿子,他打不过老的可以照小的下手。 按理说报仇最好的对象无疑是世子封知平,无奈封知平修为只是灵识,两人无法同台对垒,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定在封知佑身上。 其实打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封知佑。 封知佑是封家最出色的后辈,实力强横,素有“新生代第一人”之赞誉,年仅二十七岁就修至神藏期,险些追平乃父,比他足足提早了三年,作为沈家后辈第一人,他肯定是不服的。 在擂台上,当着天元各方人士的面杀掉封知佑,既能报仇,又能证明自己才是最强的,狠打天元和封莫修的脸,一举多得。 而且这个封知佑如此傲慢,刚才竟然无视他的目光,他沈阔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他很想看看这个臭屁的小子被自己踩着脸定在地上动弹不得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沈阔越想越兴奋,不等开始的锣声敲响,便猛地放开压制尽情释放出自己的气息。 瞬间,满场俱静! 第555章 第一人(下) 谁会赢? 所有人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无知者自然叫嚣着“封二郎天下第一”,但这一刻,在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威压下,他们全都闭上了嘴,缩回座位瑟瑟发抖。 不仅他们,在场的练家子也一样,感受到那股压制性的气息威压,后天境无不脸色煞白汗如雨下,先天境要好得多,但也表情凝重,如视洪荒猛兽。 詹千舞缓缓松开手,将“红燧”重新靠回椅背。 方才那一刻,她受气机交感所迫,本能的抓过红燧提起内力准备反抗,结果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的反击扑了个空,此刻看似平静无事,实则胸口烦闷,隐隐作呕。 深吸一口气,压下憋闷感,詹千舞凝目盯着沈阔,目光凝重而幽冷。 她是个骄傲的人,比男儿更骄傲,她有足够的自信面对任何对手,哪怕对方比自己强,可沈阔展现出来的力量深深震撼了她一把,竟让她生出一丝恐惧感。 要知道刚才那一下不是正面对抗,那只是透过防护屏障溢出来的一点余威,倘若置身其中站在他面前... 明眸转向封知佑,詹千舞无法想象他面对的压力。 一缕威压让所有人闭了嘴,也让每个人都泛起嘀咕。 诚然,封知佑很强,强到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封家二郎是个妖怪,可他的强大都来源于传言,传言终究只是传言,没谁亲眼见过,所以封知佑到底有多强,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的那么强都是个谜团。 这就好比封家三郎封知平,打从封知平生下来开始各种各样的传言就没断过,每个天元人都知道他有多不堪多顽劣,可这次亲眼见着了,众人才发现此子绝非传言中的那么窝囊,相反还颇有他老子封莫修的风采。 所以包括那些死鸭子嘴硬的,在被沈阔震慑过之后,谁也不敢肯定封知佑一定能赢。 “你觉着呢?”游万里问道,表情玩味。 “回陛下,也就那样吧。”封莫修答道,兴趣缺缺。 虽然皇帝很体贴的赐了把椅子给他和孔由坐,可跟这儿陪了一天一夜,老婆不在身边又没别的事做,天生好动的他早就不耐烦了。 “这叫什么答案,敷衍朕是不是?”游万里扭头笑骂,“那可是你儿子,你就一点不担心?” 封莫修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坐直身子,问道:“陛下,能换臣上去吗?” 游万里一怔:“什么?” “换我上去。”封莫修指指擂台,“臣保证,臣上去能打趴下所有人,他们一起上都行!您看您能准了吗?” 游万里气笑,同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狠狠刺了一眼:“你就跟朕贫吧!” 封莫修憨笑着欠了欠身,靠回椅背眯着眼继续打盹,一副雷打不动的懒散摸样。 孔由见状,扯了个悚人的微笑道:“陛下,这个问题侯爷确实不方便答。您想,他若说二郎胜,您会觉着他偏袒自己的孩子不够客观公正,若说沈阔胜,又怕您说灭自家士气长他人威风,所以您问的属实有些为难侯爷了。” 游万里笑骂:“你啊,就给他圆场吧,合起伙来敷衍朕。” 孔由颔首:“臣不敢,臣是想说陛下的问题侯爷答不了,臣可以回答。臣觉得封知佑和沈阔都很优秀,但相比起来,二郎的胜算更大一点。” “哦?此话怎讲?”游万里来了兴趣。 孔由扫了眼封莫修,微笑道:“两点,一是侯爷的态度,您看他气定神闲的,分明是看好二郎,有把握,否则以他的脾气怎能如此淡定?” 封莫修睁开眼,狠狠一白:“滚蛋,老子就是没兴趣!两个小崽子掐架有什么好看的,谁输谁赢都一样,都不够老子一把捏的!” “你闭嘴!”游万里横了封莫修一眼,回过头笑道,“此言有理,你接着说。” 孔由微笑:“其二嘛便是二郎的态度。刚才的气机您感受到了,可知沈阔功力之深,可您看二郎,他淡定自若不见半点慌色,分明心里有底,所以臣以为他的胜算更大,单这份沉稳和自信就足以让臣在他身上加码。” 封莫修嗤笑:“孔瞎子,你可真能扯,你怎知那小子不是吓傻了?你别忘了,臭小子神藏才一年,境界近期才稳固,沈家的小混球神藏可好些年了,看刚才那一下,不到后期也差之不远,加上沈家的绝技,寻常的神藏期大成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功力上的差距这么大,你还敢说我家小子胜算大?得,想捧老子臭脚是吧,不用这么麻烦,我帮你就是了。回头我就送几双旧鞋到你府上,让你捧个够!” 孔由面带微笑,毫不着恼,游万里听不下去了,指着封莫修笑骂道:“你这张臭嘴,多少年了怎就不知改改,人家夸你孩子你还不乐意,天下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封莫修拱拱手:“陛下,臣是实话实说,难不成您也觉着我家二小子能逆天?” “这个...”天平 游万里踌躇。 诚然,孔由分析得有道理,但封莫修说的才是实情。 先天高手相争,一看修为,二看兵刃,到了封知佑和沈阔这个境界,后者的重要性超过前者。 二者之外,武技、心态、智慧、阅历、环境等差异也是影响胜负的因素,但没有修为和兵刃那么关键。 如果封知佑和沈阔功力相当,以二人的家世手中的兵刃肯定相差不大,这时用后几种要素来估测胜算是可以的,可二者的功力是有明显差距的,封知佑再天才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内就追平沈阔的修为,所以后几种因素无法成为估测的参考。 这就好比丈二高的壮汉与骨架子上三两肉都没有的瘦鸡对垒,一力降十会,力量上的巨大差距是很难弥补的,除非壮汉找死,否则瘦子基本没有赢的可能。 孔由闻言,笑着指指自己的瞎眼:“侯爷,我只瞎了这只眼,另一只可没瞎。令郎何样的实力我知道的不比您少,您当年能做到的事,我相信他也能做到。” 封莫修腾的坐直了身子,眼瞪得铜铃似的:“你又往我家里塞人了?” 孔由咳了声,略略低头,微笑道:“塞了几个,但都是按规矩来的,不会做不该做的事,这点您放心。” 封莫修飞快的扫了眼含笑不语的游万里,闷喘几下,咬牙道:“你确定?” “我保证。”孔由举起一只手,“比如其他人我会事无巨细一一监察,您府里我只是监外事,内宅我不会碰,也进不去,所以像您一个月在住屋睡了三十三回这种事我都是不知道的。” 封莫修登时怒了,差点跳起来:“好你个孔瞎子,我干你祖宗!你他娘的都知道老子在五丁堂住了多少回你还敢说不知道内宅的事儿?!” “等等!”游万里抬手打住,满脸不解,“一个月最多也就三十一天,他怎会过三十三夜?” 孔由垂首:“回陛下,有两晚侯爷不知何故出来了,在外面溜达了几圈,后半夜又回去了,所以算两回。” 游万里恍然,看着封莫修表情戏谑:“怎么回事,是不是被夫人给赶出来了?” 封莫修无语,拉着个脸道:“陛下,注意身份,嚼人舌头可不是君子所为。” 游万里微笑摆手:“无妨无妨,这里没别人,就咱们三个,只要你们俩不说,谁知道朕做了什么?快点说说,是不是惹火了夫人被踢下床了?是汉子就别瞒着,说出来让朕乐呵乐呵。” 封莫修哭笑不得:“陛下,您这么闲吗?臣一直以为您日理万机呢。” “万机要理,爱卿也要‘关心’,而且朕确实需要调剂调剂,朕的生活跟你们比,委实无聊得紧。”说着,游万里露出一丝寂寥,看上去很是疲惫。 能得帝君袒露心声,无疑是臣子的福气,可封莫修并不这么觉得,这种情况他早习以为常,他只有老友与老友之间的关心与怜惜。 游万里只失态了一瞬,随后便恢复原状,调侃道:“你什么眼神,朕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别说这些,快点说说,是不是跟夫人感情出了问题?” 封莫修面无表情:“陛下,您就这么盼着我离婚吗?臣‘辛劳’半宿有些累,出去透口气不行吗?” “这把年纪了你‘身子骨’还这么好?”游万里顺口戏谑,说完发觉言辞不当很是失态,咳了两声轻轻扫了眼孔由,回过头郑重道,“你夫人聪明温婉、贤良淑德,是难得的佳妇,当初为了她你闹得满城风雨,连朕也为你背了不少骂名,到现在盛老还时常进宫说教我一通,你可千万别负了她,否则朕第一个不饶你!” “这个自然!臣既娶了她,自不会负她,您放心!都是这个瞎子乱嚼舌头,吃饱了撑的在我屋里撒沙子,陛下您可得为我做主!” 封莫修低头拱手,孔由笑而不语,随之垂首。 游万里默然片刻,微笑道:“监察百官乃天听监之责,这是先祖定下的,没有人能例外。朕虽然信你,但也不能为你破例,否则难以服众。例不能破,但不是不可以通融,这样吧,咱们就以此战为约,如果你家二郎赢了,朕许多减去一半的人手,并让孔由将名单交给你,你不可以动他们,也不可以将名单泄露,朕给你名单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底。若你家二郎输了,朕不会增加人手,但你必须挑两人到你身边,你看如何?” 封莫修苦笑:“陛下,何必这么麻烦,您直接挑两个人给我就是,我还能不接吗?只要人手得力,别存心捣乱挑拨咱们君臣之间的关系,您塞多少过来我都接!不瞒您说,大战在即,正值用人之际,我手下正缺人呢,您赐我帮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可能拒绝!” 游万里大笑,摇摇头点着封莫修道:“你啊你,死的都能让你说活,你缺人朕就不缺,孔卿就不缺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以你家二郎的胜负为准,朕决不食言!” “好吧,您开心就好,臣没意见。” 封莫修说完靠回椅背,收回视线的时候与另一侧的孔由飞快的交会了一眼,眼底藏笑,心照不宣。 这是他俩一贯以来的默契,各司其事难免冲突,索性找机会把事挑明,君臣尽欢,谁也不伤和气。 擂台上,封知佑还不知道自己身上落了多大的压力,刚才的威压威慑他表面古井不波实则心中波涛汹涌,不比詹千舞好受,对方压倒性的力量让他无法自已的心生惊惧,同时也兴奋起来。 压倒性的对手他见过太多了,从小到大,他的陪练不是封莫修就是陈定、生母那等高手,可以说他完全是在重压下一点点成长起来的,沈阔虽然强大,但比之他的“陪练”们相差甚远,远不够让他退却。 懒散的眼神认真起来,封知佑一手提着剑,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剑柄上,似握非握,微微一笑。 “来。” 第556章 差距 终于摆正态度了! 沈阔微感满意,大方的摆了下手:“你先请,我让你三招!” “不用。”封知佑微微弓背,作势欲冲,“快来,别磨蹭。” 沈阔怒,冷面点头,缓缓拔出长刀。 “来了,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言罢,踏步,人出,快如闪电。 场外的人只觉眼一花,下一刻就听到一声金铁交鸣,唯高手才能辨出这一声鸣音实则是十数记高频交击汇集在一起,纷纷色变。 这么快! 是很快,快到看不见刀,只能看到一团银光,可封知佑也不慢。 只见他脚跟不移,身子如狂风卷叶摇摆不定,晖歌剑不见本貌只见重影,好似无章实则有条不紊的拆解着每一记刀招。 须臾,人分,两人各自退开相隔两丈左右默默调息。 “还不错。”沈阔说道,心里对封知佑的评定又提了一层。 “你也还行。”封知佑嘴上不饶,心里凝重得很。 米吃得多确实有好处,功力上的差距,硬碰硬,他很吃亏。 “再来!” 沈阔呼吸一顿,长刀隔空挥砍,银亮的刀罡脱刀而出汇成一簇,驰至半途化为雪白的猛虎凌空扑来。 封知佑回剑在身前画了个满圆反手横握,另一只手掐着剑诀在手背上一推,一面剑芒组成的盾牌凭空幻现,牢牢的护住整个前身 白虎扑在盾牌上疯狂撕咬,片刻后双双炸散。 余波横扫,封知佑后撤卸力,刚站定就觉脚下有异,想都不想全力起跃,下一刻,他立足的地方便被犬牙交错的刀罡覆满,稍晚一步两腿肯定重伤。 升势耗尽,人回落,封知佑挥剑下扫斩散刀罡,落地后脚下一软下陷了三寸,这才发现擂台专门炼化过的坚硬地面被方才那招粉碎了的一层。 好强! 封知佑内心惊赞,忽然发现沈阔没了踪影,直觉隐约感到脑后有变,当即循着本能矮身侧翻,刚离开原位,一道如有实质的刀罡便横贯而过。 两招未中,沈阔暗暗点头,盛名之下无虚士,封家二郎果然有些道行。 正准备再出招,他突然发现视野没了封知佑的踪影,只余一点寒芒直扑面门。 好快! 沈阔身子一晃躲开来剑,未等落定,余光又见寒芒追至,速度竟比方才又快了几分。 这是...? 心感异样,沈阔再躲,这回人在半途便被寒芒再次追上,他只能出刀挡格。 叮~ 一声脆响,寒芒偏转,就在他以为暂得喘息时,却见明明已经失衡的封知佑扭了下身子竟又折转回来,而且他的脚始终未落地,按理说根本无处借力才对。 “这是那小子用过的招数,封家的独门剑法!” 沈阔终于确定,这正是封知平之前用过的“闪字诀”,同样一招在封知佑手中更是神乎其神,竟能在无实处借力,且速度比封知平更惊人。 这一招躲不过,也来不及回刀,眼见沈阔便要重蹈胡人广的覆辙,却见他在间不容发之际一歪头,寒芒擦着耳朵一贯而过,仅带走了几根发丝。 他不是胡人广,胡人广躲不过的招式他能躲,并且还能反击! 趁着封知佑一剑用老二剑未出之际,他手一番刀刃朝上拦腰上扫。 封知佑反应极快,艺高人胆大的他直接平掌在刀身侧面用力一拍,借着一阻的力道翻了个跟斗躲了过去,长刀削掉外袍下摆贴着他的裤腿扫过,只留下断口平直的布片。 好小子! 沈阔暗赞,便要拉开距离稍作回息,怎料封知佑卷身落地后片刻不停的又弹了回来,寒芒乱颤,覆盖胸腹。 这一剑没法躲,也很难招架,换作他人不正中也得挂点彩,可他是沈阔,沈家这一代最优秀的儿郎,同辈第一人! 只见他原地转身正对,人不移,刀不提,空着的手并作掌刀在身前一立,层层刀罡拔地而起形如坚壁挡在身前,封知佑的剑破至半途力竭,被迫收剑后撤。 沈阔得势不饶人,气运丹田掌刀劈落,一排刀罡瞬间窜起直追封知佑,任封知佑如何躲闪都始终黏在身后,左折右转一直逼至三丈外才停下,重新没回地面。 “为何不追?”封知佑拧眉,他明显感觉到沈阔留有余力。 “太没意思了。”沈阔活动着肩膀,“打个招呼而已,没必要那么认真。好了,热身结束了,拿出你最强的力量让我看看,我要从正面击败你,一雪我沈家之耻!” 封知佑抿了抿嘴,没有多言。 沈家有什么耻辱他不清楚,也没兴趣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受了莫大的耻辱。 想看我最强的力量? 可以! 封家向来牙呲必报以牙还牙,希望你不要为你的自大而后悔! 晖歌剑回鞘,手轻轻握在剑柄上,双脚不丁不八腰背笔挺,封知佑轻提一口气,双目精光一闪。看好书 【风雷剑】一式——晦。 人未动,剑未启,封知佑的周围却突然暗了下来,就像风雨来临的前奏,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知名的力量吞噬了光明,先阴暗了封知佑,而后飞快的向前扩散。 沈阔瞳孔微缩,他看到了那神秘力量的真相,那时剑气,如雾气般微小细密的剑气,每一滴都有穿金洞石的力量,折射着光线,碾磨着沿途的一切,甚至是空气。 凌乱的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他在风中嗅到了浓重的杀机,毫不怀疑这阵阴霾能造就多少白骨,但,这还不够。 长刀横摆于身前,左手在刀身上一摸,仿佛抓到了什么东西朝外一掷。 “散!” 强风随着他的手狂涌而出,速度更快,声势更猛。 两股力量眨眼交汇,双双停住扩张的脚步,刀风与剑气剧烈摩擦发出刺耳而连绵的巨响,就像两头恐怖的洪荒猛兽狭路相逢,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观众们纷纷堵住耳朵,却仍阻止不了噪声的侵入。 噪音吵得他们头疼,震得他们心慌,他们本能的想跑,尽快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可眼睛却舍不得离开一瞬,紧咬着牙拼命看着难得一见的奇景。 其实他们什么也不看到,两股力量碰撞出的滚滚余波淹没了两人的身影充斥了整个擂台,看不见的防护屏障涟漪不断被逼的现出了形迹,唯有少数高手才能透过重重雾霭结合气机感应,“目睹”里面的现状。 就在一些人受不了准备暂时退场时,一声尖啸震散了他们的念头。 【风雷剑】二——啸,封知平用过,但远不如封知佑劲猛,差距之大使得很多人压根儿没看出这是同一招!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封知佑跳过了蓄势的阶段,没有短暂而渐强的鸣音,出手便是雷声滚滚,而他能跳过蓄势阶段全因第一式“晦”助益,形如雾霾的剑气无需剑与剑鞘碰撞便能自行发声,并且还能加速和放大剑鸣声,使其“一鸣惊人”。 事实上,这才是【风雷剑】的正确用法,封知平因为种种缘故放弃了起手式直接启用第二式,这才使得结果相差甚远。 剑吟如雷鸣,震荡着耳膜,也震荡着剑气。 只见肆意卷动的雾霭突然有了指挥,汇成一道道气流奔涌向同一个方向,正是沈阔所在。 “有意思。”沈阔临危不乱,嘴角含笑,“虽然不是封家剑,但也蛮好玩的。” 言罢,用力起跃,人跃向半空竟没有回落的意思,反而越来越高。 “飞了,飞了!我看见了,他飞了!!” “废话,我们又不瞎,谁没看见似的!坐下,你挡着我了!” 观众席有人惊呼,神仙擂开赛以来他们见了不止一次神藏期的御空术,但这不妨碍他们惊奇,对他们来说一个大活人能飞上天飘来飘去,无论看多少次都那么的神奇,那么的让人向往。 沈阔没兴趣理会这帮俗人,半空中他踩着刀飞了一会儿,见气浪越来越快甩不脱,遂抓起刀扎向自己。 “卧槽,他疯了?” “自杀啊这是?!” 人群惊呼,擂台赛玩虫的遛鸟的都见过,还从来没见人自残的。 这家伙想干嘛? 一些胆小的立刻捂住了眼,稍稍叉开指缝偷瞧,紧跟着他们就惊呆了,只见沈阔的刀扎在身上没见血,像融化了似的整个没入体内。 “我知道了,神藏,神藏!神藏期的神仙可以把家伙收在身体里,我去,原来传说是真的!” 有人叫破了真相,引来了许多无知者崇拜的目光。 武者们没兴趣嘲弄他们,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沈阔,盯着宝刀消失的位置,眼神凝重至极。 众所周知,神藏期能纳宝兵刃于体内,但也分层次。 撇开个别天生的和修练特殊功法的怪胎,就正常的神藏期先天来说,能将宝兵刃收入体内至少也得神藏中期才能做到,而且只是一部分,整个收入体内基本可以确认是神藏后期。 观沈阔的状态,他可能不止神藏后期那么简单,有可能已经开始性命交修炼化本命神兵了,这样的话他就是神藏期圆满开始冲击具形期了,也就是俗称的“半步具形”。 无论神藏后期还是神藏期圆满,对封知佑来说都是噩耗。 先天境每个境界之前的差距都是天堑,同境界之间高阶与低阶之间的差距也如鸿沟,期间的差距不止源于修为,还源于对天地之力的理解运用和对宝兵刃的掌控力,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封知佑无论从哪方面算都毫无胜算。 “有点门道。”封莫修暗暗点头,又重重啐了一口,“呸,好一个太始沈家,真是死不要脸!” 孔由没表态,但眼神明显深有同感。 天听监对太始各强族均有调查,此前沈阔的资料一直都是神藏初期,他亲自研究分析后照惯例提高了一级列为神藏中期对待,谁知还是估浅了! 早知如此,那日出云阁觐见,他打死也不会同意将沈阔安排得离皇帝那么近,虽然在场的高手不少,可万一这家伙心存歹念突然暴起来个亡命一击,难说会不会有差池。 此外,沈家派这么个猛人来,显然算准了会有大比择婿这档子事儿,如今回想,太始特使其实从一开始就在诱导游万里做这个决定,沈阔就是那定音的锤! 好一个沈阔,好一个太始! 晁贺明“姗姗来迟”,得知联姻与否以天元大比做定论,不甘而无奈的认下,如今想来全是惺惺作态,全是早有预谋,他们打从一开始揣的就是这个主意,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麻痹天元让天元按着他们的设计走! 万幸出了个封知平,万幸公主喜欢,万幸他很可能是传说里的‘天人’,还是红得发紫的赤剑侯封莫修唯一的嫡子,深得宠爱,否则,太始人的计谋很可能就成了! 好深的算计,好远的筹谋,到底是谁想的这个计策? 孔由不由的看向场外的诸葛权,眼底杀机隐隐。 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此人! 国战在即,是不是可以劝劝陛下,直接将此人“留下”呢? 第557章 如你所愿 诸葛权敏锐的察觉到孔由不善的目光,没有回应,佯装一无所觉,学着普通观众的样子给沈阔加油打气,弯起的笑眼里藏着一抹嘲谑。 知道又如何? 后知后觉,木已成舟,想改来不及了,为了国体君威,天元人不可能不认账。 迄今为止,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唯一的变数只有封家三郎。 诸葛权有意无意的扫了眼上空,看着仍在昏迷被陆中鸣背着逃遁的封知平,心中泛起一丝无奈。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他机关算尽,怎么也没想到会冒出这么个人来。 一个人尽皆知的废物,摇身一变成了璀璨夺目的少年天才;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亲眼见到才发现竟连自己都瞧不透。 是自己失误,还是天元人瞒得太紧? 诸葛权不知道。 他至今都想不通封莫修干嘛要将这么出色的儿子自贱成那般样子,难道在提防谁? 提防谁呢? 天元皇帝,还是太始这边? 都没理由啊! 最意外的是封知平竟与玥凰公主早早相识,而且看样子还两情相悦,这点已经超出情报和筹算的范畴了,因为天元帝是临时起意将和亲的人选改为了最小的公主玥凰,而据此之前的情报来看,玥凰是个足不出户的病秧子,谁会想到她会出宫,还离了京,又机缘巧合的认识了封知平,还好死不死的看对了眼? 老天爷,别说他诸葛权,就算神仙来了也一样,谁也料不到这么多枝节。 好在还有补救的机会。 诸葛权叫了两声好,有意无意的扫了詹千舞一眼。 詹千舞,詹王嫡女,巾帼不让须眉,堪称女杰,此女就好比已故的沈家明珠沈飞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耀眼得让多少好男儿望而却步,却逃不过天意弄人,竟与封知平产生了交集,而且关系很是不清不楚。 详细的情况打探不到,但从两人的反应来看也不难猜出,说真的,以诸葛权的骄傲和自持都多少有些嫉妒,背地里没少感叹封知平好命,同时,他也很是窃喜。 封知平自身的潜力和家世,二女娶哪一个都算门当户对,可谓天作之合,然两个都想要,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天元皇帝不可能同意,就算他同意,底下的臣子们也会阻止。 天元不是太始,天元朝廷文风极盛,文官武官地位平等,和平时期文官集团还要略压武官们一线,皇帝要敢同意,那些个铁嘴非一人一口唾沫喷死他不可。 即便天元皇帝冒众怒点了头,玥凰和詹千舞本人也不会同意,这点那天在出云阁时他就看出来了。 玥凰为什么百般刁难封知平,詹千舞又为什么主动请辞? 事情明摆着,一山不容二虎,俩都不是能容人的人! 这完全可以理解,两个都是豪门贵女千金之尊,谁也不比谁差,谁会甘于人下? 除非两个一起娶,都是妻,而这恰恰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撇开身份,单就平妻这件事,按天元礼法妻只能有一个,除非犯了大错或者病、残、死无法衍嗣的才能再娶平妻,否则就是违律,是要吃罪的,普通百姓尚且如此,何况赤剑侯世子? 真要干了,难堵天元百姓的悠悠之口啊! 所以这事儿铁定没戏。 诸葛权这段日子一直在反复思量这件事,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封知平和玥凰应该尚止于礼,跟詹千舞嘛,呵呵,八成有了实! 这就给了他机会。 只要找到证据把这件事挑破,那封知平和玥凰的事儿就铁定黄了,退一步讲,就算找不到证据,只要能激起詹千舞的好胜心去抢人,那他跟玥凰也一样没戏。 到时,抓着皇帝的话柄,以天元大比论定驸马,神藏战由沈阔拿下,灵识战晁贺明自己搞定,后天境各级不用考虑,皇帝选谁也不会选个连决赛都进不了的贵族小子,再请皇帝给个机会让晁贺明好好跟玥凰聊几次感情,凭晁贺明的手腕,区区一个连封知平那种浪荡子都能看上的黄毛丫头不可能搞不定。 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不成也没关系,太始和亲不成,你空玄也别想成,咱们两家都空手而归,我们还能顺带撒把沙子离间皇帝、封莫修、詹王三人之间的关系,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创造可利用的空隙,怎么算都是太始得利。 想到这里,诸葛权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看向封知佑的眼神也多了几丝怜悯。 封知佑啊封知佑,你确实很优秀,优秀得连我都有些害怕,可惜你投胎错了人家,注定是个祭品。 父债子偿,你父亲造的孽就由你来还吧,沈家的火已经憋了三十多年了,要不是这样,这次本公子还真难请得动沈阔,今天这一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活着下台! 封知佑不知几家心思,就算知道也无暇分心。 在沈阔藏兵于体的那一刻他就惊了,双眼圆睁,尽是不敢相信。 以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武道资质最出众的人,只比父亲略差,余者无有能比。 而他与封莫修之间的差距并不仅在于天资,最大的原因在于父亲的偏心,如果父亲能把浪费在三弟身上的时间匀出来给他,他坚信自己一定能超越父亲成为天元皇朝历史上武道进境最快的人。 结果,詹千舞打破了他的幻想,那个丫头比他先一步晋入神藏,年纪则足足比他小了两岁有余,她才是最接近封莫修的人。 得知这件事,封知佑动摇过,但很快就恢复了自信。 詹千舞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幼得詹王倾力栽培,而他则有一个偏心的父亲,两人的差距正常,不值得在意。 何况修行速度快不代表实力强,他相信自己与詹千舞交手,胜的一定是自己。 他连詹千舞都不放在心上,更不要说敌国的沈阔了。 诚然,沈阔很强,号称沈家新生代第一人,可那又如何? 自己也是第一人,整个天元的新生代第一人! 自己的父亲当年大败太始四上族,一把剑杀得四族高手落花流水死伤惨重,自己是他的儿子,得封家剑法秘要真传,岂能逊色? 然而现在,看着藏兵于体的沈阔,他动摇了,再次动摇了。 沈阔比他大不了十岁,修成神藏的年纪比他晚,在神藏期浸淫的时间比他多不了几年,可这家伙违背常理,短短几年的时间就修到了神藏后期,这实在太恐怖了,封莫修都未必有他妖孽。 为什么?读书祠 服了灵丹妙药,还是天资使然? 封知佑不知道,他只知道两人的差距比他预想的极限还要大许多,大到自信如他都产生了动摇。 但是... “我是封知佑!” 封知佑双眼爆起精光,紧紧握住晖歌剑。 “我是父亲最出色的儿子,我一定会成为天元最强的武魂!没有人能比我强,没有人!哪怕父亲,也终将被我超越,何况你!” 晖歌剑轻摆身侧,滚雷中一道刺目的雷光乍现,驱散了雾霭,一飞冲天,直奔沈阔。 剑三——惊雷! 惊雷一闪,无有快之。 神藏期的“惊雷”非封知平那一剑所能比,所有人包括沈阔在内都只觉眼睛一辣,视野瞬间斥满刺目的白。 “死!” 封知佑断喝,剑笔直的刺向沈阔的咽喉。 沈阔双眼暂废,灵识犹在,危急关头双臂交叉挡在喉咙前,晖歌剑刺在手臂上竟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仿佛刺的不是肉而是精铁似的,没能洞穿,被狠狠震偏了开去。 “小子,你还嫩!” 沈阔冷嘲,挡在最前的右臂朝前探去抓向封知佑,手臂泛着金属的光泽,五指和掌缘突出一排排刀刃,寒气逼人。 封知佑这才明白晖歌剑因何受阻,藏兵于体,神藏期的手段远非灵识可比。 眼见五指寒锋迫近自己的咽喉,他临危不乱,上半身极力后仰的同时默运剑诀,四式出手。 “风掣!” 落空的剑还在偏转,飞散的剑气却汇成风刃折转了回来。 沈阔皱眉,被迫收手回防,双手作刀飞速劈砍,这些风刃是高度凝缩的剑气,挨实了他也吃不消。 封知佑趁机顺势回落,半空中定心凝气,灵识以宝兵刃为桥,共鸣天地之力。 游散在天地间的混沌灵气受到吸引快速汇聚,不仅场外的观众,半个京城的人都感觉胸口一闷,心里沉甸甸的,就像暴雨来临前,很是压抑。 擂台的防护法阵感应到危机,自行加强力量,防护屏障彻底显现了出来,像一层透明的膜围住擂台四周,只上方空着,不妨碍天地灵气的聚集。 说时迟,那时快,所以的一切都发生在喘息之间。 在封知佑落地时,晖歌剑已在天地灵气的灌注下变了模样,仿佛不是金属,而是一整根半透明的红色水晶雕琢而成。 封知佑仰头望着沈阔,抬剑朝天一指。 “雷厉!” 咔嚓~! 雷音震天,一道火红的雷霆凭空幻现,瞬间扑到沈阔身前。 动真格的了? 这才像点样子。 沈阔微笑,表情轻松,停下身虚立半空一动不动,任凭雷霆落在身上,霎时成了一个火人。 “赢了?” 观众席上尽是一脸的茫然,没人知道沈阔为何不躲。 难道是放水? 不会吧,太始人有这么好心,舍了自己的命成就封知佑的名? 就在众人疑惑时,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招式不错,力道也够足,可惜意境不对,你的火灵力太纯,跟雷道剑诀不符啊,强行模仿反弱了威力,实在有些愚蠢。” 话音中,火焰退去,沈阔露了出来,衣衫上布满焦色,人却毫发无损。 封知佑恍若未闻,剑诀一改六式跟进。 “风掣雷行!” 雷火再起,附以狂风,擂台的上空风雷交加宛如灭世,望一眼都让人恐惧到绝望。 “都说了意境不对,怎么不听劝呢。” 沈阔置身其中,一脸的轻松的应付着袭来的雷霆风刃,还有心调侃,见封知佑油盐不进还在准备后招,面露不耐。 “算了,听不进人话我也懒得多劝。看你是不准备施展你家的剑法了,既如此,那就结束吧。” 双手拍在一起紧紧|合十,沈阔面容肃起,好似双手间夹着什么东西似的,用力向下一扯。 随着他的动作,聚拢过来的灵气顿时分出一大半向他汇去,在他双手下落的过程中凝聚成一把金色透明的大刀,以劈开天地日月的气势落向封知佑。 观众席一片惊呼,很多人惊骇得跳起身来。 封知佑看着越来越近的天刀,不见惧色,反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讥笑。 “如你所愿!” 晖歌剑剑路陡转,朝着地面搅了两下挑向天空。 “地火焚天!” 第558章 胶着 地火焚天,封莫修广为人知的绝技之一,相传他在神藏期时曾以此招一剑荡敌数百,其中包括三个与他修为相当的神藏,堪称传奇。 没人知道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但“地火焚天”的恐怖是众所周知的,在场的高手之前有疑惑不解的,此时终于明白封知佑为何那般执拗。 他不是执拗,而是在布局,他没有赤霄剑那等神物,想要将“地火焚天”发挥到与父亲一样的威力,必须做许多准备。 这个准备,便是漫天的雷火与强风。 沈阔方才还嘲笑封知佑愚蠢,此时遭了报应。 雷非雷,火拟而成,风助火势,在封知佑变招后迅速与“地火”连成一片,他置身其中,如同身处熔炉。 烈焰融化了地面,炙热了空气,驳杂的天地灵气在沸腾中迅速向火行转化,无法转化的异属性灵气不断被排挤出这方天地,令他很难调运到所需要的灵气。 这就是神藏级的碰撞,个人修为只是关键之一,最重要的还是宝兵刃和所能借调到的天地灵气,一旦陷入对方的域场,想挣脱十分困难。 不过,他终究不是徒有虚名的庸手,沈家第一人的名头可不是靠别人吹捧出来的。 他停止挣扎,默运元力散布体表对抗火浪,微微低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封知佑,舔了舔嘴唇,兴奋的勾起嘴角。 “地火焚天吗?” 这招他很熟悉,三十年前的那场大战沈家的人马没少在这一招下折损,从小到大家里的长辈时不时的就给他讲述刨析一番,是以虽第一次亲眼目睹,他却并不陌生。 “地火焚天果然厉害,只不知你这一剑有你父亲的几分真味。看来我的准备并不多余,地火焚天?呵呵,我今日破定了!” 心念一动,宝刀顺着手掌没入体内,而后手一翻,掌心多了把翠玉镶金壶,默运法诀端着壶轻轻晃了晃,壶口顿时白烟袅袅散出寒气,周围的炙热瞬间消退了不少。 沈阔笑意更浓,继续催动,壶口的白烟越来越浓,片刻后他突然抬手揭开壶盖,霎时,浓重的水雾遮住了他的身影,紧跟着“砰”的一声巨响,浓雾炸散开来。 “那是什么东西?” 封知佑一惊。 壶里冒出的雾气可不是普通的水雾,那是浓郁至极的水灵气,与周围的火灵气天生相克,他没想到对方除了那柄宝刀外竟还炼化了这等宝物。 难道这才是他的本命神兵? 不对,那柄刀才是! 封知佑眯眼看着不断扩张的雾区。 水灵气不可怕,棘手的是它的变种冰灵气。 水火相克不假,但事实上,水灵气和火灵气在一些情况下是可以共存的,比如最常见的蒸汽,那便是水火交汇的产物。 所以纯粹的水灵气还不足以压制他的火域,只有水灵气的变种冰灵气才行。 冰灵气与火灵气完全相冲,一旦相遇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绝没有共存的可能! 而那把酒壶里最先释放出的确实是水灵气,他的灵识绝不会感应错,之所以出现冰灵气全因沈阔使然,确切的说是他那柄刀使然! 果然! 浓雾翻涌出现一丝空隙,露出里面的沈阔,他的手中果然提着那把刀,玉壶则消失不见,想来又收回了体内。 这就对了! 除了极少数天赋异禀的人和修炼了特殊功法的人,没有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先天炼化多件宝兵刃时会选择灵性相冲的宝物,正常情况下都是先确定本命神兵,然后以本命神兵为主,挑选灵性相生的和无冲突的炼化,这样才能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助益。 据他观察,沈阔的刀定有金、水两种灵性,同时还疑似有少见的风灵性存在,否则刚才他应付剑风不会那么轻松。 那把玉壶蕴藏着精纯的水灵气,无论对金、水还是风都有不小的助益,换做自己也不会选择灵性单一功用也不如刀广泛直接的玉壶作为本命神兵,沈阔的本命身边定是那把刀无疑!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沈阔双手握刀高举过顶,雾区顿时停止扩张开始结晶,一枚枚冰凌悬在半空飞速旋转,尖锐的锥尾齐齐冲向封知佑。 沈阔轻吸一口气,篾然一笑:“别死太快啊。” 长刀划落,吹响了进攻号角,冰晶凝成的刀罡由刀身一路蔓延向封知佑,同时,密密麻麻的冰凌也开始下落,势如星坠。勾股书库 封知佑表演严肃,回剑环扫身体一周,元力顺着晖歌剑融合空气中的火灵气构成一层火红色的罩子,碗一样扣在了他的头顶。 下一刻,坠冰来临,冰刀带着一路令人牙酸的结晶声撞在火罩上发出爆响,冰凌稍慢一步,四面八法雨打而来嗤嗤作响。 水汽蒸腾,瞬间淹没了封知佑并疾速向外扩散,不多会儿,整个擂台都被浓雾塞满,看不见任何东西,被防护法阵阻拦不得存进的水汽只能朝唯一的缺口扩散,一时间桶状的防护屏障变成了烟囱,大股大股的白烟涌向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成一朵云彩。 “下雨了?” 观众席有人傻傻的看着天空,摸了摸脸上的水迹,狠狠打了个寒颤。 神仙,绝对的神仙!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是神仙是什么? 这就是先天,这就是神仙擂! 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身法算什么,哪有这种纯粹的力量碰撞来得精彩? 外行人惊叹着,敬畏着,他们看到了想看的热闹,大饱眼福,而内行人则在看门道,视线从未转向天空的云朵,始终定在浓雾之中。 “有些棘手啊。”孔由说道,两手平放在膝头右手轻轻捻动着手指,心里草拟的死亡名单上又多了一人。 半晌,没听到回答,游万里收回视线看向身边,见封莫修还闭着眼老神在在的,眉头微皱。 “封莫修,你真就一点都不担心?” 封莫修睁开眼,纳闷道:“担心什么?” “你说呢?”游万里刺了一眼。 封莫修讪笑,顿了顿微笑道:“陛下,臣觉着没什么可担心的。修为摆在那儿,差距很明显,赢了是奇迹,输了很正常。臣以为输了才是好事,人嘛,总要受些挫折才会进步,这小子心气儿太高太自负,有人替臣压压他也好。” “你听听,这叫人话?”游万里朝孔由没好气的指了指封莫修,回过头道,“现在不是输赢的问题,朕不介意他输,朕是怕他丢了性命!” 封莫修讶然:“陛下,臣都不怕,您怕什么?” “你!”游万里气结,愠道,“朕知你不喜这个孩子,但他是个好孩子,是国之栋梁,你不为亲情,为着朕为着朝廷也该关心一下吧?莫说旁人,朕都认为你实在太偏心了。” 封莫修坐直,正色道:“陛下,臣什么时候不喜佑儿了?佑儿是臣亲生的骨肉,在臣心里与礼儿平儿一般,没有分别,之所以区别对待,实是因材施教。礼儿聪慧沉稳,凡事不用臣多说,他自会妥当;佑儿耿直易躁,臣若不压着他些,他非得飞上天去不可;平儿的情况您知道,自小体弱,遭尽冷眼,臣若不惯着点溺着点,这孩子非废了不可,您不会想未来的赤剑侯是个自卑怯懦的软蛋,或者性格偏激的狂徒吧?” 游万里怔了怔,暗暗点头,面上则没好气的哼了声:“你养的好,你家三郎是不怯懦,他可是连朕都敢顶撞!性格偏不偏激朕不知道,朕只知道他绝对是个狂徒,无法无天的狂徒!” 封莫修差点笑出声,赶忙摆出一脸愁闷,半惭愧半委屈的道:“唉,这不都是为情所困嘛!” 游万里险些骂娘,狠狠瞪了封莫修一眼,冷着脸转回头。 他背后,孔由偷偷给封莫修递了个眼神,表情古怪的用口型说道:“你真敢说。” 封莫修看到了,得意的挤了下眼,而后回过头闭上眼继续养神。 三人说话的功夫,擂台上乱成一团,封知佑在扛过冰雨袭击后第一时间离开原位漫无轨迹的疯狂游走,沈阔灵识几次锁定不成,反被反击了几招险些受伤,遂改变了战术,与封知佑在无法视物的浓雾中捉起了迷藏。 白茫茫的浓雾中不断传来巨响,有兵刃交击声,有爆炸声,有牙酸的结晶声和水泼在火上的迟迟声,唯独没有人声,一丝都没有。 普通观众们茫然不解,怎么打着打着都成了哑巴了? 行家们明白怎么回事,或探出灵识感应着气机,或聚精会神聆听着声响,不肯错过任何一丝痕迹。 这种特殊情况下的交手很难见到,要知道两人不但不吭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灵识也压制到最低谨防被对手察觉,每一次碰撞都是分析种种迹象后预测的结果,十次有七八次中,准确度高得惊人! 更惊人的是封知佑的战术战法,他的对手占着修为的便宜,出手重,还能御空,情况对他极其不利,在这种局面下他还能找到机会反击,实在叫人佩服。 他的剑法学不了,战术和思维模式是可以学的,江湖从来不是个平等的地方,行走江湖总会碰到许多极端不利的状况,现在学到的东西将来很可能成为救命的稻草,谁肯错过? 在封知佑和沈阔胶着的时候,白玉塔内,陆中鸣终于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洞穴,先把封知平塞进狭小的洞口几脚踹进去,再把兵器一件件丢进去,最后回过头仔细的打扫干净痕迹,这才一头挤了进去,一屁股靠坐在洞口内测的斜坡上,大口喘气。 “累死我了,真是累死我了!想当年刚开始学艺的时候拉马跑山熬筋骨都没这么累过!封知平啊封知平,我这么辛苦,你可得对得起我!你要敢不帮我杀一头狡妖,我跟你没完!” “喂,听到了没有?还睡着呢?装的吧?喂,喂!!” 第559章 有原则的人 唤了半天,踹了好几脚,封知平始终没有反应。 “不会死了吧?” 陆中鸣凑跟前探探鼻息,平顺绵长,再号号脉,平稳有力,不放心,又把脑袋搬到洞口凑着光看看脸色,白里透红粉扑扑的哪有半点不健康的样子,填好洞口回到原位,晃亮火折子,凑着亮打量着封知平,他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致命的外伤,也没有走火入魔的症状,内力充沛周转顺畅,按理说人早该醒了,可为什么就是不醒呢? 要不是试过,他真的怀疑这小子是装的。 “难道真是走火入魔?”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一个可能。 走火入魔的常见症状是脉息紊乱精神癫狂,但也有少数情况是昏迷不醒的,内力会在昏迷中不断溃散直至气海消失丹田萎缩修为尽废。封知平只昏迷内力没有衰减的迹象,却也不能保证这不是走火入魔所致,兴许他的情况是个罕见的病症也未可知,毕竟自己不是学医的,只略懂些皮毛。 “真是走火入魔的话,那可就糟了。” 陆中鸣心情沉重。 对武者来说,走火入魔是最棘手的状况,药石难医,外人也很难插手,非有万全把握不可轻试,否则人救不成不说,还有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封知平若是岔了真气还好,他还能冒险试上一试,可封知平的状态明显是精神出了问题,很可能是心魔作祟,他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上,一个不小心把人弄死了可就糟了。 “哎,算了,等吧。云师兄刘师姐他们也不知道在哪儿,狡妖我一人打不过,跟别人联手又不放心,出去也是白搭。” 陆中鸣无奈的叹了口气,正要吹灭火折子,视线突然定在了封知平胸口。 没记错的话,那颗亮晶晶的玩意儿就放在那里。 拿,还是不拿? 陆中鸣纠结万分。 人是他救的,地方是他找的,一路辛辛苦苦连人带家伙的扛到这儿,他已经仁至义尽了,而且之前埋伏胡人广四人时他还耗费了大半提前准备好的底牌,那些符箓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是他花费了大量时间和心血一点点积攒起来的,付出了这么多,拿水晶来抵应该不过分吧? 理由很充分,可心里的那道坎始终过不去。 不问自取是为贼,他陆中鸣可以抢,可以骗,可是偷这种事,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尤其封知平不是外人,是点苍山外门横行一时的名人,无论封知平自己还是他父亲封莫修与点苍山的渊源,他都下不去这个手。 可是不拿的话,又实在不甘心,心里痒痒得很。 “唉,愁人呐!” 陆中鸣使劲挠了挠头,一咬牙伸手摸向封知平怀里。 “我不要你的,我就看看,长长眼!” 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陆中鸣摸到一个硬物,心中一喜往外一拿,谁知封知平竟坐了起来。 “妈呀,吓死我了!我只是看看,不是想偷,你...嗯?” 仔细一看,封知平还闭着眼,人也不是自己起来的而是他拽起来的。 他抓着的东西根本不是水晶,而是一枚品相上成的玉珠,珠子镶嵌在银托里,由一根红绳穿着,挂在封知平的脖子上。 “这应该是个防身的灵宝吧?”陆中鸣喃喃道,捏着珠子端详了片刻,不敢乱试探,小心的放回封知平胸前,继续摸索。 “嘿,来了!” 手再次拿出来,手里多了枚剔透的水晶,火折子的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五色光彩,不知是不是多想,五种颜色似乎恰好对应了常用来象征五行的颜色。 举着水晶对着火折子观察了半天,陆中鸣心痒难耐,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封知平,做贼心虚的背过身,缓缓吐出一律内力注入其中。 结果,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反应。 将昏黄的火光分解成五色光辉的水晶明明是灵物,对元力却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就是一块普通的凡品晶石,陆中鸣不甘心,不断的加大力度,直至全力倾吐,结果依然。 气喘吁吁的坐到地上,陆中鸣满心无奈。 他可以确定水晶绝对不是凡品,否则不可能承受他的全力灌注,可是跟其他人一样,他宝物在手却不知用法,只能望而兴叹,世上实在没有比这更无奈的事情了。 “是不是需要什么法诀呢?”陆中鸣小声嘀咕,“再不然,就是有个法阵存在,这东西是启动阵法的必须品,得先找到法阵才行。不,应该不是,幽怨和尚消失的时候没有任何异象,肯定不是法阵,而是另有用法。” “可用法是什么呢?唉,也没个提示,难道要去问翻山狡?我又听不懂它们说什么,唉,愁人!“ 突然,背后的呼吸声变深了许多,频率也开始加快。 陆中鸣一哆嗦,差点没把水晶扔了,赶忙转回身将水晶放回原位,又细心的抹平褶皱恢复原状,而后盘膝而坐,面带微笑看着封知平。 封知平的呼吸时缓时急,过了一会儿,眼皮飞快的颤动了几下,猛地睁开。 睁眼的同时,手也摸向身边去抓剑,结果摸了空,恍惚间余光扫见有个人坐在身边,他本能的翻身滚开,弹起身便要戒备,熟料“咚”的一声脑袋生疼,捂着脑袋又蹲了下来。 这一撞撞得他眼冒金星,也驱散了初醒的朦胧。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飞快的扫了下两侧,而后看向笑脸相迎的陆中鸣。 “这是哪儿?”封知平问道,手佯装拍土摸向胸口,“你救了我?”67 陆中鸣歪着身子托着腮看他表演,微笑道:“当然是我救了你,除了我还能是谁?” 摸到玉珠和水晶俱在,封知平松了口气,抱拳拱手:“多谢!” 陆中鸣含笑点头,问道:“你怎么样,没事了吧?东西没丢吧?” “我没问题,东西也都在。”封知平略显尴尬,再次拱手,“江湖水深,人心难测,先小人后君子,你别介意。” “理解。”陆中鸣很是通情达理,心里暗叫惭愧。 方才有那么几十个瞬间,他想做小人来着,若非水晶难以捉摸,他真不确定自己此刻会不会还在这里。 封知平不知这些,见陆中鸣君子,觉着自己也没必要做小人,遂掏出水晶大方的丢了过去。 “喏,就是这东西。我知道你想看,你就先看看吧,如果你能搞清楚用法,这枚我直接送你。” 陆中鸣讶然,接过石头没去看,不解道:“送我?这么大方?” 封知平洒然:“反正我不知道用法,你要能搞清楚你就先走,我再想办法弄一枚回来便是。一枚水晶换一条消息,不亏。” 陆中鸣心叫惭愧,假模假样的把玩了片刻,一脸无奈的丢了回去。 “我也没辙。”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否则拿到水晶的人早去二层了。 封知平接过水晶握在手中沉默不语,脑中不断回想幽怨临走前的那句话。 陆中鸣从他的表情猜到了一些,问道:“幽怨和尚应该已经去了下一层了吧?他离开前没告诉你这玩意儿怎么用?” 封知平抬眼,犹豫了片刻,轻声道:“他让我集中精神,呼唤它。” “呼唤?”陆中鸣皱眉:“怎么呼唤?” “我要知道还能跟你在这儿猫着?”封知平没好气的道。 陆中鸣无奈,他跟封知平一样也很烦那些说话云里雾里的家伙,好像这么说话能显得他们高深莫测似的。 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 幽怨跟别的和尚不同,喜欢开玩笑,但办事干脆利落,很少会打哑谜,何况是对封知平。 他看得出来,封知平跟幽怨的关系很不一般,否则不会毫不犹豫的跟他联手还那般护着他,即便幽怨放着其他人偷听,也不会说个云山雾绕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么说起来的话... “你说会不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让你叫它?” “叫它?”封知平愕然,看着水晶挠挠头,“怎么叫,叫啥?水水还是晶晶?” 陆中鸣无语,无力的摆摆手:“随便,挨个试,但凡沾边儿的都试一遍。” “哦,那我试试。”封知平清了清喉咙,轻轻唤道,“水水?晶晶?小水晶?大水晶?” “停!”陆中鸣抬手打住,表扬严肃,“你能不能认真点,深情点?你忘了,幽怨跟你说集中精神,要走心,走心知道吗? 封知平无奈:“成吧,我调整调整。” 闭上眼酝酿了下情绪,再睁开,一片深情。 “小宝贝~!” 陆中鸣一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翘起小指猛掏耳朵。 封知平委屈:“你叫我深情点的。” 陆中鸣头也不抬:“没事,不用管我,你继续,刚才的状态很好,继续保持!” “哦...” 封知平点点头,调整好情绪,继续“作妖”。 “小宝贝~?大宝宝?小晶晶~?亲爱的小透明?” 一连串肉麻的称呼听得人头皮发炸,陆中鸣强忍着,忽然感觉不对。 “别光喊名儿啊,你得说事儿啊!就像念经念咒,说个嘛咪嘛咪哄急急如律令什么的,让它为你呼风唤雨斩妖除魔,光喊名儿他知道你想它做什么!” “嗯,此言有理!”封知平大点其头,甩手将水晶丢了过去,“你来!” 陆中鸣愕然接住:“我来?东西是你的,万一把我送走了,你不后悔?” 封知平拍着胸脯:“那是后话,你先来,成了再说。我不行了,要吐了,实在扛不住了。” 陆中鸣哭笑不得:“这就扛不住了?别闹了,你封三公子的风流韵事数不胜数,谁不知你花下一条龙?你就当它是青楼里的姑娘,那些说给她们的甜言蜜语可了劲儿的往它身上造,这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有什么可恶心的?” 封知平瞪眼,认真的道:“陆兄,我封知平是个有原则的人,逛窑子从来只动银子不动嘴,哄她们?呸,想得美,都是她们哄我!又不是我媳妇,本少爷废那劲!” 陆中鸣:“......” 第560章 重回谷地 两人轮番上阵,各种肉麻的腔调唤了半天,水晶还是那个样,仿佛在静静的观赏两个傻缺。 这么不给面子,封知平来气,一把扔到地上拔剑就要砍。 “别!”陆中鸣吓了一跳,赶紧拉住,“消消火,消消火!这东西金贵,别动粗,万一砍坏了可怎么办呦!” 封知平也是一时气愤,顺势收起剑,呼呼的喘着粗气。 “那你说怎么办!” 陆中鸣眼神一闪,弯起笑眼道:“要我说呀,咱不如趁现在赶紧再弄几枚回来,到时候咱挨个试,刀劈火烤试个遍,坏了也不心疼。” 封知平眯起眼,似笑非笑。 陆中鸣也不尴尬,大方承认:“没错,我就是有私心,你看我辛辛苦苦把你救下来,一路跋山涉水背到这儿还一直守到你醒过来,于情于理,你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 “应该。”封知平正色,“大恩不言谢,我封家有恩必报,此事我一定帮你到底,就算翻山狡死光了,我抢也给你抢一枚回来!” 言罢便要动身。 “别急,你刚醒,先缓缓。”陆中鸣按下封知平。 刚才昏迷那么久,他很不放心封知平的状况,万一交手时再来一茬,他可没把握还能两人一起安全脱险。 “我没事。”封知平笑道,刚才醒来的时候他就检查了一遍,内力充盈,周转顺畅,皮外伤已经结痂不碍事,只精神还有些疲惫,但比起昏迷前已经好了太多,行动时注意点分寸,应该不会再昏过去。 “还是再休息下吧,以防万一。”陆中鸣劝道。 “不用,我好得很,真的!”封知平信誓旦旦,所言非虚。 两把剑反哺的灵力大大超过了经脉所能容纳的极限,经剑种炼化后溢出经脉充斥在身体各处,陆中鸣观他面色白里透红以为是健康的表征,实则是过剩的元力挤压血肉筋骨所致,如今的他浑身上下隐隐作痛,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不吐不快,恨不得马上就能尽情的宣泄一番。 见封知平坚持,气色也不像有恙的样子,陆中鸣遂不再劝,打点行装破开洞口回到地面。 洞口外还是老样子,没有人兽经过,布置的伪装分毫未变,也不知人都去了哪里。 找到附近最高的一棵树,爬上树顶确认了下大致的方位,两人略一商量,踩着树冠朝着盆地所在的方向行去。 这片森林的可活动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几百人撒在里面,想找人如大海捞针,只有盆地碰到人的可能性最大。那里是翻山狡的栖息地,不仅人会去吓跑的狡妖也很可能返回,最重要的是幽怨是在那里消失的,水晶的秘密很可能在那里才能找到答案。 一路无话,约摸跑了近两个时辰,故地再次出现在视野尽头,两人放缓步伐,沿着一颗颗树小心潜行。 沿途,他们发现了许多打斗的痕迹,有人的,有兽的,其中最惊人的一条沟壑,宽仅七八尺,长达五十丈有余,深不见底。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保持警惕蹲在沟壑边细细打量。 “这是刀痕!”封知平语气凝重。 陆中鸣点头,沉声道:“进来的这些人,能留下这等痕迹的没几个,我看八成是黑骨崖的萧云飞干的,唉,也不知云师兄和刘师姐怎么样了。” 封知平歪过头递了个安慰的眼神:“点苍山的内门弟子可没庸手,就算打不过,自保应该不难。” 陆中鸣心头一宽,笑道:“对,有刘师姐在,姓萧的讨不了好。” 封知平讶然:“你说的刘师姐何许人也,那么厉害?” “当然!”陆中鸣用力点头,表情三分敬畏七分憧憬,“刘师姐可是梅岭赫赫有名的蛊术高手,曾得明世宸明护法多次指点,一手蛊术出神入化,如果大意轻敌,连神藏期的高手都能中招!云师兄是点苍主峰弟子,虽修为更高,近乎圆满,可碰上刘师姐也得挠头,他自己曾说过若在擂台上他有七成把握能胜,但在这种环境下,他的胜算不超过一成。” “我去,这么牛,能让蛊王亲自指点!” 封知平惊大了眼,想想明世宸的那只“黑手套”,不由自主的狠打了几个寒颤。 “回头给我介绍介绍,我得混个脸熟,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这是真心话,不是奉承。 蛊毒不分家,同为旁门左道,但凡敢走这条道还能走通的无一不是怪物,他们的实力不能以常理计,重点不在于修为而在手段。来 譬如蛊王明世宸,他与封莫修同属可越阶一战的牛人,只是他的超常更多源自他饲养的毒蛊而非他本身,所以不被很多正统派人士所承认,事实上跟封莫修相比他的局限性确实很大,只要有法子破了他的蛊,就等于废了他的一半武功。 但这并不妨碍世人对他的敬畏,能跨阶一战的人都是超乎常理的怪物,那位姓刘的师姐能得明世宸青睐,纡尊降贵亲自指点,足以说明她的潜力和实力有多恐怖。 而擅蛊擅毒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防不胜防。 你可以从正面击败他,但无法阻止他从背后阴你,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除非确定他们死了,否则你永远都得保持足够的警惕,谨防背后的冷刀。 所以,这种人能交好最好,结交不成也尽量别得罪。 “没问题,能找到他们一定给你介绍!” 陆中鸣站起身,手搭凉棚张望沟壑的尽头:“真够远的,也不知道这一刀劈得是谁!” 封知平丢了颗石子下去听听回声,少顷站起身:“是人是妖都死定了,这一刀翻山狡也扛不住。” 刚说完,远处传来闷响,两人相视一眼,动身向声音来处潜去。 盆地边缘,宗正然和尤梦寒背靠着背,拼命抵抗着三头翻山狡的扑击。 不久前的一场遭遇战让他们跟紫杉剑阁的人走散了,而后又遇到了一群“爱国人士”,联手追杀一直将他们逼到了这里,三头刚刚返巢的翻山狡还没站稳就被惊动,暴怒出击,“爱国人士”们立刻脚底抹油跑进了森林,他们俩离得太近,走不脱,只能被迫迎战。 那些人的心思他们清楚,无非拿他们俩作铒罢了。 翻山狡凶猛非凡,除了萧云飞、冷采薇那等超一流的高手,普通灵识十数人合力也未必顶得住一头,更别说斩杀了。 万幸两人都不是庸手,尤其尤梦寒,实力高强不亚于萧冷之流,这才堪堪抵住,若无脱身之法,最多一炷香的时间,他们还是得惨死在这里。 想脱身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激发保命符,顷刻间他们就能离开这里,然而那样等于弃权,不到万不得已,宗正然绝不会执行。 “殿下,走吧,有我在就够了,您先走,我会想法子脱身!” “不行!”宗正然断然拒绝。 尤梦寒之前就劝他先走,自己留下应付继续参加大比,他不同意是因为他知道尤梦寒怀了死志,要拿命搏出一条血路突围,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两人合力才勉强自保,自己一旦走了,尤梦寒必定惨死兽腹,他万不能将他独自留下。 “要走一起走!”宗正然下了决心,“后面的比试不参加了,咱们退出!” “不可!”这回轮到尤梦寒断然否决,“晁贺明犹在,太始狼子野心,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剑侯世子是晁贺明最大的竞争对手,有他在和亲难成,可如今他生死未卜,万一真死了,咱们又双双弃权,那就再无人能阻止晁贺明,所以我不能走,绝能让太始得逞!” 顿了顿,尤梦寒又道:“殿下,您乃千金之躯,又全心为国,实乃我空玄之幸,空玄的未来帝君非你莫属,所以你必须走,绝不能死在这里!我尤梦寒一介武夫,死亦无惜,您相信我,我一定能冲出这里,您就放心走吧!” 说话间,两头翻山狡同时扑来,尤梦寒一剑砍飞一头,抬掌跟另一头的爪子对了一记,狡退人飞,连带背后的宗正然一起摔向山谷。 山谷内,十几头归巢的恶狡同时抬头望来,呲起獠牙静等猎物上门。 宗正然反应很快,半空中抓住尤梦寒使了个千斤坠落在斜坡上,扭头一瞧三头恶狡如下山猛虎急速扑来,左右一扫,拉着尤梦寒向右上方跑去。 翻山狡随之变向,可体型太大速度太快,两头狡妖身子一歪变成了棍帝葫芦,只一头体型稍小的稳住了姿态,斜斜追来。 这一幕落在谷底的狡群眼中,又有四头翻山狡咆哮着起身冲上山坡。 宗正然头皮发麻,回头看了眼尤梦寒,见他面如金纸气息微弱一时片刻缓不过来,无可奈何,只能回过头闷头猛冲,希冀着能逃出追杀。 他仗着灵活,借着山势不断变向,狡一时追不上,但距离却仍在一点点缩短。 好不容易冲上坡顶,正要往树林钻,抬头却见一头刚刚归返的狡妖跑出林地,看到他们俩怔了下,旋即吼叫着冲来。 “贼老天!!!” 宗正然颓然望天,悲愤望天,就准备让尤梦寒一起激发保命符脱离这里时,一声熟悉的笑声飘来。 “呦,又见面了,你俩挺惨呐~!” 第561章 反常 宗正然循声望去,便见两条迅影钻出树林,转眼间追上翻山狡左右夹击,两道寒芒重重的劈在腰腹两侧。 “好硬!”陆中鸣手腕巨震,顺势后退卸力。 封知平未退,在妖身上留下一道指深的血痕后跺脚起跃,抓着皮毛翻上了妖背。 熟悉的一幕让陆中鸣立刻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不上前帮忙反而退得更急。 封知平这时已在妖背上破开个盆大的血口,抬剑便要往里插,不料翻山狡感受到危机直接侧倒在地上来回翻滚,别说扎了,要不是反应快跳开了,他非被压死不可。 “跑什么,还不回来帮忙!”转眼瞧见陆中鸣躲的远远的,封知平气不打一处来。 陆中鸣赶忙跑回来,并起剑指在剑身上一抹,凌空疾斩六记。 “定!” 六道剑芒飞射到翻山狡上空,方向调转,凌空刺落,打在狡身上破不开皮毛划向一边,刺入地面后并未消散,交叉成一个锥形牢笼固住狡妖。 这边,陆中鸣剑插在地上双手握住,手背手腕尽是青筋,剧烈颤抖。 “快,我撑不了多久!” “来了!” 封知平抓住时机,闪身来到创口前一剑插入直没至剑格,积聚已久的元力顷刻吐出,随后闪电放手飞身后撤。 退出丈许左右,灵力本源爆发,人级上品的宝剑自毁威力恐怖,暴走的灵气在创口内外疯狂肆虐,仅片刻功夫便将整个妖背豁开了,辨不出原状的肉块洒了一地,热血喷了还没走远的封知平满身满脸。 翻山狡生命力极强,体内几乎被掏空了竟然还未气绝,无力的躺在地上痉挛不止,气若游丝的痛苦呜咽。 “变态!” 陆中鸣收剑,抹了把冷汗,“变态”二字不知说的是人是妖。 封知平没听到,不等狡妖咽气就跑了回去,轻车熟路的钻进去寻找水晶。 宗正然看傻了眼,背上的尤梦寒也挣扎下地,两眼呆滞。 之前场面太乱,离得又远,两人看到封知平杀了一头翻山狡但没看清具体细节,此时见他眨眼的功夫就砍翻了一头,砍瓜切菜似的轻松,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简直跟在做梦一样。 “你们没事吧?”陆中鸣朝两人走去,友好的打了个招呼。 宗尤二人之前被天元人围杀过,此时下意识的举剑戒备,随后又放下了手。 陆中鸣皱眉,略带不满的道:“喂,我们可是刚救了你们,你俩...” “有事!”宗正然打断话头,扶着尤梦寒继续开跑,“快跑,有危险!” “危险?” 陆中鸣一怔,不等追问,就见一头翻山狡跃上山坡,体型比刚刚杀掉的这头大了整整一圈。 “妈呀,吓死我了!”陆中鸣往后一跳,拍了拍胸脯,“别慌别慌,一头不算事儿,咱们几个联...” 话未说完,又一头翻山狡跳了上来,紧跟着是第三头,第四头... “手...我去,怎么这么多?炸窝了这是?!”陆中鸣大惊失色,猛拍脑门,“该死,吓得我都说胡话了,这就是它们的老巢!” “别废话了,赶紧跑!” 宗正然好气又好笑,这家伙身手不赖,人咋这么憨呢! 陆中鸣终于醒过神,眼见第六头翻山狡跳上山坡,一个激灵跳起身扭头就跑,临走时也没忘了封知平。 “妻魔妻魔,别找了,快跑,再不跑来不及了!!” 封知平正兴冲冲的抓着水晶出来,闻言顿怒:“你说啥,有种你再说一遍!东西不想要了是不是?!” 陆中鸣头也不回:“不要了,快跑,你往后看!!” 封知平愕然,扭头一瞅,见六头翻山狡高高矮矮的沿着坡边站了一排,跟座山梁似的,汗瞬间下来了。 “卧槽,这什么情况,你们捅了人家老窝了?” “犯什么傻,这就是人家老窝!!”陆中鸣讥道,全然忘了自个儿刚才也犯了傻。 封知平哑然,不敢多留,转身就跑。 翻山狡一对一他不惧,一对二也可以抻一下,一对六...别说他,他二哥来了也没辙,不跑只有死。 “分开跑,别扎堆,能跑一个是一个,甩开了老地方集合!”封知平边跑边叫。 “收到!”陆中鸣干脆利落,知道所谓的“老地方”就是藏兵刃的地方,离这儿不远。 他俩心有灵犀,宗正然和尤梦寒可傻了眼。 “老地方是哪儿?”宗正然问道。 陆中鸣没吭声,封知平毫不犹豫的叫道:“你不需要知道,跑就行了,咱不是一路人,就此别过!” 宗正然狠噎了一下,不好意思再问,尤梦寒偷偷捏了他一把。豆子文学网 “跟着他。” “这...”宗正然犹豫,人家摆明了不想一道,硬凑上去自个儿丢份儿不说,还会让人家反感甚至生出敌意。 “我们需要他,他也需要我们。”尤梦寒眼神坚定,“跟上去!” 宗正然心思百转,用力一点头,转向朝封知平跑去。 “你俩干嘛?”封知平立刻察觉,警惕的回望了一眼,“咱没那么熟,再跟着我当心我翻脸!” 宗正然豁出去了,大声道:“翻脸也得跟,梦寒伤很重,你不帮忙,我俩都得死!” “那你俩退出啊!”封知平头也不回,“保命符咱都有,只要有一口气在随时都能脱身,不想死你俩倒是走啊,死皮赖脸留这儿干嘛?想跟抢人啊?” 宗正然肃声道:“我不抢,但有人会抢,晁贺明可没走呢!封知平,你我利益一致,各取所需,你需要我们的帮助!” “不需要,那臭不要脸的我自会搞定!” “我知道你强,但你不要太自大,他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自不自大我心里有数,不劳你操心,现在赶紧走,别给我惹事儿,真想逼着我翻脸是吧?” “你...” “别吵了!”陆中鸣突然大喝,停下脚回过身,手搭凉棚踮脚张望,“我说哥几个,它们好像没追过来?” “嗯?” “没追?” 三人一怔,同时停步,转身一瞧,果然,翻山狡没追过来仍留在原地装门神,而且还少了两头,不知是回窝了还是潜伏在某处。 “没追来?”封知平纳闷儿,挠挠头,“为什么没追呢?咱们的肉不香吗?” 宗正然哭笑不得,没好气的道:“没追是好事,怎么,你还想它们紧追着不放不成?” 封知平老气横秋的晃着脑袋:“有道是‘事出有异必有妖’,它们如此反常,恐非善事。” 宗正然无语,懒得接茬,转头看向尤梦寒:“你怎么样?” 尤梦寒微微摇头:“无妨,找个安全的地方稍稍调息一番应该就无碍了。” “那就好。”宗正然松了口气,面色惭愧,“是我拖累你了。” 尤梦寒摆手,正色道:“殿下不要这么说,方才若非殿下冒死相救,我已经死在那里了。” “他俩什么情况?”陆中鸣走到封知平身边小声问道。 封知平随意扫了眼,继续眺望翻山狡:“还能什么情况,主仆情深呗~!” “不是,我是问你们之间什么情况,他们跟你很熟吗?” “这个嘛...”封知平摩挲着下巴,“一起吃过饭,一起游过城,他们在泉州的时候是我招待的,算熟吧。” 陆中鸣恍然:“我说呢,你怎么一见着他们就跑出去救人,还是两个异国人,你可不是这种人。” 封知平不愿意了:“喂喂喂,怎么说话呢,我怎么不是这种人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救人于危难,我救他们往大了说是为了两国邦交,往小了说是救人于水火,怎么算都是侠风义举,担得起一个‘侠’字,你敢说不是?” 陆中鸣撇嘴:“拉倒吧,你要真那么仗义,刚才会赶人家走?” 封知平瞪眼:“迂腐!救他们一次就得了,怎么着,还得管他们吃住啊?‘斗米养恩,担米养仇’,这道理你不懂啊?再说了,那个站着的家伙现在算是我的情敌,是要抢我老婆的混蛋,我不弄死他还大人大量的救他一命已经够可以的了,怎么,还得保他一路一直报到决赛?来来来你好好瞅瞅,看看我脑袋上有坑吗?” 陆中鸣推开封知平的脑袋,暧昧的“哦”了一声:“这么回事啊!你这么说我就懂了。我说,咱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弄死他俩得了?” 封知平惊望:“你也太狠了,衣冠禽兽呐!” 陆中鸣不满:“怎么说话呢,谁衣冠禽兽了?我是在帮你,而且只是个提议,不愿意就算了。东西拿来,让我稀罕稀罕!” “什么东西?” “别装!” “哦,你说这个啊。”封知平摊开手掌露出水晶,在陆中鸣喜滋滋的伸手时又收了回去,微笑道,“不给!” “为什么?”陆中鸣急了,“咱们说好的,你要食言?” 封知平斜眼望天,哼哼道:“我这人有一个优点,记性好,尤其仇,记得特清楚。我记得清楚,刚才有人骂我来着!” 陆中鸣赶忙堆笑作揖:“一时口误,一时口误!三公子,世子,我的亲爷爷,小的给您道歉还不成吗?” “不成~!” 封知平眉开眼笑,一口回绝,正要继续逗弄,背后的密林里突然传来人声。 四人同时警惕,手按剑柄严阵以待。 不多时,来者现身,总计十余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落在树上地上冷眼相望,为首的中年人从封知平看到宗正然又看了回来,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你们是谁,竟敢通敌,好大的胆子!!” 第562章 道貌岸然 封知平吓了一跳:“通敌?这罪名可大了,你从哪看出我通敌了?” 中年人冷哼,视线朝宗正然二人一扫,抱臂冷笑。 “哦,你说他们呀!”封知平憨笑,立刻往外挪了两步,“我跟他们不熟。” 陆中鸣紧随其后,笑得更憨,一副惊奇的样子笑望宗正然:“你们是外国人呀,嘿,跟我们天元人长得真像,祖籍是不是我们天元呀?” 宗正然嘴角抽搐,没说话,他们跟封知平的那点交情还不值得封知平改变立场,他也没脸求他们帮忙。 中年人静静的看他们做戏,待戏演完,冷笑道:“别装了,刚才的事我们都看到了,如果不熟你会救他?你们分明认识,还很熟悉!通敌误国,还妄想抵赖,拒不悔改,无耻之尤,其心可诛!” 封知平牙疼,胳膊肘碰碰陆中鸣:“你说这家伙是不是教书的,说话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还挺押韵!” “押韵吗?”陆中鸣挠挠脸,“不押韵啊?这水平教书,啥孩子不得给教废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得中年人没了笑脸,寒着张脸胸膛快速起伏。 “混蛋!死到临头不知悔改还敢羞辱本座,好大的胆!!” “本座?”封知平愕然,上下打量中年人,“这自称厉害了,吓死人了!这位‘本座’,还未请教,敢问您老是何方神圣?” 中年人一掸长衫,傲然道:“本座长岭十八寨黑水寨大长老霍天骄!” “长岭十八寨?”封知平皱眉,“听着有点耳熟,你知道吗?” 陆中鸣点点头:“知道,在西平郡西川北部,离血刀门挺近的,说是十八寨其实就黑、白、火、鸦、狼五寨拿得出手,其他的都给兼并了,名存实亡。黑水寨实力居中,排第三,最强的是火、狼两寨,都有两位以上的具形期高手坐镇。十八寨在西部地区算一方枭雄,合起来能挤进一流行列,但他们内部倾轧挺严重的,人心不齐,所以只能算二流,其中火泉、黑水、乌鸦三寨跟血刀门走得挺近,白狼和白水两寨跟黑骨崖关系更好。” “对了,我还听说火泉寨的温泉乃天下一绝,有美颜养肤之神效,所以火泉寨的人大都男俊女靓,这吸引了许多富家子弟前去玩耍,不少人在当地置了产,火泉寨因此成了十八寨当中最富庶的,一年的收入顶黑、白、鸦三家加起来的总和,白狼收服了原先的墨漓、南涂两寨,手里有矿有草药田,收入不菲,但比火泉还是稍稍差了那么一点。” 封知平听得两眼放光,咽了口唾沫,纳闷儿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去过呗。”陆中鸣面露神往,“那年奉师命跑了趟腿儿,在火泉寨住了小半个月,不瞒你说,我差点都不想走了!” 封知平笑容暧昧:“瞧你长得像个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性情中人!” 陆中鸣干咳两声,正色道:“不要乱想,我说的是温泉,当地特产的米酒配温泉乃是一绝,你去了就知道了。” 封知平用力点头:“一定,找机会一定去瞧瞧!” 霍天骄被晾在一边,听陆中鸣如数家珍,起初脸色还正常,后来越来越难看,见两人越说越没正形彻底拉下脸,双手左右一抹,拔出两柄细长的尖刀。 “好你们两个混小子,竟敢几次三番的戏耍本座,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封知平意犹未尽的咂咂嘴,不耐烦的道:“吆喝什么,没看我俩说话呢?有没有礼貌?想干什么直说,别在那儿假模假样的乱扣大帽子,爷不吃那一套!还通敌误国,你想笑死我是吧?换晁贺明在这儿你胡诌一下也就罢了,这位可是远道而来的空玄国皇子宗正然,空玄国跟咱们天元关系好着呢,你敢说他是敌,你这才叫‘误国’你知道吗?” 霍天骄冷哼一声,义正言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管他太始空玄,在这里都是敌,我等身为天元人,自当协力共抗,不给他们丝毫机会弱我天元国威!念你二人年轻,不知轻重,本座网开一面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马上下跪认错,交出水晶,本座允你二人加入我们,否则,杀无赦!” 封知平嗤笑,朝陆中鸣挑了下眉:“瞧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陆中鸣忍笑忍得肚子疼,小声道:“这蠢货,说我就罢了,竟然说你通敌,我说你要不要把脸擦擦,让他看清楚你是谁?” 封知平撇嘴:“不擦,这么好玩的人吓跑了怎么办?再说也不用我,你把你的来历往外报报,我感觉也足够分量了。” 陆中鸣扫了眼霍天骄手中的双刀,露出心照不宣的坏笑:“贼不走空,三公子好算计。” 封知平耷拉着眼皮,摊开手露出水晶:“不想要了是吧?” 陆中鸣立刻变脸,义正言辞:“伪君子人人得儿诛之,三公子义举,在下钦佩,定当尽力!” 霍天骄见二人旁若无人的小声言笑,又见水晶璀璨,顿时忍不住了,眼神炙热的咽了口口水,抬起刀朝前一指:“冥顽不灵,气煞人也!诸位,不用跟他们多说了,一起上,拿下他们,匡扶正道,扬我国威!” 其他人早就不耐烦了,要不是各种原因不便争执,他们早就出手了,此时见这个跳梁小丑终于唱够了大戏,立刻刀剑出鞘合围而来。 “人有点多。”封知平打眼一扫,“左边两个我来,右边十个你来,中间那个白痴和剩下的两个交给他俩,喂,你们没问题吧?” “没问题!”宗正然肃然应道。 “有问题!”陆中鸣大叫,被封知平果断无视。 放下尤梦寒,宗正然朝封知平颔首致意:“多谢!” 封知平摆摆手:“不用谢,帮你们是有条件的,他们身上的东西都归我,你们不准拿,明白吗?” 宗正然愕然,与尤梦寒对视一眼,后者犹豫着道:“你是想...” “喂,我有问题!”陆中鸣打断,急声道,“我怎么想都觉着咱俩应该换换,最左边的那个我来,剩下的全归你!”百度 “哈哈,晚啦!” 封知平长笑一声,提剑迎上了一位女子。 女子妇人打扮,黑纱蒙着下半张脸,手持一对打神鞭,看着娇弱力气奇大,迎面双鞭左右合击,破风声呜咽。 封知平仰身使了个铁板桥,双鞭挥空在脸部上方交汇,正想顺势划过去还上一剑,却听“梆”的一声炸响,口鼻瞬间溢血。 该死,大意了! 封知平暗骂。 后天境武者使双鞭的,这样交击出的声响只能扰敌心神,可对方是灵识期先天,音浪揉合了元力由灵识引导,威力倍增,他一时大意被音浪撞在脸上五官都扭曲了一瞬,多亏元力护体及时卸力这才没当场昏过去。 长剑在地上一点扭身避开,妇人追来的铁鞭再次落空,砸得土飞石扬。 封知平无暇喘息,飞土中一抹寒芒悄然袭来,他长剑再次点地,身子腾空飞速旋转,一连交击数记借力飞上半空,这才有机会缓一口气。 扫了眼左右,陆中鸣三人也不乐观,边战边退,围攻他们的人有意识将他们往翻山狡那边逼,最让他生气的是围攻他们的人并不多,只有四个,余者全都向自己这边围来,其心不问可知。 “这么想要?给你!” 封知平甩手将水晶丢向妇人,耳边顿时听到一声惨嚎。 “我的水晶!!!” 妇人错愕,没想到封知平会这么做,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横里突然杀出一刀抹向她的手腕。 “你干嘛!” 妇人大怒,果断放弃水晶举鞭回防。 偷袭者不予纠缠,让过铁鞭跳起身抓向水晶。 “休想!” “尔敢!” “滚!” 上一幕重现,晚到一步的三人毫不犹豫的出手攻击,刀罡剑芒汇于一处,偷袭者无奈,只能一刀将水晶挑飞上天,而后回刀应对。 水晶再次腾空,封知平则落了地,看着一群人疯狂追逐水晶,无人大理自己,无语的摇了摇头。 知道这些人各怀鬼胎,没想到这么不牢靠,刚才那个姓霍的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得瑟了半天,搞得他以为那家伙收服了这些人,敢情纯以利使。 “别抢了,先拿下他们,他们身上肯定还有!” 霍天骄总算说了句不蠢的话,附近的几个人立刻移目过来,眼神不善。 封知平咧嘴一笑,扭头就跑,边跑边指着陆中鸣叫道:“他有,我没有,去找他!” “你大爷,又坑我!” 陆中鸣泪奔,见一群人虎视眈眈围拢过来,赶忙表情严肃的大喝道:“我乃点苍山灵台山长老赵北安门下陆中鸣,我以师门的名誉保证我身上确实没有水晶,你们要敢乱来,休怪我不客气!” 众人一听,下意识止步,点苍山的名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霍天骄没想到陆中鸣这么大来头,不过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闻言高声道:“点苍山又如何?天元大比强者为王,就算你是皇亲国戚也没用!大家不要听他的,一起上,他身上肯定有货!那小子也别放过,他身上肯定也有!” 陆中鸣大怒:“霍天骄,你黑水寨不想过了是吗?” 霍天骄嗤笑:“有种你就来西北找我,前提是你能活过今天再说!” 陆中鸣左躲右闪,怒道:“姓霍的,我云师兄和刘师姐也在这里,你敢杀我,他们定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他们?哈哈哈哈哈!”霍天骄狂笑,“云天放已经死了,刘钰也快了!” 陆中鸣一惊:“你胡说!瞎话都不会编!” 霍天骄怜悯的看着他:“这可不是瞎话,我们都看见了,萧云飞亲自出手,一刀将云天放砍成了两段,你还指望他们?自求多福吧!” 陆中鸣大惊,心神失守,身上顿时中了一刀。 “这不可能!” 第563章 爆 陆中鸣惊怒交加,出手渐没了章法,霍天骄瞅准机会闪身欺近,反握双刀交叉成剪,朝着陆中鸣的脖颈剪了过去。 眼见陆中鸣便要身首异处,封知平飞身杀到,一剑格飞霍天骄,横剑环扫,凌冽的剑罡逼退了其余人。 “愣着干嘛,走啊!” 被封知平拽了一把,陆中鸣回神,但还未完全从惊怒中挣脱出来,梗着脖子朝霍天骄吼道:“云师兄没死,他不可能死!” 霍天骄稳住脚跟,闻言狞笑:“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 陆中鸣脸色惨白:“你们是一伙的,你们都在骗人!我不信!” 啪~~ 陆中鸣捂着脸,愕然看向封知平。 封知平收回手,怒道:“发什么疯,还不走?你云师兄死没死我不知道,但再不走咱俩都得死!” 陆中鸣终于清醒,恨恨看了眼霍天骄,转身随封知平急撤。 “想跑?” 霍天骄哪能容他,招呼一声便要追,却见一颗亮晶晶的东西飞了过来,伸手抓过摊掌一瞧,竟是渴望已久的水晶! “东西给你了,今天的仇我记下了,他日必当奉还!走!”封知平说完,吹了声口哨招呼陆中鸣和宗尤二人,择了人最少的侧翼突围而去。 他喊得很大声,声音来充满愤怒和不甘,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好些人还看见了霍天骄手中的水晶,眼神顿时变了,气氛陡然诡异起来。 霍天骄不敢相信的抓着水晶,满脑子都是问号。 他们为何会把水晶主动交出来,弃卒保帅? 可未免也太轻易了吧? 狐疑中,他突然感觉几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身上,充满不善,扭头一瞧,脸色微变。 祸水东易! 他们不是弃卒保帅,而是转嫁仇恨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等这边内斗一起,他们定会寻机杀个回马枪把东西抢回去! 唯今之计,最好的办法无疑是将水晶交出去,可僧多肉少,无论交给谁内斗都仍会发生。 所以不能交,而且也不用交! 两个小王八蛋,你们未免太小看我霍天骄,小看我长岭十八寨了! 霍天骄心中冷笑,半点不见慌乱,正颜厉色环视众人:“傻了吗?看不出他们的诡计吗?本座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所以当初才与你们定下那个约定,待事了后抽签决定水晶的归属,一切全凭天命!怎么,你们想反悔吗?是信不过我霍天骄,还是小觑了我长岭十八寨的信誉?” 闻得此言,一些人按捺下来,长岭十八寨的口碑风评不一,但霍天骄此人着实厉害,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翻脸为好。 有人忍得住,有些人还是不放心,一个瘦削的山羊胡老头上前一步,不阴不阳的道:“既如此,那你把东西交出来,交给一个妥帖的中人保管,也好让我们安心。” “妥帖的中人?”霍天骄冷笑,“谁?你方老怪吗?” 方老怪笑了笑,捋着山羊胡道:“可以,我没意见,但你肯定不放心,所以我举荐黄巧姑黄二娘,她的为人众人皆知,交给她保管,想必大家都没意见吧?” 其他人闻言,大都沉默不语,只有少数人点头表态。 诚然,黄二娘为人豪爽仗义,曾因一句承诺顶着一个帮众千人的帮派拼死保下一位故人的妻小,河马石边以一敌百一战成名,在西南一带很有些名望,可这并不代表现在也可信。 要知道这次大比,朝廷许下重赏,入围者皆有灵宝赐予,淘汰者赐人级下品宝物一件,留下来的人依排序赐人级中品、上品灵宝一件,前八强更有地级下、中品宝物赏赐,在决赛后决定品级归属,且每一件都是量身打造的精品,也就是说,只要能挤身八强晋入半决赛,就能有一件专门为自己定制的地级灵宝落入囊中。 在场这些人无一不是打的这个谱,虚名对他们这些一方大佬算不得什么,不过锦上添花罢了,哪有灵宝来得实在? 尤其地级灵宝。 他们这些人都是灵识,但手里的家伙并不都是地级,地级宝兵刃价值连城可遇而不可求,他们因为财力物力等原因渴望已久,如此良机谁不想要? 莫说没有的,就算那些有地级宝兵刃的人也一样,他们的兵刃并非称心如意,就拿方老怪来说,他以前是使哨棒的,后来得了把地级下品的单刀不舍得卖又换不到棍棒,只能改练刀法,虽说练得有模有样,但比起棍棒,他无疑更想要后者。 黄二娘就更不用说了,整个西南的江湖圈子没人不知道她多想要一把好刀,为此她这些年没少奔波,每次西部地区的秘境开启都能见到她的身影,无奈她一介散修又不肯委身某方势力,运气也不怎么好,每次的收获打造人级兵刃绰绰有余,炼制地级神兵远不够层次,是以到现在为止她还使着那把亡夫留给她的人级上品的柳叶刀。 这种情况,谁敢把水晶交给她保管? 人都是有私心的,谁敢保证她能秉持原则,又有谁敢保证她不会无意中触发水晶直接传送到下一层? 望了眼封知平离开的方向,见四人都没了影子,霍天骄也不急追了,换刀入鞘举着水晶,淡声道:“诸位不说话,心思我明白,我...” 话到此处突然顿住,霍天骄垂下视线惊疑的看了眼水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刚才感觉到水晶内有灵力波动出现。 静下心仔细感应了一下,不是错觉,水晶真的出现了灵力波动,而且慢慢热了起来! 怎么回事? 难道触发机关了,要启动传送了?12 不对! 霍天骄心头巨震。 他不是散修,身为黑水寨大长老,见识不是散修可比的,方才乍得水晶又喜又忧,没仔细看,此时再瞧,结合水晶的异样,他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这压根儿不是翻山狡肚子里的水晶,而是一道符箓,一道要人命的符箓! 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落月观的独门秘宝“阳炎引”,罕有外售,威力极强,近距离爆发,可轰杀灵识期以下的任何人,灰都不剩半点,神藏期中招也非死即伤。 该死,他们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难道他们不是点苍山的人,而是落月观? 不对啊,落月观的人自己看过,没有他们啊! 水晶越来越热,显然已经激发了,他尝试压制只让变热的速度减慢,无法阻止最终的爆发。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方老怪狐疑打量,心中一动,“是不是水晶激活了?说,是不是?” 霍天骄本还在犹豫,闻言一怒,恶念陡生,手一抛直接将水晶丢给了方老怪。 “给你,你满意了吧?” 说完扭头就走,仿佛负气离去。 方老怪欣喜若狂的接过,触感果然温热,可他也不是吃素的,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方才就狐疑霍天骄的表情,此时两相结合,顿时心感不妙。 “不对,这东西不对,快跑!” 水晶往天上一丢,方老怪扭头就跑。 其他人正眼神不善的围拢过来,见此情形纷纷色变,火烧火燎的转身欲逃。 可惜,晚了。 失去压制的水晶眨眼间炽亮,下一刻强光一闪,恐怖的火浪席卷开来,顷刻间吞没了所有人。 最先逃走的霍天骄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避过一劫,心惊胆战的看着两侧呼啸而过的火海,正庆幸自己反应快命又好能找到这样一个躲避处时,耳边突然又是一声轰然,他的心顿时凉透。 水晶,不止一个。 还有一颗! 该死! 杀千刀的小贼!!! 霍天骄恨到了极点,眼见另一片火海汹涌而来,奋起全力举到护住身前,下一刻消失在火海当中。 远处,陆中鸣收起印诀,放下手,恨意稍减。 “炸死你个老王八蛋!敢咒我云师兄死了,活腻歪了!” 封知平没说话,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宗正然欲言又止,尤梦寒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起身来到陆中鸣身边。 “我们与冷姑娘她们走散是因为宗正然,他带人打杀过来时,手里...手里确实提着颗人头。” 陆中鸣豁然转身,一把揪住尤梦寒的衣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也敢咒我云师兄死吗?” “你干嘛?疯了?松手!” 封知平上前拉劝,尤梦寒轻轻挡开,平静的看着陆中鸣。 “我只说我见到的事实,萧云飞手中确实提着颗人头,脸上全是血看不清面容,我只能确定是个男的,是不是你云师兄就不清楚了。” 宗正然也走了过来,叹了口气道:“你别着急,我觉着那颗人头未必是你师兄的,你想,如果真是你师兄,你那位师姐怎会任由他的人头落入萧云飞手中而无动于衷?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看得出来,你们点苍山的人很团结,发生这种事不会置之不理的。” “而且,”尤梦寒补充道,“萧云飞杀过来时似乎在追什么人,偶然间碰到我们才临时起意将我们也拿下。冷姑娘与他交谈过,我们离得太远,场面又太乱,没听清她们说什么,但看表情有可能是在追你师兄师姐或者其他与他敌对的人。” “就是,别忘了咱们还有保命符在。”封知平撸起袖子亮出小臂上的符印,“这次大比看似残酷,其实挺安全的,只要一个念头就能传送到塔外,死伤没有想象中的惨重,毕竟咱们陛下的目的是挑选精兵强将,不是在搞屠杀,所以就算打不过你师兄也未必会死,除非你师兄像那个蠢货一样别人砍了头都不肯走,你了解你师兄,他应该不是那种蠢人吧?” 陆中鸣默然片刻,缓缓点头,表情放松了不少。 封知平说得对,有保命符在,打不过跑就是了,云师兄又不是散修为了把地级神兵连命都可以不要,点苍山什么没有,根本犯不着。 封知平见陆中鸣缓和,微笑着拉开他手,好奇道:“你这么紧张你云师兄,为什么?你不会有那种癖好吧?” 陆中鸣气结,白了一翻:“他是我未过门的姐夫。” “呃...” 三人同时无语。 第564章 人头 两枚“阳炎引”引发的大火肆虐着山林,堵在山坡上的几只翻山狡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就吓跑了,屁滚尿流的躲回了谷底。 四人见火势迅猛,一时片刻消停不了,略一商量,分道扬镳。 宗正然自然是不想分开的,如今尤梦寒受伤,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只靠他一人难保不会再出岔子,跟封知平二人一起无疑最安全,奈何封知平不同意。 “跟着我干嘛?想偷我宝贝吧?”封知平眼神不善。 宗正然连连摆手:“绝对没有,我只是觉着人多力量大,一起走更安全,我对你的宝贝一点兴趣都没有!” “鬼才信!”封知平扔了个白眼,“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三岁小孩都知道,咱还是分开的好,免得伤了和气!” 宗正然无奈,也不要面子了,一咬牙直言道:“梦寒伤势严重,我是怕万一遇到刚才那种情况独木难支,所以...” 封知平哼笑:“就是,这才对嘛,以后说话直接点,少拿瞎话骗我。” 宗正然一喜:“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可没这么说。”封知平抱着膀子,看了眼尤梦寒,“他现在这样,应该尽快找地方疗伤,跟着我们行动只会让伤势越来越重,所以你们现在应该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而不是跟着我们乱跑,明白吗?” 宗正然苦笑:“这里哪有安全的地方。” “那你们退出吧。”封知平没好气的道,“前怕狼后怕虎,强留下来做什么?不如早点退出!” “这...” 宗正然犹豫,其实刚才他就想退出来着,不料封知平突然出现将他们救了下来,此时再提此事,多少有些心动。 “不行。”尤梦寒肃声道,脸色苍白,表情坚定,“晁贺明还在,我们不能走!殿下,事关国运国威,我空玄无论如何不能弱了他们太始!” 宗正然叹了口气,这正是他犹豫的地方。 天元大比强者如云,他和尤梦寒的实力在参赛者中都属于一流的,但好汉架不住一群狼,他们俩终究是异国人,难保不会碰上几个霍天骄那种“爱国者”打着打着大义的旗号群起而攻,如此不利的局面下,如果紧关系个人,他肯定弃权,可惜如尤梦寒所言,这不仅关系到空玄国运,还关系到空玄国威,他们输了谁也不能输给骄狂的太始人。 封知平明白他们的心思,不知可否,见二人一时片刻拿不定主意,酌量了一下道:“这样吧,我和他出去办点事,你们在这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两个时辰吧,最多两个时辰我们会回来,到时咱们在这里碰头,怎么样?” 宗正然松了口气,颔首致意:“没问题,多谢!” 封知平摆摆手,招呼陆中鸣起身离开。 待离开一段距离,陆中鸣不解的问道:“你为何还要帮他们?” “有交情呗。”封知平叹了口气,“他们俩人都不错,在泉州城时相处的还算愉快,如今落到这步田地,能帮一把是一把吧,就当结个善缘。再者说,他们说的有道理,太始那个臭不要脸的狗屁皇子还在,后面保不准需要他们为我帮腔,另外国战在即,咱们跟空玄份属同盟,提前搞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求援也能多个对象不是?” “也对。”陆中鸣点点头,看了看方向,“去取东西?那点路用不了两个时辰吧?还上哪儿?” “去找你师兄师姐。”封知平道。 陆中鸣一怔,就见封知平笑望过来。 “你这么着紧他俩,不得音讯我看你是不能安心了,反正有时间,咱们就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呢。” “你...”陆中鸣眼眶一热,没想到自私霸道的封知平还有这么温暖的一面。 封知平收回视线,故意用平淡的语气道:“我封家恩必报仇必还,你刚才救我一次,这次就当我还你的,咱俩算扯平了,就是这样。” 陆中鸣讶然打量封知平,片刻后微笑点头:“嗯,扯平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暗暗好笑,之前一直觉着封知平很不好相处,此时他才发现这家伙外冷内热,种种表现都是故意给自己套上的一层壳,一层带刺的壳。 转念一想,也难怪,豪门权贵嘛,没层面具遮着早被人给吞了,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100文学 封知平想好了,先去取家伙,等火势消下点后再去火场看看有没有活口,有的话就逼问下他们的所见所闻,没有就循着他们来的方向摸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云刘二人的踪迹。 他们不知道的是,稍早之前,在爆发发生的那一刻,数里外的密林里,一行人听到隐隐传来的闷响停下脚步,纷纷跃上树顶眺望声音传来的方向。 看到两朵火红的蘑菇云涌上高空,众人均表情一震。 “好强的力量,究竟是谁?” 一个瘦削的青年喃喃惊疑,这种火云方才出现过一次,没想到时隔不久又出现了,并且一连两朵,始作俑者的实力可见一斑,绝对是半步神藏,而且天赋异禀,否则绝没有这么雄浑的内力。 “不是人。”站得最高的青年眯着眼观望半晌,收回视线,“应该是落月观的‘阳炎引’,灵识期没有人能一口气连使两次这种招数。” 青年身材不高,脚踩长柄大刀,刀身大半插在树干内,背着手表情冷淡,笔挺的身姿不算壮硕,却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加上腰间挂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整个人不怒自威,正是黑骨崖宗主尧童霸的亲传弟子萧云飞。 瘦削青年闻言恍然:“原来是落月观,没想到他们还带了这种东西进来!” 萧云飞微微摇头,沉默片刻,轻声道:“未必,他们四个我了解,有这种东西静思、静娴、潇湘子或许不会动用,陈光肯定不会留手,刚才屠妖时一定会拿出来速战速决,所以未必是落月观。” 另一侧,一个左眼眼角有纹面,梳着迥异于天元女子常见发样的脏辫,穿着打扮很是火辣的妖娆女子抬起头,不解道:“师兄,落月观的‘阳炎引’不是不外流吗,除了落月观还能有谁?” 萧云飞低下头,眼神平稳淡定,半点不瞧那袒露的胸脯,微微一笑:“还有我们、点苍山和松山寺。” 女子习惯了萧云飞的无动于衷,闻言吃惊的“呀”了一声,羞答答的道:“原来师兄你也有啊?小妹只听说过‘阳炎引’,还从没见过,你有没有带,能不能给人家看看?“ 萧云飞神态傲然,语气平淡:“我不需要。” “就是,萧师兄怎会需要那些东西,薛师妹,你可小瞧师兄了呦~!”瘦削青年调侃,眼睛趁机狠狠瞄了胸脯两眼。 薛师妹非但不羞涩,反而故意往前挺了挺,反把瘦削青年搞得尴尬的移开视线。 “申师兄,你再挑拨离间,小妹可不依了呦~!” 申师兄打了哈哈,没敢吭声。 他叫申鹏,跟薛宝宝同支但不是一个师父,两人的师父是同门师兄弟,关系甚好,是以两人座下的弟子们也常来往,他认识薛宝宝好些年,太了解这个师妹了,这就是个人面蛛,得罪她的人没几个落得了好。 不仅薛宝宝,黑骨崖的所有女人都一样,相比其他门派,黑骨崖竞争尤为残酷,强者留败者汰,淘汰的结局往往都是死,能在强者如云的男人堆里争出头的女子岂能简单? 要不是关系熟,刚才那两下眼瘾他都不敢过,这点看看其他人就行了,死了三个人后,剩下的这些人站在薛宝宝下方的树枝上明明角度甚佳,却无一人敢抬头。 萧云飞没兴趣理会师弟师妹拌嘴,看着渐渐消散在空中的火云,思忖片刻,低头吩咐道:“申鹏,你带着薛宝宝继续追,绝不能给点苍山进入下一层的机会!这次大比前三是我们黑骨崖的,所有挡道的和可能挡道的,统统踢掉!” “是!” 申薛二人立刻端正颜色躬身应命,起身后,申鹏问道:“那师兄你呢?” “我去那边看看。”萧云飞示意了下火起的方向,“点苍山进来了三个人,我们只见到了两个,还有一个不知躲到了哪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在那里,那边的动静是他弄出来的!” 申鹏回想了下:“剩下的那个人好像是陆中鸣,灵台山赵北安的弟子陆中鸣。” “对,就是他。”萧云飞眼神冰冷,面带微笑,“赵北安和落月观的劲松散人关系很好,陆中鸣又深得赵北安的心意,有赵北安出面,陆中鸣弄到几枚‘阳炎引’并不奇怪,而且我怀疑他身上还有其他更厉害的东西。陆中鸣此人,能言善道,世故圆滑,表面上温文尔雅,骨子里诡诈狡猾,上次魔驼岭秘境,方霞、周允两位师弟就是被他阴死的,此仇我一直记着,这次正好讨还!” “必须讨还!”申鹏大声附和,而后忧心道,“师兄,陆中鸣阴险至极,身上又有诸多手段,之前我还瞧见他跟剑侯世子封三郎走得挺近,可能封三郎已经被他拉拢,不如我随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萧云飞傲然拍拍头颅,“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必要!他我都杀了,何况区区一个侯爵世子!敢挡我的路,谁都一样,都得死!” 随着他的拍动,头颅翻了过来,血痂满覆的脸上五官勉强可辨,竟是封知平心心念念想要铲除的阻碍——太始皇子晁贺明! 谁能想到,威风八面的晁贺明,没能进入决赛,竟就先死在了萧云飞手中,连激发保命符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实不知是萧云飞太恐怖,还是晁贺明太倒霉。 第565章 玄武象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能重来一次,晁贺明绝对不会主动接触萧云飞,尝试那看似蛮有把握实则愚蠢可笑的拉拢。 他的自负害死了他,但并不是全部,害死他的还有错估,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世上竟有这么强的灵识期先天,强到自己连一招都接不下,仅仅五招,大好的头颅就成了对方腰带上的装饰品。 说到底,最大的原因还是自负,如果不是不信邪,如果不是那可笑却又不可笑的自尊,如果能早一点激发保命符退出三仙塔,那此时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短短五轮交手,这样的机会整整有四次之多,他全部错过了,而世上,也没有如果。 这一幕落在了当时在场的人眼里,也落在了场外的人眼中。 在晁贺明的头颅被斩下的那一刻,一直从容不迫的诸葛权第一次变了颜色,手中的折扇硬生生攥成了两截,身上杀气四溢,让周围的人瞬间噤声。 意外! 又是意外! 封知平是个意外,他可以忍受,可萧云飞算什么? 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人,竟然能让晁贺明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说心里话,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晁贺明,此人身负正统的皇族血脉,修为进境还算不错,但性格实在一言难尽,可以说他继承了他父皇的自信,却没有继承他父皇的睿智。 他始终没明白他父皇的狂傲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之上的,在此之前他父皇也隐忍过,求全过,哪怕如今君临太始,晁振仙也从未肆意妄为,而他,过度的自信演变成了自负,目中无人,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沦落为和亲的弃子。 没错,弃子。 晁贺明一直认为此来天元是天赐良机,是晁振仙给予他的考验,是他将来袭承大统的重要资本,但明眼人都知道,在他领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从储君名单里除名了。 或许晁贺明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愿承认,亦或将错就错趁此机会来个釜底抽薪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毕竟能和亲成功取得天元游氏的正统血脉乃天大的功绩,凭此重入晁振仙的视线,并非没有可能。 关于这件事,诸葛权从未与晁贺明深谈过,不仅因为晁贺明曾得罪过他,也因为他从不喜欢探究蠢货的想法,尤其这种实力与野心完全不匹配的蠢货。 现在,他想问也问不到了,晁贺明死了,死在了一个完全不在计划当中的江湖人手中。 诸葛权震怒,大恨。 他不喜欢晁贺明,不代表他希望晁贺明死,晁贺明总归是太始皇子,就算死也不该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手中,死的如此毫无价值,作为此行出使的负责人,他难辞其咎,他已经预见到了回国后会面临多少苛责。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出来? 为了你那可怜的自尊心,就这样把命断送在一个小人物手中,让自己、让太始沦为天元人的笑柄,你究竟怎么想的? 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魔星吗? 诸葛权惊怒,心乱如麻。 晁贺明这一死,后面的计划全部得推倒重来,和亲已经告吹了,该怎么做才能弥补? 只凭离间天元帝、赤剑侯和詹王之间的君臣关系并不足以,要知道晁贺明死的屈辱,被人砍头示众,此等奇耻大辱太始帝怎能忍受,离间这点功绩根本无法平息他的怒火。 该怎么补救? 只有一个办法——以血还血,当着天元人的面,砍一位足够分量的人的头作为报复! 诸葛权的视线转到擂台上,眼神阴翳。 封知佑是唯一的选择,他是赤剑侯次子,是天元最富盛名的天骄,天资之强几追乃父,只可惜出身差了点,若是换成世子封知平,或者跟封知平一样是嫡出就好了,但这些加起来应该也够了。 封莫修是给过太始莫大耻辱的人,与当今始帝有杀妻之恨,拿他最出色的儿子给晁贺明陪葬,既能稍解当年的怨愤,又能赢得沈家的好感,想必太始帝应该能从轻发落。 想到这儿,诸葛权眼睛一亮,调运灵识传音入密。 殿下死了,速战速决,取他人头祭天! 强大的灵识穿透屏障,监裁们顿生感应,侧目凝视,见诸葛权只是传音并未有其他举动,良久才陆续收回目光。 屏障内,沈阔接到传音登时大惊,飞快的扫了眼上空的幻影,而后低下头,眼神森寒。 殿下死了,自己有麻烦了,以诸葛权的淡定都急成这样,可见多棘手。 诸葛权让他砍了封知佑的头,此事说得简单,办起来很难。 封知佑不是阿猫阿狗,这家伙刚修入神藏不久就能在他手下撑到现在,还有来有往打得甚有模样,其资质之高实力之强早已让他心惊。 他虽留了手,但也没留太多,拿出全部实力杀之不难,想斩首却困难重重,最麻烦的就是自陨。33 先天不是后天境武者,每个先天都有一手亡命的死招,以燃烧自己为代价无节制的吸引天地灵气与敌人同归于尽,灵识期刚开始接触天地之力还好阻止,神藏期之后,除非修为境界有绝对的压制性,否则基本没有阻止的可能。 从交手来看,封知佑明显是个悍不畏死的狠角色,一旦被逼入绝境,他肯定会不惜代价拼个山穷水尽。 这还是他不认输的情况下。 这里是擂台,有天元大比的规则保护,只要他开口认输,旁边的监裁肯定会第一时间插手保护,自己再想杀他根本没有可能。 怎么办? 怎么才能做到一击必杀? 难道要用那一招? 沈阔犹豫。 他有一式未练成的绝招,威力极大,可伤具形,只是很难控制,而且会受到极重的反噬,作为压箱底的绝招,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用。 用吗? 沈阔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虽然那招会让他无力继续后面的比赛,但能杀了封知佑为晁贺明陪葬,为三十年前战死的飞燕姑姑陪葬,也算值得了。 想到这儿,沈阔眼神一变,长刀环身画了个圈,刀罡拔地而起层层环护形成一层浑厚的护罩,而后收敛元力变换心诀,体内疯狂奔涌的元力迅速慢了下来。 周天运转越来越慢,直至停息,可他身上的气息却越来越骇人,散发着一种静到极点的恐怖感。 “这是?” 封莫修猛地睁开眼,表情凝重。 “止水诀?” 沈家秘技【止水诀】,大概的原理是以强大的灵识强行将周遭的天地灵气压制顺服无法被他人借用,在达到极限后以自身为源律动共鸣,产生类似暴走的灵气狂潮,一举淹没对手。 静若死水,动如堤崩,此乃【止水诀】的要义,蓄势阶段有多静爆发后就有多强的威力,因为对灵识的强度要求太高,还要有足够坚韧的体魄应对灵力狂潮的反噬,是以【止水诀】非具形期不可练,神藏期就算天赋异禀灵识浑厚高于常人,其体魄也不足以抗过灵气狂潮的反噬,强行施展必定重伤。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同归于尽的招式,有必要吗? 你家皇子是黑骨崖的蛮子砍的,又不是我儿子,要报仇找黑骨崖去啊,干嘛折腾我家小子? 封莫修愤懑,但没有阻止。 大比有大比的规则,再心疼他也不能出手,否则给了太始人把柄不说,还可能影响封知佑的心志。 他很了解自己这个二小子,这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打小就极有主见,如果他想他早就认输了,不会死撑到现在,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他没必要替他做选择。 “你不管管?”孔由问道,独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台上。 封莫修靠了回去,沉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游万里看不下去了,一拍扶手:“朕...” “陛下!”封莫修加重语气唤住,正色道,“天元大比,外人不得插手,这是先帝钦定铁律,您和臣等都必须遵从!” 游万里气哄哄的指着台上:“可他不一样!他是你儿子,是国之栋梁,是帝国的未来!” “陛下,您看看上面!”封莫修指着空中的幻象,“三仙塔内哪个不是国之栋梁,哪个不是帝国的将来?付老的嫡孙,权将军的独子,威北侯的嫡子,他们刚才都先后死在了里面,您没有阻止,为何佑儿就那般特殊?仅仅因为他是臣的儿子?可臣与他们三位一样,都是您的臣子,都为我朝抛过头颅洒过热血,臣又有何特殊呢?还有平儿,他之前屡次遇险,您和微臣都没有插手,为何到了佑儿这儿要这么特殊?陛下,您的好意臣心领,微臣感激万分,但您不能这儿做,无法服众,人心浮动,祸患恐生呐陛下!” 游万里哑然,恨恨的拍了下扶手:“难道就这么看着?你忍心?你忍得下,他生母呢,您怎么跟沈氏交代?” 封莫修笑了,意味深长的道:“就是因为他是她的孩子,臣才不担心。” 游万里一怔,看了眼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孔由,回过头狐疑的皱起眉:“封莫修,你给朕说实话,沈氏究竟是...” 话未说完便被狂涛声掩盖,转头看去,只见擂台上空突然出现一片天河,蔚蓝如海,汹涌回旋,随着沈阔灵识牵动,水龙卷从天而降,半空中拉伸成龟身蛇首的形状,蜿蜒盘绕的蛇颈内,还隐藏着一颗狰狞似鳄的龟|头。 “玄武象...” 沈阔七窍见红,吐血不止,皮肤不断渗出血珠,衣衫被血汗洇透,湿哒哒的蒸腾着粉色的薄烟。 费力的吐出两个字,他刀交左手,右手在捋着刀刃一抹到底,刀刃染血光芒更盛,他强忍着鲜血与元力飞快流逝的晕厥感,举起血淋淋的右手朝着天空的虚象用力一抓。 “具!” 随着他的动作,虚像迅速凝实,一尊偌大的青色玄武悬于空中,威严顾盼,缓缓将视线对准了正下方的封知佑。 第566章 天水珏 封知佑一动不动,非不想,而是不能。 水灵气凝聚成的玄武具象仿佛真的玄武圣灵,四道目光如有实质重若千钧,压得人无法呼吸,压得人无法行动,就连冷汗都发不得,闷在汗孔内虫咬般又痒又痛,并不断的向皮肉深处蔓延,向骨骼内渗透,向灵魂里侵浸。 压制! 绝对的压制! 沈阔的玄武具象乃实打实的具形期神通,封知佑本就与他有差距,此招之下更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他的精、气、神都在恐怖的威压下萎靡到极点,周围引来的火灵气也在飞速淡化,被精纯的水灵气取代。 这,就是神藏与具形之前的差距。 如果说神藏期对天地灵气的使用是“共鸣、协调、引用”,是顺势而为,那具形期便在此基础上多了“强迫”这个选项,可以“掳掠”甚至“改造”天地灵气为己所用。 也就是说,神藏期能一定程度的影响周遭某种或某几种特定灵气的浓度,从而改变周围灵气的整体灵性偏向,创造一片有利于自己的“场”或近乎于“域”的“域场”,但前提是附近得有可用的特定属性灵气,像在岩浆翻滚的火山口内制造水行域场这种事,对神藏期来说是痴人说梦。 具形期不然,他们不但可以“引”,还可以直接改变,强行将一定范围内的区域彻底转化为受自己掌控的“域”,从而随心所欲,事半功倍。 这不是功力浑厚与否和宝兵刃品级高低能决定的,这是境界上的差距,是对天地之力的认知与领悟。 五行生克说来简单,深入才知博大精深,水克火土生金只是皮毛,像冰中火、木衍金这种事在常人看来异想天开,于具形、武魂来说却并非没可能实现。 此刻就是这样,封知佑受到的压制不止是精神上的,同时还有肉体和元力。 玄武具象下,所有灵气都在向水灵气飞快转化,其中包括了他苦心引聚的火灵气。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其实连沈阔自己也一知半解,但结果是一样的。 火灵气不断向水灵气转变,从外界,到晖歌剑,直至他自身的元力。 那令人窒息的溺毙感不是来源于发不出的虚汗,而是缘自体内不受控制的水灵力,这是毒,他无力化解的灵毒,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毒素弥漫血肉渗入骨髓,不痛,反而有丝宜人的清凉。 这比剧痛更可怕。 痛苦折磨人,却可以激发求生本能,自发的尝试争取一丝生的机会,可他现在感受不到任何危险,不仅如此,本能在灵毒的麻痹下还生出一股贪恋的冲动,难以自已的去主动迎合、吸收水灵力,使得毒素侵蚀的速度越来越快,可谓势如破竹。 主观意志坚强如他,也抵不住连绵不绝的倦怠感,意识越来越模糊,几欲沉沦其中永不复苏。 换成别的神藏,此时已然死了,可他不是旁人,他是封知佑,封家次子、封莫修最出色的儿子封知佑!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心中疯狂呐喊,强悍的意志重新凝聚起一缕灵识,在仅存的清明下揉成针状,微一蓄力,毫不犹豫的扎向眉心。 眉心又称上丹田,乃识海门户,灵识之针一透而入,重创识海产生剧痛,痛不欲生的封知佑顿时口鼻喷血,双目血染,发自灵魂的痛楚几乎要了他的性命,同时也让他又多了几分清明。 时机稍纵即逝,封知佑不敢耽搁,于剧痛中奋起全力调运内力归拢丹田,在气海外形成一层防护拖延水灵力的侵入,同时推动气海逆转试图令真气暴走,以求玉石俱焚。 沈阔察觉到他的所作所为,猜到他的想法,面带冷笑举步上前。 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步伐很慢,而且有些虚浮,看上去随时都可能跌倒,但每一步都透着坚定,任身体醉酒似的摇摇欲坠都不曾停歇,不断将距离缩短。 终于,他站到了封知佑面前,相距不过三尺,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认真审视这个比他年轻也比他更有潜力的妖孽。 看着封知佑,看着那说不上来哪里熟悉的眉眼,他不由心生怜意。 同为天骄,同为武痴,如果不是立场敌对毫无转圜的余地,他真想放他一马,将其作为对手怀着期待的心情等着他成长,他很想知道此人就竟能成长到何种地步。 但他只能想想,无论远恨还是近仇,他都不可能放过封知佑,即便他想,场外的诸葛权也不会同意,封知佑必须死,他的头颅必须由他亲手斩下。 “你很优秀,换个时间,换个身份,你我应该会成为朋友。” 沈阔慢慢举起刀,摆正刀刃,锋利的刃口寒光闪烁,对准封知佑的脖颈。 “如果有来世,记住投个好胎,希望我们能再次相遇,更希望那时的你我,不会像现在这样。” 说完这句话,沈阔轻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凌厉,挥刀便要斩落。 这一刻,诸葛权面露轻松,游万里寒着脸闭上了眼,孔由的独眼盯着沈阔闪烁着恶毒的光芒,而封知佑,既没有看近在咫尺的沈阔也没有看其他人,视线转动,钉在了场外的一个女子身上。 詹千琼站起身作势前扑,若不是被詹千舞死死拉住,她早已不顾一切的扑到擂台边,抓住最后的机会与芳心暗许的良人一诉衷肠。 看着那个浑身战栗的身影,封知佑笑了,心里百般滋味。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一定会早一步表明心意,无论成与不成。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去努力去追逐,哪怕逐出家门众叛亲离,就像他父亲当初那样。 如果... 没有如果。金沙中文 时间不可倒流,一切都已注定,所幸他一片痴心没有白付,此刻能见她这般着紧,便是世俗的眼光腐朽的规矩都不顾了,他知足了。 沈阔说如果有来世,希望他能投个好胎,他也这般期盼。 他不求生得多富贵,也不求嫡子庶出,他只求能离她近一点,与她能早点相遇,能有一个弥补此生遗憾的机会。 如果那时的他,还能记得她的话... 罢了! 人生一世,但求无憾,路是自己走的,今日的结局是自己选的,哭哭滴滴悔恨怨恼恁的小家子气,不是大丈夫所为! 沈阔是吧? 沈家天骄是吧? 我打不过你,那又如何? 我死,你也不想好过! 气海逆转,元力成刺直插气海中央,本就紊乱的气海瞬间震荡,涡旋开始崩溃,混乱的真气带动全身的力量癫狂暴走,身上的压制顷刻间解脱。 身体自由了,却不能动,妄动只会让自己速死。 他需要的是一把火,一把点燃气海,燃烧自己所有力量的火。 这把火他无力施展,但他有朋友,他的剑,陪伴他多年的挚友“晖歌”。 晖歌剑倒转,剑尖对准丹田刺下,封知佑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詹千琼,在此生的最后一刻,他想尽一切可能将她的身影烙刻进心里,刻入灵魂,永世不忘。 “想得美!”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阻止晖歌剑深入。 沈阔冷笑,轻声道:“在我面前自陨,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封知佑挣扎,却抵不过沈阔的蛮力,剑尖一点点自小腹抽离,而身上的力气,也随之一点点变弱,了于无形。 固住封知佑的手,沈阔微微昂首,淡声道:“封知佑,永别了。” 话罢,挥刀,寒忍直奔脖颈。 眼见封知佑即将身首异处,诸葛权展开笑脸,詹千琼哭成泪人,游万里气得发抖几欲插手阻止,天元百姓更是怒发冲冠,数不清的人霍然起身惊声叫骂,无奈谁都阻止不了那把枭首的刀。 就在这时,一道奇光自封知佑胸口亮起,光色碧蓝,态如极光,一瞬间笼罩了封知佑的整个身体,而那把枭首的长刀落在虚无缥缈的极光上竟如劈砍在金石上,“叮”的一声脆响,戛然而止。 观众们惊了,游万里惊了,孔由微张着嘴,诸葛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最震惊的还是沈阔,他惊愕了一瞬,恼怒的奋力推动长刀,刀刃与摩擦出刺耳的“嘎嘎”声比指甲去划磨砂处理的琉璃还让人难以忍受,然而让他惊怒交加的是,无论他怎么用力,刀刃都纹丝不动,牢牢锁在脖颈一指宽之外。 这是什么法宝? 怎么有些眼熟? 这,这好像是...?! 同样震惊的还有封知佑,突然出现的极光不但阻止了夺命的刀,还瞬间平息了躁动的元力,缓慢的温养着他受损的肌体。 这是什么? 哪来的? 封知佑怔怔然看向胸口,前襟在极光出现的那一刻就化为齑粉,露出扎实的胸膛,和胸口中央的护身符,极光正是护身符分散出来的。 护身符呈蝌蚪状,弯弯的,有点像阴阳鱼的一半,上面铭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在鱼眼处有一枚水滴状的蓝宝石,乍看像镶嵌上去的,细看会发现它与护符乃是一体,好似原料本身就在这里颜色较深,被能工巧匠巧妙利用精心打磨成现在的形状,浑然天成。 这枚护身符是他的生母沈氏送给他的,打记事起就挂在身上,从未离身,此前无论何种艰险都未出现过异样,他也没在其中感受到灵气波动,便一直以为只是枚罕见的凡品石料打造的精美饰品,谁成想此刻竟救了他一命。 为什么感受不到灵气波动呢? 封知佑困惑。 若说以前感受不到是修为所限,如今他功至神藏,就算是天级灵宝,也不该一点端倪都察觉不到。 “天水珏?!” 沈阔的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抬起头,他不解的看着沈阔。 “你认识?它叫天水珏?” 沈阔恍若未闻,死盯着护符,眼神如痴如醉表情变幻不定,片刻后霍然看向封莫修,面孔扭曲。 “封莫修,你好毒!杀人不算,竟还夺我姑母灵脉,我沈家与你势不两立!!!” 第567章 禁术 听到这句话,封莫修无动于衷,其他人却变了颜色。 沈阔口中的“夺灵脉”非同小可,乃禁忌中的禁忌,此法由来已不可考,只知是某个上古时期的魔头所创。 众所周知,武者的资质分先天后天两个部分,先天即父母遗传,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后天则是靠灵丹妙药或某些奇珍异果滋补。 相较于先天,后天进补的作用很小,且有种种弊端,比如药毒残留,比如实际吸收的药力比例太低,而像天残那种先天残缺无论什么灵丹妙药都无用,是以一个武者的成就高低重点还是要看胎资,外力手段只能作为辅助,起到巩固强化的作用。 然“夺脉”之术不然,“夺脉”是唯一一种能彻底改变先天资质的秘术,此法说来很简单,取“供体”的经脉置换“受体”的经脉,让“受体”袭承“供体”的资质弥补缺憾,重获新生。 而“经脉”只是统称,替换的不止经脉,皮肉、手脚、脏器甚至大脑,人体的一切都可以替换,只要你敢。 此术神奇,堪称逆天改命,然太伤天和,且成功率佷低,尤其“换脉”,成功率低得发指,施术的结果往往是供体受体双双暴毙,即便有幸痊愈,受体也常常会出现一些不可控的恶劣变化,是以很久以前就被明令禁止了,一概资料包括创始者和继承者的名字都被统统销毁,只留下了几段往事用模糊而严厉的措辞记载中少数古籍当中。 虽然资料被销毁了,但后世仍有人孜孜不倦的追寻探究,毕竟人无完人,谁都有或多或少的缺陷,像封知平那种无药可医的先天重疾更是需要这唯一的稻草救命,可惜有成果者寥寥,且因不容于天理人伦,一旦暴露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各方正义之士联手诛灭,使得“夺脉”禁术到今日已经成了跟“仙”“圣灵”“神兽”类似的传说,知道的人很多但谁也没见过,最近一次的实例也要追溯到八千年前了,并且所谓的“实例”是真是假有无内幕还有待考究。 对普通人来说,“夺脉”禁术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但很多人都相信,此术并未失传,仍有人在研究,因为怕成为公敌,所以才弥补外宣。 最大的怀疑对象便是三大皇室了,三大皇室瓜分了云海最大的三座大陆,掌握着世间所有的秘密,“夺脉”这种神乎其神的法门,他们不可能没留存。 怀疑归怀疑,没谁会去探究,且不说探究不探究得出来,只凭三大皇室执掌的仙器,就没人敢去触这个霉头。 可现在,沈阔一语叫破,事情就不一样了。 凭沈阔的背景知道“夺脉”之术并不稀奇,他指责封莫修行此邪法,如果封莫修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剑侯府顷刻间就会成为人间公敌。 不仅剑侯府,还有天元皇室,“夺脉”之术不可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铁律,为各方所认同,一旦发现必须诛灭,哪怕贵为皇族。 这不是刻板教条,也不是单纯的为了伸张正义,实是此术阴毒后患太大,切实影响到了每一方乃至每个人的利益。 试想,如果容忍此术公开进行,期间光试验就要死多少人? 万一真有了成果,完善了秘术的缺陷,到时施术者想夺谁的脉就夺谁的脉,从平民百姓到高高在上的武魂,谁不害怕? 秋墨白乃当今天元第一高手,多少人会觊觎他的血脉? 封莫修乃三国首屈一指的武道奇才,多少人会垂涎他的天赋? 届时人人自危,天下大乱,井井有条的格局会被野心和欲望所打破,首当其冲的就是三大皇室! 他们凭借血脉掌握着各自的仙器,外人无论多强都别想染指,可有了“夺脉”之法,谁能保证仙器不会认错正统? 太始为了夺取另外两件仙器处心积虑的想出了和亲这个办法,若有了“夺脉”之术,他们何必再这么麻烦? 所以“夺脉”禁术必须铲除,哪怕存在,也只能存在于阴暗里,绝不能现于台面上! 众人看着封莫修,等着他作答。 一些人偷瞄着游万里,小心观察他的表情。 沈阔的指控看似无稽,实则细思极恐,要知道无论封莫修还是游万里都太有动机了。 封莫修是为了儿子,封知平的天残是多少杏林妙手和江湖高手共同验证过的,确凿无疑,如今封知平突然痊愈且功至先天,实力强得惊人,是否便是“夺脉”的结果? 如果是,他夺的会是谁的脉呢? 游万里是为了自己,为了游氏的嫡族大统。 游氏皇族衰落已久,近几代的帝君修为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游万里这儿险些先天都没能修到,可十多年前他突然就神藏了,算算时间跟封知平出生的时间很相近,是否也是占了“夺脉”的便宜? 他夺得又是谁的脉呢? 不仅如此,一些人还想到了剑侯府的一位特殊任务——“杏林鬼手”张保全。 张保全早年间浪迹江湖,凭借一手高超的医术和古怪的脾气名扬天下,后来不知何故遭人追杀销声匿迹,再出现时便是瘟疫横行的时候,他解了瘟灾,拒了太医院和各方豪强的邀请入了剑侯府,从此闭门不出,他遭人追杀的原因是否也与“夺脉”禁术有关,所以他才会投奔封莫修,因为封莫修和他背后的主子都需要他,可以给他最好的条件放任他着手研究? 如果是这样,那很多事都可以推敲出来了。 三十多年来,皇帝独宠赤剑侯,无论封莫修犯了何等过错都不曾失宠半分,就连看似贬黜的“外放”也是放到了富庶的泉州,成了泉州城的无冕之王,风头甚至盖过了昌平郡正统的统治者昌平郡王游万享。美丽 如此专宠,古今罕见,其中必有原因,绝非潜力、功绩能一概而论。 很多人想了三十年都没想明白,阴谋论者举了种种可能都不够圆满,如今加上“夺脉”这块拼图就不一样了,要不是“狼狈为奸”要不是“为虎作伥”,因为有共同的利益共同的秘密共同的死穴,所以这对君臣才这般稳固,铁打的一样。 沈阔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发现可疑后惊怒之下顺口叫破,诸葛权就不一样了。 方才还头疼怎么交差,这下好了,天元人自个儿送了个大把柄给自己抓! 这个把柄可不小,用得好甚至可以改变即将到来的国战的格局,要知道“行夺脉者天下共诛”是古训,是各方认可的潜规则,只要能找到证据确凿此事,将其捅给空玄人知晓,以宗清玄的性格绝对不会坐视,纵不倒戈太始,玄元两国也绝不会像现在这么亲密。 证据! 重点在于证据! 封莫修肯定不会承认,他怎么说都不重要,只要抓到证据,一切就都无可辩驳了。 想到这儿,诸葛权眼神一闪,传音入密。 “留活口!” 灵识成束刺在屏障上,却未像方才那样刺头,诸葛权头一疼阴沉的看了几位监裁一眼,对方也在看着他,眼神阴翳而嘲讽。 想阻我? 哪儿那么容易! 诸葛权一甩长袖,大步来到台前放生高喊:“沈兄,抓活的,此子是赤剑侯倒行逆施的罪证!务必将他拿下,让世人看清他封莫修的嘴脸!” 孔由独目寒光乱闪,拍腿便要起身怒斥,但起身时又忍下了,独目一转,看向封莫修。 封莫修还是老样子,双眼无聊的耷拉着,浑不觉尴尬,好像盯着他的那些目光不存在似的。 游万里也很镇定,但只是表面镇定,心里其实一直打鼓。 他目视前方,不动声色的轻声道:“封卿,朕需要一个解释。” 封莫修睁开眼,撇了撇嘴:“清者自清,陛下无需多虑。” “是吗?”游万里缓缓转头,表情微愠,“那你告诉朕,他为什么会有天水珏,天水珏又为何会主动护主?” 封莫修微微一笑:“可能是我家小子天赋异禀吧。” “朕没跟你开玩笑!” 游万里表情严肃,轻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沉声道:“天水珏乃沈家重宝,非嫡族血脉不可启用!他是你和沈氏的儿子,你当初与朕说沈氏只是沈家的一个武奴,可现在他却能让天水珏主动护主,告诉朕,沈氏真的只是沈家的一个奴仆吗?” “还有你!”游万里看向孔由,“孔由,朕问你,沈氏只是一个奴仆吗?” 孔由默然垂首,犹豫片刻便要作答,封莫修抢先一步,重重叹了口气。 “陛下,我不这么说,你能让她留在我身边吗?” “朕当然...” “陛下,臣是认真的,您仔细想想,当时的情况,您真的会同意吗?” 游万里默然。 擂台上,沈阔听到诸葛权的话,充耳不闻。 盛怒过后,疑窦又生,天水珏非沈家嫡族血脉不可用,甚至好些血脉不够精纯的嫡族子弟也不行,封知佑为何可以? 夺脉是种可能,但可能性不高,且不说成功率,单说效果,如果夺脉能完美的将一个人的血脉资质夺取过来,世上怎还会有那么多人苦心研究? 要知道太始国秘密进行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做到,凭封莫修和日渐衰落的天元皇室,可能吗? 看着封知佑,看着那总感觉熟悉的眉眼,他忽然灵光一闪,心神巨震。 “你,你叫什么名字?不对,你娘亲叫什么名字?说!” 第568章 输家 回答他的,是一掌。 封知佑从未放弃抵抗,哪怕方才受制于人,他所想的也是玉石俱焚,并且毅然决然的付诸行动。 他不知道什么夺脉,也不知道装饰品般的护身符为何会出现这种反应,他只知道自己能动了,那些好似极光的水灵气抵抗着玄武具象的压制滋养着他受创的肌体,他的力量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着,或者说,解放着。 沈阔震惊失态,大好的机会他自不会错过,这一掌汇集了他所能动用的全部力量,并且这股力量极其诡异。 晖歌剑给予了他精纯的火灵力,带动他的内力飞快的向火灵性转化,爆烈的火灵力外却又笼罩着一层清冷幽静的水灵力,柔柔的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便是与火灵力交|合在一起都不曾变化,而火灵力也神奇的没有与它发生冲突,仿佛认可了它的存在,双方一内一外泾渭分明。 诡异的状况让封知佑充满疑惑,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一记重掌毫无迟疑的拍在了沈阔胸口。 沈阔惊觉已晚,距离太近,回防不及,匆忙中只能佝身后撤,手里的刀迟疑了一下,方向稍改,从脖颈挪到了肩头。 砰~! 刺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封知佑的重掌拍实,一道猩红的血箭自沈阔口中喷出,而沈阔的刀却未建功,如同方才一样,划在虚无缥缈的极光上发出冰裂的噪响,贴着封知佑肩头自胸前滑空。 极光剧烈波涌,将余劲层层分散化解一空,封知佑后知后觉,咬牙等了半天才发现这件事,不由越发迷茫。 这究竟是什么宝贝,竟能完美的卸掉沈阔这等顶尖神藏的一击之力,而且还一连两次? 娘亲从哪里得到的这件宝物,是父亲送的吗? 听这人说它好像叫“天水珏”,是父亲的战利品吗,送于娘亲的定情信物? 迷茫只有一瞬,战斗还在继续。 封知佑抬起头,正准备出招,却发现沈阔一退再退,脸色很不对头。 重伤了? 虽说没防备,但以他的修为,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沈阔确实濒危,但封知佑只是诱因,主因在于他自身。 无论止水诀还是玄武具象都是具形之法,非具形期不可习用,他天资出众,所以才能于如今的修为提前涉猎,此时强行动用本就风险极大,凭着强横的实力和过人的心志才没有出岔子,但也如同在狂风中走钢丝随时都可能摔落,封知佑那一掌就是吹翻他的最后一缕风。 那一掌所蕴含的火灵力不可怕,水火相克,单纯的火灵力反而能帮他维持得更久,可怕的是包裹在外面的水灵力,那水灵力至纯至柔,一接触便不可抑制的融入他的招式内,本就艰难维持的平横当即告破,内力紊乱,水灵力暴走,玄武具象瞬间脱离了他的掌控。 失去控制的玄武具象模糊了一些,神态却更灵动了,仿佛真正的活了过来。 两颗头颅轻轻晃动,龟|头扫了眼封知佑便转向他处,蛇头则对准了沈阔,一瞬不瞬,紧盯着,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这个胆敢呼唤它控制它的“主人”。 “失控了!” 封莫修豁然睁开眼,与孔由同时站起身。 “加强防御!” 孔由大声喝令,甩手掷出一支判官令,签字在半空中一分二二分四直至化为十六支,八支沿着赛场的边缘均匀的插在地上,八支飞到上空飞速旋转,与地上的八支呼应,拉出一圈圆筒似的光幕。 两层防护,仍显不够,海量的灵气仍在向场内汇集。 这一次不是人为,而是玄武具象,确切的说是支撑他存在的灵气核心——沈阔的刀! 宝刀在玄武失控时就飞向了天空,沈阔无力阻止,它飞入玄武体内,如心脏般律动。 律动越来越有力,没有声音,每一跳却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跳,仿佛能听到它跳动的重音。 随着它的律动,游散在天地间的灵气不断汇集,大量的水灵气在上空形成了一片漩涡状的雨云,面积之大涵盖了整个京城乃至周边四五里,黑压压的像是随时都会砸下来,但并没有一滴雨水落下,不仅如此,城内城外大小水道的水位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白蒙蒙的水气不断的腾涌向天空,而空气却不见湿润,反而越发干燥起来。 “怎么回事?” “变天了?” “闷雨怎么还这么干?” “肯定是哪位老神仙干的,刚才又是雷又是火的,这次肯定也是他们的手笔。” “乖乖,真是神仙呐,呼风唤雨呐!可恨老子没钱,要是能亲眼去看上一次,这辈子都值了!” 京城百姓吓了一跳,却没多少害怕,反而热烈讨论。 平日里总听说书先生们说先天高手多厉害个个都有通天彻地之能,原先还不信,这回可长见识了,只可惜手头不宽裕路子不太广,没法亲眼目睹。酷文 置于池鱼之殃,根本不在他们考虑的范畴。 这可是天元大比,在皇宫正门前的广场举行,偌大的广场早被划分区域布置妥当,还有那么多大内高手在,听说剑侯爷和孔阎王也都在场,这么多高手看着,有啥好怕的? 百姓们无知者无惧,到场的人可不这么想,在封莫修和孔由同时起身的那一刻,他就是知道坏了。 他们不懂什么叫失控什么叫反噬,他们只看两人的反应就知道这片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不少人当即立场,抓紧时间跑得越远越好,但大部分人还是留了下来。 看这面积,除非跑出京城十里地才能万无一失,可这么短的时间谁能跑那么远,再快的马也不成,何况还有层层关卡耽误时间。 所以还是留下来比较好,有这么多高手保护,有赤剑侯和孔大人亲自坐镇,只要安安心心的老实呆着,自己肯定能安然无恙。 观众们给予信任,孔由压力甚大,源于现场这么多观众,源于身边的帝君,更源于天空的那片“云”。 “封不住!”孔由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双手捏诀一变再变。 封莫修挡在游万里身前,仰头看着黑云,心念一动,唤出赤霄剑。 “堵不如疏,强行封堵还会影响比赛进行,小心人家告你破坏规则。” “什么时候了还想规则!”孔由哭笑不得,独眼四下一望,“我也知道堵不如疏,可往哪儿疏?这么大的水灵气团化成雨落下来非把京城山冲垮了不可,一层二层问题不大,三层往下没几间房子扛得住!” 孔由越说越气,怒冲冲的看着浓雾中的沈阔:“就说他是个祸害,早知如此,刚才就该插手制止。不多说了,我先撑着,你去把二郎救出来,等二郎脱险,你我二人再合力把这片云压制住,找个没人的地方扔了!” 封莫修白了一眼,回头看向游万里:“陛下,老孔当着您的面违反塞规,您得罚他,罚他三五年的俸禄让他吃土去。” 游万里没心情开玩笑,他假假也是个具形,深知灵宝反噬的恐怖,当下肃容道:“封卿,就按孔卿说的办吧,先救你家二郎,再把它推到九霄云外去,京城百姓安危是第一位的!” “陛下,您且宽心,无需那么麻烦。”封莫修微微一笑,回过头,双目火光闪烁,“一个具形期的虚灵反噬而已,用不着大动干戈,太始人和空玄人还看着呢,省得让他们小瞧了咱们天元,此物臣来解决!” 说完,手一翻,赤霄剑立于掌心上方缓缓旋转,随着封莫修朝天上一指,化为红光拖着细长的尾焰直扑而去。 眨眼间,赤霄剑从漩涡底部没入云团正中,众人见赤剑侯出手大为兴奋,个个睁大眼睛等着接下来的异相,交头接耳热烈讨论着会是何等激烈的碰撞。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火光,没有爆炸,没有预想中的光影,赤霄剑进入云团后像是消失了一样,云团依然存在,依然阴沉如墨。 不,并非没有变化。 在场的高手都发现空气的燥感降低了,细心百姓也发现云团涡旋的速度慢了下来,越来越慢。 十数息后,云团彻底停止旋转,涡旋消失,云团变成了普通的雨云,虽厚重,却再无方才的诡异可怖。 “你?”孔由愕然。 封莫修微笑:“我说了,堵不如疏,疏又不止降雨一个办法,老孔,五行四灵生克周转,你还有得研究呢。” 说话间,封莫修剑指朝上一勾,随后向西南方一指。 云团随之生变,豆大的雨滴坠落,可没离开云团多远就被一股强风自云团中心爆发的强风裹挟,只有一小部分雨滴被强风搅得细碎甩了出来,化为绵绵细雨洒落京城。 众人呆呆的仰着脖子,任毛毛雨打湿脸都不肯低头,瞠目结舌的看着天空中的奇景。 只见龙卷状的强风蛮横的撕碎了黑云后裹挟着大部分雨雾飞向西南方,沿途洒落点点细雨,转眼间消失于天际。 孔由收回视线,转向封莫修,叹服拱手:“恭喜侯爷修为又进,对火的掌控细微到了此等境界,孔某佩服!” “你看,你还是没明白。” 封莫修收回赤霄,右手朝剑身虚抓一记,仿佛抓到什么东西似的掷向左手,孔由以为会有流炎出现,不想只有一阵温暖的微风。 “明白了吗?” 孔由若有所思,皱眉片刻,微微点头。 封莫修笑:“慢慢想吧,想明白了,你也就突破了,你在具形中期呆的实在太久了。” 擂台上,大难不死的沈阔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命保住了,可反噬犹在,他此刻站都站不起来。 封知佑走到他身前,犹豫了一下,举起晖歌剑虚点在他的咽喉。 沈阔抬起头,表情有些复杂,末了嗤了声:“你不怕胜之不武?” “那又如何?”封知佑表情坚定,“这是比赛,总有输家,你,输了。” 第569章 相遇 “输?” 沈阔笑笑,只这个简单的动作便牵动伤势,连吐几口血。 “好吧,我可以认输,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沈阔尽可能放缓语气,不让情绪太激动加重伤势,可脸色还是潮红起来,“告诉我,你娘是谁?” 封知佑皱眉。 “她是不是姓沈,叫沈飞燕?”沈阔目光灼灼,心情激动牵动伤势,鲜血又从嘴角溢出,他却不管不顾,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封知佑。 封知佑眉头更紧,默然片刻,淡声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沈阔眼睛一亮:“真是她!” “不是。”封知佑泼了盆凉水,冷声道,“我娘确实姓沈,但并不叫你说的名字,她是天元人,与你太始沈家无半点关系。” “不可能!” 沈阔怒吼,挣扎起身,起了一半身子一软摔在地上,反噬加重,暴走的真气推动着血液不断从毛孔渗出,看也知道他有多痛苦,可他却一点试不着,神色如癫如狂。 “你娘就是沈飞燕,不可能是别人,你撒谎!” 封知佑摇摇头收起了剑,嗤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这么低劣的离间手段对我没用。好好躺着吧,再乱动,命可就真没了。” 言罢,不再理会癫狂的沈阔,封知佑转头看向场边的监裁。 “还不宣布吗?” 结果早已分明,监裁却迟迟不作宣布,分明是留出时间给他了解此人。 六位监裁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主裁常有青心中一叹,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了结果。 “胜者,剑侯次子,封知佑!” 观众席传来欢呼声,却不如预想的热烈。 许多人跟主裁们一样,等着封知佑斩下敌首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提前铲除一个祸患,不想封知佑竟高风亮节,大方的放了对手一马,虽不能说他错,但难免叫人遗憾。 “你娘就是沈飞燕,你娘就是沈飞燕,你瞒不过我!” 沈阔还在挣扎着叫嚷,连飞身上台来扶他的诸葛权都按不住。 封知佑充耳不闻,拖着伤躯慢慢走向台下,脸色阴沉似水。 这一战赢了,但赢得很窝囊,胜之不武。 如果换个地方,如果不是在天元,死的一定是他。 微微侧头,余光瞄向主席台,皇帝身边,封莫修抄着手软绵绵的靠在太师椅上闭目打盹,仿佛什么都没做过似的,封知佑看着看着没来由一股羞恼,狠狠的别开目光。 他一直骂封知平是个狐假虎威的窝囊废,仗势欺人的二世祖,没想到今日自己也做了一把“二世祖”,靠着父亲荫蔽才赢了一个没可能战胜、甚至了打平都希望渺茫的强敌,这让自尊心极强的他很是恼火。 恼火归恼火,恼火之外,他又有些贪恋。 从小到大,封莫修对封知平的维护最多,其次是大哥封知礼,而他这个最成器的次子,印象里,父亲从没有主动维护过他一次。 想到这里,封知佑无声一叹,心情极其复杂。 而他的身后,诸葛权搀扶着沈阔,视线在他和封莫修的身上来回流转,眼神也甚是莫测。 沈飞燕的儿子...吗? 呵呵,有意思。 在封知佑走下擂台后,三仙塔内,封知平和陆中鸣也结束了对火场的搜索。 大火已经熄灭,只余残烬点点,散发着呛鼻气味的焦土上,两人只找到了两具尸体,俱残缺不全焦透成炭,其他人不知是跑了还是激发保命符遁出塔外,现在再无多余的尸体和活口。 两具尸体中有一人的兵刃留了下来,是柄人级中品的长剑,脏兮兮的覆满了颗芝麻粒似的炭灰,也不知是人的还是树的。 宝贝脏是脏了点,但灵性未损,封知平乐呵呵笑纳囊中,再看另一具尸体就很不爽了。 另一具尸体上啥都没有,兵刃不知是炸飞了还是被人顺走了。 “找!” 封知平一头扎进焦土里,翻腾得尘土飞扬。 陆中鸣帮着找了两下站住脚,无奈道:“别折腾了,呛死了,那些家伙穷得很,手里没几样好东西,抓紧时间办正事吧。” 正事? 呸,这就是正事! 勤劳节俭是美德! “苍蝇腿也是肉!” 封知平大声表明了决心。 陆中鸣劝不动,无可奈何的找了个烧焦的树桩坐下,托着腮等着封知平折腾够。14 突然,他心头一紧,猛的转头看向左方。 封知平也同时停手,直起身警惕的看向同一个方向。 不多时,脚步声出现,步伐轻盈沉稳,不仔细听很可能忽略。 又过了一会儿,一条人影进入视野,个头不高,斜背着杆长棍,腰间左边挂着把厚背长刀,右侧咣荡着的,赫然是颗人头! “萧云飞!” 仓啷啷,宝剑出鞘,陆中鸣霍然起身。 封知平卸下背上的包括丢在脚边,随手抽了把长剑出来,手搭在剑柄上内力将吐未吐,表情凝重,严阵以待。 人的名树的影,何况萧云飞的身手他亲眼见过,不敢不慎重。 “呵,果然是你。”萧云飞走出树林,站住脚,似笑非笑的看着陆中鸣,“踏破铁鞋无觅处,总算没让我白跑。” 言罢看向封知平,微微颔首:“世子也在啊,好巧。” 陆中鸣从萧云飞的脸看到他腰上的人头,瞳孔缓缓缩紧:“他是谁?” 萧云飞挑眉,笑着拍拍人头,故意转了下,将后脑勺对准陆中鸣。 “你说呢?” 陆中鸣眼中凶光一闪,待动手,又忍下,凝目细细观察半晌,微微松了口气。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杀个阿猫阿狗都要砍下头来炫耀,萧云飞啊萧云飞,陆某以前还真是高看你了。” 萧云飞笑着道:“云天放可不是阿猫阿狗,他的头我自然要好好珍藏,我准备带回去硝制一番放我窗台上,载点花养点草,日日欣赏。” 陆中鸣嗤笑:“少吹牛了,凭你也能杀我云师兄?我云师兄的后脑勺可没这么丑!” 萧云飞讶然:“看后脑勺也能看出是谁来?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不错嘛,你们点苍山的人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陆中鸣哂笑:“那是,我们点苍山海纳百川,门下个个博学多才,岂是你们黑骨崖可以想象的!” 萧云飞摇头失笑:“行吧,我们黑骨崖弟子是没你们点苍山弟子会得多,但艺在于精而不在于多,武道上比你们强就够了,其他都不重要。” “凭你?”陆中鸣举起手里的剑,“吹牛的本事不小,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像传说里的那么厉害!” “没问题。”萧云飞解下腰间的刀,扯掉锅裹刀的布套,转头看向封知平,“世子也来吗?” 封知平没说话,打看到那颗人头开始他就没转开过视线,越看越眼熟。 “喂,愣着干嘛,走不走?”陆中鸣传音入密,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截然相反,他压根儿就没想过交手。 那可是萧云飞啊! 封知平还是没反应,盯着人头又端详了片刻,突然问道:“是晁贺明吗?” “那是谁?” “太始国皇子晁贺明,此次随太始使团来和亲的。” “哦,原来他叫晁贺明啊!”萧云飞恍然,五指按着天灵将人头扭正,“世子好眼力,没错,就是他。” 陆中鸣骇然,看着人头满眼不可置信,可那张脸现在正对着他,透过血污他瞧得分明,可不正是那牛逼哄哄的太始皇子晁贺明嘛! 堂堂太始国皇子,就这么死了? 跑都没来得及跑,就这么被人砍了脑袋挂在腰上示众? 萧云飞有这么恐怖?? 说实话,云天放死了都没晁贺明死了让他震惊,因为云天放曾经说过,晁贺明不简单,两人交手胜负怕是三十招之后才能分出。 然而现在,晁贺明的头颅就在眼前,这么说萧云飞的实力比他预想的还要恐怖,云师兄刘师姐撞上他岂不危险? 不,应该不会,肯定不会。 刘师姐乃梅岭高徒,一手蛊术实力非常理可度,点苍山此行之中,灵识期三人属她实力最强,她与云师兄强强联手,撞见萧云飞纵不敌也定能平安脱身,肯定是这样! 相比陆中鸣,封知平有所准备,心里少了几分震惊,多了几分沉重。 他不是畏惧萧云飞的实力,而是心里很是别扭。 要知道晁贺明是他娶妻路上的一块大石头,是他此次大比首要也必须要铲除的目标,他攒足了力气要放手一战狠狠教训这个不知脸长的狗屁皇子一番,结果这厮竟然提前被人宰了,死的还这么窝囊,这让他有种卯足力气的一拳打在了空气里的感觉,虽然轻松,虽然高兴,但心里空落落的,相当郁闷。 萧云飞想起一事,笑道:“说起来,世子你与我黑骨崖还颇有渊源,我师弟承蒙你‘照顾’,天天盼着与你再见。得知你修成灵识还参加了大比他高兴坏了,一进来就去找你去了,拉都拉不住,请问你见着他了吗?知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封知平有点懵:“谁啊?我不认识你们黑骨崖的人啊?” “认得的,您贵人多忘事,他对您可是刻骨铭心不敢或忘呢。”萧云飞见封知平还是一连茫然,笑着摇摇头,“唉,看来你真忘了,还得我帮你回忆一下。迷龙山,溪谷滩头,我师弟叫高湛,想起来了吗?” 封知平表情一震,久远的记忆翻上心头。 “是他!那个使刀的黑毛鬼!” 第570章 说到做到 要是不提,封知平几乎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但一提起来,往昔的一幕幕便云涌心头,刻苦铭心。 高湛与他相识在认识尤双儿的同一天,那是在九莲县城,双方大打出手,追逃间还机缘巧合的认识了小和尚幽怨。 后来到了迷龙山,一场大雾将他带到了深处,险死还生找到个还算安全的滩涂暂时安顿,求神拜佛盼着有人能恰好途径救下自己,结果人来是来了,但不是朋友,而是高湛,黑骨崖的准先天弟子高湛。 一场死斗,若不是点苍山神藏期长老吴本山恰好经过,他早已死在对方的刀下埋骨荒山。 记得当时还是自己请吴本山放高湛一马,放言当日之辱他日必亲手奉还,不想仅仅两年不到两人又能于这里再会。 封知平怔怔然,竟有些唏嘘,深感世事无常妙不可言。 当初自己没想到他能这么快突破先天,他又想过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上并反超他吗? 不用问,肯定没想过。 哎,真想看看他乍见自己出现在灵识期的队列时的表情呐~! “他在哪儿?”封知平兴冲冲的问道。 “如果知道,我就不会问你了。”萧云飞笑了笑,“这一年多来他可是很刻苦的,尤其听到你的各种传闻后。” “我的传闻?”封知平愕然。 萧云飞含笑点头:“当然,我黑骨崖对点苍山可是很关注的,外门‘妻魔’的大名,我们自然是听过的。” 封知平顿时脸黑,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这个绰号。 “看来世子不喜欢这个绰号,也是,点苍山向来面善心黑,尽是伪君子,若早些知道您的身份,定然不敢这般侮辱。” 这话说的不错,点苍山外门确实不怎么和谐,不过... “那也比你们黑骨崖强。”封知平嗤道。 萧云飞笑笑,也不辩解,扫了眼陆中鸣道:“今日巧遇世子,萧某之幸,若您能撇开成见,萧某很愿意与您交个朋友。” 封知平知道他的意思,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呢?” 萧云飞扬了下下巴点了下陆中鸣,微笑道:“我与他有些私事需要了结,若世子能不插手,萧某不胜感激。” 这一幕如果申鹏和薛宝宝能看到,定会惊掉下巴,孤傲的萧师兄何曾对人这么有耐心这么和颜悦色过,便是同门的师兄弟都难得他几回笑脸。 殊不知萧云飞也是迫于无奈。 封知平先前暴走,他亲眼所见,在看到封知平屁事儿没有的站在这时别提多惊讶了,他甚至怀疑之前的暴走根本不是走火入魔而是封家的某种秘术,心里对封知平忌惮到了极点,不敢不慎重。 封知平不知这些,只觉着萧云飞比传闻的随和好多,不像陆中鸣口中的那般暴虐。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立场。 “我要说不呢?”封知平傲起下巴,“你是不是连我也一起了了?” 萧云飞轻叹,摇摇头道:“这样吧,我可以不杀他,但他要断一手一脚,以他的修为这点伤最多一个月就能痊愈,你看如何?” “你想赶我出局?”陆中鸣听出了重点,怒抖长剑,“这不可能!萧云飞,我知道你强,但我陆某人也不是软柿子,随你想怎么捏怎么捏!想赶我出局,可以,拿出真本事来!我点苍山还从没有不战而降的弟子,我陆中鸣再不器,也不可能开这个先河!要战就战,我陆某人奉陪到底,看咱们谁能笑到最后!” “聒噪。”萧云飞淡淡吐出两个字,看向封知平,“世子,陆某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封知平未答,陆中鸣抢先道:“平兄,你不用插手!” “屁话!”封知平哼了一眼,“本少爷可是正八经的记名弟子,点苍山还没把我除名呢,大敌当前你让我舍你而去,可能吗?呸,少爷我丢不起这个人!” “何必呢。” 萧云飞叹了口气,刀摆身侧,缓缓抬起。 “既如此,那萧某就不多劝了。刀剑无眼,世子,您可要小心了。” 这么干脆? 不再多聊两句? 封知平腹诽,拇指轻推,剑出鞘两寸。 “你也小心了,本少爷的剑可是很快的,飙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是吗?”萧云飞微微弓身,“有我的刀快吗?” 话音未落,焦土炸飞,萧云飞消失在原地,视野中只余一道寒光直奔陆中鸣,如光似电。 “小心!” “知道!” 陆中鸣大声回应,左手并指飞快的在剑身上一抹一拍,剑气迸射,多如牛毛,势如暴雨。 密集的剑气根本无从躲闪,而萧云飞压根儿也没想躲,速度不减,长刀朝前急挥两记,十字形的刀罡飙射而出撞在剑气上,爆出巨响。 余波散向两侧,又是一阵土飞石扬,可掀翻上天的沙土并未落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捏成两堵土墙,狠狠的向萧云飞夹去。搜狗书库 原来是土灵力! 封知平心中暗道。 之前陆中鸣屡次出手都没动用过真本事,他一直好奇陆中鸣的剑是何种灵性,这回一出手便火力全开,总算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土灵性的灵材大都分量超群,所成的兵刃多是重器,单手剑这类以灵巧见长的兵刃不多见,陆中鸣的剑算是稀罕货了。 剑不寻常,所展现的力量也极不寻常,萧云飞速度很快,两堵墙合拢的速度竟比他还快,瞬间便将他夹在了中间,随着陆中鸣驱使,地上的土石不断聚拢过去,眨眼的功夫便聚成了一座近丈高的小山。 就这? 封知平撇嘴,萧云飞也没传闻中的那么厉害嘛。 念头刚起,就见小山龟裂,一条条刀罡破土而出,乍一看跟个巨型的刺猬一样。 “还想出来?!” 陆中鸣低喝,伸手从怀里抓出一个纸包朝前丢去,纸包半空中散开,里面竟是一颗颗种子。 种子洒在土包上,深深的嵌了进去,陆中鸣长剑倒转插在身前,右手压着剑镡,左手并起剑指端于胸前。 “春色满园!” 说着,剑指朝前一点,元力经宝剑注入地面。 霎时,土包见绿,一颗颗种子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生根发芽钻出土层,藤蔓如蛇蜿蜒交织成一张张大网层层裹覆。 刀罡连绵不绝,野蛮的撕破一个个破洞,可破坏的速度追不上生长的速度,碧油油的藤蔓层层叠叠越包越厚,最后竟还分出枝桠开出一朵朵或黄或绿的小花,轻轻摇曳。 封知平放下架势,深深看了眼陆中鸣,很是惊讶。 这家伙藏得够深的! 就说嘛,赵北安的弟子怎会差得了,之前那些窝囊相果然全是装的! 陆中鸣不敢放松,又掏出一颗拇指大的种子扔过去,以元力催出一颗不高但很粗的大树,将土包整个压在树根下才放心,轻轻吐了口气。 “死了?”封知平手搭凉棚问道。 陆中鸣摇头:“没有,哪儿那么容易!我只是将他暂时封禁了起来,估计封个一刻钟应该没问题。” “厉害!”封知平挑起大拇哥,“之前听你说的那么厉害,我还以为他三头六臂呢,谁知道这么...” 后面的话被血光堵回了喉咙。 血是陆中鸣的,脸上还保持着原先的表情,看到封知平目露惊骇后才发觉不对,低头一瞧,胸膛不知何时多了道见骨的刀口。 噗! 刀气入体,陆中鸣一口血喷出十步远,身子发软仰面摔在地上,直到此时,钻心的剧痛才迟迟到来。 “啊啊啊啊!!” 惨叫声惊醒了封知平,他立刻飞身闪向陆中鸣,半途中陡然心悸,脚步一错扭身出剑,裆的一声脆响,长剑险些脱手,嗡鸣不绝。 封知平被迫止步,朝后退了几步才卸去余劲,低头看着剑刃上的缺口,两眼发直,惊出一身冷汗。 这可是地级下品的宝剑,金灵性,质地坚硬,便是同级的利器刀刃交击都难留损伤,对方却仅凭一记刀罡就留下了豁口,这得多强的力量、多凝实的罡气才能做到? 最可怕的是,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刀罡怎么来的! 要不是本能驱使,他现在不比地上呻吟的陆中鸣好多少。 凝神戒备,封知平看向巨树下的土包。 这里没别人,除了萧云飞不可能有别人做到。 “厉害,世子的剑果然很快。” 声音自土包内传来,有些闷,但并不妨碍封知平听清他说什么。 这时巨树突然震动了一下,而后便分成两半倒向两侧。 同时分开的还有土包,刚好容纳一人的裂缝里,萧云飞漫步而出,仔细的拍了拍身上的土,随后抬起头冲封知平露出微笑。 “还要来吗?” 封知平沉默,举剑回应。 陆中鸣救过他,只冲这一点,他就不能不管。 “何必呢。”萧云飞摇头轻叹,“你是我高师弟的目标,在他找到你前我真不想跟你交手,退一步不好吗?” 封知平默然片刻,沉声道:“他已经失去抵抗力了,你的目的达成了,不如到此为止,我们各退一步。” “不行,还不够。”萧云飞看了眼卷缩成虾米的陆中鸣,淡声道,“此人诡计多端,最会装相,这点小伤还不足以让他退出后面的比赛。我萧云飞向来说到做到,说断他手脚就必须断他手脚,这是他唯一的活路,也是我的诚意,没有别的路可走。” “是吗?那可巧了,我也一样。”封知平咧开笑脸,眼中无半点笑意,“本少爷说要保他就一定会保他,你想动他?先过我这一关!” 第571章 光 “唉,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萧云飞面露惋惜,长刀一转,刀面反射阳光寒芒一闪,未见出手,却有刀罡飞来。 刀罡速度快极,几乎刚看见就来到面前。 封知平警惕已久,立刻挥剑挡格,手腕一震人震退三步,不待站稳,又见刀罡袭来。 刀罡如雨,连绵不绝,封知平见挡不住,一跺脚向后飘退,而后全力游走起来。 怎么能这么快? 封知平想不通。 他的剑快,如光似电,但这种描述只是夸张的修辞,相较于旁人他的剑确实快得多,可从出手到打到对方也得有个过程,没法跟真正的光电相比。 可萧云飞呢? 封知平穷极目力也没看懂他怎么出的手,他的刀甚至都没抬起来,只是单手提着漫不经心的晃荡着,一道道寒光便出现在面前,根本看不到刀罡飞来的过程,封知平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提早在在这儿埋伏下了什么手段,比如符箓、阵法之类的东西。 控制住封知平,萧云飞嘴角含笑,不紧不慢的看向陆中鸣。 封知平不是他的目标,至少现在不是。 国战在即,作为黑骨崖弟子,剑侯府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些的,免得赤剑侯那个小心眼暗中作梗给黑骨崖小鞋穿。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陆中鸣,是点苍山。 天元大比对别人来说是飞黄腾达的机会,对黑骨崖和点苍山等江湖大派来说则是一场博弈,胜负关乎国战时的分派和所能获得的支持,同时也是提升江湖威望的大好时机,而江湖人都是好面子的,站得越高越珍视荣誉,视之为生命。 本届大比,萧云飞以为点苍山会如往届那样派几个得力干将过来,比如主峰的马尚顽、灵台山的石不归、小苍山的谢天谢地两兄弟、五月崖的田泊楚、望月峰的秦小冉等等,这些都是一等一的灵识期高手,名震江湖,谁知到了京城才发现点苍山只来了个刘钰,云天放虽然不错但在他眼中只能算二流,而陆中鸣,三流都勉强,不过是个颇有潜力的后起之秀。 神藏期的阵容倒是挺豪华,主峰的吴本山吴老鬼竟然亲自出马,另一个人眼生,但看气势也不是善茬。 不用别人,只吴老鬼一个,此次代表黑骨崖出战的吴修、黄乐两位长老就没多少胜算,吴老鬼的实力和他的脾气一样都是出了名的,愿不愿意承认这点都毋庸置疑。 萧云飞知道,点苍山是将重点转移到了新增的神藏战上,如果以往那样通过展示顶尖战力获取朝廷的信任和好感,退居次位的灵识战则与后天境各等一样只作为磨砺弟子的历练,所以才派了刘钰一个一流的高手过来坐镇。 对此,萧云飞很愤怒,同时又很兴奋。 无法与期待中的对手一决高下让他很窝火,有种被人看低的感觉,可若能将点苍山的三个灵识全部踢出局让点苍山出个大丑,这种结果似乎也很不错。 萧云飞很有信心,他料定点苍山没想到师门会派自己前来,同时来的还有申鹏、薛宝宝、高湛三位,无论顶尖战力还是人数都强过点苍,在三仙塔这种环境下,将点苍山扼杀在初赛并非没有可能。 事实证明他所料不错,老天爷都在帮他,点苍山的三个人并未在一起,陆中鸣搭上剑侯世子不知跑哪儿去了,只有刘钰和云天放在,他带着申鹏和薛宝宝设伏突袭,一举得手。 云天放已经废了,如果不是刘钰相救,他的人头会跟晁贺明的一起挂在自己的腰间。 没了云天放这个帮手,刘钰只有跑路的份儿,只要再废了陆中鸣这个祸害,那刘钰变成了孤家寡人,除了退出没有别的路可走。 当然,她还有一线希望,她手里也是有水晶的。 不过萧云飞并不担心,水晶的秘密至今也没人参透,他不信刘钰有那个能耐,况且他也不会给她机会。 申鹏和薛宝宝已经带人追下去了,追不追得到拿不拿得下都不打紧,只要她不得半点闲暇就足够了。 想到这儿,萧云飞冷冷一笑。 陆中鸣啊陆中鸣,你的手脚我要定了! 感谢封三郎吧,如果不是他,你掉的就不是手脚,而是人头了。 念转间,长刀轻转,两道刺目的刀光出现在陆中鸣上方,骤然下落,直冲右臂右腿。 “混蛋!” 封知平大恨,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光斩落。 “砰”“砰”两声尘土飞扬,刀光没入地面留下两道深痕,却没见血。 封知平愕然,眨眨眼再瞧,陆中鸣还在捂着胸口呻吟,一如之前,只有被刀光切过的位置涣散飘忽。 幻影! 萧云飞脸色一沉,紧跟着瞳孔一缩,左侧一枚晶符逼近,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爆吼。 “冻死你个龟孙!” 吼声中,晶符碎裂,恐怖的寒气瞬间将他笼罩。 地面上霜,人被冻在了地上,萧云飞急忙周转内力驱散寒毒,突然又觉脑后生风,同时一股浓烈的倦意上涌,昏昏欲睡。 “死!” 陆中鸣表情狰狞,一剑刺入萧云飞后脑。 剑透了过去,却没见血,手上也无实感,他顿时心头一惊,就听一声冷笑在身侧响起。 “你当我是谁?” 匆忙回剑,将将挡住刀劈,巨力下宝剑险些脱手,重重的砸在胸前连人带剑飞了出去。 萧云飞停下脚,并未追击,默运内力逼出寒毒,身上烟雾缭绕,眉毛额角冰霜缓缓消散。 “‘玄冰咒’,‘迷魂令’,身上的符箓不少,可惜对付我还差了点。” 待最后一抹霜色褪去,萧云飞挺起胸膛,傲然斜视吐血不止的陆中鸣。 “区区几道符咒就想杀我,你当我是谁?跟你一样的阿猫阿狗吗?” 说着,左手作刀朝身侧一劈,一枚悄无声息的晶符半途粉碎,爆出一团烈焰,可不及肆虐就被紧随而来的掌风裹向远方,落入树林深处。 地上吐血不止的陆中鸣缓缓消失,真正的陆中鸣险险的避过掌刀显出身形。 “还有吗?”萧云飞侧头看着,笑容讥讽,“还剩多少,一起使出来吧,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陆中鸣默不作声,心中暗恨。 刚才的三道符是最后的存货,其他都在之前用光了,如果最厉害的“阳炎引”还在,哪怕只有一道,那现在也有一线生机。 “没了吗?”萧云飞冷笑着招了招手,“没了就直接上吧,用你自己的剑,靠你自己的力量。” 陆中鸣没有动,以余光飞快的瞄了眼封知平的放下,迟疑不决。 按理说现在应该走,这人太恐怖,连“玄冰咒”都能硬抗,这种变态自己一点胜算没有,可封知平还在,自己走了他怎么办? 不走的话又不敢动手,对方的气机已经牢牢锁定了自己,妄动会露出破绽,一招失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死。 怎么办? 走不走? “愣着干嘛,干他!”封知平大叫。 如果不是不方便,陆中鸣肯定狠翻一个白眼过去,你丫喊得豪气,我也得有那个能耐啊! “笨蛋,看不出来吗,他不能动!”封知平恨铁不成钢,这家伙竟然还没看出萧云飞的窘迫。 陆中鸣心下一怔,凝神观察萧云飞,仔细想想,从刚才到现在,除了自己偷袭的那一剑,这家伙确实没动过,就连躲过那一剑后也没有追击。 如果不是为了逼毒... 陆中鸣眼一亮,舔了舔嘴角便要动身,那边封知平又骂了过来。 “别靠近,隔远点骚扰他,对准他的刀,那把刀有问题!” 被凭空闪现的刀罡纠缠了这么久,封知平表面火冒三丈,暗地里其实一直在冷静观察,他已经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不是修为,不是功法,而是那把刀,萧云飞的刀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没猜错的话,那把刀应该具有极其罕见的光灵性,外五行之一,又称四灵之一的光之力! 外五行“风雷幻光暗”,因光暗一体两面,故合二为一并称四灵。 四灵中光灵性最少见,大都以衍生出的“影之力”出现,纯粹的光暗之力比阴阳还少见,炼制成灵宝至少也是地级下品。 封知平起初一直想不通对方的刀为何能那么快,快到连他的目力都捕捉不到,直到他注意到萧云飞奇怪的动作,那看似随意的转动其实是在调整角度反射阳光,这才惊觉此刀很可能具有极其罕见的纯粹的光灵性。 只有光才能等于光,而不是“如”“若”等近似状态,他看不到飞来的过程是因为在他看到刀光的时候过程就已经结束了。 之所以还有还手之力是因为萧云飞的刀光灵性不足有缺陷或者自身修为欠缺,还需要一个凝聚力量形成刀罡的过程,否则他早就被扎成筛子死的透透的了。 即使如此,萧云飞的刀也够恐怖了,此刀配上他自身的实力,难怪敢放言同阶无敌。 同时,封知平也终于明白晁贺明为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死在这把刀下,那货不怨! 可惜他没看到当时的场面,否则他一定会收回这句话,因为那倒霉皇子确实是被自己蠢死的。 “光吗?” 陆中鸣舔了舔嘴角,邪邪一笑。 “我也有!” 内力急转,注入宝剑,挥剑朝地上一扫掀起扬尘,陆中鸣身子一晃,消失不见。 萧云飞瞳孔骤缩,危险的眯起了眼。 “影?” 第572章 换人 地上不断掀起扬尘,陆中鸣像消失了似的,无影无踪。 萧云飞皱眉巡视,突然心头一悸,仰身让过刺击顺势还了一掌,留下一片碎布,陆中鸣昙花一现再次消失。 “还有风!” 萧云飞眼神凝重,语气感慨。 “土、木、风、影,四种力量汇于一体,真是把难得的好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你师父珍藏的【葬花】吧?原以为他会传给你师兄石不归,没想到传给了你,可惜了。” 封知平远远听着,心痒难耐,总算知道陆中鸣为何不稀罕自己“捡”来的那些宝贝,也不肯让自己碰一下他的剑。 【葬花】没听过,剑没碰过也不知道品级,但只凭“土木风影”四种灵性同时凸显这一点,那剑再烂也是地级下品,估计地级中品的可能性居高。 四种灵性的极品宝剑呐,说给就给了,赵北安也太大方了,难不成陆中鸣跟他有什么特殊关系,比如年轻时犯下的错误? 难怪点苍外门的老老小小做梦都想拜入内山,这待遇差得确实不止一点半点。 外门弟子辛辛苦苦攒够了点数才能换来一把心怡的兵刃,而且只保趁手不保品质,想要好的得加价,品质越高越贵! 像【葬花】这种级别的那都是天价,而且往往有价无市,最可气的是只能用功绩点换不能花银子买,正常情况下攒点数攒到死也够呛能攒够,人家内门呢? 说给就给了,你说气不气人? 当然了,前提是你得够优秀,还得有个好师父。 赵北安可不是一般的神藏期长老,他是灵台山顶尖的神藏之一,有实力有威望路子广还不缺宝贝,跟死鱼眼他师父吴老鬼有的一比,普通的神藏期长老可没这手笔。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个儿,封知平突然很想走,扔下姓陆的自生自灭。 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师父跟亲爹还是有区别的,可是自己呢? 亲爹嘴上疼手上抠,自打知道自己特殊的修炼方法后就天天跟防贼似的,干嘛啊这是? 能不能支持一下你宝贝儿子的上进心? 封知平自恋自艾,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再好的兵刃到了自己手里也是当萝卜啃,四种灵性就四种灵性吧,少爷走量,不稀罕! 想是这么想,注意力可没放松过。 四种灵性的宝剑相当少见,难得见到一把,可得好好看看! 陆中鸣这边,底牌被人叫破后也不遮掩了,火力全开,围着萧云飞陀螺似的来回乱窜。 土墙突起,种子洒出,土墙被萧云飞拍碎后种子破土而出,藤曼再被斩断,藤上已花开朵朵,片片花瓣随藤散,强风一卷,又成暗器,铺天盖地兜头来。 萧云飞提掌一扫,辣手摧花,欲追击,却不见人影。 影之力加持,陆中鸣于漫天花雨中忽隐忽现,匿踪的水平不如苟安新当初持的那柄短刀,但结合其他三种力量,生存力远远强之。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两人的对决绿草繁花煞是好看,好似不沾烟火气,实则气氛紧张至极。 陆中鸣想扰乱萧云飞对封知平的纠缠,萧云飞想杀他,每招每式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都隐藏着浓烈的杀机,无论谁犯错,哪怕一丁点疏忽,都会血溅当场。 封知平招架中一直关注着战局,心下不知多少次感叹,萧云飞属实太强了。 自己不是庸手,陆中鸣也非等闲,萧云飞以一敌二一心二用,却有条不紊稳如泰山,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归然不动。 他的强已经超越了九成九的灵识,封知平以为,便是对上神藏他也未必会落下风,真不愧是能被黑骨崖之主尧童霸瞧中眼的人物。 感慨之余,心头又万分焦急。 陆中鸣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强弩之末,他不是自己,没有剑种无法用献祭的方式燃烧宝兵刃的力量代替内力的消耗,他的势均力敌是不顾一切拼出来的,这么大的消耗以陆中鸣的修为撑不了太久。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血光乍现,陆中鸣踉跄跌退,虽很快重新化影,速度却明显慢了许多,连肉眼都能模糊捕捉。 怎么办? 拼着受伤来下狠的? 封知平有法子反击萧云飞,迟迟不用是因为萧云飞逼得太紧,他没有不受伤就能施展出来的时间。 这些刀光挨上一下不会死,但受伤是免不了的,万一伤到要害势必影响接下来的比赛,他和陆中鸣的关系还没好到拿自己的终身幸福来赌,可是现在看,似乎也没别的法子了。 拼了! 封知平心一横,就待周转元力,一阵嗡嗡声突然从远处飘来。 嗡鸣声迅速变大,似乎是急速接近的蜂群,他偷暇以余光去瞄,果然见到一大团黑烟自森林内涌出,直奔萧云飞。 萧云飞脸色一变,瞳孔危险的缩紧,待黑烟稍近一些,扔下封知平挥刀向后斩去。 黑烟一分为二,穿过去的刀罡并未消散而是活了似的去而复返,上下左右来来回回纵横了十几回,每一次都有大片黑色颗粒洒落,待飘到他跟前时已经稀薄到看不见了,只余零星几点。 他一把将残存的黑点收入手中,用力一捏,扔在了地上。 封知平脱困,抓紧机会闪身欺近,酝酿已久的一剑闪电出手。 剑,斩划破了空气,发出锐响,却没有砍到东西。 萧云飞退了,压根儿就没接战,让过封知平的剑后不多看封知平一眼,动身紧追陆中鸣。 “小心!” 封知平大喊,提剑急追,却还是晚了一步。 萧云飞准确的捕捉到陆中鸣的行动轨迹,飞起一脚将人踹现了形,不给反抗的机会两刀劈飞了陆中鸣的剑伸手扼住喉咙提了起来,转过身看向虫群来处。 树林里,一个曼妙的身影慢步走出,走到焦土边缘时停住脚与萧云飞隔空对视,目光清冷,波澜不惊。 “刘钰。”萧云飞当先开口,声音缓慢阴沉,“你出现在这儿,看样子我那不成器的师弟师妹已经栽了,他们人呢?” 刘钰没有回答,目光稍移,看向被举在半空的陆中鸣。 “你好笨。” 陆中鸣心中苦笑,师姐你要不要这么直? 无奈被卡着喉咙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配合“嗬嗬”声求救。 师姐,救我! 刘钰看懂了,却不着急,视线重新落回萧云飞,默了片刻,抬起左手晃了晃。 手腕上有只银镯,坠着对小巧的银铃,随着晃动丁玲作响,片刻后树林里细细簌簌,两个人拖沓着脚慢慢走出。 此二人一男一女,正是萧云飞的师弟妹申鹏和薛宝宝,只见二人面无表情肢体僵硬跟传说里的僵尸似的,只双眼还残存了点灵动,隐约能看出屈辱和不甘。 萧云飞眼神微松,将陆中鸣提到身前。 “换人。” 都是老相识,没必要废话。 刘钰也不是多话的人,轻轻点了下头:“可以。” 没执着谁先谁后,萧云飞在陆中鸣后心轻印了一掌,随后便丢垃圾似的扔在了两人的中央。 陆中鸣摔在地上不敢起身,那一掌蕴含着萧云飞的霸道真气,封住了他数处要穴和经脉,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他废在当场,他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刘钰。 刘钰没回应,在萧云飞甩手的同时晃了晃银铃,申鹏和薛宝宝立刻步履蹒跚的向前走去,动作迟缓晃晃悠悠,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俩会不会摔倒。 好半天,两人终于站到了陆中鸣身边,过程之艰难看得封知平都有些胸闷。 刘钰和萧云飞换了个眼神,一个晃动银铃,一个隔空一抓一提,各自解除了禁制。 陆中鸣衣衫鼓胀了一下,作乱的真气散出体外,重获自由,一个咕噜爬了起来。 申鹏和薛宝宝就比较惨了,两人跪在地上,手撑着地,表情痛苦到扭曲,喉咙一鼓一鼓的干呕不已,好半天喉咙一痒,一条形似豆虫通体雪白体表长满触须的怪虫爬了出来,掉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就不动了,身体里不断有黏液渗出,体型不断缩小,一直缩到玉米粒那么大才停下。 看着粘液里的虫骸,申鹏和薛宝宝一阵恶心,又干呕起来。 陆中鸣本来还有些不解恨,犹豫着要不要拿下两人阴萧云飞一把,见此情形也没兴趣了,跑过去捡回自己的剑,一溜烟跑到刘钰身边站定,长长的松了口气。 “多谢师姐!”陆中鸣拱手,看了眼两下,“云师兄呢?” “先回去了。”刘钰淡声道,言简意赅。 “回去了?” 陆中鸣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刘钰向来直言不讳,说“回去了”就是回去了,是弃权出局,不是“死了”,人没死就好。 虽然不怎么待见这位准姐夫,但姐姐喜欢,他也不想姐姐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说出去太难听了。 那边,申鹏和薛宝宝也吐完了,耷拉着脑袋脚步虚浮的走到萧云飞身边,脸色苍白,表情惭愧。 “师兄,对不起,师弟(妹)无能。” 萧云飞淡淡的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看看刘钰陆中鸣,再看看表情恼火眼神跃跃欲试的封知平,略一斟酌,收起刀转过身。 “走!” 自始至终,他都没问其他人去了哪里,申鹏和薛宝宝也没说。 连他们俩都栽了跟斗,其他人的结局可想而知,反正不是黑骨崖的人,死不死的他半点都不关心。 申鹏急忙跟上,羞愧的低着头。 薛宝宝没立刻走,转过身深深看了刘钰一眼,眼含恨意的缓缓点了下头,这才转身离去。 第573章 如此疗伤 “师姐,云师兄怎么样了,他们说他死了!” 萧云飞等人一走,陆中鸣就急声追问,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伤?”刘钰没回答,指了指陆中鸣的胸口。 陆中鸣这才想起头疼,呜呼一声蹲坐在地上。 他身上的刀口很多,但大都不致命,唯一一道致命的刀口正是最先劈在胸口上的那一刀,自左肩横贯至右乳下,深可见骨,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他已封住穴道止住了血,又抹了把草籽催生出坚韧的茎叶钻入皮肉拉合了豁口,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如果不尽快处理,恐仍会危及性命。 “喏。” 刘钰从袖笼里摸出个小布包丢在陆中鸣腿上,打开来,里面井然有序的归置一套简易的缝合器具,以及几只药瓶。 “师姐你还带着这个?” 陆中鸣惊讶,赶忙忙活起来。 草茎需要不断供给内力才能维持存在,想养好还得正经缝合一下才行。 “有备无患。” 刘钰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见封知平走来,转过身一丝不苟的行了个晚辈礼。 “师叔。” 呃? 陆中鸣懵了,一失神针扎深了,疼得呲牙咧嘴。 封知平也挺懵,赶忙侧身避开,连连摆手:“错了错了!你是师姐,我是师弟,可不是师叔!” “没错。”刘钰直起身,“家师郭雨薇,明世宸明护法门下,您是师公的师侄,按辈分,确为师叔无疑。” 封知平呆呆转头看向陆中鸣,你咋没说? 陆中鸣张口结舌半天,憨憨点头。 “好像是这个样子。” 妈蛋,我问的是这个吗?! 封知平甩了个白眼,回过头道:“话是这么说,但点苍山以实力为尊,我不如你,自当你为师姐我为师弟,千万别提什么师叔,让人听见非笑掉牙不可。” 刘钰摇头:“你不是点苍弟子。” 封知平恼了:“我怎么不是?” 咋了,没回山复命就把我开了? 没接到通知啊! 刘钰一板一眼:“你只是记名弟子,算客,不算点苍门人。” 封知平愕然:“客?啥时候记名弟子的地位这么高了?” 刘钰道:“因为你记的高,归在你父亲名下,故不同于他人。” 封知平乐了:“你要这么说,那我爹还和秋宗主同窗学艺呢,是他师弟,你怎么论?” 刘钰怔了下,皱眉片刻,缓缓点头。 “你说的对,确实不是师叔。晚辈刘钰,拜见师叔公!” 说着便要下拜。 封知平傻眼,大姐你要不要这么直? 见人家腰已经弯了下去,他哪敢受着,赶紧跳脚上前一把拦住,哭笑不得的将她虚搀起。 “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这不让我折寿嘛!” “不行,礼不能废!”刘钰不肯起身,一脸执着。 封知平无奈,一仰脖子大声道:“我乃外山鹭湖区役徒冯不平,你可以去查,现在鹭湖区的花名册上肯定还留着我的名,所以咱不能按我爹算,他是他我是我,你就是师姐,就这么定了!” 刘钰皱眉,还要再言,封知平赶紧给陆中鸣打眼色。 陆中鸣一瞧,得,还是我来吧,刘钰的刻板是出了名的,一般人还真搞不定她。 “呀,又出血了!师姐,你快帮我瞧瞧,我是不是缝错了?” 救人要紧! 刘钰立刻转移了视线,走到陆中鸣身前款款蹲下,仔细观察伤口。 “不是你的问题,是有余劲未除,萧云飞的刀气很霸道,你这样缝起来会留隐患,我来处理吧。” 陆中鸣吓了一跳,原是装的,没想到还真有问题! 眼见刘钰从腰后的小包里摸出一个竹筒,他瞬间炸毛,面无血色。 “师姐,要不算了吧,我自己搞定!” “别动。” 刘钰眼一瞪,陆中鸣顿时老实,怕他乱动索性又补了几指封住穴道,这下陆中鸣彻底成了木头人,只有眼珠子好使,惶恐的来回乱转。 封知平无视某人求助的眼神,好奇的蹲到旁边。 “这是什么?” “吸血虫。” 刘钰打开竹筒,翘起小指在竹筒内停留片刻,抽出来时,指头上多了许多小米大小的白色颗粒,要是不说,要不是在缓缓蠕动,乍一看没人会以为它们是虫。 封知平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脖子。 刘钰不知怎么想的,竟把小指挑到了他面前,紧邻鼻尖。 “它们很可爱的,非常乖,你要不要摸摸?” 摸...摸摸? 封知平瞪眼看着刘钰,刘钰反瞪,大眼对小眼好半天,封知平无奈的垂下视线。 好吧,这位大姐是认真的,没开玩笑,也不是戏弄,她是真的觉得这玩意儿可爱想跟自己分享一下。 怪人,绝对的怪人! 虽说高手都有自己的怪癖,可这位大姐也实在太怪了,真不愧是梅岭的人,没一个正常的! “嗯,是挺可爱的,摸就算了,我怕影响治疗效果。” 封知平委婉拒绝,不料刘钰眼睛一亮,指头又往鼻尖凑了凑。 “你也觉着很可爱对吧?我就知道,我一看见你就感觉你是个很懂得欣赏的人!不要怕,摸吧,不会影响治疗的。吸血虫通常是黑色和暗红色,有微弱的毒性,能麻痹人的痛感,严重的还会影响人的神智产生幻觉,它们不一样,它们是我精心培育的,不但无毒还融入了珍贵的药材,对瘀伤脓肿等创伤有奇效,危机时还能直接服下平稳气血抑制内脏出血,只是取出来比较麻烦,所以还是外用比较好。不过没关系,我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眉目,只要用紫斑水仙的花粉加上...” 封知平目瞪口呆,眼前这个一脸兴奋叽叽喳喳滔滔不绝的刘钰跟之前清冷淡漠的师姐截然不同,就好像暖双儿和冷双儿的区别,不同的是她没有神智分裂,而是真的对自己的领域充满狂热。 求助的看向陆中鸣,却见这货竟然眼神戏谑,封知平顿时来气。 你丫都不能动了还敢取笑我? 等着! 咳了两声打断涛涛,看着三分尴尬七分失望的刘钰,封知平微微一笑,指指陆中鸣。 “师姐,你的小宝贝我很感兴趣,但咱们是不是稍后再讨论?你看他还流着血呢,哎呀呀,这血流的,真吓人,要不咱先救完了他再说?正好师弟我也能看看它们有多神奇。” 刘钰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平日里除了自家的师兄弟,外人可是鲜有愿意与她讨论蛊虫的,当即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好!” 陆中鸣傻眼,是惊的,也是吓的。 他与刘钰不算生分,因为两人师父的关系时常能碰面,可自打认识以来,他何曾见过大名鼎鼎刘师姐这么笑过? 还是跟个男人! 要知道刘钰的容貌不算美,但也绝对不丑,加上那曼妙的小身段,点苍山里对她动心的人着实不少,可惜没一个成功的。 原因无他——性格问题。 刘钰的性格不是差,而是怪,简直是梅岭一绝! 她没有正常人的兴趣爱好,能引起她兴趣的只有她的药材和虫子,而这两样东西,一般人根本不懂啊,没法交流啊! 懂的人也不成,曾有学医的师兄出过马,结果仅仅半个月就崩溃了。 学医的也是人,再热爱医药也有个度,是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不然,她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她的药材和虫子,没有别的。 试想月下花前,一个满心期待想来个你侬我侬,结果呢? 对面回应的是“羊胆蕨能配制哪几种毒药”“双头蜈蚣喂什么饵料才能更毒”“化尸散怎么改进才能加快溶解的速度而且溶液要无色无味查不出半点痕迹”,这是干嘛? 八字还没一撇就想谋杀亲夫啊? 恋爱有这么谈的嘛? 说句难听的,包括他在内,好多人私下里都议论过刘钰的性格问题,结论是她要不是虫子成精要不是性|冷淡,反正没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跟她沟通那叫一个费劲。 刘钰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问题,越发冷僻,到现在说话基本上都是一两个字一两个字的往外蹦,能少说就少说。 可现在呢? 大姐头笑了,还笑得这么甜。 大姐头多少年没笑了? 十年? 十五年? 陆中鸣努力回响,冷不丁嘴巴被人捏着腮挤开,不等反应,刘钰那白花花的小指就伸进了他嘴里,修长的手指直插到嗓子眼,很慢很仔细的抹了一圈。 陆中鸣哭了,泪汪汪的,眼中尽是惶恐和对某个满脸奸笑的家伙的愤怒。 封知平才不管哪些呢,热心的探过头:“够不够?我看他伤的挺重的,量是不是少了点,要不再来几勺?” 几勺? 你怎么不去死! 陆中鸣说不出话,只能在心中骂娘,打定主意能开口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他绝交。 “不用了,已经够了,再多不好取。”刘钰转过头嫣然笑道,随后在陆中鸣绝望的眼神中又倒了一撮在掌心,量是之前的十倍,“剩下的外敷就好,先化瘀,排出伤口内残留的刀气,然后再缝合,这样就没问题了。” “那就好!”封知平点了点头,由衷道,“你真厉害,跟我家的神医有的一拼,有机会一定介绍你俩认识认识!” 这话是真心的。 鬼手张也是个怪人,比刘钰更怪,也就在剑侯府这些年被封莫修管着才好转了一些,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德性,具体看老董就知道了。 老董那么霸气的人,现在隔老远听见鬼手张的声音腿肚子就开始哆嗦,那眼神无助的像个找不到娘的小羊羔。 第574章 忍着 说话的功夫,吸血虫开始生效,米粒大小的躯体在沾到血的那一刻就开始膨胀,转眼间就长到了寸许长。 又白又肥的虫子蜿蜒蠕动,活像一只只特大号的肥蛆,封知平瞧得头皮发麻,拼命克制着转开视线的冲动,笑容逐渐僵硬。 他杀过人,见过死尸,皮开肉绽肠穿肚烂的都见过,可他深以为,便是苟安新异变后的那副恶心模样也比此刻虫子在血淋淋的伤口内蛄蛹好十倍,这场面实在太折磨人了。 刘钰丝毫不觉得恶心,认真的观察着伤口的状况,手里攥着个药瓶不时洒上一点,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讲,封知平觉着她像加佐料多过像疗伤。 “这是抑制它们成长的药粉,长得过大会把伤口撑开,不利于治疗,必须要控制。可惜我还没研究出自行限制大小的方法,要不然就不用这么麻烦了,但我已经有了思路,用...” 巴拉巴拉一大堆,刘钰很用心的在解释,殊不知对牛弹琴,附和点头时不时还顺嘴吹捧两句的某人一句都听不懂。 封知平偷眼去瞄陆中鸣,满是同情。 陆中鸣已经认命了,闭着眼,眼角达拉成八字,全程没有回应。 恶心归恶心,但不得不说虫子厉害,在“小白”们的共同努力下,陆中鸣的伤口迅速消肿,渗出来的血也从偏黑起泡的沫状变回了正常的鲜红。 “好了!” 刘钰收起药瓶,又取出瓶药酒倒在掌心搓匀,手搁到伤口边,吸血虫立刻抛弃“盛宴”汇集过来,很快伤口便干干净净,而刘钰的手上则多了一只只白里透红的肥虫。 找了个空罐子将虫子抖搂进去,封死口,转头瞧封知平一脸不解,刘钰微笑着晃了晃罐子:“这些还有用,可以配好几种血饵呢。” 封知平悄悄咽了口唾沫,明智的没有追问,转头看着陆中鸣:“他肚子里的怎么办?” “取出来呗!” “怎么取?刨腹?” 陆中鸣猛地睁开眼,怒视封知平。 你丫能不能闭嘴! 刘钰摇摇手:“不用的,他内伤不重,小可爱们不会长太大,正常取出来就可以了。” “正常取?”封知平挠挠头,“怎么个正常法?吐出来还是...” 视线下移,瞄向屁股。 陆中鸣眼中的火星几乎快迸出来了,随后戚戚的看向刘钰。 “当然是吐出来啊,还能是什么?” 刘钰没听懂,奇怪的看了封知平一眼,而后取出颗莲子大小的药丸塞进陆中鸣口中。 “含着,别咽,咽下去可就真要切开了。” 陆中鸣吓了一跳,身子瞬间绷紧,生怕一不小心真给吞进去。 借着这当口的功夫,刘钰拿起针线开始缝伤口,表情认真嘴角含笑,仿佛缝的不是个活人而是个布娃娃。 比起笨手笨脚的陆中鸣,她的动作麻利多了,只不过那针脚嘛... 唔,怎么说呢,反正肯定不怎么会女红就是了。 “我听说师姐你精通蛊术,没想到还懂医术,以前经常处理这种外伤吗?”封知平面带微笑,旁敲侧击。 刘钰头也不抬,如实相告:“毒和蛊都与药道脱不开关系,医术算触类旁通,这类简单的伤势我还可以,换成疑难杂症就不成了。以前我很少给人处理外伤的,不过有一段时间缝了不少尸体,熟能生巧,但跟真正的大夫没法比,他们缝合的可好看了。” 缝...尸体?! 封知平毛骨悚然。 “梅岭...经常死人吗?” 刘钰抬起头怔了下,笑道:“想哪儿去了,不是那样的。前些年点苍山跟落月观搞了一次交流,涵盖了武道、药道、器道等多个门类,我作为蛊术的代表去落月观交流了八个月,随在逆阳子元崇元真人座下。” “逆阳子?好像有些耳熟。”封知平皱眉想了半天,慕然一惊,“逆阳抱阴,求证魔仙,你说的是尸魂子!” 很多人都知道尸鬼道人,却不知尸鬼道人是个称呼,不具指某个人,因为落月观的尸鬼秘术最精深,研习的人最多,所以很多人下意识的以为研究尸鬼秘术的人都是道士,其实并不是,凡研究尸鬼秘术的人都称作尸鬼道人,其中最顶尖的人便是尸鬼道君,又称尸魂子。 尸鬼道人很多,尸魂子则只有一个,这个尊号不是传承的而是争来的,谁强谁为尊。 这一代的尸魂子便是落月观的镇派武魂之一元崇,他是封号武神,封号便是他的道号“逆阳”,可江湖上知道“逆阳武神”的人远不如知道“尸魂子”的人多,是以封知平乍一听也没反应过来。 “你竟然跟尸魂子学习过?!”封知平震惊了,又恍然了。 尸鬼秘术的泰斗,大佬中的大佬,元崇座下平日里干的事儿可不就是跟死尸打交道嘛! 刘钰何德何能,能让他相中眼? 刘钰羞涩:“只是指点了一二,而且只有两次,其他都是跟他老人家座下的师兄师伯们学的。” 那也很牛|逼了! 封知平赞叹的挑起大拇指,搞得刘钰更羞涩了,一激动,线拉过了,疼得陆中鸣一个哆嗦满脑门虚寒,眼珠子转过来泪汪汪的瞧着封知平。 你他吗别说了,消停会儿不行吗?! 封知平谦然,闭上了嘴巴。 刘钰则打开了话匣子,好似要把这些年攒的话全都说完似的,一边处理伤口一边絮叨交流时的趣事,浑不知她眼中的趣事在旁人听来多么的毛骨悚然。 终于,最后一道口子缝好,掐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刘钰收起针线挥手疾点解开了穴道,陆中鸣重获自由顾不得骂娘先大口呼吸,刚喘了两下就脸色一变,整个人僵住了。 “是不是胸口很胀,喉咙很痒?”刘钰问道。 陆中鸣含着药丸,可怜兮兮的点点头。 “那就对了。”刘钰满意的点点头,又问,“是不是很想吐?” 陆中鸣仔细感觉了下,微微摇头。 “不想吐?”刘钰皱眉,一把捏住陆中鸣的腮,“你是不是吞下去了?” 陆中鸣急忙含糊不清的辩解:“么肉么肉,额含着呢,泥干!” 往嘴里一瞧,药丸果真还在,那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有小调皮?”刘钰喃喃自语。 陆中鸣和封知平相视一眼,同时问:“什么小调皮?” “就是不听话的小家伙。”刘钰解释道,“你们别以为虫子傻,其实它们很聪明的,它们有它们的智慧,跟咱们人不一样的智慧。我的小白们大都很听话,但也有那么几只桀骜不驯的,正常的方法无法控制它们,我一直很感兴趣,可惜出现的几率太小,迄今为止我手里一共只收藏到三只。” 说到这儿,刘钰抬起手羡慕的拍了拍陆中鸣的肩膀:“师弟,你太幸运了,运气真好!” “这叫运气好?” 陆中鸣表情扭曲,似哭似笑,气已经起不起来了,紧张的问道:“现在怎么办?不会真要...” 竖起手掌在肚子上拉了一下,陆中鸣面如土色。 “你修为足够,不需要那么麻烦。”刘钰直起身,轻轻晃了晃脖子,“忍着点。” “忍...” 话没说完,后面的字就被一记重击闷了回去。 刘钰闪电出手,五指大张成爪,深深的陷入陆中鸣的小腹,力道之强直透后背,腰背的衣裳瞬间炸裂成烂不条。 在这短暂的功夫里,她的五指又紧勾着用力一旋,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简直像要把整块腹肌生揪下来一样。 待收手时,她顺手撕下了陆中鸣胸前的一大片衣服甩到了陆中鸣脸上,遮住了那张双眼暴突憋成绛紫惨脸。 “躲开。” 刘钰起身跳开,封知平二话不说照做,两人刚离开,就听呕吐声大作,脸上的湿布瞬间湿透。 “厉害!” 封知平擦了把冷汗,朝刘钰竖起大拇指。 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熟练至极,这大姐绝对不是第一回这么干,经验丰富滴很! 陆中鸣跪伏在地上大吐特吐,脸上的碎布早就扯掉了,看着一条条肥虫从他口中涌出来,封知平胃部翻江倒海,感觉自己也快吐了,赶忙转开视线。 好半天,不再有虫子出现,又干呕了一会儿,陆中鸣身子一歪虚脱的躺在地上,有一声没一声的低声呻吟。 “哎妈呀,搞死我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发誓,今天这种情况绝对没有下一回,如果有,他一定选择开膛! “感觉怎么样?”刘钰走到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陆中鸣睁开眼,有气无力的道:“师姐,算我求你,咱下次能不能打个招呼?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啊,你是要搞死我啊!” “招呼了。”刘钰不满,“我说了‘忍着’。” “我...!!!”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陆中鸣没力气争辩,闭上眼叹了口气别开脸。 刘钰看了看他的气色,又号了下脉,放下心来转身去收拾残局,将一只只缓慢蠕动妄图逃走的白虫统统找回,撒上磷粉取出火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不收起来吗?”封知平走到三步远的地方问道。 刘钰回过身,惋惜的摇摇头:“不用了,它们吸收了太多灵毒,又受了我那一掌,已经死了。” 说着扭头看向陆中鸣:“近期注意点,别动用控制不了的力量,你的脏腑已经受创,我只帮你把毒血清了,损伤仍需你自己调养,再来一次谁也救不了你。” 陆中鸣苦笑,点了点头。 气血中的灵毒不止萧云飞的,还有他自己,是过度使用“葬花剑”的反噬。 同时动用四种力量超出了他目前的能力范畴,能做到是根基扎实,没出岔子是运气好,再来一次身子肯定撑不住,到时脏器破损内府血崩,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 “谁!” 刘钰突然色变,目光如刀切入树林。 无人回应。 她眼神更冷,抬起手腕晃动银铃。 “出来!” 第575章 他死了 树林里响起惊呼声,两人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莫动手,自己人!” 宗正然举手高呼,身后跟着一群黑蜂,尤梦寒落后数步试图阻挡,无奈寡不敌众节节败退,脸上手上鼓起好几个大包,紫得发亮。 刘钰充耳不闻,眼神冰冷,举起手便要再摇银铃,封知平赶忙一把抓住。 “师姐,手下留情,真是自己人!” 刘钰狐疑的看了封知平一眼,放下手,从袖笼里摸出个竹哨噙在口中轻轻一吹,没听到声音,蜂群却像接到了命令似的不再攻击,收拢成一团跟随在宗尤二人的后方上空。 两人大大的松了口气,快步跑到近前。 封知平见两人满头满脸的包,咳了两声忍住笑,问道:“你俩干嘛呢?来了出来就是了,躲着做什么,成心找误会不是?” 宗正然无奈:“刚才这边动静那么大,我俩刚到动静又消失了,当然得谨慎一些,谁知道...唉,不说了。嘶~~这是什么蜂,怎么这么疼!” “朋友?”刘钰问道,陌生人面前,又变回了言简意赅的风格。 封知平见怪不怪,点点头:“嗯,算是吧。” 算是吧? 刘钰看看两人的穿着,有所了然:“空玄人。” “对。”封知平挨个介绍,“这位是空玄皇子宗正然,我的情敌,旁边这位是空玄第一青年高手尤梦寒,年仅二十七岁便已灵识期圆满,距离神藏只差一步,他的打手。” “喂喂,怎么就情敌了?你我什么时候成情敌了?”宗正然不满。 尤梦寒没吭声,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刘钰。 刘钰也在看着他,听完封知平的介绍,缓缓点头:“尤梦寒,我听过,见面不如闻名,不过如此。” 气氛瞬间尴尬,封知平咳了声想解释,尤梦寒用眼神制止,而后向刘钰抱剑拱手。 “在下尤梦寒,今日不便,希望下回换个场合再领教姑娘高招。” “师姐,他有伤,挺重的,还没好呢,您给留点面子。”封知平还是解释了一句。 “哦,这样啊。”刘钰点点头,向尤梦寒回了一礼,“既如此,希望你能顺利晋级,我在决赛等你。” “一定。” 尤梦寒声音有力,眼神坚定,宗正然就尴尬了。 决赛? 水晶都没弄到,咋进决赛? 这次过来就是想死皮赖脸的找封知平联手再杀两头翻山狡,现在话说到这份儿上,他还怎么好意思开口? 梦寒呐,你太冲动了。 这边认识完毕,那边陆中鸣也缓过了劲儿。 可怜的陆中鸣跟死过一回似的,面无表情的坐起身,既不收拾鸡窝似的乱发也不打理烂到基本等于没穿的衣裳,就那么坐在那儿木支支的看着封知平,良久,面露悲愤。 “封知平,你大爷,你就是个牲口!!!” 宗正然吓了一跳,看看这位仁兄的打扮,跟尤梦寒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一起怪异的看向封知平。 早就听闻天元民风开放,不少贵族都有些独特的小癖好,封知平属于贵族中的贵族,之前没觉着什么,现在看貌似也不能免俗。 只是...未免太大胆了吧? 这可是三仙塔,还在比赛当中呢,合适吗? 封知平脸黑,一看就知道两个异国羔子想歪了,挨个瞪了眼,转头怒视陆中鸣。 “吼什么吼,干我屁事,救你的是刘师姐又不是我!” 陆中鸣越发悲愤,刘钰他倒是想吼,也得有那个胆啊! 话说回来,刘钰的手段恶心是恶心,但效果确实拔群,他的内伤有多严重他自个儿清楚,就这一晃的功夫竟然就好了个七七八八,他心里只有一个服字。 “多谢师姐。”陆中鸣拱手致谢。 刘钰冷淡的点点头,问:“衣服?” 陆中鸣无语,哭丧着脸:“我没带备用的。” “我也没带。” 封知平说完看向宗正然。 宗正然两手一摊:“我俩也是,爱莫能助。” 封知平摇摇头,回过头给了个主意:“要不采点树叶遮遮?” 陆中鸣瞪眼,而后气馁的低下头,气呼呼的扯掉了仅存的烂布,只留下缺了半条腿的中裤:“我还是光膀子吧。” 看见他身上的伤,宗正然倒吸一口凉气:“伤得这么厉害!” 尤梦寒从腰间摸了个瓷瓶丢了过去,酷酷的道:“这是我派秘制的金创药,内服外敷皆可,试试吧。” “多谢。” 陆中鸣接过,还没开,刘钰闪身过去一把夺过,拔掉塞子凑在鼻尖嗅了嗅,眉梢一动,又用小指挑出一点尝了尝,眉梢高高扬起,讶异的看向尤梦寒。 “璇乳百草膏,玲珑仙坊,你?” 璇乳百草膏乃玲珑仙坊独门圣品,从不予外人,她也是机缘巧合才有幸见过一次,印象深刻,这才认了出来。 可问题是,尤梦寒是个男人,而且还口称“我派秘制”,据她所知玲珑仙坊从不收男人,他怎么会有这等秘药? 封知平也明白过来,愕然的盯向尤梦寒的胸口。 难道爷看走眼了,这货女扮男装? 可他有喉结啊,那老大一个,怎么装? 尤梦寒渐渐习惯了刘钰的说话方式,知道他们误会了,微微摇头:“我不是玲珑仙坊的人,但我师娘出自玲珑仙坊,所以才有这个药。另外,这个药是我师娘自己制的,方子跟真正的璇乳百草膏有所区别,用料也没那么名贵,是以药效远不如真正的璇乳百草膏,但就这位仁兄的伤势来说,药效已足够了。” 刘钰释然,这就对了,刚才她就感觉这药的气味和味道跟自己印象中的有一点差别,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原来真是赝品。 也是,璇乳百草膏乃玲珑仙坊的圣品级灵药之一,如果是真的只这一小瓶的价值就抵得上一件地级中品的灵器,药方和成药怎会轻易外流? 想来他师娘也是碍于门规不敢照搬,所以才改了药方做了近似的劣品,只是这“劣品”也非寻常的同类药物可比,至少她身上的那些都不够看。 “擦了,抹上。” 刘钰将瓷瓶丢回陆中鸣怀里。 “擦了?” 陆中鸣看看伤口上的药粉,这些都是刘钰亲手涂上的,刚包扎好,现在要他全部擦掉,那得多疼呐! “太麻烦了,直接用行不行?”陆中鸣可怜兮兮的问道。 “不行!”刘钰拧眉,“冲突!” 药有反畏,不能乱用,再好的药也得按规矩来用错了会出人命的。 陆中鸣犹豫,期期艾艾:“我觉着您的药就挺好的,要不先留着,等下回...那个,我是说现在,现在就换。” 被刘钰冷眼瞄着,陆中鸣彻底绝了希望,唉声叹气的拆开纱布,呲牙咧嘴的抹掉换药,表情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谁干的?”尤梦寒问道。 纱布打开,伤口露出,他越发感觉刀口不一般,不似寻常利器所伤。 “萧云飞。”封知平颇有些唏嘘,“那家伙的刀具有罕见的光灵性,纯粹的光灵性,唤出的光刃比我的剑还快比利刃更利,连我都差点吃亏,多亏刘师姐及时赶到,否则我俩都得撂这儿了。” “光灵性?”尤梦寒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萧云飞为何能独战一头翻山狡还稳居上风。 当时的刀光看似一道,实则不是蕴含了多少记光刃,一刀砍不破的厚皮于瞬间承受几十甚至上百记斩击焉能不破? “不愧是天元大比。”宗正然摇头感叹。 天元大比,整个天元武林的顶级盛会,各路好手齐聚一堂,真是什么神仙都能碰见。 “有把握吗?”宗正然问道。 如果晋级,那萧云飞就是必然会撞见的坎儿,而晁贺明也是个强得离谱的主儿,在无法确定两人谁强谁弱的前提下,他必须得确定己方面对萧云飞的胜算,然后再重新调整计划尽最大可能遏制晁贺明的野心。 尤梦寒沉吟片刻,缓缓点头:“有,不过不高,只有四成。我没跟萧云飞交过手,但我跟晁贺明交过,按我估计,他的胜算不会比我高多少,除非他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底牌。” 宗正然忧虑:“可你的伤...” 尤梦寒摆手:“无妨!无论如何,我都会...” “如果你们在担心晁贺明,那你们可以放下心了,有什么底牌他都已经使不出来了。”封知平插话,冲愕然看来的两人复杂的勾了勾嘴角,“记得刚才那帮人说萧云飞腰上别着颗人头吗?我刚才亲眼看过了,是晁贺明的,没错,就是他的,他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宗正然惊呼,尤梦寒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晁贺明的实力他们见过,那斯狂是狂了点,但实力确实恐怖,自信如尤梦寒对上他也不敢言稳胜,双方的胜败都在五五之间。 可是呢? 他们听到了什么? 晁贺明死了? 被萧云飞杀了不说,脑袋还被砍下来挂在腰上示众,他确定没看错? 封家三郎最会开玩笑,时常戏弄人,这次会不会也一样? “他也看见了。” 封知平指了指陆中鸣,陆中鸣抬起满是虚汗的脸,呲着牙点了点头。 “真的,老大一颗人头,血呼拉茬的,确实是太始那臭屁皇子。” “卧...槽!” 斯文的宗正然实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此来天元,首要目的就是阻止太始的阴谋,他费尽心血千方百计的筹谋布划,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哪怕濒临绝境也咬牙不退出苦撑到现在,为的就是阻止晁贺明,谁知人竟然已经死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句豪言很不适合用来形容晁贺明,但此时此刻,除了这句话,他实在想不出更应景的形容了。 同时,他也品出了封知平笑容里的复杂,跟封知平一样,他现在也有种难以形容的失落感。 晁贺明死得好,简直太好了,苍天有眼,普天同庆! 可是,怎么就死了呢? 第576章 干! 宗正然郁闷,尤梦寒陪着郁闷,封知平最理解他们的郁闷,不过已经提前郁闷过了,这会儿主要是看乐呵。 然而在场最郁闷的不是他们,而是陆中鸣,谁郁闷都没他郁闷。 他就闹不明白了,都是疗伤,能治好就行了,干嘛非要换药,快点慢点有那么重要吗? 直到刘钰蹲到他面前,他才明白换药的意义何在。 “半个时辰一次,口述,我不在自己记录,明白吗?” “啊?”陆中鸣茫然,“什么意思,口述什么?” “症状。”刘钰瞪了一眼,像在看一个笨蛋,“感觉、感受,各种状况,事无巨细,统统都要。” 陆中鸣哭。 得,明白了,自个儿就是个试验品,刘师姐拿他做试验品来了。 陆中鸣不敢拒绝,只能含泪忍下,暗地里偷偷拿眼瞟尤梦寒,眼神道不尽的幽怨。 你个外国佬吃饱了撑的显摆什么,这下好了,我替你活受罪!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古人诚不欺我! 料理完伤口,收拢好丢得满处都是的兵刃,封知平足足检查了三遍确认没遗落,几人凑在一起商议了下,决定还是回盆地探探。 宗正然和尤梦寒是为了水晶,刘钰是为了跟着陆中鸣,陆中鸣呢则是铁了心的跟着封知平混,要知道他的水晶是封知平帮忙弄来的,封知平手里还掌握着通往下层的一手资料——在最近的距离亲眼目睹某和尚消失——他实在没理由单飞。 封知平本来不愿意带这一大帮子人,尤其宗正然主从两个,宗正然可是正正经经的空玄国皇子,晁贺明一死最大的阻碍就成了他了,没亲手给丫送走就不错了,还想跟少爷屁股后面捡漏,哪儿那么些好事? 可宗正然说服了他。 “晁贺明死了,可萧云飞还在,他太厉害,我们谁单独碰上他都没把握,所以还是一起的好。”宗正然如此说道。 封知平不赞同:“打不过我还躲不过?萧云飞再强也跟我没关系,我的目的是当驸马,第一名他愿意当当去,少爷不稀罕!倒是你,你想干嘛?弄块水晶晋级给我添堵啊?走走走,赶紧走,别逼我亲手给你们送走!” 宗正然被推搡了两把也不动怒,意味深长的道:“你怎知他不会成为你的障碍?” “他又不想当驸马。” “你怎么知他不想当?”宗正然稍稍凑近,语气阴翳,“三郎,贵国的皇帝陛下当日放的话可是有挑无类,但凡天元大比的参赛者都有成为驸马的机会,而这挑选的权力嘛全在于他,挑选的标准嘛...呵呵,你觉着呢?” 封知平悚然,定定的看着宗正然。 宗正然毫不回避,正眼回望,缓缓道:“我不知道玥凰公主的自主权有多大,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到哪儿也是这个理,包括我们空玄。你们天元以武立国,以德治国,以礼规范天下百姓,你们的礼法传承悠久根深蒂固,条条框框繁多严苛,我们空玄拍马难及,连我们空玄都难做到的事你觉着你们天元有几分把握?倘若贵国陛下死咬着不松口,玥凰公主再喜欢你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带着她私奔吗?” “私奔?”封知平攥起拳头捶了捶手掌,“倒是个好主意,问题是往哪儿奔呢?诶,我说,我要去你们空玄你接待吗?” 宗正然哭笑不得,索性用力一点头:“接,当然接,你来我定扫榻相迎,问题是,你敢吗?” 敢吗? 封知平耷拉下眼皮。 废话,当然不敢。 就算他敢他也没那个本事! 且不说怎么把人从密不透风的皇宫大内偷出来,就说跑,天元之大莫非王土,他俩能跑哪儿去? 不用别人,亲生的老头子肯定第一个出面亲手扒了他的皮! 所以这事儿也就能想想,过过嘴瘾。 “所以啊,此事咱们得好好筹算,要走正道,不能靠邪门。” 宗盛然缓了缓,正色道:“如今晁贺明已死,你我两国的大患已解,我本就无心求娶玥凰,竞争和亲不过权宜之计,这下就更没有理由了。你不同,你最大的障碍已经没了,但还有诸多隐忧,不说那萧云飞作何想法,他之外的其他高手也不少,你能确定他们每一个都无心争那驸马之位?所以你必须想法子跃然众人,不能只简单的出彩,必须得尽最大努力拔得头筹独占鳌头,成为当之无愧的最佳人选,让贵国陛下无话可说,这样才最有可能全了你的美梦,你觉得呢?” 封知平皱眉,沉思片刻,缓缓点头:“你说的对。” 如果只为了双儿,宗正然的话就显得有些危言耸听,可若想成了他那个疯狂的想法,宗正然的话就成了必须为止,且只是第一步。 游万里是只老狐狸,詹王还生着气,老爹是个属貔貅的泥瓦匠专职和稀泥顺便大捞好处,反正是往自家盘子里划拉,他应该不会介意自己心底那个疯狂的想法,方便的话兴许还能顺手帮点忙,但游万里和詹王就不行了,想一龙二凤必须得搞定他们。 具体怎么搞封知平一直没注意,现在被宗正然这么一分析,他倒是有了些想法。 两个都是金枝玉叶,娶哪一个都得有才或者有财,两个都娶回来那必须得才财兼备,不仅如此,还要高到能打破世俗礼法,叫那帮眼红的混小子和无风都得抓一把掀三尺浪起来的老小子们无话可说。 财自家应该问题不大,剑侯府虽为新规,立府至今不过几十宰,但兵强马壮财力雄厚,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打嘴炮自己求外曾祖出马,动手有“理”字都不会写的老爹搞定,所以外力这方面,自己的底气还是挺足的。 外力没问题,有问题的就是“内力”了。 自个儿知道自个儿,封知平知道自己多牛|逼,碰过神仙,见过地龙,会过镇元磁母,游过云海孤岛,短短一年半从一个空无内力的废人练到现在的境界,胸口还挂着枚能让所有器师药师为之疯狂的鉴宝玉珠,随便挑哪一样出来都足以惊死旁人,问题是,除了他自个儿和少数几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啊! 尤其剑种和玉珠,连他老爹封莫修他也只提了一点剑种的事,玉珠压根儿就没提。 所以,在外人眼中,他还是原先那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哪怕现在满身的本事也只是把废物摘了,不学无术依然是他的代名词。 他需要一个证明自己,让别人认可自己、惊讶自己乃至望而兴叹为之却步的机会,简单来说就四个字——建功立业。 老爹强娶了老妈为什么没人敢吱声? 因为老爹做到了这四个字,凭自己的本事慑服了所有肖小,便是那帮御使也只敢在朝堂上扯着脖子喊两声还是在有外曾祖撑腰的情况下,那又怎么样? 喊破天也就局限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你见谁敢来泉州城骂街? 没外曾祖点头,丫敢写那些折子? 所以,想成非常之事,必得先成非常之人。 若他是个文人,做官是唯一的办法,而且基本没有希望。官做到头也就外曾祖盛老爷子那样了,自己就满嘴的仁义礼法,怎能自毁城墙? 万幸,他有个不同寻常的爹,并且在老爹的“熏陶”下醉心武道坚持至今,相比嘴他更信自己的拳头,嘴是拿来骂人的,成事儿还得“以力服人”。 而建功立业,最快最有效的途径无疑是从武。 三大陆时分时聚,大战短则十数多则数百年便有一次,习武之人大都长寿,只要不作死一辈子总能碰上一次,所以时不时的就有新贵冒出来,而这些新贵泰半都是武侯。 自己起点比他们高,条件比他们好,资本比他们厚,建功立业是迟早的事,说句不好听的,这次大战他随便去前线露个脸晃上两圈,回来就有大把的功劳自己往他身上贴,那些武爵人家都是这么干的,就连许多所谓的“清流”也是,要不怎么有那么多“能文能武”的“肱骨”呢? 所以建功立业不难,难得是建多大的功,立多大的业。 这一点封知平还没想好,不过怎么开始他已经有了主意,天元大比“灵识期第一人”就是他的第一步。 你不是要俊杰吗? 少爷同阶无敌,年少多金,一表人才,够俊了吧? 你不是要闺女喜欢吗? 少爷一个两情相悦,一个米已成炊正在添菜,够格了吧? 专一? 奶奶的,哪条规定有限制驸马只能有公主一个的? 是,人家是纳,我是娶,那又如何? 双儿那情况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本来就是一娶娶俩,多一个又怎样,正好凑一桌麻将,玩牌也方便不是? 世俗偏见,闲言碎语? 那是什么东西? 少爷长这么大你以为咋长起来的,要在意那些早就气暴毙了! 谁愿意说说去,别叫我听见就成,让我听见,管你是谁,挨个人剪了舌头喂狗! 什么,我蛮横不讲理? 别闹了,宝贝儿,我可是封知平,赤剑侯世子封知平! 打从娘胎里开始老爹就没教过什么叫讲理,别人认字儿第一个学的是一个横杠,念“一”,我呢? 三个杠,俩横一竖,加起来念“干”,不服就干的“干”! 讲理? 出门左转,跟我爹讲去。 “三公子,三公子?三郎!” 宗正然伸手使劲在封知平眼前摇晃,正说着话呢这家伙竟然走神了,还笑得他毛骨悚然,别是刚才被萧云飞伤了脑子了吧? 封知平终于回神,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眼神闪闪的看向宗正然。 “干!” “哈?” 宗正然吓了一跳。 这家伙什么毛病,怎么骂人呢? “我是说干了!”封知平直起身,用力一挥手,“干翻山狡,搞水晶,咱们人手一个全部晋级!这次天元大比没有十六强,决赛只取前八,咱们一二三四五全部晋级就是五个席位,再加上我和尚大哥幽怨就是六个,去掉萧云飞那个变态,剩下一个敌友参半,咱们争取再拉拢个人把剩下那个位子也给占了!到时候七对一,轮番跟他耗,你们先上我最后,就不信干不翻他!哼哼,想挡我的路,没门儿!灵识期第一的位子我坐定了,挡我的统统干翻!” “不行,不能放水。”刘钰泼了盆冷水,态度坚决,“放水师父会生气的,我不干。” 封知平无奈,突然灵光一闪,大手一挥:“《百枯集》,听说过吗?” 刘钰顿时两眼放光:“知道,‘怪老’田七的手札,据说里面记载着他所有的方子和养虫养草心得!” 封知平微笑点头:“我家有,而且是他亲笔撰写的原本!你答应我我就借你看,兴许还能让他抄一份走!” 刘钰挣扎了一瞬,伸出小指:“一言为定!” “一定未定!”封知平笑眯眯的跟她勾了勾。 反正《百枯集》是鬼手张的,看两眼少不了一块肉,自己多求求他给他弄几坛他最喜欢的美酒,再不行就再找几个老董那样的“好材料”给他研究下,他应该能答应。 宗正然和尤梦寒面面相觑,实在搞不懂这位爷突然间哪来这么大的干劲。 难道是被自己说服了,自己的口才涨了? 没觉着啊? 陆中鸣见怪不怪,看着喜不自胜的刘钰暗暗咋舌。 好家伙,三两句话就让刘师姐扔了原则,你牛! 外门“妻魔”,名不虚传! 第577章 引战 山谷还是老样子,谷底一片狼藉,十几头翻山狡或坐或站,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来回溜达,周围的地面还有一些异样的凸起,让人不禁想起初见时它们埋伏在地下的情形。 封知平等人小心翼翼的潜伏在坡顶的一片草丛中,身上挂满了草叶,与周遭融为一体,只露出双眼。 默默观察了片刻,陆中鸣皱眉。 “数量不对啊,我怎么记着剩下不到三十头,怎么现在能看见的就十八,再算上那些土丘,五十多啊,这玩意儿繁殖那么快吗?” “二十二。”尤梦寒接口,扭头看向其他人,“逃出来的时候我数过,一共二十三头,封兄和你联手杀了一头,应该还剩下二十二。” “假的吧?”宗正然仔细分辨那些土包,“那底下未必有货,别忘了咱们刚来的时候根本没瞧出地底下藏着东西,它们就算藏也不该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你觉着呢?” 封知平沉吟片刻,用下巴示意了下最近的一只:“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出个人引他上来,谁去?” 陆中鸣两眼望天,尤梦寒斜眼看地,宗正然看了眼专心研究手指甲的刘钰,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会叫我去吧?我去了就是给人加菜啊!” “难不成让我去?” 封知平瞪了一眼,随手抓了一把草过来挑了挑,留下五根握在手中。 “抽签,最短的去!” 说完当先伸手捏住其中一根,不想另外四只手同时身来,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不许用灵识!重新抓!” 封知平一脸无语,其他人相视一眼,都略带尴尬的笑了起来。 重新洗牌,一人一根,陆中鸣面如死灰的看着手里只有半指长的草茎,嘴唇哆嗦不停。 “我,我,我要求再来一次,三局两胜!” “做梦去吧你!愿赌服输,快去!” 封知平伸手便要推人,刘钰轻轻将他按住。 “我来吧!” “师姐~~!” 陆中鸣大为感动,表情都快哭出来了,封知平翻了白眼想讥讽,却听刘钰问道:“只是试探对吧?” “呃,是。” “那就成了。” 刘钰微一点头,右手在鬓角一摸,而后中指抵住拇指稍一蓄力,朝着最近的翻山狡弹了出去。 封知平眼尖,离得又近,蓄力的短暂时间看到她的指尖有个米粒大小的黑点。 “这是...” 刘钰没解释,弹完后便专心致志的看着翻山狡,银牙轻轻咬着下唇似在吹哨,但没有声音发出,不一会儿,翻山狡突然身子一震,烦躁的扭动起来。 扭动很快变成了打滚,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翻来滚去,折腾了半天没舒坦反而越来越难受,翻山狡暴躁起来,一个滚翻起身在谷底来回乱窜。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其他翻山狡本来还在看戏,这下只能慌忙躲避。 狡群骚动,土包被踢碎,有一些是空的,有一些则有狡妖跳出,面目一样的狰狞,只是体型略小。 “十一、十二...三十、三一...三八,我去,三十八!”陆中鸣认真数了好几遍,压抑惊呼。 不用他数,其他人都看见了,翻山狡的数目确实不对,比预计的多很多。 陆中鸣咋舌:“太快了吧?蟑螂也没这么强的繁殖力吧?这玩意儿没孕期吗,说生就生?” “不是生出来的。”封知平看看天空,又看看周围,“别忘了,这里是三仙塔。” “哦,对,我都差点忘了。” 陆中鸣拍拍脑袋。 这里是三仙塔内,除了他们这些“访客”,这里的一切都是三仙塔的产物,亦真亦幻,不能用外界的常理评断。 说话间,受尽折磨的翻山狡发了狠,扭头照着自己身上咬了一口,狠狠撕下一大块皮肉,吐掉后远远跑开呜咽着舔舐伤口。 刘钰身子放松下来,轻轻舒了口气:“就是这样了。” “辛苦了。”封知平颔首,眼睛亮闪闪的问,“师姐,您刚刚这手能不能...” “不能。”刘钰一口否决,“这种蛊对它们作用有限,只能用来骚扰,其他的蛊必须接近到一定距离才能种下,那样肯定会被它们察觉。“ 封知平失望的点点头,再次看向谷底:“三十八头,不好搞啊...” “也不是没办法。”陆中鸣朝封知平挤了下眼,“之前那招再用一次,不能全歼也能吓跑。” “你想我死是吧?”封知平狠狠刺了一眼。 燃烧灵力本源瞬间释放宝兵刃的所有力量,这招他死是死不了但肯定会昏,之前运气好才没昏多久,这次再昏可就不知多久了,万一跟以前似的一昏就是三五七天,天元大比他还参不参加了? 况且这是他最大的底牌,被迫无奈施展一次就得了,可不能多用,省得叫他们看出端倪窥伺到自己的秘密。 “那怎么办?”陆中鸣挠挠头,斜眼瞟向宗正然和尤梦寒,“要不你俩去?反正水晶我们仨都有了,就你俩没有,让我们去做饵不合适你们说是吧?” “我去。” 尤梦寒毅然决然,便要动身,宗正然将他按住。 “别急,再想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翻山狡太多,尤梦寒下去危险太大,万一激怒狡群群起而攻可就麻烦了,况且晁贺明已死,只是为了替空玄争光顺便帮封知平一个忙,真不值得让尤梦寒犯险。 刘钰突然耳朵动了动,转头看向其他几个方向。 “有‘帮手’。” “帮手?” 四个男人同时一怔,刘钰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了下几个方位。 “那几个方位有人。” “来抢水晶的?”封知平眼睛亮起。 先前乱战,根筋翻山狡的残存数量和其他人提供的信息,拿到水晶的人大约有三十个左右,而剩下的人可足足有三四百。 去掉分开后弃权的和丢了性命的,如今还剩下的至少也得二百人开外,这二百人都是灵识,哪一个都不是善与之辈,纵有明哲保身的,但也肯定有大把对水晶有想法的,所以杀回来是铁板钉钉的事。 刘钰发现的人就是这类人,具体数量未知,但有他们打头阵事情就好办多了。 火中取栗太疼,浑水摸鱼可就舒服多了,人嘛都是有从众性的,想再多顾及再大,看到别人啃螃蟹自己也难免眼馋,所以现在就缺第一个吃螃蟹的了。 封知平想了想,凑到刘钰耳边耳语几句,刘钰听完点了点头,慢慢退出草丛,闪身向其中一个位置潜行而去。 没等多久,左侧的一片乱石中响起惊叫,一男一女手舞足蹈的跳出隐蔽点冲下山坡,边跑边尖叫两手在身上脸上使劲乱抓,仿佛有虫子咬似的。 同行的人见他俩冲出去,没来得及阻止,正犹豫走还是救时,不远处的一颗枯树突然炸开,一个头发没剩几根的小老头滚地葫芦似的滚下山坡。 连续两波变故,其他隐蔽点相继骚动。 有人以为他们三个是抢食的,生怕落了后面捞不到汤喝,跳出隐蔽点朝山下冲去。 也有人作壁上观,想再看看情况,然现身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挑战着他们的耐心,最后只有一小部分人保持冷静冷眼旁观,其他人全都冲了出去。 封知平粗略一数,得,人还真不少。 露面的打眼一扫就过了百,潜伏点多达五十余处,这还是暴露的,还有多少藏着没出来的尚未可知,算下来,刘钰刚才发现的那四个点还不足一成。 “真能藏呐!全是阴人呐!”陆中鸣感慨,全然忘了自己这些人也是“阴人”之一。 封知平笑,正要接话,突然感觉身侧有异,余光一瞄,只见乱草中一抹寒光若隐若现左右飘忽,迅疾逼近。 “有人!” 拔剑,挑击,不料寒光比灵蛇还灵活,他竟然挑了个空。 “晚啦,下去吧,哈哈哈哈!” 袭击者猖狂大笑,笑声中,掠过去的寒光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了回来,直奔封知平后脑。 千钧一发,尤梦寒出手,一剑将寒光挑飞。 封知平跳前几步回头上望,终于看清了袭击自己的是何物,赫然是相当冷门的奇门兵刃——绳镖! 记得刚进点苍山时,他还给善使绳镖的赵康演练过几式招式,其中就有刚才此人所用的“折”。 当时的他不靠内力使出三折,引得赵康惊叹,而赵康极具天赋又浸淫多年,以准先天的修为能勉强使出七折,打破了寻常人五折的极限,反让他好一顿惊叹,而赵康也凭这手拥有了超人一等的战力,跻身准先天境一流高手的行列。 两人曾经畅想,如果修成先天境依靠灵识使出九折,那样的一镖会有多难防御。 现在他知道了。 对方不仅使出了九折,被尤梦寒一剑挑飞上天后竟仍未失去控制,锋锐的镖头在半空中抖了一下后再次折转,如龙探手,叼向尤梦寒的天灵。 尤梦寒没想到对方的镖这般难缠,猝不及防,只能拼命后仰试图躲过,怎料镖头落到面门时再次折转,锋尖直奔他的左眼。 千钧一发,宗正然和陆中鸣左右杀到,一挑镖一砍绳,“叮”“叮”两声脆响,绳镖终于力尽,缩向来处。 封知平顺着看去,只见一个高挑的男子缓步现身。 此人身着唱戏的蟒袍,头顶黑纱峨冠,左耳坠珍珠环,右耳挂翡翠坠,面作俊扮依稀可辨容颜俊俏,左手高举挑着镖绳,右手低放羽扇轻摇,不生不旦不男不女不伦不类整一个疯子,可没人敢将他当作真疯子对待。 陆中鸣一见此人就炸了毛,闪身到封知平身边,紧张兮兮的低声道:“老天爷,怎么是他?他怎么也来了,怎么混进来的!” “谁?”封知平问道。 “‘戏魔’子玉!”陆中鸣咽了口唾沫,“就是十年前血洗江湖,短短一年就杀了两千七百多人的那个疯戏子子玉!他消失了有十多年了,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奶奶的,竟然还活着!” 封知平倒吸一口凉气。 第578章 变态 子玉的来历没人知道,有人说他原是落榜的书生,有人说他打小戏班子里打滚,有人怀疑他是某某门派的弃徒,还有人说他其实是朝廷秘密培养的杀手。 不管什么说法,说的人都拿不出足够的证据,此人的来历众说纷纭,但对此人的评价所有人的观点都是一致的——疯子,百年来最狡猾的疯子。 封知平知道他是源于一桩名叫“凤仙楼惨案”的血案,这件案子很大,大到整个天元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据说连圣上都惊动了亲自过问,封知平身为侯爵世子,又身处“曲艺盛地”泉州城,自然得“为君分忧”。 当时才六七岁的他喝着茶磕着瓜子,从各个唱戏的说书的艺人口中听到了各种版本,而后自己总结归纳了一下,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人确实是个疯子,同时也是个牛人,堪称传奇。 “凤仙楼惨案”的案情很简单,就是经过艰苦努力终于获得登台机会的子玉唱了个芝麻大的小角儿,加起来不到五句词儿,结果不知怎么唱的,没人捧场不说还被丢了很多瓜子果皮轰他下台。 子玉兄委屈、伤心、愤怒,向来温和的他突然爆发了,一怒之下屠了凤仙楼上下包括戏班子在内总计一百七十九人,只有两位票友重伤昏迷被当作死了侥幸活了下来,醒来后双双吓疯,语无伦次的向官差们讲述了当晚的大致经过,这才引出了那么多个版本。 无论具体经过如何,是不是像两个半疯说的那样,总之这桩血案是犯下了,足足一百七十九条人命,衙门不可能饶了他。 于是乎,子玉兄火了,一夜爆火,以另一种方式,满大街都是他的画像。 无奈的是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包括他以前跟的几个班子的人都回忆说他从未露过真颜,每次在班子里露面都顶着各种扮相,有人好奇过,但他换妆速度快,且很隐蔽,官差们问了一圈竟然没人看过他怎么换妆,所以通缉令上的画像是他最后一次上台时的扮相,效果可想而知。 除了真容,他的武功也从没显露过。 无论是还算熟悉的同班还是打骂过他的班主,都不知道这个逆来顺受的家伙竟然会武功,还高得吓人,甚至说起来,他们连他的年龄都不知道,只从他的身段和嗓音判断应该是个二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 也因此,在得知他犯下的事儿后,那些打骂过他的班主又吓傻了好几个,连夜打点行囊拖家带口逃出城外,远走他乡再也不敢回来。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子玉很快就会落网,案子很快就能了解,谁都没想到凤仙楼只是开始。 凤仙楼之后,子玉继续混迹各个戏班,并且活动范围从盐城转移到了其他郡县,为了躲避追捕,他也不再天天顶着脸谱,可是这样也没人能准确描述他的真容。 在又有两个戏班连同当晚在场的票友全部被屠光之后,衙门终于确定,这家伙会易容术,而且相当高超。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就着目击者的描述大致画了六七个版本,然后一贴贴一流,但凡跟任何一副画像相像的人都不放过。 就这样,衙门一路追,子玉一路逃,顺便唱戏,也不知他是真在逃还是到处走穴压根儿就没在意过被追捕的事儿,因为他所经之处时不时的就能爆出一桩血案,一如既往,戏班子连同不欣赏他的票友无一活命,手段之残忍刑警之恶列气焰之嚣张令人发指,地方案迅速成为了震惊全国的大案。 皇帝惊动,亲自过问,京城派出两大神捕亲自挑头成立专案组,誓要于三个月内缉拿此人归案,结果,没有结果。 子玉依然逍遥,血案仍在发生,遇害人数很快突破千位并向两千大关迅速接近,两大神捕成了笑话,子玉则成了家喻户晓的“名人”。 一次这样,两次这样,次次这样,衙门疲于奔命,却屡屡扑空落了个办事不利的名声,这就引出了最后那种传言——子玉是否是朝廷的人。 如果不是,区区一个冷血的凶徒怎么这么久都拿不下,衙门的差人们都是吃闲饭的吗? 如果是,那他为谁办事,目的是什么? 天听监最凶,杀个人还得给个让人信服的说辞粉饰一下,此人毫无顾忌全无遮掩,会是谁的人呢? 众说纷纭中,子玉逃了一年,一直没落网,衙门甚至连他的脚底灰都没摸着。 直到一年后,皇帝对大理寺失去耐心,特命天听监着手经办此案,一个多月以后子玉突然消失,此事才告一段落。 外人以为子玉被天听监杀了,只有少数人知道天听监跟子玉打了两次照面都没能拿下,在最后一次遭遇时子玉寡不敌众负伤逃脱,就此杳无音讯。 对于朝廷的公告,普通百姓是相信的,曲艺界不然。 这一年整个曲艺界人心惶惶,很多班子都封箱了,没封的再缺人也不敢招新人,对于朝廷宣布子玉归案他们将信将疑,直到又过了一年子玉仍然杳无音讯,他们才慢慢放松下来,重回往昔的生活。 以上是广大百姓为代表的主流社会的认知,江湖上又是另一种认识。 子玉杀的人可不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里面不乏江湖人,其中包括两位功至灵识期的某派长老和掌门,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死在了他手中,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此人实力可想而知。 衙门在追,江湖人也在查,点苍山身为朝廷的亲密伙伴,受邀后也派人参与过追捕,其中就有陆中鸣的恩师赵北安。 陆中鸣被赵北安带在身边,“有幸”目睹过两个现场,刻苦铭心。 打从习武开始就没怂过几次的他愣是给现场的惨状给整吐了,至今想起那满屋子的血肉模糊还浑身发冷。 而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其中一位当时未死的人临死前留下的遗言,那是对子玉最具体的描述——脸谱,高冠,耳环,扇子。 四点特征与眼前之人高度吻合,加上对方的身手,有这等本事的戏子除了子玉还有谁? 没有! 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这么厉害的神经病! “奶奶的,见着活的了!没记错的话他现在还在通缉榜上挂着名,好像是一百三十几位,提供消息就有十两银子拿,找到人百两,活捉三千,死了也有两千两!” 陆中鸣小声嘀咕,封知平听着,眼睛一转不转的打量着子玉。 子玉也在打量他,嘴角缓缓勾起微笑:“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封知平奇怪的歪着头,咂了咂嘴目露遗憾,“唉,你没有传说里那么好看嘛,这身行头也太搞笑了,你被人轰下台是不是就因为这个?” 子玉摇头:“不是,他们轰我是嫌我唱的难听。” “多难听?”封知平好奇。 子玉挑眉:“你真不怕我?” 封知平皱眉:“废什么话,怕你还能跟你在这儿唠嗑?赶紧的,唱两句,让少爷我瞧瞧有多难听。” “喂,这样不好吧?”陆中鸣拽了拽他的袖子,“别激怒他啊!” “怕什么!”封知平甩开,不满道,“咱们有四个,他只有一个,咱们有空玄第一高手和你这个点苍山的未来之星,他只有那根破绳子和那把破扇子,怎么算都是咱占优势,大家都是灵识,你怕他啥?” 陆中鸣一想,对啊,自己也是灵识了,早不是当初的自己了,干嘛要怕? 当即挺起胸膛来,抬手一指:“赶紧唱!本公子也要听听有多难听!” 子玉没动怒,收敛笑容,为难的摇摇头:“不行,不能唱。” “为什么?” “因为我唱曲会死人的。” 封知平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没事,我们防着点,你杀不了我们的。” 子玉还是摇头:“不,你不懂,我一旦开嗓,我,就不是我了。” 封知平皱眉,忽地想到了一个人,点点太阳穴试探道:“你...这里有病?” 陆中鸣以为他在骂人,子玉却听懂了,犹豫着点了下头:“嗯,或许吧,我也不确定。” 我去,真猜中了,又一个双儿! 双儿天生神智分裂,体内藏着两个她,一冷一热随时有可能转换,小时候备受煎熬,直到随韩凤雪修习了《千晴诀》才有所缓解,没想到此等古今罕见的怪疾竟然又碰到一个。 “你冒死来这儿,就是为了求恩典治病?”封知平问道。 “那倒不是。”子玉笑道,“我是想请皇上听我一曲,他是天下之主,品味定然不同,我认为他应该能欣赏我的歌声。” 封知平惊了,眨眨眼:“你冒死来这儿就为了给陛下唱曲儿?你,你图什么啊?” 子玉的眼神恍惚起来,梦呓般的轻喃:“我有种感觉,只要能找到一位知音,我的病就能好,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没有别的办法。” “你感觉?”封知平很无语,“那要是好不了呢,或者陛下也不喜欢你的歌声呢?” 子玉的眼神陡然清明,露出微笑,轻轻舔了舔嘴角:“那他就死了,不喜欢我曲儿的人,都死了。” 封知平彻底无语。 好吧,这确实是个变态,连自己这种不算正常的正常人都没法跟他交流。 “行吧,祝你梦想成真,现在还有机会你抓紧时间下去抢吧,偷袭我们的事就算了,本少爷心情好,饶你一次。” 毕竟是传说级的人物,连天听监的变态们都拿不住的家伙,该慎重还得慎重,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况且那根镖... 不知为何,封知平对那根绳镖总感觉不踏实,本能的忌惮。 “抢是要抢的,但何必那么麻烦。”子玉笑容灿烂,眼中泛起凶光,“你们身上,不也有吗?” 封知平眼神一紧,就听“扑”的一声闷响,一枚镖头自尤梦寒脚下钻出。 “小心!” 尤梦寒反应极快,第一时间跃开,却见绳镖与方才一样折了个近乎垂直的诡异折角如影随形,与此同时,宗正然的脚下也冒出了一根。 两根! 还有他手里的... 封知平终于知道不安感的来源了。 这家伙的镖不止一副,竟然多达三副!!! 第579章 真面目 同时操控三副绳镖,有人能做到这种事吗? 而且还是一只手! 不,不对,他两只手都没动! 奶奶的,另外两根从哪儿冒出来的,他怎么控制的,难道有帮手? 灵识迅速扫了下周围,封知平相当确定只有子玉一个,他实在想不出对方究竟如何做到的。 这还没完,陆中鸣也被缠上了,一枚绳镖自他脚后跟钻出顺着厚背悄无声息的抹向后脑,若非宗正然提醒,他非受伤不可,即使如此也吓得不轻。 封知平跳开,高度警惕,可半天都没等来预想中的袭击。 “你什么意思?” 缠住了陆中鸣三人,只留了自己一个,他想干什么? 子玉微笑,柔声道:“你很有趣,我喜欢你,所以留到最后。” 封知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被一个神经病喜欢上,还是一个男神经病,他没吐已经是好修养了。 “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鬼!” 长剑一抖,箭步冲出,半途两道剑罡当先开道,未等靠近,一道寒光击碎了剑罡迎面而来,正是子玉右手提着的绳镖。 绳镖速度极快,只见虚影,却不失灵巧,封知平连躲几次都没能躲过,被迫停下脚步迎击。 叮叮叮叮~! 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子玉的绳镖竟与他的快剑拼了个旗鼓相当,直到九招过后才双双力老收招。 封知平按捺心惊,暂时后撤调整攻势,谁知那力竭回缩的镖头微微一震竟又折了回来,与此同时,纠缠陆中鸣的那条绳镖突然放弃了目标,自后方夹击过来。 “小心!” 陆中鸣高呼,封知平根本不用提醒,后脑勺的恶寒足以让他生出感应。 矮身缩头,夹击落空,封知平无暇庆幸,足下发力贴地急撤,双镖果然紧随而来,追着他的足印钻出一排窟窿。 陆中鸣赶到,两剑劈飞双镖暂解危机。 “一起!” 封知平站稳脚跟反身再冲,陆中鸣从另一个方向同时发动,两人都明白必须拉近距离压榨空间,否则只有被对方揉搓的份儿。 什么七折,什么九折,那对绳镖完全被他们当成活物对待! 这次有了准备,绳镖阻碍了他们的速度但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眼看着距离飞速缩短,子玉仍面不改色,待两人欺近七尺内时抬起左手用力一扇,一阵猛烈的强风扑面而来。 “卧槽,这玩意儿不是摆设!” 封知平骂娘,身子在空中翻了几个滚落回了原位。 陆中鸣前后脚落地,惊讶的睁大了眼。 “这家伙能同时使用五件灵宝!” 四条绳镖,一把羽扇,正好五件灵宝。 如果说能同时使用两件灵宝的武者还不算稀奇,那么同时使用三件就很少见了,四件专修此道的武魂级和少数具形期身上才能见到,五件,古今罕见,史书上有确凿记载的只有多宝道人一个。 “他得了多宝道人的传承?”陆中鸣猜测,自己也不相信,可这是唯一的解释。 想当年,多宝道人遨游云海,偶遇稀世珍宝现世,同时发现的还有另外三位武魂,每一个都是名震天下一流高手,屹立于金字塔顶端的绝世强者,四人中属多宝道人名气最弱,理所当然的被当成了第一个要排除的对象。 然结果出乎意料,貌似最弱的多宝道人以一敌三竟不落下风! 他凭借着自创的独特秘法同时操纵了九件灵宝,九大灵宝有攻有守有阴有阳五行轮转生生不息,激战七天七夜后愣是将另三人逐一击退,一战成名,自此被共尊为“多宝武神”。 可惜多宝道人命太短,仅仅活了三百六十二年就仙逝了,其中成就武魂的时间不足五十年,对于平均寿元高达五百余年的武魂境无异于昙花一现,最让人惋惜的是喜好自由行事肆意散漫的他从没有加入任何门派也没有开宗立派,一身多宝秘术随着他的逝去就此失传。 后人有不信邪的,追寻过他的足迹,就连给他开蒙的那个武官所在的小县城都翻了个遍,结果一无所获,他真的没有留下任何传承。 即使如此仍有人不信,时至今日都有人孜孜不倦的寻找传承的线索,陆中鸣早年游历时也抱着玩乐的心态探寻过一段时间,后来毛都没找到一根就放弃了,不成想,今天竟能在这儿见到一个活的! 如果说封知平之前同时动用两件宝兵刃的力量还只是疑似,那子玉无疑是确凿了。 四条绳镖不可能是一套,世上没这种兵刃,有也不是子玉的境界单靠灵识就能御使的,再加上那把扇子,他肯定得了多宝道人的传承! 奶奶的,难怪那么厉害! 耍了朝廷一年多,搞得两大神捕灰头土脸,一直逍遥到现在还没有归案,今天总算明白他是个什么妖孽了。 多宝道人的传承啊! 陆中鸣心头火热。 他的师门传承不差,在点苍山是有一号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多宝秘术的渴望,要知道多宝道人的秘术重点就在于“多宝”,换句话说,此法能理论上能与任何一种功法共融共修,全无冲突! 有了他,武者的实力不是提升一倍两倍,而是翻番打滚的暴增,能同时操控的宝兵刃越多所能展现出的力量就越强。 “多宝秘术,见者有份,拿下他!活捉!” 陆中鸣两眼放光,身子一晃遁于无形。 多宝秘术? 封知平怔了怔,眼睛也绿了起来。 陆中鸣知道的他当然知道,“多宝秘术”四个字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欲|火,当下不再克制,身子弓起微一蓄力,落在后面的左脚脚跟泥土炸起,人疾出,残影一路。 闪字诀——一闪! 一闪很快,快到灵动的绳镖都追不上,凿子般戳|入地面“铎铎”作响,刺中的全部都是残影。 转息间,寒锋逼近,直指双腿。 人不能杀,得抓活的,废了他的腿无疑是最好的开始。 子玉见状,不慌不忙,嘴角含笑再挥羽扇,狂风席卷封知平速度骤减,眼见又要被吹飞时,陆中鸣在他背后现出形迹,踩着他的肩头高高跃起。 “给我倒!” 【葬花】星坠,于子玉头顶上方戛然而止,又一条绳镖突然自子玉|脚下破土而出,稳稳的挡住了【葬花】的去路。 “六件!!!” 陆中鸣招式用老,借力飘退,于半空中兴奋的大吼。 第六件宝兵刃,无疑了,肯定时多宝传承! 他身后,封知平已调整好姿态,重整旗鼓举剑杀来。 二闪! 比第一剑更快,角度更刁钻,剑尖乱颤让人根本辨不出他究竟攻哪一路,直到迫进两尺时才发现是左肋。 子玉终于动容,身子一斜以一个非人的姿态夺了开去,竟柔软的拂柳一样! 卧槽,这还是人吗?! 陆中鸣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这边厢封知平无暇惊愕,二剑未中后毫不犹豫的跟进第三剑,错身到子玉身后头也不回的反手一挥。 三闪! 子玉猝不及防,眼见中招,却又一次展现了柔软非人的身骨。 只见他双脚牢牢的定在原地不动,双腿连同整个身子保持着侧斜的姿态蛇一般随着剑锋划了半圈,险险的躲过杀招,催动绳镖回防反击。 三闪再失,封知平一口气险些没提住。 筋骨酸痛难忍,肺部火辣欲裂,他当即将心神融入剑种,霎时痛苦骤降头脑清明,顺势侧翻强止腿退势,脚下发力,四剑再出。 四闪! 这一剑快到连影都看不清,仿佛在他出剑的那一刻剑就已经刺在了子玉的身上。 子玉避无可避,当场见血,因为身体还在以非人的姿态扭动,伤口自腰部划过后背一路蔓延到右胸,血喷成雾。 与此同时,尤梦寒也终于砍断了一条绳镖,看似兽筋绞金而成的镖绳断开后竟喷溅出液体,赫然是血! “这是...” 尤梦寒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珠,举到眼前搓了搓,又翻过手仔细观察手背上的血珠,见血色黑红,抹匀了却又泛着股蓝光,气味腥甜但不是正常血液的那种锈腥,而是鱼虾水藻才有的咸腥,顿时愕然抬头。 “殿下,您看!” 张开五指向宗正然展示,宗正然偷暇一瞧,也一脸惊色。 “这...他...他?!” 话没说完又被绳镖缠上,宗正然赶忙应对,但已经足够了。 尤梦寒已经确信,此人就是他想的那样,当即扭头大声提醒: “小心,他不是人,他是人妖!!” “人妖?”陆中鸣愕然,看向子玉的裤裆,“太监?” 尤梦寒眼角抽搐,急声道:“不是太监,是人妖,人与妖生出的后代,他是半妖!!” “半妖?!!!” 陆中鸣懵了,傻傻的看着子玉。 “人和妖还能生孩子?怎么下嘴?不是,我是说怎么,怎么,哎呀,洞房,怎么洞房?!” 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出个形容词,陆中鸣实在想象不出人和妖怎么结合。 难道那妖是猴子猩猩之类的猿妖吗? 毛很少,长得很像人? 我了个乖乖,谁那么重口? 尤梦寒嘴角也开始抽抽了,头疼的解释道:“是大妖,能变化人形的水族大妖!他有妖族血统并且已经激活返祖,这些绳镖不是灵宝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的须子或者触角,明白了吗?” “触角?” 陆中鸣依然很懵,恰巧一条绳镖抽打过来,他一咬牙抬手硬接,抓蛇七寸似的抓住镖头尾部的绳索全力拉住,一连三剑砍了下来。 绳断,汁溅。 陆中鸣抓着镖头看了看断口的血液,捻了捻,闻了闻,最后竟然大胆的舔了舔,吐掉后抬起头,一脸惊悚。 果真不是人血的味道。 天了个爷,这家伙还真是个人妖!! 第580章 魔音 “乖乖,原来是个妖怪,难怪能同时使这么多兵刃。三少,小心了,这货不是人!” 陆中鸣一脸惊叹,大声提醒。 封知平不用他提醒,在尤梦寒叫破子玉真面目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防备。 不仅如此,他还联想到了其他,第一时间出现在脑海的便是异变后的苟安杰。 苟安杰投靠黄泉后被施了某种手段,当着他的面从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了又丑又恐怖的怪物,那场面任谁看了都永生难忘。 现在又碰到了子玉,他虽保持着人的外貌,使出的手段却是妖族的,会不会也跟黄泉有关? 很有可能! 虽然从时间上来说,他出现在黄泉覆灭近二十年后,可黄泉余孽一直未尽,躲在暗处边积聚力量边寻找机会兴风作浪活跃至今,苟安杰就是个例子,难说他会不会也是其中一件更早期的“作品”。 除了半妖的身份,还有一个证据能证明他跟黄泉关系暧昧。 当初朝廷派专人追捕,其中包括了天听监,结果连天听监出手都没拿下他,被他逃之夭夭一消失就消失到现在,期间从未有人发现过他的踪迹,除了黄泉,还有谁能把一个大活人藏的这么严实? 黄泉...吗? 封知平心中杀意涌动。 黄泉受人所托屡次害他,从成亲害到点苍山再到东大原再到泉州城,最后甚至追到了京城里来,双方的仇已经结死了,就算不为买凶那人,就算黄泉此时选择罢手,他也决不会放过这帮余孽。 念转间,五闪再中,子玉身上再次见血。 六闪无力为继,封知平收手后撤剧烈喘息,待气息稍稍平复,寒声道:“我只问一次,你是不是黄泉的人?” 两道伤口又长又深,子玉却感觉不到疼似的,双脚钉死在地上似的仍没有离开原位,慢慢直起身子,暂时停止了对所有人的攻击,迷惑的看着封知平。 “黄泉?那是什么?” “三十多年前刺杀六皇子的黄泉组织,你敢说你不知道?还装,我看你就是黄泉刺客!”陆中鸣冷笑着大声道。 子玉依然迷茫,抬眼望着天空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没听说过。我就是我,不属于任何人。” “好你个黄泉余孽,好不要脸!” 陆中鸣撸袖子就要上,宗正然拦住了他。 “且慢,容我再问两句。” 暗中警惕着绳镖,宗正然仔细打量子玉的身貌,片刻后问道:“你记得你父母是谁吗?” 子玉摇头:“记不得了。” “那你记得你出生在哪里吗,哪一年出生的?” 子玉苦恼的皱起眉,渐渐烦躁起来:“你问那么多干嘛,这些跟你有何关系?半妖?笑话!我是人,不是妖怪!这些镖确实是我‘做’的,但那是我天赋异禀,是上天垂青!我不是妖怪,我是仙,坠入红尘的仙,我到人间是来寻找‘知音’的!尔等凡夫俗子竟敢将本仙与妖怪相提并论,何其大胆!” 声调越来越高,最后还拽上了戏腔,封知平微微皱眉,感觉有些耳熟。 “好像是《谪仙记》里的《逼山》那一出。”陆中鸣也觉着耳熟,见几人齐齐望来,眼神古怪,得意的挑了挑眉,“怎么,很奇怪吗?我不但听过,我还会唱呢,有机会唱给你们听,不要钱!” 对面,子玉还在发作,时而癫狂时而哀怨,时而愤怒时而平和,嘴里语无伦次的碎道着什么,不时冒出两声高腔,尽是唱词,感情是很丰富,只是全不在调上。 起初,几人都没在意,渐渐的,事情不对了,他们的情绪都随着子玉的情绪浮躁起来。 最先发现不对头的是封知平,他有剑种相助,静心明意心如止水,竟然都出现了情绪波动,显然有问题。 其次反应过来的是尤梦寒,他猛地甩了自己一耳光惊声高喝:“阻止他,别让他唱出声,他是水鬼的后代!!!” 喝声夹杂着内力,如晴天霹雳,震慑心神。 宗正然当先惊醒,随后是陆中鸣,两人清醒过来但无法抑制心中的躁动,骇然后撤退出老远,从身上撕下两条布条团成一团牢牢的塞进耳朵。 耳朵堵住了,可是没有用,声音仍能听到,甚至更清晰了,仿佛直接在心中响起。 烦躁感让他们无法集中精神,无法控制周天运转,内力像撒了缰的野马在静脉内横冲直撞,丹田的痛感越来越重,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阻止他!”尤梦寒大喝,紧要舌尖,挺剑杀上。 封知平后发先至,一剑斩向子玉的脖颈。 子玉没看见似的,仍癔语不休,直到剑刃逼到颈边时才转过头,张口吐出一道黑影。 封知平被迫收剑回防,黑影击在剑身上掉落在地上,低眼一扫,是根黑色的刺,绣花针粗细,半指长。 尤梦寒晚到一步,剑光三分落向子玉的头和双肩,半途中两条及时赶到缠住了他的剑,而后又有两条绳镖破土而出,分攻小腹和膝盖。 尤梦寒后跃躲避,封知平接替,一朵银亮的五叶草凌空绽放,飘向胸口。 子玉知道厉害,身子后仰没骨头似的一折到地。 五叶草落空,却未消失,叶瓣凋零下落,五条血箭先后飙起。 封知平得手,待追击,足下生变,当即收手高跃。 锐利的棱镖破土而出豁开了他的鞋底,险些洞穿脚掌,一击未中,镖头当即转向,紧追而来。 与此同时,另外三条绳镖分作三个方向自背后袭来,其中两条赫然是被尤梦寒和陆中鸣砍断的,此时已恢复了原状,重新“长”出的镖头明显小了许多,只有原先的一半。 半空中无处借力,封知平避无可避,他却没看到似的调整姿态重整攻势。 眼见四镖穿心,尤梦寒及时赶到,默运剑诀朝着半空疾挥两记。 “飞流!” 地面爆开,水流冲天,随着指引贴着封知平前后身掠过,冲垮了绳镖,护住了周全。 两人都是高手,闻弦知意,替封知平挡下杀招后尤梦寒立刻收手,封知平泼涌而出神兵天降,剑锋直指子玉。 这一剑威势十足,速度极快,剑场笼罩,气机锁定,子玉避无可避,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 子玉无奈,终于动了,保持着折腰的姿势弹也似的平移开去,离地的双脚带起大片泥土,众人愕然发现他的鞋底黏满了暗褐色的线,树根似的,于一尺多的位置开始归拢成两束,正是那坚韧非常的镖绳。 看到这一幕,几人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动了,也彻底确信了尤梦寒的话。 尔非人,妖物也! 封知平流星坠地,落点周围丈多远的地面狠狠一陷,而后炸翻上天。 尤梦寒悍然穿过翻天的泥石衔尾追击,一连数剑招招致命,全被子玉一一躲过。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这八个字在子玉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方才的他固守一隅岿然不动,此事动起来简直比蚊蝇还灵活,没骨头似的身体随“风”摇曳,尤梦寒的剑就是“风”,刮得再猛也拿他无可奈何。 情况在封知平加入追击后才有所好转,但也有限,子玉始终不与他们硬碰,只以手里仅存的那条绳镖配合羽扇进行骚扰,一攻一守相得益彰,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僵持起来,战况激烈,似乎只有某方力竭才能分出胜负,实际不然。 子玉的嘴,可一直没闲着。 含糊不清的癔语逐渐变得清晰有条理,癫狂的眼神渐转清明,当一段完整的唱词完美收官后,子玉突然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流露出歉意与期待。 “抱歉,刚刚走神了,现在我好好唱。一首小调奉上,希望你们能是我的知音,不要让我失望。” “不要让他唱!” 尤梦寒色变,却无力阻止,一曲《阑珊盼》脱口而出,子玉的动作随之而变,仿佛站在舞台上。 《阑珊盼》是曲悲情戏,词曲充满了怨与愁,前半段的欢快尽是为了后面的悲伤遗憾铺垫,子玉嗓音极佳,唱功不俗,腔调拿捏有度,歌声委婉细腻韵味醇厚,一派大家风范,可听在封知平等人耳中,无异于魔音。 他唱得越动人,他们的心神受到的冲击就越大,他唱得越投入,他们的神智就越恍惚。 陆中鸣最先承受不住,他算半个戏迷,熟悉的词曲起个头后面的部分就自然而然的在心中流淌,不多时他就痛苦的卷缩在地,双目赤红口鼻流血,十指插入头发内指甲狠狠的抠入头皮,像要把自己的脑壳掀开一样。 宗正然和尤梦寒精通音律,自有抵抗之法,无奈的是两人都没料到会碰到这种情况,乐器留在外面只带了兵刃进来,只能以歌声回击,但收效甚微,仅能护住自己的心神。 宗正然的修为稍逊一筹,坚持了一会儿终是不敌,一口血喷出老远,半跪在地面白唇紫,闭着眼拼命的哼着欢唱的曲调苦苦支撑,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弱。 尤梦寒尚可支撑,但也好不了多少,他靠的是内力,对方靠的是天赋,二者的差距可不是声大声小那么简单。 见宗陆二人岌岌可危,他心急如焚,再看封知平,又充满了疑惑。 按理说封知平的情况不会比他好多少,可看对方脸色,只是白了点,并没有痛苦的样子,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没有,他是怎么做到的? 封知平自不会告诉他剑种的秘密,何况他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妙,对方的歌声简直如当初的蛤妖一样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哪怕有剑种抑制他也痛苦得很,只是表露到脸上。 情况迅速恶化,就在尤梦寒准备撤退,封知平准备不顾后果放手一搏时,一声佛号远远传来。 “阿弥陀佛,好重的妖气!” 第581章 诛妖 说话间,两位和尚手持禅杖联袂而至,正是照慧照晴两位高僧。 照晴落在宗正然和陆中鸣身前,禅杖往地上一顿口诵经文,陆中鸣的脸色顿见好转。 照慧纵身高跃到半空,抖松盘在手上的念珠朝子玉扔去。 念珠十八,颗颗紫润,随着照慧念诵法诀,浮出一层淡淡的金光。 歌声戛然而止,子玉忌惮后撤,然佛珠如影随形,直到与他的羽扇硬碰了一记才飞回照慧手中。 照慧飘然落地,看了眼子玉,转头看向封知平和尤梦寒。 “二位施主,又见面了,你们伤势如何?” 封知平没答话,淡淡的抹掉嘴角的血迹。 尤梦寒松了口气,颔首回礼:“无妨,多谢二位出手相救!” 照慧微笑:“降妖除魔乃我辈本分,无须多礼。” 尤梦寒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满,但没多说什么。 照晴脾气较急,见歌声停止,遂停下了经文,禅杖又是一顿,抬手指着子玉:“何方妖孽,竟敢霍乱人间!说,你是如何混进来的!” 子玉不言,皱眉看着两个和尚,似在思索自己为何会惧怕那佛珠上的金光。 “他是半妖。”宗正然解释道,“已经觉醒,开始返祖的半妖,只是...” “果然!”照晴不等宗正然说完便打断,吊眉环眼,如怒目金刚,“多少年了,竟然还有妖敢来污染我人族血脉,说,你父母是谁,现在何处!” 子玉哼了一声,没理他,转眼看向封知平,颇有些遗憾。 “你不错,有可能是我的知音,可惜被人打断了。要不换个地方,你我再试一次?” 照晴被无视,心中更恼,抢先喝道:“大胆妖孽,你以为你走得了?” 子玉充耳不闻,封知平亦然,他默然片刻,不解道:“为何要找知音?” “说过了啊,为了治病。” “你怎知找到知音就能痊愈?” “也说过了啊,感觉。”子玉微笑,“这种感觉说不清楚,反正我就是知道。” 封知平皱眉:“那要是找到知音,依然治不好呢?” “那就不是知音了。只有知音才能让我痊愈,也只有知音才能听我唱完还安然无恙,” 封知平摇头:“不,你唱不死的人有很多,你的歌声对灵识期有用,可神藏期呢,具形期呢,还有武魂?你以为你能唱死他们?” 子玉怔住,哑口无言,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这时,远处又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两男一女三个道士落到场边,正是落月观的静思、静娴、潇湘子三人,陈光不见踪影。 照慧照晴当先见礼,三人回礼。 礼罢,照慧见三人身上血迹斑斑颇为狼狈,还少了一人,问道:“陈光道友呢?可还安好?” 静思颔首:“劳师兄挂念,陈光性命无忧,只是受了点伤,不便多留,先退出去了。” 陆中鸣刚缓过气,闻言一惊:“你们四位联手足可横行,谁这么大本事?莫非...碰到了萧云飞?他连你们都敢下手?” “他有何不敢的!除了松山寺还给些颜面,你见他给谁留过面子?”潇湘子愤愤,显然吃了大亏。 静娴也很不贫,接口道:“不光萧云飞,还有胡人广!黑骨崖血刀门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这次也一样!那胡人广不知在哪吃了大亏折了不少人手,带着几个残兵残将投靠萧云飞,恰巧萧云飞也损兵折将正缺人手,两人一拍即合。现如今,他们联手四处清剿剩下的选手,想要将他们以外的人都赶出去,我们碰巧遇到,话都没说一句他们就打杀过来,真是可恶至极!” 嗯,是萧云飞的作风。 陆中鸣暗暗点头,心道落月观的三位气得怕不是萧云飞蛮横霸道,而是气萧胡二人敢对他们四人下手。 要知道落月观与松山寺一样,历来中立,无论平日还是秘境寻宝都鲜有参与别派的纷争,而其他门派碍于他们势大也往往给足面子不去招惹,无形中奠定了他们超然一等的地位,仅次于超然而神秘的乾坤阁。 如今门布帘子被人扯了,他们怎能不气? 潇湘子冷笑:“陈师弟重伤,他们也没落好!要不是仗着人多,他们一个都别想活,我派白虎七杀阵可不是吃素的!” “四个人就能布白虎七杀阵?厉害,厉害!” 陆中鸣直挑大拇哥,一脸的崇拜,心里其实不以为然。 白虎七杀阵是厉害,但更厉害的是萧云飞,虽然占了阵法不完整的便宜,但能带头破阵还废掉一人,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尤其主持阵法的还是静思。 “好了,不说他了。”静思按下师弟师妹,道明来意,“刚才发现你们在这,我们过来是想与你们联手的。萧云飞联同胡人广清场,手下聚集了二十几个高手,后面肯定还会有人加入,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才能与之抗衡,否则只会被他们逐一击破!照慧师兄,照晴师弟,贫道知道您二位不喜纷争,贵派与黑骨崖又颇有渊源,可如今他们连我们也敢下手,您二位想置身事外怕是很难,不如考虑一下贫道的提议,联手如何?” 不等回答,静思又看向封知平和陆中鸣。 “世子,陆师弟,你们二位也一样。萧云飞野心勃勃,胡人广残忍狡诈,他们不会在乎您世子的身份的,而陆师弟,黑骨崖和血刀门与你们点苍山的关系不用我多说,即便不除掉其他人,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们点苍山。” 封知平默然以对,似在考虑,陆中鸣二话不说一口应下。 “没问题!” 两帮人之前都碰过了,静思不知道折损他们人手的正是自己和封知平,如今新仇已结,加上旧怨,不联手等着被人家扫出局啊? 当然得联手,最好能反过来把他们都清出去! 静思没有催促封知平,向陆中鸣颔首致意,随后看向宗正然和尤梦寒,微笑着正要开口,突然神色一凛,猛地看向子玉。 “你是何人,身上为何会有妖气?” 陆中鸣心里那叫一个佩服,连连暗叹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这都能闻出来,他就怎么也搞不明白妖气是什么,曾经好奇的研究过一段时间什么也没研究出来。 静思一说,静娴、潇湘子也发觉不对,眼神凌厉的看着子玉,片刻后双双肃然。 “真是妖物,不过妖气不浓。”静娴说道。 “可能是混血后裔。”潇湘子猜测,手掐印诀,指尖夹着一枚小巧的银镖,“试试就知道了!” 言罢甩手,银镖飞出,子玉同时出手,掷出绳镖。 两镖半途相遇,针尖对麦芒,叮铛一声各自翻飞向来路。 绳镖乖顺的缩回子玉手中,银镖则被潇湘子两指稳稳夹住,举到面前定睛一看,只见银亮的镖身变得暗淡无光,表面还缭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甚是诡异。 “好重的煞气,他杀了不少人!”潇湘子眼神凝重,收起银镖,缓缓拔出宝剑。 静思一直在观察子玉,突然灵光一闪,寒声道:“你是子玉?” “子玉?十几年前的那个杀人狂魔?” “他还没死?” 静娴和潇湘子同时惊呼,不敢相信,他们跟很多人一样,都以为子玉已经死了或者被朝廷收了。 “阿弥陀佛,原来你就是子玉,难怪那般难缠。”照慧宝相庄严,“你当年杀人无数,罪孽滔天,罪无可恕,然我佛慈悲,贫僧愿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诚心悔过,随贫僧回山,从此皈依我佛一心向善,贫僧便恳请我恩师收你为徒,亲自度化你,助你早日洗清身上的杀孽。” “师兄!”照晴急了,收妖物入门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不止他们二人会吃罚,整个松山寺都可能受千夫指,甚至被朝廷降罪。 “师弟,无需多言,我意已决。”照慧抬手打住,一瞬不瞬的看着子玉,“你可愿意?” 子玉笑了,大笑,道不尽的轻蔑。 “让我当和尚?太好笑了,你竟然想让我当和尚?告诉你,我没有罪孽,不需要度化。我是杀了很多人,但他们都该死,那不是罪,是报应,现世报!” 照慧失望的叹了口气,道声佛号。 “妖孽冷血,罪无可恕,当诛!”静思冷喝,没有拔腰间的剑,而是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尺长的木剑,“师弟师妹,三绝阵,随我诛妖!” “得令!” 静娴潇湘子齐喝,同样取出法器而非兵刃,前者自发间摘下一枚玉钗,后者自袖笼取出一柄铜铃,闪身落到左右两侧,连同静思构成一个三角形,将子玉围在中间。 然而最先出手的不是他们,而是照晴,大和尚早就不耐了,一跺脚高高跃起。 “妖孽,纳命来!” 禅杖笨重,他跳得又高,乍看满是破绽,唯子玉才能感觉到山倾般的压力,双脚一沉深深陷进土里。 子玉子不会坐以待毙,然三绝阵依然发动。 静娴的玉钗指着他脚下的地面,泥土如岩石般坚硬固住他的双脚,静思的木剑插入地面,条条青藤自他脚下破土而出缠绕上他的双腿,潇湘子手掐印诀轻摇铜铃,嘴里念念有词,铃声揉着密语堪比他的魔音,传入耳中涣散着他的精神。 子玉经历过许多恶战,最险的是天听监的最后一次围剿,十几位高手将他堵在悬崖边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他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可那一次也不如这一次险。 他从没碰到过松山寺和落月观的人,两派不理世俗纷争,又不知他是半妖,故也从未派人追剿。 这一次碰上了,他愕然发现这两派的人所用的力量与普通武者不同,青藤、土封这些招式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诵的经文,这些经文有一钟类似于幻术的奇特的力量,对普通人无害,对他却杀伤力巨大。 他的头很痛,像要炸开,神智在融入和抵触间反复徘徊,如扑火的飞蛾。 直到禅杖临头,本能才产生反应,借着短暂的清明他猛吸一口气,吊起一声高腔。 “咿~呀~~~!!!” 第582章 拒绝 腔调高亢,震耳欲聋,空气自他嘴边开始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形成一圈圈不断放大的涟漪。 照晴首当其冲,禅杖如同砸到了实物般硬生生给弹开了,而后是他的人,七窍喷血心脏骤停,身子落叶似的飘向来路。 随即便是静思三人,有阵法相助,他们三个受到的冲击比照晴小很多,但也心神巨震嘴角溢血,不得不各退数步卸去力道,完美的阵形顿时松散了许多。 其他人离得稍远,音浪波及到他们时已威力大减,各自应对下没怎么受伤,然尽皆色变。 一嗓子吼飞了照晴震退了静思三人,在他们心里,子玉的恐怖程度直逼萧云飞,从某些方面来说,甚至比萧云飞更可怕。 子玉也不好过,压箱底的绝招拿了出来,收声后身子一软险些摔倒,脸色阵青阵紫,双目涣散难以聚焦。 托大了。 子玉萌生退意。 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的武者,能如此克制他“天赋”的力量。 “快,杀了他!”静思看出子玉萌生退意,急声高喊。 照慧匆匆扫了眼摔在地上的照晴,面露怒容,举起禅杖掷了过去。 “呔!” 禅杖沉重,破风声呜咽,速度却快成虚影,眨眼间就来到子玉身前。 子玉还在浑噩,感觉到危机本能的抬起双臂交叉挡格,下一刻骨裂的闷响连成一线,臂骨胸骨先后粉碎,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在地上滑出老远。 照慧紧随而来,接住禅杖便要追击,不料耳边突闻兽吼,一头两丈多高的翻山狡跃了坡顶,对着他抬爪便拍。 翻山狡小山似的,爪子又大又厚,这下要是拍实了不死也残。 照慧无奈,只能放弃子玉转向躲避,巨爪拍空砸在地上炸起漫天泥尘。 一击落空,翻山狡凶性大发,咆哮着扭身追击,动作完全不符合它体型该有的迅捷与灵活。 照慧无心反击,连连躲避,余光扫见又有两片巨大的黑影跃了上来,心里狠狠一沉。 三头! 最大的足有五丈高! 按照之前的经验,翻山狡体型越大实力越强,倘若只有眼前这头他们足可以无虑,可是三头... 而且后面不知道还有没有... 不能多留! 照慧萌生退意,但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此时第一波泥尘开始簌簌雨落,他飞快的扫了眼,透过沙土的间隙寻找子玉,熟料竟没有找到。 “人呢?” 人呢? 不止他在问,其他人也在问。 翻山狡突然搅局,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待想起时竟没了子玉的身影,谁都没发现他何时逃的,怎么逃的。 “护我!” 静思大喝,潇湘子和静娴闪身来到她身前,收起法器拔出兵刃严阵以待,他们对面,最大的那头翻山狡盯上了他们,正呲着獠牙狂奔而来。 静思视若不见,将安危全权交给师弟师妹,木剑举到眼前咬破指尖在上面一抹,沾血的木剑色泽瞬间妖艳起来,随着她的指引飞上半空盘旋了一圈,掉转矛头直没入地面。 身旁不远,潇湘子和静娴已经接战,两人一静一动死死挡住狡妖的进攻,不让靠近静思一步。 静思全神贯注,双手端于胸前,灵活的十指不断掐出各种复杂的手印。 十息后印诀落定,不再变换,她双眼精光闪闪,浑厚的元力自双脚源源不断的注入地面,以灵识为桥汇入木剑。 地面开始震动,起初微不可察,而后迅速加剧,待其他人察觉到时,一株株荆棘拔地而起,枝条蛇一般纠缠上三头狡妖,比铁还硬的利刺挂着皮毛刺入皮肉,转息间便将狡妖束缚在原地。 “怎么没有?” 静思惊怒,束缚翻山狡不是目的,她的目标始终是子玉。 可是没有! 荆棘丛的覆盖范围足有十丈远,子玉如果遁地,以他的修为正常来讲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超出这个范围。 是不够深,还是妖物不同于人,速度更快,自己晚了一步? “师姐,我们来助你!” 潇湘子和静娴闪身来到静思身后,两只手一左一右搭上静思的双肩。 照慧扶起照晴,见他伤势没有看起来那么重,性命无忧,遂让照晴退远调息,提着禅杖闪身来到静思三人身后,警戒着翻山狡挣脱。 “贫僧替你们护法!” “多谢师兄!” 静娴致谢,随后集中精神,与潇湘子一起小心翼翼的将内力渡入静思体内。 这种传递内力给别人的法门很多人都会,但没有人比他们落月观更精通,只是再擅长也得慎重,一个不小心出了岔子,他们三个都得玩完。 三人合力,荆棘丛的面积暴涨,一路扩张到近三十丈远才停歇。 “如何?”潇湘子满头大汗,艰难的问道。 静思睁开眼,缓缓摇头:“没有!收手吧。” “该死!”潇湘子收功撤手,眼神凌厉环视周围,“好厉害的妖孽,跑得这么快!” 静娴忧心:“我天元已经有数百年没出现过半妖了,此次再现,怕又是一场浩劫。” 静思收回视线,沉声道:“先这样吧,此事待大比之后回山再说。” “不找了?”潇湘子不不甘。 “不找了。”静思表情凝重,“能变化人形,还能与人诞下子嗣的妖不多,大都在云海深处,各个都有通天之能。这个半妖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的祖辈,他敢来参加天元大比,还能瞒过京城各防司高手的耳目,若不是疯了定是有大妖保护,那等妖物非你我能敌,兹事体大,回头报与朝廷,再报给师门,由上面来解决吧。现在,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说着,转眼看向翻山狡,最大的那头离他们最近,身上的荆棘已经挣断了不少。 没有急着动手,静思看向封知平,又看向宗正然:“适才的提议二位考虑得如何了,联手可好?” “没兴趣。”封知平收剑,转过身,“走。” 宗正然没犹豫,朝静思歉然一笑,招呼尤梦寒跟在封知平身后。 “走?”陆中鸣傻了,“喂,联手啊,人多力量大啊,干嘛走啊?不联手吗?” 封知平头也不回:“你想你留下。” “我...” 陆中鸣两难。 刚才都答应了,现在又反悔,这不扇自己嘴巴子吗? 再说师姐还没回来呢。 “要不,等师姐回来再说?” 陆中鸣试着争取,谁知话音刚落,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我在。” “妈呀!” 陆中鸣差点拔剑,跳脚转身,愕然看着俏立在自己身后的刘钰。 “师师师师...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刘钰拍拍身上顿土,指了个方向,“追人,丢了,就回来了。” 说完看向静思,微微颔首:“你好。” 静思回礼:“好久不见。” “嗯。”刘钰点头。 静思无语,好在知道刘钰的性格,也不算多尴尬,自己再挑话头。 “刚才你来的时候我未及跟你说,也不知你听没听清,我再说一遍。如今...” “听到了,不了。”刘钰摆摆手。 静思皱眉:“为何?分则弱合则强,联手于你我都有益处,为何拒绝?” 刘钰不答,朝刚才的方向一指:“伤挺重,在那边,现在去应该来得及。” 静思眉头更皱:“多谢,但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我是说联...” “不走?”刘钰根本不接茬,不等静思说完便自顾看向陆中鸣,“那我走了,自己小心。” “师姐?” 陆中鸣哭笑不得,无奈的朝静思颔首致歉,随即转身去追其他人。 “师姐你走这么快干什么,真不等我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刚才他们来的时候你就回来了?我怎么没发现?还有为什么...” 声音渐远,直至听不清。 “师姐,他们为什么不同意?”静娴不解,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倘若只封知平和空玄人拒绝还好,毕竟不熟,难免有信任问题存在,拒绝可以理解,可点苍山不一样啊! 落月观和点苍山素有往来,关系还算不错,如果落月观不再中立,倒向的肯定是点苍山为首的一派,双方根本不存在信任问题,刘钰为何拒绝呢? 不仅她和潇湘子,照慧照晴也很意外,几人中只有静思心有所悟。 “人各有志。”静思最后看了眼几人离开的方向,转头看向三头马上就要挣脱束缚的翻山狡,摇摇头,“算了,人很多,再找别人吧。二位,它们体内的东西可有兴趣?” 照慧照晴双双摇头,道声佛号婉拒。 静思早有所料,朝静娴和潇湘子微笑道:“看,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这边厢,封知平从剑种内拔出心神,恢复了正常状态。 陆中鸣还在絮絮叨叨,十句话九句是问号。 “到底为什么啊?”陆中鸣在刘钰那里得不到答案,转火向封知平发问。 “我跟他们不熟,又带着‘外人’。”封知平指指两位“外人”,“再说了,我只需要五个人。” 陆中鸣恍然,原来封知平是惦记这事儿呢。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静思那等人物小小的放个水还成,认输? 做梦去吧。 “你想坐山观虎斗?”陆中鸣阴笑,“你太坏了。” 封知平也不遮掩,直言道:“有这个意思,但不是重点。萧云飞这么一搞,不光折了他们的人,还带偏了他们的心,他们忘了咱们来这儿的目的不是干仗分老大,也不是清场,而是为了出线,为了获得参加决赛的资格。他们把对方清出去又如何?就能进决赛了?扯淡!不管他们谁胜谁负,只要咱们先进了下一层,时间一到晋级的就是咱们,谁有时间陪他们打群架?不过有他们牵制也好,回头咱再找俩人带上去,把八强名额全占了,时间一到萧云飞自动出局,本少爷不就稳稳的第一了?” 陆中鸣大点其头,挑起大拇哥,衷心称赞:“你真贼!” 封知平受之无愧,含笑拱手:“承让!” “师姐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陆中鸣又问。 刘钰斜瞄了他一眼,淡声道:“不是。” “不是?”陆中鸣挠头,“那为什么?你跟静思有仇?” “没有。”子玉停下脚,转过身,正色相望,“我们没有私怨,拒绝她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是点苍弟子,我们的背后,是点苍山。” 陆中鸣肃然。 点苍山,江湖第一大派,名誉大过天,不容折损。 哪怕结盟,他们也必须是主导者,而非从众。 为了区区虚名,在常人看来或许可笑,但对他们来说这是可为之付出生命的信仰,尤其在这种场合。 清高? 倨傲? 或许吧,但这就是江湖第一的重量,是担子,也是荣耀。 他们是点苍弟子,他们必须得担。 第583章 半妖(上) 觉悟不够啊! 陆中鸣暗暗自省。 虽说这是件小事,就算答应静思也不会有人说他们什么,但大事往往都是小事累积起来的。 名望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印象,是大大小小的事件一点点潜移默化出来的,一旦给人造成印象,认为点苍山也有求人的时候,并不像传闻的那么强,再想转变就很难了,于个人,于宗门,都是种打击。 江湖第一门派,只有人求己,没有己求人。 江湖弱肉强食,没人会奉一个弱者为尊。 纵潮起潮落,江路路远谁都有走窄的时候,但情非得已和主动为之是两码事,露怯和可能露怯的事情能免则免,最好不做。 这点萧云飞做的就很好,他与胡人广联手,却不失主次之分。 静思说起时说的都是“萧云飞与胡人广”如何如何而不是“胡人广与萧云飞”如何如何,乍一听似乎没什么不同,可就是那一点顺序上的小小差别,所透漏的意义大为不同。 外人眼中,他们狼狈为奸,可狼与狈是有区别的。 萧云飞是狼,其他人都是狈,包括胡人广,都是依附。 这就是威望,黑骨崖的威望,也是他自己的威望。 黑骨崖给他仗了势,他给黑骨崖争了脸,相得益彰。 封知平也在感叹刘钰觉悟够高,估计自己要不是跟点苍山沾亲带故,别说一本《百枯集》,就是把另一半早已绝迹的《百荣集》找出来给她凑成一套《枯荣全册》她也不可能答应自己的要求。 退进树林饶了一圈折回,重挑了个地脚隐蔽起来,几人接茬看戏。 山谷内已经彻底闹腾开了,不甘人后的,浑水摸鱼的,林林总总。 越来越近的截止时间如同绞索勒在每一个人脖子上,但凡有点想法的都不得不现身,不断有人走出潜伏点冲下山坡,加入乱局火中取栗。 封知平原以为剩下的人不会太多,千号人到现在最多也就剩两三百,然现实告诉他能修到灵识期的没一个善茬,到这儿会儿,谷底的人已经超过了四百,并且还在不断有人加入。 “乖乖,这么多人,之前怎么没碰着呢?”封知平怨念。 在他眼里,这些可都是“金主”,“劫富济贫”的好对象。 “林子太大,咱不是也没碰着吗?”宗正然趴在他身边,转头笑道。 这是实话。 偌大的林子,千把号人撒进去连个影都见不着,若没有这处山谷,很多人估计到时间都见不着别人,他能碰到那几十个“金主”已经算运气好了,并且他们还大都落单,最多不过三五人,简直运气爆棚。 说是这么说,封知平还是忍不住不贫,看着那乱晃的人影和五花八门的兵刃就有种冲下去的冲动。 太诱人了! 不能看了,再看真忍不住了。 封知平悻悻的收回视线,扭头越过宗正然看向尤梦寒,好奇的问道:“你刚才一眼认出了子玉是半妖,还说他是‘水鬼’,你很了解半妖吗?” 听到他的问话,陆中鸣和刘钰都转过头来。 尤梦寒料到有此一问,微一点头:“嗯,有些了解,不算精通。空玄不似你们天元,对半妖没什么忌讳,我国的白龙教你们知道吧?白龙教的鼻祖就是半妖,身怀碧眼白玉龙的血统,成功返祖激发龙血继承了碧眼白玉龙的许多神通,相传全盛时期的他无需宝兵刃徒手便可与相当于武魂境的大妖搏杀,实力极强。他之后的历代教主也不乏半妖,现任教主东方极也是,东方极本身就是他的后裔,实力强横,但没有他那么变态。” 陆中鸣恍然:“我说呢,历次国战贵国白龙教鲜有参与,我还以为是白龙教与你们朝廷有嫌隙,原来是这个缘故。” 宗正然含笑点头,白龙教少参战确实是这个原因。 白龙教教众有六成以上是半妖,实力参差,很多只具人形,相貌一看就是异类,而天元和太始对半妖的态度一致,坚决抵制绝不容存,生怕妖族污了纯洁高贵的人族血脉,是以不敢贸然参战,以免被敌方针对,被友军“误伤”。 这里的友军可不止天元或太始,还包括空玄本身。 空玄皇朝治国散漫,国内派系林立,群雄割据,既有白龙教和能与半妖共存的人存在,也有与天元太始一样的“纯血派”存在,双方时常爆发冲突,白龙教自不会将门下精锐送到战场上去让人算计,空玄朝廷也不愿让内部纠纷扩大到国际层面。 “徒手搏妖?”封知平咋舌,“这么看,妖族血统还是很有好处的,为何咱们天元不推广呢?” 陆中鸣愕然:“你不知道?你没读过《天元通史》?” 封知平咳了声,尴尬摇头:“看是看过,但没看太多。” 何止不太多,根本就是只看了一点儿,就全套《元史》来沧海一粟! 《天元通史》他有,就摆在书架上,但也就是个摆设,偶尔拿来当枕头垫桌脚。 看? 点苍山的“一本”他都没看完呢,只挑了有用的会考核的看了看,更不要说多达三十余册,厚到摆一排能占满整一层书架的《天元通史》了,除了历代的元帝仔细了解了一下,剩下的历史大都是从戏文书辞里得来的,那个听着不累还有意思。 陆中鸣扶额:“你真是侯爵世子吗?你,你你你?” 封知平眼一翻,风轻云淡的掸了掸肩头的衣衫:“你说呢?我是纨绔,不学无术,全天元都知道,你不知道吗?” “你牛!”陆中鸣告白,垂头丧气的道,“回去看看十二卷里面的‘冯陈之乱’,你想知道的都在那里面了。” 封知平白眼:“你就不能说说?” “我来说吧。” 宗正然接口,缓声道:“事情其实很简单,你们天元开朝时也允许半妖存在,但同时你们又在派兵剿灭各处的妖兽,其中不乏能变化人形的大妖。对纯血的人来说,这没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那些身怀妖血的半妖就不同了,毕竟剿灭的妖里,有他们的祖宗和同族。” “起初你们的动作并不激烈,对妖的排斥也没那么强烈,只将为害一方的凶妖灭杀或赶出天元,师出有名,其他的妖和半妖都不怎么抵触,加上当时贵国不限制半妖为官为将,是以一些围剿行动的主将本身就是半妖,直到冯布和陈落出现。” “冯布时任兵部左侍郎,陈落乃贵国镇边大将,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自己有妖族血统,并且他们都是‘纯血派’,尤其陈落,相当极端,许多驱逐行动都被他搞成了剿灭,死在他手下的妖和半妖不计其数,后来他们俩现后觉醒了血脉出现返祖迹象,怎么都无法接受,遂起了逆反之心。” “他们将错归在了贵国帝君身上,认为是朝廷法无纲常,容许半妖存在,所以才连累他们血脉染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故里应外合策划了一场惊天密谋。” “于内,冯布进献自家族女入宫为妃嫔,使秘药促孕诞下皇室血脉以夺取天元剑,于外,陈落暗中拉拢、收买妖和半妖,集结力量,伺机待发。前后五十余载,两人大势渐成,就待那暗藏妖族血统的皇子夺嫡登基,不料早有能臣怀疑上了他们,暗中搜罗证据识破了他们的狼子野心,于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之面揭破了他们的阴谋,而后就有了长达一百二十余年的‘冯陈之乱’。” 封知平皱眉:“这也没什么吧?虽说他们图谋的是大了点,但朝廷既然能容忍半妖存在,海纳百川接受个半妖皇帝好像也没什么,何况妖族血统的好处那么多。” “非业。”宗正然摆手,“妖族血脉是有好处,但也有隐患,跟隐患相比,那点好处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半妖虽在武道上占些便宜,可也只是初期,武道重在勤勉,修到最后殊途同归,孰强孰弱并不是血脉这一点决定的。君不见云海妖兽无数,却无一敢越雷池一步,为何?因为我人族武魂更强,还有三件仙器,妖族天赋神通再强也不是三仙器的对手!” 封知平点点头,不解道:“你说隐患,什么隐患?有多厉害?” 宗正然叹了口气,尤梦寒接口,指了指身后:“刚刚那个子玉,你看到了,他就是例子。” 封知平道:“他挺强的啊?” “强则强矣,但他的脑子不正常。” 尤梦寒沉声道:“半妖不一定能觉醒妖血,但觉醒妖血的都必定会有一个失常期,我们称之为‘返祖’。这个失常期有长有短,通常的表现为性情大变,有的狂躁,有的消沉,有的嗜血,有的思维混乱,比如刚刚那个子玉,还有的会自残甚至自杀,你认为这种人能当皇帝吗?不要说皇室,就说你们剑侯府,你觉着贵府能冒险留这么大一个隐患在家中吗?” 封知平肃然。 “还有刚刚说的冯陈二人,”宗正然接口,沉声道,“他们性情大变生出祸心与他们的返祖脱不开关系,要知道他们的目的不是夺位夺天下这么简单,他们要的是毁了天下,拖着所有人一起死,全了他们不能为‘人’之恨,这才是贵国无法容忍他们的真正原因。其实那个半妖皇子挺出色的,可惜...” 封知平悚然。 第584章 半妖(下) 拖着天下一起死? 有病! 大大的有病! 这种疯子要么杀要么关,绝不能放他们自由,更不能让他们手掌大权! 宗正然还在继续感叹,沉声道:“妖族族类繁多,大都生性凶残,便是开了灵慧学了我人族的纲常伦理,很多妖也不会遵从,反会嗤之以鼻,就像我们看它们一样,在它们眼中,我们这些自己给自己设置条条框框约束自己的人才是异类。” “而妖族的血脉往往都是有很高的传承性,就像咱们人的先天本能,咱们生来就会哭,会笑,会寻找乳|头吮吸乳汁,会牙牙学语,会蹒跚学步,这是咱们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妖族比我们传承得更多,除了这些基本的本能,它们继承的还有凶性、妖力、妖法,甚至是先祖的记忆,所以妖族生来就比我们强,一些厉害的妖甚至打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 “半妖不比纯血妖族,传承没有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完整,很多半妖终生都无法返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与妖族沾亲,可一旦开始返祖,那就是一场大劫!” “返祖是妖血与人血的冲突,是妖性与人格的冲突,是天性赤|裸|裸的爆发!无论结果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共融共毁,这个过程都是残酷且不能自已的。是非对错,纲常伦理,这些人为制定的规则根本约束不了混乱的心智,有时还会激发他们的凶性让情况恶化,再加上外部的歧视、敌对等因素,返祖的半妖很难控制很容引发事端。就拿冯布和陈落为例,他们突然返租,又恰巧处在那个位置,手握重权只手遮天,兴风作浪掀起祸及国本的动|乱,凡此种种,焉能不惧?” “所以朝廷就把他们灭了,连同所有的妖和半妖?”封知平问道,心底五味陈杂。 诚然,半妖返祖隐患巨大,但冯陈那种极端者毕竟是个例,而且返祖期的半妖也不是没法解决,找个地方关起来就是了,等过了那段时期再说。 这就好比女人的月事,很多女子每个月特定的那几天都比往日暴躁,离远点不去触霉头就是了,干嘛自己上杆子去作死? 就因为脾气不好,就把人全杀了? 太野蛮了吧? 宗正然复杂的扯了下嘴角:“贵国和太始选择了一劳永逸,耗费数百年的时间将国土清理得干干净净;我空玄选择了兼容并蓄,这才有了白龙教等诸多半妖的栖身之所。二者不能说孰对孰错,选择不同罢了,各有利弊。” 封知平默然。 天元和太始选择了一劳永逸,用无以计数的妖血奠定了今日的安定太平;空玄选择了接纳共荣,给了半妖立足之地,却也给自身留下了诸多隐患,时至今日空玄内部都纷争不断,大规模的流血冲突时常爆发,皇统萎靡国力衰弱,每每国战都只能依附他人,不能说全怪半妖,但也确实脱不开关系。 权衡了一下,封知平释然了。 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半妖是可怜,但跟自个儿的安危比不值一提。 看看空玄的乱局,再看看自家的歌舞升平,封知平不得不冷血的竖起大拇指,赞一声先帝英明。 “你刚刚说子玉是个‘水鬼’,那是什么妖怪,水妖吗?你怎么看出他是水鬼的?”封知佑又问。 “这个由梦寒来给你解释吧。”宗正然笑道。 尤梦寒也不推辞,说道:“水鬼不是水妖,二者同族,同属人鱼族,而人鱼族大致可分为人鱼和半人鱼两类。水鬼属于人鱼系,有四肢,手足有蹼,双颊或脖颈两侧有腮,整体与人近似,而水妖是半人鱼系,人身鱼尾,不看尾巴,半具人身与人无异。我之所以能认出那人有水鬼血统是因为他的歌声,水鬼水妖皆擅歌,不同的是水鬼歌声优美却致命,伤人于无形,而水妖的歌声大都刺耳,唯水中才见动听,致幻性强却不伤及性命。” 封知平恍然。 方才子玉唱得分明不错,歌声深入人心,堪称大家,可他的歌声却让自己心生不安,本能的厌恶抵触,即便如此他仍忍不住去追寻回味歌声中的点滴滋味,若非剑种把持,非沉沦进去死在里面不可。 “魔音呐!”封知平啧啧有声。 妖族的天赋神通果真厉害,且不提破坏性,单渗透性就强出了许多幻术去,真真的杀人于无形。 尤梦寒犹豫了下,又道:“其实他要找的‘知音’我也知道是什么。他要找的不是‘知音’,而是配偶,他返祖的副作用比较少见,跟野兽似的,正处于发情期,而他自己根本不知。” “哈?” 封知平呆了,陆中鸣呆了,刘钰表情淡定,好似不尴尬,耳朵却明显的红了起来。 “这,这,这怎么办?”封知平哭笑不得,挠挠头,“要不找着他跟他说说?” 尤梦寒苦笑:“没用,如果听得进去,他也不至于如此了。解决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找到他想找的‘知音’,要么继续这么浑噩下去,直到熬过返祖。” 封知平打了个寒颤。 子玉好像说过想给皇帝开一嗓,还说自己也有成为“知音”的潜质。 知音,求偶,发情... 奶奶的,这是要少爷卖屁股啊这是,卖给的还是个半妖! 想到这儿,不自禁又狠狠打了个寒颤,突然听到有人闷笑,扭头一瞧,陆中鸣死咬着下唇直哆嗦,眼神道不尽的诡异。 “笑什么笑!”封知平狠白了一眼,一脸的晦气。 陆中鸣啧啧有声:“我是羡慕,三爷的魅力就是大,人妖通杀!” “滚!” 封知平骂娘,要不是中间隔着两个人,非一口唾沫啐他个“仙女散花”。 刘钰不理两人斗嘴,消了尴尬后虚心请教:“半妖的身体结构跟人不一样吗?” 尤梦寒明白她想问什么,说道:“这个说不准,有的一样,有的不一样,不过看刚才那人的状态,身体结构应该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除了外貌,基本已经不能算人了。” “难怪!”刘钰释然。 方才追逐子玉,她的蛊竟然全无作用,最后被子玉成功逃脱,搞得她还以为自己的蛊出问题了呢。 “嘘,别说了,有情况。”宗正然指指下面。 说话的功夫,山谷内又生变故,一队人马自对面杀出,约摸五十几个人。 这帮人从树林里现身,速度不减的冲下山坡闯入乱局,与旁人不同,他们并未与其他人联手,也没主动招惹翻山狡,全程只盯着人杀,为首的正是萧云飞和胡人广两位“熟人”。 一个个战圈本以为来了抢食的,还在琢磨接纳还是驱赶时,人家的刀剑已经递到脖子上了,顿时大乱,两个最先接触的临时团体猝不及防就被砍散,三十余人逃了不到一半,余下的一半倒在了血泊中又被他们围杀的翻山狡连身子底下的泥一口啃进腹中,死无全尸。 陆中鸣看呆了,愕然问:“他们这是做什么?” 就算要清场,也该先灭了威胁最大的翻山狡吧? 一声不吭先把人杀光了,翻山狡怎么办,就凭他们这么点人能敌得过? 当自个儿个个都是神仙啊? “扬汤止沸。”封知平淡声道。 宗正然若有所思,闻言点点头:“借刀杀人,也是个办法。” “什么意思?” 宗正然不解,刘钰也疑惑的转过头来。 封知平道:“意思很简单,解决不了难题,就把制造难题的人解决掉。萧云飞和胡人广联手清场,但人手太少,有心无力,他们又不想招更多的人进来,所以便借翻山狡这把刀灭了底下这些人,余下的人不多,他们自可料理。而翻山狡嘛,反正其他人死光了,没死的没有水晶也不敢招惹他们,而他们清完场人手也肯定有折损,剩不下多少,‘捡’几个水晶分一分就都有了,没必要把翻山狡全部杀光。” “这也太狠了吧?”陆中鸣无语。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封知平咧嘴笑道。 “那其他人要是跑了呢?”陆中鸣又问,“人的名树的影,形势逼人,他们又不是傻子,打不过不会跑?” “不会的,至少大部分不会。”封知平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喏,‘领袖’来了。” 左侧,又一队人马跳下山坡卷入占据,一袭道袍的静思一马当先威风凛凛,宛如救世主一般,直奔萧云飞而去。 静娴潇湘子随在她两侧,照慧照晴压在队尾,队伍当中多了不少新面孔,有熟悉的有眼生的,其中印象最深,让封知平一眼认出的正是紫杉剑阁的冷采薇。 伊人依旧,风姿卓绝,只是身上的杀气浓得下人,与她同来的三位师妹不见了,想必与此有关。 别是死了吧? 都是美人儿,怪可惜的。 封知平暗暗摇头。 落月观和松山寺牵头,加上紫杉剑阁,八大门派现身三个,随着静思和冷采薇振臂一呼,顿时从者如云。 “瞧瞧,好好瞧瞧,看看人家这人气!” 封知平语调怪异,分明在恶意揣测“从者如云”的真正原因。 陆中鸣这时已全明白了,咋舌道:“没看出来萧云飞还挺聪明的,连这一步都算到了。不过静思他们也不差,又召集了这么多人,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才好。” 第585章 冤家路窄 萧云飞敢来,自不会作茧自缚,静思的魅力也没那么强,加上两位高僧和冷采薇这个大美女帮衬,拢共也就召集了百十号人,剩下的都在观望。 不见兔子不撒鹰,能混到这个境界的江湖人没傻子,八大派碰撞岂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能掺合的? 往上数没师门关系,往下论没私交情份,什么“唇亡齿寒”“各个击破”那都是废话,提也别提,实质利益出现前,没人会陪他们玩命。 再说了,两不相帮也未失为一个好选择。 正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河蚌相争渔翁得利,静思萧云飞他们愿意打打去,同归于尽最好,“升斗小民”们也能多点机会不是? 这种心态持续到萧云飞一方走出一个人。 此人身材矮小略有些驼背,长手长脚像个马猴,相貌离得太远看不清,一颗癞头残不剩几绺头发,相当惹眼,但最惹眼的还是他的打扮。 不同于江湖人常穿的袍服、劲装或短打,他外面裹着一件七八种皮料拼接起来的厚毛披风裹,里面棉袄棉裤,料子是喜庆的红绿碎花纹样,脚却赤着,也不知是冷是热,一身行头从上到下浑不成套不伦不类,扔街上说他是先天高手没人会信,整一个叫花子,还是脑子有问题的那种。 “苗驼子!”刘钰瞪起了眼,表情很是兴奋,“找了他半天,原来跟萧云飞混到了一起!” 封知平看了两眼,纳闷道:“谁啊,你这么兴奋干嘛?” “‘癞痢鬼’苗阿左,西疆七十二怪客之一,你没听过?”刘钰问道。 封知平挠挠头:“七十二怪客我知道,具体有哪些我就没那么清楚了,我只记了排名靠前的几个。” 刘钰道:“西疆七十二怪亦正亦邪,他是其中之一,精通蛊术,排名六十七,名次虽然不高,但那是他行事低调,他的实力足可入前五十,并且他的蛊术有许多独创,别具一格,连我师父都数次赞他的蛊别有韵味,值得学习。” 得,明白了,原来碰着同行了。 见刘钰跃跃欲试,一副很想即刻冲下去的样子,封知平不禁感叹,同行果真是冤家。 苗驼子能让刘钰激动,自然非同一般,封知平惊讶的看着萧云飞和胡人广同时转身一左一右的将他护住,不让他受半点打扰。 苗驼子很信任两大“护法”,专心致志的布置手段,掀开披风,从里面挂得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里取出四支竹筒用指缝夹住,而后又取出一支陶土小瓶甩上半空。 陶土瓶凌空破碎,好像是空的,什么也没洒出来,可周围的人却生了变故。 两方人原已搅在一起,激战正酣,随着陶瓶碎开,静思一方人突然脸色大变拼命后退,离得近的已然中招,或跪或瘫呕吐不止。 苗驼子的目标不止是人,或者说根本不是人。 他没有追击静思等人,而是右手握着坠着许多铃铛的哭丧棒,左手夹着竹桶指尖撩拨着披风,跳大神似的舞动起来。 “他干什么呢?”封知平问道。 武者他见多了,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难不成在咒人? 刘钰没说话,看的专心致志。 封知平没等到答案,转过头,发现刘钰不止在看,还在听,耳朵抽筋似的动个不停。 很快,一套大神跳完,封知平数着,苗驼子不多不少正好转了四圈,每圈都朝一个方向挥一下棒掷出一支竹筒。 在第一次挥棒完,竹筒在狡群中间爆开时,翻山狡就起了变化,周围的翻山狡突然暴走,不但袭击人,还将爪子伸向了同类。 当最后一圈落定,谷底的翻山狡都疯了,胡乱的攻击任何出现在视野内的东西,哪怕是一块石头。 苗驼子缓了口气,左手掐了个指印点住眉心,右手把哭丧棒往地上一插轻轻摇晃,铃铛叮铛作响,乍听杂乱无章,细品才觉韵律暗藏。 伴着铃声,暴走的翻山狡像接到了命令似的掉转矛头,朝四周的人群扑杀过去。 它们并非完全驯服,每一只都有挣扎的迹象,有一些强大的根本不听指挥仍在横冲直撞,即便如此,能让大部分翻山狡听命,已然让人震惊至极了。 “他,他能控制翻山狡?”封知平声音干涩,满心后怕,万分庆幸自己拒了静思没在下面。 “好厉害的蛊!”刘钰表情凝重,深深吸了口气,“他控制不了翻山狡,只是影响了它们的判断力,但这已经很厉害了。我之前也试过,没成功!” 说完又观察了片刻,刘钰轻轻松了口气:“还好,有缺陷,他的蛊只能影响翻山狡,对人无效。我听说他培育出了一种特殊的蛊,能通过吸收不同灵材的灵力展现出不同的能力,现在看应该是真的了,这些蛊肯定是刚才在树林里现调教的,否则开始时就会用,不会一直等到现在。此外这个蛊还有一个弊端——很耗费灵识,你看他的样子,不能动还要靠别人护法,我猜就算一个小孩现在也能结果了他的性命,可惜,不能亲手试试。” 四个男人相视一眼,同时咽了口唾沫。 四人都是正统的武道理念,对蛊毒这类旁门中的旁门了解有限也不慎看重,可现在... 殊途同归啊! 哪条道走深了都不能小瞧! 没人想到有人能控制翻山狡,此时此刻,再冷静的人也坐不住了。 渔翁们反应不一,有的逃了,有的高声呼喝着加入了静思的阵营,静思一派迅速壮大,可再壮大也不是一群有了指挥的翻山狡的对手,何况除了翻山狡,还有萧云飞等一众猛人。 战事一边倒,静思一方败退,一群人边战边退极力保持着阵型,无奈翻山狡太多太强横,悍不畏死的冲击下,阵型很快告破被扯得七零八落,只能各自为战,逃一个是一个。 “追!” 留下两个人继续保护苗驼子,萧云飞一声令下,带头追杀。 一路残兵引着两头翻山狡越靠越近,陆中鸣缩着头拼命的隐藏自己,蚊声问:“咱们撤吗?” “先不急,我试试。” 刘钰从腰包里取出一个罐子,把开盖子,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我去,这什么玩意儿!” 封知平差点吐了,揪起前领使劲捂着口鼻,仍挡不住恶臭。 “别动!” 刘钰横了一眼,每人身上洒了一小撮,又以最快的速度尽可能小心的在周围撒了几把,随后重新封口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闪缝,这才收了起来。 “师姐,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太臭了!”陆中鸣也受不了了,哭丧着脸问,每说一个字喉部都抽出几下。 宗正然快熏昏了,却没有露出不满,古怪的跟尤梦寒交换了个眼神,试探着问道:“刘姑娘,这,可是龙粪?” 刘钰眼神讶异:“有见识,正是,我还加了点东西。” 封知平明白了,这法子他也用过,在迷龙山,相比光着身子全身涂满虎粪,刘钰的粪粉文雅多了,当然,也臭多了。 无暇关心龙粪本身就比虎粪臭还是加了料的关系,几人见逃命的人已经临近百步,赶紧屏住呼吸收敛气息,极力掩饰气息波动。 片刻后,对方已逼进五十步,冲在最前的人突然放缓脚步,掩鼻惊叫。 “停下,不对劲,有毒烟,前面有埋伏!” 其他人不比他慢多少,也都闻着了,各个大惊失色捂住口鼻。 “绕道,走!” 呼啦啦,人走了。 轰隆隆,翻山狡跟着走了。 封知平发现,翻山狡停得比人还早,它们发现气味不对就停下了脚,只是那些人太慌乱才没有发现,要是那些人不逃,就地不动,它们可能也不会多靠近一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山谷安静下来,除了苗驼子和保护他的两个人,再无一个活物。 苗驼子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哭丧棒摇个不停,保护他的人没了敌人,渐渐放松下来,提着一分警醒有一茬没一茬的聊起天来。 “走!” 封知平跳起身,一马当先冲下山坡。 其他人紧随其后,陆中鸣加快几步跟到身边。 “还需要三枚水晶,不追吗?” “他们身上有!” 封知平早就观察过了,这三个人留下是有原因的。 苗驼子刚入场就砍翻了一个抢到水晶的剑客,另外两个人萧云飞里走前塞给了他们一人一样东西,离得太远看不见是什么,但想来也应该是水晶。 他们冲得明火执仗,谷底的人除非瞎了聋了,哪能看不着? “还有人?”左侧拿刀的壮汉手搭凉棚,嘴角冷笑,“孟公子,咱们好像被小瞧了。” 右侧使剑的俊俏青年正是孟家四子孟思清,他先是附和的笑了笑,凝目眺望来敌,待距离拉近,突然一怔,危险的眯起了眼。 “是他!” “谁?”刀客问,忽的看清了来人,神色也凝重起来,“点苍山的刘钰和陆中鸣!小心,这俩都扎手得狠!” 孟思清点头“嗯”了声,眼睛只瞟了旁人一眼,就又落回最前的那个少年郎身上,缓缓拔出长剑。 封知平,封三公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很好,天时地利人和,当日之辱,今日一并奉还! 第586章 那就抢吧 “苗老怪,姓刘的娘们也是玩虫的,不太好对付啊。”刀客侧头说道。 苗驼子微微睁眼,扫了眼山坡,不屑的哼了声,又闭上了。 “交给我。” 同行是冤家,他一届散修最讨厌的又是那些鼻孔看人的名门子弟,要不是情势所需,要不是萧云飞太强,他才不会跟这些所谓的“名门高徒”为伍。 现在来了个刘钰正好,趁这个机会,他得好好让这位声名远播的“点苍高徒”见识见识自己的蛊术,叫她明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把持在点苍山手里。 孟思清看着封知平,轻声道:“苗老,最前头那个等下留给我,我跟他有点私怨。” “哦?”苗驼子又睁开眼,玩味的看去,见封知平的穿着打扮,微笑道,“没问题,刚好那人我不方便出手。” 连番恶战,封知平的衣裳破损了很多,但依然能看出名贵,显然不是普通人家,定是某个豪门子弟,苗驼子是个孑然一身独行客,可以的话自不愿多得罪权贵。 刀客也在看,皱眉道:“我怎么瞧着他有点眼熟?” 孟思清默默运气,冷笑道:“他就是封知平,剑侯世子,进来之前见过,站在最前头那个。” “什么?!” “是他!” 刀客的眼瞬间凸了出来,刚闭上眼的苗驼子也豁然睁眼。 人的名树的影,剑侯府的威名在江湖上同样如雷贯耳,比在主流社会中更让人敬畏。 然势力是一方面,最让他们忌惮的不是这个,而是一则传闻。 据说之前此地围剿妖兽,此子半道杀出,只凭一剑就吓跑了当时在场的人和妖,其中还包括胡人广等十几位一流高手。 他们俩当时都不在场,消息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后来接受萧云飞的招揽,见到胡人广本人,苗驼子特地问了一句,胡人广虽然没明说,但从他含糊的言辞和身边的人伤势和反应来看,那则传闻八成是真的。 照此算,此子实力非同一般,简直强得匪夷所思,几追萧云飞,不,恐怕萧云飞都没他强,这种人谁敢硬碰? 何况他身边还有刘钰和陆中鸣,以及另外两个异国来的高手! 那两人一个是空玄皇子,另一个听闻是空玄国赫赫有名的后起之秀,论天资论实力绝不输于刘钰,如果只有他们四个尚可一战,可加上剑侯世子的话... “要不...先撤?”刀客心里没底。 苗驼子也一样,略一犹豫正要点头,孟思清笑了起来。 “二位不会真信了那个传言吧?”孟思清转过头,眼神嘲弄,“一剑吓退数百人和几十头妖兽,萧兄都做不到,他封知平能做到?想来定有别的缘故,加上以讹传讹,夸大了事实罢了。他封知平再强也只是个灵识,顶天也就萧兄那般,你我三人同为灵识岂能惧之?不战而退,传出去也不怕叫人耻笑。” 前面都是废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江湖人脸面大于天,何况他们各自的地位。 苗驼子和刀客的脸色都难看起来,交换了个眼神,苗驼子道:“那就仰仗孟公子了。” 刀客拔出长刀,随手扔掉刀鞘,活动着脖颈肩肘关节发出噼啪脆响:“苗老怪,那娘们就给你了,其他人交给我,孟公子专心应付封三郎一人即可。空玄人,呵呵,我早就想会会了。” “没问题。”孟思清面带微笑,表情自信,双眼闪烁着兴奋而残忍的光泽,“封知平,我也早想会会了,希望别只嘴皮子功夫强。” 说话间,距离缩至百步,已能辨出对方的表情。 五十步时,刀客当先出手,修长的陌刀挽了个花双手握住,微一运气,双目猛睁,隔空横扫。 能被萧云飞招揽的人无一弱者,这一刀刀罡浑厚,却凝练至薄如一线,弯如新月,脱出后不断扩张,来到封知平等人面前时已宽逾十丈,远超常人,若此时面对的是骑兵队,只这一刀怕是就要废掉半数前锋。 但这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对同为灵识期的对手,这一刀只是个招呼。 封知平眼神一冷便要出手,尤梦寒先他一步。 冲锋的姿势,同样的招式,他脚步一缓不缓挥剑斩出,剑罡同样薄如蝉翼,针尖对麦芒的与刀罡碰了个正着,高度角度分毫不差,准确度高得惊人! 两记罡劲撞出一阵狂风,余劲在地上犁出放射状的条纹,尘土飞扬。 “好!” 刀客一挑眉头,二刀再出,乃是一记纵斩。 长刀疾落,砸也似地砍在地上,地面顿时拔起五条土浪奔涌过去,分指五人。 这时双方已不足三十步,陆中鸣见土浪袭来,一声嗤笑,加快脚步冲到最前纵身一跃,扬手一把种子撒了出去。 种子没入土浪消失不见,陆中鸣翩然落地,葬花轻轻点在地上。 霎时,种子发芽,草木疯长,看似柔弱的草叶生生将土浪分崩离析,待到临身时,只剩一些松散的泥块咕噜噜的滚在地上。 陆中鸣尤不收手,跳上碎土顶部,抬剑朝刀客一指,刚安稳下来的草木再次疯长,旱地拔葱般飞速向刀客蔓延。 刀客临危不惧,运足内力在刀身上一抹,银亮透蓝的刀身迅速泛红,燃起熊熊烈焰。 “烈焰斩!” 刀客大喊一声,洒出一片火海,逼近的绿意眨眼间焦黄成灰。 火海继续席卷,陆中鸣眼神一闪便要出招,怎料脚下突然地动山摇,猝不及防,险些摔倒。 千钧一发,尤梦寒闪身挡在他身前,长剑在身前转了半圈画了个门户,一堵冰墙应势而出,将火海牢牢挡在了外面。 地面还在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拱出来。 “退!” 陆中鸣不及道谢,拉着尤梦寒向后退去。 刚来开,两人所在的位置就冒出一颗脑袋,嘶吼一声用力挣出剩下的身子,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竟是一头两丈高的翻山狡! 不止前面,后面也冒出了一头,比前面那头略大,面目同样狰狞。 “后面的我们来应付!” 宗正然招呼一声,带着尤梦寒转身向后。 陆中鸣很想说“前面的我来”,但比量了下敌我差距,明智的转头向后。 “三爷?” 封知平气笑,这家伙有事嘴才甜,随即肃起颜色,收起宝剑从背后抽了杆“不值钱”的人级上品双头短枪出来,奋力一跳踩着啃咬过来的兽头高高跃起,借落势卯足力气插向狡妖背部。 “死!” 枪头破皮而入,但只插进半截就卡住了。 封知平暗叹高档货和低档货确实有差距,催动元力丝线点燃灵力本源后飞快撒手,就势前滚弹起身顺着背部跑到尾部,一个跟斗翻下来,身后双头枪已经炸开。 灵力本源爆发,没有灵性偏向的中正灵力如千万把刀子般疯狂肆虐,翻山狡惨嚎一声跪倒在地上滑出老远,陆中鸣和刘钰左右闪开,回头看去,血泊中,庞大的狡身缺了一大块,险些两断。 太恐怖了! 陆中鸣咽了口唾沫,这场面无论看几次都让他毛骨悚然,打定主意绝对不惹这个变态。 刘钰是第一次见封知平全力出手,也给震住了,回过头再看封知平,眼神震惊又好奇。 怎么做到的? 这一击怕只有神藏期才能做到,他凭何能够? 刘钰很想问,可惜不是时候,她已经感觉到空气中有看不见的危险逼近。 “吃了它。” 一人甩出一个颗药丸,刘钰头也不回的跳过冰墙落到对面,无视同时翻墙的刀客和正准备翻墙的孟思清,兴奋的看着一动不动的苗驼子。 “苗阿左?” 苗驼子点点头,反问:“刘钰?” 刘钰欣然应是,笑道:“听说你很厉害,快,让我见识见识到底有多厉害。” 苗驼子挑眉,朝刘钰身后示意了下:“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是‘千面蛊’吧?”刘钰眼睛闪亮,兴奋的活动着指关节。 苗驼子不咸不淡的勾了下嘴角:“正是。” “果然被我猜中了!”刘钰越发兴奋,面上却忽然温婉起来,“我最喜欢收集虫子,尤其各种蛊虫,你的‘千面蛊’我很感兴趣,能不能换我几只?” 苗驼子放声大笑,笑声讥嘲:“梅岭号称毒蛊无双,收藏之丰乃天元第一,你是梅岭高徒,竟然稀奇我这宝贝,怎么,你们梅岭没有吗?” “有我就不问你了。”刘钰不满,“时间紧,别说无关的,我问你,换不换?” 苗驼子嗤笑:“你说呢?” 说完脸色一变,觉得气管突然发痒,而对面的刘钰一脸遗憾的叹了口气。 “想和平解决的,可惜了。” 刚说完,刘钰也变了颜色,低头看向左手,只见五指指尖不知何时红了起来,针扎般刺痛。 苗驼子解了毒,清了清喉咙吐出一口黑痰,冷笑道:“别自以为是了,你会下毒,我也会。” “确实有些小瞧你了。” 刘钰同时逼出毒素,紫红色的血珠自指尖滴落,血色慢慢转向鲜红。 抬起手挨个手指吮吸了一下,刘钰微笑着放下手。 “‘紫荆草’绝迹已久,只有少数秘境才能寻到一点,没想到你也有。” 苗驼子昂首:“你也不差,梅岭收藏确实丰富。” “最后问一次,真不换?”刘钰问道。 苗驼子嗤笑,勾了勾手。 刘钰惋惜,摇摇头,冷下脸。 “那就抢吧。” “苗老怪,姓刘的娘们也是玩虫的,不太好对付啊。”刀客侧头说道。 苗驼子微微睁眼,扫了眼山坡,不屑的哼了声,又闭上了。 “交给我。” 同行是冤家,他一届散修最讨厌的又是那些鼻孔看人的名门子弟,要不是情势所需,要不是萧云飞太强,他才不会跟这些所谓的“名门高徒”为伍。 现在来了个刘钰正好,趁这个机会,他得好好让这位声名远播的“点苍高徒”见识见识自己的蛊术,叫她明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把持在点苍山手里。 孟思清看着封知平,轻声道:“苗老,最前头那个等下留给我,我跟他有点私怨。” “哦?”苗驼子又睁开眼,玩味的看去,见封知平的穿着打扮,微笑道,“没问题,刚好那人我不方便出手。” 连番恶战,封知平的衣裳破损了很多,但依然能看出名贵,显然不是普通人家,定是某个豪门子弟,苗驼子是个孑然一身独行客,可以的话自不愿多得罪权贵。 刀客也在看,皱眉道:“我怎么瞧着他有点眼熟?” 孟思清默默运气,冷笑道:“他就是封知平,剑侯世子,进来之前见过,站在最前头那个。” “什么?!” “是他!” 刀客的眼瞬间凸了出来,刚闭上眼的苗驼子也豁然睁眼。 人的名树的影,剑侯府的威名在江湖上同样如雷贯耳,比在主流社会中更让人敬畏。 然势力是一方面,最让他们忌惮的不是这个,而是一则传闻。 据说之前此地围剿妖兽,此子半道杀出,只凭一剑就吓跑了当时在场的人和妖,其中还包括胡人广等十几位一流高手。 他们俩当时都不在场,消息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后来接受萧云飞的招揽,见到胡人广本人,苗驼子特地问了一句,胡人广虽然没明说,但从他含糊的言辞和身边的人伤势和反应来看,那则传闻八成是真的。 照此算,此子实力非同一般,简直强得匪夷所思,几追萧云飞,不,恐怕萧云飞都没他强,这种人谁敢硬碰? 何况他身边还有刘钰和陆中鸣,以及另外两个异国来的高手! 那两人一个是空玄皇子,另一个听闻是空玄国赫赫有名的后起之秀,论天资论实力绝不输于刘钰,如果只有他们四个尚可一战,可加上剑侯世子的话... “要不...先撤?”刀客心里没底。 苗驼子也一样,略一犹豫正要点头,孟思清笑了起来。 “二位不会真信了那个传言吧?”孟思清转过头,眼神嘲弄,“一剑吓退数百人和几十头妖兽,萧兄都做不到,他封知平能做到?想来定有别的缘故,加上以讹传讹,夸大了事实罢了。他封知平再强也只是个灵识,顶天也就萧兄那般,你我三人同为灵识岂能惧之?不战而退,传出去也不怕叫人耻笑。” 前面都是废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江湖人脸面大于天,何况他们各自的地位。 苗驼子和刀客的脸色都难看起来,交换了个眼神,苗驼子道:“那就仰仗孟公子了。” 刀客拔出长刀,随手扔掉刀鞘,活动着脖颈肩肘关节发出噼啪脆响:“苗老怪,那娘们就给你了,其他人交给我,孟公子专心应付封三郎一人即可。空玄人,呵呵,我早就想会会了。” “没问题。”孟思清面带微笑,表情自信,双眼闪烁着兴奋而残忍的光泽,“封知平,我也早想会会了,希望别只嘴皮子功夫强。” 说话间,距离缩至百步,已能辨出对方的表情。 五十步时,刀客当先出手,修长的陌刀挽了个花双手握住,微一运气,双目猛睁,隔空横扫。 能被萧云飞招揽的人无一弱者,这一刀刀罡浑厚,却凝练至薄如一线,弯如新月,脱出后不断扩张,来到封知平等人面前时已宽逾十丈,远超常人,若此时面对的是骑兵队,只这一刀怕是就要废掉半数前锋。 但这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对同为灵识期的对手,这一刀只是个招呼。 封知平眼神一冷便要出手,尤梦寒先他一步。 冲锋的姿势,同样的招式,他脚步一缓不缓挥剑斩出,剑罡同样薄如蝉翼,针尖对麦芒的与刀罡碰了个正着,高度角度分毫不差,准确度高得惊人! 两记罡劲撞出一阵狂风,余劲在地上犁出放射状的条纹,尘土飞扬。 “好!” 刀客一挑眉头,二刀再出,乃是一记纵斩。 长刀疾落,砸也似地砍在地上,地面顿时拔起五条土浪奔涌过去,分指五人。 这时双方已不足三十步,陆中鸣见土浪袭来,一声嗤笑,加快脚步冲到最前纵身一跃,扬手一把种子撒了出去。 种子没入土浪消失不见,陆中鸣翩然落地,葬花轻轻点在地上。 霎时,种子发芽,草木疯长,看似柔弱的草叶生生将土浪分崩离析,待到临身时,只剩一些松散的泥块咕噜噜的滚在地上。 陆中鸣尤不收手,跳上碎土顶部,抬剑朝刀客一指,刚安稳下来的草木再次疯长,旱地拔葱般飞速向刀客蔓延。 刀客临危不惧,运足内力在刀身上一抹,银亮透蓝的刀身迅速泛红,燃起熊熊烈焰。 “烈焰斩!” 刀客大喊一声,洒出一片火海,逼近的绿意眨眼间焦黄成灰。 火海继续席卷,陆中鸣眼神一闪便要出招,怎料脚下突然地动山摇,猝不及防,险些摔倒。 千钧一发,尤梦寒闪身挡在他身前,长剑在身前转了半圈画了个门户,一堵冰墙应势而出,将火海牢牢挡在了外面。 地面还在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拱出来。 “退!” 陆中鸣不及道谢,拉着尤梦寒向后退去。 刚来开,两人所在的位置就冒出一颗脑袋,嘶吼一声用力挣出剩下的身子,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竟是一头两丈高的翻山狡! 不止前面,后面也冒出了一头,比前面那头略大,面目同样狰狞。 “后面的我们来应付!” 宗正然招呼一声,带着尤梦寒转身向后。 陆中鸣很想说“前面的我来”,但比量了下敌我差距,明智的转头向后。 “三爷?” 封知平气笑,这家伙有事嘴才甜,随即肃起颜色,收起宝剑从背后抽了杆“不值钱”的人级上品双头短枪出来,奋力一跳踩着啃咬过来的兽头高高跃起,借落势卯足力气插向狡妖背部。 “死!” 枪头破皮而入,但只插进半截就卡住了。 封知平暗叹高档货和低档货确实有差距,催动元力丝线点燃灵力本源后飞快撒手,就势前滚弹起身顺着背部跑到尾部,一个跟斗翻下来,身后双头枪已经炸开。 灵力本源爆发,没有灵性偏向的中正灵力如千万把刀子般疯狂肆虐,翻山狡惨嚎一声跪倒在地上滑出老远,陆中鸣和刘钰左右闪开,回头看去,血泊中,庞大的狡身缺了一大块,险些两断。 太恐怖了! 陆中鸣咽了口唾沫,这场面无论看几次都让他毛骨悚然,打定主意绝对不惹这个变态。 刘钰是第一次见封知平全力出手,也给震住了,回过头再看封知平,眼神震惊又好奇。 怎么做到的? 这一击怕只有神藏期才能做到,他凭何能够? 刘钰很想问,可惜不是时候,她已经感觉到空气中有看不见的危险逼近。 “吃了它。” 一人甩出一个颗药丸,刘钰头也不回的跳过冰墙落到对面,无视同时翻墙的刀客和正准备翻墙的孟思清,兴奋的看着一动不动的苗驼子。 “苗阿左?” 苗驼子点点头,反问:“刘钰?” 刘钰欣然应是,笑道:“听说你很厉害,快,让我见识见识到底有多厉害。” 苗驼子挑眉,朝刘钰身后示意了下:“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是‘千面蛊’吧?”刘钰眼睛闪亮,兴奋的活动着指关节。 苗驼子不咸不淡的勾了下嘴角:“正是。” “果然被我猜中了!”刘钰越发兴奋,面上却忽然温婉起来,“我最喜欢收集虫子,尤其各种蛊虫,你的‘千面蛊’我很感兴趣,能不能换我几只?” 苗驼子放声大笑,笑声讥嘲:“梅岭号称毒蛊无双,收藏之丰乃天元第一,你是梅岭高徒,竟然稀奇我这宝贝,怎么,你们梅岭没有吗?” “有我就不问你了。”刘钰不满,“时间紧,别说无关的,我问你,换不换?” 苗驼子嗤笑:“你说呢?” 说完脸色一变,觉得气管突然发痒,而对面的刘钰一脸遗憾的叹了口气。 “想和平解决的,可惜了。” 刚说完,刘钰也变了颜色,低头看向左手,只见五指指尖不知何时红了起来,针扎般刺痛。 苗驼子解了毒,清了清喉咙吐出一口黑痰,冷笑道:“别自以为是了,你会下毒,我也会。” “确实有些小瞧你了。” 刘钰同时逼出毒素,紫红色的血珠自指尖滴落,血色慢慢转向鲜红。 抬起手挨个手指吮吸了一下,刘钰微笑着放下手。 “‘紫荆草’绝迹已久,只有少数秘境才能寻到一点,没想到你也有。” 苗驼子昂首:“你也不差,梅岭收藏确实丰富。” “最后问一次,真不换?”刘钰问道。 苗驼子嗤笑,勾了勾手。 刘钰惋惜,摇摇头,冷下脸。 “那就抢吧。” 第587章 痛处 冰墙这边,封知平和陆中鸣也各自交上了手。 刀客当先跳出,看也不看封知平,一刀直奔陆中鸣而去,封知平便要相助,冷不丁又翻过一人来,一剑天降。 被迫止步,拔剑反击,两剑以快打快碰撞十余记,孟思清力竭,借力退开。 “是你啊。” 封知平刚才就觉着眼熟,这回终于看清了是谁。 孟思清微笑,面如春风,眼中却毫无笑意,颔首一礼:“世子安好。能在这里见到世子,孟某不胜欣喜。” 孟家人的虚伪和无耻封知平见识了多次,仍觉着恶心,再想到马六就是被这货阴倒的,更觉窝火,暗忖叫“二郎”的没一个好东西。 解下背上的累赘扔在地上,只留一剑在手,封知平两眼望天回忆了下,“我记得你在你家排行老四来着,是次子,上面一个大哥两个庶姐,下面是一弟一妹,是这样吧?” 孟思清不知他提这个干嘛,嗯了声:“没错,世子问这个作甚?” 封知平没回答,继续道:“你大哥孟常清是原配生的,文不成武不就,困于后天境多年不得寸进,你呢是续弦生的,是现在的孟夫人的儿子,无论根骨悟性还是人情世故都比你大哥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所以你父亲一直想改立你为继人。无奈你大哥是嫡出的长子长孙,占足了大义名分,哪怕生母死了他也是名正言顺的孟家少主,你们家的家业将来必定交给他。而你呢,你再出色也只能干瞪眼,除非他犯错,否则你父亲再想也不敢冒大不韪,最多只能留份遗嘱,待他百年后分家时多分你点作为补偿,对吧?” 孟思清脸色有些难看,这恰是孟家如今的窘迫。 他父亲孟元启是个功利心极强的人,只要能兴盛孟家,能带着孟家在天元这颗大树上继续往上爬,他根本不介意继人是长子还是次子,哪怕庶子也没有关系。 依着孟元启的性子,早就把位子转给孟思清了,无奈先夫人余氏娘家势大,当初他能坐上禁军副统领的位子委实得了余家不少助力,余氏自身也是个难得的良配,进门后把孟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深得孟家上下敬爱,只可惜寿元不永,生子时难产落了下病根,待孟常清三岁时油尽灯枯香消玉殒。 余氏死后刚半年,孟元启就“火速”续弦了现在的妻子,南疆名门安氏,此举引孟家耆老大为不满,直言他薄情寡义。 然安家也是个大族,在南方很有势力,在朝中的影响力比余家不遑多让,婚后安家对孟家子弟也多有扶持,而安氏进门后又将原配子养在身边,尽心尽力的教养孟常清,哪怕孟常清多有顶撞也不以为忤,一派慈母心肠,孟家人这才渐渐认可了这位当家主母,连带对孟元启也按下了怨怼。 然安宁只是暂时,隐患仍在,发妻子和续弦子的摩擦终将爆发。 就像封知平遭遇的一样,孟家是反过来,随着次子孟思清渐渐长大,才能凸显,各方面都比长子孟常清优异,特别是武道,力压长兄先一步迈入先天成为孟家第二位先天境高手,孟家顿时人心浮动,一些人认为孟思清更适合第一继承人的位子,替代孟常清成为孟家少主引领家族的未来。 孟元启也是这个心思,他知道自己的能耐,能坐到禁军副统领这个位子已经极限了,禁军三位副统领中只有他没有荫封,是靠着妻家的帮衬爬上来的,坐了这么些年皇帝也迟迟没有封爵的意思,以至他和他的孟家成了京城权贵中一个很尴尬的存在,被人戏称为“无爵将军”。 他想改变,所以他投靠了睿王,哪怕此举会为皇帝不喜。 同时,他也动了换继人的心思。 在他看来,长子确实很努力,但资质所限,再努力也不如次子,想让孟家壮大,成为权力场的核心,光靠努力是不够的,次子孟思清无疑更加合适。 就像封莫修那样,凭一己之力建功立事振兴了整个封家,封莫修当初还没有家人可仰仗,全靠命好得了詹王青睐加以扶持,孟思清有他这个禁军副统领的爹,再加上自身的能力和努力,哪怕资质头脑不如封莫修,只要坚持不懈,孟家的未来定然可期。 可惜他刚表露了一点心思就激起了宗族耆老的强烈反对,直言他背弃纲常至伦理于不顾,并且还将他当年“薄情寡义”的事翻了出来。 要不是身居要职,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必须遵从圈子里的规则,他真想把那帮老东西全都砍了。 无奈他不能,只能搁置,可他能搁置孟家二子的隔阂搁置不了。 孟常清本就反感父亲利欲熏心速娶续弦,这些年一直憋着一口郁气忍着继母的惺惺作态,如今老头竟然还想夺了他继承人的身份,他哪里肯干? 孟思清也一样,满家除了两个庶姐,余下的四个嫡出除了孟常清俱与他一母所生,说句难听的,他大哥就是一个“外人”,脾气不好还没良心,娘亲待他那般好,简直比亲生的还亲他都不领情,这种不忠不孝的家伙凭什么继承家业? 何况他还不如自己,同为嫡子,自己不过晚生了几年,凭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两兄弟相互厌恶,不同的是,孟常清不善掩饰,而他掩饰得很好,以至府里的口风渐渐都转向了他,包括一些宗族耆老。 这些隐私事在京城的上层圈子了不算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他不明白封知平为何会提起。 微皱着眉头,互望了片刻,孟思清舒开眉宇,微笑道:“没错,确实如此,没想到世子远在泉州都听说了,真是丑事传千里呐。” 说到这儿眼神一转,笑容意味深长:“说句冒昧的话,算起来,你我其实同病相怜,不是吗?” 封知平嗤了声:“别逗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家嫡庶分明,少爷我是正正经经的宗室嫡出,名正言顺的剑侯世子,你呢?长幼不分以下犯上,见天儿的想夺你大哥的位子,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嫌羞臊的慌,跟我同病相怜?美得你!” 孟思清脸一黑,随后哂笑:“是,您是名正言顺,但操持家业靠的可不只是名分,重点还要看品德和能力。正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人不配财必有所失,贵长兄和贵次兄何样人物天下皆知,您觉着您比他们如何?剑侯府偌大的家业交在您手中,您就不怕尽给败了吗?要说令尊也真是心大,换做我父亲,早就择贤能而予之了。” 封知平毫不着恼,乐呵呵的点点头:“对啊,所以我爹是侯爵,你爹啥也没有,就是个脑袋光秃秃的副统领。” 这句话戳到了痛处,孟思清没了笑容,阴下脸:“世子连番羞辱,是想激怒我,乱了我的方寸吗?若是这样,那也未免太幼稚了。” 封知平一脸谦虚的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单纯的想骂你两句,没别的意思。” 孟思清眼角一抽,扫了下旁边,哼笑道:“那您继续,孟某听着。孟某不介意跟您多聊一会儿,只是拖久了,您这位同伴怕是要没命了。” 封知平看都不看旁边,微笑道:“没事,他死不了,打不过没关系,等下我帮他。” “哦,是吗?”孟思清讥笑,抖了个剑花,“看来世子很有信心呐,这么肯定能赢在下。可在下也不是泥捏的,恐怕要叫您失望了。” 封知平慢悠悠的活动着肩膀,微笑道:“其实吧,我说这么多就是想问一下,如果你死了,你大哥会不会很开心?” 孟思清眼中寒光一闪:“巧了,孟某也很好奇,倘若您死了,您的二位兄长会不会很高兴?” “大哥不会,二哥嘛...唉,谁知道呢。真想看看呐,可惜没机会。”封知平说着停下动作,挽了个剑花,收起笑脸淡声道,“你不是想见识见识点苍山的剑法吗?‘七步追魂’听过吗?” 孟思清心头一跳,表情不变:“听过,后天境的剑法,怎么,世子想...” 话未说完,封知平身子一晃,径直欺到他的跟前,长剑前指,直刺中宫。 孟思清被对方的速度小惊了一下,并未慌乱,从容自若的举剑回击。 双剑相交,他的剑穿了过去,竟是个残影! 孟思清又是一惊,余光发现封知平出现在身侧,急忙扭身回剑还击。 双剑再交,又是一空,还是残影,愕然中,脑后生风。 这么快?! 孟思清大惊,没有挡,顺势前冲试图拉开距离,谁知一张冷笑的脸挡住前路,同时还有抹喉的寒影。 为什么这么快?! 孟思清骇然,剑回颈侧挡格,同时上半身分离后仰,然还是虚招! 就在他弹起身拼命寻找封知平的位置时,封知平悄然出现在他身后,长剑轻柔而迅疾的斩向后颈,不知用了何种手法,竟无一点声息。 在剑刃离皮肉不足三寸时,孟思清终于察觉,不及回头奋力前扑,险之又险的躲过了必杀一剑,然厚背一辣,还是被带走了一块皮肉。 不等他松口气,寒锋又在身前浮现,静静的摆在那里,等着他自己送上门。 若不止步,头颅必掉,可止步哪有那么容易。 情急下,孟思清心一狠,抬起手臂去挡。 下一刻血雾爆起,孟思清却没了人影,只半条手臂掉在地上,滴溜溜的滚到封知平脚边。 第588章 散修高手 “跑了?” 封知平捡起断臂,纳闷儿的看着小臂上的印记。 “这玩意儿是个摆设啊,有它没它都能激发保命符啊?” 每个进入三仙塔的人左边小臂上都会出现一个同样的印记,按照正常思维,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将它当作了保命符的本体,交手时多有防护,有时哪怕拼着穿肠破肚也不肯伤到印记半点,以免失效。 封知平恨孟思清不死,怕他跑了,这才设计先断了他的左臂绝了他的退路,谁知猜错了,印记只是个摆设,人还是跑了。 “奶奶的,早知道找个人先试试了,这下可好,再想杀他就难了。唉,这人也是,刚才牛|逼哄哄的我还道他多厉害,才第五剑就撑不住了,什么玩意儿啊!” 封知平郁闷的扔了断臂,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血,全然不知自己的标准有多苛刻。 他从小受封莫修亲自教导,大哥二哥陪着喂招,尤其二哥封知佑,那叫一个“热心”,每次都“喂”得他皮青脸肿苦不堪言。 顶级的精英教育换来的是非同一般的眼界,后来流落在外,所接触的又大都是比他强的对手,从迷龙山到点苍山再到京城,屡次恶战于无形中不断提高着他的眼界,以至现在正常人在他眼中都成了“废柴”“庸手”,是不值一提的“喽啰”,唯有萧云飞、刘钰这等才是值得尊敬和重视的对手。 而孟思清呢? 他父亲孟元启“禁军副统领”的头衔给孟家带来了莫大的荣耀,也给他这个最优秀的次子赋予了耀眼的光环,孟元启的职位怎么来的暂且不论,能坐上这个位子说明他还是有这个实力的,具形期的修为做不了假,在普通人眼中,他已然是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大神仙”。 可在高手眼中,论身手孟元启也就是个二流,若算上修为,具形初期的他无疑是同阶中垫底的存在。 真正的高手不会只看修为,修为固然重要,但并不代表一切。 到了先天境,修为只是基础,判断一个人实力高低还要看他的兵刃和武技,后两者的重要性远高于前者。 譬如封知平,一手“败家大法”结合高品级的宝兵刃,爆发出的力量神藏期都得避其锋芒,岂可以常理论? 用封莫修教导儿子们的话来讲,修为高的好处就是耐揍,功力越高越抗揍,到了神藏期以后,只要周天运转正常内力生生不息,浑厚的护体真气和强悍的自愈力可以让你站着让人砍都砍不死,弱点的甚至都攮不破你的油皮。 然两虎相争,光抗揍怎么能行,又不是沙包,想赢除了强壮的体魄还得有锋利的爪牙灵活的肢体,以及一颗好脑子。 这些方面孟元启差了孔由、沙江等人都不止一筹,更遑论封莫修了,他们俩教出来的徒弟自然有差距。 孟思清是个好手,但绝不是他自以为的那种高手,能加入萧云飞的队伍全靠胡人广帮忙说项,而胡人广能看上他也不是因为他的实力,而是冲着别的因素,所以萧云飞才点了他留在这儿,名为保护苗驼子,实则是不想他跟着添乱。 换个人,哪怕是陆中鸣甚至刘钰,碍着他的身份,多少也会给点面子,可惜他碰到了实力更强背景更硬还恨他入骨的封知平。 所幸他人不傻,见识不妙当机立断,要不孟家老大真的会乐开花,偷偷送份厚礼感谢剑侯世子路见不平。 甩掉剑上的血,打眼扫了几圈,封知平皱眉。 水晶呢? 不但水晶,除了半截胳膊,孟思清啥也没留下,难道只要东西没离身,保命符就都能送走吗? 封知平也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保命符生效,琢磨了半天,似乎只有这个可能。 这样的话,人怕是... “没有水晶!”远处,尤梦寒探出半个血淋淋的身子,大声道。 两丈多高的翻山狡看着吓人,交手才发现没有想象的强,比之前碰到的那些差了不少,他和宗正然联手斩杀一头,自告奋勇的钻进去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封知平看过去一眼,心叹一声。 得,不用“怕是”了,人就是不能随便乱砍。 要不偷要不抢,要不一击致命整个留下,总之得把水晶先搞到手,然后再说处置。 想到这儿,封知平转过头看着刀客。 “悠着点,别让他跑了!” 陆中鸣激战正酣,听到这话相当无奈。 刀客不是一般人,乃北域有名的独行侠茅一全,江湖人称“齐山鬼”,亦正亦邪。 此人生于北方齐公山茅家村,幼时家逢大难,齐公山地区连续三年大旱颗粒无收,当地官员贪腐无度,私吞赈灾粮款,致使饿殍遍野,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能揭竿而起,却哪能敌得过朝廷的雄兵,一场血腥的镇压过后残部四散,化为流寇到处作乱,茅家村遭池鱼之殃,被一股流寇洗劫一空,全村上下二百余口只活了茅一全一个。 偌大的茅家村毁于一旦,究其原委,流寇是凶手但非主因,真正的凶手是贪官。 儿时的经历在茅一全心中留下了抹不掉的伤痕,使得他嫉恶如仇,性格相当极端。 他幸运的被一位过路的隐世高手发现收养,学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山复仇,从灭他全家的匪寇到贪污赈灾粮款的各级官员,无论是否从良或已被朝廷查办收押,一个都不放过,全部灭门。 一连串的灭门案打响了他的名声,也让他有了“齐山鬼”的诨号,人人都说他就是齐公山那死不瞑目的索命冤魂,是鬼非人,所以才能连连逃过衙门的追捕,逍遥自在。 茅一全的通缉至今都没有撤除,但衙门早已经在他晋入先天境后放弃追捕了,一来他杀的都是盗匪和贪官,在百姓心中颇有威望,二者先天境乃国之栋梁,适当的时机未必不可招揽,三来此人实力强且油滑,抓他人少不顶用人多会吓跑,实在让人头疼。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偶然跟黑骨崖搭上了关系,很得黑骨崖一位长老的赏识,虽几次婉拒了长老的招揽,但对方惜才,还是帮他说了话,免了这桩麻烦。 今日萧云飞找到他他一口应下便是冲着这份情份,当然,他本身也对萧云飞的提议很感兴趣,对此次大比很有想法。 陆中鸣不知茅一全的心思,他之前都没见过这个人,只听过他的传闻,交手后他才从招式渐渐识破对方的身份,同时发现盛名之下无虚士,此人确实强的离谱。 对方的刀没有他的【葬花】那么花哨,单一的土灵性,朴实无华,却一力破万法,压得他喘不过气。 无论他施展土、木还是对土行力量有很强克制性的风灵性|招式,对方都稳如山岳,一一接下,而对方结合土灵力的刀招却逼得他手忙脚乱,万幸影之力傍身,每每都能随影而避,这才拼到了现在。 封知平要他抓活的,怎么抓? 没被砍死就不错了! 散修是不如宗门子弟,但像茅一全这种拔尖的例外,这种人是一场场实战熬出来的,几历生死,百炼成钢。 这种人为了弥补差距,会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心思反复琢磨自己的功法技法,名门弟子的优越在他面前几乎不存在,自己引以为豪的绝招奇招每每都被对方破解。 不是见过,而是经验,是本能。 陆中鸣心中涌荡着浓浓的挫败感,打不过封知平就罢了,人家有个好爹,打不过萧云飞就罢了,人家有个好师父,可茅一全有什么? 茅一全的师父只是个三流高手,修为止步灵识初期一直到死,他能有今天靠的是他自己,可是... 奶奶的,自己真有这么差吗? 茅一全敏锐的察觉到陆中鸣的心态变化,心中却无喜意。 余光里,剑侯世子已经逼近过来,他料到孟思清会输但没料到输得这么快这么彻底,更没想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废柴世子”竟然这么强! 联想到胡人广的脸色,他若有所悟,没猜错的话,让那家伙吃亏的正是眼前这位爷。 这位不好对付,还有两个空玄人,以及刘钰... 刘钰? 茅一全一惊,冰墙另一边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 余光一扫又是一惊,只见剩下的那只翻山狡不知何时摆脱了控制冲上了山坡,他看去时,只剩一个大屁股惊鸿一现,没入烟尘。 妖兽,跑了? 茅一全满脑子问号。 就算摆脱了控制,依着翻山狡的凶性也该攻击这些人才是,可它竟然跑了! 为什么? 是那边有什么东西诱惑更大,还是畏惧这里的什么人? 想到这儿,他心中一动,又想起了那则传闻。 传言剑侯世子一剑吓退了人和妖,清空了山谷,当时觉着夸大,现在不然。 妖未必有人聪明,但绝对比人机灵,特别是翻山狡这类智慧比较平庸的,与其说它们狡诈不如说它们机灵,谁是上位谁在下位什么时候该凶什么时候该怂心里门清,该跑路的时候绝对不带犹豫的,现在翻山狡跑了,岂不正说明剑侯世子的恐怖? 该死,那则传言是真的! 此地不宜久留! “老鬼,走!” 一刀逼退陆中鸣,余光扫了下封知平和正在往这边赶的空玄人,茅一全翻身越过冰墙招呼苗驼子跑路,半空中,却发现苗驼子和刘钰面对面保持着一个暧昧的姿势,一动不动。 第589章 回马枪 “老鬼?” 茅一全一惊,落地时脚尖一点便要过去帮忙,却见苗驼子横来一眼。 别过来! 无法开口,只能用眼神表达,茅一全读懂了,当即止步。 然这短暂的分神打破了某种平横,苗驼子脸色惨变,喉头涌动,两行血自嘴角缓缓滑落,色泽呈诡异的青紫,又浓又稠。 “中毒了?!” 茅一全惊愕,随即发觉鼻尖香甜,忍不住便要去吸,还好他清明未失,骇然下赶忙屏住呼吸急撤,迅速自查了一遍身体。 还好,没有中毒的迹象,多亏苗老鬼提醒及时。 茅一全松了口气,面露犹豫,他很想救苗驼子,但时不待人,身后已传来翻墙声,再不走自己也得搭上。 看了苗驼子最后一眼,他轻轻一跳|刀尖向下,好似要用全身的力气将刀插进地里。刀尖触地如入水中,几乎没有阻碍的没了进入,紧跟着是他的人。 “别跑!” 封知平人在半空,隔空急斩,落地时剑罡恰好命中,土飞石扬,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剑痕,却没留住人。 “跑的好快!” 封知平跑到茅一全消失的位置使劲跺了好几脚,郁闷又感慨。 遁术不算稀奇,但灵识期就能使用遁术的就相当稀奇了,而像茅一全这样能灵活运用遁术说走就走的凤毛麟角。他见过的人里陆中鸣是一个,从师叔“晋升”为师兄的死鱼眼应该也能做到,没想到散修里也有这等奇才。 “人呢?”陆中鸣晚到一步,打眼一扫,“跑了?” “跑了。”封知平无奈的指着脚下,“遁地走的,没拦住,这家伙土遁玩的挺溜。” “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齐山鬼’名不虚传。” 陆中鸣表情复杂,一点不觉得意外,他先前就有感觉,对方并没有拿出全力。 “齐山鬼?什么来头?” 封知平好奇,这诨号有点意思,比自个儿的“器魔”强不少。 “以后告诉你。” 陆中鸣不想多说,转头看向刘钰,却见刘钰已经收招,背对着这边,俯视着半跪在面前的苗驼子。 “还是刘师姐厉害。”封知平赞道,故作不屑的斜过眼,“瞅瞅你,还点苍高徒呢,我都替你丢人!” 陆中鸣无语,懒得解释,低下头叹了口气。 “齐山鬼不简单,不怨他。” 没想到刘钰帮腔,说着转过头,两人看见转过来的半张脸都吓了一跳。 “我去,这是怎么了这是?!” “师姐你...你没事吧?” 只见刘钰的脸布满了肿块,皮肤青红紫白没一块正常颜色,肿成一条线的眼睛根本看不见眼球,额头和眼角周围的还有许多水泡,跟开水泼过似的,有一些已经破开了,淌着恶心的粘液。 这还不是最瘆人的,最瘆人的是从腮到脖子的部分,本就惨不忍睹的脸皮下似乎有许多线虫在蠕动,也可能是暴凸的血管,那景象稍瞄一眼就让人头皮炸裂,胆都能吐出来,来个胆小的非得当场吓死不可。 封知平长吸一口气,硬挺着没转开视线,深觉自己定力好,竟然没吐。 陆中鸣受不了了,视线一斜游移在脸的周围,颤声道:“师姐,你破相了!” “中毒而已,解了就好。” 刘钰微微一笑,笑意温柔笑容惊悚,随后回过头得意的看着苗驼子。 “你服不服?” 苗驼子吐了口浓血,擦擦嘴角抬起头:“服?七种毒你只解了五种,三道蛊你只解了一道,而你的蛊我全都解了,十三种毒我解了十二种,只差一种没解。要不是我分神控制妖兽,反应慢了半拍被你偷袭了一掌,你以为你能赢我?服?我凭什么服你?我不服!” “你我之间又不是谁解的多谁厉害,施毒下蛊的重点在于有效。你的脓毒和斑狼蛊是不错,可你真的以为我中招是因为我解不了吗?无效罢了,就是疼了点,左右不急于一时,干嘛要浪费时间?” 苗驼子一怔:“无效?你,你,不可能,怎会无效!” 刘钰不解释,弯下腰意味深长的道:“此外,你以为我下的东西你全解了吗?” 苗驼子脸色再变,眼神乱闪,拼命思索。 好半天,在宗正然和尤梦寒都过来之后,他突然一声长叹,苦涩的低下头。 “环环相扣,引君入瓮,看似十三种实则是一种,蛊只是用来转移视线的障眼法,难怪我解不了,越解越没有头绪。梅岭,呵呵,梅岭,真不愧为蛊术圣地。我输了,甘拜下风!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宗正然前面听得云里雾里,最后一句倒是听懂了,愕然道:“贵国习蛊道的这么有骨气吗?有保命符护着,这都不跑?” 封知平暗翻白眼没说话,感觉宗正然有时候真挺傻的。 陆中鸣眼神怪异,看了看宗正然,又看了看貌似不在意实则偷偷竖着耳朵的尤梦寒,问道:“跑?怎么跑?解不了毒,出去也是死,他敢跑?” “呃,忘了这件事了。” 宗正然恍然,尴尬的笑了笑,扭头想找尤梦寒“同病相怜”一下,转过头才发现人家早别开了脸。 刘钰没想杀人,温声道:“难得同道中人,我不想杀你,我只想要你的‘千面’。” 苗驼子断然拒绝:“不可能!命你可以拿去,我的蛊你休想...” “我可以跟你换。”刘钰打断,蹲下身,平视着他,微笑道,“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一换一,就用刚才这招的方子,你看如何?” 苗驼子眼神一闪,缓缓道:“这是贵派秘术,想必不能轻传于外人,你做得了主?” “这有什么做不得的,又不是不传之秘,你自己琢磨也兴许也能琢磨出来,只是要花很多时间罢了。”刘钰挥挥手,“你不要在意这些,就说你想不想换!” 苗驼子大卫心动,可还是有些担心:“你真肯换?你不怕...” “你这人好生罗嗦!”刘钰不耐烦的站起身,“最后一次,换,还是不换!” “换!”苗驼子立刻应道,而后苦笑,“你不会过河拆桥吧?” 刘钰气恼,陆中鸣也气了,高声道:“你当我师姐是什么人?我们可是点苍山的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不食言,你当我们是黑骨崖血刀门那帮小人吗?” “哦?你们点苍山这么磊落吗?” 远处有人插话,众人齐齐望去,只见一道迅影急行而至,来到冰墙前纵身一跃,稳稳的落在上面。 萧云飞居高临下,环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了陆中鸣身上,嘴角讥讽的勾起。 “背后说人坏话,还有脸说别人小人,你们点苍山素来如此,一窝子伪君子。” 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陆中鸣心脏狂跳,忘了说话。 刘钰眼神凝重,移了一步,有意无意的挡在苗驼子身前。 萧云飞面不改色的仔细看了会儿刘钰的脸,随后将视线转向她身后,嘴角的讥笑转冷。 “你要背叛我吗?” 苗驼子原本还有些惭愧,听到这话顿时来气,哼了一声撑着腿慢慢站起身。 “老夫一不是你手下,二不是你们黑骨崖的人,又没卖命给你,何来背叛?萧云飞,你是不是想多了?” 萧云飞微微扬起下巴:“你说的没错,但你我有约在先,如今却背信弃义想与点苍山勾结,这不是背叛是什么?苗老鬼,你未免太不把我萧某人放眼里了。” 苗驼子道:“你我是有约定,但我已尽力,如今受制于人,自然要想法子活命,有何问题?” 萧云飞哂道:“明明还有机会,却为了苟活放弃,不肯拼死一搏,散修就是散修,都是没骨头的,我看你以后别叫‘癞痢鬼''了,叫‘怕死鬼’更合适。” 苗驼子怒:“我卖给你了?” “是没卖给我,但你我有约在先,所以...”萧云飞屈指弹刀,眼神骤冷,“你的命,我要收!” 弹指的力道十足,刀身鸣音不绝。 苗驼子不觉什么,封知平和陆中鸣同时色变,双双出剑打向他周遭。 他们快,刘钰更快,拔剑转身斩向苗驼子头顶。 “你们?!” 苗驼子惊怒,便要激发保命符先逃出这里把仇留到日后再报,在激发的前一刻,他突然发现三人不是要杀他而是要救他,一道剑罡劈碎了凭空出现的刀罡,刘钰的剑斩碎了两外两道,剩下最后一道拦不住,千钧一发一道土墙贴着他的脸拔地而起,挡住了刀罡,垮塌成土堆。 苗驼子连退三步,这才回过神,惊愕的看向萧云飞。 他与萧云飞并非初识,两人同在西部地区走动,往日见过几回,相互看过对方出手,但真正交手这还是头一回。 他对萧云飞的认知是很强,可具体怎么强却说不上来,因为那几次萧云飞的对手都太弱,基本都是砍瓜切菜似的轻松,之前联手杀过来时太乱,他也没怎么注意萧云飞出手,直到此刻,站在对立面,他才真切感受到此人的恐怖。 他,竟然连人家怎么出手的都看不到,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宗正然和尤梦寒也是头一回见,震惊之余,却并非没有头绪。 “那把刀有问题。”尤梦寒紧盯着萧云飞的刀,反复回味刚才那一弹,“声音?不对,不太像,好像是...” “光。”宗正然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热,“光灵性的刀,极品!” 第590章 也是个人精 光灵性的宝兵刃,价值连城,千载难逢,便是宗正然贵为皇子也难以免俗。 尤梦寒眼神一闪,暗道果然,难怪对方的招式那般快,快到连他都没发现痕迹。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萧云飞余光一扫,嘴角冷笑,长刀轻轻一斜,凌厉的光刃自宗正然头顶凭空幻现,悄然下落。 宗正然早有防备,即刻躲闪,尤梦寒闪到他身前,朝天挥剑,洒出点点晶莹。 晶莹是大大小小的冰晶,有棱有扁,有凸有凹,形状不一,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随着尤梦寒的引导有序排布,如阵法一般。 光刃飞入,爆碎冰晶无数,轨迹却无法控制的偏转了,并且每次碰撞都在分散,到最后数不清的光线像迷了路的羔羊在碎冰中四处乱窜,随后又重新聚拢,沿着来路射了回去。 说时慢,那时快,整个过程不到两息。 萧云飞没想到有人能这样破自己的招,没来得及控制灵识就在一次次分散在与光刃失去了联系,只能眼看着对方还施彼身,用他的招予以回击。 挥刀斩碎光刃,萧云飞身子晃了下,重新站稳,居高临下俯视着尤梦寒,第一次正视这个异国来的高手。 尤梦寒收剑,抬头回望,呼吸有些急促,双颊绯红。 刚才这一下看似潇洒从容,其实并不轻松,精力内力耗费巨大,还牵动了伤势,短时间内他很难再出同样一招。 “你是谁,报上名来。”萧云飞首先开口,命令式的语气让人很不爽。 尤梦寒不动声色,待气息稍匀,昂首道:“空玄,尤梦寒。” 萧云飞点点头,缓缓道:“用坚冰抵消罡劲,同时利用反射和折射剥离、分散光灵力,最后再融入你自己的灵识元力反攻,能做到这一点的,同阶中你是第一个,实叫人大开眼界。” 尤梦寒笑而不语,抓紧时间调息。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果然,萧云飞举起刀,朝他一指:“你是个对手,有资格让我认真的战一场。看你有伤在身,我不占你便宜,让你三招,出手吧!” “装什么大瓣蒜!” 尤梦寒没开口,封知平先骂了出来,右手剑往肩上一搁,左手叉腰歪着膀子,努嘴朝两边一扫。 “姓萧的,你是不是当咱们这些人死了?” 萧云飞眉梢一动,缓缓点头:“嗯,确实是个麻烦。” “站那么高干嘛,下来!” 封知平说打就打,一剑斩碎冰墙。 萧云飞跳起身,随着冰墙坍塌缓缓下落,刚好在尘埃落定时站在碎冰堆的顶端。 看到这一幕,众人心里都沉了一下,那下落速度明显不正常。 此人未到神藏,但也应该差之不远了,而且神藏后很可能是少有的那种在神藏初期就能御空的怪物。 奶奶的,这家伙貌似比二哥还厉害,要不是吃了年纪的亏,他才是后辈第一人。 封知平心里发堵,脸上不动声色,举着剑朝指了指两侧。 “我们人多,你就你自己,我们这些人来个神藏都能放倒,就别说你个二半吊子了,你确定你要打吗?” 萧云飞沉吟片刻,忽然放下刀,面带微笑:“你们出现在这里,想必目的和我是一样的。我有个提议,咱们暂且放下搁置,一起寻找通往下一层的方法,如何?” 封知平一呆,没想到萧云飞这么干脆。 其他人也一样,谁都没想到霸道的萧云飞会放下身段,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言语。 “别信他,他肚子里肯定憋着坏水儿呢!黑骨崖的人嘴里没句实话,冤大头才信!”陆中鸣第一个反应过来,理所当然的选择不信。 刘钰抬手打住,皱眉看了眼周围,问:“其他人呢?” “林子里。”萧云飞指了指身后,“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但我确实是带着诚意来的。刚才你们没出现,我猜到你们一定会来,所以才偷偷留了回来,目的就是想跟你们谈谈合作。” 说着,他看向封知平:“准确的说,是跟你谈谈,其他人并不重要。” “我?”封知平不解。 “对。”萧云飞点头,“两天前幽怨消失时,我远远的看到了,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已经去了下一层对吗?当时在场的人,你离他最近,而且只有你和他交谈过,我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但我猜,他应该是在告诉你前往下一层的方法。” 封知平心头一跳,重新审视萧云飞,原以为他是个悍勇的莽夫,没想到皮囊里揣着的是个人精。 奶奶的,灵识期的武者就不能有个单纯点的吗,咋一个赛一个的精明? “你猜错了,我俩说的不是这个。” “哦?”萧云飞笑,“那是什么?” “你谁啊,凭什么告诉你?” “那就是默认了,我猜的没错。” “默你个大头鬼!让我说我就说,我多没面子,给你脸了?” “呵呵,骂人是心虚的表现。” “激将?”封知平嗤笑,“太幼稚了吧,你以为我会中计?” 萧云飞笃定道:“其实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从你这么久都没离开,如今又跑回这里就能看出他确实告诉了你使用水晶的方法,而且很可能与这里有关,我说的对吗?” 封知平面无表情:“错,他跟我说的是护发心得,说这里的土很好能养头发,不信你试试。” 其他人一怔,陆中鸣险些笑喷用力咳嗽,赶紧别开脸。 萧云飞笑容一僵,半天才咳了声,不满道:“世子,在下与你谈正事,可否正经一点?” “我很正经。”封知平指指自己的眼,“看我的眼神,我认真的,真是护发心得,你可以抓把土糊头上试试,没用不要钱!” 萧云飞冷下脸:“世子顾左右而言他,戏耍在下有意义吗?” 封知平点头:“有意义啊,我很开心,你开心吗?” “你!” “干嘛,想动手?师姐,抄家伙!” 陆中鸣吃了大亏,又恨又惮,好不容易捞到人多势众的机会,当即撸袖子提剑,上手才想起自己就剩一条大裤衩哪儿还有衣服,顿时更恨了。 刘钰没有冲动,按下陆中鸣,示意封知平稍安勿躁,回过头问道:“为何合作?” 萧云飞沉声道:“因为时间不多了。” 刘钰又问:“清场?” 萧云飞似也知道她的习惯,听懂了,语气更沉:“时间,不多了。” 刘钰没有再问,缓缓点头。 时间,一个很重要,却很容易被忽视的问题。 如果在外面,有日月交替昼夜轮转,即使没有漏刻,大家也能通过各种方法比较清楚的判断出所剩时间,然而这里,别说漏刻,日月都没有。 打从进来开始,这里的天就亮堂堂的,明明没有太阳,洒下来的光却有阳光的温暖。 光线不强不弱不热不冷恰到好处,没有丝毫变化,大家判断时间只能凭感觉,可感觉再准也有误差,没有参照物,只凭长久养成的本能,根本无法确定剩下的时间还有多少,只能大致判断出过了几天。 这个问题他们之前讨论过,封知平认为还有至少八个时辰,陆中鸣却认为只剩六个时辰,刘钰养的虫子里有一种可以代替漏刻判断时间的,可进来后那只虫的作息也乱了,一会儿活泛一会儿蔫儿时间有长有短,无法在作为判断的依据,宗正然和尤梦寒的意见倒是挺统一,一致认为时间大约还有十个时辰左右。 四个时辰的误差,在平时都能关乎到很多事,更不要说现在了。 保险起见,他们最终只能取最短,以陆中鸣的判断为准,将剩余的时间定为半天。 半天时间,三层地灵仙层就别想了,能进到下一层地真仙层就算胜利。如今地真仙层只有幽怨,按照本届规则,他们几个只要能进去,就等于出线了。 他们盘算得宜,却不想萧云飞打的也是这个主意,而且还是从蛛丝马迹判断出他们的计划。 “这么说,清场只是障眼法?”封知平问道。 “当然。”萧云飞洒然一笑,坦然的点点头,“别说一天,就是十天这里的人我也未必杀得光,除非所有人排着队让我杀。” 封知平默然,心里暗暗将人精后面又加上了奸诈狡猾几个字。 用清场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这饼画得够大够诱人,办法看似简单似乎谁都能想到,但仔细想想,貌似也只有他才有这种号召力,能让人信服跟从。 “胡人广呢?”封知平问道,“血刀门和你们黑骨崖孟不离焦,他诚信与你联手,你却算计他,不怕他秋后算账吗?” 萧云飞傲然一笑:“他可以试试。” 封知平抽了下嘴角,又问:“那你同门呢?没记错的话,跟你一起的还有一男一女,是你师弟师妹吧?他们人呢,埋伏在周围,还是也被你给甩了?” 萧云飞道:“他俩知道我想做什么,如今作铒继续迷惑胡人广和其他人,现在应该没人发现我不在了。我离开时阔刀门的人也被引了出来,有他们牵制,胡人广就算知道了我耍了他也没机会追过来,阔刀门可从来不会跟他们血刀门谈条件的。” 封知平皱眉:“我怎么感觉你在骗我?同门啊,天元大比啊,你们黑骨崖的人有这么高风亮节吗?” “高风亮节?呵呵,你误会了。”萧云飞笑,眼中却无笑意,“愿不愿他们都得留下,强者生弱者死,失败者没有选择的权力。” 封知平心头一跳,转头看向刘钰,后者毫无反应,一副就知道这样的表情。 强者生,弱者死,只看实力,没有怜悯。 黑骨崖... 封知平微微摇头,心中暗叹。 第591章 对象 打从心眼里说,封知平不想跟萧云飞合作,一百个不愿意。 他的目标是夺魁,按往届的规则,这个目标实现起来极难,得经历初轮淘汰赛、次轮淘汰赛,刷掉九成的人决出百强后再进行百强循环赛,按胜场决定排名取前十六,再以淘汰赛的形式决出八强、四强,四强进决赛这个过程用淘汰制还是循环制还要看老皇帝的心情,之前的过程也有可能因皇帝的一时兴起临时调整乃至改变,再加上休息疗伤的时间,使得天元大比的赛程相当漫长,平均时间大约在两到三个月左右。 所以天元大比想夺魁,无论哪个赛级都是相当困难的,并非成名高手就能稳赢,默默无闻的散修就一定会输,每届大比都有各种黑马出现,也有各种名人马失前蹄,可谓七分本事三分运气,能笑到最后的都是牛人,没有谁会不服气。 然本届大比却充满了水分,游万里临时改了规则,将面前漫长而繁琐的选拔过程直接压缩到了三天,照这样算,本届大比可能用不了一个月就能结束,再“努努力”兴许半个月就能搞定,不但打破了以往耗时最短的记录,很可能还后无来者。 养蛊般的初赛让结果充满了变数,很多人会觉着不公平,但封知平很喜欢,他甚至怀疑未来老丈人是故意给他创造机会的。 如今胜利在望,只要能破解那该死的“结石”,找到用法,前方便一片坦途,他自然不愿意有萧云飞这么块大石头挡在路上。 萧云飞这块石头可不好搬,搞不好要砸脚的,他三次看萧云飞出手,每次都有新“惊喜”,说实话,他心里没底。 无奈的是,他再不情愿也只能同意。 诚然,萧云飞孤身前来,打不过他们这么些人,但打不过可以骚扰,不用说,从萧云飞的眼神里封知平就能猜到他的心思,他不会给机会让他们安安稳稳的待在这儿研究水晶的用法。 换个角度讲,萧云飞不是“孤家寡人”,他是有帮手的,逼急了把人一叫,事情摊开来讲,到时候不光胡人广,落月观的道士、松山寺的和尚、紫杉剑阁的小娘皮还有阔刀门的大老粗都有可能倒戈,更别说其他门派和广大散修们了,他们几个登时就成众矢之的。 象征性的征求了一下其他人的意见,封知平揣着无奈,挂着欣然的微笑,满眼真诚的递出友谊之手。 萧云飞笑得同样真诚,伸过手轻轻一拍:“合作愉快。” 愉快你妹! 封知平腹诽,微笑问:“多问一句,如果咱们一起进决赛了,你能让我赢吗?” “没问题。” 封知平一喜。 “只要你能赢我。” 刚挂起来的嘴角瞬间垮成八字,封知平瞪着抿嘴谑笑的萧云飞,眼一翻狠狠一白。 “既然合作了,那咱们应该互通有无。” 萧云飞说着伸手入怀,摸索了两下,往外拿时忽的顿住,收起笑容冷冷的看着苗驼子。 “你怎么还在这儿?滚!” 苗驼子方才就想走,只是毒没解,又碰上萧云飞半道杀出,左右一耽搁就留到了现在,此时被萧云飞冷眼一扫,心里一突,咳了声想说两句场面话告辞,一只手拦住了他。 “这人我的。”封知平指着苗驼子,拽的像在介绍自家的打手。 萧云飞凝视封知平,对视良久,缓缓点头,不再多言,怀里的手拿了出来,是个小布袋。 松开扎口往手掌上一倒,流光溢彩,赫然是一颗颗水晶,数了数足有十三颗之多,大的有荔枝那么大,小的跟蚕豆差不多大小。 封知平一挑眉,微不可察的撇了撇嘴。 显摆什么,爷也搞了不少,这里除了刘钰和苗驼子,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手里的水晶全是爷搞的,爷显摆了吗? 一点都不低调! “你哪来的这么多?”陆中鸣眼都红了,没忍住,直接叫了出来。 萧云飞怜悯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把陆中鸣气得别开脸后才微微一笑收回视线,冲封知平道:“这是我所有的水晶了,排列组合、火烧水泡、刀砍锤砸、毒浸石碾,所有能想到的法子我都试过,全都没用,你有头绪吗?” 得,你把我想干的事儿都干完了。 封知平手一摊,无奈的摇摇头。 萧云飞皱眉:“世子,您这样不好吧?我诚心待你,望你也一样,不要把剩下的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猜忌上。” 诚心? 你跟胡人广也挺诚心的,不也转头就给人卖了吗? 封知平腹诽,无奈道:“我是真不知道,我要知道还能呆在这儿?” 两人对视片刻,萧云飞缓缓点头,又问:“那幽怨离开前与你说了什么?” “这个啊。”封知平叹了口气,“他是留了句话,但跟没留没什么两样,他叫我集中精神呼唤它。” 萧云飞表情一紧:“呼唤谁?” “它。”封知平摸出自己的水晶晃了晃。 萧云飞皱眉,低下头思索幽怨的话,不得其解,狐疑的抬起头。 封知平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好气的道:“我没骗你,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就这一句。你想想,要真骗你,我至少得编得像样点对吧?” 萧云飞见封知平语气神态不似作伪,表情略略松缓,喃喃道:“集中精神呼唤它,什么意思呢?肯定不是注入内力灵识,这些法子我都试过,没有用,到底有什么猫腻?诶?” 猛地抬头,看向幽怨消失的位置,“会不会跟方位有关?” “我也是这么想的。”封知平插嘴,看向同一个方向,“所以我才回到这儿,想试一试。” “结果呢?”萧云飞追问,问完尴尬的笑了笑,“瞧我,都急糊涂了。” 真要成功了,这几个人还能等着他杀个回马枪? “走吧。” 封知平一摆头,当先而行,陆中鸣想跟上,被萧云飞皮笑肉不笑的扫了一眼,郁闷的跟在最后。 来到幽怨消失的地方,地面还是那么狼藉,先前一场人妖大战将最初的痕迹破坏了不少,但大致还辨得出各人当时所在的位置。 故地重游,封知平难免感慨,站在幽怨消失的位置想念首诗抒发一下自己澎湃的感情,结果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吃的墨太少太偏,脑子里冒出来的尽是艳词小调,应景的一句也没有。 得,不吟就不吟吧,反正这也不是自个儿的风格。 摇摇头看看其他人,盘坐的盘坐,狗刨的狗刨,有的望天上神有的念念有词,念念有词的不是旁人正是萧云飞,丫手里还端着个跟他极不相称的罗盘。 “你还会这个?” 封知平惊了,这家伙这么博学多才吗? 萧云飞笑笑:“我不会,这个不是我的,反正没有别的法子,姑且试一试,兴许有用呢?” “不是你的?那你...呃...” 封知平突然想起冷采薇,暗暗嘀咕这玩意儿很可能就是她那位倒霉师弟的,他念叨的词儿可能也是那时听来的。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几人又重新聚在一起,一水儿的愁眉不展。 “所有的石头我都翻过一遍,没有任何发现。”狗刨的陆某某当先报告,边说边抠指甲缝里的泥土。 “方圆五十丈内所有可疑的痕迹我一一检查过,没有疑似阵法的痕迹存在。”尤梦寒代表他和他的殿下第二个发言,见其他人眼神怪异,咳了一声补充道,“我略懂一点阵法,如果有,应该不会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难怪能破我招式。”萧云飞微笑,仔细看了尤梦寒两眼,深深记在心里,随后举起罗盘晃了晃,“我也一样,这东西一点反应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现。” 废话,你又不会用! 封知平腹诽,转眼看向刘钰和苗驼子。 “我解毒来着。”苗驼子举手,心虚的偷瞄了萧云飞一眼。 “给他解毒。”刘钰很干脆,依然言简意赅,而后想了想,补充道,“此外,我确定,地面往下两丈内没有东西。” “你查过?” 宗正然讶,印象中他没记着刘钰挪过窝。 刘钰点头,没解释,尤梦寒凑近小声说了个蛊字,宗正然这才恍然,颇为羡慕。 “好方便呐!” 封知平深以为然,灵识能探入地底但距离有限,像他深入八九尺左右就是极限了,其他人也差不多,除非有特殊手段,比如拥有土灵性宝兵刃并且对灵力波动极其敏感,否则想探得更深只能往下挖一段,人为缩短差距。 最后到封知平,他两手一摊,表示没辙。 众人都犯起愁来,除了幽怨留下的那句话,他们再无任何线索。如今能试的都试了,只剩那句话,可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呢,里面隐藏着什么信息呢? 该死的秃驴,念经念傻了,打什么哑谜,就不能说清楚点! 封知平挠头,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听到宗正然轻声问:“如果那句话没有隐藏信息,就是表面上的意思,你们觉着有没有可能?” 表面上的意思? 封知平皱眉:“我试过,能想的词儿我都试了,没用,鬼知道这玩意儿叫什么,不知道名字怎么呼唤它?” 尤梦寒有些明白自家皇子的意思,试着问:“殿下的意思是...许愿?” “差不多吧。”宗正然道,“我是这么理解的,它或许不是指水晶,而是咱们要去的地方,所以咱们呼唤水晶才没有用,因为咱们呼唤的对象错了。” 其他人怔了怔,纷纷沉思。 尤梦寒的话有道理,可许愿... 一句话就能去下一层,是不是太儿戏了? “我试试!”陆中鸣跳起身,抓着水晶拜佛似的双手夹着举上天,“天灵灵地灵灵,我要去下一层!” 什么也没发生。 众人哭笑不得之余,不禁都有些黯然。 “没用。”陆中鸣垂头丧气的盘膝坐下,恨恨的攥着水晶,“时间不多了,到底怎么办啊!” 封知平皱眉,回想着宗正然的话,脑中渐渐回想起进来前无名那一大段冗长而枯燥的介绍,忽然心中一动。 他为什么介绍的那么详细? 试炼而已,只说重点就完了,干嘛没关系的也介绍那么多? 显摆吗? 不对,无名不是那种人,他说的东西肯定有用处! 这么说的话... 呼唤的对象... 许愿... 深吸一口气,封知平不动声色的握紧水晶,心中轻声道: 我要去地真仙层。 下一刻,他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一如幽怨,徒留几脸错愕。 人呢?! 第592章 色即是空 在场的都是高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今一个大活人毫无征兆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实在让人惊悚。 萧云飞是见过一次的人,如今再看,还是这么近的距离,惊愕之余深感匪夷所思。 要知道他的灵识一直散在周围维持警戒,封知平变淡的瞬间他就做出了反应,可依然毫无所获,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只气流因少了一个人而产生了微小的变化,但这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阵法运转的迹象,人就跟海市蜃楼似的说没就没了,怎么办到的? 萧云飞拼命思索,其他人也在思索,回想方才的一切,结合几人的谈话,众人渐渐想到了一处。 “祈祷!” “呼唤!” “许愿!” 异口不同声,但意思是一样的,陆中鸣喊完就摇摇头。 “不对,要是许愿有用我刚才就成了,可你们都看到了,没用!” “肯定是对象不对。”宗正然回忆着,沉声道,“方才我说对象不对,你才许的愿,虽然失败了,但会不会他在你许愿的时候发现了什么,比如正确的呼唤对象,所以才成功了?” “有道理!” 萧云飞缓缓点头,斟酌着想说点自己的猜测,忽然眼神一凝,扭头看向远方。 “有人。”刘钰也发现了,看着同一个方向,语气凝重,“很多。” “暴露了?”路中鸣声音干涩,想想被萧云飞蒙蔽的那些人,心慌的猛咽口水,“他们有没有那么聪明啊,你师弟师妹行不行啊,不会是他们把你给卖了吧?” “还有时间。”萧云飞回过头,表情凝重,“快想,必须在他们过来前想出来!” “如果想不出来呢?”陆中鸣顶了一句,很讨厌他这种命令式的口气。 萧云飞冷着脸看着他,慢慢的讥讽的勾起嘴角。 “如果想不出,那只能麻烦陆少侠效仿贵派先师果闻大师一夫当关,给我等断后了。” “你!” 陆中鸣霍然起身,又慢慢坐了回去,耷拉着头叹了口气。 萧云飞说的没错,如果想不出结果,面对如此众多的暴怒之徒,他们除了跑路确实没有别的辙。 想到这儿,他又气愤起来。 如果没有萧云飞,他们好好解释一下兴许还有转机,可现在... 池鱼之殃呐! 奶奶的,哪个蠢货答应跟他合作的! 阿嚏! 某“蠢货”使劲揉了揉鼻子,喷了两下鼻息驱淡鼻子里的沉香味,可下一次呼吸浓郁的香气又涌满鼻腔。 封知平无奈的放弃挣扎,放缓呼吸尽量适应,两只眼睁得溜圆,慢慢转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个广场,正中有座莲花台,里外九层每层九瓣,呈半开状,每片花瓣上都坐着人。 内层的花瓣小,越往外越大,人也随之由少而多,最中央莲蓬似的金色花心上一白袍男子盘膝悬浮,似在讲话,所有人都面朝他,一动不动。 他处于最外层的其中一瓣上,周围还有二三十个人,或坐或站姿态不一,相同的是他们都专心致志,跟泥塑似的,还有他们的面容都模糊不清,只能根据着装分辨男女。 封知平收回视线,闭上眼定了定神。 他预想过很多情况,有好有坏,唯独没想到会遇到现在这种。 话说方才消失,他眼前一花就出现在了这里,紧握着的水晶变成了空气无影无踪,他想动,却被这里的气氛感染不敢妄动,只能偷偷打量。 结果显而易见,瞧了半天啥也没瞧出来,似乎这里的人都是泥塑,只中间的白衣男是活的。 除了白衣男,他还很惊奇这座莲台。 讲经用的莲台他见过许多,通常都是阶梯型构造,由下而上或由上而下,莲花只是造型,可这里不一样。 这座莲台跟真的一样,从指尖的触感到周围的露珠,都让他有种自己变小了,真的坐在一朵莲花上听人讲经的错觉。 而且这座莲台不是一层一层的阶梯状,而是莲花半开的立体造型,花瓣围着莲心以不同的角度伸展着,看似层层叠叠实际上相互间极少重合,每片花瓣都有大片地方能直接看到中心,并且不用仰头,稍稍抬下视线就能看到。 他所在的花瓣虽然在最外层,但角度却不是平行于地面,而是稍稍上翘,可他坐在上面却跟坐在平地上一样,一点没有打滑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新鲜,也很怪异,试想一个人坐在崖壁上如坐平地,自己看人怪人看自己怪,他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这里是二层吗? 封知平起初很肯定,但现在却不敢肯定了。 有散仙层的辙在前,他满以为自己会遭遇比翻山狡还可怕的妖,谁知竟在这里听人说书,而且只能看见人在说根本听不到人说什么,这怎么搞? 别忘了真仙层后面还有灵仙层,即此行的最终地点,如果通往下一层的方法就在白衣男的嘴里,自己连听都听不到,那还破个卵啊? 要不,去周围转转看看? 自己随意走动,应该不会冒出个先生来打手板吧? 对了,幽怨呢? 和尚老哥来得更早,照理说应该也出现在这里,这么久的时间他肯定比自己摸得清楚,找到他就能了解这里的情况。 问题是,人呢? 难道在对面? 怎么过去呢? 封知平看看花瓣之间的距离,愁眉苦脸。 他不会飞,想过去只有两个办法——从花心绕过去,轻功跳过去。 而这两个法子都需要靠近花心。 那个白衣男一看就不是善茬,周围还有这么多听他吹牛|逼的“雕像”,万一自己靠近“亵渎”了白衣男,激起这帮人的愤怒怎么办? 又或者惹恼了那个白衣男,人家一口唾沫喷死自己怎么办? 封知平患得患失,一时间怔然沉默。 良久,回神,舒了口长气,他决定老实呆着,哪儿也不去。 道理很简单,这里除了幽怨就剩自个儿了,怎么算都肯定入围,大局已定,自己何必冒险? 虽说自己很好奇,心里猫抓的似的,可看看周围,远处仙霞缥缈,近处仙云飘荡,周围的“同学”个个筋骨不凡,有几个还头长角背有翼臂生鳞的看着就不像人,谁敢乱动? 记得无名说过三仙塔跟仙界有关,乃仙界流落人间的残损宝物,他很怀疑那个传说是真的,这里幻化的是仙界的景象,中间的白衣人兴许就是哪位老神仙,在那儿给徒子徒孙讲法呢。 若是那样,就算都是幻象,那也是神仙们的幻象,他一届凡夫俗子,岂敢造次? 封知平心有戚戚,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飞快转头,一只手恰好拍在他的肩上。 “阿弥陀佛,怎么才来?”幽怨笑问,眼神七分戏谑三分不满,似在埋怨封知平蠢笨。 封知平激动万分,差点哭了,万幸记得厉害,压低声音唤道:“大哥,我可找着你了!” “是小僧找到你了。”幽怨纠正,随后挨着封知平盘坐,小声道,“小僧以为你会紧跟过来,谁知拖了这么久,小僧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出了点问题,碰到点麻烦,当然也是我笨,没理解你的意思。”封知平赧然的笑了笑,而后看了眼周围,“这里是哪儿,是地真仙层吗?” 幽怨含笑点头:“千真万确。” 封知平一喜,又问:“那咱们怎么去下一层?” 幽怨面露无奈:“不知道。小僧在这里转了好久,没发现任何跟下一层有关的线索。” 封知平皱眉,突然灵光一闪:“和尚哥,你说这里会不会跟上一层一样,需要杀点什么才行?” “杀点什么?杀什么?”幽怨朝周围一指,“他们吗?” “嘘,小声点,动作轻点!”封知平吓了一跳,赶紧按下幽怨的胳膊,“不一定是杀,也可能是抢,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有水晶一类的通关信物?” 幽怨摇摇头,站起身。 “看着。” 封知平愕然:“看什么?你...我去!” 只见幽怨直愣愣地朝最近的人走去,一副你不让开我就硬踩过去的架势,看得封知平心惊肉跳都急疯了,又不敢大声喊,险些憋出内伤。 “回来,回来啊!老大我错了,你别这样,快回...呃??” 封知平愣了,只见幽怨走到那人身前速度不减,毫无阻隔的从对方身上穿了过去,直到幽怨转过身又穿了一遍走回来都没回过神。 “怎么样?”幽怨盘膝坐下,笑问,见封知平没反应,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施主老弟,回神啦!” 封知平一个激灵,猛吸一口凉气。 “真是幻象?可这也太真了吧?” 除了面容看不清,周围的每个人身上的每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实在不敢相信有幻象能以假乱真到这种程度,并且还让不同的两个人看到同一种景象。 不对,有一种幻象能,无名浮岛上的蛤妖! 难道现在跟当时一样,自己不知不觉中被某个妖,又或者三仙塔给拖入梦境了? 还是说从进入三仙塔开始,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 细思极恐,百思无解,只能请教。 幽怨听到他的发问,沉默片刻,道声佛号:“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封知平眨眨眼:“然后呢?” 幽怨歪头:“没然后了,就是这样,这是小僧能想到的最符合现状的答案。” 封知平无语,很想骂娘。 第593章 一个接一个 坐在人群里,听着幽怨介绍,封知平脑海中渐渐勾勒出这里的构造。 严格来讲,这不是一个广场,而是一座悬浮在云端上的平台,就像云海里的浮岛,只不过并非天然,完全由人为所成。 平台上的这多莲花倒是真的,封知平的感觉不是错觉,幽怨仔细检查过,这真的是一朵天然的巨型白莲。 浮台无根,却不孤立,在边缘有八条锁链,通往云中不知深处。 锁链仅手指粗细,每环都刻有不同的花纹,依着某种规律环环相扣,目之所及的范围内,没有两个同样花纹的环扣在一起。 “目之所及?”封知平抓住重点。 幽怨点头:“那铁索很古怪,踩上去会激发诸多异象,有水火风雷,有日月山泽,还有各种以假乱真的幻象,我最远走了一百零八步,大约四十丈左右就不敢走了,不得不退回来,也正是那一次,我丢了我的禅杖。” 封知平方才见他两手空空,当时就想问,此时一听,当即拖过自己的两大捆战利品,安慰道:“宝贝掉了就掉了,人没事就好,家伙我这里有的是,随便挑!” 幽怨摇头:“错了,不是掉,是丢,禅杖是小僧自己丢出去的。” “你自己扔的?”封知平眨眨眼,“为啥啊?” 幽怨目露回忆,神情微妙:“因为,小僧想试试真假。” “什么真假?”封知平更迷糊了。 “佛祖。”幽怨声音飘忽,“当时一尊大佛挡在我面前,像极了传说中的佛祖,它让小僧跪拜,说要度化小僧,小僧不信,就试了试。” “佛...佛祖?!”封知平目瞪口呆,“然后呢?” “然后就丢了呗!”幽怨回神,微笑道,“它收了小僧法器,小僧跑了,它没追,小僧顺顺利利的跑了回来。” 说完,幽怨眼神闪烁了两下,压低声音道:“它肯定不是佛祖,应该也不是幻觉,小僧不信佛祖他老人家会特地来关照我,还是在这三仙塔内,但它身上的佛光做不了假。小僧从未见过那般精纯的功德光,便是我寺方丈也不及其万一,小僧自问心如磐石,竟也险些化在里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好险好险!” 幽怨心有戚戚,连诵佛号. 封知平哭笑不得,实不知自己这位和尚义兄是真信佛还是假信佛,反正敢拿法器丢佛祖的找遍天下估计就这么一个,即便是个幻象,换个人来也得犹豫一下,好好寻思寻思。 “对了。”幽怨想起一事,“那些花纹小僧数过,总共八种,其中有五种比较好认,分别是云、水、火、雷、山,剩下三种没见过,但感觉很像是...” “八卦?”封知平接口。 “嗯。”幽怨点头,沉吟道,“八条锁链,八种印记,实在太巧了。” 封知平也是这个心思:“据说八卦隐藏着天地奥秘,凭之可窥万物之理,照此看这里应该是道家的道场了,可你说你碰到了佛祖,道家的手段能幻化出佛祖和祂老人家身上的金光吗?” 幽怨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皱眉道:“不是没可能,正所谓三千大道,殊途同归,你我凡夫俗子做不到的事,于仙佛未必是难题。三仙塔不是仙界流落下来的宝物吗,兴许这就是仙家手段,又或者某位佛祖在这里留下过分身,都是有可能的。” 封知平失笑:“你还真信这是仙界宝物?” 幽怨表情郑重:“原先是不信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小僧有些信了。” 封知平笑不出来了,他其实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常识让他不肯相信。 别忘了三仙塔是乾坤阁的宝物,它要是仙器,哪怕是残破的,那乾坤阁又是什么,仙界驻人间办事处? 如果是,为何漫长的岁月里从未有人成过仙? 如果不是,那他们怎么得到三仙塔的? 说仙界遗落,怎么遗落,在哪儿遗落? 一位位最强者都闯不过的仙路一件没人控制的仙宝能自己“掉”下来? 太扯了。 又或者仙界以前和人界是互通的,甚至是连在一起的? 那更扯。 两人保持沉默,各自心思,冷不丁,附近多出了一个人。 “咦,又来一位?” 幽怨第一个发现,惊醒了封知平,后者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哇哇乱叫,好生聒噪。 “哇,这是哪儿?” “我去,这么多人,我来的这么晚吗?” “诶,云彩,好多颜色的云彩,难不成这是外面,是云海?” “不对啊,云海的云都是白的,哪有五颜六色的,幻境?嗯,肯定是幻境,这一切都是幻觉!” 陆中鸣抱着胳膊点点头,收回视线转头一瞧,大喜。 “哈,妻...了个三公子!还有和尚!你们都在!没错了,这里是第二层,肯定是第二层,我上来了!哈哈哈哈哈!” 幽怨含笑颔首,微微侧脸小声问:“你朋友?” 封知平耷拉着眼皮:“可以说不是吗?” “那肯定是了。”幽怨笑容更盛,“你真的很有眼光,结交的人每一个都很有趣,看这位施主面相,也是个福泽深厚之人。” “你不也一样?”封知平挑眉,俩眼一大一小,尽是狐疑,“你啥时候会看相了?” 幽怨面不改色,微笑道:“不会看,但是会说,小僧化缘时都是这么说的。” 我就知道! 封知平无力的叹了口气,朝陆中鸣招招手让他安静,未等开口,又有人冒了出来。 尤梦寒,宗正然,刘钰,一个接一个。 不知是不是异国的缘故,宗正然和尤梦寒出现在旁边的一片莲瓣上,刘钰则紧贴着幽怨出现,都吓了对方一跳,一个险些出手,一个赶紧跳开连念罪过。 又过了片刻,萧云飞出现,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和封知平他们在同一处,而是现身在相距较远的一片莲瓣上。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却不是苗驼子,甚至不是个男子。 “那个好像是...”封知平拼命回忆,名字在嘴边就是想不起。 “冷采薇。”幽怨接口,语气颇为赞叹,“紫杉剑阁‘小九美’之一,江湖人称‘血玫瑰’,很辣很扎手,然很多人就喜欢她这股劲儿!爱慕她的人海了去了,只表白过的人就能挤破我松山寺的大殿,可惜她眼界甚高,从未假以辞色,反倒是对貌美的女子颇为热情,小僧一直怀疑她假凤虚凰,压根儿不喜欢男人!” 封知平惊了:“这你都知道?” 幽怨斜眼:“很多人都知道,又不是秘密。” 封知平眼神怪异:“可你是和尚啊?这样好吗?” “和尚怎么了?”陆中鸣走了过来,挤开封知平,满眼欣赏的拱拱手,“百闻不如一见,大师就是大师,句句真知灼见!在下点苍陆中鸣,愿与大师交个朋友!” 幽怨回礼,道声佛号:“阿弥陀佛,大师担不得,称呼小僧幽怨便可。原来阁下便是赵北安前辈的高徒陆中鸣,久仰久仰,幸会幸会,能与阁下相识,小僧三生有幸!” 两人你一句久仰,我一句言重,你来我往虚伪个没完,封知平都快吐了,面无表情的挤开陆中鸣。 “大师,你着相了。” 幽怨一本正经,道声佛号:“色即是空,空即是...” 封知平扔了个白眼,压根儿不理,扔下两个色胚相互敬仰,走到刘钰身边看着萧云飞的方向问:“她怎么回事,苗驼子呢?” 刘钰道:“不知道,我走之前他还在,可能出了什么变故吧。” 当下将封知平走后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封知平听完,顿时头大。 他的计划中,能进这一层的算上萧云飞只有七个,这样便能控制决赛,谁知其他人反应太快,早早的杀了回来。 冷采薇出现在这儿肯定是知道了水晶的用法,可能是推测的也可能是萧云飞告知,总之,这个奥秘很可能已经传开了,一想到即将出现的人有多少,会给他的计划添加多少变数他就头皮发麻,只盼着剩余的时间比估计的少,选拔能早点结束。 正想着,又有人出现,依然是个女子,一袭鹅黄色的道袍,手握宝剑俏脸寒霜,甫一现身便叫幽怨瞪起了眼。 “阿弥陀佛,你也来了,很好很好。” 静思起初冷盯着萧云飞,闻声转头,柳眉高吊。 “淫|僧,你竟来了这里!” 幽怨摆手:“哎,道友慎言,小僧素来正派,乐善好施,何来‘淫|僧’一说?” “你?正派?乐善好施?哈!滑天下之大稽!”静思怒笑。 封知平暗叹,幽怨真是把落月观得罪恨了,直如过街老鼠一般,萧云飞重创陈光惹得静思暴跳如雷,可现如今一见幽怨,竟连仇人都顾不上了。 在场的人已多达九人,后面不知还有多少,封知平心急如焚。 他不是怕跟这些人打,他是怕打不过萧云飞,这家伙强到离谱,封知佑在他这般境界时都未必有他厉害,如果其他人不能齐心协力帮忙消耗一番,他真没多少把握能胜出。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能挽回局面——下一层。 只要能进下一层,入围便是板上钉钉的,兴许老皇帝一高兴连决赛都不用比了,直接判自己胜出! 而根据之前的情况看,三仙塔的试炼虽然艰难,但并非无法克服,而且通关不仅需要实力还需要脑力。 余下的时间虽不多,可努力一番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兴许下一层的道路就隐藏在附近,不需要动手,只需要一双慧眼。 就比如,那八条铁索! 时不我待,封知平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扯了下幽怨的僧袍。 “帮忙引着他们,我去找路。” 第594章 对上了 封知平悄悄溜走,陆中鸣心有所感,不动声色的移了几步,高调插嘴挑衅萧云飞,主动帮忙打掩护。 萧云飞不想搭理,架不住陆中鸣嘴臭,他不是静思,向来动手多过动嘴,一怒之下根本不理周围的人是真是幻,悍然出手。 静思早就被幽怨勾得火冒三丈,萧云飞这一动绷断了她最后一根弦,两人同时发作。 冷采薇本不想参与,不料陆中鸣疯了似的又将矛头对准了她,直言她媚外,先跟空玄人混在一起,又忘恩负义认贼做兄,不顾同门之落选之恨跟始作俑者萧云飞沆瀣一气。 一番话说得两个异国人都尴尬万分,何况冷采薇? 冷大美人原就是个暴炭性子,顿时七窍生烟暴跳如雷,提着剑就杀了过来,管你何门何派,姓萧的姓陆的都是敌人。 一场混战就此爆发,宗正然和尤梦寒没参与,在旁边掠阵,眼睛不时瞥向封知平离开的方向。 封知平溜走他们也看到了,虽不知他要干嘛,但也能猜个大概。 他们俩很想跟过去看看,可再三思量,还是忍下了。 相比自己那点好奇心,剑侯世子的友谊无疑更加重要,国战在即,旁的事都可以忍耐。 三仙塔内的选拔进行到了最后阶段,塔外也一样。 封知佑与沈阔一战消耗巨大,所幸接连抽中几支好签,先连续轮空两场,剩下的几场对手的修为都与他相差不大,凭着胜人一筹的晖歌宝剑,靠着鬼手张秘制的伤药和补气丸,他一路高歌猛进连战连捷,走了赛程最后。 再赢两场,他就能打入决赛圈,成为十强之一。 虽然这个十强水分很大,但想到自己能成为其中一员,他还是止不住心头火热。 之所以说有水分,是因为神藏期的赛制和情况与其他赛级大有不同。 神藏战乃本届大比新增,按理说应该与其他赛级一样额定千人,可神藏期不是大白菜,人本就不多,有一个算一个,不是一派之主就是某派长老,少量散修也是江湖上名震一方的大人物,个顶个地位尊崇、位高权重,愿意赌上个人名誉、门派威望的更少,故参赛者总共只有百余人。 这百余人还是朝廷许下重赏大力号召来的,其中有两成出自七大派,一成属于封知佑、詹千舞这样的将门之后,其余门派和想出人头地的散修占了一半左右,剩下的都是朝廷自军中挑来凑数的,这些人实力不差,但出手大都过于豪放不够细腻机变,更适合战场上有协同的厮杀,不太适合擂台上的单打独斗,故淘汰者众。 神藏战真正称得上高手的不多,几乎都出自七大派,比如点苍山的吴本山、易程,黑骨崖的宋辉、辛畔等,这样的高手加起来不到十个,封知佑再骄傲,也知道刚不如神藏期不久的自己跟这些人比还远有不如。 其实沈阔也是,如果不是出现意外,那一战,输的应该是他。 靠着运气走到了现在,十强的荣耀就在眼前,他不觉着脸红,因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拼尽全力,夺魁不是目标,挤进十强就是胜利。 到时,他就是真真正正的新生代第一人。 运气让他避开了强手,但好运终有尽头,接下来两战无论他想不想,都会碰上其中一个。 抽出自己的签,封知佑没有立即看,先闭了闭眼,而后睁开,低头一瞧,签头一抹鲜红。 谁? 封知佑转头寻觅,不远处,詹千舞同时抬起头寻找。 片刻后,四目相交,两人都看到了对方手上的签子,表情凝重。 余下的人里,他们俩是仅存的世家子弟,也是公认的后起之秀。 关于两人孰强孰弱的争论历来就有,开赛前他们也曾想过会不会跟对方碰上,没想到到了现在才撞见。 她还在? 封知佑暗暗惊讶,他没怎么关注詹千舞,他在意的一直是她旁边的那位女子。 是他! 詹千舞战意满满,多少次有人问她她和封知佑谁更厉害,她没法回答,又不能不顾身份毫无由头的去找封知佑打一场,遂只能一笑而过,可心里,她一直存着较劲的心思。 新生代第一人? 未必吧。 詹千舞心中冷笑。 很多人只关注封知佑的强大,而忽略了一件事,她比封知佑更早突破神藏期,从这点来讲,她才是真正的同辈第一。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天元跟太始一样也是男尊女卑的世界,只是没有太始那么严重,这让很多人知道她强大的同时又有意无意的忽略着她的存在,当然,这也跟她的低调脱不开关系。 低调,这是詹千舞给自己的评价。 如果封知平听到肯定会狠狠的吐口唾沫嗤之以鼻,可詹千舞就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她也确实没刻意宣扬过自己,她的威名都是受害者们“捧”出来的。 这下好了,天雷对地火,针尖对麦芒,她终于能在一个公正的场合用合理的理由与封知佑战一场,她很开心,很兴奋,以至气场膨胀到让人退避三舍都没有发觉。 封知佑笑了笑,扭头去做准备。 他没有羞辱的意思,可笑容落在詹千舞眼中却充满了轻蔑,尤其想到此人与封知平的关系,更是火大。 至于这份怒火出自他是封知平的二哥还是他有谋害封知平的嫌疑就不得而知了。 很多,两人上场,肃然相对。 封知佑审视着詹千舞,心里暗暗点头。 詹千舞他见过几次,更是经常耳闻,好事者问詹千舞的问题同样也有人问过他,他同样很想知道两人究竟谁更强。 想起最近的一则传闻,封知佑忽然有些好奇,看了眼台下,收回视线,缓声问道: “那则传言,是真的吗?” 詹千舞瞳孔一缩,冷声道:‘什么传言?” “你与封知平。”封知佑淡声道。 詹千舞听他措辞生分,心生厌恶,冷笑道:“他是你三弟,还是你们赤剑侯府的世子,你连声三弟都不喊,一口一个封知平的叫着,跟叫外人似的,看来那则传闻也是真的了。” 封知佑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詹千舞冷笑:“你心里清楚。” 封知佑昂首:“我封知佑做事最讨厌拐弯抹角,我想要的东西我会亲手去拿,绝不会假手他人!詹四小姐,你乃名门闺秀,却听信流言挑拨我兄弟关系,不觉失礼吗?” 詹千舞哈了声:“你封二公子不也一样?我与你三弟没有毫无瓜葛,你却听信传言疑这疑那,还敢当面质问我,是何礼数!” 封知佑默然,片刻后又问:“那他为何不肯成婚?” “想知道自己去问他,问我作甚!再说了,全天下都知道你那好弟弟想做驸马,原因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言罢,詹千舞长枪一抖,冷声道:“说来说去,不过想乱我心境,封二公子,你要打便打,不打就认输下台,这些下作手段就收收吧,本姑娘不吃这一套!” “也好。”封知佑缓缓点头,晖歌出鞘,“那封某就领教县主高招,请!” 喷嚏呼之欲出,封知平赶紧闭上嘴,使劲揉了揉鼻子,硬给压了回去。 “谁在骂我!” 抬头望望天,琢磨了一圈,臭着脸低下头。 算来算去,不过三人,封知佑,詹千舞,还有一直不肯露面的宝贝双儿。 想到前两个,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再想到双儿,心头一团火热。 “胜利就在前方,奶奶的,我就不信了!” 朝手上吐了口唾沫,勒紧裤腰带,封知平一脸决然,再次踏上铁索。 手指粗的链条本就难站稳,再被风一吹,来回晃悠叮当作响,饶是封知平的胆大也两腿发软,紧绷着脸努力保持平衡。 最可怕的还不是晃动,而是异象,只有亲自踩上来,他才知道幽怨说的异象有何等恐怖。 第一步,鞋子就湿透了,像踩进了水里,第二步鞋面开始覆霜,并且迅速向小腿蔓延。 这不是幻觉,他已经试过两次了,即便退回平台,这些依然存在。 第一次只走了两步就吓退了回去,第二次撑到第五步才按耐不住恐惧回退,这次他做足了准备,毫不犹豫的继续迈步,任你风雷雨电,只要弄不死我,我便一往无前。 风雷雨电只是开始,越往下走异象越邪乎。 细窄的锁链上突然冒出泥沼,触手似的缠上腿想将他拽住,挣脱后又踏入绿草茵茵,两边都是坦途,只前方一个坑,里面插满木刺。 幻觉,都是幻觉! 不能绕道,只能前行! 封知平反复告诫自己,知道绿草是幻木刺不时,提起一口气纵身一跳,落在锁链上时脚一软,竟踩进了一片流沙当中。 流沙几乎不受力,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小腿,封知平惊骇之余动作极快,拔剑朝流沙用力一拍,借力拔了出来。 再次落定,没有流沙,没有泥沼,异象消失,只有风吹锁摇。 封知平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侧身回望,愕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了五十多步。 什么时候走的? 有这么多吗? 皱眉回忆,实在想不起过程,节奏太快太紧张,一直到现在的位置才得以喘息,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一处休息区。 封知平输了口气,身子随风摇摆默默调息,片刻后振奋精神准备继续前行,不经意的回望了一眼,心头一震。 岸边,萧云飞抱着膀子驻足观望,四目相交时微微一笑,抬了抬手。 “您继续。” 第595章 摆渡人 继续你妹! 封知平腹诽,故作轻松的招了招手:“来啦,一起呀!” 萧云飞似笑非笑,从他被电成蓬松的头发慢慢看到滴泥水的鞋,微笑道:“不了,我轻功不好,会连累你。” 封知平信誓旦旦的拍拍胸脯:“别怕,我轻功好,你走你的,我掉不下去。” “算了,还是等您回来再说吧。” “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没关系,我可以等。” “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无妨,跟您的安危相比,这些都不重要。” 狗|日的肯定早来了,刚才的事全看到了,这是拿爷当问路的石子呢! 封知平暗骂,挑眉问:“我要不回去呢?” 萧云飞耸肩:“那没办法,我只能等。左右时间所剩无几,上不上去其实都无所谓了。” 言下之意,反正入选基本已成定局,没把握的情况下没必要再冒险折腾一把,再把自己折进去可就追悔莫及了,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看“猴戏”比较好。 当然,这是没把握的前提下,倘若“石子”真能探出点什么,有利可图的话,他不介意冒险一试争取更大的利益。 说真的,他对这条锁链很感兴趣,很想亲身体验一番,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能将封知平搞得这么惨。 如果有可能,他很想砍下一段带走,能悄无声息的把一位灵识期高手折磨得欲仙欲死的东西定是重宝,若能改造或重铸成兵刃,品级定然不低。 封知平猜到他的心思,他也摸到封知平的,两人一时间僵持起来。 萧云飞是真不着急。 适才封知平偷偷溜走,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没有拆穿是想看看他搞什么花样,所以将计就计陪着陆中鸣演了一出戏,顺便把静思和冷采薇一起拖下水,将场面彻底搞浑。 没过多久,胡人广和阔刀门的薛公齐双双现身,场面顿时更加混乱,他假装大意被人一掌拍飞,趁机溜了出来,顺着封知平离开的方向追到这里,果然见到了一出好戏,还有一条玄妙莫测的锁链。 封知平身份特殊,他不会主动加害,同样也不会帮忙。 那份盟约在进入这一层时已经完成了,他没有任何理由出手相助,封知平是个聪明人,自不会没脸没皮的拿这件事来要求他。 至于进入这一层的人越来越多,八强之选的变数越来越大,是否需要继续联手,在萧云飞看来根本不是问题。 人多又如何? 找不到进入下一层的路,那就算着时间在最后关头把多余的人除掉就是了,留下的人无论是谁都没关系,只要进了决赛,赛制改回一对一的擂台赛,他自信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联手先将他赶出局,他更不担心。 幽怨跟落月观瓜葛已久,静思跟谁联手也不能跟幽怨联手,胡人广和薛公齐也一样,血刀门和阔刀门的恩恩怨怨海了去了,追究起来得以千年计。 点苍山虽执牛耳,但这次来的人不行。 如果今天在场的是马尚顽、石不归那等实力威望兼具的名宿,他真得好好寻思寻思,可来的是刘钰和陆中鸣,一个不善交际一个话太多还不过脑子,把紫杉剑阁的冷采薇都给得罪了,这俩人根本镇不住场,更别提执牛耳了,能明哲保身就不错了。 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也一点都不着急,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 萧云飞等得起,封知平等不起,他嘴里都快起燎泡了。 细细的锁链随风摇曳,想保持平衡极其耗费精力体力,更别提其他那些古怪,如今他进退两难。 一边是未知而恐怖的异象,一边是萧云飞的功德心,左选右选,他实在吃不准哪边更要命。 要不,再往前走走试试? 反正都已经走到这儿了,不如多弄点情报,兴许能多换点姓萧的“良心”呢? 如此想着,封知平毅然回头,再不看萧云飞那张可恶的脸,全当他不存在,鼓足勇气迈步向前。 一步一世界,沧海变桑田。 仅仅一步,周围的景物就全变了。 云没了,锁链没了,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汪洋水色浑黄,浪潮滚涌依稀可见枯骨泛出,有人有兽有大有小,脚下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黄泉! 心里没来由的跳出这两个字,封知平打了个寒颤。 他没见过黄泉,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就是黄泉,可这里的景色怎么跟他想象的那么像呢,他不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幻觉。 呸,犯蠢,还用想? 当然是幻觉! 这里可是三仙塔地真仙层,本少爷还没死呢! 封知平骂了自己两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咳嗽,顿时一个激灵。 “谁?” 回过头,入眼一个老头,穿着破烂像个乞丐,大大的斗笠帽檐压得极低挡住了脸,一只手握着桨有气无力的摇动着,另一只手举着杆三尺多长的烟杆,一股股浓烟自斗笠下腾起。 “摆渡人?”封知平没觉着害怕,反而惊奇,“还抽烟?” “生无可乐,死亦无趣,不生不死,自得找得乐子,否则怎耐得住这无尽的岁月。” 摆渡人的声音苍老而沙哑,言辞却有些俏皮。 封知平眨眨眼,笑道:“看来我想象力还挺丰富,幻想出的摆渡人都跟别人不一样。” 老头也笑了,笑声桀桀有些恐怖,片刻后微收,稍稍抬头:“你怎知我是幻觉?” 封知平没搭话,担心说多会陷入幻觉无法自拔,转过身准备再走一步,结果脚动了,人却没动,仍在原地。 什么情况? 不信邪,又走了几步,人还是立在扁舟中央,分毫未移。 坏了! 封知平心中叫遭,忙将心神沉入剑种,根据以往的经历来看,剑种纵破不了幻觉,至少也能帮他发现破绽进而破局。 心神融入,心思杂念迅速涤净,整个人进入一种极致的冷静当中,宛如没有感情。 缓缓睁开眼,放眼再看,水还是水,舟还是舟,老头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没有变化? 封知平皱眉,侧身回望:“这是哪?” 老头桀笑:“你知道的,何须多问?” 封知平想了想,又问:“要去哪?” “去你该去的地方。”老头抬起头,抬手推高帽檐,“你已经迟了。” 帽檐下,一张脸皮包骨头,许多地方露出白骨,鼻子亦然,没有肉,只剩根部的一小节鼻骨露在外面。 最可怕的是那双眼,没有眼睑也没有眼珠,黑洞洞的两个窟窿,里面飘着两团碧绿的磷火,忽明忽暗,像呼吸,似眨眼。 恐怖的面容没吓到封知平,他弯下身,仔细探究。 “你是鬼?鬼就长这个样子?” 老头阴笑,缓缓摇头:“我不是鬼,也不是人,我是...” 话没说完,一条寒芒刺入他的左眼,洞穿了头颅自后方透出,还不算完,又狠狠旋了半圈,在后脑壳搅出一个窟窿。 封知平看着右眼眶里旺盛依旧的磷火,微微皱眉:“还不死?” 老头也不着恼,抬起枯瘦的手握住剑身一点点将剑退出,咧开枯橘子皮一样皱巴巴的嘴,勾起一个恐怖的微笑。 “我说了,我不是人,也不是鬼,你杀不死我。” 封知平顺势拔出剑,微微歪头:“不人不鬼,那你是什么?” “我是...” 话未说完,寒芒再现,自脖颈一扫而过,头颅一歪掉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封知平脚边。 “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老头依然没死,屁事儿没有一样,无头的身子探过来准确的抓起脑袋,也不按回去,就那么夹在腋下,另一只手也不摇船了,捡起掉在地上的烟杆插到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封知平皱眉,准备再来一下,老头喷出一口大烟,抢先开口。 “别白费力气了,你杀不死我的。” 封知平犹豫了下,放下手:“你到底是谁?” “我?我就是个不人不鬼的船夫。” “你叫什么?” “没名,随便叫。等你活过漫长的时间后你就会明白,名字这东西是种消耗品,磨着磨着,就没了。” 封知平似懂非懂,想了想又问:“人没名,地儿总该有吧?这是哪儿?” 老头道:“人都没名了,地儿怎会有?就像这儿,有人叫它黄泉,有人叫它苦海,有人叫它忘川,还有人,叫他天河。” 封知平哼了声:“不想说就不说,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前三个称呼是一类,最后的天河不是,天河是仙河,据说是仙界最大的河流,贯穿整个仙界,怎会跟阴曹地府扯上关系!” 老头笑了:“你怎知天河跟黄泉没有关系?你见过?” “我...” 封知平哑然,他还真没见过。 不光他,世上没有人能见过,见过的都是死人。 沉默了一会儿,封知平想起一事:“你说我来迟了,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老头咬着烟杆摇了摇头,“唉,现在的年轻人,真蠢,这都听不明白。我说你迟了,自然是表示你已经死了,不过你人死了魂却没到该到的地方,明白了吗?” 封知平挑眉:“为什么没到该到的地方?” “因为你还有尘缘未了,需要取一样信物作为船资。”老头说着,用烟杆指了指封知平的胸口,“喏,就是它。” 封知平瞳孔一缩,眯起眼,视线缓缓从老头脸上移向胸前。 玉珠? 第596章 心魔? 玉珠与剑种一样,乃封知平最大的秘密,鲜为人知。 相比吃进肚子里的剑种,挂饰般的玉珠很容易被人觊觎,所以封知平至今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玉珠的存在,包括两个双儿,只封莫修通过蛛丝马迹猜到此物不凡,但也仅此而已。 其他人有看见的都以为是封知平的心爱之物,护身符一类的东西,珠子本身又没有灵力波动,看起来跟凡品玉石没什么不同,故从未有人起疑。 谁承想,今日竟被一个不人不鬼的怪老头给识破了,还是隔着衣服,然而封知平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惶恐,而是笃定。 他十分肯定,对方乃至周遭的一切就是他的幻觉,脱胎于记忆和想象,如同心魔,否则对方不可能知道玉珠的重要性。 “给我吧。”老头伸出枯槁的手,语气轻柔,眼中的鬼火轻轻摇曳,“把它给我,我带你脱离苦海,去往彼岸,永享极乐。” 封知平不为所动,嘴角微勾,笑容玩味。 老头很有耐心,轻声问:“怎么,你不相信?” 封知平一言不发,保持微笑,笑容里多了讽刺。 “你以为我是幻觉?” 老头站起身,透过衣裤上的破洞能看到里面的白骨腐肉,双臂伸展平掌一抬,像是托起什么似的,随着他的动作,本就不怎么平静的海面巨浪滔天,浪涌城墙般横在他身后,蔽日遮天。 “你还以为是幻觉吗?” 强烈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封知平呼吸困难,哪怕知道是幻觉,哪怕有剑种协助,仍忍不住心生惊惧。 感觉差不多了,老头缓缓放下双臂,海面重归平静。 重新点燃烟斗,喷出一口浓烟,烟雾缭绕中,他桀桀一笑。 “相信了吗?” 信你个鬼! 封知平理都不理,两眼一闭,眼不见为净,专心致志的思索破解之法。 时间一点点流逝,老头的耐心一点点磨光,见封知平始终不为所动,他终于忍耐不住,霍然起身。 “你在等什么,还不快给我!你可知这里有多危险,这下面藏着数不清的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恐怖!停留久了把他们引出来,你我都得死,都得死!你还在磨蹭什么!!” 封知平睁开眼,老神在在的道:“怕死啊?怕死你开船啊?这么死板怎么做生意,要钱不要命啊?哎我说,你不是说自个儿不人不鬼不死不灭吗,你都不死不灭了还怕死?” 老头怒:“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死不灭了?我只说过我不人不鬼!” “是吗?”封知平歪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可不人不鬼不就是不死不灭吗?有区别吗?” “当然有!我...”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你什么?”封知平笑眯着眼,“继续说啊,有什么区别?是不是不知道啊?也是,你是我记忆里脱胎出来的东西,本少爷不知道的事你当然不知道了。” “我不是幻象,不是心魔!”老头怒吼。 “那你是什么?”封知平笑问,挥手指了指周围,“我刚才在闯天锁,突然就到了这儿,然后你就跟我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包括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如果不是心魔,你怎会知道玉珠?别跟我说读心术,少爷什么都信,就是不信邪。” 眼中的鬼火闪烁了两下,老头忽然冷静下来,阴翳的问道:“那颗珠子你以为只有你知道吗?你又以为你真的知道它是什么吗?” 封知平一怔,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玉珠的功用他是知道的,可仔细想想,他还真不知道它是什么,就连那些功用也很可能仅仅只是表象,真正的力量他从未探知到过。 都是仙字号的宝物,它怎么可能只有鉴定这一种用途? 可转念再想,这不又是心魔的另一个佐证? 一直以来玉珠都是他的一桩心事,时常琢磨探究,久而久之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心结,如今被心魔利用,很说得通。 封知平释然,微微一笑便要开口,老头抢先一步。 “想知道吗?” 声音依然嘶哑难听,却充满了诱惑。 封知平愣了愣,皱起眉。 “你知道?” “当然。”老头很得意,眼中的鬼火飞快闪烁,“我不光知道它是什么,我还知道它的来历,除了它,我还知道其他很多事情,比如仙,比如魔,比如什么是妖什么是精,比如六道轮回,我还知道永生的奥秘,你,想知道吗?” 封知平眨眨眼:“没看出来,我还挺博学的啊。” “嗯?”老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封知平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你是这儿冒出来的,你知道的就是我知道的,你博学不就是我博学吗?” “你还以为我是心魔幻象?!”老头大怒,浪涛再起,“好言好语不听,非要教训一番才行,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嗯,你确实不是心魔。”封知平淡淡点头。 老头一怔,就听封知平继续道:“心魔乱神,最为凶险,遇之非死即伤。如果你是心魔,你早该动手了,不会容我安安稳稳的听你啰嗦,可你没有。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心魔,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锁链上那些铭文营造出的幻象,中间窃取了我一些记忆碎片这才让你知道了玉珠的存在,而你没有动手是因为我没有触动禁制,这个禁制是什么,我大体也有些想法。” 伸手取出玉珠,食指挑着绳头让玉珠轻轻摇晃,封知平微笑道: “你让我把它给你,我不给,你又恐吓、激怒、诱惑,种种手段其实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让我与你产生接触。打从我出现在这儿开始,你我始终没有实质的接触,我想那个禁制应该就是通过接触触发,你要我主动碰了你,你就能解开束缚攻击我,对不对?” 这就是刚才闭目思索出的结果。 封知平试图找出幻境的破绽,可惜幻境太完美,他找不出,只能退而求其次,思索其目的。 三仙塔是用来试炼的,不是拿来杀人的,这里的一切都为试炼而存在,每样东西都有其意义。 翻山狡考验的是智慧和武力,那铁索考研的是什么? 风雷雨电,山河泽漠,锁链上的铭文几乎能造出世上的所有物事,可谓五行四灵阴阳二道无所不包,并且循序渐进由弱而强,一点点提高难度,这不是试炼是什么? 幽怨走了一百零八步被佛祖虚像吓退,那可能就是他的心魔,或者是心结被铭文的力量利用后产生的幻象。 自己走了五十余步遇到了老头,跟幽怨一个道理,老头是不是心魔并不重要,重点在于他为何会在这种环境以这种形态出现。 自己最大的心病是什么? 要杀自己的真凶,以及被真凶雇佣的黄泉余孽。 老头别的不扮,单单扮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死样子,还搞出这大片黄泉苦海做戏台,不正应证了自己的猜测吗? 要不怎会这么巧? 几番思量,封知平已经把自己分析透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幻象以鬼祟老者形象出现是因为那个老谋深算阴险狡诈的幕后黑手,不人不鬼的样貌是出于自己对以苟安杰等异变成怪物的黄泉杀手的恐惧,无垠苦海一叶扁舟代表的是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孤独的心境,而老头开口索要玉珠是源自自己对玉珠易失的担忧。 种种迹象都证明了这就是幻境,依托自己所忧所惧而孕生出的极具针对性的幻觉,想通关节,封知平心中一片坦然,十分热情的给老者逐一讲述自己的分析,心里暗笑自己这次出去可以摆摊算命了,摸骨看相搞不了,解个梦还是没问题的。 老头一言不发,吐着烟圈安静的听封知平唠叨,等他说完,再也忍不住,桀桀大笑。 封知平也在笑,拿剑尖敲敲船板道:“可以了,差不多就行了,笑再大声也掩饰不了你的尴尬。既然我说中了,那就放行吧,我还有正事要办,没功夫跟你个假人瞎扯。” 老头笑得更大声了,摸了摸并不存在眼泪,摇头道:“你啊你,真有意思,好久没碰到你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 封知平笑道:“别急,我后面还有一位,你早点放我走我也好早点让他过来,那位比我有意思多了,您老肯定更乐呵。” 老头放下烟杆,微微摇头:“你误会了,我笑你有趣不是说你猜中,我是笑你无知,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还编了个美妙的梦把自己套了进去,实在太有意思了。” 封知平脸色转冷:“怎么,我说的不对?” “对不对都不重要了,将死之人,何必操心这些。” 老头笑声一止,突然出手,枯枝般的五指勾成爪,抓向封知平胸前。 “拿来吧!” 与此同时,外界,无名等人的身子突然齐齐一震,骇然色变。 “怎么回事?” “三仙塔的空间壁垒怎么突然松动了?还有灵力...灵力都流哪儿去了,怎么消耗得这么快?” 刁先生满脸忧色,几经思虑请示道:“院长,这么下去不行,空闲壁垒松动,随时有可能破灭,得把人都送出来!” “不行,时间未到,而且...”杨先生脸色发白,“你们有没有感觉,塔内似乎又什么东西在吞噬灵力,某种不为我们所知、不在掌控之中的东西。” 马上耀一惊:“你也有感觉?我以为只有我有,原来不是错觉。” 无名睁开眼,脸色凝重,咬牙挤出三个字: “找出来!” 第597章 裂痕 三仙塔遭入侵,这是大事,可怕的不是后知后觉,而是直至此刻他们都不知道入侵者是人是妖,也不知道对方是瞒天过海于这众目睽睽之下侵入,还是一早就潜伏在了里面。 无名更愿意相信是一早潜伏,若是前者,那对方实在太可怕了,恐非他们所能敌。 游万里看到无名的表情,神情也凝重起来。 “孔由,去问问出什么事了。” 孔由应命起身,不多时返回,俯身轻声道:“回禀陛下,无名院长说三仙塔的力量消耗过快,超出预期,恐怕要提前结束比赛。” 游万里微微点头:“嗯,可以,朕准了。” 孔由道:“陛下,容臣说完。院长说因为三仙塔力量耗损过快,已经引起内部空间震荡出现失衡,他们需要重新稳定空间,确保万无一失后才能把人接出来。” “这样啊。”游万里皱眉,顿了顿沉声道,“告诉他,安全第一,切勿莽撞。” “是,臣这就去。” 孔由转身,封莫修叫住了他,转身朝游万里一拱手:“陛下,还是臣去吧,臣看他们麻烦不小,臣过去,兴许能尽绵薄之力。” 游万里想了想,点头应允:“也好。” 孔由狐疑,封莫修转身时偷偷递了个眼神过去,随后大步下台。 来到无名身边,封莫修站定,没有传皇帝的话,而是先逐一看遍九人的神情,最后定在无名身上。 “怎么回事?” 无名微笑:“侯爷放心,一点小麻烦,我等...” “我要听实话。”封莫修表情严肃,凝视无名的双眼,“到底怎么回事?” 无名笑容一僵,片刻后化为苦笑:“侯爷目光如炬,老朽佩服。也罢,老朽不瞒你,我等确实碰到了麻烦,三仙塔突现异物,大肆吞噬灵力,致使空间壁垒迅速稀薄渐趋崩溃,我等正在全力查找根源。” 封莫修眼神骤冷:“你在开玩笑?三仙塔是你们的宝物,塔内的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自己的地盘混进了沙子你们竟然不知道,而且到现在还无法确定其所在,开什么玩笑!” 无名叹道:“侯爷,老朽真希望这只是个玩笑,然而这是真的。那东西出现得蹊跷,踪迹飘忽,老朽也不敢相信它竟然能瞒过我们的眼睛。实不相瞒,我等已倾尽全力,却始终无法确定它的准确位置,只能大概圈定在地真仙秘境,而且到现在我们连对方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我等深感惭愧。” “我不要你惭愧,我要我儿平安!”封莫修压抑着声音,貌似自然的俯下身,手按在无名肩上,“能做到吗?” “这个...”无名苦笑。 封莫修危险的眯起眼:“做不到?那好,别人死活我不管,我只要你将我儿先放出来,能做到吗?” 无名沉默,片刻后垂下头,深深一叹。 “侯爷,令郎...失踪了。” 空气静止了一瞬,随后炙热难当。 “你、说、什、么?!” 三仙塔内,地真仙秘境,浮台边缘。 萧云飞看着封知平消失的位置,两眼圆睁,半天回不过神。 “走了?”眉头逐渐拧成一束,“弃权了?” 脑中反复回忆方才的画面,越想越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是弃权,他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可不是弃权的话,那是什么呢,他去哪儿了呢?难道被传送走了?就像...” 萧云飞眼睛一亮,感觉猜到了真相,抬脚就要走上铁索,前脚落到铁锁上方尺许时又忽然定住,慢慢的收了回来。 “不对。” 再次回想方才所见,萧云飞感觉封知平不像找到了去往下一层的路,而是碰到了大麻烦。 且不说得多巧才能误打误撞出正确的路来,只说封知平当时的状态,哪怕看不到脸,从背影也能感觉出他的震惊与迷茫。 此外,他的灵识一直笼罩在封知平周围,在其消失的那一刻,他隐隐感觉到一股奇特的波动一闪而逝,速度之快几如错觉。 “应该是触发禁止了,只不知传去了哪儿。”萧云飞喃喃道,目光落在锁链上面。 铁索上的铭文他一来就关注到了,跟封知平和幽怨一样,他也认为这是道门的手段,若非有封知平这块问路石,他早就去找静思了,破解这类的东西,落月观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如今封知平消失了,他想去找静思,却又不甘心分享。 封知平用自己帮他了解了前五十六步会经历哪些险阻,让他知道了中间有一处安全点,再往后便是那福祸未知的传送阵,他无心去试,只凭前五十七步的种种异象,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未必分析不出这些符文的规律。 如果将这些信息告诉静思,她来分析肯定更快,可别忘了,现在正在比赛,他之前又得罪狠了落月观,静思能不能真心帮他且不说,万一利用这些符文布局坑他,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犹豫良久,萧云飞决定还是自己来,不去冒那个险。 回忆着封知平遇到的风风雨雨,盯着铁索反复衡量,最终,目光定在了那一小截安全区域上。 “那应该就是生门了,只要符合那种排序,应该都没有危险。” 呼了口气,萧云飞走到铁索前,眼睛顺着一环环锁扣向前看去,忽的露出微笑。 “那里!嗯,大约两丈七尺左右,应该没问题。” 退后几步,作势起跑,脑中反复计算着起跳的力道和方向。 以他的实力,不靠内力只靠肉|体的爆发力,跳过两丈七不难,难的是正好跳到两丈七尺的位置,并且还要准确的落在手指粗细随风晃动的锁链上稳住身形,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多一步少一步都会遇到未知的危险,左晃右晃都有可能掉下去,若方向算错,补救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变自杀,到时除了激活保命符,再无任何活路。 萧云飞慎之又慎,眼睛紧盯着锁链寻找摇晃的规律,良久,眼神一凝。 就是现在! 起跑,起跳,人即将腾空! 就在这时,一股强风突然出现,混乱的风向扯得云彩七零八落,刮得铁索大幅摇摆叮当作响,萧云飞脸刷的白了。 该死! 悔已不及,人已经在半空了,情急之下他扯掉腰带朝后一甩,柔软的布条在内力的灌注下笔直而坚硬,径直破开石板扎入地里。 好! 萧云飞一喜,手上发力,人腾跃的势头缓了一缓,就在他以为能把自己拉回去时,上乘但只是凡品的布料不堪重负,被浑厚的内力炸成翩翩彩蝶,连带人也引偏了,眼看着自己离铁索越来越远,他的脸顿时绿了。 天要亡我! 值此之际,别无他法,唯激发保命符才能活命。 萧云飞不甘,却无可奈何,咬牙切齿的周转内力就待催动保命符时,浮台突然震动了一下沉下去一截,朝着他撞了过来。 萧云飞狂喜,拔刀插去,长刀一贯而入直没至柄,人重重的拍在石壁上,一口血喷红了大片。 整座浮台何止千钧重,饶是他的修为,这一下也给撞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跟不是自己的似的。 不敢耽搁,强撑着伤躯,他手脚并用费力的爬上台面,跪在地上吐了几口血,翻过身躺成个大字,大口喘息。 平生大小战斗无数,几历生死,然这种大起大落也是头一遭。 萧云飞正庆幸着劫后余生,冷不丁一个激灵,猛的坐起身,瞠目结舌的看着四周的天空。 不知何时,清澈的天空蒙上了一层黑影,衬得云朵也灰蒙蒙的。 其间,一条又一条的黑线不断出现纵横交错,乍看像黑色的闪电,实则不然,它们蜿蜒扭曲凝而不散,裂纹似的飞速蔓延盘满天空。 不,不止天空! 萧云飞爬到赴台边缘朝下看去,下方也有。 周围到处都是这种疤痕似的黑色纹路,有远有近,不断变幻,那景象简直像是... “天裂了?” 萧云飞喃喃,一个激灵跳起身,抬手就要激活保命符,但又突然犹豫起来。 “是考验吗?” 有可能。 一层的翻山狡已经超出了正常灵识期武者所能应付的范畴,这一层比上一层更玄妙,出现什么考验都不奇怪。 可如果不是的话,自己傻呵呵的留在这儿岂不是等死? 走还是不走? 萧云飞两难,想了想,转身向莲花宝台跑去。 自己吃不准的事,别人未必吃不准,先去看看其他人怎么办再说。 就算走也不能只自己走,其他人倒也罢了,点苍山的人必须“请”出去,绝不能让他们留下! 紧赶慢赶跑回莲花台,这里还是老样子,花|芯上的人还在讲经,花瓣上人还在聆听,周围发生的一切仿佛跟他们没有关系似的。 胡人广和薛公齐不见人影,不知还在打还是已经同归于尽了,幽怨和静思还在缠斗,确切的说是女的追男的逃,幽怨压根儿没有还手的意思,只还嘴,两人对天上的异象都置之不理。 冷采薇停了手,跟刘钰和两个空玄人凑在一块,陆中鸣站的稍远,点头哈腰好像在赔礼,几人边说边抬头看四周的异象,不知讨论的是不是这个话题。 这可不是好现象! 萧云飞眯起眼,几个闪身跳上花瓣,挥刀朝陆中鸣砍去。 “偷袭!”陆中鸣大叫,拔剑还击,“好不要脸!” 叮当一声,刀剑相碰,两人都愣了,其他人也愣了。 预想中的碰撞没有出现,两人就像两个凡武者一样仅仅只是兵刃相交,没有丝毫灵力迸发。 “怎么回事?”陆中鸣见了鬼一样跳开,“你搞什么鬼?” 萧云飞也跟见了鬼似的,看看刀,看看手,忽然心有所感,转头看向讲经的白衣男子。 不知何时,白衣男子停止了“唠叨”,抬眼看着天空。 感受到有人在看自己,他低下头看向这边,四目相交,萧云飞脑中轰然一声,失去了思考能力。 空白的脑海中,只剩那双眼睛。 里面,仿佛藏着星辰大海。 第598章 魔头 少顷,白衣男子转开视线,重新看向天空,面露忧色。 脑海中的震撼慢慢退去,萧云飞渐渐回神,眨了下眼骇然后退,侧着身子不敢直面白衣男子,抬头看向其他人,也与自己一般。 “他是谁?”陆中鸣猛咽唾沫,牙关打颤,“他是活的?” “我的蛊全死了!”刘钰心疼不已,刚才只跟白衣男子稍稍对视了一眼,她身上的蛊虫放出来的没放出来的就都死了个干净,看死状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虫子被吓死,你敢相信? 刘钰肉疼之余,深深震撼对方的恐怖。 要知道对方只是个虚像,不是真人,若本尊在此,那得恐怖到何等地步? 难道...他是仙? 真正的仙? 刘钰心脏狂跳,她疑惑也是其他人的疑惑,包括纠缠不休的静思也放弃了幽怨退到花瓣最边缘惊疑不定。 没人知道她不是自己退过来的,而是被白衣男子淡眼一扫给震退过来的,仅凭一个眼神就能震退她,武魂都未必能,他究竟是谁? 在场唯一没有退开的是幽怨,他非但没退,反而走近了几步,眼神飘忽表情迷茫,望着白衣男子,深陷回忆的泥沼。 他明明没见过对方,却有种难言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开始于对方活过来的那一刻,他很困惑,奈何百思无果。 白衣男子没有多加理会,望着天上密布的裂痕,他缓缓浮起,盘着的双腿慢慢放落,悬立于半空。 突然,一股涟漪从天而降,所经之处如幕布般褶皱扭曲,留下一路漆黑的蛛网般的裂纹。 “小心!” 陆中鸣大叫,第一时间趴下,其他人也或蹲或伏,只萧云飞皱眉不解。 他不知道,脚下的浮台方才正是被同样的异象给撞偏的,那时他满脑子只有铁索,所以没看到,可其他人看到了。 如今这股涟漪比刚才的更大更疾,显然力量也强得多,没人知道浮台是否还能支撑得住,如果不能,那只能激活保命符提前退出了。 涟漪扩散的速度极快,眨眼便来到浮台上方,就在众人紧绷着脸准备迎接冲击时,白衣男子突然动了。 只见他并起剑指指向天空,背后浮出一道宝剑虚影应势而出,势如破竹的将涟漪一分为二,随后回转,一连三轮将涟漪切得七零八落,消弭于无形。 当余波落到平台上时,只余一股微风,带着一丝刺骨的阴寒。 众人都看呆了,良久回不过神。 “御...御剑术??” 陆中鸣喃喃自语,满眼的难以想象。 御剑术不算稀奇,很多使剑的先天都能耍上两手,道理很简单,只要灵识够强,结合宝剑自身的力量,便能于一段时间内如臂使指使之不落地,至于威力嘛,那就仁者见仁了,总之同阶对抗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用。 相比御剑术等技巧类手段,如今的主流更倾向于纯粹的力量对抗,交手双方以各自的修为为基础,以宝兵刃为纽带,沟通调用天地之力为己用,抛开或部分抛开招式的束缚,进行最原始最单纯的力量宣泄,也就是人尽皆知的“一厉降十会”,修为越高越是如此。 白衣男子不然,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灵力波动,如果不是有隐藏气息的特殊发明,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对方对力量的掌控和运用已臻化境,全部力量都汇于剑上用来克敌,没有丝毫外协,没有一点浪费。 可他有这等实力的话,为什么要用御剑术而非常法呢? 难道御剑的威力更强? 可他不怕宝剑被夺吗? 还是说,因为剑也是虚像,所以他才放心大胆的“扔”了出去? 陆中鸣百思不得其解,此时天空已恢复了平静,裂痕犹在,但停止了扩张。 白衣男子召回宝剑,宝剑飞到他脚下稳稳托住,他转头看向身下,视线像能穿透浮台似的,脚尖轻轻一点,人剑化为虚影飞出浮台,打了个盘旋,朝下方遁去。 他一走,众人都松了口气,虚脱的软下身子。 “等等我!” 幽怨突然大吼一声,发力狂追,在陆中鸣的惊呼声中跳出浮台,一头扎进深不可测的云端。 陆中鸣追到浮台边,探头看着云层上正在缓缓弥合的空洞,怔怔出神。 “疯了?自杀啊?” 与此同时,黄泉苦海,小小扁舟上,封知平碰到了大麻烦。 在老头的手碰到他的那一刻,他终于发现自己笃定错了,对方不是不能伤他,而是因为某些缘故,不想而已。 老头看着瘦弱,这一掌却难以想象的巨力,他清楚的听到自己胸骨折断的声音。 一口血喷出,封知平倒飞,谁知脚刚离地,鬼老头的五指便扎进了他的胸口,硬生生将他拽在了原地。 手准确的按在玉珠所在,隔着衣服,仔细感受它的触感,比死人还难看的恐怖面容上勾起瘆人的微笑,鬼佬头凑近前,脸对着脸。 “信了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 封知平赶紧点头。 胸口剧痛,骨头不知断了几根,他可不想再来一回。 老头满意的点点头,桀桀的笑声充满了得意,随后五指发力,想连皮带肉连着玉珠一起扯下来,就在此时,一道强光自背后袭来。 “尔敢!” 鬼佬头神色狂变,当即放弃封知平闪闪躲避。 封知平眼睁睁的看着强光失了目标不知转向,直奔自己而来,心道一声天要亡我,便要激发保命符逃命再说,谁知强光戛然而止,静静的悬在自己胸前。 封知平愣愣的低下头,看清强光本体,乃是一柄造型朴素,却处处流露着不凡气息的宝剑。 感觉哪里不对,眨眨眼再看,他又是一愣。 剑是剑,但不是实体,而是一个虚影,只因太过凝实才以假乱真,乍一看很难分辨出是真是幻。 抬起头,看向迅疾而至的白衣男子,封知平一头雾水。 这又是谁? 怎得有些眼熟? 在他打量时,白衣男子也在打量他,眼神透着温和与欣喜,同时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隐晦。 “你没事吧?”白衣男子问道。 封知平呆呆点头,张嘴回答时吐了口血,又捂着胸口半跪下来。 “疼!” 白衣男子笑笑,转头看向鬼老头,脸冷了下来,重重的哼了一声。 “芾显!” 鬼老头也在看着他,皱眉回忆着什么,听到他叫破自己的名字,混沌的记忆陡然冒出一个名字。 “方峻楠,你还没死!不对,你,你不是本尊,你只是本尊的一抹残影!” 方峻楠抿了抿嘴叫:“你不也一样,芾显的一角元神碎片,在三仙塔内炼了这么多年还没泯灭,真难为你了。” 芾显冷笑,看了眼封知平:“你是被他身上的东西唤醒的吧?那东西于你于我都有好处,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平分可好?” 方峻楠蔑然:“你在说笑吗?” “不不不,我是认真的。”芾显阴笑,诱惑道,“当初你奉命杀我,最后你我同归于尽,结果呢?我的元神被封在了这里,你明明有机会重生,却也被锁进这里不见天日,时至今日只剩残影一片,为什么?因为他们已经放弃你了,你在他们师徒眼中只是件工具,随手可抛的工具!听他们说得天花乱坠,什么大义,什么正道,什么苍生,呸,都是谎言,骗人的鬼话!他们与我们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们太强,比我宗更强,所以他们才是正义的,而我们则被烙上了邪恶的标签,你我两派的本质是一样的,包括我们要做的事,我们的追求,也是一样的。方峻楠,你是聪明人,好好考虑考虑,与其在这跟我归于虚寂,不如联手先逃出去,到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求活而已,如何?” 说到这儿,芾显想起一事,阴翳道:“我记得你有位心爱之人,我已经记不清在这里多少年了,想必你也一样,未醒时不觉得,可现在醒了,你难道不想她吗?” 方峻楠听到这话,脸色更加阴沉,冷的像要结冰一样。 “她,已经死了。” 芾显一怔:“死了?” “对,死了。”方峻楠深吸一口气,面色忍痛,“死在你们巿宗手中,同时死的还还有很多人。芾显,不用诱惑我,你们巿宗是什么样子我跟你一样清楚。我承认你们巿宗是名门正统,你们宗主也确实想拯救苍生,但他太偏激了,你们满门上下都太偏激了,明知不可行还为之,酿成塌天之祸害死苍生无数,其罪万死难赎!你或许已经忘了,你不是被关进来的,你之所以会在这里完全是你自己要求的结果,是你自己请愿入塔赎罪,尊上担心你恶业太重,怕你化生心魔重蹈覆辙,这才将我安置于此。比起我,你幸运太多,你还有重生的机会,而我已经死了,你看到的只是一角残影,时日无多。” “不可能!” 芾显癫狂,后半段根本没听见,满脑子都是“自请入塔”几个字。 “这不可能,我怎会自请收监?你在说谎!方峻楠,枉你君子一世,到头来还是伪君子一个,现在人都只剩个影子了还想骗我!好你个天一,蛊惑人心的手段当真了得,人都死了还想着为你卖命,芾显佩服,我巿宗败得不冤!” 方峻楠暗叹,摇了摇头。 “本我归寂,只余执念,尊上没算错,果真成了魔头。罢了,你我当初同归于尽,也算缘分一场,今日由我了你此生残迹,也不算辱没了你。” 第599章 感动?表错情了 “杀我?凭你?”芾显哈哈大笑,“方峻楠,你还当自己是当年?现在的你只是片影子,一片影子想杀我,做梦呢?” 方峻楠含笑点头,缓缓抬起一只手:“只靠我自己确实不行,但我有它啊。” 掌心上方耀起乳白色的光芒,核心处隐着一点淡淡的金色,一缕缕烟霞盘旋翻滚,最终与光芒尽收于那点淡金之内,不待人看清,方峻楠合起了五指,轻轻握住。 芾显看清了,脸色大变:“这,这是谁的血?” 方峻楠笑而不语,微微闭眼,默默的将掌心之物化入体内。 “天一?不对,宗主?也不是,这气息,这气息,这气息是...该死,是它,那该死的蛆虫!” 芾显猜了一圈,终于从浑浊的记忆中找到了真相,顿时极怒成狂。 “都是它,都是它!当初害得我们那么惨,现如今还要害我们,可恶至极!方峻楠,你个自甘堕落的东西,连它的血都敢吞,你还有没有点人的自尊!” 方峻楠闭着的眼陡然睁开,目光冷冽:“狭隘如你,也配跟我谈自尊?你巿宗霍乱苍穹,是我家尊上力挽狂澜,子白师弟不惜一死拯救苍生,救太明玉完天于水火,谁人不敬,谁不感恩?论师门,论身份,论实力论功德,你哪一点比得上他?我知道你看不起他的出身,可你不想想,他的出身真如你以为的那么卑贱吗?凭你也配小觑?” 芾显一愣:“那妖孽死了?” 方峻楠面露隐痛,不愿多言,手掐剑诀朝芾显一指。 “你一个魔头,问那多作甚,早早去了,本尊也好安息。” 说话间,背后浮现剑影数千,造型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剑之所指俱为芾显。 “去。” 轻轻一字,言出法随,密密麻麻的剑影蜂拥而出,切碎了空气,裂开了空间。 芾显不敢轻视,双手朝天像是祭拜,两手各掐一种复杂到光看就让人感觉手指疼的手印,嘴唇飞快颤动念诵着什么,随后双掌合十朝天一拜,一扇千仞高的擎天之门凭空浮现。 合十的双手再次分开,做了推门的动作,极是吃力,擎天之门随之而动,门扉缓缓打开,涌出金戈铁马,呼啸而去。 眨眼间,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纠缠着交织着,比起斗法,更像一场战争。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威风凛凛的封三公子顿时成了可怜的池鱼,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 不是他想趴,实是动弹不得,两尊大佬的气息威压比山还重,别说动,还能活着他都觉着很不可思议。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掌控,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两位大佬同样的来历不明,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刚刚还耀武扬威的鬼老头见了白衣男连人话都不说了,当着他的面跟白衣男拽着鸟语嘀哩呱啦的说了半天,好些音节甚至超出了听觉范围,只灵识能感应到一点极隐晦的波动。 封知平泪奔,人家确实不用避讳自己,因为他压根儿听不懂,连一句话几个字儿都分辨不出来。 努力翻了个身,从趴着变成躺着,眼珠乱转追逐着空中绚烂的交战,脑子里的浆糊更稠了,深感震撼。 他见过武魂出手,在迷龙山,以那时为参考,眼前这两位不是神仙也绝对是顶级武神级别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身怀撼天动地之能。 他们每次交锋都有漆黑无光的痕迹留下,他隐约感觉,那可能不是强光刺眼留下的暗视,而是空间裂隙。 连空间都被打爆了,世上竟有此等伟力之人吗? 这就是武道的巅峰,人世间最极致的力量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感觉天元第一高手,他的便宜师伯秋墨白都未必能做到? 为什么他感觉这两人所展现的力量抛开表象,其本质与他所熟悉的武道有所不同? 困惑之余,封知平发现一件事。 周遭早已地覆天翻了,什么黄泉,什么苦海,统统被打成了碎片,镜子般被空间裂隙裂成了大大小小的一块块,只他和他身下的扁舟安然无恙,成了暴风雨中仅存的宁静港湾。 这不是他运气好,也不是几条木板扎成的简陋小船有什么神奇,而是白衣男子在保护着他。 在交手之初,对方就好似不经意的朝他挥了下手,待冲击来临时,他才看到木筏周围不知何时多了七柄以假乱真的剑影,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它们都是幻象,然而正是这七柄宝剑的幻象组成的剑阵牢牢的守护着他的平安,任你地动山摇,我自岿然。 换个时间,换个场景,封知平或许会很不爽,感觉像坐牢,然而此刻,他只希望这个牢笼够结实,千万别破了,要知道这可是他活下去唯一的依仗。 保命符? 别提它,提起来就上火。 发现苗头不对,自己要死,他第一时间就激发了保命符,毕竟结婚再重要也先得有命结才成,可是呢? 保命符激活了,手臂上的印记还挺烫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人还在这里,魂也在这里,保命符除了烫了他一下外什么反应都没有,这玩意儿压根儿没用! 他不怀疑保命符的真假,毕竟有那么多人靠他逃出去了,他怀疑的是保命符的力量不够强,或者有什么漏洞被人利用了,所以才无法带他逃离这里,送出三仙塔去。 总之,乾坤阁在他心里的形象一落千丈,丫丫的太不靠谱了。 拿来试练的宝贝里放翻山狡已经很过分了,竟然还藏着这么厉害的家伙,还不止一个,你是试练呢还是烩菜呢,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就算了,现在连活命的宝贝都不好使,你丫跟天元有仇吧,跟太始串通好了是吧,想灭天元精锐于一役? 办的什么事儿啊! 腹诽中,空中的乱战突然缓了一缓,鬼老头和白衣男子齐齐看向上方。 不多时,一个人破云而出,大大的光头相当夺目,吱哇乱叫着掉了下来。 幽怨? 封知平眼眶发热。 好人呐,好兄弟呐,患难见真情呐! 他肯定得知自己失足坠落,所以毅然决然的跳下来找自己。 封知平感动坏了,要不是被威压压得出不了声,他真想大吼一声跳起来抱着大光头狠狠亲上几口。 待冷静下来,他突然又悲伤起来,和尚仗义是仗义,可也太无脑了。 你跳下来有啥用,一起送死吗? 要跳也拉着萧云飞啊! 兴许鬼老头看那家伙一脸的欠揍改了念想,转而向那家伙下手呢? 又或者自己豁出去了把玉珠往那家伙怀里一塞,来个祸水东移呢? 你自个儿下来,让我咋移? 昧不下良心呐! 幽怨的叫声在穿出云层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也感受到了窒息的威压,同时也看到了灭世般的骇人景象,一张俊脸唰的白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小白脸”。 鬼老头扫了眼幽怨,发现是只蝼蚁,没什么威胁,便随手一指,准备将其灭掉。他和方峻楠的战斗容不得半点马虎,任何可能影响局势的风险都要第一时间排除。 金戈铁马立刻分出一队杀了过去,半途,一组剑影拦道,剑镡相抵飞速旋转宛如圆盘,明亮的表面不断吐出剑芒,势如星坠,两股力量交锋,轰鸣不断,空中又多了许多黑痕。 剑轮正面应付铁马,背面则放出一缕烟霞,裹住幽怨托着他朝封知平飞来。 片刻,人落地,仙霞散,鬼老头放弃了追杀,重新集中力量与方峻楠鏖战。 幽怨跟封知平一样,一落地就被重压压趴在地上,他拼命转过头,看着封知平,咧嘴一笑。 “佛祖保佑,原来你在这儿啊!” 封知平似哭似笑,埋怨道:“你下来干嘛,陪我一起死啊?你这人真是,真他吗的感动死我了!” 幽怨怪异的挑起眉,咳了声有些赧然的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虽然不想让你失望,但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真不知道你在这里,施主老弟你误会了。” 感动瞬间没了踪影,封知平眨眨眼,表情匪夷所思:“那你下来干嘛,找死啊?” 幽怨苦笑:“小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反应过来时,小僧人已经在半空了。” 封知平不解,想了想,狐疑的看向白衣男子:“你是说,你跟他下来的?你认识他,还是他对你施了幻术?” 幽怨皱眉沉吟:“小僧也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幻术,此人小僧没见过,可不知为何,刚才小僧突然感觉他很熟悉,不知不觉的跟着他下来了。” 幽怨说着看向白衣男子,眼神又飘忽起来,脸上写满了迷茫。 “喂,喂!醒醒!” 封知平吓了一跳,使劲喊了半天,终于将幽怨喊回神。 “你怎么了?你们松山寺不是有克制幻术的秘法吗,一点用没有吗,怎么说中招就中招?” 幽怨强忍着不敢多看,闻言苦涩:“小僧也不知道哪儿出来了问题,好生离奇。” 封知平皱眉,抬眼盯着白衣男子瞅了半天:“我怎么没事?” “所以我才说应该不是幻术。”幽怨回味着那股熟悉感,笑容苦涩,“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出,兴许我真病了。”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惊怒交加的大吼,两人抬头看去,只见鬼老头万剑穿身,远远瞧着跟刺猬似的。 赢了? 封知平心头一松,面露微笑。 目前来看白银男子是友非敌,赢了自然是好事。 突然,笑容一僵,封知平目眦欲裂的看着鬼老头转过身冲他阴险一笑,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你是他的宝贝,一起死吧!” 第600章 崩溃 封知平目眦欲裂,奈何动不了。 幽怨很想帮忙,奈何自身难保,也要遭那池鱼之殃。 何况即使能动,两人也跑不了,除了身下的尺寸之地,周遭哪还有安全的地方? 千钧一发,白衣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双手画圆绘出一轮阴阳鱼,双掌合十往前一推: “天地无极,乾坤御法,两仪合离,剑拔弩张!” 封知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看到对方与鬼老头之间陡然剑影丛生,造型各异色只黑白,一一对应纠缠不休,每次接近迸发出若干剑气,眨眼间汇成一片风暴之海。 空间破碎,如镜子一般,数不清的空间碎片上下翻腾,仿佛暴风雨的雨水,仿佛狂涛卷起的浪花,其状恐怖。 没人怀疑闯入者的结局,没人相信有人敢闯进去,哪怕是个疯的。 可是鬼老头敢! 他张着手,狞笑着,毫不迟疑的冲入其中,瞬间皮开肉绽。 暴风雨只能打疼他,阻止不了他的脚步,甚至拖延不了他的速度。 那些恐怖的能让武魂骇然退避的空间碎片对他来说就像一块块真的镜子碎片,只能划破他的皮肉,毁不了他的筋骨,未能让他退却,反倒让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越发狰狞。 不是人! 绝对不是人! 纵然是鬼,也绝对是成了仙的鬼! 他就是仙! 还有白衣男,他们俩都是仙,真正的仙! 封知平叫不出声,只能在心中狂吼,再无怀疑。 幽怨眼睛睁得大大的,震撼之余还有些许茫然,那股诡异的熟悉感又出现了,似乎这一幕曾经见过,可任凭怎么想就是想不起。 封知平惊呆,和尚发呆,白衣男微微侧脸以余光瞥了两人一眼,勾起一抹安慰的微笑,而后转回视线,眼绽精光,大喝一声跟鬼老头对了一掌。 双掌相抵,相互吸住,没有即刻分开。 掌劲扩散,余波浩荡,除了白衣男身后的尺寸之地,周遭的一起都毁于一旦,只余漆黑无光的虚空。 封知平无法思考,也不敢思考,他根本不敢想象这黑漆漆的地方是哪儿。 黑暗只持续了片刻,随后便像时光回溯般的席卷而回。 破碎的空间重新弥合,吹飞的彩云重归原位,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方才所见好似只是幻觉,然而并不是。 白衣男和鬼老头依然单掌相对,互不相让,凭封知平和幽怨的眼力瞧不出谁落在下风。 “你上当了!” 芾显突然阴笑,闪电出手,空着的手并成掌刀,手臂匪夷所思的暴长了一大截,掌刀狠狠的插进方峻楠胸口。 “那滴血我要了,拿来吧!” 手臂变长已很诡异,更诡异的是芾显的手刀插进去后并未自背后透出,就跟方峻楠的胸膛内藏着个无底洞似的。 “彼此彼此。”方峻楠微笑,“等了半天,你终于动真格的了,要是你想跑我还真未必拦得住你,现在好了,你跑不掉了。” 芾显脸色一变,手往回缩,谁知非但拔不出反而还吸进去一截,脸色再变。 “这是怎么回事,我什么我的力量会被吞噬?不可能,这不可能!吾乃巿宗正统,与宗主一脉相承,宗主的力量只会助我绝不可能害我,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你,方峻楠,你究竟做了什么?!” 方峻楠怜悯的看着他:“芾显,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这不是你们宗主的血,这是我子白师弟的。” “子...该死!” 芾显一怔,全明白了,无奈为时已晚,他的力量不断被抽离身体,与血滴的力量碰撞、交融、去腐存精,只最精华的一小部分留存于血滴内,其余的全部当作杂质抛出,化为灵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不仅是他,方峻楠也一样,两人的力量都在飞速萎靡,要不了多久就会消耗一空,到那时,他们会彻底从世上消失。 “停手,该死,停手!”芾显急疯了,急促道,“方峻楠,你想清楚,现在停下还来得及,你想跟我同归于尽吗?你只剩一角残影,你连最后这点痕迹都不要了吗?!” 方峻楠微微一笑,加大力度,芾显顿时叫得更惨了。 大股大股的灵气喷薄而出,两人的气息飞速萎靡,芾显比之前更瘦弱了,浑似个只剩皮包的骸骨,而方峻楠则越来越虚,以假乱真的身体越来越淡。 此消彼长,封知平和幽怨能动了,两人一起爬起身,不敢贸然上前,一人握着剑一人攥着全,表情紧张的等待着结果。 终于,芾显撑不住了,眼神狰狞而绝望,发出最后的嘶吼。 “方峻楠,你个愚忠的蠢货,连死了都要给他们卖命,我唾弃你!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生生世...”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芾显保持着最后的神情动作,雕塑般的僵站着,不断有粉末自身脱落,随风而散,慢慢消失于眼前。 方峻楠松了口气,此时的他也淡到近乎透明,只胸口的一抹淡金灿烂依旧。 放下手,转过身,方峻楠看着封知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噙着笑微微点头,而后在封知平愕然的眼神中一把将胸口内的淡金抓了出来,微笑着递到封知平面前。 “这是你的,收下他,我的使命就彻底完成了。” 封知平呆呆伸手去接,却发现根本抓不住,那只手和手上的东西都如镜花水月,可观而不可触。 方峻楠恍然一笑,手一伸轻轻按在了封知平的胸口。 封知平一惊,不待后退就觉胸口一热,从来没有主动出现过反应的玉珠竟然主动出击,跟剑种似的一口吞下血滴,随即回复原状,任封知平怎么试探都没反应。 “这...?” 封知平懵,抬头看向方峻楠,想要个解释,却见对方已淡到几不可见。 方峻楠知道他要问什么,没解释,微笑道:“留着他,有大用,千万别丢了。” 封知平点点头,见对方即将消失,抓紧时间问道:“你是谁,你是仙吗?你为什么帮我,他又为什么杀我?你们...” 方峻楠抬手打住,声音飘渺:“加油,好好修炼,有缘的话,将来你自会知道。” 封知平抓狂:“就不能现在说?打什么哑谜!” 方峻楠笑而不语,正想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小僧感觉你很熟悉?小僧明明没见过你,可是,你...你...” 幽怨迟疑着,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困惑。 方峻楠闻声转首,微笑着看向幽怨,开口时突然怔了下,紧皱着眉再次打量,而后表情一震,似惊似喜,同时还蕴着一抹慈爱。 幽怨看到他的神情,越发困惑,同时心里的酸楚也越发浓烈,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手一把揪紧了似的。 方峻楠无声一叹,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抬手轻轻抚摸幽怨的头顶。 “好好活着。” 最后一句话几不可闻,说完,他便彻底消失,再无半点痕迹。 幽怨怔怔然,泪珠自眼角滑落,一颗又一颗,直至连成一线。 “你,你哭了?”封知平愕然。 “小僧没哭啊。”幽怨随口答道,抬手摸了摸,竟真有些冰凉湿润,低头一瞧,一脸困惑,“咦,小僧真哭了,奇怪,小僧为什么会哭呢?” 封知平皱眉,回想他们俩最后的反应,问道:“你们是不是认识?” 幽怨想了想:“他小僧不清楚,小僧只能肯定绝对不认识他,小僧今天第一次与他见面,可不知为何,小僧总觉着跟他很熟悉,但小僧真的没见过他。” 妈呀,都语无伦次了。 封知平暗暗咋舌,挠着头想了半天,狐疑的看着幽怨的脑壳:“和尚哥,你脑袋有没有受过伤?” 幽怨知道他想说什么,一脸无奈:“小僧的头是受过不少敲打,但绝对没有失忆过,从小到大的事小僧都记得很清楚,小僧记性很好的,跟这没有关系。” “那我没辙了,我能想到的就这些。”封知平摊摊手,“或许你以前见过跟他相貌相似的人吧,所以才感觉他眼熟,我有时候也这样。” “不对,不一样。” 幽怨摇摇头,皱眉思索半天,灵光一闪。 “可是想起了什么?”封知平见他表情,立刻问道。 幽怨点点头,凑近前小声道:“小僧怀疑,或许真的有轮回。前世今生,小僧与他前世相识,有缘未了,所以才有了今生一遇。” 封知平表情怪异:“我知道你们和尚讲究修来世,可这也太扯了吧?就算真有轮回,有阴曹地府有阎王有判官,可还有奈何桥上的孟婆呢,孟婆汤一灌前缘尽了,啥事儿都忘个一干二净,难不成你当那老娘们卖的是假药,是绿豆汤?” 幽怨无语,正要反击两句,脚下突然剧烈晃动。 “怎么回事?” 封知平打眼一扫,汗下来了,通体冰凉。 “天,天,天塌了!!!” 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空间再次龟裂,一点点,一丝丝,不断蔓延。 眼看一道黑乎乎的空间裂痕七拐八拐的朝自己而来,世子和尚双双脸绿,急得直跳脚。 “怎么办,怎么办!” “保命符,快用保命符!” “试过了,没用,丫的西贝货,屁用没有!” “阿弥陀佛,小僧这就要往生极乐去见我佛了吗?” “美得你,佛祖不稀罕你!别扯没用的,快想办法!” “小僧没招。” “那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等死了,阿弥陀佛。” 封知平泪奔,他不想死,他还没娶媳妇呢! 在空间裂缝吞没前的最后一刻,幽怨叹了口气,拍拍封知平。 “这就是命,来,跟我念诵《大悲咒》,如果有来世,希望你我都能投个好胎。” “投你...” 空间裂痕横扫而过,吞没了扁舟,吞没了不甘的呐喊。 第601章 胜负 正元门前,甲秀风云台上,八等分的赛场只剩一个还在热火朝天,角逐双方争锋相对手段尽出,寸步不让。 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剑侯次子封知佑和詹王四女詹千舞。 他们俩身份不一般,均为豪门贵胄,封知佑虽为庶出,出身上较詹千舞逊色很多,可他从小天资横溢,又有三弟衬托,实力名气兼具,乃天元人尽皆知的青年俊杰,素有“新生代第一人”“小剑侯”等美誉。 而詹千舞虽然不差,有些方面甚至胜过封知佑,奈何生为女子,知道她实力的人又局限在京城一带,是以名气要比封知佑差不少,也因此很多人赛前并不看好她,包括京城本地人士。 他们认为封知佑可以如之前一样很快赢下比赛,一些青春萌动的富家小姐甚至还幻想出了各种美妙的情节,想得脸颊发烫,眼神朦胧,咬唇浅笑。 等到两人交上手时,所有的念头都粉碎了,只剩下震惊。 封知佑的强悍大家都已经见识过了,太始国的沈阔还在那儿疗伤呢,他的落败足以证明封知佑的强悍,让人大跌眼镜的不是他,而是詹千舞。 以前大家大都只是听说詹千舞厉害,没几个人亲眼见识过,而本次大比“神仙擂”,他们有幸开眼,奈何对手不给力。 在众人眼中,詹千舞前几场的对手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上不了台面的江湖散修,个个“实力平平”,一个名门弟子都没有,被詹四姑娘逐一拿下并不稀奇,拿不下才叫稀奇。 现在,好运结束了,詹千舞终于碰到了真正的对手,剑侯次子封知佑。 他们满怀期待的等着看詹千舞发挥全力,等着她拼尽全力后“惜败”封知佑,结果大出意料,两人竟半斤八两,旗鼓相当的一直斗到现在! 詹千舞有多强? 八次打飞封知佑,其中三次打飞上天,两次砸进地里,一次脚踩着封知佑的头顶,要不是封知佑反应快应付得当,脑袋非得被踏进腔子里不可。 而她自己呢? 七次被剑气砍飞,两次被剑洞穿,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却死战不退,以致很多人心里都生出同一种感觉——这姑娘不是个姑娘,是个纯爷们儿,比爷们儿还爷们儿! 最震撼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两人的力量。 他们俩都是玩火的行家,晖哥剑和红燧枪品级相当,各自主人的修为又半斤八两,这一交手真应了那句“针尖对麦芒”的老话,以火对火,以攻对攻,以攻代守,打从第一招开始台上的滔天烈焰就没断过,哪怕防护法阵隔绝了火气蔓延,观众们也仍感觉口干舌燥酷热难当。 时间一点点过去,战斗仍在继续,看不到谁落在下风,只看到双方的节奏越来越激烈,招式越来越激进。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不是两位豪门贵胄的“镀金战”,而是真真正正的决战,为谁才是“第一人”而全力以赴的决斗。 詹千舞的表现征服了所有人,无论希望她赢的还是希望她输的都为之叹服,心生敬畏,一些富家小姐更是“临阵倒戈”,捧着胸口眼神迷离的追逐着那抹鲜红的身影,发挥想象力展开另一番更美妙更离奇的幻想。 不知道谁先喊了声“四哥威武”,众人好笑之余,一些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喊了起来,而后越来越多人加入,到最后“四哥”的呼声不绝于耳。 詹小王爷很生气,他四姐明明是个英姿飒爽的大美人好不好,怎么就成“哥”了? 扭头透过人群狠狠刺了几个挑头的混小子一眼,愤愤回过视线,揪心的看着台上。 封知佑你个王八蛋,知不知道你面前的是谁? 纵不顾及她的身份,至少也该怜香惜玉一点吧,那白花花寒瘆瘆的破铁条怎能那么狠辣的往她身上扎呢? 你个王八蛋还是不是男人? 混蛋,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弟弟那个王八蛋到处拈花惹草败坏人名声,你他吗更绝,直接辣手摧花,你俩真是亲哥俩! 本世子问候你全家十八代先人! 小王爷肚中大骂,詹千琼则紧攥着手忧心如焚。 台上两个人,一个是她姐妹,一个让她魂牵,伤了哪个她都心疼,要不是没能力,要不是不能够,她真想立刻冲上去将人拉开,阻止这场野蛮的没意义的对决。 她忧心着,皇帝也在发愁,不时跟身旁的孔由言语两句。 詹千舞和封知佑都是他很看好的青年人,依他想这两人过几招差不多分出胜负就可以了,没必要死磕,谁知这两人杠上了,打出了真火,出手越来越没分寸交手越来越危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报杀父之仇呢! 无奈的是再急也没用,这是天元大比,没有正当理由便是贵为皇帝也没权利叫停一场正在进行的对决,也就是说在分出结果或有人认输前,他这个皇帝只能干看着干等着,你说气不气人? 郁闷的游万里甚至生出了个大不敬的心思——祖宗定规矩的时候过没过脑子? 比赛在继续,场外的目光几乎都被吸引了过去,没人注意天上的幻象发生了巨变,三仙塔内天翻地覆,浩劫横扫各层。 只有无名等人及封莫修关注着,他们几个始终没离开过视线。 “把我送进去,现在,立刻,马上!”封莫修声音森冷,杀机涌动。 无名无奈摇头,他已经解释过无数次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刚才他们九人合力好不容易找到了侵入者所在,不等反应,甚至连人都没看清,联系就断了,三仙塔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无名当时就慌了。 三仙塔毁了事小,里面的人死光了事大,最可怕的是疑似“天人”的封知平还在里面,他若死,本宗定然降罪,其后果不敢想象。 封莫修发现不对,第一时间要求入塔,无名报以苦笑。 别说脱离控制,就是最佳状态下,想把封莫修这等人物送进塔内也是个难题。 封莫修太强了,强到会影响三仙塔运转,他进去不但救不了人,还会加快各层空间崩溃的速度,到时连他都在葬在里面,无名怎敢? 好在三仙塔虽脱离掌控,但仍在运转,宝塔自身也在努力抑制空间崩塌试图重新寻找平衡,要不是侵入者用了某种手段吞噬了太多的力量,空间崩溃兴许已经停止了。 “那就把我儿弄出来,别说你办不到!”封莫修怒目,想要吃人。 无名叹了口气:“侯爷,无论您信不信,老朽确实无能为力。如果能办到,老朽早就动手了,岂会拖到现在?” 顿了顿,无名劝慰道:“您稍安勿躁,目前的情况还是有余地的,我们正在努力,咱们再等等看,老朽保证一定尽最大努力把令郎和所有人都救出来,您别着急。” “不着急?”封莫修蹭的火了,顾及场合,不敢大声嚷嚷,只能忍着火气咬牙道,“里面有我儿子,他要死了,你跟我说别着急?好,我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还搞不定,我立刻禀报陛下,另请高明!” 无名眼一闪,缓缓眯起:“您什么意思?” 封莫修冷笑:“你说呢?” 无名拧眉,这时,马上耀忽然惊喜的咦了一声。 “院长,有动静,侵入者好像死了!” “死了?” 无名一惊,扔下封莫修回过头闭上眼,默默感应片刻,睁开眼忍着欢呼的冲动缓缓点头。 “没错,侵入者确实不见了,之前的那种感觉也不见了,想必应该是死了。” “是三仙塔的反击禁制吗?” “不是,如果是,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那为什么,难道有人杀了他?”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可能性太低。能瞒过我们的眼睛撼动三仙塔根本,夺取三仙塔的力量还不被我们发现,此人实力非同小可,不是里面那些娃娃能对付的。” “那会不会是...?” 马上耀扫了封莫修一眼,也一样,这么多人一起偷瞄,封莫修又没瞎,怎能看不见。 “怎么了?可是我儿有下落了?” 方才的对话,除了第一声惊咦,后面的全都借助秘术传音入密,封莫修能感觉到他们的灵识不动,却辨不出他们在讲什么。 无名轻松起来,微笑道:“是在说令郎,侵入者已经死了,我们在猜...” “不好!”一位女先生忽然惊叫,没有传音,惊呼声惊到了很多人,“院长,三仙塔力量殆尽,空间大规模湮灭,里面的人必须马上送出来!” “什么?!”封莫修惊怒。 “镇定!”无名低喝,手掐印诀,“我来延缓空间寂灭,你们全力救人,能救多少救多少!” “院长!” 马上耀急了,无名要做的事危险至极,一个不慎就会油尽灯枯横死当场。 “照做!” 无名冷喝,变换印诀,双目奇光涌动,宛如埋着星空,摄人心魂。 这边的骚乱引起了一些人注意,他们这才发现三仙塔发生了巨变,一传十十传百,场内场外都乱了起来。 詹千舞听到惊呼,仰头瞧去,见幻象中青山绿水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瑰丽而离奇的空间浩劫,看着那草木山河随着空间崩溃化为虚无,她的心顿时狠狠一揪。 混蛋,你死没死,你可别死! “哼,还敢分神?” 冷不丁,耳边响起封知佑的冷嘲,詹千舞急忙回神,为时已晚,晖哥剑已抵在她的咽喉。 第602章 差距 “你输了。”封知佑淡淡道,心里暗暗输了口气。 詹千舞的强悍他有所耳闻,今日一战才知此女确实非凡,同龄人中能与他相抗的不出两手,在突破神藏后,他一度以为同代人中自己已无对手,直到碰见詹千舞,他才发觉并非如此。 此女小他几岁,却比他更快突破先天,险些打破父亲的记录,而她的修为也相当扎实,内力浑厚无半点外力强催上来的虚浮,显然是她自己一点点修练出来的。 最可怕的是她的枪法。 詹家的“四灵枪”独步天下,自开朝至今传承已愈万载,经过一代代詹家俊杰推敲打磨早已臻至化境,堪称完美,而封莫修虽然才智高绝剑术超群,以封家祖传剑法为蓝本修订出的“封家剑谱”乃天元一绝,可跟“四灵枪”比,明显相形见拙。 这跟封莫修的境界有关,也是历史的差距,封莫修才智再高也不可能抵得过一代代詹家高才的呕心积累,而且封莫修私下里自己也曾承认过,他修订的剑谱胜在新、奇,欠缺岁月的磨洗和沉淀,不如那些传承久远的法门厚重扎实,可称一代之绝不可称最,能否传承下去的重点也不在他,而在于后人。 除了功法本身的差距,两位传承者的差异也相当明显。 “封家剑”说是封家祖传为基础,实际上大半是封莫修自创的,因此剑法中带有强烈的个人印记,想要练会不难,想来练好、炼精、练至化境,除了天赋和勤奋,还要看悟性,看你能不能体悟出创造者在创造时的心境与情感,如此才能福至心灵,完美的展现出每一招的风采。 这一点封知佑做到了,他花了漫长的时间大把的精力一丝一毫的揣摩打熬,把每一招掰开了揉碎了一点点去品味,这才有了如今的剑术造诣,赢得了“小剑侯”的美誉。 他很得意自己的成就,一直引以为豪,哪怕父亲从来不置可否,似乎他的成就不值一提,但他不在乎。 他认为那是父亲偏心所致,是因为自己被誉为“小剑侯”,夺了他钟爱的嫡子的荣光,是因为自己是个坚强的,或者说倔强的人,不像嫡出的三弟弟那样身负缺陷很是“可怜”,自己也没有三弟油嘴滑舌讨巧卖乖的本事,所以父亲才对自己严厉,对三弟倍加骄纵,以此来保护三弟那脆弱又可怜的玻璃心。 直到今日跟詹千舞交手,他才隐约发现自己错了,自己似乎误解了父亲的态度。 四灵枪很强,但也没强到碾压封家剑的程度,何况詹千舞只练精了龙、凤两路,麟、龟二路不甚精通,全程没用全过一招,可仅凭龙、凤两路对方就与他斗了个旗鼓相当,震惊之余,他无法不深思。 他性子孤傲了点,人看起来有些闷,但不是蠢蛋,没用多久就隐约有了答案。 原因很简单,詹千舞练的是詹家的枪,用的却是自己的枪,而他学的是封莫修的剑,用的,也是封莫修的剑。 对詹千舞来说,家传绝学只是基础,她走出了她自己的路,而自己虽然近乎完美的复刻了父亲的剑,但自己毕竟不是父亲,完全永远只能接近,世上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相比詹千舞,他的剑,是有瑕疵的。 这一点点的差距平时看不出,在今日这种实力相当、全凭技法战法一决高下的战斗中,这一点点的差距会被无限放大,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 要不是枪法本身不如剑法细腻灵动,詹家的枪法又大开大合,更适合战场而非擂台,他很可能早已经输了。 让他郁闷的是,他的答案固然来源于詹千舞的“现身说法”,但更主要的来源则是他那位他一直瞧不起的“好三弟”,来源于封知平练功时的“瞎胡闹”。 从小到大,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封知平瞎胡闹,不好好练功把父亲苦心打磨的剑法练得似是而非,还美其名曰“改良”。 那是改良吗? 那是瞎胡搞,是乱来! 是,他生而天残,修不了内力,很多高深的剑法使不出,可你练不了就不练呗,不用内力也能练的剑法有的是,干嘛强逼自己呢? 这就算了,那些不用内力也能练成的招式他也改,改动小的也就忍了,有些改得面目全非只能依稀辨出原招的痕迹,这是什么? 这是偷懒,是对封家剑的亵渎! 可气的是父亲不但不骂还多有夸张,有时候还亲自帮着调整,家里三兄弟只有封知平有这个待遇,凭什么? 自己小时候练剑,手抖一下挨一棍,剑偏半分挨一脚,为什么自己练错了要挨罚老三错了就屁事儿没有? 封知佑也是人,也是封莫修的儿子,哪里能服? 直到今天,他才慕然发觉,三弟虽有偷懒之嫌,但并不算胡搞,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封知佑一直对此嗤之以鼻,可如今,想想封知平的剑,想想詹千舞的枪,抛开修为只论技法,他的剑相较他们俩确实有些呆板,不够圆润变通。 这让他很挫败,要知道他一直看不起封知平那个浪荡子的。 而最让他郁闷的是,他之所以有机会胜詹千舞,不是因为他实力更强,而是因为詹千舞分了神。 分神的原因,又是他那位好三弟——封知平。 三仙塔内巨变,他看到了,压根儿没理,他的眼中只有胜利,脑子里只有战胜对手一个想法。 可詹千舞呢? 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分神,是看不起他呢,还是在她眼中,某人的安危比此战胜负更重要? 哪一种原因都让他上火,只能暗骂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满脑子的儿女情长,关键时刻掉链子,上不了台面的家伙。 再想到他们几个之间一团乱麻的关系,封知佑越发愤怒,看着詹千舞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认输。” 晖歌剑往前递了递,刺破了油皮,一滴血缓缓滑落,留下鲜红的痕迹。 詹千舞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满不在乎,像极了某人,那笑容刺痛了他的眼。 “认输?”詹千舞昂首,“本姑娘字典里就没这两个字!” 言罢,脖颈猛仰,一记膝踢,膝头直奔封知佑胯间。 封知佑脸黑,暗骂这厮无半点姑娘家的样子,竟然于擂台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使这种下三滥的招式。 怒从心头起,晖歌剑如影随形,先机的优势不是那么好破的。 如果詹千舞不收腿,他的剑定然先一步洞穿她的喉咙,他不信詹千舞会真的拿命跟他赌。 可结果出乎意料,詹千舞竟然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收腿的意思,一副以命换命的架势。 “你!” 封知佑急忙侧身,詹千舞的膝盖踢在了大腿上,生疼,他暴怒之下恶从心起,晖歌剑在白皙的颈侧留下一道血痕后骤然顿住,变招横切,势要斩首。 “姓封的你敢!” 小王爷场边暴吼,目眦欲裂,他发誓此人要敢杀他四姐,管你什么生不生死状,他定灭封家满门。 “不要!” 詹千琼也惊呼着站起身,按着王弟的肩膀摇摇欲坠,两个都是她心爱之人,她不敢想象这一剑斩下去的后果。 封知佑听到詹千琼的呼喊,脑中一凉,剑停了下来。 他停了,詹千舞没停,一只手抓住晖歌剑拼命握紧,任剑刃切开皮肉卡在手骨上也不让再进一步,另一只手一松一紧滑到枪杆前端握紧,一枪刺向封知佑小腹。 电光火石,情势调转,封知佑危在旦夕。 “好!” “别!” 小王爷狂喜大叫,詹千琼惊声高叫,身子一晃仰头就倒,竟急昏了过去。 听到三姐的叫声,詹千舞心中一颤,余光扫见六弟慌张的托住昏厥的三姐轻轻落地,心头又是一颤,枪尖刺入皮肉后停了下来。 “你...” 话未说完,颈侧剧痛,封知佑竟趁机偷袭,扔了剑给了她一记手刀。 詹千舞眼一黑,愣是没昏,封知佑见状一咬牙,手刀改成拳头卯足力气照脸又是一拳,这一下詹千舞彻底昏了过去。 托着詹千舞轻轻放到地上,封知佑站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无声苦笑。 谁能想到,此等级别的对决最后竟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有多久没用这种街头混混打架斗殴的手段了? 这哪儿还像个先天,哪儿还像个剑客啊! 耳边嗡嗡,很是吵杂,有人在欢呼他的胜利,更多人,则在惊呼其他。 是啊,这些俗人在乎的只有胜利,根本不在乎胜利的过程和方式,只要赢了就好,哪管其他。 也是詹千舞太彪悍,很容易让人忽略她是个女人,要是换个撒娇软糯的来,这么不怜香惜玉的手段,怕是早已犯了众怒。 当然了,比起自己的胜利,还有更吸引他们注意的东西在。 封知佑收起苦笑,抬头看着上空。 那里,巴掌大小的三仙塔变成房子大小悬浮着,塔身周围涟漪不断,就像是往水里抛洒沙子,一个个人影掉了出来,掉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吱哇乱叫,简中还有许多缺胳膊少腿的重伤员以及一些恐怖的断臂残肢,引得观众们惊呼连连。 封知佑深吸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封知平啊封知平,我的好三弟,你,还活着吗? 第603章 助人为乐 掉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还有许多残缺不全的尸首,好在广场够大,三仙塔“吐”得也很均匀,这才让台上台下人影橦幢却不显得拥挤。 封知佑所在的擂区是唯一的净土,他仰头看着天空,默默寻找着封知平的身影。 好半天,“人饺子”开始变得稀稀拉拉,出现的人也不像之前的那么狼狈,只脸上有些惊愕之色,似乎没能从眨眼间的天地斗转间醒过神来。 看台上稍微有点脑子的观众都明白过来,三仙塔放人的规律是由弱而强,也就是说,越晚出现排名就越高,按照本届赛制,最后出现的八个人便是入围决赛圈的选手。 惊呼声转为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每当有新人出现都会引起喝彩,搞得当事人都有点懵,不明白自己何时这么出名了。 出现的人越来越少,从最开始的十几二十个变成三两个,再到如今的半天一个,观众们的喝彩声越来越热烈,封知佑的眼神却越来越凝重。 没有? 还没有? 怎么回事,难道...? 封知佑心头发紧,说不清源于忧心、悲伤还是高兴。 站在选手休息区角落里的牛春寒表情严肃,无论紧咬的后槽牙还是抱剑的手手背上的青筋都说明了他何等紧张。 封知平可是他的长期饭票,小祖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金牌狗腿子怕是不止丢饭碗那么简单。 宝座上,游万里心里也很紧张。 多少年了,好不容易逮到个“天人”,万一折了,他得心疼死。 最头疼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赛制,规则是他钦定的,乾坤阁难得一次鼎力相助,满以为万无一失,谁知出了这种纰漏,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封莫修那边改怎么交代,还有自己的宝贝小闺女,那丫头不得怨他一辈子? 想到这儿,游万里招了招手,侍候一旁的胡幸立即上前。 “去看看玥凰在不在栖凰阁,在的话把人给朕看紧了,跟她说朕晚点去看她。“ 胡幸会意,点头应是,倒退离开。 游万里松了口气,扭头瞧见孔由偷瞄自己,瞪了一眼,无奈的拍了拍扶手。 儿女都是债,是上辈子的冤家,此时此刻,他倒有些羡慕孑然一身的孔由,没这些烦心事。 孔由微微一笑,颔首道:“陛下且宽心,微臣以为侯爷说的不错,封知平不是福薄之人,否则也不会几次大难不死,这次定不例外。” 游万里知道他暗指“天人”,微笑点头,随后微恼,轻哼了一声:“还用你说,他福气大着呢!” 孔由会意,看了眼昏厥未醒的詹千舞,含笑不语。 相比他们俩,封莫修就没那么轻松了,要不是还得用着人家,他才不管场合不场合,早把剑架无名脖子上了。 “怎么还没有,你不是骗我吧?”眼睛盯着上空,语气很是暴躁。 等了半天,不见回音,低头一瞧,无名闭着眼紧绷着脸,他一阵气堵,却没法发作,只能咬牙忍着。 突然,场外的欢呼声一顿,放眼上望,一个仙子般的冷艳美人飘然落地,吸引了众多男士的目光。 “她是谁?怎的没见过?” “怎么没见过,三天前揭幕时站在前排蒙脸的那个就是她,她是紫杉剑阁大名鼎鼎的‘血玫瑰’冷采薇,厉害着呢!” “嘶~紫杉剑阁?紫杉剑阁竟有这等绝色?” “那是,紫杉剑阁可是江湖有名的美人门派,门下多是女子,各有姿色,冷采薇虽然不错,但在紫衫剑阁还排不上号,比起闻名江湖的紫杉九美来差远了!” “真的假的?有多远?” “说不清,反正差不少!” 各种各样的议论不绝于耳,冷采薇充耳不闻,落地后仰头看着上空。 那里,胡人广和薛公齐同时出现,半空中一现身发现对方在自己身边,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从天上一直打到地上,冷采薇皱皱眉,静静退开离他们远点。 胡薛二人前脚陆地,陆中鸣后脚就现了身,一露面先是一声劫后余生的欢呼,随即发现自己人在半空,脚下还有对冤家在打架,顿时哈哈大笑。 “呦,还打着呢?停一下,给我腾个地儿,我闪开你们再打!” 话音刚落,肩膀一沉,陆中鸣一惊抬头去看,抬到一半就被一只脚踩着又低了下去,同时刘大师姐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想死就抬头。” 陆中鸣一缩脖子,头埋得更低了,甘做垫脚石让刘钰缓了缓,自己则加速向下坠去。 胡人广和薛公齐见状,换了个眼神,暂且罢战各自退开。 待陆中鸣和刘钰落地,几人稍稍凑近,各自打量了一圈,齐齐皱眉,暗道那三个家伙怎么没出来。 想什么来什么,刚嘀咕完,萧云飞就现了身。 他一出现,场外的惊呼声险些震塌了天,所有人中只有他腰上挂了颗人头,加上那把拼合成一体的长柄大刀,身上透着道不尽的肃杀与霸道。 那颗人头是谁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多大的仇啊死了都不放过? “找死!!!” 沈阔认得,目眦欲裂,不顾伤势未稳,拔刀便要上前,诸葛权眼疾手快一把给按了下来。 “别冲动。” 小声叮咛,而后直起身,冷冷的看着萧云飞。 “萧云飞,我国殿下技不如人,死在你手里怨不得旁人,可你这般羞辱,未免太不把我太始放在眼里了吧?陛下,外臣素闻贵国乃礼仪之邦,我太始满怀诚意而来,依规则参加大比,有约在先,死亦无悔,可此人杀人不算,还侮辱殿下遗骸,外臣必须请您给我等一个说法!” 看到晁贺明的人头,游万里心里爽得很,可人家毕竟是一国皇子,以使节的名义远到天元,利用赛制把人弄死就算了,萧云飞狂傲的将人家的头给砍了下来示众,确实不妥。 如不妥善处理,惹毛太始事小,助长歪风事大,要知道天元皇室本就日渐衰弱,与之相对江湖门派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他可以容忍江湖门派的存在,可以忍受朝廷借助江湖门派的力量而引发的风言风语,但他绝不能容许皇族的尊严遭到践踏,哪怕是太始国的皇室,三大皇室的地位不容挑战。 略一措辞,正要开口,人群里飞出一个小老头,飘然落地躬身下拜。 “草民斗胆,恳请陛下开恩,容草民回答他的问题。” 他还没走? 游万里看了孔由一眼,微微点头:“准。” “谢陛下。” 小老头直起身,将将到正常成年男子胸口,花发童颜板着一张脸跟小大人似的他缓缓转身,淡淡的看向诸葛权。 “死的人太多,我家孩子是怕你们找不到尸首,所以才好心的取了最重要的部分带出来给你们,谢谢都不说一句就知道在那信口雌黄,还敢质问我国圣上,你好大的胆!” 诸葛权被对方盯着,心脏险些停跳,无形的压迫感直逼灵魂,压得他直想倒头跪拜,总算他非常人,硬生生挺住了。 “你是何人?” “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敢在这儿瞎嚷嚷,当这里是你家吗?想知道我是谁,滚回家问你爹去!” 言罢不理诸葛权,小老头扭头瞪向萧云飞。 “好心当作驴肝肺,以后这种助人为乐的事少干,省得让人误会说咱野蛮。愣着干嘛,还不送给人家?” 在众人的愕然中,桀骜的萧云飞变得猫一样乖顺,整衣抖袖躬身下拜。 “徒儿萧云飞拜见师父!师父责骂得是,徒儿知错,徒儿这就还给他们!” 萧云飞解下人头向诸葛权走去,诸葛权没看他,和沈阔一起瞠目结舌的看着小老头。 不光他俩,所有人都一样,场内场外一片死寂。 谁能想到,这个侏儒似的小老头竟然就是凶名赫赫的黑骨崖之主尧童霸,更没人想到,尧童霸竟然亲自到场,对皇帝还那般恭敬。 老天爷,做梦吗? 好多人使劲擦擦眼,再看尧童霸,眼中涌满了狂热。 这可是真正站在武道巅峰的男人呐! 如果说先天是神仙,那他就是神仙里的神仙,是王,他是人世间最接近仙的那一小撮人! 老天爷,今天竟然能见到他,票买的太值了,这三天没白熬! 虽然跟想象中的比起来,本人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到扔人堆里都看不见,可越这样越说明他不凡——返璞归真嘛! 话说,他都来了,其他人呢? 秋墨白呢? 秋墨白可是尧童霸的老冤家,两人和两人背后的门派死掐了多少年了,如今尧童霸亲自到场助阵,他是否也来了? 观众们游目四顾,寻找着每一个疑似之人。 传说秋墨白是个笔挺英俊的美男子,与尧童霸截然相反,还有传言说尧童霸之所以跟秋墨白水火不容真正的原因是自惭形秽,所以找俊俏的男子就对了,越低调越英俊的就越有可能。 在他们分神时,三仙塔终于吐出了最后两个人,力量耗尽,走向了存在的终点。 塔身缩小,飞回无名手中,落到掌心时已化为顽石一块,无名眼神复杂,一言不发的收入怀中。 于此同时,封知平和幽怨双双落地,两人还保持着被裂隙吞没时的姿势,落地后分开,看看周围,双双露出笑脸。 第604章 极怒 “活着,哈哈,活着!咱们出来啦!”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真是吓死小僧了。” “哎我说,咱们怎么出来的?” “不知道,不记得了,小僧只记得眼前一黑一亮,咱们两个就到了这儿。” 幽怨的话引起了共鸣,很多人都有怪异的感受,尤其最先出局的那些人。 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被迫激发了保命符,眼前一黑就出现在了外界,起初还在恼恨伤感,可紧跟着大批大批的人被送出塔外,见这么多人都落了选,他们的心情顿时好过了不少。 然而事情并非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在与其他人的交流中,他们越听越觉着不对,聊着聊着愕然发现时间竟过去了许久,来到了三日之限的最后期限,也就是说,他们那一眨眼的功夫,时光就偷偷溜走了足足三天! 一个人说谎,两个人说谎,可这么多人众口一词,还有计时用的三层香案上整整三十六个香炉,更别提观众席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一切的一切都证明着时间真的悄然溜走,而他们一无所觉。 这种感觉很神奇,很微妙,同时也很让人紧张、恍惚,细思极恐,不敢深究。 “管他呢,出来就好,重点是咱们还活着!”封知平大大咧咧的一挥手,欣然四顾,“啊哈,陆中鸣,刘师姐,还有你们,你们都在啊,都活着啊,很好很好!啧,他们也活着,行吧。诶,你们...?!” 瞧见萧云飞和胡人广也在,封知平砸了咂嘴,跟着又瞧见人群里满面熏黑浑身大片烧伤的霍天骄和少了一条胳膊正怨毒的偷瞄着自己的孟思清,狠狠一愣。 “是你们,你们还活着,还敢留在这儿?!” 最后一波出来,封知平根本不知道时间封印的事,很纳闷儿这两个大难不死的家伙浑身的伤不赶紧去治留这儿等自己是什么意思。 堵人? 他们还能动手吗? 让自己感受他们最后的倔强? 不会吧,他们不傻啊? 霍天骄和孟思清也有点懵,他们出来的也挺晚,刚听到有人在议论时间怎么怎么着的,没等细听,封知平就现了身,双方顿时打了个照面。 霍天骄还好,他是江湖人,行事手段虽有些阴险卑鄙,但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他认。 再者说,能在“阳炎引”下保得性命,甭管靠的什么都足以自傲。 君不见当时那么多人,算上他仅活下来七个,剩下的连人带家伙都化了灰连尸首都没有,“阳炎引”的恐怖由此可见,不是有保命符就一定能活下来的。 与他相比,孟思清就没法坦然了,满心的怨毒恨不得现在就把封知平剁成块儿一口口生吞下去。 他的伤不算重,只断了条胳膊,可问题是断掉的胳膊没带出来,彻底没了重接的可能,他的左臂算是废了,内功外法都会受到影响,这让他如何能忍? 无奈的是,再愤恨也只能忍着,且不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只是封知平,以前的他打不过,现在,更没可能。 呦呵,还敢瞪我? 封知平冷笑,反瞪回去,孟思清眼神一闪慌忙错开,稍稍挪步借他人挡住视线。 德性! 封知平嗤了声,收回目光,突然听幽怨压抑惊呼。 “我了个佛呦,他怎么来了?!” 声音很震惊,很惊恐,压抑而颤抖。 封知平还从没见幽怨这么惊慌过,愕然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一个微胖的小老头背对着自己这边,背着手看着走向台下的萧云飞。 “谁啊,能把你吓成这样?” “嘘,小声点!”幽怨紧张的拉住他,转过身悄声道,“他就是尧童霸!” “尧童霸?有点耳熟啊,我记得...记得...等下,你是说,他,他他他他他,他就是黑骨崖的...?” 幽怨重重点头,怜悯的看着小脸煞白的封知平。 封知平倒吸一口凉气,脖子僵硬的转向后再次看去,不想尧童霸同时回头看来,视线交错,双眼一疼,急忙错开视线,闭着眼定了定神后转过身,表情郑重,微微欠身颔首致意。 这不是惺惺作态,也不是曲意逢迎,无论点苍山与黑骨崖有什么恩怨,尧童霸本人又有怎样的凶名,此人都是天下共尊的封号武神,身为武者,他必须表示尊敬。 当然了,作为罕有的能跟仙器硬刚的封号武神,尧童霸这个老变态能讨好还是讨好着点好,讨好不了也尽可能别得罪。 尧童霸微讶,在场之人中除了自家的几个孩子,其他人有认出他的无非两种表现,要不毕恭毕敬满脸讨好,要不视若不见佯装清高心里惊惧得要死,只封知平有些不同。 第一次对视,他貌似惊惧,其实惊奇大于惧怕,被自己的目光刺了一下后没有退缩,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定下神后颔首行礼,态度不卑不亢,既不让对方感到不悦也没有轻贱了自己,最有趣的是他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不怕,这点尧童霸看得出来。 封莫修的儿子,果真有点意思。 尧童霸暗暗点头,嘴角微勾回以微笑,随后移开了视线。 封知平不觉得什么,幽怨惊了,毛骨悚然,狠狠咽了口吐沫。 “阿弥陀佛,他竟然笑了?小僧听说他的徒弟们都没得几回笑脸,他竟然对你笑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礼尚往来嘛,别忘了人不但是武神,还是一宗之主呢。”封知平笑道。 “不一样,你不懂!”幽怨使劲摆手,想了想,突然忧伤起来,“施主老弟,小僧觉着,你怕是要倒霉了。” 封知平差点没噎死,瞪眼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也不能诅咒人吧?大师你犯戒了!” 幽怨叹道:“你不懂,小僧没开玩笑,不信你可以去查,除了他的几个徒弟,其他人凡是得过他笑脸的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你,你,唉,你最近还是小心点吧。” 封知平无语,没好气的道:“你弟弟我已经够倒霉的了,他要能让我霉字当头更好,正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兴许我能转运呢。” 幽怨怔了下,以拳击掌:“对啊,这样也说得通,此言有理!” 封知平懒得跟神棍废话,转身去找陆中鸣,目转时不经意的扫到封知佑,这才发现二哥竟然就在左近,没等想好用什么表情打招呼,封知佑脚边的一抹火红就刺痛了他的眼。 红衣,红枪,是詹千舞! 她倒在封知佑脚下,头发披散遮住了半张脸,隐约露出的脖颈有条刀口,血迹覆满了脖颈黏了不少发丝慢慢凝固,骄傲不让须眉的她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却毫无反应,似乎,连声息都没有。 她受伤了! 那伤口... 她... 一股凉气自尾骨冲到后脑,封知平双眼腾地红了,心中杀意无限,别无他念。 “封知佑!!!” 暴吼一声,人消失在原地。 幽怨就在旁边,事发突然,根本拉不住,待看到封知佑和生死未卜的詹千舞时,他瞬间明白过来,同时想起了泉州城的那一夜。 坏了! 阻已不及,眼看着暴怒的封知平逼近封知平,他只能大吼示警。 “闪开!快都闪开!!!” 没人听他的,只沿途的人分向两边让开道路。 封知佑正犹豫着怎么跟弟弟打招呼,突然间三弟就打杀过来,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顿时拧起眉头。 这小子失心疯了? “死来!!!” 一剑直奔中宫,没有花招,没有退路,封知平面目狰狞,势要硬碰硬,毙敌于一剑。 哪来的自信! 封知佑嗤笑,也不躲闪,晖歌剑弹起以攻对攻,誓要晚会泉州城那一夜的颜面。 他没想要封知平的性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父亲还在场,他不想也没法要封知平的命,他只是要给自己的好三弟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明白偶然只是偶然,上次的偶然主因源自自己的大意。 待两剑接近,他的脸色骤然狂变,兵刃还没相碰,他的晖歌就被一股巨力顶弯了,脚擦着地向后退去,视野一片蔚蓝。 “该死!” 封知佑急忙变招,宝剑一转洒出一片火海,墙一样护在身前。 水灵力与火灵力碰撞,爆发出的力量和声势都远超真正的水与火,随着一声巨响,一股剧烈的冲击波自二人中间爆发,瞬间撞飞了临近的人,而后疾速向四周扩散,直至紧急启动的防护屏障前才止住,方向转变向着天空冲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惊于兄弟阋墙,更惊于封知平所展现的力量。 封知佑可是神藏,封知平只不过是灵识期,他却能将封知佑逼退,还正面拼了个势均力敌,他哪来这么强的力量? 宝兵刃,还是功力? 封知佑同样疑惑,不由想起了那一夜,当时封知平也是这样,用他从未见过的手段激发出远超自身修为的力量,与他打平了一招。 时过境迁,短短数月,封知平修为再进,虽没突破灵识,但又一次用同样的方式展现出了比那时还强的力量,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封知平心无他念,扔掉废剑,反手拔出背上的长刀,二招紧跟。 一招不成,那就两招;两招不成,那就三招! 宝兵刃有的是,足足几十把,封知佑再强又如何,他不信几十把人级、地级宝兵刃的全力爆发弄不死他,今儿豁出去了! 詹千舞死了,今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丫废定了! 第605章 按下葫芦起来瓢 天王老子没来,亲老子来了。 封莫修从天而降,挡在两人中间,两手夺白刃,一手捏住封知平的刀背,一手夹住封知佑的剑锋,一发力,两个儿子登时震飞。 随手扔掉兵刃,虎目各扫一眼,脸色阴沉似水。 “混账!还不跪下谢罪!” 封知佑当即跪倒,面朝游万里伏地埋首。 封知平充耳不闻,一个轱辘爬起身左右一瞧,见两捆战利品吹散了一地,陆中鸣正火急火燎的帮着捡,立马扑了过去。 “剑!” 陆中鸣哪敢,低着头继续拾掇,佯装没听见。 封知平气得咬牙,忽见一把短剑就在就近,立马改道过去抄在手中。 “封知...” 啪~! 一声脆响,脸转到一半后面的话就被一巴掌扇了回去,封知平吐血倒地。 封莫修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低头怒视肿了半张脸的幼子,恨铁不成钢。 “孽障,老子的话都敢不听,反了你了!给我跪下!” 封知平挣扎起身,抬眼看了下父亲的脸色,愤愤跪倒。 “跪好了!” 挪了挪身子,跪姿摆正,封知平咬牙切齿的仰起头:“詹千舞死了,他的命我要定了,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跟他没完!” 吼声悲愤,远远传开,游万里的脸色顿时不对劲了,观众席上的眼神也充满了古怪。 最古怪的还要数小王爷詹世擎,他本来是带人上台救治家姐的,谁知刚跳上来三仙塔就开始放人,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恰巧封知平落地,没等他想好先骂人还是先救人,封知平又突然发狂了,不顾一切的跟封知佑大打出手,他跟个断线风筝似的被余波掀翻上了天,要不是几个家仆得力,非得重重摔上一跤不可。 等到他被人搀扶着站起身准备去寻家姐时,突然又听到封知平这番话,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里的滋味。 说同仇敌忾吧,这是个色胆包天胆敢玷污他四姐清誉的狗东西,他恨不得亲手撕了他,可说愤怒或者恶心吧,这人为他四姐敢跟封知佑动手,且不论是否有勇无谋,但就这份心来说就比那些只会动嘴不敢动手的软蛋强百倍,两相纠结,他真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细思极恐。 他一直认为外面那些关于他四姐和封知平的传言都是假的,即使知道父王私下里罚过四姐,他也坚信父王只是责怪四姐太过执拗不够谨慎,执着于给三姐出气结果把自己的清誉连累了进去,可今天见封知平这般表现,他的信心动摇了,惶恐的发现事情似乎并非他以为的那样简单。 该死的狗东西,难道你真的跟我四姐...? 诶,等等,四姐,四姐呢? 小王爷终于想起了正事,推开家仆急望四周,愕然发现自己的四姐被一个和尚抱在怀里。 那和尚他人事,大名鼎鼎的“淫|僧”幽怨! 詹世擎的脸登时绿了,抬手一指大声叫骂。 “大胆淫...” “没死没死!施主老弟,詹四姑娘没死,她只是昏了!”幽怨惊喜叫道,打断了詹世擎,也惊愣了封知平。 “没死?”封知平愣愣的眨眨眼,一脸狂喜的跳起身,“她没死?真的?她...” 啪! 脑袋重重的挨了一巴掌,封知平一个趔趄趴在地上。 封莫修老脸发辣,七窍生烟,不敢看皇帝表情,怒视封知平重新跪好,一指头一指头的猛戳他的额头。 “她没死,你老子快死了!你个小王八蛋成心想气死你老子是吧?遇事慌慌张张,不查问清楚就意气用事,老子平时就这么教你的?脑子都被狗吃了?” 封知平耷拉着脑袋,讪讪而笑:“爹,我错了,您消消气,这里这么多人呢,陛下还看着呢,有事咱回家说...” “现在想起这些来了,刚才干嘛去了?”封莫修一脚将人踹翻,骂道,“滚一边跪着,等下给陛下请罪!” “是,是,孩儿知错,孩儿听命。” 封知平臊眉耷眼的爬到一旁跪好,低着头不敢看父亲,更不敢看未来老丈人,以余光偷瞄,竖着耳朵仔细听詹千舞的伤情。 那边厢,幽怨只确认了伤情,后面的不方便着手,刘钰主动接手。 知道封知平在偷听,刘钰暗笑,故意边治疗边将情况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听到刘钰“自言自语”,得知詹千舞主要是皮肉伤和脸上挨的那一拳造成的内息紊乱,总体来说伤势不算重,封知平终于放了心,刚刚赶到跟前的詹世擎也稍稍宽心。 幽怨见一个华服青年带着一大帮人涌来,眼神一闪,面带微笑拦在面前。 “阿弥陀佛,众位施主请止步。” “滚开!” 詹世擎对幽怨全无好感,一挥手,两个护卫立刻上前去推幽怨。 可惜他们忘了一件事,幽怨不是一般人物,他可是位货真价实的先天,灵识期选手中走到最后的人之一,区区两个化元后期的护卫怎可能推得动他? 两个护卫感觉自己的手像是推在了城墙上,没能把人退开,自己反被震退几步。 幽怨笑容不减,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诸位无论有何恩怨,今日都请回吧。” 詹世擎气乐了:“好你个贼秃,本世子见自己姐姐还得你准许,你管得够宽的!” 幽怨一怔,可怜兮兮的眨眨眼:“您,是她弟弟,詹小王爷?” 詹世擎哂笑:“你说呢?” 幽怨立马让道,满脸谄笑:“哎呀呀,大水冲了龙王庙,瞧瞧这事儿闹的。您莫怪,都是小僧的错,小僧没问清楚,还以为您是来捣乱的恶人呢。” “你看我像恶人?”詹世擎瞪眼。 幽怨不答,笑而言他:“令姐无碍,刘姑娘已经检查过了,她是点苍山高徒,精通医术,不会看错的。” 詹世擎点点头,刘钰在江湖上还是有一号的,他略有耳闻,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 “我怎么听说她精通蛊毒,不是医术?” 幽怨含笑点头:“小王爷博闻,正是如此,刘姑娘确实善蛊毒之术,但您有所不知的是,医、药、蛊、毒息息相关,自古不分家,触类旁通,刘姑娘的医术同样颇有造诣。” “这样啊。” 詹世擎还是不放心,决定等下赶紧将四姐送回家叫太医看看。 擂台一角,于大胆望着罚跪的封知平,压低嗓音问道:“咱怎么办,过去吗?” 赵康扎紧胳膊上的纱布,抬头看了眼:“不急,等下再说,对了,看见徐昊了吗?” “没有。”于大胆无奈,看了眼赵康的表情,怯怯问,“老赵,你说他会不会已经...?” “不会。”赵康语气笃定。 “这么肯定?”于大胆不敢苟同,“那怪物那么厉害,你我要不是运气好碰在了一起,咱俩都得交代了。耗子一个人,万一碰到个歹人算计他,唉,愁死我了!” “算计他?你当他是你?”赵康剜了一眼,皱眉道,“以耗子的聪明劲儿,肯定死不了,那怪物想杀他没那么简单,而且我有个猜测...”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赵康默然沉思。 于大胆等了半天没下文,轻轻撞了赵康一下:“往下说啊,什么猜测,你得憋死我啊?” “没什么。”赵康抬起头,轻轻一口气露出微笑,“兴许我想多了,而且即便我猜中了也无妨,那样更好。” 于大胆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更好,怎么就更好了?” 赵康微笑:“现在不方便,过后再说,你只要知道,我猜错了耗子可能会死,猜中了耗子一定不会死就可以了。” 于大胆傻眼,使劲晃了晃脑袋:“老赵,算我求你了,咱以后说话能不能简单点,吞吞吐吐搞得这么绕,你还不如不说!” 赵康哼了声:“那就别问!” 于大胆白眼,气呼呼的踮起脚继续寻找徐昊的身影。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封莫修强势出手镇压了两个儿子,封知佑封知平哥俩双双跪倒,老老实实的跪在父亲身边,结果这边乱子刚停,另一边,太始人又闹开了。 尧童霸撑腰,萧云飞归还人头,若他规规矩矩的归还诸葛权和沈阔很可能就忍下了,留着这口气日后再说,奈何萧云飞桀骜不驯,既没有双手捧着归还也没有留颜面,单手提溜着走到跟前,手一抛将人头丢了过去。 “不用谢。” 短短三个字,点燃了火药桶,沈阔登时炸了。 意外输给封知佑已经够憋屈了,如今自家皇子被斩首,行凶者还这般猖狂,这要还能忍就不只是自己的脸面,太始的脸面也得丢尽了! “你找死!!” “别!” 沈阔长刀出鞘,含怒出手,诸葛权接住人头阻止不及,急忙看向尧童霸。 他也想杀萧云飞,问题是这里是天元,皇帝看着,众多高手明里暗里的看着,更别说人家师父还在这儿,只凭尧童霸一人,他俩绑一块儿再翻十倍都不是人家对手。 眼睛还没转到尧童霸所在的位置,余光就发现沈阔面前多了一人。 尧童霸瞬息而至,浮在半空与沈阔持平,死缓实急的抬起手在刀身上一弹。 沈阔手一麻,把持不住,刀脱手抛飞上半空,人也震飞了出去,飞了没多远又被一股力量吸回,双脚离地定在尧童霸面前。 看着尧童霸的眼睛,他双目刺痛,浑身冰冷,却倔强的不肯挪开视线,咬牙硬撑。 “前辈!” 诸葛权大急,快步上前,谁知还没开口,沈阔就脑袋一歪,竟是昏了过去。 只是人晕了,眼睛仍大睁着,努力诉说着自己的倔强。 第606章 逼问 尧童霸收回视线,撤掉禁锢,沈阔掉在地上。 诸葛权想扶,却慑于淫|威不敢上前,进退两难中,游万里发了话。 “好了,都退下吧,比赛还未结束,不要耽误时间。” 皇帝发话,谁敢二话,随着禁卫入场疏导,场上的人有条不紊的退下,尸首和残肢被迅速搬下场,连血迹都擦得干干净净。 尧童霸躬身告退,带着几个徒弟下台站在最前,周围的人退避三舍,视线不敢移分毫往他这边。 詹世擎指挥家仆抬走了詹千舞,一下台,迫不及待的詹千琼就扑到了跟前,急声催促着赶紧回家。 封知佑见伊人始终没看自己一眼,心中黯然,隐隐还有点后悔,很想追上去解释一番,哪怕没用,至少尽了力,讨个心安。 封知平比他更想,奈何皇帝在上,老父在前,周围还有这么多眼睛看着,鬼知道里面有没有某个善于乔装的妮子,刚才红颜一怒已经落下了许多话柄,这要追上去可就真说不清了,被那妮子看到或者听到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人陆续走光,场上除了凑在一起商讨什么的无名九人,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三人。 封莫修轻提一口气,朗声开口:“陛下,臣管教无方,恳请降罪。” 游万里微笑,温声道:“降什么罪,孩子活泼点好,朕挺喜欢,都平身吧。” 活泼? 好多人嘴角抽搐,低下头狂翻白眼。 人人都知道当今圣上宠信赤剑侯,可听说跟亲见终是两回事,刚才尧童霸请退时还被老皇帝不咸不淡的旁敲了几句,人家还是有御外辱之功的,自身还是一宗之主、封号武神,到了封莫修这儿,半点功劳也无,得的却尽是好脸。 人比人气死人呐! 就在众人都这样以为时,游万里突然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望向封知平。 “封知平。” 封知平一愣,抬起头来。 “朕问你,你方才为何与你兄长大打出手?” 封知平心头一紧,脑筋飞转。 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摆着,在场的没几个不知道的,问题是答案再明显也不能宣之于口,尤其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是要娶公主的,公主是宗室嫡女,台上这位爷的亲闺女,当着未来岳父的面为别个女子红颜一怒,别说皇帝,普通百姓人家也不能干呐! 这要说出去,不用想,转天御史的参奏折子就能把他活埋了,其实都不用御史,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活活淹死。 蠢货! 封莫修暗恼,清了清喉咙开口道:“陛下,臣...” “封卿,”游万里抬手按住,“朕没问你,朕问的是他。” 封莫修咬牙,无奈的低下头,暗暗祈祷臭小子千万别犯浑。 封知平更无奈,如今想想自己确实挺蠢的,怎么就冲动了呢! 见老皇帝越来越不耐,他一边考虑着对策,一边斟酌着措辞缓缓道:“回禀陛下,草民在三仙塔内呆了三天,精神一直很紧张,比较敏感,看谁都像坏蛋,当时我二哥哥手握兵刃,身上有血,故草名误将他当作歹人了。” “哦?”游万里玩味,“可当时手里拿着兵刃的不止你兄长一人,你为何只对他出手?” 封知平洒然一笑:“因为其他人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故草民并不放在心上。” 嗡~ 全场哗然。 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还真是封莫修的种,话说的没一点分寸,完全不顾及会得罪多少人。 游万里轻笑:“是吗,你有这么强吗,连萧云飞也是你的手下败将?朕怎么没听说呢?” “他啊?”封知平回头看了眼萧云飞,恰巧迎上对方跃跃欲试的目光,微微一笑,回过头道,“他还不是,但也快了,决赛就是他的败期。” 萧云飞面带冷笑,傲然昂首,封知平所言也正是他所想。 场外哗然声更大了,好多人当初叫板,要给封知平好看。 都是江湖人,他们才不管什么世子不世子,江湖从来都是拳头说话,天元大比也一样,要不是临时更改了规则充满了变数,他们才不信封知平能走到最后,在他们眼里他不过运气好罢了, “太鲁莽了。” 退到场边的宗正然摇头苦笑,觉着封知平很不明智,这种时候怎能惹众怒呢。 尤梦寒微然,轻声道:“他不一直都这样吗,不狂就不是他了。” 荆无心讶然:“你好像更喜欢他了,你们在里面碰到了什么?对了,你们出线了没有?” 尤梦寒摇摇头:“还不清楚,等下听听结果吧,其他的回头再说。” 场上,封知平本就窝火,被喧哗声搞得火气更旺,霍然起身环顾四周。 “吵吵什么!有能耐现在就上来,光动嘴算什么本事,你们修炼都靠嘴吹出来的?今儿我把话放这儿,有一个算一个,不服的尽管上,一个也罢一群也罢本少爷全都奉陪,皱一下眉头我是你们孙子!但是有一条咱们先说好,上来可以,咱们不死不休,没有认输这一说!要不我要不你们,咱们只有一方能竖着下去,想投降了事全须全影趁早死了心,少爷没工夫陪你们玩,一个个的都想好了再说!” 此言一出,场中骤静,叫板的都迟疑起来。 天元大比是要签生死状,但同样也可以投降,打不过认输就是了,只要不死心眼就没有性命之忧,可封知平要的是死战,这就不得不慎重了。 说真的,在场有把握的没几个人,包括叫得最凶的胡人广。 他是恨封知平,但还没到不顾命的份上,封知平的实力他亲眼见过,打心眼里说,全盛时他也只有一半把握,现在,不足三成。 封知平环视,与他对视的人大都错开视线,余下的色厉内荏。 最后,封知平看向萧云飞,这是他唯一没有把握的人。 萧云飞嘴角微扬便要举步,尧童霸抬手将他拦住,看着封知平淡淡道:“年轻人火气不小,挺好,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我黑骨崖向来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是我们的准则,我很好奇你和云飞谁更强,但国战在即,我不希望你们内耗在这里,所以这一战还是留到决赛吧,当然,前提是你得能走到最后。” 尧童霸声音不大,却像直接在心中响起一样,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封知平的心脏急跳两下,脸上不露怯色,淡笑道:“这话还是留给他吧,希望他别阴沟里翻船,让我白等才好。” 嘶~~ 倒吸冷气声响成一片,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尧童霸啊! 敢跟尧童霸这么说话的不是没有,但你这点修为的全天下怕只你一个,你也不扭头瞧瞧,你那个狂到没边的老爹这会儿都老老实实的猫着呢,你还真是青出于蓝呐! 尧童霸不以为忤,反而认真的打量了两眼,末了含笑点头。 “放心,我会督促他的。” 听到这话,深埋着头的申鹏和薛宝宝都狠狠一哆嗦,瞧瞧抬头怜悯的看了萧云飞一眼。 尧童霸从来不放空话,说“督促”就一定会“督促”的,而那方式嘛,稍想一下都胆寒。 “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游万里突然插话,眼神不善,“朕方才听你提到詹千舞,怎么,驸马都还没当成,就开始想着纳妾了?” 全场瞬静,死一般寂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没人想到游万里会自己把事挑明了,而且一张嘴就定了基调,是“纳妾”而非“再娶”。 蠢货! 封莫修低着头,心中再骂,很想不通小儿子的谨慎和聪明都上哪儿去了,吃饱了撑的玩什么一怒为红颜。 人都昏了,看得着吗,能感动谁? 这下可好,本来能含糊一阵的矛盾彻底给激化了,皇帝发话逼你表态,老子看你个混球怎么选! 封知平也想到了这一层,左右为难。 现在不同于出云阁,那时是国宴,目的是接待两国使臣,与会人员范围有限地位尊崇,即便听到了某些话,不该说的也不会往外乱说,有些还会主动帮腔打个哈哈当作笑话。 而现在是天元大比,与会人员众多,成分驳杂,同样一番话在这里说出来等同于明旨,不出半天就能传遍全城,最多十日,整个天元都会知道。 所以,封知平想蒙混是不可能的,话说到这份儿上,他必须选一边。 就算他不选,以沉默回应,有老皇帝定的基调在前,他的沉默就相当于默认,等同是认同了纳妾的想法,那样会再次伤到詹千舞的心,加剧詹王府的恶感,还会得罪老皇帝,伤到双儿的心,一举四失,百害无利。 可选一边也不行,他没法选,老皇帝没有给他轻重缓急的余地,有那个基调在,选哪一边都必定会失去另一边。 除非丢掉的那边铁了心跟他,哪怕私奔。 但可能吗? 别说私奔,自己这座小山头能不能容下两只老虎都未可知,私奔? 撕了他更有可能。 奶奶的,这可咋办? 老家伙真不干人事儿,就不能留点余地? 要不...装昏? 封知平懊恼。 刚才一口气榨干了一把剑,按以往的经验来说他现在不昏厥也该有困顿感,可这回不知怎么了,反噬一点没有,人倍儿精神。 转眼偷瞄封知佑。 二哥,要不您老受累,给我一下? 且不说封知佑会不会配合,人老老实实的跪着压根儿就没看他,封知平郁闷得吐血。 “陛下。” 这时,无名突然步入场中,手托着变成顽石的三仙塔,颔首欠身。 “三仙塔已排出次序,请您示下。” 说话间,顽石上飘起朵朵亮光,有大有小,萤火虫似的,一窝蜂散开飞向四周。 其中一朵飞到封知平面前,绕着他盘旋两周后没入他的手臂,他拉起袖子一看,只见手臂上多了一个蒙蒙亮的字——叁。 第607章 出乎意料 叁? 是第三名的意思吗? 封知平皱眉,很不满。 他满以为自己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别忘了幽怨之后他可是第二个上去的,而且他还在铁索上走了六七十步,怎么论前两名也该落在他们两个头上,可结果却是第三。 难道三仙塔的排名与自己预料的不同,又或者自己陷入黄泉幻境后萧云飞也上了桥,比自己走得更远? 像他这样有疑虑的大有人在,胡人广看着手臂上的“拾玖”,差点没气爆了血管。 “怎么才十九?有问题,排名有问题!!” 胡人广不服,坚信三仙塔出了错,要知道第二层,也就是地真仙层满打满算只有十一个人,就算进不了前八,他也该在前十一名之内,可三仙塔给出的评断确实第十九名,这显然不正常! 要不是三仙塔有问题,那就是有黑幕,有人影响甚至于操纵了排名,故意将他排在了这么低的名次上! 这是打压,赤裸裸的排挤,明目张胆的违规! 要不是忌惮着场合,他早就发作了,可再忌惮他也咽不下这口气,他一定要讨个说法。 胡人广喊得很大声,很多人都听到了,虽然没挑明,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纷纷议论起来。 宗正然没参与,盯着胳膊上的“拾伍”出了会儿神,转头看向尤梦寒。 “你多少?” “柒。”尤梦寒亮了亮,放下袖子,皱眉看看周围,“殿下,事情好像不像咱们猜测的那样,三仙塔的选拔另有依据。” 宗正然嗯了声,虽然没有什么不贫,但他同样很不解,自己是抵达二层的人之一,为什么排名还落在了几个没上去的人后面。 有人不贫,自然有人欢喜。 赵康还在盯着手臂上的“贰捌”皱眉,冷不丁被于大胆撞了一头。 “老赵,看,第九唉!!!” 于大胆笑容满面,眼神充满惊奇,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高的排名。 这个排名可不简单,后天境的竞争可别先天境残酷多了,江湖上不少先天高手自持身份不曾与会,后天境则截然相反,但凡想出人头地或者证明自己的高手纷至沓来,几十万人经历长达一个月的海选后挑出千人,再入三仙塔争夺决赛圈的入选资格,能在这么残酷的选拔种脱颖而出,含金量无疑十足。 赵康位列二十八,名次看似不高,可看看后面的九百七十二人,还有海选淘汰掉的十几万人,便可知这个名次有多恐怖。 他很意外,没等想明白原因,于大胆又给了他个惊喜,这个被视为“莽夫”的傻大憨竟然不可思议的荣登第九,距离决赛圈只差一步,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能说自己既不失落也不惊喜,倒有些惊吓,有些匪夷所思,心里满满的荒诞感。 于大胆自己不觉着什么,他本就不是个多想的人,伸着胳膊拍打着“玖”字炫耀了好一会儿,在旁人惊羡的眼神中,突然遗憾的叹了口气。 “唉,只差一点,我就能进决赛了!” 赵康登时扔了个白眼,懒得解释“决赛”和“决赛圈”一字之差的区别。 于大胆“遗憾”了片刻,又抬起大手,安慰的用力拍了拍赵康的肩膀。 “别灰心,你也很优秀,只是没我优秀。其实吧我觉着你比我优秀,只是太臭屁,太爱摆谱,心思没用在正道上,不像我这么专心刻苦,所以才跟我差这么多。没关系,这次就当教训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认真点,好好努力,把心思摆正,我相信将来的某一天你一定能赶上我的!” 每说一句赵康的脸就黑一分,到最后已经赶上锅底了。 眼见于大胆逮着机会滔滔不绝,大有一副把以前受的挤兑都讨回来的架势,赵康实在忍不下去了,一把打开他的手。 “滚!” 于大胆抱着手憨笑,心里美得不得了,比三伏天灌了两碗冰水都爽。 以前都是赵康挖苦他,今儿个总算找回场子来了,可惜老董没来,徐昊也不知挤在哪里,要不大家都可以乐呵一下,能让赵康这厮吃瘪的机会可不多。 选手们议论纷纷,有认同的,有不服气的,渐渐分作两派吵闹不休,更有甚者大打出手,场面逐渐混乱。 禁卫军默默的守在周围,没有命令,他们没有拉架的义务,只要不出个,随这些人闹去。 游万里没下令是在等无名的解释,从众人的反应中他已经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可无名老神在在的站在那儿一言不发,跟看热闹的似的,他等待等去等到不耐烦,便招过胡幸命其前去询问。 胡幸刚应命,还没起身,场边就有人爆发了。 “这不可能!” 萧云飞高举手臂,满脸愤怒,双目凶光乱闪,像要吃人。 他的手臂上,一个数字散发着柔光——贰。 “我严重怀疑三仙塔的选拔有黑幕,我要求解释,并重新选拔!” 萧云飞怒吼,放下手比,恨恨的一甩衣袖。 灵识期第二名,名次绝对不低,说出去能惊死羡慕死一大帮人,可对他来说,这是耻辱,无法忍受的耻辱。 论修为,他是第一梯队,论实力,他称第二自信无人敢称第一,三仙塔内他淘汰了无数强者,无论单挑还是群战都无往不利,可谓实力与智谋兼具。 他是板上钉钉的第一,没有人比他更强,这不仅是他的观点,同样也是在场很多人的观点,其中包括许多被他亲手重创淘汰出局的人。 结果呢? 他竟然只是第二,有个一人排在他前面! 这可能吗? 这不可能! 那人是谁他不管,他只知道,在场的灵识期中没人比他强,他才应该是第一,三仙塔的排名有问题! 他不是胡人广,胡人广猜疑只敢心里想想,阴阳怪气拐弯抹角的道出自己的心声。 他是萧云飞,有一说一从无顾及,他认为排名不公就要说出来,哪怕幕后黑手是乾坤阁,甚至是皇帝,都无所谓,他要叫这些人正视自己的错误,给他正名! 何况他不只自己,恩师尧童霸还在这儿,就站在他身边,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中他或许人微言轻,可他的恩师不然,没人敢无视尧童霸的存在! 黑骨崖信奉强者为尊,遵循弱肉强食的规则,对内优胜劣汰,对外只有欺负人没有被人欺负的事儿,哪怕天元大比,这个先河也绝不能开! 尧童霸没有发言,背着手看着无名,表情与游万里如出一辙,也在等无名的解释。 事情闹大,陷入僵局,没人说话,死一般安静,现场的气氛凝重而诡异。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胡幸也走到身边颔首行礼,无名用眼神止住胡幸示意稍安勿躁,而后环视一周,微微一笑,缓缓开口。 “下面宣布八强,照例,由低而高、由后而前。凡武期,第八名,牟仲术,二龙山绝剑山庄弟子;第七名,佟冬,大瑶山曲家庄人氏,散修...” 无名无视众议,自顾自的报出入围人选,浑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惹恼了许多人,萧云飞一怒便要高声打断,尧童霸轻咳一声止住了他。 “等着。” 师父发话,萧云飞情不情愿也只能忍下,愤愤的盯着无名。 他不出头,其他人更是敢怒不敢言。 无名明面上是奕博书院的院长,可奕博书院跟乾坤阁的关系江湖皆知,乾坤阁神秘无比,实力深不可测,地位之超然非其余七大派可比,作为代表,皇帝都对无名礼遇有加,除了萧云飞这种背景强横的刺儿头,其他人谁敢造次? 无名有条不紊的报着名单,很快推进到了准先天级别,当报到第六名时,封知平、赵康、于大胆乃至在场的很多人都傻了。 “第六名,徐昊,点苍山外门弟子;第五名,南宫雪,紫杉剑阁...” 徐昊,第六名? 听错了吧? 于大胆张着大嘴看向赵康,赵康也瞪着大眼在看他,可怜封知平没找到老伙计们的位置,无人可看,只能瞪着俩眼看天。 陆中鸣突然长吸一口气,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 “那个徐昊你认识?真认识?跟你一个片区的,还是役徒?卧槽!老弟,你知不知道这次家里派了多少个准先天来参赛?不算你那几位朋友,剩下的整整十九个,全是外门和内门的精英!结果海选淘掉了九个,剩下十个一个没进前八,我还以为没戏了,到了役徒里蹦出来一个,你们那片儿的役徒吃什么长大的,都这么变态吗?第六,妈呀,各位阁主、上师的脸得多疼啊!” 封知平挠头憨笑,心里也疑惑得很。 自己的几个兄弟里,赵康和老董是最强的,前者强在善于用脑,后者天生怪力,俱是非凡人物,难以常理度之。 往下数是于大胆,也是天生神力,只比老董略逊,只可惜脑筋不太灵光,出手少花招全靠一股莽劲儿硬刚,所以打不过老董,但他的蛮力和一往无前的气势也不是什么人都敢硬碰的,想当初自己跟他过招也是以技巧取胜,少有硬碰硬的时候。 再往下才是徐昊,与前三人不同,徐昊剑法不俗,但力量平平,心眼也没赵康那么多,出手多靠经验累积出的本能,招式机变身法灵活,善缠斗久战,碰到于大胆这种一根筋还耐力超群的莽夫却常常没辙,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再多的虚招也终有变实的时候,兵刃相交的那一刻往往就是他被打飞的那一刻。 如果换赵康或老董入围,他不会奇怪,可徐昊,他实在想不通入围的理由。 这不是看低,而是据情分析,除非准先天级的选拔是大混战,没有拉帮结派全部各自为战的大乱斗,整整三天一刻不休,这样徐昊才有机会见缝插针浑水摸鱼,否则他能站到结束就不错了,怎么算入不了前八。 三仙塔,到底按什么排名的呢? 难不成是兴趣? 封知平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摇摇头。 就算是,那问题又来了。 这个排序,会是谁的兴趣呢? 第608章 依据 名单继续往前推进,他人的议论丝毫影响不到无名。 当准先天第一名的名字念完后,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知道重点来了。 “灵识期,第八位,冷采薇,紫杉剑阁内门弟子。” 这个结果没人意外。 紫杉剑阁乃八大派之一,门下高手无数,而冷采薇乃灵识弟子之翘楚,她入选理所当然,落选才叫奇怪。 “第七位,尤梦寒,空玄一色草堂门下。” 尤梦寒身子一震,略露惊色,有些意外无名能把自己的师门叫破。 要知道一色草堂属于半隐世的门派,门人不多,行事低调,便是在空玄都名声不显,不知者大有人在。 而他出山后很快便加入了一个游侠组织“梅花亭”,梅花亭与空玄大派玲珑仙坊交好,立场上高度亲和皇族,因此顺理成章的进入了皇族视野并成为权力层的一员,是以除了极少数人外,其余人都以为他师承梅花亭,根本不知道他与一色草堂的关系。 如今无名一口叫破,他惊讶之余只能感叹乾坤阁名不虚传,但凡这天底下的人和事,不分国界,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人群有些骚动,不是因为一色草堂,而是因为一个空玄人入了天元的顶级盛会,哪怕两国交好,很多人心中也有些抹不掉的别扭。 无名不觉着别扭,按部就班的继续报名:“第六位,静思,落月观弟子。” 与冷采薇一样,静思入选也没有异议,静思本人更是一点激动都没有,她只在意一件事——谁排在自己前面。 “第五,子玉,江湖散修,半妖后裔。” 轰~~ 满场哗然。 “他说什么,半妖?” “怎么还有半妖,妖也能参加大比??” 观众沸腾,选手沸腾议论纷纷。 封知平知道子玉厉害,不意外他有入选的实力,意外的是他竟然真敢留下,而无名也敢一视同仁的给报出来,还报得这么清楚。 他就不怕那家伙不等参赛就被人给活撕了吗? 还有,这人在哪儿啊这人? 封知平游目四顾,发现所有人都一样,子玉一如既往的隐藏得很好,在场的人这么多愣是谁也没找出来。 “第四...” “且慢!” 胡人广打断无名,越众而出,怒声道:“前辈,天元大比乃我人族的武道盛会,岂容妖物横行?他的资格我不认同,我想在场的每一位都跟我一样,我们绝不容许异类玷污我们的盛会!” “就是,妖物怎能参赛呢!” “这种怪物就该找出来赶紧杀掉,省得祸害人!” “诶,子玉...我好像有点印象...我想起来了!子玉,十年前的那幢血案,他就是那个杀人狂魔!” “娘希匹的,原来是他!当时就觉着这人不是人,原来真不是人!” 台下骚动,台上游万里也皱起眉头,没想到这次比赛竟然还混进了个半妖,不禁看向孔由。 孔由见主子眼神不善,肃然垂首:“陛下,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游万里微微摆手:“罚过后再说,先给朕查清楚,这人怎么混进来的,谁协助的。你的能力朕清楚,天听间在你手里从未让朕失望过,如果不是有人相助,这人不可能瞒得过你的耳目,给朕把他们揪住来!” “是!臣定不辱命!”孔由沉声应道,脸色阴沉如水。 想当初天听监协助追捕,耗时两月布了个局将子玉围死,不料最后关头横生枝节,子玉重伤逃脱,就此下落不明。 这些年,他一直没放弃追捕,虽然照伤势来看子玉应该活不了,但没见到尸体就无法确定,而且他一直有种感觉,此人还活着。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并非空穴来风,这些年来一直有情报证明此人极有可能还活着,只可惜那些情报太泛泛,很多消息似是而非很难看出之间的关联,是以每次抓捕时都晚了一步,子玉一直逍遥在外,天听监只能大概掌握他的活动范围。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东躲西藏的家伙竟然敢来参加天元大比,他究竟想干什么? 羞辱天听监,还是刺皇杀驾? 又或者是有别的目的,比如受什么人指示,以这种方式削弱皇帝对自己的信任,离间君臣感情? 查! 必须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无论如何,此人这回别想离开京城,他要拿活的! 告了声退,示意胡幸接替自己保护皇帝,孔由匆匆离开布置人手。 场上的骚乱还在继续,愈演愈烈。 胡人广本就一肚子火气,这回抓住了把柄得势不饶人,引导着言论将矛头有意无意的指向无名,指向奕博书院和书院背后真正的东家乾坤阁,势要让无名承认排名不公并当场纠正,否则就是包藏祸心明知故犯,视天元律例如无物。 杀人诛心,他的话极有分量,须知天元律例确实明文规定严禁半妖定居天元境内,其范围包括人妖混血的半妖和妖妖混血的具有一定灵智的人形妖族,但有发现杀无赦,收留、收养、知情不报及提供帮助的人依情节轻重论处,最高者等同叛国,可灭十族! 刺王杀驾到顶也才株连九族,“勾结”半妖诛十足,朝廷的决心可见一斑。 无名如果不更正结果,下场可想而知,最可恨的是胡人广通篇没一句正面指责,而是走意识流的路子,挑个头,剩下的让各人去品,细品。 有道是“细思极恐”,这一品哪能品不出事儿,何况皇帝本尊还坐在宝座上呢,就算有其他想法的,谁又敢开口? “他在哪儿?”胡人广叫嚣,夸张的挥了下手臂环顾四周,“把他叫出来,我倒要看看谁给他的胆敢来这儿找死!” 胡人广的话引起了共鸣,许多人跟着叫嚣起来。 “他想干嘛?刺驾吗?好大的胆,反了天了!大家一起找,赶紧揪出来,我们一起问问他究竟受何人指使,敢来这儿撒野!” “对,赶紧找,大家一起找!” “我有个办法,咱们自报家门!在场的都是江湖上有一号的,无门无派也不可能没人听说过,报不出来的和没人听过的不用问,肯定就是妖孽!” “哈,这个办法好,我先来!” 群情激愤,事态越来越严重,封知平冷眼旁观,忽然感觉很有趣。 血刀门臭名昭著,往日的恶行罄竹难书,比一千个子玉加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难得逮着个机会站在了正义的一面,胡人广的做派有些夸张有些可笑但看上去还是很阳光的,而大家也都忘了他的斑斑劣迹,视其为首领,马首是瞻。 记得娘亲曾经说过,人心难测,却也很好操纵,因为人大都是盲从的,而且每个人都有劣根性,只看自己想看到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认可符合自己思想和价值观的,对于异见第一反应都是排斥,而非理性的思考,所以只要找到一个契机站上舆论制高点,就能把握脉搏,将人心玩弄于股掌。 而这个制高点,无关对错,无关善恶,只在于你想要的结果。 封知平当时听完觉着娘亲太阴暗了,把人想得太坏太蠢,如今想来,实是自己太年轻了。 黑的变白的,白的变黑的,仅仅一个把柄就让胡人广这位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变成了正义的伙伴,拖着超然物外的无名往烂泥里按,真是有趣得很。 一个又一个人自报家门,刀子一样的目光切向无名。 游万里本想开口,见此情形也按耐下了,已经不需要他发话了,无名必须给个交代。 无名微微皱眉,不是尴尬也不是畏惧,而是很不满自己总被人打断。 侧头看了下背后高台上的皇帝,他攥起空拳凑到嘴边咳了下,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响起在每个人的脑海,场中瞬间安静。 顿了片刻,无名环视一周,缓缓开口。 “既然诸位都有异议,那老夫就重申一下。” “首先,排序的结果不是我或者其他人定的,而是三仙塔的判断。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不贫自己的名次为何比预想得低,也有人意外自己成绩比预计得好,这不是出错了,而是你们没仔细听我的话,开赛前我就已经说过,你们的排名是根据你们的表现来的,何为表现?是你们的行动、决断所展现出的实力和潜力,也就是说,修为高低能不能打只是评断的依据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你们的心性、资质、智慧等因素,这些因素加起来便是你们各自的潜力。实力代表现在,潜力预示未来,二者叠加才是你们每个人的价值,所以三仙塔没有错,它给出的成绩不是一时的你们,而是你们整个人生的可塑性和可能性。” 封知平直起身子,表情认真,若有所悟。 经无名这么一解释,他终于明白了三仙塔是如何做出评断的。 这些人当中,自己位居一线,但绝不敢称第一,可论起将来,他敢说自己绝对在三甲之列,这与手臂上的结果不谋而合。 有人会说这不公平,自己辛辛苦苦修炼出一身的本事来参加大比,结果你给弄了个子虚乌有的未来潜力,这不坑人吗? 可换个角度想,有人修为高但资质一般,靠着漫长的时间点滴积累站在了其他人头顶,可有些人只花了一半甚至更少的时间便达到了近似的程度,他们不是输在了勤奋上,而是输在了起跑线上,输在生得晚,败给了时间。 对这些人来说,只以一时的结果论胜负,公平吗? 对朝廷来说,皇帝要选拔贤能,自然实力越高越好,可一个没有成长性的灵识巅峰和一个潜力巨大的灵识后期、中期,哪个更值得培养不问可知。 从这点来讲,三仙塔没有错,它是真的在帮皇帝挑选良材,以局部的不公换取整体的公平,这个结果很有说服力,比单纯的擂台战更靠谱。 想通了这一点,封知平想不通另一点。 自己这么逆天才排了个第三,自己前头的两位会是谁呢? 他们何德何能能站在自己头顶? 第609章 所谓历史 以才能论高下并无不妥,可潜力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所以但凡比试无论文武通常都是以结果论,因此无名拿潜力说事儿,只能说服一部分人,大多数人,特别是那些排名靠前的人无法认同。 这其中包括封知平,他认可无名的解释,但不认可三仙塔给出的结果。 他内有剑种护身,外有玉珠辅佐,身怀封家剑经过日复一日的勤修苦练融会贯通,如今臻至化境,头脑心性不好评断,但自信胜过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种种优势加在一起,谁人能比他强? 而且还是两个! 少爷是见过神仙的人,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见过,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真当神仙不是神仙吗? 他不贫,有人更不贫。 “潜力?”胡人广早就不耐烦了,嗤笑一声抬起胳膊,怪声怪气,“行,潜力就潜力,我当你别出心裁,但我要问问你,你凭什么断定我的潜力只排十九?” 无名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我说过,评断不是我或者其他人做的,而是三仙塔。” “那它凭什么断定我只排十九?” “仙家宝物自有玄妙,非我等凡人可以揣度。” “哈!”胡人广怪笑,环视周遭,“众位,他说仙家宝物,你们信吗?众所周知世上只有三件仙器,我朝的天元剑,宗氏皇朝的空玄枪,以及晁氏皇族的太始刀。除此之外,胡某再未听说有其他仙器现世,诸位,你们听过吗?” “没有!” “别说咱们,以前也没有,从古而今仙器只有三件,便是天元剑、太始刀和空玄枪,如果有其他仙器不可能没有史料!” “对,绝对没有!” 众人纷纷摇头,要不是忌惮场合和无名的背景,好多人早就已经开骂了,即便如此,众怒也压得人喘不过气。 胡人广得意的回过头,挥手一扫两侧:“看,我们都没听说过有其他仙器存在,你今天却拿出个破塔来声称仙器,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有证据吗?空口白牙,你说是就是了?我知道你们乾坤阁宝贝多,可这般信口雌黄,牛皮吹得也太大了点吧?” 无名面不改色,静静的等胡人广说完,转头看向提史料的那人。 “你方才说从古而今仙器只有三件,这个古,从何时起算?” 青年被问的一愣,想了想,大声道:“自然是有史记载以来!” “嗯,有史记载。”无名微微点头,“那就是两万两千三百一十五年六个月零两天开始,我说的对吗?” “这个...” 青年懵了,他本就没读过什么书,哪算得过来,而且无名报得年份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他所说的“史”指的仅仅是天元开朝以来的历史,距今大约一万五千多年。 多出来的七千年是什么鬼? 没听说过啊! 游万里的眼神闪了闪,他是读过书的,并且认真研究过史料,可无名报出的数字依然比皇家书库里最久远的记载还多了一千多年,乾坤阁的历史到底有多悠久,收藏又有多丰厚? 无名没有嘲笑,相反,他很有耐心的开始普及:“现今能找到的可考证的史料最远便是我说的年份,再往前只余只言片语,且少有文字,多为口传,因此只能做神话传说论,所以你所谓的历史只有这么长,可我们的历史并不止这一点。” 游万里专注起来。 比起下面那些听天书的,他仅有的几个听得懂,并且极有兴趣的人。 无名摊开手,不见掐诀,一团光便从他掌心浮起,飘上半空后炸开,光影交错,一副鲜活的幻象映入眼帘。 那是一幅图,一副不同颜色的皮拼接成的图文并茂的长卷。 “我院经过大量的研究考证,将历史划分为今古、近古、中古、远古、太古、荒古、暗古几个时期,其中近今古便是我朝开朝前五百年至今的时期,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古代”,这段时期因为有规范的编撰体系、严格的用词规则,故史料记载十分详实,算做一个阶段。” “往前,即我刚才说的那个时间,因为战乱等原因,很多史料埋没失传,经我院不懈努力找回了很多,但仍有缺失,估断为一个阶段。” “再往前,因为太过久远,有记载的历史很少,只能通过各个遗迹寻找到一鳞片爪,所以基本等于不可靠。有趣的是,虽然没有史料可靠,但很多信息以神话传说的方式流传了下来,我们根据掌握的信息结合神话传说将久远的年代大致分为了远古、太古、荒古三个时期,这三个时期有一个统一的名称,你们或许听说过...” “仙古。”游万里轻声道。 无名耳力极好,转身颔首:“陛下所言正是,没错,正是仙古,一个仙凡未分、人人皆有机会成仙的绚烂时代。” 场中寂静,渐渐喧哗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不敢相信“仙古”竟然真的存在。 关于仙古的传说很多,好些故事三岁小儿都知道,可知道归知道,仙古是否真的存在过没人能确定,所以仙古只是传说,谁能想到,今天无名竟给证实了,还分门别类得这么清楚。 没人认为无名在瞎编,他是乾坤阁的人,且不说乾坤阁从不无的放矢,就算真说谎,他也不会当这么多人的面拿自家的招牌来冒险。 他敢这么说,肯定是手里有证据,这些证据不但能证明仙古的存在,还为仙古的划分提供了依据。 老天爷,乾坤阁手里究竟攥着多少秘密? 既然有能证明仙古存在的证据,那有没有可能,他们还掌握着那个时代成仙的秘密? 那些秘密时至今日是否还能用呢? 诸葛权扶着刚刚苏醒的沈阔,怔怔出神,他想到了太始国当年的那场大祸。 当时太始皇室跟乾坤阁矛盾激化,欲将乾坤阁在太始国的势力一举吞并或驱逐剿灭,结果乾坤阁一夜之间冒出无数高手,散布各地打得朝廷溃不成军,要是有心,太始大陆很可能已经易主了,可那些高手仅仅只为给太始皇室一个教训,闹完之后像来时一样,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那些人,会否就是乾坤阁秘密培养的“仙”? 一种比不了真正的仙,但也超出武魂,近似于真仙的“准仙”? 他们藏在哪儿呢? 时至今日,乾坤阁手中还有多少那样的高手? 明明掌握着诸般隐秘,拥有颠覆一国的实力,却韬光养晦甘于人下,做着乐善好施的营生,像旁观者一样秉持公正的态度观察着世代的发展变革,偶尔提供一些帮助但绝不介入纷争,乾坤阁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真像传说里那样,仙家中人都看破红尘超然物外,没有七情六欲,个个无欲无求? 那他们干嘛不远离红尘彻底隐世,何必搞什么义塾? “暗古呢?”游万里突然发问,惊醒了许多人,“暗古是什么,比仙古更久远、更高等吗?” 游万里的解读也是其他人的解读,从结果来看,云海众生一直在走下坡路,从绚烂的“仙土”混到了如今的“凡尘”。 无名表情严肃,缓缓道:“回陛下,久远是肯定的,但高等嘛...与其说高等,不如说恐怖。” “恐怖?”游万里皱眉。 “正是。”无名沉声道,“暗古太久远,根本不可考,便是神话传说也鲜有提及,故以‘暗’谓之,释为黑暗、不可测。对于暗古,只有一个词汇流传下来,想必您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说过。” 游万里凝思,半晌无果。 封知平也在思索,突然灵机一动,试探着问:“您说的可是‘混沌’?” 无名微笑,轻轻点头:“三公子聪慧,没错,正是混沌。大家肯定都听说过,世界伊始于一片混沌,那时天地未开,万物一体,没有仙凡之分也没有人妖之别,后来不知何种缘故划分了阴阳,经过诸般未可知的衍化才有了现在的云海苍生,有了如今的我们。” “太玄了吧?” 封知平哆嗦了一下。 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小时候听的神话传说会有认真讨论的一天。 无名微笑道:“确实玄,正是因为这样才将那个时期定为暗古,冥冥不可测度,只能稍加臆想。” “你说的这些跟结果有什么关系?”胡人广插言打断,他可没忘了正题,“你是想说你那个塔是仙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吗?你有证据吗?” 无名收起笑容,朝尧童霸一指:“你若不信,可以问问他,看他信不信。” 胡人广愣了愣,诧异的看向尧童霸:“尊上,您知道?” 尧童霸还在回味方才的话,被人打断有些不爽,冷冷的瞥了胡人广一眼,点了下头。 众人震惊,胡人广惊叫:“怎么可能!” “你怀疑我?”尧童霸眼神更冷。 胡人广受气势所慑倒退数步撞在别人身上堪堪止住,急声道:“尊上息怒,晚辈没有怀疑您,晚辈只是想请教您如何辨认出来的,真没有别的意思!” 尧童霸冷哼一声,看向无名胸口,眼睛似乎能透过衣服看到里面的石塔。 良久,缓缓开口: “因为它的力量很独特,跟我们的不一样。” 第610章 争论 力量不一样,这句话在场的没人明白,包括封莫修和一位潜伏在暗处的武魂境大内高手。 没有到达那个境界,没有那份过人的眼界,自然领略不断独特的风景,尧童霸知道这一点,所以根本没看其他人,全程一直看着无名,虎目中泛着淡淡的探究。 无名没解释,只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他知道的很多,但没义务给他人解惑,而他今日所言皆是无关紧要的信息,虽然有些人不会这么想,会将那些信息当作无价之宝对待,若再往下讲,那可就真成泄密了。 秘密不是不可以泄露,但只能露给可知道的人知道,尧童霸虽强,却也没这个资格。 有尧童霸作证,众人再无怀疑,回想三天来的一切,再看无名手中玩物一样的小巧宝塔,眼神都变了。 乖乖,仙器啊! 真正仙器! 无名最开始就说过三仙塔乃仙界遗宝,当时根本没人当真,现在想到自己真的跟仙器接触过,许多人懊恼万分,深恨自己大意,如此良机竟然没好好研究一下仙器究竟有何奥妙。 胡人广镇定心神,高声道:“有上尊证明,胡某相信它是仙器,但那又如何?仙器就不会出错吗?且不说它给我等的评断,只说那恶贼子玉,一个半妖混入其中不说,竟然还按人算给列入了前八,我瞧这仙器不过尔尔,不甚可靠!” 其他人一听这话,都反应过来。 对啊,凭什么半妖能跟人相提并论? 这老头儿真行,好一张巧嘴,不知不觉的竟把话题给带偏了,让他们差点忘了正题! 封知平皱眉,很看不惯胡人广的嘴脸,冷笑一声问:“半妖怎么就不能跟人并论了?” 无名本想开口,没想到封知平抢先插话,讶然望来,有些意外这种情况下竟有人敢逆流而行,替半妖说话。 胡人广也没想到,转头看向封知平,嗤笑道:“怎么,三公子真不把自个儿当人看了?” 封知平哂笑:“本少爷问的是半妖为何不能跟人并论,你却说我不是人,老兄,你识文断字是厨娘教的吧,添油加醋的本事不错啊!赶明不练武了我看你直接转行做讼棍算了,我瞧你很有天分,肯定能赚大钱!” 胡人广皮笑肉不笑:“哦?我说错了吗?三公子的意思不正是人可以与半妖同论,你叫大家听听,这不就是不把自己当人了吗?” 封知平懒得嚼车轱辘话,问道:“你见过半妖吗?” “当然!”胡人广朝周围一指,“不光我,在场见过的不少在数。半妖都是禽兽,智慧低下,绝大多数都难以驯服,放任恐伤人命。当初‘冯陈之乱’便是半妖做下的孽事,自那而后,我朝严厉打击半妖的存在,历经千年才创造了我们如今的生存环境,使得百姓安居乐业,不用再为妖物提心吊胆。三公子,你读过的书肯定比我多,这些事你不知道吗?你明知半妖的危害,却在这儿问我半妖为何不能与人并论,是何居心?你是在罔顾国法,无视百姓安危,欲意重蹈当初之覆辙吗?” “放肆!” 封知佑勃然大怒,不为封知平,只为剑侯府。 胡人广的诛心之语看似针对封知平,实际上也是在针对剑侯府,别忘了他和封莫修都在场呢,还有皇帝及众位观礼的大臣,不管有心无心,这话落在有心人耳中怕是又一场骚乱,想离间皇帝和封莫修君臣感情的人有的是,不可不提防。 “二哥?” 封知平吓了一跳,自己还没上火呢怎么二哥先着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闭嘴!”封知佑扭头呵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胡吣些什么,知不知道你在给父亲和家里惹祸?” “惹祸?二哥你没毛病吧?” 封知平白眼一翻,冲封莫修问道:“爹,我惹祸了吗?” 封莫修抄着手两眼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没应声。 封知平当他没有,又冲台上一拱手:“陛下,草民跟人讨论一下半妖的问题,你会杀我全家吗?于大人,您是刑部侍郎,请问我朝律法中有禁制讨论妖和半妖的律例吗?” 游万里气笑,虎着脸瞪了他一眼。 须发斑白的刑部侍郎于伯友眨眨眼,没想到今儿来瞧个热闹竟然还摊上了事儿,不禁暗恼,早知如此,还不如窝在府衙审公文呢。 他站起身,先向皇帝行礼,随后认真想了下,肃然道:“我朝律例,只限制半妖旅居,却无禁制言论的条例。” “谢陛下,谢大人。” 封知平逐一拱手致谢,起身朝封知佑摊摊手:“看吧,我没惹祸吧?倒是二哥你,不是做弟弟的说你,我跟人正经讨论个问题瞧你紧张得这样,你这模样没事儿也让人琢磨出事儿来了,傻不傻?知道的是你好心护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别有用心呢。这次就算了,以后说话注意点,多过过脑子,下不为例。” 封知佑气得磨牙,见父亲一如既往的护犊子,两眼望天貌似两不相帮,心里一酸恨恨的别来脸,决定打死再不帮封知平说一句话。 封知平本也没想改善关系,乐见其成,回过头继续道:“咱俩接着说。你刚才说半妖不能跟人并论,还说半妖智慧低下如同禽兽,那我倒要问问了,子玉骗过了所有人混进了比赛,而且被揭穿后到现在也没人发现他在哪儿,你觉着他是没脑子的禽兽吗?还是说在场的人眼都瞎,连只禽兽都认不出来?子玉我是见过的,我先说说我的想法,我觉着他脑子不正常但绝对不傻,至少比你聪明百倍,模样也很英俊,比少爷我只差那么一丢丢~~至于你嘛,他比你更像人,你这脸跟他比跟毁容差不多。” “你说什么!”胡人广大怒。 “说你丑,这都听不出来?你家厨娘教的不怎么样嘛。”封知平老神在在。 静思听不下去了,冷声道:“封三公子,敢问你是在为子玉开脱吗?你可是忘了十年前他酿下的惨祸?” 封知平微笑:“不曾忘记,我根本没想给他开脱,我想说的是你们都跑题了!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三仙塔给出的评断准不准确,不是谁是什么做过什么,你们抓着子玉不是人,不好意思,应该是子玉不是一个完成的...嗯,纯粹的,对,他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你们抓着这一点来抨击三仙塔不公正,说三仙塔有错误,不觉着太可笑了吗?我问你们呢,打从最开始到刚才,无名院长什么时候说过三仙塔只认人了?” 静思一怔,目露思索。 仔细想想,无名确实不曾说过,可三仙塔的全名是【三仙九霄锁妖塔】,妖物进到里面应该关住出不来才对,子玉是半妖却出来了,这不是出了错是什么? “三公子所言正是。” 无名颔首,待封知平回礼后,微笑道:“老夫知道你们的心思,一听到‘仙’就以为是人,可谁规定能成仙的只有人?还有些人记着三仙塔的全名,一听‘锁妖’便以为是关押妖物的囹圄。不错,这是个囹圄,但你们怎知这里关押的只有妖,没有人?” 托起小塔,无名收起笑容,表情严肃:“据史记载,此塔乃远古时期一位仙人的宝物,后来仙凡两分,那位仙长登临仙界,此物不知为何留在了人间,传承千年随着最后一位继承者埋没黄土,很久以后被我宗一位先人发掘,这才重见天日。只可惜此物在凡尘俗世经岁月洗礼,发现时力量已损耗大半,传承至今已所剩无几,诸般玄妙只能展现少许点点,但这不妨碍它的能力!” “此塔名曰‘锁妖’,却是为降妖而生,但用途不止这一种,还有一个功用便是历练。相传仙古时代,类似的宝物有很多,仙人们将诸般妖物封禁于内部,镇压的同时供给门下弟子修炼,以及作为考研用来挑选新门徒。所以你们不用怀疑它的判断,检验进入者的身份能力,根据各种因素做出评断,这本就是它的基本功用,之所以没有限制子玉进入是因为子玉本就不在它的限制范围当中,除非特别标记子玉是需要封印的目标。对它来讲,子玉于尔等无异,都是试炼者。”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提前标记?”胡人广质问。 无名微微一笑:“因为我不会。” “什么?” 众人傻眼,这老头儿玩赖? “我是真的不会。”无名叹道,轻轻摩挲着小塔,“知道它的功用不代表能用,我宗摸索多年只研究出了启闭之法,除此之外再无成果。” 这么一说,众人纷纷释然。 毕竟是仙家宝物,还残了,能启动就不错了,又不是神仙,哪能如臂使指? “就算会用,我也不会多此一举。” 无名突然说道,无视哗然,转身看向游万里。 “陛下,天元大比乃我朝顶级武道盛会,按律例,比赛期间不问前尘,不翻旧案,只求良材。自天元大比举办以来,除前两届,后面每届都有罪犯前来,希冀能借此良机抹去暗底一飞冲天,他们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无论成败,跟那些人相比,子玉身上的血债绝不是最重的一个,也不是最危险的一个。既然他敢来,那就说明他还有些许向善之心,老朽以为我们应该秉持一颗有教无类的求贤之心,无论事后是抓是杀还是驱逐,至少在大比期间给他一个机会,看看他是否能给陛下、给天元带来一份惊喜。陛下,这就是老朽的想法,尽数知与陛下,请您圣裁!” 第611章 将计就计 封知平讶然,看着无名的眼神有些古怪。 诚然,无名说的有理有据,堪称热血衷肠之典范,换成任何一个人来自己都信了,唯独他不行。 因为他不是一般人,他是奕博书院的院长,是乾坤阁驻京都办的负责人,搞不好还有可能是天元境内所有乾坤阁网点的总瓢把子,以乾坤阁一直以来的作风,他不应该也没理由替皇帝操这份闲心,能给大比提供点帮助就算不错了,何必这般苦口婆心? 而且他力保的“良材”也不是寻常人,那可是位半妖,还是位嗜杀成性犯下重案的半妖,他若惜才私下里自个儿把人收了得了,干嘛搬到明面上顶着众怒给皇帝力荐,这不自找麻烦嘛? 再说子玉本身,那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脑子极度不正常。 按照尤梦寒的说法,子玉现在妖血觉醒,正处于水鬼一族特有的发情期,也就是说那厮现在欲|火焚身偏生自个儿还不知道,理性彻底败给了原始的本能,受本能驱使四处“问情”,且不成功则成仁——他不成功,人家成仁——没有第三种结果,所以子玉现在就是个祸害,看上谁谁死。 子玉亲口说过,这次来就是为了给老皇帝唱一曲,看看老皇帝是不是自己的知音。 在他看来,游万里乃天元之主,是天元大陆上最高最超然的人,眼界胸怀气量运道都非常人可比,这种人物很有希望喜欢他的歌声,成为他的“良人”助他脱困。 老皇帝搂着子玉如何如何的画面封知平不敢想,但就子玉的“梦想”来说,跟刺驾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人赶走都来不及,无名却上赶着力荐,意欲何为? 难不成看老皇帝不顺眼,又或者超然腻了想在红尘里滚两圈沾沾俗气换换口味,所以才顺水推舟拿此事开刀? 还是说他跟子玉原本就是一伙的,天听监都找不到的人是他一直藏着,这次参赛整个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封知平恶意揣测,台上,刚安排完人手返回来的孔由也是这般琢磨,一落座便探过身子小声道:“陛下,依微臣之见,不妨应了他。” “嗯,倒是只不错的饵。”游万里微笑,食指轻点着膝盖,“但这么应了太着痕迹,且抻抻看。” 孔由见主子胸有成竹,不再多言,表情肃然的正起身。 等了好一会儿,游万里轻咳一声,台下瞬静。 目光在众人身上游移一周,最后落在了无名身上,游万里微微一笑,淡声道:“无名院长所言有理,择选良材,确不可太过拘泥。” “陛下!” “三思啊陛下!” 几个大臣在看台上扑通跪倒,正要苦口婆心,却见游万里抬手一按,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暂且咽回。 游万里微微昂首,沉声道:“如果真有才能,朕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但他是吗?碍于律法,隐姓埋名参加大比朕可以理解,但到了此刻还藏头藏尾不肯现身,这等无胆鼠辈,叫朕如何开恩?” 言罢,游万里长身而起,威视场中。 “半妖不可留,这是先皇庆元帝钦定的铁律,朕不敢违,然天元大比的章程同样是先皇所定,制定者乃我朝祖帝,庆元先祖、其他先祖及朕都是祖帝子孙,祖帝之命朕亦不敢违。如今祖制出现了纰漏,律例和天元大比的章程出现了冲突,两相权衡,朕以为此次大比当以祖帝之制为准绳,待大比结束后再商讨解决之策,重修律例和章程,避免相同的情况再次发生,众卿以为如何?” 祖帝都搬出来了,谁敢二话? 众人齐齐下跪。 “谨遵圣命!” 游万里满意的点点头,话锋一转。 “朕承诺,此次大比可开特例,但有个条件。朕方才说过,朕的特许只给真正的栋梁之材,无胆之辈再有才也入不了朕的眼,朕要的是治国安邦的俊杰,不是脸都不敢露的鸡鸣狗盗!子玉,如果你在场,那就听好了,朕给你十息时间考虑,只要十息之内你出来,站到朕的面前,朕就特例给你这个机会!你,只有十息,考虑清楚,切莫错过!” 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在寻找可能的身影。 游万里高高在上,静静的站着俯视台下,气势威严,表情淡漠,似乎不关心子玉会不会出来。 时间飞快溜走,五息转眼而过,就在众人都以为子玉不会现身时,一声轻笑突然响起。 “呵呵,有何不敢?” 众人齐齐望去,愕然发现发笑者不在观众席也不在选手中,而是场边维护秩序的一个禁卫军。 只见那个禁卫跟个糖人似的突然化了,体表像蒙了层黏液一样波澜蠕动,于众目睽睽下由金戈铁甲变成了一个身着蟒袍的花脸戏子,一手羽扇,一手链缠,扎煞双臂挪着方步,走台一样不紧不慢的踱到皇帝面前。 没有跪拜,也没行礼,子玉仰头看着游万里,眼神迷离,嘴角痴笑。 “一国之君,气度不凡,小生对你很有好感,你真有可能是我的知音。” “大胆!” “跪下!” “陛下面前胡言乱语,想死不成!” 众臣怒斥,禁卫们迈步就要上来抓人,被人混进队伍里一无所觉,今儿的脸他们可丢大了。 “退下。”游万里摆了摆手,居高临下看着子玉,“你就是子玉?” 子玉眼神一清,含笑点头:“正是。” “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上妆很费时间,习惯了。” “朕命褪去妆容,让朕看清楚你的脸!” “想看我的脸?”子玉笑得灿烂,“可以,只要你是我的知音,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游万里眉头微皱:“知音?” “对,知音。” “何为知音,有何特别?” “没什么特别,喜欢我曲儿的人就是我的知音,就这么简单。” 游万里眉头更皱,跟所有人一样,很费解子玉的态度。 回想当初大理寺报上来的调查结果,他沉声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朕理解你们艺人的难处,但你未免太偏激了,只因不喜欢你的表演就将人杀掉,当初那些血债,你心里可有一点愧疚?” “愧疚?”子玉眼神又变得迷离,“为何愧疚?他们欣赏不了我的曲子,自己死了,为何怨我?” 游万里心感厌恶,这人没救了,彻头彻尾的疯子,根本无法正常交流。 看了无名一眼,他压下恶感,问道:“如果朕也不喜欢你的曲子,你可要杀朕?” 子玉微笑,轻轻点头:“当然,不欣赏我的人都会死,没有例外。” 人群骚动,压抑不住低斥出声。 这人实在太狂了,当着这些人的面直言刺驾之心,真当皇帝金口玉言说不杀就真不杀吗? 你他酿的稍稍遮掩一下也好啊? 不可理喻,纯属找死! 游万里笑了,蔑笑:“你觉得你杀得了朕?” “不知道,试试看吧。”子玉叹了口气,转身指了指封知平,“以前我觉着可以,但听他说完,我也不知道能还是不能。” 唰~ 众人的视线集中过来,封知平气得骂娘。 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你不提,干嘛偏偏提我? 亏本少爷还帮你说过两句好话,真是亏死我了! 游万里没想到子玉会把封知平挑出来,转眼一扫似笑非笑:“哦,你俩认识?他听过你的曲吗?” 子玉笑道:“刚认识不久,曲子听过,但只听了一半,剩下一半被人打断了。我觉着他和你一样,都有可能是我的知音。” 封知平泪都要下来了。 大哥你不会说话能不能闭上嘴别乱说,什么叫一样啊! 小小世子跟皇帝一样,你丫的是要害死我吗? “陛下,他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误会!当时在场的不止我一个,谁都没死,他脑子有问题,您别听他的!” 封知平解释,打定主意死也得拉上垫背的。 游万里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转向子玉说道:“听你的意思,你来参加天元大比是为了找知音,不是为了脱罪,你只是想让朕听你一曲?” “对啊!”子玉困惑的歪着头,“不然呢?” 游万里无言以对,哭笑不得,跟这种人确实没法交流,好在总算弄清了他的目的。 摇摇头,游万里道:“好吧,朕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能进入三甲,朕就听你一曲,还让礼部予以协助,如何?” 子玉有些失望:“这么麻烦,不能现在吗?你看我都出来了。” “朕意已决。”游万里断然道,回身落座。 跟这人不能多聊,再聊下去自己也非得神经了不可。 子玉失望的叹了口气:“三甲啊,就是前三吧?也罢,那就费点劲吧。来吧,别耽误时间,我记得决赛一共八个人,你们谁先上?” 众人满脑门黑线。 大哥你找死是不是太着急了,多活两天不好吗? 无名走上前,温声道:“子玉,你先退下,决赛三天后开始,到时你再过来。” “那么久?”子玉不满,转头看向封知平,“要不咱们先继续?如果你是我的知音,那我就可以不用比了。” 封知平面无表情,理都不理,冲无名道:“无名院长,名单你还没报完呢,还有前三没报,是不是该继续了?” “喂,你还没回答我呢!”子玉叫道,“行不行啊?” 行你吗个头,谁乐意当你“姘头”! 封知平暗骂,压着火气微微一笑,语气坚决。 “不行!想打三天后,我现在很累,没力气陪你闹腾!我说院长,您别干站着啊,倒是往下报啊!快点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比我强!” 第612章 实至名归 封知平和幽怨是最后出来的,很多人都看到了,按照出现的顺序推测,他的名次应该不低,但也应该没入围。 要知道现在只剩下前四没报,虽然封知平最近造名声的事没少干,让人们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但以往“废柴世子”的印象太深刻,没人相信一个废物能摇身一变杀入决赛,而且是先天境灵识期的前四名。 太夸了,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至于他为何最后出来,众人将原因归结给幽怨。 幽怨虽然也是不久前才突破先天境的,但他往日的名头太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江湖上早有人猜测他迟迟不入先天境乃刻意为之,如今乍一突破便一鸣惊人,想想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不惊人才叫奇怪呢。 至于剩下四个人都是谁,各人心里都有各自的谱,但大致范围是一样的。 首先的就是萧云飞,尧童霸的小徒弟,黑骨崖的骄傲。 此人纵横江湖鲜有败绩,是仅有的几个拥有跨境一战的实力的一流高手,灵识期中能与其比肩者不足一手,此次大比又都未到场,所以余下的四个名额中必有他一席。 其次便是点苍山的刘钰和阔刀门的薛公齐。 前者少有露面但声名远播,不少人都知道她被一代蛊王明世宸看中,只待如破灵识迈入神藏期,便可拜入蛊王门下成为其亲传弟子。 点苍山里能把师父学成师兄的可不多,刘钰作为其中一个,跻身前四希望很大。 薛公齐跟刘钰的情况差不多,不同的是他的名声更多的是打出来的。 不同于刘钰这种喜欢闭门潜修的武者,薛公齐最喜欢下山历练,一年当中有大半年都在游历江湖,探访名山大川,各个秘境冒险,但凡有战只要来得及不远万里也会去凑个热闹,尤其有死敌血刀门的时候,几乎逢场必到。 薛公齐的人就像他的刀,沉、稳、狠,宁折不弯,充满正气,深得人心,他若入选,实至名归。 再来便是松山寺的奇葩,“怪和尚”幽怨。 幽怨的名头很大,简直比萧云飞还要大上几分,原因嘛众所周知,但他能出现在名单里全因他和封知平是最后出现的,既然封知平没可能,那可能的只有他了。 再往下便是潇湘子、陆中鸣、薛宝宝、申鹏等,这些都是后起之秀,比起前面那些成名已久的逊色几分,倘若前面四个人有人没入选,那么最后的人选肯定会在他们当中产生。 其实他们之上还有不少人选,比如松山寺的照晴照慧,比如点苍山的云天放,还有落月观的静娴等,可惜这些人不是提前出局了就是表现平平,尤其照晴照慧,礼佛礼傻了,对妖都不肯杀生,全程表现平平,空有满身的本身却无出头的希望。 选手们交头接耳,观众们议论纷纷,无名没有拿捏,利索的继续未完的工作。 “灵识期,第四位,刘钰,点苍山内门弟子。” 众人毫不意外,更加兴奋的讨论起来。 “果然有她!” “我就说肯定会有吧!” “她是第四,那下个不是幽怨就是薛公齐了,我看幽怨可能更大,薛公齐应该是第二,第一是萧云飞。” “我看未必,照晴照慧两位高僧实力高强,只是慈悲为怀不肯出手,要是动真格的萧云飞都难言稳胜,我觉得二、三名中必有他二人之一。” “我看好夏若梅!” “谁是夏若梅?” “喏,那边站着的那个,穿绿衣服的。” “她?没见过啊,混哪里的,很有名吗?” “没名,江湖散修,实力一般。” “那她还前四?” “胸大啊!” “滚你|妈的,这是选高手,不是选秀女,胸大有个毛用!照你这么说,我他|妈还看好薛宝宝呢!” “黑骨崖的你都敢看?不怕死?” “呃......” 议论声中,无名顿了顿,再次开口。 “第三名,封知平,泉州赤剑侯府。” 议论声戛然而止,场中瞬间安静。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齐刷刷的看向封知平。 竟然是他! 第三?! 开什么玩笑! 封知平过往的战绩很多都十分耀眼,可那都是近一年多来发生的,且大都被掩盖了下来不为人知,更多人的印象仅限于近期的传闻和海选时的那场不对等的对垒,是以大家对他的认知仅限于不是废物了,有出息了,仅此而已,没人相信他能一鸣惊人到把人耳膜震穿的程度。 除了三仙塔内见识过他发飙的选手们。 霍天骄苦涩一叹,看看自己手臂上的“玖柒”,摇摇头,悄悄挪了两步借他人挡住视线。 他被封知平以“阳炎引”炸伤,险些身死,本还有些不服,想日后寻机会雪耻,但现在听到这个结果,这份心思已经消了大半。 同样苦涩的还有孟思清,不同的是他不甘心,还没有放弃报复的念头。 虽然自己的排名在一百三十二位,距离第三名十分遥远,但那又如何? 个人勇武是有极限的,战场上靠的是人多心齐,令行禁止,待日后三国开战,上了战场,他一定要找机会报仇雪恨,而且还要叫赤剑侯府吃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来,他有这个自信。 封知平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反应,他一直在注意老皇帝反应,结果一如所料,老皇帝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不惊喜不意外没失望也没鼓励的颜色,一派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表情。 啥意思,看不起你家姑爷这个第三? 也很不容易了好不好? 封知平很窝火,早知道三仙塔评断另有依据,他就不大费周章拼死拼活的往下一层趴了,找机会多露两手展示一下自己,排名兴许能再高点,变成第二。 到底是谁,是谁站在小爷头顶上撒|尿! 封知平怒视无名,恶狠狠的眼神像要吃人。 无名恍若未觉,用一成不变的语气缓缓道:“第二名,萧云飞,黑骨崖内门弟子。” 轰隆~! 人群炸了,这个结果比封知平排第三还叫人匪夷所思。 萧云飞是谁? 尧童霸的爱徒,黑骨崖一霸,一人可敌千军万马,三仙塔内一个人追着一群人砍,砍赢了不说还没人敢记恨他! 这样的人物,竟然排第二?! 第一名是谁?! “灵识期第一名,幽怨,松山寺幽字辈弟子,心宏禅师门下。” 似乎是褒奖,无名特别多报了一点,将幽怨的具体师承也给报了出来。 但这不是重点,没人关注这个,幽怨的名字一出现,广场就炸了锅,议论声之大任大太监胡幸怎么吆喝都压不下来,不得已只能请禁军协助镇压。 禁军的威慑力毋庸置疑,刀剑出鞘半截,枪茅明晃晃的刺眼,众人心里一寒迅速收声,但异样的眼神收敛不住,齐刷刷的在无名和幽怨身上扫个不停。 黑幕吧? 这和尚跟这老头什么关系,私生子? 要不就是三仙塔出了错,什么仙家法宝那都是虚的,宝贝残了才是真的,残了就是坏了,坏了的宝贝出点错很正常,肯定是看走眼了! 贼和尚怎可能跟萧云飞比,跟刘钰、薛公齐也差了一大截啊! 幽怨毫无自觉,听到自己得了第一,笑呵呵的撸起袖子亮出手臂。 “呵呵,原来我真是第一呀,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封知平快步走到他面前,从白皙的手臂上的“壹”字一路看到那张灿烂的笑脸,极度无语。 本能上,他不服,但对于幽怨这个人,他毫无恶感,不舒服仅仅是单纯的不甘而已。 “怎么了?”幽怨发现封知平脸色不对,微微一笑,体贴的放下袖子挡住了刺眼的“壹”字。 封知平笑笑,笑问发觉笑得太僵太假,赶忙抬起手使劲拍了拍脸,强迫自己冷静。 感受着两颊上缓缓退去的热辣,调整好心态,撇开其他因素尽可能站在旁边者的角度理智的重新审视这件事,他发现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值得意外。 大家不认可幽怨源自两个方面,一是名声,这个影响较小,二是资历,这个影响最大。 幽怨晋入先天不足一年,就超过了包括萧云飞在内的所有人站在了最顶端,正常人确实没法接受。 可他不同,他也是晋入先天不久,连不贫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真论起来,自己比幽怨可夸张多了。 幽怨好歹成名多年,早有传闻说他故意压制修为不突破,自己则是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从零开始站到了现在的高度,要是让人知道了,不是吓死就是嫉妒到吐血,搞不好连继续修行的动力都没了。 幽怨这回只是因为萧云飞的存在才遭人非议,但当大家冷静下来后,他相信在场的大部分人未必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毕竟这和尚本就是个奇葩,不正常才是正常。 从另一个角度讲,幽怨首卫也是实至名归。 遥想第一次在谷底的那场恶战,自己接连引爆了两把宝兵刃,爆发出远超灵识期极限的力量,震惊全场,吓跑了包括萧云飞在内的所有人,同时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使得大家都忽略了一件事——自己发飙前,幽怨也是发了飙的,观感上的刺激不如自己,但所展现的力量绝对不比自己逊色多少。 别人忽略了,封知平可没忽略,此时回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幽怨。 自己的力量虽强,但靠的是剑种,靠是牺牲宝兵刃的全部力量来换取短暂的强大,绝则绝矣但并非长久之计,外力终究是外力,没了宝兵刃他还是原来的自己。 幽怨不同,他身上藏着自己看不懂的秘密,以走火入魔为代价能释放出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更恐怖的是,当时的他似乎还不是极限。 从这点来说,幽怨的潜力确实恐怖,在场之人里堪称第一,哪怕将神藏期的选手们纳进来怕也无出其右。 除此之外,封知平还想到了黄泉是突然出现的那个白衣男子。 那人只是个幻影,却有撼动天地破碎空间的无穷伟力,他高度怀疑那人的本尊是个神仙,真正的神仙,那片幻境乃至三仙塔都是他的手笔。 就是那样一个人,或者说一尊仙,竟然认识幽怨。 封知平相信自己没看错,那人确实认识幽怨,在最后关头认出了这个怪异的和尚,可幽怨却不认识他,此事想来,细思极恐。 想到这儿,封知平再无疙瘩,重新展颜微微一笑,笑容充满真诚。 “我没事,恭喜。” 幽怨看了他片刻,含笑点头:“同喜同喜。” “别忙同喜,我可没服气!”封知平一挑眉,挑衅的勾起嘴角,“三天后擂台赛,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第613章 打道不回府 名报完了,挑衅完了,该说的话都说到了,戏也该散场了。 封知平爽了,有人不爽,胡人广领着头还在那里叫嚣,一口一个“不公”二口一个“不服”,奈何没用。 老皇帝就在台上坐着呢,皇帝爷都认可了,胡人广他们有胆申诉,也没人敢接啊! 无名更不会接,人压根儿不搭茬,报完名单带着另八位先生齐声告退,迤迤然离去,竟是连尚未结束的神藏之选都无兴趣。 胡人广想追,无奈被禁卫拦住,随后灵机一动呼朋唤友,欲往奕博书院去讨个说法,可惜响应者寥寥,尽是他的同门。 这不奇怪,人又不傻,奕博书院什么地方谁不清楚? 左右自己入不了决赛,再比一次也是一样,进几名退几名无什紧要,何必跟着胡人广瞎折腾? 像黑水寨大长老霍天骄,跟血刀门跟胡人广的关系那都是没得说的,换成其他时候肯定鼎力相助唯胡某人马首是瞻,而这一次,他赶在胡人广招呼前就猫人堆里去了,装聋作哑打死不露头。 要不是不合适,他真想劝劝胡人广,认了行了。 你要是个第九名第十名争争也就罢了,十九名,怎么看也没希望,再比一次有何意义? 万一再输,岂不更丢人? 场下某处,于大胆跃跃欲试,很有争一把的冲动。 准先天里,他位列第九,距离决赛圈一步之遥,看到徐昊排名第六入围,他同喜之余很不甘心,要不是挑头的是胡人广,他兴许已经应声了。 “得了吧,见好就收,别丢人现眼。”赵康凉飕飕的说道,劝人的方式一如既往的特别。 于大胆早习惯了,郁闷道:“怎么就丢人现眼了?只差一步啊,兴许就进了呢?” 赵康挑眉,乜了一眼:“那要是没进成,还退了一截呢?” “不能吧?”于大胆挠头。 赵康卷起袖子亮出亮闪闪的“贰捌”在于大胆面前使劲晃了晃,皮笑肉不笑的哼哼道:“你打得过我?” 于大胆瞬间蔫儿了。 他排名是高,但真动起手来,他还真没几分胜算,按往日的战绩推算,胜率不足三成。 “别想有的没得了,赶紧找到耗子咱回家。”赵康放下袖子。 “不去跟他会合?”于大胆踮脚眺望封知平,“路挺远,跟他走还有车坐。” 赵康头也不回:“他未必现在走,走也未必回家。” 于大胆不解:“不回家他上哪儿?” “上天!”赵康不耐烦的瞪了一眼,“问东问西的烦不烦,赶紧找人!大屎个子白长了?” “哦...” 赵康所料不差,封知平确实不想留下,也不想立刻回家。 吩咐牛春寒带着人把自己的战利品收好,转身想问问父亲要不要跟未来岳父打个招呼,转过身才发现封莫修已经回到了皇帝身边,俩爹轻声交谈着什么一点没有唤自己上去的意思,他耸了耸肩,招呼牛春寒抓紧收拾,自己先走一步去外面等。 “少爷,等下!”牛春寒抱柴火似的抱着一捆刀剑小跑到跟前,朝封知佑的方向示意了下,“少爷,二少爷还没完事儿,不留下看看?” “看啥?有啥可看的?”封知平白眼一翻,冲对面努了努嘴,“看见了吗,认识吗?吴本山,点苍山神藏期长老,最变态的老变态之一,我二哥能走到现在已经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了,下场碰见吴老鬼他还想赢?呸,再借他三十年功力也没戏!赶紧收拾,收拾完让他们送回家,少一件要他们狗命!你先别回去,跟我去办点事。” “办什么事?”牛春寒问完就想到了什么,眼神一紧,“少爷,你,你不会还想去找詹四小姐吧?” 封知平被叫破心思,有些尴尬,脸一虎冷声问:“怎么,不行?” “行是行,但上次咱过去人家怎么对咱您忘了吗?” “怎么,怕了?怕了你可以不去,我不强求。” 牛春寒吓了一跳,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人您还不知道吗,您但有所指刀山火海我也去得!我的意思是,为了以防万一,咱要不要多带点人手?” 封知平嗤了声:“瞧你那怂样!带那么多人干嘛,打架啊?少爷我是探病的,不是搞事情的,就咱俩!” “可是上回...” “上回是上回,现在是现在!我就是去探个病,又不是要做什么,哪儿那么些废话!” “探病?探谁?”幽怨凑了过来,笑嘻嘻的问,“你要上哪儿?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小僧能不能一起?” “你...”封知平犹豫再三,点了下头,“行吧,一起去。我要去詹王府一趟,等下可能会有点麻烦,你看着就行,不管发生什么都千万别出手。” “詹王府?好地方!”幽怨兴奋的脸都红了。 封知平愕然:“你这么激动干嘛?” 幽怨欢声道:“能不激动吗?詹王府啊,大金主啊!正好小僧会两手医术,等下给詹四千金看完病顺便问问他们要不要做场法事,这种豪门大户出手向来大方,能接下一场,寺里今冬的柴火钱就有着落了。” 封知平默然,面无表情。 “松山寺很缺钱吗?” “钱不嫌多,银骨炭很贵的。” “那是御供吧?” “所以才贵啊!” “和尚都你这样吗?这么贪图享受?” “阿弥陀佛,施主老弟误会了,炭不是烧给和尚的,而是烧给佛祖的,和尚们只是顺带沾个光。” “......” 八强赛三天后开战,采用哪种赛制还未确定,待神藏期的选拔结束后会一并通知。 无名走了,胡人广招不到人,骂骂咧咧的也走了,其他人在禁卫军的指引下陆续离开,分散向京城山的各个角落,各自准备,等待着三天后的到来。 人走了大半,少部分留了下来,想一睹神藏战的精彩。 事实上接下来几轮比赛确实很值得期待,从点苍山的吴本山、易程到黑骨崖的宋辉、辛畔,再到阔刀门的田瑞、血刀门的钟无量等等,这些人不但是站在神藏期最巅峰的人物,同时也是各自门派的实权派人士,集名誉权力于一身,平日难得一见,今日全部出现在这里。 当然,其中最惹眼的还要数紫杉剑阁的秦曼。 她是紫衫九美之一,也是九美当中唯一一个神藏,论实力九美中屈居末尾,但姿容名列第五,只可惜重纱遮面看不到容颜,叫无数爱美之人扼腕。 但脸遮得住,身段遮不住,只看那前凸后翘云雾霓裳都掩不住的窈窕,便叫无数男子浮想联翩,更多的女子嫉妒到吐血。 相比之下,封知佑也没那么耀眼了。 正如封知平所言,封知佑能走到现在纯属天大的狗屎运,他是余者中唯一的神藏初期,是很不和谐甚至可以说扎眼的存在,再追捧他的人在看到这些大人物时也只能摇头暗叹,无比惋惜三仙塔只涵盖到灵识期,没将神藏期也包含进来。 此时此刻,封知佑恰恰是最不公的那类人,败给的不是人,而是时间。 惋惜封知佑的同时,众人也纷纷感叹八大派的强大。 以点苍山为首,八大派各领风骚,不仅江湖人中闻名遐迩,普通民众里也多有耳闻。 除去最特殊的乾坤阁,本次大比余下七派都有参与,后天境里不少散修脱颖而出,还看不出七大派的厉害,可到了先天境,七大派的厉害就逐渐显露,神藏期里,除了封知佑,余者皆出自这七门当中。 谁会赢? 八个名额七家分,谁能占到两个? 各人有各人的猜测,各人有个人的想法,牛春寒将问题抛了给封知平,想听听这位“前点苍山内部人员”的专业推测,封知平认真的想了想,给出了四个字。 “关我屁事!” 牛春寒窘:“少爷,您跟点苍山还沾着亲呢,不给他们说两句吉利话?” 封知平白眼:“我说他们听得到?再说也不用我说,易程我不熟,但吴本山那老鬼嘛...哼哼,我猜神藏第一人是他没跑了。” “嗯,小僧也这么觉得。”幽怨附和,表情深以为然。 封知平讶然:“你见过他出手?怎么这么有信心?” 幽怨笑道:“不曾见过,是家师说的,师父说秋宗主座下最有希望突破武魂的便是吴本山,只可惜吴长老的自控力差了点,性子有些躁,所以才在具形门前一呆好多年,但只要能迈过这个堪,后面便可突飞猛进,武魂指日可待。” “真的假的?” 封知平吓了一跳,幽怨的师父可不是常人,乃是赫赫有名的心宏禅师,松山寺镇派武魂之一,实力仅次于师兄心远方丈,他点评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当然是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幽怨道声佛号,叹道,“要不是看好,秋宗主怎会不辞辛苦亲自为他谋来一把绝世好剑?【震煌剑】乃极品中的极品,价值直逼天级神兵,吴前辈如今仅为神藏,像他这般手持重宝的神藏,你见过几个?” 封知平默然,良久,缓缓点头。 【震煌剑】的信息记忆犹新,其来历也恍如昨日,那可是一整座雷山炼化而成的,如此重宝别说神藏,具形期都未见得有,吴老鬼若不是秋墨白的私生子,那潜力必然是唯一的原因。 第614章 与你无关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来詹王府时隔不久,这次一点弯路没走。 眼熟的院墙眼熟的街道,封知平策马疾驰,无心观赏精心打理过的秋意,绷着脸,面沉心忧。 幽怨说詹千舞无妨,只是受了点震荡伤了内府,以她的修为将养几日便好,但当时太匆匆,谁知道幽怨检没检查清楚,况且对于这位和尚大哥的手艺,封知平还是秉持怀疑态度的。 幽怨和牛春寒紧随其后,没想到和尚的马术还挺不错,一路都没跟丢。 “少爷,慢点儿!” 牛春寒已经记不清第几次呼唤了,一颗心七上八下心虚得很。 这里可不是四五城,这里是二城,紧贴皇城根,街上随处可见军士巡逻,行人稀稀拉拉规规矩矩,甭管坐轿的还是骑马的都不敢闹出大动静,速度不急不徐维持在一个平稳安静又不算缓慢的程度,哪有自家少爷这样扬鞭打马蹄声如雷,一派冲锋突阵的雄壮气势,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他真怕冒出一队愣头青来把人给扣了,奈何劝了白劝,少爷不知恼了自己还是在想心事,头都没回一次。 “真干净呐!” 幽怨感慨,马儿的颠簸丝毫影响不到他赏心,一路上不知发出了多少声感叹,宛如一个头次进城的土鳖。 牛春寒不敢耻笑,他跟这位佛爷打过交道,深知此人厉害,更知此人与自家少爷关系莫逆,近乎亲兄弟一般。 “是干净,天天有专人洒扫,听说风沙大的时候一天能洒扫六次,白天三次晚上三次。” 幽怨咋舌:“这么细致啊?我寺正殿也就一天三回,唉,不愧是皇城,皇家威仪呐~!” 幽怨摇头晃脑的感叹,牛春寒不确定最后那句是赞叹还是讽刺,忍了忍没敢接茬。 转过弯,詹王府出现在视野,头一次见到仅次于皇城高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院墙,幽怨又是一声惊叹。 “好大的宅子,比剑侯府还大!” 牛春寒快哭了,尽量压低声音到刚好能让幽怨能听得到的程度道:“大师,小声点,人多而杂,当心祸从口出!” “哦哦,抱歉抱歉,明白明白!” 幽怨拱拱手,继续冲院墙啧啧有声。 突然希律律一声马嘶,封知平停了下来,牛春寒打眼一瞧,汗下来了。 前方宽敞的街道上站满了人,前后三排,满身披挂,阻断了去路,为首的正是见过一面的蒙忠。 在看到封知平的身影出现在接口时,蒙忠就挥手下令,前排盾中排枪后排刀,赫然摆了个迎击骑兵冲锋的守阵。 这还没完,院墙和两侧的花丛里也隐着人,看不见数量,但隐约听到开弦声,想必一声令下,自己便能见识到何谓乱箭齐发。 封知平气得肺疼,勒马原地转了个圈停稳,大声道:“至于吗?我们就三个人,摆这么大阵仗干嘛啊这是?搞清楚,这里是皇城,弄这么大场面想干嘛,不怕让人告你们谋反啊?” 蒙忠一言不发,手一抬,身后的部下将一杆幡交在他手上,竖起来往地上一顿,熟悉的九个大字迎风招展,正是“封知平与狗不得入内”。 同样一句话,字好看了,载体升级了,不是烂木板了,但事儿还是那个事儿,很不是个事儿。 “谁写的?”封知平很无奈,“快收了,叫人看见怪误会的,多大的仇啊!这位兄台,我只是来探病的,没别的意思,麻烦通报一声,拜托了。” 蒙忠昂起头,冷声道:“通报就免了,我家将军无恙,世子请回吧。” 封知平皱眉:“我就想看看!我二哥那人出手没轻重,千舞她...” “世子!”蒙忠高声打断,面容更冷,“幡上的字是小王爷写的,话是王妃发的,按小王爷的意思该直接报给有司衙门处理,王妃心善,顾念贵我两家的交情,这才给你留着几分颜面,还请世子您自重,别闹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王妃在府里?”封知平眼一亮,不惊反喜,“那烦请通报王妃一声,就说封知平求见!” “您还想见王妃?”蒙忠嗤笑,朝身后一指,“咱们这些人便是奉了王妃的命在这儿的,您是聪明人,想必明白她老人家的意思。” 封知平皱眉:“那我手书一封您给递进去,成吗?” 蒙忠嗤笑:“免了吧,就算我递,信也进不了门。” 言罢不耐烦封知平继续啰嗦,蒙忠收起笑脸,淡声道:“世子想拜府,可以,回家差人递帖子定日子把该走的流程走全了,等主家同意,您大可前来,末将绝不阻拦。不过末将劝您一句,还是别费功夫了,您父亲剑侯爷现在都未必进得了门,您呐,还是省省吧。” 封知平默然,心里乱七八糟。 事发后他跟詹千舞没正经说过一次话,是以根本不清楚那件事曝光到什么程度,扩散到哪些人耳中。 如果只是听了那些“谣言”,事情还有转机,可万一“谣言”坐实了,詹王那老家伙把事情都抖搂给老婆知道,那事情就麻烦了。 都是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自己的宝贝闺女被人睡了睡的那人还不认帐想娶别家,哪个当娘的能忍? 何况要娶的那个还不是原定的那个,而是皇族公主,宗室嫡亲,王妃这口气想吐也难吐,只能憋着,哪还能让自己胡来,继续败坏自家闺女的名声? 封知平不知道詹王夫妇感情有多好,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估计十分好,好到“无话不谈”。 对于蒙忠的强势阻拦,他十分理解。 目前知道真相的人还不多,绝大部分人都是听了“谣言”乱嚼舌头,所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限制“谣言”让它永远只是个谣言,过个三年五载,等事情淡了,麻烦自然就没了。 换成自己,自己也会这么做,强势阻拦不是欲盖弥彰,而是把事情摆在台面上光明正大的表明态度,这种时候正面应对远比暗地里手脚要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样反倒让人生疑。 只是,封知平要的不是撇清,他根本没想撇清。 要不是时机不合适,要不是已经惹得皇字头的未来岳父不高兴了,他今天肯定会想法子进去,哪怕是打进去,他也一定要面对面的把话说清楚。 奈何,时机不许。 时机... 奶奶的! 封知平使劲咬了咬牙,暗恨天意弄人,最近没一件事顺心的。 想了想,他说道:“我可以不进去,但我已让人请我家张先生过来,他是杏林圣手,等下让他进去给四小姐瞧瞧,以保万全。” “不用了。”蒙忠高声道,“孙、王、张三位太医已经来了,有他们守着,将军必当无恙。贵府张先生是厉害,但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他们三位吧?” 封知平哑然,无奈的叹了口气。 詹千舞这等门户,这些事确实用不着自己操心,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无处下手,想献个殷勤都没机会。 “她真的没事吗?”封知平问道。 詹千舞颈侧的血口历历在目,他实在放不下心,生怕有个闪失。 “她好不好与你无关!”蒙忠冷声道,“世子有闲心操心我家将军,不如好好准备做你的驸马吧!” 封知平嘴里发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末了一点头,拉缰回马。 “等下,小僧还有话要问。” 幽怨突然开口,堆起大大的笑脸。 “这位军爷,劳烦问一下,贵府要不要做场法事?” “法...法事?”蒙忠有点懵,上下一打量认出幽怨的身份,知道这是本次大比入围决赛的头号种子选手,警惕的问道,“你什么意思?咒我家将军死吗?!” 幽怨赶忙摆手:“非也非也!小僧可是出家人,向来慈悲为怀,只盼人人都好,怎会恶毒诅咒?小僧的意思是贵府要不要请人做场法事祈个福,毕竟外伤易诊,内邪难分,万一有邪祟趁县主病体虚弱侵入滋扰怎么办?小僧是专业人士,最善此道,所以小僧强烈建议贵府还是做场法事比较好,有邪祛邪,无邪讨个心安也好,您说是吧?” 蒙忠脑瓜子嗡嗡的,看幽怨像在看个怪物。 这和尚何其大胆,要饭要到王府上来了不说,还这般没脸没皮,简直无耻之尤! 难怪江湖上那般恶名,松山寺真够心大的,这种人竟然还留! “是个屁,滚!” 蒙忠骂道,手一挥,剑拔弩张。 他知道这三人都是先天,所以才布下这般阵仗,那些箭上都是涂了毒的,杀不死他们,但破了皮入了血,三天之内别想下床。 “哎,别生气,咱们再聊聊,价钱好商量!” 幽怨还在挣扎,封知平受不了了,上前扯住他的马缰。 “走。” 幽怨一百个不愿,奈何不敢冲阵,遂顺着封知平掉马离开,一步三回头,满脸的不舍。 “什么人呐!”待三人走远,蒙忠恨恨吐了口唾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个好东西,算盘都打咱家头上来了!要不是将军不许,老子管你什么侯什么佛,全给杀了,一个不留!奶奶的什么东西,气死老子了!” 这边厢,幽怨仍在不贫,连连长叹。 封知平受不了了,无奈的转过头:“拜托,最愁的是我才对,你叹气叹个没完干啥?不是我说你,想讨香油钱在我家搞搞就罢了,詹王府你都敢张嘴,我真服了你了!” 幽怨抬头,眼神幽邃:“我是想讨点香油钱,但那些话不是编的,我是认真的。” 封知平一怔,就听幽怨幽幽道:“别忘了,她伤在你二哥手里,而你二哥...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呐!” 封知平凛然,心中惶惶。 黄泉,千足客! 自己在三仙塔内见到的黄泉幻境不知跟外面的黄泉组织有什么关系,而二哥又有前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幽怨的担忧不无道理。 “回去我写封信,牛春寒,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递进詹王府。” 牛春寒为难:“少爷,递进不难,属下怕的是他们根本不看。” 封知平皱眉,思索良久,叹了口气。 “算了,让老头子来处理吧,连封知佑都不知不觉着了道,詹千舞...希望是我们多心。” 第615章 乌龙?乌龙? 三城,剑侯府,大红灯笼高高挂,一派喜气。 老爷还没回来,消息已经先回来了,听闻三少爷力压群雄勇夺第三,阖府上下惊呆喜呆了,不用二话,下人们立刻忙活起来。 灯笼,红毯,彩绸,鞭炮,鲜花摆道锣鼓迎门,下人们准备万全翘首以盼,怎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 不对啊,少爷明明已经出来了啊,人呢? 不会不回来,直接跑哪儿玩去了吧? 跑腿小厮进进出出,到处打探小少爷的消息,终于在日头斜近远山时,一个嘴上刚长出绒毛的小厮欢天喜地的冲到门口,不等气喘匀,便扯着公鸭嗓一声大喊。 “少爷回来啦!!!” 如同狼来了,府内府外轰然一声闹腾起来。 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两个男仆拽着长鞭一流小跑冲向街口,他俩身后,还有更多的鞭炮铺满了街道。 封知平还沉浸在郁闷中,意兴阑珊的坐在马上左右逛游着拐过街口,突然见到两个仆人打扮的汉子冲向自己,心头一凛,身子紧绷,手第一时间抹到剑柄。 然后,就愣住了。 “什么情况?” 眨眨眼,转头看向牛春寒。 “谁要结婚了,大哥?” 幽怨顿时竖起耳朵,道声佛号微笑道:“恭喜恭喜,令兄大婚,此等喜事怎能缺场法事,小僧恰逢其会,愿倾力相助,费用八折!” 牛春寒傻眼,结结巴巴:“我,没,不是,那个,回少爷,属下没听说大少爷要结婚呐!而且看这排场,也不像呐!” 嫁妆都没一件,哪有这么结婚的! “怎么不像,大红灯笼都挂起来了,不年不节的不是结婚是什么?”封知平说完自己也觉着奇怪,嘀咕道,“不是结婚,难道是订亲?大哥要订亲了?” 牛春寒心中一动:“少爷,会不会是您?” “我?” “对!您这次以第三名的成绩入围决赛,成绩惊人,跟您比其他人都不值一提,驸马不选您选谁?兴许陛下一高兴,提前把这事儿给订了呢,家里这是接到了宫里传讯,所以提前准备着呢。” 封知平点了下头,又使劲摇头:“不对,哪有纳采都没过就摆这么大场面的,穷汉子卖姑娘还得走个流程过个眼呢,宫里规矩又多又严,能干这么缺心眼的事儿?” 牛春寒无奈,摊摊手:“那属下真不知道了。” 这时,两个家仆恰好赶到,双双站定匆匆一礼,左边的喜滋滋的叫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 右边紧接着跟上:“少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鹏程万里指日可待!” “家里已准备妥当,恭请少爷回府!” “少爷您先行一步,小的们点完鞭就来!” 两人一唱一和,连珠炮似的根本插不上话,言罢一拱手,分向两侧,掏出火折子点燃线头。 鞭炮轰鸣,惊了马,傻了人。 封知平这才明白,敢情是府里得知了消息,摆下这场面欢迎自己回家的。 只是,未免太过了吧? 只是入围,还没夺魁呢! 再说了,正经的预赛第一就在旁边坐着呢,自己这个第三矮了人家两头,多尴尬! 封知平转头,尴尬的笑了笑,没等开口,幽怨先拱上了手。 “恭喜恭喜,施主老弟今日大喜,要不要做场法事增增喜气?小僧给你八折!” “拉倒吧!” 封知平哭笑不得,扔了个白眼,策马前行。 走了没几步,家门口一声长嘶,一条黑影冲出家门撞翻了好些人,惊呼痛呼声中,黑影方向一转,闪电般冲到自己面前。 “乌龙!” 封知平认出黑影,欢喜呼唤。 乌龙却不理会,速度不见,直直撞了过来。 “我去,疯啦?!” 封知平吓了一跳,急忙跃离马背,半空中见乌龙一头顶翻了胯下马,在他下落时轻盈转回,恰好接住了他,骄傲昂首长嘶一声,低下头虎视眈眈的看着呜咽着爬起身的军马,不善的打着响鼻。 得,原来是吃醋了。 封知平哭笑不得,摸了摸浓密的马鬃:“你个混球醋性还挺大,几天不见,想我了吧?” 乌龙喷了个鼻息作为回应,不知何意。 封知平当它说想,哈哈大笑着拍马前行,而那被撞飞的“第三者”靠着墙根哆哆嗦嗦,在乌龙消失于视野前,任人拉拽都不肯挪步。 打狗看主人,马也一样,伤者们无奈的看着乌龙,心里的苦只能忍下。 封知平苦笑,拍拍乌龙示意停步,翻身下马朝四周一抱拳:“乌龙顽劣,伤了大家,抱歉抱歉。老牛,记下伤了的名单,回头去账房支钱,汤药费全包,每人再赏二两。其他人也一样,都有赏!” 下人们一听,顿时乐开了花,纷纷谢赏,暗叹三少爷名不虚传,出手果然大方。 大家都高兴,只苦了牛春寒,待进府后走到一段没什么人的地方时,加快脚步从后面轻轻戳了下封知平。 “爷,府里上下上百号人,您这一赏可是好几百两。现在‘那边’百业待兴,正需要钱,不知要投进去多少,您下次再赏能不能稍微节制那么一点点,赏他十个八个铜板意思意思得了,别这么破费。” 封知平余光扫了他一眼,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道:“怎么,心疼了?” 牛春寒苦笑:“是,心疼,但属下不是心疼钱,是为您考虑,属下句句肺腑。” 封知平微笑:“我知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今天这钱必须给,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好找,过时不候呐。” “机会?”牛春寒不解,随即心中一动,“您是要收...那个施恩?” 封知平转头瞥了他一眼,笑道:“想说就直说,干嘛吞吞吐吐的,没错,爷就是收买人心,但这不是主要的。银子换人心一次两次难起作用,得长期为之,或者一次砸下足够分量的重金,但那样很傻很没必要。” 牛春寒越发糊涂了:“那您想做什么?” 封知平落后半步,与牛春寒并肩,蚊声道:“这笔赏钱咱们自己出,你亲自盯着,一笔笔都算清楚,切勿疏漏,明白吗?” 牛春寒眼一亮,低头应命:“是,属下一定盯仔细,少爷放心。” 封知平笑笑,回过头,笑眼中藏着冷冽。 住进府里有段日子了,他从不过问自己院子以外的人和事,表面上是还在为那夜的事生闷气,实则是顾及大哥的面子,掌握着尺度。 京城侯府主事的毕竟是大哥封知礼,那夜大哥又拒了自己的求援,事后两人迅速和解并知道对方不会暗存记恨,可外人未必这么想,自己贸贸然插手府中人事,哪怕只是要个名册看看伺候自己的都是什么人,怕都会引起一番误会。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封知平安安静静的守着自己的小院,并默许小桃等泉州随来的老人与京侯府下人们之间的针对,都是本着这个目的。 但是,今天,乌龙的出现给他敲响了警钟。 乌龙跑出来迎接自己,撞坏了不少物件,撞伤了不少下人,虽然没出人命,看上去不是个大事,尤其自己这种身份来说根本不算个事儿,钱给到了即可,可往深里想,这件事绝不简单,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乌龙是半妖,自己进府时就打过招呼,府里特地分出块地搭了个他在船上看到过的那种|马厩,跟府里的其他马匹远远隔开,专人洒扫喂养,每天定时放风,不是怕有人害它,而是怕它自个儿耐不住寂寞跑出来瞎溜达闹出乱子。 可今天,能关住灵识的铁笼关不住乌龙,偌大的一匹黑马贯穿了小半个侯府,沿途的岗哨竟然都没发现,直到来到前厅附近时才被下人们察觉。 搞笑吗? 堂堂剑侯府,连一匹马都看不住? 一路上的明岗暗哨都瞎了? 还有那马夫,马丢了都没发现,俩眼珠子是摆设? 封知平一进门就问了这件事,得到的答案惹人发笑。 马夫贪杯,大中午头耐不住酒虫犯瘾喝醉了一直没醒,最后一次填饲料时粗心大意忘了插闩,所以栅栏门被乌龙轻轻一碰就开了。 而沿途的府卫,因为认出小少爷的爱马,不敢动粗,所以一边分人上报一边分人去追,但乌龙跑得太快,府里廊道复杂,转了几个弯就跟丢了。 至于沿途为什么没有下人发现,更简单,都忙活前厅到和风居这一路去了。 天降喜宝,小少爷发威,勇夺第三,府里上下喜疯了,好多人手都被调去帮忙,结果就把乌龙这边给闪了出来。 解释合情合理,有头有尾,听起来没有漏洞,完美得封知平想仰天大笑三声,道一句“滚你|妈个|蛋,当你家少爷傻是不”。 马夫贪杯不假,可半斤酒就醉到天昏地暗人叫不醒的程度,可能吗? 乌龙是金贵,可再金贵也没金贵到让府卫不敢动手的程度,任由它横冲直撞肆意妄为。 最可笑的是那些人还把乌龙给跟丢了! 乌龙有点聪明,但总归不是人,剑侯府这么大道路这么复杂,人进来不熟悉段日子都能迷路,何况它? 府卫日日值守,却在自己的地盘被一匹刚进门没几天的马给甩丢了,谁信? 还有下人,调人帮忙不是全都抽走,空出来的岗位肯定会安排人兼顾的,可是呢? 就真那么空着了! 封知平没发作也没揭穿,因为他想不通安排这一切的人想做什么。 把乌龙放出来除了捣乱根本没其他作用,难不成对方不是想谋害,只是单纯的想败坏下自己本就不怎么好的形象,顺便吐点银子出来?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亦或自己多疑的毛病又犯了,整件事纯属意外,自己想多了? 封知平心里嘀咕着,迈进和风居的门槛,正要转身去侧厢找老董他们,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怎么这么安静? 怎么没人欢迎自己? 小桃呢? 抬起头纳闷的看向正堂,见一个美妇含笑凝立,小桃跟另一个妇人分立两旁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脸笑得像个小傻瓜一样,站姿却规规矩矩挑不出一点毛病,封知平的眼瞬间直了。 “娘?” 第616章 错(上) 使劲眨眨眼,定睛再看,没错,人还在,不是眼花。 “娘!” 封知平大喜过望,一头扑了过去,冲到跟前刹住脚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随后挤到旁边嬉皮笑脸的将人搀住。 “娘,您怎么来了,您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我让人去接您。对了,老头子知道吗?肯定不知道,要不早找个理由跑回来了,老皇帝可留不住他!” 盛樰挂着慈祥的微笑听着,听到这儿,脸一虎拍了他一下:“嘴有把门的没有,什么话都敢乱说,皮痒了是不是?” “哎呀,瞧我!”封知平假假的拍了拍嘴,“是陛下,我未来的岳丈!” “你!”盛樰指着他,笑骂道,“好的不学学你爹的厚脸皮,八字还没一撇呢,谁知道是不是你!” 封知平傲然挺胸:“不是我是谁?那丫头跟你儿子两情相悦,陛下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而且我已经放话了,玥凰我志在必得,谁敢挡道就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我看谁敢跟我争!” 盛樰轻哼:“两情相悦?未见的吧。” 封知平一怔:“娘,您什么意思?” “进屋说话。” 盛樰不急说,领着封知平进屋,待下人们上完茶点全部挥退,包括小桃和乔秀在内,关上门,屋内只剩母子二人。 “好了,现在没旁人了,你跟娘说实话,外面的传言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 封知平窘,强作镇定佯装不解:“娘您说什么呢,什么传言?” 盛樰一言不发,明眸凝视,难辨喜怒。 封知平熬不过,微微垂下视线,扯了下嘴角:“那个,确实不能说全是杜撰的,有一部分还是...” “哪一部分?”盛樰打断,冷声逼问。 封知平头垂得更低,眼神飘忽,乜向门口。 “就一小部分,就是我和她确实有点交情。” “交情?有点??” “呃,不止一点,比一点要多,要熟,要...” 封知平说不下去了,端起茶碗掩饰尴尬。 盛樰接口,直截了当:“要什么?深入?” 噗~~~ 一口茶一点没剩,嘴巴子挂着残水都忘了擦,封知平一脸痴呆相,好半天才嗷嚎一声。 “娘,您说什么呢!您也太,太那个啥了!” 盛樰不为所动,冷眼逼问:“别扯别的,你就说是不是!” 封知平心一横,咬着牙用力一点头:“是!” 盛樰深吸一口气,缓缓靠到椅背上,端起茶碗捏着碗盖拨弄浮叶。 “有多深入?情根深种,还是已经...?” 封知平叹了口气,表情沉重:“事出有因,但...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碗盖停住,盛樰抬起头,凝视道:“之前为什么不说?” 封知平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事太大,我怕您责骂,詹千舞也一样,加上双儿那边...总之当时事情还在掌控当中,我们想自己解决,我也相信自己能解决,所以谁都没提。” 盛樰讥笑:“能解决?能解决现在还满城风雨?我远在泉州都知道了,这就是你解决的手段,污了人家清名强迫人家跟你?” “我没有!”封知平霍然起身,勃然大怒,“哪个王八羔子胡吣呢,哪儿跟哪儿啊,我是那种人吗?我是想先把双儿这边解决好,把人安抚下来慢慢商量,谁知道千舞那边没捂住她爹让詹王爷给知道了,然后陛下和父亲也知道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我从没想过这样,我没那么下作!” “可是现在天下人已经知道了,哪怕当作谣言,人家詹四姑娘的名声也已经让你给毁了。”盛樰冷笑,“你说你从没想过,这就是问题,是错!你早该想到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早该准备好应对之法,可是你没有!你想当然的以为天下都该围着你转,你想怎么绕就怎么绕,结果呢?儿啊,娘以前一直觉着你是个挺聪明的孩子,现在才发现,你真蠢,愚不可及!老娘都快让你给蠢哭了!” 封知平颓然,缓缓坐回椅子上,耷拉着脑袋连连叹气。 娘亲说的没错,自己确实蠢,自以为能掌控一切,事实上能掌控的也就是自己周围的一亩三分地,可笑的自以为是最终酿成了今日的苦果。 现在,詹千舞心灰意冷,避而不见,小双儿人在宫中想见见不到,自己递了三回帖子都被打了回来,想是气愤难平,面都见不到更别提安抚商量了。 盛樰看着垂头丧气的儿子,无声的叹了口气,头疼之余又有些好笑。 回想当初,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小人儿会出落成现在这副样子,出落得这么..,出息。 当年十月怀胎时,她畅想过即将到来的儿子或闺女的各种未来,自信悉心教养后无论男女都定能长成天元大地上一颗耀眼的明星,谁知孩子一生下来梦想就实现了,只是出了极大的偏差——天残让她的宝贝儿子瞬间成了最受瞩目的对象,并持续至今,同时也注定了封知平的未来难堪大用,能做个富贵闲散的侯爷平安度过一生就算不错了。 她痛苦过,伤心过,特别是在得知自己再难生养后,她一度绝望,这才起了自请下堂的念头,让出位子让夫君再娶,自己带着病娃回娘家度过一生。 这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夫子口中那狗屁倒灶的贤惠,这是她深感绝望后几经思量的结果。 封莫修不是一般人,剑侯府的门板上还留着新茬,偌大的家业全靠封莫修一人撑着,如今他正值壮年如日中天,可将来呢?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他又是个武者,很厉害很有天分的武者,世人只看他修为高进步快,为之欢呼赞叹,却忘了武道艰难,越近巅峰坎坷越多,每一小步都可能是一场死劫。 所以,她不得不妨,不得不打算。 天残的孩子担不了武侯家的大任,这不是某人的意志问题,而是个人能力问题,于其强留步履薄冰,倒不如早回娘家,好好读书谋个经济仕途来得实在,那个不需要内力,脑子正常手脚健全即可。 但封莫修不许,从来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夫君第一次跟她吵翻了天,当夜下令封府封城,搞得外人还以为府里进了刺客,最后连圣上都惊动了。 事情在封莫修的坚决下耽了下来,一拖就是五年。 五年里,封知平渐渐长大,从肉乎乎的一团长成了漂亮的小男孩,外人见了都夸这孩子长得好,净随父母的长处,但盛樰知道,那些人说完这些话心里都会补一句,最该随他爹的一点没随到,真叫人可怜。 这些话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但怜悯的眼神挡不住,府里的下人们偶尔也有风言风语,这些她都知道,但很少阻止,甚至有点纵容。 没人知道,她其实一点都不介意这些会打击到孩子。 既然夫君认死理,坚定不移的将娃儿强按到那个位子上,娃儿又是那个情况,为了将来考虑,她很乐于将这些闲言碎语当作磨刀石,打击得多了,磨出茧,日后再大的刺激,心也不会疼了。 她成功了,五岁的封知平表面上乖巧伶俐,外表下藏着的却是一颗远超年纪的早熟之心,所以在封知平六岁时性情突变,开始打鸡骂狗讨人嫌时,她一点都不意外。 她知道那些事有一半是小混球故意为之,那副德行是装出来的。 原因很简单,不难猜。 既然天下人都说自己是个废物二世祖,自己做好了也被人戳脊梁骨,做不好也会被人戳脊梁骨,同样是戳,何不随了那些人的出意,让戳过来的力道轻一点呢? 盛樰不知该心酸还是欣慰,但总归还是骄傲的。 世人都道封知平不学无术顽劣不堪,他们知道什么? 他们知道个屁! 自家后山,多少个日日夜夜,小小的人儿独自一人蹿上蹿下玩了命的折腾自己,她悄悄去过很多次,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多少次想把孩子拉回来告诉他他还小不用这么苦有爹娘护着不用为将来发愁,可最终都忍住了,两家生根了似的扎在原地,只无声垂泪,这些有谁知道? 一转眼,孩子更大了,会逛青楼了,自个儿房里的人却一个没动,干净得白纸一样,盛樰是又欣慰又气恼,只能安慰自己夫君管教有方家里门风严谨,寻花问柳的雅士多了,家里没闹出人命的贵少罕有,孩子心正根直是好事,多看看多学学也好,省得将来让他爹拐弯抹角的再教了。 再说了,有句老话叫“老实孩子作大孽”,很多事堵不如疏,宝贝儿子皮点挺好,总比什么事都埋在心里强装乖顺,有朝一日压力爆发闯下大祸强,贵圈里被压成变态的屡见不鲜,都是前车之鉴呐! 再后来,订亲,失踪,孩子回来说有心上人了,闹着要退婚。 盛樰当时就在想,自己的教育是不是有点太成功了,臭小子出去自个儿找了个媳妇儿不说,还敢为了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退詹王府的婚,他心得多大? 原以为这就够刺激的了,谁承想更刺激的还在后面等着,小混球婚还没退,意中人还没娶,就又把婚约对象的亲妹子先给睡了,还胆大包天的瞒着所有人想自个儿解决。 盛樰深深无语,心里充满了荒谬,遥想当年没口子夸儿子的那些人,觉着那些人真是一点没夸错,这孩子真随了他老子十足,不但长得像,连作风也一样,让人恨不得掐死他。 “娘,您别这么看我,你的眼神好吓人,我害怕。”封知平怯怯道,打断了盛樰的思绪。 第617章 错(下) 盛樰回神,一眼就看出这孩子的怯不是怕的而是愁的,这是示弱卖乖想找自己求援来的,心里来气,狠狠剜了一眼,默不作声。 封知平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惭愧道:“娘,您别生气了,事已至此,您再生气也没用,别气坏了身子。您先喝口茶,顺顺气,儿子真知道错了,我保证下回一定说,不跟别人说也一定跟你说!” 言罢,臊眉耷眼的上前端起盛樰的茶碗递到跟前。 盛樰没接,斜乜着他哼了声:“下回?” 封知平赶忙拍嘴:“呸呸呸,说错了,没下回,就这一回,绝对没下回!” 盛樰又哼了一声,接过茶碗碰了下嘴唇,算是喝过,而后重重放下,朝下首一指。 “坐回去,坐好,为娘有话问你。” “哎!”封知平立马滚回原位,正襟危坐一脸的虚心,“您问!” “我问你,她们两个,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双儿!”封知平立刻回答,毫不犹豫。 盛樰皱眉:“那詹四姑娘呢?” “她...” 封知平眼神复杂,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沉声道:“事情就是这样的,天意弄人,阴错阳差,实非我二人所愿。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对她我说不上喜不喜欢,硬要说的话应该愧疚更多一点。我与她说了,该担的责任我一定会担,该负的代价我一定会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会尽我所能给她一个交代,哪怕这个交代无法让她完全满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绝不会为了她舍了双儿。” 盛樰眼神怪异:“你真这么说的?” 封知平点头:“是!” “那她什么反应?” “算是...同意了吧?”封知平回忆着,不太确定,“反正没翻脸也没拒绝,不过现在...唉,出了那档子波折,她现在不理我了,面都不让见。” 盛樰很想扶额长叹,自己这个傻儿子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回如此迟钝,连人家姑娘的心思都品不出来。 詹千舞何等身份,又不是乡野村姑,那等人家的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哪是轻飘飘的一句“会负责”就能盖过去的,而且她竟然没拒绝平妻的提议,这说明什么? 说明默认了,没拒绝就是同意了,人家姑娘喜欢上你了! 这么明显的事儿这傻小子竟然没看出来,真是白长了副聪明面孔,内里揣的整一副笨肚肠。 转念想想,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当局者迷,何况心里还另有人儿,估计这小子自己也感觉到了,只因种种缘故拒绝承认,抗拒久了成了习惯,这才恁的一副气死人的傻相。 头疼的叹了口气,盛樰问道:“你确定小公主就是你日思夜想的那个双儿?” “确定!”封知平坚定的点点头,“潇洛剑乃我亲手所赠,我不会认错,而且她头上还带着我送她的发簪,那时她及笄之前我花了一夜时间亲手雕的,世上只此一对,我认错剑也不可能认错它们!” 盛樰默然,片刻后轻声道:“你想怎么办,两个都娶?一个皇亲,一个国戚,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咱家虽在朝中有点地位,可也接不住一位公主和一位县主进门,你爹还没那么大的脸!” 封知平咬牙:“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做准备,不试试我不甘心!” “准备?”盛樰挑眉,“为娘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想借这次天元大比向陛下求恩赏?” 封知平抬了下眼皮,讪讪道:“娘就是娘,一语中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省省吧,没用!”盛樰摆手打断,“你想的倒美,但我告诉你,绝无可能,哪怕你夺冠也没用,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你想娶的不是两个平民女子,她们一个是最受宠的小公主,一个是詹王爷的心肝肉,这两人代表的不止她们自身,还代表着她们背后的势力,娶哪一个都可一飞冲天,两个都娶,你想干嘛?冲出云海飞升天界啊?” 封知平汗颜,低头不敢作声。 盛樰顿了顿,继续道:“自开朝以来,八大异姓王逐一剪除,如今只余下詹家一脉。这么多年来,詹家看似不羁,实则一直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生怕被宫里挑出一点错处也给剪了。你跟詹千琼的婚事之所以能退便是詹王府的退让,要不是皇帝表态,詹王爷品出了陛下的疑虑,他能退?那可是个比你父亲还执拗的主儿,从不肯吃亏,他退不是因为你父亲脸大,而是为着整个家族,可现在人家家里最鲜艳的一朵花让你给采了,他还能忍?再忍他就不是詹王爷了!” 封知平愕然:“可那天出云阁内...” “那不是冲着你,也不是冲着陛下,而是冲着他闺女!你个蠢货还没明白?詹千舞那孩子喜欢上你了,是她劝住了她父亲没将此事闹开,明白了吗?!”盛樰恨铁不成钢,说完抓起茶碗狠狠灌了几口。 封知平傻眼,詹千舞喜欢上自己了? “真的吗?” 盛樰重重放下茶碗,瞪眼骂道:“还能有假?你个没心肝的也不站在人家姑娘的角度想想,要不是喜欢上你,就她那臭脾气,就她那家世,还能轻饶了你?不是为娘灭自己威风,就凭詹千舞自己手里的力量,都不用靠家族,人自己就能灭了你,你爹还不敢说什么,你信不信!你以为人家县主怎么来的?祖荫?詹王的闺女不止她一个,怎就她受了封?好好想想吧!” 封知平心里一寒,终于想起詹千舞手下不仅有兵,还是整整一个赤羽营,整整两千人马,只比自家常驻的封家军少一千! 转念在想,两次拜府,两次碰到那个亲兵拦阻,那人张口闭口从不唤小姐,而是唤将军,可见詹千舞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封知平颓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又被打翻了。 他想在天元大比上夺冠,然后在即将到来的国战中积累军功大放异彩,以此来打动皇帝和詹王爷,可到头来发现,他想干的事儿詹大小姐早已经干完了,他得立多大的功才能压过她撬开老皇帝和詹王爷这两位帝国最顶端男人的心房? 估计得杀进太始皇城,把晁振仙老儿绑回来展览才有可能。 自己要有那本事,还用顾及老皇帝和詹王爷的颜色? 封知平苦笑,苦得想哭。 “如果只能娶一个,你选谁?”盛樰突然问道。 封知平想都没想:“双儿。” “可詹千舞对你的助力更大。” 封知平霍然抬头,陌生的看着自己的娘亲。 盛樰不为所动,用冷漠的声音分析道:“娶妻娶贤不娶色,咱们这样的人家,挑媳妇首先要看她能否给你助益,旁的都是次要。玥凰公主是不错,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但跟詹千舞比,她实在逊色许多。她所拥有的只有公主的身份带来的荣耀,陛下或许会爱屋及乌,但宠爱这种事没有说的准的,兴许哪天不喜欢了,或者你惹恼她了,陛下感同身受,你就没好日子过了。简单点说,她能给你增光添彩,但不能把你顶到一个更高的位置上,不但不能,还会成为阻碍,你知道的,驸马有诸多禁忌,首一条便是不能参政,你可以继续掌握自家的府军,但仅此而已,朝堂永远是你的禁区。” “詹千舞就不同了,首先她是王女,还封了县主,论身份地位比玥凰不差多少;其次她有能力,自身的修为不用说,难得还是个将才,掌兵的手段连你父亲都夸赞,即便成婚后要交还兵权,但只她这个人就顶整个赤羽营,她嫁入咱家,对你对家族都大有裨益,毫不客气的讲,哪怕日后你混吃等死,我也不担心咱家会在你手里败了。” “最重要的是,她还对你有情。”盛樰凝视封知平,“这点很重要,相当重要。感情这种事很难捉摸,很多时候不是你以为怎样就怎样的。假如当初你没有先遇到玥凰小公主而是遇到了她,你觉着会怎样?” 封知平哑然,随之设想。 假如当初没遇到双儿而是先遇到了詹千舞,自己会怎样,她会怎样? 大概,自己会跑吧,毕竟那娘们是要杀人的... 封知平失笑,摇摇头,收起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双儿,娶詹千舞?” 盛樰缓缓点头:“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明智的选择。陛下的女婿没那么好当,相比之下,詹王爷虽然也不好伺候,但利远大于弊,为娘建议你认真考虑。” 封知平没有考虑,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 盛樰拧眉,封知平抬手虚按。 “娘,无需多说,我意已决。我知道您说的都对,都是为我好,但结婚不是买卖,不能只以利益考量,我要娶的是双儿这个人,不是她的身份,也不是她的父亲能给我带来什么。” 这是早就想定了的。 双儿的公主身份是个意外,早在这之前,在还不知道双儿身世,猜测那妮子会不会是空玄人时,他就已经想定了。 比起空玄某世家的贵女,本国公主的身份带来的桎梏又算得了什么? 自己本就没想过参政,自己热衷的始终只有武道,只有逆转命运的不公弥补父母的遗憾和期许,能遇到神仙是运气,能遇到双儿更是天大的运气。 很多次,封知平反思过,双儿在自己心里究竟算什么。 答案有很多,最后归结为两个字——钥匙。 大难不死,自己充满了戒备,看谁都像歹人,是双丫头让他认识到世上还有纯真,还有嬉笑怒骂,欢快无虞。 同时,双儿的悲惨遭遇也让他感同身受。 两人一个天残,一个神智分裂,都是天地间的异类,遭尽白眼。 同病相怜让两个人相互靠近,相互温暖,他很喜欢两个双儿的转换,从不觉着是病,而是恩赐,上天赋予的厚爱。 如果自己也能有个分不开的人在一起,是不是压力就能轻一半? 封知平笑了,笑得盛樰毛骨悚然,他毫不在意。 这么有趣的老婆,这么独特的老婆,舍了还上哪儿找去? 别说她是公主,就算她是太始帝他老娘自己也会想法子抢来,绑在一起一生一世。 所以... “娘,如果只能选一个,我只选她,没有别人。我对不起詹千舞,我的错我来担,哪怕天下人都骂我无耻,都嘲笑我蠢,我也无所谓。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我早已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的新生我自己做主,我要抡圆了好好活,做我想做的,谋我想要的,我不要临死时再感到遗憾不甘!老婆是我的,日子是我的,我开心就好,管他人说嘴,谁爱说说去!” “娘,您是过来人,儿子想问您一句,老头子当年娶您的时候,也计较过这些得失吗?没有把?” 盛樰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末了扶着额头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都这样,怎么就不学点好。” 封知平谄笑,讨好的上前揉肩:“娘,我这叫子承父业,没办法,根儿里带的,都是痴情人。” 盛樰虎脸,没好气的道:“少往脸上贴金,什么痴情人,就是个拧种!” 封知平憨笑:“是是是,您说的都对,父亲是老拧,我是小拧,比起他老人家我可差远了,我至少没杀到人家里抢人。” “你倒是想!”盛樰气笑,摇摇头,“算了,本也没指望你聪明。你先下去,为娘再琢磨琢磨。” 封知平眼睛一亮:“您有法子?我就知道您厉害!” “滚!” “好来,我这就滚,您慢慢想,好好想,我不打扰您!” 封知平屁颠屁颠的滚粗,出门时还体贴的关上了门,吩咐人不准打扰。 盛樰无奈,无语望天,手在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过了一会儿,手掌落定。 “秀儿!” “夫人。”乔秀推门,立于门边。 盛樰起身向外走:“备车,我要回家。” “回家?” 乔秀一怔,旋即一喜,扭身吩咐小丫鬟几句,待小丫鬟快跑开,扶着盛樰随在后面。 第618章 我们家,这就是杯 剑侯夫人回娘家,没惊动多少人,只门房的老方有所疑惑,但没有多问,也没有着人通知侯爷。 在他想来,夫人就算回娘家也属正常,没必要紧张,又不是当年,侯爷严防死守生怕夫人一冲动跑回娘家再也出不来了,而且夫人吩咐过,侯爷事忙,守护陛下要紧,她抵京的事先按着不要通禀,一切等侯爷那边事了后回家再说。 没人知道夫人回娘家要做什么,封知平也不知道寄予厚望的老娘想了半晌只想出了个回娘家求援的法子。 此刻,他正跟哥几个一起“蹂躏”徐昊。 小桃领着几个丫鬟伺候在旁边,嘴咧得跟傻丫头似的,其他丫鬟不敢笑,只能把头埋低,紧抿着嘴唇。 “你小子可以啊,藏得够深的,第六名啊!少爷我才第三!”封知平指着徐昊怪叫。 于大胆直接多了,抓着徐昊的双肩一顿猛摇:“说,你是不是吃了药了?哥哥我才第九,你竟然第六,你叫哥哥我情何以干?” 可怜的徐昊跟个破布娃娃似的晃来晃去,头昏眼花也不忘更正,颤着声道:“大啊~~胆哥,是情何以~~~堪,不是干!” “我知道,我还用你说?我故意的!”于大胆死鸭子嘴硬,扭头一瞅赵康,露出坏笑,“你哥哥我还好,老赵最惨,你让他何以干?” 老董气色好了许多,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添了把火,挑着眉蔫坏的笑问道:“老赵,丢人不?人耗子第六,你二十八,连人家零头都不如,莫非三仙塔给你论的不是实力,而是年龄?” 于大胆耿直,肯定的摆摆手:“不对,按年龄他应该排三十多,不会是二十八!” “兴许算错了呢?”老董坏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长得白净,老白脸装嫩,神仙都挡不住!” 于大胆一怔,放声狂笑,连“逃出生天”的徐昊都忍俊不禁,咬着嘴唇别开脸直哆嗦。 赵康放下茶盏,微笑着接过小桃递来的白巾拭了拭嘴角,点头致谢后,慢吞吞的转过头斜瞄着老董。 “你很无聊。” “可不是吗!”老董苦着脸拍拍床,叹道,“你们一走三天,我自个儿在这儿躺了三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都快无聊死了。” 小桃不干了,飞快了的看了封知平一眼:“我与你说话了!少爷,真的,我跟他说话了,是他不跟我说,还嫌我烦,总部让我在屋里伺候!” 老董脸一红,尴尬的别开视线:“我没嫌你烦,我是...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不习惯被人伺候,你别误会。” 封知平眼神诡异,偷偷看向赵康。 赵康知道他在看自己,斜眼回望,嘴角冷笑。 封知平心中哀叹,老董,你真是作死。 如果你知道赵康跟小桃的关系,如果你真存了那种心思,那你一定会为刚才的话追悔莫及,你嘲笑的可是你未来大舅哥啊! 唉,要不要告诉他呢? 还是算了,再看看吧,兴许自己想多了,老董只是单纯的害羞罢了。 想是这么想,可越看越觉着不对头,封知平打定主意,等下没人的时候好好问问小桃,看看“孤男寡女”的时候这老哥到底什么反应,有没有那层心思。 “蹂躏”完毕,席面也准备妥当,今儿双响炮,哥几个中两人进入决赛圈,再算上幽怨的话就是三个,可喜可贺,必须好好庆祝一下。 桌前坐定,众人才发现少了一人。 “幽怨呢?” 老董诧异,幽怨好酒还不忌荤,这场面不该回避才对。 “他啊,不知道窝在哪儿给人看相去了,我差人去叫了。”封知平说道,表情很无奈。 说真的,他很佩服幽怨,这和尚在泉州时就迷得府里的丫鬟们五迷三道的,拿他当神仙看,抢着找他算命,结果到了京城侯府,自己人还没认全,头一次进门的和尚就又抢先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府里的丫鬟们打成一片,这份本事寻常人属实学不来,当和尚真是屈才了。 封知平私以为,还是跟脸有关,要不怎么围着他的丫鬟多,家丁小厮没几个呢? 说白了就是看脸! “等他吗?”于大胆问道,眼巴巴的瞅着酒壶直舔嘴唇。 “不等,咱先喝,吃到自罚三碗!”封知平拍板,冲小桃挥挥手,“去,让厨房找最大的三个汤盆上来!” 于大胆惊悚:“你这是要喝死他啊!” 封知平哼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话他自己说的,喝多喝少就看他心诚不诚了,我这是帮他修行!” “多大仇啊!”于大胆咋舌。 赵康头也不抬,凉飕飕的道:“他满以为第一,结果第三,头上一个萧云飞一个幽怨,你说多大仇?” 于大胆闭嘴,心道原来根结在这里,随后瞥了徐昊一眼,心想我要不要也要三个汤盆上来。 不对,汤盆不行,得直接上锅! 徐昊一哆嗦,赶紧端起酒杯:“封兄力压群雄,勇夺第...” “错了。”赵康拿筷子敲了下酒杯,“要不叫少爷,要不叫主子,往后称呼必须改,这次念你初犯,自罚三杯就行了。” 封知平有点不舒服,想说什么,赵康先知先觉,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回过头定定的看着徐昊。 徐昊缩了缩脖子,垂首道:“对,我的错,我认罚!” “且慢!”赵康抬手打住,看向门口,“怎么这么慢,碗怎么还没来?” 徐昊脸色煞白,满眼无助。 老董和于大胆佯装没看见,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奶奶的,姓赵的记仇,嘴上说不在意,转眼就假公济私来了! 封知平暗暗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说点什么,拍怕腿,微笑道:“都是自家兄弟,猛地转换肯定别扭,以后慢慢习惯就好,没必要这么较真。” 赵康瞪眼,张嘴欲言。 封知平抬手按住,温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都明白,但我希望至少私下里咱们不要太过生分。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要的不是仆人,而是能信得过的朋友。你们是我的食客,是追随者,不是奴仆。” 赵康皱眉,与封知平对视半天,待小桃抱着三个大汤碗进门时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好了好了,气氛搞那么凝重,来来来,喝酒喝酒!” 老董出来打圆场,端起酒杯就要干。 “不准喝酒!” 小桃噔噔噔跑上前一把夺过,情急之下连手里的汤池都忘了,要不是徐昊眼疾手快接住非砸了不可。 小桃吐了吐舌头,赧然谢过徐昊,随后板起脸瞪着老董:“张先生说过,这段时间您不能喝酒,还要戒辛辣荤腥,饮食要清淡,您忘了吗?” 老董丈八高的大汉,被一个小丫头训得鸵鸟似的埋着头,弱弱道:“我没忘,可整天喝稀粥嚼咸菜,我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那也不成!”小桃十分气愤,“少爷不远万里的把张先生请来,张先生费尽心思给你诊治,府里海量的补品药品供着,您自个儿也遭了那么大的罪,这些您都忘了吗?如今终于有了起色,您却贪一时之快,万一前功尽弃怎么办?您这样做对得起少爷,对得起张先生,对得起您自个儿吗?” “还有小桃姑娘。”赵康冷脸补刀,“人家辛辛苦苦照料你,你对得起人家吗?要我说,就该让你自生自灭才是。少爷,就这么定了吧,让小桃姑娘回去,随便找个下人来看着死不了就行了,我看府里倒夜香的老头就挺合适。” 封知平怪异的看了赵康一眼,大舅哥怨念很深呐! 小桃慌忙摆手:“不用不用,赵公子言重了,我是丫鬟,本来就是伺候人的,少爷让我干嘛我就干嘛,都是分内的事,不用谢的!” 赵康脸色更阴,张了张嘴,没说话,刀子一样的眼神切向老董。 老董头皮发麻,举手告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小桃姑娘说的对,我不该贪口腹之欲,稀饭就稀饭,我最喜欢稀饭,谁不让我喝我跟谁急!” 小桃脸色缓和,笑吟吟的道:“这就对了,但也不必光吃稀粥,张先生说了,少用一点肉食还是可以的,注意分寸便好。” 说话间,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肉丝,还特地在汤里滚了两下,放进粥里拌匀。 “董公子请用。” 老董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认命的低下头稀溜。 这下不止封知平和赵康,桌上的人眼神都不对头了,于大胆嘴巴张的跟个蛤蟆似的。 这是老董? 奶奶的,这是有人冒充的吧,老董啥时候这么好脾气了? 话说这姑娘也好生奇怪,你家少爷都还没动筷子呢,你就先给老董掇上了,不怕你家少爷生气? “呀,董兄还有如此文雅的一面,和尚眼拙,以前走眼了!” 幽怨一阵风似的进来,毫不客气的在封知平身边的空位落座,无视封知平鄙夷的目光,看看小桃,看看老董,堆起笑脸探过头。 “董兄,将来需要办道场记得找我,友情价,八折!” 老董一哆嗦,嘴里的稀饭险些喷了,看看幽怨,再看看其他人,发觉了什么,强自镇定,貌似自然的坐直了身子。 “一定一定,我死的时候肯定找你。” 幽怨眨眨眼,笑眯眯的坐回身子,没有揭破,拿过酒壶自己斟满,正要喝,咣当咣当三声响,三个沉甸甸的大汤盆砸在了面前。 封知平抱着酒坛亲自倒酒,皮笑肉不笑的道:“和尚哥,你迟到了,得自罚三杯。” 幽怨傻眼,看看手里的盅,再看看比脑袋还大的盆,脖子僵硬的转过头:“你,管这叫杯?” 封知平笑脸灿烂,轻轻点头:“嗯,我们家,这就是杯。” 幽怨无语,恍惚中明白了什么,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去找院长说说,第一名给你吧?” 封知平笑而不语。 幽怨苦脸:“我刚才拢共相了三只手八张脸,加起来收了七两八钱七十二个铜板,都是施主们自愿给的,我没主动要,分你一半可好?” 封知平摇头,笑吟吟的端起碗:“钱是你辛苦挣来的,酒是罚你迟到的,不相干,你就别挣扎了。酒肉穿肠过,和尚哥,佛祖看着你呢,可不能丢了他老人家的脸呐!” 幽怨无语,两眼望天,像是在求佛祖显灵。 一个小丫鬟讶然的碰了碰旁边的大丫鬟,蚊声问:“姐姐,僧人能喝酒?” 那个丫鬟年岁稍长,等级也高,泉州时有幸侍候过幽怨用膳,飞快的扫了下两旁,微微侧头蚊声道:“别的僧人不可以,他不一样,他是松山寺的高僧,还跟少爷拜过把子。” 小丫鬟浑不知自己被带跑偏了,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高僧可以饮酒啊!” 言罢想起后一句话,又一脸叹服的看向自家少爷。 “还是少爷厉害,高僧都跟他作把兄弟,我还从没听说僧人有跟人结义的呢,少爷最厉害!” 说者无心,小丫鬟浑不知自己无意间道破了真相。 封知平听在耳中,眼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正经和尚确实没跟人结拜的,很不巧,眼前这位恰恰是最正统的庙里最不正经的那朵奇葩,举世无双。 第619章 种的什么树 酒过三巡,采过五味,几人的话题自然而然的回到了天元大比。 三仙塔内,三天试炼,封知平和幽怨一唱一和的讲完了自个儿的经历,充分满足了众后天境兄弟的好奇心,而后于大胆迫不及待,拉着徐昊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讲述自个儿的经历。 “啥?种树?” 刚开头就把封知平给整懵了,谁能想到他和幽怨在地级秘境里跟人跟兽斗智斗勇险死还生,赵康他们几个却在人级秘境里挑水种树,难度差距也太大了吧? “不是一般的种树,那树很不好种。” 于大胆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抓起酒杯闷了一口。 “我们一进去就看到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只要我们能种活一棵树就能过关。我想呐,种树还不简单,挖土埋上浇点水就成了,谁知道那地比铁还硬,我一气没歇挖了整整一天才掘出个三尺深的土坑,骨头都震酥了。” 徐昊接口,叹声道:“挖坑还好,那树最是费劲,不是树苗是树种,每人一颗,丢了死了没得补,直接淘汰出局!” 封知平不解,冲于大胆问道:“既然是种子,你挖那么深干嘛?” “埋浅了活不了啊!”于大胆叹道,“开始我也想偷懒来着,觉着挖个小坑埋上得了,多亏赵康拦着我,说先看看,结果那些偷懒的人土都没填完人就没了,全部淘汰,这下谁还敢偷懒,只能照着牌子上写的挖,至少两尺。” 封知平还是不解:“既然写了两尺,你就挖两尺呗,挖三尺干嘛?” 于大胆诺诺:“我不是怕两尺不够活不了嘛,反正我有力气,能挖深点就挖深点呗!” “他是傻人有傻福。”赵康斜了一眼,展开折扇轻轻摇着,“我和徐昊都挖了两尺,就他挖了三尺,结果他的树长得比我俩都快,是第二个过关的人。” 封知平目瞪口呆,挑起大拇哥朝于大胆使劲比了比:“牛!给你排第九简直屈才了,绝对误判!唉,对了,谁第一?” 赵康想了想:“松山寺的一个和尚,好像叫幽昪。” 幽怨拍案:“原来是幽昪师弟!诶,奇怪,我记得八人名单里好像没有他?” 赵康点头:“确实没有,他在第二层被淘汰了。” “怎么会?”幽怨皱眉,“幽昪师弟的实力我是知道的,松山寺内能与我过招的同辈只有三人,他是其中之一,怎会输?” “因为二层有个十分恐怖的怪物。”于大胆打了个寒颤,目露恐惧。 “怪物?”封知平想到了黄泉上的那个鬼老头,还有后来出现的白衣男子,沉声问,“你们...也碰到了神仙?” 于大胆一怔:“神仙?什么神仙?那玩意儿是妖好吧!不对,妖都没它恐怖!” 封知平和幽怨对视一眼,齐声问:“什么妖?” “树妖。”于大胆一脸晦气,“就是我们自个儿种的树,到了下一层全变成了妖,种的有多好力量就有多强!我们大部分人种的都在七尺高左右,有几个种出了一丈多高的,老赵的树就约莫一丈多点,实力差不多介于准先天巅峰和灵识初期之间,结果不知哪个孙子种出了三丈高的大树,宽窄比我人还粗,一进二层成了妖,那叫一个厉害,力大无穷会使妖术跑得还贼快,我估摸着能赶上神藏期了!” 封知平和幽怨倒吸一口凉气,完全没想到准先天的试炼难度竟直追灵识期。 “这个,也太变态了吧?”封知平咋舌,“神藏期?不可能!要真那么厉害,你们怎么活得下来?” “跑呗!”于大胆心有余悸,“开始还有人想砍了它,结果一巴掌就给拍成了血泥!后来有人提议联手,就是你们松山寺的那个幽昪,集结了百十号人吧,结果只削掉了几块树皮,你们那个幽昪硬扛了两下差点死了,只能激发保命符逃了。他一走,剩下的人死得更快,最后百十号人死伤大半,只活了十来个,其余的全烂在泥里了,连个全尸都没有。唉,真惨!” 封知平悚然,想想翻山狡,隐隐感觉那树妖怕是比翻山狡不差,算上能施展妖法,其实力应该跟于大胆估测的差不多,达到了灵识期大成甚至半步神藏的程度。 这等恐怖的妖物,自己和幽怨对付起来都棘手,遑论赵康于大胆他们这些准先天了! 说真的,他们能站到最后,真是运气。 “那棵树,是你的吧?”赵康突然问道,眼睛看着徐昊。 其他人一怔,齐齐看去。 徐昊脸色微变,末了低下头叹了口气,苦着脸点了下头: “是。” 封知平等人顿时惊了。 “是你?!”于大胆猛力一拍桌子,差点没拍翻,“你,你你你,真是你?你怎么整出那么大颗树来的?!” 徐昊苦笑:“我也不知道,反正浇着浇着就那么大了,然后不知怎么的就过关了,到了下一层,它就变妖怪了,要不是我反应快,当时就死了。” 于大胆惊叹:“老天爷,你这颗树可厉害了,这次栽了的人里边有一大半是你的功劳!可以啊小耗子,难怪能排第六,就凭那颗树妖,你排第一我都没意见!” “行了,这事仅限于咱们几个人知道,以后有人问就说不知道,别往外说!” 赵康拿扇子敲了敲桌子,话说给大家,眼睛却只盯着于大胆。 于大胆不干了,反瞪回去:“看我干嘛,我是多嘴的人吗?我又不傻,耗子做了这么大的孽遮掩都来不及呢,我有病啊我往外说去!” “知道就好。”赵康收回视线,扫了眼徐昊,皱眉道,“对于试炼的内容,其实我有个猜测...” “你是想说,道心种魔?”幽怨插口,眼神若有所思。 赵康很意外,盯着幽怨看了半天,抱着扇子拱拱手:“大师高见,赵某佩服。虽然不知道您说的跟我想的是不是一回事,但听起来,应该是一个意思。” “什么道心种魔?”封知平好奇,想起三仙塔内幽怨暴走时的异样,眼神一闪,“以前没听过这词儿,是你们松山寺的秘传绝学吗?” 幽怨微微摇头:“不是我寺秘传,我是在寺中古籍上看过一点相关记载,乃早已绝迹的仙门秘术。据古籍记载,很久以前,仙凡未分,地处一界,大地上人妖鬼怪俱全,万物只要生灵,都可成仙。而仙非一体,如现在的江湖门派般有各种各样的道统,归结起来大致可分为仙、魔两道,其中我松山寺为代表的佛门弟子、落月观为代表的道门弟子都属于仙道,魔道中以妖、鬼、怪居多。两方仙人出身不同,修炼的方法不同,秉性行事更是迥异,故相互针对时常摩擦,就如现在的江湖般,纷争不休。” “正邪不两立啊!”封知平叹道。 幽怨摆手:“不,按古籍上的说法,应该只是道不同,不相与谋,攻伐是为了证明自己所秉持的道是正确的,无关善恶,不分正邪,故仙君魔君都可称仙,仙人的仙和仙道的仙不是一回事。” 封知平想想,点了点头,这么说也对。 都是超凡的生灵,普通生灵在他们眼里都是下等的,是蝼蚁是尘埃,他们打生打死根本没正邪可言,对受殃及的池鱼们来说他们都是凶手,是恶魔,是恶贯满盈的罪人。 只是,这跟自己知道的不一样啊! 如今广为流传的记载中,仙都是圣洁、无私、高尚的,怎么到了幽怨这儿都成了自私自利的暴力狂了呢? “你们寺里哪儿弄的古籍,野史吧?”封知平一脸狐疑。 幽怨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反正上面就这么写的,今天无名院长不也说了嘛,仙古是存在的,仙古之外还有更久远的暗古,如果仙古像我们以为的那样美好,那我寺的那卷残卷上记载的可能就是暗古。” 封知平两眼放光:“有机会借我看看!” “很难。”幽怨苦笑,“藏经阁九层,那卷残卷放在第八层,七层以上只有主持和四大护法能入,八大长老都不行,得获得主持或两位以上的护法首肯,你一外人,想上去几乎没有可能。” 封知平皱眉:“那你怎么行?” 幽怨腼腆一笑:“我是沾了师父的光,而且心远师叔同意了的。” 众人暴汗,那声“心远师叔”恁的刺耳。 德行永延恒,妙本常坚固。心朗照幽深,性明鉴崇祚。 佛门七十字排辈几番轮回,如今的松山寺以心字辈最高,刚刚排到崇字辈,幽怨入门早排在了幽字辈,跟主持心远方丈差了整整三辈,奈何人家有个好师父,松山寺郎字辈以下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说了半天,你说的道心种魔跟我们种树有什么关系?”于大胆听了半天没听到重点,挠挠头问道。 幽怨笑笑,温声道:“仙魔不两立,势如水火,按说两方的道相悖,功法相互抵触无法共存,但世事无绝对,有人百尺竿头难寸进,苦恼中偶得妙想,便是这‘道心种魔’。” 说到这儿,幽怨叹了口气:“残卷记载有限,很多内容晦涩难懂,其实好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猜的。我只知道有‘道心种魔’这回事,至于怎么种、种的是什么魔,是修炼对方的功法还是另有所指,我一概不知。方才听到你们说种树砍树,我偶然间想起这件回事,感觉很像,所以才妄加猜测,以供参考。” 于大胆深以为然,粗声粗气道:“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八成就是这道心种魔!奶奶的,我们亲手种的树成了妖,不是种魔是什么?那三仙塔,我瞅着不像什么好玩意儿!” 幽怨笑笑,看向赵康:“赵兄以为呢?” 赵康一直在低头沉思,闻言抬起头,轻轻吐出两个字:“心魔。” 第620章 种了个心魔 “嗯?”幽怨没明白。 “我是说,我们种的可能是心魔,那颗树就是我们的心魔!” 赵康回忆着当时的感觉,语气幽幽: “挖坑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心浮气躁,杂念丛生,不好的记忆不断的涌上来,有些我已遗忘很久。” “对!”于大胆一拍桌子,震得盘碗一跳,“没错,就是这个!我还以为就我这样,原来你也这样!” 赵康刺了他一眼,懒得说他,扶正杯盘后继续道: “种子发芽时,我的情绪开始好转,随着小树越来越高越来越壮,我的心越来越宁静,思绪越来越飘渺,仿佛深处云端无忧无虑,心中充满了喜乐,等我再次回过神时,我已经到了第二层,我的树变成了妖。看着它,我心里有种很古怪的感觉,似乎它是我的一部分,需要斩掉,需要抹杀干净的一部分。” 封知平听傻了,使劲眨眨眼:“太玄乎了!虽然听着很像那么回事儿,但心魔这玩意儿...还能种出来?” 没人回答。 虚无缥缈的心魔能像屎一样排出来,还能滋养出一颗树,这事儿别说封知平,三位当事人都觉着扯淡。 心魔要那么好除,世上就不会那么多疯子,那么多死人了。 幽怨端着下巴琢磨半天,放下手:“小僧倒觉着赵兄说的对,那树,很可能就是各位的心魔。” 封知平瞪眼,幽怨抬手按住:“你别急,先听我说。你想,三仙塔是何物?按无名院长的说法,三仙塔乃上古仙宝,既能用来降妖,还能拿降伏的妖物来锻炼门徒。所以,选拔、试炼本就是它的能力,而它挑选的可不是你我这样的人,而是仙,或者有仙缘的人。我不知道仙是什么样子,如何能成仙,但很多古籍和传说都有描述,成仙不只需要刻苦修炼,还要经历各种劫难,历劫成功后方可位列仙班,其中最著名的两种劫难便是天雷劫和心魔劫,想来你肯定听过这方面的神话传说,所以说,那棵树便是他们的心魔并非没有可能,或许当时的仙人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挑选弟子,逼出心魔显化成形,战而胜之,方可登临仙门。” 封知平默然,良久,抽了抽嘴角。 “这么说,咱们都有资格成仙了?还是说,咱们已经成仙了?” 幽怨斟酌道:“资格咱们肯定是有的,武道的极致便是仙,你我皆身处其中,行的是武道,也是仙途。至于成仙,那显然是不可能的,无名院长说过三仙塔的力量所剩无几,当初它挑的仙,现在它只能挑人,左右都是好事,说明咱们都有成仙的可能。” “这还用你说!净说些废话!”封知平两眼一翻,怪异的看向徐昊,“没看出来啊,你小子的心还挺脏的,种出的魔头都比别人大那么老多,你比赵康还阴暗啊!” 徐昊愣了愣,苦起脸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顿酒喝到灯火阑珊,宾主尽欢,各自回房。 徐昊跟个麻袋似的被于大胆抗在肩上,不知是不是被封知平那番话刺激到了,今儿这顿他喝得最多,头一个滑进了桌底。 封知平原本还想找赵康计议点事情,无奈头昏脑胀,只能熄了心思一步三晃的晃荡回房,倒头会周公去也,万事皆待天亮再言。 这一觉睡得不怎么踏实,时深时浅,紧绷了三天的精神哪是那么容易舒缓的,梦里尽是妖魔鬼怪,诸般幻象。 浑浑噩噩了不知多久,意识终于混沌,世界安静下来。 再次睁眼时,天蒙蒙亮,不知日出之前,还是又进黄昏。 封知平呆滞了会儿,咕哝着翻了个身,大被蒙头。 这觉睡得很不舒爽,左右无事,不补个回笼觉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 过了一会儿,封知平猛的弹起身,扭头看向刻漏。 刻漏无人补充,水早流光了,他心里一凉,转念一想,又放松下来。 没人叫,说明日子还没到,自己真是睡懵了,自个儿吓唬自个儿。 封知平自嘲的笑了笑,双手反握举过头顶使劲抻了个懒腰,骨头一阵噼啪乱响,随后轰隆隆一声巨响。 “你大爷,吓死我了!” 封知平破口大骂,突然一声惊雷差点吓闪了腰。 “少爷,您醒啦?” 碧柳听到声音,推门而入,见封知平坐在床上甜甜一笑,转身吩咐几句,不一会儿,翠绿领着两个丫鬟进门,手里捧着脸盆帕子茶盘等物。 “什么时辰了?”封知平问道,抬手止住上前的绿枝,揪起衣服闻了闻,眉头大皱,“不用了,直接洗澡,臭死了。” “我去烧水!”一个机灵的小丫鬟悄声应道,迈着小碎步快速出屋。 翠绿拧干帕子,倒了杯温茶笑吟吟的走了过来:“水还得等一会儿,少爷先擦把脸漱漱口吧。” 封知平点点头,接过帕子胡乱抹了两下,又拿过茶碗漱了漱口,吐掉后想起一事:“我睡了多久?” 碧柳微笑道:“现在巳时末,少爷睡了六个时辰多一点。” 封知平彻底放下心,看了下左右,纳闷儿道:“怎么就你俩,小桃呢?” “在董公子那儿呢~!”翠绿抢着道,笑眼戏谑。 碧柳刺了她一眼,回头解释道:“董公子今天复诊,小桃姐姐一早就陪他去张先生那儿了,现在还没回来,但应该快了,少爷找她吗,要不要奴婢去催催?” “不用,我就是问问。”封知平摆摆手,心情很是复杂。 老董对小桃有意思,傻子都看得出来,小桃对他有没有意思尚且不知,但就老董这个人来说,封知平没意见,觉着是个可托付的,小桃跟他不亏,可话虽如此,这心里面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一想到辛辛苦苦养大的小桃子被老董那个大老粗拐跑了,他心里就堵得慌,就好像老父亲看女婿似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恁的一副贼相,明知不该也难以自已。 封知平自嘲的笑了笑,无声的叹了口气,转念想到赵康,不禁一乐。 自个儿都这样,甭说他了,他这个大舅哥可比自己这个二舅哥难搞,老董要真想跟小桃好,这条路且有得走呢,慢慢熬吧。 “少爷心情不错?”碧柳笑道。 封知平回神,笑着点点头:“还行。” 翠绿眼珠子一转,舔着脸凑近前:“少爷,奴婢可不可以问您件事?” “翠绿!”碧柳知道这死丫头要问什么,皱眉低声呵斥。 封知平摆摆手,挑眉道:“哦?你想问什么?” 翠绿怯怯的看了眼碧柳,壮起胆子问道:“奴婢想问小桃姐姐,您是不是有心撮合她董公子?” “死丫头,就知道你要乱嚼舌头,还不快快住嘴,这些事也是你该问的?”碧柳愠道,上前便要拉开翠绿。 封知平抬手按住,微笑道:“无妨,又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不能说的。没错,我是挺欣赏老董的,但我让小桃去照料他不是想撮合什么,我只是怕别人不够上心,尤其你这小丫头,毛利毛躁,再把人给我照料没了怎么办,你说是不是?” “少爷,我哪有!”翠绿大窘,跺脚佯恼。 封知平哈哈大笑,笑罢温声道:“当然,如果他们自己有那个意思,我不反对,还会帮他们一把。以前我就说过,你们都是我的人,你们尽心尽力的服侍我忍着我的臭脾气,我自会回报,你们的将来我会细心打算,不论嫁出去还是留在府里,都绝不会叫你们受委屈的。你们少爷我言出必践,决不食言!” “少爷...” 碧柳和翠绿感动坏了,眼眶红红的。 像封知平这等身份院子里干干净净的,还能为下人们打算的,着实罕见,连宽厚斯文的大公子都做不到。 翠绿吸了吸鼻子,壮着胆子道:“可是少爷,小桃姐姐又单纯又善良,她那个性子很容易吃亏的,府里有您和我们这些姐妹看着都如此,那个董公子...我不是说他不好,只是奴婢觉着小桃姐姐和他...他...” “死丫头越说越没谱了,皮痒了是不是!”碧柳骂道,随后面露忧心,“少爷,您别怪翠绿多嘴,她也是好心。其实不光她,奴婢觉着董公子虽好,却非小桃姐姐的良配,奴婢觉着要找还是要个憨厚温淳的比较好,不论贫富,至少不会欺负小桃姐姐。” “你们这些丫头,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操心上了!”封知平指点着笑骂,摇摇头,“老董那人我了解,如果他真敢欺负小桃,不用你们说,少爷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说到这儿,封知平眼神一闪,笑容怪异起来:“其实都不用咱们操心,他和小桃如何,将来对小桃咋样,有人比咱们更上心。放心吧,如果真成了这门亲事,将来被欺负的只会是他,不会是小桃!” 二女一怔,不明所以,翠绿正要问,下人忽报牛春寒求见。 “让他进来吧。”封知平说完,皱眉看看窗外的天色,“这雨闷的,跟晚上了似的,还不下?” 牛春寒恰巧进门听到,笑道:“少爷,不是闷雨,是有人斗法呢!” 封知平一怔:“谁?” “神仙擂,点苍山对黑骨崖,吴本山和宋辉打疯了”牛春寒摇头晃脑,啧啧赞叹,“从昨天到现在,他俩一刻没停,手段尽出招招致命,那架势不像切磋像决斗,看样子不死一个在台上是停不了!” 第621章 巅峰对决 “这么夸张?”封知平激动,立马跳下床,“走,去看看!快给我更衣!” 牛春寒赶忙拦住:“少爷别慌,去不了!” 封知平顿时不愿意了,眉头高吊:“怎么去不了,嫌少爷我没票?少爷我本身就是选手,去瞧个热闹还用票?” “您先听我说完,不是那么回事儿!”牛春寒急声道,“吴本山和宋辉都是神藏期巅峰的高手,修为深不可测,实力异常恐怖,听说连寻常的具形初期都未必是他俩的对手。这次两人交手,上面高度重视,会场的防护法阵从一开始就运转到了极限,结果还是无法完全挡住他俩交手的余波。” 说到这儿,牛春寒目露心悸,他是亲眼见过的,一点没有夸大。 话说昨日封知平与众兄弟酣饮,他见暂时无事,便告了声假溜去赛会瞧热闹去了。 原本他是抱着取经的心态去的,要知道封知平在三仙塔内的那三天,他在外面等候,看着一位位神藏轮番上台切磋他可长了不少见识,止步的修为出现了松动的迹象,他想趁热打铁再接再厉,看看能否趁着神仙擂的机会再进一步。 等到了会场他才发现,经没得取了,就连光景都瞧不着。 正元门前的广场上,八分的擂台合并为一,全力运转的防护法阵在擂台边缘筑起一层浑厚如城墙般的乳白色屏障,放眼望去根本看不见里面的物事,只能通过屏障上连绵不绝的涟漪的位置和剧烈程度来稍作猜想。 问过才知,朝廷予以最高重视,一开始就将法阵运转到极限,两组阵师轮番值守,力求不让余波扩散出一点。 但这不够,官方尽量高估,但还是低估了两人的实力。 吴本山乃秋墨白亲传,宋辉稳坐黑骨崖神藏期的头把交椅,两人本身的实力已凌驾于一众半步神藏之上,再加上两人直追天级神兵的宝兵刃,爆发出的力量已不亚于一些具形。 防护法阵虽然阻挡了大部分余波,可还是难以避免的有余威渗出,普通观众承受不住接连昏厥,早已在禁卫的引导下疏散离场,牛春寒到场时,剩下的武道中人也在禁卫的逼迫下退场。 场外留下的都是先天,可先天也未见得好受,牛春寒至今还清晰记得那如鲠在喉的恐怖威压,直叫他立刻就想逃走。 他没见到皇帝,估计为了安全考虑皇帝已经回宫了,封莫修和孔由还在,与一位身着内官服的脸生高手分作三方,警惕着意外发生。 牛春寒有自知之明,知道这等情况自己强留有害无益,遂跟封莫修问了声安,请示了两句便急匆匆的打道回府。 人回了家,心还没定下,不止他,全京城的人都看到了异象,深刻感受到了神藏期巅峰的超级高手究竟能恐怖到何种程度。 天自昨日开始就没亮过,昏沉沉的,却没有云。 普通人不明所以,牛春寒知道,这是力量太过庞大引动了太多的灵气,扭曲了光线,这才让天空看起来如蒙上了一层暗幕。 多亏有阵法阻拦,影响的范围远离地面,否则城中的武者有一个算一个,神藏期以下非得真气躁乱走火入魔不可。 “妈|的,真是老变态!”封知平赞叹的骂道。 他跟吴本山颇有“孽缘”,虽接触不多,但还是有所了解的,至少在迷龙山时,老家伙应该没这等力量,估计迷龙山内地龙翻身,四大武魂同时出手给了老家伙什么触动,回山后潜修了一年多又有了增进,照此说来,老头儿离具形应该不远了。 “侯爷说,两天后的比赛可能要延期,让您在家等候,好好准备,不要出门乱跑。”牛春寒说道。 “什么?爹的意思,他俩还能打过三天三夜去?”封知平惊大了眼。 牛春寒苦笑:“属下听着,应该是这个意思。” 封知平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是人吗?” 牛春寒扭头望望窗外,小声道:“应该不是了。” 封知平唯有苦笑。 三天三夜,听起来简单,深究起来可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同样的时间,打打歇歇是一回事,鏖战不休是另一回事,历史上记载的各种名场面,什么大战几百上千个回合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实际上大都是前一种情况,后一种很少,人是有极限的,无论功力体力还是精力,都有耗尽的时候。 越临近极限越容易出状况,超过极限,十有八九会死,一代剑神果闻大师就是例子。 如果当初太始国不是设计引走了秋墨白等大部分高手,迫使果闻大师为了保全有生力量独自断后,又无耻的派出数位武魂带领若干具形高手以人海战术一刻不停的猛烈围攻,以果闻的实力,打不过也不可能逃不掉。 事后,太始国也承认,果闻之死非战败,乃是力竭,一代宗师是活活累死的。 相反,太始国两位武神和十几条具形高手的尸体,以及余者轻重不一的伤势都证明了果闻大师的强悍,这个战绩便是如今的天元第一高手秋墨白和狂傲无比的尧童霸都不敢言是,封知平每每想及都恨不能早生四十年,亲眼见见这位传说里的传说,三国第一剑客。 果闻大师见不着了,徒孙吴老鬼见过,宋辉与之齐名,能鏖战整整一天不歇一口气,两个都是怪物,以后见面还绕着走为妙。 封知平暗叹,知道牛春寒说的没错,这两个人都是存了死志的,难善了。 本次大比首开神藏战,谁能拔得头筹不但名声大噪,还将载入史册名留青史,这种机会无论个人还是宗门都不会放过,再加上点苍山和黑骨崖的陈年积怨以及吴老鬼的臭脾气,让他认输绝无可能。 宋辉不了解,但能跟吴老鬼齐名,又能在黑骨崖里稳居神藏期第一,不用想都知道是个多猛的狠角。 即便他想退,他也没那个胆儿,别忘了黑骨崖的最猛的男人尧童霸尧老大就在现场! 那矮子可是个敢跟仙器硬刚的猛人,怪物里的怪物,全天下都知道他的狠厉和桀骜,宋辉疯了敢当着他的面认输,那后果还不如战死。 只是,老皇帝能答应吗? 都是良材,死一个不心疼吗? 封知平想了想,无奈的发现,皇帝可能真不心疼。 吴本山和宋辉都是各自门派的高层人士,而且还是实权派人物,他们俩已经跟各自的宗门融为一体,绝无可能脱离门派投入朝廷怀抱的可能,所以死不死的跟老皇帝没关系,没死最好,死一个也不错,等于变相削弱门派的实力和影响力了,怎么算都是老皇帝得便宜。 退一步讲,皇帝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一是没理由,在没违反规则的前提下任何人都不能插手,二是人家未必听他的。 所以啊,老皇帝退了场,说是为安全着想,封知平深以为纯属放屁! 老皇帝假假也是个具形,虽说是嗑着药加上诸般外力手段硬催去的,可再加也是具形,打人不行挨揍肯定没问题,吴老鬼和宋辉的余波经过层层阻拦,剩下那点儿怎可能伤到他? 老家伙分明是眼不见为净,躲回宫里偷着乐去了! 这时,外面禀报浴室已准备妥当,封知平起身向外走。 “那边呢?” 问的没头没尾,牛春寒却知道少爷问的是什么,眼睛飞快的瞥了下左右,加紧脚步凑在封知平侧后小声道:“已经过了湖州,再有五日便能进昌平郡地界。” 封知平微微点头:“那边安排好了吗?” 牛春寒道:“已经安排了好了,就等邹先生过去,只是铜县那边有点状况,童大人一直没给信儿,铜县衙门不肯批条|子,另外韩公子近几日离京,离开前想再见您一次敲定些细节。” 封知平嘴角微扬:“咱们的状元郎是怕我食言,你去告诉他,这几日我没空,等大比结束,他想要的我会想法子给他。至于韩志行那边,细节这些东西日后再谈不迟,先让他赶紧回东大原去把事给我拍瓷实了,让他替我给他家老爷子捎句话,买卖就一件,做买卖的人可不止一个,少爷我耐心有限,他要再磨磨唧唧的不给个痛快话,我就找别人去。” “是。”牛春寒颔首应道。 这时两人走到浴房门口,封知平站住脚,手放在门上要推未推。 “一起?” 牛春寒一怔:“呃,可,可以,属下给您搓背。” 封知平白眼一翻:“你还当真了,我是问你还有事吗?” 牛春寒暴汗,赶忙道:“有,就一件,您要的人我找着几位,名册档案放在书房了,您有时间看看,挑一挑。” 封知平要找的人是掌柜,铜县的产业光购置进来可不行,还需要人打理,掌柜作为主事,乃必不可少的重要角色。 一个好掌柜能让产业增值,最厉害的瘦田都能种出金馍馍来,铜县那等穷山恶水,封知平自然要千里挑一的高手,寻找的难度可想而知,又因为诸多缘故不敢大肆挖角,这些日子可把牛春寒给愁坏了。 万幸,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找着几个,能力未必能让少爷满意,但履历和可靠程度应该能让少爷放心。 “这么快?好好好,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封知平大喜,恨不得马上去书房看看。 铜县大计在即,手下却无可用之兵,这些日子可把他给愁坏了,他可不想白花花的银子砸进去连个响儿都听不着,如今总算有了希望。 第622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 浴室热烘烘的,角落里点着怡人的薰香,足够两人洗都不嫌挤的大浴桶内水汽弥漫,桶底开了几个孔往外泄水,上方有两根竹筒源源不断的注入新水,一凉一热,宛如温泉那样的活水般保持着洁净与令人满意的温度,连水面上漂着的小皮鸭子都十分惬意,晃晃悠悠,满身汗珠。 封知平头上顶着素白的帕子,好笑的戳了戳皮鸭子,也不知是丫头们自个儿缝的还是街上卖的,恁的丑。 摇摇头,心想自己都多大年纪了,这帮丫头还当在自己小孩子,竟然放了这么个玩意儿。 稍稍使劲又戳了一下,看着肥鸭子缓缓漂远,封知平收回视线,落在胸口,食指挑着绳子将玉珠提到眼前,眼珠随着玉珠的摆动来回晃动。 三仙塔内,乍见黄泉,鬼老头知道它的存在想要抢夺,疑似神仙的白衣男子神兵天降,灭了鬼老头后将某种东西注入了其中。 那是一团光,似金似白,明亮,却不刺眼。 只看卖相就知道那团光绝非凡物,可惜还没来得及细瞧就被白衣人送进了玉珠,而后,再也寻不见了。 是的,寻不见,封知平试过了。 能想到的法子试了个遍,玉珠还是老样子,除了鉴别,没一点新鲜玩意儿。 若不是亲眼所见,若不是刻苦铭心,若不是幽怨也在场,他真的会以为那是一场梦,是自己积累了太大的压力生出来的无端幻想。 “不是幻觉,那你到底在哪儿呢?” 封知平呢喃,挑着绳头的手缓缓握紧,感受着掌心的温润与坚硬,元力成丝缓缓注入,少顷,手掌松开,眼神无奈。 “你到底是什么呢?” 没人回答,玉珠更不可能开口,随着手松开,扑通一声坠入水中,慢慢的贴回胸口。 拿下头顶的帕子浸着水抹了把脸,将吸饱水的肥帕子垫在脑后,封知平枕着浴桶边缘,望着房顶,怔怔的回忆当时的场景。 鬼老头为何知道玉珠的存在,森罗万象诸般变化,为何单单挑黄泉幻化? 那个白衣男子见过,正是莲花台上的讲经人,明明是个幻影,为何突然通灵,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于千钧一发之际现身救自己于危难,这一切跟乾坤阁,跟自己都有什么关系? 他突然冒出一个很好笑很自大的念头——超然物外的乾坤阁这次少有的介入红尘事,莫非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这个所谓的“天人”? 三仙塔名为试炼,实则是一座供自己与白衣男子相见的桥梁,一件转交那团金光的工具? “怎么可能!” 封知平拍了两朵水花,自嘲而笑。 真要说有预谋,谋的也不该是自己的而是幽怨才对,那位白衣神仙分明跟幽怨是认识的,虽然幽怨自己没有一点印象。 而且从表情来看,两人的关系应该不止认识那么简单,应该说熟悉甚至是稔熟。 整件事处处古怪,越想越离奇,一根又一根线在脑海中纠缠成一团乱麻,封知平烦躁的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想也没用,根本找不到头,反正就目前的结果来看自己没吃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事等日后碰上了再说吧。 转了个身改躺为趴,从旁边齐桶高的高脚几上抓过块干帕子把手擦干,随手丢回桌上,小心的捏着一叠纸的边缘拿到眼前,漫不经心的看了起来。 这叠纸是牛春寒送进来的,正是躺在书房里的那份资料,老牛怕少爷着急殷勤的去书房拿了过来,被封知平好一顿数落。 又不是油纸,也没经过防水处理,怎能往澡堂子里塞? 骂归骂,老牛的这份儿机灵封知平还是很惬意的,换成大东就做不出这种事来。 纸上的内容他已看过,说真的,有些失望。 纸上的人员来历没问题,资历也还行,每一个都是执业五年以上的老手,但能力与他期待的相差甚远,照纸面上的履历来看,这些人放在某个铺子守业没问题,扔到铜县那片百业待兴的荒土做大掌柜,协助邹荀统理所有铺面开疆扩土,没有一个能成。 这不是小觑,也不是封知平不给他们机会,实在是他没那么多钱去砸。 掌柜这类人物跟武者一样,谁也不是生来就是的,培养一个武道高手很难,需要很多东西,培养一个优秀的掌柜也很难,需要的东西却比较简单,就是钱。 优秀的掌柜不但懂得怎么挣钱,还深谙怎么花钱,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不会花钱的掌柜成不了大器,最多只能守成。 花钱是门学问,想研究这门学问就得花钱,花大量的钱,从一次次的成功或失败中吸取教训积累经验,就像武者修炼内力一样,持之以恒,方有所成。 很可惜,金钱和时间,这两种东西他都不充裕。 铜县那边的事情已经启动,他毅然决然的投入了大半身家,可以容许初期小亏,但承受不住长亏大亏。 这还是拉到了激云堡的结果,若没有韩家相助分担压力,他的先期计划至少得缩水一半,实现首期目标的时间会大大延长。 他不是没想过求助家里,但几番思量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开发铜县是为了挣钱,但挣钱只是目的之一,更主要的目的是建立只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从一年前的劫杀到现在,一年多来的种种经历都让他深刻体会到力量的重要性,力量不只是自身的力量,还有自己所能掌控和影响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的势力。 他不想再做牵线木偶任人摆布,不想从五叔那里拾点牙慧还得得老爹首肯,两眼抹黑随机应变的日子他过够了,他不要只能被动的让人设计,他也要做幕后黑手,在公平的环境下较量一场。 都是大阴人,看看谁牛|逼! 牛春寒的答卷无法让人满意,但他没有怪罪,隔行如隔山,何况他的要求还那么苛刻,牛春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搜罗到这些人,已经尽力了。 只是,事情还得解决,商圈里能担得起大掌柜的人选不少,奈何每个都有东家,盘根错节很难挖得动,挖得动自己也未必敢,谁知道那些心肝全是眼儿的人存着什么心思,是不是某方派来的眼线。 封知平唉声叹气,满腹纠结,下巴有以下没一下的轻轻磕着桶边,苦笑自己多疑的毛病又犯了。 想找个能力强的,还放心的,哪儿那么简单? 又不是买菜,人心都是多变的,想用人就得冒风险。 可是这个风险怎么控制呢,又从何处寻人呢? 不行的话,找娘亲帮帮忙,让她帮着从家里挑两个? 不成! 封知平立刻打消了念头。 从家里找肯定瞒不过老头子,瞒得过他也瞒不过连五,如果五叔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肯定鼎力相助,但这恰恰是自己最不想要的,他不想自己的杰作沦为连五手下的一个分支,进而被某些人所利用。 哪怕连五已经明确表态对某些人全无好感。 不能找家里,那找谁呢? 游景涟? 封知平眼一亮,紧跟着摇摇头。 游景涟是个极好的合作伙伴,却是最差的选择——他是太子的亲弟弟,铁打的太子|党! 拉游景涟入伙等于向世人宣告自己选择了站队,且不提睿王会如何,家里作何反应,老皇帝怎么想,只说童大状元一人,那是万万没有合作的可能了。 童健为了不站队,求自己去找外曾祖盛老爷子帮忙说项把他调到吏部,为此甚至不惜降职补缺,若知道游景涟入伙,他怎可能继续守约? 当然,游景涟有能力撇开童健让铜县县衙点头,不止于此,整个铜县的开发运作他都能一手搞定,根本不用自己这个门外汉操心,可那有什么意义? 自己不想站队,不想做太子党,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眼睛不能长到太子身上去,否则自己何必舍近求远撇开家里? 可不找自家,又不找景涟,自己又上哪儿挖人去? 难不成去奕博书院? 封知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感觉自己太有想法了。 奕博书院什么都教,掌柜账房也是其中之一,帮忙找个能力足够的人倒是没问题,问题是奕博书院的背后是乾坤阁! 乾坤阁是天下最大最神秘的情报组织,他们能找,自己也得敢要! 何况三仙塔的事儿还迷雾重重,鬼知道他们有什么图谋,躲都来不及呢,吃饱了撑的去自投罗网! 那找谁帮忙呢? 哎,愁人呐! 封知平一脑门磕在沿上,脸埋在水中,咕噜咕噜的吐泡泡。 “这有什么可愁的,有一个人肯定能帮你,还能让你放心!”屋内,赵康耐着性子听完封知平的牢骚,当即说说道。 “谁啊?不会是奕博书院吧?”封知平调侃,觉着赵康没听明白,没理解自己的难处。 赵康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狠狠白了一眼,唰的展开折扇轻摇着,淡淡道:“不要拿白痴当有趣,也不要怀疑我的智慧能不能听懂你冗长而混乱的车轱辘话,你的心思我明白,我说的人,是你外公。” “我外公?”封知平一怔。 赵康皱皱眉,摆摆手:“我的错,被你啰嗦得脑子疼算错了辈分,不是你外公,是你外曾祖,盛中章盛老太爷。” 封知平愣了:“找他?他...” 赵康抬手一按,自顾自的道:“首先,他跟你父亲不对付,你求他帮忙他肯定不会对你父亲讲;其次,他宦海沉浮数十年,阅人无数,门生遍地,食客如云,他帮你找的人肯定是最符合你需要的人,而且忠心方面无须多虑。最后,他是你外曾祖,从你这段时间给我的描述来看,他很疼爱你,很看重你,所以他不会害你。你担心的那些对他来讲都是浮云,而且冲着你的遭遇,冲着他与你父亲的关系,你若坦诚相告,他定会竭力助你,我指的不光是找人,还有抹平所有惹疑的痕迹!” 说到这儿,赵康嗤笑一声,挑眉道:“我的少爷,你不会以为你想在铜县干的事,只凭童健那副肩膀就能扛得住吧?你想隐于幕后闷声发财,这幕就得大到能遮住你,童健三品京官是不小,但遮住你这位剑侯世子还不足以!而且他终究是个外人,还是个做官的,他能帮你一时,未必能始终如一!” 封知平汗颜,笑得尴尬,眼睛则亮闪闪的,透着喜意。 第623章 野路子与专业 封莫修没料错,三日之期果真延后了。 天雷勾地火,媳妇对老王,吴老鬼和宋辉这对冤家比奸|夫淫|妇可激烈太多了,动起来就没停过,没完没了。 整整三天,昏暗的天,阴沉的夜,还有那忽而大忽而忽而近忽而远,有时响个没完的跟连环屁似的闷雷,搞得京城百姓无比压抑,幸福指数直线下降,走在街上都看不着几张笑脸。 街上如此,酒楼茶馆亦如此,最惨的是满庭芳那类娱乐行业。 按说天昏地暗正是春宵佳时,奈何雷声滋扰,莺歌燕舞的欢乐气氛给炸了个精光,红纱帐里被浪云滚,淫|声浪|语远不及骂娘的时候多,这并不奇怪,换谁贤者时刻前的那几哆嗦配上几声天谴似的炸雷都不会心情好,且得寻思寻思是不是做了什么孽,亦或家里的黄脸婆起了幺蛾。 各行各业的营业额都在下降,只赌坊的生意依旧火爆。 神仙擂打了三天没结束,惊呆了世俗凡人,乐疯了开盘口的庄家们,个个赚了个盆满钵满,毕竟谁都料不到真有人能一气不歇的打满三天。 有人骂,有人笑,有人哭,有人闹,很少有人注意到城里的人少了许多,好些外来的武者都不见了。 最显眼的是临时安置处,原本一铺难求的帐篷空了一半,并且住客还在减少。 武者都是敏感的,不敏感怎能引灵气入体修出内力,修为越高的武者对天地灵气越敏感,所以三天来毫不意外的遭足了大罪。 普通人察觉不到天地灵气的变化,他们能,尤其化元后期和准先天这段境界,三天来灵气积聚激荡不休,他们如置身狂涛浪涌一刻不得安生,再不走怕是要走火入魔。 大浪淘沙,有人受不住逃了,有人毅然决然的留下,甚至还甘之如饴。 譬如于大胆,大胆兄非常人行非常事,次日酒醒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会场给吴长老加油助威,凭着锦鲤令和剑侯府的腰牌顺利进了二城,快到地儿才知会场及周边都给戒严了,许出不许进,只能无奈的打道回府。 满腹遗憾的憋了小半个时辰,大胆兄灵机一动,别出心裁,光着膀子爬上房顶仰望天空,每逢雷鸣都跟着大吼一声,声称遥祝。 吴老鬼感没感受到不知道,反正和风居的下人们感触极深,跟见了鬼似的。 雷声本来就够让人心烦的了,但时间久了好歹还能适应,可大胆兄比锣还亮的大嗓门实在让人适应不了,高一声低一声的跟嚎丧似的,白天晚上的叫个没完,大家没被雷声吓着,愣让他给闹得心肝俱绞,不得安宁。 要不是冲着封知平,翠绿为首的几个小暴脾气们早就开始骂娘了! 人不能骂,状得高,翠绿当时就去找了封知平,谁料少爷老神在在的摆摆手说“随他”,末了还“体贴”的送了两团棉花,翠绿无奈,只能作罢,心里着实把于大胆给恨惨了。 翠绿不知其因,以为少爷是护短,给好兄弟面子,实则不然。 于大胆跟吴老鬼上下尊卑好比云泥,平日里难得见一回,吴老鬼眼高于顶哪儿知道他是谁,他吃饱了撑的在这儿表忠心。 助威是假,修行是真,灵气躁动带来的庞大压力是危机,同样也是机遇。 于大胆早已站在后天境的尽头,望先天境的门槛而不得入,这次便是要借这股压力谋求突破,靠外力碾碎脚上的桎梏,迈出那一步。 不止他,其他人也一样,大家都在用各自的方法去抓这次难得的机缘。 徐昊闭门潜修,老董迫不及待,头一次主动去找鬼手张复查,小桃毫无意外的同行。 赵康给封知平支完招,摇着扇子貌似潇洒的跟去了,封知平抿嘴暗笑,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匆匆的味道。 大舅哥不好伺候,更惨的是,老董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么位大舅哥。 封知平暗叹,老董的娶妻之路怕是不止漫漫那么简单,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正在不断向漫漫漫漫漫漫靠拢,修远到死兮~! 笑话完别人,想起自个儿,封知平的心情瞬间糟透。 人家到死兮至少还有个盼头,自个儿呢? 奶奶的,得按轮回算! 罢了罢了,且走且看,左右自己心思是定了的,不管将来如何,自己努力去争便是,纵有遗憾,至少无悔。 情路不顺遂,事业总算有了点转机,封知平深感自己福运深厚,落难时都能挖到赵康这块宝贝。 赵康不但一语点醒了他,还在得知他的全盘计划后就现况分析了利弊,而后当着他的面现场起草了计划案,敲定框架捋清细节,一样样板板正正的落在纸面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捏着一摞纸,封知平满头大汗,惭愧万分。 自己计划了这么久,各方各面着实想了不少,但全在脑子里,说好听的叫成竹在胸随机应变,说白了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没个章程,不怪赵康边写边讽刺自己是个“诈欺犯”,走到尽是空手套白狼的野路子。 这话没错,封知平认,要不是冲着剑侯府的招牌,要不是冲着自己的身份,韩志行傻了会答应跟自己合作? “至少得有张纸吧?” 这是赵康的原话,封知平唯有苦笑。 别说纸,茶都没一杯,想来韩家老爷子一直没给准话也是这个缘故,同样是大饼,用说的总不如画出来的诱人。 也是到这时,封知平才想起赵康在点苍山的职分,同样是役徒,他可比其他人活得滋润多了,鹭湖区除了冬哥就属他嘴吃得开。 仔细想想,点苍山确实养人,能入门的无一平庸,想必赵康早早就预见到了自己的将来,知道自己靠武道这条路爬不了多高,遂起了心思分心庶务,准备在外门混个区域管事、执事了此一生。 他对自己的人生是有规划的,如果没遇到自己,他规划的一切肯定能一一实现。 “运气呐!” 封知平感慨,小心翼翼的将纸叠好,找了个带锁的紫檀匣子仔细收好,合上锁后轻轻拍了拍。 这里面装的是初期规划,而且尚不完整,按赵康的话来讲,这只是头一年到两年要做的事的,而初期计划的目标时间,是五年的。 现听现想就能写出这样一份计划,封知平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有崇拜有挫败有激动,他很有把赵康扔到铜县的冲动,现在立刻马上。 但也只能想想,赵康打一开始就明确表示,这是小道,权当消遣,他志不在此。 志在哪儿? 非武道,亦非疆场,功成名就非他所愿,他只想两件事——小桃,和那桩旧案。 以前他不敢想,因为他没能力,除非他能坐上点苍山的长老席,成为江湖第一大派的实权级人物,否则那桩旧案他想都不能想,稍露痕迹很可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现在不同了。 有封知平,有剑侯府,虽然当年是封莫修率兵灭了赵家庄,但看到小桃,听到封知平转述封莫修的那些话后,他动了心思。 他不是想翻案,他只是想搞明白,当初跟黄泉有往来的人家那么多,为何只有他四平赵家、二龙山黄家、百里坡公孙家以及怀江盐帮诛了九族。 卖违禁品的都网开一面只株连三族,赵家一个往来粮食草药的,凭什么九族全诛? 难不成对朝堂来说,粮食草药比机弩火器更有威胁? 赵康的怨念很深,特别是看到自己的亲妹妹、昔日赵家的掌上明珠成了剑侯世子的贴身丫鬟后,怨念更深了。 虽然封知平对小桃很好,虽然小桃过得很开心,但丫鬟就是丫鬟,是仆,是下人,赵康何等傲气的人,如何甘心? 所以封知平得知他的想法后,没有劝阻,却没有答应,只表示在适当的时候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赵康很理解,也很感激,他虽有怨气,但脑子是清楚的。 黄泉案的分量他比谁都明白,封知平能开这个口实属难得,早先对封莫修的那份怨气在见到小桃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他现在想要的只是个答案,并不像为了这份答案连累任何人,妨碍大家安宁的生活。 就如他当初对封知平说的那样,赵家获罪乃咎由自取,首恶伏诛无可辩驳,只是牵连太大,实不该死那么多人。 得宫里传旨,赛期延后三日,封知平棉花塞耳酣眠一夜,次日一早抱上木匣,吩咐备车,牛春寒充当马夫,主仆二人轻车简行,前往盛府。 提前没有通知,盛府的门房很意外,但热情一如往昔,赶忙招呼小少爷进门,同时差人去后院通禀。 有段日子没来了,封知平竟有点不习惯这份热情,略有些拘谨,寒暄两句后道明来意,才得知外曾祖外出未归,外公也领了差事出了城,自己要找的人竟一个不在。 “小姐在!”管家很热心的说道,说完拍了拍嘴,“瞧我,说顺嘴了,是夫人,夫人在!” 封知平没反应过来:“哪位夫人?” 管家笑,正要答,一把清脆而威严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听着似乎还带着点火气。 “你老娘我!” 封知平抬头,张大了嘴,半天才出声。 “娘?你怎么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624章 谁惹恼了娘亲? 盛樰脸黑。 自己都离家一天了,小兔崽子竟然没发现,心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娘亲? 她忘了自己出门时没有通知任何人,走的干脆又低调,而彼时封知平又跟众兄弟把酒言欢,今夕何夕都不知,怎记得起关心老娘的行踪。 再说也关心不着啊!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叫你在家好好呆着吗?”盛樰问道,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封知平憨态可掬的上前扶着,憨笑道:“我来看外曾祖。” 盛樰心一动,狐疑的转过头。 封知平微笑回望,眼神要多纯洁有多纯洁,好似自己来的目的就是这么单纯。 盛樰微微皱眉,回过头没有追问。 儿子是自己的生的,从小看大的,她的直觉告诉她封知平没说实话,不过儿子大了,来的又是盛府,想来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没必要打破沙锅伤了孩子的自尊。 “你外曾祖入宫了,今天恐怕回不来了。” “我听管家说了。”封知平点点头,好奇的问道,“娘,你也是来看外曾祖的吗?” 盛樰斜乜:“你说呢?” 封知平一窒,缩了缩脖子,傻笑两声不敢抬头。 娘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进到后院,遇到岔路,封知平习惯性向左,盛樰胳膊微微用力,将他引向了右侧。 封知平不解:“不去外曾祖院里等吗?” 盛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外曾祖不在家,他的院子哪能随便乱进?” “可以啊,外曾祖说我可以随便住啊,我刚来的时候一直住在他那儿啊,他不在家的时候也没把我赶出去啊!”封知平说道。 盛樰怔了怔,停下脚看了封知平好半天,把封知平盯得心里发毛时展颜欢笑,喜滋滋的拍了拍儿子的后脑勺。 “不错,真不错,就知道你个臭小子行,这下为娘可放心了。” 封知平摸不着头脑,搞不清娘亲这是闹得哪门子妖,话说的没头没尾,殊不知盛樰心里有多美。 盛中章是盛家的擎天,为人严肃,御下严,御子孙更严,盛家门里上上下下难见他几回笑脸。 早年没退下来时,他位高权重,日理万机,时常把一些没办完的公务带回家里,其中不乏朝廷机密,是以他的书房历来都是盛府禁区,院子随之成为盛府重地,未得准允不准擅入,违者家法严惩。 盛樰清楚得记得小时候自己的父亲盛长鸣就挨过一次打,那时的盛长鸣已年过而立,官拜户部侍郎,擅入也是为了公事,结果被打得十天下不了床,此事传遍朝野连皇帝都惊动了,自那以后,再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后来盛中章告老不成,退居二线,书房里再没有那些要紧的东西,规矩却延了下来,并逐渐转化为另一重意思。 很多人都知道,盛老太爷的院子是福地,是龙门,官员得入能高升,读书人得入能高中,文人墨客能扬名,武道中人... 嗯,武道中人没用,盛中章跟封莫修决裂后恨乌及屋,对只会抡拳头的“莽夫”们很是不耻,少有武道中人能得他高看一眼。 总之,盛老太爷的院子变成了一种认可,得入者无一凡庸,即便当时声名不显,日后也会大放异彩,而得入难,得常入更难,目前有资格来串门的寥寥无几,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便是当今的文坛泰斗、京城赫赫有名的“有朋书院”的院长周若钧周老爷子。 外人难入,自家人也不容易,除了年节,平日里一众小辈能得恩准的很少,这其中便包括了盛樰自己。 人说隔辈亲,这话不假,只不过盛中章的亲没落在几个孙子身上,而是落在了小孙女盛樰身上。 打小开始,那间被视为禁区的书房就常见盛樰的身影,识字、念书、作诗、画画,甚至女红,一样样一件件都是盛老爷子手把手教的,阖府上下除了盛樰,再无一人有此殊荣。 盛长鸣骄傲之余忍不住自怨自艾,曾数次对发妻哀叹自己混得还不如闺女,活了大半辈子才知道严肃古板的老爹竟然还会女红,那针线活做得不比绣娘差,还有天理吗? 不能提,一提就伤心。 盛中章对盛樰的宠爱是人尽皆知的,在他的亲手调教下,盛樰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明明有足了骄狂的资本,却无骄娇二气。 所有人都在猜测盛中章花这么大力气会不会是准备把小孙女送进宫,亦或嫁给某位皇子皇孙,依盛樰的品貌涵养做个正妃绰绰有余,谁料半道杀出个封莫修,京城最鲜艳的一朵花就此入了赤剑侯府,引发了天元最著名的一场决裂,也引得无数才俊扼腕叹息。 也是从那时开始,盛中章跟盛樰断了关系,因为盛樰伤了他的心,那个乖巧的、懂事的、自己最珍视的小孙女,竟然瞎了眼,看上了封莫修那个满脑子肌肉的老不羞! 老头越想越气,险些吐血,一怒之下当众宣布跟盛樰断绝关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盛家没这个闺女! 话是这么说,没人当真,老爷子吼得再凶,盛家族谱里不还留着盛樰的名吗? 而且还特地标注了“待嫁”两个字,其心可见。 盛樰很伤心,很无奈,为此低落了好久,不过爱情和爷爷之间,她还是选择前者,事实也证明她没选错,这些年封莫修待她极好,有求必应,往昔闺中的小姐妹们,嫁得最好的也没她过得舒心。 爷爷生气了,跟她断绝关系,她可不认,平日里时常书信,一封给父母,一封专门给爷爷,逢年过节备足礼品从无遗漏,同样的一式两份,她一直努力打破爷孙俩间的坚冰。 无奈老头子倔,太倔,回信从来只有一封,礼物也被扔出门外,由父亲硬着头皮代为收下,后来封知平出生,她特地抱着儿子回家想借此破冰,结果老头闭门谢客连面都不露,当时真把她给气坏了,哭了好久。 这次封知平进京,她再三犹豫,没有特地嘱咐儿子回家拜见,只貌似随意的随口说了句有时间看看,怕的就是儿子吃闭门羹。 自己的儿子自己的知道,封知平可不是她,表面温和其实脾气紧随他老子,属暴炭的,这要在盛家下不来台闹开了,事情就更没法收场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封知平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入了盛府,并且还住下了。 当时收到信的时候,她一口茶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反反复复看了七八遍,终于确信儿子真的住进了盛府,而且日子过得还不错。 至于怎么不错,封知平没多写,她无从了解,只按着经验估摸应该体现在父母身上,而非倔强的爷爷身上。 这次回家也是逼得没办法,蠢儿子闯得祸太大太复杂,她左思右想想不出辙,只能回家求援。 在她心里,爷爷永远是世上最厉害的人,比夫君更厉害,一千个封莫修的脑子加起来都不如爷爷一个。 一进家门,凳子都没坐热,娘亲就拉着她的手把封知平好一个夸,旁边的嬷嬷丫鬟们也没口子的赞,盛樰当时就惊呆了,在听到爷爷喜爱这个曾外孙时,更是张着嘴忘了说话。 倔老头转性了? 想到隔辈亲,没想到这门亲,盛樰想了一夜没想通,当初见都不肯见一面,还是被父亲强抱进去看了一眼的小娃娃,怎么这回自个儿过来就这么招老爷子稀罕呢? 难道爷爷不待见的只是自己? 不是吧? 爷爷啊,您睁眼看看啊,这小子跟他老子长得贼像,您心里就没点儿不舒服? 还是说,您人老心不闲,又想借外曾孙跟老对头起什么幺蛾? 盛樰越想越不对劲,越琢磨越气恼,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 封知平打死都想不到,娘亲的火是酸的,他的亲娘吃他这个宝贝儿子的醋了! 而余氏给女儿夸赞封知平时也忘了说一件要紧事,封知平进门后一直住在老爷子的院里,盛樰今日乍闻,些许酸劲儿和疑虑统统炸了精光,只剩喜不自胜。 住进小院,没有比这更好的认可了,爷爷是真喜欢这个孩子。 如此说来,自己想求的那件事应该没问题,或许老爷子入宫未归就是在处理这件事,毕竟京城里没几件事能瞒得过他,臭小子惹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他老人家不可能不知道。 “娘,您别拍了,我还小,不想夭折。” 封知平脑袋一点一点,小鸡吃米似的,一脸无奈。 娘亲平日里多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回了娘家跟换了个人似的,哪儿哪儿都不正常,笑容可亲到瘆人的程度,别是路上遇着歹人,暗地里给下了什么脏东西吧? 封知平心头一紧,想起黄泉和二哥身上的蛊,抬手抓着盛樰的手腕,轻轻搭上两指。 盛樰也发现自己过了,按下喜色,见儿子给自己号脉,有些错愕:“你还会看病?什么时候学的?” 封知平笑笑没言语,双眼微闭,专心致志的探出元力在盛樰体内飞快走了一圈。 他自然不会看病,他只是想看看母亲体内有没有异常,如果真被动了手脚,元力探查不出,玉珠肯定能察觉得到,须知目前为止,这颗宝贝珠子还从没让他失望过。 须臾,收功,封知平松了口气。 除了正常的些许反弹,盛樰体内毫无异样。 松开手,封知平笑道:“娘,您功力不低,但太虚浮了,这样不行呐,得好好用功呐,这样很容易出岔子的。” 盛樰气恼的甩开手,白眼一翻道:“臭小子连我都敢教训了,反了你了!当我是你爷俩啊一个两个的都是武痴,我才懒得练那劳什子呢!” 封知平愕然:“不练都这么充沛,你内力怎么来的?” “你父亲渡给我的。” 盛樰说完,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红,旋即恢复正常,没叫儿子看出痕迹。 封知平傻眼,苦笑摇头,仰天暗叹。 老爹,你可真闲! 这确实是个增长内力的好办法,但正常情况下受者自身不努力吸纳炼化,渡过来的真气很快便会散光,而娘亲体内的真气稳定而均衡,消散得相当缓慢,几可忽略不计。 想想自己,封知平若有所悟。 想必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父亲才潜心琢磨出这么个办法,只可惜自己的经脉先天残缺太过严重,就像满是窟窿的桶,根本留存不住,所以才只留了当初那一点苟且于丹田。 想到这儿,封知平心中一暖。 自己真的很幸运,能碰到神仙,还有个比神仙更好的老爹。 有父如此,夫复何求? 幸甚,幸甚。 第625章 我就抢了,怎么着? 要找的人不在家,封知平无心多留,拜见完外祖母后起身告辞。 大家都知道他要备战,余氏虽不舍,却也不便强留,只拉着他的手殷殷嘱托了好半天话,这才放手让他离开。 盛樰难得回一次娘家,一不需要备战二来夫君不在家,三来武道上的问题她也帮不上忙,索性留在娘家多住两天。 封知平自然没有意见,还主动提出帮忙封口,绝不叫人早早的只会给父亲她已经到了京城。 “给他一个惊喜!”封知平舔着脸谄笑。 “就你滑头!”盛樰笑骂,翘指点了点儿子的额头,扭头嘱咐牛春寒,“回去看着点少爷,别叫他出门乱跑。” 牛春寒哪敢不应,赶忙颔首:“是,夫人。” 转眼瞧儿子隐隐不服,盛樰来气,瞪了一眼:“京城居,大不易,这里龙蛇混杂,如今特殊时期情况更乱,别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吃了亏再后悔就晚了!” 封知平赶忙受教。 盛樰顿了顿,又道:“你的心思为娘知道,但天元大比高手如云,想夺魁难比登天。你有这份心是好的,看到你上进,为娘很欣慰,但你记住,为娘最在意的是你这个人,是你的安全,明白吗?如果不行千万不要勉强,你想要的为娘想尽办法也会帮你争回来,你千万不要莽撞!” 封知平垂首,乖乖应道:“是,孩儿明白。” 告别娘亲,打道回府,依然一主一仆,轻车简从。 出四城,进三城,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正要提速时,望着车外人流的封知平突然眼神一凝。 “停车!” “吁~~!” 牛春寒拉紧缰绳,马车慢慢停住。 封知平透过车窗狐疑的看着正在排队通关的人流,看着其中一个身材瘦小土里土气的小厮,眼睛一点点亮起,嘴缓缓咧开,无声欢笑。 “少爷,怎么了?”牛春寒问道。 “看到个熟人。”封知平掀帘而出,拍拍牛春寒的肩膀,“车停一边,别挡道,你等我会儿,别跟过来。” 牛春寒一头雾水,皱眉应了声,待封知平跳下车后赶车挪道,停稳后摸出杆烟袋来叼着,闭着眼貌似养神,实则注意力大半放在周遭。 封知平下车后直奔小厮而去,走到一半停住脚,想了想,又转回队尾掏出钱袋开始发钱。 “对不住,急事,插个队。” “劳驾,急事,插个队。” “这钱您拿着,别嫌少,真有急事,多谢您了!” 排队的人傻了眼。 插队的见过,插得这么讲究的还真头一回见。 钱是不多,一人几个铜板,可这一长溜下来也得小十两,这可不少了。 而且不少人都看见封知平是从马车上下来的,那车刚刚出门,门卫拦都没拦,其身份可见一斑,这种人想插队还用打招呼吗? 哪家的公子哥这么讲究,现在还有这么有公德心的公子哥吗? 封知平不管别人怎么想,脸上挂着真诚而谦然的微笑,彬彬有礼的自队尾一路致歉到前段,眼睛目不斜视,余光其实一直关注在小厮身上,发现小厮的耳朵高高竖着,微不可察的一颤一颤,笑得更开心了,俊美的笑颜惹得好些女子失神,呆呆接过铜板,在他走开后都久久难以回神。 终于来到小厮身后,看到紧跟着小厮后边的两个貌似不认识的俊俏书生,封知平眼中笑意更浓,没有取铜板,而是摸出两块碎银递了过去。 “不好意思,家有急事,插个队,麻烦让一下。” 稍后的书生留着近两年时兴的牛角胡,看到银子怔了怔,似不解为何比别人多,又似为难该如何作答。 靠前的白净书生就干脆多了,冷冷的看了封知平一眼,很有骨气的一摆头:“岂能为斗米折腰,不让!” 封知平二话不说,直接又加了一枚一两的小银锭,微笑着双手奉上:“这回不止一斗米了,香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白净书生眼神一变,随后貌作困惑,拧眉道:“什么香公子,你认错人了吧?说了不让就是不让,少跟我套近乎,最烦你这种满身铜臭的家伙!” 封知平也不动怒,收回手满脸遗憾:“好吧,在下眼拙,可能确实认错了。既然公子不肯卖在下这个面子,没办法,在下只能另寻别路了。” 白净书生脸色一变,不等开口,就见封知平走到前边的小厮身旁,抠门的只点了两个铜板出来,笑嘻嘻的递上前:“这位小哥,铜板一双,可否行个方便?” 小厮受宠若惊,点头哈腰的收下,用少年人变声期那独特的公鸭嗓谢道:“谢公子赏,您随意,小的没意见。” 说着,捏着铜板的手往回收,冷不丁被另一只手捏住指尖。 封知平看这小厮,开心的笑道:“小哥爽快,比那假清高的让人痛快多了,在下观你颇有眼缘,一见如故,想请您吃个饭,不知可否赏光?” “啊?”小厮讶然,没想到封知平会提这个要求,惶恐摆手,“不行不行,您是贵人,我一介草民哪敢高攀,吃饭就不要了吧,您不有急事吗,还是赶紧忙您的吧。” 说着手用力往回抽。 封知平哪能让他抽走,手张开往前一抓,握住那纤细不似男子的手腕,微微凑前,不掩宠溺的道:“我的急事,就是你呀!” 小厮表情不变,身体却难以自已的僵了一瞬,忙作懵懂状:“公子,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小的丁六,跟您不认识呀!” “丁六啊!”封知平点点头,“成,就当不认识,跟爷走,以后咱就认识了!” 说着,抓着小厮的手往外拉,小厮脸色大变。 “你干嘛!”白净书生一声大吼,出列挡在前路,吊眉怒目。 封知平止步,好笑的看着书生:“你哪位?跟他认识?” 书生大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与他素不相识,只是看不过眼他被你这种人欺负!” 封知平笑:“喂,别乱扣帽子,我怎么欺负他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与一生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书生义正言辞。 封知平失笑,朝后一摆头:“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怎么就不成体统了?我俩一见如故,举止亲密了点,但发乎自然,很正常的一件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这么下作了呢?自己心脏看什么也脏,还读书人呢,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你,你说什么?你骂谁呢?!” 书生大怒,看样子要动手,牛角胡的同伴赶忙将他拉到身后,上前一步冷声道:“这位公子,请不要出口伤人,我朋友是性急了点,但他并没有说错。这位小哥已经说不愿意了,你还强迫,是何道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您与他初次见面,便自顾自的说一见如故要强带他走,我请问您为什么,您想做什么,是何居心?往日只听闻有强抢民女的,没想到今天能在京城里见到强枪民男的,小生真是开了眼界了,我想问问您您眼里还有王法吗?”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眼神都变了,看着封知平道不尽的诡异。 有人恍然大悟,难怪这公子哥突然下车,还出手大方,敢情有性|癖,喜好男风,真叫人失望又无语。 失望的是大姑娘小媳妇,无语的是个别穷酸少年郎,看看那小厮的模样,心道自个儿比他强多了,这公子眼瞎了吗,咋不抢自个儿抢这么个土包子? 小厮不吭声了,面色依然惶恐,眼神却暗藏森冷,看得两个书生胆战心惊,不敢对视,只怒视封知平。 不管如何,哪怕主子生气,今儿也不能让这浪荡子把人带走! 封知平惊讶的看着两人,又回头看看小厮,笑容很是玩味。 忠仆啊! 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什么话都敢往外撂,不怕惹恼了姑奶奶砍了你俩的头当球吗? “还不放开!” 牛角胡书生豁出去了,低声呵斥,浑没发觉自己的喝声漏了几分阴柔。 封知平笑,大笑,用力一拉将小厮的胳膊拽进怀里抱住,得意洋洋的道:“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掩饰了,我就是稀罕这小子,我就抢了,怎么着?你们能奈我何?” 白净书生大怒,朝门卫张臂大呼:“来人,快来人,有歹人行凶!快来人!” 门卫早看到了这边的事,更知道那公子哥的来头,相互看了几眼转回头,面露难色。 换个人,这事儿他们肯定管,可这个人吧,他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管。 剑侯府的车,六皇子的腰牌,盛家的通关手令,还有这年纪这相貌,他们要不知道这位爷是谁,那也没必要跟四城这儿值守了,没眼力的可混不了这道门。 白净书生气坏了,恨封知平,更恨门卫,心道要是自己能说叫你们知道了这小厮是谁,看你们还敢捧这浪荡子的臭脚! 牛角胡书生也很怒,但比白净书生冷静得多,见此情景知道不表明身份不行了,抬脚便要去找门卫悄悄的亮下腰牌,却见小厮递了个眼色。 “多谢二位仗义援手,不过不用了,我愿意跟他走,有人请吃饭这种好事我巴不得多来点呢,多谢二位的好意了!真不好意思,给您们添麻烦了!” 白净书生一怔,急道:“公...” “公子既然这么说了...”牛角胡书生及时打断,拉了同伴一下,接口道,“那我二人便不再多言了,但这位公子行事狂放实叫人难以放心,我二人想与您同去,确保您平安,这位公子,不知可否多添两双筷子?” “想混饭直说,搞这么麻烦,还坏我名声!”封知平扔了白眼,气哼哼的道,“少爷我大人有大量,这次就原谅你们了,两个人吃饭是单调了点,行吧,算上你俩。” 说完又朝其他人摆摆手:“诸位,在下囊中也不宽裕,就他仨了,不加人了哈!” 众人哄笑,赶忙摆手表示理解,有好事的还祝封知平心想事成,搞得封知平哈哈大笑,小厮书生齐齐脸黑。 看着四人离开的背影,众人纷纷收回目光,摇头暗叹。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见机真快,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蹭饭呢? 唉,不是没想到,是不敢,那俩读书人看着不是善茬,能进四城的,谁知道背后什么背景。 有人羡慕,有人自怜,更多人则在眼神诡异的低声热议。 排队的多是贩夫走卒,能进二城的买卖人有几个眼拙的,好些人认出了封知平的身份。 人人都知道封知平拒了詹家的亲事要做驸马,如此功利的人很多人都为之不耻,谁知这人不止不耻,今儿竟然当众做出这事,还直言不讳,毫不顾忌宫里的感受! 这等胡闹的人古今罕见,真叫人大开眼界! 封三郎啊封三郎,天元第一废物,不,现在是天元第一无耻之徒,实至名归,举世无双! 第626章 凉 封知平预见到自己又要“火”一把了,他不在乎,比起眼前这个小厮,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少爷?” 牛春寒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很不理解风口浪尖上的少爷为何又突然自污一把,往日也没发现少爷有这方面癖好呀? 小厮身上没看出所以然,等看到跟在小厮身后的两个年轻书生时,他眼神一紧,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少爷?” 牛春寒又唤了一声,亦然是询问的眼神,意思却大不相同。 “去二城金喜楼,对了,路过同祥和的时候停一下,捎点点心再走。”封知平说完转过身,抬起一条胳膊拱小厮把扶,另一只手朝车上一引。 牛春寒全明白了,心里一咯噔,隐隐打了个寒颤,表情瞬间坚毅而警惕,懒散的坐姿绷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 小厮怪异的看了他两眼,又斜乜了封知平一眼,没有动。 此时的小厮,方才人群里的点头哈腰受宠若惊的模样彻底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极其的冷漠,但这份冷漠落在封知平眼里怎么看怎么透着做作,故不慌不忙,欠身再引。 “请!” 小厮依然没动,似乎要表达什么,微微别开脸斜望天空。 封知平笑,贱贱的凑近跟前:“可是走累了?我抱你上去?” 小厮耳根一红,猛地扭头一眼横来,像要吃人,与封知平对视片刻后轻哼一声,也不扶,脚尖一点利索的跳上马车,掀帘而入。 封知平无声欢笑,跟在后面跳上车,正要掀帘子,一只手抢在前头。 封知平按住那只手,微笑看着正要往车厢里钻的白净书生,笑容很和善,眼神隐隐生寒。 “蹭饭就要有蹭饭的自觉,你俩坐外头,别进来打扰我跟你家小姐说话。” 听到前半句话,白净书生正要发怒,听到最后一句则一个激灵,下意识的道:“你,你说什么呢,我听不...” “得了吧。”封知平打算,嗤笑道,“香云姑娘,你身手不错,但脑子实在是...唉,没法说你,你不会真以为我瞎吧?” 香云默然,身后的牛角胡书生拉了她一把,朝封知平含笑颔首:“世子请便,我俩坐外面。” 封知平目露满意,微笑点头,掀开门帘顿了下,问道:“小先生怎么称呼?” 香草被小先生的称呼逗笑了,抿嘴垂首,粗着嗓子道:“在下与云兄同姓,单名一个草字。” “香草?这名字好,听着就香气~!”封知平赞道,拍了拍牛春寒,“这是老牛,以后常见面,你们认识一下。老牛,照顾好二位‘贵兄’,车赶稳点,要是颠着了伤着了我饶不了你。” 老牛颔首:“是,少爷。” 封知平点点头,想起一事,坏笑着踢了踢牛春寒:“有个词儿叫‘老牛吃嫩草’,你可不准犯浑,听到了没?” 说完,哈哈大笑着弯腰钻进车厢。 老牛僵住了,一本正经的脸色肉直哆嗦,似哭似笑,很是怪异。 末了,脖子僵硬的转过头,尴尬的笑了笑:“二位...公子,我是老牛,别听我家少爷胡说,他这人就喜欢说笑。” 香云冷着个脸,一言不发的跳上车坐到老牛身边,香草含笑回礼,绕道另一边跳上车坐好,跟香云一边一个把老牛夹在中间。 牛春寒暴汗,想当年深入敌营被人包围都没现在紧张,目不敢斜视直盯着前方,扬起鞭子迟迟未落,想了半天,放下手咳了声道:“那个,先声明,我已娶妻,膝下儿女双全,我家少爷真是说笑的,我是正经人,等下颠簸难免,若有...那个千万别误会哈!” 不是他假正经,实在是不敢大意。 车厢里的小厮是谁他心里有数,这两位扮相还算成功的“书生”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宫里忌讳多,能在那位小主身边伺候的本身来历就非比寻常,忌讳更多,他可没封知平的本事,不想早死。 香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赶忙捂着嘴假装咳嗽。 香云冷笑,解下背上疑似卷轴的长包裹往腿上一放,讥道:“你可以试试。” 牛春寒咽了口口水,讪讪的缩了缩脖子,扬鞭轻轻在马屁股上一抽,马车再次启动,速度缓慢,但平稳。 换做平时,封知平肯定骂娘,但今天,此举深合他心意,他希望越慢越好。 “我这手下有意思吧?”封知平笑眼看着小厮问道。 小厮不答话,掀开一角车窗,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不吭声呐! 封知平咂咂嘴,舔着脸主动出击,起身往小厮身边坐。 小厮冷眼横来,封知平僵住,屁股悬在半空,犹豫了下了,悻悻的坐回了对面。 “想我了没?” 不答话。 “我很想你,天天都想。” 还是不答话。 “我知道你来历不凡,想过很多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是我朝公主。小双儿,你瞒得我好苦呀~!” 被叫破身份,小厮依然没有反应,就好像车里只有她自己,跟他说话的是空气,是风。 封知平皱眉,知道问题出在哪,斟酌半天暗暗一叹,准备开诚布公,主动交代。 “双儿,我...” “你想我?”扮作小厮的双儿突然开口,眼睛依然看着窗外,声音却恢复了本来,表情看不出喜怒,语气却充满了讥讽,“还天天?封大少爷,说这话,你不亏心吗?” 开口了! 封知平心头一喜,脸色故作不满,摆手道:“哎,错了错了,封大少爷是我大哥封知礼,我在家行三,你可以叫我三郎,或者平哥哥。” 双儿怒,缓缓转过头。 封知平憨笑,举手告饶:“好好好,我错了,不开玩笑,但我说我想你是真的。为了你,我做了好些事,得罪了好多人,比如...” “比如詹家四小姐詹千舞?”双儿寒着脸,眼眶隐隐泛红。 封知平收起笑脸,看着她半天没说话,末了深深一叹。 “你都知道了?”说完摇摇头,自嘲道,“瞧我,净说蠢货,你当然知道。” 双儿冷声道:“你有什么解释?” “解释?”封知平苦笑,别人,自己,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被问了多少次,“我想说阴错阳差,天意弄人,但这些话在别人面前能说,在你这里我说不出口,我...没有解释,不,是解释不了。我只能说,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在我,但我的心天地可鉴,我心里只有你,这点从未变过。” 双儿冷笑两声,淡漠道:“世子言重了,你我一无婚约二无海誓,你想什么做什么是你的事,与我有何干系?再说了,你说你喜欢我,你又怎知我喜欢你?世子爷还是自重点吧,有空多关心关心‘有缘人’,别跟我这个没缘没分的纠缠不休,自作多情惹人耻笑,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人呢。” 封知平愣住了,脸色发白,脑子嗡嗡乱响,那响声尽是一句话。 “你,你不喜欢我?” 双儿心里揪痛,脸上不露,嗤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我又凭什么要喜欢你?是,以前咱们关系是不错,但仅限于朋友关系,我从未说过喜欢你,而你,也从未说过喜欢我。” 双儿极力克制,可最后两句话还是有些许变调,可惜封知平茫然无措,没听出来。 他怔怔的看着双儿,透过那张易容仍掩不住清秀的面孔,想象后面让他魂牵梦绕的真容,过往的一切走马灯似的滑过,他回忆良久,不得不承认,双儿说的没错。 自己,是喜欢的。 但喜欢这两个字,自己真的没说过。 可是,可是! 自己表达过,并不隐晦的表达过,并且收到了同样不算隐晦的回应! “你是喜欢我的!”封知平说的很严肃,说的很用力,说完却泄了气,垂下视线,“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我以为,你...” 再往后,弱不可闻。 双儿冷笑,心却很痛,痛中又透着快感,那种独属于报复的美妙滋味, 她很想继续讽刺,可心里突然出现另一个声音疯狂呐喊,逼着她不让她开口。 封知平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没有发现对面的人儿表情诡异,阴晴不定,似在挣扎。 他不是个不坚强的人,更不是不坚定的人,他能为了所爱不顾后果的对抗一切,哪怕受千夫指,遭世人唾骂,可那场意外终究在他心里撕开了条口子,他是心虚的,被双儿的冷漠讽刺一激,一路走来的坚持轰然龟裂,摇摇欲坠,自信不再。 他反反复复回忆着过往,反反复复自问着一个问题。 她,真的不喜欢自己吗? 是自己会错意了? 是自己表错情了? 初识的搞笑,迷龙山的打闹,回山后屡次接触渐渐靠近,她吐露了自己的秘密,她也是第一个得知自己秘密的人。 再往后,她的娇蛮,她的任性,她的冰冷,她的温情。 娇羞的她,冷漠的她,果敢的她,脆弱的她,两个双儿轮番出现,带给他无数回忆,无尽的欢乐。 自己是喜欢她的,封知平无比确信。 没有说出口是因为身上的婚约,是因为幕后的黑手潜在的危险。 不说是保护,保护自己,保护她,不给双方惹麻烦,无声胜有声,他坚信,对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意。 就像自己能感觉到她的心意一样。 她,应该是喜欢自己的。 不,肯定是! 封知平猛的抬头,没有看伊人的脸,而是看向头发,看着别住发髻的两只筷子似的,不,比筷子还要丑三分的木笄。 木笄被处理过,表面抹了某种木色的油脂,不仔细看看不出镶嵌的金丝,那是他亲手做的。 封知平笑了。 不喜欢我,你能如此珍惜,连易容出门都舍不得摘? 不喜欢我,你能出现在四城? 堂堂公主不好好呆在宫里,偷偷溜出宫作甚,逛街啊还是微服私访啊? 甭管干啥,至于自己个扮成个跑腿小厮,让俩婢女扮成书生偷偷跟着吗? 还有,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不喜欢自己,说明白就是了,冷言冷语作甚,字字句句扎人心口,这是不关心不在意的样子吗? 所以! “你撒谎!”封知平微笑,两眼发亮,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你是喜欢我的!就像我喜欢你一样,你,也是喜欢我的!” 双儿变幻的表情突然定住,重归冰冷,淡淡看着封知平,嘴角讥笑:“马不知脸长,谁给你的自信?” “好吧,就当你说真的,你真不喜欢我,那又如何?” 封知平微微昂首,笑容灿烂,灿烂的让双儿下意识的错开视线,不敢直视。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我不管你是公主还是什么的,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要追求你,谁也挡不住我,我会让你喜欢上我,不,是重新喜欢上我,我有这个自信,我说到做到!” 第627章 不是一个人 车轮转动,吱嘎作响。 车内无人言语,除了车轮转动的噪音,只有少男掷地有声的话语在少女脑海中回响,久久不绝。 封知平说完就闭上了嘴,维持着自信的眼神自信的表情,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女孩。 双儿望着窗外,半张俏脸微微绷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马车快到二三城的城门时才勾起嘴角,露出讥讽的冷笑。 “好大的口气,真不知道谁给你的自信!” “你给我的!”封知平紧跟说道,语气笃定,“你是喜欢我的,我能感觉得到,哪怕你不承认,而且这根本不是重点。你喜不喜欢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是唯一一个让我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在点苍山时我就下定了决心,我要娶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在为此努力。” “唯一?呵呵。”双儿冷笑,抬起手捂着嘴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真想知道詹千舞听到这话会是什么表情。” 封知平默了片刻,沉声道:“这话我与她说过,她...没有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她有些生气。” 双儿表情微微紧了下,耳朵可爱的动了动,随后浑不在意的讥讽道:“世子倒是光明磊落,什么话都敢说,看来詹千舞也是爱煞了你,如此凉薄之人,她竟然没杀了你。” 封知平不为所动,认真的说道:“我说过,我下了决心,并一直在努力。为了娶你,我千方百计推了詹家的婚事,为了娶你,我跟詹千舞发生了那种事情,还当着她的面告诉我她我不可能娶她,至少不能头一个娶她。” “呵呵,看,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双儿斜眼过来,眼神轻蔑而厌恶,隐隐还透着抹哀怨,“男人呐...” 封知平默然片刻,叹了口气,没有解释。 双儿本不想搭理,准备冷一会儿再说,可看着他的反应无名火上涌,阴阳怪气的道:“还不止她,世子野心之大,屈屈两个怎么能够,您可是想做驸马的人,一个公主,一个王女,再加上个傻乎乎的野丫头,名欲双全,这才符合您的身份。也是,三生万物嘛,您这也算是顺天而为,心安理得得很喏~!” 封知平开头还想辩解,听到最后一句傻了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丫头,许久不见嘴皮子厉害了不少,哪儿听来的歪理!这话要让落月观的人听见,肯定饶不了你!” 双儿哼了声,转眼窗外:“歪理也是理,我说的难道不对?” 封知平道:“想娶你的真心的,詹千舞更多的是弥补,至于驸马...这个得问你六哥!对了,我正要问你呢,那个王八蛋躲哪儿了?告诉我,我要找他算账!” 一想到游景涟,封知平就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揪到眼前大卸八块。 自己的事他全知道,选驸马的事也是他撺掇的,以他的智慧怎可能不知道自己嘴里的双儿就是他的亲皇妹,结果呢? 瞒着自己不说,整了个选驸马的馊主意出来,事发了闹大了躲了个人影不见,要不是忌惮着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他亲爹的眼皮子底下,自己早叫人去他家门前泼粪了,激不出来也熏死他个没人性的! 双儿跟游景涟一母同出,年龄最近,感情也最好,听封知平骂人当即阴下脸:“你敢骂我六皇兄?” “骂他?我还要打他呢!”封知平重重一捶车厢,怒道,“枉我那么信任他,他个王八羔子竟然变着花的坑我!早把话说清楚,能出这么多事吗?” 双儿眯起眼,冷飕飕的道:“你嘴里的王八羔子,是我的亲哥哥,太子哥哥的亲弟弟,我父皇与母后的亲儿子!” 封知平一窒,这才发觉失言,尴尬的两声,愤愤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嘛!陛下英明神武,生了太子一条真龙,生了你一只真凤,他?他顶多算个霸下,就是个王八,对了霸下好像正好排第六,你看,对上了不是?奶奶的缩头乌龟,知道惹了祸躲着不见我,别让我找着他!” “不许你骂我六皇兄!”双儿大怒,抬腿狠狠踹了几脚,“六皇兄最好了,他没错,是我不让他告诉你的!” 怒容僵住,封知平眨眨眼,傻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 怕把你吓跑了呗! 还有詹王府那边不好解决,你苦恼,我也烦躁,愁了好久才下定决心找最疼自己的六皇兄帮忙,六皇兄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并且很快想出了借和亲来成全这桩事的妙计,本姑娘不知多高兴呢? 结果呢? 本姑娘想给你个惊喜,结果你先给了本姑娘一个大大的惊喜,要不是詹千舞搅局,这件事哪会这么波折! 双儿心里这般想着,俏脸微红,想归想却哪敢说出来,被封知平追问几次,一气之下扔了个话本里最常见最俗套的答案。 “为了考验你!” “考...考验?”封知平傻眼,表情似哭似笑,“考验什么啊?富贵不能淫啊还是威武不能屈啊?有什么可考验的,不知道有些事越考验越容易出事吗?丫头,你我也不是头一天认识了,咱俩之间就这么没有信任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分开几个月,你变得这么蠢了?” “你敢骂我?!”双儿大怒。 封知平更怒:“我说的不对吗?为了你,我要推詹家的婚事,为了退婚,我才答应游景涟演这出戏!我选驸马是为了退婚,我怕退了詹家的婚又惹上皇室的债,所以一进京就开始败名声,我仗势欺人,我逛窑子喝花酒,我他妈连满庭芳都给拆了,满庭芳是谁的你不清楚?当然,也是满庭芳自己作死,但我闹那么大,其中有一半原因是为了你,我就是要让皇室对我好感全无!早知道你就是玥凰,我不会作那么绝,更不会毫无准备的去出云阁参加那个破宴会!但凡你六哥能跟我通个气,很多事都可以有更好的方法解决!” 双儿气笑:“看看,看看!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 “没错,就是因为她!”封知平恶狠狠的点头,沉声道,“我与她情非所愿,但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我一个老爷们,该负的责我绝不逃避,我一直在寻求和平解决的办法,争取哪边都不亏欠!” “你想的办法,就是两个都娶?哎呀呀,好办法,真聪明,小女子佩服!”双儿冷笑,假假鼓掌。 封知平眼一竖,随后用力闭上,深呼吸几次压下火气,再睁开,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 “我知道你很生气,很看不起我,甚至是厌憎我,但这确实是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我先前与你说了,我跟她仔细聊过这件事,她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也主动表示过此事作罢,就当没发生过,但是我拒绝了,我良心过不去,这事儿不能这么办!” “双儿,咱先别开主观情感,你站在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想一想,这事能这么算了吗?你是天之娇女,她也是天之娇女,换做你你能甘心吗?就算没这重身份,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心里都有过对未来的没好期待,结果这份期待突然被人搅黄了,毁得一干二净,你觉着你能罢休吗?就算嘴上说算了,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如果我应了,真当没这回事,那我成什么了?我封知平活了十八年,自认不算个好人,但绝对不是个人渣!我要是应了,我不真成人渣了?我有我的骄傲,我有我的原则,我他|妈不是孟玉清,我他|妈不是提上裤子不认人的禽兽!” 双儿默然,想起那夜长春宫内的那次谈话,詹千舞也说了类似的话,心思类似、意思相反的话,又想起那日出云阁内詹千舞的决绝离场,心里五味陈杂。 与此同时,脑海中一个本就不安分的声音越发吵闹起来,她低下头,额角青筋隐现,无声的与另一个自己争执不休。 片刻后,她强压下另一个自己出现,低着头轻声道:“你说的我明白,我理解,但我不能接受。你说你在努力,我知道你没撒谎,但你可曾想过,在努力的不止你,还有我?” 封知平一怔,就见双儿抬起头,清冷的目光中流着淡淡伤感,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也在努力,我知道你难,从得知你真实的身份时就知道,所以我恳求六皇兄,恳请母后说服父皇,将和亲的人选定为了我。我尽了最大努力为你铺好了路,只要你走上来,无论走向哪儿,最后都会走到我面前。我想好了一切,唯独没想到会多个她,她闯进了这条路,挡在了我面前,换成你,你能甘心,能忍受吗?” 封知平懵了,一瞬千念,过往的一幕幕飞过眼前,终于发觉那些不起眼的细节,发现那些完全没有在意过的迹象,发现原来不止自己在努力。 自己太武断了,双儿一个女孩子家,贵为公主,身在天下规矩最大最严的皇城里,不顾父母反对,不顾古板冗陈的旧俗,不股世俗的偏见和耻笑,努力的为自己铺就了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结果自己还埋怨他没为自己着想过,真是太不该,太自我,不,是太自私了。 “我还真是个人渣啊。”封知平低头苦笑。 第628章 有人拦路 车厢内又一次陷入沉默,关于人渣的话题没有继续。 其实双儿想说不,在封知平说出口的时候很冲动的想否定这个自我评价,她了解这个男人,就如对方了解她一样,如果他真是人渣,如今就不会这么纠结,这么的...痛苦。 但她没有,到了嘴边的话终是在最后一刻忍了回去。 这不是认同,而是她认为自己不应该,也没理由表态,归根到底,这是封知平自己的问题。 本心来说,两个她都不认同他的自我刨析,但两个她,确切的说是现在的她,真的很生气。 她生气,气封知平,气詹千舞,但最恼恨的却不是这两个人,而是顽心恶劣的贼老天。 关于封知平和詹千舞之间的纠葛,她听过很多个版本,最初是从父皇的口中得知了些许。 乍闻噩耗,晴天霹雳,她气怒之下于那夜在长春宫设局,引詹千舞前来逼问真相,结果出乎意料,没有吵闹也没有冷淡回避,骄傲的詹千舞用平直的语气将事情完完整整的讲述了一遍,那样子,就像在讲别人的事情,末了真诚致歉,直言错皆在自己。 她当时就感觉不妙,心里咯噔了一下,转天找到六皇兄逼问,六皇兄迫不得已,只能吐露实情,她这才发现六哥原来早就知道的。 游景涟讲述的也是封知平告知的那个版本,并且明显有不少删减,话里话外极力维护封知平,好言好语劝自己的亲妹妹能够谅解。 她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于是乎便有出云阁面不示人,以剑相激,她要看看他能不能认出自己,看看他与詹千舞之间的真实反应,当然,间中还存了一点报复的心思。 当时的她就像现在一样,完全没想好该如何处理,报复是单纯的,是被人横刀夺爱,不,应该说是被人污了一身泥水后很自然的回击。 她没想逼封知平表态,她只是想先试试,先看看,等想明白后再做决定。 谁承想,父皇利用了那次机会,逼着封知平给出答案。 她很生气,却又生不得气,特别是在詹千舞抢先表态毅然离场后,她的气忽的消了一半,余下的是委屈,以及一份难以自已的同情。 双儿是善良的,封知平早早确认了这一点,深深喜欢上了这一点,哪怕冷僻的那个她始终不肯承认。 所以两个双儿吵了起来,吵了无数次,吵得极凶,万幸她们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们了,有《千情诀》压制调和,她表现出来的是冷漠,透着几分呆滞的冰冷。 两个她吵来吵去,完全没有实质性的结果。 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子,一个娇憨可爱,一个孤傲冷厉,就如水火般,共存已然不易,冲突起来只能蒸腾成汽,积压在小小的身子内让自己更闷更气。 吵到不知第多少次,两人终于勉强达成一致,要找本人问个清楚。 也是到这时她俩才发现,那个没心肝的除了出云阁那场宴会外竟然一次都没来看自己,暖双儿慌冷双儿怒,她们要找封知平问个清楚,问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于是乎便有了今日之逢,是巧遇,又不是巧遇。 很少有人知道,这几日她天天出宫,带着两个打死不肯离开的贴身侍女,化妆成各种形象在剑侯府周遭游逛,以散心之名行巧遇之事。 掩耳盗铃之举无疑惹人嗤笑,香云直爽,劝了多少次,双儿自己也尴尬,但她不是圈养深闺的娇小姐,游历过江湖开过眼界的她深知争的必要性,有些事必须去争,不争咽不下这口气。 没有直接敲门是最后的矜持,她不担心巧遇不成,以她对封知平的了解,那个闲不住的家伙不可能抵得住大好的繁华,肯定会带着一帮狗腿子出门闲逛,别忘了当初他可连望月峰都给逛了。 结果让人失望,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别的原因,她等了三天,人影都没见着。 今天是第四天,也是最后一次,她已经决定了,如果这次还遇不见,那就不见了。 有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事已尽,剩下的,就交给天命吧。 她做了决定,听天由命,谁知在她心灰意冷返回宫中的途中,老天爷竟然让她遇见了剑侯府的马车,车里坐得恰巧是那个该死的家伙,而且仅仅一个擦肩而过,那家伙竟然认出了自己! 非但如此,他还当即停车把自己揪了出来,双儿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她只想问问老天爷,你是不是玩人上瘾? 余光偷瞄着对面的男子,双儿面无表情,心中苦笑,她听得出封知平的歉意,听得出他的决心,听得出他的痛苦、无奈与愤怒。 他跟自己一样,也在恨天意弄人,不同的是他有了决断,而自己,还空有郁愤,没个主意。 双儿看不见的那侧脸勾起一抹浅笑,下意识的说道:“你变了。” “啊?”封知平没听清,愣愣抬头。 尤双儿斜眼窗外,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封知平眨眨眼,皱起眉,凝视着对面的女孩。 双儿故作不见,心里暗暗感叹。 是的,他变了,比以前更成熟,更坚定了。 遥想当初,他一味狠勇,处事看似果决,其实很多目光短浅,思虑欠妥。 而现在,他行事依然果决,但多了一股子定气。 这种气息在父皇身上看到过,在太子哥哥和睿王兄身上感受到过,如今的他,也成了他们一样的人,深沉而坚定的人,哪怕做错,也会坚持到底。 这是好现象吗? 双儿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决定,怕是难以改变了。 詹千舞吗? 双儿心里不舒服,旋即微嘲。 诚然,尚主不纳妾,这是规矩,但这是潜规则,没有列入明文,而且也没几个人能遵守。 左右要纳,纳个王女也不错,问题是自己心里还是不舒服,就像一碗好粥自己还没喝就被人啖了一口,而且偷喝的人要跟自己平起平坐平分这碗粥,那个她能忍,自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 双儿怒意再涌,暗暗恼火。 对面,封知平终于凭些许印象凑出了那句话,正色道:“我没变!” 双儿知道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解释,顺着话道:“没变?那我问你,如果我...” “可以!”封知平不等说完,直接打断。 “我还没说完呢!”双儿皱眉,俏脸微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封知平表情认真,“我与你说过,我.....” 马车突然摇晃了一下,缓缓减速,牛春寒的声音自前面传来。 “少爷,前面有人拦路,好像是王府的人。” “王府?哪个王府?游景涟那混蛋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封知平怒冲冲的掀开一角车帘,放眼一瞧,深深皱眉。 对面七骑拦路,前三后三环卫着中间的青年,青年身着皮甲腰悬马刀,左边马腹上还挂着一杆长枪,浓眉大眼英武逼人,派头没得说,只是跟街景格格不入。 七骑拦道,明显来者不善,周围的小贩见识不妙,早已收拾摊子远远观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是游景涟的人。”封知平看了两眼,嘴角微嘲,“京城重地,敢披坚执锐当街拦道,挺牛|逼啊,什么来头?” 牛春寒眼尖,方才就看到最前一人腰间的腰牌,低声道:“少爷,属下瞅着,好像是琨王府的人。” “琨王?琨王是哪个王?”封知平感觉有些耳熟,只是怎么也记不起来。 香云听他言语不怎么尊敬,怕对面听到,赶忙压低声音道:“世子慎言!琨王传承三世,老王爷游万海是陛下族兄,膝下二子三女,其中二王女嫁给了方大将军,所以老王爷虽闲云野鹤不问朝事,但他的说话在朝中仍很有分量。” 香草皱眉道:“怪了,老王爷素来低调,治家颇严,今天怎会派人来二城拦路,看样子还是专门等您的?而且这几位眼生得很,不似京城人氏。” 封知平讶然:“你知道的还挺多,经常出宫啊?” 香草颔首:“回世子,公主体弱,不常出门,奴婢只能帮着多长长眼。” 体弱... 封知平好笑,怪声问:“咋的,不装啦?” 香草赧然:“世子慧眼,一眼识破,况且公主都承认了,奴婢自然随从。” “你个死丫头,我什么时候承认啦!”双儿大感不满,起身就要出来。 封知平回头看去,心说莫非双丫头偷跑出宫被发现了,派琨王来抓人的? “看什么看!” 双儿凶了一句,想想也一头雾水,她除了父母兄弟跟其他族亲都不熟,跟琨王更是只见过两回面,加上那副性子,父皇派谁来也不该找他才是。 封知平用眼神将双儿挡了回去,笑道:“放心,今儿约好吃饭,谁来也没用,除非你爹下旨!” “是父皇!”双儿气恼。 封知平眼一亮,坏笑着点点头:“对,父皇,我还不太习惯,以后肯定顺口!” 双儿窘,红着脸白了一眼坐了回去,别开脸后嘴角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这边说完,那边有人问话,语气很是不善。 “对面的可是剑侯府的车?” 牛春寒眯了眯眼,轻提一口气高声道:“正是,敢问阁下何人,拦我等所为何事?” 喝话的侍卫头领不答,又问:“车内可是剑侯三子封知平?” 三子和世子,同一个人,一字之差却代表了不同的意思和态度。 牛春寒来气,沉下脸冷声道:“正是我府少主!” “少主?呵呵,好一个少主!” 说话的不是侍卫,而是当中的青年,只见他腰杆笔直,挺胸昂首,面带寒霜,眼神蔑然而森冷。 “无德无能也有脸称主,认他为主,你算倒了八辈子血霉!” “放肆!” 牛春寒暴怒,便要起身,一只手将他按下。 “老牛,说你多少次了,遇事要冷静,跟条疯狗较什么劲?咱是斯文人,这里又是京城,咱打狗也得先问问主人是谁,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再伤了和气。” 封知平说着掀帘而出,慢吞吞的站直身子,慢条斯理的抻了个懒腰,舒爽后歪着脑袋打量青年,眼睛一亮。 “呦,不错啊,倍儿精神,就是欠调教。哪家的狗啊,报个名号让小爷瞧瞧!” 第629章 无冕世子(上) 漫不经心的辱骂激怒了六个侍卫,他们没有像牛春寒那样出言呵斥,只将手按在了刀柄上,一模一样的冷脸上杀气隐隐。 青年没有动怒,打量了封知平片刻后,讥笑一声:“敢骂我的人不多,但愿等下你还有这份胆气。” 言罢,异于常人的浓眉高高吊起,青年一声暴喝:“下来!” 喝声以内力催动,震耳欲聋,双方之间的街道上甚至刮起一股强风,草卷尘扬。 香云香草脸色瞬间惨白,先天一喝非她二人所能抵挡,心神震荡几欲昏厥。 关键时刻,一股热流自后背升腾,窒息感顿时缓解大半。 两人扭头看去,见牛春寒一手一个贴在了她们背上,面色冷峻,见两人看来谦然一笑:“事急从权,失礼之处,还请二位多多担待。” 二女哪会怪罪,赶忙感激颔首,暗暗惊讶牛春寒深藏不漏,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是位先天,且功力如此深厚。 封知平自然无惧喝声,掏了掏耳朵吹了吹,啧啧有声的点头道:“好狗啊,吼声如雷,比我家那几条声都大,吓得小爷心肝啊扑通扑通的。” 青年眼神一闪,有些惊讶于封知平的淡然,想起来时路上听到的那些传闻,暗道不全都是虚的,封家三郎确实今非昔比了。 “我叫你下来!” 青年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平淡,没有动用内力,可声音里那股不容拒绝的味道更浓,一听便知发号施令惯了的。 别人惯,封知平可不惯,今儿好不容易见到双儿,一番倾谈气儿正不顺呢,现在又冒出个不知哪来的狗头嘴脸的家伙添堵,邪火蹭蹭往上蹿已经到了极点,当下阴下脸,睥睨着青年。 “滚,要么死。老牛,开车。” 拍拍牛春寒的肩膀,封知平说完转身往车厢里钻。 身子转到一半,就听前面一声令喝。 “拿下他!” “是!” 侍卫齐声领命,前排三人策马杀出,短短几步便提到高速,提升密如急鼓,气势如虹,如临战场。 牛春寒瞳孔骤缩。 从军多年,几经沙场,在三骑动起来那一刻他便看出情况不对,这些人绝非空有其表,乃是真正身经百战的悍将! 他们骑术精湛行动默契,最惹眼的是身上那股气势,绝非京城安乐地的豪门打手们所能模仿,短短几步路便冲刺出阵前冲锋的惨烈味道,他甚至在空气里闻到一丝独属于战场的血腥味。 不能让他们把速度提到极限! 牛春寒怪叫一声,主动迎击,身子一挺大雁般跃上半空,伸手入怀旋身一抛,一把银亮的物事撒向地面。 扎马钉! 三骑看得分明,均微微一惊,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带着这种东西。 口中呼哨,三人齐齐一夹马腹,马儿高高跃起,眨眼间跃过陷阱区。 牛春寒无奈,这些扎马钉是他身上全部的存货,纯属习惯使然,天知道真派上了用场,可惜量太少,只能稍加阻碍,效果甚微。 不过已然够了,他出手时就考虑到了这一刻。 眼见中间那位冲在最前的骑士已然落地,举刀朝自己砍来,他眼神一闪,身子游蛇似的随着长刀盘绕向骑士,在对方拔出腰后的短刀再次扎来时扭身飘开,毫发无伤,轻盈落地。 没人看到他飘开的短暂一刻里,屈指朝马头急弹了一下,落地后停也不停的朝另外两骑冲去,背后,那匹马儿惨嘶一声,口鼻飙血的跪倒在地,戗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在马儿摔倒的前一刻,骑士便跃离了马背,目眦欲裂的看着爱马死于非命,翻身落地后余光扫了下牛春寒,一声暴吼,满怀恨意的继续冲向封知平。 牛春寒头也不回,继续纠缠后两骑,似乎根本不在意主子的安危。 没人怪他,实乃敌众我寡,难以兼顾。 香云香草见状,面色森寒,待要出手时,封知平笑着拍了拍两人。 “看好你家小姐,剑借我一用。” 不等香云回应,怀里的长布包碎成舞蝶,露出里面的潇洛剑。 剑只剩剑鞘,宝剑不知何时到了封知平手中,他不想毁了此剑,克制着内力不去触碰剑体,只当普通的刀剑使,飘然而出落到侍卫面前。 侍卫没想到对方会亲自出手,意外之余,手脚不慢,长刀随着冷喝斩向脖颈。 寒光一闪,刀剑交汇,清脆的鸣音袅袅不绝,长刀断成两截,连同断臂一起飞上半空,血箭慢了半刻才喷涌而出。 侍卫懵了,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断臂,怎么也想不通对方的剑为何这么快,这么沉。 封知平可不会配合他耽误功夫,一剑用老二剑紧跟,又是寒芒一闪,一条腿带着一蓬热血跌落在地。 “啊啊啊啊!” 侍卫惨叫,摔倒在地,刚喊了几声,一抹冰寒冲进了口中。 “尔敢!!!” 青年暴怒,拍马疾来,他完全没想到对方这么狠这么绝,京城重地伤人就算了,竟得势不饶人,要当街杀人! 剑停在了口中,封知平抬头看着疾驰而来的青年,冷冷一笑,用力插下,锐利的剑锋几乎没有阻隔的洞穿头颅,将侍卫钉在了地上。 “竟敢杀我的人?好大的胆!” 青年暴跳如雷,却不失理智,貌似杀向封知平,途中方向一转,杀向牛春寒。 牛春寒早防着呢,见识不妙第一时间飞退,临走前还掏出一个瓷瓶摔在地上,瓶碎汁溅,火折子一点,街道上瞬间多了一堵不算严实的火墙,火势看似不大,温度却高得吓人,骇得青年和余下五骑被迫勒马,引来两边远观者一片惊呼,大叫走水。 “姓封的,你无法无天!!!” 青年转马叫骂,心里又悔又惊。 没错,人是他派的,事是他挑的,但他可没想要人性命,只想打一顿恐吓一番作为惩罚,替某人出气,他是有分寸的。 谁承想对方没分寸,简直百无禁忌! 杀人,放火,一气呵成,一主一仆动起手来一点顾及没有,土匪都没他们狠,眼前的封知平和他听闻的完全不同,他实在想不通对方哪来这么大胆,问都不问一声就下狠手。 封知平拔出剑,甩掉血迹,慢吞吞的冷笑道:“真好笑,大半天劫我道,对我喊打喊杀的,怎么,还不许我还击啊?只许你作州官,不许我百姓点灯,谁家的规矩,哪来的道理!” 青年一窒,寒声道:“这里是京城!” 封知平冷笑:“你也知道这里是京城?” 青年冷声道:“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封知平看看周围,满不在乎的道,“早叫你自报家门你不报,死了人才着急,不好意思,少爷没兴趣听了。其实也没必要听了,现在还没人来,你来头肯定不小,但不管你是谁,敢在京城拦我的道,还能让衙门不敢出面,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没用,等下我就去京都府衙门问问,看看他们究竟是怎么管京城治安的!本少爷遇刺都不管,他们是想替我剑侯府换片天吗?” 青年按下火气,冷声道:“我不是天王老子,我是方锐!” “方锐是哪根...” “少爷!”牛春寒脸色大变,急忙按住封知平,压低声音道,“方锐是方将军的次子,您冷静些!” 封知平一怔:“北边那个?” 牛春寒点头。 封知平皱起眉,眯眼打量方锐。 之前他以为对方是琨王府的某个小子,谁知竟是北边那尊大佬的儿子,方家乃天元虎符爵印的上将军之一,论爵位论地位论实力都比自家老子强不少,修为也比自家老头子高,乃正经的武魂,不比封号武神逊色多少,难怪说话这么横,确实有底气。 如果是琨王府的人,杀就杀了,方家的人可不好办,弄不好不止影响封家军和方家军之间的关系,还会动摇剑侯府在朝中军中的根基。 牛春寒是行伍出身,很清楚其中的利害,俗话说“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沙场上瞬息万变,没有常胜的将军,谁都有走窄的时候。 遇到危机,自己难以破局,武侯之间的关系便成了重点。 行军打仗,本就是你支援我我配合你,远近亲疏未必定得了胜利但很能影响生死,同样的支援,及时和稍迟往往意味着大量的伤亡,故武侯间不亲近也基本不会得罪,哪怕不喜、厌恶也会适当的保持距离维持和平,很少真正翻脸。 今天死了个方家的侍卫事小,反正错不在自身,是方锐先挑的事端,死个侍卫换回封家的面子,方家肯定能理解和接受,但若伤了方锐那可就不同了,这小子在方家很特殊,比封知平还特殊! 上将军方虎,方家现任家主,世袭一等公,统领北境防务,乃如假包换的北境之主,北方各郡从王公贵族到江湖门派无不敬畏有加,连超然物外的松山寺和落月观都不能免俗,平日里多有往来。 方虎位高权重,修为臻至武魂境,乃天元皇朝有数的高手,奈何也逃不过先天的诅咒。 先天高手生养艰难,方虎亦然,早年一心向武婚而无出,直到修成武魂,续到第七个老婆才生下了长子,多年后第八位续弦进门才又诞下了次子和两个女儿,次子便是眼前的方锐。 长子方淳也是一代人杰,可惜命歹,多年前远赴某途岛平乱命丧沙场,只留下一个幼子。 按天元律例,嫡长子对家族和爵位有天然的继承权,死后延至自己的嫡出子,无嫡出子则由庶出子继承,嫡庶皆无男丁,则由旁支挑选人选袭承,通常是上一代的嫡支中挑选,即嫡长子的嫡弟们。 这条法令适用于大多数人,但对武侯人家,尤其现任家主修为达到神藏期以上的武侯人家例外。 因为,先天境武者的命,太长! 第630章 无冕世子(下) 命长好,谁都想活得更久,可命太长未见得是件幸福的事,先天境武者这种寿数以百年计的老怪们,身边会有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烦恼。 比如亲疏,比如伦理,比如传承,比如爵位。 人都有亲疏,哪怕都是自己亲生的孩子,里面也会有一个比别的孩子疼得更多一点。 亲疏乃个人好恶,往往无关孩子的能力品性,就拿孟常清、孟思清、孟玉清哥仨来说,孟家三子中,论血统孟常清最正,乃原配所出,嫡长子长孙,孟家门里没比他再正的了,论能力孟思清最优,故孟副统领动了心思想将继承人选改为他,可要论谁最受宠,年纪最小最不成器的孟玉清才是最受疼爱的一个。 所以,以亲疏定继人是不可取的,若以能力来定,表面看最佳,实际上并不靠谱。 首先,孩子没长起来前谁也不敢说哪个最争气最有前途,再者即便长起来了,几个孩子之间也难分高下,毕竟能力这个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人有各人的评断,各人有各人的侧重,就比如封知平的两个庶兄,谁能说清楚封知礼和封知佑哪个更好? 因此,律例里关于继承权的部分规定了两个标准,先嫡庶,后长幼,三国皆是,天下太平。 嫡庶长幼制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没问题,纵有些小缺陷也无伤大雅,整体上可以保持家族传承的正统与稳定,尤其是稳定,家族传承最怕的不是外患而是内乱,兄弟阋墙,族人离心,再强大的家族也有可能分崩离析毁于一旦。 可对于先天境高手,特别是神藏期以上的高手以及封莫修这等有爵人家来说,这套制度并不适用,甚至有时反而会成为霍乱之源。 一入先天,寿元大增,灵识寿百年,神藏寿二百,具形寿三百,这仨取得都是均数。 到了武魂境,只要不作死,少说五百年以上,第一位寿武神也是至今为止的最高纪录保持者李寻仙更是活了恐怖的三千三百三十三年,在普通人眼中已经跟长生不死的神仙没什么两样了,而这些人背后的家族或势力,在其漫长的生命里能发展到何等恐怖的规模可想而知,比如八大派,比如詹王府,再比如天下最著名的三大皇室,每一个都是极典型的代表。 不死的老祖带来了最正统的传承,同时也造成了一个普通人家很难遇到的问题——伦理。 众所周知,先天境武者拥有超凡力量的同时也无可避免的承受着一种神秘诅咒——生育力低下。 灵识期难,神藏期更难,到了具形期几可谓绝育,便是药物也难有起色,像封莫修这种“自力更生”的奇葩罕之又罕,唯有突破先天境,臻至人间最顶峰的武魂境,生育力才能稍稍回复,勉强达到最低水准。 所以很多武者会选择尽早成婚生儿育女,以免绝后,问题是生孩子这种事不是你想要就能怀上的,再比如封知平、封知佑这类情况,年纪轻轻便突破了后天境步入先天,比寻常人快了几十年,掐头去尾,赶在先天前成婚,短短几年时间也未必要得上,总不能为了孩子就不修练了吧? 武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是你想停就能停的。 当然,封家哥仨的情况比较特殊,算个例,大部人步入先天的年纪都在三十至六十岁左右,很多人成功的生儿育女留下后代,无后顾之忧的一心扑向武道,可问题是,万一再生怎么办? 特别是突破武魂后,生育力有所恢复,那时再生,幺子和几个哥哥差的可不止几十岁,很可能是几代人那么久远,而武魂境高手诞下的子嗣先天资质往往异于常人,论血统、论潜力、论亲疏乃至论爹,哪一点不比长房的几个强? 就拿现如今的詹王詹毕功来说,封莫修曾对爱妻笑言詹王儿子都熬死了好几个,这可不是调侃,而是事实。 詹家长幼排序不同于寻常人家,男女是分开算的,詹千舞和詹千琼头上有两个比亲妈都大好几十岁的庶姐,小王爷詹世擎上面没哥哥,底下一个不到三岁的庶弟,你说詹王熬死了几个儿子? 熬死几个不重要,重点是家业和爵位传给谁。 按理说,应该传给嫡长子,嫡长子死后延给嫡长孙,依次往下,可问题是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民间出了五服就不算正经亲戚了,长房一脉的后代子嗣分家都分了好几回,这么多支系,你说传给谁? 小王爷詹世擎这类的“正统子”能甘心吗? 家业难算,更难算的是爵位,三世衰五世斩的规矩同样适用于封爵,朝廷封爵大致分三档,无世袭权,即老子死了就没了;有世袭权,通常在三到五代,依次递减,到期前可积功延封,无功就沦为白衣了,封莫修的爵位便是这一类。 最后便是詹王那种世袭罔替的,只要不作死就能一直风光下去,当然,真混吃等死没半点贡献,朝廷也不傻,找个由头就给你褫了,总之比起前两类,无疑安稳太多。 而朝廷的爵位不是沙子,随便抓一把想怎么撒怎么撒,公、侯、伯、子、男每阶三等,各级的数量都是有限的,可容许某个时期超出少许,但绝不会超出太多,所以每一个新贵的诞生都意味着另一个贵族的消失,即便当时超出,过后也会消减回平。 正常情况下,爵位的袭承都是以代计算的,随各家子孙世代走,即便间中有人儿子没了传给孙子,多个一代两代也无伤大雅,朝廷等得起,可放在封爵者是神藏期以上的先天高手的门户,那就另当别论了。 神藏期均寿二百载,武魂境少说五百载,碰上短命的也有四百年之久,人不死爵不传,就拿最短的神藏期来说,二百年的时间换做正常人更迭几代了? 门户可能都没了! 这种人朝廷真等不起,又不能找理由夺了把人得罪了,按律例算也不能够,就拿封莫修来说,一等侯爵世袭五代,按他的修为不等死后世子孙就没得继承了,这怎么能行? 基于种种原因,朝廷在原有的基础上针对先天世家增加了特例,允许先天世家依照嫡庶、血系亲疏、长幼三个标准挑选继承人,三个标准依次推进,相较于原规定多了一个血系亲疏,也就是说,像小王爷詹世擎那种嫡六子,在上面嫡兄死光了的情况下不但拥有继承权,并且比长房一系的长子长孙们更优先! 作为詹王爷目前唯一在世的嫡子,他天生就是王爷,除非詹王另有定夺或自己放弃,否则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已故的几位嫡兄的后代就算有胆告也没用,从宗人府到顺天府再到大理寺,没有衙门会接这种案子,有人会说这样不公平,问题是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就算正常人家,嫡长子继承家业难道就公平吗? 还是那句话,一切为了延续。 这是无数先人血泪教训总结出的制度,不求公平,只求稳定。 再说了,真要是个扶不上墙的,主君们又不瞎,不会换人? 没见孟家老两口挖空心思想把继人换成孟思清呢,虽说有亲疏之见,但孟思清的能力和潜力确实高于孟常清,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詹世擎成了詹王世子,皇后生的五皇子游景宣封了太子,而非嫔妃生的四皇子游景恩亦或已故的前太子(大皇子)游景承的后人。 眼前的方锐也一样,只是情况比较特殊,属于相当典型的一种。 方虎膝下两子一女,长子死了,留一独子,小孙子根正苗红,无奈年幼,暂时看不出所以然,而且论起血脉的话肯定不如他小叔方锐跟他爷爷近。 方锐这边不但根正苗红,还已经成了器,家里家外颇有威望,是以方家大少爷死后世子之位迟迟没有定下,究竟子还是孙,方老将军还想再看几年。 不过从近两年的风声来看,定方锐的可能性居高。 牛春寒拦住封知平忌惮的便是这一点。 方锐是方家的无冕世子,只差过明路,身份、地位、家世、权力都不输于封知平,实力不好说,但从气机交感来看应该半斤八两,赤剑侯府虽不惧北疆公府的威势,可若把方锐伤了就不一样了,就跟有人把封知平伤了一样,两位都是爷,伤了谁都是桩大麻烦。 封知平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剑入鞘,转身走回马车。 “谁让你走了?”方锐哪里能让,长刀一甩,平指身前,“杀了我的人还想走,当我是泥捏的吗?” 马车边止步,封知平回头,淡声问:“你想怎样?” 方锐狞笑,长刀朝马前一指:“跪下,磕头,再把他交给我,一命换一命!做得好,我今天饶你一命,做不好,你今天别想走!” 牛春寒心底一寒,暗叫坏了。 他不是怕封知平把他交出去顶缸,他是怕封知平发飙,跟着少爷这么久这位爷什么脾气他太清楚了,现在两边都是暴炭,谁退都不可能,今天这事很难善了了。 该死的京都府,怎么还不派人来,非得等两位爷死一个在这儿啊? 不行,得回家叫人! 要不夫人,要不大少爷,最好侯爷能在,别人都不行! 可我走了,少爷怎么办? 还有公主,总不能把他们都扔下吧,那两个侍女可顶不了事儿! 牛春寒纠结万分,深恨自己听了少爷的话,没多带点人出来。 “给脸不要脸啊。”封知平叹了口气,“不打一场是不行了,也罢,等下注意点分寸,留你口气就是了。不过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谁让你来这儿拦我的?我与你远无怨近无仇,今日之前从未见过,你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我哪儿得罪你了?” “还装?你敢说你不知道?!”方锐怒喝。 封知平无奈:“你真傻还是假傻啊,我要知道还能问你?” 方锐凝视半晌,缓缓点头: “好,我就当你不知道,今天叫你死个明白!告诉你,詹千舞是我的,辱她就是辱我!” 封知平呆滞,下巴掉了下来,脑子嗡嗡的。 奶奶的,闹了半天,原来是个情敌! 第631章 酸与怒 詹千舞是个优秀的女人,也是个彪悍的女人,这种女人自然只有更优秀更彪悍的男人才能降服。 封知平自认为挺优秀的,也蛮彪悍的,配詹千舞完美不足合适有余,而且发生那种事后自己没死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他一度以为除了自己再没人敢碰詹千舞,至少不敢明着来,最多暗恋,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眼前这人,优不优秀他不知道,但彪悍是绝对够彪悍的,不对,没有悍,只有彪,彪得惊人! 这家伙当街示爱不说,还当众宣称主权,封知平算开了眼界了,从没想过世上还有这么大胆的蠢货! 什么叫你的人? 八字一撇呢就你的人,当小爷死了吗? 爷桃都摘完了,撇写完就差写捺了,你他吗哪根葱,上来就说你的人? 封知平来气,感觉受到了侮辱。 虽说詹大小姐正在跟自己冷战,虽说自己连小双儿都还没搞定,后面还有皇字科岳父王字科等等几重大山,但心里面,他早已有意无意的把詹千舞划到了自个碗里,如今有人伸手来抢,是可忍熟不可忍? 方锐尤不罢休,话匣子打开来了劲,继续嚷嚷。 “老子私离北境,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冒着吃罪的风险就是为了堵你!你个腌臜货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撩拨我家千舞弄得满城风雨,当老子死了吗?!” 封知平合上了嘴,使劲揉了揉额角。 他算看出来了,这厮是真傻,未得诏令私离防区还偷偷入京这种话都敢乱嚷嚷,心得多大? 真当老皇帝没脾气,不敢动你北疆公爷俩吗? “说话啊!谣言是不是你放的,你居心何在,是不是觊觎我家千舞美色,想逼良为娼?!” 封知平傻眼,实在没忍住,笑喷了,一手扶腰一手抹眼泪浑身哆嗦。 两边的路人也纷纷绝倒,哄然大笑,旋即想起两位爷和那位女子的身份,赶忙捂住嘴,可身子还是抑制不住的抖成了筛子。 几个侍卫暴汗,离得最近的副官赶忙低声言语了几句,被怒火烧昏了头的方锐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挥手打开副官,怒吼道: “好你个封知平,年纪轻轻这么深的心计,竟敢引诱我失言!” 封知平气都气不起来,无奈道:“大哥,我一声没吭,是你自己说错了话,错了就得认,别往我身上赖啊,太丢份了!” 方锐脸色绛紫,大吼道:“这不重要!重点是你错了,你就得认!赶紧跪下认错,给大家说明白谣言是假的,再把他交给我杀了,表现好我就饶你一命,表现不好,哼哼,我管你是谁的儿子,今天定娶你人头!” “有病!”封知平阴下脸,懒得搭理这个浑人,朝牛春寒一歪头,“走了。” “敢走?找死!” 破风声乍起,呜咽若鬼哭,封知平瞳孔一缩,不及回头,听声辩位侧身一抓,一杆长枪牢牢的固在手中,枪尖距离门帘不足三寸。 门帘受劲风所激,朝内飘起,车厢里响起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不知受了伤还是惊吓。 双儿! 封知平脸色森寒,低声问了句确认无事,猛地转身。 方锐脸色更寒,那声低呼没逃过他的耳朵,发现竟还有个女子同车,登时气炸了肺,紧握长刀寒声道:“传言不虚,你这厮果真不知廉耻,竟然白日宣|淫!好好好,好一个封知平,我家千舞懒得杀你是怕脏了手,她不杀,我来!” “来你妈!!” “少爷!” 封知平怒火中烧,哪里是牛春寒拦得住的,他手握长枪一步踏出,身形迅如鬼魅,众人只觉眼一花人便以掠至阵前。 前排的两个侍卫脸色大变,挥刀砍来试图阻挡,熟料双双挥空,骇然之下以余光回望,便见那条虚影已然出现在主子马前,寒芒一点直奔胸膛。 方锐夷然不惧,一刀准确的挡开长枪,同时猛拉缰绳,马儿人立,碗大的铁蹄随着他的引导偏移,正正的砸向封知平头顶。 封知平扭身一躲,左手虚握暗暗蓄力,待铁蹄擦着胸口落下即将砸到地面的那一刻,蓄力已久的左掌疾奔马腹,若拍实了,马儿不死也残。 千钧一发,栗色的骏马毫无征兆的拔地而起,四蹄腾空。 封知平一掌拍空,追眼看去,发现马儿不是自己跳起来的,而是被方锐的两腿生生夹上半空的。 会飞? 神藏??? 封知平一惊,随即否定。 不对,气息压迫感没有神藏特有的那种味道,应该是骑术! 也不对,骑术不是万能的,人在马上只能从马身上借力,不会飞,马儿又不跳,他哪来那么大的力道连人带马的腾上天? 诸念一瞬,方锐已脱离了危险,封知平待要追击,周身一寒,五点寒芒疾驰而来。 方锐的亲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个人实力虽不及先天,但合击术威力非凡,此乃落月观协助朝廷专门为军队精心打磨而成,非江湖上那些粗糙的配合可比,封知平见过自家兵士演练,知道厉害,不敢应接,矮身一滚脱离包围圈。 五杆长枪只扎中了残影,深深刺入地面,这时方锐也已经落地,高坐马上看着封知平,未急还击,眼中怒意依旧,但少了轻蔑,多了警惕与战意。 “原来传言也不尽实,你竟然修到了先天境,不像传说里那般无用。” 之前见封知平出手,他归结在牛春寒身上,认为是牛春寒毒死了马儿也毒到了那个亲兵,亲兵坠马后猝不及防下才被封知平偷袭得手,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误判了,封知平不但身手厉害,修为竟也步入了先天。 问题是... “你不是天残吗,怎么突然又能修炼了?” 他牵挂詹千舞,着急忙慌的一路急行,错过了许多消息,比如封知平能修炼了,再比如封知平参加的是天元大比的灵识期比赛,还在预选赛中以第三名的成绩杀入决赛。 封知平懒得解释,记恨他险些伤到双儿,起身后一声不吭迈步再上,长枪前指,枪尖乱颤,让人摸不着攻向何处。 五卫哪能容他再近主子的身,拍马便要来挡,却听方锐一声喝令: “都退下!” 五人令行禁止,纵百般无奈也不敢抗令,恨恨然勒马让向两旁。 方锐从中一闪而过,顺手夺了一人的枪,身子下弯紧贴马背,长枪平举,势若冲锋。 按理说这样做很傻,短短的距离根本达不到冲锋的速度,枪不够快也不够劲猛,威力平平还会降低自己的灵活少了变化,下马才是最佳选择。 然而方锐像是不明白这一点似的,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他的自信源于自己的实力,也源于他的爱马,栗色宝骏并非凡种,乃是与乌龙一般的半妖,仅三步便达到了正常军马的极限速度,蹄下的青石板龟裂爆碎。 好快! 封知平的瞳孔骤然紧缩,高速下对方的枪恍如疾矢,他看得见,却看不清! 危急关头,他放弃进攻,两腿一弯身子后折使了个铁板桥,小腿后背紧贴着地面继续向前滑行,待那点寒芒带着一股劲风掠过鼻尖后,右手捂住枪杆后段奋力向后一扫,鞭向马腿。 方锐早有预料,操控着马儿轻轻一跃便躲了过去,随后拉紧马缰让马儿人立起原地转了个身,再看封知平,却见对方的枪身上腾起氤氲,微微发亮。 “动真格的了?早该如此了!” 方锐狞笑,随手丢掉枪,左手的马刀交于右手,足足五尺的修长刀身微微震颤,雪亮异常。 “来,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千万别留手,老子的刀可不知道什么叫留情!” 封知平一言不发,元力疯狂汇入枪身,心中倍感无奈。 枪是好枪,人级中品,可跟对方的刀比差之甚远,那刀不用试,看卖相就知道九成九是地级,对方的身份也不可能配个低档货傍身。 虽说兵刃不代表一切,但一把好的宝兵刃确实能大大提高先天高手的战斗力,他很怀疑那把刀砍实了自己的枪会不会直接断掉,想赢,只有一个办法。 “老牛,清场!” 战要战,但得尽量避免牵连无关者,否则谁都没法交代。 “少爷!” 牛春寒焦急,他知道自家少爷的厉害,深恐方锐顶不住折在这里。 “我叫你清场!!”封知平暴喝,随后语气稍缓,“我有分寸,你带她们三个躲远点,我稍后就来。” 牛春寒忍了忍,不敢再言,叹口了气拱手应命,而后发泄似的一声大吼。 “不想死的都躲远点!三声之后还不肯走的,生死自负!” “一!!!” 只数了一个数,两端围观的百姓便哄然散开。 这可是两个先天境的“神仙”打架,就自己这百来斤的小身板,蹭下碰下的不死球了? 热闹再好看也不及小命重要啊! 街道为之一空,两侧的店铺纷纷关紧窗门。 有一些人留下了,站得比之前更远了些,看行头神色便知是江湖人,牛春寒懒得多劝,数完三个数便回到马车准备带人离开这片区域。 “我不走!”双儿在车厢内说道,没露面,声音略低,但透着坚决。 第632章 失控 牛春寒眼角一抽,装作没听见,扬起鞭子。 “我说了我不走,你敢违抗本宫?!” 鞭子停在半空,牛春寒脑仁生疼,侧脸苦声道:“少夫人,您行行好,别为难小的了。” “你叫谁夫人呢?”双儿脸腾的红了,好在车厢里只她一个没人看见,深吸一口气平稳情绪,压低声音羞怒道,“我跟你家少爷还不一定呢,不许乱叫,再有下次割了你的舌头,听到没有?” “遵命,咱先离开这儿,等会到了安全的地儿您随便割,小的绝无怨言!” “不行!香云香草,按住他!” 香云香草相视一眼,面露难色。 牛春寒什么水准她们俩心知肚明,且不说制不制得住,单说公主想留下这件事,她俩也不同意。 香云犹豫再三,低声劝道:“公主,此地危险,您千金之躯不宜久留,不如...” 双儿当即打断,冷声道:“你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这个主子?” 香草脸色微白,香草赶忙接过话低声劝道:“公主息怒,香云她绝非不敬,实是此地危险,为了您的安全,奴婢和香云都恳请您立刻离开,哪怕退远一些也好。” 香云接口道:“公主,奴婢是您的奴婢,您的安危大于一切,我二人身负保卫之责,绝不能坐视您立危墙而不规劝,哪怕您生气,哪怕您要责罚,也请您先离开这里再说!” “是啊是啊,少夫人,少爷发了话,小的不敢不听啊!少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要掉根头发,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您就饶小的一命吧!” 牛春寒附和,声情并茂,恁的可怜。 两个丫头给逗得不行,香云侧开脸故作冰冷,香草很直接,掩嘴忍笑,暗暗挑了挑大拇指,牛春寒得意的挑了下眉,随即又恢复一脸的惨相。 双儿看不到三人颜色,只被又一声少夫人叫得又羞又恼,暗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仆人,都是一样的胆大妄为,着实可恼。 “我不走,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我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谁能伤我,谁敢伤我!” 牛春寒头都要炸了,暗骂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少爷是个倔脾气,找个媳妇也是个油盐不进的犟种,这俩人要是成了,自个儿往后的日子可有得熬了。 香草苦劝:“公主威武,奴婢自然知晓,可那俩人毕竟是先天,您又不方便表露身份,等下交上手那方家公子肯定不会顾及您,万一有个闪失,我等真的担待不起。公主,不为别的,只为您自己,咱就走吧。退一步讲,您就当为封三公子着想,您在这儿他肯定分心,那方锐厉害非常,您总不想封三公子吃亏对吧?” “跟跟跟,跟他有什么关系,我才不稀罕他呢!” 双儿结结巴巴,声音很可爱,随后语气突变,换了个人似的,冷飕飕的道:“他吃不吃亏我不关心,他要是让我伤了,那就是大罪过,本宫跟他没完!哼哼,先天?那又如何?咱们这边没有先天吗?” 香云香草哑然,齐齐看向牛春寒。 牛春寒心里苦啊,见劝不动,只能求助封知平。 “少爷,公...小姐她不肯走!” 封知平微微侧头,也是头疼,几人的声音虽低但他还是隐约听到了一点,猜到冷双儿犯倔,自己都难劝动,别说其他人了。 看着方锐,封知平歪了下脑袋:“换个地方?” “不换!”方锐冷笑,“一个生死相依,一个怜香惜玉,真感人呐,感动得老子都快吐了!不走好啊,正好叫老子瞧瞧是哪家的丫头瞎了眼,被你这个寡廉鲜耻的败类迷了心窍!” 言罢,长枪一抖,一条淡青色的匹练撕开地面冲向马车。 封知平心感不妙,早有防备,身子一晃挡到前面,蓄势已久的一枪弹起突刺,乳白色的枪芒脱离飞出,眨眼间膨胀至水桶粗,封死了大半个街道吞没了匹练,速度不减继续向前冲去,沿途地裂尘扬。 方锐狠吃一惊,这一枪大大超出他的预料,隐隐间竟有些神藏的味道,激得他的毛孔骤然紧缩,心脏狂跳。 避无可避,本也不想退避,方锐惊愕过后面露狂热,暴喝一声,踢马冲出,竟主动攻了上去。 枪芒疾,马儿亦然,双方眨眼相遇,下一个交错而过,方锐神勇异常,竟以肉躯从正面生生将这一招给撞破了! 破是破了,他也不好过,爆散的罡气刀子般划过,一人一马前半个身子俱是鲜血淋淋,大大小小的伤口婴儿小嘴似的张着让人头皮发麻,鲜血洒落拖成血线,可人和马却似感觉不到疼,马儿速度不减,人在马上狂笑。 “不过如此!” 狂笑声中,一人一马杀到跟前,修长的马刀似缓实疾,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斩向封知平的脖颈。 刀路看似简单直接,实则暗藏玄妙,无论封知平如何应对,都不可能躲得开。 躲不过就不躲,他本来也没想躲,手一松一紧挪到枪身前段握住,眼睛一眨不眨,待刀锋欺到喉前时,将枪头当作短刀一横,下一刻,“砰”的一声爆响! 双臂巨震,双手酸麻,枪险些脱手,但终是稳住了。 枪头被刀顶到喉前三寸止住,封知平死命顶着向后疾退,双脚在地上拖出两条深痕,直到整个人撞在某家店铺的墙上嵌在里面时才停住。 一刀没能制服对方,方锐惊讶更浓,随后狞笑着调转马头再次杀来。 封知平不知道此人对骑马有什么执念,但不得不说对方马术确实厉害,虽欠缺了些灵活,但马儿的神速和蛮力足以弥补。 吐了口血,听着极速逼近的蹄声,封知平调运内力朝身下一拍,凹陷的石墙彻底崩溃,乱石不待落地便随着他的引导扑向方锐,声如劲矢,势如蜂涌。 方锐视若不见,故技重施,长刀在身前舞成虚影,一头撞了进去。 石子终不及方才的枪芒,偶尔漏过打在方锐身上噗噗作响,却只能留些浅浅的淤青和血痕。 封知平没指望能砸死对方,他要的是分散对方的注意力,遮蔽对方的视野。 待方锐冲过乱石,看到的只有墙上的大洞和屋内躲在对边墙角瑟瑟发抖的无辜百姓,封知平不见踪影。 人呢? 方锐拧眉,随即瞳孔骤缩,脑后生寒,有危险的东西接近! 他想都不想立刻低头,一杆长枪擦着后背掠过,没有刺实,但后背的披甲被撕成了两半垮垮的坠在身体两侧,里面的衣衫炸成了碎片,露面一只似狮似虎又似龙的狰狞兽头。 切,真丑,方家祖传的手艺也不咋地啊! 方家有纹身的习俗,且都是隐纹,唯气血奔腾时方显,嫡脉的纹身据说夜里还能发光,手艺精湛代代相传,被喜好此道的人们誉为天元一绝,可落在封知平眼里却只落了个丑字。 左手在兽头上一按,封知平翻了个身飞上半空,双脚在墙上一踩留下两个清晰的脚印,人借力弹出,头下脚上,举枪再刺。 方锐已然起身,吃了个小亏,怒容满面,见封知平不知死活的从天而降,怒笑一声挥刀上扫,誓要将其一刀两断。 刀枪相交,枪头毫不意外的断了,方锐眼中却闪过疑惑,断是理所当然的,可断的也太容易了。 就好像切的是块豆腐。 心有疑,手不停,长刀回转再削,几轮反复,枪杆只剩封知平手里的短短一截,怎么看都不像有威胁的样子。 可就是这短短一截,却让方锐心中充满了危机感。 他不知道危机感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的直觉预感到了某种恐怖的东西即将来临,让他难以自已的心生恐惧,直想立刻逃离。 逃? 方锐暴怒。 怎么可能! 区区一个纨绔子,毛都没长齐的小混蛋,自己在他面前退了,日后还有何脸面接管家业,有何脸面在军中立足! 怒火压过本能,方锐放声暴吼,猛催丹田汇集全力于一刀之中,修长的马刀一收疾出,一轮淡青色的月牙随刀尖浮现。 月牙仅显出一半,戛然而止,掐灭它的是一只手,封知平的手。 封知平面无血色,嘴唇紧抿着,挡住刀刃的手看似空着,实则中间还隔着巴掌长的一小截枪杆,这是那杆枪仅存的残余。 方锐没感觉错,那杆枪确实有问题,之所以断的那么容易是因为力量早被他给榨干了! 所有的灵力都被收拢压制在手中那短短的一截枪杆里,随着残余的部分越来越短压力越来越强,直至最后,手里这巴掌大小的残段简直就是座濒临爆发的火山,没有灵性偏向没有五行生克只有高度压缩的灵气,狂躁,混乱,却极其纯粹。 右手乃至半个身子都在剧痛,剑种都难以缓解,痛苦不断向全身蔓延,难言冷热,只觉着像要融化在里面似的。 不,是像风化的石头那样崩解。 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他无法控制这股力量。 这里的京城,双儿就在左近,封知平谨记着这一点,从一开始就努力控制这股力量的宣泄力求不要波及太大。 然而,方锐的那一刀太强,重锤般砸在上面,不但将高压的灵力被砸得更实,还让混沌的灵气团变成类似宝兵刃灵力本源那样的东西,吸引着周遭的天地灵气不断汇集。 这一刻,封知平骑虎难下,如坐针毡。 放手是最好的选择,有剑种护体,他死不了,伤再重也能养回来。 可双儿怎么办? 附近的百姓怎么办? 当初毁了绿荷坊是迫不得已,罪过归结在黄泉余孽身上,今天要是把这儿给炸了,罪过归谁? 自己,还是姓方的瘪三? 总是逃不过的。 不为别的,只为双儿,他也不能让这股力量肆意爆开,可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方锐也发觉不对头了,封知平的手像块磁铁,他的刀落在上面怎么使劲都拔不开,更让他惊恐的是,周围天地灵气的浓度节节攀升,短短三息便让他生出窒息感,而封知平也保持着头下脚上的姿势定在了半空,像悬浮在天地灵气的海洋里一样。 怎么回事? 他...会飞? 神藏? 方锐脸色苍白,坚定不移的心终于告破,眼中露出浓浓的不可置信,以及深深的恐惧。 第633章 不可理解的变化 封知平真的很想自己是神藏,可惜他不是,他没有隐藏的实力。 或者应该说,他没有能控制的隐藏实力。 剑种和剑种酝酿出独特元力让他可以施展出许多异乎寻常的招式,这些招式大都具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威力极大,破坏力惊人,远超他修为所该拥有的力量极限。 而他用是用得出,但只知其果不知其因,很难掌控,所以与其说使用,不如说宣泄。 他只是一个引子,一个桥梁,一个吸引积聚那些力量的容器,一旦打开缺口便如洪水漫提,控制不住缺口大小,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堤崩溃,水漫四野。 这次也一样,将宝兵刃的力量收拢压制到局部乃是临时起意,须知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武者都不会生出这种念头。 宝兵刃是一个整体,不同的灵材破碎、融合、契合,一步步在形成一个更为复杂更为玄妙的新的整体,就像人一样,五脏六腑经脉血管架构起人的内在,使得人能展现出比单一原材更神奇更伟大的外在,而灵气流淌其中,就像血液流淌于血管,内息涌动于经脉,灵气因流动而生灵力,因循环往复而生生不息,所以说灵力是依托宝兵刃这个整体而存在的。 整体出现缺损会阻碍灵气流动,故灵力衰退,需要及时修复,并按时保养,一旦缺损严重致使灵气流动彻底断绝,那宝兵刃自然灵力全无,长时间得不到修复,灵气便会在失去约束后重归散漫逐渐消散于天地,直至一空。 这些是常识,每个武者都知道的常识,包括那些得不到系统教育的散修。 无论从别的武者口中,还是从乾坤阁下属的各家书院里,每个人都能轻松获得这些信息,而乾坤阁的书院也一直致力于普及这些常识。 所以,正常人没有谁会生出把宝兵刃的灵力集中到某个局部的想法,所谓的集中不过是让某部分,比如刀刃、剑尖的灵力比其他部分更强一些。 用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比喻,就是将天枰一端的重物挪一部分到另一侧使其出现一定程度的倾斜,被挪的一端永远都不会清空,以保证增重的一端永远不会触底连累整个天枰翻倒,而封知平所做的恰恰是全部挪空,不止重物,连托盘、吊绳、半边撑杆都挪走,天枰少了一半,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换而言之,灵气都不流动了,还有灵力存在吗? 被选中的局部不是水池,再能蓄,又怎能装得下整片汪洋? 可他就是这样做了,而且还成功了。 其实最开始,他并没想过把长枪的全部力量都抽干到一处存放,他只是料到自己的枪挡不住方锐的刀,希望把能调动的灵力尽力可能多调动一点保留下来,在灵力本源崩溃前尽可能多积攒一些还击之力,谁知动手后出了意外,枪的灵气退潮般向他的手掌汇聚。 没有灵气流动,还有灵识和元力共同压制出的压力,而且并非没有流动,高压促使灵气暴走,混乱的沸腾比秩序的流淌蕴含的力量更大破坏力更强,被方锐砍了一刀后更是生出了他看不懂的变化,如早已破碎的灵力本源那样可以吸引天地灵气汇聚,火上浇油。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他不知道该怎么补救,解决的方法似乎只有放手任期爆发这一条路。 右手和右肩已经没知觉了,右胸的痛苦也在消退,再不放手,他自己也得搭进去,这么强的力量,剑种也未必保得住他。 放手... 心里有个声音在诱惑他。 不能放! 封知平无声呐喊,奋力扭头看向马车,看向蓝布白花的门帘,看向那个被门帘挡住看不见的女孩。 双儿还在,不能放! 该死的牛春寒,你他吗的怎么还没把她弄走!!! 你等着,少爷回头就给泉州写信,叫先生天天打你儿子手板,再叫陈家兄弟天天偷看你家闺女洗澡,陈虎看大的陈充看小的,一个都不放过,少爷整不死你! 封知平苦于说不出口,只能在心中狂喊,下面的方锐突然呕出一口血,宛如举着一座大山,身下的马儿逃脱不得再也支撑不住,四条一软,惨嘶着跪在了地上。 “你疯了?”方锐惊怒,短短三个字又是一口血,咬牙道,“还不收手?” 我也想收,我他吗也得能收啊! 封知平默不作声,眼神焦急而悲愤,方锐看懂了,头皮发麻,暗骂怪物。 正常来讲,武者纵有手段能使出超过修为的力量,也会碍于种种原因而有一个极限,哪有眼前这个小混蛋这样无休无止的。 虽说目前的诡异局面有自己的原因,但自己只是次因,因某些未知的原因无意中成了助力,主因还在于他,方锐第一次发现世上有人竟比自己还怪物。 不对,自己不是怪物,他才是,他比怪物还怪物! “快走!!!” 封知平开不了口,方锐能,两人头一回达成了一致。 五个侍卫早感不妙,听他这么一喊,登时围了上来。 方锐哪敢让他们上前,奋力吼道:“别过来,都滚!” “少爷!” “我叫你们滚!别过来添乱!!” 方锐深吸一口气,狞声喝令:“秦川,带他们清场,三...五百步内不许进人!” “不...够!”封知平想着绿荷坊的废墟,强撑着蚊声道,“三...三里!” 声音很小,但方锐还是听清了,破口大骂: “吗的,要你教我做事?给老子闭嘴,专心点,别提前爆了!” 骂完惊悚的看向那只手,轻轻咽了口唾沫:“三里,有没有这么夸张,你真神藏啊你?算了,有备无患。秦川听令,马上带杨勇杨超疏散人群,逼逼叨的直接打昏拖走!屠牛、谢云,你二人分头去通知京兆府和京都府衙门,告诉他们老子和这个混蛋快死了,再不露头,会有很多人给我俩陪葬!” 京兆府负责京城治安与民间诉讼,京都府主管京城防务,城外及城内一至四层的守备力量皆由其管理,二者与协理禁军负责皇城防务和皇亲外戚相关事务的宗正府一内一外,共同组成了京畿地区的安保力量。 方锐说的很多人陪葬指的不是平民百姓,而是这两个衙门,城中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如果京兆府和京都府迟迟不露面,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目的,最后肯定要吃重罪的,一位虎符侯爵的正派世子加一位虎符公爵的准世子的性命足以震翻半个朝堂。 这还是方锐不知道马车里那个女子的身份,若知道车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陛下最疼爱的玥凰小公主,那他肯定会先差人去宗正府报信,否则震翻的就不是半个朝堂,而是整个朝堂,甚至整个天下了。 要知道双儿除了玥凰公主这个身份以外,还有一个很惊人却鲜为人知的身份——韩凤雪的爱徒。 镇国武神韩凤雪,能让桀骜不驯的封莫修做小伏低,天元第一高手秋墨白都敬小慎微凡事给足五分颜面的人物,她的怒火可不是几颗人头几滩热血就能浇灭的。 “少爷,您怎么办?”谢云急道。 “老子死不了!”方锐喝道,而后压低声音,“如果你们动作够快的话...” 五人悲愤交加,恨恨看了封知平一眼,火速动身,分头行事,很快,街道两端就出现叫哄闹声,隐约夹着痛呼。 车里的双儿也听到了方锐的喝令,终于发现事态严重超乎预料,起身便要下车,熟料帘子掀开一角,脸都没露出来,一只手就突然伸进来飞快的在她颈侧点了两下,末了鼻尖一香,人迷迷糊糊的软了下来。 “你做什么?!” 香云惊怒,便要动手,牛春寒赶忙举起双手。 “对不住,事急从权,要打要罚过后再说,我家祖宗发飙,再不走咱都得撂在这儿!” 香云知道牛春寒说的是实话,封知平和方锐的诡异状态她看在眼中,隔着老远,那只抵住长刀的手都让她有种窒息感,遂冷着脸放下手。 “那药?” “蒙汗药,无害,只会让人小睡一会儿。” 二女松了口气,香草扭身进了车厢。 “我去陪着公主。” “快走!”香草催促,最后看了一眼封知平和方锐。 牛春寒迫不及待,当即调转马车,鞭子猛甩,火速离去。 目送马车走远,封知平收回目光,微微松了口气,随即集中精神控制手中的“火山”,丝毫不敢松懈。 说控制,不过是尽人事,右半边身子已经没知觉了,元力送过去如泥牛入海,剩下的半边身子也在剧痛中趋向麻木,若不是意识还清醒,若不是送过去的元力拐带了大量的灵气回流入丹田,他都以为自己做的是无用功,甚至已经死了。 丹田内,剑种平稳而高速的旋转着,气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着,大量的回流灵气来不及炼化淤积其中,若不是神奇的元力构筑成铜墙铁壁牢牢守护着最后的防线,他此刻早已真气暴走爆体而亡,即便如此,最后的防线也在一点点扩大,看上去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封知平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碰到过,结果都是真气超过极限后在剑种的引导下通过元力护持的经脉渲泄出体外。 在他眼里,剑种是个贪吃的孩子,但绝不糊涂,它从未有一次让自己和他这个主人陷入真正的危险中,唯独这一次,不知怎么了,它竟然像个守财奴一样把所有灵气禁锢在气海,任他如何逼迫都不肯撒手。 换做以前,他或许会开心,觉着自己赚了,然而现在,他只想把过盛的灵气排出体外。 右手那座“火山”他不明所以,也控制不了,但他有他的想法,反正目的是阻止或延缓其爆发,既然无法控制,那就把自己当作桥梁,当作泄洪的缺口,将它的灵气吸过来散掉,可现在剑种死把着不放算怎么回事? 难道真要爆体而亡? 封知平想哭,这么强的力量炸开,他怀疑自己能剩下多大一点残块,怕是灰飞烟灭连灰都划拉不起来。 虽说这么死挺过瘾的,看着挺壮烈的,但...不甘心呐! “我还没结婚呢!”封知平悲愤的动了动嘴唇。 方锐不但耳力惊人,目力和想象力也相当惊人,竟然很神奇的看懂了。 “老子也没结!!” 封知平唬了一跳,这都能听见? 我自个儿都听不见! 看对方愤怒的样子,好像没结婚都是自己的原因似的,封知平那叫一个来气,邪火上涌,不知哪来的力气,张嘴竟喊出了声。 “都他吗怪你!小爷今儿死这儿,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呸!” 方锐一口唾沫,结果忘了两人之间劲风猛烈,一口血痰刮成仙女散花全糊在自个儿脸上,惹得封知平无声大笑,他自个人暴跳如雷,咬牙切齿的道: “老子要不是动不了,现在就一巴掌拍死你!你不放过我?我还不放过你呢!哎,老子死后,千舞不知道会嫁给谁,一想到那个野男人会欺负她,老子就恨不得把可能的目标全给宰了!哎,希望有命活下来吧,也不知道我死了,她会不会想念我。” 方锐絮絮叨叨,封知平心里直翻白眼,心道这个莽夫动起手来挺狠的,谁知竟长了个婆娘嘴,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突然,一把温柔的轻笑自两人身边响起,封知平听着很是熟悉。 “呵呵,二位好热闹,要不要多给你们些时间,再聊一会儿?” 第634章 不请自来的看客们 封知平费力的微微转头,看到来人的面容和脸上清爽而从容的微笑,眼睛猛的睁大,目露狂喜。 明世宸! 蛊王明世宸! 有救了!!! 明世宸笑眼回望了下,却不急着施救,而是一脸好奇的看着那只惹祸的右手,摇头晃脑啧啧有声。 “每次见面你都能给我惊喜,这种法门具形期的高手都不敢轻易尝试,你竟然敢用,佩服佩服!而且你还成功了,厉害厉害!封知平,我真佩服你父亲,自己是个怪物,生了个你也是个怪物,而且比他还怪物,不服不行!” 封知平一头雾水。 什么法门? 这也叫成功了? 我说师叔啊,我的亲叔,咱有话能不能把危局解了再说,现在这样我很怕啊,脑袋冲下看你也不方便啊! 封知平苦于说不出话,不知太激动还是没了刚才的邪火,嗓子里发出的只有嗬嗬声,无奈之下只能拼命的用眼神示意,在外人看来眼珠子跟耗子似的来回乱转,也不知对方看懂了没有。 他说不了话,方锐能,但明世宸气场太强,无声无息的来到他们身边,视强风席卷如清风拂面,身不动影不斜还走近几步细细观瞧,若不是衣衫猎猎,他真以为自己迷了神智,看到的是个幻影。 “阁下何人?”方锐问道,语气七分敬三分警。 “我姓明。”明世宸转眼看去,微笑道,“明世宸的明,明世宸的世,明世宸的宸。” 名报的很顽皮,却无人敢笑。 方锐表情一震,低声惊问:“阁下就是点苍蛊王明世宸?” 明世宸含笑点头:“确实有这个虚名,不过都是江湖上的朋友捧场,每次听人叫我都挺害羞的。” 方锐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有救了。 人的名树的影,蛊王明世宸是大名如雷贯耳,他可是点苍山有数的高手,相传还是仅有的几个能与武魂一战顶级具形,堪称妖孽,只是为人低调很少露面,不像封莫修那么狂放才声名不显,但知道他的人无一不敬畏有加,便是在自己的父亲方虎提及此人都赞誉有加,要知道老爷子可是很少夸人的。 “晚辈方锐,拜见前辈!今日初见,本不该冒昧,但迫不得已,晚辈恳请前辈救我二人一命,晚辈及我方家不胜感激!” 方锐恳求,姿态很低,连家门都搬出来了,深信对方肯定明白这份人情的分量,以他的性格,能做到这样很不容易。 信心满怀,熟料明世宸不按常理出牌,微笑着摆摆手: “不急,先看看,看看再说。” 看看? 再看命都没了! 方锐怒,不敢表现出来,急声道:“前辈,时不待人,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不止我俩,这周遭的百姓都得遭殃!不为别的,只为无辜百姓,晚辈恳请前辈立刻出手,晚辈定予以厚薄!” 奶奶的,我话都说这么明了,你还不接招?” 明世宸笑容不改,只眼中流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似不满对方俗气的利诱和利诱背后的无形威胁,淡淡道: “说了,不着急,百姓死不了,顶多倒几座房子,出不了大事。” 说到这儿,明世宸抬头笑望不远处的屋顶:“对吧,孙门主?” 方锐一怔,顺着看去,却见那处屋檐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一条腿抱着下巴搁在膝盖上,另一条腿垂在檐外随意晃荡着,坐姿很是闲散,好像坐了很久。 凝目细看,此人黑衣黑发黑眉无须,相貌平平但很白净,看上去就像个途经此处好奇看热闹的普通青年,只是那双好奇的眼睛不是正常瞳色,而是血一样的猩红,再配上粉嫩的薄唇轻轻抿起的浅笑,明明很阳光很清爽的笑颜,却有股说不清的邪气,让人忍不住心生阴冷,本能的想移开视线,不敢去触碰。 被明世宸点破行迹,被称为“孙门主”的青年还是那副好奇闲散的样子,只嘴唇的弧度稍稍大了一点。 “我藏的挺严实的,这都被你发现了,小宸宸,眼力见长呐!” 话说的挺失望,语气却一点失望的味道,同样也没有赞叹钦佩之类的情绪,就像老友见面打个白水一样没滋没味的招呼。 明世宸轻笑:“我又不瞎,你坐那么高怎会看不见?再说了,你身上的腥臭味那么重,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这都发现不了,我岂不白长了这么个玩意儿?” 明世宸点点自己的鼻子,还嫌弃的喷了喷鼻息。 孙姓青年哈哈大笑,也抬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你自己身上的腐臭味也够顶人的,就别说我了。” 明世宸不满的张开双臂:“哪有臭味,我很爱干净的,出门都撒香粉。” 孙姓青年撇嘴:“自己调的吧?腐草虫骸做的香粉,再香也是臭的,亏你不嫌恶心。” 言罢表情一正,孙姓青年问道:“你家怎么就来了你自己,老白呢?藏哪儿了?” 明世宸放下手,微笑道:“天元大比而已,来我这个人闲人就够了,何须劳动宗主?我家宗主很忙的,不想你俩那么有闲。” 孙姓青年竟不否认,叹了口气道:“哎,前阵子是挺闲的,本来想去云海转转打打牙祭,顺便看看能不能撞见哪个老朋友叙叙旧,谁知底下几个兔崽子闯了祸,搞得我不得不来一趟,哎,好烦!不过想想,走这一趟其实挺好,要是不来,哪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是吧,他爹?” 孙姓青年看向对面,明世宸一起看去,表情不变,似乎早有发现。 方锐不然,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另一侧屋顶竟然也有人,五短身材,乍看像个半大小子,实际上是个小老头。 小老头所在的位置封知平也能看到,眼往上一扫,冷汗狂飙。 尧童霸! 竟然是尧童霸! 那管尧童霸叫“他爹”的孙姓青年也不难猜想,九成九是血刀门门主,封号武神,尊号“血狂”的孙才! 娘来,自己何德何能,引来明世宸就算了,竟把这两位祖宗也给引了过来! 这三位爷不会打起来吧? 奶奶的,他们仨要动手,谁能挡得住? 反正自己的老爹是不行,加上孔由也不行,至少得京都府的老大,五大上将军之一,统领京畿及整个中部地区军务的柱国公燕春放燕大提督亲自到场才行! 燕春放是镇国武神,位列五大上将军之首,此人不但领兵有方,个人实力也极其强横,据说直追秋墨白与尧童霸等超品高手,若干年前曾与阔刀门门主郭正相约云海切磋,两人大战九天九夜未分胜负,惺惺相惜,竟拜了把子结为异姓兄弟,震惊朝野内外,成为了江湖上的一桩美谈。 结拜是真相惜还是另有目的暂且不论,能跟郭正平分秋色,燕春放的实力毋庸置疑,朝廷明面上的高手中,除了本代詹王詹毕功外就数他最强了,有他在场,房顶上的两位爷才能有所顾及。 问题是他肯定不在京城啊! 五大上将军各守一方,手握偌大的权柄,深受皇帝信任的同时也多少担着几分猜忌,按朝廷律例,五人所部未得诏令不准擅离防区,更不准擅自入京,否则视同谋反。 京城内有詹王爷坐镇,还有深藏大内的人数未知的武魂境高手守护,不需要额外的武魂介入,燕春放就是沿着城根溜达一圈都不行,怎可能出现在这儿? 要是詹王爷在就好了,可从老爹闪烁的言辞,以及两次“拜府”的情况来看,詹王很可能不在城中,方锐刚才又只让人通知了京兆府和京都府,没有差人通知大内,现如今还上哪儿找位足够分量的高手镇住这两位祖宗? 不是封知平杞人忧天,实在是屋顶上的两位爷名声太恶,三方之间的关系更是众所周知的恶劣。 江湖上谁不知道血刀门跟黑骨崖一丘之貉,谁不知道这两派跟点苍山的恩怨纠葛,尧童霸还好些,孙才的阴狠是出了名的,如今明世宸落单,就算尧童霸肯,孙才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别提武神之约,也别提朝廷铁律,就算这些约定限制孙才不能杀人,可不杀不代表不能动手,该打还是打,打成重伤,打成残废,打得明世宸若干年起不来床耽误修行,进而削弱点苍山的整体实力,以孙才的性格绝对干得出来。 封知平忧心忡忡,明世宸自己却看不出一点担心,相反还有些兴奋,似乎很开心见到两位“老友”。 尧童霸没那兴致,一脸很不开心的样子,冷冷扫了孙才一眼:“舌头累赘,我可以帮你。” “不能怪我啊!”孙才摊手,一脸无辜,“谁叫你名字那么特别,我总不能叫你‘老霸’‘霸霸’吧?那也太吃亏了!” 明世宸深以为然,附和道:“‘霸’这个音的字确实很容易让人尴尬,我记得阔刀门有个孩子叫巴霸天,说真的,我一直认为那孩子的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占便宜的。” “是吧!”孙才一脸晦气,“所以我才最讨厌他,比郭正那个假正经还讨厌,可惜那孩子太滑溜,我几次派人都没杀成,又不好意思自己出手,所以喽,就只能先忍着喽。” 说到这儿,孙才冲尧童霸埋怨道:“说起来还是你不仗义,我就想借你徒弟用用,借了好几次你都不肯点头,要是云飞那孩子肯帮忙,那个占便宜的小崽子早死了,我哪还用这么愁?哎,好烦呐,为什么世上总有破事让我烦呢?” 尧童霸冷哼:“老子的徒弟不是养来给你杀人的,想杀自己杀去,你自己又不是没徒弟。” 孙才白眼:“我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又不是不清楚,同阶的杀不了,又不好派更高的以大欺小,那跟我自己出手没什么两样了。你知道的,我是很注重名声的,我不是个好人,但我是个真人,很正经很真实很正派的人,还有点小传统,可不是郭正那个面厚心黑的假正经!” 尧童霸嗤笑:“真人?真人在落月观呢。” 孙才面皮一僵,晦气的挥挥手:“别提那个老处|女,烦!” 明世宸知道某些鲜为人知的旧事,哈哈大笑,很是揶揄。 封知平冷汗直冒,心说师叔你看看处境好不好,你跟人差着一个境界呢,唠唠家常就算了,抓人短处笑得这么大声,真的好吗? 孙才果然羞恼,猩红的眸子血光乱闪:“笑个屁,砍了你哦!” 明世宸毫无惧色,耸耸肩很没诚意的道:“好怕。” 孙才霍然坐直,寒声道:“真当我不敢杀你?别以为这里是京城就安全,我要杀人,从来不挑地方!” 说话间,气息散开,恐怖的威压骤然降临。 封知平和方锐脸色惨变,身上像压了几座山一样喘不过气,两人之间的灵气团也大受影响,表面和附近的空间出现了许多雷电般的弧光,明灭不定。 要爆了!! 第635章 冥冥之间 封知平毛孔紧缩,呼吸顿止,直觉疯狂的向他示警,这股力量马上就要炸开了,必须马上放手。 就在这时,明世宸向前走了两步,尧童霸也转过身子,正对孙才。 灵念为刃,无形交锋,封知平和方锐境界太低,都“看”不到战况,但从那恐怖的压迫感不断降低来看,孙才应该是处于下风。 封知平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尧童霸为何站在明世宸一边,但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灵气团总归是恢复了原状,依旧危险,但短时间应该不会爆发。 那边厢,三人对峙片刻,各自收手。 尧童霸面不改色的勾了勾嘴角,显而易见的高傲与嘲讽。 明世宸笑脸依旧灿烂,只是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右手攥成空拳凑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左手背在后面紧攥着,微微颤抖。 孙才眼中的血光缓缓隐没,与之一同退去的还有那恐怖的压迫感。 重新坐回屋檐抱着一条腿,他看看尧童霸,又看向明世宸,嘴角逐渐上扬,笑容很坏,很玩味,也很危险。 “小宸宸,进步不小呐,我看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光明正大的杀你啦,真好!” 明世宸的脸上渐渐恢复血色,闻言微笑道:“好可怕呀,我看我还是躲在山里吧,想杀我就来找我吧。” “切,没意思,你这人怎么越活越无趣了。” 孙才撇撇嘴,又看向尧童霸,歪着头一副很困惑的样子。 “他爹,你什么情况,竟然帮他对付我?难道人近中年转了性,想跟老白握手言和了?” 尧童霸哼了声,指指封知平:“他是云飞的。” 孙才目瞪口呆,眼神极其诡异:“你是说云飞那孩子,跟他...?” 两根小指勾在一起扭了扭,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尧童霸白眼都懒得翻,转眼看向封知平的右手,再不看孙才一眼。 “喂,是不是啊,喂?” “说话啊!” 孙才连唤几声,没有回应,悻悻的闭上嘴,好奇的看向封知平。 “小宸宸,这孩子是你们点苍山的?另一个呢,哪家的?根骨不错啊,砍起来肯定很有手感。” 方锐恶寒,感觉对方的视线如同蛇信一样舔在身上,冰冷,惊悚,想自报家门都不行,喉头被恐惧的寒意冻住,出不了声。 明世宸面露无奈:“别玩了,你来得不比我晚,当心玩大了把他父亲惹出来。方虎可不是我家宗主,惹恼了是要吃人的。” 孙才收回目光,撇嘴道:“少给你家老白贴金,他可比方虎狠多了。哎,可惜了,都是上好的材料,怎的一个个的都动不得,真让人心烦呐!” 方锐默然,垂下视线不敢去看孙才的目光,心里狂骂神经病。 他自己就是个狂人,麾下也不乏猛士,但他从来没见过孙才这么变态的,相当嗜杀却又不乏理智,如此矛盾的人,比纯粹的嗜血狂魔更加危险。 他毫不怀疑对方所言的真实性,如果没有明世宸和尧童霸在场,对方真的会杀了他,哪怕对方知道他的来历,哪怕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坏了其自称的原则。 就像对方自己说的那样,他想杀人,从来不挑地方。 地方都不挑了,何况人呢? 这厮杀人就是杀人,没有原委,没有目的,想做就做了,非常单纯。 这是个疯子,真正的疯子! 奶奶的,难怪人家叫他“血狂”! 孙才恋恋不舍的从方锐身上转开视线,看向更让他垂涎的封知平,看向那只跟刀抵在一起的手。 那只手所展现的力量很古怪,不强,却很罕见,以往他只在妖和觉醒的半妖身上见过,但相比妖族又有些不同,只能说类似。 正是这丝不同引起了他和尧童霸的兴趣,明世宸迟迟没有动手,想必也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这点玄机很隐晦,没有足够的修为足够的眼力很难察觉,明世宸能察觉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才出手试探,当然,试探只是其次,更主要的目的还是打破那脆弱的平衡,让这股力量爆发开,赤|裸|裸的展现在他面前。 至于爆发后两个小子会不会死,又会牵连周遭多少无辜,完全不在他考虑的范围。 凡夫俗子如沙砾,低阶武者如蝼蚁,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死在多又关他何事,他不亲自动手就不错了。 何况,能用卑贱的生命给他带来一点乐趣,在他看来是那些卑贱玩意儿的福气,是他们的造化。 可惜啊,尧童霸不同意,竟帮着明世宸对付他,还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掩饰真正的心思。 孙才腹诽,心道尧童霸这小老头真是老了,也开始世故了,不像以前那么直率了。 放眼天下,世上竟只剩自己一个率真之人,孙才想及这点就心生寂寥,血瞳里的神采黯淡了许多。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会探究一个神经病的想法,明世宸和尧童霸都在看着那只手,表情玩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封知平快疯了,三位大爷一会好一会恶,关系不清不楚一团乱麻叫人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么样,明师叔总归是自己一边呢,你能不能先把困局给解了,别跟他俩一样在那儿看猴戏? 我又不是猴! 奈何没人在意他的想法,封知平只能转动眼球,看向共难的另一位苦主,恰巧对方也看向他。 方锐比他还无奈,他连家门都搬出来了,可惜旁边这三位没一个在乎的,瞧懂封知平的眼色,他反瞪回去,气呼呼的道:“别看我,我也没辙,我他吗也动不了!” 两人干瞪眼,对视半晌,双双移开视线。 封知平叹了口气,求人不成只能求己,问题是求己也求不了,他现在脖子以下都没了知觉,没有疼痛没有冷暖,唯灵识能探查到气海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运转,剑种盘踞中央,转的那叫一个欢快。 在失去知觉时,剑种便将吞没的那部分心神“吐”了出来,他常识用灵识去触碰,却一穿而过,仿佛剑种只是一个幻影,根本不存在。 封知平短暂的一生中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劫难,今天不是最危险的,但绝对是最诡异的,尤其在得到剑种之后,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迷茫,这样无力过。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以前为什么没碰到过呢? 回溯过往,他渐渐想到了三仙塔,想到了黄泉孤舟,想到了那个从天而降的白衣男子,想到了对方消失前递过来的那点奇光。 不由自主的,他看向胸口,可怜脖子没有知觉动不了,只能尽量让眼珠子朝下,凑成可笑的斗眼。 斗眼只能看到鼻翼和一点点嘴唇,依然看不到胸口,但直觉告诉他胸口有问题,玉珠有问题,哪怕灵识中那里并无不同。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玉珠突然出现变化,原本就违背常理的没有下坠,而是一直贴在胸口的珠子突然没入肌肤,就像嵌在上面似的,虽然只有肉眼难辨的一点点,却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失去的知觉一瞬间悉数回归,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令人发指的剧痛,然而身体上的痛苦远不如灵魂上的。 脑海中频闪着无数画面,回响着数不清的声音,无法形容的混乱一瞬间就撕碎了他的神智,仿佛化身千万,每个他都在痛苦中挣扎,却没有意识,没有自我,连生或死的念头都不知道,只能随波逐流。 灵魂是什么,人人都知道,却没人说得清,此时此刻,这个虚无缥缈的玄妙东西却在显而易见的龟裂着。 每一个他都是一块灵魂碎片,相互间维系着薄弱的联系,随着裂痕扩大联系渐趋终止,没人知道灵魂破碎后会发生什么,封知平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他还有意识,能思考自己的处境,肯定会苦笑着说出一个“死”字,没有其他。 灵魂碎了人就没了,不可能有别的结果,这是常识。 哪怕某些碎片能继续存在,他也不是他了,至少不是完整的他了。 而不是自己的自己,对于苟残的自己来说是新生,对完整的自己来说,自然与死无异。 封知平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另一个双儿,不,比双儿夸张多了,每个他都在本能的追寻着那些光影和声音,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消失。 直到灵魂彻底崩溃的前一刻,在无可挽回的伤损即将落定时,一点淡金悄然出现,绽放出温暖而祥和的乳白色光辉,瞬间包裹住整个濒临崩溃的灵魂,并试图填补进裂痕,而裂痕中的某种未知的力量死守边界不让其介入,光辉遂不再尝试,裹着灵魂猛力收缩,蛮横的将分离的裂口挤拢吻合,灵魂重归完美。 封知平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感觉所有的乱象所有的吵杂都消失了,一个声音盖住了所有占据了整个脑海,若洪钟大吕,又大音希声,矛盾而统一的结果是不知所云。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一无所知,冥冥中不知茫然了多久,一道十彩烟霞划破长空飞到他眼前缓缓盘旋。 他茫然的看了半天才发现,不是十彩,而是五彩,因明暗两面才貌似十彩。 再看一会儿,又发现不是五彩。 烟霞光彩变幻不定,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颜色,可看久了才会发现,它其实只有一种颜色,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纯色。 封知平绞尽脑汁也给不出定义,只能说那是一种比极致的白更夺目的黑,比极致的黑更深沉的白,就像之前的那个声音一样,矛盾而统一,妙不可言,只能意会。 换做平时,对这么古怪的东西,他或许会畏惧,也可能会好奇,他会有很多很多种反应。 然而现在,浑浑噩噩的他没有任何复杂的念头,本能的看着烟霞涌动,本能的伸出手,朝它抓去。 手穿了过去,抓了个空,似乎抓的只是个幻影。 就在他困惑时,烟霞仿佛受到了惊吓,猛地朝他撞来。 他本能的要躲,却没躲得开,而烟霞的力量也远没有它展现出来的气势那么强,可以说完全没有力量,撞在身上后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弹了出去,不甘心的绕着他又转了两圈,末了无声无息的爆散开来,灿烂如烟花,消失不见。 封知平没看到这一幕,那一下没有半分力道的撞击,在他心里撞出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依然是很多声音的混响,却远不如方才的声音那样冥冥不可辨,前面的回响很混乱,到尾音时逐渐统一,终成一道他很熟悉的余韵。 剑吟。 是剑的声音。 封知平豁然醒转,脑海中仍在回味那渺渺的余韵,直到一声惊怒的低喝传入耳中,他才彻底惊醒。 此时的他已落了地,方锐委顿在断墙的墙根捂着胸口吐血。 视线转移,茫然看向身前,却见明世宸惊,尧童霸疑,孙才的血刀悬浮在身侧吞吐着浓烈的血光,他本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不言不语。 片刻后,孙才缓缓抬头,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掩住里面的惊怒。 “你做了什么?” 封知平愕然,不明所以,视线下移看向那只孙才盯了很久的右手,瞳孔骤然紧缩。 右手白皙,一如脸庞,娇嫩胜于女子,无半分老茧,只那虎口有一道半寸左右的细痕,嫣红,润亮,绽放着新鲜血液才有的光泽。 第636章 做了什么 时间稍稍推前,就在封知平失神的前一刻,外表平平无奇的玉珠突然流露出一丝独特的气息。 气息很微妙,同时也很隐晦,换做其他时候肯定不会有人察觉那一闪而逝的独特感应,哪怕武魂,可这并不包括今天在场的三个期待已久的人。 不论尧童霸、孙才还是明世宸,都察觉到了封知平右手的异常,一个仅仅灵识期的“毛孩子”身上竟然出现了绝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力量,他们不理解他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他们的经验和直觉告诉他们肯定会有异常状况出现,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等待,专心致志的等待。 孙才第一个失去耐心,结果招来了尧童霸的阻挠,而失去耐心并不代表放松警惕,孙才的注意力一直盯着封知平身上,是以那丝独特气息出现的瞬间他就发现了,只不过没有出现在右手,而是胸口。 有东西! 很可能是... 毫无犹豫,孙才动了,白皙娇嫩的右手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抓向封知平胸口。 但没有得手。 在他发动的同一刻,尧童霸和明世宸都动了。 封知平曾经见过的那只“黑手套”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明世宸的右手,仗着位置更近,抢先一步出现在封知平身前,没有抓向封知平,而是拦向孙才。 明世宸是很好奇,但无心夺宝,封知平跟他和他的门派极有渊源,又是那等显赫的身份,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对其出手,打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保护,如果不是孙才和尧童霸来得太快,他早就把人带走了。 具形战武魂,虽未尽全力,却也凶险。 眼看黑与白即将交汇,一只苍劲有力的小手横里杀出,无视黑手与白手径直抓向封知平,蛮横,霸道,一往无前。 这一刻,黑手白手同时变招,由敌对转为联手攻向小手。 小手依然无视,继续向前,分毫不变。 下一刻,三只手交汇,恐怖的力量激烈碰撞,却在三人完美的掌控下没有泄出半分余劲,以致从方锐的角度来看,三人只是在他和封知平之间轻轻碰了下手,连声音都没有。 然而正是无声无息,才表明有很大的问题。 就在方锐的表情出现变化,涌起惊恐的颜色时,三只静静碰在一起的手突然动了,一瞬间,重重掌影烟花般的盛开于眼前,依然无声无息,宛如幻觉。 看着层出不穷的掌影,方锐半张着嘴,忘了呼吸,忘了叫喊,甚至本能的颤栗都忘了,空白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动! 打死都不能动! 不要当自己是个人! 不,就当自己不存在! 而这个念头也只存在了短短一瞬,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被拽进那层层掌影,忘了时间,忘了一切,整个人不断的滑向未知的深渊,永远沉沦。 武魂级的战斗,不是谁都能看的。 那些看似简单招式里蕴含了太多精妙,朴素的外皮下裹着的是可以称之为道的玄妙,境界相仿者观之无妨,境界低下者观之无妨,最怕的就是他这种不上不下似懂非懂的中间者,一旦入迷,轻则内伤,重则命丧。 这还是三人保持克制,控制得当,否则他就不是失神,而是第一时间被散溢的力量扫成肉泥了。 昙花一现终有时,高频的交手持续了三息,明世宸闷哼后退。 他之后,尧童霸与孙才硬碰一掌,也各自退开。 最后这一下动了几分真火,余威扩散,方锐当场崩飞,撞在墙上滑到墙根呕血不止,头疼欲裂痛不欲生,但总算是醒过神来了。 坏了! 明世宸暗叫糟糕,急望封知平。 尧童霸和孙才也发现不妙,猛地转头。 结果让人诧异。 封知平还保持着那个头下叫上的可笑姿势,可没人笑得出来,失去了方锐这根“支柱”,他竟然没落地,就那么倒悬在天上。 而他手中仅存的那截子枪杆也化成了灰随风而散,一团乳白色的灵气团赤|裸|裸的展现在他们面前,形如乱麻,声比风吼,周遭的灵气疯狂汇聚,仅片刻便形成一条直冲苍穹的灵气漩涡。 这一刻,城中百姓都不由自主的望向天空,露出愕然之色。 他们看不到灵气漩涡,也感受不到灵气狂潮的磅礴,但他们能看到天空的云朵化为丝缕盘绕成一个漩涡的形状,能看到晦暗多日的诡异天空出现了一个缺口,阳光穿过缺口洒下一束光柱,此情此景像极了某个传说。 “鹊...鹊桥?” 某个嘴上还粘着瓜子皮的书生仰望着天空憨憨道,随即被隔壁桌的暴躁老哥骂醒。 “狗屁的鹊桥,想娘们儿想疯啦?明明是仙桥!神仙走的仙路!!” 轰的一声,众人热议。 关于仙界,自古便有很多美好的幻想,其中有一个流传最久最广也是最为人认可的说法,天有仙门,连通两界,天门洞开,仙路始显。 这也是“霞举飞升”之说的由来,传说仙路便是由仙界的神光铺就而成,飞仙者“沐神光披彩霞腾万里之云”,只要能穿过仙门便可登临仙界,位列仙班,就此长生不老,永世逍遥。 不止百姓们这么认为,登临武道巅峰傲视天下的武魂级强者们也这么认为,他们访遍名山大川寻找任何可能跟仙门和仙路有关的痕迹,因而造就了许许多多的传说,比如点苍山那直冲霄汉的主峰。 万丈穹苍鹰难渡,千仞天巧点其中,风作绣剪云裁玉,海棠梦雪望仙途。 这四句诗的出处已不可考,因为这二十八个字,无数人奔赴点苍山欲一窥究竟,然而一次次的血与火沃了土地肥了草木,多少孤魂埋骨,只见海棠花儿依旧,无一人缘见仙途。 类似的所谓“仙家宝地”还有很多,但再多也终有极限。 当一代代高手们把大地翻了个遍,再无遗漏可翻时,他们的目光开始转向云海,转向云海深处的未可知之地,甚至是云海的核心,那独一无二的光明之源——太阳。 为了成仙,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一代代武魂不计生死的深入云海寻找与仙界有关的一切东西,用自己的生命谱写了一段段传说与悲歌。 百姓们没这份能耐,武者也大都修不到那个境界,是以对仙和仙界只能借着传说、戏文、话本等媒介幻想下过过干瘾,没人相信自己有一天真能看见仙路。 所以,看到“仙门洞开天降神光”后,很多人惊诧过后当场就跪下了,其中不乏一些武者。 有识之士自然不会像愚者们那样以为那是什么仙路,虽然他们也不清楚为何会有那样笔直而神圣感爆棚的光柱落下来,但混乱的灵气流动和无形的压迫感都让他们知道,那是灵气异动造成的异相,就如正元门前还没打完的那两位一样。 有识之士中当然包括明世宸、尧童霸和孙才三位,他们三个不但亲眼看着这一幕出现,并且比其他人更清楚为何会出现这种异象,归结起来就两个字——巧合。 再说详细点,正元们前那场没完没了的恶战影响了天地灵气晦暗了天空,如今封知平横插一杠抢夺灵气,所以才出现了天被“捅破”的异象。 可他们解释得了由来,解释不了原因,封知平手中的灵气团,胸前那一闪而逝的异样气息,都在狠狠的挑战着他们的认知。 “我要看,挡我者死!”孙才冷声道,每个字都血腥味十足,很明显要动真格的。 “不行。”明世宸只说了两个字,态度十分坚决。 “你保不住他的。”孙才狞笑,轻轻扫了眼尧童霸,“只要他不帮忙。” “我也想看。”尧童霸表态,在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时,冷声补充道,“但我不喜欢跟人分。” 孙才的脸色骤然冷夏,凝视片刻,重展笑颜,缓缓点头:“好,那就看谁手快吧,反正我也不喜欢跟人分。” 明世宸拧眉,正琢磨该怎么带封知平,是直接带走还是先散去那危险的力量时,异变突生。 感应到恶意的封知平突然转过头,眼睛没睁开,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睁开了一样的“看”着孙才。 明世宸和尧童霸身为旁观者,感触还不深,只觉得有些诡异,孙才这个正主不然,很久没有感觉过恐惧的他一瞬间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就要放开压制准备作势抵御,跟着回过神压下了冲动,心生怒意。 区区一个灵识期的杂碎竟然吓着我了? 耻辱! 正当他要打醒这个耻辱感的邪门小子时,对方先动了。 虚握的手掌骤然合拢,暴躁的灵气团随着五指并拢收缩成一块剔透的晶体,晶体浑圆似真似幻,没给人过多观赏的机会便掩在了掌心当中。 孙才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出手了,正是那东西给他的威胁感,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必须马上弄清楚,如果无法掌控,就必须马上抹除。 所以,他动了,掌刀斜砍,手臂血色雾气包裹,成血刀虚影。 他只拿出了一成的力量,但对封知平这种小角色来说已然够了,以他的修为对付一个灵识半成力量都嫌多余,何况他还动用了一丝本命神兵的力量以表重视。 能死在他的血刀之下,是这小子的荣幸。 封知平也动了,手攒着像握着一柄剑,有样学样的一记斜斩,手臂挥动时,一柄如有实质的宝剑虚影出现,晶莹剔透,好似最极品的水晶. 如果詹千舞在场,肯定觉得眼熟,那晚遭遇黄泉刺客埋伏,成嬷嬷到场时封知平误以为刺客,唤出的也是这样一柄剑。 只不过比起那时,这柄剑小很多,乃正常大小,散发的气息也不如当时凌厉,可给人的感觉却更加危险。 下一刻,刀剑相交,没有意外,水晶剑登时崩成点点晶莹,封知平双脚拖着地面退出数丈才停下,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尧童霸和明世宸同时一怔,惊讶于封知平没有吐血,貌似只是被震退了。 跟着又是一怔,有些意外孙才没有追击,更意外的是孙才竟然受伤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皮外伤,但一个灵识期能砍伤武魂,已经是个天大的奇闻了。 怎么办到的? 那柄剑是什么剑? 难道不是纯粹的灵气超强度压缩出来的虚像? 孙才没理他二人,甚至忘了丢脸,他低头看着手指,如此专注,如此困惑,如此...惊悚。 是的,他受伤了,虎口上一个小口子,只破了点油皮,流了一点点血。 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自己没动真格的,封知平又不是一般灵识期先天,靠某种古怪的秘法伤到他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这条小小的口子,竟然迟迟没有愈合! 这才是让他毛骨悚然,不敢置信,想破脑袋也无法理解的。 武魂拥有武者一生中最完美时期的体魄,远超常人想象的坚韧和恢复力,别说一条不起眼的小口子,就是断胳膊断腿也能再生,从某种角度讲可谓不死不灭,只要不像果闻那样身陷重围被活活耗死,正常情况下能杀死他们的只有时间。 可是,伤口确实没有愈合。 孙才催动内力,一遍遍涤荡创口,然而那道创口内有某种未知的力量纠缠,他一时半刻竟排除不掉,以致愈合得相当缓慢。 这时,封知平醒了,两眼茫然。 孙才收回目光,抬起头,第一次认真的、充满警惕的正视封知平。 “你做了什么?” 短短五个字,平静,却暗藏杀机。 明世宸第一时间挡到封知平身前,警惕的看着孙才,右手“黑手套”波浪滚滚,变幻不定。 “孙门主,自重。” 第637章 戏精们 “自重?” 孙才轻笑,笑容有些神经质,血色的双瞳里腥光乱闪,本命血刀无声无息的自右手透出一截刀尖。 “滚开。” 明世宸从刀尖上收回视线,面沉如水,默默的抬起右手。 此时的“黑手套”已漫过右手覆盖至整个右臂,雪白的长衫无风自动,里面隐约传出虫豸爬行的簌簌声。 虫爬声弱不可闻,现在却能听到,可想见里面究竟藏匿了多少。 尧童霸没有插手的意思,反而退了两步,抱着膀子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孙才的实力他心中有数,明世宸则多为耳闻。 此人上一次出手还是数年前,当时黑渊秘境洞开,明世宸与他门下的一位具形期高手探险途中狭路相逢,为一只早已绝迹的古灵虫大打出手,最后两败俱伤,古虫亦被波及而死,垂危的两人不得不提前退出回山养伤,他门下的那位现在还没好利索呢,明世宸却出现在这里,还敢只身阻拦孙才,高下立判。 尧童霸真的很好奇明世宸究竟有多大进步,这份好奇远胜于两派的敌对关系。 要知道明世宸这个走偏门一路走到黑的家伙向来是他们这些顶层强者眼中的另类,跟空玄国那几个吹拉弹唱的和太始国那几个养妖宠的一样都是特立独行的家伙,在正统武道走到尽头仍触摸不到仙这个境界的情况下,他们很想看看这些正统派眼中的“旁门左道”的尽头是否另有天地。 “你想死呀。”孙才眼中的血光越来越浓,空气里也不知不觉的弥漫起令人窒息的血腥气,“还不到时候,还不够手感,不要逼我,我真不想现在就砍了你。” “那就收手。”明世宸淡声道,“你堂堂武魂,欺负一个小小的灵识,孙大门主,太过丢脸了吧?” “他伤了我。”孙才举起右手,腥红的舌头从伤口一路舔到刀尖,舌头缩回细细品咂那淡淡的甜腥味,笑容里癫狂味越发浓重,“我不杀他,我只想搞清楚为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明世宸勾了下嘴角:“想,但我不会用这种方式。” “什么方式?强迫吗?又不是强|奸。”孙才嗤笑一声,缓缓收起笑容,“最后一次,滚。” 明世宸叹了口气:“你知道,不可能的。” “很好!” 孙才缓缓点头,血刀猛地窜出半截,替代了整个手掌,肉眼可见的红色气浪滚滚而出,千丝万缕,如群蛇乱舞。 大战一触即发,被威压慑傻了的封知平正不知该如何自处,却见孙才突然放下了手望向天空,明世宸和尧童霸也看向同一处,他傻傻的跟着看去,便见火光一闪,一个伟岸的身影从天而降。 “爹!” 封莫修看了眼儿子,随后便看向孙才,剑眉缓缓吊起,眼中三分怒意,六分凝重,余下的一分竟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片刻后嘴角一翘,不掩挑衅。 “孙才,想打儿子自个儿生一个去,打我儿子算怎么回事?? 孙才皱眉,不答反问:“城里不是禁飞吗?” 封莫修没好气的哼了声:“我儿子都快死了,老子还管禁不禁飞?犯了禁事后我自会找陛下请罪,不用你操心。” 孙才失笑,摇头鼓掌:“啧啧,天下第一忠狗啊,见识了。” 封莫修不着恼,得意的挑挑眉:“羡慕吧?要不要弃暗投明?正好我手下缺个马倌,我看你骨骼清奇,勉强凑合吧。” 封知平目瞪口呆,听得满头满背的冷汗,心里直呼老爹威武。 从小他就听人说自己老子有多狂,从年轻狂到发迹狂到现在,从家里狂到家外狂到三国皆知,但亲眼见识还是头一回。 这回可跟以前不一样,这回面对的是孙才,老头子生得比人晚成名比人晚境界比人低,论手底下的势力也半斤八两,只那身官皮比人闪眼,他真不知道老头子哪来的自信跟人顶牛。 那可是孙才呐,杀人不眨眼的“血狂武神”孙才呐,您不怕他,至少得说两句场面话保持点敬意吧,有封号的江湖武神可不比您身份低呐! 孙才没有动怒,反而冷静下来。 他静静的看着封莫修,看着那双桀骜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抓住点什么。 良久,他散去了气场,收起了血刀,重新露出那温和却瘆人的微笑。 “很好,我很期待,你的第一次,我定了!” 封知平差点喷了。 孙老大,你逛窑子呢? 其他人都听懂了。 明世宸不动声色的看了封莫修一眼,心中赞叹的同时涌起跃跃欲试的兴奋,尧童霸看似没有反应,但掖在腋下的那只手五指轻攥,也有些技痒。 封莫修不管那些,长臂一摆唤出【赤霄】:“不用等那么久,城西二十里落霞坡,就现在,走不走?” 孙才一愣,眯起眼:“你说真的?” “孙子骗你!”封莫修长剑一抖,火星点点,“走不走?” 孙才默然。 如果说明世宸是左道里的另类,那封莫修就是正统派里的异类,奇葩里的奇葩。 此人生平大小战斗无数,对单敌众皆有,鲜有败绩,且败绩基本都集中在早年,神藏之前,自打他晋入神藏期后就没听说败过,尤其生死局,曾以神藏之躯血战一位具形并成功斩杀,虽说占了天剑【赤霄】的便宜,但宝兵刃本就是武者实力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并没有什么可争辩的,那份战绩分量十足。 孙才很清楚,封莫修不同于那些家传久远的武侯,一身实力不是闭门苦修出来的而是历经百战打出来的,是典型的实战派,而之所以说他奇葩是因为他行的正统的道却不走正经的路。 包括他本人在内,绝大多数武者追求的都是一力降十会,重修为轻技法,苦修内力苦寻更强的宝兵刃或提升宝兵刃的天才地宝,在他们眼中技法只是辅助手段,很多时候甚至根本不重要,再高明的技法面对无可匹敌的力量又有何用? 杀人只需要一下,练好那最致命的一下,积累足够的力量让这一下更快更强令对方躲不掉解不了卸不尽就可以了,没必要花太多心思和时间在这些花哨的东西上面。 正所谓大道至简,简约才是要义。 封莫修不然,他反其道而行之,极重技法。 此人师从果闻,袭承了剑术,并进一步发扬光大,像他这种境界还在钻研剑法的很少,比他花得心思更多、钻研得更深的更是没有,这一点连他师兄秋墨白都承认。 而让人无力的是,即便分出这么多精力他的修为也没落下,天资之高令人发指,堪称妖孽。 很多人都在怀疑,如果他能正经点,多花点心思打熬内力,或许早已经登临武魂境,创下一个前无古人后几乎没可能有来者的绝世纪录了,而今他站在自己面前主动邀战,这让孙才不得不怀疑这一天是否已经到了。 武魂吗? 而且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 “有意思。”孙才笑了,笑得很愉悦,殷红的血刀显出真容,落在手中,“虽然不能砍死,但能品尝到史上最年轻的武魂的血,也算有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血,我终于等到了!哈哈哈哈!” 神经质的大笑响彻街道,封知平色变,忧心的看向父亲。 从孙才的话里他听出父亲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他依然不想让父亲受伤,特别是伤在这个神经病手里。 “武魂啊,我还不是。”封莫修无奈轻叹,“不过应该快了。前些日子找詹王爷试了下,没成,今天再拿你试试,看看能不能成。” 笑容戛然而止,孙才低下头,眼中怒意上涌:“你耍我?” 封知平眨眨眼:“我哪儿耍你了?” “你怎么没耍我,你不是武魂!” “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武魂了?” 孙才气绝,怒吼道:“不是武魂你敢找我邀战?!” “不是武魂怎么就不能找你...”封莫修一顿,恍然大悟,“嗨,你担心武魂盟约啊,没事没事,咱就当切磋,走不走?” “走什么走,有病!”孙才骂骂咧咧的收起血刀,“我的刀只饮最醇的血,你还不到时候,尝个屁,脏了我的刀!格老子的,你们这些当官的奸诈狡猾,差点上了你的当!” 封莫修不干了,上前一步:“少在那装,刚才想杀我儿子怎么算,想杀我师弟怎么算,怎么他们可以我就不行?” “谁要杀他们了!”孙才朝封知平一指,“这小子有古怪,我想搞清楚,他不让,就这么简单!” 封莫修看到那虎口上的血痕,表情一震,惊愕的看向封知平:“你干的?” 封知平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表情很无奈,他也不知道算不算自己的干的,毕竟自己压根儿没那段记忆。 “可以啊!”封莫修大笑,伸手猛揉儿子脑袋,“不愧是老子的种,灵识能伤武魂,有老子年轻时候的风范!明世宸,尧宗主,你们可都是人证,回头我让人写篇文章广告天下,你们可得签名!” 明世宸苦笑,自己这位师兄不着调的毛病多少年了还是没变,尧童霸则眼皮都没眨,权当空气。 “走了!” 知道想干什么都干不成了,孙才扭头就走,背着身边走边道:“你儿子我记着了,回头我会让人重点‘关照’的,你最好把他藏严实点,别给我机会。还有,你什么时候突破了派人说一声,我随叫随到,你的头一捧血是我的,谁都不准抢,谁抢谁死!” 孙才走了,尧童霸深深看了封知平一眼,也走了。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一眼比孙才的口头威胁还可怕,封知平连打几个寒颤仍毛骨悚然。 两人来的突然,走的突然,封知平一头雾水,呆呆的看着老爹。 老头这么牛逼,连两大武魂都能吓走? 封莫修知道他在想什么,翘起大拇指得意洋洋的朝外一指:“你爹我和你明叔叔联手,再加上四台弑神弩,他俩不跑等着串串儿啊?两个老小子也够精的,这都能发现,姓孙的还演了半天戏,嘿,戏真足!” 封知平愕然。 搞了半天,吓跑孙、尧两尊大神仙的不是您老人家,而是专杀武魂的大杀器弑神弩,我说您老怎么那么嚣张! 怪不得孙才转折的那么突然,隐约透着股子生硬,而尧童霸一言不发的一直装高冷,跟那日定远门前的狂傲表现大为不同。 “哪儿呢?城墙上的?那么远能射得准吗?”封知平眺望左右,没见着视野内有像弩机的东西。 封莫修拍了他一巴掌:“笨蛋,你爹我又不是京都府的,城墙上的哪能调得动!我找你孔叔叔借了四驾弩车,在三条街外埋伏着呢。” 封知平傻眼,嘴角抽搐。 爹,你干的这事儿好像比调城防弩还牛逼啊! “天听监?他们肯借?陛下同意了?” “废话,陛下不点头我能借得动吗?”封莫修瞪了一眼,嘀咕道,“其实陛下不点头也不是不行,我跟老孔的关系借不难,就是事后麻烦点...” 封知平无语。 封莫修突然肃起颜色,狠狠盯着封知平,似要把灵魂看透。 良久,转头冲明世宸问道:“这边怎么回事,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把那两个老家伙引过来了,还搞得灵气异动,连我那边都给影响了?” 第638章 朝野动荡 官兵进驻,接到封锁,名义是“捉拿盗匪”,这盗匪的来历嘛,自然又落在了那屡剿难灭的黄泉余孽身上了。 为了加强说服力,朝廷还急发邸报,通告了前阵子绿荷坊的大爆炸事件。 邸报上称,黄泉余孽贼心不死,竟趁皇恩浩荡广纳贤能之际,派死士若干伪装成前来参加天元大比的江湖客,趁夜于绿荷坊制造骚乱动荡民心,并挑拨官府于江湖人士之间的关系,不料行迹提前败露被堵在了绿荷坊负隅顽抗,穷途末路之下引爆了偷偷携带进来的爆炸物与在场的官兵同归于尽,并殃及周遭百姓无数。 而这些人原本是想在决赛时动手,于正元门前进行自杀式袭击,炸死圣上、观礼的众臣、与会的百姓及到场的各路武道精英,重创天元国运国力,狼子野心,百死难赎。 因案情重大,牵扯朝中各部多级重要官员,故晦而不宣,抓紧调查,终于于数日前找到了逃匿苟活的匪首,于三城东南广福门前将人堵住,赤剑侯协天听监亲自出手,恶匪授受。 而那恶首,正是潜逃三十余年的黄泉一等高手,十八鬼客之一,功至具形期,匪号“鬼哭客”的刘不得。 通告一出,京城震惊,不到半日,京畿震惊,随着消息传开,闻者无不骇然色变。 百姓们这才“知道”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爆炸竟是臭名昭著的黄泉余孽所为,因为距离实在太遥远,很多人都以为黄泉组织早已变成了历史,所谓的余孽不过是些够苟残的小杂鱼甚至是地方官员为了考级一手炮制的,没人想到黄泉余孽竟还有这等力量,并且离自己这般近。 这可是京城啊,帝君脚下,他们哪来那么大胆子竟敢行刺! 最可怕的是他们险些成功了,若不是天听监及时发觉果断出击,那场毁了近半个绿荷坊的大爆炸,就会发生在正元门前,发生在帝君面前。 一时间,全城热议,后怕的百姓们群情激愤,托请名宿耆老上书,质问失职之责。 首当其冲的是京都府,京都五城,一道四城的城门皆由京都府管辖,贼子伪装入城没查出来还能理解,那些威力巨大的爆炸物是怎么偷运进来的? 其次是京兆府。 京都府管城墙,京兆府管街坊,平日里驱赶小商小贩你们来劲,大有一副给我三百快吏弹指可灭太始全国的嚣张气势,怎么京城里混进这么多歹人,还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运输违禁品你们就看不见了? 再就是大理寺、督察院和天听监,不过通告中发现和剿灭贼人的都是天听监,而且天听监主查各部各司各地官员,论职能民事剿匪排在最末,相比之下职能有所重叠但此次事件中啥也没干的督察院更该领责,还有那本就负责重案刑案的大理寺,所以天听监受到的非议不大,百姓质疑的重点基本都在前两者。 这些都是下级,往上看,六部各有冲击,尤以吏部、刑部、军部冲击最大。 上梁不正下梁歪,下级无能是上级无能的表现,连这么多歹毒的贼人混进城都没发现,可见这些当大领导的是何等的尸位素餐,挑选提拔官员时都闭着眼,兴许还收受了大把的贿赂。 京城震动,朝野震动,连正在举行的天元大比都被迫中止,延期十日再进行。 百姓们不知道,大比中断其实跟朝野震荡关系不大,主要原因在“匪首伏法”的当日出现的那道光柱,出在真正的始作俑者,剑侯世子封知平身上。 封莫修当日赶到并非接报,动身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堵了。 当时吴本山和宋辉打得热火朝天,防护大阵只能阻隔一定高度以下的余波扩散,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高空的灵气流动,须知二人都是神藏期的巅峰高手,堪称半步具形,如果严防死堵让他们无法调动天地灵气,那神藏期,乃至一小部分巅峰级的灵识期对垒都没有意义了。 谁知天地突变,灵气异动,有人在城中横插一手,打破了两人对灵气的控制并夺取了大部分控制权,吴本山和宋辉当场傻眼,被迫收手,也亏得两人修为了得收发自如,否则灵气突然中断很容易反噬自身造成严重的内伤。 封莫修第一时间前往事发地,孔由则紧急入宫请旨,半道得属下传报剑侯世子出事,被尧童霸、孙才和明世宸三大高手堵在了三城东南侧广福门不远的街道上,游万里当即下令赤剑侯主事,天听监全力协助赤剑侯前往营救,同时传旨封莫修便宜行事,务求保证封知平平安。 陛下洪恩所为,封莫修心里清楚,不是因为他的儿子也不是因为小闺女的意中人,只在于封知平很可能是传说里的“天人”。 所以封莫修也不客气,让人传令三则,一请沙江率禁军严守皇城谨防不测,二请孔由坐镇正元门安抚众神藏,三命天听监启动紧急预案,调最近的重器予以支援。 这重器,便是弑神弩车,一种造价高昂、移动灵活、发射速度和威力只略低于固定式的城防重弩的机关车。 此物仅在军中少量配备,于京城则大量部署,隐藏于城中各处,皇城内由禁军管辖,皇城外则由天听监独立调配,专门用来预防武魂、具形等顶级高手作乱,京都府乃至整个军部都只知其存在不知其存放于何处。 封莫修如此慎重,甚至不惜暴露天听监的重器部署,盖因尧童霸和孙才这两人太强。 他有自知之明,人说他可敌武魂,此言不假,但“可敌”不代表“可胜”,他再强也只是个具形,面对武魂是有一战之力,但想胜根本没可能,打平都难。 面对两大武魂,还是两位各领风骚的封号武神,他再自信也没法不心虚,要知道自信过头那是自大,是蠢,他可不是蠢人,他很清楚自己加上明世宸也不够尧童霸和孙才捏的,动真格的话,两位宗主随便哪个都能轻易捏死他们。 故准备妥当后,他才现身,一番耀武扬威后,两个老狐狸顺着台阶离开了现场。 宝贝儿子以为他仗着四台弩车之利,他自己也是这么承认的,但打心眼里说,他其实挺遗憾的,他跟孙才说的那番话不全是演戏,他真的挺渴望跟“血狂”切磋一番,试着打破通往武魂的那层壁垒。 可惜姓孙的发现了弩车,也猜到了他的心思,没兴趣做磨刀石,而尧童霸装聋作哑压根儿没接茬,这让他着实有些遗憾。 问明情况,知道果然又是小兔崽子惹了祸,心里大约猜到了跟那福祸不明的剑种脱不开关系,遂简单透漏了下“天人”一事稳住明世宸,后勒令封知平回家闭门思过,比赛开始前不准离开家门半步。 事是搞清楚了,但跟谁说,怎么说,怎么善后,都是问题。 皇帝和孔由好办,这两位都是知情人,掩去剑种只说天人就能搞定,明世宸也拿“天人”搪塞过去了,虽然这位昔日的小师弟明显不太相信,其他方面嘛,就得找个妥帖的理由了。 尧童霸是黑骨崖宗主,孙才是血刀门门主,这两位当街阻拦一个灵识期先天还图谋不轨,这事儿曝出去非炸了锅不可。 于是乎君臣三人一合计,又被闻讯赶来的盛中章一顿发火,“黄泉余孽预谋行刺”的惊天大案就此出炉。 这个案件可不是空穴来风,首先绿荷坊的爆炸案确实跟黄泉余孽有关,当时因为各种原因才没迟迟没给个明确说法,只办了几个首要官员了事,这回虽然跟黄泉没关系,但京都府和京兆府反应迟钝是事实,不管什么原因都难辞其咎。 其次,那个刘不得不是杜撰的,而是确有其人,当初黄泉覆灭时此人侥幸逃脱,但没几年就被天听监秘密捕获了,为了审讯其余余孽的下落一直留到现在,经年累月的拷问幽禁早被榨干了价值,半死不活的干耗粮食,如今恰逢其会物尽其用,正好全了他的破名,变成真鬼哭去吧。 整套方案由盛中章主笔,大黑锅甩给京都府和京兆府也是他一力坚持。 盛老头气大发了,难得见一次的外曾孙进京才多久就碰到两回危险,两次京兆府和京都府都姗姗来迟,还一次比一次迟,要不是没那膀子力气,老头非亲自上门亲手宰几个人不可。 盛中章两次拜相,乃文官之首,哪怕隐退也能量不减,他没力气砍人,但有力气提笔,他的笔杆子可比刀厉害,随手一挥就能让无数人落马,奉首级于案前。 游万里本不想闹太大,但思量一番后,也因为种种原因同意了。 一来做戏做全套,二来京都府和京兆府确实大有问题,三来天人的秘密能保密的话还是尽量保密得更久一点才好,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国战在即,有些事情必须遏制,上下一心全力为国战做准备,而换血,无疑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天元大地人杰地灵,今科刚刚结束,大把的榜生嗷嗷待哺,新陈代谢,不愁没人补缺。 圣上下旨,孔由自然没二话,奉命严查,从京都京兆两府到大理寺督察院再到六部一个不落,但凡跟此案有关和疑似有关的统统拿下。 督察院哭了,你抢了我活不算还来整我,有没有天理了? 娘希皮的,要不是为口俸禄,老子们现在就申请撤编! 太欺负人了! 朝野风声鹤唳,百官噤若寒蝉,大都督燕春放请罪的折子转天就递到了皇帝案前,紧跟着是远在北境的北疆公方虎,痛哭流涕直呼教子无方,恳请圣上对逆子方锐处以极刑,以正天威国法。 倒霉的方锐没见到詹千舞就下了大狱,内伤未愈的他骤闻噩耗,差点没吓死。 最惨的是琨王,方锐是他外孙,入京是他给的牌子,本以为外孙是来追求美人的,皇帝知道了顶多也就是私下里训斥两句不会动怒,各种应对他都已经想好了,天知道这小子会闯下这么大祸! 比起别人,他知道的更多一点,得知外孙一进城王府都没进直奔广福门,当街阻拦赤剑侯世子还大打出手,他当场气吐了血。 想他精明一生,自己以贪图享乐为表象安安稳稳的过到现在,凭着几个儿子女婿得力,眼瞅着王爵之位就能再延上个三两世,这下可好,全毁了。 你他娘的惹谁不好,去惹赤剑侯? 是,你爹是上将军,是统领一疆的大公,可人赤剑侯差吗? 人不一样是虎符作爵印的一等军侯? 人家还正当红,啊呸,是一直红,皇帝最宠信的两个人一个是孔由另一个就是他,你老子能比吗? 你惹谁不好去惹他? 不知道那人有股子疯劲儿,疯起来不是个人吗? 全天下都知道这个狂人多疼他的宝贝嫡子,他就这么一个嫡子,以前废柴的时候疼,现在出息了更疼,你敢去拦杀他? 老天爷,你爹和你死去的哥哥都是精明人,咋到了你这儿这么蠢? 人詹家自个儿都没话,你他娘的上杆子打哪门子的抱不平? 气死本王了! 琨王气炸了肺,呕血三升后第一时间进宫跪哭于御前请罪,一把年纪了嗷嚎的梁灰都落下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号丧呢,嚎得游万里一脸晦气,冷了他三日才召见。 与此同时,六部各司的稽查也再迅速推进,大批官员落马,尤以吏、刑、军三部为重。 封莫修冷眼旁观,心中冷笑。 这把火是他点的,陛下搭的灶,盛老头填的柴,出的是他封莫修的气,但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看一脸阴沉的太子,再看看脸色更阴沉的睿王,封莫修撇嘴,知道这对君臣是在为及即将来临的国战做准备,借他这把火烫回这两只手。 封莫修乐见其成。 国战事关重大,由不得麻忽,能少些掣肘自然是好的。 只是... 奶奶的,读书人真不愧墨里泡大的,心黑,手更黑! 第639章 鬼门关 封知平惶恐,相当的惶恐。 父亲勒令闭门思过,他头一次如此听话,不用人押就老老实实的回家,关起门来躲在屋内再也没出去过,除了吃饭,其余时间连窗户都不曾开启。 他怕了。 是的,他真怕了。 一位武神的威胁不是谁都能等闲视之的,何况两位,更何况,他只是一个灵识。 在乍见父亲的惊喜,逃出生天的狂喜过后,孙才那句淡淡的威胁涌了出来,占据了整个身心,后劲之大连自诩大胆的他都难以免俗,整个人沉浸在无穷的恐慌当中,片刻不得安宁。 牛春寒将双儿送回了二城,交给禁军后回府复命,见少爷魂不守舍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大感意外,得知原因后也陷入了呆滞,有心劝慰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位武神啊,而且是天元凶名最盛的两位。 尧童霸,孙才,哪一个都是跺跺脚能让天元抖三抖的猛人,朝廷都十分忌惮,少爷一个不落一下惹上了两个,老牛真的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说实话,换成自己恐怕吓也吓死了,少爷还能吃得进饭,心态已经够好了。 他并不知道,封知平怕的根本不是他们的修为,而是自己的秘密有可能甚至已经暴露了。 武神又如何? 一来有“武神盟约”限制着,二来有朝廷律例护着,三来他不是阿猫阿狗,他是堂堂侯爵世子,天元勋贵,父亲乃当朝权臣,红透朝野,武道之资古今罕见,还跟江湖第一大派点苍山深有渊源,尧童霸和孙才再强名义上也只是两个不在籍册上的江湖草莽,说难听点就是两个占山为王的“匪首”,怎敢动他? 可加上那个秘密的话,事情就不好说了。 剑种和玉珠是他最大的秘密,很可能隐藏着与成仙有关的隐秘。 如果说原先只是怀疑,那么在经历过三仙塔的诸般怪诞之后,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当初搭救他的那个胖道士就是神仙。 他不知道胖道士跟乾坤阁有什么关系,但他可以肯定胖道士跟三仙塔肯定大有渊源,黄泉苦海突然降临的那个白衣男子分明就是冲他来的,其目的,正是交给他那团金光。 那团金光是什么他不清楚,他甚至找不到它存在的痕迹,只知道它藏进了玉珠里,本想着找时间细细研究,没想到,那东西在错误的时间暴露在了最不应该看到的人面前。 玉珠暴露了,这是明世宸亲口说的。 当时在场的四个人里,撇开一无所觉的方锐,另外三个人虽然都没看到玉珠的本体,但通过灵念交感已经发现了它的不同寻常。 具体如何不寻常,明世宸没说,他事后回想,断定问题是出在伤到孙才的那一剑上。 那一剑他完全没有记忆,每次尝试回忆当时的情形头都像要裂开了一样,不过从明世宸的描述来看,那一剑像极了当初绿荷坊遇袭时的最后那一招,只是声势没有当时那么大。 不对,声势很大,远非当初可比。 从父亲口中得知,那一剑搅乱了京城上空的灵气流动,影响范围高达城外十里之遥,仅从这一点来说,那一剑的强度已经达到了具形期的水准,使得正元门前的比赛被迫中止,更匪夷所思的是,受某种未知力量的影响灵气至今都未恢复,仍处于躁动当中,简直像是两位具形在此大打出手过一样。 灵气异动无法靠人力平息,只能等待,如此才有了十日的延期,朝廷出于安全考虑明令禁止任何先天在此期间动武。 封知平感觉自己挺牛逼的,但更想哭。 父亲连同皇子头老丈人通过各种手段转移视线隐瞒了实情,但孙才看见了,尧童霸看见了,明世宸看见了,自家师叔不会乱说,另两位呢? 大爷的,人家狠话都撂下了。 堂堂封号武神,对他区区一个小灵识撂了狠话,还有比这更鲜明更严重的表态吗? 武魂有多强,众说纷纭,没人讲的清楚,但尧童霸和孙才作为站在众武魂顶端的武神,无疑是离“仙”最近的人。 明世宸含糊不清的那份不同寻常,八成就是玉珠里塞进的那团金光,那团金光很可能就是仙力或仙宝,也就是说,他无意识下使出的那一剑很可能就是仙法,尧童霸和孙才看在眼里,会不动心? 如果不是无法确认,他们肯定已经动手了,在对“仙”的渴望面前,任何盟约任何法律任何身份都形容虚设,任何武魂都会不顾一切,为之疯狂。 封知平怕啊! 怕玉珠被抢,更怕他们发现更神秘的剑种的存在。 玉珠是外物,虽无法隐藏,但迫不得已还能弃卒保帅,剑种不行。 剑种治好了他的天残,隐藏在丹田控制着气海,早与他融为了一体,是比本命神兵更性命相关的东西,可以说它就是他的命。 一旦暴露,那些人抢夺,他只有两种下场。 要么死,要么变成鬼手张收藏的那些瓶瓶罐罐里面的东西,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的活标本。 而他的父亲,根本护不住他。 朝廷也不行,甚至会反过来成为抢夺者的一员。 每每想及那种情形,他的心都狠狠揪着,恨不得立刻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挖个缝把自个儿埋进去到死都不露头,他很想念落难时的那座云海孤岛,很羡慕上面的大蛤蜊和龙虾妖。 如果不冒头而是一直隐藏下去,它们现在应该还在快快乐乐的活着,自己要是也能找到那样一个地方就好了。 战战兢兢的过了三日,封知平才缓过劲,慢慢平复下来。 第四日一早,蓬头垢面的他轻轻推开房门,站在门口迎着温暖的晨光,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直到肺部容纳不下为止,才恶狠狠的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奶奶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可能,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大风大浪又不是头一回了,走着瞧呗。 “怕个鸟!”封知平用力挥舞着拳头,“威胁我?啊呸!都给爷等着,总有一天爷让你们满地找牙,跪着舔爷的鞋底灰!!” 愤懑的吼声惊出一群人,下人们不知道关了自个儿三天三夜的少爷突然发什么神经,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少爷,您怎么了?”小桃无所畏惧,叭叭的跑到跟前,“少爷,您是不是吃坏东西了,肚子不舒服?” 封知平一脑门黑线。 死丫头学聪明了,会拐着弯骂人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不陪你大董哥了?”封知平调侃。 小桃脸一红,不依道:“少爷您说什么呢,什么大董哥,董公子...董公子不是您让奴婢去照顾的嘛!他留在张先生那扎针,后天才回来,那边不需要人,奴婢当然要回来伺候您了!” 想起这三天,丫头眼一红,泪如珠落。 事发当日,三少爷被禁足,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门,除了碧柳和翠绿两个贴身丫鬟谁都不让进,二女见少爷脸色难看,以为少爷被侯爷给骂狠了,便宽慰说侯爷让思过但没限制他在府里活动,可少爷还是丢了魂一样无动于衷,两人又心疼又心忧,一合计,翠绿便去找小桃告知了情况。 小桃想都没想,当即扔下了装硬汉硬撑着不肯喊疼的“董公子”回了和风居,速度快得鞋跟都要冒烟了似的,一进门看见少爷的惨相顿时泪流满面,直骂自己该死。 本以为小桃是良药,谁知她来也没用,少爷痴痴傻傻的听不进话,跟个木偶似的裹着被坐在床上一动不动,除了吃饭根本不下床,小桃也急了,一边差人通知侯爷夫人一边去找鬼手张。 封莫修公务在身没找着,盛樰倒是找着了,听闻儿子出事,踩着风火轮赶回家,一见宝贝儿子一副痴呆相连亲妈都不认了,心疼得要死,安慰了一番后吩咐好生照料,换上诰命服后又踩着风火轮杀出门去,据下人回报是去了宫里找皇帝要人去了。 封莫修正忙着帮皇帝搞清洗呢,跟盛中章一起留在宫里没回家,盛樰气势汹汹的杀到住所好一通骂,封莫修傻了眼,哄了半天最后才明白怎么回事,赶忙告假想回家看看什么情况。 皇帝哪能不准,比他还着急,不但准了假还派了两个御医同去。 最后两个太医和鬼手张得出了同一个结论——世子身体无恙,有心疾,通俗点说,就是魔怔了。 封莫修大惊失色,以为剑种作祟,屏退他人独自试探一番才发现不是,儿子内息平稳周天顺畅,不是走火入魔,经鬼手张再三解释,终于确信,臭小子只是单纯的癔症了,受到某种剧烈刺激后精神失常无法自拔。 这种病没得医,只能靠自己,药物只能安宁情绪,而封知平只痴呆没发狂,那些药显然用不上,只能稍服一些作为预防。 封莫修一个头两个大,心里猜测十有八九跟尧童霸最后的那个眼神有关,仔细想了一圈后提笔给远在点苍山的韩师姐写信求援,写到一半一拍脑门,暗骂自己舍近求远竟忘了师姐的爱徒就在宫里,遂顶着爱妻的口水灰溜溜的返回宫中,恳请陛下准允玥凰公主出宫施以援手。 双儿那边也出了状况,暂且不表,封莫修一等就是三天,至今还在宫中。 小桃担心少爷有闪失,加上懊悔前阵子疏忽,这几天一直留在封知平屋里不断的跟他说话,鞍前马后服侍得妥妥贴贴。 今早封知平醒过神来时,恰巧小桃出门洗漱,丫头正苦恼肚子里的笑话都给掏空了,琢磨着要不要找几本热闹的话本来读给少爷听听,谁知突然听到有人大喊,惊喜出门,果然是少爷行了,一头乱发在晨光中甚是油亮。 屋里,封知平让几个丫鬟服侍着简单洗漱了下,等洗澡水的功夫听小桃把这几天的时念叨了一遍,目瞪口呆。 自己又走神了? 不对啊! 自己记着日子啊,而且吃饭睡觉都有记忆啊! 可仔细想想,好像真的不记得小桃在,包括最清晰的吃饭环节,他也只记得自己吃了,吃的什么怎么吃的谁送的谁收拾的统统模糊不清,悚然之余,只得承认自己确实失神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的走过了一个鬼门关。 包括他自己在内,没人知道这三天有多么凶险。 灵魂是一个人的根本,远非肉身可比,它比血肉经络更神秘更玄妙,很难直接创伤,但一旦受创,痊愈极难。 损伤都难以痊愈,何况崩坏? 那团金光虽然力挽狂澜将濒临崩溃的灵魂拉回了正轨,但痊愈的只是表面,魂伤尤在,真正恢复仍需要时间。 武魂和具形期武者有本命神兵相护,灵魂受创可通过交修加速痊愈,同时也可保证神智不失,他没有本命神兵,也正是这样才让封莫修忽略了这个可能,接受了鬼手张的判断以为是剧烈刺激引发的癔症,万幸他有比本命神兵更有效的剑种,以及那团神秘的金光。 三天里,他的记忆看似连贯,实则大段空白,并且整个人一直处于极度惊恐的状态,这些正是灵魂受创的外在表现,而空白不断减少、情绪不断平复则是痊愈的表现。 这个过程极度危险,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完全没有防备,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有心,一把小刀,甚至一声大喊都能要了他的命。 幸运的是,他在病发前赶回了家,整个过程处于一个最安全最安静的环境,如果不算某只轻声聒噪的桃子的话。 泡在浴桶里,让水没过嘴唇,封知平浑然不知自己经历了何等恐怖的凶险,现在他只觉着神清气爽满腔的豪气,再回想三天来的表现,臊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头扎进水里再抬起头,用力拍拍脸,缓缓吐出一口气。 武魂怎么了? 武魂就不是人了? 少爷我可见过神仙,两回!! 威胁小爷? 行,小爷也记着你了,看咱谁玩死谁! 第640章 怀疑 “京兆府府尹陈雪光失察,现夺职查办,书判杨桐亮...” “京都府五城提督韩任渎职,入狱待审,一门提司高培、二门提司杨保国、三门提司...” “军部尚书申饬、暂解职务闭门思过,左侍郎...吏部尚书申饬,侍郎...刑部...” “礼部书记姚远失察,贬谪甘州...” “等等。”封知平抬手打断,“礼部?怎么连礼部都扯进来了?” 牛春寒说得口干舌燥,看着面前的茶水不敢喝,擦了把汗苦哈哈的道:“少爷,属下也不知道,属下只听说这次闹得很大,从中枢到六部再到下级各部司都有牵扯,几乎一个没落下,这两天落马的官员跟秋风扫落叶似的,不仅京城,地方上也是,特别是刘不得入京经过的地区,一个不落,全部夺职查办。” 封知平默然,深深看了牛春寒一眼,牛春寒回望,眼神纯净的让人想揍他。 扔了个白眼,封知平低头沉思。 朝野动荡,如此多的官员落马,连他这么点政治头脑的家伙都看出来了,有人借题发挥,在搞大清洗。 这个人嘛,貌似他老爹,细想是他外曾祖盛老爷子,但真正的主使另有其人,必然是双儿他爹,自己那位还没过门的皇子头准岳父。 至于这场风暴的起因,那个“在逃犯”刘不得,别人不清楚,他和牛春寒哪能不清楚,那人压根儿就没出现。 然而菜市口真的砍了颗脑袋,那人是不是刘不得不重要,重点是证据坐实了,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则被巧妙的摘了出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哪怕那些知道的人也全部失忆,三缄其口。 为什么呢? 封知平想不通。 皇帝的用意他能猜到一二,看看“落叶”们行了,哪颗树掉得多哪颗树掉得少,一目了然。 问题是为什么要把自己摘出来呢? 又为何连方虎和燕春放两大上将军都牵扯了进来? 方虎可以理解,方锐是他儿子,同为祸首之一,方虎纵容儿子擅离封地私自入境难辞其咎,可燕春放完全是无妄之灾,为何连他也要申饬一通,勒令思过? 仅仅因为他是京都府的上官? 封知平凝思良久,神情一动:“方锐还管着呢?” “回少爷,是的,方锐暂押刑部大牢一直没出来,方将军的请罪折子已经递进了宫里,但陛下依然没有表态,似乎想一直晾着他。” “刑部大牢?”封知平皱眉,这很奇怪,大有古怪。 方锐不是普通人,他是方虎的嫡子,生母是琨王的嫡女,身负皇室血统,是标准的皇戚,同时他又身负军职,私离封地擅自入京,要关的话应该扣在宗正府、军部、天听监三方之一,亦或关入天牢候审,怎么算也不该关在刑部的牢房,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用这种方实向方虎表态,他老人家不喜欢这个孩子,不愿他成为世子,甚至暗示方虎将其革出宗族? 封知平一惊。 不会吧? 干涉世子之选就罢了,还要革出宗族,有必要这么绝吗? 牛春寒一直观察着封知平的脸色,此时轻声道:“少爷,属下愚见,陛下此举会不会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指?” 封知平眯着眼,没吭声 牛春寒顿了顿,探过身用更低的声音说:“您说,方锐他会不会自作主张,又或者方家已经暗中...” 话止于此,牛春寒适时打住,而封知平已经听明白了,只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睑后依旧默不作声。 他也是这么想的。 仔细回忆与方锐见面的点点滴滴,从最开始的相遇一直到最后,看似简单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越想越能发现里面透着许多古怪。 比如说,方锐怎么进得城? 是,他手持琨王府的腰牌,皇亲国戚城门卫不敢招惹,放行可以理解,但别忘了,他不是便装出行,这家伙带着六个亲兵全副武装明火执仗,城门卫都瞎了吗,这都敢放进城? 尊如太子睿王,身边的侍卫随从携带利器也得有报备文书并且要随身携带,天元大比大批江湖人士入城,为了方便朝廷特派了专员于一城各门设临时办公点办理通行和利器报备等相关手续,方锐何德何能能免除这套手续大摇大摆的进城? 你说他嚣张跋扈,恃宠而骄,目无法纪,强闯城门,门卫见他皇亲国戚亦或还认出了他的身份不敢阻拦,行,我算你是个理由,但卫兵不敢,上官也不敢吗? 根本解释不通! 唯一的解释,肯定有人打过招呼,有意纵容,甚至提供了某些便利,而这便利不止于进成一样,还有自己的行踪! 别忘了这家伙一进门歪都没拐,奔着自己就来了,要没人通风报信,可能吗? 这又说明什么? 有人在盯着自己! 封知平心寒,直想甩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太大意了! 他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而且不止一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别人眼中,这些人包括皇帝、太子、睿王、六皇子、自家乃至诸多自己知道不知道的势力,这些人目的不同,手段不同,唯有一点是相同的,在经历过绿荷坊的事件,再没有人敢在京城里对自己出手。 他一度这样以为,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绿荷坊的事件后他渐渐放松了警惕,自大的以为自己安全了,却忘记了两句成语——贼心不死,贼胆包天。 敢放黄泉余孽进城刺杀自己的人,岂会因为一次失败就罢手? 暗渡沉重,借刀杀人,计谋老套却十分实用。 黄泉余孽是头一把刀,方锐便是那第二把,不同的是第一把想置他于死地,而第二把,似乎只想把他刺伤。 封知平饮了口茶,没有放下,端着茶杯,看着露在杯口上的两根手指陷入沉思。 第一把刀如同拇指,粗而有力,想一下把他摁死,而第二把刀则像食指,不如拇指有力,却最是灵活,可伤人,亦可撩拨。 观方锐言行,一腔愤懑,看上去真的只为詹千舞抱不平,想教训在自己一顿替她出口恶气,封知平相信方锐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是公爵嫡子,自己是侯爵世子,他爹是镇边大将,自己的老爹是当朝红人,拼爹两人半斤八两,论身份两人不相上下,方锐鲁莽归鲁莽,却不是傻瓜,他清楚杀了自己的后果,所以他不会动手。 而激化矛盾,惹起他杀心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自己杀了他的亲兵,异地而处,自己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恰恰是最矛盾的地方。 方锐是领兵的人,据说经历过不少沙场,作为方家的准接班人,作为一军之将,他难道不知道情报的重要性?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冲冠一怒为红颜,要教训自己这个伤风败俗的纨绔,没问题,但他为何只知道自己身份,却不知自己的深浅? 要说以前不知道情有可原,如今天元大比举行了一个多月,自己的实力早就曝光了,他连自己和詹千舞的那些传闻都听到了,怎会一点不知道自己是个先天? 这很奇怪,十分奇怪。 他掌握到的信息已经不是滞后了,而是有选择性的,是被人筛过的。 所以他见到自己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全无顾忌,嚣张到只三个先天境都不到的侍卫就想把自己拿下。 他算到了自己身边会有先天高手守护,算到了守护者的修为不超过灵识期,却不知道自己也是先天,实力比老牛还强,如果知道,他绝不会出此昏招让自己的亲卫白白送命。 自己这边呢,事发突然,满腔怒火根本没多想,一剑结果了那个侍卫,结下了血仇令场面趋向失控,进而勾起了他的杀心,使得场面彻底失控。 如果不是最后突发奇想的那招让两人被迫进入僵持状态,你看我我看你谁都动不了,封知平相信,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他和方锐必须要躺下一个,他们俩可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动了真火什么都干得出来。 看着食指,封知平后背涌起一股寒意。 太准了! 背后那人算得太准了! 那人不但准确的影响了方锐的判断控制了他的行动,还算住了自己的反应,悄无声息的将矛盾扩大,让一场普通的殴斗升级为死斗,自己和方锐都被那厮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仅如此,那人很可能还知道双儿的存在。 如果双儿不在马车里并且险些被误伤,自己不会愤怒到发狂的程度,如果没遇到双儿,自己压根儿就不会去三城,而会直接回家,如果自己愚到双儿但没认出来... 封知平越想越心寒,转动茶杯,看向拖住杯底的中指。 这个家伙隐藏得很深,但只要冷静下来换个角度去看,就不难发现他的身份。 太子,睿王,必是其一。 双儿是公主,她的行踪岂是一般人能打探得到的? 方锐堂堂上将军之嫡子,备选的世子之一,能洞悉他的性格,知悉他对詹千舞的情意,由此布置手段促成这场大戏的人,必定位高权重。 综上所述,只能是太子或睿王。 这点从最近的大清洗也能看得出来,陛下不是暴君更不是昏君,若师出无名,怎会搞这么大动作? 别忘了国战在即啊,现如今天元大比正在进行,空玄、太始两国使臣俱在京中,如果不是有令他无法容忍的原因,他怎会值此之际,当着敌国和盟友的面搞血洗? 放下杯子,手攥起来只竖起中指,封知平静静的看着它。 你是谁呢? 绿荷坊那次以为是太子,但经游景涟一说,又更像是睿王。 而上一次分明想搞死自己,这一次危险归危险,却没有上次那么明显和坚决,封知平也不相信有人能把局推算得那么细致精准,所以这次的风格和上次是不同的,也就意味着主谋很可能不是一个人。 照此说来,上次如果是睿王搞鬼,那这一次就是太子。 手举到胸前,封知平皱眉的看着中指。 你,会是太子吗? 如果是,为什么呢? 我伤了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祸水东易,嫁祸给睿王? 没道理啊! 封知平呆呆出神,牛春寒低着头,心有戚戚。 妈呀,少爷生气了,骂我都不肯动嘴了,我哪错了? 说错话了? 没有吧? 唉,伴君如伴虎,太折磨人了,呜呜呜~! 第641章 双儿病了 双儿病了,宫里带出来的消息,盛樰亲口相告。 封知平大惊失色,慌不迭的请娘亲代递请表,奈何一如既往,皇帝依然不予准允。 同时,封莫修和盛中章也各托口信,让他老实在家,安分守己,专心准备不日重开的天元大比。 封知平无奈,刚压下去的火又拱了出来,心里恨透了方锐。 双儿终究只是个后天,化元期的修为哪经得起方锐一招,那一枪虽未刺中但有余劲透入车内,他坚信双儿是被余劲所伤,恨不得马上提剑冲进刑部大牢亲手刮了那无事生非的祸首。 牛春寒很惊恐,虽然封知平不认为双儿的病是他的迷药所致,但公主毕竟事她药昏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追究起来,纵少爷信他,陛下也未必肯信,他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老牛并不知道,自己的乌鸦嘴真的中了,双儿的病确实跟他的药有关。 诚然,那迷药无害,只令人昏睡,对浅眠失眠者来说更是一记良药,可双儿不一样,她跟普通人不同,娇小的身体里装着两个自己。 当时,两个她都情绪激动,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牛春寒二指轻弹药昏了她,迫使她的精神放松下来,进入意识涣散的睡眠状态。 对普通人来说这没什么,人睡觉时意识都会处于朦胧状态,深度睡眠是还会进入无意识状态,其表现为无思无梦的酣眠。 然而双儿有两个自己,天生神智两分,使得她打出生起就比常人的觉短。 小时候的她们意识不清自我不明,本能的争夺身体控制权,以致时常发狂毫无理性,起初大人们以为她小孩子闹觉,渐渐大了才发觉事态严重。 游万里遍寻名医皆束手无策,御医更是给出了“寿不过十五”的诊断,他被迫无奈,只能违背祖制偷偷将她送到韩凤雪门下,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死马当活马医。 韩凤雪一眼瞧出根结,心知双儿的病症并非神智分裂,而是更严重更罕见的一体双魂,此乃先天恶疾,恶劣程度与封知平所患的天残不相上下。 一体双魂,古来罕见,这种孩子通常活不到降生,生下来也很难成年,御医的诊断很正确。 韩凤雪也没有好的办法,她本就不是医生,但她是武者,是武神,所以她能从另一个角度考虑。 心病还须心药医,灵魂太神秘无从下手,却可以从密不可分的精神下手,她的《千情诀》练的就是神,或许能给这孩子一线生机。 因为一些往事,她原本不想理这件事,就连那赫赫威名的《千情诀》也不想继续传承,欲至自己而绝,可游万里百般恳求,还拖了故人帮劝,几番犹豫后她还接下了年幼的双儿,将从未传人的独门秘法《千情诀》倾囊相授。 十年来,双儿潜心修练,苦修不辍,果见成效。 在《千情诀》的潜移默化下,纠缠在一起的混乱意识逐渐分离,辅以精神壁垒相隔,终成两个自我,虽藕断丝连,但勉强能做到互不干扰。 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但已经给了双儿生的希望,她顺顺利利的活过及笄,并且近两年来已经很少出现神智混沌的情况了,尤其在遇见封知平后,不知是不是动情的关系,她再也没有发病过。 《千情诀》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让她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但再像也只是“像”,她失去了一份人人都有的快乐——睡眠。 她不用睡觉。 两个她轮流掌管身体,她不用像普通人那样需要通过睡眠来缓解精神上的疲劳。 她也不能睡着。 睡眠会让人精神放松,深度睡眠会让人进入完全没有意识的空无状态,无论哪一种都非常影响精神壁垒的稳定性,直接危害到她的生命安全。 然精神没有疲劳,身体是有的,每当这时,可爱的她往往会拿出一半的时间用来发呆,冷傲的她基本都用来打坐,所以她的进步非常快,但两个她的实力差距明显。 之所以会出现差距是因为“神”上面的差异,武者三大根本,精、气、神,三位一体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 其他武者在先天境之前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她不一样,《千情诀》被奉为绝学正是因为此心法能让人早早的开始修练精神力。 两个她共同一个身体,内力和气血完全相同,但能发挥多少取决于“神”,就好比一柄重锤,壮汉抡起来如臂使指,小孩子能提起来就不错了。 而这也正是她迟迟无法突破先天境的原因。 两个她步调不一致,其中一个抢先突破必定会打破精神壁垒的平横,其结果只有两种——要么一个将另一个吞并,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变成一个白痴或疯子,要么玉石俱焚,大家一起完蛋。 哪一种都不是她们能承受的,所以她们一直很小心。 然而,牛春寒无意中酿成大错,弹指间将她的禁忌毁得干干净净。 说来也是凑巧,首先这个秘密全天下只有她和她恩师韩仙子知道,她的父皇母后全然不知,更别说香云香草两个侍女了,倘若她们知道肯定会阻止牛春寒,哪怕阻止不及也能第一时间找法子让她醒过来。 其次,双魂的她是很难药倒的,即便身体被药物麻痹昏厥,昏过去的也只是当前的她,另一个潜藏的她会浮出水面,哪怕人昏着,意识能保持清醒,进而维持精神壁垒稳定。 可是当时的她情绪激动,两个自我争抢着要露头,情绪剧烈波动使得精神壁垒出现松动,牛春寒弹指一挥好死不死的卡中了,两个自我交替时同时出现的那一瞬,一下子让两个她都受到身体机能影响,陷入朦胧。 最后,封知平没猜错,方锐那一枪立了功。 枪被阻劲尤在,由灵识和内力推动的劲风穿过门帘进入车厢落在了她身上,没有造成伤害,却让她气血翻腾,久久难以平息。 牛春寒动手时,她的气血仍未平复,再加上情绪激动,种种因素让本就强效的迷药更快生效,几乎闻到的瞬间就让她昏睡过去。 而后,牛春寒驾车入宫,禁卫接手,呈报皇帝的同时送回宫中,大段的时间让本就拮据的抢救期彻底流失,待侍女们发现不妙请来太医时,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多年为发病的双儿于混乱中醒来,多年未现的“魔女”重降栖凰阁。 双儿发狂了,六亲不认,见人就打,连自己都打。 这等皇室丑闻,游万里哪敢让封知平入宫? 莫说封知平,封莫修、盛中章乃至栖凰阁以外的所有人都瞒着,除了皇帝和皇后,就只有大太监胡幸和两个恰逢其会的倒霉太医知道,两位太医束手无策,被愤怒的皇帝一并关在了栖凰阁里,栖凰阁外三十步内重兵把守,严禁外人靠近。 游万里心疼又无奈,只能书信一封火速送往点苍山,恳请韩凤雪下山相救。 同时,他的清洗行动也越发狠厉。 那些人对付封知平就罢了,竟敢殃及他的宝贝女儿,身为人父,身为人皇,如何能忍? 封莫修冷眼旁观,只当陛下重视“天人”,浑不知另有缘故,左右是替宝贝儿子出头,他乐见其成,打压再多都不心疼。 要不是不能,他真想劝陛下再努把力,最好大义灭亲,把最上头的那两位都有嫌疑的皇字头都给砍了。 盛中章不行,眼见愈演愈烈,深恐动摇国本,急忙劝谏,无奈游万里铁了心,一面使个拖字诀应付着,一面狠辣依旧。 血雨腥风,百官惶恐,和煦的阳光无法给他们半点温暖,特别是那些依附于太子和睿王的人,每一天都暗无天日。 直到此时,他们才终于回想起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他们追随的人还没有坐上那把椅子,他们真正的主子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老,那么力不从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来到重新开赛的前一天,清洗行动终于缓了下来,哪怕没有停止,也让各部官员大大的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看看周围那些空了的椅子,眼中燃起贪婪的光芒。 劫后余生,同病相怜,这些话酒席上私下里感慨两句就行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为官一生要造福百姓更要往上爬,爬得越高才越能造福百姓,现在位子空出来了,自己可得努力。 太子缄口不言,睿王闭府谢客,当官的没几个傻子,京官哪个不是人精里人精,没人会在风口浪尖上大摇大摆的去拜各自的山头,但小纸条该传还是得传,于是乎,各种风声在皇帝默许下悄悄刮了起来。 小纸条只是个形容,本体可能是一句话,可能是一个眼神,也可能是一件投所好的礼物。 封知平不管那些,他认认真真的写了个小纸条,让牛春寒去盛府亲手交给了已经返家的盛老爷子。 盛中章拿着小纸条,哭笑不得,乜了牛春寒一眼。 牛春寒讪讪,垂首道:“老祖宗,少爷被禁足了,实在出不来。” 盛中章无声的笑了笑,低头再看纸条,眼神玩味。 “童健吗...” 沉吟片刻,将纸条轻轻扣下,盛中章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告诉他我想他了,等大比结束,让他来家吃饭。” “是,小人告辞!” 牛春寒恭敬顿首,退出门去。 屋内,盛中章再看那纸条,眉梢轻挑,取出火折子点燃纸条丢进笔洗里,看着纸条飞快的化为灰烬,摇头轻笑。 “臭小子,装神弄鬼,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第642章 事大了! 刑部大牢很大,面积为京城四大狱之首,四大狱即天牢、犴狱、虎牢、天听监。 其中,天牢直属御前,由皇帝亲自过问,关押的多是政犯,事发前身份显赫,犯人里不乏皇族皇戚,用老百姓的话来讲,官不达三品、爵不列公侯,你都不好意思往里进。 犴狱就是刑部大牢,关押的犯人最多、成份最杂,所以面积最大;虎牢隶属军部,主要用来关押犯错的军官和士兵,若犯人涉军方以外的案件,则视情节酌情转押。 天听监顾名思义,就是天听监的牢房,只是相比牢房,拷问所这个词更为贴切。天听监的主要职责是监察、缉拿、羁押审讯,针对的是文武百官和八大派等重量级的江湖势力,关押不在他们的职责范畴,所以除了如“鬼哭客”刘不得那等的棘手重犯,旁人很难“有幸”成为这里的长客。 因天听监定作风低调、行事隐秘,办案过程缜密而果决,审讯时更是狠辣而强硬,只问其罪不问其身,定罪率之高错判率之低其他部司望尘莫及,给人的感觉神秘、强横、阴暗、冷酷,只闻其名便觉血腥味隐约,故天听监的牢房私下里又被称作“黑狱”,貌似讽刺他们屈打成招,实则是由心的敬畏与恐惧。 牢房不大,九尺见方,三面镔铁栅栏,每根都有婴儿手臂粗细,一面倚墙,是个朝里的斜面,顶部铁窗两扇,大小堪堪容个脑袋。 想从这里逃出去天方夜谭,会缩骨功也没用,且不说挤不挤得出去,就算出去了,里里外外的守卫们也会教你后悔做人。 牢房的地面和墙壁一样,内设铁汁浇铸的夹层,特制的砖石里混着绝仙石粉等克制武人的材料,就算状态完好武装齐备的具形期的高手来了也别想轻松破开,关押神藏期以下的犯人绰绰有余。 地上铺着厚厚的秸秆,定期更换还算干燥,躺在上面感受不到太多的潮气,但再厚也掩盖不住霉味,和那经年累月早已渗透进地面里的血腥气。 光从小窗里挤进来,艰难的给牢房提供着贫弱的光亮,牢房里的人会不由自主的向光明处靠去,不求感受阳光的温暖,只求能离昏暗阴森的走廊远一点,乞求自己能无视那时起时伏的哀嚎声。 那是受刑者的惨叫,离着那么远的距离,又有几重门相隔,还能隐约听到声音,可想他们遭遇了什么。 某间牢房里,方锐贴墙而卧,捻转反侧。 闭着眼翻了个身,脸冲墙,一只手前后忙活,将附近的铺草往身子底下掖了又掖,直到调整到最满意的厚度,才舒坦的喷了个长长的鼻息, 比起阳光下,他更喜欢这个潮气最重的阴暗夹角,这里更能给他安全感,虽然只有可怜的一点点。 任何一个人看到他的表现都能感受到他的忐忑不安,不同的是起初他是故意为之,而现在,则是真的惶恐。 外人都以为他被关在刑部大牢,包括亲自收押、现已夺职候审的京兆尹侯学文,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入狱当晚就被秘密转运到了天听监,九天来一直关在这间牢房,没有拷打,没有提审,无人问津像是被遗忘了一样,除了送饭的狱卒,九天来他再没见过任何一人。 一开始,方锐并没当回事,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但他的蛮横只是态度,并不代表他是傻瓜。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既然敢来,自然有所准备。 首先,亲兵六人远不及十人之限,且无一先天,出发前均卸了军职,名义上只是他的护卫,不算军人,所以不能断他违纪调兵。 其次,一路上的通关文牒用的都是琨王府的名义,进京也是用的琨王府的腰牌,虽说有蓄意隐瞒之嫌,但手续齐全,兵刃该报备的也都报备了,错是有,但罪不至死,依律定刑,交笔罚银,受番活罪就是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身份。 他是方虎仅存的嫡子,是很多人眼里的北疆公世子,方府少将军,手下两千悍将,多年来以勇武善战渐闻名于天元,所以他此番行为很多人第一反应都是死罪,形同谋逆,然而这些人都忽略了一件事,他的诸多身份里,只有北疆公嫡子这一条能坐实,并且还是次子。 方家世子迟迟未决,他还是他大侄子尚未定论,所谓的“无冕世子”都是外人吹捧,想拿这件事做文章,他轻轻松松就能过关。 至于“少将军”之称更是无稽之谈,朝廷只封了一个北疆公世子、加封德远将军,是他大哥方淳,他大哥亡故后世子之位久悬未决,下一位“德远将军”是谁,是否还以“德远”冠名自然也都没定下,他的“少将军”是外人追捧的,比“无冕世子”还不靠谱,朝廷从未认可,根本不在册,所以严格来说他跟他手下的将士们一样只是方府的家将,隶属自家的府卫编制,是私兵,不在军部的编制当中,换而言之,他连军人都不是,哪来的将军之衔? 自封的头衔,莫说将军,大帅都行,何况又是别人奉承,上了公堂,以此作伐很难站得住脚,总不能人媚他一声“将军”就给他定个死罪吧? 真正有用的只有勋贵嫡子一条,然这一条是罪因,也是凭恃。 他父乃五大上将军之一、统领北疆军务,战功赫赫,他母亲乃琨王嫡女,宗室血脉,金枝玉叶。 此番擅入京城,莫说罪不至死,便是皇帝恼极想要他的命,冲着他父亲和外公的面也会饶他一命,何况陛下性格温润,不是嗜杀之人,他此番莽撞又是为了挚爱红颜,想来陛下得知后多半呵呵一乐笑骂一番,不会惩罚太重。 方锐外粗内细,计算得宜,信心满满,可自打转入天听监的黑狱,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自信不断消磨,到如今,已然殆尽。 陛下为什么没有召见他? 天听监为什么没有审讯他? 京都府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军部那几位父亲的老友为何谁都没有出面来保他? 被扔在这里不管不问,养猪一样的三餐喂着,平静的日子反叫人越发不安,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他不知道偏离了方向的前路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左思右想,总归不会是好事。 昏暗的牢房隔绝出两个世界,里面的他不知道外面的事,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他在这里。 北疆公府不是小门小户,从小耳闻目染,他的政治敏感度再低也不至于低到一点感觉没有,连日来的异常已经让他产生了警惕,隐隐感觉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做点什么才行。 想到这儿,方锐睁开眼,准备去牢门前喊狱卒过来传话,就在这时,远处咣当一声门响,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由远而近,不急不徐,与送饭的狱卒那拖沓的脚步声截然不同。 方锐精神一振,翻身坐起,双眼越过小窗里挤进来的光柱看向牢门外,不多时,三人在牢房前站定。 凝目瞧去,只见三人两样穿着。 靠后两人身着皂袍皂靴,外穿短袖黑皮衣,腰缠墨色软皮甲,一侧悬横刀一柄鞘绘水纹,另一侧悬一素袋一腰牌,牌子朝外的一面一鸟作势欲飞,非凤非鹤非锦雀云雁,乃是一只壮硕的鹦鹉,全身穿戴全部处理过,无一反光。 靠前的中年男子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一袭湛蓝色的斜襟绣罗袍较后面两人甚是高调,罗袍的绣图乃一神兽火中探首,兽首由左肩下探至胸腹,经巧手设计整幅图样贯穿周身,每一个动作都能带来不同的观感,看上去活灵活现,衬得男子越发威武不凡。 看着那只神兽,方锐瞳孔微缩,心里发沉。 谛听! 天听监编内人员上下十二级,官服则只分五种,最上级监察总使孔由御赐麒麟袍,左右指挥同知赐蟒服,八大指挥佥事便是这谛听袍,后面两人是四等巡游使,较五等案察郎、追风郎多了那套皮衣皮束腰和刀鞘上的云纹,令牌上的纹样也由鹦鹉换作百灵,此五级是天听监主要官员,也是亮在明面上的人物,再往下便是各级密探,分作不同身份潜伏于各处,故不设官服,只设令牌、纹身等信物加以区分,必要时按五等案察着装。 面前的男子身着谛听绣锦袍,已然说明了他的身份,正是天听监八大金刚之一。 八大金刚是当面的奉承,背地里则被称作八大狼狗,包纪范李,陈褚两王,一个比一个凶,一个比一个狠,方锐久闻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心里焉能不慌? 只不知眼前的是哪一位,希望不是前头四位,否则这次的祸,可就大了。 中年男子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方锐,待方锐戚戚起身,先行行礼问安,这才一抖袍袖,拱手回礼。 “本官纪岚,见过方二公子。” 方锐身子一颤,两眼发直,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半天没出来。 纪岚?! 六亲不认,亲手将亲爹亲弟送进大狱,一个定了斩立决,一个定了斩监候的“天元头号大孝子”纪岚?! 完了,事儿,大了! 第643章 要死了吗? 方锐嘴里发苦,心里七上八下,念及此人履历,后背直冒凉气。 当年那桩案子,众说纷纭,褒贬不一,总体上肯定偏向纪岚的,毕竟他秉公办案,大义灭亲,证据确凿下,谁也不会替犯官说话。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的亲灭得太痛快了。 自古以来,忠与孝便是争论的焦点,常言道忠孝难两全,大家伙嘴上喊着“君臣父子”,然事到临头,二者究竟孰轻孰重,终是各有各的计较。 纪岚灭亲之举无疑忠到了极点,相对而言,孝就寡淡了太多,惹人诟病在所难免。 最让人无语的是,就在主审官暗示他可以稍稍松手保他父弟一命时,他不但当场严词拒绝,转头还告了主审一状。 主审官气到吐血,无奈只能咽下这个苦果,挨完训斥官降三级,贬谪贫瘠之地熬了一任,上下不知打点了多少关系才在任期期满后调回京城,然回是回来了,官位至今也没能升回原级。 自此,再无人敢与他亲近,纪大“孝子”成了官场里的禁忌,人称“鬼见愁”。 而他的收获也是巨大的,从五等案察破格提拔为佥事书记,位同一等巡游使,而后几年屡立大功,在前任告老隐退后凭功绩顺利接班,成为八大佥事之一,官拜四品,正式进入天听监的权力层。 别看官品不高,在高官云集的京城不怎么起眼,可他是天听监的官,手里不知捏着多少人的小辫子,谁敢小觑? 而他的“薄情寡义”又是出了名的,在一些人眼中,狗头孔瞎子都比他可亲,是以好事者将他排在了八大佥事之二,凶名远播,能叫小儿止啼。 此人凶虽凶,却有一个优点,奉公守法,从不无的放矢,经手的案件至今没出现过冤假错案,定罪率极高。 然而对方锐来说,这可不是好事,近些年纪岚已经很少插手普通案件了,他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自己的惹的祸有多大。 纪岚放下手,冲忐忑不安的方锐微微一笑,打量了下牢房,问道:“这些天住得如何,可有人苛责怠慢?” 方锐赶忙道:“待罪之人,岂敢言享受,无人怠慢,只是我自己心中悔恨,睡得确实不怎么好。” “哦?敢问方公子,悔的是何事,恨的又是何人?”纪岚笑问。 方锐一窒,暗恼此人捉人话柄,赶忙补救道:“大人误会了,我一武人,书念得少,用词不当,我想说的是悔愧。我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悔之不及,怎敢怨恨?” 纪岚微一挑眉:“哦,原来是不敢怨恨,也就是说您还是有恨的人了。” 方锐窝火,很想骂娘。 就一句话,意思大家都理解,哪有你这样掰开了揉碎了一个字一个字的挑刺儿的? 这不抬杠吗? 你他酿的杠精转世吗? 忍着火,方锐沉声道:“大人莫要取笑在下了,我是真的悔愧无极,想必大人是来宣旨的吧?陛下想怎么处置我直说便是!” 纪岚轻笑:“方公子出身名门,往日威名本官素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位有骨气的好儿郎,可谓虎父无犬子,只是,您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方锐一怔,就听纪岚不屑的道:“擅离北境,私入京城,你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可还是明知故犯。如今案情清晰,人证物证俱全,证据确凿,其罪当诛,其心当诛,这么简单的案子还用劳陛下费心?降旨?呵呵,方锐,你不是你父亲,也不是你亡兄,被人捧两句就飘飘然忘乎所以,以为自己真是多么重要的人物,得劳动陛下过问。方锐,本官现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你只是个小人物,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弃子。” 方锐大怒,随即一冷。 弃子? 难道,难道父亲...? 方锐脸色大变,无力的跌退两步,艰难的撑着身子站稳。 不可能的,父亲不会放弃我的! 我是他儿子,方家仅存的儿子,虎毒不食子,父亲怎么可能... 忽然,一张可爱的小脸跃然出现,那可爱的笑脸变得阴森恐怖。 铭儿... 方铭! 他大哥唯一的骨血,他的大侄子方铭! 难道父亲...难道父亲...真的... 舍弃了自己? 纪岚勾了勾嘴角,无声讽笑,手指朝前一弯,身后的两位巡游使便上前打开牢房,半推半请的将方锐带了出来。 “你们要做什么?这是去哪儿?难道...”方锐脸色煞白,“行,行刑吗?这么快?” 方锐不敢相信,没有升堂,没有审讯,直接定罪押送刑场,哪有这样断案的? 不对,这里是天听监,不是大理寺,不是京兆府,这个判决很可能是天听监私自决定的,是天听监要杀他,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这儿,根本不知道他还活着! “我不服!” 方锐猛地站住脚,走在最后的巡游使直接上前一步,一人一边抬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纪岚转过身,挂着那可恨的微笑,略一打量:“怕了?犯法的时候怎么不怕,现在才知道怕?” “谁怕了,我是不服!”方锐扭动双肩试图甩开两只手,没成功,便任他们按着,昂首挺胸大声道,“没有审讯,直接定刑,我严重怀疑你们滥用职权!纪岚,你可以杀我,但你要想清楚后果,我若死得不明不白,别说你区区一个佥事,就是孔由来了也担待不起!” 纪岚轻笑抚掌:“厉害,真厉害,吓死人了,本官好怕呀。诶,你这套说辞挺耳熟,逄争,你记没记着上回是谁这么威胁我来着呢?” 左边的巡游使颔首,冷笑道:“回大人,是苑马寺卿梅长青,三天前归案时不但拒捕,还口出狂言。” 说到这儿,逄争拿眼瞟了脸色铁青的方锐一眼,阴声道:“真是可惜那嘴齐整的牙齿了,下官都替他心疼。” 纪岚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嗨,这有什么可惜的,脑袋都要没了,还在乎那口牙?没了也好,省得信口雌黄胡乱攀诬,再闹出什么别的笑话来。这人呐,就得识趣,做了就是做了,报应来了就得认,犯了错还不想受罚,天下哪有那种好事?方公子,你说对吗?” 方锐已经懵了 苑马寺卿,掌管天下军马等军用坐骑的牧养、采购、训练、使用等事务,乃军部重要官员,从三品的大员,因掐着军马这项重要资源,等同于掐着各路军队的脖子,是以分量比一些二品高管还要重,连他父亲见了面都得给三分颜面。 梅长青能任此职,除了自身能力,家世自然也不会差。 甘阳侯梅家,半文半武,军政两方都有族人供职,比不了盛家那等鼎盛,但在京城绝对是一等一的望族,是一众武侯世家里转型比较成功的一个。 梅长青是梅家当代最优秀的孩子,也是甘阳侯世子,这么重要的人物,这等显赫的高官,说抓就给抓了? 方锐不寒而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 他不是傻瓜,梅长青论身份论地位都非他可比,天听监敢拿人定然是得了圣意的,朝廷搞这么大动作,他再迟钝此时也品出了点什么,再想想自己被关了这么些天,一直与外界隔绝,一个恐怖的念头突然跳了出来,骇得他两腿一软向后就倒。 逄争二人早有预料,方锐身子刚沉就被他们架住。 纪岚笑了笑,没说话,给了方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方锐一颗心寒透,被人架着浑浑噩噩的向前走,脑中那个恐怖到念头翻来覆去,不愿想,却越来越浓烈,挥之不去的惹人心慌。 等到回神时,他已坐在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逄争二人将他放在椅子上后就退了出去,铁门一关,小小的房间彻底成了密室,里面只有他和纪岚两人。 他面前是一张方桌,很想普通百姓家里吃饭用的,借着明亮的灯光,可以看到坑坑洼洼的桌子上有许多可疑的斑点,桌边还搁着一个木盒,他瞟了一眼便转开视线,不敢深想。 看看上方,屋顶角落里有不起眼的气孔,想来不会闷死。 线下移看看四周,没有刑具,除了面前的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只正冲门的那面墙靠着一拍铁柜,每扇门都有锁孔,看形状迥异于常见类型,想必是特制的锁匙。 看了一圈,方锐的视线又转回了木盒,端详着大小,猜测着里面是什么。 素问天听监精于暗杀,有很多手段能叫人验不出死因,而他身为方虎仅存的嫡子,纪岚和他上头那个瞎子嘴上再不在乎也肯定心有顾忌,要他死的话肯定会让他“暴毙”,再小心处理一番免得落人口舌。 如此想着,方锐不安的挪动身子。 他不怕死,生在武侯家又领兵多年,生生死死早已家常便饭,但他可以战死,可以老死,被未知的手段悄无声息的弄死他实在没法不怕,这不是胆小,实在是天听监声名太恶,换谁来都不可能淡定得了。 纪岚没理他,进门后就走到其中一个铁柜前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关门上锁,走回来在方锐对面落座,将手里的纸袋按到桌上轻轻一推,纸袋“沙沙”的滑到对面。 见方锐一脸懵懂,纪岚微微一笑,指了指袋子。 “看,看完再说。” 第644章 麻将 方锐忐忑的看着袋子,没有立刻打开。 对于里面的东西,他能猜到,肯定是关于他的罪证,这次的,以前的,三分假七分真,有的没的一混,叫他百口莫辩,叫他死个明白。 然而纪岚的表情又让他产生了动摇。 从一开始见面,纪岚就从容、淡定、高高在上,三言两语挖了几个很显眼的小坑戏耍他,让人恼火,却感受不到恶意,仿佛仅仅源于他的职业习惯,亦或让人恶心的恶趣味。 而此时,纪岚依然在微笑,笑容依然高傲,可同时还蕴着一抹令人费解的味道。 似乎,是怜悯? 怜悯我? 耻笑败军之将吗? 方锐恼火的移开视线,抓起袋子粗暴的撕开,噙着冷笑随意翻着里面的文书。 还挺厚! 才几天时间,天听监真是够专业的,倒要看看你们准备了多少脏水。 怀着浓浓的反感,方锐开始看头一页文书,刚看了没几行,满不在乎的表情突然凝住,飞快抬头看向纪岚。 纪岚面带微笑,专心致志的对着手指,仿佛幼稚的游戏比人有趣。 方锐没得到回应,重新低下头,讽刺的冷笑没有收起,嘴角反而翘得更高,固执的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时间一点点过去,纪岚依然在玩自己的手指,而对面的方锐,高扬的嘴角早已落了下来。 他的嘴唇紧抿着,眼睛时而眯起时而大睁开,胸口时不时的剧烈起伏,匀称的呼吸早已凌乱,急促而粗重,待看完结尾,戛然而止。 静。 死寂。 片刻后,方锐猛地抬起头,怒容满面,手紧抓着文书扬起来似要拍案又似要扔到对面那张可恶的笑脸上,然而最终,慢慢放下了。 “假的!”方锐沉声道,近乎低喝,似在恫吓对面的人,又似在说服自己。 纪岚笑笑,从手指上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别急,我说了,看完再说。”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这些都是...!都是...都是假的。” 方锐越说声音越低,说完发现露了怯,遂又高声道:“别想蒙我!” 纪岚眉角轻恼,哂笑道:“怎么,怕了,没有胆量看完吗?” “我...!” 方锐拍案而起,随后在纪岚从容而讥谑的目光中软了下来,慢慢坐回原位,闷闷的低下头。 “看就看,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准备了多少伪证!” 纪岚笑笑,不再刺激,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这次有了准备,方锐的情绪再没像之前那么激动,他看得相当仔细,逐行逐字,完全抱着挑刺的心态想从里面找出作假的痕迹。 纪岚也不着急,任他细读,只是干等有些无聊,便起身让门外的逄争弄壶茶过来。 茶水很快送到,没有繁复的茶具,就是老百姓家里常见的陶壶陶碗,外加一个烧水的小炭炉。 纪岚很满意,再次嘱咐守好门外不许人接近,待逄争出门,见方锐才翻到一半,一时半会儿的结束不了,便拿过桌边的木盒,打开盖子捣鼓起来。 方锐全神贯注,完全没有发现那个让他好奇又畏惧的盒子里面是什么,手里的文书已经填满了他的整个心思。 过了很久,厚厚的一叠纸每一张都最少翻看了三遍,方锐终于放弃,目无焦点的盯着头一页,感觉轻飘飘的一叠纸拿在手里,却重于千钧。 “看完了?”纪岚的声音突然响起。 方锐下意识的抬起头,看着纪岚便要开口,却被纪岚手中的东西吸住了目光,愣住了。 从进门开始,他就关注到那个木盒,一直怀疑里面装着阴损的刑具或毒药迷药之类的东西,谁知竟然是...麻将?! “很不错吧?”纪岚拿起一个幺鸡晃了晃,正面背面都展示了一下,“御赐的,正面是象牙,背面是最上乘的翡翠,经能工巧匠之手合在一起,却不是粘的,而是嵌的,手法相当高超,两部分拼接得严丝合缝,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里面另有天地。” 方锐配合的点了点头,表情还是愣愣的,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仅他,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一样,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把麻将跟天听监的黑牢联系起来? 何况还是大名鼎鼎的“孝子”纪岚? 纪岚看方锐表情有趣,开心的笑了笑,谈性大发,继续抖料。 “你可知这副牌是赐给谁的?别看我,我可没那个福气,这副牌是赐给孔大人的。你也知道,咱们陛下宽厚仁慈,向来体恤臣子,有一次与孔大人谈话,陛下突然觉得大人很可怜,不娶妻不纳妾也没什么爱好,一心扑在公务上仿佛生活里只有工作,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趣,所以便赐了这副麻将给他让他‘陶冶情操’。可惜啊,大人不喜欢麻将,这副牌赐下来就没动过,一直丢在府衙的书房里吃灰,我见了可惜便讨了过来,闲暇时便叫上几个人摸上两手,替大人‘陶冶情操’。” 方锐很无语。 在黑狱的密室里搓麻将,还是纪岚,他实在想象不出这位以严肃著称的“大孝子”跟人吆五喝六大喊胡了的场景。 纪岚猜到他在想什么,笑道:“不要觉着奇怪,虽然外界对我们的印象很不好,充满了偏见,但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有七情六欲的。” 方锐哂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要不令尊和令弟也不会做了无头鬼。” 纪岚沉下脸,方锐丝毫不惧,冷笑回应。 须臾,纪岚轻轻一叹,淡声道:“你这话不对,没有我,他们一样会死,还会连累很多人。我亲手把他们送上了黄泉路,但我同样保全了很多人,比如我的家人。很多人都说我不孝,说我灭情绝性愧为人子,可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些伪君子,是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狗东西,易位而处,他们会作与我一样的选择,而且会比我更绝,更狠,你是北疆公府的二少爷,出身比我高,见识比我广,割裂这种事不用我解释吧?我与他们区别只在于他们会找块好看的花布蒙上,作出一副情非得已的恶心摸样骗人骗己,而我不屑于此。” 方锐默然。 道理他当然明白,但人是很复杂的,很多时候太过分明,很容易招人反感。 同时,他很不解纪岚为何会与他说这番话,据他所知,纪岚可不是个容易交心的人,否则也不会得罪那么多人了。 看着手里的资料,他若有所悟,对面,纪岚也重新举起那张幺鸡,三只轻捏来回把玩。 “陛下赐了这幅麻将给孔大人‘陶冶情操’,却不知孔大人另有所好,他喜欢的是叶子牌和骰子,只不过隐藏得好,敢打听的又不多,所以知道的人很少,连陛下都不清楚。大人同样不知道我喜欢麻将,因为我也隐藏得很好,在我讨要时他才知道我这个喜好,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我喜欢麻将跟讨要这副麻将牌是两回事,我要这副牌另有原因。” 说着,他两手捏着麻将牌用了扭了扭,“吧”的一声轻响,麻将牌分作两半。 方锐瞧去,只见那颗牌果然是机关巧嵌,只不过有几粒脚爪断了,方才没有碎屑掉落应该是早就断了,而牌的中心处有个凹槽,看上去跟嵌合没有任何关系。 方锐皱起眉,想着纪岚的话,心中一动:“这里面...有密函?” 凹槽小是小了点,但塞张小纸条还是够用的,纪岚既然不是无故讨要,那里面肯定藏着密旨或其他什么情报了。 “不是密函。”纪岚微笑,眼神冷冽,“是毒,一种我们天听监都不曾听闻过的慢性毒物,块状,通透如水晶,质软易琢磨,无色无味,遇热易蒸发,毒气能渗入毛孔让人产生兴奋感,类似采花贼用的那些淫|药。长期接触毒素积累,会让人处于异常的兴奋状态,大夫即使查也只能查出阳气过盛,也就是上火,开些败火的药加以调理,却不知这败火药正是最后的致命一击。待药物与毒素一融合,中毒者的脏器便会开始衰竭,泻火药吃得越多衰竭得越快。而大夫即便早早发现也回天乏术,因为这种毒在当时是无解的,只要第一幅药吃下去,人就已经开步入死亡了,只是早与晚的区别。” 方锐恶寒,哪怕凹槽里空了,他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 纪岚笑了下,继续用幽幽的语气说道: “两半牌之所以不用胶封正是为了便于毒气扩散,那毒物被打磨成这块凹陷的大小契合在里面,两半一合,瞒天过海,谁也想不到这看似天衣无缝的微小罅隙会有毒物渗出。而最巧妙的是,接触者若只是摸牌出牌,短暂的接触并不足以蒸发毒物,只有玩到兴起,情绪激动血脉膨胀,面红耳赤的将牌抓在手里揉捏把玩,血流加速的热量才会慢慢渗到里面让毒物汽化,悄无声息的渗入手掌一点点的扩散至全身,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人的性命。这份心思着实厉害,设计者东西的人,实在叫我佩服!” 方锐咽了口唾沫,轻声问:“那人抓到了吗?” 纪岚笑着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那笑容让方锐没来由的心里发毛。 紧跟着,他就知道为何不安了。 “设计者这东西的人没查到,但送这东西的人查到了,毕竟是御赐的东西,宫里的东西进出都有记录的,很容易查。” 纪岚深深的看着方锐,轻声道: “你猜是谁把它送进了宫里,进献给了陛下?呵呵,正是你父亲,北疆公方虎,是你们方家啊!” 方锐脑中轰然巨响,瘫坐在了椅子上。 第645章 不得不信 “不可能!” 方锐突然跳起身,双手猛拍桌子,双眼充血,状若癫狂。 “这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父乃帝国上将,一等国公,统领北疆各部共计三十万兵马,兢兢业业,忠心耿耿,我父之忠心天下皆知,他怎会谋害陛?你当我父亲,当我方家儿女是什么?啊?!” “我方家历经六代,传承愈千年,每代家主都忠心不二,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六代家主中,除始祖隆公和我父亲,余下四位三人战死,一位重伤瘫痪郁郁而终,而我父亲也在当年仙莱岛一战遭遇埋伏身陷重围,背水一战击退强敌,身负重伤至今未愈,我大哥则在五年前战死于飞马岛,他牺牲时我那小侄子才刚满月!我方家如今的地位不是像你这样的人拿别人的阴私事告出来的,也不是那些奸佞谗臣那样靠嘴欺媚出来的,我们方家的地位是历代族人用血染出来,用我们自己的骸骨堆出来的,我们对陛下对帝国的忠心天地可表,你竟敢污蔑我父亲谋刺陛下,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纪岚是靠脑子吃饭的,武艺平平,不过化元中期的修为,被方锐的气势一压脸上血色尽褪,但表情依然淡定,毫无惧色的看着那双吃人的眼睛。 “说完了吗?” “没有!”方锐又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麻将和盒子狠狠跳了一下,“你说我父亲谋刺陛下,证据呢,就凭这副麻将?开什么玩笑!这分明是污蔑,是陷害,是有人栽赃陷我父亲于不义,你们天听监最擅长这些阴暗事,这么明显会看不出来?你们查过吗,怎敢妄下断言!姓纪的,我告诉你,我现在很怀疑这件事就是你们一手策划的,是你们想整我父亲整我们方家,因无处着手,所以才炮制了这桩狗屁的阴谋!” “太可笑了,实在太可笑了,这么粗鄙的计谋你们也使得出来?我呸!笑死人了!我方家千百年来一直深得历代先皇信任,所以才能先后统领东南、西南、整个南境及如今整个北方的军务,我父亲如今也深得陛下信任,圣眷正隆,他有什么理由刺杀陛下?你当他疯了吗,当我们是傻子吗?太可笑了!” 纪岚擦擦脸色的唾沫星子,淡淡问:“还有吗?” “赔罪!”方锐面红脖子粗,“马上向我道歉,再向陛下说明情况,还我父亲公道!否则,我方家跟你没完!” 纪岚皱眉,嗤笑一声:“我凭什么道歉?” “你...” “第一,我刚才说了,这副麻将的来历有迹可查,你可以去宫里调阅相关记录,也可以回家去翻你们自己的账本,这副牌进宫走的是明路,很容易就能查到。另外,你父亲进献时还有另外四人在场,一个是陛下身边的胡公公,一个是内阁大学士黄侑廷黄大人,一个是我部孔大人,还有一个是八年前致仕,现已亡故的吴琦吴老先生。吴老先生已死,剩下三人还在,你尽可以去问。” 方锐一怔,就听纪岚又道: “第二,这副牌进宫的时间是文历十三年,也就是十五年前,陛下赏赐给孔大人的时间是七年前,到我手里的时间是五年前,我用了三个月查出问题,之后整整四年多,我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机会可以揭发此事,但你可曾听过一点风声?” 方锐愕然:“你,原来你...” 纪岚重哼了声打断,继续道:“第三,我是说了这副牌是你父亲送给陛下的,但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父亲想谋害陛下?你都能想到其中的古怪,我会想不到?你觉着我比你傻吗?年轻人,遇事须沉稳,激动解决不了问题,动动你那石头一样的脑子好好想想,想想我的每一句话,想想那些话的意思!” 方锐默然,皱眉回忆,渐渐的,那句轻声的却比惊雷还骇人的告知清晰起来。 【正是你父亲,北疆公方虎,是你们方家啊】 方锐神情一凛,发现了哪里不对。 如果纪岚断定是他父亲行刺,干嘛多加最后一句捎带是方家? 他又不是话痨,说话颠三倒四没个条理,最后那句明显是故意的,是一种点醒。 “你是说,这件事确实是我们方家所为,但不是我父亲?” “唉,木头。” 纪岚头疼的摇摇头,要不是这次事件跟他之前经手的那个案子有关,他真不想露这个头,天知道让一个半憨不憨还性格鲁莽的家伙转过弯来是件多么费劲的事情,相比之下,他宁可去审十个心眼儿比筛子还多的滑头。 方锐仍在那不肯相信,喃喃道:“怎么可能,我方家...” 突然,他看到纪岚的眼睛,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目光落在散了一桌的文书上面,身子一震,脸色惨白的缓缓坐下。 “这些...都是真的?” 资料早已烂熟于心,纪岚也不废话,看着方锐用平淡的语气道: “秦川、杨勇、杨超、谢云、屠牛,还有死了的上官明达,这六个人是你最信任的人,明里暗里帮你办了很多大事。其中杨勇杨超是孪生兄弟,家生子,祖上三代都追随你方家,是你三岁时你父亲亲自挑选指派给你的贴身护卫,跟你最早;其次是秦川,秦家祖上是你家老祖隆公的伴当,后来隆公发迹,秦舟出了大力,是你家老祖麾下的头号猛将,而后的岁月里,秦家一直是你方系的重要成员,嫡系中的嫡系,所以你一接手军务,秦川便到了你身边,而他大哥秦烨则投在了你大哥麾下,后随你大哥战死于飞马岛。” “屠牛本江湖人士,师从马尾山凌霄阁三号人物成泓,哼,凌霄阁,名字挺霸道,可惜名不副实,仅是个三流的小门派,十年前凌霄阁得罪了红叶山庄,被红叶山庄毁宗灭派杀了个精光,屠牛诈死侥幸逃脱,后被红叶山庄发现一直追杀,期间意外与你结识救了你一命,随后又被你从红叶山庄手里救下,就此拜入你麾下。” “上官明达和谢云都是你从军中提拔的,不同的是谢家四代人都在你方家军中服役,而上官明达原是个孤儿,二十年前被你家一个小旗收养。相比谢云,你更喜欢上官明达,因为这人识趣,会来事,除了杨勇杨超你最信任的就是他,尤甚于秦川,可惜啊,一进京城就折在了剑侯世子封知平的手里,你当时很心疼吧,很愤怒吧?你猜他是没想到封三郎杀伐果决,死手下得那么痛快呢,还是早已知道,甘愿赴死?” 纪岚表情戏谑,方锐默不作声,脸色阴沉。 对方说的都是资料上的内容,而那叠纸他已经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可直到现在,他仍不愿相信那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那叠纸上的内容都是归纳过的,涉及的面很多,相关的人与事相当杂,如果展开来写怕是至少得有两本带注释的诗集那么厚,而且其中很多事件乍看之下并无关联,放在一起牵强附会,唯有看完整份资料,再去看这些貌似毫无关联的单一事件,才会发现它们其实都是环,中间还有若干个环相连,环环相扣组成一个闭合的锁链,套在他的脖子上,牵着他往一个方向走。 这个“方向”就是他与封知平的相遇,并且大打出手。 也就是说,他与封知平的冲突是必然的,但这个必然在无数或明或暗的推手影响下发生了变化。 没有那些因素影响,他依然会与封知平冲突,因为他对詹千舞的感情是真的,佳人被人欺负了,他当然要讨回来,问题在于他与封知平见面的时间、地点、方式及爆发冲突的激烈程度会大为不同,有人利用这个必然激化了他们之间的矛盾,以达成某些别的目的。 这个目的,他不敢深想,而天听监给出的结语也蜻蜓点水,尚有大片空白。 最让他愤怒的不是被人利用,而是促成这件事的人,一个是已经死了的上官明达,另一个是屠牛,那个江湖上结识的,向来以直爽豪迈著称的屠牛! 方锐心寒,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亲手提拔的,委以重任,另一个是过命之交,视为挚友。 结果呢? 这两个人都背叛了他。 不,不是背叛,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埋在自己身边的两颗钉子! 方锐回忆了无数次,仔细审视与两人相处的一点一滴,然而无论怎么想都想象不出他们的异样,这两个该死的家伙有心吗,他们怎么能伪装得那么好? 方锐深深一叹,仰头望天,心仍然一揪一揪的发紧。 上官明达和屠牛是厉害,但最厉害的还是天听监,短短几日,纪岚等人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查了个底朝天,包括一些与此本次事件无关的隐秘事,想到这一点,他就浑身无力。 以往只是听说天听监无孔不入,如今亲身经历,才发现天听监比传闻中的还恐怖,这种感觉很不好,恶心到让人连抗拒的心思都兴不起来,只有恐惧。 第646章 劝说 纪岚将麻将拢了回来,边码牌边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别懊恼,没察觉不丢人。对方手法缜密,两颗棋子埋下的时间都超过十年,有心算无心,别说你,就算换成你父亲,恐怕也是后知后觉。” 方锐苦笑,低头腹诽。 我愁的是这么个吗? 我忧的是你们天听监在我方家究竟埋了多少眼线! 短短九天时间,你们就把我最后一次尿炕的时间都查出来了,换谁不抑郁? 纪岚抬了下眼皮,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继续道:“跟激动一样,懊恼、悔恨、忧惧,这些负面情绪都会影响思考,不利于解决问题,而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正是解决问题。八万!” 啪~! 一张八万拍在桌上,同时,纪岚推倒了面前的牌。 方锐扫了眼,发现牌已叫胡,胡的正是打出去的那张八万。 纪岚点了点那张八万,微笑道:“做事跟打牌是一样的,出手无悔,打出去的牌再怎么后悔也不可能拿回来。现在八万已经绝了,你的牌又单叫这张,怎么办?满心懊悔,痛哭流涕,摆出一脸惨相来打动三家怜悯你让你把牌拿回去?不可能吧?且不说人家会不会同情你,单说赌场上的规矩,上场无父子,只言输赢不言感情,所以人家就算同情你也不会点这个头,而你要敢张这个嘴,即便不被剁手剁脚也会被人看轻。到时名声臭了,正经人没人愿意跟你打牌,愿意跟你打的肯定不是正经人,肚里个个揣着算计,最后你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从此远离牌桌,要么跟他们斗,在一次次尔虞我诈中玩死他们,直到被人玩死。” 方锐明白他的意思,哼了声冷笑道:“八万没了,我不会换牌?纪大人,咱有话直说行吗,拐弯抹角的你不累我还累呢。” 纪岚无奈:“我也想直说,但我怕你受不了。” 方锐挑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受不受得了?” 纪岚笑,笑容很是自信:“不用试,我肯定你受不了,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方锐眼神一闪,心里隐隐感觉不妙,微微眯起眼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纪岚捋了下牌面:“咱们还是循序渐进,先说这牌吧...” “少来这套!”方锐一把把牌打乱,拍桌怒问,“你,你们,你们想让我做内奸?!” “呀,猜出来了!”纪岚微感诧异,摆摆手道,“话不要说那么难听,互通有无罢了。” “你是不是疯了?”方锐怒极反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表情荒诞,“我,方家嫡次子,你让我给你们做自家的奸细?纪岚,你是不是昏了头了,我敢做,你敢信?” “为什么不信?”纪岚眨眨眼,再次挂起那恼人的微笑,“我说过,咱们是互通有无,这对你对我们都有好处。” “好处?!” “当然。”纪岚点点桌上的麻将,“你说这是有人栽赃你父亲的,我们也不信方北疆公会做这种自毁城墙的蠢事,可问题是,没证据呐!” 方锐一怔,缓缓皱眉。 纪岚往后一靠,手搭桌案淡声道:“我天听监奉命监察百官,权柄虽大,却不敢任意妄为。我们抓人是讲证据的,我们放人也得有理有据才行,我们跟督察院、大理寺不一样。“ “督察院那帮人个个出门不打空手,风都得捞一把,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得掺合一下,折子上的跟不要钱似的;大理寺案子倒是查得挺细,刑也上得挺勤,但每次碰到模棱两可的情况都秉持‘疑罪从无’的理念,或折中处理,或一笔勾销,因此养肥了好些讼棍,让许多不法之徒没有得到应有的判决。” “我们不一样,我们天听监办案只讲证据,‘疑罪从无’不在我们的准则上。我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怀疑一个人,我们怀疑的人肯定有值得调查的地方,疑点一次查不清就两次,一个方向走不通就换一个方向,不管花多少时间,多少人力物力,不管牵扯到的人有多广有什么吓死人的来头,我们都不会停下,直到把疑点弄清楚为止。年轻人,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只要认真查,坚持不懈,就没有查不清的案子,这世上没有‘神仙局’,那些所谓的‘神仙局’无一例外全都是人为。” “说回这件事,报告你已经看了,当明白你的事跟你父亲这件事是有关联的,有人在算计你们方家。对方是谁尚不清楚,所图为何也不清楚,但从现有的线索来看,对方有可能想间接影响,甚至是直接掌控你们方家,毁掉你方家的可能性比较小,相关分析报告里有一部分,没有的那部分,想必你已经想到了。” “当然,这个推论是建立在对方是你方家以外,确切的说是你父亲以外的人的基础上,因为我们无法掌握你们内部更多的信息,也不敢贸然接触你父亲,所以并不能排除你父亲的嫌疑,这点你应该能理解。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只讲证据,只看证据链的完整性和合理性,绝不主观臆断。” “方锐,你要明白,帮我们就是帮你自己,帮你们方家。你要明白,我们天听监不同于两阁(注1)六部二十四司,我们是独立于体系之外的、只属于陛下的耳目,是陛下亲手握着的用来剜去我朝庞大躯体上的腐骨烂肉的尖刀,我们查你们方家只为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幕后主使和他的图谋!你没必要害怕被我们抓住小辫子,我们不是督察院,不是御史台,对威胁、打压朝臣没兴趣,我们抓的都是该死之人,只要不严重损害民生国本,不威胁陛下的安全,我们都不会过问。” 方锐的嘴唇动了动,私有意动,但最终仍没有表态。 纪岚猜到他的担忧,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害怕查到最后会查到你父亲头上?” 方锐身子一震,头低得更低了一点。 没错,他怕得就是这个。 本心上,他不相信父亲会做这种事,但正如纪岚所说,真相不在于你怎么想,只在于你掌握的证据所得出的结果。 万一,万一父亲真存了不轨之心,自己该怎么办? 帮忙掩饰,还是... 方锐抬起眼皮看了纪岚一眼,终于明白天听监八位佥事,为何会是这位“大孝子”来作说客。 纪岚又叹了口气,轻声道:“方锐,我跟你一样不相信令尊会是主谋,不仅是我,孔大人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小心查证,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歹人,也不许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这些年来我一直秉承这个原则,小心翼翼,生怕动作过大打草惊蛇,我不仅怕那条蛇缩回去,更怕它逼急了再害了你们家谁的性命。我尽我所能,调动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可你也清楚,这件事无论怎么查最终还是要从你们家着手,而你们家的情况...说实话,相当棘手。我承认你们家是有我们的眼线,可我们想查的东西他们根本接触不到,我们也不敢让他们贸然行动,所以你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合作对象,合作对我们双方都百利而无一害。” 方锐冷哼了声,没有说话。 “不是吗?”纪岚加重语气,轻轻一拍桌子,“抬起头来,看着我,你不是挺爷们儿的吗?有话说话,哼哼唧唧的出个熊样给谁看呢!” 方锐抬起头,冷声道:“百利而无一害?当我傻小子呢?我爹要是知道我在查他会怎么想,外人要是知道我胳膊肘往外拐会怎么看我?万一...” 方锐戛然而止,紧抿着嘴。 “万一什么?”纪岚低声喝问,“说啊,怎么不说了?好,我替你说!万一查到最后发现真是你父亲主使,你该怎么办,是不是?” 方锐一言不发,但眼神已承认了一切。 “榆木!” 纪岚重重吐了口气,右手拂过牌面。 “单叫的牌面,要胡的牌已经绝张了,还死抱着不放,只有等死。调口子未必能胡,但只要你能摸清各家胡什么牌,至少可以让自己少输一点,若你牌技够高的话,还可以引诱别人点炮,那样你不但没有损失,还能瞧场乐呵,何乐不为?” “你现在的处境就是这副牌,你若不松口,没人能救你。别以为你准备的那些辩解管用,你不是傻子,我也不是,陛下更不是,你以为只带六个侍卫入京就不能定你的死罪了?年轻人,这里是京城,水混着呢,你知道有多少人想你和你们方家倒霉,又有多少与你们无冤无仇的人很乐于推上一把的?你们方家手握北疆三十万兵马,贵为国公传承六世经久不衰,你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詹王每年还有人参上两本呢,赤剑侯直接给逼出了京城,你觉着你们家比他们如何?” “咱不说别人,就说詹王,詹王藩地位于东北,地跨两郡辖三十六州共计五百余县,封地面积与人口均冠绝天元,可他的两侧呢?北有你方家,东有太平公李家,呈包夹之势将他钳在中间,什么意思你看不出来?詹王嘴上不说,心里能舒服?如今你闯了祸,打得还是人家宝贝女儿的旗号,机会难得,理由充分,你觉着他会不踢上一脚?就算他老人家有涵养,不屑于这么做,可那些想巴结他的人呢?你真觉着你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儿,靠的是你那点可笑的小聪明?” “方锐,我实话告诉你,无论你同不同意,你都已经骑虎难下了。你道我们为何把你转到这儿来?因为过去的九天里,你本该在的那件牢房发生了三次投毒两次殴斗,就在昨晚还有人趁夜潜入,被我们抓到立刻服毒自尽,你觉着他是去做什么的?” 方锐脸色铁青,双拳紧握,他终于明白自己出现在这儿不是羁押,而是保护,有人想自己死! 是谁? “我等你一炷香的时间,好好想想吧。刚才的话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让人带你去看尸体。” 纪岚站起身,掸掸官袍,背着走向外走,即将开门时,背后传来一声嘶哑的唤阻。 “等等。” 纪岚站住脚,没有立刻回头,,脸冲着门挺直身,嘴角悄悄勾起愉悦的微笑。 注1:统理政务的中书阁与统理军务枢密阁,统称‘内阁’或‘中枢’,中书阁之首即宰相,又称左相,枢密阁之首即大司马,又称右相。 中枢常设阁老七人,两阁各三人,外加一位皇族人员(太子以外的皇子或藩王),最多九人,人员主要从六部选拔,组阁成员里必须保证至少一位皇族人员存在。 阁老官级或与尚书持平(正二品,文官通常比武官低半级),但权力高于尚书,是六部的上官,故入阁后不得兼理六部职务。 第647章 愿君如龙 二城偏僻处,一个不起眼的面摊。 摊主是对朴实的夫妇,男的瘸了一条腿,女的似乎有肺疾,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正值黄昏,懒了一下午的丈夫正抓紧时间和面,为即将到来的夜晚作准备,妻子给新来的食客上完面后迫不及待的背过身咳嗽起来,一路咳着回到面车旁的小马扎上坐下,边剥蒜边边唠叨丈夫偷懒云云,尽是家长里短。 他们的摊子实在太偏,口味又实在没什么特色,以纪岚的标准来看只是能吃的程度,是以平日里最热闹的时节也难见几个食客,也难怪他们会在这里。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只有这种犄角旮旯能容得下他们了。 东西一般,不代表没人喜欢,老话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夫妇俩也是有回头客的,而且还是跺一脚能让京城抖三抖的牛人。 “吃啊,刚出锅的,趁热,凉了就坨了。” 孔由难得褪了那身黑衣,穿得像个刚干完活的粗汉,说完抹了抹嘴,将面前的空碗摞到旁边,那里已经堆了三个。 纪岚也一身粗布常服,可身上那股身居高位的气势难以收放自如,坐在小马扎上哈着背辛苦的模仿着孔由懒散的坐姿,闻言为难的看了看面前的大碗,苦笑道:“大人,属下真不饿...” “不识货,不吃拉倒!” 孔由独眼一瞪,伸手把碗拖到面前,拿起那双用过筷子粗鲁的在衣角上捋了两下,低头呼噜起来。 纪岚苦笑更浓,暗暗感叹,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人见人畏的天听监总使孔由孔大人放着山珍海味不吃,唯独这碗清汤寡水的素面情有独钟。 悄悄乜了摊主夫妇一下,飞快的收回视线。 他当然猜到这对夫妇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普通,但他从来没问过,天听监外紧里更紧,有些事不是你想知道就能打听的。 如果需要自己知道,孔由自然会说,既然没说就是不需要自己知道,自己问了也白问,还凭增恶感。 不过能坐在这里,已经证明孔大人对自己的信任了,天听监八大佥事,有这份殊荣的只有四个,自己是第五个。 暗暗得意了一下,纪岚重整思绪,接着被打断的部分继续汇报。 等到报告完,孔由的面也恰好吃完,撂下筷子直着脖子很没形象的打了个饱嗝,抬手在头发上一抹摸出根指长的银针,低下头剔着牙端详纪岚。 纪岚下意识的坐直身子,跟着就觉小腿一痛。 “坐那么板正干嘛,生怕人家不知道你伪装啊?”孔由不满的皱起眉,“小纪,你这不行啊,查案能力是不错,但潜伏这块活儿太差,得练呐!” 纪岚汗颜,他本就是文职出身,后来机缘巧合征调入天听监,属于半路出家,伪装潜伏方面的能力相较于老手来说自然差到极点。 “大人说的是,我回头就练,一定练好!” “光说不行,得做!”孔由想了想,一拍腿,“这样吧,正好北边需要人,我原想叫大王过去,现在换你过去吧,跟小王一明一暗,把方家的事给我办好。小王是个好孩子,办事利索,但主事方面比较欠缺,跟你正好互补,你俩相互学习,没问题吧?” 纪岚大喜,颔首道:“当然没问题!谢大人栽培!” “看看看,又来了,瞧瞧咱来的模样,你点头哈腰的合适吗?” 孔由头疼的拍拍脑袋。 纪岚赧然低头,摆回懒散的姿势问道:“大人,方锐那边已经答应了,咱们什么时候放人?” “你觉着呢?”孔由不答反问。 纪岚皱眉,缓缓道:“属下觉着,应该等大比结束,待陛下召见后再放,而且...” 纪岚犹豫,抬眼看了下孔由,压低声音道:“而且不能全须全影的放出去!方锐此次入京乃是大罪,若轻轻饶过,一来有损天家威严,二来容易打草惊蛇,所以属下认为应当施以重刑,最好让人抬回北方去!” 孔由眼神一闪,隐有笑意:“你知道咱们陛下宽厚仁慈,若不肯呢?” “那就咱们来!总之绝不能叫他全须全影的回去!”纪岚眼中划过冷芒,阴声道,“其实属下还有个主意,咱们只要想法子让他跟赤剑侯府或詹王府再起点冲突,就不用陛下或者咱们出手了,他们自会代劳!” 孔由笑意更浓,好奇问:“哦,你想用什么法子?” “天元大比!”纪岚笃定微笑,“陛下破例容半妖参赛,自然可以再破一次!正赛来不及了,但咱们可以在正赛之后加个挑战赛,让那些不服的任意挑战八强里面的任意一位,人选嘛不用太多,两三个就行,人员由咱们来挑选,不限于落选的人,到时方锐顺理成章的上场,封三郎见了他岂能不眼红?这样既能保证他的安全,又能让他重伤上一场,一举两得!” 孔由表情怪异:“你对封知平这么有信心,就这么肯定他能赢?” 纪岚失笑:“大人,我也是知情的,剑侯世子能硬接血狂一招全身而退,他对上方锐纵赢不了也不可能输,那可是孙才啊!” 孔由笑着摇摇头,又问:“若封知平不按你的意思走呢?那小子性格跟他父亲一样古怪,可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主儿。” 纪岚笑容阴险:“不怕,属下安排几条舌头,扇扇昌乐县主的风,有这股风在,不怕他们不动真火!” 孔由凝视纪岚片刻,叹了口气:“小纪啊小纪,你胆子是真大,连那只小老虎都敢利用。” 纪岚颔首:“属下会处理好,不会叫他们抓住把柄。” 孔由板起脸:“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不只对外,同样对咱们自己,这点还用我教你吗?” 纪岚额泌冷汗,低着头不敢吭声。 孔由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空碗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算了,时期和人都太敏感,得不偿失,我可打不过封莫修,更打不过詹王,还是请陛下出面吧。方锐本就犯了大错,由陛下出面惩治,理所应当,还能安各方的心,这回咱们走阳路,没必要耍阴谋手段,再横生枝节平添烦恼。” 纪岚抬头:“可万一陛下...” 孔由摆手打断,凝声道:“陛下是帝君,很多人忘了这一点,你,可不要学他们!” 纪岚身子一震,隐隐捕捉到了什么,低下头沉声应是。 孔由仰头望着渐暗的天空,在纪岚看不到的位置上,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微笑。 他知道,如果陛下知道纪岚的想法,肯定会采纳,就如那日出云阁上一样,皇老爷很迫切的希望准女婿表态,而正常来讲,封知平肯定会按他的想法走,态度坚决的宣告自己对小公主的专情。 可问题是,那小子真会那么乖吗? 据他掌握的资料和对人性的了解,他不认为封知平会逆来顺受。 那可是个狂劲儿不输其父,疯劲儿比他爹还大的拧种呐! 远的不说,就看三仙塔里他干的那些事儿就行了,好端端的比赛让他搞成了打劫,为了个后天境的小朋友竟剁了孟家二郎一只手,要不是孟思清跑得快,命都得留下,这种人会逆来顺受? 奶奶的,跟他爹一样,都是占得便宜吃不得亏的主儿! 那天出云阁要不是詹千舞出面,还指不定闹成啥样,就这样那小子还不死心,舔着脸往人家家里跑了两回,你让他违心表态? 那还不如指望心远大师改行吃肉。 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关系已经够复杂了,能少一桩还是少一桩吧。 唉,说起来小公主还“病”着呢,韩仙子已经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会打起来吧? 应该不会,封莫修在那儿盯着呢,有他看着,应该不会动手。 唉,千万别打起来啊,要不又是一桩大麻烦,可有得愁了。 陛下,您是龙,飞得了天也潜得了渊,咱能屈能伸,您可得躲远点呀,千万别刺激着那个疯婆娘,她疯起来可真没人制得住呐! 皇宫,御书房。 游万里手捧奏折,怔怔出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突然,门外脚步声临近,胡幸迈着小碎步安静的走到门口问答一番,点点头,面带喜色转了回来。 游万里已经回神,抬头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胡幸躬身:“回陛下,大喜,小公主已转危为安,现正安睡!据韩仙子说,小公主心神损耗巨大,贸然唤醒易生变故,只能通过睡眠慢慢恢复,睡饱后自会醒来,时间大约在一到两天。” 游万里长舒一口气,大笑起身:“上苍保佑,我儿有福!走,去看看!” “陛下!”胡幸抢前两步,身子躬得更低,“陛下,赤剑侯说,方才皇后娘娘已经去过了,特地吩咐不要惊扰陛下,待小公主醒来后再请陛下前去不迟。赤剑侯还说,韩仙子唯恐再出闪失,一直陪在小公主床边寸步不离,现已睡下了,陛下现在过去不方便,所以恳请陛下明日再去探望。” 游万里眼角抽了抽,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长气坐了回去。 仰起头,看着梁上的彩绘,回想当年的恩恩怨怨,想着那些早已想通、想定的往事,心里还是难免的有丝气堵。 “我哪里不如他?” 回忆太深,这句话不知不觉的喃喃了出来。 声音很小,可屋内太静,胡幸就在附近,听了个分明,却佯装没听清,茫然的欠身问道:“陛下可是饿了?是提前用膳,还是先吃碗甜汤垫一垫?” 游万里惊醒,古怪的看着胡幸,抬手重重的点了两下笑骂道:“你个狗东西,就会装糊涂,听见就听见了,朕又不会吃了你。” 胡幸不吭声,陪笑躬身。 游万里摇摇头,重新拿起看了一个多时辰还是同一页的奏折,淡声道:“明日天元大比重开,朕要到场,白天没时间,傍晚吧,跟剑侯说,朕傍晚的时候过去。这次多亏韩仙子出手救我儿性命,告诉皇后一定备好厚礼,朕要重重谢之,明白吗?” “诺。”胡幸躬身应命。 游万里点点头,开始审阅奏折。 只是良久过去,折子,还是那一页。 第648章 大翻新 次日,阳光明媚,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一大早,手握观赛券的人们就走出家门,怀着兴奋陆续前往一城。 经过十日的赶工,被吴本山和宋辉蹂躏得惨不忍睹的赛场已修复了个七七八八,只边边角角仍留着些凄凉的痕迹。 让人安心的是,朝廷几日前就已经张榜公告,因影响超出预期,所以“神仙擂”的举行地转移了,改在了京城往南十八里左右的行宫。 那里是皇家春猎的举办地,设施齐全,最重要的是人烟稀少,朝廷派了三位具形期高手前去,又临时调回了五大上将军之一、武魂级高手、柱国公燕春放燕大将军前去坐镇,这回只圈定比赛区域,不设防护法阵同样也不设观众席同样,撤去所有束缚让诸位“神仙”放开手脚尽情酣战,誓要决出一个含金量十足神藏期第一人,奠定时隔上千年首次重开的神藏级大比的地位与基调。 不能亲眼目睹“神仙打架”固然可惜,但更多的人对此毫无意见,满口子称赞陛下圣明。 别忘了他们原本也看不成,吴本山和宋辉上场没多久会场就清场了,而后便是连续几日的异象当空,整个天空惨淡淡的像蒙了层灰布,太阳失去了温度让人心里发慌,整个京城宛如移到了神话传说里的阴间,虽然大家都没受到什么伤害,但没人想再经历一次那种凉瘆瘆的感觉了。 最开心的还要属城里的商家,天知道那几天他们的损失有多大,要不是人微言轻又没那个胆去衙门求告,他们早就一纸请愿书递到御前,恳请陛下“送神”了。 万幸万幸,陛下圣明,主动下了决定,城中鞭炮锣鼓此起彼伏,有谁知道里面有多少是为了这件事而鸣。 观众们在入席,选手们也在入场,确切的说,是落败的选手们。 按惯例,淘汰赛前百名的各级选手是有观赛权的,并且位置比大部分观众要好,以便这些精英们“观摩借鉴”。 然而本次大比情况特殊,皇帝临时改了赛制,或许是作为一种补偿,皇帝在“送神”的同时大笔一挥又填了条恩旨,准允获得锦鲤令的所有选手都有资格免费观战,并且选手以外的观众席再次扩大,席位从原先的一万扩张到恐怖的二十万,整整翻了二十倍! 如此恐怖的人数,饶是正元门前的大广场也难以容纳,要知道比赛场地就占了广场过半的面积,而皇宫那一侧和两边的宫墙附近是不允许百姓接近的,只有皇帝和得到准允的官员及其家眷可以进入,所以原先的万人看台已经榨干了广场周边的所有可用地,如今扩大二十倍,逼死工部的设计师也规划不出来。 结果证明,高度决定眼界,贫穷限制想象。 当看到那一座座阶梯状悬浮于半空的看台时,所有人都傻了眼,等到乘着由战争利器百龙天梯简化而来的登云梯升往看台时,所有人都震惊到说不出话,包括许多颇有身份官宦家眷,看着脚下淡淡的白烟缩小的屋顶,每个人心中都弥漫着震撼,以及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自豪。 除了户部尚书和几位侍郎。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些浮台和天梯所消耗的银两。 这些东西可跟天元之心不一样,天元之心是自己飘在皇宫上空的,不需要人力物力维持,而这些东西都是真金白银堆上天的,甚至有些耗材连真金白银都换不来,那可都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储备,本该用来为帝国创造至少等量的价值,结果,却被白白浪费在这种地方。 是可忍熟不可忍? 户部尚书乔志每次想起那恐怖的支出清单都胸口发闷几欲吐血,当然,他恨得不是皇帝,他没那个胆,他恨的是“挑唆”陛下铺张无度的工部尚书齐英杰。 那个名字俗、长相俗、谈吐俗,整个人从里俗到外,只生了一张利嘴,最会夸夸其谈危言耸听的粗鄙之人怎敢撺掇陛下搞这么大场面,甚至连“百龙天梯”都搬出来了! 虽然不是正品,只是试验用的简化版,可那也涉及机密! 如今大战在即,空玄、太始两国的使臣又都在场,你就不怕被人偷学了去吗? 老夫虽然不通军务,但也知道这两国有多渴望获得这项技术,尤其那太始,隔两年就爆出一桩谍案,天听监连同军部费了多少力气才保住国本不失,你倒好,直接放人眼前,就差手把手的教了,你是何居心? 脑子有坑吗?! 正值朝野动荡之际,乔志趁此机会没少发难,联合御史台,天天参奏。 拜他所赐,御史们最近可忙了,连近在咫尺的赤剑侯都顾不上找茬了,齐心协力保持着一天三本打底的量参齐英杰,什么罪名都有,甚至连“觊觎某家寡妇,私德不修”“通敌卖国,坏我朝纲”这类莫须有的罪名都出来了。 皇帝光听不表态,齐英杰稳如泰山从不还口,几天后御史们终于琢磨过味来,合着不是齐英杰撺掇,是陛下自己想搞个大场面。 御史们消停,乔志被迫消停,但心里还是愤愤不平,看着那流水一样往外出的银钱物料心就淌血,几天来救心丸吃得比饭还勤。 这倒不是说他眼红想贪墨之类的,他是个好官,公认的廉洁,否则也不会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一坐就是三任(尚书职五年一任),只是在其位谋其职,历届户部尚书的看见本领就是哭穷,所以甭管谁来问,甭管什么时候,甭管国库是盈是虚,总之你别问,问就两个字——没钱。 朝廷里的事百姓们不懂,同样,皇帝的心思他们这些当朝大员也不是谁都能懂的。 像乔志,他认为这是铺张浪费,是赔本生意,那点票价根本填不回支出,这笔帐怎么算都是血亏,是白白浪费国力,还担着巨大的泄密风险。 而齐英杰,虽是主官,主要负责管理,但耳闻目染,他也是懂一些技术的,大到开河修堤筑房建城,小到军用民用的奇门巧具,他不尽知但多多少少都有涉猎,尤其战争利器这等重要的玩意儿,他怎会大意? 敢拿出来自然有凭持,皇帝能同意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感悟,总的来说,皇帝此举无非两个目的,一是借此机会提升本国军民的士气,为即将到来的国战打下基础,二是趁此良机示威于他国,让空玄、太始的使臣看看,看看我天元皇朝的底蕴与自信。 大人物们的思想境界太遥远,封知平不懂,他有自己的理解。 震撼的目光缓缓收敛,他关上车窗,胳膊支在窗沿上拖着腮,若有所思的看着牛春寒。 “绿荷坊,还没动工吧?” 牛春寒点头:“嗯,还没开工,大比没结束,至少得等结束了那些外来的武者都走了才成。” 封知平轻笑:“老牛,你说再建的话,是恢复原样呢,还是重新规划?” 牛春寒一怔,跟着明白了什么,愕然道:“不会吧?这次会场是特地为本次大比临时搭建的,耗资巨大,据说单维持运转的支出就达到了一个中等州府半年的税赋,属下还听说户部尚书乔大人这几日呕血都呕成习惯了,天天上本劝谏,若陛下真把这会场定成恒产,乔大人怕得吐血三升当场咽气,而且除了天元大比其他也用不到这么大的场地,建成恒产得不偿失啊!” 顿了顿,牛春寒又道:“就算建也不可能建在绿荷坊,绿荷坊毁的那片区域可是二城的黄金地段,寸土寸金,那些业主还等着朝廷给他们重建回迁呢,陛下若想迁走他们又是一笔巨额支出,总不能胡乱按个罪名吞了他们的地吧?人少也就罢了,那么多人,背后那么多复杂的关系,陛下除非昏...呃,那什么,总之,属下认为不可能。” “不可能吗?”封知平笑,悠悠道,“照搬不可能,但要是缩小二十倍,变回原先的大小,你觉着可能吗?” 牛春寒皱眉:“这个...也不可能。少爷您想,若只是建个角斗场,那没什么,可要是将悬浮看台也搬过来,那缩小二十倍,不,哪怕只剩一座也是笔大支出,很难回本,而且也不利于安全。别忘了京城是禁空的,二城若置浮台肯定持平三层,甚至能看到四层,三层四层乃官宦居住、办公之所,他们怎可能同意?” 封知平想了想,笑着点点头:“也是,白身利先于名,官身名先于利,有这么大个玩意儿挡了自家的风景,百姓们能忍,官老爷们可忍不得。不过城里不行,城外却不无可能,神藏战放到了南猎场已经说明了此次大比会场选址考虑欠佳,以后神藏级会成为天元大比的常规,总不能每次都分成两地吧?所以固定会场肯定会建,不仅用于大比,平日里还可以对外供别人使用,这样既敛财又能提高朝廷在武者心中的正统地位,一举两得,皇老爷们不是最喜欢说‘天下英才尽在我掌’吗,这么好的东西陛下不可能不用。” 牛春寒自动忽略了少爷言语中的大不敬,小声道:“可是那么大的支出...” 封知平抬手打断,微笑道:“临时场地是一锤子买卖,用完就拆,自然亏本,恒产可就不同了,成本会随着时间不断摊薄,只要收入能大于日常维护的开支,就一定能回本。再说了,浮台又不是只能浮不能落,需要的时候送上天,不需要的时候搁地上,能多花几个钱?傻子才吃饱了撑的一直让它悬天上呢,你看咱们陛下像傻子吗?” 牛春寒暴汗,心虚的看看两侧:“少爷,小声点,人多耳杂!” “怕什么,这是我车里,谁要能听到算他们厉害!” 封知平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推开一角窗户,贪婪的看向半空中的巨|物。 “老牛,你说咱们那边,能不能也添上这个东西?” “那边”自然不是泉州,而是铜县。 牛春寒哭笑不得,忍着吐槽的冲动,小声道:“少爷啊,这不是钱的事儿,这东西有钱咱也搞不来啊!属下斗胆说一句,您千万冷静点,那边还没开张,仍在筹备当中,您可得注意些,小心让人盯上。” “瞧你那胆儿,人得有梦想知不知道?”封知平回过头剜了一眼,再次依依不舍的看向窗外,“唉,可惜了。” 牛春寒不敢接茬,唯有苦笑。 看完最后一眼,封知平关上窗户,回过头,正起颜色。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牛春寒也正起颜色,用力点头:“准备好了,出门前属下又亲自点过两遍,您带出来的和后也给的,一件不少,都在后面的车里。” 封知平点点头,转头看了眼后面。 后方的马车里只有两人,赵康和于大胆,除了他俩,还有满满当当的近百件宝兵刃。 那是他全部的家当,也是他争冠的根本,谁要现在劫了后面那辆车,就等于废了他大半武功。 牛春寒不担心有人劫道,但担心另一件事,皱着眉抬起头。 “少爷,东西是齐了,问题是,他们能让您带上去吗?” 第649章 乱了乱了 因为是重开,所以仪式很简短,没有开幕时每人一大段的开场白,乾坤阁甚至都没露面,主持交由礼部负责,封莫修和孔由依旧冒充哼哈二将,寸步不离的守在皇帝身边。 礼炮过后,皇帝简单的鼓励了两句便回到了他的宝座,年近七旬的仪制郎中陶客舟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走到台前,先一丝不苟的向皇帝行礼,礼毕吃力的直起腰转过身,满脸潮红的环视台下,取出袖笼里的便笺样式的扩音符贴在颈侧,深吸一口气,用饱含热情的语调缓缓开口,讲解赛制规则。 台下,封知平看着激动得难掩颤音的老头儿,颇为同情。 天元大比的流程主持工作本就该礼部负责,无奈开幕时被奕博书院抢了一半的活儿,礼部没本事抢回来只能忍着,肯定窝囊坏了。 如今终于扬眉吐气,整套活儿尽归我掌,也难怪老头儿这般激动,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激动过度死在台上。 同情之余,封知平很不理解礼部上下那么多人为何派这么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上来,要上也该是礼部尚书啊! 虽说陶老头是仪制郎,应当应分,但此人一不修武功二年纪太大,瞧身子骨跟他老大尚书大人半斤八两,这把年纪了还是五品的仪制郎中,想来做官平平没什么人脉,职级十有八九是熬资历熬上去的,按例应该要告老了,既然换人,干嘛派他? 真搞不懂礼部的人怎么想的,真不拿老头儿当老头儿,也不怕他一激动嘎嘣死在台上。 封知平撇嘴,看看两侧,男俊女靓,一水儿的武道高手,就是没个能商量的。 扭头看看远处,依稀能看到贵宾席上赵炜等几个相熟的权贵子弟的身影,想找他们询问没可能,无奈的收回目光悄悄瞥了眼左侧,微微勾了勾嘴角。 左侧贵宾席,离皇帝最近的小看台上除开下人只有寥寥数人,分坐两方,正是太子和睿王。 不用问,台上这位老爷子的殊荣八成跟这两位脱不开关系。 这事其实不难猜,官场里的那些蝇营狗苟说来说去也就那么档子事儿,说到最后无非妥协二字,我提一个人你不同意你推一个人我坚决反对,扯来扯去,最后这桩好事就落到了陶老爷子头上。 想到这儿,封知平意味深长的乜了太子方向一眼。 如今朝内,太子对礼部的影响力更强,睿王对刑部的影响力更强,这两位爷的战火已经烧到了户部,把童健等一众聪明人给吓了个半死,削减脑袋的往户部等“安全区”钻,现在看来,这火烧得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旺,两位爷已开始攻击对方大本营了。 今日大殿,太子让了一步,不知睿王那边又做了什么妥协,这几日的朝野动荡估计就是这两位交手的结果。 不过嘛,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少爷是来娶你俩妹妹的,人到手爷立马打道回府卧泉州过小日子去,你俩爱斗斗,只要别妨碍我,死了谁爷都不关心。 封知平得意洋洋,随即眼神黯下,幽幽的扫了眼两侧贵宾席。 双丫头没出现,应该还病着,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唉,要是换个地方我还有翻墙的可能,皇宫大内... “贤弟为何伤感?” 檀香扑鼻,语气真切,可不是幽怨是谁。 封知平苦笑,摇摇头道:“没什么,一点小事。” 幽怨眼神一闪,又凑近一步,悄声道:“小僧听说韩仙子来了。” “谁?”封知平一怔,旋即大喜,“真的?什么时候?” “三天前。”幽怨笑道,眼神意味深长。 封知平赧然,憨笑道:“来了就好!嗨,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故意瞒你,其实就是双儿病了,但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所以有些担心。” 劳动韩凤雪出山,岂能是小病? 幽怨心照不宣,郑重道:“韩仙子出马,尤师妹定然无虞,你切莫忧思过度乱了心神。那位可一直盯着你呢,当心马失前蹄。” 顺着幽怨的目光看向萧云飞,果然见到萧云飞斜眼乜着这边,视角交织无形碰撞,萧云飞嘴角一扬,勾起一抹蔑笑。 封知平哪会吃亏,有样学样,嘴角勾得比他还高,对视良久,才各自转开视线。 眼神没输,心里却发虚,想想那把流光如刃的宝刀,封知平就没底,悄悄碰了碰幽怨。 “和尚哥,拜托你件事,如果对上他,你千万别留手,打残,打废,最好打死!” 幽怨眼神怪异:“施主老弟,小僧可是出家人!” 封知平斜眼:“出家人不该干的事儿你干的还少?得了吧,就当除魔卫道了,回头我让我娘办两场法会,全包给你!” 幽怨眼一亮,随后为难道:“这个,唉,小僧尽力吧,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我与他胜负在五五之间,而且未必碰得上。” “开玩笑吧,你会输?”封知平瞪眼。 幽怨深深的看着他,眼神幽幽:“一步净土,一步地狱,施主老弟,你当体谅。” 封知平肃然,谦然颔首:“是我冒昧了,我道歉,望哥哥切莫放在心上!” 幽怨展颜,道声佛号微笑道:“小僧答应你尽力,自会尽力而为。其实你不必担心,你与他之间,小僧更看好你。” 幽怨说着扫了眼后侧,后方供选手歇息的帐篷外停着辆马车,马已卸下,东西却仍封着,灵识轻扫,隐约能感应到里面的灵气波动。 “哈哈,借你吉言,那咱们一起努力!” 封知平拱拱手,打了个哈哈,幽怨含笑合十,心照不宣。 “别聊了,到咱们了。”刘钰悄没声的飘了过来。 “师姐好。” 封知平颔首问安,见尤梦寒抱剑跟在后面,还是那副酷酷的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尤兄。” 尤梦寒回礼:“三公子。” 封知平摆手:“别这么见外,现在咱们都是自己人,叫得这么生分...” “那怎么叫才不生分呢,三郎?”一把磁性的嗓音自脑后响起,邪魅朦胧,透着股调侃。 幽怨笑容微冷,尤梦寒指顶剑格,刘钰素手虚掐做弹指状,稍远处,静思拂尘一弹垂于身侧,背后的乌木柄宝剑于鞘中震荡,目光犀利的盯着这边。 封知平身子一紧,随即放松,大咧咧的转过身,看着近在咫尺的花脸退了一步,啧啧赞叹:“你的潜行功夫真厉害,我刚刚还奇怪你怎么没来呢。” “怎会不来呢。”子玉拽着花腔撩起长袖,掩住半张脸作娇羞状,水汪汪的媚眼在封知平身上流连了片刻,滑向皇帝所在的主台,“奴家很期待这一天呢。” 封知平听得头疼:“大哥,还没上场呢,咱先别入戏。” “好吧。” 子玉放下架势站好,气质瞬间从妖娆变作斯文,若不是那张花脸和花衣太扎眼,只看气质,端的是位文质彬彬的好郎君。 “诸位,请保持安静!” 台上,陶大人受不了了,自己这么大年纪上个台容易吗,你们不认真听就算了,还叽叽喳喳个没完,当老夫不存在吗,还有没有点敬老尊贤的道德感了,还有没有点对官身的敬畏感了? 腹诽归腹诽,他也不敢说的太过,封知平他自然是认识的,且不论这位的身份,其他几位也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对他这个不修武功的普通人来说都是活神仙。 待几人站好,看台上也安静下来,陶客舟轻咳了两声,高声道: “灵识期与其他赛级一样,两两一组进行淘汰赛,一场定输赢,胜者晋级,下面开始抽签!公平起见,依然由老夫...” “等等!”子玉举起手,“太麻烦了,我对其他人没兴趣,我要求指名挑战,我选他!” 子玉手指着封知平,眼神迫切。 陶客舟眼角一抽,断然道:“不行!大比有大比的规则,比赛规则由陛下钦定,岂能由你乱改!念你初犯,不予追究,再捣乱,本官依制,剥夺你的参赛资格!” 言罢朝旁边招招手,示意手下将签盒拿上来,谁知这时,又有人举起了手。 “大人,贫道也要求指名!”静思拂尘一挥,指向子玉,“妖孽猖狂,贫道恳请大人准允贫道首轮站他,尽早除此祸害!” 子玉乜了静思一眼,淡声道:“丑女人,小生对你没兴趣。” 静思大怒:“找死!贫道这就收了你!” 幽怨突然插话,双手合十认真的冲子玉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静思属于耐看型的美人,你得多看,看久了,就会发现她的相貌其实不赖的。” 静思暴怒,没等说话,就听刘钰淡声道:“和尚说的不错,我也觉着静思好看,比旁边那位强多了。” 静思的旁边是冷采薇,冷美人一听这话,脸瞬间冷了下来,无奈驳也不是不驳也不是,尴尬得满身寒气。 “什么情况?”封知平两眼发亮,大感不对头。 刘钰是个淡薄的性子,甚至可以说不食人间烟火,除了毒和蛊以外对旁的都没兴趣,今天怎么如此反常,竟讥讽起冷采薇的相貌来! 要知道点苍山和紫杉剑阁名义上还是同盟的,三仙塔那会儿碰见时,两人看上去虽然不熟,但也绝没有这么大的敌意。 有内幕! 大大的内幕! 尤梦寒扫了眼冷采薇,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前两天我陪殿下和公主逛街的时候,恰巧碰见她俩起了争执,好像是为了盒香粉。” 封知平使劲眨眨眼:“抢水粉打起来了?我去,刘师姐还有这爱好?!” 尤梦寒怪异的看着封知平,拉住袖口拽退两步道:“三公子,慎言,刘姑娘也是女子,你这样说不好。” 刘钰突然扫来一眼,犀利的眼神瞬间让两个男人肃立,轻轻哼了声道:“那香粉掺了白犀的犀角粉末和膏脂,市面上很难见到,我是买来配药的,可不像某些庸俗的女人买来臭美!” 封知平大汗。 刘师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可见那天闹得有多凶,恐怕还动了手。 唉,女人呦... 冷采薇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了,冷笑三声道:“臭美也是美,也得有资本,嫉妒就直说,别扯没用的!” 刘钰微微皱眉,忖了半天,认真道:“我比你好看。” “哈,笑死人了!”冷采薇仰天哈了声,哂笑道,“你这么好看,那掌柜的为何把东西给了我没给你?” 刘钰愤愤:“你钱多,他不收欠条。” 冷采薇掩嘴大笑,纤手指着刘钰道:“瞧瞧,瞧瞧!丑还穷,你真给你们点苍山长脸了!” 几个男人看傻了眼,唯幽怨眼露兴奋,悄没声的移到封知平身边拿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贤弟,好热闹哦!” “啊?”封知平怔了下,“啊,哈,哈哈,是挺那啥的...” “你觉着谁好看?”幽怨又问。 封知平和尤梦寒双双无语,齐齐用怪异的看了幽怨一眼。 和尚哥呦,你一个出家人问这么深刻的问题合适吗? 叫人怎么回答呦... 尤梦寒对幽怨了解没那么深,只是稍有耳闻,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他才发现,这和尚比传闻里的还荒诞。 老天爷,这真是个和尚? 第650章 挑唆 陶客舟气炸了,几人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任他怎么喝止都不停嘴,吵闹声反而越来越大,一副提前上演全武行的架势。 陛下就在身后看着,还有太子、睿王,各部上官同僚,全城的达官显贵,他们会怎么想? 这不仅关乎个人荣辱,还关系到他的荣退及族中子弟的将来的仕途,如果他无法制止,让朝廷的威严在他手中受损,他小心经营了一辈子的基业可就全毁了。 于是乎,年近七旬的陶大人爆发了。 “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嘛!!!” 陶大人一声暴吼,朝两次振臂高呼: “来人,拿下这些目无法纪的东西!” 宦海沉浮,谨小慎微了几十年,几乎没红过脸的他在即将告老之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了雷霆之怒,大声喝令负责守卫的士兵上前制止同时,自己几步冲到赛场边,在一片惊呼声中跳了下去。 脚刚离开台子,陶大人就后悔了。 他不是武者,肚子里只有文墨没有内力,近七十岁的高龄跳一丈多高的台子形同自杀,然而怒极的他忘了这一切,像个冲动的毛头小伙似的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等他想起的时候,为时已晚。 所有人都惊呆了,两队前去维持秩序的卫兵都忘了正事儿,只几个反应快的惊叫着冲过去救人。 有人比他们更快。 封知平和幽怨在陶老头跳下来的那一刻就身子一晃冲了出去,无奈距离太远,两人都没把握能把陶客舟全须全影的接住。 千钧一发,两条触角自下方破土而出缠上了陶客舟,缓缓卸去下坠的力道,卷着他安安稳稳的落了地。 封知平和幽怨随后赶到,一左一右的将人搀住。 “陶大人,你可真猛,礼部的人都像你这么暴脾气吗?”封知平满脸钦佩,搀着陶客舟慢慢坐到地上。 陶客舟惊魂未定,闻言正要搭话,就见脉门手腕上多了两根手指,丝丝温润的热流顺着脉门流向全身,片刻后喉咙发痒,扭头咳呕出几口血痰。 “嗯,没受伤,就是惊着了。”幽怨睁开眼,微笑着温声道,“大人,您的心肺不太好,有沉疴,小僧帮您梳理了一下,回去让大夫给你开些补气益血的药,当有所缓解。你没有内力,只能解一时之急,无法固本,未免日后复发,以后您可不能这么激动了,气大伤身呐!” 陶客舟吐干净后抬起头,果然感觉身子轻快了许多,呼吸声也少了破风箱似的杂音,感激的朝幽怨拱起手。 “多谢神僧出手...嗯?” 有哪里不对? 该死,这不要脸的和尚,老夫不正是让你们气得嘛! 陶客舟红了脸,幽怨赶忙给他拍背顺气,嘴里絮叨着:“瞧,刚说不能激动又气上了,老人家要听话,不要固执,这么不注意保养怎能延年?” “你,你这和尚!” 陶客舟气得半死,又怕被和尚说中再犯病,脸阵青阵白尴尬万分。 卫兵们已经赶过来了,围在旁边你看我我看你,踌躇着不敢上前。 封知平叹了口气,摆手让他们退开:“行了,别让人看笑话,陶大人没事。和尚哥,来,咱们扶陶大人起来。要说这事儿真不怪陶大人生气,换我我也气,你说陛下面前,陶大人几次好言相劝这些人还吵吵闹闹没完没了,这不打陛下,打陶大人,打咱们朝廷的脸吗?” 陶客舟激动的点点头,欣慰的看着封知平。 不愧是剑侯世子,看看人这教养,再看看那些不服管教的法外之徒,这是什么差距? 往日里都说剑侯世子顽劣不堪,打鸡骂狗嚣张跋扈,是权贵里的败类,豪门里的耻辱,呸,都是谎言! 剑侯粗野,那是人家有本事,再说带兵的有几个不粗野的? 当爹的没立好榜样,但还有当娘的啊,盛夫人可是名门出身,盛老大人一手教养出来的,言传身教,世子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 都是谎言,是那些嫉妒世子的人恶意编排的谣言! 封知平不知道陶客舟心思,但从眼神能看出一二,心中暗笑,主动弯腰帮忙整理好官服,拍掉灰尘,直起身后后退三步,躬身一礼。 “哎呀呀,使不得,使不得!” 陶客舟吓了一跳,赶忙避开,上前去扶。 他不是受不起礼,怎么说他也是五品命官,是官身,而封知平虽为侯爵世子但无官无职,袭爵前就是个白身,向他行礼理所应当,可问题是对方行的弟子礼,这可不能乱受。 封知平顺势起身,微笑道:“怎么使不得,大人您当然受得。天元大比之于武人等同于科举,尤甚于科举,科举的主考官历来都是考生们的座师,同理,您领了主持之职,便等于是我等的座师,我等作为弟子向您行礼,岂不理所应当吗?” 这明显是歪理。 诚然,陶客舟是主持,负责流程仪制,然而真正的考官是陛下,是那些负责看护和裁断的监裁,怎么算也轮不到他。 然而陶客舟还是很感动,险些老泪盈眶。 这可是世子,还是先天,刚才受了那般羞辱,现如今对方给了他这么大面子,他岂能不感动? 幽怨瞄了封知平一眼,眼神一闪,也含笑合十躬身致歉。 陶客舟感动坏了,赶忙扶起连道不敢,两人的“不敬”早已抛之脑后,要不是谨记着陛下还在,自己又没那个权力,他甚至想直接宣布两人胜出,其他人全部淘汰。 他不敢,有人敢,封知平保持着谦恭的微笑挑唆道: “大人,文武殊途,但道理是一样的。武道之所以叫做武道,是因为它分作武和道两部分。武乃技艺,道乃德行,武者习武修德,以武卫德,重点从来不在于武而在于养德。武者习武的目的是为了止戈,而非制造杀戮,挟武犯忌,视王法于无物,这种人不配称为武者,只是个武贼罢了。武贼再强也只是个枭雄,成不了英雄,更成不了我天元皇朝的肱骨脊梁,而我天元大比选的是能保家卫国的栋梁,所以我们必须摒除武贼,从真正的武者当中挑选,大人以为然否?” 陶客舟郑重点头:“没错!贼子无道,只会祸乱朝纲,危害百姓,这种人绝不能容他混入正统,必须排除,世子说的一点没错!” “所以!”封知平微笑回望,点了点冷采薇、静思、萧云飞和子玉,“这四个目无王法、无尊无卑的狂悖之徒,是不是该夺了他们的参赛资格,赶出京城去?” 陶客舟张嘴就要应下,忽然反应过来,狐疑的扫了眼封知平。 “这个...” “怎么,大人觉着不该吗?”封知平笑问。 “这个...这个...” 陶客舟额头冒汗,暗诽自己又走了眼,忽然灵机一动,正色道:“世子所言甚是,但本官没有这个权力,得请陛下定夺。” 封知平含笑拱手:“那就劳烦座师向陛下请旨了。” 陶客舟吐血,暗道传言也不尽虚,剑侯世子确实够贼的,蔫儿坏,竟借自己打击异己! 就在这时,萧云飞冷笑开口:“你怕了吗?” 冷采薇早就忍住不了,跟着道:“世子好口才,但三言两语就想踢我们出局,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再说了,就算走,那也该带上她,方才是她先出言挑衅,我才予以还击,世子厚此薄彼,不怕叫人耻笑吗?” 冷采薇指着刘钰,刘钰轻轻白了眼,淡声道:“我没挑衅,我说的是事实。” “你!” “行了,都别吵了,唱戏吗?” 游万里低喝,浑厚的嗓音经内力催发传遍全场,几人立刻闭嘴,垂首肃立。 游万里顿了顿,看向封知平,嘴角似笑非笑:“口才不错。” 封知平躬身:“肺腑之言。” “呵,你觉着朕会信吗?” 刺了封知平一眼,游万里淡声道:“朕不是来看你们吵架的,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你们想吵,比赛结束后尽可以去吵,现在都给朕闭嘴,再废话一句,朕送你们进天牢,这辈子就别出来了。” 几人身子一震,噤若寒蝉,皇帝金口玉言,尤不得他们不信。 游万里满意的点点头,抬了抬手:“陶客舟,抽签。” “喏!” 陶客舟躬身领命,起身时悄悄擦了把冷汗,招呼人拿过盒子,提笔将把人的性命逐一写在签字上丢进去,盖上盖子翻来覆去好一顿摇晃。 “公平起见,由本官来抽签,配对的人可以退赛,不许拒绝!” 说完,打开盖子,伸手拿出两支签子,低头扫了一眼。 “一组,幽怨,静思。” 幽怨目瞪口呆,使劲眨眨眼,扭头看向静思。 假的吧? 有没有这么巧?? 静思也有点懵,随后便露出满意的冷笑,此战甚合她心意。 “二组,萧云飞,尤梦寒。” 萧云飞面无表情,对他来说谁都一样。 尤梦寒面上平静,可抱剑的手青筋隐隐,显然心里不像表面的那么平静。 “三组,封知平,子玉。” 陶客舟厌恶的看了眼子玉,扭头冲封知平小声道:“世子,加油。” 封知平苦笑点头,看向子玉,对面,子玉露出欣然的微笑,眼睛润润的让人恶心。 最后一组不用说了,冷采薇已经跟刘钰的视线交上锋了,如果视线能杀人,那么武神挡在中间也得成灰。 封知平擦擦冷汗,暗暗嘀咕会不会真的有人搞鬼。 虽说巧合是存在的,但两组都这么巧... 陶老头除了当官,不会还是个老千吧? 第651章 表的什么情 分组已毕,比赛却没立刻开始,赛程是由低到高的,后天境先比,结束后才是先天。 众人回到各自的帐篷,这帐篷也是专为几人歇息而临时搭建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到床榻,小到夜壶,各种生活用品比一些普通百姓家里的还要全。 这也是本次比赛新增的规定,在大比结束前,所有八强选手均不得离开,即便重伤必须就医也有太医负责现场诊治,擅自离开者即视为弃赛,不但会失去排名及相应的赏赐,还会论罪入狱三年。 名义上,这个新规是出于安全考虑,鉴于京城近期的骚乱,为防止城中仍有黄泉余孽残留加害选手,同时为了避免其他不轨之徒假借黄泉之名加害选手以达到扰乱、操控比赛结果等目的,故统一安排选手起居,以便于保护。 这是朝廷对宝贵人才的珍视,是恩赏! 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以为的。 少数人,比如封知平,就觉着这条新规充满了针对的味道。 针对的人嘛... 在门口停了停,扭头看了眼子玉的帐篷,封知平微笑着摇摇头,迈过门槛,迎面是两张温顺的如花俏脸。 “少爷。”小桃甜甜的叫了声,殷勤的搀着封知平落座,轻轻捶肩。 “重点儿,你家少爷不是泥捏的,捶不坏。”封知平说完露出坏笑,接过碧柳递过来的热茶,吹了吹道,“你非要跟着我,几天不回家,不怕你董哥哥急坏了啊?” “少爷你说什么呢!” 小桃面红耳赤,一着急手下没轻重,一捶下去愣将封知平刚喝进嘴里的茶给捶了出来。 “哎呀!” 丫头吓了一跳,赶忙抢跟碧柳帮着擦拭,结果越急越乱,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盏,一碗茶一点没浪费,全泼在了身上。 “哎呀呀!” “你唱戏呢?”封知平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行了,我自个儿来吧。” “别,还是我来吧!” “可别了,你就当为碧柳考虑考虑,人家泡碗茶容易吗?” 封知平轻轻推开小桃,拿过帕子擦拭身上。 碧柳见一时半刻干不了,起身道:“少爷,还是换件吧,奴婢去拿。” “不用了。”封知平道,“这里不是家里,人多眼杂,万一有人闯进来咋办?那不春光乍泄了吗?你家少爷很羞涩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碧柳失笑,掩嘴道:“是,少爷最‘害羞’了,那奴婢去找扇子来给您扇扇,干得快。” 封知平朝小桃扮了个苦脸:“瞧瞧,都学坏了,敢调侃自家少爷了,你也不管管?” 小桃红着眼,噙着泪,怯怯道:“少爷,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封知平一呆,狐疑的凑近嗅了嗅:“丫头,你喝酒了?” 小桃赶忙摇头:“没有,我没喝酒!” “那你怎么说胡话了?” “我没说胡话,我是...我是...” “行了。”扔了帕子,封知平温柔的拍了拍小桃的脸,“别瞎寻思,我没别的意思,你知道的,你家少爷我扔谁都不会扔你。” “就是。”碧柳拿着扇子回来,调侃道,“就算扔,你也肯定排在最后头,我肯定在你前头,翠绿那丫头啊肯定在我前头。” 封知平佯凶:“错了,先扔你!” 碧柳娇笑:“好,先扔我,反正小桃姐姐肯定在最后头。” 小桃破涕为笑,随即又哭丧起脸:“那您怎么老提,老提...那个谁?” 封知平故作茫然,眨眨眼问:“哪个谁?” “你知道啦!”小桃羞急跺脚,“少爷你明知故问,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不对,是你说的是谁!” 封知平哈哈大笑,直把小桃笑得脸要冒烟了才停下,缓了口气问道:“丫头,你跟我说实话,你对老董有没有感觉?” “什么感觉?” “当然是喜欢...” “没有!”小桃大声道,使劲摆手。 “撒谎。” “我没撒谎!” “没撒谎你紧张什么?”封知平拉住小桃的手,示意碧柳搬把椅子过来让她坐下,随后温声道,“你别紧张,我是很认真的问你,也希望你很认真的回答,你对老董到底有没有感觉,哪怕一点点?” 小桃深低着头,耳根通红,想了半天,微步可察的点了下头,蚊声道:“有一点点,就一点点。” 封知平一喜,刚坐直身子,就见小桃猛地抬起头急声道:“不过不是那种喜欢!” 封知平没听懂:“不是那种喜欢,那是哪种?” “就是,就是...” 就是了半天也没就出个所以然,封知平无奈的拍拍她:“别急,慢慢想,实在想不出来,你就先说说你跟他在一起什么感觉。” “哦...” 小桃歪着脑袋,无意识的对着手指: “我,我是有点喜欢他啦,但好像不是那种喜欢。我喜欢他是因为他高大威猛,人却憨憨的,但不是笨哦,他很聪明的,知道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总有讲不完的故事,总能逗我笑。而且他很有毅力,很能吃苦,张先生的在他身上做的那些事我看都不敢看,稍想到一点就头皮发麻,可他全忍了下来,一句气馁的话都没说过,他的眼睛总是亮亮的,很温暖,很亲切,少爷你也很温暖很亲切,但跟他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不说出来。我呆在他身边有种很安全的感觉,就好像天塌了他都能帮我挡住一样,我能感觉到他很呵护我,很包容我,我做错什么他都从不说我,特别是最近身子好转了许多之后,好些事他都抢着干,搞得我不像奴婢他才是似的,那种感觉很奇怪,跟少爷你不一样,是种我没感受过的奇怪感觉,就好像...好像...” 碧柳听得着急,想开口催促,封知平递了个眼神止住她,笑眯眯的静等下文。 其实已经不用多说了,小桃就是喜欢老董,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男女之间的喜欢还能是什么? 当然是爱情啦! 只是小丫头情窦初开,一时没想明白而已。 所以不能急,对小桃一定不能急,这事儿得让她自个儿想通了想透了才好。 她跟其他几个丫头不一样,从小性子就弱,调教了多少年才改了自卑的毛病,但心里还是习惯逆来顺受的,难有个主见,自己开口她愿不愿意都肯定应着,所以这件事上自己绝不能先开口。 “就是”之后变成了“好像”,小桃好像了半天,眼睛一亮,喜滋滋的一拍手,终于找到了个比较贴切的形容。 “就像老爷和夫人对您一样,暖暖的很熨帖,小桃看着很羡慕的,对,就是这样!” 吧嗒~ 扇子掉在地上,碧柳目瞪口呆:“你,你,小桃姐,你把他当爹了?!” 啪~! 封知平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捂着眼无力的仰起头。 作孽啊! 我这个脑子啊! 男女之间的喜欢除了爱情,可不正是亲情嘛! 老董你个憨批,表个情怎么差出这么老远? 你想当人情郎,怎么就表成个亲爹了呢? 虽说小桃从小没了双亲,自己待她再好也无法弥补所有缺憾,丫头渴望父爱很正常,可你,你,你你你! 你再怎么错也不能错成爹呀! 还是说是我会错了意,你跟这丫头一样,由始至终都拿她当闺女看? 啊呸,憨批只是面相老,人可不老,当也是当妹妹,屁的姑娘! 也不对,就算我眼缺,还有赵康啊,老赵那双贼眼不可能看错,你要是拿她当妹妹他干嘛防狼似的防着你? 还是说你故意恶心赵康,想当他爹啊? “哈,哈哈!” 封知平干笑两声,重重拍了拍脑门。 “作孽啊!” “啊?”小桃会错了意,两眼一红,“少爷我错了,我不该拿老爷和夫人比。” “不,你没错,是我错了,不对,我也没错,嗨,算了,这事儿先放放吧。” 封知平叹了口气,放下手,起身去摸茶杯的时候灵机一动,问道:“丫头,你觉着赵康怎么样?” “很好呀!”小桃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眯了眼,“赵公子仪表堂堂,斯文有礼,满腹经纶,待人亲切,对我可好了,就像大哥哥一样!” 得,不用担心丫头脑子有问题了,正常得很,当然也是老赵用对了方法。 唉,老董啊老董,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人老赵,这才几天就把兄妹情给处出来了,你呢? 情人处成了丈人,你真没白瞎你那张脸! “对了,他还说要认我当义妹呢,吓了我一大跳!”小桃又道。 封知平眼神一闪,老赵下手够快的啊! “你应了吗?” “我哪儿敢啊!”小桃低头羞笑,“我一个小丫鬟,哪敢高攀他呀!他文武双全,是您的好友,您与他兄弟相称,我若认他做义兄,岂不是僭越嘛,这怎么能成?所以我当时就拒绝他了,他好像很不高兴,但不高兴也没办法,我可不能由着他胡闹!” 你若真嫁了老董,不一样成我嫂嫂了吗? 封知平叹了口气,心生怜悯,一只手怜惜的捧住小桃的脸颊:“丫头,下次老赵再说这事儿,你就应下。” “这怎么能行!” “我说行就行。” “可老爷和夫人...” “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怎会搭理?放心,就算他们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的。” “可是...” “没有可是!我是你少爷,这事就这么定了!” “我...” “嗯?” “哦...” 封知平满意的点点头,碧柳小意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睑藏住艳羡。 少爷,可是真疼小桃呐... 这时,外面响起喝彩的声浪,两个丫头下意识看向门外,却见门口飘来个光头,挡住了大半风光。 “能进来吗?”幽怨笑眯眯的探进脑袋,扫了两眼,“方便吗?要不要我帮你关上门,等会儿再来?” “你个淫|僧!”封知平笑骂。 碧柳暗啐一口,赶忙跟着小桃起身让座。 须臾,和尚坐定,端着热茶吸溜了两口,舒坦的闭上眼。 “好茶!我那边可没这么好的茶,也没这么好的人伺候。” 封知平扔了个白眼,问道:“你跑我这儿来不是为了喝茶的吧?” “当然不是。”幽怨放下杯子,表情郑重,“我想跟你谈谈子玉的事。” 二女见有正事要谈,不等吩咐便自退了出去,出门后将门帘放下合紧,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封知平递了个眼神,示意幽怨继续。 幽怨扫了眼门口,探过身压低声音:“我想跟你商量下,如何保他一命。” 第652章 幽怨的秘密(上) 静。 少顷,封知平眨眨眼:“我没听清?” “你没听错,小僧想救他一命。”幽怨表情认真。 封知平看着幽怨,眉头一点点皱起:“理由?” “普通众生。”幽怨想都不想,双手合十一脸慈悲。 封知平嗤笑:“咱俩刚认识啊,你觉着我会信?” 幽怨默了片刻,慈悲变作了顽皮的微笑:“好吧,小僧承认普通众生只是理由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报恩,他曾经救过小僧一次。” “他?救人?!”封知平怪叫,“开什么玩笑!” 子玉会救人? 天大的笑话! 他不杀人就不错了,没补刀都算良心发现。 “小僧说的是真的。”幽怨眼神认真,“七年前小僧曾与他偶遇过一次,当时小僧因为一些事深入荒漠,不幸遇到一场沙尘暴迷了路途,小僧走了几天几夜水粮断绝险些饿死,多亏他恰巧经过舍粥一碗,小僧才保得性命。虽然他不记得了,但小僧铭记于心,不敢或忘,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这个恩,小僧无论如何都要还的。” “真的假的?”封知平愕然,戏谑道,“你没事儿跑沙漠里干嘛,不会是被落月观的俏姑子们给撵的撵的吧?” “些许小事,不足道哉。”幽怨微笑,避而不答。 “肯定是!” 封知平笃定,想了想又觉着颇为古怪。 要知道天元大陆沙地不少,分布于各处,像东大原那种水草丰茂之地都有一小块沙区,而能称得上沙漠的总共六处,其中五片分布在西疆的中南部地区,最大的一片横跨西疆与南疆,没有一处在松山寺和落月观所在的北方。 西部是黑骨崖和血刀门的领地,南方则是阔刀门和紫杉剑阁,其中阔刀门偏西,紫杉剑阁偏东,也就是说幽怨迷失的地方应该位于血刀门、黑骨崖、阔刀门这三方的活动区域之一,落月观轻易不会踏入前两者的地界,阔刀门距离太远,非必要也极少会去。 假设落月观真给惹毛了,派人一路死咬着幽怨追入西疆,那样幽怨想求援也不会找不到援手,甚至比起其他地方,西部肯施以援手的人更多! 首先是黑骨崖,松山寺方丈心远大师于尧童霸有大恩,以黑骨崖对松山寺的特殊态度肯定很乐于施救,甚至都不用幽怨主动求助,只要知道恩人的师弟心宏禅师的爱徒遭人追杀流落西域,尧童霸很可能爱屋及乌,主动派人前往解救,这种事以前没少发生过。 其次是血刀门,血刀门跟松山寺和落月观没什么交情,相反还跟后者有不少旧怨,而血刀门素来唯黑骨崖马首是瞻,本身又是个百无禁忌最喜欢搅合的主儿,种种因素加起来,他们就算不救幽怨也颇有可能会派人搅合上一手,此消彼长,等同于帮了幽怨一把。 最后是阔刀门,阔刀门跟松山寺和落月观都关系尚可,以他们的作风,加上心宏禅师的面子,他们很有可能派几个德高望重的人前去调解,就算解决不了矛盾,也至少把人礼貌的请出他们的领地,以免出了人命受到牵连。 所以说幽怨不是没求援的可能,可他偏偏被逼进了沙漠,还很巧的在水尽粮绝时碰到了子玉,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事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那可是子玉啊! 子玉是谁? 在逃的重犯,朝廷重赏追缉,连天听监出手都没能拿下的牛人! 从官府到江湖,全天元的人都在找他,挖地三尺都没找到,就这么巧的被幽怨给碰到了? 而行踪暴露的子玉非但没下杀手,还很“贴心”的施了一碗粥给他,可能吗? 反正封知平不信,越想越觉着疑点重重,眼神转为狐疑,斜乜着幽怨,深深的看着那双貌似清澈的眼睛。 幽怨笑容不减,怡然自若,平静回望。 想让他自己坦白是没可能了,封知平咳了声,问:“你是去找他的?” 幽怨依然平静,既没承认也没否认,默了好一会儿才微笑问:“为什么这么说?” 封知平笑,慢慢将理由说了一遍,末了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不傻,你也不呆,抛开其他,只以一个正常人的反应来看,你见到他没跑已经很奇怪了,还能从他手里讨到吃食,而他不但没杀你还满足了你的要求,哥哥呦,你自己想想看,合理吗?” 幽怨笑:“为什么不合理?我没认出他来,他怕暴露行踪,确认我没认出他来后便没杀我,很正常啊!” 封知平嗤了声:“老大,那可是子玉,你觉着你比他手下那上千条人命特殊吗?” 幽怨微笑:“当然,我可是僧人呐!” 封知平狠狠翻了个白眼,淡声道:“不能说?那就算了。虽然很好奇,但你是我义兄,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破坏了你我的感情。” 还有信任! 最后四个字没说出口,但幽怨已经品了出来。 他微笑着饮了口茶,放下杯子,笑容也收了起来,看着杯子轻声道:“对你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我怕你不信。” 封知平笑道:“你不试试怎知我信不信?” “那好,小僧问你。”幽怨抬起头,深深的看着封知平的双眼,“你信命吗?” 封知平一怔:“什么?” “命!”幽怨表情认真,“就是上天赋予我们的命运,你信吗?” “当然不信!” 封知平当即回答,斩钉截铁,打从见着神仙死里逃生那天开始他就不信命了。 “你信这个?嗨,我说胡话了,你是和尚,自然是信的。” 幽怨肃然摇头:“不,小僧也不信。小僧虽为佛门中人,念的是往生经,修的是轮回法,但小僧从来不信命有天定这回事,就连佛祖,如果真有佛祖存在的话,小僧也不认为他会像经文里撰写的那样神通广大全知全能。在小僧看来,他其实也是位仙,只是修的法跟道家和其他传说里的仙不太一样,力量也更强一些,而就本质来说,他跟其他仙没什么不同。” 封知平目瞪口呆:“你,你,你这些话可是...” “大不敬?”幽怨微笑接上,眼神幽幽,“佛祖若真那般大慈大悲,小僧质疑他两句又如何?若因为几句质疑就发难小僧,那他的气量也不过尔尔,小僧更应该质疑他,揭露他,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 封知平冷汗直冒,恨不得捂住幽怨的嘴,频频看向门口。 这些话谁都可以说,唯独幽怨不能说,一旦泄露出去传到松山寺众僧的耳中,幽怨不仅和尚没得做,还得被“清理门户”,小命可就没了。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松山寺的高僧们什么都可以忍,堪称唾面自干的典范,但那是对外,对内,幽怨这种“德行败坏”的逆徒比出卖宗门的叛徒还可恶,松山寺下起杀手来可从没犹豫的。 幽怨看得有趣,笑着安慰道:“好啦,看你吓的,小僧都不怕你怕什么?这些话小僧曾与师父和方丈谈过,他们二位虽不在赞同,但也不反对小僧继续参悟,所以喽,你无须害怕。” “你,跟他们谈过?” 封知平绝倒。 自己这位义兄究竟是个什么怪物,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还能骗你不成?”幽怨笑道,“当然啦,他们之所以能忍是因为小僧给他们展示了一点证明。” “什么证明?” “这个。” 幽怨伸出左手,曲指掐了个印诀,片刻后,一点青芒自指尖浮现。 封知平没看懂,幽怨笑笑,又伸出右手摆了个不同的手印,眼神一凝,一层淡淡的金光包裹住整支手掌。 “什么意思?”封知平还是没看明白。 幽怨微笑解释:“左边是道家的紫气,右边是佛门的浩气,两种力量的效果差不多,对阴秽邪煞有奇效,但本质不同。” 封知平点点头,眨了眨眼:“所以呢?” 幽怨无奈:“你不觉着小僧能同时拥有这两种力量奇怪吗?” 封知平诚实的摇摇头:“不清楚,很奇怪吗?很厉害吗?” 幽怨叹了口气,散去力量,无奈道:“厉不厉害不清楚,但肯定是奇怪的,据小僧所知,天底下能同时修练佛道两种法门的只有小僧一个,其他人就算练也必定会有一种力量被吞噬,强行分开会分裂心神,最终心智崩溃走火入魔,变成死人或者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封知平愕然,咽了口口水,重重点头:“那确实厉害!” 只是,听着怎么跟双儿那么像? 不过双儿是天生的,幽怨说的情况是后天自己作的,本质上不一样。 “还有更厉害的。”幽怨表情古怪,欲言又止,半天后才轻声道,“这两种力量都不是修的,而是天生的,从小僧记事起就存在了。不仅如此,小僧还有一些无法言述的能力,比如我能看到死气煞气,能看到刚去世的人的魂魄虚影,我还天生会算命,不用借助工具,凭直觉就能感应一个人的某些变化和某些大事的发生,这些能力都在我的本能里,没法用言语表达,我曾尝试将它们梳理出来写在纸上,可每次都无法成功,明明想在脑海里的文字落在纸上却成了鬼画符,连我自己都看不懂,别说旁人了。” 封知平已经听木了,看着幽怨的眼神极其怪异。 难不成世上真有轮回,幽怨是转世灵童,前世是个仙人,还是佛道兼修超人一等的仙中仙? 第653章 幽怨的秘密(中) 转世灵童的传说自古就有,不仅佛宗,道宗及众多湮灭或蛰伏于历史长河的宗教都有过相关记载,普通百姓中也不乏此类传说。 比如耳熟能详的“文曲星下凡”,大家都知道这是对最出众的读书人的最高赞誉,可究其根源会发现,这种说法其实也脱胎于转世一说。 “转世论”之所以出现并大行其道,直至今日还长盛不衰,不是世人愚昧,而是有些事真的无法用常理揣度。 世上的人多如星尘,每个时代总会出现最璀璨的几颗,人们无法解释这些人的天赋异禀,绞尽脑汁后只能归结在了“前世”,认为是“转世”使然。 很多人对“转世论”深信不疑,可惜一直没人能确凿的证明这一点。 比如佛宗,作为天元大地仅存的两个宗教,以松山寺为首的佛门子弟们向来对各种各样的“灵童”“神童”保有极高的热情,松山寺甚至专门组织了一批僧人奔赴各地常年寻找转世者的踪迹,这些苦行僧一样的队伍成绩斐然,找到了不少某方面的资质异常出众者,奈何那些人的“天赋异禀”细细探究后都能找到原因,归结起来大致分为四种:血统,勤奋,突变,以及造假。 其中勤奋占比最多,血统其次,二者叠加造就了众多天才,也让“血统论”盖过了“转世论”兴盛至今,这便是从古至今各方势力都相当重视门第出身的原因。 时至今日,一些人甚至将“血统论”和“转世论”等同起来,但这显然是狭隘的。 硬要说的话,突变才更符合“转世论”的情况,因为突变必然涉及妖族,突变者便是半妖,而妖族中很多族类都有神秘的血脉传承,不用学习就能从血脉中继承先祖的力量、知识甚至记忆,这是最接近“转世”的活例。 然而妖族的传承源自血脉,是“血统论”最有力的证明,所以对于那些不认同“转世”与“血统”有必然联系的人来说根本不足以为证。 真正的“转世论”支持者认为,“转世”是纯粹的,应该像传说里的黄泉路一样,走上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人的一生就洗白了,投胎后开启的是一段全新的人生,除了灵魂本身,就只有那些深刻在灵魂里连轮回都无法洗净的些许痕迹能保留,成为“天赋”带到新的人生,这种“残留”无关血统,充满随机性,不该为任何条件所束缚。 如此苛刻的标准,从古至今只有一种人符合条件——天人。 天人出现的太随意了,“天赋”也太随意了,很多时候很难将他们跟寻常意义上的“天才”分割开来,只有他们表现出超越天才的“异常能力”时才会被怀疑,被有心人观察分析缜密鉴别,“有心人”有很多,其中做得最好的、最具权威性的便是乾坤阁。 然而乾坤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特别是很多天人夭折,或者“天赋”不在武道而在其他,比如琴棋书画,所以不知有多少“天人”终老一生到死也没人知道他们多么特殊,有史记载的天人只有那么一点。 除此之外,海纳百川的乾坤阁从没否定过“转世论”,并且一直鼓励世人勇于探索灵魂的奥秘,但唯独“天人”这件事上,他们坚定而明确的将“天人”与“转世”分割开来,坚称“天人”的出现乃天道使然,是上苍的怜爱,与“转世”毫不相干,直接断送了唯一能证明“轮回”与“转世”存在的“天人”成为证据的可能。 封知平跟大多数武者一样,不信神佛,甚至上苍。 虽然遇到麻烦时嘴上骂着“贼老天”,哀叹“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但那只是习惯使然,是从小耳闻目染的说辞,心里面他们是不信这些能操纵世人命运的事物存在的。 武道本就是逆中求进,如果真有既定命数,那还练个什么劲? 躺家里就是了。 在武者看来,神佛就跟仙一样,是存在的,是神通广大的,或许像传说里的那样长生不老,但不可能像传说里那样无所不能,连世人的命运都能随心掌控。 那只是一个境界。 就像先天之于后天,武魂之于先天,只是一个还未触摸到,或者说还没有人重新触摸到的境界。 天道都不信,自不用说“轮回转世”了。 封知平连自己是“天人”都不信,他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个得仙人青睐的幸运儿,而且是否真幸运都尚未可知。 可看着眼前的幽怨,他动摇了。 佛道两种宗派的力量,幽怨与生俱来,全天下,不,是翻遍史书都可能独一份,除了转世带来的,还有别的解释吗? 血统? “你父母...?”封知平犹豫着问道。 幽怨略带伤感的笑道:“不知道,小僧记事起就在狼窝里,除了几只野狼再没别的活物,小僧的父母根本无从可查。” “狼窝?”封知平狐疑,“你是狼养大的?狼妖?” “小僧可是纯粹的人,不是半妖。”幽怨笑道,“而且小僧可以肯定自己不是狼养大的,因为小僧懂事的时候,那些狼已经死了,以当时的场面,应该是小僧亲手杀的,小僧可能是喝着狼血长大的。” 封知平愕然:“你,你那时候多大?三岁?” 幽怨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应该还要小些,小僧当时好像只有这么高。” 看着幽怨比划的高度,封知平无力的捂着额头。 按那个高度算,也就是个一岁左右的婴孩,而且是长得快的那一类。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杀和吃了,小僧在那片林子呆了应该有五六年吧才走出去,又走了一段才看到人烟,然后一路杀一路吃走到了浔州城,没能进去,被浔州城的守卫打了出来,逃回森林躲了好几年才敢出来。” “等下,浔州城?”封知平两眼转了转,惊得险些跳起来,拼命压低声音问,“你,你说的森林是黑森林?九龙山东南侧的黑森林?” “是啊!”幽怨笑着点点头。 封知平愣了半天,仰头长叹。 好吧,幽怨确实是个怪胎,是他知道的古往今来的怪胎里最变态的一个。 那黑森林可不是普通的林子,乃是天元大陆是仅存的五大秘境之一,危险程度没有迷龙山高,但比迷龙山邪门百倍,普通人有去无回,灵识期高手都有失踪的,绝对的生人勿近。 幽怨当时那么点,竟然在里面来去自如,还一路“吃”了出来,要不是知道他不会撒谎,封知平打死都不会信。 嗯? 等等,他刚才说一路吃到浔州城? 封知平眼神诡异,咽了口唾沫:“你,你到浔州城之前的那段路...” 幽怨明白他想说什么,不等说完就含笑点头:“嗯,就是那样。小僧当时不知善恶,所以不论人畜,只要能吃的都不放过。” 封知平喉咙蠕动了两下,赶紧捂着嘴,抓起茶壶狠灌了几口才压下恶心。 再抬头看那张阳光的笑脸,已然有些不敢直视,他杀过人,不怕杀人,但吃人这种事,他实在无法接受。 不由的,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幽怨时对方唱的那段快板。 小僧少时作恶多,偶遇我师得点化... 奶奶的,自己这位义兄可不是“作恶多”嘛,站在正常人的角度来看简直恶到了极点,世所难容,“千人屠”的子玉在他面前都纯洁得纸一样。 忽然,他看到幽怨的笑眼里流过一丝伤感,心头一颤,使劲拍了拍脸。 这事儿不能怪幽怨,当时他年幼无知,不知善恶,不明对错,没人教他世俗常理,没人保护养育,他一个小人儿在黑森林那种鬼地方求活自然凶恶如野兽,人在他眼里跟野兽无异,有何吃不得? 封知平叹了口气,正色拱手:“哥哥,我错了,我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幽怨眼睛一亮,不在乎的摆摆手,笑道:“无妨,小僧早就习惯了,你的反应已经超乎小僧的预料了。” 封知平端详了片刻,见他真的不在意,心里松了口气,问道:“后来呢,你碰到了心宏禅师,他老人家点化了你?” “差不多吧。”幽怨笑得有些尴尬,“其实师父是特地去找我的,因为我吃了两个和尚,我想吃他没吃成,最后一次偷袭被他擒住,以为要死了,谁知被带回了寺里。恩师亲自给我启蒙、开悟,几年后收了我为弟子,小僧就成了小僧了。” “万幸。”封知平怜悯的看着幽怨,“所以七年前你得知子玉作乱,特地去寻他想点化他?” 由远道:“这倒不是,他杀的人里有我的几位师兄,小僧最初去是想杀他的,找到他才发现他是个半妖,情况跟小僧当年有些类似,于是动了恻隐之心,想救下他的本我。” “本我?” “嗯,就是身为人的他。” 幽怨叹道:“半妖绝迹我天元太久,小僧手里也没有太多的资料,但小僧能‘看’到他身体里有两个他,一个是身为人的他,另一个是妖族血脉觉醒出的他,觉醒出的他是自本我上分裂出来的,与本我纠缠在一起,不断的吞噬本我,小僧称之为‘恶’。其实子玉的本心是很善良的,正因为太善良,使得觉醒出的‘恶’也太邪恶,放任不管真正的他会消失,那样跟死没什么两样,而他觉醒出的力量又太强,真等本我彻底消失,‘恶’主宰一切,他会变得比现在还要恐怖,小僧认为,至少相当于神藏后期。” “所以小僧就用了些手段,收了一部分‘恶’,这应该也是他忘记我的原因。当然,除了上述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小僧算了一卦,发现他与小僧甚有渊源,不宜铲除。” “你认真的?”封知平瞪眼,“算命?” “嗯,算命。” 幽怨点点头,笑脸如花。 第654章 幽怨的秘密(下)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封知平却不敢再小觑。 他依然相信命运无常,没有定数,但若发生在幽怨这个比他更像“天人”的人身上,那么无常的命运,或许真的可以揣测。 “你怎么算出来的?”封知平问道,问完就后悔了。 果然,幽怨表情为难的给出了让人抓狂的答案:“直觉,说不清楚。” 在封知平看来,这个答案其实比“摸骨”“看相”更让他信服,但幽怨怕他不信,顿了顿又补充道: “你我在九莲县相遇其实也不算巧合。前年夏天,小僧有一晚看星星时偶生妙感,感觉龙庭湖附近将有大事发生,所以特地向师父禀明后前往调查,查了几个月没有结果,本要放弃了,谁知碰到迷龙山开。小僧以往是不怎么参与这些事情的,但那次心血来潮去了九莲县汇合几位师兄,结果踏破铁鞋无觅处,小僧在那里见到了你,看见你的第一眼小僧就有强烈感应,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太玄乎了。”封知平头疼,抓抓脑袋,“你还会占星?” 幽怨笑着摆手:“不不不,小僧可不会看星象,那晚就是无聊了看看星空,你别看小僧给人算命卜卦好像很精通的样子,实话告诉你,那大半都是装的!小僧只跟一个靠算命吃饭的假道士学过一点皮毛,知道一点卜卦的基本常识,其他的一窍不通。” 封知平无语,忽然很同情家里的丫鬟们。 他不是怀疑幽怨骗人,相反,幽怨可能比绝大多数所谓的“大师”算得都准,只是明明靠的是“直觉”,和尚却拉着人家的小嫩手又看又摸... 奶奶的,真不枉他“淫|僧”的名声! 封知平叹了口气,心里暗道幽怨感应到的“大事”十有八九就是自己遇见神仙那件事,只不过幽怨的“道行”有限,算得不够准,那件事并非发生在龙庭湖附近,而是在龙庭湖的湖面上,而他即便知道了,偌大的湖泊想找到那艘小船也极其困难。 摇摇头,封知平问道:“你怎知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也是直觉?” 幽怨笑吟吟的点头:“对啊,小僧一见你就对你极有好感,就想很久未见的老友一样。” 封知平下意识的想摸肚子,暗道你熟悉的应该不是我,而是里面的剑种。 再联想三仙塔内那位白衣男子的异常反应,他不得不承认,转世或许真的存在,幽怨的前世就是仙。 不,还有一种可能... 众所周知,仙是不死的,这个不死指的是长生不老,彻底摆脱寿元束缚,但还有一种可能——不死不灭! 封知平身子一震,眼神深邃,像要看进幽怨的灵魂里。 幽怨莫名其妙:“怎么了?” “没什么。”封知佑摇摇头,打消胡思乱想。 就算仙真的不死不灭,那也不可能是幽怨,否则当年一百个心宏加起来也没可能收服他,所以他不可能隐藏... 视线下移,不经意的划过幽怨身上的佛珠,随后猛地移了回去。 隐藏实力,真的不可能吗? 那这些佛珠是怎么回事,三仙塔内幽怨的爆发又是怎么回事? 封知平知道不该问,可实在忍不住好奇,手握成空拳咳了两声,指了指佛珠挂件。 “我一直很好奇,你身上的这些佛珠,只是挂件吗?” “这是个秘密。”幽怨摆弄了下胸前的珠串,“不过对你也不是不能说,但你要保证不泄露出去。” “好!”封知平一口应下,满脸期待。 幽怨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摇摇头收起颜色,沉声道:“这其实是种封印,名称是个符号,念作‘万’。” 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卍”字,幽怨接着道: “此法乃我松山寺最高秘传,不仅外界,便是寺里知道的人也很少。此法修行极难,最重缘法,无缘者再努力也没用,有缘者一眼便能窥得奥妙。目前,天下只有三个人练成了,一个是心远师叔,一个是我恩师,还有一个就是我。” 封知平咽了口口水:“听着比封印类宝兵刃还厉害,这么厉害的法门,封印的东西也很厉害吧?仙是不是也能封印?” 幽怨失笑:“那谁知道,又没人试过,不过小僧觉着修为足够的话,封印仙也不是不可能。据说很久以前的仙古时代,此法是佛宗高手专门用来对付魑魅魍魉的,后来阴魂怨鬼随着仙古时代一起消失了,这门秘术也坎坎坷坷几度失传。五千年前,我寺祖师铉烨傲游云海偶遇一神秘遗迹,一番探寻后发现了这门秘术,带回天元苦研数百载,终于在圆寂前窥得奥妙,凭增寿元四百载,靠着这四百年的时间大力整合佛宗,于松山立寺,奠定了我松山寺佛宗正统的地位。这多出的四百多年寿元便是封印的结果,铉烨祖师封印了自己的阳寿!” 封知平惊跳起身:“寿元都能封印?” 幽怨点点头:“我寺的史籍上是这么写的,而且铉烨祖师确实长寿,他老人家圆寂时寿一千五百二十四年,比武魂境的高手的正常寿元多了近一倍。只是能以此法封印阳寿的只有他一位,后面练成此法的先祖们再无一人能做到,而且此法的封印效果也有强有弱,最强的能封印云海深处的武魂境大妖,最弱的只能封印一个刚死不久的普通人的怨气,且无法持久。” 封知平缓缓坐下,唏嘘道:“最强又最弱的秘法啊?” “确实。”幽怨苦笑。 “你呢?”封知平问道,“你能封印什么?” 是你的仙力吗? “血煞、怨气、戾气等阴秽之气,以及滋生这些阴秽之气的爱、憎、杀、贪、淫、嗔、痴、恐、惊、忧等负面情绪,我派将其统称为邪气,我能封印所有的邪气,包过他人的和我自己的。”幽怨眼神复杂,“刚才说过,小僧度化前做过许多恶事,身上积蓄了海量的邪气,万幸小僧当时心智未开,这才保得本心没被侵蚀。后来恩师点化我时传下了这门秘法,助我封印身上的邪气,恩师说我身上的邪气是恶业也是机缘,若他日能炼化干净,我便能修成正果,登临无上妙境。” 不是仙力吗? 封知平暗暗嘀咕,问道:“什么是无上妙境?” “不知道。”幽怨无奈,“恩师也说不清楚,只说典籍上是这么写的,我想应该就是仙界吧,飞升仙界成为真佛。” “厉害!”封知平比了比大拇指,“你刚才说收了子玉身上的一部分‘恶’,说的就是用这个法门封了子玉身上的一部分邪气吗?” “对,但不是封在他身上,而是剥离到我体内封印。”幽怨微笑,转动右手手腕上的佛珠,捏住其中一颗给封知平看了看,“喏,就是它。” 封知平愕然,直勾勾的看着那紫意盎然的木珠:“这,这就是‘恶’?这是什么材料做的,还能封印‘恶’?紫檀吗?” 幽怨失笑,摆手道:“当然不是了,它就是‘恶’本身。你别看这些珠子看起来像木料所制,其实它们都是邪气凝聚固化而成,不是真木头。” 封知平下意识躲远,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幽怨身上的挂件。 幽怨给逗得哈哈大笑,放下袖子道:“这回你知道我为什么只说尽力了吧?你让小僧帮你对付萧云飞,这点没问题,但小僧想胜他就必须动用这些珠子。这些珠子是能给小僧力量,但同时也严重侵蚀着小僧的神智,一旦小僧承受不住走火入魔,再想清醒难比登天,最后只能杀了小僧才能阻止事态扩大。上回三仙塔内就是个例子,那次是小僧运气好,小僧不敢赌下一次还能不能有那般好运,所以没有逼到绝境的话,小僧绝不会任意妄为,胡乱动用这些珠子的力量。” 封知平赶紧表态,用力点头:“明白明白,尽力就行,你是我结拜大哥,我可没想逼死你。” 幽怨笑,转口道:“小僧请你帮忙保下幽怨,一则是报恩,二则是小僧的预感,还有一则,则跟你有关。小僧算到他与小僧有缘,这次再见,小僧发觉他与你也大有渊源,将来或许能帮你挡一劫。” 封知平怔了下:“这个...也是直觉?” 幽怨笑道:“是直觉,也是卦象使然。小僧说过,我曾与一位经验占卜的假道士学过一些皮毛,深奥的东西讲不出,但简单的卜个吉凶还是可以做到的。小僧这些天来一共开了六卦,每卦都显示保他一命上上大吉,小僧觉着纵使小僧卦术再不济,连续六次卦象一致,也足以说明结果了。” 封知平哭笑不得:“人家算卦走质,最忌重复,你反其道啊?” 幽怨无奈:“技艺不佳,只能走量了,以往我都是这么算的,大部分都挺准的。” 封知平头疼,凭他的身份保个人不难,但半人半妖的子玉...他哪敢跟朝廷掰腕子啊? 幽怨知他难处,安慰道:“莫急,小僧深知此事艰难,凭你也无能为力,可小僧既来寻你自然有所凭持,贤弟稍安勿躁,不出意外,贵人稍后便会上门。” “贵人?”封知平皱眉,很烦躁这些神神叨叨的说辞。 幽怨含笑点头,正待说话,就听外面传来答问声,片刻后小桃请示。 “少爷,空玄特使尤梦寒尤公子求见。” 第655章 说客 说来就来,有没有这么邪乎? 封知平怪异的看向幽怨:“他?” 幽怨微笑:“或许。” 封知平撇嘴:“贵不贵人我不清楚,反正是贵客。” 吩咐小桃请人进门,帐篷里没那么多繁琐的礼节,各自问好后,尤梦寒落座,小桃和碧柳换完新茶后自觉的退出门外,将空间留给了三个男人。 尤梦寒扫了眼幽怨,没想到他也在,咳了声寒暄了两句,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世子,尤某此番来访是有事相求。” 封知平扫了幽怨一眼,笑问:“哦?什么事?” 尤梦寒稍一顿,郑重道:“实不相瞒,尤某想将子玉带回空玄,此次前来是想请您施以援手。” 封知平忍不住又看了低着眼眉笑而不语的幽怨,默了片刻,哂笑两声。 “尤兄,你是在逗我吧?子玉乃我朝钦犯,我不杀他就不错了,你竟然让我帮他逃到你空玄去,你自己想想,可能吗?” 尤梦寒苦笑:“确实比较困难...” “不是困难,是根本不可能!”封知平表情冷峻,“我封知平虽不算什么好人,但也绝不是不分是非善恶的歹人,更不是逆法罔上的叛国者,你竟然让我帮一个朝廷重犯外逃,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拿下你,赶你们空玄使团出境?!” 尤梦寒惴惴,低着头不敢吭声,他其实不想来的,可荆无心发了话,他不能不来。 心中叹了口气,尤梦寒抱拳道:“世子息怒,可否先容尤某禀明缘由?” 封知平本就三分真七分假,戏做足了,遂哼了声点了下头,示意尤梦寒继续。 尤梦寒松了口气,正色道:“世子,尤某不情之请,非迫不得已自不敢向您开口,尤某之所以冒险,实在是子玉关系重大,他的存活不仅关系到我空玄的利益,同样关系到贵国的利益。” 封知平奇了:“一个血债累累的半妖,能关系你我两国的利益,尤兄,太夸张了吧?你要编不出个好理由,今儿就别走了。” 尤梦寒表情严肃:“是有些许夸张,但尤某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是编的。世子,尤某想问您一句,贵国先后派出了数位名捕,最后甚至动用了天听监,却无一例外都没能将子玉拿下,以您对子玉的了解,您觉着可能吗?” 封知平微一愣,皱起眉。 以前他不觉着奇怪,只觉着子玉这厮有本事,可亲自跟子玉照过面后他发现,子玉本事是不小,但也绝不至于让那么多好手束手无策,旁的不说就说天听监,以天听监的实力想拿人,莫说一个子玉,一千个子玉加起来也别想逃。 “确实古怪,你知道原因?”封知平问道。 尤梦寒点头:“知道,不仅尤某知道,很多人都知道,因为子玉是水鬼,属于人鱼族!上次跟您说过,人鱼族分水妖水鬼两个族群,是妖族中的上等妖族,实力强悍,附庸者众多,您不知道的是,人鱼族虽然强大,但繁衍艰难,是以数量十分稀少,只比龙族里血脉正统的真龙一族略多一点。因此,人鱼族对后裔极其看重,包括觉醒血脉的半妖后裔,一旦发现势必保回,而若有谁杀了或伤了它们的后裔,哪怕是真龙、腾蛇这些妖中至尊,它们也会举全族之力报复!” “这么记仇?”封知平咋舌,“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妖族基本都在云海深处,它们还敢杀出来不成?咱们人族也不是好惹的!” 尤梦寒苦笑:“有武魂强者坐镇,有三仙器守护,咱们身在本土自然是不怕,可您忘了,咱们的疆域可不止于本土,好多有资源的途岛和跳岛都在云海深处,有一些直接就在妖族领地,常年征战不休。” 封知平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这点他可从没想过。 身在武侯家,从小耳闻目染,他自然知道三大帝国的疆域不止于三座本土大陆,还包括那些有价值的云海浮岛,但他和像他一样的大多数人都没深究过这些岛屿的具体位置,因此想当然的以为它们大都是安全的,有危险也来自敌国而非苟活于云海深处的“蹶弱”妖族,直到此刻,他才悚然发现,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太浅薄了。 “你的意思是,你我两国都有资源岛在人鱼族领地?” 尤梦寒肃然点头,沉声道:“我国的南平、鹿川两岛,贵国的金水、雨岛、鹏洞三岛都在其中,这还只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肯定还有,具体的您可以回去问问令尊,他肯定清楚。” 封知平摩挲着下巴:“所以,朝廷一直没拿下子玉,明面上是子玉诡诈狡猾,实际上是故意的?” 尤梦寒顿了顿道:“贵国其他衙司我不清楚,但天听监,我敢肯定是有意为之。天听监曾经连武魂都擒杀过,区区一个子玉又岂会例外?” 封知平默然,片刻后露出微笑:“好吧,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子玉确实很重要,但你这些话不应该跟我说,应该去找我们陛下说,让我那世姐递封请见折子,我相信陛下很乐于跟你们探讨一下这件事的处理问题。” 尤梦寒苦笑着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们早就做了,岂会来求您?实在是贵国帝君圣心难测,我们几次请见都被婉拒,而那日观帝君的态度,想来已动了杀心。” 封知平不解:“不会吧?我们陛下睿智得很,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般严重,岂会置若罔闻?” 尤梦寒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深深一叹。 “因为贵国强盛,三岛无虞,而我国...唉!南平岛还好,鹿川岛位置特殊,介于人鱼族和银背猿族的领地之间,自前年起就遭到银背猿和九头狮的联手骚扰,战况愈演愈烈,若非人鱼族按兵不动,怕早已失守。我们一直想找个契机与人鱼族谈判,请它们协助调停,如今子玉就是这个契机,而贵国陛下明知他底细却仍执意要杀,想来是存了此消彼长的心思,欲坐视我鹿川岛沦陷。” 封知平深深皱眉:“若陛下真是这个心思,那我更不能动了。” 开玩笑,皇帝是他未来岳父,帮外人违了老丈人的心意,奶奶的,爷这婚还结不结了? 尤梦寒知道他的难处,早有准备,凑前压低声音:“世子,子玉死,对贵国来说损人不利己,而他活着,对贵国来说同样没什么利益,但对您个人来说却有极大的好处!” “首先,您可以收获我国的友谊。您知道最多两年三大陆便会相聚,届时大战一开,沙场纷争吉凶难料,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何况您这个朋友是我空玄皇室,以及我一色草堂、荆家我等的附属宗族,这分量您当清楚。” “其次,此事对您家也有莫大的好处,要知道令尊辖下的浮岛有两座与我空玄的毗邻。往日贵我两国交好,但毕竟是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若再加上私交...” 封知平抬手打断,斜乜道:“我父乃当朝重臣,私下里与他国私交可是重罪,是要杀头的!” 尤梦寒微笑:“令尊是不行,但您可以呀,一来您还不是臣子,二来您家与荆家本就是世交,不少人都知道,我们不冲令尊,只冲您的面子私下里助力点什么,只要不亮到明面上就不会有人过问,再说了,令尊的忠心世人皆知,谁敢置喙?” 见封知平面色不松,尤梦寒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世子,您尚未掌兵,很多事还不了解,正所谓‘山高皇帝远’,‘互通有无’这种事很多人都在做,只要不过分,没人会跳出来把这层布给掀了。另外,尤某方才说了,这是我们与您个人之间的事,是冲着您而非您家,这里面的关系,想来您能明白。” 封知平挑挑眉,不置可否,淡声道:“还有吗?只凭这些,还不太够啊。” 尤梦寒笑道:“当然还有,最后便是您与人鱼族的关系。您身在天元,不了解人鱼这支族群,它们虽然是妖族,长得跟人不太一样,但秉性思维其实跟人族很像,是最接近我们人的妖族之一。人鱼族有仇必报,同样也十分重情义,你若得罪了它们它们不远千里也要杀你,而你若有恩于它们,但有所需,它们会竭尽全力的予以报答。我国南平岛身在人鱼族腹地,之所以能太平开发全赖与人鱼族交好,如今有子玉这个契机,您若能借此与人鱼族建立友好关系,于您个人是有极大的好处的。毕竟您总有进入云海探险的那一天,云海深处妖族林立,十之八九都与我人族交恶,有这么一个可供歇脚甚至求援的地方,我想您应该不会拒绝。” 饶是封知平心大,听了这话也有点发懵。 云海他肯定要去的,可他从没想过这么早能有接触,而且方式还这么奇葩。 跟妖族做朋友? 奶奶的,让那些视半妖都如仇寇的卫道夫知道了,还不得活剥了他? 不过,还真有点心动。 尤梦寒观其眼色,察觉到意动,微微一笑再接再厉:“其实前面种种都不如最后这条来得实际,要知道人鱼族的友谊可是很难建立的。幸运的是,子玉对您极有好感,这点千金难换,不怕您笑话,尤某是看在眼里,嫉妒在心呐!” 封知平本还在美着呢,一听这话差点没被口水呛死。 “好感?我?草!” 尤梦寒正色道:“您别不当回事,我说的都是真的,您自己也应该能感觉到。” 废话,我当然感觉到了! 封知平大翻白眼。 问题是,那家伙处于发情期,这好感,不如不要! 第656章 加两条 “我考虑考虑。”封知平端起茶碗,“请。” 尤梦寒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见话已说得差不多了,遂不再多留,端起茶碗送到唇边轻轻一碰,便起身告辞。 出门前,封知平唤住他,轻声道:“萧云飞深不可测,你小心些,不要逞强,你我之间的约定尽力便好。” 尤梦寒愣了下,随即微笑颔首:“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的。你也一样,对上子玉千万不要大意,正常交手他应该不是你的对手,但妖族的妖法十分诡异,不可以常理计,望世子多加小心。” 封知平含笑点头,拱手道别:“愿君旗开得胜!” 尤梦寒回礼,飒然离去。 吩咐小桃将牛春寒唤来,想了想又加上了赵康,待小桃离开,封知平转回屋内,见幽怨喜眉笑眼的看着自己,不禁无语的白了一眼。 “算你厉害,算得够准的。” “小道尔,不足挂齿,其实小僧也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幽怨谦虚颔首,问道,“贤弟意下如何?” 封知平皱眉,轻轻一叹:“兹事体大,容我琢磨琢磨。” 幽怨知他难处,也不多劝,又扯了几句闲天便起身告辞,临走时毫不客气的顺走了一罐好茶。 和尚走后,又过了一会儿,牛春寒踩着喝彩的音浪进了帐篷。 封知平让他先坐,等赵康来一起说,两人聊着近期的琐事,等了好一会儿,赵康才摇着擅自迤迤然进门。 “这么久?”封知平埋怨,就算用爬的这么久也早该爬过来了。 赵康跟没听见似的,不慌不忙的落座,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饮了一小口,遗憾的叹了口气。 “耗子输了。” “啊?”封知平顾不上气闷,愕然惊问,“输了?什么时候?” “刚刚。”赵康放下杯子往后一靠,叹声道,“凡品级和化元期的比赛进行得很快,基本都是一招定胜负,准先天的比赛来得比预计的早了一个多时辰。我们原先都以为耗子没问题,谁能想到对方下了血本,弄了颗上等的催发内力的丹药,还换了把上好的人级上品宝刀。耗子太大意了,上来就被对方占了先手,撑到第七招被打下了台,还好没受伤。” 封知平纳闷儿:“我记得对方只是个散修,现在的散修都这么有钱吗?” “谁知道呢。”赵康微皱着眉头,“可能是把棺材板都搭进去了吧,但耗子...唉,不说他了。” 摇摇头,赵康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封知平正色,详细的将事情讲了一遍,不出意外,牛春寒第一个反对。 “不行,绝对不行!少爷,这是汤浑水,不不不,是滚油,趟不得啊!” 封知平也在犹豫:“我知道趟不得,可是...” “没有可是!”牛春寒肃然道,“少爷,我朝严厉打击半妖,一经发现格杀勿论,凡提供帮助者重罪论处,哪怕只是给了碗水,只要查实是在知情的情况下给的,那也至少得判个二三十年监禁!如果是在泉州城还好说,可这里是京城,纸里包不住火,一旦叫人发现告上去,侯爷都未必保得住您,您可千万三思啊!” 封知平不置可否,看向赵康:“你觉着呢?” 赵康没说话,仰头看着篷顶,扇子拢起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手掌,好半天,低下头。 “此事要做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对方开的条件太虚,得不偿失。” “什么?!” 牛春寒急了,霍然起身指着赵康:“你,你!赵公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不帮忙规劝就算了,你怎能害我家少爷啊!” “你,坐下!”封知平皱眉朝牛春寒一指,随后冲赵康扬扬下巴,“你继续。” 牛春寒愤愤落座,两眼冒火的看着赵康。 原先他对这位俊俏的公子挺有好感的,可刚刚那几句话,那点好感算是败完了。 赵康视若无睹,淡声道:“常言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廷律例历经修订可以说很完善了,但想钻的话倒也不是没有漏洞可钻。” 封知平眼睛一亮:“怎么说?” 赵康道:“朝廷严厉打击半妖不假,但打击的是人妖混血的半血妖人,对人以外的半妖只是管控比较严格,只要手续齐全,是可以正常买卖的,比如马匹牛羊等畜牧类半妖,以及狮狼虎豹等宠物类半妖。所以,只要子玉肯配合,放弃人的身份,您大可将他当作宠物类半妖收养,中间的手续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到时您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带他出城了。” 牛春寒目瞪口呆。 这都行? 不做人了...倒是个好办法,问题是子玉能干吗? 这可比卖身为奴更屈辱,正常人谁能同意? 封知平也为难,除了这方面还有另一方面:“就算他同意,你别忘了他手上是有血案的,这怎么解决?” “两个办法。”赵康道,“第一个办法,认赔,就好比自家的狗伤了人,该赔多少赔多少,只要有钱,一切好办。” “你直接说二吧。”封知平郁闷的摆摆手。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何况子玉手下人命过千,其中不乏豪富显贵,拿银子砸得赔死他。 赵康道:“这二嘛也不难,寻个大义名分,比如为民除害,比如替朝廷分忧。我有个思路参考下,不是马上就要开战了嘛,你就说逝者已逝,杀了子玉那些人也活不了,不如带他上战场,杀敌卫国偿还他的罪孽,死了正好,不用抚恤金也不用心态,一举两得。” 牛春寒眼神怪异的看着赵康,直嘬牙花子。 这小白脸看着文文静静的,心思怎么这么毒? 就算有理,可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吧? 封知平砸了咂嘴:“是个法子,但我觉着可能性不大,没人是傻子,还有别的法子吗?” 赵康扫了牛春寒一眼,淡声道:“以我目前对你的了解,能想出的法子就这两个,要是想别的招,你得先让我多了解你一些。” 牛春寒瞬间警惕,眯起眼盯着赵康。 赵康怡然自若,平静回望。 封知平笑,毫不犹豫:“没问题,等下让老牛给你好好讲讲。” 牛春寒皱眉,心感不安。 他不是不甘心放权,只是不放心赵康这个人。 作为曾经的精英级探子,他比谁都清楚保密的重要性,赵康虽然跟主子熟,但再熟也是私交,而他打理的那些东西是公事,一旦有闪失不仅主子受损,还会牵连到大批的人命,所以没查清赵康这个人的底细前,他实在不愿全盘托出。 牛春寒考虑再三,一咬牙,咳了声道:“少爷,属下觉着...” 封知平摆手打住:“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把心放肚子里,我信他,这个人没问题。” 牛春寒深深皱眉,赵康也略感意外,勾起轻挑的微笑:“这么信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封知平挂起同样的微笑,反问道:“你会吗?” “谁知道呢。”赵康微笑道。 “哦,这样啊。”封知平往后一靠,懒散的翘起二郎腿,“那就卖吧,反正我被人卖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多你一次不算事儿,死不了就好,小爷我只要活着,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赵康笑了,发自真心,摇摇头没作什么保证,转眼冲脸色阴沉的牛春寒微笑道:“我有个亲妹妹,叫小桃。” 牛春寒一怔,眨眨眼,霍然色变。 封知平曾让他打听过关于小桃的一些事,还有当年赵家庄的灭门案,联想到这些,看着对面的人儿,他脸色一变再变。 “你...你是...” 赵康抬扇打断,微笑道:“关于我的事,咱们稍后私下里交流,总之,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卖了他就好,在这点上,我自信不输于你。” 牛春寒默了片刻,微笑点头,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 封知平拍拍手,微笑道:“好了,都是自己人,不是自己人我也不会把你俩都叫过来,现在先说正事。你的意思是,这事做得?” 赵康道:“做是做得,但之前那些条件不够,对方说的天花乱坠,但不是太远就是太虚,咱们没有实质性的利益,所以必须加上两条。” “你想加什么?”封知平问道。 “首先,要钱,很多很多的钱。”赵康的表情风轻云淡,嘴里却是满满的铜臭味。 封知平愣了下,面露恍然,他大概明白赵康的心思了。 赵康对封知平的反应很满意,微微一笑,转头冲茫然不解的牛春寒解释道:“牛大人,敢问您手里的运转资金还充裕吗?铜县那边还有多大的缺口?” “原来如此!”牛春寒恍然大悟,拳头重重捶了下手掌,“好办法,真是好办法!” 赵康微笑道:“办法是好,就是有些难看,但没办法,谁让咱们世子爷缺钱呢?你这边要钱,铜县那边要钱,少爷日常交际还要钱!如果不为隐藏,这些钱对剑侯府来说不算什么,可咱们偏偏要撇开府里自己行事,那这钱就让人头疼了,不光是数额问题,还有来路问题,如果来路太明能轻易查到,那就别谈什么隐藏了。” “所以,冤大头自己送上门了!”牛春寒喜滋滋的接话。 封知平摆手:“不是冤大头,各取所需罢了,刚才事发突然,我没思虑清楚,错过了一个敲竹杠的好机会。” 赵康笑道:“没关系,早有早的好,晚有晚的妙,现在敲也不晚,反而更能表明你的为难。只要空玄人肯点头,铜县那边暂时就不用担心资金问题了,空玄人就算知道你想做什么也没干系,一来山高水远,他们管也管不到这边,二来他们跟咱们利益一致,短时间内他们没理由会卖了咱们。” 封知平点点头:“嗯,对,就这么办。老牛,等下传讯铜县那边算个数出来,记得把握好分寸,别亏了,也别狮子大开口把人吓跑了,这事儿尽快办,大比结束前必须办好!” “是,属下这就去!”牛春寒起身应命,风一样的出了帐篷。 封知平收回视线,亲手给赵康补了杯茶:“还有一条呢?” 赵康颔首谢过,微笑道:“二一条是子玉的归属问题,人可以保,但给不给他们两说。” 封知平不解:“此话怎讲?” “首先,他们毕竟是异国,他们的岛丢不丢关咱们什么事?同样的事他们做得咱就做不得了?咱们天元手里不也有三座涉及人鱼族的浮岛吗?其次,既然保子玉在你来讲是为了博得人鱼族的好感为将来探秘云海做准备,那干嘛要转道手呢?” 折扇哗啦一声展开,赵康往后一靠,折扇轻摇,微笑道:“就像送礼,赠和转赠一字之差,意义便大不相同。既然要博,那自然亲手做最好,反正你又不急,短时间还去不了那么深的地方,等什么时候能去了再说不迟。当然,这还得看子玉的意思,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回头找个机会,咱跟他好好聊聊。” 第657章 必须 第一天比赛结束,后天境三个级别的首轮全部完成,选手们有人欢喜有人愁,观众们则大呼过瘾,短短一天时间,他们彻底见识了站在顶端的武者究竟有何等财力。 没错,不是武力,是财力。 后天境受修为境界限制,根本释放不出宝兵刃的全部威力,甚至于品级太好的宝兵刃,比如准地级和地级,没有经历足够的磨合适应贸然使用,对后天境来说不但没有帮助反而会成为负担,严重阻碍选手的发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剑种那等变态的神物的。 因此,在修为无法拉开绝对差距的情况下,很多选手,尤其是准先天级别的选手,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另一条路——丹药。 补气的,活血的,短时间内拔升功力的,提高自愈力的,这都算正常的,今天的赛场上还出现了许多稀有的特殊药物,比如能令皮肤硬化如甲胄,以及暂时让内力出现灵性偏向以便更契合宝兵刃的灵力属性等等 大赛不禁外力手段让后天境的赛场俨然成了一场嗑药大会,五花八门的药丸让使用者短暂的获得了超越极限的力量,也让观众大饱眼福,要知道那些小小的药丸每一颗都价值不菲,比如能令皮肤硬化的那一种,正常渠道根本买不到,只有实力雄厚的门派才有储备,散修们则只能花大价钱在黑市里寻找,据说一颗的价格已经炒到接近一柄人级上品的顶级宝剑的价格了。 宝兵刃贵,但能用很久,丹药吃了就没了,想想有人一口就吃掉普通人家一辈子都够呛挣得到的巨额银两,观众们岂能不疯狂? 连封知平听了都觉着刺激。 要知道这类药物平时都是用来压箱底的保命货,这么个用法,他都觉着肉疼。 可怜的徐昊就是准备不足,没料到自己的对手这么“不要脸”,才惨遭淘汰。 封知平很懊恼,这事儿严格来说怪他。 他头一次参加天元大比,虽知道规则里不限制用药,但下意识的以为跟点苍山时一样,大家用也会保持一定程度的克制,至少不会当众服用,谁知道八强战的“精英”们这么没有自尊,当众嗑药不说,还完全不顾及副作用,首轮比赛就开始使用。 完全是有今朝没来日啊! 早知如此,他肯定给徐昊备下,备足了,砸钱呗,在场的有几个砸得过他? 可惜啊,他不了解情况,没经验,点苍山有经验,奈何徐昊等人一直住在他府上没回宗门驻扎的客栈,人家误以为这些信息他都知道,自然不会再派人多嚼一嘴。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徐昊已经淘汰了,他只能带着两坛好酒压着饭点到徐昊安置的帐篷赔罪,正好赵康和于大胆都作为侍从在那儿陪他,几人见面一场乐呵,此间不作细表。 另一边,两国使节下榻的四方馆里,荆无心收到了尤梦寒的密函。 密函是宗正然转交的,七皇子一接到消息就找了个由头提前离席赶了回来,离开前他借故跟尤梦寒谈了几句,回来后结合密函言简意赅的将情况介绍了一番,末了着重提到封知平追加的两个条件。 “真难相信,他竟然要钱。”宗正然眼神复杂,一副不知该作何表情的样子。 “钱吗?” 荆无心看着烛苗,黛眉紧锁。 对于第二个要求,她不奇怪,奇货可居嘛,以她对封知平的了解,不提这个要求才叫奇怪,提了反倒让人安心。 可第一个要求就... 跟宗正然一样,她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她不是舍不得,而是意外,兵刃、丹药、神功秘籍、天才地宝,封知佑开什么条件都不奇怪,唯独钱除外。 剑侯府缺钱吗? 本年度最大的笑话。 还是说他缺? 开玩笑,他可是世子! 那他为什么要钱呢? 还是说他要的不是金元银宝这些寻常意义上的钱,而是紫源精金? 荆无心再次看向纸条,飞快的浏览了数遍,又向宗正然详细询问了两句,摇摇头打消了念头。 不是紫源精金。 尤梦寒和宗正然都不是马虎的人,宗正然没见到封知平可能误会,尤梦寒不会,如果对方真有这个意思,就算摸不准他也会在信上提一嘴,不可能一个字不写。 没写,就是没有,封知平真的只要钱。 也对,紫源精金是硬通货,同时也是极重要的战略物资,天元对紫源精金的管控比空玄更为严格,非法开采、走私、私藏、使用都是掉脑袋的重罪,封知平就算拿到手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藏起来,摆设都当不成,要来何用? 可他要钱做什么? 而且还特别申明要无记名的银票,然后是现银,银子之外只接受少量物资置换,而且所列的物资相当普通,没几样惹眼的灵材。 荆无心无奈的发现,聪明如她这回也实在搞不懂封知平脑子里在想什么,总之对方肯定有一个大计划,需要很多钱,这是借机敲竹杠来了。 “要不要查一查?”宗正然问道,在他看来这是个机会,若能抓住点什么把柄,相信双方的合作会更加愉快。 荆无心沉思半响,摇了摇头。 查封知平不难,难的是怎么瞒过天听监和剑侯府两重耳目,而且封知平是个属驴的,若发现自己这边在查他,他会做出什么来可就没准了。 “算了,给他,让他开个价,告诉尤梦寒,我们的底线是二十万两,三天内必须把这件事定下。” “这么多?”宗正然吓了一跳。 二十万两对皇室来说九牛一毛,问题是这根毛没长在自己身上,从天元境内调集如此巨额的资金,而且还要是无记名银票,难度相当大,并且必定会影响空玄在这边的情报网。 荆无心沉声道:“没办法,封知平你也了解,他既然张这个口,胃口肯定小不了。先谈吧,让他开价看看,能谈下来最好,谈不下来也没关系,二十万两换我鹿川数万将士的性命,值!” 宗正然默了片刻,重重点头,他比谁都清楚此间厉害。 空玄皇朝放羊式的治政理念让国内一片散沙,朝廷手中的可用之兵远不及天元和太始,而鹿川岛是完全掌握在朝廷手中的资源岛,矿产丰富,渔牧业发达,还暗中兼顾着与妖族的往来贸易,经济和政治意义都相当大,是不可或缺的,为此,空玄调派重兵把守,与人鱼族保持一定程度的默契,相安无事多年。 然而三年前,与人鱼族毗邻的银背猿一族预知到三大陆正在靠拢,人族内战即将重燃,竟起了歪心,暗中勾结极度仇视人族的九头狮族以族人失踪为由突袭鹿川岛空玄领地,鹿川告急。 因为打着寻找被绑架的族人的名号,矛头只对人族,是以人鱼族只表示了不满并未出兵干预。 如今,鹿川岛的仗已打了三年,双方互有死伤,相较下银背猿和九头狮子伤亡更重,但鹿川远在云海深处,与空玄往来只靠几座传送大阵,鞭长莫及,空玄虽屡派增援,但形势仍每况愈下。 因为互相忌惮,双方仍保持着最后的克制没派具形期和武魂境的强者介入,可三国大战即将展开,届时空玄不得不将主要精力集中于内战的战场,狡猾的银背猿族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具形乃至武魂级的大妖介入是板上钉钉的。 朝廷一直在为此犯愁,包括那个散漫惯了的帝君宗清玄都难得的正经起来出现在他本就该一直出现的宝座上,宗正然作为少有的有理想有报复的皇族子弟,自然更加上心,然上心也没用,除非开放鹿川允许其他势力介入,否则空玄朝廷很难抽调更多的兵力和高手前去。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谁都没想到,解决窘境的契机竟然在这里。 三仙塔内,认出子玉本来面目的那一刻他就动了心思,只要能将子玉带回去送给人鱼族,哪怕只是个还没完全觉醒的半妖,护犊子的人鱼族也大有可能同意空玄的求助,不用派兵,只需他们出面调停即可,哪怕无法迫使银背猿和九头狮子停战,只要能让它们放缓攻势拖过三国大战便可。 这事不能通过天元朝廷,天元帝君那只老狐狸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变向削弱“盟友”的机会,只能私下里办。 封知平就是他们选的目标。 说实话,要不是不方便,要是放在空玄,别说二十万两,再加十倍他都愿意,鹿川岛的价值根本不是屈屈百十万两可以衡量的。 只可惜啊... “要是早点跟他接触就好了。”宗正然满脸遗憾,“梦寒他不太适合这种事。” 荆无心苦笑摇头。 确实如此,尤梦寒这个说客当得能把人气死,哪有做说客的上来直接把自己的老底儿都给交代了的? 封知平为什么敢狮子大开口? 还不是知道了鹿川岛的战况! 这么大一个把柄送给人家,傻子才不抓,尤梦寒武道方面是个天才,但这方面真的很白痴。 “算了,事已至此,不用多想了。” 荆无心起身,看着墙上的一副画像,看着画像上那张与她十分相似的脸,表情决然。 “钱可以给,其他条件都可以答应,但最后那条不行,子玉必须交到我们手里!必须!” 第658章 金刚不坏 次日,灵识期首轮开赛,封知平一如往常的早起晨练,两轮周天完成后,宿醉的最后一丝昏沉感也离他远去。 精神抖擞的站起身,吩咐小桃打水洗漱准备早餐,刚换完衣裳在桌边坐下,尤梦寒便上门拜访,见礼后直截了当的道明了来意。 空玄人要人,封知平没什么意见,赵康将留下子玉排在最后一条已经说明了可能性,他更在乎的是钱。 可惜尤梦寒虽然是个不合格的说客,但并不是傻瓜,得知自己被授予了二十万两的权限后,他狠吃一惊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责任重大,是以封知平无论怎么试探都无法从他口中探出底线,最后给逼急了,尤梦寒一咬牙给出了五万两的价码。 “当然不行!” 封知平直接拒绝。 放在以前他或许会接受,但自打赵康帮他草拟了坟初期规划后,他就让牛春寒私下里找人按着那份规划核算过,先期投入至少需要十万两,抛开已经投入的部分,缺口还有近八万两之多。 之所以让牛春寒传信铜县方面重新核算,是因为他手里的数额只是粗算,再加上因他的投资引起的各方面的市价波动,出现误差是必然的,实际需要只高不低,怎么算都不是五万两可以填补的。 所以,他面带亲切的微笑,很自然的加了一位数。 “五十万。” 尤梦寒当场就喷了,气得很想把手里的筷子插到对面的鼻孔里。 于是乎,两个从没谈过买卖的人开始了无知又无畏的拉锯战,虽不至于唇枪舌剑,但气氛也颇为激烈,幸亏屋里除了他俩没别人,否则传出去还不知道会笑死多少人。 期间,尤梦寒几次感叹自己像个市侩的商贾,大失武者的飒爽,可在封知平以半调侃半认真的语气提高价码时,他毫不犹豫的抛开矫情,抓着馒头继续大嚼铜臭。 最终,在早餐结束时,双方达成了初步意见,空玄最初给出的条件加上封知平追加的第一条都可以满足,具体数额由封知平这边“细加”考虑后重新给出,届时双方再酌情商榷,而重新给出的数额不能超出常理,像之前那种张嘴就是“五十万”“八十万”“四舍五入一百万”之类的漫天要价绝不能再出现。 空玄这边的要求则很简单,只有两条,一,子玉必须交出,二,所有协定必须在三天内完成,逾期作废。 送走尤梦寒,封知平站在门口,迎着阳光,眯眼看着尤梦寒的背影。 “三天吗?”封知平喃喃道,“看他的反应,空玄人好像很急,看来子玉的分量比预想的更重呐!这么重要的人,得卖多少钱呢?嘿嘿,嘿嘿嘿嘿...” 封知平嘿嘿傻笑,表情很瘆人。 碧柳看得心慌,怯怯的凑近前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封知平回过神,微笑道:“没事,小桃呢?” 碧柳不敢多问,答道:“夫人来了,唤小桃过去说话,侯爷也过去了。” “娘来了?”封知平精神一振,手搭凉棚,“哪儿呢?” 碧柳掩嘴忍笑,朝右侧一指:“那儿呢,第二个台子头一排,有白色凉棚的那个位置。” 封知平顺着望去,顿时明白碧柳因何发笑,只见一直随在皇帝身边扮黑脸连自己这个亲儿子都没正眼看过几次的某伪青年正屁颠屁颠的在一个盛装美妇跟前献殷勤,端茶递水陪着笑脸完全不在意美妇腻烦的臭脸和旁人异样的眼神,可不正是自己的亲爹娘吗? 封知平无奈的摇头叹气,老爹这辈子算是被娘亲吃死了,一听到老婆来了连老皇帝都给扔了,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生气,不会把火气转嫁到自己这个可怜的准女婿身上吧? 正想着,九声鼓响,皇帝出现在他的宝座上,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像有气,但封知平发现,落座前和落座后,皇帝的视线两度落在爹娘那边,距离太远看不清皱眉皱眉,但想来皇帝的心情应该不会像脸上表现的那么好。 爹啊,应卯啦,您还不回去啊? 封知平想哭,只恨自己的目光没威力,刺不痛那个不务正业的装嫩伪青年。 全场人跪礼问安,礼毕,皇帝照例简短的鼓励选手们两句,随后示意比赛开始,只是今天不像昨日,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稳坐宝座一副观看到底的样子。 这并不奇怪,今日不比昨日,今天进行的是灵识期首轮,重要性和精彩程度都不是后天境可比的。 最重要的是,能对先天境起效的亢奋类药物不多,每一种都伴随着巨大的副作用,而先天境的自尊也要比后天境强得多,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后面的比赛考虑即便有可不会轻易动用,所以今天的比赛应该不会出现昨天那种阵前嗑药的可笑场面。 除此之外,封知平还自恋的认为,皇帝百忙之中抽空来观战的其中一个原因还包括自己,老丈人是来看准女婿的。 如此想着,封知平兴奋得脸蛋透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恨自己不是第一个上场,好让未来老丈人早点看完早来回去忙正事,少在杂七杂八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伴随着密集的鼓点,第一组“杂七杂八”的人走上擂台。 幽怨的大光头在阳光下分外闪亮,一丝不苟的向皇帝行完礼后转过身,看着对面同时转过面的静思,双手合十,露出好看的微笑微微颔首。 “阿弥陀佛,师姐,你我同为出家人,莫伤了和气,点到为止可好?” 静思手搭拂尘,背挂宝剑,脸色臭臭的,听到师姐两字更是一脸嫌恶,一言不发的挥动拂尘扫了两下似在驱赶晦气,后悬于身侧,眼神冰冷,静等开锣。 幽怨毫不气馁,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又问了一遍,在静思的怒火几欲喷出眼眶时,开始的锣声响起,恰在情绪高昂时。 没有废话,静思在锣声响起的那一刻就动了,拂尘作鞭狠狠一扫,千点银芒喷薄而出。 银芒如针,快如闪电,眨眼便跨过双方之间的距离来到眼前,观众台上一片惊呼。 惊呼是给静思的,也是给幽怨的,只见和尚立于原地,不躲不闪,慈眉善目的笑脸上划过明显的无奈,大袖一挥便将面前的银芒扫了个干净,余下的银芒自周遭掠过,整个过程从容自若,定气十足。 静思自不会指望一击制胜,在银芒落在防护屏障上击出点点星光时,她的第二招就已经跟到,幽怨周遭寒气骤降,十几枚冰凌凝结悬浮,锥头直指周身要害。 “死!” 静思右手拂尘,空着的左手朝前一握,冰凌应声疾落。 惊呼声再起,比方才更大,场边封知平也绷紧了脸,脑中急思换做自己该如何应对。 硬扛是不行的,只能躲,但躲不干净,肯定会挂彩。 幽怨大意了! 念转间,他猛然睁大眼,只见幽怨仍然一动不动,双手合十,表情悲悯的道了声佛号。 他疯了? 这是要自杀吗? 很多人心中冒出这个荒唐的念头,紧跟着就被金光刺痛了眼。 只见幽怨身上突然金光大放,冰凌在接近他的过程中飞速消逝,最后只剩点点冰屑落在身上无力的弹开。 众人懵了。 这是什么招数? 秘术,还是法器? 是他手上的佛珠吗? 场边的另一个位置,萧云飞正色起来,以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金刚不坏,他竟然练成了?” 金刚不坏,松山寺绝学之一,号称不输于宝兵刃的护体秘术,传闻练到极深处仅凭肉身就能硬接超越自身的对手的攻击,最著名的案例是当年松山寺一位武魂级高僧傲游云海时偶遇两条万年恶蛟相争,本着慈悲心上前劝和,结果被卷了进去遭两妖联手追杀,不忍杀生的他一招不还,硬扛着两蛟能灭杀武魂的重击成功逃脱,伤重但未死。 那件事让松山寺的和尚成了某些人口中的笑柄,同时也让金刚不坏这门绝学声名大噪。 只可惜绝学虽好,却鲜有人练成,因为这门绝学需要的不只是内力修为,还需要佛门独有的浩气。 浩气迥异于内力,是种可感而不可言的神秘力量,与落月观为首的道门所独有的紫气并称双奇,便是松山寺的一些高僧都参之不透,内力精湛但浩气寥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跟个人的佛法修为有关,是以很多需要浩气的佛门绝学都鲜有人练成。 幽怨恶名已久,以他的品性别说高僧了,僧都快称不上了,这种人的佛法可想而知,怎可能练得成金刚不坏这门绝学?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幽怨身上的金光足以说明一切。 其实在三仙塔内萧云飞就有怀疑了,当时幽怨身上也出现过这种金光,对血刀门的血煞之力和落月观的阴鬼秘术都有极强的克制力,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浩气竟然这么雄厚。 静思最意外,但没时间多想,两招都没能让对方移步,大失颜面的她冷喝一声,拂尘朝地面重重砸落。 落点开始,地面龟裂,不断分裂蔓延蛇一样蜿蜒前进,同时,裂缝里青草疯长,转眼间包围了幽怨。 “起!”静思剑指上勾,眼神森然,“看你不动!” 第659章 破法 “好啦,依你~。” 这次不比先前,幽怨当然不会为了面子硬接,在包围完成的前一刻闪了出去,神态不可谓不从容身法不可谓不潇洒,只是那句话的口吻实在太欠揍了,闭着眼听谁都会认为他在打情骂俏。 “鼠辈!!” 静思气疯了,旧怨新仇,她不再尝试远攻,脚尖一点向前急冲,在幽怨落地时追至,拂尘急甩如九天悬河,闪着万点晶莹,奔涌而过。 封知平心头发紧,幽怨没带禅杖,这一招该如何抵挡? 肉身? 难,否则他刚才就不会躲了。 莫非要动用佛珠吗? 下一刻,封知平知道了答案。 只见幽怨大袖一甩抬起左臂,就在大家以为他要用胳膊挡格时,冷不丁传来一声金铁交击的鸣响。 两条人影贴在一起顿了一瞬骤然分开,往和尚手里看去,赫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戒刀。 戒刀与短刀相仿,刀柄仅堪一握,刀身长约四指,远游的僧人通常都会佩戴,按佛门戒律只需割衣不可用以杀生,是以大都为凡器,很少以灵材制造,然而幽怨手里的明显不是凡品。 “竟然是戒刀!”静思一愕,旋即气笑,“好,很好,真不愧是佛门败类,竟然拿戒刀做兵刃,我看你师父还有何理由留你!” 和尚微笑,不卑不亢:“小僧没有杀生,不算破戒。” “强词夺理!”静思丢掉拂尘,拔出背后的宝剑,“今日,贫道就替松山寺除了你这祸害!纳命来!” 静思喝罢,右手剑走游龙,左手指诀连变,片刻后并作剑指自剑身上一抹,霎时,电光缠绕,由手掌飞速蔓延至整个右臂。 雷剑! 封知平口水下来了,从气机感应看,那柄剑绝对是地级! 静思朝幽怨冷冷一笑,长剑一抖,一条刺目的雷电匹练喷涌而出,随着她的动作,鞭子般抽打过去。 雷至刚至阳,尤甚于火,女子的体质偏阴柔,很难与雷灵力契合,故鲜有御之,而静思显然不在此列。 幽怨淡了笑容,神情凝重起来,在雷电匹练发动的那一刻,他就疾步后撤拉开距离,然雷电速度太快,轻而易举的追到了面前。 这还不算,当他想躲时,双脚突然一滞,一股轻风不知何时纠缠在他的腿上,在他躲闪时骤然加剧险些将他吹倒,他顿时脸色再变,彻底没了笑脸。 风雷剑! 好剑! 幽怨心中叫好,动作不慢,力运双腿震散风卷,见躲之晚矣,遂即刻变招,内力注入戒刀往外一抛,默诵心诀,运气再使金刚秘术。 诸般应对均在电光火石之间,旁人只觉雷霆贯通爆起刺目的白光,嗞啦啦的脆响声中睁眼再看,爆炸处除了飞速消散的弧光,只身一件焦黑的还挂着几朵火苗的破烂袈裟。 幽怨,不见了。 人呢? 炸没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想该作什么表情,就听有人惊呼。 “后面!” 惊呼者静娴,她旁观者清,雷霆炸开时早有准备,一直盯着幽怨的身影,可就是那短暂到极点的一闭眼的功夫,幽怨就出现在了静思身后,而静思一无所觉。 静思闻声一惊,立刻反手一剑,手上没有实感的同时,便听静娴又是一声惊呼。 “左边!” “赖皮呀~!” 可恨的轻笑声自左侧响起,近到宛如耳语。 静思毛骨悚然,回见猛力刺向身下的地面,雷电蛛网般铺散开来,她借力向右急避同时飞快的扭头去瞧,然而见到的只有一抹残影。 怎么这么快? 他的身法怎能这么快? 震惊中,场外再次传来提醒,这次除了静娴,还有潇湘子的声音。 “后面!” 后面,又是后面! 该死的秃驴! 被人如此戏弄,静思怒不可遏,然而无论她怎么反击都摆脱不掉幽怨,和尚就像个猥琐的尾随犯始终缠在她的视野盲区,更可怕的是,就连灵识都无法锁定,只能模糊的捕捉到一点虚影。 天杀的秃驴,戏弄我至此,我跟你拼了! 惊而恐,恐而惧,惧极生怒,怒极恶生。 逼急了的静思再不顾其他,手掐道诀,心法急诵,周身元力汇集于剑中,飘渺的道门紫气附着于剑上,灵识以宝剑作桥探秘天地,接触到散漫而驳杂的天地灵气后全力共鸣,下一刻,脑子嗡的一声,视野变了,幽怨清晰的出现于感知,与此同时,一口精血也从她口中猛喷出来。 “师姐!!” “不要!!” 场边,静娴和潇湘子大惊失色,静娴竟动用了她无法掌握的神藏秘术,她这是抱了死志啊! “唉,何苦呢?”幽怨叹息,身子后仰躲开抹喉的一剑向后疾撤。 “想走?” 静思得势不饶人,转身急追,速度虽不如幽怨快,但与天地的共鸣让她的五感超越了极限,始终捕捉着幽怨的踪影。 “你这样会死的。”幽怨轻声道,一退再退。 “那就一起死!”静思突然站住脚,血淋淋的唇抿起凄艳的微笑,“你给我落月观的耻辱,今日就由我来洗刷!幽怨,你跑不掉的,认命吧。天地有术,五雷降法,天地五雷轰,疾!” 宝剑直指苍穹,天空,一朵青云悄然凝集,随着宝剑下指,雷声炸响,一道足有大腿粗的雷霆悍然劈落。 观众席一片惊呼,有些人甚至已经跪拜了。 挥手间御使万钧天雷,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雷霆快极,躲不及,也躲不了,它已经锁定了目标,除非幽怨能瞬间移动到静思的灵识覆盖的范围之外,否则它会一直追在他身后,直至击中为止。 而幽怨即便有那等神通,他也不能用,因为此刻的静思借共鸣之利,灵识覆盖的范围远远超出了赛场,那样做,他就输了。 “何苦呢?” 幽怨再次叹息,站住脚,仰望着天空张开双臂,作势拥抱雷霆。 他疯了?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封知平。 在场的不乏行家,像他,像萧云飞,像所有与他们一样或高于他们境界的人,每个人脑中都有一套应对之法,但没人会像幽怨这样粗暴。 “金刚不坏吗?”萧云飞猜测,旋即打消了念头,“不可能,相当于神藏境的雷,他不可能扛得住!” “是要动用佛珠了吗?”封知平也在猜测,相比萧云飞,他知道得更多,这是唯一合理的办法。 然而,幽怨什么宝具都没动用,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于众目睽睽之下与天雷融为一体。 轰隆~! 巨响震耳,强光刺目,所有人都本能的捂住耳朵转开头。 静思也无法直视,闭上眼微微侧头,待雷鸣过去,强光转淡,她回过头冷笑着睁开眼,就在准备享受胜利的喜悦时,眼神陡然凝住,飞快的填满惊愕。 “怎...怎么会?” 对面,幽怨仍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一副神棍样子。 事实上他此刻确实很神棍。 万钧雷霆没能劈死他,只劈烂了他的素色中衣,这已经很邪门了,更邪门的时雷霆没有消散,而是化作千丝万缕的电弧缭绕在他的身上,打眼一瞧,很多人心中都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个神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名字——雷公。 “你,你,你...” 静思“你”了几遍都没能问出口,因为她想问的实在太没可能了。 幽怨明明没有雷灵性的宝兵刃,怎可能御使雷霆? 就算有,又怎可能夺走她引下的雷霆? 最不可能的是,就算上两条他都能做到,可他明明没有像自己一样共鸣天地,仍维持着本身的修为和境界,这种状态,他怎可能毫发无损,只毁了衣裳? 静思愣愣的跌退两步,反噬发作,又呕出一口精血,拄着剑慢慢半跪在地上。 这时,幽怨的神棍装够了,身上的雷光飞快散去,在最后一丝电弧消失后,他的脸色陡然煞白,猛吸一口气重重吐出,脸上才浅浅的挂上了一抹红润。 看着内伤严重濒临昏死的静思仍倔强的抬着头看着自己,幽怨轻轻一叹,挪开左脚。 静思看去,见挪开的位置露出一小截刀柄的末端,又见幽怨抬起脚向自己展示了一下鞋底的破洞,略一思忖,眉头舒展,若有所悟。 原来是戒刀,原来那把刀是金灵性的。 可那把刀就算能将雷电导入地面,他依然承受着雷电贯体的折磨,怎可能一点外伤都没有呢? 因为小僧是和尚,但也会道术啊! 幽怨心中道着无法言说的秘密,又叹了口气,既不取回戒刀,也不提醒监裁宣布结果,迈着沉重的脚步拖着刺痛的身躯走向静思。 “你...” 要干什么? 静思只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就被血给呛了回去。 她很想昏,可强烈的自尊心和莫大的屈辱支撑着她倔强的保持着清醒,看着不断靠近的幽怨,撑着剑拼命的想站起身。 就算伤不了对方,只要能自杀便好,落月观今日因她颜面大失,她绝不允许宗门的脸在她手上彻底丢尽。 “贼秃,你想干什么?!” “死秃驴,你给我站住!” 静娴和潇湘子都急疯了,观众席上,其他落月观的弟子也大声叫骂,伤势还没痊愈的陈光更是拔出了剑,要不是旁边的同门们死拉硬抱,已然跳下看台杀上场去。 “幽怨,得饶人处且饶人!” 观众席另一端,性烈的照慧也大声警告,生怕自家这朵奇葩把事闹大,言罢拉了拉身边的照晴。 “师兄,怎么办,咱们要不要...” “师弟!”照晴皱眉打断,沉声道,“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怎么一直如此急躁?记住,幽怨是你我的师弟,是我松山寺的弟子,他的佛法不在你我之下,你,应该相信他!” 这时,幽怨已来到静思面前,几位监裁也终于想起正事,大声宣布幽怨胜出,同时急牢牢的关闭防护法阵向这边赶来。 “你想做什么?”静思冷冷的抬着头,“羞辱我吗?你做梦!我...” “阿弥陀佛,小僧可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道友怎能如此想?” 幽怨微笑着蹲下身,右手在静思羞怒交加的眼神中强按在她的小腹上,缕缕温润的真气缓缓渡了过去。 “别动,小僧只想救你。你是她的徒子徒孙,小僧可不想她伤心。” 静思勃然大怒,张嘴要骂,奈何一激动心神失守,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幽怨无奈的摇摇头,叹息道:“何苦呢?同是出家人,练着养气的功夫,不知道气大伤身吗?唉~!” 第660章 超乎常理 静思被人抬走了,幽怨则在观众的掌声和落月观弟子吃人的目光中走下台,遥遥的朝封知平打了个招呼,迈着疲惫难掩的脚步走向自己的营帐。 封知平有些担心,想了想转身招呼碧柳。 “去屋里取返虚丹,再带上株紫参送过去,确认他没事再回来禀我。” 返虚丹是补气良药,紫参则是益气补血的佳品,这些都是出门时盛樰硬塞进来的,封知平有剑种护体这些东西基本用不上,送给幽怨正好。 碧柳应命而去,封知平回过身,就见萧云飞和尤梦寒已上了场。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上场后相距一丈多地遥遥对立,没有言语挑衅,甚至没有眼神交流,一言不发的静静等待着锣声响起。 观众席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两人间那股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须臾,“咣”的一声巨响,尤梦寒低垂的视线霍然抬起,仓啷啷宝剑出鞘,声未落,人已与剑化为寒光出现在萧云飞五步远,速度快到令人窒息! 萧云飞跟没看到似的,完全没有拔刀的意思,待寒光抹向颈侧时,人才动,反手抓住斜背的长棍往前一拉,恰好格住来剑。 剑棍相交,两人身子一震,尤梦寒收剑连退三步,而萧云飞只挪了一只脚,移了半步。 “快,但没劲。”萧云飞神情倨傲,语气不屑,“远来是客,再给你两次机会,好好表现,别让我太失望。” 尤梦寒瞳孔紧缩,很愤怒对方的态度,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傲慢的本钱。 “好。”他缓缓点头,猛催丹田,双脚慢慢拉开摆出起手式,轻吸一口长气提住,冷声道,“小心了。” “了”字出口,人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花,地面冻结腾起淡淡的寒烟。 场外的人都在追寻尤梦寒的踪迹,然而只有少数人能看到,大多数人只能看到条条寒影纵横交织,雪龙卷似的围绕在萧云飞周围。 行家都看出来了,尤梦寒在寻找机会。 第一次交手萧云飞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反应和灵活,别看他此时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可谁要真以为有机可趁,那么等待着他的必然是重棍之下的皮爆骨裂。 第二击迟迟位置,萧云飞周遭的风雪倒越来越猛烈,以至于观众们渐渐看不见他的人了,入目白茫茫的一片。 就在疾雪彻底淹没他的身影时,风雪突然炸开了! 飞舞的雪花完美的呈现出冲击波的形状,向内一缩后急速膨胀,一条人影以比它们更快的速度飞了出来,摔在地上弹了两下才调整好姿态,单手按地半跪着减缓速度,快退到场边时才堪堪止住,强弩之末的风雪紧跟而至,刮过他,扑在防护屏障上,推起长长的雪埂。 喉咙咕咚了两下,强忍下淤血,尤梦寒凝视着萧云飞,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好强! 太强了! 他真的是灵识? 满怀信心的一击只逼退了萧云飞三步,削掉了他一片衣角,而自己则被震退到这里,如此大的差距,尤梦寒实在无法接受。 萧云飞默默调息,微白的脸迅速恢复正常的颜色,低头看看发麻的双手,再看看双手间的棍子上那到浅浅斫痕,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所松动。 “有点本事。”萧云飞抬起头,棍交右手往地上一杵,“但还不够,如果只有这点本事,那你可以认输了。” “梦寒...”观众席上,宗正然悄悄握紧双拳,拼命克制着自己不让呼吸像两侧的随从一样粗重。 看着尤梦寒缓缓起身,他稍稍松了口气,再看傲然静候的萧云飞,眼神异常凝重。 “这就是萧云飞的实力吗?天元灵识期第一人,竟强到这么地步,他怎么练的?” 不只他在想这个问题,所有人都一样。 看台的另一端,沈阔表情严肃,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他是沈家的骄子,是沈家的同阶第一人,放在整个太始亦可列入前五,可这样的他,在同样的境界时也没有萧云飞强。 这不是自谦,而是事实,要知道萧云飞现在还没出全力,他的刀还没出鞘,而且在那之后还有刀棍合一的长柄大刀,大刀才是他最强的力量。 “你怎么看?”沈阔问道。 诸葛权眯着眼,闻言唔了两声道:“我觉着你和你前头那几位都不如他,能作比的只有你大伯沈飞鸿,李家的具形期第一高手李默,以及荆家失踪的那位天才荆梓安。你们是天才,他们则是不世出的奇才,非常尔等可比。” 沈阔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诸葛权说的是事实,评价的很中肯。 “难呐!”诸葛权拍拍大退,烦躁的抓了抓脑袋,丝毫不顾形象,“一个封知平就够头疼的了,结果先多了个封知佑,后又多了个萧云飞,你说天元的气运怎么这么旺,吓死人的娃儿成串的往外蹦,有什么秘方吗?” 沈阔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道他们所有人的价值加起来都不如你一个的价值大。 这年头不缺武夫,智将才是最稀缺的。 场上,萧云飞等了半天不见进攻,不满的皱起眉头。 “还有一招,快点,别浪费时间。” 尤梦寒默默收工,内伤经过调息已基本无碍,皱眉看着萧云飞,思索着下一招该使什么招。 他没指望能赢,第二次进攻未果反被击飞后他就明白了这一点,他很庆幸三仙塔内做了明智的选择,遇见萧云飞时没有硬碰而是选择了回避,他现在只希望能逼出他的刀,尽可能的多保留一点空玄的颜面。 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知道不拼命不行了。 萧云飞的强远超常理,灵识期的力量不足以逼出他的刀,那就只能用更强的力量了,神藏的力量。 “那就来吧。” 喃喃嘀咕了一声,尤梦寒不再犹豫,集中精神调匀内力,以剑为桥,共鸣天地。 无声无息间,气氛变了。 灵识通过共鸣进入了一种独特的空灵状态,周遭的一切流淌于心,根本不用去看,那飘渺的难以捉摸的天地灵气也显出了形迹,晃晃悠悠,飘飘荡荡,勾动着他的心弦,引诱着他去捕捉。 然而说来容易,做起来难,灵识就像一只笨拙到极点的手,胡乱挥动着根本抓不实在,只能刮到一丝片缕,小心而废力的往回拉扯。 浓重的疲惫感在片缕接触到宝剑时就被痛苦所取代,磅礴而驳杂的天地灵气顺着宝剑流入体内,根本来不及炼化就融入周天循环,所过之处宛如被最粗糙的锉子锉过一样剧痛难当。 尤梦寒身子摇晃跌退半步,拼命集中精神不让脱离那玄妙的空灵状态,鲜血抑制不住的溢出嘴角,一忍再忍,直至自身、宝剑、天地三者建起了新的循环。 “嗯,这还差不多。” 萧云飞感受到灵气的变化,露出满意的微笑,但依然没有拔刀的意思。 尤梦寒无暇说话,只以眼神表露决心,在力量提升至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时,脚作弓步身子向前微倾,剑指身后微一停顿,疾斩向前。 这一剑,没有剑罡,只有冰雪。 他就像雪山上的风口,狂风暴雪随着他的剑呼啸而出,模糊了视野,冻结着沿途的一切,地面蒙上了霜色,就连空气里的水分都凝结成冰沫,随着暴风雪席卷向前。 “好!” 萧云飞大叫一声,长棍弹起随着双手翻飞舞成一团。 棍影密集如盾,在暴风雪面前却那样稀薄,可他的神情充满自信,似乎坚信对方的招数破不开自己的防御。 下一刻,风雪来袭,他的身后出现了一条渐窄的隧道,就在众人要为之惊呼时,隧道消失了,连同他的人,一并淹没在风雪当中。 风在吼,雪似刀,赛场化作寒冬炼狱,没有灵识者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依然能感受到彻骨的冰寒。 没人知道暴风雪持续了多久,大家都被震撼得忘了数,直到暴风雪转弱,视野稍稍清晰,众人才惊愕的发现事情没有结束,雪地中央,两条人影交织在一起,激战正酣。 萧云飞须发结霜,面色苍白,他承认,自己托大了,对方的力量比预想得强很多。 尤梦寒全神贯注,面无表情,好似全无杂念,实则心情极为复杂。 他动用了压箱底的招式,搏命之击,竟然还逼不出对方的刀。 这人怎么练的? 怎能这么强? 他并不知道萧云飞已到了极限,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落败。 不为封知平,也不为空玄,只为自己真正的师承一色草堂的名誉,他也绝不能就此收场。 还不出刀? 我就不信了,你又不是神仙! 尤梦寒发了狠,在萧云飞一棍点来时猛地刹住脚,不躲不防,以攻对攻,长剑挂着比钢铁还硬的坚冰,一无返顾的刺了过去。 什么?! 萧云飞大感意外,回棍已然不及,看到对方的眼神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嘴角微勾,招式不变,只侧了侧身子,继续攻去。 下一刻,鲜血飞溅,尤梦寒胸膛飙血倒飞而出。 萧云飞捂着胸口连退数步,长棍早已脱手震飞,可另一只手中,赫然多了一把刀。 尤梦寒跌在地上,使劲仰头,在看到那把刀后露出微笑,昏死过去。 第661章 贿赂? 这一战,观众大饱眼福,掌声如雷。 相比静思,尤梦寒挥手间将整个擂台化为雪域无疑更夺人眼球,无论行家还是普通观众都明白,如果不是碰上了萧云飞,这一战他输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即使输,也不会输得这么惨。 空玄使团的两位高手早已候在场边,待防护屏障收起,第一时间抢上台去救人。 封知平也跳了上去,看着尤梦寒胸口上仍血流如注的洞口脸色铁青,只恨自己不懂艺术,幽怨又不在身边。 “太医,太医!人呢!来救人啊!” “来了来了!” 两位太医早就候着了,奈何他们不是武者,年纪又大,这才“磨蹭”了许多。 本着年纪约等于医术的简单认知,封知平一把抓过胡子最白的那位,吼道:“救人,一定救活了,治好了,痊愈不了我跟你没完!” 太医是天底下最有涵养的生物,没点眼力见可干不了这行,他很理解封知平的心情,被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奇怪。 一个异国人而已,虽说同盟,那也是外人,世子你干嘛这么着急? 这些话只敢想想,可不敢说出口。 白胡子太医挨喷的时候,花胡子那位已经拿金针封了穴道暂时止住了血,而后白胡子太医号完脉,两人简短的讨乱了两句后自药匣取出一枚丹丸给尤梦寒服了下去,待尤梦寒气息稍稍平稳,这才站起身招呼抬人。 “怎么样?”封知平跟在旁边问道。 白胡子太医沉声道:“胸骨碎了,五脏均有损伤,以心肺最重,好在他底子厚,仔细将养应当能痊愈,换做功力差一点的就难了,救回来也可肯定有后遗症。” “应当?”封知平吊起眉,“应当是怎么个意思,是说还是有可能治不好?” 太医苦笑:“世子,病来如山倒,病区如抽丝,世事无绝对,他伤得这么重没人敢打包票。老朽只能保证一定尽全力救治,但能不能完全康复真说不好,这不光是医术问题,还要看他自己。” “你...!” 封知平大怒,突然感觉手腕被人抓住,低头一瞧,竟是尤梦寒醒了过来。 封知平激动万分,反手抓住他的手弯下身子:“你醒啦,感觉怎么样?看来我们的太医还是很有本事的,一颗药就把你给救行了,说,是药好,还是你根本就是装的?” 两位太医齐齐脸黑,相视一眼,很想骂娘。 尤梦寒知道封知平在分散他的注意力帮他缓解痛苦,感激的握了握他的手,朝太医投去感谢而谦然的眼神后,虚弱的朝封知平道:“抱歉,我尽力了。” “说什么呢!”封知平凶巴巴的瞪了一眼,“我看你就是装的!” 尤梦寒还想说什么,封知平按住他,微笑着低声道:“行了,少说点话,好好养病,剩下的事交给我。我已经让人请我家张先生来了,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张先生人送外号‘鬼手张’,是能跟阎王抢人的神医,有他在,你一定能痊愈!” 说到这儿,封知平看向两位太医:“二位大人,你们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 “张大夫医术高超,他肯来我们当然欢迎。” 两位太医嘴上欣然答着,心里暗暗骂娘。 张保全的大名他们自然是知道的,对其医术也颇为敬仰,能有机会切磋探讨他们当然开心,可封知平的态度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分明是不信任他们嘛! 呸死你个没礼貌的小子,好没教养! 人抬到台下,宗正然恰好赶到,同来的医师强硬而不失礼貌的将人接管了过去。 两位太医彻底不开心了,剑侯世子就罢了,你们空玄人派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接管病人,几个意思? 看不起我们吗? 走着瞧,等病人病情恶化,看尔等小人怎么求我们! 太医挂着僵硬的微笑告辞,尤梦寒被人迅速抬走,临走时,封知平叫住宗正然。 “我已经派人请我家张先生来了,你给我个地址,我让张先生直接过去。” “不用了,”宗正然微笑婉拒,“与我同来的魏晋魏先生和吴奎吴先生虽然看着年轻,但都是我空玄久负盛名的名医,就算他们不济,还有荆姑娘呢,没问题的。” “荆姑娘?”封知平一怔,“荆无心,世姐?她懂医术?” 宗正然道:“不仅懂,还很高明。她的医术传承自她母亲,后又拜入玲珑仙坊深造,医术不比你家张鬼手逊色,只是她比较低调,所以没什么名气。这次魏先生肯同来天元正是冲着她的面子,魏先生此生只醉心两样东西,一是医术,一是音律,本宫虽是皇子,却也没这份面子,要不是我粗通乐理,他怕是连句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的。” 言罢,宗正然拱手告辞,匆匆离开。 封知平摇头暗叹。 荆无心,他名义上的“世姐”,迄今为止最让他捉摸不透深深警惕的女子,真是总能带给他惊喜。 收回视线,转过头,看着刚跳下台没事儿人一样的萧云飞,封知平微眯起眼。 感受到他的注视,萧云飞站住脚,侧头回望过来,面无表情。 两人对视良久,直到陶客舟第二次唤封知平上台时,萧云飞才收回视线,提着刀,背着棍,大步流星的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封知平追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片刻,才慢慢的收回视线,心情很是沉重。 尤梦寒不是庸手,他见过他出手,全力出手的情况下,他自信能赢,但不会像萧云飞这么轻松。 尤梦寒拼尽全力都没能逼出萧云飞的全力,自己虽有剑种保驾,有“败家秘术”依仗,可对上萧云飞,又能有几成胜算呢? 封知平盘算来盘算去,无奈的发现,最多也就五成。 萧云飞很强,远超同阶,但毕竟不是神藏,而他的“败家秘术”则可发挥真正的神藏甚至是神藏后期所能拥有的恐怖力量,具体水准要看他手中的宝兵刃,所以他们二人的战斗,胜负的关键在于耐性,简单来说就是谁能扛得住。 如果萧云飞先扛不住,一次神藏级的冲击就能让他歇菜,反之,如果自己先承受不住压榨的反噬,又或者宝兵刃先一步耗光的话,那败的便是他。 想想马车里的存货,封知平暗暗嘀咕。 近百件宝兵刃,萧云飞再变态也不可能扛得住吧? 自己又能坚持到最后,撑到全部用光的那一刻吗? 奶奶的,姓萧的干嘛那么变态,吃什么长大的,少爷我娶个媳妇容易吗? “封知平,封知平!世子!” 陶客舟第三次呼唤,急得满头大汗,如果再叫不停,他就得下台抓人了。 好在封知平终于醒过神,看看周围,又看向擂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陶客舟欣喜的目光中,扭头跑向营帐。 笑容僵在了脸色,陶客舟傻眼。 跑了? 什么意思? 这...他...弃权了? 就在陶大人不知所措几欲抓狂时,封知平又跑了回来,身上背的腰里别的手上抱的,长长短短的宝兵刃随着他的跑动叮铃咣啷,陶大人顿时又傻了眼。 这是干什么? 炫富啊? 世子爷你是来比赛的还是来摆展览的? 不仅他懵了,观众们也懵了。 十天前,三仙塔之战,他们通过光影幻象亲眼见证了封知平的贪婪,在别人想方设法的留存下来时,他主动出击,无所不用其极的大肆掠夺对手的兵刃,而后拼死拼活的守到了最后带出塔外,大发了一笔横财。 自那开始,封知平的贪财成了广为人知的事情,加上众多小道消息渲染,很多人都暗地里称他“活土匪”,属貔貅的,只进不出,为了钱财连朋友(“可怜”的陆中鸣)都能痛下杀手。 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老天开眼了,浪子回头了,封三郎裹满了猪油的良心终于露头了? “收买!”有人叫道,信誓旦旦,“他要收买对方让对方认输!真是太无耻了!” 这个论调迅速被人认同,飞速传播开来,他们之所以会这么想不是因为无知,而是常识就是这样的。 武者可以拥有很多宝兵刃,但能使用的通常只有一件,少数人因各种原因可以同时使用另一件或更多,但极限就是三件,超过三件,历史上只有多宝道人做到过。 除了多宝道人,其他人即便强行动用超过自己掌控极限的宝兵刃也不会获得力量提升,反而会因为宝兵刃之间的干扰排斥降低战斗力,甚至深受其害反噬而死。 所以,武者装备都是精心搭配过的,搭配的首要就是灵力属性不能互斥,其次大小不能拖累行动,最常见的搭配是刀剑抢矛等大件的主用兵刃,手腕腿上藏短刀短剑备用,再加上银针、飞镖等小件暗器,有钱有路子的还可以多挂点佩饰,比如马尚顽的【泌阳锁心符】,封知佑的【天水珏】,詹千舞的【金缕衣】等。 交手时,主兵刃为先,如果没有同时使用两件宝兵刃的掌控力,须先切断与正在使用的宝兵刃的联系才能使用其他,也就是说有些武者看似能同时动用多件宝兵刃实际上只是收发转换的速度够快,所以带得多是没用的,内力收发需要时间,还会浪费精力体力,非必要没人会这么做,兵刃太多只会成为累赘。 封知平身上的远远超过了极限,他又不是多宝道人,带这么些不为贿赂又为什么? 就算他真练了早已失传的多宝秘术,以他年纪,以他的修为,还能超越多宝道人不成? 呸,除非他是神仙! 于是乎,全场观众的目光都异样起来,有愤怒有不屑,更多的则是嫉妒。 没办法,别人想贿赂也拿不出这么大手笔,封三郎豪横得让人嫉妒,更让人嫉妒的是那个幸运儿,那个该死的半妖! 封知平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丁零当啷的走上台,把多余的往地上一丢,舒了口气。 “开始吧。” 陶客舟没吱声,看了看他的脚下,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道:“世子,您这个...那个,是要做什么?” “用啊!”封知平说的理所当然,“您老还不下去?” 爱咋咋地吧! 陶客舟无语的砸了咂嘴,不再多问,简单的宣布了声准备开始,匆匆退出场外。 第662章 赌什么 场上,封知平看着子玉,子玉也在看着他,神态都很轻松,丝毫不见紧张。 也不知是不是轻松过了劲儿,开战的锣声响完半天,两人仍不见动作,还是你看我我看你,让人搞不懂他俩是来相亲的还是比武的。 观众席上响起不满的嘘声,碍着封知平的身份,嘘声基本都是冲着子玉去的。 然而没有用,无论观众怎么起哄,两人依然不为所动,最后连监裁们都看不下去了,正面赛场的主裁皱着眉头出言警告,谁知刚要张嘴,子玉突然先开了口,语气欣然,如见老友。 “你不来吗?” “你怎么不来?”封知平反问。 子玉笑道:“我在等你。” 封知平点点头:“哦,我也一样。” 言罢,再次陷入沉默,三位监裁都快气疯了,额头青筋暴跳。 封知平不知道子玉为何不动,他是真的在思考问题,思考关于幽怨和空玄的那个请求,以及赵康的提议。 试试吧,反正没损失。 封知平心中暗道,在主裁再次准备张嘴时抢先开口,轻声道:“我想跟你打个赌。” 主裁又被噎了一下,脸上露出怒意,暗骂这小子真是胡闹,陛下面前,十万双眼睛看着,你不干正事跑来打赌,脑子有坑啊?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赛场不允许打赌,不许做无关的事,我命令你们马上开始比赛,否则你俩一起淘汰!”主裁冷声道,神藏后期的浑厚内力让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所有人耳中,不大,却慑得人心里发慌。 封知平转过头,皱眉道:“一,赛制我看过,请问哪一条写了不许打赌?二,您也是武者,年纪比我大,修为比我高,武者对决不止拼武艺,对峙也是决胜的一环,这一点旁人不清楚您还能不知道吗,凭什么判我输?” “你,你说什么?”主裁大怒。 历届天元大比,敢质疑监裁的他还是头一回见,何等的嚣张啊! “说的是理。”封知平夷然不惧,不卑不亢的转过身,“这位大人,我说的难道不对吗?要不要拿出赛制来现场看看,到底有没有一条规定不许打赌?” “我说不许就不许,你敢有意见?”主裁怒道。 封知平轻笑,摇摇头:“唉,好大的官威啊,吓死人了。在下孤陋寡闻,敢问大人您尊姓大名,能替陛下做主,想必很有名吧?” 主裁一惊,下意识的侧头扫了眼皇帝,色厉内荏:“胡搅蛮缠,当众诬蔑本官,你好大的胆!” “怎么,不是吗?”封知平朝皇帝一抱拳,“据我所知,天元大比规制修改必须经陛下亲自指派的大人们组建的运承司商讨拟定,呈奏陛下亲自核准、加印后方可实行,并且需要提前公布于我等周知。像上一回初赛临时改在三仙塔内进行,陛下九五至尊、天下共主,也是在开始前宣布于我等,陛下何等尊贵都没有任意妄为,大人您何德何能,敢在开赛锣声响起后,于陛下面前,于众目睽睽之下擅自更改规则,还说什么您说不许就不许?啧啧,好厉害,好威风!您说我胆子大,没错,在下确实有几分胆气,可跟您比,在下是远远不如呐!”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 主裁脸色阵青阵白,怒火中烧又心乱如麻,这顶帽子要是扣实了,他的祸可就大了! 他是大内高手,冲着他的修为和功绩,皇帝不会杀他,但活罪比死更难受,申饬罚俸挨鞭子那都是轻的,最惨的是调到云海深处纷争不断的浮岛服役,届时,他怕是很难活到调回的恩旨下来的那一天。 因为他得罪的不止是皇帝,还有赤剑侯! 该死的,这死小子的爹是封莫修,天元最狂最狠最护犊子的疯狗,自己脑子抽了,怎么就忘了呢! 皇帝暗暗叹了口气,无奈的扫了眼光顾着逗老婆没事儿人一样的封莫修,甚是头疼。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天人,他真的很难喜欢封知平这个小子,此子确实出色,也聪明,但他缺少对皇权的敬畏,甚至可以说,他几乎没有敬畏。 对于封知平哪来这么大胆,游万里一直琢磨不透,按理说他不该这样。 封莫修桀骜归桀骜,但底子里极有分寸,盛樰出身名门心性涵养更是没得说,而封家的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养得很好,怎么到了老三这儿就成了这德行了呢? 明知虎须摸不得,还敢上前摸一把,不,是薅一把,傻吗? 唉,头疼。 游万里心里摇头,面上不动声色,冲主裁淡声道:“起来吧。” “陛下!”主裁哪敢起身,跪服于地,“请您为卑职作主,请您明察!” 游万里心里又叹了口气,面上露出温和的微笑,说道:“康齐,你跟在朕身边已有十五年了,朕当然知道你的忠心,自不会因为几句胡话疑你。” 康齐大喜,重重叩首:“谢陛下,请陛下为卑职作主!” 游万里微微皱眉,语气转淡:“但今日这事你确实错了,你可认?” 康齐愕然抬头。 游万里俯视着他,表情肃然,淡淡道: “你是监裁,职责是维护赛场秩序、裁断胜负,以及在必要时亲自介入避免误杀等意外情况发生,记住,是必要时!可你呢?干扰比赛,威胁参赛者按你的想法进行战斗,这点封知平没说错,你,越矩了。” 康齐浑身冷汗,叩首道:“卑职,知罪。” 游万里顿了顿,继续道:“其次,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这里又是什么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两国使节面前,你跟一个毛孩子吵架,你真有出息啊,你是想给朕,给朝廷长脸吗?最可恶的是你还吵输了,叫人拿住了话柄占稳了理,康齐,你叫朕说你什么好!” 康齐浑身冷汗,面如土色,心里恨极了封知平。 他承认,自己是大意了,说话没怎么过脑子,可他是本场大比的主裁,参赛者敢跟主裁叫板,谁能想到啊! “起来吧,念你初犯,回去后好好反省,本场你回避吧。韩徳璋!” “臣在!”左侧场外,一位武官着装的壮汉走上前,躬身下拜。 封知平扫了眼,紫衣大带,胸伏雄狮,竟是位武侯,官品跟老爹一样是二品列,爵品应该没老爹高,估计是一等侯。 游万里道:“人是你挑的,如今康齐犯了错,你也有责任,这场你来替他。” “臣知错,领旨,叩谢皇恩!” 韩徳璋一丝不苟的叩拜领命,起身后,大步流星的走到康齐的位置,后者黯然离场。 “且慢,朕还没说完。” 游万里唤主康齐,示意他站到一旁,转眼封知平,淡声问:“封知平,你可知错?” 封知平眨眨眼,乖巧下拜:“草民知错,康大人乃朝廷官员,还是武道前辈,草民不该顶撞官老爷,言语挤兑让他下不来台。” 游万里微微点头,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心中微恼:“完啦?” 封知平抬起头,愣愣的点了点:“啊,完啦!” 游万里气笑,见他不肯说,便刺了一眼直接点了出来:“你这泼皮,少给朕装傻卖乖,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突然提出打赌,意欲何为当朕不知道吗?朕给你个机会,自己说!” 上到百官,下到百姓,众人的眼神都不对头了。 陛下这话骂的怎么听着那么宠溺呢? 有些官员官眷知道内情,交换了眼神后暗暗嘀咕,驸马的人选,怕是定了。 封知平没功夫琢磨这些,他此刻毛骨悚然,后背尽是冷汗。 乖乖了个咚,老皇帝知道了? 不会吧? 自己还没动手呢,商量的也很隐秘,他怎么知道的? 还是说他在诈我? 又或者他以为的跟我想做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唉,咋办呦,说还是不说? 念转几轮,封知平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傻了! 子玉是要保,但怎么保跟怎么说是两码事,自己干嘛直愣愣的照实说? 就当老皇帝不知道,猜偏了,自己按之前计划好的说不就行了! 想到这儿,封知平定了定心,微笑着朗声道:“回禀陛下,草民确实有个想法。子玉罪大恶极,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此人实力高强,如今国战在即,若能派上疆场为国杀敌,草民以为比一刀杀了他更好。” 游万里道:“你就这么肯定朕会杀他?如果他赢了你,再赢下后两场成为灵识期第一,朕会不但赦免他,还会委以重用,你信吗?” “不信。”封知平答的相当干脆。 “哦?”游万里挑眉,“你认为朕没那个气量?” “当然不是。”封知平挺起胸膛,笑得很自信,“因为他赢不了!我俩之间,输的必然是他!” 全场俱静,要不是怕冒犯天威,众人早开始骂娘了。 你爹狂就罢了,人家有那个实力,你小子哪来的自信,比你爹还狂? 游万里不置可否,心里面其实是信了的,在场的人里,他是仅有的几个对封知平充满信心的之一。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保他,对吗?”游万里问道,直奔重点。 “准确的说不是保,而是收服。”封知平看向子玉,“我想跟你打个赌,如果你输了,你要认我为主,但不是以人的身份,而是以妖的身份。换句话说,你不再是人,而是妖宠,我的妖宠!我要你生就生,我要你死就死,我要你吃屎你就得吃,不许拒绝,不许反抗!” 场中一静,旋即哗然,这太侮辱人了! 虽然子玉是半妖,虽然很多人歧视乃至敌视他这个半妖,但他体内毕竟有一半人族血统,封知平的要求狠狠的践踏着他身为人尊严,要是同意了那他连最低贱的奴隶都不如,但凡有点血性的没人会答应。 反观子玉,毫无反应,仿佛没听到一样,大花脸上一双眼睛始终迷离的看着封知平,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很是瘆人。 聪明的小家伙。 游万里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封知平的小心思,心中暗笑,面上不动声色,淡声问:“要是你输了呢?” 封知平没答,而是冲子玉问:“如果我输了,你会放我一条生路吗?” 子玉终于醒过神,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不会,只有我的知音才能活。” “结了。”封知平拍拍手,回头仰望游万里,“陛下,能恩准吗?” 第663章 明争暗斗 观众席再次安静下来,谁都没想到,剑侯世子赌的竟然是命。 要不要玩这么大? 有些人想起另一件事,如果不是为了收买,那他带那么多兵刃上去做什么? 万一输了,多点陪葬品吗? 突然,看台上有人尖叫:“不行!我不同...唔,唔,放开我!你,唔...!” 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剑侯夫人,宝贝儿子瞎胡闹做娘的哪里忍得住,可惜她刚喊了两声就被赤剑侯一把捂住嘴按了回去,怎么挣扎都挣不开。 众人不禁同情,儿子不省心,男人也不省心,盛夫人实在太难了。 “陛下,臣反对!此人罪大恶极,纵不为半妖,只冲他的罪孽,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臣恳请陛下三思!” 看台上又有人高呼,身着常服,但看身材和所在的位置应该是个文官,隔着老远的距离,没有内力加持声音很小,多亏现场安静,否则没几个人听得到他讲什么。 他一挑头,附近又冒出十几个人附议,引经据典痛陈利害,总之一句话,子玉必须死。 有反对的,自然有赞成的,以武官为主,一批大官小官纷纷冒头反驳,认为封知平的提议可行。 要不是碍于半妖,倾向保子玉的人会更多,即使如此,人数劣势的保玉派和人多势众的杀玉派吵了个旗鼓相当,毕竟保玉派武官居多,内力足嗓门大,一个顶好几个。 这一下,观众们可开了眼界,老百姓们哪见过这场面? 吵架见多了,官老爷们吵架可没几个人见过,今天他们才发现原来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打起嘴仗来跟自家婆娘区别不大,只是少了脏话而已。 而不带脏字的嘲讽比带脏字的更刺挠人,这水平,难怪人家能做大官,自己只能骂街。 随着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不觉,争论的重点渐渐偏离了方向,从该不该杀子玉转移到了该不该趁天元大比缉拿在逃的重犯,并进一步转移到文武之争,派系之争,进而让更多人被迫卷了进来。 太子悄悄扫了眼默不作声的父皇,嘴角的微笑更浓了一点,眼神一转,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另一侧的睿王。 睿王恰巧看来,视线短暂交锋,两人不约而同的很自然的分开了视线。 这几日,他们俩都不好受,冷眼旁观的父皇突然一反常态借题发挥,强硬的整肃六部,重重打击了一大批投靠他们的官员,虽然不至于让他们双方的派系垮塌,但也元气大伤,短时间内难以恢复。 如今的朝堂风声鹤唳,皇帝的威严笼罩了一切,他们大体猜到了父皇的心思,心照不宣的选择了休战与沉默,然而休战不代表和平,如果有打击对方的机会,无论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他们都不会错过。 比如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子玉是死是活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父皇怎么想,是想他死还是想放他一马。 猜对了就能提高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变向降低对方的分量,而猜错了不仅会碰一鼻子灰,还会落下一个把柄让对方抓在手里,将来某一天旧事重提大做文章。 最好的办法是继续保持沉默,不表态,不冒头,可刚才那一眼让他们知道,对方不会如自己所愿的那样老实,按兵不动,很可能会失去先机。 如果两人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哪怕只是简单的、隐晦的交流两句,他们都有可能达成一致,奈何异想天开。 指望他们坦诚交流不挖坑给对方跳,还不如指望封知平跟封知佑能亲密无间的手拉手和尿泥,根本是不可能的。 太子面带微笑,暗自沉吟。 本心来讲,他不认为父皇会放过子玉,子玉犯的罪并不重要,历史上比他罪重的犯人通过天元大比成功脱罪的不知凡几,重点在于他是个半妖,放过他就等于违背律例违背祖制,皇帝权力再大,也不敢轻易开这个口子。 但是,牵扯到封知平,这件事就难说了。 太子并不知道天人的事,但他知道自己的小妹有多喜欢这个小子,还有自己的六弟,以及此子的父亲封莫修在父皇心中的地位,而父皇也曾数次或明或暗的表露过对此子的喜爱,这些因素加起来,难说父皇会作何决定。 此外还有封知平的提议,这小子很聪明,以妖宠来规避律例,虽然听着很可笑很想当然,但真打起官司来,以他的背景未必会输。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该赞同,还是该反对呢? 太子犹豫不决,下意识的又看向四哥,好巧不巧睿王也又一次同时瞄来。 双方视线碰在一起,双双闪过一丝深沉,随后同时敛净,太子主动微笑轻轻颔首,睿王冷淡的点了下头转开视线,在太子惊讶的目光中站起身,抱拳一礼。 “父皇,儿臣有话说!” 游万里不感意外,淡淡的摆了下手:“讲。” “谢父皇。”睿王直起身,朗声开口,义正言辞,“儿臣以为,子玉不能留,必须杀!天元大陆严禁半妖进入,此乃我朝铁律,也是庆元皇祖立下的祖训。诚然,大战在即,我朝求贤若渴,可为了大战破例,儿臣几番思量都以为得不偿失。‘冯陈之乱’,前车之鉴,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儿臣恳请父皇三思,万万不能开这个口子,给半妖等妖物死灰复燃的机会!” 游万里没有表态,而是将探究的目光投降了太子。 太子本也没想保持沉默,略一思忖,含笑起身,拱手道:“父皇,儿臣附议,儿臣也以为妖人不可留。” 游万里微感意外,睿王也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乜了太子一眼。 这是要和解了吗? 还是权宜之计? 应该是权宜之计吧,毕竟睿王占了大义,抢了先手,太子强唱反调并非好事。 众臣暗暗猜测,太子看在眼里,心中暗笑,顿了顿后又朗声道: “妖人不可留,但子玉并非不可留。方才剑侯世子说了,只要子玉同意赌约,战败后自愿放弃人族的身份,从此堕为妖族,那他就收其为妖宠。而我朝抵制的半妖仅指妖人,不包括畜力、宠物等,所以妖人要杀,妖宠在我朝则是合法的,只要子玉答应赌约,并且剑侯世子胜出,那么他自可以活命,日后生死全凭封知平处置。” 满场俱静,须臾,渐起喧哗。 热议的是百姓,官员们无论哪个派系都默不作声,只低着头暗暗交换着眼神。 太子公开是支持封知平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竟然说了这样一番歪理,而这番歪理的始作俑者还是封知平,那个他们看来傻子一样的纨绔子。 换而言之,封知平提出赌约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了,若非太子一语点破,他们当中大部分人怕是直到闹上公堂时才会回过味来。 好奸诈的小子,但这又有何用? 诚然,律例是有漏洞,因为各种原因就算有人发现了修改也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可这不意味着这些漏洞可以随便利用。 半妖太敏感了,就算明知漏洞,也没人敢开这个口子! 睿王便抓准了这一点,哂笑道:“太子殿下好口才,但事实就是事实,子玉是不是妖人不是口头宣称点什么就能改变的。封知平年纪小也就罢了,殿下您向来睿智,怎的也学他一样将天下人都当成傻子?” 太子不慌不忙,转过身笑问:“哦,不能改变吗?敢问皇兄,如果一个人的身份不能改变,那寒门学子何必还要苦读求进,民间武者何必还要参加武举,我朝贵、良、贱、奴四籍何必还要时时更新?贵族犯了大罪要挨贬,贱奴立了大功可以破格恢复良籍,子玉身为半妖,有一半是人,自然也有争取的权力,何况他不是要往上争,而是堕落为妖,成为他人手中的玩物,比最卑贱的奴隶都不如,你有何理由阻止他堕落?” 睿王脸色发青,含怒道:“你这是断章取义,说的是两码事!” 太子淡淡道:“是两码事,但问题不在于子玉,也不在我和封知平,问题的关键在于律法,是律例出了问题,有漏洞可钻,这才给了我们机会。” “你也承认你在钻漏洞!”睿王冷声道。 太子含笑点头:“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本宫其实很奇怪,我朝的律法出了问题,别人没发现,您也没发现,怎么偏偏封知平就发现了呢?听说他还是现查的,真叫人费解呐。” 睿王多年来精研律法,数次提出修正建议,广受好评,不但拿稳了刑部,还赢得了台谏两院的不少好感。 台谏两院脱胎于原督察院,独立于六部之外,名义上与天听监齐平,职责上比专司监察的天听监更广泛,但因为历史问题、架构问题以及与皇帝的亲疏,比起一言堂的天听监,台谏的实际地位和权力都逊于天听监,双方的关系一直很冷淡。在孔由上台后,因为孔由与封莫修的私交,双方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在某些方面可以说势如水火。 在天听监不可能争夺的情况下,台谏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太子和睿王争夺的焦点,只是台谏的地位很特殊,其中一项职责是负责举荐、弹劾内阁人选,是以两人不可能像控制礼部刑部那样明目张胆,只能退而求其次,通过博取好感的方式获得更多的支持。 这一点上,睿王做得更好,因为御史台与刑部共同负责律法的编撰工作,他由此入手,将自己的发现缺陷和修改建议以讨论的方式送于御史台,再由御史台出面呈奏皇帝,令御史台赢得了不少褒奖,使得御史台及同气连枝的谏院都对他很有好感,数次在朝堂上为他解围。 反观太子,即没有睿王近水楼台之利,又不敢得罪台谏失了这些上好的喉舌,为此很是头疼,好在他占着大义名分,又有天听监在上面压着,御史们纵有偏帮,倒也不敢过火。 可今天,太子一番话掀翻了友好的小船,让睿王变了颜色,也让在场的几位御史脸色大变。 太子表面上戳的是睿王的脊梁骨,实际上一竿子将台谏、刑部都给捅了,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尸位素餐。 他疯了吗? 就算你是太子,也不能这么大鸣大放的得罪御史啊? 言官一张嘴,上到君王下到百官没有他们不敢骂的,但凡想,没理也能给你辩出三分理,具体的可以参考十几年来热度不减的第一“红人”封莫修,而历史上可不乏被弹劾下台的太子,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您不看史书吗? 众人的反应太子尽收眼底,笑容不见紧张,反而越发的风轻云淡。 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除了他自己,父皇,以及面前的老对头。 睿王惊愕过后飞快的看了眼场上的封知平,又扫了眼对面看台上的封莫修,眼神阴翳。 他明白太子的想法。 放弃争取暧昧难测的台谏,转而全力拉拢赤剑侯,并以赤剑侯为跳板尝试争取天听监的好感,他这是孤注一掷啊! 问题是,值得吗? 你就这么确信剑侯父子能随你的意? 还有父皇,你怎知父皇就一定能容忍封知平胡闹? 太不智了!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太子吗? 对面,封莫修捂着老婆的嘴好言安抚着,心里破口大骂。 小王八蛋,你他酿的又给老子惹事,能不能安生点! 第664章 不行?打到你行! 封知平不知道自己又惹怒了老爹,还在为计划顺利进行暗暗窃喜。 他有把握让皇帝点头,否则皇帝当初根本就不会同意子玉参赛,再结合空玄给出的情报和赵康的分析,他相信皇帝即便要子玉死也不会明着杀,至少要等天元大比收官,子玉离京,全了“大比期间不问罪”的诺言,然后再以暗杀的方式了结子玉的性命。 这样做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将子玉的死归结在死者家属或者“嫉恶如仇”的江湖人身上,给人鱼族一个交代。毕竟人鱼族势大,哪怕只有尤梦寒所言的一半实力,也足够朝廷慎重对待,考虑清楚要不要交恶于这个妖族中难得对人族没有太多敌意的族群。 太子出言相助,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当中。 太子从没放弃过对剑侯府的拉拢,封知平深知这一点,而他与太子的亲弟游景涟交好,又要迎娶太子的亲妹玥凰小公主,于情于理,太子都会帮他说几句好话,只是太子支持的力度这么大,手段还跟他一般无赖,这是他没想到的。 侧过头悄悄瞄了眼睿王,封知平暗暗嘀咕,这两兄弟的关系比他和封知佑还要“好”,真是“羡煞旁人”呐! 睿王被戳了脊梁骨,惊愕后开始反击,紧抓律法、祖训这两点。 他麾下的官员自然鼎力相助,跟太子一系及支持不杀子玉的中立派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在场的几位御史也被迫卷了进来,无可奈何的站在了睿王一边。 他们心里苦啊! 以前碰到这种情况,他们都是不轻易开口的。 台谏的特殊性决定了他们不能随便表态,尤其涉及到封知平时,冲着盛老大人的余威,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绝对退避三舍,不沾一点。 奈何太子开了火,他们不得不反击,否则丢台谏的脸事小,坐实“尸位素餐”的恶名可就事大了。 几个御史嘴上帮着腔,暗地里你看我我看你,心中泪流满面。 难得休沐,逗老婆,疼儿子,戏小妾,关起门来跟书房新来的小丫鬟红袖添香探讨人生和生人的关联,你说在家干点什么不好,怎么就吃饱了撑的想不开来这儿受罪? 最惨的是他们几个既不是主官也不是副官,仅仅是台谏下属的几条小杂鱼,平日里朝堂上跟在自家大佬后面扯着嗓子摇旗呐喊的那种,今天来看热闹票都是自己买的,碰见这么大的事儿没一个做得了主,别看话说的铿锵有力听着挺硬气,其实心底里那叫一个心虚。 报信的人已经悄悄走了,但上官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他们都不知道。 眼见几方人各执一词嗓门越来越高,场面渐渐向菜市场的方向发展,默不作声的游万里朝胡幸递了个眼色,后者颔首,上前高声喝止。 “肃静!” 浑厚的内力震得人心头一跳,大太监的身份更让人不敢忽视,场面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游万里慢慢的环视四周,缓缓开口:“朕说过,祖训不可违,祖帝之训更不可违,本次大比以祖帝留下的训诫和章程为准,一概悖谬待大比结束后再行讨论修改,朕的话,尔等都忘了吗?” 众官惶恐,齐道不敢,太子和睿王也双双垂首,乖乖认错。 封知平眼睛一亮,心道老皇帝这是同意了,冷不丁游万里看了过来,视线相交,封知平眼睛一疼,赶忙摆出乖顺的表情垂下视线。 小混球! 游万里心里骂了句,顿了顿淡声道:“封知平的提议很大胆,也...很有新意,你们支持的,反对的,都有充足的理由,可你们想过没有,你们吵了半天,说来说去没一个人说到重点。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封知平的提议可不可行,而在于子玉答不答应。答应了,你们才有的吵,不答应,一切都是枉然。” 众臣应声,当中那些心思活络的则脑筋疯转,细细琢磨起来。 陛下这番话是认可了封知平的请求没错,除此之外,似乎还有更深一层的味道,好像是针对子玉的。 同样是半妖,子玉有何不同呢? 莫非...陛下真动了心思,想废旧制重新接纳半妖? 想到这一层,他们心中一惊,旋即仔细思索起可能性,结果纷纷否定。 半妖相较于纯种的人有先天优势没错,但其隐患更大,这一点历史早已证明。 想当初冯陈之乱前,天元正值鼎盛,国力居三国之首,三次大战力压玄、始,打得两国溃不成军。 而后一场绵延上百年的内乱让天元大陆硝烟四起,期间两次国战,朝廷外御强敌,内平逆乱,内忧外患,疲于奔命,最终于第二次国战时大败,丢失了不少疆土,国力迅速衰弱,最终内乱平定时,天元早已失去了三国第一的宝座,进入了长达一千多年的低迷期。 时至今日,当初的内乱仍有影响留存,很多钻研史学的人都认为皇族如今的萎靡不振与当年的内乱脱不开关系。 这里说的萎靡不是指国力和统治力,指的是皇族子弟在武道上的青黄不接,其根据源自一些可信度很高的野史。 据野史记载,当时很多皇族子弟并非像正史上记载的那样阵亡或病故,而是死于内部的血腥清洗,庆元帝得知冯陈的阴谋后深恐皇祖内部已遭渗透,于是秘旨天听监进行排查,上不封顶。 最终,上百位与妖族和半妖有染的皇族成员因各种原因先后去世,其中包括四位皇子、两位公主以及二十余位极富才干的皇族俊杰,受牵连者无以计数,而尤氏皇族先天境高手出现的频率也从那时开始下降,最强者的境界也不断降低,中间甚至险些出现过断代,而今已到了需要靠药物催升的尴尬地步。 上到游万里自己,往下的太子、睿王,他们的修为无一不是靠药物等特殊手段强拔上去的,有功力无相匹配的实力。 他们的内力能抵御寒热延年益寿,但相较于实打实修练上来的同阶武者抵御力要弱很多,寿元也短很多,而游万里之所以对六子游景涟爱恨交加,除了游景涟聪慧却不务正业外,主要原因在于游景涟的先天境是自己修上去的,而非他自己宣称的那样是嗑药催上去的,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连封知平都不甚清楚。 一场冯陈之乱坏了天元数千年的气数,时至今日都没恢复,所以陛下即便真有此念也绝不会实行。重新接纳半妖的风险太大了,无论他还是如今的天元,都无法再承受一次同样的打击。 如此说来,就是子玉有问题了。 他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陛下借剑侯世子的口法外开恩呢? 众人猜测着,游万里则看着子玉。 封知平也侧过头看着子玉,不敢做表情,只能靠眼神传递信息。 奈何没有眼部的微表情,只靠俩眼珠子又能传递什么? 封知平满心无奈,发誓回头一定找时间好好研究一下灵识传音的技巧,干瞪眼实在没法让人明白他的心思。 等了半天,不见子玉动静,游万里皱眉,沉声问:“子玉,他的赌约,你接吗?” 子玉一直眼神迷离的盯着封知平,闻言抬起头看向皇帝,又看了看周围,似乎刚明白怎么回事,想了想,咧嘴笑道:“人不人我无所谓,我不想做玩物。” 就知道会这样,傻子才同意! 很多人心中松了口气,封知平的心则揪了起来,急道:“不同意你必死无疑,明白吗?” 子玉为难:“如果你没死,你就是我的知音,做知音不行吗?” “不行!”封知平冷冷道。 “朋友呢?” “不行!” “伴当呢?”子玉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对,部下!你如果没死,我就投靠你,我很厉害的,我能帮你杀人,怎么样?” 吗的,真心动呐! 封知平暗自伤感。 子玉匿踪的本事他见过,可谓出神入化,简直是天生的杀手,没有比他更适合做刺客的了。 可惜啊,看今天的阵仗,这人他保得留不得,强留定成祸患,甩给空玄才是上策。 “不行!” 封知平态度坚决,心在滴血。 “这样啊。”子玉遗憾的叹了口气,“那没办法,我不想做谁的玩物,就算你是我的知音,我也只能杀了你了。” “杀我?呸,做梦去吧!”封知平霍然起身,脚挑长剑抓在手里,“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不愿意是吧?那就打到你同意,小爷今天收定你了!” 言罢,剑动,内力灌注,本源沸腾,剑身耀起刺目的光。 子玉太邪门,封知平不敢拖沓,准备速战速决,出手便是全力。 战斗因意外暂停,又相当意外的突然开始,直到封知平欺到子玉面前时好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子玉例外。 花脸泛起妖异的浅笑,随即被撩起的长袖整张遮住,叮当一声刺喉的一剑受阻弯折,一把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铁扇挡住了去路。 灵气爆散,剑废人退。 封知平翻身落地,随手扔掉只剩半截的废剑,脚一勾挑起脚边的长枪,单手一抓使了个左右逢源定稳,太眼一瞧,子玉竟改头换面,大变模样。 别误会,不是妖怪,是换了身行头。 蟒袍变裙裳,花脸变淡妆,伟岸的大丈夫眨眼间成了妖娆的小花旦,要不是扇子还在,要不是场上不可能有别人,要不是曾经见过一回,封知平定以为子玉跑了,眼前的是个替死鬼。 “卧槽,你变得也忒快了吧?”封知平使劲眨眼,看几回都难以相信。 子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假着嗓子娇媚道:“知音者芳心自懂,感怀者断肠悲痛,官人呦,盼君怜惜喏~!” ... ..... “我官你妈个头,去死!” 第665章 骄傲与担忧 封知平大战子玉,战况从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这一战,严格来说是封知平首次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力量,剑气刀罡,内外五行,每招每式都饱含着先天伟力,连绵不绝的蹂躏着擂台,震撼着人心,强硬的洗刷着人们脑海中那顽固不化的旧印象。 正所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封知平以第三名的耀眼成绩跻身八强赛时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可十几年积累成的固有观念哪儿那么容易改变? 是啊,家喻户晓的天元第一废物世子怎麽可能那么厉害,能进入八强肯定有猫腻! 要不运气好,要不取了巧,再不就是黑幕,他不是毁了詹王府的婚约要去做驸马吗,八成是陛下相中了他,偷偷给他开后门了! 你说先天? 先天怎么了! 他爹是赤剑侯,天元第一剑客,公认的万年难得一见的武道奇才,家里有钱有势有人脉,什么灵丹妙药找不到,号称不可能治愈的天残都给治好了,堆个先天出来有什么稀奇的! 再说了,你看看八强的阵容,拢共八个人,点苍刘钰算他娘家人,花和尚幽怨跟他臭味相投,空玄特使尤梦寒是他亲自护送到京城的,落月观的静思,紫杉剑阁的冷采薇,她俩的师门都跟赤剑侯有交情,再加上关系相当暧昧的子玉,除了萧云飞,剩下的不帮他至少也不会害他,这么多人一起保着,他走到现在奇怪吗? 就连奕博书院也很可疑,无名老贼向来对谁都不假辞色,包括皇帝,可封莫修早年闯荡江湖,在江湖上很有威望,难说跟乾坤阁有没有交情,兴许人家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再受皇帝所托顺势做了个顺水人情,这都是没准儿的事儿! 这些论调顽固的盘踞在很多人的脑海中,在那几桩足以轰动全国的大事被刻意隐瞒下来的前提下,封知平为人所知的那些事迹很难撼动他们的思想。 事实上,即使隐瞒下来的那些事公布出来也仍会有大批人坚持己见。 这就好比村长家生了个傻小子,因对方家境比你好长得比你俊,人是废了点但父母不嫌弃还疼爱有加,你和村内里的其他孩子难免会自卑自怜嫉妒成恨,一有机会就结起伙来偷偷欺负傻小子来获取满足感,傻小子告状也不用怕,因为全村的孩子乃至大人们都是这么做的,你们没打人只是暗地里羞辱耻笑几句,村长再生气也不可能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不顾后果的把全村人都收拾一遍,这就叫“法不责众”,何况你们开的“玩笑”都是事实。 而那些不愿参与的人也会在周围的影响下一点点融入进来,因为大环境如此,没谁想当异类,不想被孤立只能同流。 直到有一天,傻小子突然间出息了,唯一的笑柄变成了带刺的大棒狠狠抽在你脸上,从里到外的光鲜亮丽将所有嘲笑过笑他的人都反衬成了傻子,试问有几个人能坦然接受? 这是人的劣根,嫉妒是人的天性。 无论一个人活得有多惨,哪怕沦为乞丐也会寻找一个嫉羡的对象,极力从对方身上挖掘黑料,以讽刺做刀狠狠的捅上去剜下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填补心里的空缺,麻痹自我获得精神上的愉悦,沉浸在虚伪的满足感中赞美着上苍的公正,可怜的自己活得再差也至少有一样比对方强。 这是瘾,深植于本能当中,是畸形的、难以自拔的恶欲。 没人能免俗,没人愿意改变,唯有真正的强者才能面对现实的变化痛快认输,打扫心情破而后立,可惜这种人很少。 大部分人都是固执的,可怜的、卑微的紧攥着虚伪的优越感,这些不肯清醒的人在面对变化时会质疑所能质疑的一切,哪怕证据摆在他们面前,糊在他们脸上,他们也不愿相信,坚信一切都是阴谋,是假象。 这类人,唯有亲眼目睹事实的产生,受到足够冲垮他们心灵壁垒的强烈刺激,他们才会认清现实,然后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 就像现在。 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响彻云霄,从未施加在封知平身上的溢美之词滔滔不绝,情绪之热烈、用辞之肉麻恍如世子爷已经力压七雄夺魁了一样,当然这中间那个令人发指的半妖功不可没,没有他大家转变得或许不会这么快,这么极端。 五花八门的吹捧助威叫人尴尬到仅用一只脚的脚趾头就能抠出一座京城,然而盛樰丝毫不觉着肉麻,她早已不挣扎了,两只手捂着嘴,脸色挂满了激动的泪水。 十几年来,儿子一直都是被耻笑的对象,哪怕有夸赞也是礼节性的客气,从来没有一个外人真心实意的夸过他,赞赏过他,而他嘴上不说心里怎能不憋气,她这个做娘亲的又怎会不心疼? 她很痛苦,她一直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胎没怀好,儿子怎会变成天残,受尽白眼? 然而儿子从没怨过一句,夫君也坚称她的身子没问题,好得很,为此还搬出张先生作证,说这都是命,可她哪里能信,反而因此越发痛苦。 这是她深埋在心里的最大的一道坎,迈不过去,永远不可能。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开心,如夫君和儿子希望的那样整天乐乐呵呵,什么烦心事都不往心里去,时间久了,连她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的笑容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不过无所谓了,不出意外,她会一直“快乐”下去,直到闭眼的那一天。 可是今天,她笑了,笑到泪流,笑到呼吸窘迫,最重要的是,今天的快乐是真的,不掺一丝虚假。 她没法不开心,儿子将不可能化为了可能,一脚踹碎了那道坎,天知道得知大难不死的儿子可以修炼时她有多么兴奋。 然而她的心里仍有缺憾,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索自己缺憾得是什么,想不出,便推到了儿子的婚事上,直到今天,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 虚荣啊! 盛樰反复抹着怎么也擦不完的泪水,心中自嘲。 原来我也是个虚荣的女人,如此世俗。 不过那又怎样,老娘乐意! 盛樰眉飞色舞,得意得像个捡了一堆大果子的松鼠,斜眼一瞧,乐没了,气上来了。 大儿子这么争气,你个死男人板着张臭脸装什么深沉! 没二话,纤纤素手往旁边一伸,二指捏住软|肉用力一扭,好一招倒转乾坤! 可惜,乾坤只转了半圈就停住了,手指头也像被火燎了一下似的闪电缩回。 “干嘛呀?”封莫修转过头,心疼的捧起她的手,“不是告诉过你动手前说一声嘛,看,伤着了吧?哎呀呀,都红了,我给你吹吹。” 男人抓着小手就要往嘴边凑,女人更气了,一把甩开。 “起开!装你的石头去!” “干嘛呀?”封莫修一脸无奈,“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生气了,我哪错了你说,我改!” “还装傻?” 盛樰怒,劈里啪啦的一通数落。 封莫修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示意乔秀端杯水给夫人润喉,微笑道:“原来如此,我道什么呢!夫人呐,不是为夫说你,往后你能不能有点我老婆孩他娘的自觉?几句吹捧就把你美成这样,夫人呐,你还是我那个宠辱不惊的亲媳妇吗?往后儿子更出挑,讨好的人会更多,你可咋办呐!” “你说什么?!” 见夫君拒不认错还振振有词的反过来调侃,盛樰大怒,伸手就是一拧。 这回拧到了底,只是没了真气护体肌肉还是太扎实,拧得指头酸。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儿子心里苦了多少年,总算扬眉吐气,你就不能开心点?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呢,儿子万一瞧见了心里能舒服吗?你,你你你,你真气死我了!” 封莫修大笑,拍拍她的手道:“我从没怀疑过咱儿子能扬眉吐气,他可是我儿子!我也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这一点他也一样,因为我们都清楚,外人的眼光无关紧要,一群没脑子的墙头草罢了,只要有能耐,他们自然而然的会倒向你这边。”“ 盛樰嗤了声:“说的轻巧,以前平儿不能修练,有多苦恼你知道吗?生在咱们这种人家,走不了武道就等于废人,他又不喜读书,能有什么出息?” “但他会吃喝嫖赌啊!”封莫修笑呵呵的道。 盛樰厥倒,要是现在在自家房中,她肯定扑上去挠花那张笑脸。 封莫修按住她,正色道:“听着有些玩笑,但话糙理不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哪条道走到极致都是能人!你总说我带坏他,不给他树个好榜样,可喝花酒怎么了?想当年我不就是逛青楼逛出了奇女子,一番坎坷才成了现在的我?” 提起伤心事,封莫修眼神一黯,随即打消情绪,继续道: “不说我,咱往前说,荣元年间的‘花将军’赵逢春知道吧?丫屁本事没有,就生得好嘴巴甜会哄人,一辈子骗了多少女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从正房到通房个顶个的厉害,从家里到家外根本不用他操心,沙场点兵人家点将他点老婆,两军阵前赵家的娘子军一亮相,太始的小崽子们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何等风光?他要有赵逢春的本事也能勾搭几个奇女子回来,老子就让那些女子全部进门,风风光光的做老子儿媳妇!奶奶的,说起来就来气,古往今来,姓赵的绝对是最好命的一个,人家命犯桃花,丫就是个桃树,不对,桃林!老子怎么...” “你很羡慕他呀?”盛樰斜着眼,凉飕飕的问道。 封莫修一个激灵立马住嘴,一脸正气的摆手道:“怎么可能,我最鄙视的就是他!呸,恶心,下贱!” 盛樰头疼的敲敲额头,好气又好笑,自己这个夫君呐从来难有个正经的时候,每次谈正事儿,说着说着就往不着调里凑。 “赵将军是有本事,但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变成他那样。” “所以啊,为夫舔着老脸找詹王爷求了那门亲事,可惜阴差阳错,没成。”封莫修遗憾的摇摇头,随即瞄了皇帝一眼露出笑脸,“还好,柳暗花明又一村,臭小子命不错,眼光也不错。” 盛樰眼睛一亮,看了眼左右,凑近前低声道:“再给我说说那孩子,还有她那病,确定不会影响后代吗?” “瞧你急的,不是说了吗,等这边结束,我就带你进宫亲自见见,师姐也在,你俩许久不见正好说说话,她这几日挺烦躁的。” 封莫修说着转眼看向擂台,脸色凝重起来:“现在先关心关心你儿子吧,臭小子这一关,不好过。” 盛樰一惊,这才明白夫君方才的脸色为何那般严肃,转回头看着大发神威压着对方打的封知平,忧心忡忡:“会输?” “不好说。”封莫修沉声道,“如果对方是人,那他赢定了,可对方是半妖。现在对方看似落于下风,实际上没出全力,而且不知道他有没有那张底牌。” “什么底牌?” “妖族的血脉神通。” “妖术?” “不一样。”封莫修语气凝重的解释道,“妖术可以看作武技、法术,血脉神通则相当于唯有本命神兵才能施展本命神通,后者杀伤力未必有前者强,但具有前者所没有的特殊效果,能化腐朽为神奇。而妖族最大的优势在于它们的血脉神通是从血脉返祖中觉醒出来的,不像我们人族必须先修成本命神兵才能开始涉猎,所以平儿这一战,不好打!” 第666章 判断失误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正如封莫修所言,封知平此时的心情特别沉重。 子玉有神通,封莫修是靠猜的,他则是亲眼见过,亲身体会过。 那无视防御的灌脑魔音刻骨铭心,每每想及都不寒而栗,当时扛住了是因为有人介入迫使对方收手,现在不可能再有人打岔了,对方若故技重施,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撑到底。 所以一起手,他就毫无保留,一柄人级下品的宝剑毫不犹豫的燃烧殆尽,全部力量集于一点欲一击制胜。 然而对方挡住了,只受了微不足道的轻伤,那把铁骨扇不是凡物,人级下品宝剑的全力一击下竟连痕都没留下一道,他很怀疑那把扇子是地级,甚至是地级中品,更可疑的是它的出处,一个在逃犯,从哪儿弄到的这么极品的宝兵刃? 心中狐疑,手上猛攻,接替的人级中品宝枪很快报废,但不要紧,带上台的十几件宝兵刃足够他挥霍,只要能压制子玉不给施展血脉神通的机会抢先将其击败,全都干废了也值得。 然而现实十分严峻,子玉能走到现在绝非偶然,他守多攻少,滑溜得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封知平几次将他逼到绝境都被他诡异莫测的遁术给躲了开去,徒留爆散宣泄的灵气和满地的坑。 砰! 又是一声巨响,地上再多一坑,子玉也随之消失于眼前。 封知平看都不看自己的杰作,转身的同时甩手将报废的长刀掷了出去。 刀飞人随,封知平紧随其后,半途拾起一对短刀反手握住,在子玉从地面冒出头来时矮矮跃起,双刃交叉飞扑过去。 废刀一马当先,迫入六尺时,地面突然钻出一条绳镖将其击飞,翻滚中更多的绳镖冒了出来,狂风暴雨般的鞭打洞穿让它不断变形破碎直至看不出一点原本的形状,闪亮的碎片中,绳镖灵活如触手,齐齐转向,扑向封知平。 几次下来,封知平早已习惯,所以才没有远离地面,打眼一扫辨明来路,气沉丹田坠往地面,脚跟高翘只以脚尖沾地,速度不减,刀随人走,狂魔乱舞,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震耳的碰击声响成一线,间中还有类似利刃入肉的声音,观众席上远远望去,完全看不清人与刀的模样,只能看到重重刀光裹着重重人影,近乎笔直的向前推进。 而其走过的地方,一地狼藉,断掉的绳镖落地后竟像蛇一样死而不僵,挣扎扭动半晌方才静止,断口出流出微紫透明的可疑液体。 说时迟,那时快,绳镖拖慢了封知平的速度,但也只是将一息变成了三息。 封知平杀出重围,再次来到子玉面前,看着对方飞快张开的嘴唇和嘴角的邪笑,心头一紧,脚步一顿双刀倒转,猛|插地面。 两把刀都是人级中品,却是难得的一套,更难得的是一金一土五行相生,用好了不输于极品的人级上,他要打造在一座坚不可摧的地牢将子玉困死。 双刀入地只余刀柄,空气安静了一瞬,地面陡然巨震。 一条条钢心石柱拔地而起,或刺向子玉,或包向周围,转眼间一座囚笼便成雏形,只差封顶。 子玉停嘴,邪魅一笑,再次融化般的没入地面。 封知平冷笑,他的笼子可不止眼前看到的这点,松开双手微一蓄力,猛的拍在柄端上。 “死出来!” 暴喝声中,地面突然水一样的波涌起来,转息后便呈沸腾之势,粉碎的石板和底下的泥沙涌上半空,同时出来的还有身上插着几根石刺的子玉。 子玉不是自己出来的,石刺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顶了上来,悬尸般的挂在半空。 素妆的面容上露出吃痛的表情,殷红泛紫的血液自伤口和嘴边流下,随着回落的泥土掉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血与土的腥味,只是不同于人血的锈腥,他的血散发着一股海水才有的淡淡的咸腥。 封知平呼出一口气,站起身。 灵力反哺,他的内力不降反增,充盈到经脉隐隐胀|痛,可精神的损耗相当大,疲惫引起的困倦感不断挑战着他的意志,引诱他不顾一切的就地大睡一场。 深呼吸,使劲嚼了嚼舌头,封知平打起精神仰起头,冷漠的看着子玉。 “再给你一次机会,认输,放弃人的身份认我为主,我就饶你不死。” 子玉默了片刻,想说话,不料张嘴就吐了口血,他皱起眉呸了几口吐干净后转回视线,嘴角上扬,勾起耐人寻味的微笑。 “你以为你赢了吗?” 看着那抹笑容,封知平心感不安,双脚踩住刀柄便要再补两下,不了身后突然传来不详的异响。 背心发凉,他想都不想向前急扑,身子刚矮下后背就生出两条交叉的火线,鲜血狂飙,热辣的痛感中滚身蹲起,抬眼一瞧,竟是他带上来的两把宝剑。 与此同时,子玉劈断石柱落到下方石柱上站定,双手如电,一根根的将自己身上的断柱拔了出来随手丢掉。 观众们目瞪口呆,这还是人吗? 不对,他本来就不是人,可即便妖也该有要害,那些石刺足以致命,换做普通人早就死了七八回了,他没死就算了,怎么还有力气断柱拔刺? 妖人如此恐怖吗? 半妖都这么厉害,那真正的妖又该何等恐怖? “果然是水族吗?”看台上,封莫修喃喃自语,“本体可能是水蛸,这玩意儿可不好搞,刀砍土埋都很难弄死,最好的办法是拿火烧,用雷劈,可惜是个妖人,杀得吃不得了。” 盛樰紧张万分,听到最后登时白眼,也不顾大庭广众了,抬起胳膊就是一肘子。 “胡说八道什么呢!” 封莫修赶忙收起护体真气挨了一下,一脸无辜:“没胡说八道啊,你又不是没吃过。” “你!” 儿子在拼死拼活,爹妈在打情骂俏,可怜的小世子看见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封知平现在没空理这些,背后的两道刀口让他发现了一件很重要却被自己忽略的事——他的“存粮”是可以被对手利用的! 诚然,没有剑种辅助,每个武者拿到一件新的宝兵刃都需要一定时间的磨合才能运用自如,可如果不顾反噬暴走的风险,强行使用也并非不,只是很难发挥宝兵刃的全部力量罢了。 而他之所以放心大胆的把家伙扔台上正是瞅准了这一点,非迫不得已,正常情况下没人会弃自己惯使的兵刃不用转去拿对手的家伙使。 所以这事儿严格来讲真不能怪他大意,要怪就怪经验不足又没处借鉴,这招除他以外从来没人用过,试问谁动手会带着一大捆兵刃上场? 能用到的就几件,剩下的都是累赘,又不是炫富,再蠢的人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把全部家当都带上。 唯一例外只有多宝道人,可人家多宝道人修为高,靠着夺宝秘术能将远超同阶平均承受极限数量的宝兵刃收入体内存放,而他的藏品中真正能用的也就惯用的那几件,剩下的都是名为备用品的收藏品,大部分终其一生都没用到过。 最重要的是,人家多宝道人出手时可没把家伙事儿撒一地,一副你不拿就是瞧不起我的得瑟嘴脸,封知平虽然没这么想,但他这么做了,信心满满的新战法出现了大纰漏,他却一时间没有解决的办法。 该死,脸丢大了,这回老头子不得笑死! 懊恼中,又闻破风声,他灵识一扫旋身避开,伸手抓住其中一柄长刀。 不用靠玉珠探查,这刀他试过,人级上品的宝刀,没灵性偏向但灵力十足,让他奇怪的是,刀入手十分顺利,没有灵力催发的迹象,也没有内力留存,对方完全将其当作普通的刀扔了过来。 如此说来,先前那两剑很可能只是先声夺人的障眼法,对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毫无顾忌。 再进一步推想,强行动用没磨合过的宝兵刃的力量是有反噬,但以子玉的实力来说,只要把握好尺度,些许反噬无须在意,可他并没有,一丝灵力都没有动用。 这说明什么? 这厮伤得很重,远比自己想象的重,很可能已是强弩之末! 封知平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露出看破一切的微笑。 这就对了! 子玉再强也只是灵识,而且他的强不是萧云飞那种超出常人极限的极限,而是胜在身法敏捷,妖术诡异。 三仙塔内,他是靠着闻所未闻的妖术先声夺人,而后则是潜行偷袭,失败后匿踪远遁,如果他真有那么强,何比惧怕来援? 换成萧云飞,再多人来也不会走,人多只会让他更加兴奋,不会让他畏惧。 而子玉的妖术看破后也就不稀奇了,他是半妖,所谓的“绳镖大阵”都是他的触须,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根本不是多宝秘术那等盖世神技。 他唯一让人忌惮的只有他的歌声,那防不胜防的灌脑魔音,而他受了致命伤不死则是因为他是半妖,身体结构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妖的生命力也确实比人更强,但再强也有极限,他并非不死! 只要找准真正的要害,只要造成的伤害够大,他必死无疑! 想到这儿,封知平暗暗苦笑。 有个成语叫“惊弓之鸟”,他就是那鸟,疑神疑鬼将子玉想得越来越厉害,以至子玉脱困时产生了动摇被对方偷袭得手,倘若当时自己不急着躲而是抢先给他再来两下,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任自己揉捏了。 脱困后的这点时间子玉恢复了多少封知平不清楚,他只要知道对方不可能用他的绝招来对付他就足够了,没有启用灵力的宝兵刃不足为虑,扔过来也不过是大点的暗器,事实上,他反而要谢谢对方,省了他再去捡。 元力倾吐,刀身亮起,封知平半蹲发力,箭射般疾掠向子玉。 石刺穿身不死,那头呢? 无论人、兽、还是妖,但凡有智慧的都有脑子,刀驾脖子上你不怕,搁你脑门上你还不怂? 小爷不信你别出心裁,脑子不在脑壳里在屁股里! 流光如梭,眨眼来到子玉面前。 子玉依然在笑,抬起胳膊以一双肉掌挡向刀尖。 刀罡先至,撕得肉掌皮开肉绽,紧随而来的刀刃洞穿两掌搅得血肉飞溅,然后在封知平愕然的目光中刺入了额头,收之不及的猛烈刀劲瞬间将半个头颅掀上了天。 “你,怎么不躲?” 封知平愣愣的,完全没想杀人,他以为子玉肯定会躲,而后怎么将人制住的后招都想好了,可子玉竟然没躲! 这下完了,子玉死了,少爷的钱没了,还惹上了人鱼族这个将来有一天终会碰上的大鳄! 吗的,你丫是不是有病,真不怕死吗?! 懊恼中,封知平的瞳孔突然一缩,他发现子玉仅剩的那只耷拉在脸上的眼珠子转向了自己,血淋淋但保存完好的嘴唇勾起喜悦,却只令他深感惊恐的微笑。 “官人,你终于来了~。” 吗的,上当了! 封知平瞬间炸毛,第一时间收刀后撤,可子玉更快,没有手的双臂温柔而蛮力的环住了他的腰背,同时而来的还有一条条没有镖头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绳子”! 这些须子最细的也有小指粗,且不再是地里钻出,而是直接从头上身上的创口长出来,尤其恐怖的是那少了半截的头颅,带血的须子恍如乱发,层层叠叠的将他捆了个严实,任他如何挣扎都挣脱不掉。 “莫急。”眼珠随着血淋淋的神经昂起,正对封知平的左眼,疑似凝视,疑似温柔,疑似欢愉,“且听小生一曲,听完再走不迟。” 一曲《春闺梦寒》缓缓响起,歌声动人,让人迷醉。 封知平拼命集中精神,不去注意歌声,奈何这回是直接对着脸唱,躲不开,挡不住,剑种相护也无法完全隔绝五感,他的心神无法控制的滑向歌声,一点点沉浸。 苦苦紧守的清明中,一个无奈又悲愤的念头来回飘荡。 被耍了啊,脸丢到姥姥家了... 可谁能想道,这厮的脑子,原来真他娘的长在屁股里! 第667章 各自心思 “平儿!!!”盛樰惊叫起身,一把抓住封莫修,“快,快救他,他要死了!” 封莫修脸色凝重,反握住妻子的手拉她坐下:“别慌,还没到需要救的时候。” “你说什么?你有没有良心?他都被吃了你看不见呐!”盛樰勃然大怒,甩了几下甩不脱封莫修的手,恨恨道,“好,你不去,我去!我去找人叫他们停手!” “瞧你,又急了,安心坐下,平儿暂时死不了,真到那时候我岂会不救?” 封莫修强硬的按下娇妻,无视老婆大人吃人的目光,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低声道:“本以为是水蛸,没想到是水鬼,这可太少见了,难怪能一直活到现在,老孔功不可没呐!”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人看出了端倪。 “水鬼?”诸葛权一改安逸,直起身子,两眼放光的看着子玉,“好家伙,真是水鬼,看样子还返祖出了妖丹,太稀罕了,没想到安云带还藏着这等好货,空玄应该都没有吧?” 沈阔朝宗正然的方向扫了一眼,沉声道:“空玄人应该不会放过,所以?” “所以?”诸葛权笑眯眯的反问。 沈阔无视,直接问道:“你想怎样?” “当然是想抢了,但是不好带回去呀。”诸葛权无奈的扶着额头,手掌遮住了双眼,“这里毕竟是天元,想瞒天过海,难!” 沈阔嘴角一抽,加重语气:“能不能不说废话,直接说重点,杀不杀!” 看不到诸葛权的眼神,但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散发着血腥味的微笑,语气轻柔的低声道:“别急,时间还有,容我好好想想。” 沈阔明了,懒得理会他作态,不动声色的又扫了空玄人的方向一眼,视线移回场中。 另一边,宗正然头疼万分。 “竟然觉醒出了妖丹!” 封知平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是知道的,半个脑袋没了还跟没事儿人一样不是因为子玉“天赋异禀”脑子真长在屁股上,而是妖丹使然。 妖丹类似于人族具形期武者的魂影和武魂境武者的武魂,是妖族的力量之源,同时也可以取代一部分大脑的功用,比如储存记忆、安置灵魂等,修炼到极高的境界时甚至可以完全取代大脑,就像武魂强者一样,只要妖丹不毁,肉身毁得再严重也可以再生。 当然,再生消耗巨大,无论武魂还是大妖,躯体真毁到那种程度,恢复时间很可能长到超过寿元的极限,跟死也没什么两样了。 子玉不是武魂,没那等变态的自愈力,但他是水鬼,水鬼的大脑虽然没长在屁股里但确实跟人有点不同。 首先他的脑子比人要小很多,位于在后脑勺至枕骨附近的区域,其次他不止一个脑子,后腰处还有一个更小的辅脑,其作用据说与控制他的妖族形态有关,比如那些绳镖似的触须和诡异莫测的妖族遁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修出了妖丹,大脑的损伤肯定有影响,但因为妖丹的存在,他的记忆及神智并没有受太多的影响,至少不妨碍他还击。 这些信息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封知平有资格也有渠道能获取,奈何他就不是个能读书的人,而他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或者说这么快就能遇到这么棘手的妖物。 而宗正然担心的不是封知平的安危,他担心的是太始人看破子玉的身份。 元始两国都知道空玄在鹿川岛的窘境,如今大战在即,天元或许不会插手,但太始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失算了! 宗正然袖子里的手暗暗攥紧。 事前,他们已经对子玉做出了极高的评估,也猜测他有可能已经修炼出了妖丹雏形,可万万没想到对方不但真的修出了妖丹,还修炼到足以保命的程度。 仗着妖丹保命,子玉违背常理的硬吃了一记杀招被打出了一部分妖化本象,困住封知平就开始大唱情歌,同样有触手可作为障眼法的水蛸在歌声响起的那一刻就破灭了,水蛸可不会唱歌。 宗正然无奈,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沈阔投来的两眼,知道此事恐难善了。 原本带子玉回空玄就很困难,如今再多个太始搅局,他唯有苦笑,实在看不到成功的希望。 除非天元肯帮忙。 但,可能吗? 天元能坐视不理就已经算帮大忙了,让元帝拱手相让还派人护着,宗正然觉着还不如赌那万一的可能。 没办法,只能回去找荆无心商量了,但说到底,这事儿还得落到封知平,落到剑侯府身上。 空玄人和太始人暗流汹涌,太子和睿王也不安生。 发现子玉是水鬼,两人立马动了心思,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依然一张笑脸,一张冷脸。 水鬼属于人鱼族,而人鱼族是出了名的人丁稀少,生育之艰难堪比先天,直追混血难纯血更难的真龙族,如果能把子玉控制在手里作为交换,以人鱼族对后裔的重视定能换取不少好处。 更重要的是,这涉及域外的邦交,是政绩,办好了,对帝位之争大有裨益。 睿王总算明白了天听监为何屡屡无功了,不是天听监无能,而是子玉太敏感,想必父皇也是这个心思,所以才暗中授意天听监介入后放水,让子玉一直逍遥到现在。 可是明明能将人抓在手里,父皇却选择“散养”,这是为何? 睿王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暗道一声“帝心难测,父皇定有深意”含糊过去,转而思考后面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他“难测”的父皇其实也很惊讶,只是没表露出来。 “水鬼?”游万里冲孔由招招手,低声问,“你早知道?” 孔由道:“只是有点怀疑,今天才确认。” 游万里转过头,眼神淡淡的看着他。 孔由坦然回望,不卑不亢。 怀疑只是本能使然,游万里深信孔由的真诚,凝视片刻没从那只独眼里发现异样后便点了点头,淡声道:“这人,你觉着该如何处置?” 孔由思忖片刻,回道:“臣以为,上策,放掉,交给空玄带走;中策,抓了,咱们自己交给人鱼族;下策,杀掉,栽到太始人身上。” 游万里眉梢一挑,没表态,淡淡道:“理由。” 孔由沉声道:“回禀陛下,目前我朝与人鱼族有交集的岛屿共有五座,全部安稳,短时间内不会有战事发生,把人交给人鱼族虽能换得一些利益,但比起经空玄之手送还,些许利益便微不足道了,臣的判断有三点理由。” “首先,我们不缺人鱼族的好感,由我们送还不过是锦上添花,锦上添花自不如雪中送炭。空玄的鹿川岛打了三年,牵制了大量人力物力,而空玄朝廷手中的力量远不如我们和太始,继续往鹿川增兵必将影响接下来的大战。此外,按照以往的惯例,空玄为了管理和制衡国内的其他义军,肯定会留下一部分人马作为督军和统筹联络使用,再算上各方势力之间的亲疏、矛盾,各种因素叠加,他们的实际战斗力会比预期得更低,此消彼长,我们所承担的压力会更大,负出的代价会多很多,此乃其一。” “其次,此次来使的人中有两个极为重要的人——荆无心,宗正然。荆无心的出身您是知道的,那个女人的女儿,此女不像她母亲,对朝政颇为热衷。她先是拜入玲珑仙坊修行,学习音律、书画、医药、匠造等,可谓无所不会,有传言说她的机关术很有造诣,不亚于琴歌,关于这件事属下一直在查,目前还没有确切结果。学艺期间,她通过师门进入皇室视野,结识了很多宗氏皇亲,与几位皇子都有交情,尤以此次同来的宗正然最为亲密。出山后,她又游历天下广交善友,其中包括不少很敌视人族的白龙教半妖,因此在整个空玄的上层圈子里都很有影响力。” “七皇子宗正然则是空玄皇室中少见的异类。宗氏一脉向来不关心朝政,自空玄祖帝宗小婉开始一直执行着放羊式的治国方针,只要承认宗氏一脉为正统地位,不危害皇族的安危,朝廷便不会干涉各地方势力的发展,只有国战时会以义军的方式向各方征兵。宗正然不然,他是少见的集权派,对政务很热衷也很有天赋,十三岁时便谏言玄帝变法,认为空玄应效仿我朝和太始实行中央集权,以分封的形式逐步将地方势力纳入朝廷的体系当中,最终彻底消除群雄割据的混乱局面。” “他的谏言引起了轩然大波,不止地方,朝中乃至皇族中都有大批人反对,之后他接连遭遇两次刺杀,都未成功。玄帝大怒,亲自督办严惩了真凶,而后又昭告天下谏言无罪,但他无改制之心,以此安抚各方,风波才逐渐平息。这期间,荆无心出了大力,若非她相助,那场风波不会平息得那快,而那两次刺杀以及若干次未开始便以告败的预谋也都不会全无战果。” “臣之所以关注这两个人,正是因为他们的思想。宗正然是坚定的改革派,虽然当初进谏失败惹出诸多祸端,但他从未动摇,并因此收获了不少支持者,而荆无心是他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同时也深得玄帝信任。在他们的努力下,宗氏皇朝的凝聚力比以往提高了不少,皇权在民众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近些年民间甚至已经出现了支持改革的声音。如今宗正然在储君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只论影响力,储君中应该排进三,若非空玄没有立太子的制度,他绝对是太子的最佳人选。万一他将来真继承了皇位,强推改革收拢权力,只要能挺过地方势力的反噬,那空玄必然涅槃重生,于我国极为不利!” 说到这儿,孔由抬了下眼皮,忍下一段话。 他最担心的不是宗正然继位改革朝政,而是长盛不衰的宗氏血脉。 宗正然想做的事有生之年很难完成,肯定要经过几代帝王的共同努力,并且后人们必须跟他一样勤于政务坚持理想。而这期间,地方势力肯定会疯狂反扑,普通兵马和高手无须在意,恐怖的是那些神藏、具形以及武魂。 尤其武魂,逼急了毁天灭地,联合起来怕是空玄大陆都能给打沉了! 想遏制这些人让他们臣服,凭空玄朝廷手中的高手不够,必须得靠空玄的镇国之宝——空玄枪。 想当年,一代女帝宗小婉就是这么做的。 那时空玄大陆群雄林立,没有国家,只有大大小小的武道联盟,不想宗小婉横空出世,凭着手中新鲜出炉的仙枪单枪匹马挑遍各方高手无一败绩,被空玄群雄共尊为武林盟主。后来,天元太始先后建国,宗小婉的好友和追随者们深感不安,极力劝说宗小婉效仿,这才有了如今的空玄。 因为脱胎于武道联盟,宗小婉又是个权欲弱到令人发指的武痴,于是乎便有了空玄独树一帜的管理政策,而宗小婉权欲弱的特点也神奇的随着她的血脉传了一代又一代,间种鲜有宗正然这种“异类”出现。 然而治国不比治家,治家都不能完全依靠感情,治国更不能,只要诱惑足够,再深厚的情谊也会动摇,即便当时不动,几代之后双方后人的感情淡了,祖上的交情也就无所谓了,最多得手后哭两鼻子做做样子就是了。 可宗小婉不这么想,她的后人们也不这么想,空玄幼稚到可笑的国策一无返顾的推行了下去,直至现在。 按理说空玄大陆早该乱了,不止于现在的混乱,宗氏皇族即便不被赶下台也早该沦为一个精神上的象征,苟且在空玄枪的余威下享受着可怜的荣光,然而并没有。 宗氏皇族上万年来稳固如山,国内再乱也撼动不了皇室的权与威,只不过相较于天元和太始来说弱了许多,究其原因,有两点,一则是空玄枪,二则是长盛不衰的能令空玄枪认主发挥它全部力量的一代代帝王。 论子孙的成材率,太始都比不上,更别提一代不如一代,马拍死了都望不到人家后脊梁的天元。 一位执掌仙枪的武神级帝王,一个比肩天元国力,甚至超越天元国力的强大帝国,有多恐怖? 天元届时还能抬得起头? 孔由想想都胆寒。 所以,此人不能留! 不管杀不杀得掉,只要有机会,都必须试一试! 如今,正好有一把好刀! “所以臣主张将子玉送给空玄,正好太始人也在,想必他们对子玉也很有兴趣,就子玉的归属问题,臣相信他们一定会很‘友好’的‘协商’一番。” 游万里失笑:“你啊,跟封莫修学坏了,也开始说俏皮话了。” 孔由面带微笑,低头默认。 游万里收起笑容,盘算了一下,低声道:“最后一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咱们不能亲自动手,是吗?” 孔由拱手:“陛下英明。妖族宵小身子云海深处,信息不畅,但恐贼人挑唆,故须谨慎,防患于未然。” 游万里点头,问道:“那你觉着该怎么‘送’呢?直接给,朕敢给,怕他们不敢接呀。” “这点陛下无须劳心,自有人会代劳。”孔由说着看向翻着白眼直抽抽的封知平。 游万里听出点味道,事实上封知平提出要保子玉是他就生疑了,好奇道:“哦?这个不省心的什么时候跟空玄人勾搭上了,他想要什么?” 孔由笑道:“他想要钱,很多钱,至于他想干什么,恕臣卖个关子,等他自己跟您说吧。” 游万里心痒痒,不满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开始卖关子了!” 孔由垂首:“陛下,臣说了就没惊喜了,臣只能透露一点,他呀,想干一件大事,自以为瞒天过海,殊不知...呵呵。臣保证,不会太久,很快他就会自己送上门,主动来求您。” “这样啊。” 游万里摇头失笑,饶有兴致的看向白眼翻到彻底看不见黑眼珠的封知平:“有意思。好,朕就等着他来,看他有什么大事求朕!” 孔由含笑转头,先看了封莫修的方向,而后望向封知平。 小子,你运气不错,但能帮你的就到这儿了,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成与不成,你可都得孝顺你爹呀,他为你可是操碎了心呐! 第668章 恼火 幻象,不计其数的幻象。 欲念,无穷无尽的欲念。 感知在现实和虚妄中的交替中不断放大,扭曲着认知,剥离着名为意志的护甲,七情六欲顺着裂隙肆意宣泄,侵蚀着欲望与理性的界限,消融着神智,吞噬着自我。 封知平无法抗拒。 歌声像一只无视一切的天神之手轻而易举的穿过心防,握住了他的灵魂,拽着他在记忆的汪洋中漂流,重温所有他铭记的和不愿想起的过往。 他看到一个小男孩,在无人的深山,躲在大树的阴影里偷偷哭泣,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悲伤的味道。 他看到了封知佑,冷硬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嘲讽,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咽喉清晰的感受到剑锋的冰凉,他倔强回望,却难掩心中的怯懦与惊慌。 他看到了父亲,手中的木棍比手脚还灵活,一次次的抽打在他的身上,语气冷硬的点出他的不足,眼底却藏着与语气截然相反的温柔。 他很疼,但他爬了起来,一言不发,继续挨打。 他看到了母亲,人前端庄典雅,人后却成了话痨,揪着他的耳朵絮絮叨叨,很烦,但很温暖。 他看到了大哥,身后不远处站着从来不掩饰对他的厌恶的孙姨娘,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眼前这个笑容如阳光一样温暖的哥哥怎会跟她是母子,真乃千古奇谈。 他看到了双儿,站在望月锋上她的小院门前娇俏的看着自己,他兴奋的冲过去想一诉衷肠,冷不丁瞧见更远处的草坡上一角红裳随风飘荡,他下意识的站住脚,不知所措。 他看见,龙庭湖的小船上,可恶的绑匪头顶骄阳穿了一整套夜行衣,很是可笑,可面对对方的刀子,他笑不出来。 这一次,没有道士,没人救他,刀子顺利的扎进胸膛,刺穿心脏,狠狠一绞。 很疼,无法形容的剧痛。 放大的感知中,痛苦比当时真实感受到的还要强烈百倍,而他不知为何一时不得死,也没有昏厥。 他就那样挂在刀上,挂在对方的胳膊上,看着那双冰冷、残忍,洋溢着变态快感的眼睛,在剧痛中挣扎,感受着生命自体内流失,品尝着无尽的愤怒、不甘、怨恨、惊惧,一点点步向死亡。 他没有发现,这段路异常漫长,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忘却了时间的概念。 世上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一涌而出,疯狂发酵,吞噬了所有的美好,交织成最黑暗的泥沼,拖着他向下沉沦。 当希望的光芒彻底被黑暗吞没,人会怎样? 堕落成行尸走肉,还是化身疯魔报复社会? 都不会。 真正的失去希望,是连欲望都一并消失,无论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行尸走肉也是活着,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欲望,真正没有希望的人只会做一件事——自毁。 抹杀自己,离开这个黑暗无光的世界。 于是乎,幻象消失了,所有的念头一扫而空。 空无一物的世界里,封知平没有自杀的念头,但依然在滑向死亡。 不需要念头,灵魂在欲望消失后便失去了活力,保持着原状不过惯性使然,只需要一点点外力,便会烟消云散。 然而,神魂即将寂灭的前一刻,一道光突然划破黑暗,光的色彩似曾相识,正是那难言黑白的神秘纯色。 在神秘之光的照射下,干涸的精神世界再次燃起了名为好奇的欲望之火,并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扩散,重新点亮了整个世界。 外界,封知平翻着白眼,停止了挣扎。 他还有呼吸,体内还有内力波动,但越来越弱,甚至不用灵识,只用看的,任何一个普通人就都能感觉到他的生气在流失,身上散发着将死之人才有的味道。 封莫修霍然起身,韩徳璋更快,他是本场主裁,替的是犯错的康齐,而封知平又是剑侯府世子,封莫修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人死在这里。 然而百密一疏,他料定自己有能力及时制止,却忽略了防护大阵。 子玉的歌声不同于一般的武技妖术,乃妖族的血脉神通,渗透力极强,直面时便是他也会受到影响,一旦传出去在场的人没几个能活得下来。 为了阻挡歌声扩散,防护法阵提高了几个级别,等同于神藏战时,他闯进去容易,但大阵破开的瞬间会造成大量死伤,所以必须选一个人最少的方向打开缺口,尽可能减少伤亡。 这一耽误的功夫,封莫修的【赤霄】已经现了形,宝贝儿子快要死了,他才不管牵连不牵连人。 同一时间,另一个方向的看台上也窜起一道烈焰,周围的人慌忙退避,露出一个面容俊俏的蓝衣青年,手持匕首,作势欲冲。 就在几方人都要动手时,场中骤然生变,一股奇异的力量自封知平身上涌现横扫而出,震飞了子玉,震碎了防护屏障,掀翻了场边的韩徳璋及靠近擂台的所有人,在一双双惊恐的眼睛中迫近看台,化为清风拂过,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那是什么? 封莫修放下手,安抚的拍拍惊恐未定的娇妻,面色凝重。 刚才的力量很诡异,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而且似乎没有敌意就不会产生影响。 是剑种吗? 封莫修眉头深皱,看向闭着眼睛仅以脚尖立地的儿子。 虽然正常来讲以封知平的修为不能释放这么强大的力量,也不可能有这等高明的掌控力,但剑种乃仙人赐宝,超出常理到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可那股力量,怎么有股熟悉的味道? 是仙力吗? 为何他感觉有点像剑气? 不是常被混为一谈的剑罡,罡气乃内力激发,融合宝兵刃的力量凝聚而成的灵力冲击,真正的剑气是精神力与剑共鸣产生的纯粹的剑威,他曾在恩师果闻身上感受到过,可摧毁敌人战意,不战而屈人之兵,意志不坚定者甚至会从此沦丧再难为战。 可恩师的剑气也只能做到精神压迫,并无实质性的破坏力,而刚才的剑气却分明虚实兼具。 这,是剑种使然,还是那疑似真仙的道士留在其中的馈赠? 封莫修百思不解,只能暂时按下,见儿子脱困,缓缓落座,坐下时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向远方看台上有些狼狈的蓝衣青年,嘴角浮出暧昧的坏笑。 “臭小子,真奔赵逢春了。” “什么?”盛樰惊魂稍定,茫然抬头,“你说什么,儿子怎么了?” “没什么。”封莫修重新坐下将她搂进怀里,轻拍后背安抚着,“我是在想,要不要给小混球改个名,你觉着封春春怎么样?” ...... 另一边,詹千舞颇为狼狈的爬起身,先抹发髻确认没散,心头稍松,随即边拍打衣服上的灰边看向场中。 今天她本不想来的,但想到自己就要走了,此一别此生或许都不会再见,思来想去没忍住,便扮了个男子买了张最便宜的票悄悄躲在角落,准备最后看一眼当作道别,谁知横生变故。 眼见封知平将死,她瞬间忘了自己给自己立下的种种限制,二话不说便要救人。 她大恨【红燧】留在家中,只带了把防身的匕首过来,这么远的距离,那么坚固的屏障,也不知赶不赶得及。 怎料她还没动身,变故又生,那股连封莫修都色变的冲击瞬间将她撞了个仰天翻。 奇怪的是,在摔到地上的前一刻,那股巨力突然转为轻柔托了她一下,不但没让她摔疼,还带着她稍稍偏离了原位,避免了后脑勺磕在阶梯式看台的棱角上。 只不过她心有所急,没注意,确定头发没散后双眼就定在了擂台上。 傻站在那儿干嘛呢? 詹千舞疑惑,转而看向子玉,暗暗心忧。 不会被他给打坏了脑子吧? 韩徳璋和几位监裁也在想同一件事,他们起身后第一时间就想上台阻止,可看到台上的景象又齐齐止步,韩徳璋飞快的斟酌了一下以手势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静观其变,但见封知平半天没动静又不安起来。 莫不是昏了吧? 要不要叫停? 台上,子玉滑到擂台边缘,血拖了一地,本就重伤的大脑再遭重创好一阵失神,半天才有动静。 触须早已在分离式硬生扯断,而且也没有再生出来的意义,头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少掉的眼睛重长出来,与挂在脸上的那只一起慢慢归位,无视旁人惊恐而恶心的目光,紧盯在封知平身上,还未完全长好的双眼内透着难以想象的狂热。 知音! 终于找到了,眼前的人就是他要找的知音! 知音是什么他不清楚,自打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那一天起,本能里就生出一股冲动催促着他去寻找,而标准只有一个——听完他的歌没死,就是他的知音。 遇到封知平后,对方指出了标准里的漏洞,他这才恍然发觉修为上的差距会造成极大的干扰,所以在那之后,他又加了一条——与他修为相近的和低于他的人,听完他的歌没死,就是他的知音。 虽然封知平明显不欣赏他的歌声,但没死就够了,他认定自己找到了。 子玉艰难的爬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回封知平身前,在全场的惊呼怒骂声中探过身,抬起还没长好的双手,颤抖着去抚摸对方的脸庞。 多少年了,苦苦寻觅了多少年了,如今终于找到了! 就在一双残手即将触碰到脸庞时,一记掌刀砍折了他的双臂,扼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他清晰的感受到掌心里蕴藏的恐怖力量,对方只要一个念头,他的整根脖子便将不复存在。 子玉没有挣扎,也没有害怕,他无尽欣喜的看着封知平,丝毫不以为意。 封知平缓缓睁开眼,里面没有茫然,也没有对子玉恐怖形貌的畏惧或厌恶,只有莫大的遗憾和更大恼火。 “狗杂种坏我大事,我日你老母!” 抡圆了掼到地上,封知平发了疯的扑上去,照脸就是一顿老拳。 天知道他这段日子为了那点光有多苦恼,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头发都愁掉了好几把,如今难得再遇,他狂喜之余费劲巴拉的在那儿追寻回味呢,结果,全让这丫的给毁了! 看台上的人都傻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只看到世子爷一下子被制又莫名其妙的一下子反制了对方,中间发生了什么根本不清楚,怎么做到的更无从设想,要不是场面血腥,要不是亲眼目睹子玉的凶悍,他们当中肯定有人会以为这俩人在演戏。 看目前的情况,世子爷...应该是赢了吧? 监裁怎么还不宣布结果? 是要给世子爷留出时间为民除害吗? 韩徳璋很无奈,之所以没上前阻止主要是为了赌约,毕竟圣上首肯,子玉的生杀大权握在封知平手里,此场结果不在于胜败而在于子玉的表态。 除此之外,他还有点怕封知平,先前那股诡异的力量让他心有余悸,圣上发话或者对方自己停手前,他不太想主动凑过去。 重拳如雨,子玉好不容易恢复出几分人样的脸再次破了相,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痛呼一声,肿成缝的眼睛里依然流露着狂热的光。 好半天,封知平停下手,直起腰,狠狠吐了口恶气。 要是个人他可能不会下这么重的手,子玉他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这厮的自愈力比他还恐怖,脑袋没了半截都能再长出来,岂是区区拳脚能打得死的? 站起身,拖着气若游丝的子玉走到最近的一把剑前,勾脚挑起抓在手中,剑锋往脖子上一搁,想想不对,视线游移比量了两下,点点头,一脚将子玉踢翻过身,自信满满的把剑抵在屁股上。 “说,从不从!” 第669章 得偿所愿 观众们都傻了,你看我我看你,眼中闪烁着诡异。 世子爷...有这癖好? 难道这才是他执意要收服子玉的真正原因? 在场的只有少数人能明白封知平的想法,均感哭笑不得。 “蠢死了!”封莫修捂着眼没脸看,直摇头,“回头得给他好好补补课,太丢人了!” “倒也不算错。”孔由忍笑跟皇帝打趣,“再往上移一点,顶住腰眼就好了。” 游万里好笑的点点头,片刻后收起笑脸,低声道:“刚才那股力量,卿以为能证明吗?” 孔由知道主子指的是什么,稍加思忖,回道:“臣以为绝对可以,如果这都不能证明他是‘天人’的话,那也没有其他什么可以作为证据的了。” “这就好。”游万里长舒一口气,露出微笑,望着封知平越看越欢喜。 封知平心无旁骛,一门心思等着答案,可等了好半天,子玉都没有回应。 “奶奶的,还不服?” 抬起拳头又是一顿抡,血肉飞溅的残酷景象直把观众看的面如土色,好多人头一扭大吐特吐,恶心的味道飘散开,引得更多人加入其中。 其实封知平也不想这么狠,他是个喜欢干脆的人,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怕对方是半妖,他也没兴趣折磨对手。 可是不行呐! 在他这儿,子玉不是对手也不是敌人,而是银子,成山的银子! 弄死他容易,可银子咋办? 铜县是个无底洞,先期资金已经掏干了他的小金库,牛春寒拓展眼线也需要钱,为了铜县挤压他的活动经费已经让他的工作停滞了好长一段时间。 封知平表面上沉着淡定,每次提起这件事都表现得不温不火让人感觉他成竹在胸,其实有个屁的成竹,他心里比谁都着急,他甚至打算等天元大比结束后打听打听有没有秘境开启去走一遭,看看能不能发笔横财。 如今好不容易有空玄这个冤大头自己送上门,愿意花大价钱买子玉,这笔买卖做成了少说几万两进账,这笔钱解决不了所有困难,但能解燃眉之急,为了这笔银子,他无论如何都得让子玉点这个头! 而且这是合理合法保下他的最好办法,其他办法不是太险就是太想当然,都不如这个方法稳妥。 可是这厮,这厮就是他妈的不屈服! 人似鸟朝廷,不死万万年,不知道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听过吗? 什么人呐! 你他娘的倒是给句话啊! “让你不服,让你不服!说,服不服!!” 封知平停下拳头,气喘吁吁,头一次发现打一个不反抗的人原来这么累。 子玉抽搐着,安静了半天,在封知平邪火冲头准备再来一遍时终于有了反应,挣扎着抬起刚长出第一节指肚的右手搭在封知平胸前,半截拇指缓缓的弯了弯。 封知平怔了怔,又喜又疑:“你,同意了?” 错位的下巴开合了一下,嘴里发出“嗬嗬”声,大拇指又是一弯,比上次更用力。 “真...同意了?” 美梦成真,封知平反而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同时有些后悔。 刚才光顾着发狠,下手太重,揍得一颗脑袋不成人样,换成旁人早死了,子玉活着都是个奇迹,哪还能指望说话? “这样,你要是同意了就拍拍地。”封知平想了个主意,期待满满的看着胸前的那只手。 在他灼热的目光中,那只手滑落到地上,轻轻拍了一下,激起了尘土,也击中了他的心防,狂喜一涌而出。 “同意了,真同意了!哈哈,他同意了!操,早说啊,你他吗早点说我就不打你了,早干嘛去了!” 封知平激动得语无伦次,左顾右盼了半天才想起正事,急忙朝韩徳璋使劲招手。 “韩...什么来着,管他呢,韩大人!韩大人,快,宣布结果,他同意了!快给我办手续!别晚了让他再跑了!” 韩徳璋哭笑不得,心道本侯只是临时代场的监裁,你要的手续本侯可管不了,不过他能理解封知平的心情,何况比赛总算结束了,对他来讲这才是最重要的。 回头请示了陛下一眼,收到默许后,他回过身,高声宣布比赛结果。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再次响彻全场,间中还夹杂着许多要求严惩恶徒的呼声。 对于前者,封知平美滋滋的接受,大笑着高举拳头向全场致意,对于后者则充耳不闻,权当放屁。 开玩笑,少爷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把人收了,你们两瓣腚一张一合说杀就给杀了? 杀了他银子你们给? 不过众怒难犯,子玉手上确实有人命,好多人命,不给个交代属实说不过去,而且将来很可能会成为某些人利用的把柄。 不要紧,少爷会让你们满意的。 封知平笑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子玉他本就没想留,打从接受幽怨的请求和空玄人的交易开始,他就一直在考虑脱手的方发,冥思苦想了一夜后已经腹计初成,收服子玉是第一步,现在成功了,那么下一步就可以着手安排那场大戏了。 细节方面嘛还得推敲,这个不急,时间还有,回头找赵康好好商量一下。 想起赵康他就得意,实话实说,近段时间他最得意的事就是把赵康收在了身边,这家伙实在太得力了。 牛春寒也很得力,但与赵康不同,他的得力是小心谨慎的性格和丰富的阅历使然,人挺精明,但受出身所限,精明中总透着股小家子的算计,所以只能算小聪明,远称不上智慧,让他干老本行,发展眼线打听个事儿刺杀个人没问题,像铜县这种很需要大局观大智慧的事就明显吃力了。 特别是这家伙几次旁敲侧击的劝他把步子放小一点,先期目标定低一点,循序渐进慢慢来,最好把先期投入压缩到五千两以内,他就很腻歪,要不是看在这家伙也是一片好心的份儿上,他早就开骂了。 五千两? 铜县那鬼地方,物价高得离奇,五千两好干什么? 买几个窑子当老|鸨吗? 他妈的也得有人去啊! 别说客人了,好点的姑娘都招不到,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那鬼地方去卖肉! 牛春寒根本不明白,铜县的开发不能按常理出牌,循序渐进是没错,但不是像他想当然的那样一个点一个点的来,而是必须成规模成体系的逐步推进。 这就好比练内功,天底下没谁练功只练一段经脉的,想有所成都得从一整条脉络练起,以丹田为起点,引导内息沿着经脉流淌过沿途的穴道走完一圈再回到丹田形成循环,也就是一个周天,这样内息才生生不息逐渐壮大,积累够力量后继续开辟下一个循环。 可惜牛春寒不理解,只心疼银子,封知平能说服他,但没必要。 有些事没天赋就是没天赋,再强求也没用,太过强求反生恶果,所以没必须要解释,让合适的人干合适的事才是最好的用人之策。 赵康就不一样了,他不但完全理解,还顷刻间给出了一套自以为粗略而封知平奉若至宝的先期方案,天知道他当时多想把赵康直接扔铜县去。 可惜赵康志不在此,封知平也觉着太过浪费,通过以往的接触和这段日子的观察,他越来越感觉此人是个全才,好像除了亲自生孩子天底下就没有他不会的,更恐怖的是,这人很会读书,吸收能力强得惊人。 关于这点还是从小桃和翠绿口中得知的,据两个丫头说,自打自己见完邹荀,转天赵康就开始索要商贾之道的书籍翻阅,而且不止是经商之道,连律例条规也涵盖其中,也就是说,那天一挥而就的草案其实是他近些日子用功的结果,过往的经验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这太吓人了! 封知平听说过过目不忘的人,他深信赵康也是其中之一,这人要不是受身世所累,弃武从文去科举的话,三甲内必有他一席。 听说这家伙最近翻上兵书了,封知平有些羞愧,觉着自己也应该找时间好好翻上一翻。 三国大战不是宗门比武,也不是演习,那是真刀真枪的生死搏杀,是你死我活的战争。 自己开始时可能不会被安排在危险性极高的位置,没有多少浴血杀敌的机会,但疆场上变数无穷,万一真碰到了,自己总不能做个糊涂将军,干出一拥而上或者三百人马分三百路的蠢事,更不能学果闻大师那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凄惨下场。 何况他想要的不是混日子蹭军功,而是出人头地,建功立业,然后,娶老婆! 封家的门楣够亮了,不用他光耀,保家卫国喊喊号子就行了,反正都是顺带,娶老婆才是头等大事! 说真的,他认为这件事的难度不亚于做功勋卓著的盖世英雄,甚至难度更高。 当英雄,死了也能追封,他若战死了,总不能让俩姑娘捧着他的牌位跟他冥婚吧? 所以他不光要强大自己的实力,还要丰富自己的头脑,会领兵的人才能被调到前线委以重任,而积累战功,前线才是最佳场所。 要读书啊! 封知平的头隐隐作痛,他最烦的就是读书。 要是兵书能像春宫图那样图多字少简明直观就好了... 唉,回头让老牛捣鼓捣鼓吧,他的归纳能力挺强的,兴许能捣鼓出来。 封知平美美的想着,笑容逐渐变态。 “世子,世子?” 韩徳璋毛骨悚然,他站在旁边半天了,唤了好几声了都没把人叫回神,怎么反而越叫越傻了? 想啥呢笑得这么贱? 卧了个槽,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你小子别是真脑壳坏掉了吧? “世子!”韩徳璋受不了了,又叫了一遍,同时放出灵识刺了一下。 封知平一个激灵醒过神,看看左,看看右,最后看向韩徳璋:“怎么了?吓我一跳!” 韩徳璋额角青筋微跳,好在养气功夫深,一张笑脸不改半分,温和道:“世子,可以了,手放下来吧。” 封知平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拳头高举的姿势,在喝彩声近乎平息的此刻看起来就像个傻逼,赶紧放下手,尴尬的笑了笑。 “呃,小子没见过世面,一时激动忘乎所以,叫大人见笑了,大人莫怪。” 这次态度很好,韩徳璋气顺了不少,笑容越发温和:“没事,可以理解,本侯如你这般年纪时也一样。好了,现在赶紧去向陛下谢恩吧,此人你可以带走,稍后我会让太医过去为他疗伤。” “多谢大人提点!” 封知平拱手,执子侄礼,心里对韩徳璋很有好感,同时也暗生警惕。 这位侯爷他确实没印象,回头得好好查查,看看他是哪家的侯爷,跟太子和睿王有没有关系。 此时的他浑没有发现,自己多疑的毛病,又犯了。 —————————————————————————————— 新年快乐~~~~! 第670章 你了解自己吗? “少爷,疼吗?要不要轻点儿?” 小桃小心翼翼的上着药,小脸纠成了包子褶,看着比正主还痛苦。 封知平趴在厚厚的垫着的软榻上,赤着上身,舒坦的眯瞪着眼,闻言懒洋洋的哼哼道:“别,你还是使点劲儿吧,很痒哎,我不怕疼。” “这哪能行!痒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痒了!” 小桃撅着小嘴吹气,手上尽可能放轻力道,可那金创膏粘稠得很,她那点刚能拨动羽毛的劲儿虽说不疼但实在很难让药膏糊到伤口上,只能卖力的来回返工,搞得封知平好生无奈。 小桃累死累活了好半天,总算把伤口涂严实了,放下东西就着碧柳端来的水盆洗了下手,拿起帕子擦干手又擦了擦脸上的细汗,愤愤看了眼身后。 “少爷,干嘛把他放在这儿,多影响您休息!奴婢还是另找个地方给他安置吧。” 对面,一张临时搭起的矮塌贴着篷布放着,子玉以一个很不舒服的怪异姿势躺在上面,伤口和烂西瓜似的脑袋筋肉蠕动,缓慢而持续的长出新肉,看上去很是恶心,帐篷里的气味也因他多了一股难言的咸腥,有点像鱼档里的味道。 不是他不想平躺,也不是封知平想折磨他,实在是伤得太重躺不平也趴不得,只能侧着身子垫软枕固定。 对于这个杀人无数还伤了少爷的恶贼,小桃和碧柳都很反感,尤其小桃,少有的明确表达出自己的厌恶,要不是少爷执意,她定不会让此人进门,丢到门口晾着都算便宜他了。 封知平哪能同意,这可是钱呐,躺在那儿就像一大堆银子堆在那儿,大比没结束所有人都不准离开,别的地方他放心不下,必须自己看着。 “不用,就在这儿,等他醒了还能陪我聊聊天,挺好!” 小桃气堵,拾掇起东西撅着嘴端了出去。 碧柳跟着进门,手里端着个摆满糕点水果的木盘,走到封知平身边放下,忧心忡忡的看了眼身后。 “少爷,牛大人还在外面候着,您要是不想他陪着,不如换奴婢进来。” 封知平哑然失笑,摇摇头道:“柳啊,你看看他那样,全须全影都让你家少爷我给收拾了,现在这德行,你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碧柳蹙眉:“毕竟是妖人,谁知道他留没留什么害人的妖法没使,奴婢陪着您,万一有个意外,奴婢还能帮您挡一挡。” “你?算了吧,少爷我可舍不得,真有意外,我自己受着也不可能让你挡!” 碧柳脸色羞红,嗔道:“少爷说哪里的话,奴婢贱命一条,您...” 封知平抬手打住:“行了,离家久了规矩都忘了?” 碧柳低头,轻轻吸了吸鼻子。 无忧阁的规矩,侍女不论出身,入阁起便是婢不是奴,只要差事做得好,升职加薪不说,贱籍还可保还良籍,将来到了年纪还能风光嫁人,这是封知平亲自定下的,也是他跟另外两位少爷,或者说其他豪门子弟大不相同的地方。 像碧柳自己就出身下贱,连贱籍都不是,而是奴籍。 她本是某地一个小官家的庶女,父亲受上官贿案牵连判了秋斩,家产全数罚没,家眷尽数贬为奴籍充公,年幼的她原本最好的结局是进教坊司调教成官妓,运气好的话在红颜春尽前被某个权贵相中买回家中做姬妾,不料年幼的她阴错阳差的进了剑侯府,而后又稀里糊涂的进了无忧阁。 对她来讲这是不敢想象的,也是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彼时的她没经过教坊司改造仍是奴籍而非贱籍,而奴籍者等于会说话的牲口,卖进大户人家也只能做最低等的粗使丫头,干最多最脏最累的活,一辈子进不了内宅,就连外宅服务的对象也不是主家,而是服侍主家的下人们。 这就是奴籍者的下场,不仅自己一辈子熬不出头,自己的后代也熬不出头,所以很多奴籍者都不留香火,免得子嗣跟着受苦。 除非老天开眼,天降鸿运。 结果,老天真开眼了。 原因很简单,也很可笑,仅仅只是两个孩童短短的两句问答。 “你听话吗?”八岁的封知平挺胸昂首小大人似的问道,表情很认真,却压不住可爱,让人很想掐一把他的小脸蛋。 在她之前,他已经问过好几个人,那些人大都谄媚,也有两个反其道而行之的,故作冰冷,貌似人淡如梅,结果全部告败,小少爷一个没看上。 到了她这儿,刚满六岁的她满脑子都是黑暗无光的未来,小小的心灵充满了绝望,两眼空洞,闻言愣了会儿才点了点头,简短的答了一个字。 “听。” 小少爷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然后就指着她向身边的管家要人。 至今,她都忘不了自己当时的惊愕,以及管家脸上吃了死苍蝇一样的表情。 再之后,就是包括上面那段在内的各种奇怪规矩,比如不准卖弄风骚,因为少爷不需要侍寝,比如每天都要精心打扮自己,因为少爷不需要侍寝,但喜欢漂亮女孩。 最让她喜悦的是不准私自羞辱打骂下等侍女,因为少爷喜欢漂亮又善良的女孩,最讨厌漂亮但伪善的泼妇,而最让她刻骨铭心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是——不许欺负小桃! 这些是每个进无忧阁的丫鬟都要牢记的,丫鬟们可以疏忽其他,但绝不允许忘记最后一点,因为她和其他几个与她一批挑选上的侍女之所以能有进无忧阁的机会,正是因为不久前刚抬出去一批。 注意,是抬,不是赶,那些换掉的人大部分都死了,据说是少爷亲手杖毙的,只有几个活了下来,个个带伤伤着抬了出去,其中包括少爷曾经的大丫鬟眉儿,而事情的起因,正是他们犯了最后一条。 也是从她进门开始,无忧阁内除了少爷外只有女人,没有一个男仆。 碧柳很感激少爷,也很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她没有非分之想,认认真真勤勤恳恳,靠着努力和聪明以及家变的苦难粹炼出来的超乎年龄的谨慎,一步步升到如今的二等侍女,地位仅次于青梅桃朵四位大丫鬟,只待上头几位放出去嫁人,她便顺理成章的接替其位,成为少爷身边最近的侍女。 而少爷也履行了当初的承诺,死皮赖脸的求着夫人帮她摘了奴籍还归良籍,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按她的预想,能改到贱籍就已经很知足了。 如今少爷重提规矩,她明白少爷的意思,是因为她那句话。 “少爷,奴婢知错。”碧柳红着眼眶缓缓跪倒,贝齿轻咬着下唇再三犹豫,一咬牙又道,“可您奴婢还是要说!他是半妖,杀人如麻,留在房中真的很危险,奴婢恳请您准许牛大人进来,以防万一!” 言罢,伏首于地,默不作声,心中无悔。 此番入京,随行的侍女里除了小桃就只有她和翠绿两个是贴身丫头,她们不只要照顾少爷的起居,还要保护少爷的安全,所以这些话她必须说,哪怕她和小桃说完后的结果会截然不同。 “起来。”封知平道。 碧柳一动不动,态度坚决。 “非要我扶你不成?”封知平又道。 碧柳还是不动。 封知平满心无奈,不是为了钱,他也不想跟子玉一屋。 别忘了,尤梦寒可是说过,子玉这货是因为正处于发情期才发狂的,只是他自己不自知,以为自己要找的是什么狗屁知音。 如今这货认定自己就是他的知音,换而言之,自己误打误撞的成了他的配偶候选,还是他妈的唯一候选! 一个男人看上自己就算了,还是个半妖男,封知平想想都毛骨悚然,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奈何实在放心不下啊! 就子玉目前的状况,移到别的地方,万一冒出个热血满腔的正义之士把他一刀宰了,自己上哪儿哭去? 最无奈的是这些原因不能说,关于子玉和背后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这不光是钱的事儿,万一被有心人知道加以利用,甩口“通敌卖国”“私交外臣”的大黑锅给他,他的小脊梁骨可扛不起。 碧柳这丫头也是,平时挺乖巧的,怎么今儿这么倔? 算了算了,少爷怜香惜玉,不跟你个小丫头置气。 封知平叹了口气,爬起身:“行,我扶,我扶你还不成吗?真是的,你家少爷伤成这样你也不知道心疼,白疼你了!” “少爷!” 碧柳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来扶,忍了半天的泪都给急出来了。 封知平顺水推舟趴了回去,见丫头可怜,自己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毕竟丫头纯然肺腑,全是为他着想,于是想了想哼哼道:“老牛事多,让他自个儿忙去,你去请赵康过来。他修为不如老牛,但精明十个老牛也比不上,有他看着,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好,我这就去!” 碧柳大喜,提着裙子快步往外走,出门时还不忘叫小桃进来接班,可见多不放心。 小桃进屋,搬了个杌子到封知平床边,大马金刀的往上一坐,掏出块帕子就开始绣。 说是绣,其实是瞎攮,针上连根线都没有,帕子也是用了许久的成品,根本不需要多填花样。 封知平看乐了:“干嘛,暗器啊?会使吗?” “不会!”小桃说的理直气壮,小脸蛋很是严肃,“但赵公子说过,这叫威慑,他要敢乱来,我扎不死他也能叫他看得心慌!” 封知平扑哧一声笑喷了,伸手捏了捏小桃的脸蛋儿想再调侃两句,忽然发觉对面的呼吸声不对,顿时眉梢一挑。 “醒了?” 子玉没反应。 “装死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丢你出去?” 子玉还是没反应,过了好半天,才在小桃惊悚的目光中将脑袋转了整整半圈,从背对变成面对,用还没完全复原的下巴咧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妈...妈呀!鬼呀!” 小桃惊得跳了起来,想都不想的把针扔了过去。 小小一根绣花针,没有内力催动哪能伤得了子玉? 何况小桃那点力气,不使巧劲,针就连飞都没飞到,半道就力竭下坠掉在地上,滴溜溜的滚到床边。 子玉非人的体质确实够吓人的,封知平自己都瘆得慌,何况小桃? 心疼丫头受惊,也想跟子玉单独聊聊,于是他拍拍小桃道:“行了,你先出去吧,替我看看外面的比赛,回头给我好好讲讲。” 两个女人,而且是两个漂亮女人,封知平极感兴趣,奈何背上有伤,身体疲惫,坚持没睡只为等子玉醒过来先谈个大概,所以倒不是完全为了哄小桃。 小桃哪里肯干,摇头道:“不行不行,他...” “你看他转个头都费劲,哪还有力气伤我?”封知平拍拍枕边的宝剑,“再说我有家伙在呢,他啥也没有,他要敢动手吃亏的只会是他,你家少爷的本事你不知道吗?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吃亏?” 小桃对着子玉上上下下端详了半天,艰难的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磨蹭到门口,出门时突然转过身威胁道:“我警告你,我就在门外,你要是敢对少爷不利,我就叫人打死你!” 说完,拢起门帘,而被威胁的子玉,嗬嗬的怪笑了两声。 “她竟然以为我会对你不利,你可是我的知音呐,我怎会对你不利呢?” 封知平眼神一闪,貌似轻松的赞道:“你的恢复力真够变态的,这才多会儿功夫,话都能说了。” 子玉看了眼封知平的后背,笑道:“是挺快的,可你也不差呀,那两剑融入了我的力量,换成别人至少得半天功夫才能炼化干净,你的伤口却已经基本愈合了,你果然是我要找的人,独一无二的人!” 封知平恶寒,赶紧爬起身盘坐在床上,表情严肃:“别废话了,咱们谈谈正事。首先,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我绝对绝对不是你想要找的人,理由嘛待会儿我会告诉你,其次是关于你的去留问题,这是大事,希望你认真听我说完,我说完前不准...” “不可能!”子玉打断,含情脉脉,自信满满,“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骗不了我!” 我骗你大爷! 封知平恶心得胃疼,面无表情的道:“我说不是就不是,因为你要找的根本不是什么知音!你压根儿就不清楚自己的情况,我清楚,你,想知道吗?” 子玉愣了愣,想了半天,将信将疑:“不是知音?那是什么?行,就听你说说看,不过你想说服我没那么容易。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你别以为几句谎话就能甩掉我!” “哈!看,你这句话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你要找的根本就不是知音!”封知平笑道,随后肃起颜色,眼神幽幽,“子玉,我问你,你知道自己是半妖,可你知道自己的妖血属于哪支妖族吗?你以为了解自己,可你仔细想想,你真的如你以为的那样了解你自己吗?你心中难道就没有困惑吗?” 第671章 碧柳忧忧 灵识战决赛圈首轮,前三场一场比一场精彩。 特别是第三场剑侯世子大战妖人,剑侯世子超乎想象的强大实力和最后的惊天逆转着实精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深受震撼,在以往的种种坏印象淡去的同时,难以自已的生出一股对强者的崇拜。 身份,地位,权势,财富,再加上向来遭人诟病如今一雪前耻的恐怖实力,今后还有谁敢质疑剑侯爷的决定,还有谁敢质疑封三郎剑侯世子的身份? 观众们热烈讨论着,但很快就被最后上场的两位女子夺走了目光。 正如封知平感慨的那样,两个美女打架属实难见,对在场的男人们来说最后一场的吸引力远超前三场。 尤其看到身姿妙曼冷艳动人的冷采薇如飞天仙子般飘然上场时,观众席上瞬间多了许多啸月之狼。 冷采薇今天选了身清雅的水蓝色罗裙,经她的气质熏染,温柔的水色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不化之冰。惯用的三尺青锋提在左手,右手的手腕上多了一串浅红透明的水晶手串,散发着淡淡的只有灵识才能感觉到的灵力波动。 她真的很美,往那儿一站就能吸引大批异性的目光,而她那与火辣的身材截然相反的冷傲气质更让人欲窥还惧欲罢不能,从她身上就能看出紫杉剑阁挑人的眼光确实不是盖的,貌美如她才仅是“小九美”之一,那名冠天下的紫衫九美又该是何等样的倾国姿容? 相比她,老老实实走上台站到对面的刘钰就显得普通了许多。 事实上刘钰确实不能算美女,只能算清秀,而她又不像冷采薇那么注重形象,每次出门都要精心打扮一番,痴迷于蛊道的她不会打扮也不感兴趣。 她只是简单的拾掇了一下自己,穿上宗门统一制作的代表梅岭内门弟子的裙装,插上喂过毒的钗子,戴上内藏药粉的耳坠,挂上装满瓶瓶罐罐的麻布包,整体形象不差,称得上英姿飒爽,可在冷采薇面前就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了,加上她与冷采薇略有几分相似的疏冷气质,若没了那身点苍山精心设计的衣裳,活脱一个孤僻呆板的村姑。 不过嘛,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比起冷艳得让人不看直视的冷采薇,很多人都更喜爱刘钰这一口。 二女上台不是给这帮闲人赏玩的,事实上人群里那些恶心的目光一直挑战着冷采薇的神经,心里恨不得把那些肮脏龌龊的臭男人全部杀光。 臭男人杀不了,她只能将火全洒在了对手身上。 长剑出鞘直指刘钰,正准备撂两句狠话,谁知对方更快,锣声响起的瞬间就杀了过来。 助威声轰然而起,但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就消失了。 观众们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两个女子打起来比男人还凶狠。 不,不止凶狠,还有不输于第三场的毒辣和诡异。 大比开始以来大家见识了不少高手过招,但极少有人见过有人用蛊,蛊与毒乃旁门左道,练的人本就少,莫说普通百姓,便是江湖人也少有见过。 看着刘钰挥手一片飞虫,再挥手几条毒蛇,嘴巴一张雾霭汹涌,所过之处土石腐化,观众们头皮发麻,下意识的身子后仰。 再看冷采薇,一剑冻住飞虫,回剑冰封毒蛇的去路,再一剑穿过毒雾直奔刘钰下盘,剑锋直指大腿内侧血脉要害,那连地底的泥土都给冻住的寒气和狠辣的招式隔着老远都能让人感受到彻骨的寒意,顷刻间什么非分之想都消失了,很多男人不由自主的捂紧裤裆,瑟瑟发抖。 再漂亮又如何,这娘们儿谁敢娶? 吗的要绝后啊! 有人想起了那些民间传说,什么断肠散、噬骨蛉,情蛊、命蛊、专吸男人元阳的怪虫,再看刘钰更是面如土色,畏惧之心更甚于冷采薇。 奶奶的,名门正派怎能容忍这些邪门的东西存在? 好端端一个小姑娘,干嘛捣鼓这些恐怖的玩意? 他们并不知道,刘钰的年龄其实可以做他们姨婶甚至奶奶了,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小姑娘”。 他们更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原本可以友好相处,再不济也能井水不犯河水,交手完全不用这么拼命,可是因为一盒香粉,两个师门关系友好的女子结了私仇,又因一个“丑”字,进一步恶化成死敌,让友好的切磋变成了近乎不死不休的决斗。 如果叫人知道了,肯定会笑掉大牙,连连摆手坚决不信。 对普通人来说,先天高手等于神仙,谁能相信神仙一样的两个女子会为了这么俗的理由结成大仇? 真正的原因肯定是宗门之间的较量,点苍山头把交椅坐得太久了,紫杉剑阁近些年发展得不错故而渐生不爽,所以才借机稍加试探。 唉,点苍、紫杉、阔刀三派自结盟一来同进同退,如今看来也不是铁板一块,待国战结束,江湖上怕是又有的乱喽~! 种种猜测悄然酝酿,刘钰和冷采薇完全不知道自己引起了多大的误会,她俩真的只是为了一盒香粉。 先天也是人,是人就有私欲,有喜怒哀乐等情绪,这无关修为境界,哪怕神仙,也未必就像世人以为的那么无欲无求。 “啧啧,真凶呐!” 赵康背着手跟在碧柳身后,目光一直盯在台上,时不时的感慨两声。 虽然他的境界无法跟上交手的每一个细节,但以过往的经验分析来看,他不信刘钰会输。 “点苍七脉,梅岭一脉最神秘,里面都是怪物,能在怪物里面称最,刘师叔怎么会输呢?可怜的美人呦,别给毁了容才好。” 赵康喃喃自语,领路的碧柳隐约听到了一些,有些来气,侧过身略带生硬的道:“赵公子,少爷在等,能否再走快点?” 赵康一眼便知碧柳心思,微笑道:“不急,子玉若醒了,咱们世子爷应该正给他讲故事呢,所以还是慢点好,他讲完了,我就不用再费口舌了。” 碧柳微微皱眉,深看了赵康一眼,展颜一笑回过身,不再言语。 呵,小丫头记恨上了,他手底下的这些丫鬟倒是忠心。 赵康暗笑,佯装没瞧出来,继续观赏着比赛不急不徐的跟在碧柳身后,任碧柳暗暗加快步伐都岿然不动。 徐昊的帐篷距离封知平的不算远,走再慢也慢不到哪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营帐附近,老远就看到牛春寒站在十步开外的位置背着手皱着眉紧盯着帐门,一副随时准备冲进去的样子,小桃在俏立在门边,踮着脚使劲张望,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上。 朝廷分派的守卫认得碧柳,看了眼赵康,没验令牌,直接放行。 牛春寒见到赵康就迎了过来,两人简短的聊了两句,牛春寒转身离开,赵康拱手道别,而后径直走到小桃面前,无视碧柳幽冷的目光,抬起手在小桃眼前晃了晃。 “小桃姑娘,看什么呢?” 小桃烦躁的拨开他的手,收回视线,这才发觉他来了,赶忙堆起笑脸福了福:“见过赵公子,奴婢在看比赛呀!” 这是句废话,问的人也问了句废话,可赵康的目的本就是没话找话,想跟小桃多聊几句。 “你看你,又忘了,都说了跟我直接说‘我’不用称奴婢,你是你家少爷的奴婢,可不是我的。”赵康微笑道,顺着小桃的目光看向台上,“她们俩都是先天高手,动作太快,很多招式还带有迷幻性,以我的眼力都看不太清,你看得不累吗?” 小桃揉揉眼,憨憨道:“确实有点累,眼睛酸酸的,脑袋也有点晕晕的,原来是被迷住了呀!” 赵康笑着抬起手想拍拍小桃的脑袋,随即察觉到碧柳警惕的目光,发觉不合适,直接放下又太生硬也不合适,遂改作摸了摸下巴才放下。 “眼睛不舒服就不要看了,这里距离太近,想看的话去看台上看,拉远距离就没什么影响了。” 小桃摇头:“不行的,少爷要我看完讲给他听,我还要守着他,走不开的!呀,对了,少爷!您快进去,少爷一直在里面跟那个妖怪说话,您快去看看他有没有事!” 这家伙,明知小桃不会武功,距离又这么近,还让她看,她能看出个什么来,不是折腾人嘛! 赵康来气,脸上不显,温声道:“嗯,我这就进去,这场比试你不用看了,回头我让你大胆哥哥过来讲给他听,你看也看不出门道来,总不能给你少爷讲台上好多人影晃来晃去吧?” 小桃给逗笑了,羞涩低头:“不会的,台上还有好多虫儿蛇儿,我可以给少爷讲讲这些。” 碧柳忍不下去了,直接拉开帐门,欠身一引:“赵公子,请。” 帐门打开的同时,里面的声音也清晰起来,是子玉。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 赵康叹了口气,朝二女一拱手,迈步进去。 碧柳关拢帐门,见小桃又开始专心致志的盯着台上,皱眉犹豫再三,上前拉着她离开营帐一段距离。 “怎么了?”小桃不解。 碧柳看着小桃单纯的样子于心不忍,可想想赵康的怪异,心知这事不能拖,越早挑破越好,遂一咬牙低声道:“小桃姐,赵公子他...那个,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小桃茫然:“为什么啊?” 碧柳不好直接说赵康的不是,何况当中很多都是自己的臆断,于是找了个相当通用的理由。 “男女授受不亲!咱们是少爷身边的人,没有少爷同意,咱们必须得跟这些人保持距离,免得让人说闲话!” “哦,对对对,你说的没错!”小桃恍然大悟,拍拍额头,随后又有些疑惑,“可是少爷之前还让我跟赵公子多亲近一点,你说要保持距离,是少爷吩咐的吗?” 碧柳一怔,没料到有这回事。 少爷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相中了赵公子,想把小桃姐嫁给他? 可之前看少爷的态度,还有小桃姐自己的态度,少爷属意的不是董公子吗? 虽然董公子长得老了点,五大三粗的不如赵公子养眼,可一看就是个又憨厚又老实的人,比心思深沉的赵公子好百倍,小桃姐这么单纯,嫁给他才是最好的选择,若嫁给姓赵的天知道会受什么欺负,兴许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老董若知道碧柳的心思,不知道会不会激动得哭出来。 多少年了,说他什么的都有,头一回有人说他憨厚老实! 这片刻的功夫,小桃已亲热的挽住碧柳的胳膊,自信满满的说道:“放心啦,你桃子姐我不是傻瓜,少爷都夸我聪明,说我大智若驴,我心里有数,谢谢你啦! “姐,是愚,不是驴!” 碧柳哭笑不得,看着尬笑的桃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忧思。 四个大丫鬟里,小桃最和善,待谁都很好,知道她的身世后更是对她格外照顾,她能做到二等侍女,小桃没少帮忙。 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件事,不能不管! 回头找机会探探少爷的口风,万一真被她猜中了... 碧柳暗叹,眼中闪起坚毅的光。 哪怕人微言轻,哪怕挨罚,甚至被赶出去,她也得帮着劝上几句,万不能让此事发生。 赵公子温润如玉,心思却十分深沉,这种人不是不好,,但对心思单纯的小桃姐来说,绝非良人! 第672章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营帐内,封知平看到赵康就露出解脱的笑容,天知道他跟子玉聊得有多费劲,这家伙太喜欢打岔了。 好在没白辛苦,聊了半天总算确认了一件事,子玉虽然依旧坚持自己就是他的知音,但在得知水鬼族觉醒时的内情后,他明确表示自己的性取向没有问题,从没想过让一个男人成为自己的伴侣。 听到这话,封知平那叫一个轻松,浑身的骨头瞬间轻了几十斤。 赵康进门时听到的那声惊吼正是子玉的,在品出封知平拐弯抹角的暗示后,他吓了一大跳,心里也恼火得不行,要不是身子不能动,非当场跳起来不可。 封知平不知道的是,子玉的恼火跟他的有些不同。 他的恼火是膈应,完全无法接受这种事,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而子玉则是愤怒更多。 很少有人了解子玉,或者说,从来没人深入了解过他,包括天听监。 所有自以为了解他的人都是在案发后才开始关注他,在那之前,没人关心这个小小的戏子,所以他早年的履历几乎就是一张白纸。 子玉不仅不喜欢男人,同样也不喜欢女人,甚至于,他从没有过一点男欢女爱的冲动。 他只喜欢音乐,喜欢唱曲,喜欢懂得欣赏自己歌声的人,无论对方是男是女。 从这点来讲,他是个相当纯粹的伶人,虽称不上优伶,但比谁都深爱着自己的职业,深深的沉浸在音律的殿堂,孤单的走在通往更高境界的阶梯上,渴望找到一个能陪伴他、激励他、启发他的灵魂伴侣。 在他眼里,人是没有性别的,只有能欣赏他的人和不懂得欣赏他的人的区别,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知音和死人。 十几年来,他苦苦寻觅,用独有的歌声将一个又一个不懂他的艺术还敢羞辱他的人送进了地狱。 他也迷茫过,甚至产生过绝望,想过轻生,为此他走进无边沙海的最深处,想在那里结束自己寂寞而凄凉的一生。 然而,一场意外的黑风暴改变了他的想法。 那一夜,他躲在一片乱石中,借助一块倾斜弯曲如半边穹庐般的巨石遮挡风沙,听着鬼哭狼嚎的风啸,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记不清看到了什么,只记得那里有一团神奇的光,还有一个飘渺不知所云的声音,似乎在激励他,因为他感觉很温暖。 等他醒来时,看到的是几乎被埋没了痕迹的火堆和旁边幸运的没有被吹走的口粮袋,以及再往前不远处的一株倔强的千年兰。 那株千年兰之前被埋在了沙底下,他落脚时没有看到,如果没有那场风暴,它或许永远见不到太阳,于黑暗中慢慢死去。 如今重见天日,它随风舒展着自己的身躯,鲜活的绿在黄沙中格外璀璨,他呆呆的望着,感觉它似乎在向自己诉说着什么,又像在炫耀着什么。 许久,他悟了。 被誉为生命禁区的死亡沙海,一株千岁兰都能顽强不屈的活着,固执的等待着有朝一日能有人发现自己,尽情展示自己的优雅与绚烂,自己这个有手有脚可以主动追寻的人,还有什么理由放弃,有什么资格放弃?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过轻生的念头,甚至颓丧都很少出现。 离开沙海后,为了躲避官府,他学会了低调行事,学会了忍耐那些不懂欣赏他的该死之人,慢慢的,坚定不移的寻找着自己的知音。 然后,他找到了。 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他终于找到了。 这个人叫封知平,一个跟他一样独特,听完他的歌声非但没死还活蹦乱跳的神奇少年。 可是呢,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个被他引为知音的少年,竟然告诉他他苦苦寻觅的、最为珍视的纯洁的情感羁绊,不是源自歌声的共鸣,而是出自本能里的淫|欲! 子玉愤怒,异常愤怒。 这是侮辱,是玷污,是对他敞开心扉伸出的纯洁的友谊之手的可耻背叛,是可笑又恶心的谎言! 可,真的是谎言吗? 时隔多年,子玉又一次陷入了迷茫,在惊怒和恐惧中反复徘徊,不想却不可抑制的思索着其中的可能性。 “他怎么了?”赵康问道,自来熟的坐在小桃留下的杌子上。 “不知道,可能吓着了吧。”封知平耸耸肩,“毕竟是个大刺激,突然发现自己找人的动机竟然不是友情而是爱情,呃,爱情都不是,只是单纯性|冲动,换谁也受不了。呸呸呸,画面出现了,吗的以后别提这茬,谁都别提!” 封知平恶寒的摇摇头,看了眼门口:“外面什么情况,听着挺热闹的。” “凶着呢,两边都动了真火,我瞧着怕是要出人命。”赵康摇头晃脑的道,而后面露不满,“我说你让小桃去瞎看个啥劲,她能看出什么来?先天境交手的影响可不止余波,她没有修为,伤了心神怎么办?” “卧槽,忘了这茬了!”封知平吓了一跳,一拍脑门大叫道,“小桃,小桃!快进来!” “来了少爷!”小桃匆忙进门,眼睛好像很不舒服,红红的,一直在眨。 碧柳跟在后面,进门就不动声色的看向赵康,眼底藏着警惕。 赵康何等敏锐,面带微笑佯装不知。 封知平没注意碧柳的异样,急牢牢的吩咐道:“你俩别看比赛了,那俩都是妖怪,看久了对你们不好,实在想看的话就躲远点,去看台那边,听到没?” 二女乖巧应声,小桃这才知道赵康没骗自己,出门前感激的甜甜一笑。 赵康心里大感舒坦,扭头见封知平挤眉弄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封知平暗笑,冷不丁对面的子玉一声大叫,身上的气息狂燥起来,正在愈合的创口肉筋飞生探出体外,触手般乱舞。 赵康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狠吃一惊,当即跳起身挡在封知平身前,左手折扇展于胸前,内藏的刀刃全部弹出,右手垂在身侧,绳镖自袖中垂落,镖头寒光明灭。 外面,小桃和碧柳听到屋内动静不对,相视一眼立刻扑向门口,将要掀门帘时,一声佛号自身后响起,一双玉润的手带着一股怡人的香气分别按在了她们的肩头,淡淡的檀香味瞬间宁静了她们慌乱的心神,掀帘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 “大师!”二女回头,见到幽怨的笑脸,赶忙一福,急声道,“大师,我家少爷出事了,您...” “莫慌,他没事,二位女施主稍安,小僧这就进去瞧瞧。” 幽怨说完掀帘而入,直到此时,不远处的守卫才发现这里多了个人,纷纷骇然。 不提二女前去安抚守卫,且说帐篷内。 幽怨一进门就看到发狂的子玉,道声佛号大步上前,手掐法印朝子玉身上按去。 “小心!” 赵康大声提醒,幽怨置若罔闻,毫不动摇的按了下去,稳稳贴在了子玉胸口。 “他有妖丹,没沉入气海,而是停在了膻中附近,制住妖丹等于捆住他的手脚,待小僧散去戾气,他就没事了。” 幽怨解释完,子玉也停止了躁动,重现清明的眼愤怒的凝视着幽怨。 “你是谁,竟然能看破我灵源所在!” “灵源?你自己取的吗?怪好听的,可惜这么说没人明白,你体内的这颗叫妖丹。”幽怨收回手掌,微笑道,“不要这样看小僧,虽然你不记得了,但你与小僧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子玉一怔,目露狐疑。 “在沙漠。”幽怨提醒道。 子玉又一怔,眉宇紧锁。 他确实在沙漠里躲了很久不假,但印象里,他绝对没见过这个很难让人忘记的和尚。 “看来真不记得了。”幽怨遗憾的叹了口气,随后重展笑颜,“也罢,记不记得并不重要。当日你救小僧一命,小僧暂时解了你的死劫还了你一半的恩情,现在,就把剩下的那一半恩情也了结了吧。” 听到这话,子玉似乎想起了什么,瞳孔狠狠一缩,重新审视幽怨,惊疑不定。 “你,你的声音,你是我梦里的...” 幽怨抬手打住,肃穆而不失温和的道:“梦里思甘露,言中惜惠灯。小僧方才说了,小僧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有所得。你我本不识,千里偶相会,相会即有缘,有缘便有果。你赠水米救小僧于危难,这是善因,小僧助你度过死劫,这是善果。然小僧力薄,当日只能化解你半数劫难,剩下半数依然会要了你的性命,故而今日特来见你,想听听你的答案。毕竟路是你的,小僧有心相助,最终也得看你的选择。” 子玉诧异:“人人都想杀我,你为何不同?别说救命之恩,别说我想不起来,便是你方才所言来看,我予你的恩也早了了,为何还要救我?” 幽怨微笑道:“施主误会了,小僧说过,路是你的,小僧只是有心相助的旁观者,怎么走你自己决定,小僧不会干涉。” 子玉道:“既然不干涉,为何还要帮我?” 幽怨笑道:“施主又误会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一个人的际遇是有根由的,而人心是不定的,故过去可追,未来难测。所以,小僧助你和你怎么选是两码事,助你是了却你我的因果,怎么选则是你自己的因果。你若生,小僧助你,你若死,小僧度你,都是了却,对小僧来讲并无不同。” 封知平悄悄把脸埋进胳膊里,不让子玉看到自己脸上的怪异。 诚然,幽怨的禅机打得很高明,绕得人脑瓜子疼,五迷三道的感觉好像很有道理,但他敢肯定,和尚哥的心里绝对不是这么想的。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幽怨所谓的“偶遇”纯属放屁,丫到沙漠本就是为了找子玉的! 就算偌大的沙海里能找到子玉确实很巧,巧到可以说是老天开眼佛祖保佑,但过程和动机是两回事,动机是因,相遇是果,中间的过程再巧也是整体上的必然。 简而言之,这和尚纯属忽悠! 丫就一神棍! 跟挑幡算命的假道士没什么两样,只是手段更高明,措辞更周全! 子玉信了。 当并不了解全部内情的他将和尚跟那场迷梦联系到一起时,幽怨在他眼中就高深莫测起来,一言一行都撼动着他的心防,让他不由自主的去深思,去信服。 虽然对方说不干涉,可他能感觉到,对方还是想他选择生路的。 可是信念崩溃的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东西毁灭殆尽的自己,还有理由活下去吗? 死志萌生,子玉身上散发出于盎然生机格格不入的死气。 幽怨看在眼中,心叫不妙。 我滴个佛祖呦,这跟计划的不一样呦,是不是刺激得太过了? 想到这儿,他转过头去看封知平。 子玉能四平八稳的躺在这儿正是因为认定了封知平是自己的知音,为此他不惜放弃活为人的资格,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愿领了妖宠的身份,现在能让子玉活下去的,只有封知平! 可封知平呢? 搁那儿趴着忍笑呢,根本没看到幽怨递来的眼神。 幽怨无奈,只能朝赵康打眼色。 而赵康再一次展示了自己的睿智,虽然不理解眼神里的全部深意,但明白其中的利害,遂咳了一声作掩饰,用只有他和封知平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个字。 “钱。” 言简意赅,效果拔群,封知平顿时一个激灵抬起头。 看看幽怨的眼神,再看看子玉的丧气样,心里明白了个大概,二话不说爬起身扑到子玉床前。 “你不能死!”封知平大叫,“你死了谁给我起...啊唱《十八|摸》!” 一时激动,差点把“钱”喊出来,好在即使收住完美转口,世子爷很得意自己的机智。 赵康绝倒,一阵猛咳,幽怨也瞠目结舌,眼角嘴角一起抽抽。 老天爷,世上那么多曲牌,你他酿的偏偏选了个最俗的,少爷您怎么想的? 子玉却听进了心坎里,转过头看着封知平,分辨着对方眼中的真诚,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你...想听?” 封知平猛点头:“想,非常想!你我可是知音,你唱什么我都喜欢,所以你不准死!差点忘了,你是我的妖宠,我不准你死你就不许死,听到了吗?” 子玉眼神激动,泪珠滑出眼眶,深情款款的看了封知平片刻,垂下眼睑。 “好,你喜欢,我就唱,不过我现在换不了扮相,等伤好一些,我就唱给你听。” “不急不急,你慢慢养,我一点不急!” 封知平大表慷慨,心中恶寒,反复劝自己别想岔了。 这是知音谊,不是男女情! 自己想歪是因为人家戏好,错在自己,不在人家! 这是人家的长处,自己得学,技多不压身,将来肯定用得上! 人家一片赤诚,自己可不能龌龊了! 对,就是这样! 是...这样吗? 唔...应该是吧... 第673章 良心呐良心 子玉不再寻死,皆大欢喜,但很快,封知平就乐不起来了。 “我不走!”子玉眼神坚定,“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逢一知己,于死而无憾!” 于? 你还驴呢! 吗的,欺负少爷没读过书是吧? 封知平头大,挖空肚肠总算想出一句文邹邹的对答:“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走你的,无论多远,你我情谊不变!” 封知平说的胃里直返酸水,暗道自己跟你有个屁的情谊,脸上却不敢露出来,极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熟料子玉技高一筹,感情比他还足,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语气深沉:“轻生殉知己,非是为身谋,我意已决,纵死无悔!谁要想杀我就来,我子玉浪迹天涯十余载,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封知平表情僵硬,银牙咬碎,悄悄踢了脚赵康,又递了眼神给幽怨。 我没词儿了,你俩倒是上啊! 赵康沉吟,没有吭声,幽怨见状,微笑接口。 “强中自有强中手,你再厉害也不是天下无敌。这次你的实力已经暴露,跟了他,行迹也将持续暴露于世人眼中,如果有人想杀你不会再派以前的阿猫阿狗,必是能至你于死地的高手,届时不但你会死,还会连累他,你考虑过吗?” 子玉沉默,垂下头,片刻后沉声道:“如果真碰到那种情况,我会引开敌人,绝不牵连其他人!” “可对方若以你为幌子,拿你做局呢?”赵康接口追问,“你要明白,他是剑侯府世子,赤剑侯唯一的嫡子,你之前隐姓埋名,若不是躲在无人的荒野深山,肯定知道去年发生的那件大案。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多亏他命大才没叫对方得逞,除此上次的人还有不知多少人怀着同样的念头隐藏在暗处等待机会,对这些人来说你怎么想怎么做无关紧要,你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是把柄!” 说到这儿,赵康站起身,单手负后,折扇轻摇。 “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你手上的血已经让你成为了一个绝佳的靶子,以前那些人想杀他只能搞暗杀,现在有了你,他们完全可以改用阳谋,用法令、舆论达成目的!今天看台上的反应你看到了,你自己也说人人都想杀你,如今他保了你,不论用什么方式,你总归是活着的,因他而活着的,在你同意那一刻你就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命门。别以为我危言耸听,拿你布局来阴他,我现在随随便便就能给你举出七八条来,你想听吗?” 子玉默然。 他没读过书,但他会唱戏,戏文里的尔虞我诈可不是瞎编的,很多都出自史实,而现实远比戏剧化的权谋更阴暗,他知道赵康说的一点没错。 “你,为什么要救我?”子玉问道。 封知平为难,理由不少,但都不好说出口。 总不能直接说为了钱吧? “是小僧拜托他的。”幽怨接过了难题,微笑道,“小僧与他义结金兰,痴长几岁,愧领他一声义兄,而小僧与你有缘未了,故厚着脸皮求他相助,恰巧空玄人同有所求,两下一合,便成了这桩事。” 子玉不是傻瓜,一听空玄人掺和,立马起疑。 “空玄人要我做什?他们许了什么条件?” 赵康早有腹计,便要开口,封知平一叹,抬手打住了他。 “老赵,我来说吧。” 赵康皱眉,转头凝视,他猜到封知平想说什么。 他有些气愤,有些失望,恨其不争,憾其天真。 诚然,坦诚相待是好,但得分人,对子玉,他不认为有效,恐怕还会生出反效果。 通过方才的种种表现,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人虽伶人出身,却是个重气节而轻生死的节士,有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为之坚守不容亵渎,其节烈不输于任何一个殉道者,抛开是非不论,这是个值得敬仰的人,也是个极其顽固的人。 这种人最麻烦,因为这种人的一旦下定了决心,想法很难改变。 他刚刚还为了信念遭到玷污而发狂,若得知其中还沾染了铜臭,岂能罢休? 幽怨也不赞同,他是出家人不假,但没不打诳语的习惯,他很清楚有时候善意的谎言远比残酷的现实更好。 特别是在子玉身上,此人已经因妖血觉醒性情大变,模糊了人与妖的界限,约束人的道德底线再难束缚他,万一被真相再次激怒,他也没多少把握能再次消弭戾气将其镇压。 然而,在看到封知平的眼神后,他犹豫了。 封知平的眼神很复杂,有同情,有不忍,有悲悯,还有一丝淡淡的愧疚。 这些情绪汇集到一起化为决然,幽怨看懂这一点后便打消了劝说的念头,垂下眼睑以示默认,心里默默思量,有些触动。 或许,是小僧错了。 封知平没有去看两人的反应,只看着子玉,心里确实有些愧疚。 别误会,他不是烂好人,也不是悲天悯人的圣人,买卖人的事儿他不是没做过,家里的下人一半以上都是从人伢子手里买来的,无忧阁的人全是他亲自挑的,犯了错的下人有一些也会通过人伢子发卖出去,比如当初无忧阁赶出去的那些,可卖子玉跟卖那些人不一样。 那些人都有错,他卖得心安理得,有些个甚至恨不得亲手宰了,卖掉算便宜他们了。 可子玉有什么错? 杀人如麻,血债累累? 干他屁事,他又不是刑部的! 再说了,江湖上有几个人手上没染血? 傻子才信孙才手里的血刀全是江湖人的血养出来的! 杀一是为罪,屠万即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父亲亲自教他的第一首诗就是这四句,统领血刀门傲视一方的孙才便是最好的证明。 父亲还说,所谓的正义,其本质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施舍,是用来维护强者们创建的秩序的必要手段,所以才有了“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这句名言。 正义这玩意儿,需要它的时候它才会出现,不需要时,它就算踩着高跷爬到台上手舞足蹈,也不会有人看见。 子玉迟迟没有落网应证了这一点,谋害他的人一直查不出来也应证了这一点。 他刻苦铭心,铭记于心,引为信条,不敢或忘,所以子玉杀多杀少根本不是问题,只要那些人跟他没关系就万事大吉,最多义愤填膺的骂上两句展示一下自己的正义感,仅此而已。 愧疚跟上面那些没关系,仅仅是头一回当人贩子的不适,确切的说,是来源于世子爷那点说伪善也好说天真也罢的小良知。 子玉跟自己没仇,反而还有番善缘,自己却要利用他的好感和信任把他给卖了,封知平想来想去,实在无法忽视心里的不舒服。 不用看,他能感觉到赵康的失望和幽怨的忧虑。 赵康失望是对的,老赵心思缜密,交给他他定能编一套完美的说辞瞒过子玉,兴许还能让子玉帮着数钱,自己却用名为“耿直”的愚蠢破坏了他计划的完美结局,换做自己也会失望,毕竟谁都不想跟一个猪一样的主子混饭吃。 幽怨的忧虑也是对的,别人不清楚,他是知道的,幽怨所谓的化解戾气其实是吸收,将对方的戾气转嫁到自己身上炼化成佛珠封印,听着不难,实则风险极大,一旦超过极限反噬,幽怨将万劫不复,想想他在三仙塔内的样子,看看他身上的挂戴,就知道他承担着多大的压力。 这些封知平都知道,他不是傻瓜,可他就是不痛快。 没直面子玉前他满脑子都是钱,完全没想过卖个人有什么困难的,但真到亲自面对子玉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良心比他以为的更大,没大到动摇决心,却触动了过往的行事风格。 奶奶的,搞了半天,我也是个善人? 呸,爷本来就是善人,泉州城最靓的崽岂是浪得虚名的! 封知平自嘲,作了决定,空拳凑到嘴边咳了两声,不打哑谜,直言相告。 “整件事其实很简单,我义兄先来请我帮他救你,空玄人随后找上门说要买你一命,我义兄目的你知道了,空玄人则是想将你送回你妖族血脉所属的族中,也就是人鱼族,以此换取人鱼族的支持助他们平息鹿川岛的战事,为此愿意出大价码,而我呢正缺钱,很缺,所以合计了下就同意了。具体价码还在谈,我估计应该在十万两左右,你呢是肯定要交给空玄人的,因为这样我才能拿到钱,而你也只有这样才能活,就是这样。” 子玉沉默,毫无反应,不知在想些什么。 封知平顿了顿,又沉声道:“你可能很生气,我理解,也不会作任何辩解,而我之所以如实相告,一是心里对你有些愧疚,再就是希望你也能理解理解我。我和你一样,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我却没你轻松,你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而我有一大帮子人要养活,不管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他们,这笔钱我都要拿到,而且这件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的情况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应当明白你要找的人不是我,或者应该说,世上肯定有个人在等着你,那个人是你的同族,不是我,也不是任何一个人族。” “你喜欢唱曲,喜欢人听你唱曲,欣赏你的才华,可你也知道,在这里,你的歌声只会带来死亡,我要不是有法宝相护也早去见阎王了。而天元又极其敌视半妖,你在天元无法生存,总不能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一辈子吧?说句难听的,你真以为朝廷找不到你?不过是因为种种原因放你一马罢了。” “相比天元,空玄更适合你,空玄不但容许半妖定居,那里还有很多半妖组建的江湖势力,其中最大的你可能听说过,叫‘白龙教’,他们的教主就是龙族半妖。但比起空玄,我个人建议你遵从安排,回归人鱼族更好,它们是你的同族,你想找的人只有那里才能找到,具体原因你可以问空玄人,他们比我跟了解,最重要的是人鱼族不会害你,它们的生育力相当低,对每一个后裔都极为重视,在那里你能获得最好的保护,安安心心的搞你的创作,结实更多能欣赏你与你正常交流的同道。” 子玉仍然不言不语,不知是不是错觉,封知平感觉他没在生气,而是在伤感,无尽的哀伤,仿佛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 吗的,什么形容,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动物好不好! 封知平鼻子一酸,感觉还不如形容成孩子,吸了吸鼻子使劲眨眨眼,垂下视线,想了想,又抬起来重新迎上子玉的目光。 “那个,虽然欣赏不了你的歌声,但你这个人蛮有意思的,我愿意跟你交个朋友,平等的,不是妖宠。刚才拽那两句酸文不全是假话,将来我肯定会去云海,时间可能不会太久,如果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到时我一定去人鱼族看你,如果那时你唱曲不死人了,我很期待你给我补上一曲,可以的话最好能让我自己选,我喜欢《十香》《十八|摸》这类的。呃,先声明哈,我可不是羞辱你,我这人吧挺俗的,你唱太雅的我怕我睡着。” 看着封知平尴尬和得意说不清哪个更多的笑脸,子玉终于有了反应,眼神微颤。 赵康不动声色的并拢了扇子,背着的手收入袖中。 幽怨笑容不改,不过耷拉的眼皮抬了起来,抄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掐起手印。 封知平心中警惕,脸色不变,笑容灿烂的扬了扬下巴。 “怎样,成不?” 紧张的气氛中,子玉突然笑了笑,刚张开嘴准备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惊呼。 惊呼声隔着特制的厚油布都觉震耳,可想外面的声音有多大。 四人同时望向门口,恰巧小桃来到门口。 “少爷,少爷!” “进来说!” 帐门高高抛起,丫头火烧屁股似的冲了进来,小脸煞白。 “少爷,破相了破相了!紫杉剑阁的冷仙子破相了!” 四人齐齐一愣,相顾骇然。 赵康悄悄擦了把冷汗,咽了口唾沫,心里暗暗嘀咕。 天了个爷的,好的不灵坏的灵,真叫自己这张臭嘴给说中了! 刘师叔也太狠了,这可怎么收场! 第674章 冰释前嫌? 不问出身,首看外表,紫杉剑阁收徒的奇葩标准人尽皆知,历代门人严格遵守,从无“懈怠”。 没人知道其祖师爷当年究竟出于什么心态定下了这种规矩,令大批有才无貌的好苗子被拒之门外,不过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八大派中,紫杉剑阁无疑是最亮丽的一道风景,没有之一。 对美貌的狂热追求使得紫杉门人的思想观念与其他江湖人颇为不同,比如受伤这件事。 江湖儿女挂彩难免,对大多数人来说伤口能痊愈就好,留不留疤不重要,有些人甚至会故意留下明显的疤痕当作荣耀,紫杉门人则保持着绝不容忍的态度,别说伤口,一些极端的连手上的老茧脚后跟的死皮都忍受不了。 听起来很可笑,但紫杉弟子就是这么奇葩,江湖上有个人尽皆知的笑话,说是如果你想报复一个紫杉人,比起杀她全家不如拿刀在她脸上来两下,保准更让她万念俱灰。 紫杉门人堪称病态的偏执促使紫杉剑阁医药研究蓬勃发展,不同于其他门派,他们专攻外伤,精心改良过的金疮药只看愈后效果可称天元第一,各种养颜类的丹丸药膏数不胜数,深受权贵女眷们的喜爱,每次纳贡都是清单上的重头戏,这一点其余各派望尘莫及。 好东西通常不便宜,紫杉剑阁的药也一样,造价昂贵,卖得更贵,故平头百姓是无福消受的,而江湖人即便买得起也不会去买。 就拿金疮药来说,紫杉剑阁的药唯一的优点是正常伤口不留疤,伤口严重的和特殊创伤能比其它金疮药更有效的淡化疤痕,可它的止血效果一般,愈合速度慢,愈合期间要比其他药品更频繁的换药,价格则是同类药品的两倍以上,总体算下来要多花近三倍的钱和更长的养伤时间,正常人谁会买? 有这个闲钱,买点好吃的,买点能助益修为的,攒起来换把更好的宝兵刃,干什么不好非要去买它? 就为祛个疤? 傻子才买! 然而有些人就愿意当这个傻子,比如爱美之人,比如此时的赵康。 扔下子玉,跟着封知平和幽怨急牢牢的跑出来,在看到冷采薇的瞬间,他就默默盘算起来,可盘来盘去盘了一大圈,最后才发现问题不在于钱,而在于治不治得好。 “我滴妈,师姐下手也太狠了!” 封知平扶着赵康的肩膀半压在他身上,直嘬牙花子,冷采薇的样子实在太惨了。 花容月貌的脸蛋长满了流黄水的脓包,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下来,而脸上的伤还不是最严重的,更严重的是她的身子。 乍一看,冷采薇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再看才发觉怪异,她是后下腰又扭了半个身子趴在地上的,四肢也扭了半圈多呈内弯的“之”字形撑在地上,看起来很像卖艺的里那些练软骨杂技的小姑娘,但卖艺的可做不出她的动作来。 而且她的四肢关节看上去很僵硬,与柔软的体态很违和,正常来讲这么个扭法软骨功练得再好关节也早该脱臼了,可她却稳稳的撑着地面,身体不要不晃,只微微颤抖。 封知平心里演量来演量去,不得不赞一声好腰,换他做同样的动作,非死即瘫,哪儿还能保持清醒。 除了瞎子,谁都看得出来,冷采薇不是自愿的,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否则姿势绝不至于这么羞耻。 再看刘钰,也惨得很,披头散发满身血污,脸上手上布满冻伤,肩头一道直达锁骨的刀口,常人早就疼昏了,她却仍一脸淡漠稳稳站着的,封知平暗暗咋舌。 狠人呐! 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他见过的女人里只有詹千舞能媲美,不愧是梅岭出来的人! 梅岭的蛊术名震天下,不知她用的哪种,竟然将冷采薇折磨成这样。 本场的监裁早已宣布结果,但没人敢上前,因为刘钰还没收拾完残局。 此战不比前面三场,场上到处都是毒物残留,若非刘钰及时喝阻,两位急着救人的太医老命早就交代了,此时只能跟几个紫杉剑阁的美貌女子守在台下,脸色发青的看着刘钰亲手收拾局面。 不得不说紫杉剑阁的美人涵养确实好,这种情况都没口吐芬芳,只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尤其看到刘钰不紧不慢的动作,好似故意让冷师姐多吃点苦头的样子,几人的脸就寒的像要吃人。 女人呐~! 封知平咂咂嘴,转眼瞧见赵康脸色,调侃道:“咋啦,心疼啦?心疼咱师姐还是紫杉那位啊?我猜是对面那位!瞧瞧这身材,瞧瞧这身段,这要上了炕,啧啧~~那可不得...呃,我不说了!” 封知平举手告饶,赵康收回冷眼,忧心忡忡:“紫杉剑阁的人什么德行你知道,师叔这么搞,怕是要出大事!” 封知平揽住他的肩头,大大咧咧的道:“怕什么,紫杉剑阁的药出了名的好,几个烂疮而已,肯定没问题!” “几个?”赵康斜眼,怪声怪调。 “呃,是多了点,但应该没问题...吧?”封知平挠挠头,心虚的看向幽怨。 幽怨打量着,目不转睛的轻声道:“小僧瞧着不像毒,像蛊,不管是毒是蛊都得先解了才能言其他,冷姑娘能不能好,就看刘姑娘怎么做了。不过以小僧的经验,就算刘姑娘解了她的毒,想一点痕迹不留,怕也困难。” 赵康恼火道:“就是这样!冷采薇不是一般人,万一真毁了容,以紫杉剑阁的尿性肯定不会罢休,且有得闹了!唉,刘师叔真是,打趴下就可以了,下这么狠的手做什么!” 封知平理解赵康的顾虑,但还是听不惯,冷哼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生死状都签了,毁容了又怎样,又没死!刘师姐本就是玩毒虫的,跟咱们不一样,这是她的手段,难道叫她舍了不用只拼拳脚?我看挺好,紫杉剑阁向来眼睛长在脑袋顶,这次正好搓搓她们的锐气,叫她们知道知道咱们点苍梅岭的厉害!” 赵康愕然:“你这么大火气干嘛,跟紫杉剑阁有仇?” 封知平一窒,眼瞟向一边不吭声,他才不会自爆糗事。 幽怨是经历过的,猜到了一二,笑容暧昧,道了声佛号,把封知平臊得一眼甩了过来,凶巴巴的表达着警告。 这时,刘钰收拾妥当,扶着腰歇了口气,慢慢悠悠的走到冷采薇身前。 冷采薇眼睛通红,凶狠凝视,只恨口不能言。 刘钰视若不见,面无表情的弯腰下在冷采薇身上连连挥手,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根根半掌长比牛毛针还细的金针。 待十八根金针全部落定,刘钰手悬于上空虚抓,灵识引导元力流出体外形成气场,金针受激以不同的节奏微微颤动,丝丝缕缕的黑血缓缓流出,一小部分蒸腾成雾气,散发着难言的怪味。 除了血,一同出来的还有一只只肉眼难辨的小虫,它们混在血液里,暴露到外界后本能的要往回钻,可悬着的手宛如神明的召唤,它们不由自主的顺服,随着指引顺着金针盘绕着游移至针尾末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成一滴滴表面润亮的浑浊水珠。 待流出的血全部转为鲜红,刘钰右手飞快的收回金针拢成一把,左手打了个响指唤出一缕青炎合到右手上用力一搓,再摊开,浊水无影无踪,金针锃亮如新。 与此同时,冷采薇的身子也终于落在了地上,虽然内力滞涩全身无力暂时起不来身,但比起方才,躺着无疑舒服太多。 冷采薇沉默的看着刘钰,没有感激,只有仇恨,不用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发生了什么。 她不敢去碰,不敢去想,什么赛制规则已经不重要了,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抓紧时间拼命调息,只要能调动起一击之力,便玉石俱焚! 刘钰惋惜的收起金针,轻轻一叹。 刚刚烧掉的那种蛊是她精心准备的,名曰“夺舍”,借用了传说里仙人夺舍重生之术的名字。 此蛊无色无味,本身就对护体真气有很强的侵蚀性,经内力加持,辅以特定手法,凭她现在的修为,有心算无心下便是神藏中期都有可能中招。 只要进入体内,此蛊便会渗透进经络随着血液的流动和内力的运转一边滋生一边飞速蔓延,一步步夺取肌体的控制权,最终令对方彻底丧失抵抗力任人鱼肉。 她原本拟定的对象是子玉或者萧云飞,没想到碰上了冷采薇,对方又着实厉害,迫不得已,只能提前用了出来。 如今比赛赢了,可“夺舍”也用掉了大半,剩下的那点对付一般人足够,对付萧云飞这等高手估计很难,万一下一场或者决赛时撞见,她八成会输。 想到这儿,刘钰又叹了口气,低头瞧见冷采薇恶狠狠的盯着自己,身上的气息渐渐变强,她不用想都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别动。” 刘钰淡声警告,伸手在腰后的布包里摸了摸掏出两个瓷瓶,瓶口一个缠了红线一个缠了灰线,举到冷采薇面前晃了晃。 “红的内服解毒,灰的外敷清疮,回去先吃红的,再拿银针将脓包全部挑破,把脓水都挤出来,记得一定要用银针,脓水一定要挤干净,挤到只出鲜血为止,不听话的话留疤别怪我。还有,这药是我自制的,药性跟你们紫杉的【玉骨生华散】有点冲突,所以别用别的药,想好利索只能用我的,大约十天左右吧应该就能痊愈,记住了吗?” 听到能好,而且还不留疤,冷采薇眼中的怒火瞬间消了大半,泛起庆幸和喜悦的光,但还是很不服气。 “你的药再好,又岂能跟我派的【玉骨生华散】比!” 刘钰很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为了善后才说了那么多,此时见对方竟敢质疑她,黛眉一挑,懒得多说,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 “毒是我的!” 说完,起身,很不优雅的捶着腰往台下走,全然无视赶上台来扶人的紫杉弟子们充满怒意的目光。 冷采薇被师妹们轻手轻脚的扶起,手里紧紧攥着刘钰留下的两瓶药。 对方说的很简单,很目中无人,但她一点不生气。 她听懂了对方的意思,显然那瓶外敷的药也有解毒之效,自家的金疮药再好,毒解不干净也不可能让她恢复如初。 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冷采薇突然高声叫道:“等等!” 刘钰脚步一顿,半转过身,没开口,只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冷采薇展颜一笑,恐怖的脸让她的笑容看上去很惊悚,她一改之前的态度,无视师妹们诧异的眼神,温声道: “等我伤好了,咱们约个时间去逛街吧。” 刘钰愕然:“啊?” “逛街!你和我!”冷采薇重复了一遍,抬手指指彼此,语气俏皮而戏谑,“你太土了,女孩子这样可不行!” “啊?”刘钰傻眼,完全没想过对方会有这种反应,愣了半天才眨眨眼,“啊,好,不过我觉着这样挺好的,没...” “那就这么定了!”冷采薇直接结尾,霸气的朝师妹们一摆手,“走!” 远处,封知平看着被自家师妹半扶半抬下场的冷采薇,再看看捶着腰走下台径直回自己帐篷的刘钰,半天回不过神。 “这个...好的也太快了吧?” 赵康作为天生的阴谋论者,多疑不亚于封知平,此时努力发扬自己的特长,皱着眉端着下巴沉吟道: “很可能有诈!等下我去提醒师叔一声,不过师叔应该不会听我的,所以必须得禀告宗门,请护法出面告诫师叔,这样她才会听。到时就算去也不能让她独自去,得找人跟着,紫杉剑阁要是真敢向师叔下手,哼哼,咱们点苍山可不是好惹的,大不了翻脸,看明护法怎么收拾她们!嗯,这事你也不能干看着,最好出面帮衬一下!” 封知平肃然点头:“必须的!紫杉剑阁要敢阴师姐,不用明师叔,我来就行,保准叫她们哭着回家!” 赵康微笑:“这就好,等下你我再合计合计,弄个万全...” “阿弥陀佛!”幽怨听不下去了,哭笑不得的打断道,“二位,你们都多虑了,冷姑娘根本没你们想的那些心思,她的目的很单纯。” “你怎么知道?”两人齐齐转头,异口同声。 幽怨无奈:“因为她们是女人,女人和女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鬼才信你!”封知平撇嘴,“她们要是男人,这么干脆的握手言和我信,可她们是女人,女人最记仇了!” 我娘就是,不信你去问我爹! 封知平心中暗道。 “没错!”赵康附和,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女人心,海底针,别看面上风平浪静,心里指不定暗流汹涌,依我看她肯定心怀鬼胎,不能不防!” 幽怨头疼,拍拍光亮的额头:“唉,你们啊,太多疑了。换成别人或许会如你们所想,但她们不可能,冷采薇是真心修好。” 封知平心中一动:“听你的意思,你算出来了?” 幽怨无奈苦笑:“这还用算?想想就知道了。为了宗门,她们必须修好,为了还疗伤之情,冷采薇必须抛弃前嫌主动修好。别以为伤的刘钰一手造成的她就怀恨在心死揪着不放,天元擂本就签了生死状,刘钰治好她就是恩情,在她来讲,这大过一切!此外,你们必须明白,女人在有些事情上就是比男子更简单更干脆,她们的思维方式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呀只看到了表面没深入了解,实在太不懂女人了!” 封知平嗤笑:“我不了解?别闹了!我‘深入了解’过的女人多了去了,大师您还是个零吧?” 赵康不敢太过放肆,微笑道:“大师,这话您说的确实有些大了。” 幽怨半点不尴尬,骄傲挺起胸膛,得意洋洋的道:“小僧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女施主数不胜数,小僧为她们排忧解惑,论深入,你们谁比得上小僧?对小僧来说,她们是没有秘密的,论经验,小僧比你们二位加起来都多,在这件事上,小僧自信比你们都强!” 两人目瞪口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和尚会算命,有人找他算命肯定得说心事,而他即是出家人,又出自大名鼎鼎的松山寺,在常人眼里道德品行无疑比一般的算命先生更让人放心,吐露点不容为外人道哉的阴私事很正常,一来二去积累起来,论经验自己确实不如他足。 意思明白,可这话让幽怨说的,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还有他的笑,瞧着怎么那么贱呢? 封知平看向赵康,赵康也看向他,心里齐齐啐了一口。 呸,淫|僧! 第675章 宫里宫外(上) 首轮战罢,灵识期人人带伤,后天境三阶晋级的选手伤势不重,但大肆嗑药的反噬隐患更大,故朝廷特批休战两日以供调养。 至于有人质疑用药有失公平奏请废止的事,官方一如既往的予以驳回,继续保持不鼓励也不反对的态度,暗地里大肆敛财。 此敛财非彼敛财,若以为卖药卖兵器挣银子就是朝廷的主要目的,未免太小看天元统治阶层的格局了。 朝廷真正想敛的是制器工艺和药方,以及创造这些东西的器师和药师,天元大比不止是武者展露头角的盛会,同时也是器师药师们兜售技艺的一场盛宴。 一件能大幅减轻武者负担的宝兵刃,一颗能大幅提高武者战斗力而反噬很小的丹药,这些若能批量生产普及到军队,甚至是包括火头军在内的每一个士兵身上,可以想见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这,才是朝廷最想要的! 朝廷掌握着天下最多的精英,并不代表所有技术都是最领先的,“高手在民间”这句话永不过时。 像点苍山器缘堂的铸器术,紫杉剑阁葆华堂的伤药养生丸,松山寺号称能活死人的大回魂丹,落月观据说连丹田破碎都能治好的九九补天丸,以及其它各派器药两道上的独门秘术,这些都是朝廷觊觎的对象。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讨厌束缚隐姓埋名的器师药师,这些人虽无官府和大宗派的资源支持,手里的东西却未必输了他们。 比如曾经的“杏林鬼手”张保全,手里就有一种自己研制的厉害药物,具体功用连封知平都不清楚,只听父亲和老张头谈话时漏过一点,说是非常霸道。能让他那位亲爹给出这四个字做评价,其厉害可想而知。 对于这些东西和他们的主人,朝廷自然很想一把全揽进怀里,但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通过纳贡和采买两种方式来获取成品,于是乎几十年难得一次的天元大比就理所当然的带上了展览性质。 参与展览的除了八大派为首的各大宗派,还有众多单打独斗的散人,这些人有的名震一方,有的默默无闻,出于各种原因各种目的都想借大比的机会展露头角,直接造成了后天境三阶兵刃升级又集体嗑药的奇特场景。 封知平一直想不通那些散修哪来的钱换完兵刃还能买那么多五花八门的奇药,殊不知很多散修和小宗门出身的武者手里的东西都是打了大折扣的,有些甚至白给,而制造这次“大吐血”的“元凶”有三个,一个是皇帝,一个是无名,还有一个,正是他本人! 按正常情况,每个等级一千名参赛者需要参加至少四轮比赛才能决出十六强,如果每轮都是一对一,那就是十场,若将其中某轮的淘汰赛改为循环赛,比如三十二强或十六强,那场次会更多,赛程超过一年都不稀奇,无论哪一种情况,器师药师们都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机会展示自己的作品。 然而皇帝的“临时起意”打碎了他们的愿望,无名又用三仙塔进一步碾碎汇成一锅,至此,预期的赛程彻底压缩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创下了历届之最。 最后是封知平,这人最可恨,也是他们唯一敢恨的,在那些散户师傅们眼里,此人的可恶程度尤甚于前两者。 他在三仙塔内以淘汰之名行劫掠之事,大肆抢夺参赛者手里的宝兵刃,要知道很多参赛者手里的“白给货”不是真的白给,而是出借,比完了是要还的,取得事先约定好的成绩或效果才有可能赠予,结果呢? 封知平大摇大摆的收入囊中,足达百余件,这些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尖货,有七成以上都是苦主们半卖白送或者直接“借”来的宝贝。 送出去的东西被遗失没什么,反正他们的目的是展示自己的作品,借此引起朝廷的注意谈买卖或干脆连自个儿一起打包投效朝廷,可这么多集中到一个人手里就不同了,封知平就算三头六臂又哪里使得过来? 这才是散户师傅们最气的地方。 万幸的是比赛场地分了级,后天境三阶没遭“毒手”,但赛程压缩到直接进入八强战,后面只剩三轮机会。 大宗派无所谓,没了这次机会他们还有别的渠道跟朝廷往来,小宗门和散人们就不行了,没了这次机会他们很难再找到机会直达天听,要知道走正规程序层层上报,期间的时间和层层打点不知要多耗费多少精力,等报到工部的再遇上个阴险贪婪的恶官,弄不好一分钱捞不着,还要连皮带骨的被人一并给吞了。 这种事可不是空穴来风,好多没有背景的器师药师就是这样稀里糊涂的进了工部下属的工坊。而天听监虽然监察百官,但这种给朝廷谋好处的事通常是不管的,有时甚至会暗中帮衬,再加上官僚体系内复杂的裙带关系让本就困难的升迁路更加艰难和漫长,因此,那些技艺高超的民间匠人即便有心投效朝廷,很多也不会走在正规途径苦熬,而是选择天元大比这种能一鸣惊人的机会,最大限度的拔高自己的起点。 种种复杂的内因造成了后天境三阶首轮战“百花齐放”的盛况,也造成了某人眼中“散修比爷富”的天大误会。 某人并不知道,在他酣睡的时候,一场场洽谈已在夜色下于城中各处悄然展开,不止赛场外,赛场内也一样,离他不远的一座营帐,刘钰眉头大皱,被一位位访客烦得不胜其扰。 是夜,这个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良机的“某人”一觉醒来时,发现小桃和碧柳一人一个杌子守在床前防狼似的盯着昏睡的子玉,不禁笑了出来。 “都说了没事,你俩还搞得这么紧张,累不累?” “不累!”小桃一口答道,倒了杯热茶转身递来,“少爷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封知平接过一口喝干,递回去咂咂嘴,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到三个时辰,傍黑天一直到现在,幽怨大师和赵公子见您睡了就走了,说明早再来。”碧柳说着站起身,“我去拿点糕饼吧,这里没厨房,宫里派下来的饭菜早凉了,没地儿热,您吃点糕饼先垫垫。” “才三个时辰,这次这么短?” 封知平嘀咕着,一个咕噜爬起身叫住碧柳:“不用麻烦了,我不饿,说说他,他怎么样,一直没醒?” “嗯,一直没醒,听声音挺沉的。”小桃答道,绷着小脸,“不过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我可不能放松警惕!” “得了吧,瞧瞧你俩,眼都红了!”封知平的看着小桃和碧柳眼里的血丝,无奈又心疼,“行了,这里不用伺候,赶紧回去睡,再不睡小心熬出黑眼圈来。” 小桃急了:“这哪行,我不能走!” 碧柳附和点头,态度坚决:“至少留下一个,让小桃姐回去吧,后半夜来换我!” “你们两个真是...!”封知平一脸无奈,示意了下门口,“我说二位,想想这是哪儿,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形,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醒来时他就听到外面脚步声热闹,放出灵识悄悄一探,果见朝廷增派人手,站岗的巡逻的都翻了倍,远处还有几个惊人的气息,都是一等一的神藏期高手,其中最恐怖的一个只凭气机感应就激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必不是具形也差之不远。 这阵容,具形闯进来都未必走得脱,何况区区一个子玉? 再说了,子玉已经明确表示接受他的善意了,只要没疯,子玉就不可能走,就算真疯了也没可能会伤害他,他俩可是“知音”呢! 他心里有谱,无奈两个妮子铁了心,怎么说都不听,最后只能留下碧柳让小桃先去睡,俩妮子这才满意。 “深更半夜,男女共处一室,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封知平哼哼道。 碧柳梳洗完没更衣,只换了鞋子,光着脚坐到几张杌子现拼的小床上,闻言嫣然一笑,悄声道:“那就不嫁了,一辈子赖着您!” 封知平立马扔了个白眼:“赖我?成!只要你们少奶奶同意,少爷我就养你们一辈子,养到你们想嫁人为止!” 碧柳掩嘴轻笑,明眸一转,俏皮的眨眨眼:“少爷,您说的是哪位少奶奶呀?” 封知平顿时成了脖子被卡住的鸭子,半张着嘴噶了几声没噶出个整话,好半天才压低嗓音惊问:“胡说八道什么呢,哪儿听来的,老牛说的?” 碧柳两只手捂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少爷,您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吗的,急糊涂了!”封知平一拍脑门,羞怒道,“笑什么笑,再笑把你许给老牛他儿子做童养媳!说,到底哪儿听来的?” “少爷别生气,不是听人说的,奴婢是自己猜出来的。” 碧柳放下手,规规矩矩的跪坐好,微笑道:“奴婢服侍您有十年了,如果这都看不出来,那奴婢真该走了。” 封知平不信,垂死挣扎,佯装镇定:“哦,这么厉害?那你说说你看出什么来了,我倒要看看你给我瞧了个什么样的二房!” 碧柳没立刻回答,先侧脸看向身后,听了片刻确认子玉还睡着,这才回过头俯身凑钱,神秘兮兮的低声道:“少爷威武,连昌乐县主那等猛虎都能收服,奴婢叹服!” 噗~~ “你,你你你!” 封知平喷了,指着碧柳结巴了半天,一甩手:“你这丫头,什么话都敢诨说,不怕她知道了打死你?话说你怎么瞧出来的,瞎猜的吧?” 碧柳失笑,摇头道:“我的少爷呦,您和詹四王女的事这段时间京城里都传疯了,奴婢又不聋,怎会不知道?” “那是谣言!”封知平面无表情。 碧柳笑道:“只凭传闻确实无法坐实,可您有两次外出回来神色都不对,一次是宫里赴宴,一次是初赛结束那天,虽然那两次您都没说去了哪里,但外面好多人都说亲眼看到您去了詹王府,奴婢一联系,自然就猜到了。” 封知平眼角抽搐,半天后长叹一声,垂头丧气:“有这么明显吗?” 碧柳认真点头:“相当明显!而且不止两次,咱们离开泉州前有一次您出门,身边同样只带了牛大人,回来时您眉飞色舞高兴得不行,后来奴婢听说,那次您去见的也是詹四小姐!” 封知平磨牙:“这次是老牛吧?” 碧柳笑而不语,封知平明了,七窍生烟大翻白眼。 “这老东西,回头收拾他!” 这话只是说说,一来当时没下封口令,二来碧柳是随行京城的贴身婢女,将来京城里指不定撞见什么,牛春寒提现打个招呼也算正常,说来说去还是气得自个儿。 事已至此,遮掩已经没必要了,何况碧柳是离他最近的人之一,不出意外这次回去就能接替青梅朵中某一个的位置,她本身又是个性谨慎知分寸的人儿,封知平最欣赏她这一点,所以有些事跟她说说倒也没什么不可。 于是乎,封知平腿一盘,一只手撑着腮,唉声叹气的哼哼道:“柳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呦...” 碧柳挪近了些,温柔道:“少爷莫急,可以话请先跟奴婢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奴婢一直很好奇两位少奶奶都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把您的魂勾得死死的,奴婢从没见过您这副样子呢,患得患失,优柔寡断,一点不像您的风格。” “笑话你家少爷是吧?” 封知平瞪了眼,耷拉下眼皮。 “行,给你说说也好,毕竟你也是女子,比游老六牛春寒那种糙汉子强多了。这事儿说起来得说到一年前我被人绑架,当时我大难不死,好不容易上了岸,正巧碰到九莲县各大宗派招兵买马,你也知道,少爷我玉树临风威武不凡,一露面就轰动了全城,各大门派抢着要我,紫杉剑阁的美人跪我面前哭着喊着求我加入,要不是你家少爷心志坚定,差点就心动跟她们走了!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很有意思的小丫头拿着张破纸出现在我面前,她就是双儿...” 宫门外,封知平胡吹海侃,与此同时,宫内栖凰阁,封莫修翘首以盼,终于等到老婆出门。 “姐姐别送了,妹妹又不是不来了,我保证明天还来。”盛樰门口驻足,拉着韩凤雪的微笑道。 韩凤雪何等冷漠的人儿,此时竟笑容满面,亲昵的刮了刮盛樰的鼻子,帮她拢好耳边的几根落发:“你确定你是来看我的?” “当然了!你在我心里最重要,其他都是顺便,小小的顺便!”盛樰捏起两指比划,模样煞是可爱,完全看不出是个年过三十娃都成年的妇人。 韩凤雪哑然失笑,扫了眼封莫修道:“你最重要的人在那儿等着呢,赶紧去吧,瞧给他急的。” “姐姐!” 盛樰不依,又嬉闹了两句,这才一丝不苟的行礼道别。 封莫修一同行礼,起身后憨笑道:“师姐不用送了,我们...” 不想话没说完,韩凤雪已转身进门,封莫修尴尬的揉揉鼻子,瞧盛樰捂着嘴偷笑,没好气的凶了一眼。 “笑什么笑,我俩这是熟,不讲虚礼!” “是,是,夫君说的都对!” 盛樰一本正经的答道,封莫修被她逗笑了,不顾反对强挽住她的手。 “别,这是宫里!”盛樰急了,四下乱看。 “怕什么!”封莫修胳膊用力搂得更紧,凑过头低声笑问,“怎么样,满意吗?” 盛樰闻言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不错!虽然还没全长开,但瞧得出来,是个可人的孩子!平儿这点随你,眼光贼毒!” 听老婆大人连“贼”字都用出来了,封莫修哈哈大笑,笑容远远传开,引得夜巡的禁卫频频侧目。 第676章 宫里宫外(中) 同一时间,二城某酒肆,二楼上一处不临窗的仅用两扇屏风简单隔出的偏僻雅座上,詹千舞独坐桌前。 桌上一杯一壶两个下酒的小菜,身边摆着半坛酒,周围还或立或躺着七八个空坛。 她还是一袭蓝衣,男子打扮,白天封知平那场一结束她就提前退场,原想回家的,可走着走着突然想喝酒,遂顺其自然,转道二城。 店是随便找的,没什么名气,菜不怎精致,味道尚可,酒谈不上好喝,喝多了也醉人,收住内力喝到现在,红娘子已露痴态。 只见她眼神朦胧,两颊嫣红,头画太极,醉态娇憨,若有人进来,只要不瞎,定能看出有女扮男,可惜有这福分的只有掌柜和跑堂的,而这两位深谙祸从口出之理,故看得,说不得。 詹千舞无所谓,或者说醉前有所谓,现在无所谓了。 听着楼下乱哄哄的酒饭声,辨着琴师歌女卖力的弹唱声,猜着零零散散的片段凑起来究竟是哪出戏,云里雾里,又想到了白天那一战。 “该死的妖人,好生厉害,那个混蛋应该没事吧?” 詹千舞嘀嘀咕咕,倒了杯酒很爷们儿的灌进嘴里,抬起袖子粗鲁的一抹嘴,羞恼上头。 “呸,谁担心他呀,爱死不死!老娘...嗝,不是,是本公子!嗯,对,本公子,本公子担心的是剑侯府后继无人,本公子可是县主,忧国忧民理所应当!哼哼~没错,就是这样,嗝~!” 又一次成功说服自己,詹千舞洋洋得意,又一杯酒灌下肚,叼住杯子仰头望着天花板。 “为什么要保他呢?真作妖宠?还是说...你也好男风,看上他的人了?王八蛋,成心恶心死老娘是吧?唔,不对不对,跟我有什么关系,恶心的是那丫头又不是我,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詹千舞放声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抓起酒坛一顿豪饮。 跑堂的一直盯着这边,忧心忡忡,不是怕里面的人吃白食,而是怕一个姑娘家的醉大了再被人发现了女儿家的身份出点什么意外,那可就糟了。 不过这姑娘真能喝,小二在这家店跑堂小十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喝的姑娘,店里最烈的酒喝了九坛都没倒,比最能喝的男人还厉害。 这才是真正的千杯不醉吧? 不过也差不多了,都开始傻笑了,再喝非醉死不可。 跑堂的是个善良的小伙,陪着笑脸安抚好其他雅座探头张望的客人,转回来瞅着屏风,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看得出来,姑娘是碰上烦心事了才借酒消愁,虽说喝越多掌柜的越高兴,但一个姑娘家大半夜不回家在外面喝大酒总归不好,于情于理也该进去劝劝,听不听得进去不重要,只要把人家问出来喊他家里人来接就行。 跑堂的拿定主意,堆起笑脸便要往里走,里面恰巧喊人。 “小二,上酒!” 还上? 跑堂的无语,略一犹豫,还是佯作欢喜的应了声,转过头沉下脸下楼取酒。 跟掌柜商量了下,得掌柜同意,他松了口气,一手抱着酒坛,一手端着装满醒酒汤的酒壶,三步并两步匆匆回到楼上,看向雅座的屏风刚挂起笑脸,表情就一僵,缓缓沉了下来。 屏风边多了两个男子,一身姿挺拔,气派十足,一身着仆服,垂首肃立其后。 贵气男子一看便知是主人,看气质派头像个方正的男子,可他正在做的事毫无磊落可言。 只见他离雅间三步左右,侧头对着屏风似在聆听里面的动静,年轻仆从背对着他,头虽然微低着,一双眼睛却来回巡视,警惕着四周。 听到这边的动静,主仆二人立刻转过头,看清小二模样,贵气男子立刻露出笑脸,招了招手。 小二诧异,这人偷听被自己发现了不但不慌还叫自己过去,什么意思,口头警告加银子开道,**枣子一起上让自己闭嘴? 换别人,他肯定屁颠屁颠的乐呵上去,这种银子最好挣了,不拿反倒叫对方心不安,可里面是个姑娘就另当别论了。 他虽是个跑堂的,但也是有正义感的,尤其最近这段时间饱受各路侠士影响,他当不了大侠,可这个闲事自己应该管,也必须得管。 小二拿定主意,挂起职业的笑脸,眼底则无笑意只有警惕,不紧不慢的走上前三步开外站定,心里做好随时大叫的准备,恭声道:“两位客官,可要用饭?不巧,二楼雅座满了,不如去三楼看看,三楼应该还有间雅间空着,环境也好,请二位稍待片刻,我把酒送进去就引二位上楼。” 贵气青年笑了,看看小二,又回头看看屏风,摇头叹道:“连你都看出来了,看来是真醉了。” 一听这话,小二顿生警惕,笑容略显冷淡:“客官说的什么,小的怎么听不懂?” 贵气青年略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摆手笑道:“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里面的是我朋友,听说她醉在这里,我才特地过来接她。” 见小二还是怀疑,贵气青年摆摆手,年轻仆从立刻上前附耳几句,同时从怀里取出枚腰牌亮了亮 小二不认识牌子上的花体字,但认得牌子的材质,再听仆从那么一说身子顿时一颤,立马收起防备,毕恭毕敬。 “原来是贵客!小的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还请贵客多多担待。” 青年微笑,温和道:“无妨,你是好心,我怎会怪你?东西给我吧,你就不用进去了。” “这个...”小二犹豫。 贵人是贵人,但是不是里面那位的朋友就难说了。 青年见状也不强求,笑道:“好吧,你跟我一起,这下放心了吧?” 小二尴尬的哈哈两声,却没拒绝,伸手一引当先转过屏风,踮着脚绕过地上的酒坛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客官,您的酒来了,还有本店赠送的醒酒汤,您先喝两口再吃酒。” 见对方没反应,小二顿了顿,略微加重语气笑着道:“您的朋友来接您了,您看是现在走呢,还是再坐一会儿?” 詹千舞头也不抬的拍开泥封,有些嘴瓢的回道:“我什么时候走跟他无关,再拿副碗筷来。” “好来!” 小二定下心,朝青年歉然一笑,快步离开,少顷取来杯盘酒具,摆好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跟守在外面的年轻仆从打了个招呼,远远的退到楼梯口。 隔间内,青年自行落座,敛了笑容,眼神复杂的凝视着詹千舞。 詹千舞自斟自饮,眼皮都不抬一下,跟对面没人一样。 青年忍了又忍,终忍不下去,心疼的轻叹一声,伸过手按住酒壶。 “别喝了。” “你管我!”詹千舞曲指弹开青年的手,摘掉盖子抓起来就着壶口灌了几口,放下手抹抹嘴,冷淡的看向对面,“站了半天,现在进来装关心?” 青年揉着手掌,语气无奈:“你没请我进来。” 詹千舞嗤了声:“现在怎么又进来了?” 青年答道:“左右不会请我,只能自己厚起脸皮了。” 詹千舞仰天哈了声,低头时脸沉如水:“我以为,上次说的很清楚了。” 青年沉声道:“我也以为清楚了,可你现在的样子明显没想清楚。”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詹千舞冷淡道。 青年皱眉:“怎么无关,我是他哥,我比你更了解他,你我都知道他痴心妄想,你们根本没可能!你...” “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詹千舞冷冷的重复了一遍,忽然面露怪笑,玩味的凝视着青年,“说起来,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也知道他是你弟弟,你又知道了我俩的事,为什么还会提出上次那种提议?封知礼,你是圣人吗?还是说,别有用心?” “你!” 贵气青年正是封知礼,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怒然起身,但起到一半,又忍着怒意缓缓坐了回去。 “你醉了,刚才那些醉话我可以当没听到,但我不希望有一下次!” “呵呵,急了?”詹千舞往后一靠,笑容惫懒,“被我说中了?那我就好奇了,你是贪图我的人呢,还是贪图我的身份呢?” “越说越不成体统,别喝了,拿来!”封知礼脸色铁青,伸手去夺酒壶。 詹千舞一躲,运起三分力拍了一记,封知礼吃痛,火烫了似的缩回手。 “别急嘛,酒壮怂人胆,要不你也喝点,咱俩借酒劲儿聊聊这事儿?” 詹千舞笑的有些癫狂,全然忘了女儿家的矜持,仿佛真是个男儿身一样抬起一只脚踩着凳子抱着膝盖,酒壶挂在食指上来回晃荡。 “我就纳了闷儿了,本姑娘不敢说倾国倾城,但也算天生丽质,从小到大多少人做梦都想攀我的高枝,可是呢,本姑娘眼高于顶,一般人根本不屑一顾,唯一看得入眼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游小六那个白痴。你呢是本姑娘难得看得入眼的男人之一,也是唯一一个让我心动到主动暗示过的人,以你的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什么意思,可你呢?” “你拒绝了!” 詹千舞说的一点都不伤感,表情里反而有种难言的奇异:“我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拒绝了,虽然很委婉,但也很坚决,跟游小六那个白痴不遑多让,而且从那以后你就有意疏远我!你自己算算,上次之前,咱俩有多久没见了?” 封知礼默然,桌下的手攥得很紧,半晌才松开。 “五年零四个月。” “是吧?”詹千舞摇头笑叹,“啧啧,有零有整,记得这么清楚,说明你也不是我以为的那么心如止水,这就是我纳闷儿的地方。本姑娘送上门你不要,现在昨日黄花了你倒来劲了,竟然主动约我见面说要娶我!苍天呐,封知礼,我真看不懂你,你究竟怎么想的?” 封知礼默不作声,詹千舞也不在意,晃悠着酒壶自问自答起来。 “为你疼若性命的弟弟擦屁股?可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嫡出弟弟,再说也没这么个擦法的。” “怕我詹家报复,为你剑侯府的大局勇于献身?你有没有这么高尚,你想没想过我怎么可能会同意?何况献也轮不到你,这么做对你一点没好处。” “知道我不会同意所以才故意提出来,让我心里有个疙瘩,彻底绝了跟他的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嗯,这倒有可能,这样既能解决你弟弟的麻烦,又能在你父亲面前表现一把睿智,你若是嫡子我就信了,可你是庶子,哪怕是庶长子也排在他后面!他才是剑侯府的世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表现再好又有什么用?” “还是说你真是个圣人,只为他人着想不为自己考虑,奢望着面面俱到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美满结局?拜托,别闹了,你要真这么想你就是个白痴。我和他米已成炊,嫁不了他就算了,若再转嫁了你,他怎么想,我怎么办,你让我俩怎么见面,你们兄弟俩又如何相处?” “难道你想提前分家不成?你倒是有这个能力,但剑侯爷不可能同意,你也没这个魄力,既不能分家,你娶我又有什么好处,让所有人都不痛快吗?” 说的嘴干,詹千舞灌了口酒,打了个酒嗝歪头乜着封知礼。 “封知礼,你要是个男人,今天就给我个明白,你究竟怎么想的?我詹千舞自问阅人无数,不敢说洞察人心但也能看出个七八分,可你这人,我发现我真看不透,越来越看不透,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团黑雾,我都想不起你以前是什么样子了。” 封知礼默然,良久,深深一叹。 “如果说,我仅仅是接受了我一直压抑的真实情感,是本心使然,没有一点得失算计,你信吗?” 第677章 宫里宫外(下) “你?”詹千舞嗤笑,“早干嘛去了,亡羊补牢吗?本姑娘又不是羊圈!” “是啊,时过境迁,俱成惘然,不过徒增烦恼罢了。”封知礼眼露忧伤,又是深深一叹,几不可闻的喃喃道,“又错了呐...” “还有笑料。” 詹千舞没听清最后那句话,自然也没注意到话里的古怪,抬手指着封知礼的鼻子毫不留情的讥笑补充:“你就是个笑话,还是个想把我也变成笑话的笑话,我很想打你一顿!” 封知礼摇头苦笑,随后抬起头,眼神决然:“所以我才要劝你!笑话一个就足够了,不需要多一个,你该走的,不该留下,更不该今天去见他!” “我已经是个笑话了。”詹千舞自嘲,眼睛随着酒壶来回摇晃,“不过我有分寸,我今天是去看比赛的,不是去见他的,他也没见到我,他根本不知道我在那儿。” “你去这件事本身就不对,不管你们有没有见面,不管他有没有发现你!”封知礼声色俱厉,“他是没看到你,可我父亲看到了,其他很多人都看到了,你知不知道这会对你的名声造成多大影响?你让王爷王妃,让你的兄弟姐妹们怎么想?贵府的颜面你不顾了吗?小舞,不要再错下去了,不要给他、给你自己虚假的希望。他毕竟是个男人,挽回名声很容易,而你是个女人,这样下去,最终只会害了你自己!” “走吧,不要再见面了,流言的事我来处理,等事情平息了你再回来。我知道我给不了你幸福,但我衷心希望你能幸福,往后的每一天都愉快顺遂。” “我算开眼了,你封知礼也会说这么肉麻的话!”詹千舞使劲搓了搓双臂,一副不堪忍受的样子,“你来之前是不是喝酒了?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封知礼置若罔闻,还是那两个字:“走吧。” “走你马格头!” 詹千舞火了,家里装淑女,外面装书生,装了一天早受够了,如今被人再三撩拨,兵痞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彪悍脾气登时爆发,抡起酒壶扔了过去。 封知礼身不动影不摇,闪电抬手抄住酒壶放回桌上,正想说这里人多耳杂,那边詹千舞已经发飙,一脚踩着凳子一脚踩着桌子探过身,揪住他的前襟将他提到面前。 “姓封的,我告诉你,走不走是我的事,跟你这怂人无关!” “小声点,这里人多耳杂!”封知礼脸都绿了,急忙提醒。 詹千舞顿了下,扫了眼屏风,深呼吸压低声音,冷冷道:“我最近一直在想,你这么优秀,当初婉拒我为何我一点都不伤心,这些年也从来没念想过一次;我还在想,剑侯爷那么精明的人,为何执意要立你三弟做世子而不是你或你二弟,就算为着嫡庶之别,他的决定也太欠考虑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因为你虽然优秀,却是个没担当的!这么说你肯定不服,我承认我说的确实不够准确,应该说正是因为你太优秀,优秀到事事都想拔尖,事事都想尽善尽美满足所有人的期望,所以才磨磨蹭蹭黏糊的像个没出过家门的小娘们儿!你不是没担当,你是想的太多了,担心的太多了,所以才显得畏畏缩缩欠担当,这就是你不如你两个弟弟的地方!” 封知礼的脸唰的阴了下来,冷声道:“你醉了。” “人醉了,心亮堂!”詹千舞哂笑,“还不承认?不承认也没用,事实就是事实!就拿刚刚来说,你二弟会怎么做我不清楚,但换他在这儿,他根本不会在乎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兴许还会跟我对着大吵一架,因为他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而这恰恰就是他有担当的地方!” 封知礼眼露怒意,嗤笑道:“什么都不顾跟你大吵一架就叫有担当?担当这个词在你嘴里也太轻贱了吧。” 詹千舞表情讽刺:“我又发现一件事,原来你不像你自己说的那么了解他。你真以为他是个白痴,跟你二弟一样是个没脑子的莽夫?告诉你,他脑子转得不比你慢!他敢跟我吵是因为他敢把后果担下来,而你只在乎你的名声,所以知道那事后你的第一反应是考虑怎么逼走我好保全你、你弟弟还有你们封家的名声,全然不在乎我的感受!正视内心,旧情复燃?别闹了,根本没有情,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封知礼脸色铁青:“你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脑子清楚着呢!”詹千舞打了个酒嗝,松开手,一只手按着封知礼的肩膀居高临下,“以前吧,我觉着你这人挺适合我的,能文能武,温文尔雅,善解人意,长得还不错,这么完美的人谁不喜欢呢?傻子才不喜欢!可现在我发现了,原来你跟那帮俗人一样,甚至比他们还虚伪,这应该就是你拒绝我后我竟然没一点不舍的原因,看来我的直觉还是蛮准的!现在想想,还是他那类的比较好,虽然没脸没皮,还有些孩子样的天真傻气,但他敢想敢做,最重要的是不装,不跟我装!而你呢?我都不知道哪个你是真的!封知礼,告诉你,就算没有他,就算没有那件事我也不会选你!你就是个迷,老娘呢,最讨厌猜谜!” “算了,不跟你说了,这酒喝的没意思,走了。” 詹千舞摇摇头,收回手,跳下桌,整了整衣衫后腰杆一挺,一脚踹翻屏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大步流星。 阿德吓了一跳,楼梯口的小二也目瞪口呆,两人愣愣的看着詹千舞走到楼梯口,突然站住脚。 “帐你结,自此两清了,以后没要紧事就别联系了,我也是很在乎名声的,就此...嗝...别过!” 背着身说完,詹千舞挥挥手,愉快哼着的小调消失在楼梯口。 封知礼想叫住她,但手抬起来,又放下了。 不用多说了,说再多也没用,詹千舞已经给出了答案。 两次。 与你无关。 小二战战兢兢的走上前,低头看看屏风,抬起头陪着笑脸轻声问:“贵客,您看这...?” 封知礼回神,笑容复杂的摇摇头,在小二惊恐的以为他要不认账时,转身坐回了之前坐的位子上,伸手捡起翻倒的酒杯斟满,缓缓的,一饮而尽。 “呼~!” 舒了口酒气,封知礼闭着眼回味片刻,轻声道:“把屏风扶起来,再上两个下酒菜,其它的就不用收拾了。” “好来,您稍等~!” 大悲大喜,小二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和阿德一起快手快脚的重新布置好屏风,风一样的跑下楼。 欢喜的店小二和忧心主子的阿德都没注意到,封知礼攥着的酒杯,不是后添的那只。 次日,清晨,天色渐亮。 有人迎着朝阳早起晨练,有人背着朝阳回家补觉,有人看着残烛彻夜未眠,有人宿醉刚醒,抱着薄被,神情抓狂。 “我...我...我都干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姐,小姐!怎么了小姐!” “快来人呐~!” 不提某王府的某女羞愤欲绝,且说赛场,封知平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守完后半夜的小桃强撑着两眼惺忪要去打水洗漱,封知平没好气的弹了她几个软软的暴栗,半凶半哄的赶了她回去补觉,碧柳笑吟吟的进门接手了后面的事。 跟少爷谈了半宿的心事,丫头今天的神色格外清爽,浑不似少睡了半宿的人,笑容里也多了一丝往日没有的亲近,神似小桃的憨气。 被封知平连瞪好几眼,丫头才收了傻气,恢复正常,不过给人的感觉还是比往日亲昵。 封知平懒得离她,心里乐见其成,他不喜欢下人们木头一样什么时候都唯唯诺诺,他喜欢她们有人气。 “还睡呐?” 擦着脸走到子玉床前看了看,封知平啧了两声,他发现子玉在这方面跟自己很像。 “是不是自愈力强的人都这样?” 这个问题没法验证,一来他重伤和透支后久睡是因为剑种,是剑种给予了他异乎寻常的恢复力,而子玉是靠自身;二来子玉是个半妖,严不严格来看都不能按人算,而妖族的肉体之强悍人尽皆知,他跟谁比也不能跟妖比,哪怕只是个半妖。 将毛巾递给碧柳,俯下身揭开纱布一角瞧了瞧,封知平又是一番咋舌。 “好的真快!” 昨日出手有重他最清楚,可仅仅一夜,子玉的外伤就好得七七八八,完全可以拆纱布了。 心里略略比较了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大有不如,同时,他也终于明白子玉为何能一直活到现在了。 固然有人为原因,但其自身的恢复力也是重点,再算上迥异常人的身体结构,子玉的武力不算同阶第一的,可论生存力,他认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突然,外面禀报,有人来访。 大清早拜访,谁啊? 封知平纳闷儿,心道莫非空玄急不可耐,可尤梦寒的伤不可能这么快下地,难不成强撑着让人抬过来? 空玄也太没人性了吧? 等听完来访者名讳,封知平愕然:“师姐?” 待刘钰进门,看到她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封知平更是惊呆了。 “妈呀,师姐你怎么了这是,一宿没睡?是不是受了内伤?快坐快坐,来,这边坐,碧柳,别忙活了,快去喊老牛让他把张先生请来!” “不用,我没受伤,受了伤我自己也能治。”刘钰抬手打住,疲倦的脸上露出愤慨,“我是被烦的!” 封知平奇了:“烦你?哪个活的不耐烦了?” 刘钰愤愤的将昨夜的遭遇说了一通,惜字如金的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可见多气愤,末了冲愣神的封知平道:“我是来找你帮忙的,我想住在你这儿,没问题吧?” 封知平还在愣神,脑子里全是刘钰的“悲惨遭遇”。 昨夜外面脚步声热闹,他以为是朝廷加派人手巡逻,没想到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竟是冲刘钰、冷采薇等几个“手艺人”来的! 铸器,药方,订单,买卖... 狗日的,我咋没想到呢! 欺负少爷没出过远门是吧! 刘钰等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忍不住道:“不行?” “呃...嗯?” “我知道住你这里不合适,没关系,我可以跟她们一起住,只要别让那些人烦我就成!” 刘钰也是给逼得没办法了,事先完全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往届大比,连夜拜访的人也有,这是惯例,区别在于往届的选手都住在各自的落脚地,像刘钰这种“热门人物”根本不会跟那些人照面,各派都有专门的人员出面接洽,唯独这次不同,这次所有八强选手全都住在这里,包括封知平在内,身边只能带两个家仆或亲友,外加一个专门传话不能过夜的跑腿。 牛春寒顶的就是跑腿的身份,如果昨夜他留宿帐中,小桃和碧柳就得出去一个。 防务问题则由朝廷全盘接管,明里的禁卫暗里的大内高手,外加亮出来的没亮出来的各种杀器,便是武魂来了也得掂量掂量。 而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像刘钰这种即是武者又是药师的“手艺人”直接暴露在了台前,那些迫不及待上门接触的人又不能杀了了事,于是乎,昨夜好几座帐篷都很繁忙。 最惨的是,刘钰孤僻惯了,往日宗门里都很少要人服侍,这回也理所当然的拒了宗门指派的随同,独自前来。 冷采薇还有两个师妹帮着挡挡,她只有自己,又不善言辞,来访的人杀不得打不得骂又骂不走,不管你给什么脸色人都陪着笑脸毕恭毕敬,死皮赖脸的程度直接让刘钰见识了一片“新天地”,忍了再忍终于熬到天亮,二话不说,直奔封知平而来。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十分明智,剑侯世子的营帐可没几个人敢乱闯,尤其里面还住着只半妖! 刘钰打定主意,现学现卖,死皮赖脸的也要在这儿住下。 封知平终于醒过神,明白了咋回事,二话不说一口应下。 “没问题!住,随便住!碧柳,叫人在旁边再扎个帐篷,再让老牛去点苍山落脚的客栈知会一声派两个人来!吗的反了他们了,咱师姐都敢欺负!” “不用!”刘钰赶忙摆手。 “怎么不用?用!”封知平大手一挥,振振有词,“昨晚的罪还没受够?那些人就是欺负你好说话,可不能惯着他们,该叫人叫人!师姐啊,你别觉着不好意思,他们来不是伺候你的,是帮你赶苍蝇的!你看我这两个丫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总不能叫她们去吧?所以要叫,必须叫!对了,直接叫陆中鸣行了,他不是一直想进来瞧瞧嘛,就他了!” 刘钰一听,只能点头应下,可听到要陆中鸣进来,眉头大皱。 “他就...” “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了!”封知平直接转到下一个话题,两眼放光,满脸期盼,“师姐,那些人惦记的东西,你不卖他们,卖我成吗?” “啊?”刘钰愕然。 “不是卖,是合作!”封知平谄笑着凑得更近,“咱俩四六开,你拿大头!” 刘钰合上了嘴,默不作声,心里暗暗嘀咕自己是不是来错了。 第678章 陌上人如日 方子肯定不会卖的,封知平也不是真想买,只是开个玩笑。 刘钰手里的东西基本都是用来杀人的,好多都是梅岭的秘传,真到了手里,他估计活不过三天。 玩笑归玩笑,心动是真的,他恍然发觉了天元大比的另一重含义,而他手里还有个百废待兴的铜县。 他想打造的乐园是以“探险”为卖点,通过合理的分级让每位访客都能直面等同或略高于自身极限的妖兽,磨练技艺,体验最接近真实的刺激和死中求活的成就感。 同为武者,作为直面过大妖的过来人,他深知那种变态的快感有多上瘾,不管找刺激还是求突破,这个点子都绝不会缺顾客。 这期间,顾客们受伤是肯定的,兵刃损耗也是肯定的,无论受伤还是补充内力都需要用药,兵刃损伤损毁都需要器师,为了挑战极限更需要那些激发潜力提高爆发力的药物和更强的宝兵刃,所以跟器师药师打交道是必然的! 因为刚刚起步,这件事远不到着手的时候,资金方面也是个麻烦,所以他没费多少心思,只在跟空玄人的协议里提过一点这方面的要求,但这不代表他会放弃眼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谈不成买卖,打下关系也是好的嘛,免得将来抓瞎! 然而麻烦的是,他想干,但不想亲自出面,而邹荀又不在身边,赵康倒是很合适,可这段时间很多人都知道了他和自己的关系,推他出去等于告诉天下人铜县跟自己有关。 “缺人呐!” 封知平苦恼的拍着大腿,身边的人只有邹荀和马六身上的印记最淡,剩下的都深深印着自己的痕迹,千载难逢的机会,自己竟无人可用! “唉,只能让老牛找找看了,实在不行就抓几个生脸先接触着,搭上关系,等日后有合适人选再接手。” 手拍在大腿上停住,封知平叹了口气。 “关键问题还是钱!那边要钱,老牛要钱,现在想跟这帮祖宗搞好关系还要钱!还好子玉点了头,空玄这笔银子是挣定了,只是这价码嘛...” 铜县那边至少还要三天才能来消息,按空玄给的期限肯定是来不及的,好在昨日赵康又秀了把算术,不知跟哪儿蹭了把袖珍的小算盘,在老牛的帮助下好一顿啪啦,最后得出结论,保守估计在八万两上下。 八万两无疑是笔巨款,便是他这个世子,听完心也哆嗦了好半天。 要知道他在家里的收入是有定数的,按老爹参考其他人家的惯例修改过的规定,他每月例银才五十两,两位庶兄三十,因为尚未袭爵也没分家,所以三兄弟都吃不到侯府名下的各项产业的分红。 五十两不少了,对普通人家来说是笔巨款,但他这等人家这等身份,五十两饿不死会被笑死,所以只能想法子从别的地方找钱,也就是添置私产。 可惜他不是经商的天才,手下也没这方面的人才,而且平日里花销巨大哪来的闲钱? 最无奈的是,他以前那熊样有谁会来巴结他,所以他手里的私产远不如两位庶兄,唯一的好处是他可以挂帐让父母来平,另外还有仅供世子可临时调用的一万两应急银。 总体算下来,他这些年杂七杂八的一共存了四千多两私房钱,算上大婚前娘亲私下里给的两千两红包和一些产业,以及那一万两应急银,在牛春寒拐了七八五十六道弯秘密把他名下的所有产业都抵押出去后,他手里能动用的银子才勉强达到了两万两千两。 然后短短两个多月,铜县那边就将这笔钱耗得只剩下个零头,所以听到八万两的数目后,他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是高兴的,也是吓的。 他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才对铜县动的心思,他深思熟虑过的,只是头回吃螃蟹的他没人帮衬,老牛又抠搜的啥都往少了算,一来二去搞得他对支出的预估也大大降低,怎么也没想到投入会这么大,两万多两砸进去,竟然还有八万两的空缺。 不过现在嘛,八万两也不够了。 宰都宰了,再狠一点应该也没什么,只要子玉在他们心里的分量够重。 “看来我很有做贪官的潜力啊!”封知平嘿嘿直乐,想了想又有些担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宰是要宰,但不能把人疼跑了,唔...” 蹲在帐篷边在地上划来划去,好半天,通通抹掉,拍拍手。 “费这个脑子干嘛,我又不擅长这个。桃儿,桃儿!去,把你赵哥哥喊来,跟他说我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一听这话,小桃立马神情严肃,把手里的东西往碧柳怀里一塞,提着裙子撒腿就跑。 “就这?”赵康板着脸,鼻孔张得老大,“就这点破事儿,你就让小桃连摔两跤?” 封知平陪笑:“呃,我的错我的错,我忘了那丫头跑起来不看路,我保证下回...” “下回?” “呃,口误,口误,没有下回!”封知平扇扇嘴,堆起腻人的谄笑,“老赵,赵兄,赵大才子,赵哥哥~” “起开!”赵康差点没吐了,身子嫌弃的使劲往后仰,“有话说话,少恶心人!” “好来,我就喜欢你这么干脆!”封知平凑过去一把搂住赵康的肩膀,并着头低声问,“你看此事可行吗?八万两其实够多了,再加码,他们会不会不干了?” 抽出扇子轻敲手掌,赵康沉吟道:“关键在子玉,只要他的分量够重,你就是加十倍空玄人也会掏!” 封知平叹道:“我知道,其实问题不止在子玉,还有银子,别忘了他们是空玄人,而我要的是天元的不记名银票。” “没错。”赵康点点头,“说实话,这事我也没底,这么大胆数目,最好还是请个专业人士瞧瞧比较妥当。我当初就叫你去找你外曾祖求助,如果你早点去事情就没这么麻烦了,即便不能叫人知道全盘,至少也有个请教的对象。” “是啊,唉!” 封知平也很后悔,早知道决赛搞得坐牢一样,他肯定一早杀去盛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赵康又道:“你让你牛大人找人也不妥当,瞎找的人一来未必牢靠,二来这么找很难找到你想要的人,滥竽充数不如不要。你再想想,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可信的,可以拉进来的?” “拉进来?”封知平皱眉,“你是说...参股?” “对,参股!”赵康肯定的点点头,表情严肃,“我知道你想全盘控制铜县,但我想了许久,始终认为这样不妥。一来你现在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实力,合作虽然有弊端,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利大于弊,有个人分担总是好的;二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心查你根本瞒不住,不说马六就说邹荀,你接他进府就已经在他身上打下了你的印记,别以为只是小住了几日,真有心,不可能查不出来!” 封知平无奈,他知道这是个隐患,但没办法,一来当时跟邹荀不熟,二来这里是京城不是泉州,除了自家,实在没有能让他放心的落脚地。 赵康理解的拍拍他,说道:“我不是说你错,只是希望你别过于执着,保守秘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才知道是天底下最难的事。你拿干股把激云堡绑上了战车就是个很明智的选择,有他们支持,短期内你不用愁货源问题,现在你需要做的是在京城这边再选一两个合伙人,要么有钱要么有背景,最好两样都有,尽可能分担前期的压力,万事开头难,其它都往后放,先度过这个阶段!另外,我提醒你一句,不要什么都指望童健,他靠不住!” 封知平不解:“你这么肯定?” 赵康冷笑:“为了仕途连老家都卖了,还美其名曰为了家乡百姓。是,你要做的确实能给铜县人带来巨大的好处,可换个角度想,你若是个贪婪无度草芥人命的恶棍呢?他会拒绝?我不信!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你是剑侯世子,是盛老太爷的外曾孙,童健就一定会答应你,哪怕开始拒绝,最终也会找个由头应下来!仕途经济,仕途和经济什么时候分过家,他那么会作官,即名利双收,出了事又有人背锅,这么好的事他会不干?所以他这人可以合作,可以利用,但决不能信任!一旦无利可图,他必定立马抽身,拍拍屁股甩得干干净净!” 封知平沉吟半晌,缓缓点头。 他对童健确实谈不上信任,双方完全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如今经赵康这么一分析,不信任之外又多了一层提防。 赵康笑了笑,又道:“所以京城这边你必须另找帮手,我说的是盛家以外的人,这个人你信不信任不重要,重点能牵制他,达成平衡。你也清楚,他肯合作大部分是冲着盛家,万一将来有个什么,你总不想自己背了锅还要牵连盛家吧?锅这东西,自己背是压力,很多人一起背就不是压力了,而是盾牌,是伞,甚至是咱们头顶上这片不塌的苍穹!” 封知平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表情古怪:“老赵,你不做官真的可惜了,多好的奸臣苗子啊!” 赵康淡笑展扇,颔首致谢。 “诶,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人来,兴许可以帮上忙!”封知平突然一拍腿。 “谁?” “盛泰阳!”封知平简单介绍了下,眼巴巴的瞅着赵康,“你觉着行吗?” 赵康沉吟:“司库吗,行是行,问题是...可信吗?” “应该没问题。”封知平回忆着过往,正色道,“我自问看人挺准的,从不轻信于人,盛泰阳虽然接触的没你们多,但感觉上这人挺靠谱的,至少对我没什么坏心思。而且他是盛家人,四房的长孙,四房老当家早逝,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外曾祖照应,他可以说是我外曾祖一手拉扯大的,冲外曾祖他也不会害我!” 赵康又沉吟了半晌,问道:“我觉着,不如再进一步,拉他入股!” “拉他?” 封知平一惊,低头斟酌。 本心上,他不想牵扯自家和盛家,可既然已经决定向外曾祖求助,就等于将自己秘密露给盛家了。 他相信外曾祖的品性,不会泄露出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况且外曾祖要帮忙给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不是曾经有官身的也是官宦子弟或门下学生,外人看不出,自己的亲外公、官场老油条盛长鸣不可能一无所觉,所以将盛家拖上车是必然的。 保密这种事不能只指望人情关系,有共同的利益才能更好保护秘密。 而外曾祖在世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凭他和老爹的恩怨不怕他漏给老爹知道,等过些年生意稳定了,即便没了外曾祖护佑,他也有自信将自己藏得更严实,不叫人知道。 既然要上车,那也不差盛泰阳一个,只是那家伙貌似挺穷的,官也不大,仅是个小小的司库,他要入伙肯定投不了多少财股,而干股嘛,给多了亏得慌,给少了像骂人还不如不给,中间的分寸很难把握。 将想法跟赵康说了下,赵康也觉着挺麻烦,琢磨了片刻道:“这样吧,你写封手书,我去见见他再说!” 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封知平起床后瞧瞧对面,得,还是没醒。 洗漱,早餐,打了套柔拳消食,收功后左看右看实在没事干,瞅瞅旁边新扎的帐篷上挂的谢客的牌子,封知平不禁汗颜。 这才是武者该干的事啊! 自己最近确实疏于用功了,不能总指望捷径,实打实的修练才是正道。 接过毛巾擦了擦汗,递回去时顺手捏了捏小桃的小脸蛋,封知平反省着准备回去用功,这时,赵康来了。 拖也似地把人拉近帐篷里,封知平急牢牢的问:“怎么样?” 赵康先是扫了眼睡死了似的子玉,而后才看向封知平,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不行?”封知平有些失望,“不行就算了,反正他没什么钱,胆子又小,不敢入伙正常。那件事怎样了,之前的数目算对了吗,按咱们后面说的需要再加多少?” 赵康没吭声,直勾勾的盯着封知平老半天,把封知平盯毛了准备骂娘时才怪声怪调的开口。 “胆子小?少爷,您往后可别说看人准了,他胆小,世上就没胆大的人了。” 封知平愕然:“什么意思?” 赵康叹了口气,表情很是复杂:“他...唉,这么说吧,我刚开了个头,他就猜到了一半,等我说到一半,他差不多已经全猜出来了,包括激云堡韩家的事。” “这...” 封知平呆滞,转念一想,倒也不奇怪,毕竟当日自己拉着韩志行说了半天话,他也在场,两相一合计,猜出个大概来并不稀奇。 “这么说,他同意入伙了?”封知平喜上眉梢。 “何止!”赵康表情更古怪了,深深一叹,“要不是我拦着,他今天就去辞官了,全心全意的跟你混!” 封知平再次陷入呆滞,心里万马奔腾。 辞官? 听错了吧? 老赵肯定嘴瓢了! 赵康继续摇头叹道:“他说他可以不要干股,但要跟你定个契约,凭本事入股,简单来说就是他想做你的大掌柜!我好说歹说才劝住,让他答应先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不过我瞧着希望不大,他应该是铁了心了。唉,我一直以为盛家书香门第世代簪缨,纵不入官场也会一心研究学问,这回算走眼了,有机会你打听打听,当年是不是抱错孩子了。” 吗的,没听错,是真的! 司库虽说官品不高,但好歹是个正经的官,还是个肥差,盛泰阳官身不要要来给自己做大掌柜? 开什么玩笑,疯了吗! 这要让外曾祖知道了,不得打死他? 不止他,自己也得遭殃! 盛家如日中天,又不是败了,这厮身为四房嫡长,现任的当家,放着官不做去经商,还是替别人跑腿,盛家不得让人笑死? 你他酿的就是投身江湖做个没流没品的小散修也成呐! 盛泰阳,你真是个太阳,我真日了! 赵康也腹诽得很,见有人能分享自己的“惊喜”,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笑呵呵的道: “放心,人我暂时劝住了,回头再说吧。空玄人那边他应下了,说算作考验,他会办的漂漂亮亮的让你瞧瞧,我答应他了,回头跟空玄人碰面带他一起,这是头等大事,不管以后如何,先过了这关再说吧。说实话,我瞧着他确实有点能耐,据他自己说前阵子户部想借他去帮忙,盛老太爷不准才没去。有他跟着,我心里有底了不少。” 封知平心中一动,暗道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前段日子大清洗,各部现在都缺人,盛泰阳被瞧上不奇怪,而外曾祖也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户部就是个绞肉场,童健那等人精都畏如蛇蝎,绞尽脑汁的往外躲,何况盛泰阳? “唉,先这样吧。” 封知平垂头丧气的点点头,心道这事回头还是让外曾祖决断吧。 这可不是告状,是保命! 奶奶的,原以为找了个援手,谁知道惹了个麻烦! 泰阳啊泰阳,你真是个极品! 陌上人如日,光芒瞎四方! 第679章 鹬蚌相争 第三日,后天境三阶第二轮开战,冷清了两天的赛场再次喧嚣起来。 听说这轮比赛的票价涨了两成,可各个看台依然人满为患,封知平仰头望着半空,眼都红了。 都是钱呐! 摇摇头,视线转向前方,皇帝依旧出现在了他的宝座上,旁边除了孔由,还有个熟悉的身影。 “娘亲今天没来?” 封知平眺望右侧,果然没看到疑似盛樰的影子,想想也是,今天进行的是后天境的比赛,自己最快也要明天上场,娘亲确实没必要多跑一趟。 他不知道的是,盛樰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懒在家里晒太阳,而是在宫里陪着他那位仙子师姑说话,旁边还有位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孩,羞羞答答,蚊声细语,乖巧温顺得能惊掉他下巴。 皇帝没有多费口,直接让胡幸代劳,胡幸秉承主子言简意赅的风格,什么都没多说,直接宣布开始。 抽签仍由陶客舟主持,很快分配完毕,比赛遵照之前的顺序由凡武级开始,随着第一场的锣响,五花八门的丹药再次亮相,选手依靠药物展现的种种神奇再次代替本人成为了全场关注的焦点。 败家啊! 封知平眼挂血丝,猛咽口水,心态转变的他再难像以前那样抱着一颗平常心看他们胡吞海嗑,恨不得扒开这些败家子的嘴把吞下去的药丸抠出来统统据为己有。 “但愿老赵能谈出个好价格吧。” 嘀咕着收回视线,封知平有些担心另一场即将展开的大战。 今天除了是第二轮开赛的日子,同时也是空玄人定下的三日之期的最后期限,尤梦寒一如所料的起不来身,无法作为代表,而宗正然的身份又太敏感,故在昨日借着探病的机会叫“恰巧”代主探望的碧柳捎回消息,约在二城一茶楼碰面。 封知平这边派了两个人,一个赵康,另一个原本是牛春寒,昨日临时换成了盛泰阳。 决定是赵康自作主张定下的,封知平斟酌了一番没有异议,动嘴这种事盛泰阳确实比牛春寒合适,而且还能借盛家的虎皮蹭蹭,叫空玄人摸不清虚实心存忌惮。 看了会儿后天境的“小家伙”们大发神威,封知平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回屋用功。 积土成山,集腋成裘,任何一个高手都不是生下来就是高手的,自己有剑种相助也不能马虎,更不能过分依赖,这点上,他跟封莫修的观点一致,深知脚踏实地的重要性。 不过,真的很慢。 一个周天完毕,封知平缓缓收功,心感无奈。 剑种给予的帮助不是显而易见的提升,而是惊心动魄的拔升,每一件宝兵刃都能带给他不同程度的成长,越接近他所处的境界提高越大,比如现在,按他估计,再吞个十几二十柄地级下品的宝兵刃,或者一千件左右接近地级的人级上品宝兵刃应该就能突破到神藏期。 而那些早已被他视为忽略不计的人级下品灵宝,一件提供的帮助也多过行功十个周天,这还是跟自家的心法作比,如果换成其它二三流乃至不入流的心法,差距更大。 飞速提升的感觉很容易上瘾,以他的意志之坚定都难免浮躁,很难静下心来潜修,更无奈的是,他发现“人无完人”这句话一点没错。 自打经脉恢复以来,他从没放弃过自己修练,并一度以为自己在练气这件事上也是个天才。 事实证明,他错了。 跟一般人比,他确实出众,加上自家的独门心法助力,他确实进步飞速,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然而放到真正的“鹤群”里,他就成了鸡,还是最矮的那只。 别说老爹、二哥、詹千舞这些拔尖的异类,就是半残的老董他都比不上。 他估算过,如果没有剑种只靠苦修,凭他资质,三十岁前能晋入先天都算老天开眼,七十岁前能突破到神藏期那是祖坟冒烟,具形想都不敢想,临死前能抹到门槛就知足了。 很悲哀,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当然,这么算其实并不准确。 首先剑种是不可能排除的,没有剑种他仍是个天残,根本练不了内力,其次他的天残事出有因,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倘若没有那个封莫修和鬼手张一直暗中求解的因,盛樰正常的孕育他生下他,他的资质未必就差了封知佑,别忘了他可是封莫修以具形期的霸道修为不靠外力全凭“实力”种出来的,他这种情况的孩子历史上没一个差的,“血统论”的崇高地位足以说明一切。 无论怎样,如果只能是如果,没必要执着,人始终面对的只有现实。 父亲叫他完全舍弃剑种自己修炼,这条路显然没戏,一味依赖剑种也不是正道,封知平想了想,最终将心思放回了元力的控制上。 他认可剑种的存在,认可它的重要性,在他看来剑种才是力量之源,不是气海,气海只是依托剑种而存在的“壳”。 对他来说,剑种胜过心脏,仅次于大脑,他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恢复力有没有子玉那么变态,是不是真如他以为的可与神藏期圆满甚至具形期高手比肩,但直觉和往日的经历告诉他,只要脑子没坏,只要剑种还在,他应该就死不了。 套用幽怨的话来讲,剑种是因,让他活着、给予他力量的因,身体除大脑以外的其它部分则全部是果,展现力量,创造奇迹。 而维系“因”与“果”的便是内力,确切的说是那些直接“长”在剑种上遍布全身每一条经脉的元力丝线,这些“丝线”既能断裂成纯粹的元力用以释放,也能作为沟通、控制宝兵刃乃至天地灵气的桥梁,或者说控制木偶的提线更准确一些,而他超出常理的恢复力也正得益于它们的存在。 他震惊的发现这些“丝线”与传统意义上的内力完全不同,不仅可以温养受损的经脉,极端状况下还能直接取代,保持经络畅通,维持身体机能运转。 这个现象不只出现过一次,而他记得最清楚的正是三天前与子玉那一战。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被歌声幻惑了心智,殊不知情况比看到的恶劣百倍,他清醒过来时身体状况已经差到了极点,脏器衰竭经络萎缩血液几乎停止了流动,说濒死都轻了,是元力丝线大手一样的包裹住整个心脏催促跳动,同时在萎缩断绝的经脉周围形成了一层保护层,边修复伤损边代替经脉维持血液和元力流动,这才让他的身体没有朽死,只是看起来像严重贫血的苍白。 那是他第一次清楚的“看”到元力丝线的作用,也是在那时,他终于确认了自己几次大难不死的原因。 他不知道为什么都是内力,他的内力“切丝”就能有这等神奇的力量,不过问题的根结肯定在剑种。 或许剑种炼化出的内力本身就跟其他人的不一样,只是看上去很像而已,再想想那位胖道士,他很怀疑二者间的区别会不会就是仙与凡的区别,或许这就是世人梦寐以求的长生的秘密。 “长生啊...” 封知平喃喃望天,阵阵心悸,越发恐惧有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还好,有‘天人’这块挡箭牌,天人再特殊也终究是人,比让人知道我见过神仙强万倍。” 封知平庆幸的想着,忽然摸摸自己的头和脸,跳下床跑到镜子边好一通照,随后又扫了眼周围,飞快的拉开裤子瞧了瞧,长长的舒了口气。 “有变化,和去年不太一样,应该不是长生,至少不是返老还童。吗的,吓死我了,真还了童还有个屁乐趣,我老婆还没娶呢!神仙?呸,爱谁当谁当!” 系好裤子,心虚的看了眼子玉,见还在睡,封知平摇摇头,回床上盘坐重新入定。 这回,气走周天全凭自然,不再强求,他的精力全部放在元力化丝上,努力将元力分得更多更细。 全情投入的他忘了一件事,封莫修曾千叮咛万嘱咐未到境界万万不可再行此法,境界的门槛,是神藏末期! 神藏后期的顶点,开始炼“神”修练本命神兵的神藏末期! 没有足够的精神力作基石,没有足够浑厚的内力护持,没有屡经蜕变出的强悍肉身和蜕变中千锤百炼出的坚韧意志,炼神就等于在刀尖上跳舞,不仅事倍功半,一个不慎,还将万劫不复。 封知平何止跳舞,忘了老爹的嘱咐,他像匹脱缰的野马,不断在生与死的边界上来回乱窜。 元力丝线如同生命线,成了拴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救命的绳子,阻止他向死亡的深渊滑落,每一次分解细化都在消弱着这根绳子的承受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承受不住断裂。 岌岌可危的处境,本人却全然不知,反而为分解艰难而苦恼。 没人发现,在他作死的时候,剑种释放出一道道极其隐晦的波动,局限于他的体内,顺着贯穿经脉的元力丝线悄然来到大脑,深入脑海,抵达神秘不可捉摸的灵魂所在。 察觉到波动,附着在灵魂表面的神秘之光立刻作出反应,呼吸般膨胀收缩,搅乱波动,阻止其与灵魂接触。 剑种立刻察觉,第一时间作出应对,韵律的波动逐渐散乱,仿佛乱舞的刀斧,疯狂的攻击光芒试图打开缺口。 两种无形的神秘力量激烈交锋,若有人看得到定为之震撼和担忧,然而封知平这个“苦主”一无所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脑海已沦为战场。 更不可思议的是,大战非但没有伤害道他,反而还帮了他,波与光碰撞出的“碎屑”融化在脑海,悄无声息的一点点壮大着他的精神力。 不知不觉,他的精神也来越饱满,注意力越来越集中,元力分解依旧艰难,却不再如先天那般停滞不前。 如果他能意识到这一切,惊骇之余定会生出一个念头——炼化。 这场交锋像极了炼化,只不知是剑种炼化那团光,还是被炼化。 不管谁占主动,结果都是好的,鹬蚌相争,便宜了他这渔翁。 心神空灵不知时间流逝,封知平闭目打坐,呼吸间隔长到让人误以为停止的地步。 期间,小桃和碧柳都进来过几回,见此情形不敢打扰,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可随着夜幕降临,二女都发觉不对,小桃撞着胆子上前伸手探了下鼻息当场落泪,碧柳匆匆留下句不要乱动,含着泪跑去找人求援。 冥冥中有声音呼唤,止水心顿起波澜,意识脱离空灵回归凡尘,封知平身子紧绷便要暴起,紧跟着,又放松下来。 因为没感觉到敌意,反有梵音帮助安神,惊扰他的人是友非敌。 封知平定下心,一丝不苟的收敛心神缓缓收功,吐出一口长气后睁开眼,眼里尽是无奈。 “搞什么呀,会死人哒!” 第680章 唤醒 “你还知道怕啊?”幽怨微笑着收回点在封知平眉心上的手指,脸色有些白。 他身后,小桃碧柳俱在,赵康不在应该是还没回来,取而代之的是弓着背都嫌帐篷矮的于大胆。 大胆兄满脸的焦色在封知平醒来的那一刻化作了喜色,不过身子仍紧绷着,手紧抓着方便铲,紧张兮兮的戒备着床上的人。 他身后的小床上,子玉已然醒来,歪着头散漫的盘坐着,身上换了干净的素白中衣,脑袋从外表看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脸却扮了个红脸,不知是表达生气还是表示自己纯良无害,见封知平望来,露出爽朗的微笑,挥了挥手。 “伤刚好就抹成这样,敢不敢让我看看你的真容?”封知平半认真半调侃。 子玉笑着不明意味的晃晃脑袋,没等回答,幽怨先一步伸手按住脉门。 “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说完默了片刻,幽怨放心的收回手:“嗯,没问题,一切正常。” “劳烦哥哥了!” 封知平拱手致谢,笑容尴尬,也发现自己无意中干了件蠢事,心里后怕万分。 众所周知,武者修炼内家心法被称作“潜修”,事实上并不准确,内家心法的修练分为“深”与“浅”两种层次,寻常意义上的“潜修”应该用“浅修”二字才对,也就是常说的“调息”“运气”,因读音相同才被不知情者混淆,成了约定俗成的误用,而行家则会在真正的“潜修”前添加“闭关”二字加以区分。 真正的潜修指的是入定,是精神高度集中、心神专注于一境才能进入的特殊状态,入定者内观己之细微,外感天地之博大,随着入定的程度加深,逐渐进入“物我两忘,神游太虚,上体天心,下合人道”的玄妙境界,极少数有大机缘者还能进入“天人合一”的无上化境,修行一日千里。 通俗点说,这就是个从“有脑子”到“没脑子”再到“有脑子”的听起来简单的复杂过程,大部分人只能做到“没脑子”,少部分人能把脑子长回来,但长回来的脑子跟原装的有点不同,接收和处理的信息太多太复杂,因此对相对而言不怎么重要的事物比如渺小的自身所处的环境不够敏感,除非清醒过来,否则比“没脑子”的人强不了多少。 是以,潜修对每个武者来说都是极其珍贵又危险的时刻,入定者的精、气、神会高度活越趋向统一,能很好的吸收外来事物壮大自身,比如天地灵气,炼化灵气的痛苦因空灵状态而极大削弱,甚至扭曲成相反的舒适感,从而使得转化的效率超过正常状态下所能承受的极限,同时也让身体的忍受力超过原有的极限,这便是闭关潜修能让人突飞猛进的原因。 然而精神的高度集中也令入定者对周遭的变化极不敏感,如果有人心存歹念,只要收敛住气机,不扰乱周围的灵气及其它各种气场,那么直到出手的那一刻为止入定者根本不会有任何察觉,即使有所察觉,也很难脱离入定的状态作出反应,而且无论刺杀得没得手,强行脱离都会让入定者受伤,真气暴走算轻的,当场“吓”死都有可能。 因此,潜修者都会极其慎重的挑选一处安全所在修练,比如找人护法,比如避世隐居,总之要尽最大努力杜绝被人惊扰的可能,这也是“闭关”二字的来源。 封知平就犯了这个蠢,其实他本没想入定,或者说没想入这么深,谁知道“把玩”元力时玩着玩着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究其缘由围绕着他灵魂的那场大战功不可没,只不过他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想入定入定,想多深多深,因而笑容尴尬之中透着点点得意。 但很快,他就得意不起来了。 幽怨收功后脸色好转了不少,看到封知平笑容里的得意,立刻回以促狭的微笑。 “不劳烦,能轻轻松松的拿下一场,小僧开心得很~!” “嗯?” 笑容僵住,封知平看看门帘缝隙透进来的光亮,脸色煞白,倒吸一口凉气。 入定的时间必然不短,否则小桃碧柳也不会把这么多人都招来,而门缝里漏进的光让他知道外面此时天光大亮,这说明自己至少入定了一天,也就是说... “过点了?!” 看着不吭声只笑得促狭的幽怨,封知平面如死灰。 完了! 全完了! 天元大比是淘汰制,而本届的淘汰者复活挑战的资格,甚至连败者的排名战都没有,直接以三仙塔的排名为基准进行名次调整,也就是说,他成了本届大比的第五名! 第五!!!!! 是,成绩绝对不算差,配公主绰绰有余,而且空玄皇字淘汰掉了,太始皇字头掉了,其它权贵子弟除了自家的二哥再没一人可与他比肩,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是第一! 第一!!! “怎么不叫我!!!” 封知平怒了,小桃当场眼红,碧柳上前一步挡住她,不满的看了眼幽怨。 “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您犯戒了。少爷,大师逗您的,只抽了签,比赛还没开始,还有小半个时辰才。” 封知平愕然,缓缓吊起眉头,乜向幽怨。 幽怨笑得很天真,很纯洁,很...气人。 接下来,几人七嘴八舌的一说,他终于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昨日二女见封知平打坐,知道厉害,故没有惊扰,可到了今早点卯抽签他还没醒,二女这才发觉不对,赶忙跑去求援。 幽怨第一时间到场,其次是于大胆,赵康离开前曾嘱咐过他和徐昊,要不是徐昊伤势未愈行动不便被于大胆强留住了,也会过来。 他赶到时幽怨已经在查看,自己帮不上忙,又见子玉醒来,知道这个妖人厉害,他立马自觉的站在子玉床前充当看守,哪怕他知道自己这点斤两根本不够看。 封知平是入定了,不是病了,幽怨很快查出了原因,众人哭笑不得,恰逢外面召集人开始抽签,而皇帝依旧亲临现场,幽怨不敢怠慢,迅速斟酌了一番后嘱咐四人不要惊扰封知平,又在三人极其不解的眼神中特地嘱咐子玉万一生变出手护持,直到他赶回来为止,随后出门前去应对。 应对的方式很简单,实话实说,剑侯世子昨夜入定此刻正在收功,来不了,抽签只能缺席,完毕后由他这个义兄代为转告。 陶客舟不清楚其中的厉害,其他人知道,全都傻了眼,包括萧云飞,没人能想到封知平胆大包天,竟敢在这里潜修。 三位监裁闻讯赶来,其中就有被罚过一次的康齐,听到这种事也被吓了一跳,康齐当即为一头雾水搞不清“浅修”跟“潜修”区别的陶客舟阐明厉害,陶客舟恍然之余自然从善如流。 反正只是抽签,而今天的比赛只有两场,实在不行,大不了把封知平那场安排到下午,总不会叫他缺了席。 于是乎,抽签就在缺一人的情况下进行,依然由陶客舟亲自代劳,而众人并不知道,幽怨其实撒了谎,封知平压根儿就没“收功”,按幽怨的判断至少得三到五天才能自然醒转。 不过不要紧,幽怨敢说这话自然有手段将他唤醒,拿到抽签的结果后他立刻返回屋中,以佛门秘术介入封知平的识海,一点点将他拉回现实。 此法极其耗费心神,想在不伤及封知平的前提下将他唤醒,不亚于与静思的那场大战。 好在幽怨虽不是正经和尚,佛法却修得比大多正经和尚都精深,耗费了两刻钟的时间,总算将封知平唤醒过来。 封知平深知其中凶险,也知道自己受了多大的恩情,看着幽怨仍未完全恢复血色脸和眉宇间淡淡的疲惫,深受感动,当即跳下床整理衣衫,一揖到地。 “蒙兄大恩,无以为报,请受小弟一拜!” “客气了客气了!”幽怨笑呵呵的将他扶起,“你我结拜那天发过誓的,小僧助你应当应分。再者说,小僧可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扶危济困、积德行善乃就是我佛门弟子本分,施主老弟切勿多礼。” 听到这话,封知平愈发感动,长叹一声正色道:“他日兄有所求,但凭吩咐,我绝不推辞!别的不说,我家往后的堂会祭典全包给你了,娘亲那边我去说!” “这敢情好!” 幽怨大喜,乐得脸都红了,与封知平双双大笑,直把其他人看傻了眼。 尤其小桃和碧柳,幽怨在她二人心中一直是高深莫测的得道高僧形象,敢情高僧不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也贪财? 笑罢,幽怨话锋一转,戏谑道:“你就不好奇你的对手是谁?” 封知平观其颜色,心里一沉,随后振奋精神,傲然道:“萧云飞吧?早晚的事儿,无妨无妨,这场就碰到我算他倒霉,本届大比就老老实实的当个老三吧!” 幽怨有些惊讶:“这么有信心?” 封知平小哼哼的朝外一指:“粮草充足,爷耗不死他!” 这话别人听不懂,幽怨不然,他早有怀疑,闻言露出了然的眼神,笑道:“贤弟准备充分,志在必得,可惜萧云飞暂时还品尝不到,你下一场的对手不是他。” “是刘师姐?”封知平怔了下,微笑道,“也好,我对刘师姐的蛊术好奇得很,这次正好见识见识。萧云飞就拜托哥哥你了,您受累,尽可能把他打惨一点,最好直接干下去,我摆酒为你庆功!” “酒啊?”幽怨砸了下嘴,“是得喝,不过不是为他。你的对手也不是刘姑娘。” 封知平愣住,其他人憋了半天哄堂大笑,于大胆声最大,两个丫头最拘谨,子玉最夸张,红脸悄无声息的变成了白脸。 幽怨笑眯了眼,点点头道:“没错,就是小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封知平愣愣的点点头,忽然凑过头轻声问:“真是你?” “当然,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刚才刚打过!” “你不信小僧,大可问他们。” “好!”封知平面色潮红,阴笑道,“那咱们就商量下待会儿的事,你想怎么打?” “自然是认真打了,我代表的可是松山寺!”幽怨合十,一本正经的颔首道,“贤弟,待会儿你我放手一搏,各凭本事吧!” 封知平深深的看着幽怨的双眼,慢慢露出微笑,缓缓点头:“好,总不能叫他们失望了!” 第681章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阳光,白云,清风。 擂台,两人,十步。 锣声逝去许久,两人仍一动不动,灵识期的目力,短短十步距离,对方脸上任何一分最细微的表情都不会错过,现实确实,双方的脸上都没有表情。 只有认真。 极度的专注。 观众席的议论声渐渐平息,直至落针可闻,场上的气氛太压抑,不是距离可以抹消的。 这,才是高手。 观众的眼睛闪闪发亮。 武者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坐直身子,专心致志。 这,就是先天的气场,是势均力敌的高手间“势”的对决。 他们不是不动,而是不能动,不敢妄动,一旦被对方抓住空隙,接下来的很可能就是一场败局! 个中滋味唯有行家里手才明白,其精彩没有足够的眼力阅历很难体会得到。 这是准备动真格的,可笑先前还有人担心和尚会放水。 康齐暗自苦笑,他就是其中一个。 不怪他揣测,幽怨和封知平私交甚笃,很多人都知道,以他对封知平的第一印象和剑侯世子往日的风评,他很难不怀疑封知平会不会买通幽怨。 别忘了,就在刚刚,在两人上台之前,幽怨一直呆在封知平的帐篷里,往届哪有选手“亲密”成他们这个样子的,不怀疑才有鬼了。 但现在他放心了,两人的气势做不了假,凭他的修为甚至能“看”到布满中间地带的无形的火花,何等激烈的摩擦! 一刻钟过去,一炷香燃尽,有观众坐不住了,在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下不安的挪动着屁股,但仍旧无人敢发声。 两刻钟的线香彻底燃尽时,一朵白云忽然遮住了太阳,会场瞬间暗了下来,微降的温度让人心底隐隐一寒,而就在这时,两人动了。 没有花招,没有试探,如同脱缰的烈马,两人笔直的朝对方冲去,狠狠的撞在一起。 这一刻太突然,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大家惊醒过来时,就见封知平和幽怨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双双弹开,各自仰飞出数丈后重重的摔在地上滚了几圈,一趴一躺,久久没有声息。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这是...分出胜负了吗? 仅仅一招? 谁赢了? 看台嗡嗡,充斥着议论声,大家交头接耳想求一个答案,奈何能给他们答案的人,没人愿开金口。 “走吧。” 照晴和尚叹了口气,站起身打了个招呼。 两个小沙弥立刻起身,其它几个松山寺弟子也纷纷摇头起身跟上,一副不愿都看一眼的样子。 照慧留在最后,恨恨看了不知生死的幽怨一眼,大袖一甩,紧咬着牙转身离去。 松山寺的人走了,似乎已经说明了问题,附近的观众兴奋起来,并将情绪迅速传染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大多数人还压抑着,等待着,等着最后的证明,等着剑侯世子站起来,像上次一样高高举起代表胜利的拳头。 而那些离松山寺众僧最近的观众忽略了一件事,照慧转身时其实咬着牙说了句什么。 其他人也没发现,在场的那些真正的高手,比如赤剑侯,比如几位监裁,比如看台上散发着先天境独有的气息的看客们,不少都脸色古怪,嘀嘀咕咕的似在骂娘。 过了一会儿,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先有动静的是封知平。 只见躺在地上的他艰难的翻了个身,手撑着地慢慢蹲跪起,一使劲想起身,却牵动了伤势,一大口血喷在地上。 殷红的血刺痛了眼,嗡嗡声瞬间一静,就在观众们担心时,另一边,幽怨也手撑着地弓起背,慢慢起身。 两人似乎伤得很重,身体每升高一分都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这幕最后的角逐在血的衬托下格外悲壮,很多女子鼻头一酸捂紧了嘴,男子不肯流泪,却红了眼眶。 “站起来!” 不知谁喊了第一声,也不知为谁呐喊,这一声却点燃了导火索,蓄势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助威声响彻全场。 不为谁,只为两人的展现出的不屈,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没人发现,每一浪都让高高在上的陛下脸色古怪一分,让他身边的人脸色古怪一分,让封莫修在主子和瞎子的眼神下撑着额头挡住了眼,肩膀微颤,似在哭泣。 终于,幽怨先站起身,深深看了眼慢一步的封知平,眼底划过一丝狡狯的笑意,面色却陡然一白,在满场的惊呼声中衣衫炸裂,一口血箭激喷七八尺,仰天摔在地上。 “小...小僧输了。” 认输声里道不尽的无奈与不甘,声音很小,观众们根本听不到,但笔直挺立的封知平和他那只高举的拳头已然说明了一切,轰的一声,全场陷入欢呼的海洋。 剑侯世子真赢了! 一招,只一招,就把松山寺的高僧幽怨给击败了,何等威武! 封知平挂着胜利的微笑,面如金纸气色差到极点,而心里则暗暗嘀咕。 老哥你戏也太足了吧,逼两口血出来就得了,竟然还把衣服给整爆了,我是无所谓,问题是你还回不回山了? 扫了眼看台,果然见到空了一小块,正是松山寺门下。 算了,他开心就好,反正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不过最后那下戏还真足,像极了剑气侵袭逼出体外的样子,估计同为灵识的也能瞒过好些个。 没错,这就是他和幽怨的“放手一搏”。 真打是肯定不可能的,一来耗费体力,二来浪费时间,三来幽怨为了唤醒他消耗不小,打起来也不公平,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萧云飞就在场边看着,他不想更多的暴露自己的底牌。 于是乎便有了这场戏,而不直接让幽怨认输则是因为比赛规则和松山寺的面子。 天元大比不允许直接投降,否则会永久剥夺参赛资格予以重罚并酌情处罚所属的宗派,而松山寺也丢不起这个人,故两个“正经”人就正经的合计出了这个相当正经的办法。 这个法子瞒不过所有人,但无所谓,能瞒过大部分人就行了。 俗话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民心民心,只要百姓们认可,民心所向,谁敢说他俩比赛有假? 没见又爆衣又吐血了吗? “本场,封知平胜!” 康齐上台走到封知平身边,黑着脸宣布玩完结果,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封知平不惧,但难免心虚,低眉顺眼的颔首:“康大人。” 康齐欲言又止,似不知该怎么说,末了叹了口气,扫了眼远处的封莫修,低声道:“虎父无犬子,此言不虚。” 言罢,点头致意,转身背着走下台。 好像在骂人? 封知平看着康齐的背影心里嘀咕,察觉老爹投来的不善眼神,又释怀了。 管他呢,就当是夸赞,这是夸我敢想敢做呢! 这时,幽怨虚弱的声音飘了过来。 “喂,贤弟,还不快过来扶小僧一把。” 封知平愕然,不敢走太快,一步三晃的踉跄过去,弯下身“费劲”的扶起幽怨架住。 “你什么情况,真受伤了?” 幽怨脸色比他还难看,飞快瞟了眼四周瞧瞧眨了眨眼:“做戏做全套,别叫人看出来。” “我算是知道你为何喜欢子玉了。”封知平叹道。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下台,浓厚的友情又博得了满场的欢呼与掌声,以封知平的脸皮最后都有些撑不住了,火辣辣的。 斜眼一瞧幽怨,得,还是和尚稳,自己欠修行呐! 下了台,最先见到的竟然是萧云飞,看样子一直等在这里。 看什么看! 封知平乜了眼径直往前走,幽怨则点头致意了下,就在错开时,萧云飞开口了。 “你们不羞耻吗?” 封知平停住脚,幽怨无奈的跟着停住,两人转过头看着萧云飞,幽怨微微一笑,当先答道:“色即是空,空既是...” “行了。”萧云飞嗤道,“此话你也配?” 幽怨毫不在意,微笑道:“功名利禄皆凡尘,迷了慧眼埋尸骨,小僧欲上彩云端,岂会随你滚泥潭?你不必言语刺激小僧,小僧不会动怒的,贪痴嗔乃人之三毒,小僧劝你学学小僧,戒了吧,至少淡薄点,对你有好处。” “寡廉鲜耻,之前道你是个人物,如今看,不过尔尔。”萧云飞冷笑两声,看向封知平,眼神轻蔑,“不用这么看我,我不会放水的。” 封知平冷笑更甚,哼哼道:“我是趁现在多看你两眼,免得以后看不到了。” 萧云飞嗤笑:“真以为自己有跟我对决的资格?” 封知平扫了眼走过来到了刘钰,笑道:“你不是我碰到的最厉害的对手,但绝对是最能吹的一个,差一丢丢就赶上我二哥了。加油吧,但愿你能过了刘师姐这关,要是输给她,呵呵,我一定送你把铲子,找个地儿把自己埋了吧。” 萧云飞看了看走到跟前站住脚的刘钰,不屑的勾了勾嘴角,转身上台。 “切,怕了!” 封知平冲着萧云飞的背影吐了口唾沫,转头给刘钰打气。 “师姐加油,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照着冷大美妞那模样狠十倍里整!” 刘钰没心情开玩笑,表情严肃的看了眼封知平,又怪异的看了眼幽怨,似乎很惊讶幽怨的演技和脸皮,收回视线后调整了下情绪,平静的走上台去。 婉拒了太医的诊治,两个“伤员”一人服了颗“灵丹”,气色瞬间好转,贴着帐篷站挡住大部分观众席的视线,望着擂台低声交流。 “你觉着咋样?”封知平问道。 “小僧并不看好。”幽怨实话实说,随后有些无奈的看向封知平,“虽然影响不大,但小僧还是认为,你不该刺激他的。” 封知平轻叹,无奈道:“没办法啊,就我这脾气,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哪还忍得下啊?” 台上,刘钰和萧云飞相距三十步,默然肃立。 刘钰缓缓拔出短刀反握在手,看色泽,短刀似乎通体骨制,而且是完整的一根雕琢而成。 当看到对面的萧云飞拔出了刀又解下长棍,首次在比赛开始前组合成完整的大刀,也是本届大比首次亮出了他最强的兵刃,刘钰的瞳孔紧缩成针,观众席也一片哗然。 这是要效仿封知平,毕其功于一击吗? 这个刘钰,这个看似柔弱的恐怖女子,原来比想象的还要恐怖,竟然有让萧云飞亮出最强战力的资格吗? “很意外吗?” 萧云飞笑问,不见轻蔑,只见森冷,以及少有的郑重。 “你我不是头一回交手,你知道我的风格,我也清楚你的性格,所以,努力挣扎吧,为了你我的尊严,为了你我两派的荣耀!” 刘钰紧抿着嘴角忽然扬了起来,微微一笑。 同一时间,开始的锣声敲响,余音袅袅,好似追魂的丧音。 第682章 正视差距 刀光,与锣声同时出现。 看不到过程,好似直接出现在刘钰身前。 而萧云飞依旧留在原地,大刀向前,刀尖点地,呈劈砍的姿态,同样,没人看到他出刀的过程。 他的刀光不同于常见的刀罡,是真正的光,明亮却不刺眼,光完美的呈现出刀身的形状,几乎看不到一点灵气散逸的朦胧,可见力量何等凝实。 刘钰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刀光切入体内,纵贯而过,将她的笑容乃至整个人一分为二后去势不减,擦着地面飞到场边碎成星光。 结束了? 刘师姐...死了?! 封知平脑海空白,如同看台上的观众,不敢相信结果会来得这么快,这么...令人绝望。 不,还没结束! 封知平刚开始空洞的眼睛陡然亮起,紧盯着两半尸首在倒下的过程中飘荡变形。 那不是人,而是一整张人皮! 刘钰没死! 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这绝对是她的障眼法,快到极致,精细到真假难辨的障眼法! 障眼法几乎瞒过了所有人,只有极少数人第一时间察觉到真相,而最先发觉的,正是萧云飞! 萧云飞出手时就知道这个结果,刘钰真那么好杀,他就不用如此郑重了。 劈砍的姿势只保持了一瞬,紧跟着便斩向身侧,速度快到残影来不及消散,在视野的画布上留下美丽的流光,眼见半轮明月即将出现,不料一声脆响,戛然而止。 一柄短刀稳稳的架住了它,刘钰随之现出身形,短暂的僵持后两人各自退开,刘钰挥了下手后再次消失,萧云飞则加速后退,大刀乱舞出一阵强风刮过了过去,而后身子一晃也化为疾影。 而这时,第一刀的影响才彻底爆发,随着两半人皮落地,他原先所在的位置与人皮之间的地面炸翻了天,尘土飞扬中,一条五尺宽过腰深的沟壑映入视野,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有人能在特别打造的擂台上留下这等刀痕。 两人高速移动,一刻不停,两条虚影一前一后时分时合,不断有光刃“甩落”飞向四面八方,所过之处的石板地上也悄然长出一层墨绿的苔藓。 观众们大呼过瘾,隔着这么远都觉着眼花,实在不敢相信两位当事人在那么快的速度下怎能保持清醒,没一头撞出场外。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封知平第一时间冲到专门给选手们观看比赛而临时搭建的眺台上,从高处望向那道刀痕,倒吸一口凉气。 路径笔直,两侧切口平整光滑,固然有材质坚硬的因素,但依然掩盖不了始作俑者那堪称恐怖的惊人控制力。 这家伙真是灵识期? 开什么玩笑,就是他二哥在萧云飞的境界时也够呛能斩出这样一剑! 幽怨跳上眺台,站到旁边望了两眼,赞叹的啧了声:“真是个怪物呐。” 转眼瞧见封知平的脸色,和尚稍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安慰道:“别心虚,他是占了兵刃的便宜。光灵性的宝兵刃原本就罕见,而光的特点便是直而疾,没见过的人自然觉得无法破解,但事实并非如此,万物相生相克,只有无敌的人,没有无敌的力量。” 封知平稳下神,若有所悟:“你是说预判?” “只是其一,而且预判凭的是经验,若只就灵性来讲,所有灵性都有克制光的办法,其中最出众的有水、火、雷、暗四种。”幽怨说着指向擂台,“比如你师姐现在用的就是水,好好看,你可以收获到很多。” 封知平望着下方,面露恍然。 光灵性固然厉害,有雷的疾速、火的炙热、幻的惑惑、水的无形,但它有一个致命弱点——容易被影响。 折射,反射,生活中最常见的两种现象,虽然不能直接套用在光灵力上,但道理是一样的。 光灵力是自身的内力与宝兵刃的灵力在光灵性的影响下融合出的产物,无论原料本身的面目是什么,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具有了光的特性。 特性让原本中正或者说平庸的力量变得不凡起来,或增加破坏力,或附加特殊效果,简而言之就是改变其影响力,而改变的同时也让同化后的力量变得可以被针对,以生克之理此消彼长。 放到眼前来说,萧云飞的招式看似无解,实际暗藏光的弱点,刘钰心知肚明,特地准备了那柄短刀予以针对。 短刀通体骨制,光泽玉润,从展现的力量来看蕴含水、木两种灵性,还有没有其他灵性暂时不知,只就目前所见来看,封知平认为那不是骨,而是某种木料的化石。 刘钰从最开始就保持高速移动,鬼魅般的身法从远处才能看出些痕迹,以萧云飞的距离和反映来看,他的应对直觉多过视觉。 不停移动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释放水灵气改变周围的湿度,幽怨点破前封知平也没看出来,点破后才发现萧云飞劈出去的刀光路径都发生了微妙的偏移,尽数落空,只有短兵相接的招式才打实,所以经验老道的萧云飞第一时间放弃了固守,提着大刀跟屁虫似的黏在刘钰身后。 想想自己当初的应对,再看看刘师姐,封知平汗颜。 这是经验的差距,更是认知的差异,他虽然进入先天境很久了,一直以来也在努力调整战斗意识,可眼前的两人让他明白他还嫩得很,灵性生克仍停留在最浅薄的层面上,所谓的运用不过依靠剑种进行压缩和宣泄,说白了就是爆炸,一把兵刃爆一次,炸死一个算一个。 真是成也剑种,败也剑种。 封知平苦笑,越发觉得父亲所言有理,从这个角度讲,剑种确实限制了他的进步。 可惜醒悟得太晚,如果能早点察觉,自己对上萧云飞的胜算会大大提高,而现在... 还来得及吗? 幽怨不知他心思,用赞叹的语气补了一刀:“刘姑娘真不愧为梅岭首席,明明钻研蛊术,却将水、木两种力量参悟到此等地步,依小僧看,她对这两种力量的运用已可与我照晴师兄比肩了。” “照晴师兄?”封知平脑海里泛出那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微感惊愕,“他那么厉害?” “何止厉害!”幽怨叹道,“不是小僧夸大其词,他要全力施为,别说萧云飞,就是他那个前两年刚晋入神藏期的师兄颜汝血都惧三分,要不你以为寺里为何派他和照慧师兄过来看着小僧?” 封知平吓了一跳,想想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再想想三仙塔内的种种表现,实在无法将幽怨口中可敌武魂的恐怖人物跟他联系起来。 只能说,真的很【松山寺】呐! 不争,不枪,派人参加大比只为捧场,功名利禄从未放在心上。 摇摇头,封知平好奇:“颜汝血是个男的?名听着怎么像个姑娘?” “不是如雪,是汝血。” 幽怨在手上写了两个字,咋舌道:“尧童霸的弟子中,萧云飞资质最高,二弟子荣轩最强,传闻已开始冲击武魂境了,而论凶论狠论残忍,颜汝血当之无愧的第一!此人出手必见血,手下极少留活口,因为杀得人太多,所以人送外号‘小血狂’,搞得很多不知情的误以为他是血刀门门下。他得知后很不满,于是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现在这个,而且改名后他还多了个怪癖,随身带着块白布,每次杀完人都将对方的血抹到布上,日积月累已经染透了,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布上的臭味,后来被照晴师兄撞见把布给毁了,他重伤逃回黑骨崖一直没出来,前两年传出消息说他晋入神藏期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总之这人不好惹,你以后要是碰见千万小心。” 封知平肃然点头,心中再次暗叹人不可貌相。 想想自己碰到过的那些灵识期高手,近如刘钰、照晴,远如许久未见的马尚顽、林涉等点苍门下,以及更久远的迷龙山时看到的其它各派的顶尖高手,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追上了这些人,如今才发现,自己追了个毛线。 是,论内力浑厚程度,他已接近灵识后期,论爆发力他敢跟神藏玩命,但他不稳,他的起伏太大,太依赖剑种和宝兵刃了。 真跟这些顶尖高手放对,他有胜算,但也仅仅是有胜算,真僵持起来,输的一定是他。 哪怕“粮草”充足,输的也会是他,他与这些人的差距不在力量的量上,而在理解和运用上,别说这些顶尖高手,就是次一等深知再次一等的高手也一样。 三仙塔内如果不是偷袭,如果不是那些人不了解他的手段猝不及防,他不可能取得那么大的战果。 事实上他的战果细算起来也不如看起来的那么大,他用一把宝兵刃一次性炸死的人远不如陆中鸣给的那张灵符多,在自己的手段暴露得越来越多后,他赖以成名的“一招鲜”效果必定越来越弱,除非拥有取之不竭的“粮草”,否则终有一天,他会变成天下最强的废物。 “萧云飞发力了!”幽怨突然说道。 封知平赶忙凝神,只见萧云飞放弃追逐停在原地,露出冷笑。 笑容只存在了一瞬,随即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大刀随着笑容的消失由极静转为极速,刀风呼啸,如风魔乱舞。 刀太快,虚影连成一片,烟花绽放般层层盛开,壳一样严严实实的笼罩住自身。 与此同时,数不尽的刀光飞射而出,方向杂乱无章,好像随心所欲,可渐渐的,整个擂台都被刀光填满,放眼望去几无容身之处。 糟了! 封知平心一寒。 刘钰以水汽偏转光刃破了萧云飞远攻的手段,而萧云飞在追逐的同时似乎也摸清了水汽的分布和转换规律,反过来利用刘钰的手段将刀光布满全场,不断挤压刘钰的生存空间。 这等眼力,这等心力,难怪被人称为尧童霸座下资质最高的弟子,此人在武道上却是个奇才,比自己的二哥不遑多让。 刘师姐该怎么办,继续释放水灵力凝结成光滑的冰面吗? 那把刀有冻水成冰的力量吗? 封知平面沉如水,努力尝试以先天境的思维思考对策。 第683章 两败俱伤 一如所料,刘钰被迫减速,现出身形,不过她并未如封知平预想的那样变招还击,而是继续在杂乱无章的光刃丛林中挪腾躲闪。 光刃越来越多,轨迹滞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视觉上已很难发现可供容身的空隙,然而刘钰却见缝插针,身体扭动出各种非人的姿态一次次从看似无法通行的缝隙中通过,灵活得匪夷所思,哪怕最灵巧的飞鸟在她面前都显得像只刚学会走路的笨鸭子。 普通观众拍案叫绝,武者们则满脸崇拜,刘钰的大部分动作他们当中很多人都能做到,可一刻不停的持续下来,而且还要顶着错一次就死的恐怖压力冷静判断,别说后天境,就是灵识期,甚至一些神藏期都做不到。 无关努力,勤奋只是差距中最小的一环,想达到同样的程度,天分、经验、心态、胆量缺一不可。 然而躲避终究不是长久之策,眼前的局面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来,如果没有其它办法,刘钰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不是冰吗? 封知平拧眉,实在想不出除了“冰镜”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对付萧云飞的“光”。 思索中,他的目光突然一颤,不知是不是错觉,场上的光刃似乎停止了增长。 不,不止停止,刀光开始减少,光刃织就的包围网开始稀松起来! 怎么回事,萧云飞力竭了? 应该不是。 虽然对一般人来讲维持消耗如此巨大的招式这么久已经够逆天了,可那是萧云飞,被人誉为最强的灵识期,普通人的极限怎能放在他身上? 封知平不信这么点消耗就榨干了他的力气,然而刀光确实在不断减少,如果不是耍诈,那就是刘师姐用了某种手段,他中招了! 至于什么手段... “笨呐!” 封知平突然一拍脑门,把专心致志的幽怨吓了一跳。 “怎么了?” “没事。” 封知平含糊过去,暗暗自嘲。 自己何止笨,简直蠢到家了。 刘师姐还能用什么手段? 当然是蛊了! 蛊术才是她的看家本事! 看着擂台上的青苔,封知平不懂蛊术也知道肯定跟它们脱不开关系,从一开始刘钰就计划好了后续,一步步将萧云飞推向败局。 事实正是如此,刘钰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劣势。 蛊与毒被视为旁门左道是有原因的,它们本身并不阴邪,只是最有效的施展手段是暗杀和偷袭,因手法阴险才被视为邪门歪道,对下毒与下蛊来说,硬碰硬从不是明智的选择。 如果有足够的场地用于藏身,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布置,她打不赢萧云飞也有自信打平。 无奈天元大比限制了她的发挥,无遮无挡的擂台根本无从言躲,而擂台所铺的石板经过特殊处理坚固耐用,却也加大了遁术的难度。 她不是子玉那种天赋异禀的半妖,也不是专攻土行的武者,她的土遁依靠的是身上的一件人级灵宝,那件宝物力量有限,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锣响时遁入地下躲过了第一招,还因此险些困在下面,所以接下来的战斗她再未施展过遁术。 不过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当中,跟冷采薇交手时她就探明了擂台的情况,所以她特地跑到封知平那里躲清静,仔仔细细的筹划了两日,现在,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刀光的减少让她压力倍减,寻隙看了眼萧云飞的脸色,嘴角闪过一丝微笑。 除了她和萧云飞自己,没人知道交手这么久萧云飞一直是屏着呼吸的,从苔藓出现开始便一口气没喘。 对此,她深感佩服,异地而处,她可做不到在如此激烈的交手中提住一口气不松。 同时,她也很得意,萧云飞的反应是快,可惜只看到了表象没看到真相。 很多人都以为苔藓是毒或蛊的根源,可她是刘钰,梅岭灵识期第一人,如此简单的手段岂是她的作风? 很多人不包括萧云飞,他第一时间就看破了苔藓是障眼法,猜到了威胁很可能隐藏于无形的水汽,所以他没有花费力气去清除苔藓,而是屏住呼吸不让毒素摄入体内。 能看破这一点的人不多,但很可惜,也错了,屏住呼吸是无用功。 看样子,他也发现了吧。 刘钰忍不住又翘起嘴角,旋身斩碎两条光刃后脚步一顿,一改守势,呈之字形轨迹向萧云飞冲去。 眨眼间,人至,刀举,虚晃两记骗开挡格,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刀刃抹向喉头。 回刀已然不及,眼见利刃加颈,千钧一发之际萧云飞突然笑了,落在刘钰眼中,心底陡然一寒。 有诈! 想都不想,刘钰第一时间收手,哪怕刀刃离喉咙只差三指。 然而还是晚了,在她收刀欲走的同时,一道强光自侧面袭来,危及下她只来得及全力后仰,下一刻剧痛袭来,血花四溅,她的胸口血喷如雾,翻滚着摔飞出去。 刘钰强忍剧痛,半空中勉强调整了下姿态,半跪着砸也似的落在地上滑出老远,右手如飞封血止血,抬起头,看向面带冷笑傲立在原地的萧云飞。 “你没中毒?” “中了。” 萧云飞一张嘴,血就顺着嘴角流下,所经之处鼓起烫伤似的水疱,迅速变大、变黄、化脓破裂,同时以缓慢的速度向周围完好的皮肤蔓延。 萧云飞感觉不到疼似的,抹了一把,垂下视线看着指尖上恶心的脓液。 “冷采薇中的就是这个吧?叫什么名字?” “【夺舍】。” 刘钰大方告知,相当干脆,同时再次封穴止血,可怎么也止不住。 那一刀里饱含萧云飞的霸道力量,不但阻止创口愈合还不断的向身体其它部位蔓延,如果抹掉血渍,可以看到伤口周围隐隐透着光亮,并且面积越来越大。 这就是光灵力? 刘钰暗道,虽然以前交手过数次,但这次是第一次中招,且伤得这么重。 萧云飞也在琢磨刘钰的招数,品味着其中的滋味寻找着逼毒的办法,常规手段收效甚微。 “这就是【夺舍】?果然厉害,我还以为是毒,没想到是蛊。” 刘钰放弃彻底止血的可能,任血液缓缓渗出,慢慢站起身。 “你最好别动。”萧云飞道,“我那一刀劈在你心脉附近,乱动会死的,认输吧。” 刘钰哼笑:“你不也是?我的蛊控制你只是时间问题,乱动会加速扩散,除了我无人可解,认输的应该是你。” “无解吗?未必吧?” 萧云飞自信一笑,突然回刀削掉下巴上的一小片皮肉。 “解不了舍掉就是了。” 刚说完,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皮肉脱落的部位跟皮肤一样又冒出燎泡,并且他的下巴开始僵硬,渐渐出现不受控制的迹象。 “看来上一战你没仔细看呐,我的蛊可不是让你起几个水疱那么简单。”刘钰冷笑,傲然的昂起下巴,“认输吧,趁没入骨髓,一旦入了骨髓,我也不保证能解彻底。” 萧云飞眉眼间滑过一丝阴翳,随即变作洒然。 “只是脖子有些不受控而已,就算最终真的全身都不能动,那也肯定在你死之后。你已经展现了你点苍梅岭的风采,我充分领略到了,也给了你投降的机会,可你执迷不悟的话,那咱们就等着吧,看看谁先死。” “死的是你!” 刘钰低喝,伸手从腰后的布袋里摸出几个瓶罐一把捏碎,短刀就着碎屑划过掌心。 刀口很深,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碎屑染透了粉末,其中一些芝麻大小的半透明颗粒见血后活了过来,不等让人看清,就被刘钰一把攥住,闪身扑向萧云飞。 萧云飞立刻提刀砍去,却被刘钰灵活夺过,刀头砍空却未招老,随着握刀的双手轻轻一转,阳光落在刀刃上折射成一道之前一般的刀光,斩向刘钰。 刘钰动手时就有预料,完好的左手握紧短刀身侧一挡,一层厚重的水汽盾一样格在中间。 刀光蛮横的破开水汽,散失了过半力量,余下的力量重重的落在刘钰背后,顿时血雾漫天。 刘钰恍若未觉,血掌迅而稳的继续按向萧云飞,萧云飞皱眉后撤,却发现脚动不了,余光一扫才发现地上的苔藓不知何时蔓延到小腿,小腿以下的衣裳看上去像发了霉,里面的腿脚也像发了霉似的不听使唤。 避无可避,只能硬接,萧云飞松开右手回防,将将挡住了刘钰的血掌。 掌劲碰撞,爆发出球状的冲击波,紧跟着内力碰撞,两人都感觉胸口一闷,触电似地弹飞开。 萧云飞内力更深厚,退了七步停住脚,吐出一口乌血。 刘钰翻滚着摔在地上,右手手臂脱臼,浑身的骨头散了架一样,胸口憋闷得喘不动气,全凭一股毅力撑着没昏,却怎么也起不来身。 胜负已分,萧云飞看向裁判,然而就在这时,一根无形的尖刺迫近眉心。 是灵识! 刘钰仍没放弃,奋起余力使出唯一的手段,以纯粹的灵识进行攻击。 这是玩命,比肉搏更凶险,一个不慎就会造成精神损伤,损伤过重非死即疯,而精神上的损伤比肉体之伤难治得多,灵识期又没有具形、武魂锻炼精神力的手段,所以非逼到绝境,没有灵识会动用这一招。 天元大比不是只能活一个生死战,换做别人肯定会犹豫,萧云飞不然。 他的字典里,从没有退缩二字。 所以丝毫没有犹豫,他放出灵识全力凝缩,针尖对麦芒的迎了上去。 两股唯有先天高手才能感知到的力量轰击在一起,扭曲碎裂的精神力混合成精神力风暴横扫擂台,康齐等人脸色大变,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两人痛哼一声七窍流血,两败俱伤。 伤有轻重,刘钰当场昏厥,失去压制的光灵力侵蚀速度翻了几倍,转眼间刘钰的小半个身子都隐隐发亮,仿佛劣等的荧石。 萧云飞晃了晃没倒,紧握着刀强撑在原地,血水不断的从眼耳口鼻流出,眉心内针扎似的剧痛,可他的头仍高高的昂着,哪怕半张脸都鼓起了脓疱都挡不住脸上的骄傲。 “本场胜者,萧云飞!” 康齐大声宣布了结果,看向萧云飞时眼中划过一丝敬畏。 虽然修为高一个境界,虽然年纪足以做对方爷爷,可正因如此才更显得对方可怕,此子潜力着实惊人,感觉上超过了封知佑,几可与封莫修那个怪物比肩。 后生可畏啊! 康齐心中暗叹,第一时间撤掉防护法阵准备上台救人,他可不像刘钰死了。 然而就在他抬脚时,却发现刘钰身边已多了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他和另外两个监裁同时脚步一顿,脸色骇然得见了鬼一样。 男子蹲下身飞速检查了一下,放心的点了点头,手一抖看也不看的将两个瓷瓶丢给萧云飞,而后打横抱起刘钰,转过头冲萧云飞微微一笑。 “打的不错,没给你师父丢人。” 言罢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原地,只有少数人看到一抹虚影遁入地面消失不见。 “人呢?” “他是谁?” “我去,是不是见鬼了?!” 观众们终于回过神,议论纷纷,对方的出现和消失都太诡异了,要不是刘钰也消失了,很多人会以为自己眼花了。 康齐咽了口吐沫,赶忙指挥人上去救治萧云飞,自己则无奈又无辜的看向皇帝。 他认出了男子的身份,拦不住真不是他无能,因为那人是明世宸,大名鼎鼎的梅岭护法,蛊王明世宸! 他这点道行就是个螳臂,咋拦啊! 第684章 训斥 康齐多虑了,因为明世宸就没走,封知平在自己的在帐篷找到了他们。 于大胆守在门口,见到封知平张嘴欲言,封知平摆手打住,阴着脸掀开门帘。 屋内,明世宸已止住了血,正指挥小桃和碧柳打下手宽衣,见封知平和幽怨进门,朝外一指:“你俩先出去。” 说完看了眼身后:“还有你。” 子玉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的气息震慑得几乎窒息,闻言如蒙大赦,颔首致意后急匆匆的跟着出门,刚出门就颤抖的舒了口长气。 “好可怕,他是谁?” “蛊王明世宸,我师叔。”封知平答道,纳闷的看着子玉,“你怎么了?” “腿软。” 子玉说着坐到地上,脸上的妆容不断变化,无声的诉说着他此刻的心情。 你也会怕? 封知平心中暗道,理解的拍拍他的肩膀,这时一个人匆匆赶来,见到封知平急不可耐的冲到跟前。 “师姐怎么样了?” “明师叔在里面,应该没事。”封知平皱眉,“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早该到了。” 陆中鸣苦笑:“本来昨天该来的,结果有点事耽误了,就改成了今天跟护法一起,谁知道刚来就碰上了这事。狗日的萧云飞,下手真狠!” 封知平附和着点点头,心里暗道刘师姐也不差,最后萧云飞明显想收手,结果刘钰不惜灵识受创搏命一击拼了个两败俱伤,他虽赢了,伤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太医得知伤员在此前来问话,被封知平挡了回去,今日赛事已毕观众开始陆续退场,哄闹声中,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眼睛频频看向身后的帐篷。 待观众们退完场,陛下返回宫中安顿好,封莫修神色匆匆的赶来探望,父子俩时隔多日再次见面,一时竟有些无言。 “父亲。” 封知平规规矩矩的上前问安,封莫修冷淡的点了点头,待幽怨等人逐一问安后,这才沉声问道:“你张伯一会儿就到,她怎么样了?” 封知平垂首道:“明师叔在里面,应该不会有问题。” 封莫修神色微松,点了点头,随即目露不满。 封知平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老头子这种神色,心虚的笑了笑问:“父亲,怎么了?” 封莫修讽刺的哼笑了两声:“没什么,就是觉着很光荣,你今天可给老子长了大脸了。” 幽怨有些尴尬,不动声色的退了两步。 封知平更是尴尬,列了咧嘴不敢搭话。 诚如之前所言,他和幽怨的戏骗得了别人骗不了高手,老头子看不出来才怪呢,也不知有没有挨皇帝的骂。 封莫修扫了眼幽怨,顿了顿后淡声道:“我不是生气,只是有点受不了你俩的矫情。天元大比不限制手段,你能说服他让赛是你的本事,这没什么,但已然做了决定,你却想两全,搞了那样一场闹剧,你骗得了外行又岂能骗得了行家?” 封知平和幽怨同时抬头,不理解封莫修的思路。 “我也是为了保全松山寺的名声,毕竟幽怨大哥肯帮我已经够仗义了,再让他公开认输,损了自己门派的名声,岂不太对不起他了?” “蠢货!”封莫修看向幽怨,“他不懂,你也不懂吗?你们松山寺什么时候在意过虚名了?” 幽怨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封莫修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既然要让,那就光明正大的让,大比不允许直接投降,但没限制弃赛,你何不直接退赛?” “退赛就没奖励了。”封知平道。 “那就认认真真的过两招,然后认输,这样没人会觉得他不对,有不满只会发泄在咱们家身上,可你呢?”封莫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和他联手演了出大戏,很精彩,尤其最后那段爆衣,真是叫人大开眼界,连陛下都直夸你俩屈才,不去唱戏太可惜了!然而呢?你以为你保全了松山寺的颜面,事实上松山寺的脸都被你给扒净了!而你呢?” 封莫修看向幽怨,眼神失望:“我以为你是个通明的,不想也如此糊涂,今日这场如果换成你两位师兄,他们绝不会这般丢脸!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但你们要明白,普通人和江湖人是两种人,生活在两种世界,民心是有区别的,你们要征服的是江湖人的心,而不是安稳的坐在高台上拿你们当猴看的愚民!他们的心意最容易动摇,你们这场戏,白演了。” 封知平和幽怨终于明白了关节,脸上俱是火辣辣的。 正如封莫修所言,他们俩看似一举两得,实则好事坏办,反而更加丢人现眼。 封知平偷偷看向幽怨,幽怨也看向他,两人齐齐苦笑。 不用想,最多一个月,这场闹剧就会传遍江湖,唯一庆幸的是幽怨名声原本就差,想必对松山寺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这时明世宸掀帘出门,看到封莫修微微一笑,毫不意外。 “这么急赶来训儿子,跟当年真不一样了,像个当爹的了。” 封莫修一脸无语,扫了眼他身后:“小丫头怎么样?” 明世宸笑道:“还好,伤势稳住了,就识海比较麻烦,得恢复个一年半载。不过也是好事,有这次的经历,最多十年,她应该能突破到神藏期了。” “不破不立,福祸相依,确实是桩好事。”封莫修点点头,上前两步按住封知平的脑袋,“傻愣着干嘛,还不道歉!” 封知平赶忙低头:“都是我的错,师姐受这么重的伤都...” 封莫修皱眉,拍了封知平的后脑勺一巴掌:“不是这件事!” 封知平愕然:“那是什么?” “你说呢?”封莫修吊起双眼,“还不明白?行,老子给你提个醒,《百枯集》!” “《百枯集》怎么了?”封知平眨眨眼,旋即悚然,“张老...先生不肯借?” “废话!”封莫修气道,“《百枯集》是你的吗?问过你张伯了吗?那是他的命,换成你,你会允许人不经你同意就把你的心法秘籍借出去吗?” 封知平不满:“不一样,那就是本医书!” “对他来讲就是武学秘籍,胜过武学秘籍!”封莫修暴吼。 封知平傻眼,这才发现自己想简单了,《百枯集》在他眼里就是本罕见的医书,根本没往这方面联系。 而刘钰之所以拼命,固然有师门情分,但最主要的还是这本医书,其次是不能轻易向黑骨崖低头的决心,最后一点点才是情分。 现在书借不到了,刘钰的伤白受了,自己许了空头承诺,师姐醒后会不会发飙? “你张伯一会儿就到,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老子就一句话,我封家有恩必报有仇必还,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你要做不到,老子打死你!哼!” 封莫修放下手招呼明世宸去一旁说话,留下封知平僵在原地后背发凉。 父亲的话可不敢当耳边风,如果解决不好这件事损了自家的名声,死不至于,但活罪绝对有他受的。 于是乎,当张保全背着比正常尺寸大至少两个尺码的大药箱匆匆赶来时,首先见到的是一张腻死人的笑脸。 “张伯,来啦?呦,瞧累的,汗都下来了,小桃赶紧,拿帕子过来,本少爷亲自服侍张先生!” 张保全毛骨悚然,上下好一番打量,惊疑道:“伤的是你?” 封知平:“......” 张保全定下神,边往帐篷走边笑问:“有事求我?” 封知平头点的小鸡吃米一样:“嗯嗯嗯,确实有点小事。” “说吧。” 张保全走到门口笑着去掀门帘,封知平立马抢前。 “我来我来!”掀开门帘,封知平貌似随意的笑道,“真是小事,就是我一朋友也喜欢研究医术,想借您老珍藏的那本《百枯集》看看。” 张保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停在门口没往里走,眼神渐渐不善。 “然后?” 封知平保持着挑帘的动作,不敢看张保全,眼往旁边瞟,尬笑道:“然后我就答应了。您老别生气,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但她真是我很好的朋友,很好很好的...” “你媳妇?” “当然不是!” “意中人?” “怎么可能!” “哦,这样啊。”张保全点点头,迈步往里走,“不借!” 封知平傻眼,急忙追了进去。 “别啊!” 门帘落下,屋里隐约传来撕心裂肺的哀求声。 营地附近的一座眺台上,明世宸收回视线,叹道:“确实是你亲儿子,跟你当年真像。” 封莫修哼了声道:“差远了,我当年可没这么淘!” “没有吗?”明世宸阴笑,“那当初是谁被云师兄给耍得团团转,又是哪个被付师兄撵得满山乱窜,还有孟山主,辛辛苦苦养了三十年的蛊,眼见将成,是谁错当增长功力的灵丹偷出来给秋师兄献宝?多亏秋师兄识货,这才没酿成大祸,要不是韩师姐关键时刻站住来保你一命,黄山主非正法了你不可,比较起来,这孩子够乖的了。” 封莫修老脸微红,烦躁的挥挥手:“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提这些干嘛,老子那会儿年轻不行吗?” 明世宸哂笑:“他可比你当初还小呢。” 封莫修眼神复杂的叹了口气:“不一样,我那会儿只有自己,他可有一家子人护着呢,比老子幸福多了。” “幸福吗?”明世宸轻声问。 封莫修默然,良久又是一叹。 “算了,你们自己的家事,我不多嘴。”明世宸转开话题,眼睛泛起异样的神采,“才多久没见,你又精进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封莫修摇头苦笑:“早着呢,脚是踹在了门板上,但踹不开啊!” “别蒙我。”明世宸哼笑,一脸不信。 封莫修眉头一挑,低声道:“确实有点思路,但还是差一点,我准备等国战之后去云海走一遭碰碰运气,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到时候再说吧。”明世宸说完脸色一正,沉声道,“你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师姐她...?” “放心,我有分寸,陛下自己也心中有数。” 封莫修说着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多少年了,有些事我以为放不下也该淡了,谁知道...唉!” “跟他有关吧。”明世宸眼神闪烁,“我听说了,他来了,你说师姐会不会跟他见过面?” 封莫修皱眉,好半天才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空玄人确实是他送过来的没错,但他应该没来。发现青螺岛后我又去去过几次,宫里也派人探过几次,都没发现他的气息,天元剑也没有反应,所以我认为他应该没来,或者半道就离开了,没接近天元。” “那就好。”明世宸松了口气,“昨日,秋师兄传讯,此次出山的人定下了,没有韩师姐,你帮我跟她说一下吧。” 封莫修立刻瞪圆了眼:“你怎么不说?” “她在宫里,你比较方便。” “那就等她出宫,她又不是住下了!” “我觉着你说更好。” “凭什么?” “就凭你胆大,我胆小。” “滚蛋,老子也胆小,我他|妈也怵!” “喂喂,你可是封莫修啊,说这话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这是你们点苍山的事,老子早不在册了,管不着!” 封莫修吐了口唾沫,恨恨道:“要我说你就当不知道,咱俩谁都别说,等回山让那个王八蛋自己说去!老子当年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怎么着,非得让老子跟师姐翻脸不成?” 明世宸私有意动,片刻后深深一叹。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了一会儿,封莫修抬手按在明世宸肩上。 “其实,我觉着没必要这么防备,师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否则当年谁也不可能劝得住。要我说,堵不如疏,感情方面的事我比你们有经验,你回去跟那个王八蛋说一声,让他好好考虑一下,别把人心寒透了。” 明世宸思忖良久,缓缓点头。 第685章 喜报 两轮战罢,大比进入了最后阶段,下一场便是决战,皇帝照例彰显忍心,恩准休战五日供选手调养,杀入决赛的伤者们无不感激涕零,而没受什么伤的人,比如封知平,相当不爽。 按他想,就该马上开始决赛,最好当天就搞定,不给萧云飞修养的机会。 然而只能想想,他没能耐也没胆子进宫“劝”皇帝改变心意。 好消息是据明世宸亲口所说,萧云飞的伤没那容易恢复,短短五日只能保证他基本无碍,而高手相争差一丝一毫都可能影响最终的结果,所以封知平的预谋也算是见了效果。 “师叔,我觉着吧您就不该给他药。” 封知平还是有些不甘心,如果明世宸没给萧云飞解药,决赛时他的状态肯定更差,兴许场都上不了。 明世宸不言语,似笑非笑,眼神一点点把封知平逼成了鹌鹑,讪讪道:“我就那么一说,我可不是怕他...” 第二天傍晚,刘钰醒转,气色仍很差,根本起不来床,但精神状态却不错,看样识海的伤已基本无碍。 明世宸一直守在床边,检查了一番确认无碍后交代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临走时特地郑重拜托张保全费心照看。 两人本就因封莫修而结识,医、药、毒、蛊又同属一大门类,一个鬼手神医,一个盖世蛊王,往日难得有机会交流,难得脾性也颇为投契,是以两日来相谈甚欢,各有收获,张保全当即郑重答应,依依不舍的亲自送明世宸出门,回来时从药箱底层的机关暗格里取出一本焦黄卷边的古籍举到刘钰眼前。 “《百枯集》!”刘钰大喜,苍白的脸上涌起两团红霞,挣扎着要起身。 张保全按下她,乜了眼臊眉搭眼的封知平,淡声道:“我有四个要求,不许抄录,不许损毁,不许将内容告知他人,阅读时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做得到吗?” “没问题,多谢前辈!”刘钰一口答应,随后眼睛亮闪闪的看向封知平,“谢谢!” 封知平嘴一咧,刚要客气,就被在张保全一眼给横没了动静。 “谢他做什么,我肯借与他无关!”张保全气哼哼的收回视线,脸色柔缓,温声道,“不着急,等病好了再说,离京前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期间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我。” 刘钰看封知平尬笑,没多问,冲张保全甜甜一笑,郑重道:“前辈不但借书,还不吝赐教,刘钰深谢!” 张保全很满意,嘱咐刘钰先养伤,别想太多,随后收起《百枯集》,招呼封知平前往下一处。 封知平冲刘钰挥了挥手,吩咐碧柳仔细照料,跟着张保全出门。 一出门,世子爷就赶前两步回过头仔细打量张保全的脸。 张保全皱眉:“干什么?” 封知平端着下巴摇头晃脑:“我怎么觉着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说,你是不是存了别的心思?” 张保全不解,眉头更皱:“胡说八道什么呢?” “不承认?”封知平挑了挑眉,“四点要求里,不准离开你的视线是什么意思?以我对师姐的了解,她不会浪费时间的,肯定废寝忘食三天三夜,到时月朗星稀青灯对影...啧啧,秀色可餐呐老头儿!” 张保全顿时气歪了鼻子,白眼一翻骂道:“放屁,当我是你个小猢狲!滚滚滚,再敢胡说八道,当心老夫不借了!” “别,当我没说,您老别生气!”封知平赶忙摆出讨好的笑脸,学着店小二的样子抖袖一引,“来,您老这边请!” 引的位置是隔壁帐篷,就是原先临时搭给刘钰住的那个,刘钰养伤占了封知平的那间大的,小的这间则换给了他、子玉和两天前才到的陆中鸣。 这是封知平自己要求的,自然没意见,子玉也没意见,只陆中鸣有意见,很大很大的意见。 跟这么个恐怖的半妖住一屋,他压力很大,两宿都没睡好,奈何抗议无效,营地就这么大,再搭一个搭不开,朝廷也不会再破一次例,他又没资格去住刘钰自己的那间,而且住那儿他来的也就没意义了,所以千不愿万不愿都只能忍了。 就像他私下里偷偷跟封知平抱怨的那样,自己干嘛来了,根本没需要自己的地方,上杆子过来纯属吃饱了撑的。 掀开帐门,就见貌似打坐的陆中鸣和来回转圈练身段的子玉,前者在门开的同时就睁眼看了过来,看似自然的表情中透着淡淡的可怜。 压力真的很大啊。 封知平暗笑,再看子玉,人已经站定了,妆容换做个很难看出表情的大花脸,只能从眼神里感觉出他的无奈。 反观张保全,老脸笑开了花,两眼放光跟狼似的,比看见老董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是说好了上回是最后一次了吗?”子玉的语气比眼神更无奈。 张保全点点头,貌似纯良的微笑道:“是最后一次了,放心,这回来不取血,我是来找你借一点皮肉的。” 陆中鸣打了个寒颤,看张保全的眼神充满了诡异与戒备。 子玉没吱声,看向封知平,而封知平看着帐篷顶的针脚,似乎突然对针线艺术萌生了兴趣。 这就是他和张保全谈定的条件,只要鬼手张答应借书,就可以在不伤害子玉的前提下取一些材料。 比如子玉的毛发,比如子玉的血,比如脸谱上刮下来的不知该说颜料还是皮屑的粉末,再比如这次索要的皮肉... 一夜无话,撇开幽怨的子玉和照旧睁眼到天亮的陆中鸣的话... 总之,第三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封知平结束一夜的潜修,精神抖擞的出门晨练。 晨练只为活动筋骨,他的重点仍是对元力的控制,萧云飞和刘钰一战让他知道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一招鲜”上,想赢必须转变思维,从真正的先天境战术战法着手。 想在短短五天内调整好状态肯定不可能,但亡羊补牢,努力了总比放任好,而且他感觉得到,这两日自己是有成长的,他已经可以控制一条元力丝线按自己的想法活动。 别觉着少,要知道他以前都是被动的,对元力的运用都是一股脑的催动,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控制单一的元力丝线随心行事,他坚信这绝对是进步,并且绝对有大用,因为控制一条丝线的难度不亚于元力分丝。 如今元力分丝到了瓶颈,再细分就会头疼欲裂脑子像要炸开一样,他不敢莽撞尝试,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从总体转向细微。 一趟拳打完,身体微微发热,封知平神清气爽,抬手要招呼小桃拿剑来试试那根线的作用,不料有信使来报。 消息有两条,首先是一直没风声传出的神藏战,封知平喜闻乐见的听到二哥被阔刀门的一位高人一刀砍翻,止步八强外,脸色则摆出惊讶和遗憾的表情,大演兄弟情深,然而接下来,他就真惊了。 “什么,神藏战结束了?!” “回世子,确实如此,朝廷今日午时便会张榜公布。” 信使点头回道,一点不意外封知平的惊诧,他刚得知时也一样。 封知平有点蒙圈,急声追问:“怎么这么快?谁赢了?” “点苍山,吴本山!” 在信使耐心的讲述下,封知平和闻讯赶来的陆中鸣终于了解了整件事,比他们预想得还离奇。 原来神藏战再开,吴本山和送回继续未完成的比赛,这回两人没有试探,一上来就火力全开,从八强赛头一日打到昨晚深夜。 两人竭尽全力,毫无保留,几日几夜的鏖战铁打人也废了,他俩俱已油尽灯枯,再打下去非两败俱伤双双死在当场不可,就在燕大将军作主准备以平局收场时,吴老鬼爆发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勇闯具形期的铁闸,然后... “吴老鬼,具形了?”封知平咽了口唾沫,目无焦点。 陆中鸣缩了缩脖子,扫了封知平一眼,满怀尊敬的赞叹道:“吴师叔卡在神藏期多年,也该突破了,宗主知道肯定很高兴。” 封知平这才想起吴本山是秋墨白的徒弟,临战突破虽然惊人,但放在天元第一高手的徒弟身上就没那么惊人了,震惊的情绪顿时缓和了不少。 吴本山晋升具形,神藏战的结果就不用比了,按其它赛级往届的惯例,这种情况自动胜出,除非还有人晋升才要再比。 当然,其余人有不服的可以挑战,但想必其他人就算挑战也只是抱着切磋求教的心思,不会真个搏命。 毕竟神藏期和具形期的差距太到了,所谓的半步具形,即神藏期巅峰,与正派的具形看似两字之差实则判若云泥,那貌似渺小的半步带来的是质的飞跃,就好比先天与后天的差距,哪怕内力的浑厚程度相仿,对力量的理解和运用层次也完全不同,想越阶取胜千难万难。 如今神藏战还在继续,决的是后面的排名,当然,不排除有人再现吴本山的奇迹,于战斗中寻求突破。 陆中鸣兴高采烈的去给刘钰报喜,封知平则接到了第二条私信。 信是宫里递出来的,叫他明日巳时末入宫,入哪个宫去做什么没写,但看到落款的“玥凰”二字,他已然明了。 小丫头片子,就知道你想我了! 封知平喜笑盈腮,旋即又犯起愁。 换个时候他绝对没二话,可现在是天元大比期间,明令禁止比赛结束前离开这里,家都回不了,入宫,能成吗? “当然成了。”信使似乎知道上面的内容,躬着身道,“世子,您看末尾,有那方章在,没人敢拦你。” “章?” 封知平看看落款上的印章,字是古体字,很淡也很难认,但看着应该不是玥凰二字,也不是尤、双儿等。 “这是谁的印?”封知平说完一惊,“不,不会是皇后的吧?” 信使身子弯得更低了,恭声道:“世子,那是陛下的私印,有它在,此信等同陛下手谕。” 封知平暴汗,再看那印,手一哆嗦差点没掉了。 乖乖,陛下的印都敢拿来用,不会是偷的吧? 但愿不是。 小双儿啊小双儿,你真行,我服了! 话说,少爷我这算不算奉旨泡妞? 呸死你个没文化的,什么泡妞,那用泡吗? 是探亲,奉旨探亲! 第686章 修罗场 次日,巳时初,一架低调的双轮马车很不低调的停在了营地门口。 低调的是车的外观,不低调的是随行人员,两个内监四个宫女八个全副武装的宫廷禁卫,着实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封知平等候多时,低头看了自己的着装,浅紫色的深衣是他自己选的,自我感觉低调沉稳又不失飒爽,而家里连夜送来的礼服,淡青色长袍外加皂色氅衣,太正式太老气,自己去见小媳妇又不是去见老丈人,没必要那么板正。 待内官见完礼,封知平给小桃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独自一人上了马车,车队调头缓缓驶去。 狭小的车厢内,封知平听着车轮轧过石板的声音,皱眉看着车窗缝隙透进来的景色,颇为腹诽。 不是头一回进宫了,扒拉着指头算算应该是第三回了,可待遇怎么感觉一回不如一回。 遥想头一次,自己是被人抬进宫的,睁眼就在长春宫,第二回是醒着进宫的,同样乘车比这可宽敞多了,这次呢? 封知平很怀疑于大胆或者老董过来,会不会被这狭小的车厢给蜷死。 难道这是双儿给自己的小鞋? 罢了罢了,“美人恩”自得消受着,还好自己不是老董于大胆那种大块头,个把个时辰还憋不死。 车队从侧门进入宫内,过了宫门便开始提速。 封知平听着外面的声音,暗暗点头,马车此时的速度比普通人全力奔跑还要快一点,而随行人员无论内监还是宫女都无一落下,显然是有功夫的,如果不是特地挑选,那宫里的防卫力度确实非同一般。 约摸小半个时辰,马车缓缓停下,两位内间一左一右打开车门,封知平起身钻出车厢,摆手示意无需马凳,利落的跳到地上,下意识的想伸个懒腰又赶忙打住,扫了眼太监宫女,俱无疲色只呼吸略急,心里顿时又暗暗点头。 抬眼看去,金瓦朱墙,一眼望不到头,正面一大两小三扇宫门只开了左侧小门,往里看可见照壁一角,以及上方隐约可见的桂殿兰宫。 这是栖凰阁? 小双儿再受宠也只是个公主,住的这么气派吗,看着比长春宫可夸张多了。 封知平感觉不对,还眼再看,这回没看别的只看中央正面上方的匾额,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同样是辨识困难的古体字,他瞅了半天,怎么瞅都感觉这三个字跟“栖凰阁”扯不上边。 不懂就问向来是他的优良品德,他当即朝负责接他的主事太监一抱拳:“咳咳,这位大人,敢问这里是哪儿?” 太监见他半天不挪步还以为被吓住了,现在才知道自己想差了,敢情这位爷是个文盲! “奴婢可担不得大人二字,世子唤奴婢小泉子就成。”太监心里偷笑,脸上不露,恭恭敬敬的解释道,“世子,这里是坤和宫,待会进去还请多多注意礼数,千万不要失了规矩。” 小泉子早闻剑侯世子狂放不羁,是以好心提醒,奈何世子爷压根儿没听见,听到“坤和宫”是就震住了,心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这三个字。 “坤和宫,坤和宫?这不是皇后娘娘...” 小泉子点点头,弯腰一引:“世子,请随我来。” 封知平傻了眼,木怔怔的跟在小泉子身后。 坤和宫,皇后的寝宫,旁边就是太子的仁合殿,加一块就是传说中的东宫,自己怎么给拉这儿来了? 不对啊,不是说好了进宫来看小双儿的吗,怎么变成看丈母娘了? 什么情况? 呆头呆脑的进了宫门,绕过照壁,沿途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根本没心思看,直到小泉子停住脚,他才发现自己站在了正殿前,殿门洞开里面人影晃动,看样子人不少,问题来了。 自己是该跪呢,跪呢,还是跪呢? “世子别急。” 小泉子眼疾手快,赶着封知平腿刚弯就把人扶住,眼神示意稍安勿躁,而后转身向殿门外迎候的太监禀明来由。 宫里的规矩大,皇帝跟皇后宫里的规矩尤其大,简简单单一件事足足经了四人之口才落定,先是殿内有太监掐着尖细高亢的嗓音高呼准允,而后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太监走到门口,擦了厚厚的脂粉仍盖不住眼角额头的皱纹的老脸上堆着温和的微笑,不卑不亢的低声道:“老奴安康,见过世子。世子,请随老奴挪步,几位娘娘都等着您哩。” 哩... 封知平回味着太监的口音,跟着一惊。 几位娘娘? 几位?? 到底什么情况?! 没办法,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人都在这儿了总不能扭头就走,封知平索性放开了,依足了规矩欠身致谢,而后两眼看地微矮着身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安太监身后。 待安太监驻足让到一旁,小声提醒了一句后,他撩袍下摆,一丝不苟的行了个大礼。 “草民,赤剑侯三子封知平,参见皇后娘娘,祝娘娘凤体安泰,千岁千岁千千岁!” 头顶传来轻笑,同时有环佩碰撞的轻响,随后两侧也传来几声轻笑,笑声听着都很和善,但封知平听着很臊得慌。 仔细想想,他貌似还是头一回被一群妇人观赏,其中一位还是他未来丈母娘。 “起来吧。” “谢娘娘!” 封知平再次叩谢,慢慢起身,头仍低着不敢抬起。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皇后说道,声音听着像在微笑。 “是。” 封知平答应得干脆,头也抬得干脆,趁着头抬起来的短暂功夫飞快扫了两侧一眼,眼角微微一抽。 无他,在场的有三个熟人。 一个低着头看不见脸色的宫装少女站在皇后身边,化成灰也认得出是他朝思暮想的小双儿,另一个无声的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的美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亲娘。 还有一个女子安静的坐在左侧最末,目不斜视,一声不吭,不苟言笑的样子,一袭万载不变的红衣与周围的宫装丽人们格格不入,封知平看在眼里,五脏俱揪。 詹千舞,她竟然也在! 该死,这他妈的到底什么情况,修罗场吗? 阎王殿也没这吓人啊! 封知平貌似正视皇后,脑子一团浆糊,乱七八糟的想着别的。 皇后则在认真的打量着他,从头到脚,从高矮到胖瘦,越看嘴角的笑容越浓,末了收回视线貌似不经意的扫了詹千舞一眼,而后扭头看看自己的小女儿,含笑道: “不错,果真是个玉一样的好孩子,难怪那么多人惦记。” 尤双儿头更低了,詹千舞微微垂下视线,而封知平五脏恶寒,下意识的看向娘亲求助。 盛樰没看到似的,嫣然一笑颔首道:“娘娘谬赞了,哪有什么人惦记,他呀打小就是个皮猴,跟他父亲一样,家里最不省心的就是他了。我呀是操碎了心,这些年不知老了多少。” 盛樰一脸不堪回首的忧伤,演技堪比子玉,封知平暗挑大拇哥直呼娘亲给力,而皇后和其它三位妃嫔也被逗笑,掩着嘴抖个不停。 须臾,左手首位的盛装丽人放下手,三分调侃七分自嘲:“你是有福之人,你家侯爷待你如何天下谁人不知,多少人羡慕不已,如今儿子也出落得如此出挑,你就算真如你所言老了许多那也值了,不像本宫,我那两个孩子才真叫愁人呢。唉,一提起他们来,我这心呐就不安生。” 话头一挑,另外两个贵人也插嘴进来,四个妇人这就聊开了。 封知平缄口不言,一丝不苟的装着雕塑,耳朵却没闲着,从几位妇人一团和气的闲聊中,渐渐听出了味道。 原来,接盛樰话的盛装妇人正是昭贵妃贾氏,睿王的姨母,琉璃公主的生母,而说起这位昭贵妃来,那真是一本乱账。 据封知平所知,睿王的生母跟前任太子的生母是同族姑侄,当时游万里还不是皇帝,前任太子也不是太子而是王爵世子,也就是小王爷。 大贾氏资质平平,只练了点强身健体的养气之法,于五十年前去世,享年六十有七,而她的几个孩子也因为年纪、病痛等缘故相继去世,只剩下最小的前任太子一人在世。 贾氏去世后,游万里先续弦了大贾氏的一位嫡妹,熟料二贾氏身娇体弱,第一个女儿胎死腹中,第二个儿子两岁夭折,只有第三个儿子也就是睿王活了下来,可生完睿王后她也落下了病根,常年缠绵病榻。 当时有人进言说贾氏一族的女子命格偏弱,难担大任,游万里一番思量后便又娶了一位别家的女子做平妃,正是现今的皇后秦氏。 而秦氏也确实不负众望,游万里跟她成亲没多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原先的太子获罪遭贬,几位皇子开始角逐皇储之位,随后的几年里游万里逐渐展露头角,先是获得了詹王的支持,而后又结识了封莫修并在国战中大放异彩,可谓顺风顺水的坐上了太子之位。 大战结束没几年先帝驾崩,游万里登基为帝,二贾氏自知难堪大任,主动请辞,游万里感动不已,便力立了秦氏为后,立大贾氏仅存的儿子、睿王同母族的哥哥游景承为太子,封二贾氏为昭贵妃,并且宣告天下贵妃仅此一人。 奈何人似乎真的有命格,即便退居次位,二贾氏也逃不过当初的预言,游万里登基不久便病重去世了,几年后,靠药物都迟迟入不了先天的前任太子也到了大限撒手人寰。 游景承一死,太子之位空了出来,按理说应该由秦氏所生的五皇子游景宣接替,可当时游景宣年纪尚轻,论表现自不如年长的五皇子也就是后来的睿王游景恩出彩,而且游景恩与先太子游景承同母族,为此,朝中掀起热议,各路大臣分作两派于朝野内外天天吵个不停。 最终,游万里还是定了皇后所生的老五游景宣为太子,封老四游景恩为睿王,此外不知为了安抚还是弥补,他又纳了贾家的一位嫡出女为妃,便是眼前的这位三贾氏,封知平口中的小贾氏,在小贾氏诞下琉璃后又册封其为昭贵妃,尊荣仅次于皇后。 而封知平之所以说是乱账,指的便是这几人的关系。 睿王跟前太子游景承是同母族的兄弟,论血缘可算是亲哥俩,而现在的昭贵妃小贾氏论辈分是他母族的同辈,论年纪是他妹妹,可嫁给他的皇帝老子后就成了他的长辈了。 这还不算,最尴尬的是秦氏成为皇后后,按例所有皇子皇女都要归在她名下,称她为嫡母,而前任昭贵妃生前的深明大义深得皇帝两口子感动,所以一番商议后特例准许睿王在非正式场合仍以母亲相称,这是莫大的恩宠。 奈何皇后没想到,二贾氏死后,宫里又来了个小贾氏,睿王因不满太子之选又与她和她的儿女们起了隔阂,并且日益严重,结果就是睿王现在坚持称自己的族妹兼小后妈的小贾氏为姨母。 皇后碍于种种原因不便多说,皇帝说了睿王又屡教不改,加上睿王一派的大臣们昧着良心交口称赞睿王“孝感动天”,拿着皇帝两口子当初留下的话柄称睿王没错,一来二去,族妹变小后妈又变姨母的事儿就这么拖了下来,渐渐成了众所周知又视而不见的“常理”。 封知平无所谓天家恩怨,只是好奇“姨母”这个词到底合不合适,无奈里面道道太多辈分太乱,礼部的老学究们怕是都搞不清楚,他也只能永远的好奇下去了,很难找到答案。 总的来说,这都是活的太久的错,其实皇帝这一家子还不算乱,历史上更乱的有的是,就比如詹王,按詹王的年纪算,游万里别说喊他声王叔,叫爷爷怕都嫌嫩。 所以说,成仙有什么好的? 爷爷变孙子,孙女变老婆,他爹但凡**老相,想必当年也不至于跟外曾祖闹翻了。 话说回来,老爹不娶娘亲就没自己,所以感谢没脸没皮的老爹,感谢义无反顾的娘亲,感谢他俩生下了自己,让自己来到了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见了到春花秋月般的人儿。 封知平感慨着去瞧小双儿,没得到回应,无奈的收回视线,不经意又瞥到了那抹火红,心情顿时又晦暗下来。 五彩斑斓的世界? 滚一边子去吧,鬼门关还差不多! 再看看一团和气的妇人们,他更在心中无力的哀叹。 何止鬼门关,整个一修罗场! 比起来,十个萧云飞加起来都比她们可爱! 老天爷,今天自己还能活着离开吗? 第687章 三句话的事儿 聊了一会儿,几位贵妇渐渐收声,皇后顿了顿,冲封知平微笑道:“今日叫你来,主要是想亲眼见见你这孩子。本宫知道天元大比决赛在即,只是近段时间总有人在本宫耳边念叨你的名字,本宫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这才抽了个间隙唤你过来,不耽误你备战吧?” 耽误,很耽误,爷忙着呢! 封知平内心哀嚎,奈何敢想不敢说,脸上摆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欠身道:“不耽误,一点都不耽误,能得皇后娘娘赏识是草民的福分,草名只有感激。”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微笑道:“你虽未袭爵,却也非普通白衣,你父亲素与陛下君圣臣贤,而你则与景涟那孩子意气相投,所以你在本宫面前就不要谦称草民了,听着太生分,就按子侄晚辈论吧。” 封知平吓了一跳,慌忙下跪:“草民不敢!” 子侄晚辈? 我去,啥意思? 皇后娘娘是不是话里有话? 昭贵妃娇笑一声接过话头,捏着丝帕掩着嘴冲盛樰笑道:“之前你还说这孩子顽皮,性子比你家侯爷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看,多老实的孩子,哪像你家侯爷呀。” 说完不等盛樰搭话,昭贵妃又放下帕子,冲封知平微笑道:“你这孩子,皇后娘娘是给你恩典呢,你怎能回绝呢!听话,快叫声皇后婶婶,要是不听,小心没了赏赐还要挨顿板子呦!” 封知平心头又是一跳,这话乍听是调侃,细品会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昭贵妃貌似是帮着打圆场拉近关系,缓和他的紧张和局促,可对象是谁? 是皇后! 婶婶这个词在外面没什么,在宫里那可就有得讲究了,被有心人借题发挥一捯饬,老婆兴许就变妹子了! 再说了,太子睿王势如水火,皇后和昭贵妃就算不干政,关系有能好到哪儿去,用得着她来调侃打圆场? 或者说,她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 果然,皇后和盛樰笑容不变,眼底深处则齐齐冷光一闪,另外三位妃嫔养气功夫没这三位好,但眼力不差,盛樰旁边的两位当即无声的翘了翘嘴角后转开视线佯装喝茶,而昭贵妃旁边的那位明显是她的附庸,笑得声不大,但很卖力,附和得恰到好处。 吗的,这个老妖精! 封知平腹诽,佯装感激的看了昭贵妃一眼,腼腆道:“我还是叫皇后娘娘吧。小子封知平,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昭贵妃眼神一闪,含笑夸道:“真是个机灵的孩子,姐姐,您说呢?” 嘴皮子上下一碰,老实变机灵,封知平心中冷笑。 皇后滴水不漏,含笑道:“嗯,是个招人亲的好孩子。好了,都这个点了,咱们别在这儿磨牙了。铃巧,那边准备好了吗?” 皇后身后的宫女上前一步:“回娘娘,已准备妥当。” “那好,咱们过去吧。” 皇后手搭在铃巧的手臂上站起身,冲一头雾水的封知平笑道:“饿了吧?早就听你娘说你是个小老饕,本宫今天让御厨拿出看家本事,待会儿你可别拘着呦。” 封知平暴汗,躬身应是,悄悄转头看了娘亲一眼,眼神很是无奈。 亲娘啊,你儿子啥时候成老饕了? 午膳理所当然的分席制,真跟百姓家似的凑一张桌子封知平也没胆上去。 皇后的席面自然是丰盛的,御厨的手艺更是没得说,流水似的换了五六十道菜,虽每道都量少而精致,但这么多累积下来全吃掉的花,于大胆那饭桶王来了估计都得撑死。 新鲜出炉的“老饕”封知平自不会菜到盘光,老饕指的是会吃而不是能吃,而且这种场合吃饭吃太快太干净都会遭人耻笑,是以他吃得很斯文很细致,同时也很痛苦。 真的很痛苦,完全是味同嚼蜡,享受的表情是装出来的,他满脑子都是皇后身边的小双儿和格格不入的詹千舞,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啥。 席间,几位贵人不时问话,封知平有问有答,从家长里短到落难奇遇,他三分真七分假答得滴水不漏,到最后有些故事编的连他自己都信了,特别是关于某位师妹的那段,他发自肺腑真情流露,把双儿羞成了鸵鸟,让皇后看过来的眼神越发温柔。 然而按下葫芦起来瓢,这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那边的某位红衣女则越来越沉默,几乎让人以为她是空气。 封知平心里苦啊,深深感觉修罗场都不足以形容如今的场面,这根本就是人间炼狱。 奈何皇字头的丈母娘在上,他有心搭话詹千舞也没那个胆子,然而越是这样越显得两人之间气氛诡异,昭贵妃看在眼里,笑在眼里。 足足一个多时辰,饭终于吃完了,几位贵人在盛樰的插科打诨下都饮了不少酒,面露醉态。 就在封知平犹豫着该告辞还是找个理由跟双儿谈谈时,皇后娘娘终于干了今天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件好事,素手一挥,恩准封知平去偏殿歇口气醒醒酒,等她们几个贵妇再说会儿话再让他和盛樰一道出宫。 而偏殿歇息的不止他,还有另外两个小辈,于是乎,宫女们上完消食的茶点自觉的退了个干净后,偏殿的厢房里只剩他、双儿以及詹千舞。 终于等到了机会,气氛却陷入极度的尴尬,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屋里连呼吸声都没有,静到落针可闻,压得人喘不动气。 封知平悄悄抬头扫了默不作声的双儿一眼,低下头,顿了顿,再悄悄抬头扫了正襟危坐闭目养神的詹千舞一眼,又低下头。 如此反复了好几回,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探出灵识确认没人偷听自己这边说话,遂一咬牙,重重咳了两声。 “那个...” 唰~~ 二女同时看了过来,封知平满腔勇气瞬间泄光,耷拉下眼皮弱弱道:“那个...菜挺好啊,你们吃饱了吗?” 双儿立马给了个白眼,顺势望天。 詹千舞面无表情,眼神像在看一个痴呆。 封知平也知道自己挺白痴的,可这话头确实不好开啊! 总不能跟双儿说“我爱你也爱他你要爱我就受受委屈让我娶了她吧”,或者跟詹千舞说“我爱你也爱她你要心里有我就受受委屈先让我娶了她再慢慢说咱俩的事吧”? 他又不是孟玉清,这么死不要脸的话打死他也说不出来,再说他敢肯定,只要敢说出口,哪怕只是意思稍明显点,无论冷双儿还是詹千舞非当场活刮了他不可。 愁眉苦脸的想了半天,他终于想出一个好点子,抬起头堆起笑脸看向双儿。 “小双儿,我发现一件事,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完美! 动作表情语气自然无比,没有比这更好的话头了! 封知平满怀期待的等着双儿接茬,熟料双儿的视线从屋顶移到他脸上,狠狠一白,略带恼怒的淡声道:“你才想起来?” 封知平瞬间哑火,张了张嘴没敢吱声,心里嚎啕大哭。 上回见面自己确实忘了,可是...可是... 他娘的,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这不自个儿往刀尖上撞嘛! “喆。”詹千舞冷不丁说道,顿时惹来双儿怒目。 封知平没听明白,傻呵呵的问道:“哈?你说什么?” 詹千舞平淡的回了双儿一眼,转过头道:“我说,她单名一个喆字,游喆。” 说着还特意拿指头空写了一下,好心得让人意外。 封知平果然中招,没正形的劲儿又上来了,眨眨眼笑道:“游喆,原来是这个喆,难怪叫双儿!诶,等等,吉吉?游吉吉,有鸡...噗,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大笑声骤起骤歇,封知平看着脸黑如炭的双儿肝胆俱颤,赶忙补救道:“唔,我的意思是这是个好名字,很好的名字,多吉祥啊!陛下就是陛下,比我爹有水平多了,瞧给我这破名取的,是吧?” 封知平朝詹千舞挤眼,詹千舞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尤双儿。 尤双儿忍无可忍,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吼道:“要你多嘴!就你长嘴了是吧!” 詹千舞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微笑着指指身后:“我是无所谓的,你可以再大声点。” 双儿惊醒,立马住嘴缓缓落座,恨恨的看了詹千舞片刻,忽然想到什么,表情一转露出乖巧的微笑。 “玥凰谢过表姑母,若非表姑母及时提醒,侄女非出大丑不可。表姑母不愧是有阅历的‘老’人,吃的米就是多!” 詹千舞脸色微变,眼睛稍稍眯起。 封知平听的有点懵:“表姑母?” “对啊!”双儿笑吟吟的点点头,俏声道,“你忘了吗,我父皇称詹王爷为王叔,昌乐县主当然就是我表姑母了!其实真算起来还不止,应该是表姑祖才是,表姑母的辈分‘老’着呢!” 封知平牙疼的闭上嘴,弱弱点头。 小丫头逢“老”就咬重音,“表”字也比正常发音略重,啥子也听得出来什么意思。 瞅瞅一脸得意的双儿,再瞧瞧皮笑肉不笑的詹千舞,封知平默默的端起茶杯痛苦的吸溜着,心里暗暗叫苦。 炼狱啊! 谁能来救救我啊!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先找个理由先走了! 话说皇后娘娘真够狠的,明知道我和詹千舞的事,今天这宴还叫了詹千舞来,这不明摆着给人家难堪嘛! 封知平一肚子火,他不信这损招是双儿想的,坚信是皇后的手笔。 两个小双儿一个娇蛮一个冷傲,确实不容易相处但心地都是善良的,就算不同意也会直接跟自己讲,怎么可能用这么损的招让人难堪? 与此同时,他又有些疑惑。 詹千舞不是傻子,明知会受辱为何还要进宫赴宴,她不是没能力推掉的啊! 还有詹王妃,听说那也是个狠角色,詹千舞进宫她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想不到自己的闺女会遭遇什么,她为何不阻止? 至少也该陪着一起进宫啊! 除此之外还有昭贵妃,最最可疑的就是她了。 双儿约的自己,到了变成了皇后,这娘俩怎么折腾自己都不奇怪,可关你昭贵妃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进宫,而且还有胆子凑进来? 碰巧? 未必吧,看其他人的表现,看娘亲的眼色,昭贵妃绝对不是“凑巧”碰上了,即便真碰巧了,她也该有自知之明的主动告辞,怎会留下来一起吃饭一起帮着相看呢? 怎么着,太子和睿王表现一家亲,你俩子辞母效跟着一起演啊? 鬼才信! 封知平暗自琢磨,詹千舞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到桌前,双手按着桌面探过身凝视双儿。 双儿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挪,紧跟着眼前就多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严严实实的将她挡住。 封知平心中警惕,脸上堆笑,举着双手连声道:“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俩有气尽管朝我发,我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只求你俩千万别伤了和气!拜托拜托!” “你当我是谁?”詹千舞气笑,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起开。” 封知平瞧着不像要演全武行的样子,憨笑着点点头挪了两步,只让了半边出来。 詹千舞看在眼里,心里不由的有些伤感,叹了口气后身子往旁边一歪,与双儿对视片刻,嘴角一翘,露出微笑。 “玥凰,你可能不了解我,我这人喜欢干脆利落,最讨厌磨磨唧唧,所以咱们别绕弯子,直接把话说白了。” 封知平先是一怔,随后一喜,他最喜欢詹千舞这种干脆利落的作风。 果然,詹千舞给了他一个疑似“放心交给我”的眼神,而后朝他一指,笑容变了,变得傲慢而得意。 “其实很简单,就三句话,这男人我睡了,现在我不要了,送你了。” 言罢,潇洒转身,留下呆若木鸡的封知平,以及小脸红到发紫的双儿。 第688章 藕断 封知平设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到詹千舞会这么激进,话里的主次关系让人生气,然而其意义更让他惶恐。 “等等...”封知平追上前,抬手抓向詹千舞。 詹千舞头也不回,在即将被抓到时加快脚步闪了过去。 封知平抓空,立刻跟进几步再抓,终于在詹千舞即将推门时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 “站住!把话说清楚!你...你想干什么?” “放开。”詹千舞还是没有回头,手按着门,平静的说道。 “别这样。”封知平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哀求,“她还小,你别跟她置气,万事有我,你...” “你?” 詹千舞哂笑,不由想起了那夜跟封知礼说的醉话,如今想来是何等的讽刺。 不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封家的人都一个模样,特立独行惹人迷恋,却又在某些关键时刻薄凉得叫人齿冷。 他是,封知礼是,封知佑也一个德行,明知三姐心意,却迟迟不肯发声,好一个醉心武道的好儿郎! 便是那人人称道的剑侯爷。 想到这儿,詹千舞冷硬的拨开封知平的手,看着房门的纹理,淡淡道:“我已接到命令,明日启程前去整兵,决赛看不到了,便在这里提前预祝世子旗开得胜抱得美人归吧。” “你要走?”封知平一惊,“上哪儿,在哪整兵?” 詹千舞不搭,自顾自的继续道:“今日一别,你我恩怨两清,再无瓜葛。大战在即,来日沙场恐有再见,届时你我仅为同袍,无任何其他关系,还请世子自持、自重,不要做多余的事让大家尴尬。” 封知平心凉,这回跟出云殿不一样,那时他还能感受到詹千舞的怒气,而此刻,什么也没有,就像陌生人在没有感情的念着一段书稿。 詹千舞说完,微微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猛的昂起,一把拉开门。 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她脚步微微顿了下,似乎说了什么,不等人回味便大步离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声音很小,但封知平听见了,手保持着半抬的动作像要抓住什么,人怔怔的,不言不语。 双儿也听见了,虽然只有两个字——幸福。 其它几个字已经无所谓了,这两个字已然道明一切,她一时间也怔怔然,心里百感交集。 良久,她起身走到封知平身边,伸手拉了他一把想说什么,可当封知平转过身来时,想说的话瞬间忘了干净。 “你哭了?”双儿三分讶然,七分怯怯。 她知道自己没有错,可看到封知平眼角的湿痕时还是心头一紧,有些惶恐,有些怒意,还有点难过,最奇怪的是,纷杂的情绪中还参杂着一丝罪恶感,仿佛自己真的犯了错。 双儿很不爽,她讨厌这种感觉,好像她才是那个破坏人感情的坏女人一样。 没等双儿想好该先劝还是先发火时,封知平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洒然一笑,自然的拭了拭眼角。 “没哭,这两天练功出了点岔子伤了经络,动不动就自己淌两滴马尿,不是真哭,我怎么可能哭呢!” 双儿哪里会信,看着熟悉的笑脸,分辨着笑容里微不可察的勉强,她的火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委屈与难过。 突然间,她很为詹千舞不值,换成她绝不可能潇洒放手,绝对要让这个臭男人好看! “哎呀,干嘛踢我!” 封知平跳到一边抱着小腿猛揉,心想这丫头突然发的哪门子疯。 双儿这会儿越看他越讨厌,心里一冲动,抬手一指门外磨牙道:“还不追?” “哈?” 封知平傻眼,心想这妮子难不成真疯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突然,他心头一悸,箭步冲到跟前一把按住伊人的双肩。 “你什么意思?你想反悔?” 双儿吓了一跳,怔怔道:“反悔什么?” “你说什么!”封知平怒视,“说,你是不是后悔咱俩的事了?” “哪有!”双儿立刻摇头,随即脸一红,也怒了,“不对,咱俩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 “我不知道!” “装!” “装什么装,我就是不知道!” “行,那我说,咱俩的亲事,明白了吗?” 双儿脸色更红,人也更怒了:“亲事?什么亲事,咱俩什么时候定过亲了!我可是公主,婚事得由父皇作主,你可别乱说!” 封知平嘴一撇:“切,少给我扯什么公主,你就是母猪我也娶定了!” 双儿大怒,又是一脚:“你骂谁呢!你再说一遍!” “口误口误!”封知平没躲,嬉皮笑脸的受下,随后正色道,“我说过,你我是娶定了,没人可以阻止!” 双儿不屑:“切,我父皇一句话就能叫你死心!” “他也不行!”封知平邪笑着凑近脸,压低声音,“他要敢拦我,我就把你偷出宫,咱俩私奔!” 双儿眼中一喜,随即变作不屑:“谁要跟你私奔?做梦吧你!” “那就强抢!”封知平又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贴在一起,“把你偷出宫,找个穷乡僻壤占山为王,你就是本大王的压寨夫人!” 双儿使劲往后躲,奈何躲不开,闻言扑哧一声羞笑出来,赶忙一手捂住嘴一手按着封知平的脸将人推开,嗤笑道:“就你还想占山为王?拉倒吧!前脚占了,后脚就让官兵给灭了,你这不是害我嘛!” “怎么害你了?” “让我守寡还是不害我?” “嗯?” “嗯?呃...” “哈哈哈哈哈!!!” 封知平仰天大笑,抬手刮刮双儿羞红的小鼻头:“说心里话了吧?切,还跟我装,就不能痛快点!” 双儿恼羞成怒,攥起拳头给了封知平一捶:“要痛快,你去找她啊!” 话出口就后悔了,然覆水难收,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同时错开,陷入尴尬的沉默。 良久,双儿幽幽一叹,低声道:“如果今天换成是我...” 封知平不等她说完便答道:“那我根本不会在这儿,我早就上你家提亲去了。” “可是她...”双儿犹豫一下,幽幽道,“这样真的好吗?如果我...” 封知平摆手打断,低声道:“不用想了,没有如果了。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换句话说就是犟,死犟,她只要拿定了主意没人能改变,无论我怎么想,你怎么想,其他人怎么想,都没有用。既然她已经替我们做了选择,那我也只能...” 话没说完,化为一声低叹,封知平望着门外。 双儿心情复杂,默默的看着封知平,复杂的表情忽然换作冷肃,冷哼一声道:“虽然我很满意这个结果,但不得不说,这么点挫折就轻言放弃的你真的很难看,很无耻,很不像个男人。” 封知平愣了下,苦笑着挥挥手:“好久不见...” 马车驶出宫门便停下了,早有宫人牵着火花等候在旁。 下了车,接过马鞭缰绳,詹千舞飞身上马,没有像往常那样催马疾驰,而是松提着缰绳保证大方向不变的前提下,任由火花闲庭信步。 火花感觉到了主人情绪不佳,没有撒欢,也没有乱逛,循着回家的路稳稳的走着,落蹄也比平常轻了许多。 詹千舞坐在马上想着心事,想着宫里出来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的心事。 首先,她很确信自己不后悔今天说的那些话,相反,她说的很爽,很痛快,尤其看到封知平的呆样,简直比大热天灌了冰镇酸梅汤都舒爽。 那些话是她早就想定的,也是今日进宫的目的,她全程保持沉默就为了跟那个男人和他钟情的玥凰说清楚那些话,只是方式和措辞比预想的粗暴,并且很遗憾没找着机会,或者说没胆量让皇后娘娘、昭贵妃等几位贵人听到。 仔细想想,重点好像在他的娘亲盛樰身上,看到那位容貌性格都与昔日几乎一般无二的故人她就心虚,曾几何时她还喊过她姐姐呢,熟料再见时,物是人非。 如果她不在,自己应该会当众说出来。 詹千舞品出了皇后的心思,撮合、铺垫的意思多过拆散,无论哪一种,皇后设宴叫她同去的目的都绝不是羞辱。 她也清楚昭贵妃的心思,正是这位贵妃让今天的宴席变了味道,旁敲侧击的让大家难堪不说,竟然还有脸提议将她的琉璃许给那个混蛋! 虽然听着是句话赶话的戏言,但在场的哪个是傻子,盛樰再尊贵也仅是位有诰命的侯爵夫人,用得着她堂堂贵妃上赶着附和巴结? 真是太可笑了,她也好意思提出来! 琉璃什么人谁不知道,偌大的京城有几个人说她句好? 真当盛夫人离京太久什么也不知道啊? 詹千舞气呼呼甩了下马鞭,火花歪了歪头,以为是催促,稍稍加快了脚步。 拍拍火花的脖子让它慢下来,詹千舞叹了口气。 话说了,目的达到了,按理说她该高兴,至少也该觉着轻松,可心里怎么还不是个滋味呢? 特别是想到出门前的那一幕,她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或许不该那么倔,应该回头看看的。 看看他的表情,看看玥凰对自己的敌视,看完最后一眼,或许自己就不会这么别扭了。 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前,门卫早就看到了她,是以火花刚停下,几个家丁便跑到跟前扶人的扶人牵马的牵马。 詹千舞将火花交给下人们领去马厩,进门后习惯性的问了句父亲回来没有,一如所料的被告知詹王未归也未来信,她点点头挥退下人便要回自己的院子,熟料途径花园时,发现凉亭内有人在等。 “母亲?” 詹千舞快步上前行礼,恭声道:“母亲,女儿回来了,女儿以为您在午睡,所以才没去打扰。” 王妃含笑点头,招手示意詹千舞到身边,温柔的握住她的双手。 “见到了?” “嗯。”詹千舞点点头。 “满意了?” 詹千舞默了片刻,微笑着点点头:“该说的都说了。” “你这孩子,唉。”王妃心疼的看着她,叹了口气。 正如封知平所想,她知道詹千舞要进宫,也知道所为何事,但她依然默许詹千舞独自前去,因为她了解自己这个女儿,同时也想尽快让这段孽缘有个了结。 相比旁人插手,让四丫头自己了断无疑更好,几个孩子里四丫头是最有决断的,她相信她有这个魄力。 只可惜差强人意,从女儿的反应里,她看得出了断得并不彻底。 情根呐... 王妃暗暗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拍拍詹千舞的手温声道:“看你饮了不少酒,快点回屋去歇息吧,我已经让成妈妈烧好了水。明天就要出发了,这一走又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都放在你房里了,走的时候一定记得带上,不许嫌麻烦!” 詹千舞心里暖洋洋的,宫里的郁气一扫而空,蹲下身趴在王妃的腿上撒娇道:“母亲,不会又是一连九个快赶上我高的大箱笼吧?您女儿是去统兵的,又不是发嫁,带那么多累赘还不让人笑死啊!” “谁敢笑你!”王妃瞪了她一眼,“你敢不听?说,带不带?” “好,带,带!”詹千舞苦笑着摇晃王妃的腿。 王妃这才满意,点点头道:“放心,这回没那么多,只有七个...” “七个?!” “嗯?” “呃,不多,一点都不多,母亲最疼我了!” “这还差不多。” 王妃满意的笑了笑,而后正起颜色,沉声道:“四丫头,别嫌为娘烦,为娘还是那句话,你喜欢军伍为娘不拦你,但千万注意安全,尽责便好,别事事冲在前面,什么困难都硬撑!咱家不缺将才,用不着你一个姑娘家的顶大梁,明白吗?” 老生常谈心亦暖,詹千舞乖巧的点头应下:“是,女儿记住了。” 娘俩又扯了几句闲天,詹千舞便告退回房了,王妃也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门,一个侍女就呈上了一份密函。 收下密函回到内间,王妃挥退下人,看了看密函上的封印,确认完好后撕开抽出里面的纸张看了起来。 纸上的内容不多,须臾看完,她将纸放到桌上慢慢按住,面容严肃,目隐寒芒。 “好一个小贾氏,敢欺我儿,咱们走着瞧!” 第689章 没必要 从宫里出来,封知平跟盛樰道别。 一路上娘俩没怎么说话,盛樰脸色阴沉沉的明显心情不好,他心里有数,在连讲两个笑话没把人逗笑只遭来嫌弃的白眼后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宫门口分手,盛樰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去,封知平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才收回视线,乘着来时的马车回到营地。 吩咐小桃不要打扰,告诉子玉和陆中鸣自己要闭关,而后不管他人的反应,封知平闭目入定,继续之前的修行。 他必须刻苦,因为与双儿约好了,后天妮子会来看他的比赛。 他必须专心,因为专心才能忘掉疼痛,詹千舞走了,决绝的斩断了他们的关系也在他心上撕了道口子,有些酸,有些痛,不致命,但很烦人。 潜修无日月,再醒来时,已是两天之后。 这一回不用人叫,他入定前给过自己暗示,下床走到门外冲着蒙蒙亮的天空抻了个懒腰,转身来到那辆价值连城的马车。 车上装着几十件宝兵刃,从人级到地级无一不是精品,如果不是为了决赛,他肯定会悉数卖掉填补铜县,而今天,它们当中的大部分都将成为祭品。 看着一件件宝贝,封知平自嘲而笑,自己被人叫了这么多年二世祖败家子,今天总算坐实了,而且败得史无前例,后怕也难有来者。 罢了,反正要做,那自然得做第一。 “嗑药才几个钱,小爷直接嗑宝兵刃,换算成银子,应该是天元第一了吧?” 封知平心里嘀咕着,随手拿起一把剑,周转内力凝于手掌,保持着将吐未吐的微妙感,小心翼翼的分出一根元力丝探了进去。 这根丝不同以往,完全受他掌控,可一进入宝剑就出现失控的征兆,挣扎着要往灵力核心钻。 他早有准备,灵识作手一把拽紧,控制着它按自己的心意游走,渐渐的,一座庞大的迷宫浮现于脑海。 封知平不是第一回来了,但依旧震撼无比。 经过之前的几次尝试,他清楚自己“看”到的都是假的,根本没有迷宫,自己看到的其实是宝剑的内部构造,是灵气流动的脉络,换而言之,这里的剑内的世界。 这个世界与他所在的世界息息相关,却又大为不同,这里没有日月,没有上下之分,如“元之心”那种漂浮的奇山在这里比比皆是,而且如活物一样时而大时而小时而飘荡时而纠缠,不断从复杂的迷宫里汲取养料,同时又不断反哺着迷宫。 置身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三日前他第一次进来时就迷了路,万幸有元力丝线牵引才狼狈的爬了出去,惊出一身冷汗。 这回是第三次了,他轻车熟路,娴熟的驭着线头飞上半空,透过层层蛛网般纵横交错的甬道,看着遥远处隐约露出的一抹漆黑。 通过元力丝线,他能感觉到,那里就是灵力核心。 他见过灵力核心,对灵力核心爆发时的壮观景象记忆犹新,可奇怪的是,通过这种方式看到的灵力核心完全不同,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力量的源泉应该是璀璨的、刺目的、如太阳般的光球,所以才能爆发出那等恐怖的力量,结果眼前看到的却一片黑,黑到一点光都没有,几如他几次经历的陷入死亡的无边黑暗。 他看了片刻收回视线,那片黑不是他的目的,现在没时间探索它的奥秘,他的目的是那些漂浮的山。 他有种感觉,那些山代表的应该就是宝剑的灵气,以前激发宝兵刃的力量都是灌注内力形成洪潮卷着它们一起摧枯拉朽的破坏整座迷宫直达灵力本源,根本没有控制完全是剑种结合本能驱使,现在自己能够控制一丝力量了,倘若能细致的控制那些浮山按自己的心意吞吐灵气,是不是就能在不损坏宝兵刃的情况下施展出先天之力了? 怀着猜测,封知平再度尝试,不一会儿,遗憾退开。 或许是一根线的力量太弱了,也可能是自己完全猜错了,浮山稳定依旧,别说控制,就连靠近都难。 原路返回撤出心神,封知平无奈的看着手里的剑。 这把剑才人级中品,他动动念头就能把它榨废,怎料精细的控制如此艰难。 人级中品的都这么难了,品质更高的那些又该叫人何等无力? “算了,以后再慢慢研究吧。” 封知平摇摇头放下剑,这时小桃恰好过来唤他早餐。 潜修两日水米未近,现在终于醒了,两个丫头使出了浑身解数,宫里派的家里带的自己做的,加在一块满满当当一大桌子,惊得封知平忍不住频频望天。 是早上啊,不是中午啊? 哭笑不得的用完早饭,封知平换了身衣裳,提早来到擂台边等候。 观众们陆续入场,一座座浮台渐渐填满,两侧专供贵人使用的看台也坐满了人,足以看出决赛的吸引力确实非同一般。 巳时三刻,萧云飞默不作声的站到了另一侧,淡淡的乜了过来,看到封知平身后的马车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猜到了什么。 封知平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不予回应,直到皇帝在前呼后拥下坐在了宝座上,宣布决赛开始,他才睁开眼,朝背后勾了勾手指,纵身跃到台上。 脚刚落地,观众们就一片惊呼,震惊的看着于大胆提住一口气生生将马车举过头顶,一下扔到了台上。 扔马车不惊人,先天境体质超凡哪个不神力惊人,可马车砸在看台上碎了半边,叮铃咣啷的掉出一大堆长短兵刃来,这份量加起来可就不是谁都能仅凭蛮力就能举起来的了。 “这还是人吗?” 有人看着于大胆超人三等的身材猛咽口水,随后又被擂台上的兵刃引走了目光。 “他要干嘛,开铁匠铺啊?” “贿赂吧?” “怎么可能!” “怎么没可能,我可听说上一场他就干过,暗中买通了跟他一场的和尚放水!” “对,我也听说了,我还说听...” 观众们七嘴八舌,激动得满脸通红的陶客舟又更激动的白了脸,嘴唇哆嗦的看着封知平。 “世子,你这是...?” “我的家伙,待会儿都要用到的。”封知平笑道。 陶客舟眼神古怪:“这么多?用得完吗?” 封知平笑着点点头:“兴许还不够呢,要不您老资助点?” 陶客舟无语,回头看了看皇帝,见主子没不许的意思,遂不再多管,例行的重申了一下规则,着重点了下武风武德,见封知平和萧云飞都没反应,摇摇头,转身走下台去。 一声锣响,比赛开始,萧云飞迅速拼接好大刀,却没有出招。 “不突袭了?” 封知平笑嘻嘻的调侃,不慌不忙的从地上捡起一把剑。 “对你没必要。”萧云飞冷声道,“我给你机会,出招吧。” “呦,挺大气啊,是伤没好吧?”封知平看看萧云飞脸上的斑痕,“刘师姐输的挺远,换个场合,鹿死谁手就不一定了。” 萧云飞没反驳,刀尖朝封知平挑了挑:“别浪费时间!” 封知平没理他,转头看向皇帝,左边老爹,右边老孔,太子那边也没念念不忘的那抹倩影,他不由皱起眉头。 丫头没来? 糊弄我,还是皇帝不准? 突然间,心头一悸,他本能的往旁边一让,一道人高的刀光划过,削掉了马车一角,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再说一次,快点!”萧云飞收刀,危险的光芒缓缓隐没进刀内。 这是警告,远不如刘钰那一战迅疾凌厉。 真是警告,还是伤势未愈? 封知平暗暗猜测,随即抛到脑后。 管他真假,打总归要打的,只可惜双儿不在,总感觉有点提不起干劲。 封知平叹了口气,打起精神,一脚将马车踢到半空紧跟一记鞭腿。 “来了!” 马车炸碎,碎片连同车里的兵刃乌压压的扑向萧云飞。 萧云飞不躲不闪,大刀弹起连斩两道,“乂”字形的光刃将乌云一分为四,破出乌云后速度不减的继续奔向封知平。 刀过,痕留,人不见,封知平早就不在原位了,趁着杂物雨落曲线逼向萧云飞。 他动作很快,落脚轻盈,只靠看和听很容易漏掉,然而萧云飞已经锁定了他的气机,灵识远超肉眼的广阔视野中,无所遁形。 一记刀光挡住了他的去路,想变向,又是两条光刃包夹而来。 没的犹豫,封知平猛催内力注入宝剑,在灵力核心爆碎的同时一剑斩向身前。 下一刻,一道匹练般的巨型剑罡出现在萧云飞的视野,他眼神一闪侧身急让,剑罡斩过他的原位没入地底。 好强! 萧云飞后背发凉,马上看向封知平,看到对方扔了只剩下小半截的宝剑,随手从雨落的兵刃抓住一把长刀,继续向他逼近。 果然! 萧云飞暗暗点头,坐实了心中的猜测,看看半天还没落完的兵刃和满地的狼藉,知道不能拖,拖久了吃亏的定是自己,遂拖刀迎了上去。 眨眼,贴近,封知平挥刀抹向萧云飞脖颈,跟着矮身转攻下路,半途再次变招扭身滑到身后,回手一刀砍向后腰。 每招都是半招,不等使完就唤招,就连最后反手的一刀也是虚晃,刚出刀就收回闪向另一侧。 而他停留过的地方,每一处都有光刃擦过他的虚影。 刘钰吃亏的那一刀他记忆犹新,深知萧云飞的刀光诡奇,不敢多片刻停留。 反观萧云飞,大刀如臂使指,配合光刃丝毫不见以长击短的疲弱,然而封知平动作太快太果决,他的刀只能追到残影,徒留刀痕遍地。 两人纠缠不休,与刘钰那一战是情况类似却是另一种味道。 刘钰那一战是看不清人影,此刻则是残影太多看花人眼,没一会儿不少人就开始肉眼,纷纷咋舌二位非人。 萧云飞不躁,但很烦,这小子太滑留了,自己几次故意卖出大破绽都不上当。 缠斗中,他渐渐摸清了封知平的路数,大约是五种步法交叉使用,不得不说对方确实不凡,五种步伐有三种大相径庭颇为冲突,可对方却转换自如方寸不乱,这等的扎实和融会便是他也不得不暗赞一声。 但到此为止了,既然摸清了套路,那取胜就是必然了。 萧云飞脚步一停,挥刀斩向空处。 那里是封知平即将出现的地方,这一刀伤不了他也会乱了他的方寸,只要方寸一乱,剩下的就好办了! 然而这一刀并未如他所愿,在他停步出刀的那一刻,封知平同时站住脚,手中的长刀爆发出夺目的光芒,于崩碎中向他斩来。 刀碎了,看上去砍中他前就会碎到一点不剩,然而他却嗅到了毁灭的味道,当即后撤回刀挡格。 一个由极动转为极静,一个将无回的一刀硬生中断拉了回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惊得在场的武者们瞪大了眼,紧跟着又慌不迭的闭上眼别开脸。 轰然一声巨响,强光伴随着恐怖的风暴迸发而出,土浪翻天中,两道人影拖着烟尘飞了出来,落在地上拖出很远才停住。 萧云飞看了看血淋淋的左手,又看了看衣衫破碎的胸口处十几到细小的血口,抬起头,眼神阴沉似水。 他自以为看破了对方的路数,怎料竟是假象,他上当了! 他竟然上当了! 封知平这边更惨,双手衣袖不翼而飞,露出的臂膀布满了血口淤痕,左腹部位的衣裳也破了条口子,血慢慢洇向周围。 看到萧云飞的脸色,封知平开心的笑了,随手丢掉残存的刀柄,脚一勾将旁边的长枪挑到手中,单手挺枪朝前一指。 “意外吗?没必要,习惯就好了。来,再来!” 同一句话被人回了过来,萧云飞眯起眼,轻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好!” 第690章 输? 天元百姓逢年过节素有燃放鞭炮的习俗,小到鞭炮,大到盛大的皇家烟火,都能让人欢喜愉悦,然而在场的观众们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亲眼目睹一场令他们兴奋到头皮发麻,同时也让他们肉疼到头皮发炸的烟花表演。 烟花是戏称,真面目是爆炸,比烟花更璀璨,更狂暴,充满毁天灭地的暴虐感。 平整的擂台早已体无完肤,坚硬的石板承受不住连续不断的摧残,支离破碎,一次次化为更细小的渣滓,直至沦为齑粉,混着下方的泥土里变作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洼。 除了泥沙,废墟中还掺杂着大量废屑,有金属,有木料,有皮布,还有打磨过的骨骼。 成分不同,相同的是它们都是曾稀有而昂贵的灵材,通过种种渠道落到不同的匠人手里,精心制作后身价倍僧,然而现在却跌落凡尘,沦落到跟一文不值的泥土毫无分别。 它们是祭品,它们是代价,它们在最辉煌的时刻陨落,取悦了观众,也令观众为之扼腕。 多少钱啊! 这得多少钱啊! 这跟之前的嗑药完全不同,毕竟距离那么远,即便知道价格,小小的一颗药丸也难以人强烈的冲击感,看的多了也就不稀奇了,顶多酸两句败家。 而现在,冲击感何止强烈,好多观众,尤其是那些身家单薄的散修,一个个红了双眼圆了鼻孔猛喷粗气,恨不得冲上台制止这令人发指的行为。 这么多宝兵刃,就这样毁了,为的仅仅是一次无关痛痒的碰撞,这得多牲口的人才能干出来? 败家,太败家了! 往日总听剑侯世子挥金如土,如今才知传言不虚,这等手笔完全不是那些吃药的可比的,药再好一次服用的量也有极限,而此子根本没量! 他足足带了几十把兵刃上场,看架势,不炸完应该是不会罢休的。 嫉羡之余,武道中人都纷纷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燔祭宝兵刃不难,点燃灵力本源,以不可逆的损伤为代价燃烧灵力就能发挥出超越极限的力量,每个先天都能做到,然而超越的极限也该有个量,燃烧也该有个过程,哪有他这么夸张的! 说爆就给爆了,几乎没有过程,发挥出的力量也匪夷所思,几乎每一次都相当于神藏期的全力一击。 这不是引燃,这是引爆,真正的大爆发! 这完全不合常理! 宝兵刃不是爆仗,有根引信点了就能炸,凭灵识期的修为能引燃灵力本源已经很难了,还要将时间压缩到极其短暂一次性爆发出来,其中的难度比想象得更大,换成别人早被灵压反噬自爆成肉糜了。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赤剑侯就是个妖孽,修行比飞还快,生了个封知平竟然更妖孽,别说学了,想都想不明白。 始作俑者从未在意过他们一眼,也从未想过掩饰,这种时候根本容不得他留手。 他和萧云飞的眼中只有对方,只有对方的招式,对方的兵刃,脑中所想的都是对对方下一步行动的预测,以及对方预判后的应变。 预判,反预判,循环往复,逻辑的深渊让人崩溃,可他们根本无暇崩溃,甚至连伤痛都无暇品味。 又一次激烈碰撞,烟尘滚滚中,他与萧云飞狼狈飞退,萧云飞身上少了一大块皮肉,而他的整条左腿裤管破碎,鲜血淋漓。 这是第四十三次交锋了。 封知平心里想着,随手扔掉卷成麻花的长剑,落地一滚抄起一根哨棒。 刚才那把剑是他用废的第三十三件宝兵刃,而时间,才仅仅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一件地级,三十二件人级,加起来的数字能惊掉人下巴,他起初还心疼,还默默计算,现在早已麻木,心里想的只有萧云飞和他那把恶心至极的刀。 四十三次交锋,互有胜负,总体来说萧云飞吃的亏更多一点,然而正是这样才更叫人无力。 四十三次碰撞,大半都顶得上神藏一击,换成别的灵识早就灭到渣都不剩了,可萧云飞却一直保持着惊人的战斗力,其恢复力之恐怖除了封知平自己和子玉以外,怕只有幽怨能与之相比。 这是一个拥有超阶实力的妖孽,不仅指抵抗,还包括抗衡,甚至取胜。 在此之前,封知平只知道自己老爹有这等实力,自己的二哥修行虽快,但极限的拔升幅度未必赶得上萧云飞。 他到底怎么修炼的? 难道跟自己一样,肚子里也有个刀种之类的仙物? 封知平百思不解,略一调息,开始筹谋下一次进攻。 殊不知萧云飞也一样,惊愕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蒙恩师亲传,习得黑骨崖镇派绝学《黑魂煅骨秘要》,阴卷《黑魂》练气,阳卷《煅骨》强体,内外兼修阴阳相济,靠着勤奋刻苦和过人的天资才修得了如今的一身本事,不但修为超过同阶许多,肉身的抵抗力也非只注重内力修为的同阶可比,相较于一些低阶的寻常神藏都不遑多让。 自打出山以来,他傲视群雄,但逢敌手非胜即平,无一落败,他从未想过有同阶之人能在肉身的强度上赶上自己,直到遇见了幽怨,以及眼前的封知平。 幽怨还仅是怀疑,封知平则可以确凿,此子的肉身不但追上了他,还超过了他,接连引爆三十多件灵宝还活蹦乱跳,他自问无法做到。 这不是自谦,而是事实,要知道封知平承受的不只引爆的反噬,还有灵力爆发的冲击和他反击的冲击,三者叠加起来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灵识死透。 原以为是个二世祖,靠着家财和小手段一路混到了现在,没想到竟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看着封知平,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己在做梦。 能值得他视为对手的名单里封知平是最末尾的一个,而且是在进入八强赛后才填上去的,此前他一直认为此次最难啃的骨头不是刘钰就是幽怨,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没放在眼里的老末。 封知平冲到跟前棒扫下盘,萧云飞立马扫清杂绪,大刀下探封锁下路,刀身一转,回以光刃。 封知平扭身躲过,单手滑至棒尾使了个上挑,赫然将棒当剑使了个剑招。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萧云飞见怪不怪,大刀斜挡格偏棒子,顺势回敬一刀。 朴素却不普通的缠斗再次展开,刀光棒影中,封知平寻到机会,猛催元力注入长棍,淡青色的强光一闪而过,恐怖的冲击波推着木屑肆虐开来。 爆炸声震耳欲聋,环状的土浪冲到防护屏障才停止淤积。 封知平和萧云飞再次分开,不同以往,这次萧云飞不等力道斜卸尽就强行止步反冲追击,大刀斜拖身后随着他高高跃起,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凌空斩落。 他等不了了。 再拖下去,他怕封知平没力竭,自己先撑不住。 这一刀倾注了他毕生所学,看似简单粗暴,实则变化无穷,无论对方怎么躲都不可能躲得过,而且另有杀招暗藏,就算躲过了刀也躲不过那些致命的后手。 急了? 终于急了! 封知平刚抓起一把刀便看到这一刀,不惊反喜,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脑海中飞快分析着刀路和变数,知道时机只有一瞬,快一步慢一步都会中招,遂呆了似的一动不动的看着刀刃临头,在即将中招的前一刻才毫无征兆的挪了两步。 这两步抓得极准,恰在刀势达到最强点无可变更的时候,必杀的一刀擦着他褴褛的衣衫飘起的布条落了下去,斩了个空。 封知平没有得意,因为还没完,他挪开后紧跟着跳了起来。 果不其然,旁人的无可变更绝非萧云飞的极限,只见他握刀的双手双臂筋肉暴凸,腰部以上的衣衫被鼓胀的肌肉和浑厚的真气炸成了蝴蝶翩翩,大刀迅猛的落势戛然而止,刀身一转,一刻不停的横斩而来。 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令人心潮澎湃,而封知平先知先觉的应对更叫人拍案叫绝。 刀刃从封知平拼命蜷起的腿脚下掠过,这一回真的力老了,不可能再有变招,萧云飞的脸上也闪过疲态。 然而疲态之外,还有一抹令人心悸的冷笑。 封知平敏锐的捕捉到了,顿时心感不妙,下一刻不妙感就应验了。 他的身上突然开始飙血,并且出血点还在飞速增加,待落地时已变了一个血人。 什么东西?! 肉眼中空无一物,他赶忙集中精神以灵识探查,这才发现真凶,原来周围不知何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光点。 光点明暗不定,如星光,如流萤,飘飘荡荡,看似孱弱,唯有落在身上才知可怖。 它们三五成群,齐心协力,轻而易举的攻破了护体真气,洞穿了肌肤,留下如针眼、刀尖等锐器钻划的伤痕,如果此时抹掉封知平身上的血污,就能看到他身上密密麻麻让人牙根发痒的血点。 一个血点不可怕,一大片血点就难说了,像封知平身上这种量,换个人来,不疼痒死也流血流死了。 “光无处不在。”萧云飞傲慢的笑着,“你很强,但你输了,不想死的话,认输吧。” “输?” 封知平双目赤红,眼神恍惚,多亏剑种消弱了他的不良感知和负面情绪才没彻底丧失神智,但遍布全身的痛痒感依然折磨得他几欲发疯,听到萧云飞的话顿时眼神一凝,表情扭曲,涌满戾气。 “输你马格头!” 刀交右手,左手在后腰的烂布条里一抹抓出把巴掌长的小刀,大刀小刀平举到胸前交叉抵住,森然狞笑。 “阴我?一起死吧!” 萧云飞眉头一皱,他并不想真个下死手,待看到封知平手里的东西后陡然色变,慌不迭的往后疾撤。 这个疯子,竟然要同时引爆两把宝兵刃,这是想同归于尽啊! 天元大比固然重要,但以你的身份,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吗? 疯子! 该死,来不及了! 只退了两步,刺目的火光便将狞笑的脸淹没,萧云飞心中咒骂着将刀杵在身前握紧,拼了命的调动内力催动罡气护体。 罡气瞬间成型,罩子般护住他的周身,浑厚如铜墙铁壁,但仅抗衡了不到一息,便被暴虐的灵气风暴摧枯拉朽,连人带刀消失在火海当中。 第691章 破而后立 火灵气肆虐,从地面到天空尽陷火海。 擂台以防护屏障为界,里面的炼狱,外面是天堂。 高坐在天堂里的人儿看着炼狱里的滔天炎浪,两眼发直,嘴唇发青,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没有人。 君不见强大的防护屏障都颤颤巍巍一副随时都可能破灭的样子,这说明什么? 说明两把宝兵刃的灵力同时爆发足以灭杀一位真正的神藏! 而封知平和萧云飞只是灵识,再逆天,肉身也不可能扛得住此等绝对压制性的破坏力。 他们俩,真的死了。 同归于尽了。 无数人扼腕叹息,心情极其复杂。 人有好恶,封知平和萧云飞都有各自的支持者,无论支持哪一边,观众们都想看到一场精彩绝伦的大决战,但绝不是这种“精彩绝伦”。 两位年轻的先天高手,两位绝世之才,两人的表现足以证明他们都有潜力在天元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个时间甚至可能比预想的还要紧,然而现在,随着两人的陨落,一切都化为泡影。 天妒英才! 难道上天真有心,会嫉妒,所以拨动命运的提线将他们扼杀在此? 右侧看台的最前排,许多人看向盛樰,眼神各异。 无论同情的、怜悯的还是窃喜的,盛樰都毫无反应。 她表情镇定,眼神平淡,似乎擂台上的火只是一场无聊的篝火表演,然而细心看才会发现,她的手藏在袖子里,而袖子,很紧。 皇帝身边,封莫修更平静,似乎葬身火海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陌生人。 他们冷静,有人冷静不了。 普通观众席最后排的角落里,两个年轻书生忧心的看着夹在他们中间的小厮,几次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小厮相貌平平,扔人堆里眨眼就找不到,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水灵灵的,叫人印象深刻。 方才,他还随着周围的人胡喊乱叫,欢腾得不得了,此时,他泪眼婆娑,哭得比前排的几个富家小姐还凶,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什么。 唯有两旁的书生才依稀听到了琐碎的词语。 不会。 不可能。 都是我的错。 你不要死... 双儿后悔万分,后悔自己不该躲在这里叫他着急,她看到他寻找自己的目光了。 后悔不该任性,骗他说输了自己和他的事就没戏了,自己不会嫁给一个败家犬。 后悔没早点去找他,后悔故意晾着他,后悔没早早吐露心声,后悔没珍惜相处的机会,后悔没早点相遇... 汹涌的泪水模糊了视野,也遮住了眼睛,包括身边的两位侍女在内,没有人发现她的眼神在不断变换,仿佛两个人,也没人发现她的气质悄然变化,因为悲伤感太浓。 痛苦的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痛苦越发浓烈。 不知不觉,她站起身,在右侧的书生感觉不妙起身扶她时,一把抓向左侧书生横搁在腿上的雨伞。 “公...不要!”香云大惊失色,赶忙一把抱住,“您冷静些,我知道您伤心,但您不能这样!” “放开我!”尤双儿大怒,使劲扭动身体挣扎,“我叫你放开我!” “小姐!” 香云急了,拼命朝香草打眼色。 机灵的香草早已将伞收到身后,苦苦劝道:“小姐,您别急,世子他是赤剑侯的儿子,赤剑侯何许人也,那可是我朝最会玩火的人,所以世子他应该没事,不,他肯定没事!” “对对对,就是这样!” 香云暗暗投了个赞许的眼神,顺着话劝道:“小姐您先坐,咱们看看再说,您瞧火还烧着呢,说明台上肯定有人还活着在控制着火灵气,说不定就是世子呢!” “肯定是!”香草补了句。 香云暗啐自己一口,赶忙纠正:“对,肯定是!” “真的吗?”双儿眼中亮起希冀的光,跟着被冰冷取代,“不可能!” 明明同一个人,两句话的语气却像不同的人,香云香草终于发觉不对,顿时慌了。 记得上次主子发病时就是这个样子,难道主子又要发病了? 怎么办,强拉公主回宫,还是派一人去赶紧请韩仙子过来? 没等两人想好,场上出现变化,熊熊烈火突然开始转弱,数息功夫便彻底熄灭,只剩碗似的大坑和余温未了的焦烟。 全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台上,所有人都在寻找两人的身影,然而从坑底一直看到擂台边缘的堆土,别说人,连个类似人大小的物体都没有,越来越多的人放弃,怀着不同的心情,逐渐默认了一个事实。 封知平和萧云飞真死了。 同归于尽,化为尘埃,一点尸首的残骸都没留下。 “不!!!!” 双儿悲痛欲绝的呼喊声中,盛樰霍然起身,铁青着脸看向皇帝身边安然端坐的封莫修。 她的冷静不是源于自己,而是源自夫君,她坚信如果儿子真的有生死之危富夫君一定会及时出手将其救下。 可是呢? 你为何无动于衷?! 就在盛樰即将爆发时,有人发现了异样,指着台上惊呼:“诈尸了!” 唰~ 目光瞬间击中到那人身上一刻不停的顺着他的手又集中到台上,只见擂台边缘倚着防护屏障高高堆起的土堆上果然有砂土滚落,一只焦黑如炭般的手伸了出来,而后是另一只,两只手按着地面发力,似乎想将自己拔出来。 与此同时,正对面的土堆上也出现了异动,砂土不断滚落,两条腿渐渐露了出来。 两边都在破土,动作笨拙,充满震撼。 不知该怎么办的康齐大大松了口气,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天知道刚才那段功夫他是何种心情。 他感觉自己跟封知平命里犯克,自打碰见封知平他就没一件好事。 算了,没事就好,没死就好... 吗的,这都没死,两个怪物! 总之,没死就好,人没死,万事大吉! 两边似乎都发现了对方的存活,较上了劲,砂土滚落得越来越急。 终于先露出手的一方赢了,封知平的脑袋破出地面大口呼吸,脸黑乎乎的看不清表情,衬得俩眼珠子和牙齿格外的白。 不多会儿,萧云飞也钻了出来,他吃亏姿态不如对方,是倒栽葱埋进土里的,腿虽然有力却不够灵活,钻出来的难度大很多。 劫后余生,两人看了对方一眼,都没进攻。 爆发给他们造成了严重的损伤,破土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这会儿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抓紧时间调息,争取比对方更早恢复气力。 观众席鸦雀无声,一双双眼都傻愣愣的,见了鬼似的。 紧跟着,喧闹声轰然而起,很多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拉着旁人问自己是不是看差了,看到的是幻觉。 太不可思议了,炼狱都炼不死他们,这还是人吗? 不,他们本来就不是人,他们是先天,是超凡脱俗的神仙,火能烧死人,怎可能烧得死神仙呢? 无知者自以为猜到了真相,纷纷为两人喝彩,顶礼膜拜。 以前只知道先天厉害,能呼风唤雨,今日才知他们的强大超乎想象,简直可以说是不死不灭! 听到这些话,在场的灵识们表情都很不自然。 同为灵识期,他们绝无可能做到同样的事,都不用最后那把火,之前的任何一次碰撞都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身为同阶,这等差距让他们充满无力感,不少人甚至有点庆幸自己被淘汰了,这样的对手他们绝对不想碰见。 更让他们无力的是,这样的怪物不止一个,竟然有两个! 这两人之外还有很多没来参加大比的顶尖高手,比如点苍的马尚顽,比如阔刀门的巴霸天。 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了? 同为先天境灵识期,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封知平有剑种相助,首先恢复力气,扭头看了看周围,想找把兵刃。 他注定是无果的。 爆炸将擂台掀了个底朝天,剩下的兵刃早不知被冲到哪里埋土里了,随之而来的烈火连有剑种保护的他都差点烧死,要不是反应快趁着新土松软拼了命的往地底钻,他可就真飞灰湮灭了。 而剩下的那些兵刃,地级的那两件还好,人级的如果暴露在外面或者埋的浅了,很可能在恐怖的高温下损毁了,难说有几把能用。 不过该找还是得找,有总比没有强,哪怕损毁到近乎报废,只要还有灵力存在,他就能弄死萧云飞! 虚弱的灵识拼命探寻,终于,他找到了一个目标。 连滚带爬的跑过去猛挖,一把剑渐渐露出了真颜。 拔出来打眼一瞧,剑身弯曲,刃口融化成不规则的钝面,调运元力轻轻一扫,玉珠的反馈正如所料,剑已近废,残存的灵力连人级下品都达不到,玉珠给出的结果是“灵器废料”。 灵气废料? 封知平心疼不已。 从剑柄和剑镡的造型他认出了这把剑,原是人级上品,谁承想竟被一把火烧成了废品,可想而知他造的孽有多凶险。 凶险归凶险,好处还是有的,最大的好处是他身上不痒了,拜高温所赐,他现在体无完肤,除了疼没别的感觉。 只可惜了自己的头发,好不容易长出来,又没了... 封知平遗憾的摸了摸自己的没剩几个头发的脑袋,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到手里的剑,又精神起来。 还好,没有彻底废掉,杀全须全影的萧云飞不够,杀此刻的萧云飞应该没问题。 再说了,杀不是目的,目的是让萧云飞认输,反正他不知道剑的情况,自己装装样子唬他认输,只要他肯就没必要下死手。 如此想着,封知平抓着剑的两端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剑身掰直点,谁知刚一发力就听到金属微弱的凄鸣,他赶忙收手,生怕掰折了。 罢了,就这样吧。 封知平看向萧云飞,很是腹诽。 自己活着就罢了,这厮竟然也活了下来,难道丫肚子里真有“刀种”之类的仙字号玩意儿? 摇摇头,封知平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便要大喝,不料反被对方捷足先登。 “啊啊啊啊啊!!!” 萧云飞放声惨叫,声嘶力竭,闻者心悸。 怎么回事? 封知平心感不安,凭他对萧云飞的了解,对方不是那种受点伤就只哇乱叫的家伙,一声不吭死闷着才是他的本色。 惨叫声越来越高亢,达到顶点式,萧云飞一口血喷出口化为雾落,同时焦黑的体表筋肉凸起虫子般蠕动,还有一条条血管不断爆裂,鲜血从破开脆弱的死皮冲出体外,血染八方。 不安感越发浓烈,此情此景封知平感觉有些眼熟,好像是... 一道血箭飞出丈许溅落出长长的轨迹,看着血痕的殷红,封知平灵光一闪,骇然色变。 “逆血冲脉,破而后立!他,他要冲击神藏?!” 第692章 斫骨伐髓 逆血冲脉,逆脉融元,斫骨伐髓,破而后立。 短短十六个字道出通往神藏的唯一途径,也道出了踏出这一步的艰难与凶险。 神藏,具形,武魂,人间最接近神话传说里仙的形象的三大境界,上可飞天下可遁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唯有跻身这三重境界,才算是真正走在仙途上的探索者,灵识期只是刚刚拥有加入其中的资格,而后天境无论多么优异都只是看客,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作为通往人间至高境界的首道关口,神藏期的门槛绝非之前的任何境界可比,这一关不像后天突破先天那样失败了还可以重来,通往神藏的大门一旦推开就只能前进,无法回头,没有重来。 成则神藏,败则身亡。 这是先天高手都知道的一句谚语,也是古往今来众多灵识期巅峰强者的真实写照。 强如马尚顽都踌躇多年,受到刺激才下定决心,没有人会笑话他,这跟怕死没有关系。 当你站在同样的位置,看着同一扇大门和后面的深渊,你才能深刻体会到他们的纠结与沉重。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比如封知平“兄弟情深”的好二哥封知佑,年纪轻轻便突破至神藏,显然没怎么犹豫。 再比如詹千舞,情非得以下稀里糊涂的突破到神藏,凶不凶险不好说,但后怕绝对是真的。 其它特例无论出于什么缘故,都有一个相同点——身体状态良好。 像封知佑,突破前肯定准备万全,詹千舞虽然有伤但吃了灵果正在恢复,颠|鸾倒|凤中又占了某人肚子里的剑种的便宜为她保驾护航,可萧云飞有什么? 外伤严重,内伤应该也差不离,身体差成这样不赶紧认输下去疗伤反而逆血冲脉,自杀啊? 至于嘛? 封知平腹诽不已,全然忘了他刚才的自杀式行为也让萧云飞费解万分。 从这点上来说,他们两个其实是一类人,都偏执而激进,不同的是一个完全出自私欲,而另一个,更多的是为了宗门。 神藏战落定,点苍山胜出,吴本山在比赛中冲击具形成功一锤定音,作为对手的宋辉成了陪衬和“助力”,怎能不窝火? 萧云飞身为黑骨崖弟子,怎能不同感其辱? 所以这一战,他不能输。 他也没想过会输。 然而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天元最有名的二世祖远比他预想的还难对付,到最后,他甚至险些输了! 要不是应变快肉身强内力足够深厚,刚才那把火已经足够将他烧成焦土的一员几个来回了。 现如今封知平比他恢复得更快,胜负已然分明,他不想输,就只能拼命! 灵识期的我胜不了,那神藏呢? 你都不惧死,我又何惧? 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慢慢变成了大笑。 萧云飞撑着刀艰难的站起身,一点点挺直腰杆,浑身上下血流如涌的他看上去像个人形喷泉,然而他毫不在意,眼神狞厉的望着封知平,狂笑着,耻笑着,笑容轻挑,笑声残忍。 “来啊!” 开辟经脉失败,真正在血肉内暴走,噗的一声轻响,又一条血箭彪出体外。 “来杀我啊!” 一口黑血随语喷出,萧云飞抹了抹嘴拍拍胸脯。 封知平眼神阴沉,扭头扫了下监裁。 萧云飞疼疯了,而他不想趁人之危,毕竟人家有个很恐怖的师父,上次就堵了他一回,天知道会不会为了这件事再堵他一次,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交给监裁解决。 这种情况,也只有监裁有能力也有权力制止。 康齐察觉到了封知平的眼神,故意不予回应,心里直骂娘。 他发现自己跟剑侯世子八字不合,自打第一次接触开始就一直倒霉,刚才封知平大玩同归于尽就把他吓了个半死,根本来不及阻止,现在两个都没死成,他心刚定下,另一个就又开始作妖,竟然效仿神藏战的吴本山当场冲击神藏! 这俩货合起伙来折腾他呢是吧? 他自己就是神藏,深知神藏期的大门推开了就别想合上,只能往下走。 逆血冲脉是开始,萧云飞现在已经进入了融元伐髓的阶段,等于半个身子挤进了门内,别说他,武魂来了也一样,没有人能阻止逆脉伐髓。 所以,他即使有心也无能为力,何况他本来就没这个意思,冲着封知平这个人他也不会帮这个忙。 想让我直接宣布你胜出? 我呸,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这边眉来眼去,那边又出新状况。 萧云飞的血终究不是无尽的,血液从喷涌渐渐转为稀稀拉拉的滴落,然而恐怖的是,随着血液一同掉落的还有皮! 先是小块,很快变为大片大片的脱落,转眼间,萧云飞体无完肤,皮下的肌肉暴露在外,看上去像个扒了皮的猴子。 看到这一幕,很多观众直接呕了出来,剩下的脸色铁青的强忍着。 封知平也惊得够呛,不是被吓人的场面给惊着了,而是被冲击神藏的过程。 詹千舞突破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虽然没看到过程,但结果是看到的,人家可没对面这位这么血腥。 然而脱皮只是开始,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待表皮脱净后,萧云飞的身体开始抽搐,像发了羊癫疯,与此同时不断有白花花的茬子从筋肉里钻出来。 封知平离得最近,仔细看了几眼,赫然是骨骼的碎片! “‘斫骨伐髓’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 封知平后心发凉,从没想过斫骨伐髓不是个用于意会的形容而是真实的写照,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止步灵识期巅峰不敢迈前了。 去肉刮骨,破而后立,试问有几个人能下得了这种决心,坚信自己能挺得过这种苦楚? 事实上他误会了,神藏的路虽然只有一条,可通过的方式不止一种。 萧云飞的惨状真正的原因是他修习的功法《黑魂煅骨秘要》所致,而《黑魂煅骨秘要》原本也没有这么血腥,只因他不顾伤重强行突破,这才引来反噬,在秘法的推动下脱胎换骨重塑金身。 反噬是恐怖的,同时也隐藏着莫大的好处,倘若他能挺过这一关成功突破,那未来的潜力要比修习同一功法正常晋升的师兄弟大很多。 很少有人知道,上一位跟他同一种情况突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恩师,现今的黑骨崖宗主尧童霸,而尧童霸那突破武魂都无法恢复的矮小身材便是突破后留下的后遗症。 因为那时的尧童霸状态最盛,所以晋升武魂时才将他的身体重塑成了当时的状态,成为了武魂当中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萧云飞正在经历同样的过程,很痛苦,却很快意。 表皮脱落在外人眼里痛苦无比,确实如此,但同时又有一种匪夷所思的舒爽,就像脱掉了一层厚厚的衣裳一样。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空气的流动,能鲜明的察觉到灵气的存在,他发现灵气接触血肉后没有像以往那样滑开,而是慢慢的渗透进经脉融入内力,随着周天运转侵蚀着血肉骨骼又同时滋养着它们的新生,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脱胎换骨”,或许这就是神藏强大的秘密。 驳杂的天地灵气浑浊了他精纯的内力,丹田根本炼化不及,气海渐渐失去控制,但不要紧,他有刀! 自然而然的,他握紧了手中的大刀,本能的推动内力注入刀内游走一圈再反哺回来,很快刀就成了周天运转的一环,而他的身体也开始蒙蒙亮,泛着粉红色的光。 封知平看在眼里,倒吸一口凉气,萧云飞的状况他太熟悉了! 詹千舞刚晋升时也是一样的状态,后来问过父亲才知道,武者中有少数资质极高者有机会在刚步入神藏境时就能与宝兵刃产生最深度共鸣,凭借本能开始炼化本命神兵。 比其他人更早的开始接触本命神兵的修练,这不光需要资质,还需要大机缘,二者缺一不可。 封莫修自己就是,詹千舞也是,而封知佑虽然潜力巨大但却没有这个福分了。 封知平自认为也是其中一员,而且比所有人都早,哪怕他其实是单方面的榨取而非相互温养,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一个。 这岂不是说,对方肯定能成功了? 卧槽,这可不行! 封知平急了,顾不上尧童霸在没在场,催动元力倾注于剑内。 长剑嗡鸣,轻轻颤动,封知平正要继续加力,谁知剑身突然开始龟裂,残存的灵力即将爆发,裂痕内流光乱窜。 “该死,不管了!” 封知平无奈,残剑承受不住他的力量,只能抓紧时间行动。 他一瘸一拐的拼命向萧云飞靠近,而萧云飞还在狂笑,似乎没发现他靠近。 等到感觉不会被躲开的距离后,他站住脚,猛提一口气将剑掷了过去。 剑在脱手的瞬间就开始加速龟裂,裂缝不断扩大,飞到萧云飞面前时灵力本源彻底崩溃,暴走的灵力争先恐后的从裂缝里涌了出来,随后一声爆响。 炸响中,封知平松了口气,面露喜色,随即笑容僵住。 只见尘烟散去,萧云飞慢慢露了出来,一条手臂挡着脸,另一只手紧握着大刀,刀柄插在土里,和双脚一起在地上留下三条六七步左右长的滑行痕迹。 没倒! 力量不够! 封知平心里一沉,立刻探出灵识再次寻找附近的兵刃。 萧云飞稍稍放低手臂,露出双眼,眼神像猫看到老鼠,充满戏谑与残忍。 “你,见过光吗?” 封知平骇然抬头,跟着身子一僵,他周围,数不清的光点悄然浮现,这回肉眼都能看到。 萧云飞快意的笑着,张开双臂,微闭着眼睛神棍似的感叹道: “光,真的无处不在啊!” 第693章 地罗天刀 虔诚的语气恐怖的容貌,更加让人惊悚。 封知平僵在原地不敢妄动,眼球缓缓转动,寻找着宝兵刃存在的痕迹。 萧云飞自然不会给他时间,神棍一样的张着双臂品味了片刻后就放下了手,慢慢睁开眼,给了封知平一个血淋淋的微笑。 “不跑吗?” 封知平回笑:“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吗?” “你会吗?” 萧云飞早就看透了封知平,笑问的同时,伸出左手轻轻一握,漫天星光瞬间坠落,目标直指同一人。 封知平没有坐以待毙,在萧云飞伸手时就奋起全力扑了出去。 星光打在身上洞穿皮肉留下焦痕,很痛,但无法阻止他的脚步,双臂牢牢的护着脑袋一路冲到土丘抡拳就打,整条手臂都没了进去,再拔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把刀。 刀跟剑一样,刃口融化,刀脊有些走形,然而它的灵力保存的比剑好,原本人级上品,如今只跌落到人级中品,纵不复往昔之神威,此时也足以救命。 注入元力,小心控制,封知平回身就是一刀。 淡淡的金灵性为灵力蒙上了一层锐利的光亮,一轮刀影组成的圆盾出现在身前,洪流一样尾随而来的星光打在上面如撞上了礁石四散飞溅,朦胧的光晕连绵成片。 封知平没有放松,他谨记着萧云飞的话——光无处不在。 余光往两侧一扫,果然又有星光浮现,他立刻变换刀法周身环扫,环状的刀罡扩散而出,摧枯拉朽的在星光中清出一圈空白。 赶在空隙消失前扑了出去,就地一滚翻起身,周围又有光点若隐若现,封知平暗暗咬牙。 怎么没完没了呢? 检查了下刀的状况,刚才两下在努力的克制下仍耗费了近半灵力,余下的力量护不了他多久,必须得找新的宝兵刃。 然而兵刃的数量是有限的,就算没埋起来堆在他面前也有用光的时候,况且过量反哺会让他昏睡,他的意志力能不能撑到全部用完还是两说,所以必须干掉萧云飞这个怪胎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明白归明白,怎么做是个难题。 萧云飞很有自知之明,一改之前敢打敢拼的风格见他就躲,保持着安全距离吊着他不给近身的机会,在他改变方向去找兵刃时又冲上来阻挠。 如此反复,封知平身上痛痒难耐,心里窝火快气炸了。 被人猫逗耗子似的戏耍了半天,封知平也不是没有收获,他发现星光的破坏力虽然提升了,但数量和涵盖的区域都下降了,别说“域”的层次,原先的“场”都缩水了不少。 而且比起之前的无声无息只有灵识才能察觉的“隐态”,如今肉眼可辨的状态更容易防守,别看现在的星光比之前的更快更难躲闪,可别忘了,有准备的抵御和猝不及防的被动防御也是不同的。 他宁可像现在这样有意识的选择影响较小的身体部位硬挨几下,也不愿像刚才那样提心吊胆的警惕着全身上下的致命要害免受重创。 会出现这种情况有很多种可能,比如招式有缺陷,比如自身的控制力达不到要求,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放弃隐蔽性追求杀伤力,而封知平认为最有可能的是萧云飞刚刚突破甚至还未完成突破,力量不稳定无法如原先那样如臂使指,詹千舞当时就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结合萧云飞的状况,这家伙很可能已经强弩之末,跟自己一样全凭一股不肯认输的气撑着,只要能结结实实的给他来一记狠的就能分出胜负。 封知平拼命思索着办法,冷不丁瞧见萧云飞笑得诡异,心头一紧,他百忙之中看了眼四周,如坠冰窖。 以他为中心,一张大网不知何时成形,网线由星光连成一线构成,从地面到半空,范围囊括了小半个赛场,光网由内而外逐渐变密,麻痹了他的感知让他成了温水里的青蛙,迟迟没有察觉。 见封知平发现,萧云飞不再伪装,停下脚步举刀一指,语气森然。 “收!” 言出法随,光网收拢,散落在封知平周围的星光也凝集成线,飞快的挤压着活动空间。 “就你有!” 封知平又惊又怒,长刀倒转全力往地上一插。 “小爷也有!” 灵识为引,元力如潮,剑种控制着元力丝线轻而易举的刺入灵力本源榨取着里面的力量,没有引爆,而是随着灵识的指引散布向四周,化为刀罡破土而出,飞上半空肆意纵横。 【剑网】,封知平许久不用的招式,因消耗太大,也太费兵刃,故被当作绝招雪藏。 此刻顾不得那许多了,再不用命可能都没了,而且用了也未必挡得住。 果然,刀罡织就的【剑网】与萧云飞的大网纠缠到一起,碰撞、爆炸、同归于尽,严重阻碍了收网的速度,但始终无法令其停下。 “你怎么...?!” 萧云飞震惊,眼前的一切都证明封知平的招式绝非虚有其表,他真的使得出神藏期刀招!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今天震惊过几次了,在他眼里封知平就像张千层饼,看着普普通通的一张,切开才知道里面一层又一层,咬一口发现里面还夹着葱花,再嚼两下又发现面里还有芝麻,继续嚼发现面里也和了调料,没完没了,总有新发现。 换成其他时候,他会很高兴,他最喜欢的就是能带给他惊喜的对手,奈何世上这样的人太少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又都珍惜羽毛。 但是今天,他很不喜欢这份惊喜,他只想赢,用自己的胜利挽回黑骨崖的颜面,怎料封知平一次又一次打破他的愿望。 既然如此... 大刀高扬,灵气躁动,天地灵气随着他的意志汇集于封知平头顶,化为重重刀罡,又融合成一柄刀的虚象,正是他手里的那杆。 不是我要杀你,是你自己找死! 萧云飞暗道一声准备出手,熟料场外有人喝阻。 “你敢!” 双儿抢过香草手里的伞甩下二婢冲到看台边,大喝一声不要命的跳了下去,全然忘了自己那点修为连残的机会都没有,这么高只会摔死。 香云香草魂飞魄散,惊呼一声想都不想的跟着跳下。 她们这一闹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皇帝不认识小厮,但认得声音,大惊失色起身便要去救,旁边的封莫修和孔由已然先他一步动身,化为两条虚影疾掠过去。 然而有人比他们都快,只见三人快要落地时,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突然出现在双儿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朝香云香草挥了挥,带着三人平安落地。 观众鸦雀无声,直到四人落地才齐齐松了口一气,大声喝彩。 有眼尖的发现那女子凌空而行,出现得又那般突兀诡异,不禁猜测她的身份。 奈何女子重纱遮面,除了雪白的衣裙和窈窕的身段再无任何可供辨认的特征,想来想来去,只能将范围缩小到紫杉剑阁身上,或许她就是传说中的紫衫九美之一,甚至有可能是紫衫之主云渺渺。 封莫修和孔由稍晚一步赶到,后者落地拱手行礼,前者则无奈的看了伪装成小厮的双儿一眼,随后笑嘻嘻的冲女子抱拳:“多谢师姐出手相救!” 女子正是韩凤雪,听到封莫修的话,厚重面纱内传来一声冷哼。 “她是我徒弟。” “那也得谢!”封莫修嬉皮笑脸,凑近一步意味深长,“等以后成了一家人,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韩凤雪无语,懒得搭理,这时小徒弟又惊恐的大叫起来。 “不要!” 原来萧云飞根本没停手,只不过这一刀真正的威力不在于刀本身,而在于调动的天地之力,是以斩出去并不容易,感觉像在推山一样,直到此时才蓄足了力量,刀从天降,速度越来越快。 封知平原先就被限制了活动范围,在天刀出现的那一刻又被锁定了气机,没可能躲过,双儿见此情形惊叫着便要往前冲,韩凤雪拉回她按住。 “呆着,死不了。” 话音刚落,台上便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挡住了视线,过了一会儿,萧云飞的身影才渐渐露了出来,拄着刀半跪着大口喘息。 “他呢?他怎么不见了?他是不是...?!” 双儿急出了眼泪,韩凤雪无奈的乜了封莫修一眼,也不管封莫修看没看见,带着双儿重新浮上半空。 “自己看吧。” 高空望去,狼藉的擂台又遭重创,几乎被一道沟壑般的裂痕两分,裂隙里烟尘滚滚,尚未散尽的刀气尽情释放着余晖,良久才尘埃落定。 双儿焦急的游目寻找,终于找到了人。 封知平在裂隙尽头,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破破烂烂的裤衩,暴露的身体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口,只有头和丹田部位还算完好。 双儿刚松口气,又发现不对,封知平人是活着,但意识却不清楚,两眼发僵面无表情,直勾勾的虚望着前方,连萧云飞拖着刀脚步踉跄的来到跟前都没有反应。 昏了? 双儿心头一紧,眼见萧云飞略一运气举刀要斩,惊怒交加。 “你敢!!!” 萧云飞何等人也,刚才都没犹豫,何况此时? 眼睛转都没转一下,大刀全力斩落。 他可以放封知平一马,前提是对方丧失抵抗力。 虽然封知平看起来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可不知为何,他的直觉一直有种不安感,不补上一刀,实在无法安心。 第694章 又见飞仙 刀过,血溅,封知平开膛破肚。 双儿尖叫,情绪崩溃,韩凤雪轻轻一指点在她脑后将她弄昏了过去,温柔的抱在怀里。 萧云飞收刀,观察了片刻,满意的点点头。 封知平伤势很重,但凭他的体魄并不致命,这一刀巧妙的避过了胸腹的各个要害,破开了皮肉切断了肋骨,却没有过度损伤脏器。 封莫修在旁边看着,萧云飞心里有数,不会当着人家老子的面真下死手,那是下下策,他要的只是剥夺对方的抵抗力,赢得胜利。 萧云飞越看越满意自己对分寸的把握,这一刀没几个人能做到像他这样恰到好处。 又观察了片刻,确认对方确实没有抵抗力,他终于放下心,血肉模糊的嘴角微微扬起。 赢了! 他转过身,看向飞奔过来的监裁和太医。 出刀的时候防护法阵就已经落下来了,康齐带着人边往这赶边大声宣布比赛的结果,生怕他一激动下杀手。 对此,萧云飞很理解,他很清楚自己的名声,说实话刚才那一刻他真想这么做,可最后终究是忍下了。 不仅是忌惮封莫修,更主要的是他很感谢封知平,要不是封知平把他逼到了绝境,他绝对不敢这么早就迈出那一步。 如今蜕变尚未完成,伐髓仍在继续,但他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阶段,看到了对岸,只要回去潜修一番,神藏定成! 神藏! 想到这个词他就激动。 虽然他晋升神藏的时间跟一些天才比平平无奇,比如地上这位的父亲和二哥,但他相信自己绝对是最强的新晋神藏,并且很快就能登顶,重回同阶无敌的宝座! 萧云飞默默攥紧拳头,逆脉伐髓的痛苦似乎也没那么强烈了,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康齐等人纷纷停下脚步指着他。 怎么了? 怕我吗? 是要我放下刀吗? 紧绷的弦忽然松下让人迟钝,对未来的展望让人分神,萧云飞一时没反应过来,误会了,当即阴下脸眼神不善,但紧跟着就僵住了。 身后有呼吸声,很熟,很近,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而这一切,他竟没有发现! 谁? 萧云飞第一时间想到封知平,跟着就打消了念头。 人都伤成那样了,就算能动也不可能瞒过他。 封莫修? 余光里封莫修、孔由俱在,那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也仍停留在半空,场上除了他和封知平剩下的人都停在视野之内,不可能是这些人。 到底是谁? 萧云飞缓缓转动脖子,想看看身后人的面目,刚动,后背就寒意大作,某种锐物洞穿了他的身体。 千钧一发,萧云飞奋力扭身勉强避开了要害,随着锐物掼出老远摔在地上,起身时看向胸前,目露骇然。 洞穿他的凶器竟不是实物,而是一道剑气,一道如有实质的、脱离控制后仍经久不散的剑气! 什么样的修为才能将灵气凝聚到此等程度? 具形? 还是武魂? 等他抬起头时,身子狠狠一震。 之前的位置没有别人,只有封知平! 原以为睁着眼昏厥的人儿此时静静的站在那儿,空洞的双眼望着这边,脑袋微微偏着,似在茫然着什么。 胸腹上,那开膛的刀伤不再流血,伤口边沿轻轻颤动,往里看隐约能看到红红白白的黏连,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内部向外缝合着伤口,从外面看去诡异又恶心。 是他? 不可能! 萧云飞第一反应是不信,然而随着一阵凉风到来,他彻底呆滞在原地。 风不是风,是灵气。 凉的不是风,是人心。 海量的灵气从四面八方往擂台上方汇聚,高速流动产生的灵压连不修武道的常人都能感受到。 普通人和修为较低者感受到的只是的瘆骨的凉风,唯境界相当者才能真正感受到这股“风”的威力。 萧云飞一动不敢动,深入灵魂的窒息感盖过了肉体的伤痛,平生罕见的产生了畏惧。 上空的灵压直逼当日吴本山与宋辉的那一战,并且还在继续增强,更恐怖的是这些灵气相当驳杂且十分混乱,几乎看不到受控的迹象,唯一的相同的是所有灵气都以下方的封知平为中心盘旋,宛如暴风的风眼。 这么庞大的灵气团一旦失控爆开会产生什么后果,萧云飞无法想象,他只知道自己肯定会死,在场的人除了皇帝和几位先天境高手,其余的人都会死。 萧云飞不知所措,突然,一个人来到他身边,挡在了他身前。 是康齐,本场主监裁,神藏期高手。 有他在,当能无恙。 萧云飞如此想着,刚要松口气,头皮就炸了。 “住手!”康齐指着封知平,疾言厉色,“我已宣布结果,你为何还继续依依不饶,是在藐视本官吗?本官命你马上停手,散去灵气,否则,定拿你不饶!” 一番话说的扬眉吐气,虽然忌惮封莫修在旁边,把“斩”字换作了“拿”字,但还是很解气。 康齐过瘾了,萧云飞气上了,要不是打不过,他非一刀劈死这个白痴不可。 就对面那状态,人明显魔怔了,你说了一箩筐人家能听懂吗? 即便听懂了,你就不怕把人刺激着了跟你玩命? 头顶上的灵压我都感受到了你感觉不到? 萧云飞气愤不已,甚至怀疑康齐是刺客,故意刺激封知平想假他之手灭了皇帝。 封知平的视线从萧云飞被挡住后就转移到了康齐身上,呆呆的看了他半天,似乎真听懂了,抬起右手指向天空。 康齐满意的笑了。 陛下在上,君威国法,自己占尽了高点,小世子果然不敢不低头。 但下一刻,他的脸就绿了。 “飞仙...” 两字轻吐,弱不可闻,天上的灵气却言出法随,从无序的混乱变得乱中有序,一条条灵气脱离漩涡疾坠而下,坠落中不断凝实至显出形迹,目标齐指康齐。 康齐胆寒,终于发现自己犯了傻,原来封知平不是装疯卖傻,而是真魔怔了。 眼见七条灵气长龙直奔自己而来,他立刻翻手唤出宝剑抽身后撤,临走时还很有责任心的捎上了萧云飞。 萧云飞心里这个恨呐,没一点感激,宁可康齐扔下他等死。 封知平的目标明显是康齐,暂时把他给忘了,留下未必是等死很可能毫发无伤,结果呢?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人都能当大内高手,皇帝的睡眠肯定不怎么样。 康齐退的快,气龙更快,片刻功夫就追到跟前。 宝剑划了一周聚气成盾挡住前方三条,左劈右斩再碎两条,剩下两条一上一后不好处理,康齐早有准备,二话不说将萧云飞丢向身后。 萧云飞又惊又怒,要不是失血严重,肯定啐他满脸的老血。 合着带上自己不是为了救,而是当盾牌来的! 事已至此只能出手,万幸康齐总算做了件好事,一抓一带让他的僵化缓解了不少,身体能动了,他赶忙挥刀迎击。 这一招只能以攻对攻,不能让它近身,以他现在的状态很难扛得住爆发的冲击。 轰隆隆七声巨响,萧云飞吐血倒飞,刚有起色的皮肉伤再受荼毒,裸露在外的筋肉爆出血雾,摔在地上直打摆子半天起不来身。 康齐虽然干了傻事,但修为摆在那儿,连抗六记重击后撤步卸力,十几步后另外两位神藏期监裁终于赶到,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背帮他停下脚步。 再抬头,三人脸色狂变,漩涡中又有剑气探出头,灵识一扫,数量高达上百之多! 怎么会这样? 这是灵识期能做得到的吗? 别说灵识,就是他们三个也不行,以他们的经验,唯有具形才能操控这般强大的力量。 普通人看不到灵气,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从刚才的爆炸和三位监裁的反应能看出天上有东西,似乎是剑侯世子搞出来的,而天空确实忽然暗了许多,好像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纱幔一样,跟十几天前那长达数日的神藏之战时与一模一样。 这说明什么? 这是不是说明,剑侯世子跟当时的两位神藏期老神仙拥有一样的力量? 想到这一点的人无不寒颤了一下,拼命摇头将念头甩出脑海。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剑侯世子才多大,能跟神藏期的老神仙比肩? 除非他是神仙转世! 不可能,肯定另有原因,这原因嘛... 视线纷纷转向封莫修,目光里充满了探究与怀疑。 封莫修就在场边,擂台的防护屏障又撤掉了,以封莫修的性格干出什么来都不奇怪,眼前的这些怪事很可能都是他搞出来的。 老子护儿子天经地义,何况他的护犊子在天元家喻户晓,而封知平也一直都是最受宠的那个! 自以为猜到了真相,观众们热血沸腾,这么“热闹”的天元大比可太少见了,票钱真没白花! 观众们开心了,康齐三人犯难了,这已经不是怎么收场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 天上这不知名的招式声势太大,一旦落下来不仅他们会死,在场的也将十不存一,如今唯一的办法是立刻重启防护法阵全力运转,可这个过程需要时间,瞧封知平的状态,肯定不会留时间给他们搭建囚笼。 仿佛听到了他们的心声,封知平指着天的手突然放了下来,指向他们。 煞时,剑气雨落,半途显出形迹,观众们终于明白是什么东西让三位神藏级的监裁大人面如土色,惊叫一声,也跟着面如土色。 完了! 康齐心凉,没有先举剑抵抗,而是先冲场外放声大吼。 “保护陛下!” 禁卫早已行动,孔由更快,在第一次碰撞发生后就赶回皇帝身边,告了声罪后跟胡幸并肩挡在皇帝身前。 有他俩在,皇帝伤不了。 康齐安心了,回头时,最先落下的剑气已来到面前。 康齐苦笑,挺剑迎击,他知道没有用,但身为武者,身为万里挑一的神藏级大内高手,他不允许自己坐以待毙。 所以最后一击,他没有浪费在无用的防御上,而是攻向了封知平。 “死来!!!” 第695章 收 剑如风,人决绝,倾注毕生功力的一剑,气势磅礴,又格外悲壮。 看不懂这一剑的人也能看出结果,康齐没可能先一步刺中封知平,结局必然万剑穿心。 就在即将血溅之时,一道火光出现在康齐与封知平中间,康齐只觉呼吸一窒身子一轻,天旋地转后稀里糊涂的落到百步开外,周围还有两位同僚和萧云飞,神情同样的惊骇而茫然。 出手的是封莫修,一手将康齐等人送走的同时,另一只手挥向天空,挥动中【赤霄剑】悄然出现,洒出火云朵朵。 火云脱离不远又化为火鸟,惟妙惟肖,锐喙拖着流炎的涎水,各寻一道剑气凶悍扑上。 有人下意识的捂上了眼睛耳朵,然而并没有预想爆炸发生,火鸟轻而易举的吞噬了所有剑气,跟着转而上行,临近相融,最终融合成五只火凤钻入源头,煞时,肉眼难辨的灵气涡旋现出形迹,火光连天,宛如末日。 具形期与灵识期判若云泥,哪怕剑种也弥补不了这种绝对性的差距。 观众们终于知道自己头上压着什么了,普通人骇然望天,惊叫声四起,武道中人则齐齐看着一脸淡然的封莫修,眼神崇拜、敬畏、渴求。 康齐离得最近,观感最深,他知道自己跟封莫修天壤之别,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双方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封莫修救了他,同时也证明了他在人家面前连一点点抗拒都做不到,而最让他受打击的无疑是封知平。 看着这一老一少,他充满了无力感,不由想起一句话。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可悲的是旧人风骚依旧,新人又已长成,自己夹在当间不上不下,何等的郁闷? 恍惚中,他忽然感觉自己老了,自己是不是也该学前辈们,辞去官职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归隐山林呢? 封莫修没功夫搭理旁人,他静静的看着封知平,忧心的眼神里藏着探究与警惕。 刚才这一招他见过,在那夜黄泉伏击封知平时,但当时他只赶了个末尾,远没有现在看的完整真切。 不同于旁人,他知道儿子哪来的本事调动这么庞大的灵气,他不明白的是封知平的招式。 眼前这招“万剑齐发”像极了封家剑【雨】字诀里的一记绝招,不同的是,【雨】字诀的那一招至少需要神藏中期的修为且必须以灵剑为引才能勉强施展,想脱离宝兵刃直接施展必须功至具形。 除此之外,二者还有一处最大的不同——对天地灵气的运用。 包括【雨】字诀在内,世间涉及天地之力的绝大部分绝学都一样,本质是【借】,关键是【同源】。 简单点说,就是武者只能从驳杂的天地灵气中“借”来与所用兵刃相同灵性的灵气,像他的【赤霄剑】只能引聚火灵气,萧云飞的刀引聚光灵气,宝兵刃是桥梁也是筛网,没有凸显的灵性毫无作用,引不来同属性的灵气,招式用完后灵气会回归天地,除非武者有意截留炼化,否则不会留存半点。 然而封知平不一样,他引来的灵气不但庞大,而且相当“正宗”,里面什么灵性的灵气都有,驳杂非常,而且诡异的是他赤手空拳,没有借助任何灵器。 而这还不是最匪夷所思的,更离奇的是他竟然能运用这些灵气,运用的方式不是融入灵识加以控制,而是某种他看不懂的方法。 最最离奇的是,这些灵气在被他操控的同时还在不断向他体内渗透,虽然绝大多数又都排了出来,但仍有相当一部分留在了体内。 按照封知平的状态,他不可能有意识这么做,真有意识他也绝对会做相反的选择,要知道天地灵气驳杂,过量留存体内无法炼化不但会腐蚀经脉气海造成内伤,严重的还会永久的损伤根基,修为止步甚至倒退。 或许有人会认为是本能使然,然而这是最不可能的。 人都有本能,武者也一样,远超常人,当意识丧失陷入昏厥时,武者的身体会本能的排斥所有外来灵气,包括同属性的天地灵气和他人的内力,这也是为何替人疗伤需要特定手法并承担着一定风险的原因,所以绝对不可能是本能让他这么做。 “剑种吗?” 封莫修喃喃,看着儿子空洞的眼神,双眼渐渐犀利。 就知道是个祸害,今天正好会会,顺便看看能不能把你拿出来! 宝剑一震,火光迭出,然封知平更快,周遭陡然显出一道道剑影,与此同时,天上的火云也开始落“雨”。 封莫修视若无睹,身影一虚便出现在封知平身后,宝剑倒转以剑镡磕向封知平后颈。 剑镡飞快,却敲了个空,从残影中穿了过去。 有点门道。 封莫修见怪不怪,玩味的暗道一声,并起剑指挡在颈侧,下一刻,一记掌刀砍在指上。 剑指纹丝不动,掌刀弹飞燃烧,火苗顺着胳膊眨眼扩散到肩头,本以为能顺利的将人拿下,谁知蔓延向胸口时忽然没入皮下消失不见。 饶是封莫修的见识都吃了一惊,他的火怎么挡的人都有,还是头一次有人给直接“吞”了的。 问题是,【赤霄剑】的火是那么好吃的吗? 果然,封知平突然口鼻蹿火,浑身上下暗红发亮,就像皮肤地下埋满了萤石。 怕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封莫修剑指一勾便要收回来,熟料封知平忽的又恢复了正常,嘴巴大张,一口烈焰喷向他的面门。 封莫修不躲不闪,火流扑到他面前忽然乖顺起来,绕着他盘旋了两圈后没入【赤霄】,此时封知平的剑气也追到了他跟前,却像撞在了铁板上,连衣服都没碰到就散了个干净。 似乎察觉到对手厉害,封知平飞快后退,同时并起剑指竖在胸前。 随着他的动作,天上的火云下落的“雨丝”齐齐变化,以惊人的速度相聚相融扭曲变形,最终,一把以假乱真的火色巨剑成形,倒悬于天空,剑锋直指封莫修。 巨剑的出现令在场之人纷纷色变,武者是感受了它的恐怖威压,普通人则是震撼于它的尺寸,目测怕是快赶上城墙了。 封莫修抬起头,一眼就看出这正是那夜他到场时见到的那一招,顿时兴致勃勃。 封知平自不会让他失望,继续上演“父慈子孝”的大戏,剑指落下向前一指。 “落仙...” 巨剑落下,势如山塌,没人相信有人能在这一剑下活下来。 就在其他人惊跳起身下意识的想要逃跑时,封莫修挂着不屑的微笑提着剑主动迎了上去,一剑停住落势,二剑打回原型,随后一抖衣袖举剑飞入了将散未散的剑气中,生生将整条剑影收进了【赤霄剑】内。 待他落回地面时,很多人都没能回过神。 毁天灭地的一剑,就这么被他给收了?? 【赤霄剑】还有这功能? 没等他们回过神,就见赤剑侯闪身出现在儿子跟前,一巴掌将准备遁走的儿子扇趴在地上,抓着后脖子提溜起来劈头盖脸的一顿猛扇。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连你老子都敢打,反了你了?你个不孝的东西,生你还不如生个耗子!” 啪啪啪~ “醒没醒?还没醒?吗的,欠揍!” 啪啪啪啪啪~ “还不醒?嗯?昏了?” 封知平耷拉着脑袋,封莫修停下手翻开他的眼皮瞧瞧,点了点头。 “嗯,真昏了,奶奶的,真给老子丢人!你二哥挨老子几十个大嘴巴子都没事儿,你才挨了几个?” “吗的,说了你也听不见,等醒了再收拾你。” 封莫修气呼呼的说道,冷不丁传来一声尖叫。 “封、莫、修!!!!” 扭头一瞧,封莫修魂飞魄散,以比他出剑还快的速度换上讨好的笑脸,温柔的抱起儿子招招手。 “夫人,她没事,就是晕了。” 众人绝倒,五味陈杂,议论纷纷。 早就听闻威风凛凛的赤剑侯是个爱妻如命的情种,如今看哪是情种,整个一贱皮,丫丫根本是惧内嘛! 太丢人了,他还有脸说儿子丢人,他是不是忘了这不是他家,还有这么多人在,还有圣上在,他哪还有点赤剑侯的威严! 封莫修才不管呢,远远跟盛樰打了个招呼就匆匆避开视线,很头疼回家该怎么解释,待瞧见康齐,一肚子火顿时有了发泄的对象。 “你刚才说什么?” 康齐还愣着呢,下意识问:“什么什么?” “你说谁赢了?”封莫修冷脸,眼瞪得像要吃人。 康齐一个激灵醒过神,差点没骂娘。 就说自己跟封老三八字不合,果然他|娘的应了验,自己前脚刚宣布萧云飞获胜,紧跟着人就给打趴下了,这不是打脸吗? 麻烦的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按规定自己宣布的结果就是最终结果,天元大比从没出现过重判的情况,当然在此之前天元大比也没出现过封知平这种怪胎,人都失去意识了还能把对手打趴下。 话说人都没意识了,怎么能不昏呢? 不和常理啊! “发什么愣,老子问你话呢!”封莫修吼道。 康齐叫苦,扭头看看两位同僚,两位同僚很默契的别开脸,一个看地,一个看天。 康齐怒。 有难同当,要死一起死! “二位,你们看这事...” “您是主裁,您做主,我没意见。” “俺也一样!” 二人直接打断他的话表明了态度,康齐这个气啊,真想挠花那两张脸。 叹了口气,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可怜兮兮的转过身,屈膝跪下。 “陛下,请您圣裁!” 要不是为了帝王威仪,游万里真想扶额长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用只有他自己和孔由胡幸能听到的声音恼了一句。 “蠢材!” 第696章 收场 皇帝恨铁不成钢,孔由和胡幸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下眼神,也是暗暗摇头。 康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皇帝看来很无能,他认为自己做了当下最明智的选择。 他忘了自己才是本场决赛的主裁,根据律例和赛规,他及另外两位监裁拥有本场比赛的最高判定权,尤甚于皇帝,也是就说,他们三人共同认可的结果一经宣布,皇帝都不能推翻重议,能推翻原结果的只有他们自己。 他恼另外两位监裁不帮他,却没意识到自己也在干同样的事,将锅甩给了皇帝。 不同的是,他接这口黑锅天经地义,谁让他是主裁,萧云飞胜出的结果也是他没打招呼就亲口喊出来的。虽然按当时的情况不用商议另外两位也会做出同样的判断,然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默认共识”在此时就从变成了“妄自尊大”“专横独行”,人家置身事外天经地义。 可皇帝不是啊! 他搞砸了跪请圣裁,是求主子相助,但若被别有用心的人歪曲,也可以说声谄上欺下,替皇帝搭台以求实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比如... 违背先祖遗训,修改律例,重新接纳半妖。 连祖帝定下的大比规则都可以更改,重新诠释先祖遗训、更改律例条规又有何不可? 届时天元会像某些江湖门派一样彻底成为皇帝的一言堂,百官无用,不过传达、履行帝旨的工具。 专断独行治一方或可,治一国不可,治天元偌大的国土万万不可,有史为鉴,凡独裁者无不惨淡收场,太始那等专横都不敢如此,天元岂敢破例? 这就是很多官员会生出的忧思,这就是御史们会慷慨的陈词,这就是某些别有用心的鼠辈会利用的把柄,而这,也正是皇帝恼火、孔胡二人皱眉、贵宾席上的广宁侯韩徳璋银牙暗咬冷汗直冒的原因。 康齐是他韩徳璋举荐的,康齐办事不利,他广宁侯也脱不了干系,要说在场的人谁最恨康齐,无疑就是他了。 广宁侯府是老派贵族,传承至今已有六代,曾也风头无两,奈何从第三代广宁侯开始便日渐衰落,时至今日早已不复往昔,连一些正当红的新贵伯爵都略有不如,不出意外,他便是最后的广宁侯,他死后韩家必定降爵,若无新功,韩家要不了五代便会降回白身,沦为庶民。 韩徳璋作为当代广宁侯、韩家族长,岂能甘心?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守护好祖宗基业,振兴家族重现昔日辉煌。 而康齐的情况跟他类似,不甘心只当一个替皇帝看家护院的打手,默默无闻一世,他很羡慕孔由,也想像孔由那样手握大权名震天下,风风观光的为主子分忧。 所以,当康齐跟托人搭线,他几乎没怎么斟酌就应下了。 在他看来,能成为大内侍卫的人都是经过重重考验的,忠君之心毋庸置疑,而康齐在外名声不显,在宫里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内高手,经常伴驾颇得皇帝赏识,难得此人还背景平平,若给他一个台阶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功业,可谓互利互惠。 因此头一回见面两人就相谈甚欢,随后达成协议,由他举荐康齐担任灵识期比赛主裁、神藏期比赛监裁,以此为阶梯步入政坛。 谁知,他看准了康齐的一切,唯独在头脑上看走了眼。 康齐不蠢,但他没有政治头脑,完全不懂得“官”这个字里面的蝇营狗苟。 这原本没什么,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算计的,奈何本次大比出了个异类封知平,原本只要据实宣布结果就能获得赞誉的他被迫提前站到了台前,运用他并不了解的权力做出种种决断。 结果已经看到了,康齐搞砸了,惹恼了皇帝,得罪了赤剑侯,外加引起一系列后果难料的误会,凭一己之力再度勾起了百官心中的猜疑之火,并亲手将这团火献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不接,会被人说不公,因为结果太明显了。 皇帝接了,会被人指摘别有用心,不顾先祖遗训、不顾百姓安危,准备借封知平之事为开端,一步步的为半妖重开方便之门。 韩徳璋悔不当初,奈何为时已晚,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痛斥康齐的不是吧? 何况皇帝的难处也是他的难处,出面是越权,不出面等于默认,会得罪包括赤剑侯在内的一大票人,左右都难做人。 要不,请睿王出面? 睿王素来务实,做事雷厉风行,很多次为大局不计较个人得失,颇得他钦佩,这种情况睿王出面最合适,相比太子也最有可能,毕竟封知平要娶的玥凰公主是太子的亲妹,他肯定是向着封知平的。 但自己一直保持中立,如今求助睿王等于站队,未免太早了些。 在韩徳璋焦虑万分,犹豫着要不要找睿王时,有人说话了。 “这点小事还要劳烦陛下,你没断奶啊?”封莫修一脸的不耐烦,上前粗鲁的踢了踢康齐,“你是主裁,我就问你,这场谁赢了?” 韩徳璋顿时大松一口气,差点流泪,摇头暗赞赤剑侯外粗内细,难怪人家能红这么久。 再看一脸错愕的康齐,他心里啐了口。 就这样的还想混官场? 老老实实在宫里当你的高手吧。 “我,我,这...不是,你,你怎么敢踢我?” 康齐结结巴巴,从没想过封莫修竟然如此放肆,踢了他不说,还公然扰乱他的请示,不怕陛下治罪吗? 游万里默不作声,眼底划过笑意,孔由和胡幸见怪不怪,平静得仿佛早就知道封莫修会站出来一样。 啪~ 封莫修一巴掌扇在康齐的脑袋上,跟打儿子似的。 康齐一个趔趄不等发怒,就觉脖子一紧,人被提了起来。 “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还好意思问为什么踢你?你不知道吗?” 康齐一愣,傻乎乎的问:“为什么?” 封莫修脸黑,他算是看明白康齐是什么人了,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冷声道:“因为老子想踹你,有问题吗?” 康齐怒,跟着脸色一白,炙热的威压压得他喘不动气。 “说,谁赢了?!” 封莫修暴吼,唾沫星子喷了康齐一脸。 康齐怒极,顶着威压吼回:“萧云飞!我刚才说了,此战萧云飞胜,我是主裁,你有意见?!” 康齐吼完便开始运气,原以为会迎来狂风暴雨,谁知封莫修竟松开了他,还体贴的替他拍掉衣服上的灰,淡声道:“虽然老子不服,但你是主裁你有理,老子认,这场我家小子输了!” 说完又扇了昏迷的封知平一巴掌,气呼呼的道:“吗的不争气的玩意儿,老子干什么不是第一,生个你你排第三,打个架你排第二,真给老子丢人!” 康齐傻了,半天才明白“排第三”指的是什么,一时不知该怒该笑。 直到封莫修向皇帝告声罪带儿子下场疗伤,他才想起正事,一时有些恍惚。 就这么结束了? 赤剑侯就这么认了? 自己没听错吧? 这时大太监胡幸已经代皇帝再次宣布结果,灵识战黑骨崖萧云飞夺魁,颁奖仪式三日后举行,期间所有八强选手仍不可离开营区,随后便伴着皇帝离场。 皇帝走了,观众们可没走,大把的人不认可这个结果。 萧云飞是很强,但封知平更强,最后那几下全靠他爹剑侯爷亲自出手才接下,要不是赤剑侯,三位监裁乃至他们这些看客都得死绝,这还排第二? 误判! 绝对的误判! 重判! 必须重判! 群勇难挡,一个百姓的呼声不什么,十万人的齐声高呼连先天都得抖三抖,守卫们很感激皇帝的英明搞了这种看台出来,要不是浮在半空,他们现在八成已经被人海淹没了。 康齐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萧云飞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更是扎穿了他的心。 “这个第一,我不认!” 萧云飞说完就利索的昏了过去,被黑骨崖的一男一女给架了下去,太医都不让近身,跟别说他了,他想跟萧云飞谈谈都没机会。 另外两位监裁真诚的相护恭贺,又假假的向他道贺,大赞他顽强不屈勇气可嘉,怎么听怎么像骂人。 康齐有口难辨,一肚子郁闷。 他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但除了误判,实在想不通自己还有哪儿错了,为何陛下看起来不悦,孔大人和胡大人看自己的眼神也颇为不善呢? 呃,对了,驸马! 封知平是陛下为玥凰公主选的驸马! 康齐一拍脑门,终于发现了“真相”。 不提懊恼的康齐,且说封知平这边。 鬼手张一早等在台下,见封莫修提着人过来,没好气的上前接手小心翼翼的放到担架上,狠狠凶了封莫修一眼。 “你亲儿子!” 封莫修骄傲的昂起头:“废话,难不成还是你的?” 鬼手张大翻白眼,骂道:“几十岁的人了还顶着张破嘴胡吣,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封莫修更骄傲了,一指封知平:“老子教的,有问题吗?” 鬼手张懒得跟他瞎掰,吩咐于大胆和陆中鸣小心动作不要颠簸,随后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封莫修的左手,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就你眼尖。” 封莫修笑,抬起左臂露出半截手掌,乍看无恙,细看会发现皮肤下似有小虫钻行,使得掌心掌背不时出现异样的凸起。 “你悠着点,最好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散了。”鬼手张低声提醒。 封莫修笑笑,手掌缩回袖子。 “放心,我有分寸。” “信你个鬼!” 鬼手张知道劝不动,臭着脸不再多问。 第697章 落幕 转眼三日,封知平仍旧未醒,虽然遗憾,但天元大比的闭幕仪式显然不可能因为某个人一推再推,故如期举行。 典礼很隆重,奖品更让人热血沸腾。 不知是不是因为玄、始两国使臣在场,朝廷下了血本,将原已足够丰厚的赏赐又提高了一个层次,叫诸葛权这等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伙都有些动容。 吴本山拔得神藏战头筹,获赐地级上品宝剑一柄、地级中品灵器两件(自选)、地级下品灵器两件(自选)、地级中品下品灵材若干,金百两,以及两颗宫廷秘制的号称不老神药的【七宝还阳丹】。 【七宝还阳丹】不是仙丹,不可能真的让人长生不老,但它确实是种大补的灵药,可延年益寿,亦可治疗内伤,还可作为主药结合其它一些药物治疗最棘手的神魂损伤,对先天高手来说最后一种功效是最难得的,对吴本山来说也是价值最大的。 其次最有价值的仍非那把地级上品的宝剑,而是“百两金”,因为这里的金指的不是用于流通的金宝金元,而是朝廷严格管控的“紫源精金”,这东西从某种角度来说比【七宝还阳丹】和地级上品宝剑加起来的价值都大。 一百两的紫源精金交给技艺高超的器师,精心算计小心使用再加上好运气,产出的可不止一把地级上品灵器,运气逆天的话天级神兵也不是梦想。 吴本山已有本命神兵【震煌剑】,那把地级上品的宝剑未必用得上,但可以送人,而且地级的宝物件件稀罕,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收下了,同时的收下的还有两件地级中品灵器、两颗神药以及百两紫源精金,其它的则通通换做价值相仿的灵材。 宋辉等人也一样,神藏期的他们眼界甚高,又都是名门大派出身,不是苦哈哈的散修,对灵器尤其是兵刃极为苛刻,朝廷的“血本”他们都不怎么看得上,遂留下最有价值的,其它的通通换成灵材带回去请自己信得过的器师药师自己加工。 奖励是根据境界来的,准先天第一得的是一把地级下品的宝刀,徐昊作为八强之一,止步于八强首轮的他也得到了一柄心仪的宝剑,喜得不得了,台下观礼的于大胆馋红了眼,嘴里骂骂咧咧的叨叨个没完。 其它赛季的颁奖都很顺利,唯独灵识期这里出了问题。 首先,因为惨烈的决赛,第一名的萧云飞和第二名的封知平一个重伤起不来身一个仍旧昏迷,均无法到场,只能转由他人代领。 替封知平出席的是陆中鸣,本来他还挺高兴,毕竟是个露脸的机会,结果一看到萧云飞的代领人脸就绿了。 身高跟小孩子有得一比的尧童霸面无表情,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上台,站在了他的身边。 陆中鸣想看又不敢看的扫了眼尧童霸,看看他悬在半空的双脚,再看看来路上的一个个深深的脚印,狠狠咽了口唾沫。 尧童霸的出现出乎所有人预料,包括皇帝,而他的话又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 “这个结果,我徒弟不认可,我黑骨崖也不认可。” 言罢,转身下台,又是两行脚印。 司仪僵在原地,下意识的回头看皇帝。 拒绝领奖不稀奇,以前也发生过,但从未有这么重量级的人物用这么极端的方式说出来,尧童霸简直是在公开打朝廷的脸,打元帝游万里的脸。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观礼台的角落里深低着头,生怕皇帝注意自己。 康齐真后悔了,不光后悔当日的一时冲动,更后悔自己猪油蒙心,竟然上杆子的来趟这趟浑水。 原以为是通天大道,谁想竟是奈何桥。 游万里不愧一国之君,尽展帝王风范,对尧童霸的无礼一笑而过,淡然自若的转头吩咐胡幸将东西清点好送到黑骨崖去。 胡幸明白主子心思,大声应命,随后便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观礼。 百姓有愚昧者,误以为皇帝怕了尧童霸,纷纷称其,殊不知并非如此。 灵识战结果异议甚大,尧童霸今天真要在这里受了这赏,朝廷和黑骨崖非得被唾沫星子淹死不可,同时也会让封知平及剑侯府蒙上受尽委屈的悲情形象而备受同情,若被有心人利用,以抱不平为名行捧杀之事,搞得民怨沸腾,那么游万里和封莫修这对君臣就算不失和也难免生嫌隙,于国不利,于此大战在即之力更不利。 是以,尧童霸故意当众拒赏,看似莽撞放肆,实乃以进为退,即维护了自家的尊严也是挽回了朝廷的颜面,真不想受赏他大可不必露面,凭他的身份萧云飞的伤势随便找个理由都能搪塞过去。 这次拒赏是挽尊,皇帝再赏并且点名送到黑骨崖去则是御赐,就算萧云飞不肯,尧童霸也会代为收下,同样的东西两种含义,可惜百姓们懂的人不多,便是官员们也有大把的人愤慨不已,暗下决心回头就找机会收拾这帮江湖宵小。 封知平这边也不顺利,陆中鸣被尧童霸吓着了,在一旁的礼官的小声提醒下稀里糊涂的受赏谢恩,直到听到最后一条“赏赐”才猛地回过神。 “啊?娶公主?我?” 礼官绝倒,恨不得一脚踹翻这个白痴。 皇帝没生气,反给逗笑了,抬手打住胡幸的呵斥,乐呵呵的问:“怎么,朕把朕最宝贵的玥凰许配给你,你不愿意?” 陆中鸣眨眨眼:“玥凰?哦,双儿啊,我去!不行,我不要!” 皇帝脸黑,这回真生气了,台下观礼的明世宸皱了皱眉头,暗自嘀咕要不要代赵北岸教训教训这个白痴。 好在陆中鸣及时醒过神,急中生智,一本正经的大声道:“双儿...掌嘴,我是说玥凰公主!公主她与剑侯世子两情相悦,我是世子的好友,又与公主素无情愫,怎能夺人所爱?再说我是替他来受赏的,我早被淘汰了,排名可低了,陛下您可不能乱点鸳鸯谱啊,我可不想他俩恨我!” 皇帝无语,礼官都吓傻了,他发誓他真使劲拽了,可这浑人根本不停嘴呐! 自己不会被陛下宰了吧? 皇帝摇摇头,也当陆中鸣是个浑人,笑骂道:“你也知道你是替他来的?” “对啊,我刚才走神了,一时忘了,呵呵~!” 陆中鸣傻笑两声,见皇帝脸色不善,赶忙一脸真诚的补充道:“陛下息怒,草民走神实在情非得以。您肯定知道,草民就是个江湖上混饭吃的小角色,不值一提,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是县太爷,今日猛地一见陛下您的真颜,小人激动万分,感觉祖坟都要炸了,实在是情难自已,这才走神,求您开恩,千万别怪罪小人。” 一番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要不是灵识期的浑厚内力让他的声音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大家还真有可能信了。 灵识期,小角色? 皇帝信了才怪。 他算见识了什么叫臭味相投,跟封知平对撇子的人,果然也不正经。 “陛下,我兄弟和您女儿真的很般配,绝对天造地设,小人代他谢恩,也请允许小人恭喜您得了位好女婿!” 陆中鸣还在那儿一本正经的表演,生怕有可能在场的双儿不满,更怕肯定陪在双儿身边的韩山主不满,至于丢没丢点苍山的脸,等过了这一关回山再说吧。 皇帝有点听不下去了,摆手示意胡幸赶紧打法下去。 陆中鸣千恩万谢的下了台,临走时还不忘再奉承一遍,把知道的吉祥话说了个干净,末了正色道:“您是位好皇帝,也是位好父亲!” 言罢,退下台,礼官大松一口气,差点没哭出来。 皇帝则很窝心,陆中鸣最后的那句话说到了他心坎里。 都说帝王无情,可帝王也是人,也有情感,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压抑。 官场众生百态,嬉笑怒骂都逃不过看他的脸色行事,百姓们君臣父子更是不堪,唯有放荡不羁的江湖人才最真实,他相信陆中鸣最后的话是真诚的。 些许波折没怎么耽误仪式的进行,五个赛级四十位八强选手,除开伤重不能出席的,余下的全部上场受奖,其中有约三成的人接受了朝廷的招揽。 招揽是附加奖赏,不止八强选手,所有进入正赛的选手都会受到邀请,接受的话过后在军部评估后会分配到各支部队担任相应的职务,相比正常参军拥有一个较高的起点,能省去很多苦熬资历的时间,当然可以拒绝。 很多人削尖脑袋为的就是这个,而朝廷为的则是有幸上台领奖的这四十个人。 可惜,受邀人数一如所料的少,大部分是小宗派的弟子和穷困潦倒的散修,七大派等名门出身的高手几乎全部拒绝,比起等级森严的朝廷体系,他们更热爱自己的宗门和自由自在的江湖。 也是,如果不是买不起兵刃丹药甚至饭都快吃不上的情况,谁愿意舍了自由受朝廷约束? 当然,其中也不乏野心勃勃者,比如松山寺的一位化元期的和尚,就出乎意料的选择了接受,并当场宣布还俗。 人各有志,天元大比在大部分人比较满意的情况下落下帷幕,观众们仍在为剑侯世子不平,但不平的焦点已经从朝廷和黑骨崖身上慢慢转移到了康齐身上。 康齐康大人背了黑锅,初步达成了当初的目的,用另一种方式“名动天下”,人送外号“康瞎子”,“得偿所愿”的跟孔由并列为天元最著名的两个瞎子。 名是传开了,只不过这仕途已然渐行渐远,堪比苦海的彼岸了。 第698章 争执的,热议的 冰冷的风刮掉了最后一片枯叶,秋天谢幕,冬天来临。 初冬的京城热闹依旧,忙碌依旧,但多了分静气。 百姓们纷纷换上御寒的衣物,看起来臃肿了许多,笨拙了许多,也可爱了许多。 街头巷尾,小孩子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期盼着下雪。 大人们偶尔也望天,脸上挂着忧虑,曾经的他们也喜欢下雪,但现在,他们更在乎糊口的生意。 夜幕降临,灯红酒绿,河上的画舫飘来应景的小曲,枯叶随波逐流撞在上面,有些停下脚步,依偎在水线周围,似在歇脚,又似生了人性,跟沿岸的才们一般痴迷舫内的歌声,以及唱曲的姑娘。 勾栏瓦舍向来不缺客人,极少冷清的时候,莺歌燕舞,纸醉金迷,四季变换丝毫影响不到浪客春心,反而更添情趣。 同样不缺客人的还有赌坊,一场一波三折折上再折的天元大比让一些赌场消失了,让剩下来的赌场更肥了。 精明的庄家们紧抓着大比的余温推出各种新玩法,噱头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都跟天元大比,或者说最具争议的两个人有关。 萧云飞,封知平。 距离闭幕已过了一个多月,百姓们对大比的热情非但没减少,反有愈演愈烈之势,引发这种现象的便是上面的两个人。 萧云飞和封知平究竟谁该是第一,百姓们各有各的说法,酒楼茶肆每天都上演着同样的戏码,两方人从争执升级到争吵再升级到完全脱离主题的讽刺谩骂,其中一些还会更进一步的升级成全武行。 一群不会武功的人们耍着大比上“顿悟”来的招式你来我往,你一招“开山刀”我一式“填海棍”,间中穿插“暗器”偷袭,所用的“神兵宝刃”大致可分为三种——板凳、笤帚、砖头。 百姓们在吵,江湖人也在吵,吵得内容大差不差,区别在于没几个百姓真关心结果,大多数不过是享受吵的过程,以及自己所站的一方得胜的快感。 江湖人不一样,他们很认真的在吵,吵封知平和萧云飞谁才是第一,吵点苍山和黑骨崖谁才是江湖霸主。 之所以将封知平和点苍山联系起来,实在是赤剑侯身上的点苍印记太浓烈,而封知平失踪期间的经历也渐渐流了出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曾拜入点苍山,故理所当然的将二者等同起来。 实话实说,这事儿其实真没什么可吵的,先是萧云飞,后有尧童霸,师徒俩都当众表示过不承认结果,然而牵扯到两尊江湖巨鳄,这事儿就不得不掰扯掰扯了。 站点苍山的一方人说我们有封知平,我们有吴本山,前者要没人拦着能屠了全场,而他本人才仅仅十八岁,后者更夸张,临场突破至具形期,话本都不敢这么写,这么牛逼的两个人都是点苍山教出来的,点苍山凭什么不是头把交椅? 站黑骨崖一方的不同意,认为黑骨崖宗主尧童霸当众拒认结果,尽显宗师风范,而他连皇帝面子都不给则充分彰显了一个真正的江湖人该有的气节,比起面都不敢露只会溜须拍马捧皇帝臭脚的秋墨白,尧童霸和他率领的黑骨崖才应该是江湖各派共尊的魁首。 除此之外,还有人在吵封知平的婚事,热度虽没前面的高,复杂程度却远远胜之。 此事牵扯到两个家族,三个女人。 两个家族是皇室和詹王府,三个女人是玥凰公主、昌乐县主,以及唯一的无辜受害者,昌乐县主的亲姐姐詹千琼。 这件事被拿出来掰扯是因为一则流言,大比结束后没几天,京城里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则传言,说剑侯世子封知平和昌乐县主詹千舞不止先前传闻的那样仅限于暧昧,而是真的有了夫妻之实。 消息刚流出来的时候没人相信,可随着后续流出的信息越来越多,越来越详细,时间地点人物经过说的有鼻子有眼,一个人信了,两个人信了,三人成虎,迅速发酵成另一桩热议的话题。 此事干系甚大,皇室、詹王府、剑侯府都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皇室不便出面,詹王府和剑侯府没有顾虑,马上作出反应,一边铁腕惩治传播“谣言”的人,一边全力追查“谣言”的源头。 结果出乎意料,双方都没有查到,就连受命暗中追查的孔由都空手而回。 皇帝震怒,詹王妃震怒,赤剑侯心里怎么想不清楚,反正脸上比前两位还怒,联合孔由一口气抓了一大票人塞满了各地的牢房,这才勉强压了下来。 “谣言”在明面上止住了,暗地里则继续发酵,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版本,为无数骚客提供了创作的灵感,也为无数待字闺中的少女提供了绝佳的反面教材,同时也让封知平超越了“大名鼎鼎”的孟玉清,成为了新一任始乱终弃的代言人。 远在他乡的詹千舞什么反应不清楚,双儿是恨得咬牙切齿,那种自己点的菜刚上桌没等下筷子就被人扒拉了两口临走还吐了口唾沫的感觉又上来了,还好一早跟封知平把话说开了,否则毁的可就不止房里的东西了。 最可怜的无疑是詹千琼,她真的是无妄之灾,被定了婚事,被退了婚事,好不容易摘了出来,现在又被卷了进来,她很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嫁出去,经常偷偷躲在屋里以泪洗面。 王妃心疼女儿,越发震怒,披上诰命服进宫跟皇帝“密谈”一番,出宫衣服都不换直接杀到剑侯府,劈头盖脸的把封莫修好一顿骂,连盛樰都跟着挨了一顿狠话。 末了,王妃扔下一道皇帝的口谕,责令他跟孔由严查此事,限时三个月,必须查到祸首,否则提头来见。 封莫修心里叫苦,他知道皇帝不会真杀了他们,但活罪绝对是免不了的。 点头哈腰的把王妃送出门,封莫修转身就黑了脸,气势汹汹的杀到封知平屋里,在小桃等人的惊呼声中一脚踹开房门,几步冲到床前抡起拳头。 等看到儿子略显苍白的脸时,他叹了口气,拳头缓缓的放了下来,嘴里念叨着“儿女债”,转身摇头着头离开了房间。 待他离开院子,小桃翠绿这才敢进来查看情况,见少爷无恙只房门坏了齐齐松了口气,赶忙领着丫鬟们轻手轻脚的收拾残局。 封知平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从大比到现在他一直昏睡不醒,错过了许多大事,也躲过了许多灾难,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绝对不是那个暗中散步“谣言”的人。 然而人终是会醒的。 在第一场雪引来孩童们的欢呼时,封知平眼皮飞快的颤动了几下,缓缓打开。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失神前的那一刻,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翻滚躲避,结果... 噗通~! 咣当! “卧槽!” 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拍掉身上的木头碴子,封知平起身坐在地上,看看左右,一脸茫然。 “这哪儿?” 房间里的摆设陌生又眼熟,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这是哪儿。 “我回家了?” “少爷!” 小桃守在门口,听到屋里的动静立刻冲了进来,见封知平醒了喜极而泣,又见少爷一脸的痴呆相,顿时悲从中来,憋着嘴扑到跟前。 “少爷,您还认得小桃是谁吗?” 封知平嘴角一抽,这叫什么问题? 小桃更悲,啜泣着伸出手指去触碰封知平的脸。 “少爷,您怎么不说话?您是不是傻啦?” 封知平脸黑,屈指给了丫头一个暴栗。 “傻你哥!你哥傻了我都不会傻!” 小桃捂着被弹的地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封知平吓了一跳,以为弹重了,却听小桃哭道:“少爷真傻啦,小桃是个孤儿,哪有哥哥啊!我的少爷啊~~~您怎么就傻了呢~~~呜呜呜呜...” 碧柳翠绿闻声而来,恰巧走到门口听到小桃的话,顿时红了眼眶。 “快去请张先生!” 碧柳忍悲吩咐,翠绿用力点头转身就走。 “回来!” 封知平赶忙叫住,一脸无奈:“你们看我像傻了吗?” 二女仔细瞧瞧,脸上渐渐露出喜色。 小桃的哭声一停,探过身脸凑着脸仔细瞧瞧,呜哇一声又哭了出来。 “哇,少爷没事,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封知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头疼得要死,赶紧转开话题。 “我怎么会回来了?比赛...我输了?” “我去告诉老爷夫人还有张先生!” 翠绿喜滋滋的转身就跑,碧柳眼含热泪笑吟吟的走过来,边伸手来扶,边低声讲述这段时间的事。 听到自己果真输了,封知平表情一黯,又听碧柳义愤填膺的说自己输得很冤,他不禁一怔。 呆呆的听着碧柳讲述,心里翻江倒海。 自己输了,但虽败犹荣,自己严格来说是输给了老头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跟老头子交手了?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待听到最近的坊间传言,他更是惊得一个高蹦了起来。 “什么?谁说的?胡说八道什么!” 封知平暴跳如雷,色厉内荏,他最清楚谣言并非谣言。 虽然经过是胡说,但时间地点没错,究竟是谁走漏的消息,又从哪儿知道的那么清楚? 游景涟? 封知平眉头一紧,旋即摇头。 当时在岛上的除了他和詹千舞,只有后来赶到的封莫修和韩凤雪,除了他们四个他只对游景涟详细透漏过,但他不信游景涟会说出去,那不是个大嘴巴的人,而且都漏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不是游景涟,那会是谁? 肯定不是韩仙子,难道是...老爹? 封知平一惊,细想还是站不住脚。 老爹确实有这个疯劲,或者说胆量,如果有心把詹千舞也纳入封家做他儿媳妇,在合适的时机他或许会出手,但现在明显不是合适的时机,反而是最坏的时机! 不是游景涟,不是父亲,更不可能是韩仙子,那会是谁? 封知平焦头烂额,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唰了白了,把小桃和碧柳吓了一跳。 “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小桃怯怯的伸手来摸他的额头。 封知平抓着她的手按下,冲碧柳轻声问:“你刚刚说,一个月?” 碧柳点头:“嗯,您整整昏迷了一个月零七天,可把夫人急坏了。” 封知平嘴唇哆嗦,终于忍不住一声惨叫。 “我的钱呐!!!!” 第699章 雪 一个多月,空玄人早走了,几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封知平心疼得要死。 不对,赵康! 还有赵康! 封知平精神一振,急声追问:“赵康呢?” 碧柳见少爷急的脸都白了,不知内情也看得出事关重大,赶忙道:“赵公子和盛家四老爷赴宴去了。” 封知平怔了怔:“盛四老爷?你是说盛泰阳?” 碧柳点点头:“对,就是他。前天空玄尤特使派人下帖,请赵公子今日饮宴,同邀的还有盛四老爷,地点奴婢不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在二城北的天上居!”小桃举起手,“听说他们家最近推出了一个榜眼宴,可受欢迎了,赵公子临走时答应给我带一点尝尝!” 碧柳眼神一闪:“给你?” 小桃误以为碧柳吃醋,赶忙改口:“是我们,我们!大家都有份!” 碧柳闭口不言,眼神微微有些阴沉。 封知平没注意到也不关心这些细节,满脑子都是碧柳的那句话。 空玄,尤特使。 姓尤的特使还能有谁,可不就是尤梦寒嘛! 老天保佑,空玄人还没走,银子还有希望! 封知平乐不可支,暗道空玄人对子玉还真是志在必得,既然如此,那自己的价码是不是可以加一加? 嗯,等老赵回来跟他商量下,机会难得,别怪少爷我狮子大开口。 放下心,封知平详细询问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原来不仅空玄人没走,太始人最开始也没走,各种理由推脱一直磨蹭到四天前才离开,而且据说走的很慢,飞空艇都很少坐,说是太始皇族的丧仪,要抬着晁贺明的遗体走满三千里才行。 吗的,也不怕臭了! 封知平腹诽,大概知道太始人想干什么,无所谓,这里的天元人的地盘,就算真龙来了也得给我盘着。 除此之外,问的最细的便是那则“谣言”,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到底是谁把消息放出去的,硬要说的话,封莫修的嫌疑最大,可他实在无法相信精明的老爹会干这种蠢事。 封知平很担心双儿的情绪,也不敢想詹千舞听到后的心情,然而他最感觉对不起的并不是这两个女人,而是詹千琼。 算起来,他与詹千琼只见过一次,当时他才两岁,被娘亲带着回家省亲,在一场根本不记得的宴会上见到了正值花季的詹千琼,所以严格来说他根本不认识詹千琼,詹千琼也未必记得他。 谁能想到是十几年后,自己的命运跟她交织在了一起,种种变故让这个他本该明媒正娶的女子成了众人的笑柄。 他已经尽力挽回了,扛下了所有责任,然而男尊女卑刻在了天元人的骨子里,只因为他是男子,再错也有人觉得可以理解可以被原谅,而詹千琼是女子,即使一点错没有,这件事也会被愚昧的人们当作污点泼在她身上,成为一辈子都难以抹掉的耻辱烙印。 好不容易把她择了出来,如今又被一则“谣言”重新卷了到了风口浪尖,封知平真心觉得很对不起詹千琼,最无奈的是,他根本没有办法补偿。 想到詹千琼就想到了自己的“好”二哥,封知平又是深深一叹。 倘若没有詹千舞,他会竭尽全力促成这桩姻缘,哪怕最后真的查出谋害自己的人是封知佑,他也愿意放他一马,还了对詹千琼的亏钱。 可惜... 封知平摇摇头,问道:“我二哥呢?神藏战排第几?” 碧柳起身倒了杯热茶过来,放到封知平手里道:“大比结束后第二天二少爷就离京了,听说是去练兵备战,可能回了泉州吧。神藏期的比赛二少爷没能进前八,但成绩也很优异,排在第十五,据说好多高人都断言下届大比,如果他没修到具形期的话一定是神藏期第一人,不过二少爷自己很不开心,听说比赛结束的当晚还跟侯爷吵了一架,第二天是负气走的。” “吵架了啊?那他没事。” 封知平根本不当回事。 老封家的三个儿子,大哥挨骂最少,几年见不到一回,自己其次,几个月碰不到一回,唯二哥最“神勇”,打小就跟老头子不对付,三天一小揍五天一大揍,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才是真正被老爹亲手“练”出来的。 碧柳想起一事,扫了眼给封知平捶肩的小桃,哎呀一声道:“瞧我,看见少爷醒了喜的把什么都给忘了。小桃姐,董公子刚才托我转告你说在花园等你,现下应该等了好些时候了,你快点去看看他吧!” “啊?” 小桃噌的跳起身,要走,又硬生生止住,红着脸回过头:“少爷...” “快去吧,老董那身子骨现在虚得很,快去看看,别让他摔着。”封知平笑道。 小桃应了声,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门一关,撒丫子就跑。 封知平竖着耳朵听得明明白白,摇头失笑:“这丫头,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碧柳掩嘴轻笑:“也就在您面前了,在我们,尤其是董公子面前,小桃姐可厉害了!” “哦?”封知平来了兴趣,“怎么个厉害法?” 碧柳很尊敬小桃,不敢太放肆,斟酌了一下道:“不能说说一不二,但也差不离,像个大将军。董公子呢也很听小桃姐的,有时候还故意做些蠢事让小桃姐指摘,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偏生小桃姐看不出来,总跟我们说董公子笨,说他是个傻大憨!” 噗~! 封知平笑喷了,天下把老董当傻大憨的怕也就小桃一个,不过这是好事,看来两人的进展不错。 只不知赵康什么心思,看不看得上这位妹夫。 摇摇头,将茶碗交给碧柳放回桌上,封知平正起颜色道:“说吧,什么事。” 碧柳放下杯子,肃然回到床边,俯下身子凑在封知平耳边轻声道:“少爷,牛大人托我转告您一件事,是关于二少爷的事。据说二少爷...” 封知平静静听着,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表情越来越凝重。 封知佑竟然有一半太始血统,还是大名鼎鼎的太始六大家族之一的沈家! 沈姨娘竟然是沈家的本宗嫡出小姐,几十年前那场大战中阵亡的沈飞燕! 乖乖,有没有这么刺激? 沈飞燕是谁? 一代天骄,大名连封知平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都知道,想当年她率领一支完全由灵识期和准先天组成的精锐在战场上横扫四方,靠着不输于勇武的智谋让天元屡屡吃亏,直到碰上了比她更猛更阴的封莫修才战败,撤退时被封莫修衔尾追杀数百里终香消玉殒,同行的精锐最终逃回去的不足一成。 正是这件事让太始沈家对封莫修恨之入骨,也让太始皇室将封莫修列在了必杀名单上,位置比当时的秋墨白还要高一点。 太始皇祖如此“抬举”,原因众说纷纭,其中传的最多最可信的一则说的是沈飞燕已经定了要入宫的,也就是说,她若不死,战后便会被册封为太始国的皇后。 老爹把太始国的皇后给那啥了,还抓回家做了妾? 封知平第一反应是不信,然而牛春寒查到的消息说的有鼻子有眼,很多细节都能跟正史里记载的史实以及封莫修跟他吹过的牛逼对得上,这让他将信将疑。 再想二哥对自己的敌意,跟老头子的不对付,以及连五隐晦流露出的提防,封知平的信心一再动摇。 难不成是真的,沈轻眉就是沈飞燕,二哥真有一半太始人的血统? 封知平眉宇紧皱,低头深思,仔细回忆沈姨娘的点点滴滴。 跟孙姨娘相反,他跟沈姨娘是很亲的,关系比跟娘亲还要好上一点点。 小时候父亲公务繁忙,经常外出,教自己练功常常教到一半就走了,是沈姨娘热心的接下了差事,手把手的叫他练体纳气,因为他修不了内力,她还特地精心为编撰了一套锻体法供他打熬筋骨,毫不夸张的说,他剑法以外的功夫有一半是传自那位貌美心善的女人。 在他心里,沈姨娘的地位仅次于父母,还是他第一个打心眼里崇拜的人。 别人或许崇拜他的父亲,比如他的两位哥哥,他不一样,他很崇拜沈轻眉,因为她是家里唯一一个能跟父亲放开手脚“过招”的人,而且每次都能把父亲逼得很狼狈。 当然,她自己更狼狈。 每次两人在外面过完招灰头土脸的回家,都会遭来盛樰的严厉训斥,父亲脸皮厚习惯了,每次都嬉皮笑脸的顾左右而言他,沈姨娘则认认真真的听着,认认真真的道歉,然后小妹妹一样的腻在娘亲身边求原谅,完事再犯。 沈轻眉就是这样一个独特的存在,明明很强,明明比盛樰大很多,性子却像个小姑娘,人前给足盛樰这位正房夫人面子,人后俩人好的跟亲姐妹一样,既没有孙姨娘的妒火和野心也没有别家妾室的自怜自卑。 唯独对自己的亲儿子时,她才会展露威严的一面,老头子练封知佑练得狠,却不及她一半。 她对封知佑的要求极为严格,在封知平看来足可以说苛刻,尤其武道上,简直容不下一粒沙子。 这还是封知平看到的,听家里的老人说,从封知佑懂事开始她就已经这样了,封知佑在家里连老爹都敢顶撞,唯独在她面前,那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封知佑如今的成就有她一半的功劳,阴沉寡言又暴躁易怒的性格也跟她的严格管教脱不开关系。 封知平一直想不通,沈姨娘为何对他那么好对自己的亲儿子却那般严厉,如今借着这份消息,莫非是为了隐藏身份,以及...捧杀? 封知平一惊,随即摇头。 不可能是捧杀。 真想捧杀,办法有的是,何比尽心尽力的教自己功夫? 真是捧杀,父亲看不出来,娘亲怎会看不出来? 何况还有连五在暗中盯着。 她若真是沈飞燕,想在家里搞点什么,五叔不会给她机会,会直接扼杀在摇篮中。 消息重大,牵扯甚广,牛春寒不敢说得太透,只简单交代了重点让碧柳代为转告,自己则继续追查去了。 封知平满腹狐疑,无奈无人可问,只能交代碧柳烂在心里,剩下的待牛春寒回来后再说。 下了床,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冷风吹在脸上,微微刺痛。 封知平深吸一口气,内力流转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心里的寒意却怎么也驱不散。 看看院里的光秃秃的小树,视线上转望向阴沉沉的天空,封知平眼神深邃。 要变天了吗? 正想着,一片雪花闯入视野,随风摇摆艰难的落在了窗台上,眨眼就被屋里的热气的化成了湿痕。 “呀,下雪了!伞,伞,我没带伞!” 小桃风一样的冲过窗前,不多时,又风一样的冲了回去,手里多了两把伞。 封知平笑了,探出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 果然,简单的人才最快乐。 要是所有人都能简单一点,生活该多美妙? 第700章 非作梗,实不能 风渐渐小了,雪花渐渐变大,鹅毛似的落下来,前赴后继的为京城罩上一件白纱。 孩子们开心极了,朝着天空伸出小手,转头就被家长们提溜着耳朵拍着屁股提回了家。 小孩子有人管,成年人可没人管。 勾栏瓦舍,堤岸拱桥,处处都能见到才子们的身影。 才子不都是真才子,大都不过附庸风雅,有那效仿先辈狂士的,解了披风大氅对雪高歌,顾盼间颇为自得,却不知落在人家眼里未必就潇洒,反觉着丫是个傻逼。 “真狂士,如四百年前的‘癫圣’周悟芦,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人家顶风冒雪宽衣解带袒胸露乳站在树上,一夜诗五首,三首堪称绝作,这帮二半吊子脱件外衣就搁那儿装,改几个字就当自个儿的新作,真不知有什么好得意的。” 盛泰阳收回视线,端起酒杯。 尤梦寒笑而不语,举杯同饮,宗娅兴趣缺缺,望着窗外的落雪想着心事。 宗正然倒是兴趣颇浓,放下筷子微笑道:“虽有附庸风雅之嫌,但贵邦文风兴盛是好事,有人附庸总比无人问津要好,盛兄未免太苛刻了。” 盛泰阳主要是嫌那几个白痴在外国使臣面前丢脸,闻言道:“画虎成猫,不如不画。” 宗正然哑然失笑:“观盛兄言行,本宫大体能想象出盛老泰斗的风采了。” 盛泰阳放下酒杯,一本正经的摇摇手指:“不,您想象不出!殿下您觉着我苛刻,可我只不过牢骚几句而已,若我大伯在此,那几个装模做样的此刻八成已经羞愧难当跳河投胎了!” 众人哈哈大笑,连宗娅都拉回了神低头掩嘴。 “我是认真的!” 盛泰阳再次强调,笑声没小反而更大了,宗正然拭着眼角笑道:“你总调侃盛老泰斗,也不怕他知道了罚你。” 盛泰阳撇嘴:“切,这有什么好怕的,我是实话实说!大伯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罚我,只会夸我,而且大伯从来不在意这个。” 宗娅眼神一闪:“盛大人君子风范,本宫钦佩,既然如此,本宫想请教您一件事,世子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 “这我哪儿知道!”盛泰阳手一摊,“我又不是大夫,这事你得问‘杏林鬼手’张先生。” 宗娅点点头,又道:“那我换个问法,他到底醒没醒?” 话问的盛泰阳,眼睛看的却是赵康。 “别问我,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盛泰阳乐呵呵的把自己择了出来。 赵康慢条斯理的夹了口菜,端起杯子饮了口酒,放下酒杯取出帕子擦干净嘴,这才慢吞吞的回了两个字。 “你猜。” 宗娅瞪眼,要是眼神能杀人,赵康已经千刀万剐了。 打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对封知平的这位心腹没什么好印象,这人相貌英俊气质不凡,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但不能张嘴,一张嘴就暴露了他的本性——十分没有风度,简直白瞎了他的好皮囊! 最可恶的是这人不但非常聪明,还相当狡猾,当初谈判时跟盛泰阳一唱一和硬是从她嘴里套出了空玄的底线,张嘴就抬了十万两。 宗娅那叫一个恨,却无可奈何,还好宗正然急智,当即起身告辞,成功唬住了盛泰阳,这才将谈判拉回了对等的位置上。 然而宗正然事后告诉她,盛泰阳极有可能是故意被唬住的,他们俩本来的目的就是试探空玄的底线,原本的要价没那么高,荆无心也认可了宗正然的判断。 宗娅中计,又恼火又郁闷,从此记恨上了赵康和盛泰阳,此时听赵康这么说,立刻冷笑三声。 “我猜?我猜他装的!” “哦,你猜错了。”赵康一脸遗憾。 “你!” “小娅!” 宗娅抬手就要拍桌子,宗正然皱眉唤了一声,她不情不愿的放下手,气呼呼的别开脸。 宗正然端起酒杯遥敬:“皇妹她还小,赵兄见谅,来,本宫敬你一杯!” 赵康立刻端坐举杯,回敬对饮。 放下杯子,宗正然为难道:“赵兄,盛兄,皇妹她虽然失礼,但也是情急所迫。距离天元大比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我等借故逗留京中,如今已到了极限,太始人已经走了,我们若还不走,实在说不过去。现如今你我也算相熟,本宫就直说了,本宫相信世子确实未醒,但这么等下去实在不成,不如先把事办了,那个价码,我相信世子一定满意。你们放心,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全部按你们的要求来的,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尽快了结此事,以免夜长梦多,你们看如何?” 盛泰阳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赵康,摆出官场老油条的姿态,摇头晃脑一脸为难:“这个,不好办呐...” 宗正然早就看出赵康才是作主的人,遂望着赵康轻声问:“赵兄?” 赵康淡淡回望:“赵某自然知道殿下的难处,但还是那句话,不行,一切必须等世子醒来亲自定夺。” 宗正然皱眉:“赵兄,本宫认为我们给的诚意已经足够,你又何必作梗?” 赵康还没说话,宗娅先拍了桌子,怒道:“皇兄,我早跟你说了,他就是见钱眼开想狮子大开口!算了,人咱们不要了,让他们自个儿养着吧!” 赵康淡然一笑,点点头:“好,此事作罢,告辞。盛大人,咱们走。” “酒都没喝几口,外面还下着雪呢。”盛泰阳嘴上不情不愿,动作却很利索。 “二位留步!” 宗正然急声唤阻,尤梦寒直接起身挡在了二人身前。 “公主玩笑而已,二位怎么当真了呢。来,请坐,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玩笑?”赵康看向宗娅,似笑非笑,“赵某怎么瞧着不像呢?” 宗娅大怒,照着桌子又是一巴掌:“我就是认真的,怎么样?一个半妖而已,真当我们非要不可!” 赵康哼笑:“没错,你们就是非要不可,原因咱们都清楚,所以您二位就别演了。” “你说谁演戏了?!”宗娅怒道。 赵康理都不理,给盛泰阳递了个眼色,重新落座,淡声道:“不同意,原因有二,一是主从之别。主为上,从为下,世子他可以作我的主,而我没有他的同意不能代他作主,否则就是乱了尊卑,坏了纲常。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世子当时给我的命令是与贵方协商,注意仅协商而已,并无其它,世子从没有吩咐过我全权处理此事,故贵方所求,赵某爱莫能助。” “其次是安全。二十万两的财物不是小数目,子玉亦非常人,这件事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交易的过程必须严密、周全,确保万无一失。” “这个不用你担心!”宗娅插言,语气傲然,“你只要把人交给我们,剩下的我们自己负责,不管出什么事都跟你们没关系!” 赵康嗤笑:“且不提后面的,我只问你,怎么交?” 宗娅很不爽赵康的态度,冷哼道:“找个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哪儿?” 宗娅一窒:“这个...这个你们来想,我们又不是天元人!你们提,我们评估,大家一起商议!” “行,我就当已经找到了地点,可怎么交?” “你是聋子吗?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啊!” “谢公主关心,我不聋,您倒是挺傻。” “你说什么?!” “我说您傻,当然,您可以自己理解为天真,无邪,随您高兴。” “你!” “连我问的是什么都没搞懂,您还有什么可争辩的?” 赵康冷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说的简单,可您让我怎么相信你们不会黑吃黑,您又怎能确信我们不会设局?” 宗娅一怔,变色道:“你不讲信义?” “我是说如果!当然,您说的没错,我这人确实不怎么讲信义,尤其跟不熟的人。” 赵康不理吃惊的宗娅,看向宗正然和尤梦寒:“我不相信你们,你们也不可能完全信任我,这笔交易又没法找保人,所以必须让一个你们信得过的人出面,也就是我们世子。论关系,他跟你们二可比我二人跟你们要熟得多!” 宗正然沉默不语,尤梦寒微微点头,其实空玄这边最担心的也是这个,毕竟这里是天元,不是他们空玄。 赵康继续道:“除了信任,还有安全,太始人为何拖了一个月才走,又为何走的那么慢,贵方不会不清楚吧?你们不会真信了那个蹩脚的借口吧?除了太始,我朝官府也是隐患,天听监的能力你我一样清楚,只要他们想,天元大陆上就没有所谓的万全之所!除此之外还有其它很多隐患,比如好管闲事的江湖人,再比如专干阴暗勾当的势力组织,甚至我剑侯府自身,这些都是威胁!” “因此,世子的存在是必须的,没有他这件事成不了!他是世子,剑侯爷唯一的嫡子,仅他的身份就可以吓退许多人,剩下的他可以说服、收买、威胁,这些只有他本人才能做到!他是主,我是从,没有他点头,我一个小小的侍从能调动的只有我自己,他麾下的力量我一分都调不动,你们总不想我孤身一人带着子玉去跟你们交易吧?就算我真有那个胆量,你们又敢信吗?” “殿下,您既然把话说开了,那赵某也把话说透,赵某并非作梗,实不能!世子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只要世子不发话,赵某就绝不插手,您不管找我还是找盛大人多少次都没用。您的心情我理解,但赵某真的爱莫能助。” 盛泰阳点头附和:“就是这样,我呢就一帮忙的,盛家门里的事我兴许还能说说话,他们封家门里的事,我想管也管不着呐!” 宗正然和尤梦寒相视一眼,暗暗叹气。 赵康说话不好听,但说的是实话,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想要子玉都得等封知平醒来才行。 麻烦的是天元帝已经几次委婉表示送客,再赖着不走实在说不过去,到时不止元帝会起疑心,隐藏在暗处牛鬼蛇神也不知会引出来多少。 走不成,不走也不成,怎么办? 两人发愁时,一个剑侯府下人打扮的年轻人求见,进门逐一见礼,随后直奔赵康身边俯身耳语。 赵康表情不变,就连眼神都没颤动一下,待年轻人禀告完毕后淡淡点头表示知道。 从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在场的除了盛泰阳都不是常人,仆人的耳语虽细,却没完全瞒过宗正然和尤梦寒的耳朵,两人敏锐的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汇,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露出一般的喜色。 封知平,醒了! 第701章 计划与变化 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五天,天总算放了晴。 冬日的阳光不如春天的明媚、夏天的狂野、秋天的静谧,却是四季中最弥足珍贵的,洒在身上暖和和,很容易生出幸福感。 封知平就很幸福,用赵康的话说——“你能不能把嘴闭上!” 封知平憨笑两声,乖乖的点点头,然而嘴角仍挂在耳根子上,回头瞅瞅两匹马拉的四轮马车,嘴角再度上扬,有往太阳穴突破的趋势。 赵康受不了了,嫉妒鄙视的白了一眼,转头看到老董压迫着一匹可怜的马儿拖拖拉拉的黏在第二辆车边,嘴角扬起的弧度仅次于封知平,不禁又是一个白眼。 “一对蠢货!” 此番“踏冬”,名曰散心,实则暗度,将子玉交予空玄人,完成那桩交易。 话说那日得知封知平苏醒,空玄人激动万分,依着宗娅公主的性子连夜就得拜会,还好宗正然和尤梦寒没失冷静,匆匆结束宴席后忍了一夜,次日才登门拜访。 一夜的时间足够干很多事,比如汇报谈判结果。 得知价码超过预想翻了一倍还多,总计二十万两的钱财物料,封知平差点没乐疯了,一手一个抱着赵康和盛泰阳没口子夸赞,兴到浓时还努起嘴来要亲。 盛泰阳大惊失色,想逃挣不脱,万幸有赵康在,面无表情的按着脸推开。 冷静下来后,封知平心里痒痒,忍不住问:“还能再加点吗?” 赵康和盛泰阳早就商议过,觉着已经触及了空玄人的底线,再加码倒不是不行,只不过多也多不出多少,还会伤了和气、坏了信用,得不偿失。 “人心不足蛇吞象呐。” 封知平告诫了自己一句,打消了念头。 转天来,天刚亮,就有人登门拜访。 来者不是空玄人,而是欲与剑侯府交好的京城名流,这些人不知从哪知道了封知平转危为安,一早就打着“恭贺”的名义带着礼品上门拜访。 他们有的亲自前来,有的命管家亲信代劳,来访的顺序基本遵循着由生到熟再到亲近的规律,礼品则基本遵循着相反的顺序,由很贵重到一般贵重再到投其所需,最亲近的礼品没带,只派了管家过来递上拜帖,充分彰显了“礼轻情意重”和“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两句话的深刻含义。 仅仅一个上午,管家收下的礼单就叠了三尺厚,封知平扫了几眼,看到上面名贵的古玩玉器直撇嘴——这些玩意儿不能吃不能喝就是个摆设,还不如换成银子或者灵宝灵材。 直到午饭后,空玄人才姗姗来迟,来者不但有皇子公主青年高手,还有那位许久未见的封知平一直看不透的世姐荆无心。 按理说,封莫修是朝廷命官,不该与外臣私下来往,可荆无心打的旗号是拜访“世伯”一家,探望“世弟”病情,不算完美但符合情理,只要天听监不干涉,鸿胪寺及其他衙司就没谁敢触霉头,放行的放行,装瞎的装瞎。 进了门,一行人先去拜见盛樰,一团和气的闲谈了一会儿后,转道和风居,探望“尚起不来身”的封知平。 来访的人里,他们是头一个见到“病患”本人的。 屏退不相干的人,关上房门,屋里剩下的都是聪明人,该扯的皮已经扯过了,无需弯弯绕绕,大家开门见山。 整整一下午,几人在秘议中度过,待华灯初上,方案已基本谈妥,正当空玄人告辞,封知平起身相送同时思索该怎么展开计划时,宫里来人宣旨,确认他身体无碍后命他次日进宫。 瞌睡送枕头,旨意正中下怀,封知平欢欢喜喜的答应,送走天使,按捺着兴奋修炼了半夜睡了半夜后,次日一早整装出发,与父母一起进宫面圣。 皇帝宣召主要是为了尚主的事,当日陆中鸣代领,总归不够郑重,故设私宴重新宣告。 说是私宴,皇帝的家宴能私到哪儿去,除了皇帝、皇后、太子、睿王、玥凰以及封莫修一家子外,盛中章、盛长鸣、左相、大司马等数位天元皇朝一顶一的大佬均受邀出席,繁复的仪制复杂的称谓搞得封知平汗都下来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出言请恩,欲择良日携玥凰公主出游。 大冬天出游,有,京城山附近有片温泉区,很多王公贵族都喜欢去,可大冬天带着“身娇体弱”且刚刚订婚的小公主去京城西出二十里的“跑马山”骑马,这么有“创意”的想法也就封知平才想得出来。 太医院院正孙德忠第一个表示反对,此人是曾经的太医院首席、公认的当代第一名医、有“圣手神医”之称的孙常法的长子,也就是孙姨娘的亲哥哥,孙家与封家是世交,虽然因为孙姨娘做妾的事与封莫修自立的“封家本家”闹得很不愉快,这么多年少有往来,但毕竟祖上的情分和孙姨娘的关系都在,封莫修也不得不给三分面子。 孙德忠子承父业,医术精湛,而他的担心又并非无的放矢,故引来不少符合,连皇后都委婉的表示不赞同。 可双儿想去,她读懂了封知平的眼色,态度坚决。 皇后为难,看向皇帝,谁知皇帝爱女心切,竟答应了下来,任孙德忠如何劝谏都不肯听,只一句“多走走对身体有好处,最重要的是皇儿开心便好”应付。 就这样,出游的事定了下来,顺利的出乎意料,也因此有了今日踏雪的这支车队。 车有三辆,头一辆坐着玥凰和她的两个贴身侍女香云香草,第二辆坐着小桃等几个丫鬟,第三辆最大,载着于大胆和伤势初愈的徐昊,以及营帐、炊具等杂七杂八的物事。 其他人骑马随行,成员分作三方,一方是赵康、老董等封知平的亲信护卫,二是剑侯府的一位灵识四位准先天组成的护卫队,五人俱由封莫修亲自挑选,为首的灵识期高手名叫匡铮,是封家军的老人,据说是陈定亲手调教出来的。 最后一方是朝廷派来的,人数最多,总计二十人,修为虽然不高,两个头领也才化元后期,可没人敢小觑他们的战力,因为他们全都是狼卫。 狼卫是禁卫军之一,禁军按兵种职司分为龙、虎、狮、狼、鹰、枭六大部分,每一部又分甲乙丙丁四级,每一级又分上中下三等。 六部中,龙字营人数最少,实力却最强,其成员无一不是先天,装备最为精良。 虎字营负责皇宫的日常防务,人数最多也最常见,成员的实力有高有低参差不齐,老百姓口中的禁卫军指的就是他们。 狮卫是步兵,狼卫是骑兵,鹰卫和龙卫是唯二的正式列装飞行坐骑的部队,战斗力仅次于龙卫,枭卫负责内部监督,人数不明,成员身份不明,整体战斗力不明,跟天听监类似,有传言说枭卫其实原本就是天听监下属的一个司,专职禁卫军的检查工作,是以六部当中,枭卫最为神秘,最让人畏惧。 此次同行的狼卫是两支满编的丙级小队,别看等级不高,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他们是层层选拔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全副武装,从胯下的坐骑到身上的挂带无一不是精品,能叫大部分私军馋红了眼。 封家军的装备在天元算很好的了,即使这样,匡铮五人的眼睛仍时不时的往他们身上扫,对他们身上的长弓短弩尤为感兴趣。 有这样一群人保护,封知平可谓安全至极,就算按正规军的标准计算,没十倍的兵力也休想近他的身。 封知平脸上笑着,像个傻瓜,心里其实瞅着,有些抓瞎。 因为,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安全。 他跟空玄人定下的计划是遭遇袭击,袭击者是一群“除妖卫道”的“江湖义士”,目标不是他,而是变化成普通青年模样骑着马走在队尾的子玉。 “江湖义士”由空玄人扮演,封知平这边全力配合,为尽可能减轻伤亡,“狼心狗肺”的子玉会在袭击发生后第一时间扔下所有人独自逃走,不料中了埋伏惨死当场,千刀万剐连具全尸都没留下。 尸体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最后那辆车里,二百多斤肉和骨头,按子玉的身形体重炮制了一番,封知平想挣钱,但不想为了挣钱真搭上条无辜的性命。 至于会不会被人验出有假,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那些肉和骨头真是子玉的。 原本他想用猪肉和牛骨的,但那样很容易被验出来,赵康一早得知了他的计划,又发现子玉超凡的恢复力,所以在他昏睡期间一直在准备。 起初赵康还有些难以启齿,结果子玉听完一口答应下来,后来赵康才知道,他们这个法子子玉早就用过了,躲避官府追杀时多少次用这个法子逃出生天,割肉剔骨对人来说很难,对他来说家常便饭,就是很疼而已。 子玉的骨与肉带着他独有的妖气,经过精心炮制,被验出来的可能性很低,而且就算真被验出来封知平也准备好了几套说辞,自信能蒙混过去。 待子玉一死,“义士”们便会撤离,而“惨死”的子玉会利用他的妖族神通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现场到预定地点等候汇合,之后变幻成其他模样混进空玄使团。 为了让封知平安心,当日荆无心作主,先行支付了十万两无记名银票作为定金,等使团出了京畿地区上了通往离境口岸的飞空艇,再把剩下的银票交出,至于那些灵材物料则会通过各种渠道陆续送往铜县,最多半年就能送齐。 总的来说,成与不成封知平都不吃亏,就算现在食言空玄人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但他是个对朋友很讲信任的人,并且因为各种原因他也确实有心帮子玉一把,顺便摆脱掉收下子玉带来的麻烦,所以这件事他很上心。 可狼卫的出现给他浇了盆冷水,他满以为皇帝会象征性的派出一队虎卫低调出行,怎知老皇帝担心闺女的安危,极其高调的派出了整整两队满编满装的狼卫随行! 老天爷,这阵容,别说临时搭伙的“江湖义士”,就是八大派来了也得寻思寻思。 对空玄人的实力,他不怀疑,有他内应“杀”子玉不难,他担心的是会造成多大伤亡,他不想搭上无辜的性命,更不想因此闹大迫使天听监介入。 怎么办? 封知平再次傻笑着看向双儿的马车,心里暗暗嘀咕。 还是找个机会跟她商量商量吧,瞒着她不好,而且她是公主,这群狼崽子也就她指挥得动。 第702章 教训一下 官道的积雪有专人清理,路却依然不好走,残雪被往来的车马碾压成冰碎,脏兮兮的,又湿又滑,大大延长了二十里路程的实感。 足足走了大半天,一行人才来到跑马山脚下,狼卫不用吩咐,直接将车队引到了一座小丘。 封知平骑着黑龙在丘顶走了一圈,暗暗苦笑。 一面连山,三面平川,居高临下易守难攻,除了跑马山,周围确实没比这里更适合安营的地方了,看来这帮家伙往日没少来这操练,“义士”们行动的难度又大了不少。 双儿被香云香草扶下车,早有狼卫细心的为“孱弱多病”的小公主铺好了油布垫底的厚地毯供其踩踏。 封知平很新鲜,他可从没见过这么“娇弱”的双儿,感受到他戏谑的目光,公主大人趁人不注意狠狠剐来一眼,没吓到人,反惹得他笑得更贼了。 圈地,清雪,安营,点火,等篝火燃起,食物在锅里欢呼雀跃释放着诱人的香气时,一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营地就此成型。 两位狼卫头领前来拜见,商议防务事宜,一位公主,一位世子,没人敢大意。 小巧的营地没什么复杂,又有预案在先,商议不过走个过场,很快搞定。 狼卫主外,匡铮五位剑侯府高手主内,赵康老董几个乃世子门客,与世子的关系非同一般,故没安排具体任务,随机应变即可。 封知平笑眯眯的表示没有意见,心里其实大有意见。 他不反对防务布置,这是必须的,再想给“义士”们放水也不能在这方面阻挠,那样太明显了。 他不满的是营帐的布置,他的帐篷和双儿的脸对脸,中间隔着篝火,想串个门必须得从一群人眼皮子底下经过。 是,避嫌可以理解,可他们俩已经订婚了,皇帝亲口宣布的,就差过礼走个程序,至于防贼似的吗? 这还怎么偷偷找双儿聊聊“心里话”? 太没眼力见了! 封知平愤愤不已,不料更可气的还在后面。 不知主子吩咐的,还是自个儿吃饱了撑的,晚餐时,他想跟双儿坐一起竟被香云香草两个死丫头给拒绝了,振振有词的说不合礼数。 我不合你大爷的数! 封知平火了,背着手板起脸一挺胸:“我就要坐,你俩能把我怎么着?” 香云沉稳内敛,默不作声,用眼神表示自己的坚决。 香草是个小辣椒,当即也一挺胸:“那奴婢就只能得罪了!” 封知平从她的脸看到胸,不屑的哼笑了声又看回脸:“你打得过我?” 香草哑然,没等想好怎么回话,就被封知平扒拉门帘似的扒拉到一边。 “你!” 香草大怒,便要呵斥,双儿看了她一眼,她读懂了含义,撅着嘴跟香云一起福了福退到一旁,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闲。 “你过来干嘛?” 双儿平淡的声音里透着股淡淡的娇憨,封知平立刻明白这是哪位,笑嘻嘻的道:“想你了呗。” “谁稀罕!”双儿嗤了声,脸转向别处,在封知平看不到的地方嘴角悄悄上扬。 “不用你稀罕我,我稀罕你就成了。” 封知平笑嘻嘻的抓住双儿的手,双儿吓了一跳,一直悄悄关注这边的香草腾的站了起来。 “你...!” “你什么你,坐下!有规矩没有!”封知平抓着小手示威的摆到胸前,“她是我老婆,你是她丫鬟,将来也就是我的丫鬟,有你这么跟老爷说话的吗?” 香草目瞪口呆,驸马见的多了,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而且这还没成婚呢。 更让她无奈的是,主子羞答答的低着头任人抓着手一点没反抗的意思,她这主护的很多余,只能无奈的愤愤落座。 谁知封知平得理不饶人,斥道:“让你坐了吗?站那儿,好好反省!还宫女呢,一点规矩没有,宫里没嬷嬷教吗?还不如我院里的丫头们懂事。” 小桃闻言,立刻娇傲的扬起小脸,碧柳含蓄,只淡淡一笑,心里丝毫不觉着少爷说错。 香草气呐,两眼冒火,奈何主子不发话一副夫唱妇随的模样,她无可奈何,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起身。 香草扫了眼她的表情,心里冷笑。 这人仗着自己是公主的侍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敢跟少爷犯冲,如若不改,瞧着吧,日后有她受的。 香云无奈,偷偷瞧了眼封知平,把到了嘴边的求情话给咽了回去。 封知平什么人天元皆知,见了真人后她的认识又更深了一层,这人确实不是传闻里的那般不堪,但其性子比传闻里的更加桀骜,整一个混世魔王。 如今婚事已定,看状况这位爷是真的俘获了公主的芳心,而她们俩虽为贴身婢女,但公主一年有大半时间不在宫中,与她俩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远没有其他公主的贴身婢女那般亲近信任,孰亲孰远一目了然。 她劝过香草,奈何香草执拗听不进去,这丫头倒没坏心眼,就是忠心护主怕主子吃亏,如今吃瘪受罚搓搓她的锐气也好,她只是怕封知平误会,对香草生出成见。 封知平没心思琢磨丫鬟们的小心思,他可是有大事要办的。 “走,咱们去那边走走。” 随便指了个僻静的角落,封知平拉着双儿起身,不料没拉动。 双儿抬起头,气质换了个人似的,冷肃中带着点淡淡的羞涩,警惕的看着他。 “你想干嘛?” 冷双儿! 封知平一眼明了,笑吟吟的俯下身轻声道:“想跟你谈点事。” 双儿疑色更浓:“什么事?” “大事。” 双儿咬牙:“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打不过你?” 封知平不敢过火,凑到耳边蚊声道:“我想跟你聊聊你的聘礼。” 吐息搞得耳朵痒痒的,亲昵的姿态让冷双儿很不习惯,下意识的想躲,可听到封知平的话就停住了,侧着脸想了下,缓缓点头。 吩咐其他人不许过来打扰,尤其香草狠狠瞪了几眼,封知平拉着双儿的手趾高气昂的离开篝火堆,得意洋洋的样子跟打了场打胜仗似的。 用老董的话来说——“像不像只大公鸡?” 小桃差点笑出声,紧抿着嘴重重拍了他一下:“不许说我家少爷!” 老董不以为然的撇嘴,惹得小桃又拍了几下,他却一脸舒坦的样子,看得斜对面的赵康额角青筋直跳。 “说吧。” 双儿站住脚,想把手抽出来,没抽动。 封知平小心翼翼的探出灵识扫了一圈,确认附近没人能听到他讲话,遂紧贴着双儿压低声音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双儿一直很淡定,静静的听她说完才转过头,表情冷漠,眸底隐怒。 封知平看得分明,赶紧赔罪:“你别生气,我知道我利用你不对,可我真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是真没机会跟你商量呐!而且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真心想约你出来,你想想咱俩有多久没这样无拘无束的独处了?一年多了!你又不告诉我你是谁,我想你想的都快想疯了,找你找的也快找疯了,我他吗都找到空玄去了!想我封知平洒然一世,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空一缕余香在手,盼尤家千金何之?” 双儿没见感动,似笑非笑。 封知平保持着自怜的表情等了半天,无奈耸了耸肩:“好吧,我承认最后那段是抄的曲词,但我的心意是真的啊!我对天发誓,如果我有半句假话,就叫老天爷一道雷劈死我!” 话音刚落,咣当一声响,封知平吓了一跳,恍如回到了点苍山那次。 寻声一瞧,七窍生烟,原来赵康和老董打了起来,不小心打翻了锅撞在石头上,小桃在旁边急得团团转,碧柳拉着小桃不让上前掺和。 吗的,什么人呐,搞得我还以为琼泽武神付山主不远万里的从点苍山杀过来了呢! 封知平腹诽,回过头瞧见双儿低头抿嘴,顿时开心起来。 “笑什么笑,傻子一样。”双儿恢复清冷,乜了哄闹处一眼,“你不管管?” “管什么管,吓我一跳,我没打死他们就不错了!”封知平气哼哼的,随后堆起笑脸拉住双儿的双手,“事情就是这样,这笔买卖成了,那边发展起来,日后赚多赚少还不都是咱俩的?为了咱俩的产业,你看能不能帮这个忙?” 双儿没答,意味深长的反问:“咱‘俩’?” “呃...” 封知平哑然,不知该怎么接茬。 冷双儿不欲深究,刺了句便转回了正题:“你想我怎么帮你?” 封知平早就想好了,再次检查了遍有没有人偷听,凑近前低声道: “很简单,明天我会让子玉和赵康老董留在这儿,你和我上山,把其他人引走,等这边喊杀声一起,咱们想法子拖住他们,尽可能拖久一点。我想过了,最好的办法是这边闹起来的时候你装作受惊坠马,你是公主,狼卫肯定优先保护你,匡铮他们我来想办法,你只要把狼卫拖住就好。” 封知平最担心的就是狼卫,他们的坐骑是精挑细选的半妖神驹,山上的积雪挡得住普通的马匹挡不住它们,一旦让他们在空玄人撤离前赶到现场,强弓劲弩招呼上,很难没有死伤。 至于匡铮五个剑侯府的侍卫,本就在他的计划当中,子玉的死必须额外的有见证人,匡铮他们便是他选择的对象。 即使他们看出什么来也没关系,毕竟这五个人是老爹亲自挑选的,忠心方面不用担心,看出来也不过是让老爹知道,最多再加上他大哥封知礼,封知佑知道的可能性很小。 就算里面真有封知佑的人,那也没事,比起让狼卫发现端倪的后果,封知佑知道的麻烦要小得多。 只盼空玄人利落点,把戏演好,台子搭成这样了还失败,那可真怪不得他了,再想让他帮忙,别怪他狮子大开口。 第703章 顺利的开端 一夜无话,只能无话,一大波狼卫盯着,谁敢造次? 次日,封知平以山路辛苦为理由留下了小桃碧柳,又以保护她俩的名义留下了赵康老董看家,取代了原本留守的狼卫。 狼卫头领原本是反对的,但封知平“痛陈利害”,一是保护公主比保护财物更重要,二是营地立着明晃晃的皇旗,不说治安良好的京畿地区,就是民风彪悍的西部边陲少有蟊贼敢造次,三来狼卫里最强的两位头领都不如赵康老董二人修为高,而狼卫的战斗力在于马上而非地面,是以赵康和老董来看家比他们更合适,综上所述,狼卫头领纵然不愿也只能同意。 而两位头领之所以同意其实还有一条原因——子玉。 他们信不过这个貌似温和的半妖,万一真有变故,少了一半力量的狼卫很难确保公主的安全。 子玉这边原本是要跟着上山的,但早餐时,他“不小心”跟香草发生了点磨擦,险些大打出手。 这回公主大人没“夫唱妇随”,毫不犹豫的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婢女,不但当众斥责了子玉,还清清楚楚的表达了自己对他的厌恶。 世子大和稀泥,收效甚微,“百般无奈”下只能命子玉也留下看家,这才挽回未来老婆的笑脸。 就这样,看家的人从四个变成了五个。 匡铮放心不下,私下跟封知平商量自己也留下,或者另选两个灵识期的护卫,以防不测。 封知平当即拒绝,郑重表达了自己对子玉的信任。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收下了他,就不会防着他。”封知平表情严肃,语气深沉,“他是半妖,但也是人,他身上流着一半人族的血,在我这儿他就是人,我相信他不会背叛我。” “可是...” 封知平抬手打住:“没有可是。如果我走了眼,后果我认,我会亲自出手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但在那之前,我不会因为一点偏见和怀疑就处处提防,那样的话我当初根本就不会救他。 话说到这份上,匡铮只能应命。 他不反感封知平的自大,也不觉得他幼稚,相反,这样的封知平让他熟悉而亲切,恍惚中,仿佛年轻时的侯爷。 封莫修当年就是这样御下的,揣着外人看来天真可笑的执着一往无回,最终聚集了包括他在内的大批死忠。 原先他跟很多封家军一样对这位纨绔世子执掌的未来持悲观态度,然而现在,先有天元大比的荣光,后有此刻的这番话,他的态度悄然转变了。 虽然不如大少爷成熟,不如二少爷勇猛,但世子毕竟年纪还小,有年轻人的自大毛躁很正常,只要引导得当,这些都将成为塑造他的基石,他不再悲观,转而对小少爷引领的将来充满了期待。 还是侯爷看人准,三个少爷里,果然是小少爷跟他老人家最像。 分派妥当,各行其事,封知平等人整装出发。 小桃不情不愿,她想跟着少爷上山的,无奈她不会骑马,又没有香云香草的轻身功夫,只能乖乖听话。 碧柳知道一点内情,毫无怨言,出发前还柔声细语的叮嘱少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以免再让老爷夫人担心,她会跟留下的人好好看家。 不仅如此,她还郑重拜托于大胆和徐昊帮忙照看少爷,糯糯的殷勤劲儿惹得双儿频频侧目,刚被主子回护了一把的“小辣草”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无奈碧柳压根儿不敢看她,眼珠子瞪酸了都没得到一次回应。 道别,启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驰向跑马山,很快就踏上了山路。 跑马山不高,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地形复杂,很适合练马术。 这里有平缓的长坡,也有急而陡的弯道,山道分支众多,开开合合,一些险道布满了障碍物,有一些根本都不能称为路,这些让这里成为了骑术爱好者的天堂,每年的春夏秋三季都有大量的京城贵族子弟前来驰骋玩乐,京畿地区的各部军队也将这里列为了固定的训练场,每年至少来此操练一次。 进山的路是道缓坡,积雪增加了一点爬坡的难度,但对于狼卫的半妖宝骏,以及乌龙这匹万里挑一的神骏来说,这点难度跟平地没啥不同。 乌龙几次想撒丫子,都被封知平死死拉住,不满的转过脑袋大打响鼻。 “别急。”封知平拍拍它的脖子安慰道,转头看看只落后乌龙半个马头的白马,冲它的主人笑道,“马不错,敢跟它走这么近的可不多。” 何止不多,根本是稀少,在此之前他只见过一匹,詹千舞的宝骏“火花”,除了火花其它的马见了乌龙不是躲就是跪,连狼卫座下的良驹也是如此。 双儿不屑的笑道:“看你得意的,让着你罢了,我的‘浮光’可比你的黑炭厉害多了,对不对浮光?” 双儿边说边夹马腹,催促白马超过乌龙,熟料白马不为所动,催的急了反而打着响鼻放缓了脚步,明摆着怕了乌龙。 双儿显摆不成反被拆台,糗红了小脸,挥起鞭子似狠实柔的给了浮光几下。 封知平哈哈大笑,揶揄道:“马有优劣,但关键还得看御马的人,骑马的人骑术不行,马再好也没用,公主何比拿马儿出气呢?” “你说谁不行?”双儿吊起杏眼,狠狠一次,“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说清楚,谁骑术不行?” “再说多少次都一样。”封知平笑得惫懒,挑衅的摆了下头,“公主若不服,不如比比看?” 双儿大受刺激,当即应下:“好,比就比!说吧,怎么比!” “公主!” 香云香草大惊,想劝,被双儿一眼给瞪了回去。 封知平暗笑,心中比了个大拇哥,嘴上则痞里痞气的道:“怎么比还是公主大人来定吧,小的听命就是,您随便提,小的全部奉陪!” 双儿气笑:“好狂的家伙,竟敢藐视本公主!行,别说本宫没给你机会!看见前面那条三岔路了吗?听说中间的左边的没什么意思,只右边的还算有趣,咱们就以那里为起点,看谁先回大路!” 封知平手搭凉棚望望,摇头咂舌。 “怎么,怕了?”双儿冷笑。 封知平还是摇头,语重心长的道:“是有些怕,怕你迷路,听说那条路岔道挺多,这深山老林白雪皑皑的,您万一迷路了冻着可怎么着啊?” “我看是你怕了吧?你以为本宫跟你似的路痴?” 双儿一脸鄙视,抬手招过两位狼卫队长,吩咐道:“我要跟他比赛,你们带人先行一步去做个标记,别让咱们的世子大人迷了路,回家找剑侯爷哭诉本宫欺负他。” 两位队长一姓左,一姓吴,听到这话,俱是大惊,连声劝阻。 “殿下,那条路太险,卑职等训练有素之人前去都提心吊胆,请您三思!” “是啊殿下,那条路我们都叫它‘鬼门关’,听名就知道多危险。您和世子都是千金之躯,万望慎重,想比赛不如选左边那条路,卑职以性命担保,那条路绝对比右边那条更有趣,您肯定满意!” 两人一唱一和,话里话外都是反对,听得双儿大皱眉头,终于忍不住呵斥。 “够了!我意已决,无需多言,就选右边那条!” 两人闻言,相视一眼,百般不愿,也只能苦涩应命。 拨马转回,左队长分了一半人手交给吴队,吴队长黑着脸带人先行。 公主是劝不动了,他们只能在险要处派人手防范,不求公主和世子不迷路,只求二人别收不住马掉下山去。 三言两语分走了大半狼卫,封知平心中偷笑,暗暗比了比大拇指。 双儿看到,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回了个得意的微笑,随后笑容重转冷讽,跟封知平一唱一和的相互叫嚣。 等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发来信号,已准备妥当。 封知平算算时间,又磨磨蹭蹭的抻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一脸轻松的骑着乌龙走到起点。 双儿与他并列,身后是严阵以待的狼卫府卫,护卫当中只有于大胆和徐昊轻松依旧。 他们俩知道双儿的实力,更不担心封知平会出状况,灵识战第二名的高手要是会在这里摔死,那封知平早八辈子就死透了,不过碍于周遭的气氛,两人还是竭力装出紧张严肃的样子。 香云“有幸”成为发令官,可怜的妮子绷着脸站到路旁,最后祈求的看了主子一眼,没得到预期中的回应,无可奈何的将手里的绣帕抛向天空。 手帕飘荡着落在地上,瞬间,一黑一白两道迅影从它两侧掠了过去,迟到一步的劲风将它又卷上了天,刚飞起来,又被一匹匹狂奔的马匹带得左右飘摇,许久才重新落地,这时它的主人早已远去,可怜的它就这么被遗忘在原地,渐渐洇透,与脏兮兮的冰水泥泞融为一体。 最前方,封知平一马当先,双儿紧随其后,再往后是韩队长和匡铮,两人坐骑吃亏,但凭借精湛的骑术依然紧紧的咬在后头。 前方,第一个弯道出现,封知平回头看了一眼,勾了勾嘴角。 他是压着速度的,乌龙的实力只展露了一半,要是放开手脚,后面的人早没影了。 双儿的浮光不知留了几分力,皇家的宝马想来也差不到哪去,但最意外的还要说丫头自身,他从来不知道这丫头的骑术这么好,也不知是宫里学的还是韩仙子交的。 朝双儿打了个眼色,封知平回过头,弯道已至,就在眼前。 该发力了。 封知平低喝一声,乌龙会意,在韩队和匡铮惊恐的注视中,速度不减反增,在即将冲出崖边时身子向内大幅度倾斜,以一个正常马儿根本做不出的不可思议的姿态折了回来,消失在拐角。 不等两人心跳放缓,就见玥凰公主如法炮制,骑着浮光以一个幅度略小但同样夸张的弧度拐了过去。 待两人转过弯道,放眼一瞧,双方之间的距离已拉长了一大段,苦笑之余纷纷催马疾驰,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两个祖宗甩掉。 第704章 谁? 悬崖烈马,生死一线,分外刺激。 封知平紧贴着马背,心里掐着一把冷汗,以他的修为这么高掉下去不至于死,但活罪是免不了的,断胳膊断腿的滋味可不好受。 乌龙兴奋异常,丝毫不顾主人畏惧,反正主人不拉缰它就不会减速。 撒欢归撒欢,它可没失了分寸,其实这条险道对它来说仅仅只是有点难度罢了,远比不上它的“家乡”凶险。它的家乡除了地况复杂,还有数不清的毒虫猛兽潜伏,那才是真正的危机四伏,不敢有片刻放松。 如果它能说人话,肯定对满脸冷汗的主人嗤之以鼻,质问一句——老大,你忘了咱俩曾经跨过林和沼泽了吗? 封知平没限制乌龙,任其发挥,在经过第五处狼卫引导的岔口后,偷闲回头看了一眼。 双儿还跟着,但已经拉开了很大的距离,看不见人只能听到微弱的马蹄声。 她的白马同样不是凡种,论起来比乌龙差不了多少,只可惜养在宫中磨掉了野性缺乏锻炼,一马平川的草场还看不出来,到了这种险要处差距就凸显出来了。 封知平算算时间,拍拍马颈示意乌龙减速。 赛马只是障眼法,赢不是目的,重点在于那场戏。 根据约定,空玄人撤离时赵康会释放信号示警,在那之前他要和双儿一起想法子将人拖住,尽可能的给空玄人营造撤退的时间。 现在算算,戏可能已经开锣了,示警的烟花随时可能升天,他得通知双儿“坠马”才行。 乌龙不情不愿的放缓脚步,在仅容两马并行的小道的溜达起来。 封知平听着后方的马蹄声渐渐追近,微微一笑,望向远处的京城山。 从这看去,巍峨的京城山依然气势恢宏,悬浮于山顶上空的“元之心”格外醒目。 即便没有天元剑,这座不落的空岛也足够惊奇,谁也不知道它为何能摆脱大地的束缚在这么近的距离飘在天上,万年来不偏不倚始终对准京城山的最高点。 有人说跟天元剑有关,正史上记载的却是纯天然,谁对谁错无从分辨,毕竟除了皇帝谁也上不去,皇帝以外的皇室成员只有在大型祭典时才能有幸登临,是以千百年来“元之心”明晃晃的悬在京城山上,却依然保持着神秘。 “元之心呐!”封知平笑容兴奋,“我好像也有机会上去瞧瞧。” 按照皇室的祖制,皇子成婚皇女出嫁都要携配偶拜祭游氏皇祖的列祖列祖并接受天元剑赐福,所以将来他和双儿成亲时,也能沾公主老婆的光上去开开眼界。 他对皇家的老祖宗们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天元剑。 天元剑、太始刀、空玄枪,天下仅有的三件仙器,他打小就听它们的故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能有幸一睹仙剑真颜,谁不兴奋? 遥想当初刚刚脱险,意外发现自己能吸收宝兵刃的灵力后,他就流着哈喇子妄想过有一天能“嘬”天元剑几口,谁能想到仅仅过了不到两年,他的妄想就快实现了。 封知平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可思议,频频感叹世事无常,活着真好。 就在他眺望京城大发感慨的时候,他身后的陡坡坡顶,一条浅浅的土线无声无息的滑出坡顶,笔直的朝他而来。 与此同时,脚下的悬崖峭壁上也有一条近乎透明的鬼影游墙而上,行动迅捷,却几乎没留下足迹,若不是阳光映雪让它周围的光线显现出淡淡的扭曲,仔细看也未必能发现它的存在。 危险逼近,封知平却一无所觉,仍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愿想中。 他完全没想过有人会在这里对他不利,是以没有像往常那样散开灵识保持一定范围的警戒,只在驻足时探了下确认没有异常。 他没有察觉,乌龙察觉到了,深山老林的怪兽堆里练就出的本能直觉发挥了作用,在两方的不速之客进入丈许范围时,它高声嘶鸣人立而起,一对铁蹄狠狠的踏在崖边。 这一踏重若千钧,裂土碎石,积雪滚石如雨而落,惊了下方不速客,警了背上的封知平,刺激了身后山坡上的潜行者,不再掩饰,骤然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从天而降,一抹寒芒直奔封知平后颈。 封知平骇然色变,立刻拔出挂在鞍上的宝剑,乌龙却先他一步跳开了。 封知平挥了个空,刺客也刺了个空,双方都有些意外乌龙的聪慧机敏,然而危机并没有解除。 下方的刺客出手了,纵身跃了上来,刀光如月抹向喉头。 千钧一发,封知平仰身后倒,刀光自他脸前掠过,强收折回再劈时,乌龙已经跳到了一旁,动作比猴子还灵活。 这时封知平已稳下神,第一反应是拍马跑路,以乌龙的速度这俩人很难追得上他,可当他听到后方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时,瞬间打消了念头。 不行! 不能走! 这俩人不一定是针对我,杀我可能是障眼法,不管针对的是谁,都不能让双儿独自面对! 念及此,封知平暴喝一声跃离乌龙,挺剑燕落,花开三朵,每朵六叶,银亮迷人。 每片银叶都是一条剑影,封死了两个刺客的所有进路,虚虚实实难辨真假,不得已,只能退。 然而那是对普通人,两位刺客没有半分退意,见到封知平的剑招后上方来客主动上前,手中双刀舞成虚影,看似胡乱挥舞,却在剑花接触时骤然交叉稳稳的格住封知平的剑,与此同时,瘦小的刺客矮身杀出,弯刀上挑撩向下|阴。 封知平的剑可不是那么好接的,高个刺客蒙面的黑巾一鼓溢出血滴,可惜没有再次发力重创的机会,他只能收剑急退避让断子绝孙的阴招。 双方拉开距离,均略作喘息,封知平趁机打量对方,暗暗心惊。 高手! 灵识期的高手! 凭刚才这两下展露出的身手,若非乌龙发现及时,他必死无疑! 谁的人? 空玄? 没可能! 太始?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比起他,子玉的吸引力才更大,杀他有什么用,报复老爹吗? 要报复也该图谋他二哥啊! 那会是谁? 封知佑的名字跳了上来,封知平很想抹除,却越抹越清晰。 知道他此行的人不少,但知道行程具体细节的不多,家里只有老爹和老爹亲自挑选的匡铮五人知道,他大哥封知礼都不知详情,按理说早就离京的二哥更没有可能。 但是,太像了! 今日的袭击跟去年大婚前日被绑的时候太像了! 那次封知佑不在泉州,这次不在京城,两次封知佑都不在现场,看起来嫌疑最小,但有些事往往最没可能的就是最有可能的,毕竟,家里只有他最有动机起杀心! 上次是为了詹千琼,这次可能是为了詹千琼,也可能是牛春寒追查那则传言打草惊蛇,无论那种情况,都给足了他杀自己的理由。 再联想他离家前一夜大吵的那一架,虽然他跟老爹顶牛家常便饭,但他吵完后的反应细细想来透着点古怪,似乎走的也太急了点。 为何着急? 在家里气闷,还是创造不在场证据? 封知平不知道,猜疑野火一样弥漫心间,他不想恶意揣测二哥,可本能却止不住的找证据去契合,搞得他心乱如麻,怒火飙升。 不想了! 封知平深吸一口气,握紧剑。 是不是二哥,抓到人看看就知道了,如果真是他的人,这两人的舌根下就很可能有那个徽记——封家暗卫的徽记。 有暗卫徽记未必就是暗卫,因为这两个人明显不在连五的管辖当中,也就是说这两个很可能是二哥私养的死士,又或者不是儿子而是娘亲,真正的主谋是自己崇拜已久的沈姨娘! 如果真是那样... 封知平心口一刺,怒吼着挺剑杀上。 他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他厌恶透了一家人相互猜忌的日子,然而他无法挣脱出这个漩涡无法改变烟幕背后的真相。 无论真相是什么,他都要看看,看看究竟是谁想要他的命! 剑随心走,人剑如一,怨气和怒火在剑种的转化下悉数化为了战意,无穷的战意让他的精神高度集中,完全没有发现他所能掌控的元力丝线已经悄然增长到了五条。 五条完全受控的元力丝线让他的控制了大幅攀升,宝剑依然不可逆的被榨取着灵力,却不再如以往那样囫囵吞枣,而是小口慢嚼,精细的操控着宝剑的每一分力量,同时反哺着比以往更多的灵力。 三人纠缠在一起,刀光剑影,罡气纵横。 乌龙几次想上来帮忙,又都退了回去。 道路狭窄,容不下它辗转腾挪,而且野性的直觉告诉它前方很危险,贸然加入很可能会丢了性命。 帮不上忙,乌龙没有放弃,聪明的它人立而起放声长嘶,示警声远远传开,未散,一声熟悉的马嘶自来路飘来。 是浮光! 双儿到了! 封知平心头发紧,正犹豫要不要试着把人引走时,脚下的雪地突然一松,一个一身雪白的蒙面人冒了出来,在中剑的同时将一根尺长的锥刺推进了他的小腿,自下而上斜贯而出。 还有人?!!! 第705章 箭! 封知平震惊。 此人不但他没发现,乌龙也没发现,而且从埋伏点周遭的状况来看,此人应该是一早潜伏在此,也就是说,连先前经过的狼卫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不知潜伏了多久,哪怕他跟两外两个刺客在他附近交手都没出手,直到他毫无防备的站到了离他最近的位置,只差一步就能踩到他,他才暴起绝命一击,这是何等的耐性? 更奇的是,此人明显跟先前两人不是一伙的,他出现时另两个刺客明显迟疑了一下,待自己见血时才继续跟进。 没有沟通,没有合作,此人却跟另外两人打出了最完美的配合,封知平难以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究竟是自己运气太差才站到了他旁边,还是这家伙能掐会算,料定了自己会出现在他身旁? 吗的,这些人到底哪来的? 到底是哪些狗|日的要我死?! 封知平踉跄后退,忍痛纵身其上乌龙,拍马跑路。 三个灵识期的刺客,个个身手高强,暗中还不知有没有其它刺客潜伏,自己则小腿受伤,此地不宜再留,只能先退。 前方还有五个打前站的狼卫,这会儿应该已经听到动静往这赶了,他们修为虽然不高,但个个全副武装,只要跟他们汇合自己就安全了,而且还有可能将这仨人生擒活捉。 “别过来,回去找人!” 封知平奋力大吼,远处传来双儿的急呼,隐隐约约听不太清喊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丫头听清了他喊的是什么。 偷空回头看了眼,很好,三个狗日的都跟了上来,没人去找双儿麻烦,看来目标真是你家爷爷! 封知平不知该哭该笑,刚才的喊话除了提醒还存了吓退的心思,然而这仨人一点没有撤退的意思,铁了心的要杀他,他真想知道到底都是谁在幕后主使,自己有这么招人恨吗? 趴在马背上伸手拔出小腿上的锥刺用力甩向后面,没打中人,但稍稍阻碍了其中一人的速度,封知平咬牙切齿的又甩了个中指。 “给爷等着,爷不活扒了你们的皮爷就不姓封!!” 凭乌龙的速度,他们短时间内追不上,只要跟前头的狼卫汇合,自己就安全了。 想什么来什么,前方突然传来马蹄声,离得最近的狼卫按刀策马出现在拐角,封知平大喜过望,使劲挥手。 “这...” 嗖~! 噗! 嗵! 三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冷箭射爆了狼卫的头颅扎进山体,只剩指肚长的一小截尾巴在外面,变形箭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竟不是羽毛,而是金属! 一股凉气自尾椎窜至脑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封知平认得这箭。 精钢箭! 唯有军队才能列装的精钢箭! 这玩意儿一般的强弓根本用不了,必须以特制的铁胎弓发射,那种弓统称为“重型战弓”,简称“重弓”,其中最轻的也有两三百斤,比精铁还硬,普通人别说开弓,拿都拿不起来,除了少数天赋异禀的,其他人想用至少需要化元中期的修为才能勉强拉满。 苛刻的使用条件带来的是碾压其它弓箭的强大威力,它拥有超过手持机弩的射程,堪比车弩的威力和远远超之的机动性,战场上一位手持“重弓”的神箭手是敌方将领最大的噩梦。 天元曾出过一位赫赫有名的神箭手齐怀宇,一生不爱刀剑只爱“重弓”,功至神藏后不顾他人劝阻耗尽家财打造了一把地级上品的绝世神弓“绝命”作为本命神兵,靠着那把弓和专为其改良的“弑神箭”,仅凭神藏期巅峰的修为便吓退了太始国的一位武魂。 虽然那个武魂没有封号,突破到武魂境的时间也不长,可依然无法改变丢脸的事实,双方之间的差距没有任何理由能弥补。 齐老将军和他的“绝命”就此成名,三大帝国也因他开始着重培养神箭手,同时严禁江湖人士涉猎,时至今日三大帝国都有各自的神箭手部队。 只不过箭是消耗品,有资质且愿意将弓箭作为本命神兵的人太少,加上培养一位神箭手耗费的精力物力太大,远不如研究更强的弩机弩炮划算,所以规模都不大,像天元帝国的神机营,麾下就有一支特遣队,用的正是“重弓”,创始人正是齐老将军,成员最多的时候也不过百余人,平日撒在各部军中作为弓箭手的教官,偶尔才集结起来进行一些特殊任务,所以“重弓手”的大名大家都听过,亲眼见过的没几个。 封知平没想到自己能碰到一个,更没想到要他命的人能调动这种国宝级的刺客。 就在狼卫无头的尸体开始倾斜时,乌龙突然一个急停低下头,下一刻,一支利箭擦着它的头皮飞了过去扎进石头,依然只露出一点点箭尾。 封知平猝不及防,险些滑扑出去,而乌龙脑袋顶少了一大块皮毛,鲜血淋漓,疼得吓得直打哆嗦,希律律一声长嘶,驮着封知平发疯似地狂奔。 跑了没多远,乌龙忽然奋力跃起,这回封知平有了准备紧抱着它的脖子,然而依旧迟了片刻,落地时乌龙身子一软,跄到在地上。 封知平赶在摔倒前跳下地,回头一瞧,心如刀割。 这一箭射中了乌龙的前腿,右边的大腿少了一大块肉,刀剜的一样,鲜血狂涌,也不知伤没伤到骨头。 “乌龙!” 封知平心疼万分,却不敢上前查看,对方的目标是他,过去只会给乌龙带来劫难。 封知平紧咬着牙,一招“风卷落叶”扫起漫天雪舞,借着雪沫的掩护解下披风扔了出去,随后从另一个方向跳下山崖。 披风刚开始下落就被第三只利箭钉在了崖壁上,封知平趁机加速,贴着崖壁向下急冲。 这是玩命。 山崖的高度是摔不死他,但那是有控制的前提下。 然而现在,他不敢控制速度,也不敢思索落点,慢一分就会被对方的箭射中,思考得越多越容易被对方预判轨迹,他必须放空脑海,让自己像激流里的落叶随波逐流。 地面飞速接近,已经能看清露出雪面的石头的棱角,在即将落地前,他猛提一口气反手将剑插进山体缓了一缓,就这一错的功夫,一支精钢箭贴着他的胯下扎进了山体,露出的半截箭身咯得他狂翻白眼,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歪坠到地上砸进积雪里,不敢停,忍着剧痛左右挪腾,良久才发现并没有箭追来。 封知平靠坐在一颗树上,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裆痛苦的小声哼哼,泪汪汪的眼则盯在最后的那支箭上。 箭只没入了一半,说明那人力竭了,但从刺入的角度看,那人未必是没力了,更像是在看不到目标的情况下根据经验抛射了一箭。 直射说明自己在他的射程内,抛射说明此人的箭技非同一般,对力道和角度的把握十分精准,这人到底是谁,这种强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什么样的人能支使这种家伙?! 封知平反复琢磨着可能的敌人,却毫无头绪。 使用重弓的神箭手都是最顶尖的刺客,是战略级人才,只有朝廷能培养,每一个都受到严密监管,哪怕老死其后人也会继续被朝廷监视三到五代,谨防重弓的制造工艺和使用技法外泄,也就是说,除了朝廷掌控的神机营,其它人无论权势高低都没可能培养。 照此推断,这人是朝廷派来的,确切的说是皇帝或军部调来的,而军部调动重弓手也要报予皇帝核准,这是千百年来的铁规距,只有战时才例外。 皇帝要杀自己? 怎么可能! 他闺女就在上面,要杀人法子有的是,何比出此下策? 不是皇帝,那会是谁? 军部某人私自调派?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这可是“脏活”,下面人又不是傻子,手续不全谁敢乱接? 不远处传来落地声,三位刺客也追了下来。 封知平无暇再想,背靠着大树站起身,长剑斜指身前。 这不是最难的一战,却是最凶险的一战,救援不能指望,有那位神箭手在,无论狼卫还是匡铮等人都不可能快速赶来,而封知平更希望他们不要来。 情况危及,好在他当机立断跳了崖,靠着这片林子抹掉了神箭手的威胁。 剩下的这三人是他仅剩的对手,至少目前是,虽然棘手,却比那位容易对付多了。 三位刺客发现狼别的封知平,分作三方围拢过来,从队形可以看出,使刀的两人对最后出现的那人仍有防备。 封知平看在眼中,洒然一笑,温声道:“看来我在劫难逃了,既如此,不如报个名讳,让我作个明白鬼可好?” 三人没人言语,围拢的脚步慢慢放缓,仅露出的眼睛闪烁着忌惮。 封知平大笑摇头:“鼠辈就是鼠辈,都这种情况了还不放心,你们就这么怕我吗?” “您可不是一般人,天元大比第二名,谁敢小觑?” 中间的瘦小的刺客闻言娇笑,竟是个女子。 封知平眉头一挑,紧盯着她。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第706章 烟岚云岫 认识的女子飞快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对上号的。 这女人应该不是熟人,可能仅在某时某地有过一面之缘,因某些特殊原因留了下一些难忘的印象。 不相熟但印象深刻的女人嘛... 封知平微眯着眼,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审视回头。 观体态,肩比臀宽,胸前坦荡,不像女子身形,但应该是肩上腰上垫了东西,束了胸,当然,也有可能是藏着软甲暗器什么的。 观步态,方才交手时看不出,此刻步落如猫,腰|臀摇曳,宽松的夜行衣裹不住娇媚,反增妖娆,再加上说话的语气语调以及仅露出的眸子里流转的神采,此人虽然听声音是个少女,却瞒不过封知平的眼睛。 花间小白龙可不是白叫的,以他多年“日行一善”的经验来看,此人定然是个骚魅入骨的熟妇,那股子浪劲儿装可是装不出来的! 这就好办多了,风骚的女人他见过很多,修为这么高的却不多,印象最深的是黑骨崖的薛宝宝,那姐姐身材好穿的又少,是个男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但,眼前这位绝对不是薛宝宝! 薛宝宝只是着装火辣,骨子里自恃自傲,火辣的装扮不过是用来迷惑对手的手段,而眼前这位,就先头那声娇笑、那眼神,泉州城两大妓|馆的头牌都没她笑得勾人。 何况薛宝宝真要对付他也只会抓不会杀,尧童霸没理由要一个死人带回去研究。 不是黑骨崖的人,也不像血刀门的人,那会是谁呢? 封知平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只有天元大比。 天元大比他打劫过不少人,莫非这骚娘们是受害者中的一个? 封知平仔细回忆,女刺客看穿了他的心思,媚眼一挑,笑问: “世子猜到奴家是谁了吗?” 封知平挂起淫|笑,色授魂与:“姐姐这么漂亮,我怎会忘了呢?” 女刺客浪笑三声,娇嗔道:“世子就会哄人家,奴家可蒙着面呢~!” “这你可错了,谁不知道本少爷是个实诚人,尤其对美人,从来不打诳语!”封知平义正言辞的摆摆手,而后淫|笑道,“蒙着脸都这般风情万种,似你这般的尤物本少爷绝对不可能忘记!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姐姐何不摘下面巾让我瞧瞧猜得对不对?” 女刺客秋波流转,水汪汪的,溢满了好奇:“哦,世子猜到了?那奴家洗耳恭听,看看您猜得对不对?” 封知平不肯:“那可不行,万一我猜中了你不承认怎么办?” “怎会呢~!”女刺客娇笑着摇摇手,“奴家保证,只要你猜中,奴家绝不否认!” “我不信!”封知平摇头,“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你掀开面巾一角让我瞧瞧,然后我说我猜的是谁,猜中了你就揭下来,你看如何?” “这样啊,倒也可以。”女刺客犹豫着点点头,右手还刀入鞘,抬起来捏住面巾一角,“您可要说话算话呦~!” 说话间,面巾上拉,露出嘴巴时恰好“呦”字出口,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抹金光。 三枚金针自檀口喷出,品字形而来,快如闪电,肉眼难辨。 封知平早在防备,挥剑挡格,谁知金针接触剑身的瞬间爆成金粉,乌泱泱的扑了他一头一脸,虽然马上闭眼,但还是有一点金粉落进了眼里,双眼瞬间又痛又痒,泪水狂飙,一时不能视物。 一招得手,女刺客笑声得意,拔刀反握,双刀交叉成剪,照着封知平的脖子剪去。 她的同伴和使锥刺的刺客没有动,似不屑,实则相护戒备,都是走黑道的,哪怕看出对方与自己的目标相同,彼此也不会信任。 封知平听风声就知道自己的脑袋瓜即将搬家,岂会坐以待毙,宝剑弹起展开一套夜战剑法,牢牢封死身前。 女刺客找不到空隙,随转移方位,来来回回数次均无功而返,一口气用老,只能撤招稍缓。 她撤了,她的同伴和使锥刺的同时动了。 山上隐约传来呼喝声,援兵就快到了,再拖下去不但任务失败,命都得搭在这里。 绝杀一击,两人都不留手,且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配合,长刀斩腰短刀抹喉,刀风呜咽,哑光的锥刺直奔心口,悄无声息。 生死关头,不用灵识去“看”,本能就已经让封知平预感到了危险,大脑飞速运转第一时间作出判断,双拳难敌四手,靠正常手段接得下也会重伤,而旁边那个刚调息完毕的骚娘们绝不可能放过补刀的机会。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拼了! 封知平内心狂呼,提住一口真气,宝剑倒转反握于胸前,空着的左手重重的按在右手的手背上。 “岚!” 喝声中,灵气狂涌,化为剑气,再散为云烟。 霎时,白雾笼罩了周遭数丈方圆,并以惊人的速度继续向外扩散,至百步才有所放缓。 烟波浩渺中隐见山峦叠嶂,起起伏伏如岁月变迁,此招正是封家剑的独门绝招——烟岚云岫! “烟岚云岫”乃神藏绝技,对修为和剑术造诣都有极高的要求,按说凭封知平的修为不可能使得出,但经历过天元大比之后,他感觉依靠剑种“献祭”宝兵刃换取爆发力的方实应该能满足修为上的要求,差的只是对此招的领悟,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在琢磨这招,此刻正好试招。 在他想来,成功了最好,失败了也不过灵力暴走引发一场灵气风暴两败俱伤,反正有剑种护体他顶多重伤死是死不了,左右都能退敌,不试白不试,没想到真成了! 成功主要归功于他的剑,地级下品的宝剑爆发出的力量远远超出了此招的最低要求,其次则归功于他苦心修炼出的那十几根完全受控的元力丝线,没有它们,他根本约束不了这股极度狂暴的力量。 这些修炼过的元力丝线如同狼卫的队长,引领着化丝的元力经宝剑探出体外各奔一方,竭力截取暴走四散的灵气按他的剑意运转,其中三条直奔敌营,悄无声息的缠向刺客三人。 女刺客和她的同伴经验老道,感知十分敏锐,看到剑气的瞬间就察觉不妙,二话不说抽身急退。 使锥刺的就没那么机敏了,直到锥刺快要刺中目标时才发觉不对,想撤已经晚了,遂断然决定同归于尽。 这么近的距离,锥尖马上就要接触到衣服了,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想错过,然而,他太小看封莫修的剑法,太小看封知平独特到诡奇的力量了。 云烟不是烟,是剑气。 每一缕烟都是若干道剑气的交融,每一次涌动都是数不清的剑气碰撞磨擦,层峦叠嶂并非幻术,而是剑气碰撞迸发出的痕迹。 他想同归于尽,他以为锥刺离封知平的心口距离很短,只需要一眨眼,不,一瞬,超过人类感知极限的短暂时间便能刺进去。 然而,残酷的现实让他发现,原来有些时候,一瞬和永恒是一回事。 云烟拂过他的身体,带走了衣衫,带走了血肉。 他仿佛泥人,看着自己似缓实急的风化着,只剩下骨头,以及腹腔里的脏器。 而这些东西,也在他掉出眼眶的眼球惊恐的注视下飞速消逝着。 在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看到锥刺如他所愿的扎在了封知平胸口上,却因没了力,被封知平的护体真气弹开了,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不信,不解,不甘,不贫。 种种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然而下一刻黑暗降临,一切都归于虚寂。 稍远处,另外两个刺客也狼狈不堪。 女刺客稍好些,一来离得稍远,二来跑得快,只有衣衫被消磨了,露出风韵犹存的玉体和真颜。 她的同伴就惨多了,虽然反应快,但离得太近,封知平的灵识通过元力丝线牢牢的锁定在他的身上,滚滚烟云如影随形的笼罩着他,看不清人,只能看到不断延长的血迹,还有那非人的惨叫声。 等到两人冲出雾区,女的已赤|身裸|体,没有诱人的春光,入眼的是血、刀口、烂肉。 而他的同伴,此时仅剩个人形,好不容易拜托了剑气的纠缠后一头栽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是不活了。 女刺客这才发现同伴伤得这般重,顿时忘了伤痛,一声嚎啕。 “哥哥!!!” 连滚带爬的扑到跟前想将人抱起来,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她不敢,也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男刺客虽然不像使锥刺的那位一样只剩骨头架子,却也差之不远,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不说,有些部位还能看见内脏和骨头,而她身无片褛,连最简单的包扎都做不到,只能痛哭。 封知平听到哭声,神思渐渐脱离剑意,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到这一切,吓了一大跳。 招是他使的,但他真不知道这招这么毒,简直比最残酷的剐刑还惨百倍。 剐刑是用切的,人死了还能剩下几片肉,他这招竟是直接用“磨”的,生生将人磨肉削骨挫成灰给扬喽! 难怪老爹曾在剑谱的附录里特别标注不许妄动,作孽啊这是,老头儿当年受了什么刺激,这么歹毒的招式都想得出来? 看看身前的骨头架子,再看看远处的两个血人,封知平疲惫的脸上露出无奈。 得,毁容毁得这么彻底,凭相貌猜来历是没戏了。 看看手里仅存的剑柄,他又是一叹,一柄地级宝剑换来一死两伤,虽说救了命,但还是太不值了。 早知如此该多带几把人级兵刃才是,大意了啊! 此时,山崖上垂下两根麻绳,抬头望去,狼卫正缘绳而下,崖边还隐约可见一道倩影探头。 封知平脸色大变,上面的人并不知道箭客的存在,这是在送命! 正想着,一道利矢如期而至,不过目标不是上方的人。 他几乎刚听到声音就身子一震,低下头发现自己肩窝上多了截血淋淋的箭头,愣了下才感觉到剧痛,惨然色变。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