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主角》
第一部:武家有女初长成
《我不是主角》第一部:武家有女初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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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楔子
“少奶奶回来了!”一声有节奏的呼哟,我的轿子被抬进了后院。这是我嫁进武家的第三年,我看着自己依从古礼严格按着他们的规矩来完成了我的
“婚姻大事”,随后我参与了婆家小叔子的婚礼,因为我是长媳,我进门的第二天,我的婆婆遵从古礼早饭后从客位下堂,而我一个人从主位上堂,婆婆笑咪咪的说,‘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而我只能谦然退守,我只是一个配角,我要做的不是参与历史,而是观察历史。
我似乎忘记介绍自己了,我是个社会学者,我生在二十一世纪,在我的时代,人们对时空充满了好奇,却不知其实早就有了时间机器,只是不会让人知道,我们必须要做的是保守秘密,因为资源有限,而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让无谓的人来参与历史,更不要说时下小说中写的是不是个人都能穿越回去,而且正好能掉进皇宫内院,殊不知,回到过去哪怕是踩死一只蚂蚁也是会引发往后数百年的食物链结构;更不要说坐上时空机所需要的体能耐力了,别的不说,就算出国坐个飞机,身体不好的人还得吐上两天,身体好的,也得倒上几天时差,更何况回到几百年之前的社会,无论是身体、心理没有一定的资本哪能就轻易回去。
我名义上的丈夫在我们成亲的第三天,在跟我回门的时候不知去向,我甚至于都想不起他长什么样?
不过因为他成亲也是为了离开,摆脱家里,为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而这正是我进入古代家庭的绝好机会,于是我古代的
“父母”忙为我定下了亲事。事实上我们研究所在每一个有必要的时空都会设立一个像使馆一样的地方,他们为研究所收集资料,也为研究者提供身份,一个人单枪匹马跑到古代去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古代的户籍制度比现在更为严格,没有关系网,没有保人,连工作都没有可能,就算是男人都是不可能在一个地方生存在下的,更不要说女人了。
在民风相对开化的大唐盛世,女子即使要落户乐藉都是要有证明书的,证明你是被卖的,牙人、中人、还有证人,缺一不可。
更何况娼门也是有传承的,不是什么人都能进,良家女子是不能做娼伎的。
(这里的娼伎,并不是指后来俗称的妓女,这个伎是单人旁的,大多时,娼伎是指艺伎,卖艺的女子;乐户指,唱曲的人家,古代戏曲未成形之前娼门、乐户,有着一定的曲分。
女旁的妓才是指出卖肉体的女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这个地方是怎么选出来的,但是,我‘婆家’应该是他们选出具有代表性的吧。
不同时期,人对不同事件的理解,方式,还有就是社会,家庭,对人的影响。
而我这次的研究的方向是唐初期,在经历了社会变革之后,中产阶级的家庭生活会有怎么的变化,家庭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我这三年,认真的观察着府里的公婆,小叔子夫妇,还有三年抱两的两个粉团儿,在我以为我的任务已经快结束时,殊不知,原来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1
我刚从弟媳停灵的寺庙回来,是啊,我亲自操办婚礼迎她过门,如今我又亲自操办她的葬礼,送她离开,说实话,此时我的心情并不好。弟媳是在两老之前过世,于是按老规矩是不许在家设灵的,灵柩停在大业寺,二弟和孩子们在那陪灵。我就得两头跑,一边得管后事的操办,一边还得回家看着两位‘伤心欲绝’的老人家。谁让我是长媳?
弟媳应该算是典型的古代淑女吧!她是婆婆娘家的远房侄女,从小在婆婆的身边当女儿养大,也许是因为和小叔子年龄相近,我个人猜测是因为她也看出我那个挂名老公靠不住,于是宁可不要当长媳,这才会有我吧?
她长得也像婆婆,娇小玲珑,说话似乎都没什么力气,每日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她少有出自己的房门的时候。孩子们有奶妈,每日里抱到她房里给她看看,有力气时,会让孩子多待一会;没力气时,奶妈不用她说,自己就赶紧抱开了。于是我反而要对她晨昏定省。因为怕她哪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不看她的面子也得看在婆婆的面子;不看婆婆的面子也得看她老公为这个家里赚钱的面子吧!我其实特别想劝她没事出去跑两圈,她的身体不是休息不够,而是太够了,养得太好,没事把补品当饭吃的人,又不运动,关在房里又不开窗,好人也关出病来。可是我不能多嘴,我不是主角,我不能改变这个家庭的历史,不能改变以后的故事。我只是个记录者,而不是参与者。
弟媳死了,我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只是可惜,那么温婉可人的一个女子,还不过十九岁而已,在我的时代,这么一个花样的少女,正在充分的享受的她人生最美好的季节,而她却已为人妇,为人母,早早的离世,灵位上不过是“武门杨氏之位”连名字也没有,这也是古代女子的命运。
回家之前我回了一次门。我回门是为了商量退守的问题,而他们告诉了我一个令人气馁的消息,我得再做一年,因为,我那个挂名的老公要回家了,总部想知道一个逃婚的男人的真实面目,也想知道,一个死了老婆的单身汉怎么继续生活。
“少奶奶!”内管家祥嫂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没有理由我还没下轿就在外头说话的,话还得回,下人也有脸面,你不给面子他们,说不准哪一天,给你使点拌子也够喝一壶了。
“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又不吃饭了!”祥嫂忧心忡忡,我叹了一口气,自从弟媳去世后,这老太太就三天两头的闹不吃饭,我已经天天去劝了,真不知道她还想干什么?
“去老太太院吧!”我无奈的说着,这儿走到老太太的院落还至少五分钟,还是坐轿子吧。
老太太住在最里进,他们院落旁边是二弟的院落,而最外头是我的,长子长媳本应该住在里面,侍奉父母的,我本也是住里院的,弟媳生下第一个孩子后,我就主动让出了院子,省得老太太每天跑进跑出的看孙女,我自己看着也难受。倒也不是嫉妒,只是见不得看他们一看到我就收起笑容,连‘孩子’两个字也不敢说,婆婆都不敢当着我的面抱孩子;而弟媳也像是个罪人一样,一看到我就低着头,等怀了第二胎,她看到我就一脸慌乱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了!
终于到了老太太的院外了,我下轿进去,主屋门外老太太跟前的柳嫂正在等我,看到我忙拉开了门帘,边低声说道,“老太太刚又想到了二少奶奶,哭了一会,现在乏了,正歇着呢!”
“二少奶奶从小长在老太太跟前,明里是媳妇,实际是闺女,老太太伤心是常理,你们也劝戒着点,二少奶奶要是知道老太太这么为她伤心,只怕走都走得不安心!”我故意说道,声音刚好能让我婆婆听见,希望能讨点好。
“怎么回来了!”婆婆撑着起来了,四十多岁的人啦,没一根白发,细嫩的皮肤,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吧,而因为‘病’着,头发散着,看上去更是我见尤怜。
“不放心您!明儿弟媳就上山了,二弟也怕您受不住,让我回来守着您!”我忙坐到床边上,拿了个枕头放在婆婆的腰后扶她坐好,顺手端了放在一边的粥,摸摸温度刚好,轻轻的舀起一匙放到了婆婆的嘴边。她乖乖的张开了嘴。我笑了,轻轻的又舀了一匙,我看到她的眼泪又滑了下来,只能拉出手帕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弟媳这几年一直病着,生孩子已经耗去了她太多了精力,想想往后十多年,如果要她一直这样病恹恹的不如这样爽快,她也干脆了。娘,往好处想吧!”
“大嫂,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云娘!唉!当年,我问老大要不要娶云娘,他看着我不说话,眼光好奇怪;我问老二,老二也那么盯着我看;我问云娘,喜欢老大还是老二,只要她喜欢。她脸红了,躲开了。我问老爷,老爷说就老大吧,哪有老大不成亲,让老二先成亲的。我想也对,不过看平时,云娘和老二更谈得来,老二随和一些,脾气又好,不像他爹和大哥,老大从小被老爷管得紧,说他是长子,长子要负担家里,长子是半个家长,所以老大一直很中规中矩,要念书、要习武、要学做生意,后来我对老爷说,还是老二吧,云娘身子骨单薄,担不起长媳的重任,老爷想想说也是,云娘至小在我和老爷的身边长大,就跟你说的,明里是媳妇,其实是闺女,我们想给云娘最好的。后来,我们把三个人都叫来说给老大娶妻,等老大成亲了,再给老二和云娘办亲事。老大和老二还有云娘都傻了,老爷说,就这样决定了。后来老二跑来跟我说,他和云娘是兄妹,他不喜欢云娘,何况……何况云娘更喜欢老大。我忙去问云娘,云娘还是不说话。我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老大,如果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她看着我,好半天说,‘大哥哥只怕不是我可以拴得住的!’我才知道她喜欢的人是老大,我忙去看老大,老大在老爷那,老爷那儿还有媒婆,我打发了媒婆,跟老爷说,不行,还是让云娘嫁老大吧!再娶个人回来欺侮云娘怎么办。老爷瞪着我,想了一下说,原本他也觉得云娘嫁谁无所谓,当女儿一样养大的孩子,嫁过来成真的子女,是他所愿,可是不行,老大是长子,得有知书达礼,门当户对的女子做长媳。这是做父母应该为子女做的。我最终没有拦住,老爷决定的事我也拦不住。不曾想老大娶了你,却跑了,害了你也害了老二和云娘。如果娶的人是云娘,老大兴许不会走,而云娘兴许不会走得这么早!”
我竟然不知道这些故事,我高兴多于生气,因为这些以前的故事,不会有人跟我说,我想如果老太太不是伤心到了极点,只怕烂在她肚子里也不会说出来吧。
“二弟和弟媳虽不是两情相悦,这几年也相敬如宾,母亲不必太过介怀。再说二弟与弟媳从小青梅竹马,弟媳身子单薄,闺中已然,母亲多虑了!”我轻轻的握住了婆婆的手,微笑着安慰着,想到‘娘家’的情报,老大正在回来,是因为知道云娘死了吗?如果喜欢云娘为什么要同意娶妻?娶了之后为什么逃?
“相敬如宾!唉!夫妇之间相敬如宾是骗人的鬼话,闺房之内,哪能真会相敬如宾?真的相敬如宾就完了,将来,老大回家了,你就知道了。老二和云娘……”老太太又叹了一口气,“他们倒真的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有意思吗?老二原先可爱笑了,特皮,可是老大跑了,老爷怕他也跑,看他可紧呐,新房之外也站着人。一直到云娘有喜了,老爷这才放心,老二开始在铺子里帮忙,老大不在,他就是长子,他要负担家里,他在承担责任,老爷整天这么训他,老二越来越不爱笑了,我都两年多没见过他笑了。跟着这么一个不笑的相公,做娘子的怎么可能会开心?云娘总说老二对她好,是,我也相信老二不会对云娘怎么样,可是哪有当娘子的会喜欢因为孩子才留住的相公?老二心里会想,云娘心里喜欢的是老大,只怕是心里的一根刺,就算不对云娘怎么样,总会心存芥蒂吧!这么过日子,活得长才奇怪!”
我开始喜欢我这个‘婆婆’了,我从没这样跟她说过话,也许弟媳不在,她没人可以说这些怨气,而我需要的正是这样的机会,我终于可以真的融入这个古代家庭了。也许我现在不走是个对的决定,刚进门时的愤怒一下烟消云散了。
老太太边说我边喂,小碗粥不一会儿吃完了,一边的柳嫂微笑的收了碗,我只能握着老太太的手,陪着她说话,或者说是听她说话。
2
“你回来了!”老爷从外头进来,脸色也不好,看到婆婆的样子不禁眉头皱得更深了。婆婆白了他一眼,侧过头去,咽咽的抽泣起来。
“哦,老爷,今儿有好玩的事,您二位的孙女可是不得了!”我忙找着话题,总不能让两个人当着我的面呕气吧。不过这事儿倒也真是好玩,看来古代的小孩子们也不是省油的灯。
今天在寺里,云娘的大女儿凝霜跪在大雄宝殿母亲的灵前,可是她似乎想不通为什么母亲总也叫不醒,也想不通那些讨厌的和尚们在叽叽喳喳的念着什么,父亲已经几天没说过话了,她只能来一个人对那个人磕个头,她还没磕过这么多头呢,平日里就算是过年也没这么磕过头啊。我想着是不是过去帮帮她,可是没走到跟前,她竟跑了,我跑过去想追,不一会儿,才发现前头二弟也跟在了后头,想离开,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问题,两岁失去母亲,想想也怪可怜的,幼年丧母,无论放在谁的身上,无论在哪个时空都是可怕悲惨的事。他们也许应该谈谈,孩子也许不懂,可是,总得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死亡是什么。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可是也许古代人不一样?想想我还是跟了上去,我想知道他们会谈什么,怎么谈。
可惜的是,二弟比我想的更糟,他只是跟着女儿,保持着距离,他只是想远远的看着她,知道她没跑出去,没被人牙子弄走就行。这是什么父亲?我都恨不得踢他两脚,再上去抱孩子回来,也许她只是想让人抱抱。不过没等我上前有个艳丽的少女站到了凝霜的面前,那女孩好像觉得凝霜好玩,挡着她的去路。凝霜想绕过去,可是她往哪走,那女孩就挡在哪人方向,从那女子的服饰上看,应该也是出身不错,十几岁的年纪不该逗弄两三岁的孩子,更何况这孩子还身着重孝,我不禁有些生气了,就算在现代这么对一个孩子也该被骂。不过凝霜先骂人啦。
“给我滚开!”她的声音很脆,很好听,字正腔圆,看来平时我小看她了,她一点也不像她母亲那么惟惟懦懦。也许是想看古代的小孩吵架,也许是想知道古代父亲看到小孩吵架有什么反应,我没有动,静静的等待着。
“你有点意思,你家谁死了?还有别人吗?不如跟我回家吧?我家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还有一只小狗可以借你玩!”那女孩抱起了凝霜放到能平视自己的栏杆上让她坐着,凝霜也怕,抱着柱子看着那女孩,有些好奇了。
“什么是死?”她问那少女,是啊,什么是死,凝霜问过我,我含糊其辞混了过去,我想其它人也许也都会用我相同的处理方式吧,如何向一个两岁的孩子解释死亡?而这些答案凝霜应该不满意,所以还在追寻答案。
“我娘说是登上西方极乐世界,佛经说上说是好人的话那个地方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家谁死了?”
“我娘在家也有吃有喝啊?我家也是极乐世界!”凝霜怒目而视,似乎觉得那女孩骗自己一般。
“我说了,是我娘说的,我又没说是我说的!”那女孩跳上了栏杆陪她坐着,大唐民风虽不严谨,可也不会真让一个女孩这么没规矩吧?
“你娘死了?那到我家吧,我娘只有我一个,她特喜欢宝宝,一定喜欢你,她有桂花糖,见了漂亮的宝宝就给糖吃。”她还不忘记把凝霜拐走。
“我有娘,我娘好香。”
“我娘也很香,总是把衣服上弄得香香的,真是想不通。”那女孩一脸不以为然,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和两三岁的孩子谈和这么开心?
“死了就回不来了吗?”
“对!我的鹦鹉死了,我娘说回不来了,要给我再弄一只?我没要,我要了一只狗。”那女孩摇摇头,“我想娘死了应该没法再找一个,不如换一个,比如我娘,我娘挺好的,就是很烦,我想多一个孩子应该就没那么烦了吧?”她自言自语,我笑了,独生女的苦恼,她拐孩子回去只是想分担母亲的注意力?
“那和尚在念什么?为什么要念?”
“在念往生咒,让你娘能快点去西方极乐世界,”那女孩侧耳听了一下,回答了她看来这孩子对佛经很熟悉。
“我讨厌他们,我恨他们!”凝霜盯着大雄宝殿的方向恨恨的说着,我心抽了一下,我觉得心疼,什么让一个两岁的孩子这样,我害怕凝霜以后的日子会变得极端,我能改变她吗?我只能任她发展下去,我不能插手。我第一次觉得我从事的是个无情的工作。
“我也不喜欢他们,知道吗?我娘每月带我来两次,真讨厌!还吃斋,吃斋?等一下,宝宝,我们去做点什么事吧?”那女孩跳了下来,顺便把凝霜抱了下来,拉着她跑了起来,二弟跟了过去,他没有阻止,我呢?我能阻止吗?我跟了过去。
她们一起偷偷的走到了积香厨,不到吃饭的时间,不过里面有人,她们想了一下,那女孩带着凝霜去了偏殿,那里没人,但案台上有善男信女们供奉的油鸡、猪头等。那女孩偷了一只油鸡,我替她向佛说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跟随着她们的脚步,事情好像越来越好玩了。
女孩把油鸡撕成了鸡丝,皮和骨头包在帕子里过埋在了香灰里,擦擦手,向佛陀默念了什么,拉着凝霜又跑回了积香厨。我想我知道她想做什么了,还真是孩子,这种小儿科的把戏,能捉弄到谁?她们等到没人了,跑了进去,远远的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不过,猜也猜得出来。我更想看二弟是什么表情,绕了一下,找个可以看到二弟的地方,他和我一样,不相信这两个小孩子能搞成什么样,所以他在原地静等事态的发展。仔细想想,我好像从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二弟,他应该是二十多岁吧,比云娘大几岁,可是因为眉头一直紧锁着看上去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大有历尽沧桑的味道。那比他大三岁的哥哥不知道老成什么样了?不敢想,再看一下,二弟的表情有了点变化,回头看看,那俩孩子出来了,正躲着等着看好戏。再看二弟,他也在等着,又过了一会,可能吃饭的点到了,积香厨外慢慢的聚拢了僧众,大家排队坐好,等着端饭,那两丫头踮着脚看,凝霜就算是踮起脚也看不见,急得直跳脚,那女孩也没不管她,抱起了凝霜,吃力的在那儿看着什么。我不能走近,只能从他们的表情中寻找着蛛丝马迹。
可是什么事也没有,我看到二弟又皱起了眉,想了一下,我似乎又有所顿悟,因为什么事也没发生才有可疑。那女孩似乎也想到什么,放下了凝霜,趴在窗台上看了起来,和尚们用完膳退了出来,他们的表情如常,也看不出什么来。
人走光了,那女孩拉着凝霜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她端着托盘出来了,一手端着托盘,一手还不忘记拉住凝霜,可不一会也许是觉得一手拿盘有些吃力,她把凝霜的小手放到了自己裙子摆上,让她抓紧,嘱咐准了,才双手端上盘子继续往前走,二弟微笑了一下,似乎对那女孩的细心而表示赞许。
那女孩带着凝霜去了方丈室,方丈玄弘法师正和一位贵妇交谈着,看到女孩和凝霜进去,那两人一起微笑起来,那贵妇看到凝霜不禁仔细打量,说了几句什么,便一把抱起了凝霜,想是知道了凝霜刚刚失去母亲吧。那女孩和老方丈说了什么,还搅动了那碗粥,应该是向方丈投诉,很快,门口沙弥跪下了,另一个沙弥跑了出去,应该是叫人,看看二弟,他的眉头还是皱着,想来这不是他喜欢的方式,但他没有动,我想想敲敲门走了进去。凝霜从那贵妇怀中挣脱出来,扑回了我身上,我抱起了凝霜,对那贵妇道谢。
“您是……”那贵妇也起身向我回礼。
“吾乃是这小儿的伯母,小儿让夫人受累了。”
“她还有伯母?!”那女孩失望的叫了起来,看看那女孩再看那贵妇,两人很像,不过贵妇眉宇之间透着秀雅,而女孩有一丝顽皮的模样。
“傲雪!让您见笑了,小女顽劣,想是看你家宝宝可爱才会带来吧!让您忧心真是抱歉,贵府热孝,等过了七七,老身亲往府上至歉。”
“傲雪?真和我们这孩子有缘,我们这孩子叫凝霜,是冬日霜降时生的,小姐爱惜陪着我们凝霜我们才真的要向贵府道谢才是。”
“少夫人不见怪才好!”
“方丈大师,积香厨主事到了。”
“午膳吃的什么啊?为何送来的汤面,而这位小施主端来的是粥?”玄弘法师毕竟是有道高僧,即使生气也如平常说话般细语轻言。
“大师恕罪,大师恕罪,小僧不知粥中为何会有肉丝,可是寺中僧众已经坐下了,改做来不及了,大师恕罪啊!”
“伯母,为什么粥里不许放肉丝?为什么明知道粥里有肉丝他们还吃?”凝霜看着我有些疑惑,我没法回答他,只能看着她笑了起来,这些烂事我也不想让凝霜知道,抱着她对方丈大师点头微笑了一下,准备离开。可是凝霜不肯走,盯向了方丈。
“大师,如果说他们吃了肉粥是犯了戒律,那我娘还能去西方极乐世界吗?”我愣住了,看着才两岁多的孩子,想了一下,笑了笑,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如果在现代,受好的教育,将来说不定能当总统,生在古代,还身为女儿身,真是可惜了。我不禁心生感叹。
“凝霜,我们回去吧,多陪你娘一会!”我劝道。
“不!”凝霜固执的看着方丈,弘法大师微笑起来,也看着凝霜,轻轻摸着她的额头。
“小施主又想如何?”
“你能让我娘回来吗?”
“阿弥陀佛!老纳无法。”
“那我要你打他们一人十下手板!”凝霜恨恨的说道,说时眼圈都红了,大师又笑了。我也是,在凝霜心目中打手板就是最严厉的责罚了,往日里做了错事,二弟要责罚于她时就是打手板,还要这个求情,那个摸泪,最终只打过一次,还只打了一下而已。看来真是记忆犹新,真是小孩子。
“阿弥陀佛,老纳也无法!”弘法大师再次摇头,屋内之人都吃了一惊,打十下手板这个要求并不过份,弘法大师为何这也不许?贵妇站了起来,想是猜到了什么。
“大师,错在小女,望大师慈悲!”
“阿弥陀佛,夫人言重了,老纳管的是出家人,既不能守戒,就不算出家,老纳怎可乱罚呢?小施主,老纳亲往令慈灵前做法念经,送令慈一程可否。”那老和尚还是一幅云淡风清的模样,可惊得那贵妇人和古灵精怪的傲雪一下子跪下了,积香厨主事,和另两位沙弥更是不停的磕头,惊恐万状。
“大师,小女顽劣,不听教化,事情已然如此,请大师以慈悲心教化僧众,岂能一气处之,图个一劳永逸呢?世人多罪障,大师乃得道之人,怎可为小女多添罪障,多惹恶业呢?大师慈悲!”二弟进来言之切切,弘法大师合什称善,事情总算是过去了,指往我估计只能看着他把全寺的和尚全撵出去,那时当和尚的大多是家里活不下去的穷家子弟,在庙里好歹能弄两餐饭食,但凡有点办法谁家又真肯把孩子送到庙里?把和尚们赶出庙,别的地方更不肯收了,只能逼着他们要么做恶,要么饿死,不然大家怎会一脸惊恐呢?二弟说的没错,真的赶了出去只是为凝霜多添恶业,我虽不信,可是为了孩子,宁可信其有了。
事情完了,我们准备离开了,那跪着的女孩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凝霜一脸不舍,“你能到我家玩吗?”
“不知道!”
“给你,上面有我的名字,你让人带你到我家去哦!”那是个金镯子,还好不是整圆的,傲雪把镯子套在凝霜的手上用力一捏,镯子牢牢的套在了凝霜的手腕上。镯子的内侧刻着君傲雪三字之外还有傲雪的生辰八字,我不禁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这是不能乱给人的吗?
“少夫人,小女至小孤寂,对小姐难免心生怜爱,让您见笑了,不如将来结个异性姐妹,这玩物只当文定也行。”姜是老的辣,这位君夫人一点也不比我家婆婆省事,但愿她家没儿子。哦,对了,她说了,她是只有一个女儿,万幸啊!我该怎么说?同意,还是不同意,这可是关系到武家的历史,也许是关系到两家的历史,我不能开口,我只有笑了笑,看向了小叔。
“凝霜的爹在这儿,您和他谈吧,君小姐,这玉佩是我婆婆给的,虽不甚珍贵,可图个吉利祥瑞,送给你。”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人家给了金镯子,我总不能一毛不拨吧。来庙里守灵,怎么可能穿金戴银,玉佩是挂在腰带上,才带了出来。我抱着凝霜出去了,我什么也没做哦,我只是交换了一下礼物,不算什么吧!
“才三岁啊,也还算是虚岁,也就两岁上下的事吧,话都没学全呢,真真的让她搞出事来,不过也不全是她的事,一个孩子,再能干也有限,可巧了,愣是有一个混世魔女与她搭桥做事,寺里今天可算是一场劫数。娘不会怪我把玉佩给人吧?”我说得绘声绘色,两老和其它仆妇们也听得瞠目结舌。
3
“哪的话,做得好!”公公笑了起来,想想说道:“君家?城里姓君的只有一家!君老爷做木材生意。二十年前才落户此地的,君老爷是个粗人,说是幼年白手起家,不过是个难得守信的君子,让人钦佩。君夫人倒是本地人,幼时也是见过的。想不到她女儿才十几岁!”
“君夫人娘家姓林,曾也是城中大户,因故败落,君老爷那时与林老爷有过交道,于是仗义出手,让林家躲过一劫,林老爷那时身体不好,膝下只有一女,于是把女儿托给了君老爷,那时林家小姐闺誉极好,城中不少人家都央媒求亲,全被林老爷回绝了,没想到最终把女儿许给没有根基的外乡商人,那时城中毁誉参半,十多年过去了,只听说君老爷畏妻如虎,膝下只此一女,也不敢纳妾开技散叶,城中的烟花之地更是从不驻足。每逢夏、冬也会带着夫人,小姐去乡下的庄子避暑、过冬。那些夫人们也常常拿君老爷来各自家的老爷们比,吵起嘴来,往往会说,‘怎地不学学人家君老爷!’可见当年林老爷的识人之明。”婆婆也和我说起些外头的传言,是啊,她每天没事就和那些贵妇们打牌说话,不传传闲话也对不起那些三姑六婆了。也许我应该陪她去打牌?
“哼!”老爷哼了一声,也许是看我在场不好发作,我忙站起。
“爹,媳妇回来之前去了一趟娘家,家严从苏州带了些上好的花雕让我带回来送您品尝一下。”回娘家是大事,得事先与公婆请示,私自回去是大罪,很多媳妇因为私回娘家而被休妻的,我不能不防。
“你热孝中,进门没有?”婆婆竟然先想到的是我热孝中不能进门,怕带来灾难,看来是不介意了,我看向了公公。
“没有,父亲去庙里给弟媳送奠仪看到媳妇正好回府,就顺道说一起回府拿,我在府门前等着。”
“亲家公客气了,唉!对了,你让人准备一下,挑几色礼物,过了七七给君家送去,霜儿喜欢君小姐没事你带她过去,也可派人请君小姐过府来玩!”
“知道了!”我躬身领命,对婆婆笑了笑,“娘您好生歇息,不可再伤感啊!”
“去吧!你也累得紧。”婆婆握着我的手,眼圈又红了,我拍拍她退了出去。在园子里深吸一口气,古代最好只怕就是空气了。当然吃的也不错,在现代吃不到的这样新鲜的无公害绿色菜蔬了。我这几年可是拼命在吃,弄得我公婆还以为我吃素,没事非让我进补。肉,鱼、蛋也好吃极了。因为没有冰箱,端上来的绝对是最新鲜的,就算是清炖都好吃得不得了。大户人家还讲究吃补品,什么燕窝、鱼翅,现代我的薪水哪吃得起这些?就算吃得起,也没这么真的玩艺给我吃啊。所以我管家之后,心思用得最多的就是膳食了,说得好听呢是为了公婆,为了弟媳,其实我是大饱口腹之欲,所以三年日子并不难过。加一年就加一年吧!
又想到现代穿越文动不动都穿越回皇宫是对的,起码为了吃好一点找个有钱的大户人家落脚是正确的选择,因为无论到哪个时代,没钱都是万万不能的。
弟媳的丧事办完了,七七的法事做过之后,我便把礼物送到了君府,本来是派人送去的,想想带上了凝霜一起亲自去了。我还没真的到另一个府第去过,虽说是长媳,不过城里人也都知道我是弃妇,府里有什么事,请阖府饮宴时,婆婆总会让我不去,给我找点事做。开始时不太明白,后来娘家的‘母亲’说,城里请客也不请他们了,婆婆这样是为了我好,出去了让人指指点点的不如在家待着自在。让我体会一下弃妇心得。
我大笑不已,看着这位挂名母亲,问她在这里已经十多年了,虽然有机会回去渡假,可以拿些东西过来应用,可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己出生的地方,没有真的朋友,凡事都要想想,做的对吗?能做吗?不累吗?
她看了我一眼说,她已经一年多没回去渡假了,因为回不去了。去年回去时,走在大街上,看着车来车往,她觉得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进了商店,她连话也不会说了;就算是钱包也是,看着钞票她都要想好一会‘我应该给多少’。她和丈夫也是我的掛名父亲,一起在研究所工作、认识、结婚,也是最早从事古代研究的研究人员之一,他们在古代生的第一个孩子,他们的孩子被送回现代读书,可是过了几年,他们还是把孩子带了回来,接受古代教育,她对我说,她现在有一种倾向,观念的混乱,她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觉得我似乎也快了,我不太确定自己,在不停的比较着现代与古代的差别的同时,我似乎在思索,在混乱。
君府在东大街上,这边是新的街区,这里也表明了他们的身份,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身份都是种无可奈何的东西。世人都鄙视自己赚来的钱,家里有老钱才算是高贵,如果祖上有点官位的更会得意洋洋。比如说布什家族和里根,布什家族的人就会瞧不起里根,而美国人也同样如此,里根出身草根,提起来,他们还会说,他不过是个二流的演员;可是说到布什家族就不一样了,小布什就曾经说过他的家族与英女皇家还有亲戚关系!
武家住在南门,南门大街是老宅林立的地方,就算是败落了,那里的人也不敢轻易卖掉老宅,那代表着根基,代表着身份。东大街新宅华丽可是这也是受人以柄的地方,说他们暴发户,不知道俭点,反正无论做什么都是错了。像君老爷这样尴尬的身份倒也少见,他本身是暴发户,可是娶了有传承人家的闺秀,他也继承了林老爷留下的一些生意和田地,所以也不能算是单纯的暴发户,林家在南门也有宅子啊,真是有点想不通这家人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也是我想去东大街看看的原因,我也想知道暴发户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轿子还是抬到里院,透过轿帘,这是处不怎么宽敞的院落,君家的财力应该不止如此啊?不过内院还真是十步一景,处处透着精致,应该是君夫人的杰作,这种品味应该不可能是公公口中那个粗鲁君老爷吧?
4
君夫人站在内院门口等着,君小姐也站在她的旁边,颇有些期待的样子,我抱起凝霜下轿,傲雪跳了过来,一把夺过了凝霜,“宝宝,留在我家吧!”
君夫人不禁捂嘴笑了起来:“少夫人,让您见笑了!”
“哪里话,凝霜,和姐姐去玩好吗?”我轻声的问着凝霜,这些日子,凝霜一直和我在一起,也许是刚失去母亲,她这些日子显得有些沉默。
“不要!”她伸手要我抱回,我正欲抱回可是傲雪去抱着她跳开了,大喊起来。
“为什么不要,我家不好吗?我这么喜欢你!”
“我不要喜欢你,你又不是我家的人!”凝霜别过头去伸手还是让我抱。
“你只喜欢你家的人?”
“对啊,我娘说的,‘不是我家里的人都是坏人’!”她扭着身体想从傲雪的怀中挣脱出来,我笑着抱回了她。
“那让姐姐当我们家的人吧,你叫姐姐,她就是我们家的人啊,就是好人!”
“不要,不要叫姐姐!”她还是不答应。
“那你要什么?”我不禁有些好奇,有些猜不透这孩子的心意。她双手相握,似乎在认真的考虑着什么是她所期望的,好一会儿摇摇头。
“就是不要!”说得有些无理,可却也是唯一的正确的答案。小孩子本就没有理由,不要就不要,要什么答案。
我笑了,想想,“那和她去玩要不要?不要叫她,只用和她一起玩?”我试探的问着她,她认真的又想了一下,看看君夫人,又看了看傲雪,最后看我。
“伯母要和夫人说话吗?”
“对,奶奶让伯母来谢谢夫人的啊!”
“那我去玩去!”她再转头看向了傲雪,“你不是有狗狗吗?你说要借我玩的。”
“不借你了,你是坏宝宝!”傲雪哼了一下,可又从我手中抱走了凝霜,看来这两个倒是天生的劫数,只怕有戏看了。待她们走远了,君夫人才与我一起进了屋。
茶是君夫人自己沏的。不得不再说一下,在大唐喝茶却不同于现代泡茶,那时叫煎茶,茶叶磨粉,还要加入调料,入水烹制,是种很麻烦的程序,而且茶具也是繁索到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分清谁是谁,做什么用的。现代日本的茶道多少能看到一点当年的影子,那是由唐传入日之后,演化而来。他们的茶也不是如今的茶叶,而是茶饼,有点像是现代的普尔,但是却没法泡出那种香味来。喝时敲一块下来,放在碾器是碾碎成沫。过程极其的琐碎更重要的是不好喝,我去了三年也喝不惯那个味道,可是人家煮了也是礼节,不喝就是不给面子,而且喝时也有礼仪,看人烹茶时不能说话,一直到第一口茶你喝到嘴里了,向主人表示了感谢之后才算是能正式开始交谈,不然古代的日子那么好混,喝口茶都得个把小时,再说两句话,一下午就过去了,慢慢的坐轿子回去,到家时天都黑了,正好吃晚饭,再喝茶,聊两句,可以睡觉了,所以根本就不用电视、电影,时间照样不够用。
茶喝了,终于可以说话了,我道过谢之后,君夫人接过了话茬儿:“少夫人对侄女真是关怀倍至,肯如此听一小儿说话,真让人感佩!”
古代人真是可爱,一个多小时前发生的事,她现在拿出来说,她不说我也忘记了我用了现代的方式在和凝霜相处,心中暗暗地警惕起来。即使民风较为开化的大唐,和两岁孩子用商量的口吻,认真的去听孩子说话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我只能微微笑道,“霜儿非妾所出,弟媳新逝,妾常怜惜,让夫人见笑了!”
“哪里话,常听人说少夫人贞节娴雅,如今得见,传闻不及少夫人之万一!”君夫人的眼神中看出她真诚的感动,我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低头以示羞涩。
“小姐可易荆?”易荆指女孩长十五岁了,可以成年了。
“今年即可,不过还是顽劣不堪,您看能与两岁小儿玩做一团,心智可见一般!”君夫人叹道,可又从眼神中透出几许宠爱。是啊,只有宠爱下的孩子才长不大,才会对人对事总怀有一颗爱心。
“夫人过谦了!翁姑遣妾前来多少是因为小姐。弟媳新逝,遗下这两个孩子,小的尚在襁褓可不去理会,这半大不大的霜儿却让人伤透脑筋,那日夫人也得见了,如此聪慧的小儿,想管教已属不易,如今她娘没(音末)了,府里更是无人能管得了。翁姑只怕养得乖舛,将来不知如何是好,听闻得我回去说了小姐一事,翁姑说,没事带霜儿去君府吧,让小姐好好整治霜儿一番,也好叫她收敛些。也让我来向夫人讨教,想来小姐从小也是不能省心之人吧?”
君夫人掩口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家夫年过而立方有此女,宝贝得恨不能上天揽月、下海寻珠,三岁时还抱于手中,吾无奈问老爷可否为他纳妾?老爷惊恐,吾言,妾无能,入门多年只出一女,老爷如此宠爱让妾无地自容,惟有为老爷纳妾,为君家开枝散叶,方是为妻之理。老爷这才把女儿还吾,但劣根已种,好在老爷与吾至小教她佛经大法,与人为善她还是知道的。”
“夫人真肯为老爷纳妾?”我愣住了,我当然知道这位夫人不可能是圣人,她这招是以退为进,可是她这样不怕老公顺水推舟,真的娶个小老婆回来?
君夫人又笑了,想了一会儿才直视着我:“少夫人苦否?”
我想了一下,如果我真的是一个古代女子,丈夫出走三年,我会苦吗?当然,如果是现代,我丈夫敢出走,不用等三年,三个月我就让他永远滚蛋了,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因为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一种古代女子最好的回答,说苦,表示不贤;说不苦,人家骂你虚伪。
君夫人深表同情的握住了我的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大少爷与家夫有过几面之缘,老爷说大少爷是个颇有豪侠之气的青年,他不是那种没有担当的人。虽不知当年他为何离开,但总会有原因吧。令尊当年为你选婿也不会选错吧;当年选了老爷,不为报恩,而是老爷的豪侠之气,肯为他人担当的义气,便不是坏人,对外人担当,对妻儿老小更会担当。与他夫妇近二十载,因为知道他不会舍吾而思迁才敢与之调侃。少夫人三年不弃,想也是在等待一个结果吧?”
唐风气较开化,夫妇不合可以分开,另娶另嫁互不相干。也不会受到世俗的鄙视,以我的情况,可以由我父亲向衙门提出告诉,由衙门解除婚约,我另觅良人。像我这样等三年的应该算是异类了,不然,总部也不会以三年为期,因为再长,便会引人非意了。
“公婆待吾如亲生之女,如今弟媳仙去……”我摇摇头,笑了笑,“婆婆曾对妾身说,夫妇相敬如宾是鬼话,夫人也如此认为吗?”
“可见你没做过人家娘子,你真与相公相敬如宾,那相公便只能纳妾了!”她点点我的额头,“夫妇一体,荣辱与共,妻为夫臣,不然怎会在相夫教子一说?相夫是为夫君出谋划策,管家理财;教子是为夫君教育子女,让夫君无后顾之忧,香灯永继。相夫便会有与夫君意见相左之时,相敬如宾的话,怎可劝诫?教育子女更是如此,如果相敬如宾,那小女便不是今天这般模样了。”君夫人似乎已经决定和我做朋友了,话也越说越直白了。正思索着君夫人的话时,跟我过来的婆子进来回话。
“怎么啦?”
“夫人刚派人请少奶奶赶快回去。”婆子似乎欲言又止,似喜还忧。
“家里出事了?”
“这个……这个,大少爷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到婆婆常说的:“人呐,真是不经念叨!”
5
君夫人比我醒悟得快,忙推推我,“快……来人啊,把武小姐抱回来!”她忙乱的指挥着人想把我尽快的送上轿子的。我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中匆匆忙忙的被塞进了轿子,而凝霜则被像塞团包袱一样塞进了了我的怀里,而我们没坐好,轿子已经抬起,吓了凝霜一跳,扶住我一脸疑惑,也十分的不快,我只能抱紧她,思索我的下一步。
我该怎么做?一个正常的弃妇应该用哪种方式来表现她的不快?此时应该会不快吧,总不能跑上去说,‘夫君回来了,一切可安好?’
大门看到我们的轿子忙飞快的打开大门,而轿夫们也像吃了兴奋剂,从没看过他们这么有冲劲。轿子停在大厅门口,婆子揎开了轿帘,我却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我看看还是疑惑的凝霜,皱着眉点点她的小鼻子她对我笑了,本来就是正可爱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就觉得开心了一些,管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抱起凝霜躬上踏出轿子。府里鸦雀无声,沉浸在一种可怕的压抑之中,而环视一下,四周的廊下柱后都藏着人,看来都等着看好戏吧?
“祥嫂!”我轻声叫了一声,祥嫂跑了过来,有些慌乱,看来被打破平静的不止我一个。
“没规矩了吗!没事做了,都忤在这?”瞟了祥嫂一眼,我生气是我的事,可是我不打算让人看笑话,又没钱收。
祥嫂看看四周,呼喝起来,“做什么,没事做都给我出去,关门,没招呼的都不许进来!”下人们赶回了后院,前后门关好,大厅成了一个一座相对孤立的地方。
我再看看,应该没人了,我抱着凝霜走进大厅。祥嫂想跟着进去,我再次瞟了她一眼,她顺势拉起了门把自己关在了大厅的门外,现在大厅只有武家一家人了。而唯一我不认识的应该就是坐在左手第一个位置的男子吧。我没有注意去看,放下凝霜,走到公婆面前,仆伏在地。
“我的儿,怎么啦!”婆婆忙过来,大概想到我会发脾气,只是不知道我会用什么方式吧,所以看我跪下了就吓了一跳,跑过来扶我。
“媳妇下堂求去!”我恭敬的对两人磕了头,直挺起身子看着公婆。
“唉!这几年,我一直在等着,等着你什么时候会说这句话!”公公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下,苦笑了一下:“只是没想到是今天!”
“就是啊,大嫂,你……”
“娘!这三年,您对我一直很好,我记得,这几年没有下堂求去是因为我想留下伺候二老,而如今,是媳妇离开的时候了。”
“唉!娘子,你要是想让爹娘再打我一顿,直说好了!”一张大脸出现在我面前,一个古代的男子露出一个滑稽的表情。这个是我那个夫君?挂名爹娘的眼光还真是有待加强,得亏不是真的,不然真是要哭死了。我心里暗暗地的想着。
这个看上去比小叔显得都年轻的男子蹲在我的面前,我冷冷的看着他,我并没有站起来,我跪着,他却敢蹲着,不用我做什么自然有人会帮我做点什么。果然公公一脚把他踹倒,让他跪倒在我面前,而我马上避开,我可不要他跪我。果然,我的举动让婆婆大为感动,也许在她心目中,女人怎么着也不能让男人跪在自己面前吧!那男人也乖巧得紧,马上与我并排跪在父母面前。
凝霜被我放下后正在小叔子怀里玩,看到我跪着,觉得好玩得紧,可能看到爷爷踢人更好玩,忙跳了下来,有样学样的一脚踢向了我那位相公的背后。不过她没踢到,因为在我没看清时,那人已经把凝霜从身后抱回了怀中,他还跪着,可是怀中多了一个嘻嘻而笑的凝霜。不过经凝霜这么一闹,气氛也没那么紧张了。公公趁机笑了一下,想一想看着我。
“大嫂,这三年,你做得很好,是武家对你不起,你现在要走,说实话,武家拦不住你,也没脸拦你。我们肯让他进这个门更大的理由是为了你,不过如今如果你走了,这个家伙也可以不用留下了。反正武家还有好儿子,好孙子!”
精彩!这老爷子还真不是盖的,我心里暗暗的喝了一声彩,我要是贤妇,就不能让他们家父子反目,母子不能相聚。事实上,人家父子还是父子,也不会真的为我这个外人真的父子反目。所以劝那些笨女人千万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不过我正好顺水推舟留下,因为我根本就不能走,就算要走,还得总部同意。
“媳妇惶恐!”我只能磕头,做戏还能做全套,古代磕头也是有讲究的,最真诚的就是要磕出声音来,不过想想武家那青砖地面还是算了吧。
“娘子,你就可怜可怜为夫我吧!总不能让我白挨一顿打,最后还被赶出家门,连饭也没弄上一口!”旁边的人用一种可笑的口吻向我乞求着。
“大嫂,家里已经少人口了,娘再受不得了!”婆婆过来哽咽的想扶我起来。
“嫂子,爹娘老了,霜儿和强儿这么小,还指望着您呢。”小叔子静静的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说,这个家她比我重要?”旁边的人不乐意了,夸张的叫道,不过没人理他。
既然婆婆亲自来扶我,我也就顺势站起,凝霜看我站起了,又从那人的怀里跳出,钻回了我的怀里,她娘去世后,她好像特别喜欢让人抱着,从这个的怀里到那个的怀里,不过好像最喜欢我的怀抱,只要我有空。我抱起了她。
“他是谁?”凝霜指着还跪着的那个男子问道。
“不知道。”我摇摇头,笑了一下,“你也玩了一下午了,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我要吃饭!”凝霜斩钉截铁。
“我是说你该洗澡。”我叹了一口气。
“不要,我要吃鸡蛋。”她的双手又拢在一起,准备跟我打擂台啦。
“先洗澡。”
“先吃鸡蛋。”她想了一下,算是妥协。其实这个时候本就该给点心她吃的,难得她肯吃,我点点头。
“爹、娘,我带她去洗澡了。”
“先吃鸡蛋!”凝霜生怕我忘记了强调着。
“知道了。”我无力的点头。
“去吧。”婆婆喜滋滋的说道,自从弟媳死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婆婆这和高兴呢。
我抱着凝霜退了出来,祥嫂看着我面色如常的从里面出来,似乎觉得有些诧异,可是不询问,看她的样子真是好笑,我微微一笑。
“祥嫂,大少爷喜欢吃什么您该知道吧?”
“老奴知道了!”她含笑点头。
我抱凝霜回自己屋了,反正就算我不吩咐这么做,过会婆婆出来也会这么做,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婆婆感动一下也好啊。
命人打洗澡水的功夫我下厨给凝霜做鸡蛋,从现代的医学观点来说,小孩子吃蛋黄最好,唉!想我堂堂的社会学专家,却跑到古代给两岁的孩子煎鸡蛋。让我的教授们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吐血?我哀怨的想着。
“放酱,放酱!”凝霜在背后的大椅子上看我煎蛋,跳跃着喊着,她喜欢蛋快煎好时放酱油时那‘滋’一声后,酱油香味溢出的那一刻。我让凝霜看我煎蛋,也是知道小孩子心性,吃倒是在其次,好玩才会使吃的东西更好吃,让小孩子吃东西最重要。
凝霜吃东西很有一套,她很喜欢放过酱油的蛋白,所以会留到最后吃,她会先挑开外面的蛋白皮,挖出蛋黄沾上边上的酱油吃完之后,才会一点点的把焦香的蛋白吃下去。看她吃鸡蛋时才会看出这个个可爱的小女孩,没有平日的乖张。终于,她吃完了,我给她擦擦嘴,“洗澡吧!”
她点点头伸手又让我抱,唉!真是小人精。
6
晚饭时,我抱着凝霜到大厅时,那个人已经坐在满桌佳肴前了,一脸垂涎三尺的烂模样。这是大少爷?看来这些年在外头真的吃过苦的,没本事混,逃什么家啊?心里暗暗地叹一口气,走了进去。
“奶奶,抱抱!霜儿好香香!”
“是啊,我们霜儿好香香!”婆婆忙过来抱,她小心的看我的脸色,“大嫂,吃饭!”
我在我的座位上坐好,二弟还是静静的坐在我对面的位置上,虽然不我知道他和云娘之间到底是不是真情,不过这近两月来的落寞也够让人觉得伤感了。
“强儿怎么样?”
“奶娘说今天还不错!”二弟笑了一下。
“我过会去看他,明儿让奶娘搬到我院里去吧!我整天东奔西走的,也没时间去看他,不如搬到我那去,在我眼前好点。”
“不……搬到我那去,我反正也没事,我喜欢强儿!”婆婆忙接口,好像生怕我会真的利用孩子拦着她儿子进门。唉,让他进门,我怎么办?怎么说也只是一份工而已,用不着真的牺牲色相吧。
“奶奶不喜欢霜儿!”凝霜横着眼看着婆婆,我抿嘴笑了起来。
“霜儿!”二弟瞪了女儿一眼,凝霜吐吐舌头,但也不再说话了。
我看大家都不说话了,而身边的人撑着下巴,似乎快睡着了。
“爹娘,请用饭吧!”
“啊,终于吃饭了,爹娘吃饭!”那人一振,拿起筷子,准备去挟那只鸡腿,他的筷子被老爷的筷子打掉了。
老爷扔出了一只筷子打在他的手腕上,筷子掉在了鸡上。我看着那三只筷子,再看看老爷,他也会武艺?我面前上演了全武行?那二弟会不会也是高手?呵呵!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爹,又干什么?”
“没规矩!看看你媳妇,长辈没说开饭,你凭什么先动筷子?”
“这个规矩什么时候出的?”
“大嫂进门之后!”二弟微微一笑:“书香门地的小姐到底是不一样。”
“规矩!这个小姐最喜欢说的是不是‘规矩’?下午都知道了!”他笑了一下,笑中带了一丝嘲讽。
我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我对自己说,‘没关系,我不是主角,和我没关系!’但心中还是不禁骂向了现代的那些所谓唐朝民风专家,说什么‘中产阶级最重要的是规矩,规矩越大身份越高,婆家人越喜欢’,真tnnd鬼话!
“当年就是没规矩才会被人说是‘教子无方’,误人误已。大嫂进门之后,我说的,武家重立规矩!”老爷还在吼叫,但看得出他很开心,他的儿子终于回来听他骂人了。
我看那三只筷子还在桌子的中央那么横着,其它人也和我一样在发呆,也没人上来给老爷和那个人送筷子,我想装聋作哑也不行了,我是管家的人,这是我管的事。
我把自己面前的筷子放到了老爷的面前,自己收了那三支筷子,我自己做总不会说我没事做规矩吧?
我起身做事,祥嫂吓了一跳,慌忙大叫起来:“你们瞎了,没看到老爷和大少爷没筷子?懂不懂规矩?”
丫环们有的拿筷子,有的过来接我手上的筷子,乱成了一团。看这情形,我发现我管家还是不成功,我总觉得看到和自己一般大的人,让我管着他们,让他们伺候着,看他们惶恐不安的样子我会内疚。其实受着现代教育的人回到古代去适应不是一两天的。受着平等思想长大,是不太可能真的成为一个古代人的,因为总会有思想与性格上的冲突。还有就是心态,你是主子,主子的思想是不那么好适应的,就像有时看到府里丫环们的奴才样有时我会很生气,想去质问他们为什么?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我们主子,他们是奴才?可是我没问过,因为我知道问了也没有用,他们会用命运来解释,他们认为多烧香,多做好事也许下辈子还有可能托生一个好人家。唉!命运,在知识贫乏的年代,命运成了解释一切的答案。
“大嫂,在想什么?”二弟喝了一口汤,看了我一眼,大约是平常我吃饭很香的,而今天似乎有点心思。开玩笑,今天吃得下饭的人还真是没心没肺了。
“哦,想君家的夫人、小姐,霜儿好像很喜欢君家,以后没事时,可以让霜儿多去玩玩。”
“是啊!也可以派人去接君小姐过来玩,这是……”婆婆马上接口。
“这个就算了,大嫂,以后让霜儿和那位小姐少接触,已经无法无天了,再和那小魔女在一起只怕就没人管得了了!”二弟不以为然。
“霜儿,君家的小姐你喜欢吗?”我不想解释,看向霜儿,让她自己说。
“不喜欢!”她在吃东西,说话也含糊不清。不过也能听说她说得很坚决。
“为什么,你不是和她玩了一下午吗?玩什么啦?”
“玩狗狗,她的狗狗很好玩,她做了吃的,我们一起喂狗狗,还有我们一起去玩泥巴啊!”
“玩泥巴?那就不好了,还是……”婆婆皱眉。
“母亲,玩泥巴好。小孩子玩玩泥对孩子的智力……就是能让孩子更聪明,女孩子不要手巧吗?玩泥巴能有效的让孩子锻炼动手能力,对身体也好。”
“是吗?”
“是啊,这样看来那位君小姐也没多坏,只是外面名声不好罢了。霜儿其实是喜欢她的!”我笑了一下,看向了二弟:“二弟,可以吗?有时让霜儿生气、大叫一下,也许会对她有帮助呢?”后一句声音很小,不想让霜儿听到。他想了一下,点点头。
再看霜儿,她的奶娘正喂她吃菜,而她扭头不理,小孩子不爱吃青菜,也很正常。我尝了一下,轻轻放下了筷子,“奶娘别喂了,菜是谁做的?”
“少奶奶……”祥嫂吓了一跳,伸手端下了那盘菜在一边尝了一下,脸都白了,“这个,这个,我让人重做!”
“算了,奶娘,过会给小姐吃个苹果!”
“这也要你管?孩子不是奶娘的事吗?”旁边的人忍不住插话,我当没听见,低头喝汤,这桌上的菜应该全是他喜欢吃的,看来这个人个性应该很浓烈,口味偏重。
“大嫂,吃点菜,这个八宝鸭子是老大最爱吃的。”婆婆给我挟了一块鸭肉,我笑了一下,有点肥,不过是不错。
“您二老少吃,这个有点腻,对身体不好,祥嫂,口味重的、肥腻的菜以后少上点,老爷、夫人还有霜儿都不能吃重油、重味的菜。”
“是!”祥嫂答应了一声。汤我喝完了,看看时辰,已经不早了,霜儿已经有点累了,让奶娘抱到我跟前了,我想抱,可是二弟喝住了。
“霜儿一直自己睡的!”
“不要!霜儿不要自己睡!”小家伙听见了,本来打蔫的又挺直了腰,双手又扭在一起了,眼神很愤怒。云娘去世后霜儿就一直和我睡了,可能是缺乏安全感吧。我抱过了她,笑了一下。
“你才吃了饭就睡?去玩会好吗?”
“玩什么?”她瞪大眼睛。
“不知道,你想吧,想好了告诉大伯母,咱们就去玩!”
“老爷,母亲,我先回去了……”我还没说完,只见外管家祥叔慌里慌张跑了进来,我过门之后,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没分寸的冲进内院,还不待我喝止,他哭丧着脸先喊了起来。
“老爷!不好了,亲家老爷抬着聘礼正往这儿走!”
7
“什么?”我没听清,亲家公?是说我挂名老爹吗?抬着聘礼?做什么?
“今儿下午大少爷一回府,城里就传开了,小的不放心,就在亲家府外守着,果不其然,媒婆们都赶到亲家府上,一个个的在递庚贴,不过亲家老爷没看,只让管家收了放在门房,说……说大少奶奶还没回门,等回去了再一一回复,等媒婆们走了,亲家老爷夫人就备轿往这儿走了,后面还拖着当年的聘礼,怎么办啊!”祥叔一脸哭相,舍不得我吗?心中暗自得意,等一下?递庚贴?也就是说,如果我这边一但被休了,有一排人等着娶我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回来他们就这样?”那个大少爷好奇的问道,他不难过,只是觉得奇怪。我发现我连看他的欲望都没有了,但我也想知道那些媒婆都没事干了?时间把握得这么好?又没现代的通讯工具,他们怎么联络的?只凭一张嘴两条腿?如果真是这样,还真是让人佩服得紧了。
“大少奶奶贤良淑德,在武家这几年扶老携幼、勤俭持家,城中无不称颂,一听得大少爷回来了,大少奶奶当然会离开武家,另觅良人。”祥叔也管不得主仆之礼了,气呼呼的说道,可能大家都心乱了,于是都没人制止他。
“老爷!亲家老爷、夫人求见!”门房的人匆匆忙忙的递进的拜帖匣子。
我只能回过头去看公公。公婆面色如土,半晌说不出话来。二弟见状,接过了匣子,“开中门迎!”
在古代,门分为三扇,日常进出用的是两边侧门,开中门是种极其重要的礼节,大约只有做大寿,或者迎娶正妻等重要时刻,或者极为贵重的宾客才会使用这一礼节。而这些年,中门只开过两次,就是我和弟媳进门的时候,弟媳因为上有二老而先逝,视为不孝,所以抬出去时走的是后门,我当时也不满,可是那是规矩,没法改,改不了。没想到,此时,为了我父母而开中门,只是为了挽留我吗?看来三年的屈辱似乎一下子把面子都挣了回来。
父母没领他们的情,老爷领着我们全家到门口去迎,可是父亲一看中门开了,忙下了轿,扶了母亲一齐从侧门走了进来,还一个劲的对老爷道歉,叫着:“愧不敢当,愧不敢当!”一路客套到大厅,大家一起坐下,我发现外头还真是和下午一样,人头攒动,这时还加了我娘家的家丁还有我母亲的丫环。我瞟了祥嫂一眼,她马上会意出去了,我再看挂名母亲,挂名母亲笑了笑,“烟儿,叫他们去门外歇会,你给他们买碗好茶喝!”
娘家丫环的名字大多都是烟儿,雨儿,雾儿,雪儿,等见光就化的东西。我问过为什么,挂名母亲也是这样笑了笑说,“聪明如斯的你,怎么想不透个中玄机?”
是啊,我本浮萍,来去无踪,可不得给这些人取这些取巧的名儿。那也是我到古代之后上的第一堂课,我们在这里没根的,风吹即散、见光就化,不可以在这里当主角,我们是配角。
“我们还玩吗?”凝霜拉拉我的衣襟,她是聪明的孩子,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妥,我笑了笑,摇摇头,把食指放到嘴的中央示意她不能再说话了,她偷偷的点头,也把食指放在嘴上,像做贼一样。大厅里已经没下人了,我一直抱着她也忘记让她奶娘把她抱走,再在只能继续抱着。
“亲家公抬着这些所谓何来啊!”公公想了半天只能指指院里那堆积如山的聘礼干笑的抱拳向父亲询问。
“哈哈!”父亲未言先笑,也抱拳起身深鞠了一躬,“说来真是不好意思,想当年与武兄因棋结友,想结为通家之好,虽知小女不才,也厚颜送入武家。愚夫妇每日夜回总感不安;小世兄想来也是因小女不贤不德,又不敢忤逆严慈才出此下策,让愚夫妇真是悔不当初,害得小世兄这三年风餐露宿、颠沛流离,每每思到此处无不痛心疾首。如今小世兄为孝而归,想来也是思之再三痛下决心吧!唉!真是可怜,来来来,老夫决不为难与你,休书已经拟好,小世兄可有印鉴,没有不要紧,这是老夫请大师所制,只好在这儿签上大名,盖上印鉴,休书即可生效。对了,老夫虽是一介寒儒,好在小有积蓄,今日与夫人想到小世兄这几年的苦,这是一千两银子,当是对小世兄的一点补偿。”
看着我挂名爹的表演,我快笑死了,看来我真不算是好的学生,看看人家,毕竟是来到古代一、二十年了,每一句都那么精彩,再看公婆,一脸黑线,而我那个相公估计从没见过这阵仗吧,呆呆的看着老爹。
唯一正常点的大概是小叔了,他微微笑了一下,起身长躬,“姻伯父真是让在下全家上下羞愧难当。大嫂要不贤不德只怕天下也没几位贤妇了。”他笑着收了休书,放回了放银子的盘子上,“大嫂嫁进武家已三年有余,姻伯父、伯母思念女儿,接大嫂回家住些日子也是情有可源。不如这样,大嫂回家住几天,家兄过几日再登门拜访与姻伯父、伯母谢罪。”
好主意,让我先和父母回家,也给时间他们再讨论对策。这位二弟倒真是个人物!我看向了父母,他们应该有所对策吧。果然,我母亲冷笑了一下,女人在这时会怎么说?
“二少爷谢谢您这三年对我家绣云的照应!说实话,大少爷那年走了之后,绣云实在不必再回武家,等着今天大少爷回来,拿回休书,咱们两家也就互无关系了。我们老爷说得没说,从绣云定亲到成亲,愚夫妇都没睡着过。大少爷不管不顾的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这三年,我们做得最多的就是相互埋怨。我的女儿,哪不好?用得着这样毁她一生?大少爷,如果想逃婚,为什么不在成亲之前?我夫君一辈子教书育人,我们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就算我们绣云有什么不如您的意,大可一纸休书把她送回家去,您这样不明不白的跑了,丢人现眼的是我们一家。可是绣云还得回你们武家,不是她大贤大德,是她说她不能让娘家的爹娘为之蒙羞。已然成了人家的笑柄,如果再让人说她没家教,归宁后没得到翁姑应允善自不归,会授人于柄!武老爷、武夫人,三年了,小女这三年克尽妇道,对武家总算是仁至义尽,放了她吧!”挂名娘竟然起身向公婆下跪了,我忙放下怀中凝霜,过去跪着托起她,在古代,子女是不能比父母高的。公婆也吓到了,站了起来侧身避了,过来扶住了她。
“亲家母,我真的宁可要绣云一个媳妇也不想要那个不肖子!”婆婆又哭了,真是服了古代女人的气,动不动就能哭得梨花带雨。
而我只能跪着,因为没人让我站起来。
“大伯母?你要回外婆家吗?”凝霜没有外婆,一直叫我挂名娘外婆,她弯腰看着我,大人们说什么她也听不明白,不过看到外婆了,她便以为我要回去了。
我对她笑了笑,我不想解释,因为也解释不清楚。
“祥嫂,奶娘,我要去外婆家了,快帮我拿东西!”她以为是真的,忙站在大厅门口大叫起来。每次我回去,她都会这样,下人们跑了出来,觉得有些奇怪,都在观望着。人都出来了,我也不能再跪了,因为如果再跪着,谁在管这些人?因为这样,大人们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8
“愣着做什么,小姐不是让收拾吗?”看霜儿那么开心的样子,我不忍打破她的快乐,瞪向了愣在那儿的祥嫂。
“少奶奶?”
“老爷夫人让我回家住些日子,我带着小姐一块回去。”我静静的吩咐着,想想,对我贴身丫环说道,“我的东西就算了。”
“你!”娘看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太不配合。
“从娘家带的,已经旧了。新的都是武家的,不带也罢!”我轻声说道,娘点点头,我取下腰间的钥匙轻轻的放回了婆婆的手中,什么话也没说。转头看向了小叔,“二弟,霜儿我先带回去了,过几日,你再派人来接吧!”
“大嫂,请三思而行,怎么说在武家,您是长子长媳;爹娘的依靠;霜儿和强儿的大伯母,在武家,您是独一无二的!”
我看着二弟,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三年了,我和这位二弟好像没这么交谈过,叔嫂本就禁忌,何况我身份特殊,也更是避之不及。我只知道他是个能干的商人,这几年,公公不管事,外面的生意似乎一年好过一年,起码经我手的金银也是一年更比一年多。他脸上有着二十岁青年不该有的沧桑,眼角似乎都有皱纹了,而眉心处因为长久的皱眉早就成了一个川字,因为生意常常抛头露面,皮肤也有些黑,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
“二弟,谢谢你!”我笑了一下,过去抱起蹦蹦跳跳的凝霜低头先行上轿了。
凝霜在路上就睡着了,回府里,让人抱去睡了,我随挂名父母回了他们卧房。
“为什么去接我?”待关上门,我急不可耐的问道。
“你舍不得离开?”挂名娘笑了起来,她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拿我打趣。取下盘在头的饰物松动了一下发硬的脖子。唐的女性头饰很重,也许是有钱,恨不能把所有金子都插在上面,现在人不是那么容易习惯,而我幸亏相公跑了,不用太过修饰,不然也会痛苦如此。
“有名堂对不对?也是大唐的规矩吗?”我好奇极了。
“是女儿家的规矩,笨丫头!”她白了我一眼,真有些婆婆的风韵,看来女人穿上古装毛病也会传染,我也白了她一眼,“拜托,挂名娘,快说!”
“说你笨,你还不相信?真是笨!”挂名爹过来敲了我一下,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笑了起来,“为什么他们让你跟我回来?不,从头说,大少爷是下午回来的,到我们去武家可是好几个小时了,按规矩,他们应该在大少爷一回家就领着大少爷到这儿来道歉,求得谅解,可是没有,他们打算明天再来,为什么?因为他们想留下你,如果今晚大少爷住下了,不管他住在哪,你们合好便即成事实,我们再想为难他,就难了,你再嫁的可能也就小了!而我们此时去,一是给那些媒人们点时间,为你抬高身价,你不是没人要,离开了武家,大把人等着娶你,可是他们大少爷有了一次逃婚的记录,《大唐户婚》里可是良贱不婚,大少爷不能娶等级比武家低的人家女子,可是同等级的小姐又有谁敢嫁他?我们去时带着聘礼,浩浩荡荡穿街而去,还带着你的轿子,明眼人一看即知,我们要退婚了,你再跟我们回来,也就表示,你和武家没有了关系,你是风风光光的甩了他们。”
挂名娘得意的摇着头,看来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而且你带着凝霜回来也是步好棋,毕竟我们不是真的让你离开武家,他们即使真的放弃你了,可是那小丫头也不会同意,所以爹娘可是为你下足了‘本钱’!等他们大少爷来接你了,你可以尽情开价了!”挂名爹边说边想,还在以为我刚刚的作为是不是预先设计。
“开价?”我懒得理他们,更想知道,我应该怎么‘开价’。
“看来读书把你读傻了!”挂名老爹摇头,叹气,“派你去武家没真让你去给他们家做媳妇,真的让你牺牲色相也不用去武家了!他让你独守空帏三年,你也可以晾他三年,说好听一点呢是考验一下他。最多两年,我们就送你回去了。”
“这两年我做什么?说实话,前三年我不觉得自己收获有多大,古代人和现代人其实在人性的角度来看没多大的区别,只是在不同制度下处理方式上不一样。比如二弟,他就是个典型的牺牲品,因为长子不肖,他承受了不该他承受的痛苦;再看那位大少爷,说实话看今天的表现,我的天啊,你们确定他是个人物?”
“这是你应该解答的!你的任务就是近距离的接触这些人,不然我们如何知道这些真正的古代人的心理,生理的不同?比如你那个二弟,明明他和妻子没有感情,可是能生两个孩子?奇怪吧!你应该和他妻子做朋友,可是一切晚了,等他再娶,就还得三年,哪有那么多时间,你只能从你婆婆那下手了!”挂名娘白了我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
“拜托,我倒是想和她做朋友,可是她不想和我做朋友,对我客气得让我生气,不过我才知道她喜欢的是大少爷,不过家里选了我做长媳妇,想想老爷的意思应该和贾政的意思一样,娶大儿媳妇怎么也不想娶个林黛玉似的人物。大少爷跑掉应该也是一种抗争,不全是为了想出去。”
“可是为什么要三天之后再跑?之前,武老爷并没有关住他。你说过,拜过堂他并没有在新房出现。只怕他都没看清你长什么样,他跑什么?如果想跑他应该早就跑了!”挂名娘摇摇头,一点也不同意我的看法。
“我觉得我们与其这样猜来猜去,不如等明天大少爷来问清楚。我们是研究古代人的,不是来猜古代人的!”挂名爹慢条斯理的说道。挂名娘白了他一眼,似乎很不以为然。
9
第二天,大少爷像挂名爹、娘猜的那样,一早便到了,我正在花园里读书,而凝霜在我不远处玩着泥巴。不时的会把她捏的小碗,小碟子拿给我看,只用略加夸奖一下,她就能有更大的动力,总的来说,古代孩子也许没那么多东西可玩,反而更会玩。正发着呆呢,却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什么?再看也不会是你生的!”有些戏谑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大少爷了,想想,这个大少爷叫什么名字?忘记了,因为这三年来根本没人敢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我四处看看,下人们没有通报,那么他就不应该是从正门进来的,这人还真是不按牌理出牌,这样我能跟他回去?他当我是什么?想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书,指了一下对面的位置,并且拿了一只杯子倒了杯茶放到那个位置上。
“我这么让你烦?烦到你连看也不想看我?”对面终于出现了张脸,好看吗?总的来说我对古代男子都不会觉得好看,因为进化并不完全,比现代人差远了。发型永远一样,衣服也永远都一样,最多颜色不同,可是那又能有多大变化?是想不通,为什么那些穿越的女子会看古代人流口水。对面的人国字脸,看上去是长得比较正的类型,只是因为一脸嬉皮笑脸看上去总是那么讨厌。
他伸手在我面前晃了一下,似乎觉得我很奇怪吧。我笑了一下,“您说我不看您,现在看您了,您又害怕!”
“我来和你谈谈,因为我觉得有需要解释一下。”他收起了笑容,看上去有点像二弟了,不过感觉和二弟也不太一样,二弟显得沧桑一些,而他阳光一点。
我点点头,等他说下去。他似乎对我的表现有些好奇,想想笑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我家什么样,你也已经知道了,看看二弟就知道爹对我们的要求是什么样了,从小到大,我很烦,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是长子,我应该做的。想想二弟和云娘,我只能忍了。二弟小时候很可爱,像凝霜这么皮,云娘从小身体就不好,二弟总能逗她笑,他们两在一起时很开心,可是一直到娘来问我要不要娶云娘,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长大了,长大到可以成亲了。云娘不再是小孩子了,我们以后不能再当她是妹妹那样了。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然后爹为我选了你,进书房时,爹说你多好、多好,多么适合做长媳,可以成为我的贤内助,那天他说了很多话。我坐着突然觉得很不自在,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那种感受,我们不是大富之家,只是小康而已,何苦弄得那么严重?搞得像有万贯家财似的。就算是有万贯家财,家里有两个儿子,不用全担到一个人身上吧?我想我有些妒忌二弟吧!再后来,我迎你进了门,我想做个好相公,我想好好的对你,可是走到新房的门口,我真的不想进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不想进去。”
我也想了一下,不会是这么烂的原因吧?因为不想被家里人当木偶而逃跑,和我们一开想的完全不一样,天啊!也就是说,一开始的资料是怎么收集的,万一他没跑,我怎么办?想想都是一身冷汗。
“很难过吗?”他看我在出神,又伸手在我面前晃了一下。
“不!对不起!”我笑了笑,想了想,“现在呢?同意退婚吗?”
“我不知道!”他很认真的说道,“从昨天我回家开始我的脑子就没空闲过,我不知道这三年你一直在家里;我以为很多事会改变,可是看看二弟,再看看云娘的灵位,我觉得家里很不一样了,而最不一样的是,这个家里有了你。二弟很努力在铺子里,而你努力的把家里的人照顾好,努力把这个家导向正途。我想爹是对的,你是个好媳妇、好妻子、好大嫂、还是个好大伯母,放弃你,我就是个笨蛋,就像爹说的,他宁可只要你这个媳妇,也不要我这个儿子。我对他来说,是个多余的人,而你有用得多。还有就是,今天早上二弟来找我,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想了一下说,这个家不一样了,如果我还是定不下来,就把休书签了;如果想安定下来,就认真的想一下,以后该做什么,怎么做。二弟从没这么跟我说过话,我觉得很不舒服,他已经不再是我那个需要我照顾的二弟了!我觉得我有点心酸,其实如果……如果我没跑,我想……也许二弟会很快乐和云娘过日子。”他说着有点落寞。
“我会和爹说,给时间你想清楚!”我点点头,我不想逼他,或者说,也逼不了他,他没想清楚之前我不能做任何事。
“看来我真的是错了,你是个让人舒服的女子!”他笑了。我摇头,我不能让他爱上我,我们之间是不能有感情的牵扯的。
“我冷静是因为我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我看他的茶喝光了,为他又倒上一杯,想了一下,“其实昨天二弟没有说错,我就算嫁给别人,结局也许还是一样的。与其这样,我还不如跟你回去,起码我省去再适应的时间。其实我现在想的更多是你,人说夫妇一体,可是我有时很难想像如何一体?如何与你休戚与共?三年前我认命的上了花轿,因为每个女人一生都必须走这么一遭,而你走了,我想想也没那么难受,我都不算认识你,想难过都想不起对象是谁。但是你回来了,我就得面对一个婚姻、一个相公,这让我有点……乱!刚刚你来之前我还在想,你叫什么名字。三年了,没人敢在我面前提你的名字,我自己都忘记了。所以,我想您也需要时间来适应我,不如这样,我会和您回去,因为如果你不打算再离开家,接我回去是必然的。休了我,相信这城里也不会再有人家敢把女儿嫁与您了。可是回去之后,我们能不能和平共处,我们的房间很大,而外间里有软塌睡得会很舒服。”
他笑了,似乎觉得很有趣,我用了一种较婉转的方式让他相信与我分床是最好的决定。我甚至没有说时间的长短,因为这个时间不是我来决定,而是总部的决定,什么时候我可以走了,那么,他也就可以再娶妻再享受他丈夫的权利,与我何干!
“这是什么?味道很怪!”他指着茶,已经喝了两杯了,现在才说怪?我看看自己面前的这杯,突然想起,喝绿茶是宋之后的事,而唐是煎茶,挂名的爹娘都喝不惯唐的调料茶于是就在附近的茶农家买来新鲜茶叶自己炒制的。
“药茶,我最近湿热,爹娘请名医调制的,清热解毒,常人喝了也不会有害。”我面不敢色,心不跳。不然也不会有人说不是猛龙不过江了,开玩笑,没这两把刷子还敢捞过界?
“哦!那过会我会和岳父、岳母请罪!”他点点头,也不再碰那杯茶了。
“请您过会最好从正门正式一点的走进来,最好让街坊们都看见,爹娘是要面子的!”我假笑的提醒着他,他点点头,对于古代的规矩他应该比我懂,不过提醒一下总好过不提醒。
“所以爹娘说你很适合做长媳,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你似乎已经习惯了左右别人!”
“如果不提醒您,我觉得这是对我爹娘的辱没!”我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看着他,在古代,即使如大唐般开化的时代也不是能让女子这样直视男子的,即使是夫君也不行。
10
“我饿了!”凝霜跑了过来,大声的喊着,看看时辰,是要吃点心的时候,我无奈的转向了如泥巴猴一样的凝霜,却也不禁笑了,有时我也不知道我对凝霜的教育方式是不是错了,如果踩死一只蚂蚁都能改变历史的话,这么造就一个古代的女孩,不知道会把历史变成什么样。
我问过挂名父母,他们没有回答我,只是微笑,想来也是我自己想太多,两三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等我走了,武家的人自然会约束她,把她变回原来该有的样。我拈起一块点心喂了她一块,再喂她喝了一口茶,她含着食物指着大少爷一脸疑惑,好容易吞了下去,又喊到:“为什么他又来了,昨天在咱们家,今天在外婆家?”
“你觉得他是谁?”
“坏人,不是我们家的人都是坏人!”她理直气壮。
“谁告诉你的,不是你们家的人都是坏人?”大少爷不乐意了,挑眉看着自己的侄女,我不禁好奇起来,如果他知道这句话是那位表妹说的,他会有什么表情。
“我娘说的!”凝霜更大声了,小孩子好像想用大声来证明自己是对的,不过,也有长不大的大人也靠声音来壮胆。
仔细看着大少爷,他愣了一下,好一会笑了起来,“小时候云娘走丢过一次,找回来后我对她说,不是咱们家的人都是坏人,不许跟他们说话。唉!”他长叹了一声,想想这个表情是对的,即使不是情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妹妹去世了,也该心酸,难过,我期待什么?面色突变,气急攻心?又不是写小说,哪那么煸情?不禁有些没趣了:“我带她去洗澡,您请便!”
“你忘记告诉她我是谁了!”
“我想公婆会正式的告诉她,至于我,说实话真不知道怎么介绍您!她一直以为大伯母就是我的名字。”我伸手去抱起凝霜,也不介意她身上的泥土,反正衣服又不要我来洗,不过我看到他眼里有一丝惊讶。
“怎么啦?”
“泥沾到你的衣服上了!”他指着我的衣服。
“那怎么抱她才能不沾泥?”我反问他,他愣住了,我满意的点点头,抱着凝霜回房间了。
我和凝霜在家里住了七天,期间大少爷登门谢罪,然后二少爷过府送礼,最后第七天,我公婆亲自来接我,就不能不回去了。不过也让挂名爹娘损失了三年的面子一次捞了回来,有时想想古代人活得还真是有意思得紧,没事时争来争去好像只是为了一个面子,什么国家,社稷,民生跟他们好像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在偏居的小镇里自成一国,交往的只是那与之地位相等的人家,做着街坊的生意,快乐的过自己的日子,一丁点事都能成为新闻,不一会儿弄得街知巷闻,比如我回府时,轻揎帘缝,即可看到街道两边驻足观看的人群,还指指点点,虽听不到在说什么,可是从表情上看也能揣测一二。
经过烦琐的家宴,凝霜也正式的拜见了大伯父,我们早早的被赶回了房间。我的小院里竟然还挂上了红灯笼,一切暧昧得让人觉得好笑。我坐回了我常坐的地方,丫环似乎也得到了什么暗示,早早的退了出去,顺便连院门都关了。我还在考虑,我怎么洗澡?虽然天已经渐渐转凉,而我整天又坐着不动,想出汗都很难的情况下,一天半天的不洗澡也没什么,可是在现代洗澡方便后养成的习惯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得掉的,顺便我还帮凝霜养成了天天的洗澡的习惯,反正烧水,抬水的人又不是我。虽然有点脸红,可是在古代如果洗澡这种事自己做的话,我宁可不洗。
“你看什么?”
我的相公发现了我看着院门发呆,于是假装关心的问候了一下我。
“人走光了!”
“你害怕?”
“我在想,谁帮我烧水洗澡!”我白了他一眼,顺便说一下,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总说问一下我的挂名爹娘的,可是总也打岔忘记了。
“一天不洗又不会死。”他也白了我一眼,自己和衣躺在了外间的软榻上,他没脱鞋。也许期待我去管他,可惜他娶的是我!
我叹了一口气,有些认命了,抓下头上的珠翠,随手放在桌上,可觉得身边似乎有风刮过,我看窗外,没有啊,树叶都没动一下,但很快我知道为什么会有风了,因为有人因为过来的速度太快,带起了风。而那个人就站上我身边。
“你……”他似乎怒不可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因为我懒得管他,不脱下鞋踩在软榻上吗?会不会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我只能直接的看着他,看他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你……你这样对待这玉钗?这……只传给长媳的!”他都结巴了,“你对我怀恨在心我不怪你,可是……这个传了几代了……”
想想,这玉簪和那块给傲雪的那块玉牌好像是我第一天敬茶时,婆婆给的。说了什么我没注意听,大意是传宗接代,开技散叶的意思。我再看看,只是个玉簪啊!可是又不能不装出一点内疚来,真的惹了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会拔这个,一直是她们给弄,可是今天好像都说好了,全跑了!”我小心翼翼的对他笑着。
“这样他们还说你贤良淑德?连这种事都不会?”他根本不看我,专心的整理着他们家的那些破烂!我耸耸肩,梳理着长发,对我而言这些都是无用的东西,反正我也带不走,不如当它们是破烂。
正在我们各做各事时,院门被很没规矩的推开了,我不喜欢这样,转头看着门口,等着骂人。开门的是老太太跟前的柳嫂。难怪,我的策略一向都是‘宁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对老爷、太太跟前的人,我都给足面子,看来这个面子是给大了。
“大少奶奶……”没进门就大叫着,我冷冷的笑了一下,她‘啪’的又推开了我房间的门,“快点去吧,二少爷要打小姐了!”
“老太太知道了?”
“二少爷说,谁敢让老太太知道会……”
我笑了起来,二少爷不让人知会老太太,看来是因为老太太也已经说过不能来找我的,可是柳嫂认为她是有那个脸面来闯我的门的。我放下梳子,披上一件袍子,静静的走出了出去,柳嫂自得地笑着跟在后头。
11
在二弟的院外就能听到凝霜的尖叫,我不禁笑了,她总这样,不过我倒还真不介意她这样,我走了进去,二弟的小厅个头站满了人,可是没人敢进去,二弟从某种程度上和我一样是很讲求规则的人,在一定的规则范围内,我们可能会任由发展,可是有规则的范围前提下的。
“大少奶奶来了!”柳嫂得意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下人们忙让出了一条小路,连凝霜也不再叫了,也许是想到我可以让她父亲不再打她了。我走到了门口,凝霜可怜巴巴的看着我,小手伸在二弟的面前,而二弟手上拿着尺举着还没落下,看来二弟又是在吓唬她。看到我,他站了起来,可是尺却没放下。
“怎么啦?”我并没进去,只在门口站着。
“我要去找你,可是爹爹不让,还要打我!”凝霜控诉着。
“二弟,打了吗?”
“大嫂……”他似乎不太喜欢我介入他管教子女。
“没打的话,就快打吧,打完了,我好带霜儿去睡觉了!”我静静的把话说完。二弟愣住了,凝霜也是。
“大伯母!?”她又尖叫起来。
“如果你又怕挨打又想达到目的是不是太贪心了?”我笑着看着凝霜,“想好了吗?要挨打还是乖乖的跟奶娘去睡觉?”
她双手铰在了一起,想了一会,她伸出了小手,如壮士断腕般悲壮的看着她父亲。我笑了起来,我刚刚告诉凝霜选择的代价,真高兴她如我想像中那么聪明。
二弟还是看着我,好一会儿:“大嫂!”这次很无力。让声音让我竟然有些无奈了,如果弟媳在,也许……我叹息了一下,提裙走了进去拿下了他手上的尺,看看凝霜。
“你非要爹这样生气吗?”
“我要和大伯母睡!”
“即使爹爹这么生气?”我又问了一次。
她又在铰着小手,思索着,好一会儿皱眉问我:“那是不是说我要回自己的房间睡?”
我放下尺伸手抱起了她,“二弟,我带霜儿回她自己的房间睡了。”看他点了头,我才离开,门口除了佣人们还有大少爷,他一直看着我们。
帮凝霜洗了澡,抱着她上床,她已经很累了,在我刻意的纵容下她每天最重要的是要尽情的玩,含糊不清的和我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沉沉的睡了。走出她的房间,小厅里他们兄弟在喝茶,可是他们却神情僵硬,看来他们并没有聊天,看来大少爷只是在等着我一起回去。这并不是不信任我们,而是为了家庭的和谐,如果大嫂在小叔的院里待的时间太长,而丈夫又在时,佣人们可能会把话题事件话,从此这个家也就完了。他留下等着,二弟和他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佣人们会安份点。
“二弟,霜儿睡了!”
“谢谢您,大嫂!”
我笑了,摇摇头,“相公,我们回吧!”
大少爷笑了笑,站了起来对二弟抱了抱拳,算是告别了,我们一起走了出去,我如愿看到一些佣人们正探头探脑的窥视着什么,我叹了一口气,这也是大家庭的无奈,无论规矩多大,无论管得多严,总会有各种事非。
“累了?”
“谢谢你,等我出来!”我轻声的说到。
“我不会接受你的谢意,因为我不是为了你!”他呵呵的一笑,一脸痞子笑。
我也笑了,懒得再说什么了,刚刚和凝霜一起洗了一个澡,舒服很多,我只想睡觉。回到房间,我躺下了,而他觉得很好奇,“你不怕我半夜摸上你的床?”
“你不是大男人吗?大男人应该不屑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下三滥行径吧!”我闭上了眼。很快,他吹灭了烛光,我沉沉的睡去。
清晨被叫时,大少爷已经不在了,外面的软榻已经收拾得没有一丝痕迹,看来这位仁兄更像个管家。还是女性管家!
来到大厅,凝霜正腻在老太太怀里,看来二少爷又要倒霉了,我不禁微笑起来,而正在进门的二少爷正好捕捉到了我那一抹笑意。我看到他,嘴角的笑意不禁更深了。
“这么早笑得这么开心?”大少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不知道他怎么能看到我的笑容。我干脆回过头来,看着我的丈夫,是啊,他应该算是我的丈夫吧!
“相公您先请!”我退了一步,让出了门口,而二弟也默默的退了一步,是啊,这个痞子是长子,他得先走。
“爹、娘早!”他大言不惭的跨了进去,和老爷、老太太打着招呼。
“二弟请!”男人有无尚的权威,他们有特权。二弟想了一下,他静静的走了进去,我尾随。
“老二,你打霜儿了?”还没等我进去,老太太便已经开始兴师问罪了。
“霜儿!大伯母可没教过你背后乱说话!”我白了霜儿一眼,霜儿对我做了一个鬼脸,我笑了起来摇摇头,向老太太说道:“母亲,二弟只是想打霜儿!我做证,没真的打!”
“你?我不是说了,不许不去大少爷屋吗?”老爷把茶杯拍在了桌上。听听这话,原先还是大少奶奶屋,现在成了大少爷屋。唉!我连自己的房间也失去了。不禁想起一个现代的笑话,我劝一个朋友结婚,对她说,结婚了,就有自己的房间了,就自由了!她对我说,没结婚时,她还有自己的床,可是结婚了,连床都都分人一半,谈何自由?看来古代和现代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无可奈何。
“大嫂!”有人叫我,我回过神来,是小叔子。
“有事吗?二弟!”
“爹在叫您!”他笑了一下,轻声说到。
“爹,抱歉!”我站了起来,向老爷道歉。
“想什么这么出神?让他们传饭吧,我约了人下棋。”他不是真的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让我吩咐下去传饭了。我躬身领命,一边吩咐管家传饭,等菜端上来,我也不能坐下,我得亲自一一把菜点放到了应该放的位置,还得想着,谁爱吃什么得把什么放到谁的面前。一直到最后一道汤放到中间之后,婆婆才温和的笑着:“大嫂,别忙了,快坐吧!”
我笑了笑,坐回自己的位置。
“大嫂,对不起啊,柳儿仗着在我身边,你平日里又给了她脸面,宠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也是,让你管家,就是把家交给你了,怎么能这样呢?”
我失神的那会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看向了二弟,二弟笑了笑,没说话。我只好看向了柳嫂,她对我躬身行礼:“大少奶奶,老奴昨儿失仪了!”
“出什么事了?”我只好再回头看老太太。
“规矩就是规矩,老爷说了不许去大少爷屋,你还闯进去就是没把老爷的话放在心上,照规矩是要撵出去的,念在你是老人,算是对娘尽心尽力的份上,也就算了。”二弟淡淡的说道,算是一边给柳嫂敲边鼓,一边给我解释。
看看柳嫂,她并没有心悦诚服,大有不甚服气的模样,看来这位大嫂还真是宠坏了。看看老太太,似乎有要保她的意思,我忙笑道。
“柳嫂,给二弟陪个不是,二弟管霜儿是为了霜儿好;当然,你来叫我也是为了让霜儿不挨打,霜儿真的挨了打,今儿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心疼、伤心呢。二弟,柳嫂这么做也是怕母亲伤心,怕她伤了身子,念她一片忠心,算了吧!”
“谢谢大少奶奶!”柳嫂感激的再向我一躬。
“还真是八面玲珑,娘子,您真是兵不血刃!”痞子大少爷呵呵的笑了起来。我低头不说话,专心吃饭。
12
“爹、娘,我想给霜儿请个先生教她念点书,娘也有空教教她针线什么的,毕竟是女孩子。”二弟提出了他主要的议题,我只能再抬头。
“可是……霜儿才三岁!”老太太求救的看向我,我对她笑了笑,算是安抚,“奶娘带小姐出去吃饭!”奶娘慌忙抱着凝霜出去了。
再看二弟。我想了下,笑了笑:“二弟是不是怪我宠坏了霜儿?”
“大嫂这么疼爱霜儿,小弟只有感激涕零的份,怎么敢置疑大嫂?只是霜儿娘没了,大嫂疼惜霜儿,舍不得霜儿受苦,只会让霜儿娘天上不安。”
“还是说我溺爱!”我叹一口气,想了一下,“二弟,您希望霜儿像谁?我亦或弟媳?”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不知道我想说什么,认真的想了一下,最终没有说话,还好他没有说希望像弟媳。
我笑了一下:“二弟,我答应你,绝不会溺爱霜儿,霜儿在我身边,她不会如弟媳那般弱不禁风,她会念书、她也会学女红、厨艺,我会教,只是不是现在。”
“娘子,你是不是僭越了?老二,女儿是你的,想怎么做自己决定。”大少爷沉声制止了我。
“相公!”我再也无法把这个人当透明人了,怒视着他,“一个不对家庭付出任何贡献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话?您知道弟媳这三年走出房门的时间加在一起有多少吗?最后一年,她连拿针线的力气都没有了,您知道吗?霜儿生下来时,几斤您知道吗?她今天这样,您不会以为她天生就这样健康快乐吧?说是三岁,不过刚刚两岁的女孩,用得着这么着急念书、学女红吗?把她关起来,训练成弟媳那样,刚刚二十岁就香消玉殒?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们说的,现在又让她念书,想什么呢?”我都气极败坏了。
“大嫂,老二只是提出来大家商议一下,这个以后再说吧!你娘说了,让你管家,家里的事,都是你的事,霜儿没有新娘之前,都由你管,你想怎么管、怎么教,你说了算。”沉默了半天的老爷终于说话了,他摸了一下胡子,看了大少爷一眼,“我觉得你媳妇儿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对家族没有贡献的人没有说话的资格!”
“不是夫妇一体吗?她如果对这个家有贡献,那说明我也有贡献啊!”他又痞痞的笑了起来,那脸变得让我都怀疑刚刚沉声说话的是另一个人。
我瞪着这个算是我丈夫的男人,人无耻也得有个限度,我还真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深吸了一口气,我垂下了头,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上,我能怎么着。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到了现代社会,不过也只能逞一时的口舌之快,真的当着公婆的面骂老公没用,就等着离婚吧。
饭后,照常我会先去帐房把昨天的帐目清理一下,再把今天的工作安排了,霜儿也很习惯的钻入我怀中,等着我抱她去帐房,这时她会在一边玩,等我做完事就陪着她玩。二弟应该会离家上铺子去,但今天却也跟我进了帐房。
“怎么啦?”我以为他有事说,坐下,让人端上茶水,小心的问道。刚吃过饭,谁也不会真的渴,只是让下人们有点事做,没工夫听我们说话。
“大嫂似乎有些变化。”二弟看上去没什么事,只是来找我聊天的,我愣了一下,大唐男女之防不严但叔嫂之间该有的礼数也是得要的,真有什么,我们俩就只有死路一条。
“二弟想说什么?”我迟疑了一下,抱着霜儿力持镇定。
“小弟不想让霜儿像她娘那样,可是……也不希望霜儿像您。”他放下的盖碗,目光直视着我的眼睛。
“是啊!像我没什么好。做父母的谁人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平凡、幸福。霜儿本就太聪明,如果不加以遏止将来后果不堪设想。二弟的心意我知晓了。”我马上明了他的意思了,点点头。是啊,这个时代,女人太强受伤的只能是自己,不过似乎哪个时代都一样,也许真的做到武则天那样才算是真的自由自在吧。
“小弟僭越了。”他起身对我长揖,我笑笑。
“是我僭越,女儿是你的,你自然满心忧虑,怎么说我也只是个外人,虽有爱怜之心,但却远不如二弟思虑周全。”
“大嫂!”二弟无可奈何的叹息,“大嫂再如此说下去,小弟就真无颜以对了。霜儿太粘大嫂,大嫂即使不教,只怕将来的行事做风会与大嫂同出一辙,大嫂说不会溺爱霜儿,小弟对此深信不疑,只是……”
“二弟,我刚刚说的是实话,我太想让霜儿快乐了,我希望她快乐、健康的成长。可是我却不曾真的为她的将来想过,二弟刚刚的想法是对的,像我并不好,其实霜儿最幸福的结局应该像娘。再等等好吗?过两年,等霜儿再大点再让娘来教养,而且我保证慢慢会克制自己,不让霜儿模仿我。”
“多谢!”他微微笑了笑,作了揖便出去了。
我看着怀中的霜儿,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但应该是知道我们都在为她而讨论吧,所以她表现得很乖巧,真是聪明。我不禁刮刮她小巧玲珑的小鼻子,自语道:“唉!你这个小人儿,怎么得了。”
“为什么不能像大伯母?”她看我在笑,于是终于开口。
“因为像我会很苦,跟吃苦药一样,霜儿想像大伯母一样天天吃苦药一样过活吗?”
“大伯母哪有天天吃苦药,骗我!”她不信,从我膝上跳下,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我笑,是啊,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像我苦,弟媳不是更苦,嫁不了自己想嫁的人,违心的生儿育女,最后把自己逼死。我的苦是别人看到的,而她的苦大约只有她和二弟知道吧?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很苦吗?”一个让人讨厌的声音,不用问也知道是我“相公”。我只有站起来,算是迎接了,又坐下,装作专心看帐本,我才不会让他有机会说我没有妇德,埋怨夫家呢。
帐本被人从手中抽走,让我不得不正视已经在我侧边坐下的相公大人。可是他并没看我,而是在看帐本,想了想,当年他一直是管家理财的人,离开三年应该没还给先生吧。他似乎发现了我在看他,把帐本翻了翻又似漫不经心的放回了桌上。
“老二这几年干得不错,而你也真的会管家,起码比娘强多了。”他掩饰得并不成功,我觉得他似乎很关心这个,可是如果是爱钱,爱长子地位的人不就应该会突然的离家出走。我第一次感觉到他的不安,想到刚刚在饭桌上制止我的那声音,我第一次想看看这痞子的面孔之下还藏匿了什么?这三年他发生了什么事?
13
“为何如此看我?”他瞪了我一眼,我垂下眼帘,我不是主角,我也不是他真正的妻子,我总要离开,不可以与他过于亲近。
“老二刚刚还是要把霜儿从你身边带开?”他找了一个我可以回答的问题,也是我们相对安全的问题。
“不是,只是在沟通。”我无来由的又叹了一口气,一下子没留神,用了现代汉语,果然,相公大人眼睛又瞪圆了。我慌忙说道:“二弟如实的告诉了妾他不希望霜儿像弟妹,但也不希望霜儿像妾。妾思虑再三觉得二弟所言中肯,是妾多事了。”我咬文嚼字,一口一个妾,绕死我了。
“别说那么麻烦,再说下去,你得自称奴家了,我会笑死。”他摆摆手,想了一下:“霜儿像你没什么不好,咱们又护不了她一辈子。十四、五就得嫁人,到人家家里,闹也得有本事,像我娘或者她娘那样……”他说罢摇摇头,想了一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
“出什么事了?”我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如果事情真的大的,影响了这个家庭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更何况还有霜儿、强儿。
“如果我休妻会不会对你好一点?”他第一次正视了我的眼睛。我一凛,深深的看着他,他想干什么,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提到休妻?如果想休妻,那接我回来做什么?我没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这三年你在哪?”
“我在长安,任捡校右厢宿卫,说白了就是皇帝的近身侍卫长。”他笑了,似乎在赞赏我的聪明,但也看得出他其实一点也不开心,现在是武德八年,还是唐高祖李渊当政,他是李渊的近身侍卫长,那真的武功高强了。伴君如伴虎,那以他这次回来干什么?我看着他,而很多事是不用解释的,他刚刚说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就不用解释了。
“为什么接我回来?如果明知道放开我会更好,为什么让我回来?”我咬牙切齿,我真是没法原谅这个自私自利的男子。
“对不起!”他轻轻的扶住我的肩,没有解释,只是轻轻的表现他的抱歉。
“霜儿和强儿怎么办?”我马上想到那最无辜的两个孩子。
“霜儿、强儿我会想办法送走,你是唯一能走着出这个家门的人。将来安排好了,我会告诉你他们俩的所在,如果你真心的喜欢他们就远远的看顾他们。”
“爹娘和二弟呢?”
他没说话。
“你是混蛋!”我抓住他的衣领,我欲哭无泪,我不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可是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除了霜儿和强儿,他能送出去的大人就是我这个不相干的妻子。
大唐此时此刻会有什么让一家老小都逃不出去的祸事?我不知道,在每个时代,每天都会有莫明其妙被杀的大臣,我又不是专业学历史的,即使是专业学习历史,哪就真能知道一个小小被杀的事件始末。我竟然生出几许悲凉,如果能改变,上级也不会耳提面命的让我不要干预历史,可是我却从没像此时此刻这般想要改变这一切。我叫了三年爹娘的人,还有那两个孩子,还有明明和我一样大却像老了十岁的二弟。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士彟再也没表露出什么,似乎玩得更过份了。他开始流连青楼,因此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差,而我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专心的教养霜儿,我知道,我得尽我所能的在这一段时间里让她适应变故,我也不知道士彟所说的安排是什么,但表示短期内,我们将都不在她的身边,两岁的孩子想想都让我心酸。
我也不想问士彟有没跟爹娘说,有时更希望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也许这样不知道的情况下对他们更好。士矩怎么办?我觉得里面最冤的就是他了,无端端的就被那无良的人卷入本不该发生的风波中,现在更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大嫂!”士矩毕恭毕敬的站在我面前,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忙站起,还了一礼,自觉的坐在了下首处。说是长嫂如母,可是老夫人还在,我这个大嫂还是得遵守礼仪。我没抬头看他,以前是没兴趣看也不能看,什么事也大不过一个‘礼’字,相公不在家的女子哪能肆无忌惮的去看另一个男子。而现在,我不敢看,我怕。
我听到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我只能抬头,他面色凝重。好一会儿,“大嫂,抱歉!”
我愣住了,不是应该我向他道歉吗?不,应该是那个混蛋向整个家族道歉。我惊愕的表情在他看来似乎搏取了更多的同情,他又长叹一声,重重的垂下了头。
“如果大嫂想下堂求去,爹娘那里我会去说。”他好容易挤出了干巴巴的一句话,我想想,终于想明白他道歉的原由。他为自己当初挽留我而道歉,他以为那个痞子会浪子回头,没想到他会变本加利,我笑了笑端着杯子发了会呆。
“二弟,你叫什么名字?”我突然问道,这次是他愣住了,愕然的看着我,半天才找回他的声音。
“爹当年以蹈矩如彟为本,故为我们两兄弟命名为士彟,士矩。”他力持镇定,看着前方说道。
我笑了笑,‘彟矩’在古代是指尺度、法度。我公公还真是个讲求规则的人。随即又笑起自己,进门三年了,我才第一次知道我相公的名字叫武士彟。
等一下,武士彟?我突然想到中国第一位女皇帝武则天的父亲也叫武士彟,我对历史不怎么在行,如果不是这个字这么特殊,我应该也不会记得,会是吗?想想又摇摇头,不会这么巧吧?再说武则天出生在四川,而且……而且她母亲是杨广的表妹。我摇头,真是知道太多也是错,天下姓武的何其多,怎么就想到武则天了?况且这时武则天应该早就出世了,那烂人除非在外已经纳妾生女了。
我定了定神,想了一下:“士矩,你有过梦想吗?就是希望?”
“如今士矩唯一的期望就是把霜儿和强儿带大。”他笑了笑摇摇头,掩饰的端起杯子呷着茶水。
“如果把霜儿和强儿过继给你大哥?士矩想去做些什么?”
“大嫂?”
“我说的是真的,我想了很久了,娘说过你小时候本不是这样,如果不是你大哥,你的人生也许不会这样。士矩,我没叫你二弟,是想当你是朋友,我们平等的谈谈。”我直视着士矩,他没看我,但我没有转开眼睛,逼着他直视我的眼睛。
“大嫂!”他又叫了我一声,无力而无奈。
“如果离开这个家,你想做什么?不要管强儿、霜儿。”我热切的看着他的眼睛。
他侧过脸去,好一会儿,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有时觉得离开这个家门,我就什么也不是了。每天睁开眼睛想想霜儿、强儿,想爹娘……虽然有时很累,很无奈,可是都会是我睁开眼睛都会想,我还有爹娘,有孩子,我要你们过得好。我不敢想没有你们,我还算是什么?”
“把他们交给我,你信吗?”
“大嫂?”
我不再慢条斯理的坐着跟他说话,拿出一盒子黄金用布包好,费力的搬到他的面前。
“这是这几个月你交给我的银子,我换成了金子,还有我卖了几块地。我不能说为什么非要你走,快走吧!”
我没看他,其实换这些金子并不是为了士矩,想到烂人说会安排霜儿和强儿离开,我便开始刻意的换些金子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一时冲动下,我会全给士矩。觉得似乎金子都不够,我拨下头上的玉簪首饰一并放了进去。
“爹娘呢?”他的表情变得凝重,是啊,他也不傻,士彟这几年在哪,他应该比我知道,我都这么说了,他不再多问,只是看着我问那个我一直回避提起的两人。
“这是我来这儿之后做的第一个决定,我知道我不应该做决定,我也不知道我做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但是求你走吧!”我都乱了,眼泪不知不觉滚了下来,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擦擦泪把盒子放到他手上,“快走。”
14
我不知道我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是我已经箭在弦上了。士矩抱着包袱离开,我看着他直接出了大门,他没回自己院落,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怕一回头就走不了。我无力的关上门,瘫坐在地上。我呆坐在那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霜儿来敲我的门,才把我惊醒,我这是干什么?只不过送走了一个人而已,用得着这样吗?我内心鄙视着自己。
“你怎么啦?”抱着霜儿的是我那个挂名老公,账房里没镜子,我也看不见我自己的样子,但想到头上的珠宝都让我扔进了小叔子的包袱里,现在头上一定跟鸡窝一样。我不自然的扒拉了一下,但想想,我该不自然吗?对着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我有什么可不自然的。我不理他伸手抱过霜儿径自回了自己房间。
“大伯母,你要睡觉吗?”霜儿不解的扯着我的头发。
“不是,大伯母头疼。”我笑了笑,放下她,对镜梳好头,因为丫环不在,而我又不会弄得那么复杂,只好随手挽成了一个发髻,拿个小钗插上,回头看着霜儿,“行吗?”
她严肃的摇摇头,我笑,看到一边几上放了一盆很大的牡丹花,花开得正艳。我想电视上杨贵妃好像喜欢头上弄上一朵花,也许唐朝流行这样,我剪下那只花插在了头上,自己都觉得恶俗,想拔下,霜儿跳了起来:“大伯母美美!”
好了,为了她,我也不能拔。只好这么出来。洗了脸,重上脂粉,看不出午后我哭泣的痕迹后,才把霜儿抱起回到大厅。
大厅里静悄悄的,我才发现除了公婆、那个烂人之外竟然还有客人,我不禁为自己的打扮深深的后悔,这次算是丢人丢大了。
那烂人终于回过神来,跑了过来,看来他为我的打扮吓到了,但很快镇定了,强笑着拉过我带到了那人面前,“殿下,这是贱内……”他正欲介绍霜儿,我抢先说道。
“这是小女霜儿,霜儿叫人。”
我让霜儿面对着那人。我这才注意到那人的长像,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国字脸,目光如炬,看上去真有些英武不凡的英雄气概。等等,烂人叫他殿下?那么他就应该是李家人了?谁?我觉得心里突然猛的跳了几下,我预感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可是什么事?
“原来武兄恋家是此原因,家有娇妻爱女,想不恋都不行了。双儿?想好事成双吗?”那人声音低沉,性感的磁性。
“是冬天的霜儿!”霜儿不乐意了,可是太小了,不知道怎么解释,大声的反驳。烂人吓到了,想去捂霜儿的嘴,却碰到我的头花,花瓣掉落一片在霜儿的额头上,沾在眉心的位置上,更显得霜儿的粉雕玉琢。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用手轻轻拈起那花瓣儿。
“是风霜的霜吗?那东西太单薄,太阳一出便化了,不吉利,不好不好……”他摇摇头,而我已然知道我为何心跳,我惊恐的等待着,终于,他略一思索脱口说道,“如此娇媚的女孩儿叫媚娘吧!”
“谢殿下赐名,娘子,快谢恩。”烂人要拉我跪下,而我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霜儿坐在床里面,而烂人,公婆都坐在床边的小桌那边,丫环看我醒了,一脸惊喜,叫了起来,众人拢了过来。
“大嫂,你没事吧!”婆婆看上去又要哭了,我却没力气跟她说话。
“刚刚那位客人是秦王李世民吗?”我来不及去安慰公婆,定定的看着扑在最前面的武士彟。
“是,你怎么知道?”烂人一愣,但很快喜气洋洋来,虽然疑惑但掩不住的高兴,拉着我的手说道:“我们没事了,我们都没事了。”
我看着他,下午我刚刚改写了历史,不,我没有,我的冲动成就了历史。可是……可是……士矩怎么办?我怎么办?历史书为什么一点也不靠谱?我欲哭无泪。
“大嫂,老二下午跟你说了什么?”公公盯着我的眼睛。
“我让他走了,离开这儿去过他想要的生活,孩子我会带大。”我没力气撒谎,实话实说。
“为什么?”婆婆这回真的哭了,刚回来一个儿子,却不想失去另一个。
“也好,他不走,某些人永远也不会学会什么叫责任。”公公哼了一声,瞪了烂人一眼,拂袖而去。婆婆叹了一口气,想想点点头。我而则松了一口气,总不能此时让我跟他们解释什么叫灭门惨祸吧。
“这些年也辛苦他了,他带钱没?”婆婆还真是听话,马上想到更实际的问题。
我点头,她拍拍我的手叹了一口气,跟着老爷走了。
烂人这才坐到了我的床边,轻轻勾勾霜儿的下巴轻松的笑道:“霜儿,从今天起,你叫媚娘了,从今天起,我是你爹,她是你娘,知道吗?”
“为什么?”霜儿……不,应该叫媚娘、武媚娘,以后中国几千年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则天大帝!她皱着小脸,一脸不屑,她要知道为什么,却不是反抗。这是我教的吗?
烂人愣了一下,是啊,他会怎么解释,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看我在看他,他决定不求肋我,想了一下:“以后你都可以跟娘睡了,我也不会要你去学这学那,更不会打你手板。”
“是吗?”她看着我。
我想了想摇头:“我做你娘也会让你学东西,但不会打你手板。”
“可以在这里睡吗?不用回我房间了?”这个对她比较重要。我认真点头。她点头,蜷伏在我身边抱住了我的脖子,我轻轻的抱紧她小小软软的身体。
不用烂人跟我解释我已经猜出了大概,他应该已经卷入了太子与秦王之争了,而今天他应该已经决定跟从秦王了。
“你不相信我?”看媚娘睡着了,床边的人才轻轻的说道。
“我是太相信你,不然也不会送走二弟了。”我反唇相讥。
“你猜到了什么?”
“这个并不难猜,我什么也没对二弟说,他便离开了,他知道为什么。”
“送走他,你哭了,甚至你把头上珠宝都给他了,抱着霜儿给秦王看时,你如壮士断腕……”
“我不爱他,我哭是不知道我那么做到底是对是错,而后来晕倒也是。”我打断了他的话,有些厌恶,为什么不管在什么时候,当女人为另一个男人做点什么时就一定出于爱情。我只是不想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在这里陪葬罢了,哪怕是路人甲乙丙丁我都会这么做吧。
“为什么一听到秦王赐名就吓得晕倒?”
“巧合,我只是那一刻没坚持住。”我避开了他探询的眼神,“我累了,你也早点睡吧。”
虽然闭上了眼睛,却仍旧感觉得到他在看我,可是我实在太累,累得不想睁开眼睛。或者,我心累,我怎么也避不开这烂俗的剧情吗?非要说千古女帝是我一手造就?
15
这一夜我都不知道自己睡着没有,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我不知自己身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我开始希望那一切都是梦就好了,可是又知道,一切无法改变。
清晨我便起身了,独自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呆呆的看着院里的树木,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想,只是想在这清冷的早晨自个待一下,发会呆。
“地上凉!”一件长袍披在我身上,但他没拉我起来,却陪我坐在台阶上。我所谓的相公,应该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那个男人。可惜三年前他放弃了自己的义务,便永远失去了这个资格。
“为什么不说话?”
“不想说,想静静的呆一会儿,过会就忙了。”我给了他该有的尊重。
“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开心,生的喜悦不是可以超越一切吗?”
“你说过我不会死,甚至于也许我可以得到自由,而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我笑了笑,我可以想像得到他此时的脸色,但我不想笑他,我没那个心情。
好一会儿,身边的人笑了起来,不是那种爽朗的笑声,在我看来更像是干笑,我还是没心情看他,我真的对他没有任何心情。
“我当家时一直偷偷的在财帛上支持李家,成亲时我接到了信,需要我做一件事,我以为我可以很快回来,可是……如果你真的怨恨我就怨恨吧!但我真的感激你,真的,这一段,你真心的担心爹娘,爱护着孩子们。还有二弟,你也关心他,希望他活着。这三年,家里有很大的改变,而这一切你功不可没……”他细数着我的‘功绩’,我快疯了。
“我不是为你这么做的,我只是想早上静一下,求你别说了行吗?”我把头埋进了膝盖里。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回挂名娘家一次,我得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和我所知道的历史不同?她不该是次女吗?她的母亲不应该是姓杨吗?
“弟媳姓什么?”我突然抬头看着烂人。
“姓杨。”他叹一口气,看着我,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我再次把头埋起,我这个笨蛋,我怎么会笨成这样?竟然会相信那些老家伙的话来研究古代人性,我个笨蛋!我锤着自己的头。
“娘子,你没事吧?”
“别叫我娘子,我会疯的。”我闷声说道,耳边终于清静了,我静静的呆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他还静静的坐在我的身边,我看了他一眼,他眼里没有担忧,更多的是一种探询、考量。
“抱歉!”我向他道歉了,他笑了笑,可是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我也懒得管了,想了一下,“家里没现银了,我把钱都给二弟了,所以从今天起,夫君大人得去铺子里看顾生意,家人生计全赖于此。”也不管他是不是答应,径自站起回房洗漱,顺便叫起霜儿,不对,是媚娘。从今天起,我得习惯叫她媚娘了。
看着在我怀中耍赖的丫头,我无法把她和六十年后毅然称帝的女子相连,六十年?她十四岁入宫,一生六七十年里都在那深宫中度过,幸或不幸?无论幸或不幸都非我能左右之事,我已然领悟当我昨日冒然决定的时候,历史跟我开的大玩笑。我不是主角,是啊!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不是主角,我不能左右任何事,我只能静静的看着它发生。
“娘!”媚娘在叫我,我愣了一下,可是看着她无比清晰的对我叫着那个字时,我没有兴奋与感动,而是无奈,如果她不是媚娘,如果她只是我的霜儿,我会开心吗?
“娘不喜欢媚娘这么叫吗?”她有些受伤,那眼神不该是两三岁孩子的眼神,我再次领悟,她一直在小心的观察,从弟媳去世的那天她便已经失去了真正的纯真。昨晚的事她记得很清楚,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霜儿了,她是媚娘,而我是她的母亲。她已然接受并且正在适应。
“娘喜欢,娘最爱的就是媚娘,只是……娘还不习惯。”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清晰的告诉她我的感觉,我不想骗她,从此时起,我要像对成人一样对她。
“我也不习惯,但我喜欢娘!”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确定我是否在骗她后,才慎重的点点头。我张在双臂她偎进我怀中,我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什么话也不想说。
早饭后我带着媚娘回挂名娘家了,我必须确定一些事情,我可以当笨蛋,但是我必须做一个有知情权的笨蛋。
挂名爹娘一点也没奇怪我的到来,媚娘得了挂名娘的亲吻赏赐后被下人带去玩了,我们三人静静的坐在他们的卧室里,我冷冷的看着他们,等待着他们给我一个解释。
挂名爹取茶叶开始泡茶,似乎在等我先开口,我也不急,我知道,此时谁先开口就表示谁是最后的输家。茶泡好了,他亲自放了一杯到我面前,我也没动,静静的盯着那杯橙色的茶汁发呆。他没法了,轻咳了一声,看了挂名娘一眼,干笑起来。
“如果说我们也不知道则天大帝是霜儿,你信不信?”
我还是没作声,直视是他们夫妇。挂名爹收起了尴尬的笑容,想了一下继续说道。
“其实我们是想来近距离的观察武则天的出世与成长历程,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皇帝,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她能这么做?她敢这么做?而且即使在她真的这么做过之后,后面的一千多年再无第二人?太多的迷团,所以我和武老爷做朋友,我想知道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怎么会培养出武则天这样另类的女子。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要求我把女儿嫁给他的长子。我们都读过历史书,武则天生母杨氏是武士彟的续妻,陇右大士族、隋朝宰相、遂宁公杨达之女。这些跟你都没什么关系?历史上也没有他原配的任何资料,只说是相里氏,咱们这有谁姓相里啊?并且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媚娘上面是有个姐姐丽娘的,她是次女,所以我们不可能真的猜出霜儿就是媚娘,我们一直是猜,这几年士彟在外另有家室,而此次归来会带回小武则天。而以武则天的个性不会让史书记载她母亲为妾,自然改为继室,我们都没注意到原来府中二夫人娘家姓杨,其实就算知道又如何?姓杨的多了,谁又能知道,此杨即彼杨!”他摇摇头,用扇子轻轻敲敲自己的额头。
“如果不是昨日传来消息,我们也没想到霜儿会是武则天。”挂名娘轻呷了一口茶,转了转小茶杯,想了一下:“我们来这儿十多年了,看着群雄并起,隋灭,我们所做的就是收集真实的资料,还原历史的真实。可是我们不能参与,老头跟我们说的就跟你说的一样,我们不是主角,我们只是旁观者。老头知道什么也不会真的告诉我们,所以你怒气冲冲的来找我们,我们只能说我们知道并不比你多,我们并不能给你一个答案。”
“我该怎么办?抱着她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这是女皇,一个将手染血腥的残酷君主、无情的……”
“你不在历史里,历史里将被记住的是她的生母,而不是你。你还要我再说一次吗?你不是主角。”
“我还要待多久?”
“我不知道,我已经待了十多年了。”挂名娘摇摇头,深深地看着我。
我无语,我看着他们,好一会儿:“十多年,你们是夫妇,你们一直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可是我呢?跟那个我昨天才知道名字的男人过十年?”
“我不知道,真的。”挂名娘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我抽了回来,这让我想到那些烂俗的主旋律电视剧,我可是不为了理想而能牺牲一切的笨蛋!可是很快,我无可奈何的想,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了,因为我已经是笨蛋了。
16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人其实在历史中是很微不足道,别以为你能改变历史,我们最多是历史的一个小小的推手。就像你昨天做的,把士矩送走,结果造成了霜儿的人生。可是如果不是呢?也许另一件事让你不得不让霜儿成为士彟的女儿,这就是历史无法改变性。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不是万能的,你也不可能是万能的。”挂名爹笑着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无论是什么时候,对我们来说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随波逐流。”
是安慰我吗?我苦笑,想想叹了一口气,挂名爹用扇子敲敲我的头,笑了起来。我想到什么,猛的抬头,“李世民是来找士彟参与玄武门之战的,其实士彟回来也是为了这个。”
我不知道历史,可是我知道李世民的玄武门之战是在武则天三岁时暴发的,那么现在霜……不,媚娘两岁多了,也就是说大战即在眼前,联想起士彟回家应该也是因此,不过那时他应该没什么把握吧?所以回来安排后事,而此时李世民应该找到有力的后援,让他吃了定心丸。我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而额头上又挨了一下,这次是挂名娘打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主角。”她摇头,我醒悟,她在告诉我,这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想想也对,我来之前,作为社会学者我本想着意的去查一些唐初的资料,可是被老头严厉禁止了,那时他就说这不是我应该知道的事儿。
和媚娘回到家,我平静了很多,公婆在大厅里等我,看上去喜气洋洋的,而士彟在他们下首坐着,看不出表情,我想他们应该有事要说吧,我让奶娘把媚娘抱了下去,乖乖的等着听公婆训话。
“大嫂,刚刚老大说秦王让他回京办事,说过些日子就派人来接我们一起到京里去。”婆婆笑逐颜开,如果真的去了长安,他们就不再是庶族了,而是开国新贵,一举打破了旧隋的门阀垄断。
“娘,相公回长安是有正事做,我们在家看守根基,让相公无后顾之忧才是正理。”我笑了笑,但已经很明确的表示我不想去。婆婆愣了一下,看向公公。公公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想想点点头。
“大唐初定,内外交困,老大三年不回,必是有因。如今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何苦为老大添些麻烦。大嫂,你想得好。”
我垂下头来,内心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士彟跟我说起变故,我没问,是因为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不问;而士矩也没问为什么,拿了钱就走,我当那是智慧;如今老爷也不问,我不得不再正视这个问题了,这个时代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存状态,从不多问,被动的接受着他们的人生。
老爷这么说了,气氛变得压抑起来,士彟笑了笑:“娘,等事情办完了,我跟陛下说,到地方去做个小官,我再来接你们。”
老太太笑了笑,但已经没有刚刚我进门时的喜悦,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家里又不是没饭吃,何苦去做官落个不自在。”
我以为老爷会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没想到老爷也叹了一口气。这时我看到的只有‘无奈’二字。看看士彟,他神情落寞,看来他也开始置疑自己当年的作为是否正确了。
回到房间,霜儿累了,躺在我床上已经睡了,我坐下为他倒了一杯水,我不喜欢他们的茶,于是房间里便只放水了。
“你不开心?”
“抱歉,如果说我打击了您的信心我道歉。我有点乱,一切已经不在我的预期中,我发现自己如恒河沙粒般渺小。”
“你是对的,娘太兴奋了,如果我有什么事,对她来说就太残酷了。”
我终于抬头看向了他,好一会儿,“你不会事的。”我觉得自己的口吻似乎太笃定了,笑了一下,“现在你有家、有父母、有妻儿了。”
他深深的看着我,好一会儿点点头:“谢谢,为你这些年所做的一切。我感激爹为我选了你。”
“你爱弟媳吗?”我突然问道,他愣了一下,想想摇摇头。
“我喜欢她,但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彟是规矩、规范是意思,爹把长子的作用看得很重,咱们家在这儿累世为商,家道殷实,却仍为庶族,受尽屈辱,爹又不想依附门阀势力,想改变真的很难。在旧隋爹给我捐过一个小官,不,那是连官都不算的,只能算是吏。金钱无法买来尊重。”他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让冷风吹进房间,似乎一说起这些他还是满腹的愤怒。
“是我鼓动陛下自立,虽然当时他并没有答应我。后来真自立了,我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有一次是几乎倾尽家财,他说会跟我共富贵。这些年,为大唐四处奔走,真的没心情去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如果不是娘来问我,我都没注意云娘已经长大了。如果我不成亲,云娘和老二就不能成亲,我知道自己那时其实是不适合成家的。但还是听从了爹的安排,结果那时却接到陛下的急召,我只能赶回宫里。这三年,我很少会想起她,倒是你我会想得更多,一个成亲三天丈夫就跑掉的可怜女子会怎么办?每次写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问,每次下决心回来,却又被这样那样的事所累。而拖得越久,就越不敢回来了,怕面对,对自己说,也许你已经走了,也许……是啊,我没告诉家里我在做什么,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你们,将来封妻荫子与我共享荣华。可是在长安时间越久,越觉得自己错了,庶族又如何?即使在旧隋我也没有过随时随地会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时候,可是现在……这次离开我不知道又去多久,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会发生什么事,也不能说我会不会有事,但我知道我必须去做。如果这一关我能过,我会像刚刚答应娘的,要求外放地方,和你们过些安稳的日子。”他回头看着我,我回避了。
我知道他这次不会死,武则天的父亲历史上是在她十二岁时去世的,为什么去世倒不记得了。那个杨氏在哪?电视剧里有演武则天的妈一直活得好好的?我的头又疼了,怎么会这样?
17
士彟走了,我静静的一如平时,并把强儿也带到了身边,我也渐渐的找到了当母亲的感觉,媚娘其实对这个弟弟并没多大的感情,两人虽是一母同胞,却各有各的奶娘,对她来说,只知道这个小人儿是她的弟弟,可是弟弟是什么她都不知道。我把强儿的摇篮放到我的床边自己亲自照料,也不再让奶娘喂奶了,开始用现代的想法给他添加辅食。也许是两个孩子都由我亲自哺育,小姐弟的感情倒突飞猛进起来。不过,在我看来,强儿成了媚娘的新玩具,强儿呀呀学语,媚娘便会一遍遍的在他的身边喊着:“叫姐姐……姐姐……”我就在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做自己的事。
士彟这次离开倒是学乖了,定期会送信来,大多是一切安好,没有单独给我的。也会送些礼物回来,补品给老人、玩具给孩子、那色泽艳丽的绸缎应该就是给我了?这些东西源源不断的送回来,堆在大厅里我看着会愣住,他想补偿吗?
士矩却一直没有消息,后想想大唐又没广播、电视,士矩从何能得知家中无事?也许士彟外放时他应该就会回来吧?他回来了,孩子要还给他吗?
我看着木匠按的我要求打制围栏里玩耍的一大一小两个娃娃。不禁笑着摇摇头,他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关系,孩子总得我帮他带。
“少奶奶。”门口一个爽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虑,我抬头,是老夫人身边的柳嫂。我忙站起,请她进来,还好,她没以前的狂傲,老实的站我左手边上为我递上杯水。
“柳嫂,怎么啦,是老夫人有什么事吗?”我客气的接过,微笑的问道。
“老夫人很好,还在夸少奶奶贤惠,把家里照顾得周周到到,是咱们武家的大福份。”她夸张的笑着,我笑了笑,喝了一口水。柳嫂少有这么客气会看眼色的时候,看来一定是找我有事了。
“有事就直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少奶奶真是体恤下人的好主子……”她又打算说一通歌功颂德的好话,我叹了一口气,把杯子轻轻的放到桌上。
“柳嫂,过会媚娘,强儿要吃点心了,你再不说,就得等晚上得空了。”
“是,老奴糊涂了。老奴有个小子,前年得老太**典跟着二少爷在铺子里帮忙……”她偷看我一眼,我没看她。反正现在也不能做事了,不如陪孩子们玩会。我走到围拦边,逗着扶着围栏站着的强儿,但我听见她说什么了,或者说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士矩离开,铺子本来应该士彟去管,可如今士彟是朝庭里的人了,也不可能真的去管铺子的营生,现在铺子由祥叔管着,我隔几天看一次。但这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家里总得有个靠得住的男人来支撑,我和老爷谈过,他的意思要么关了,要么找个家养的奴才。想来柳嫂知道老爷有了这个意思,于是来探我的口气。我不怎么喜欢柳嫂这个人,倒不是因为她持宠生骄,而是个性,这种个性是不能让人放心托付的,她儿子怎么样我并不清楚,但看看她,我心里首先就打了个问号。
“少奶奶!”她看我没反映,以为我没见,又叫了一声。
“我听着呢?大少爷在京里为官,如果家里还弄这种小生意,我也怕给他惹是生非,正和老爷说想关了……”
“那怎么行?咱……”柳嫂尖叫起来,她没注意到自己声音的失常,我马上看向强儿,果然他微微受惊,正向我惊恐的望来,看上去正想张开嘴巴开哭。我对他笑笑,用手指点着他的嘴唇,他以为我在逗他,开始喔喔的跟我说起话来,似乎在控诉柳嫂的不端。看他不哭,我才略略松一口气,想回头说柳嫂几句,没想到一边的媚娘开口了。
“柳嫂,你吓着强儿了。”媚娘厉声喝道,她神态严肃,目光如炬,盯着柳嫂一字一字的继续说道:“我娘好言好语的跟你说话,你怎么跟娘回话的?奶奶这样教的你吗?把强儿吓坏了,你担得起吗?”
“小姐!”柳嫂被说愣住了,只敢叫小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媚娘可不理:“叫我做什么?这么大岁数,一点规矩也不知道,我要回奶奶,这家是不能收你了。”她说着便拍拍强儿,站了起来,似乎真的打算去老太太的屋。我看着她,这就是武则天吗?不到三岁的孩子,竟真的容不下一点沙子?我要制止她吗?
“少奶奶,老奴只是一时情急,决无冒犯小少爷之意啊!”她扑到我面前跪下,我想想,看向了媚娘。
“媚娘,柳嫂是奶奶身边用着的人,你当孝顺奶奶就算了好不好?”
“可以伺候奶奶的人多得很,对娘、强儿,不敬不端留下来只会坏了府里的规矩。”她振振有词,看上去已然决定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还在苦脑,我要反驳吗?如果这么任其发展,可不就是未来那位残暴的君主,可是如果禁止了,压抑了她的心态,将来变本加厉又怎么办?我最后咬咬牙看向了柳嫂。
“柳嫂,你年纪也大了,不如这样,我给一笔银子你,好好回家怡养天年如何,老太太那边你就自己说去。”我微笑温和的说道,我知道我在折中,我不想让霜儿失望,可是我不想让柳嫂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更不愿让柳嫂去老太太那告我一状。
“少奶奶要赶我走,何苦拿小姐当枪使。”柳嫂愤而站起,怒视着我。我愣了一下,不禁笑了起来,强儿又被吓到了,这次我没拦住,他大声的哭了起来。
“来人呐!”媚娘烦了,大叫起来,门外的祥嫂已经听了半天没敢进来,此时听到媚娘在叫,忙冲了进来,直接看向了媚娘。
“小姐!”
“把她给我撵出去,还有她儿子,亲戚全都给我撵了出去。”媚娘愤怒的双颊通红,全身颤抖,祥嫂有些为难,但还是拉着柳嫂出去了。
我过去蹲下轻轻的把媚娘抱住,我不想问为什么,也不想说她做错了,只是这么抚摸着她还在颤抖的身体。
强儿看我没抱他,却抱姐姐,反不哭了,好奇的看着我们,眼睛圆圆的,真是个很漂亮的孩子。我对他笑笑,他也对我绽开他最大的笑容,我心里充满了温柔,放开媚娘,让她看强儿。强儿那大大的笑容似乎也给了媚娘极大的安慰,她过去像我拥抱她一样拥抱着强儿。我伸手抱住了他们两个,我决定什么也不想了。无论她是谁,现在她是我的女儿,她爱我,爱弟弟,她在用她的方式保护着我们。
18
晚上我被叫到主院公婆面前,他们表情凝重,而婆婆似乎很生气,柳嫂并没有离开,站在婆婆身后,脸色铁青的冷冷看着我。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
“爹娘觉得媳妇教坏媚娘了吗?”
“大嫂……”婆婆想首先发难,却被公公的茶杯声拦了下来,他对我笑了笑,指指左手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行了一礼,侧坐等着听骂。婆婆一脸不平,却不再说什么,等着看老爷的示下。
“大嫂,霜儿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他想了想,探询的看着我。我摇摇头,我明白老爷子的心意,柳嫂对他来说只算是个下人,他心目中最重要的还是他的孙女儿。
“柳嫂来和我说关于铺子的事儿,我跟她说前日还在跟爹说想关了铺子,一家妇孺对铺子实在鞭长莫及,柳嫂反对声音大了些,吓着了强儿。媚娘生气了,训斥了柳嫂两句……”我尽量还原事情的经过。
“少奶奶,小姐可是开口就要赶老奴走,老奴都跪下了,她还不依不饶,这么大点孩子,知道什么?求老爷夫人为老奴做主,老奴在武家……”柳嫂马上站了出来尖锐的叫道。
“住口!”我拍案而起,这还是我过门三年多来,第一次当的老爷太太的面发脾气。我走到中间向公婆跪下,“爹娘,今儿就算两位说媳妇儿不孝,我也要赶柳嫂出去。”我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公婆和柳嫂都愣住了,没想到我会一下子变得这么强硬。
“媚娘今天发脾气,其实媳妇一直在想为什么。才多大啊,怎么就说了那么一串不该从孩子口中说出的道理。我在想要不要拦下她,要不要说说她?可下午我什么也没说没做。因为媳妇知道,媚娘在用她的方式保护她的娘,保护她的弟弟。她在害怕,弟媳死了,二弟让媳妇劝走了,如今她只剩下媳妇和强儿了,她怕媳妇被人欺侮,更怕媳妇离开。她不知道媳妇温和的对待府中上下,并非软弱,只是不想惹是生非罢了,这些将来会慢慢的告诉她。但柳嫂一定得走,因为她触及了我的底线。她是爹娘身边的人,平时她可以狐假虎威,可以不尊重媳妇;她想让她儿子管铺子的事,媳妇也可以答应她;可是如果她伤害到了媚娘、强儿,媳妇决不姑息。”
“天地良心,老奴对小主子如何,老爷、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少奶奶不是看着大少爷回来了,有了支撑,开始不把老爷、夫人看在眼里了吧?如今赶走二少爷,可不就是想独占家产吗?这……”柳嫂也跪在了老太太的面前,哭天抹泪,一幅忠心耿耿的模样。
我反倒站了起来,冷笑着看着她。淡淡地看向了公婆,“爹娘也这么看媳妇吗?”
“来人啊,把柳嫂及家人都撵出去,永不再用。”老爷大喝一声,婆婆和柳嫂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老爷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但老爷开了口,也就不用再说什么了,家丁进来把柳嫂拖了出去,除了远远的听到柳嫂的咒骂声外,公婆房中静得只得听见婆婆那急促的呼吸声。
“相公走前跟媳妇说他后悔离家,后悔想改变门地,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送走二弟是他默许的,就算有事,武家还有人在。”我再次跪下,无限凄凉。
婆婆惊恐的看着我,她不明白政治,但她知道严重性,回头看向公公。公公神情凄婉,点点头:“难为你了。”
“媚娘已然不可能像二弟期望的那样过平凡幸福的生活了,不如让她坚强起来,所以今日媳妇并未阻止媚娘。”
“知道了,想怎么做就做吧!”老爷无可奈何,挥挥手,“回去睡吧!”
我静静的退了出来,我知道,即使我这么说了,柳嫂的话还是会对两位老人产生影响,如果一个不如意,还是会觉得我是个恶毒的坏女人,在图谋他们的家产,要弄得他们家破人亡。我一个研究人性的,这点自知还是有的,我该怎么办?
回到房间,媚娘已经躺下了,可是却睁着眼睛等着我,丫环看我进来了,忙笑到:“小姐非要等少奶奶一起睡。
“去歇了吧!”我已经疲惫不堪,挥挥手,自己坐在了床上。
“小少爷要吃的奶米糊放在暖格里温着,奴婢告退。”她甜甜的笑着,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我这才回头看着努力睁大眼睛的媚娘。她坐起偎入了我的怀中抱紧我的脖子。
“奶奶骂你了?”
“没有。”我笑着,抱着她轻轻的摇晃着。
“一定骂了,我知道。”她很笃定,好一会儿,“我错了吗?”
“我不知道。”我轻轻的摇头。
“为什么?”她推开我,看着我的眼睛。
“你怕柳嫂欺侮我,小看我,于是你替我撑腰,反正奶奶疼你,她不会骂你的对不对?”
她想了一下,点点头:“我现在想,奶奶会说你教我的,会骂你。”
我笑,是啊,她现在会想,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到了,我刚刚说的那些。轻轻的吻吻她的脸颊。
“娘不怕柳嫂,也不怕爷爷奶奶,娘不想跟人争执不是懦弱知道吗?”
“知道!娘跟我娘不一样,我娘懦弱,他们都欺侮她。”她愤恨的说道,我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
“她们都欺侮我娘,奶奶给我娘的好东西他们都要抢;娘让他们倒水喝都没人理;娘想出来走走,也没人扶她……”
“真的吗?”我不敢相信我制下的三年里,就在我的眼皮下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都愤怒起来。
“嗯,只有你去看娘时,他们才会对娘好,给娘吃东西。爹也不知道,娘不敢跟爹说。”
我抱紧了她,媚娘的乖舛不是我教的,而是她在母亲那里亲眼看到的,她把她的愤怒压在心底,母亲去世了,父亲走了,她成了我的女儿,她知道我能保护她时,她开始报复。柳嫂应该只是第一个,是啊,老太太有什么事都是让柳嫂传话,想给点什么也是都是柳嫂去送,保不齐就让柳嫂趁机向云娘勒索了。柳嫂平日对我都张狂得很,对着软弱的弟媳不定得如何嚣张了。
“对不起?我那时要多关心你娘就好了。”我轻轻的忏悔,那时我知道我不是主角,我不能干预历史,即使是家族的历史都不可以。我却不曾想,在这么个小小的家庭里,竟然还能有让我看不到的黑暗。
“如果我娘像你就不会死了,所以我一定不要像她,我要像你。”她倦了,在我怀里含糊的的保证,我只能紧紧的抱着她。
窗轻轻的被推开,窗外站着二弟,他深深的看着我怀中的媚娘,他应该听到,我想此时此刻,他心里的滋味比我更差吧。我本该吓着,可惜我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他来了多久?或者说他其实从来就没离开,只是在某个暗处静静的注视着我们?我想放下媚娘,可是她拉着我的衣襟,我抱起了她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微微的叹了一气。
“对不起!”
“你只是当家的嫂子,如果我这个丈夫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会知道。”他轻轻的叹息了一下,看着床边的摇篮,“强儿你也亲自看?”
“强儿很可爱,再说媚娘越来越喜欢强儿了,强儿也能消除一些媚娘的悷气。”
“媚娘?”
“秦王给改的名字,爹娘还是叫她霜儿,他们改不了口,我正在习惯,媚娘已经习惯了。”
“要我回来吗?”他轻轻的问道,我低下头,好一会儿摇摇头。我不否认,那一刻我挣扎了一下,如果他明天回家,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柳嫂的谣言便不攻自破,公婆会对我重拾信心。可是他回来了,对将来会产生什么问题我不知道,也不敢想,我怕会出现更多的问题。
“隐名埋姓的过日子吧,看着家族兴旺是很美妙,可是目睹着败落却更痛苦。”
“你会很苦。”
“这是我的命,我现在很幸福,媚娘、强儿都很好,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可是今天我过了。”我看着酣睡的媚娘轻轻吐了一口气。
“你这是何苦呢?”
我低头不语,是啊,我是何苦,而他不也是吗?有家不能回,想看看孩子还得隔窗而望。也许让他回来不会有事,我又动摇了,可是想想历史,我从不知道武则天有叔叔,历史上没写,一些野史上似乎说过武士彟死后,杨氏带着亲生的三个女儿艰苦度日,如果有这个生父在,她们母女怎么会艰苦?也许不让他回家,将来他偷偷的还能给孩子们一点接济。
“大哥还有一个家。”窗外的人突然说道,我猛的一抬头,看着他。他以为我是过度震惊加上痛苦才会这样,而我的确震惊,但却不是伤心。他看上去比我痛苦,好一会儿,“是陛下赐婚的,他以为你离开了家,便和陛下说你死了。是名门杨氏之后,由公主主婚,费用由国库支取,可谓天恩浩荡。”他的口吻不无嘲讽,这一段我也从史书中读过,这么说现实中真的有这么一位杨氏了。那么挂名的爹娘也没骗我,他们也真的不知道长安城里还有一位杨氏,我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史书看来没我想的那么离谱。
19
“爹娘都知道吗?”千回百转之后,我终于抬头看向了士矩的脸.
“不,我们都不知道,我跟着他一起回长安的,想暗地里帮帮他,可是没想到是,他有大大的府第、美丽的妻子、还有两个女儿。”
“于是你回来了。”我看着他,很平静,终于解开了一个迷团,则天的生母之迷。那我怀中的还是则天吗?为什么是两个女儿,历史上说杨氏生了三个女儿?我想想,看着他:“那两个女孩跟媚娘一般大吗?”
“与媚娘与强儿差不多。”士矩看我的眼神更加的怜悯。
我有些失望。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和士彟对质,自己独自跑了回来生闷气?我也懒得再深究这些了,我在疑惑?武士彟到底想干什么?还有那些信,那些贵重的礼物?
“那为什么接我回来?他有妻子的,如果实话跟爹娘说了,一切都解决了。”这问题我问过武士彟,可是他那天没回答我,我就没再问了。
士矩没说话,静静的站在那儿,我想他应该心说不知道吧。是啊,人心哪就这么容易揣测。再说我在家里能伺候公婆,而外面的那位能给他软玉温香、天伦之乐,何乐不为。我笑着摇摇头,看向他。
“谢谢,去看看爹娘吧!他们很想念你。”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隐入了黑暗中。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媚娘,好一会儿低声自语‘如果你还是我的霜儿该多好啊!’我多么的希望在长安的那两个女孩中有一个才是真的媚娘啊。
等我躺下后,突然发现,士矩今天一次大嫂也没叫过我,他也混乱了吗?知道长安城里还有一个由皇帝赐婚的正版大嫂后,觉得我这个身份上让人觉得可疑吗?如果真的有那位杨氏了,我是不是应该功成身退,从此离开武家,把媚娘和强儿交给那位杨氏?如果历史真的那么准确的话,那位杨氏应该会媚娘很好,因为媚娘似乎一直很爱戴那位杨氏。我就在这混乱的情绪中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清晨我带着媚娘和强儿一起出现在大厅时,我看到了二弟,他微笑着站在婆婆的身边看着我。媚娘从我怀中跳了下去,扑过去,那是她的父亲,此时此刻血脉相连是骗不了人的.看到媚娘这么开心,一切都值了。至于说会再发生什么事,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我平静的接受着,或者说,我开始领会挂名爹说的在历史中,我们只能随波逐流的话了。
公婆看上去真的喜气洋洋了,不管昨天我怎么说,儿子回家总是好事,而且我想,他应该跟他们说了我不少的好话,使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慈祥不少。我行完礼,坐下不先传饭,直接看向了祥嫂。
“把以前二奶奶房里的人全叫来。”
祥嫂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差,但还是默默的下去了,看来真不知道的只有我们这几个所谓的主子,我更气了。
“大嫂,怎么了。”婆婆看我表情不对,小声问道。
“别说话。”老爷子端起茶,低头喝道。婆婆只好看向二弟,二弟也默不作声,冷泠的看着门外。连媚娘都坐直了身子,面无表情的等待着。
人终于来齐了,我冷冷的看着她们,一个个似乎想把他们的脸刻在心里般。在我冰冷的眼神下一个女仆终于受不了,‘呯’的一声跪了下来。
“老爷夫人饶命!”
“你做错了什么,让老爷夫人饶你?”我终于开口了,可是目光却停在其它人的脸上。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最先跪下的那个瑟瑟发抖。
“全给我撵了出去,准他们带走行李。”我不再追问了,我怕污了我的耳朵,我知道媚娘在看,我不想让她形成报复的快感,“你们从二奶奶那儿拿的,我不要回来,我只是想知道,那么欺侮一个病弱的女子,你们开心吗?”
人被带了下去,没人喊叫,园子里静得可怕,祥嫂终于回来了,我冷冷的看着她。她也跪下了,我深吸了一口气,“你一直知道吗?”
“老奴错了,老奴有训斥过,只是……”
“罚薪半年。”我看着她想了一下说道,她磕了一个头没有反驳。我站了起来,跪在了公婆面前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请爹娘责罚,媳妇治家不力,让弟妹含恨而终。”说完我的泪滚滚而下,一个十九岁的少女,最后的时刻竟然连杯水都没人给倒。可是即使我如此愤怒,我却没有严厉的责罚,我知道,此时我一言一行都会对媚娘产生影响。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希望做到问心无愧。
“他们欺侮云娘?”老太太声音都颤抖了。
“云娘至小就软弱,贴身的丫环都敢偷她的东西。我大意了,以为她成亲了会好一点,没想到会这样。她不说,我也就没注意。”二弟放下媚娘,过来扶起我,转身对公婆说道,“唉,大嫂要管一大家子人,她何曾会想到被娘视为已出的云娘会被那群势利小人欺侮?今天不说,我们又谁能想得到?”
“云娘太软弱,仆大欺主就是这个意思。你看看,宠那个柳嫂,她又可曾真心对你?”公公白了婆婆一眼,“昨儿霜儿发柳嫂的脾气也是为这个吗?”
“是!”我擦擦泪,不禁佩服老爷的洞查力。
“我就知道,看她昨儿对你那张狂的样子,想也想得到她对云娘会是什么嘴脸了。你昨儿就该告诉我,应该打出去。”老爷子冷哼一声,把杯子扔在了地上。媚娘的眼睛都在闪光了,我心里哀叹着,我白做了这么多。我一个人的影响力又能有多大?
“爹,媚娘在这儿呢?大嫂做得对,云娘不在了,我们活着的人是不能让看着她委曲了。但打出去了又有何用?云娘可能复生?只会白白遭人怨恨,孽报在子女身上,得不偿失。”二弟叹了一口气,看看媚娘笑了笑:“明天爹带你去大业寺给娘做个法事好不好?”
“不要!”媚娘很干脆。
“为何?”婆婆半天没说话,看媚娘的表情有些不善了。
“那和尚有用,我娘干嘛会死?”
我笑了,记忆中,武则天似乎一生对佛教都淡然得很,看来从小就已然造就了,是啊,云娘去世时她可不就在大业寺里闹了一场吗?
“娘,我饿了。”媚娘大叫着,马上又看向了士矩,“爹,你抱我吧!”
我正欲传饭,可听到这儿转过身去看着媚娘。
“媚娘,要改口叫二叔。”
一家人又被我说愣了,我叹了一口气,小声对士矩说道:“对不起,二弟,我一时情急对秦王说媚娘为我所出,所以,她已经是我的女儿了。”
士矩点点头,表示理解,公婆当时看到了,只能默认,媚娘可不会轻易妥协。
“为什么?”
我已经习惯了,于是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因为如果你还叫爹,就不能再叫我娘了。”
“为什么?”她不乐意了,但这个为什么并没有询问的成份了,更多的是委曲。
“想叫我娘还是大伯母?”我让她自己选择,或者说我笃定她会选我?不,也许我在给她一个机会不做武媚娘,历史可以跟我开这个玩笑吗?说实话我很期待。
“强儿要改吗?”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不用。”
“娘更喜欢我对不对?”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我不知是悲是喜,但笑着点点头。她点点头,回头跟士矩说:“那就二叔吧,娘只有我一个,二叔还有强儿。”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媚娘正式入了我的籍,她是我的女儿了,士矩表现得很平静,可能是媚娘那句我只有她让他颇有感触吧。我只有她了,在长安的烂人有妻有女,我有什么?在他心目中,此时的我只怕比悲情更悲情吧!
我写了封信给挂名爹,告诉了他士矩对我所说的关于杨氏的事,只说事实,即使被别人看到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我得让他在第一时间知道,我怀中的这个不见得是真的武则天。他应该有办法去打听清楚,武氏三姐妹谁是真的媚娘。
20
正如我想,士矩的回归,让柳嫂的胡言乱语不攻自破,家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团结。士矩虽没说什么,但处处表现出他对我尊重与敬畏,而我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处理了以前对二奶奶不恭敬的恶奴也为我取得了贤惠的美名。我用事实告诉每一个人,温和不代表软弱,我从不软弱。
柳嫂和一批仆妇的扫地出门让府里人手上出现暂时的混乱,在忙碌了几天之后,我终于可以安静的坐在帐房里喘一口气,故意对媚娘和强儿撒娇道:“唉,好累。”
强儿嘴中哦哦的,还晃着拳头,像是在为我加油,我大笑起来,坐在围栏边的地上拉过他使劲的亲了一下,转头看媚娘,“要我亲你吗?”
“你坐地上了。”她打开围栏的栓子,出来站在我面前,我注意到,她顺手把栓子又栓好让强儿还能老实的在围栏里待着。
“地上很干净。”我懒得起来,知道有杨氏了,有时心境都会轻松起来,也许往后的日子对她有影响的是那个女子,我懒散就懒散一些吧。
她看看地面,想了一下,摇头。我笑,我不勉强她,拉过她也使劲的亲了一下,看她使劲的擦脸的样子我又哈哈大笑。
“二弟!”她突然站直了身子,我马上回头,士矩正站在门外看着我们,我无可奈何的站起,点点媚娘的鼻子。
“你真无趣。”
“娘很有趣!”她马上说道,我又大笑,是啊,轻松、达观是我想给她的,不过如果她真是武则天,那么在她八十几年的人生中好像就没这个优点。
“二弟进来坐,媚娘是不是越来越不可爱了,真不知道像谁。”
“想跟我换强儿吗?”他木然的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瞟了强儿和媚娘一眼,看着我。
“知道了,媚娘像你。”我点头,那木然的神情真是如出一辙。我抱起媚娘让她坐在我膝上再次使劲的亲亲媚娘的脸蛋,“我不换,这是我的,强儿也是我的,对吧,强儿?”
我对围栏里急切想出来的强儿说道。强儿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他想出来,急得直叫唤,听上去就像是同意我的说法一般,我得意的看着士矩,士矩无可奈何的笑着摇头,伸手抱出了强儿,强儿对他没印象,但强儿是万人迷,谁抱他都高兴,一脸傻笑。我和媚娘一脸唾弃。士矩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笑我们还是笑儿子。
突然我有一种家的感觉,虽然都没说话,可是我抱着女儿,他抱着儿子,就像一家人坐在一起共享午后休闲的惬意。
“谢谢你!”我轻轻的说道。我感激他的归来,但这几天,他同我一样忙碌,铺子的生意要重新整理,还有些外面的事务要应付,都没机会坐下来好好的聊聊。
“是武家对不起你。”他没看我,低头逗着强儿,沉声说道。我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看来,他并不接受我的谢意,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为士彟赎罪。但他不知道的是,我和士彟之间其实是不存在谁对不起谁的。想想士彟的所作所为如果说是一个正常的大唐女子嫁过来的话,也许是很苦,可对我来说似乎也不说上,也许正是我想要的。我想想摇摇头。
“我跟他本来就不像你和弟妹青梅竹马,我都没认真看过他的脸,所以他再娶我其实是不能说什么的。爹娘和你对我都很好,所以这几年我过得真的很好,很快乐。现在也是,我有媚娘了,我从没像现在这样充实、快乐。”我看着他微笑。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推了过来,我只手打开,是那天我给他的首饰,其中还有那只只传长媳的玉簪,我笑了笑,拿起那只发簪看了看,“你大哥那天看我随手乱放这只簪子都心疼了半天,说这是只传给长媳的传家宝。后来我随手就扔进了包袱里,事后想想,万一真的满门抄斩了至少传家宝还在,武家还有人在,想那是定数。”
“那些金子不是给我准备的吧?”
我点头,看看强儿,笑了笑:“是给孩子们预备的,他说他会想办法安排孩子们走,我便想着,他们还这么小,到别人家去,钱总是第一位的。现在才想明白,我多虑了,也许那只是你大哥的一种手段,想逼我离开的手段,他不知道怎么让我自己离开吧。”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媚娘:“媚娘,娘要是离开了,你要不要跟娘一起回外婆家?”
“当然,外婆家好。”她很干脆。我想她并不知道什么叫离开吧,我笑。
“我没告诉爹娘那个女人的事,也许会有转机。”
“我不要转机,一个心从来就不在我身上的男子我要什么转机?”我看着他的眼睛愤然说道,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转机这么生气。他默然,媚娘一直看着我们,默默无语,我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明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如果累了,就回去歇几天吧。”他提意,我想他是注意到我派人回府送信的事了,也许想着我想家了,我点点头,晚饭时跟公婆报备后第二天一早便带着媚娘回娘家了。本来也想带着强儿,却被公婆和士矩拦下了,大意是,如果两个都带着,还歇什么?我也就没坚持。
刚到娘家,还没坐稳,便接到了君家的请帖,请我过府一叙,想想还是弟妹七七过后见过面,这一转眼就是大半年,期间也只是互送些礼品,想想,我抱上媚娘又去了君家。
还是那个小院,君夫人与傲雪小姐还站在那儿等着,半年未见,傲雪小姐倒更加标致了,神态也温婉起来,但看到媚娘仍旧跳了过来:“宝宝,你想我吗?”
“我叫媚娘了。”媚娘不奈的纠正着她,但也看得出她还记得这个姐姐。我笑,君夫人也跟着笑起,媚娘被傲雪带走了,我随君夫人进小偏厅,以为和上次一样,等喝茶都得一个小时,没想到茶已经煎好了,看来君夫人真是早有准备。
“少夫人清减了。”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轻轻的说道。
我笑,无言以对。这半年发生了太多事,如果还能心宽体胖就不是人了。
“老爷在长安有些店面,日常会有往来。”她在迟疑,我又笑。唉,她也是来告诉我武大在外另有妻小的事,怎么全都凑在了一起。她看我笑了,也苦笑摇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少夫人可有打算?”
“夫人是等着妾归宁方才请我过府吗?”我答非所问,但这对我很重要。
“是啊,当知道大少爷在长安后,老爷便着意打听了一下,他也是听我日常提及少夫人的德行颇为感佩,便也倍加关切了。”她小心翼翼的说道,也就是说,她知道很久了,只是没机会说。
“夫人觉我该如何自处?”我反问,但我也知道她不能说什么,总不能让婆婆家的人以为她在挑拨离间吧,我继续说下去,“难不成像文君所写‘闻君有二意,乃敢与君决?’”
她深深的看着我,好一会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为什么不可以?”
21
我抬头看着她,一个唐代的女子竟然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都有些感动了。即使在现代,当知道丈夫还有一个家后,都会想很多,家庭、孩子、财产等等。真的离婚也是困难重重,越想反而越不想离了,却不曾想一个唐代养在深闺里的贵妇人却有如此的气概。是啊,那个房玄龄的夫人也是这个时代,不是也是宁死也不许夫君纳妾吗?看来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有着我们无法想像的独立自主性,是历史的原因还是我们千百年后自己为自己的弄的枷锁太多?
“此次归宁正是想与爹娘商谈此事,公婆小叔待我甚厚,何况媚娘、强儿我早已视为已出,一时间难以舍弃。”我轻轻的叹息了一下,我说的是实话,即使总部让我离开,我想我也会舍不得在我怀中厮磨了大半年的两个孩子吧。
“大少爷可曾与你商谈此事?”
“从未谈及,如果不是小叔上京,家人只怕全都蒙在鼓中。公婆此时尚未得知,小叔还在等待着我的决定。”
“少夫人以雷霆手段处置恶仆,整顿家规是否已有归意?”
我又笑了,一个聪慧的女子似乎每个问题都问到了点上,我深吸一口气想想摇摇头:“整顿家规是想还媚娘一个公道。我从不知道二夫人受过如此对待,心痛不已。管家三年,妾以为已竭尽全力,家业蒸蒸日上,日有节余,却不知恶仆横行,让他们母女受苦。正是如此,才有归意,家未能管好,丈夫另有家室,妾还有何面目留在武家?”
她轻轻的抚着我的额头,好一会儿,“何不效文君寄书铭志?”
“夫人还想为妾挽留婚姻吗?”
“非也,只不过,‘黯然离开、成全他人、非我所为’!”她目光炯炯,我不禁笑了起来,她说得真好,凭什么我要黯然离去?当贤妇也得当得轰天动地,我想她请我来应该就是等着说这句话呢。
回到娘家,安顿好了媚娘,舒服的躺在了挂名爹娘的梳化上,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加上士矩的事统统的说了一遍,并且把君夫人劝我的话也一一转述,说完大笑:“看到没,唐朝初的女子可都是狠角色,你们回去汇报时顺便说一下老头,以后找靠谱点的家伙训练新人好不好,心脏差点的早被他们害死了。”
挂名爹娘笑着摇头,也懒得理我的胡言乱语,挂名爹想想说道:“君夫人的话我觉得挺有道理的,而且也合情合理,知道丈夫外面还有妻有女,那是正常的反应。目前为止,我派出的人还没有回报那杨氏是怎么回事,所以你手上这个媚娘是不是武则天,我们都不能肯定,所以你离不离开武家已经我们说了不算了,得看事件的发展。”
他终于说实话了,现在我们说了不算了,得看事件的发展,也就是说,我回不回得了现代还是个未知数。
我瞪着他们:“你们有没点现代人的精神,好歹你们是博士呢,你们不能想点办法?人家穿越小说里,一个破小孩子穿回来了都能混个风声水起,我们一群博士呢,玩不转一个武家?”
“你也说了那是小说,正是因为我们是专业的,我们更应该知道,很多事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我们只能给你支援,其实即使你走了,我们也不能走。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你的后盾,我们不是玩不转一个武家,而是我们玩不转历史。”挂名娘敲敲我的脑袋,她知道我只是发牢骚,如果不在她面前发我又能往哪发呢?
“不能让老头派人去二十年后再看看?”我满怀希望。
挂名爹斜睨着我,根本不睬我。
我自己敲敲脑袋,言道:“我错了,我不应该说这么没专业常识的话来。”
历史的通道并不是我们想去什么时代就去什么时代的,一但开辟一个通道,同轨的时空是不可以胡乱交错。更何况,在国际油价天天涨的行情下,开一次机的费用可不是我这个小人物计算得出来的。怎么可能我让他去看,他就派人去看,谁来负这个责。
“往好了想吧!古代也没什么不好,要吃有吃,要喝有喝,现代你又没什么急着想见的人,当然实在想谈恋爱,找个古代人玩玩就是了,只要不生孩子,我们都当看不见。”挂名娘好言相劝,我瞪着她。
“你们选我不会是因为我在现代没亲朋好友、三亲六眷,就算是你们把我留下了,也没人告你们拐带人口吧?”
“这是原因之一,这跟战士出征没什么两样,来到这儿,能不能回去本来就是未知数,说不定通道毁了,机器坏了,这些都有可能,所以保持一个好心态很重要。”挂名爹笑道,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我不能否认我只能这样想了。
我有休假只有三天,公婆能允许我离开的极限,我都不知道应该哭还是笑,我真有这么重要?离开时,婆婆还拉着我的手说,要早点回。妈的,才三天,早个屁啊?结果我还是没能住到三天,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扔上了轿子,接回了武家,没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只说老爷请我马上回去。待我的轿子落地,走来时,开始感到一丝不妥,家里的气氛沉重到了极点,祥嫂的的脸色只能用灰暗形容,而且眼睛红肿。我不想问什么,抱紧媚娘静静的跟着她走入大厅,厅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小小的棺木,很小很小。我呆住了,再也无法往前一步,泪都流不出来了,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小匣子,一动不动。
媚娘看我不动了,挣脱了我的怀抱,冲了过去,可是她看不见,她静静的回头看着祥嫂:“抱我上去。”祥嫂轻轻的抱起了她,她终于看见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祥嫂的泪再次落下,抱紧她离开匣子,我使不出一丝力气,靠在门框上无力的看着这一切,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我,是士矩,我看见他,就像看到家长的孩子,泪滚滚而来,却仍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媚娘没哭,她凄厉的一遍遍喊着‘为什么’。
我看着士矩,我也要答案,为什么才一天,我才离开一天。昨天早上还在对我哦哦叫的胖小子,今天为什么只有一个小小的木匣子。
“昨午后柳嫂进来过,娘说她只是来求求情,下午时强儿就不舒服了,晚上……忤作说是中毒。”他尽量简短的概括,对他对我这都是一次痛苦的经历。
报复,柳嫂用她的方式报复了我,报复了武家。媚娘听到了,安静了,静默的样子让我感到害怕,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挣脱了士矩的手,跌跌撞撞扑到媚娘的跟前,抱紧了她。
我想跟她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最终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的抱住她。
以后几天我和媚娘都不说话,我们像送走云娘一样在大业寺里待了七天,我抱着她静静听着暮鼓晨钟,听着和尚没有口无心的念着往生咒,会不由自主的想,是我的错吗?如果我那天带着强儿回娘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脑中不停的闪现着强儿在围栏里对我露出那灿烂的笑颜。法事完成后,我和媚娘被扶上轿子,媚娘开口跟我说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我恨这儿!”
我看着她,好一会儿轻轻的说道:“我也是。”
她伏入了我怀中不再作声,我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搂着她。
22
强儿死了,整个家的氛围变得沉默压抑,以往我会努力打破这种氛围,可是现在,我自己已经成为制造这气氛的一分子。
晚饭时,我专心的用银匙给媚娘喂着饭,强儿出事之后,我把所有的餐具全换成了纯银的,士矩本想阻止,我瞪着他,他最终妥协。我知道这没有用,可是在这个时代,我能用什么办法?我不可能从采买到端上来每一步都亲自参与,即使我参与了又如何,防不胜防。那么银盘子,银碗,银匙,银筷子,银水杯,并不是为了试毒,而是为了让那些想下毒的人们有所顾忌。
“明儿府衙要对柳嫂结案了。”士矩沉声说道。
公婆没做声,对我们来说这已经跟我们没关系了,强儿死了,柳嫂就算千刀万剐又如何?
“我要去!”正在吃饭的媚娘突然喊到。
我停下了,想了一下,“为什么?”
“不许去,这么小的孩子别吓着。”婆婆可懒得听,斥道。
媚娘没反驳老太太,这点家教她还有,但咬着唇,看来很不服气。
“为什么非要去?”我又问了次。
“我要看,我要还强儿公道。”
“判柳嫂极刑又能怎么样?强儿不能复生。”
“我要亲眼看她听到自己被判的样子。”
我看着她,好一会儿,“你在怪我,怪我当初对柳嫂太仁慈吗?”
她别过头去,但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她怨,如果当初我更强硬,更果断,柳嫂就没这个胆再回来下毒。
“如果当初没那么做,就不会发生这事了。”婆婆再垂泪。
“奶奶!”媚娘厉声喝道,“你是说柳嫂让娘把铺子给柳嫂的儿子,娘就答应?如果将来,柳嫂赶我们都走,我们也不要反对,才对吗?”
“大嫂,你就是这样教霜儿的?”婆婆拍的一声拍下了筷子。
我默默不语,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媚娘还想说什么,可是在我的眼神下,她住嘴了,士矩放下了碗筷。
“媚娘跟奶奶道歉。”士矩沉声说道,媚娘看了我一眼,我点头,她无可奈何的道歉了。士矩想了想,“明天我带她去吧。”说完端起碗,默默的吃饭了。
饭吃完了,媚娘被奶娘带走了,我和士矩静静的留在公婆的房里,我知道很多事,开始要面对了。
婆婆还是很生气,我理解她,强儿的死让她内疚,她怕我们怪她,于是拼命的想把责任推出来。我知道强儿的死不怪任何人,因为谁也没想到柳嫂会丧心病狂到这一步。
“大嫂……”婆婆急不可耐的要开口,我苦笑了一下。
“娘,大少爷在长安有妻子女儿。”我静静的说道。婆婆愣愣的看着我,一下子忘记了她要说什么了。
“你说什么?”
“大少爷有妻子、女儿,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是谁?娘,强儿的死不怪任何人,我们都不希望这事的发生,我爱媚娘、我爱强儿、我也爱您两位,可是……我要离开了。”
“老二你知道这事吗?”老爷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士矩不说话,低头喝水。我轻轻吐了一口气。
“是陛下赐婚,想来也是没办法吧!”我淡淡的笑了笑,看向了士矩,“二弟,我过会写封信,你亲自去一次长安,大少爷近期应有大事,等事毕之后再把信交付他可否?”
“大嫂!”三人一齐叫道,我笑,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
“媚娘跟我在一起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让她变得泼辣些,她是秦王赐过名的孩子,只能放在大少爷籍下,将来如何与那两位小姐相处?”
“我不管是谁赐的婚,你是我们武家的长子长媳。”老爷子冷哼了一声。
我笑,我没反驳他。站起,“媚娘要睡了,妾身这就回去了。”
我没再自称媳妇,我想他们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我想从今天起,婆婆应该不敢再对我摆婆婆的威严了吧。
和媚娘一起洗过澡,我抱着她轻拍着,哄她睡觉,她却一直睁着眼睛:“奶奶骂你了?”
“没有。”
“你又骗我,我又错了吗?”
“我不知道。”我想了一下,笑了笑:“媚娘,我软弱吗?”
“不!”她很干脆。
“可是你还是觉得我不够强硬。”
她想了一下点头:“是!”
“为什么?”
“你可以做得更好。”她倔强的说道。
“我应该怎么做?我的权利是爷爷奶奶给的,他们不满意的话,随时会被他们收回,柳嫂是奶奶跟前的人,我得给奶奶面子。”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帐顶,“如果不是你二叔回来了,娘这次可能会很惨。爷爷奶奶会很不满意,柳嫂也许会回来,但强儿也许就不会死了。”
她不作声了,可能是没想好,我没强迫她接受,静静的拍着她。但我知道她应该听进去了,我现在不能把她和一般的三岁孩子来看。
第二天午后我给了士矩一封信。信口没用火漆封住,他看看封口,又看看我。
“是休书,我爹那次让他签的。我想写点什么,可是才发现自己跟他竟然没有话说。”
“等他有空才给他?”
“嗯,是大事。”我略一思索,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玄武门之战,烂人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快点政变?唉,挂名爹娘也不肯告诉我具体是什么时候,只好故作高深的说道:“你应该知道什么时候给他。”
“你还是关切他。”
“唉!”我苦笑了一下,看着他,“送你走时,我对他说,我不爱你,我只是不忍心看着无辜的你被他连累;现在我也告诉你,我不爱他,只是怕影响他,最终被连累的是咱们这一大家子,还有媚娘。”
“你谁也不爱?”
“我爱媚娘,我爱强儿。”说到强儿,我哽咽了,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我夺眶而出的泪光。
他拿了休书就要离开了,我送他到门口,忍不住还是嘱咐道:“你不要直接去找他,等事情过了,你再现身。”
“怕他猜出家中出事?”
“不,怕你出事,大局未定,隐藏是比较安全。”顿了顿,“也担心会分他的心,他知道此时是关键时刻,我不会让家人打扰到他。”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默默的骑上马走了,我叹了一口气,回到帐房。
这也是我的办公室,媚娘的游戏室,弟妹去世后,我便一直当着她的面处理家务,有重大问题时,我会抱着她跟公婆还有祥嫂商量,我一直当她是孩子,她一直表现得很安静,看来,这大半年她并没白过。走进账房,她正在围栏里坐着发呆,我才想起,这个围栏应该拆掉的,我忙过去把她抱了出来。
“祥嫂!”我气急败坏地叫道,祥嫂忙跑了进来。
“怎么啦?少奶奶。”
“怎么还在这儿?”我看向围栏,心痛的看着媚娘,祥嫂有些委曲。
“老奴早就说要拆了,只是小姐不许。”
“为什么?”我吻吻媚娘的额头叹了一口气柔声问道。
“我要心痛!”她表现出了少有的软弱,我的心更痛了,抱着她轻轻的摇头,她要记住强儿,只有心痛才能记住。
“娘给你画个强儿好不好,这围栏让祥嫂拆了去。”
“算了!”她恹恹的伏在我怀里,“拆了吧。”
我没问上午他们看柳嫂被审的结果,看来她也不打算说了,也许这样就好了吧。
几天后消息传来,柳嫂被判斩立决,我不觉得可惜,也不想看她行刑,我只想把这事忘记。七七之后,君夫人带着傲雪来了。
23
君夫人一下轿便紧紧的拉住了我的手,见过老爷和老夫人之后直接与我去了我的院落,我在自己的房间接待了她们。看看我房间的布置,她对我笑笑,“看这儿就知道少夫人之苦。”
我环视了一下,住了快四年的地方,我觉得还算舒服啊?当家的大媳妇,怎么着也不可能苦到哪去,为何君夫人会如此说。
“少夫人房中少有摆设,可见少夫人从不当这是家啊。”她看破着我的眼睛轻轻的说道。我再环视一番,是啊,我房间开始时公婆给的古董、娘家陪嫁的玩艺不知不觉中让我送人的送人,收起的收起,成了个简单朴素的房间而已了,没想到在她眼中成了我对这个家的没有归属感。不过想想,也是,正是没有归属感,才会这样。
“那些东西累赘得很,再说还有孩子。”我看着跟傲雪在小院里疯玩的媚娘。
“为难你了,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唉!我和老爷那天听审去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强儿我没看见过,可是看看媚娘就能想到那孩子得多可爱。又是个男孩子,唉。”
我把我画的强儿递给她,我更拿手素描,可是想到如果在大唐用炭笔画一个强儿不太好。我只能用此时能用的颜料画笔,但是感觉上还是西洋的画法。但也没办法,中式的我没学过,再说中式的好像没法画出强儿那快乐的笑容,还有明亮的眼神。
君夫人看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眶都红了,“现在可以想像得到少夫人的心疼了。”
我无言,任何人看见那胖乎乎的样子,都会心疼,可是这是我怀中抱了几个月,我亲自抚育,每夜都会亲自起床给他喂米糊,喂饱之后,他伏在我肩上呀呀出声……我从不觉得带孩子很苦,以前想都觉得可怕,还觉得在古代当有钱人家的少奶奶其实比现代好。可是当我接手强儿之后才知道,这是幸福,这是容不得别人插手的一种工作。
她轻轻的握紧我的手,好一会儿,“大少爷知道了吗?有没想过如何解决你们之间的事?”她换了一个话题。
“已经让二弟去了,只带了一封休书,提笔却无言,下堂求去之心已定。强儿之死,让妾心之全死,舍不下的唯有媚娘了,只是她比一般的孩子勇敢,应该没事。”
“唉!我来就怕你做这样的决定,此时离开武家与大少爷当初回武家的时机可不同。”
“夫人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上次我只是没有正视你的问题,你问过我是不是在挽留你的婚姻,我是说让你要不黯然离开。其实归根到底,我依然希望少夫人还是武家的媳妇。”
“为何?”
“文君寄书铭志不是为了离开,是以退为进。而少夫人却只寄休书,并派二少爷亲自出马,去意以决,看来以后只能去娘家看少夫人了。”
“文君与相如是相爱夜奔,与我和大少爷不同。”我苦笑了一下,看着君夫人,“夫人爱老爷吗?”
她看着我笑了起来,看着窗外的傲雪:“少夫人见过我们老爷吗?”
我摇头,我去君家两次,老爷好像都不在,她不会马上画一幅他们老爷的样子给我吧?想到这儿我笑了起来,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我为何笑,回头嗔怪我一眼,却跟我一起笑了起来。
“你应该听武家人说过,我们老爷粗鲁不羁,第一次见他时真的吓到晚上恶梦连连。谁不爱少年潘安如花般容貌?那时两家未有婚姻之约,我视他若一般父执友人。他亦如此,对我关怀备至,但无男女之情。我父遭讹眼看大厦将倾,亲朋好友如避瘟疫,老爷仗义相助,不求回报。父亲一病不起,自知不治,求老爷代为照顾,他一口应承,并诺我父定为我觅得如意郎君。父随放心,对我言到,老爷一言九鼎,让我安心。我对父言,归于老爷可否?父先惊后喜,转日便招来老爷谈及婚事。老爷先是不允,后看父病弱无奈应承。后我也自问,于老爷是何情谊。雪儿出世后的一天,我清晨看老爷起身去抱尚在襁褓中的雪儿,那么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太阳透过窗子照到他二人身上,忽而感悟,这是我家。”
“夫人想说,武家有媚娘,有大少爷,这才是绣云的安身之地?”
“大少爷三年不归,在外娶妻生女,回家之后必应对元配做出处置,更何况那时乃父已定好休书,他盖印即可。为何大费周章的请回少夫人?这些时日,我常思虑此事,愈觉不合常理。少夫人”如此冰雪聪明,怎会想不透个中原由?大少爷在家数月,与少夫人朝夕相对,他可曾言及在外妻儿?可曾有过要舍少夫人而去之举指?如他连父母都未曾言明,更是疑云重重,男儿三妻四妾原本是寻常事,在外三年,帝王赐婚推托不得,你公婆怎会为难于他,为何不说?
君夫人母女走后,我静静的想了很久,我不在乎那烂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而是在担心历史。我们的存在就是要还原于历史的真实,并没让我参与进历史,而此时我怎么越来越觉得我已经被卷进入了历史?
“娘!”媚娘摇摇我,我看着她,笑了笑。
“怎么啦?”
“你不说话。”她在我怀里好久了,可能闷了。
“想玩什么吗?”
她想了想,靠着我:“其实这样靠着娘挺舒服的,舒服得都想睡觉了,娘讲个故事吧!”
入夜了,本就是该睡的时候了,她跟我洗了澡,靠坐在窗前的梳化上静静的听着窗外的风过竹林的沙沙声,突然想到一道诗,‘你正是那人间的四月天’,四月,正是春意正浓时,空气中满是竹香花香,真的很舒服,她倒也会享受,这样静静的听我说故事边入睡,定会更加惬意。说故事,说什么呢?我能想到的竟然只有《精卫填海》,因为我们从小听的故事可都是外国童话,如果我跟她说《灰姑娘》,说《小王子》万一存于史书,可就比原作者早了几百年,那算谁抄谁?
“……精卫飞翔着、鸣叫着,离开大海,又飞回发鸠山去衔石子和树枝。她衔呀,扔呀,成年累月,往复飞翔,从不停息。后来,一只海燕飞过东海时无意间看见了精卫,他为她的行为感到困惑不解,但了解了事情的起因之后,海燕为精卫大无畏的精神所打动,就与其结成了夫妻,生出许多小鸟,雌的像精卫,雄的像海燕。小精卫和她们的妈妈一样,也去衔石填海。直到今天,她们还在做着这种工作。”
“说完了?”
“嗯,精卫好吗?”
“好!我也会像她那样。”
“是啊,精卫意志之坚,凡人不可及。”我很欣慰,小小的媚娘竟然能领会并且喜欢这个故事。
“不是,东海凭什么淹死她,如果我是炎帝,我就直接让人平了东海,为何让精卫一人努力?”她愤愤不平的仰起头来看着我。
我愣住了,我小时候听这个故事时似乎没这么想,想得更多的好像是觉得精卫傻,当然心里觉得她傻也没敢真的跟讲故事的人说,所以当媚娘说喜欢时,我感动,以为媚娘比我更能领会精卫的精神,看来我错了,我又忘记她是谁了。好一会儿,我笑了起来摇摇头。
“我说错了吗?”
“没有,娘只是在想这个故事,在古代这个故事是比喻仇恨,呲仇必报,后来人们感受到精卫坚强不屈的意志,你最直接,你觉得精卫的冤枉。”我深吸了一口气,“是啊,她很冤枉,小小的年纪无辜被害,也许就是这种冤枉引她做出这种行为。”
我们都想到了强儿,默默无语。突听院门被猛的推开,我和媚娘都吓了一跳,坐直身子,推开窗,谁这么大胆子,入夜了这么闯入我的院子,这些年也只有柳嫂这么做过。院门口站着一个让我绝对也没想到的人。
24
门口站着士彟,看上去风尘仆仆,士矩把休书给他了吗?我四处寻找,没看到士矩。我好一会儿才想起,我应该起来去给他开门,抱起媚娘打开房门,他似乎没打算进屋,我只好顺手给媚娘包了件衣服,把她一齐抱到了院子里。
他从我怀里抱过了媚娘,看了看,严肃的说:“叫我!”
媚娘很从善如流:“爹!”
我笑了,他看着我:“你瘦了。”
“去给爹娘请过安吗?我让人给你烧水洗澡。”
“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们,马上就走。”他拉住了我,我有些吃惊,他在说什么?还没等我想清楚,便被他拉入了怀中,我和媚娘就这样被他紧紧的环在了他似乎还冒着热气,看来,他真的赶了很长时间的路。
“我想听你说我会没事。”他闷声说道。
“你没事,你有爹娘,有妻儿,你不会有事。”我轻轻的保证,我没说他有我们,因为我知道他的妻儿不是我和媚娘,虽然此时他抱的人是我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放开了我,使劲的亲亲媚娘,把她放回了我怀里,笑了笑:“可惜今儿看不到强儿,你明儿再替我亲亲他。”他递给我一个小包,便走出了院子,听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大门外还有马声,很快,一切都安静下来。我看着那个小包,打开里面是三块玉佩,我回到房间把玉佩摊在桌上,一块镂空刻着媚字,一块刻着强字,我以为第三块应该刻上云,可是没有,第三块就是一块纯白的云纹佩。看来他不知道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他不知道强儿不在了,也不知道我已经知道长安的杨氏,甚至不知道士矩已经回家了。士矩听从了我的话,在大事发生前,没有去打扰他。看来大事近了,于是想回来看看,他并没有真的完全的把握。
“是给我们的吗?”媚娘在我怀里细声细气的说道。
我又发呆了,她在提醒我关注她,我拿了有‘媚’字的那块给她看:“你看,这是媚娘的媚字,爹请人把媚娘的名字刻在玉上了。”
“那个呢?”她指向那块有‘强’字的玉。
“是强字,爹还不知道强儿的事。”
“爹爱媚娘和强儿。”她点点头。
“是,爹爱你们。”我吻吻媚娘的额头,小孩子就是这样,永远更关注谁更爱自己。
“爹也爱娘,那是娘的名字吗?”她的目光看向最后那块,我笑了笑,没说话,爱我?一共都没见过几面,爱?哪就那么容易?
第二天一早,我们到大厅时,士矩竟然也在坐,我愣了一下,“二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嫂,听说谁晚老大回来了?”老太太急急的问道。
“是,只站了站就走了,太晚了,什么也没说,只是说想回来看看。”
“我没去见他,半月前他突然离开长安的府地我便跟着他。这半个月来,他一路飞奔,不眠不休回来只是为了见你一面,大嫂还是想离开吗?”
“二弟既然回来了就别再去了,让大少爷专心把大事做完吧!”我没正面回复,对我来说,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也没有意义。
“是要留下的意思吗?”他并不想放过我。
我摇头,看看奶娘,“把小姐抱下去吃饭。吃完饭给她热奶喝。”奶娘抱着媚娘下去了,我看他们下去了,才回头看着公婆。
“大少爷昨夜的突然归来,妾思虑良久,看来事情远比妾所想更为重大。二弟,走吧!强儿不在了,你也少了一分牵挂,事情会走向何方没人知道,武家也许晋身豪族,亦可能从此灭族。”我吐了一口气,想了一下,“其实我知道,此事成功的可能极大,武家会荣极一时,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二弟脱离武家。等事情结束,我也会离开,那份荣宠太虚无,可谓是命玄一线,二弟还是去过平静富足的生活吧!也许有一天,媚娘和爹娘还得靠你暗中的帮助。”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很多,可是我都不能说,草蛇布线,志在千里之外,二弟就是我想布的暗线,我希望你是武家最后的那个人,在没有大少爷时,是武家可以暗中依靠的一叶扁舟。”
公公思虑良久,终于点点头:“至老大回来后,武家发生了很事,我一直没说话,大嫂这大半年做了很多事,有我认同的,不认同的,可是我都选择支持她,一是因为她是我选的;二是因为相信大嫂;是啊,现在也许应该是武家最好的时候,乱世出英豪,老大果不负我的期望,真是把武家脱离出了庶族的行列,可我从未这样后悔过。大嫂说得对,平静与富足比什么都珍贵,当失去才知道宝贵。所以老二,走吧,这次大嫂是对的。”
士矩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想想笑了笑,回头跟公公言道:“我知道了。”
“开饭吧!”公公面无表情,手一挥,我拍手传饭,媚娘这才被抱了回来向奶奶显白昨夜士彟送她的玉佩。
“强儿也有,娘的最漂漂。”她故意奶声奶气的哄老太太开心。
“是啊,爹真疼你们。大嫂,你那块呢?”老太太被哄得眉开眼笑,看向我,我愣了一下,回头让丫环去我房里拿。
“你怎么没戴?老大千里送回来,你该戴着的。”老太太有些嗔怪的意思。
“妾本就不爱这些。”我也懒得再应付了,温和的笑笑,顶了回去。丫环很快回来,连着那个布包一起拿来,我直接递给了老太太,老太太看着强儿的那块又开始哭了起来。我白了丫环一眼,掏出绢帕为老太太轻轻拭去眼泪,抽过了那块玉牌,转递给士矩:“拿去放入强儿的墓里吧。”
士矩接过也没看就直接塞入了腰带里,我对老太太笑笑,看看那个云纹佩,“这个也放进云娘的墓里吧,正好也是云纹。”
“不要!”士矩和媚娘异口同声。此时他们父女还真是一模一样,我点头。
“知道了,我会收好,等着大少爷回来还给他。”这下两个都没反应了,我叹气。
早饭后,士矩便跟我进了账房,我抱着媚娘给他看这些年的账本,细细讲解,并把这大半年的账目挑了出来,给他看。
“二弟,你看,这半年我便开始隐匿些家产,就是为今日而备,当然那时只是些隐约的想法,上次给你的黄金,你回来时还我,我也没有动用,现在还是给你,因为这些日子的操持,你看,此次离家,准备得也更加充分些。”
“我全带走了,你们怎么办?”
“决战之期不过是眼前的事,大事若定,家中就不愁什么了。”我专心看着账本。
“要不要我在你们附近?”
“算了,其实让你离开更重要的是让你有自己的生活,等这个家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又管不了时,才会麻烦到你。平凡是福。”我笑笑,喝了一口水,想想,“二弟,谢谢你!”
“为什么?”
“进武家四年了,如果没有你的支持,我真的不知道能干什么。来了这么久,我常常会想人生是什么?”我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抱起媚娘让她坐在桌上对视着我的眼睛,我笑笑看着她,“无奈!人生就是无奈!可是怎么办?总不能真的跳井去吧?咬牙活下去。”
“爹刚刚说你做的事,有他认同的不认同的,但他都支持你,因为你是他选的,他信任你。我想了一下,是啊,你做的事我很多都不认同,比如你对媚娘的教养,我很不认同,现在也是,你说这些她明白吗?你想把她教成什么样?”
“我不知道。”我摇头,笑着看向媚娘,“如果将来媚娘也觉得无奈了怎么办?”
“找人帮我,让别人无奈去。”她坚定不移,我大笑。我相信士矩刚刚听了我的话会知道我希望媚娘坚强,可是媚娘的理解却是,我因为有士矩的帮助而不无奈了,于是将来当她无奈时,她会寻求帮助。这就是媚娘,她只要对她有利的部分,所以无论我说什么,她只看得到她想看到的那部分。我回头看着士矩,他愣愣的看看他的亲生女儿后,再看向我。我对他耸耸肩。
25
以后的几天,士矩告诉我铺子的窍门,而我小心的积聚着现金,让士矩离开时能带走更多。这好像是我们叔嫂二人最亲近的一段时间了,每日朝夕相处,有时看到他笑时,我就想唉,其实有我这样的一个大嫂他挺幸福的,什么事都为他们家打算,也不跟他争财产,最后还帮他养孩子,唉!是不是做得太过了?我是圣母吗?
其实我明知道士彟这次没事,而且士彟死去好像是八九年后的事,现在为八九年后布局是不是早了点?而且,武则天当皇后是她三十多岁时的事了,那时谁知道士矩在哪?以唐朝的寿命,五十多岁的士矩只怕都老态龙钟了,离不离开武家其实并不重要,为什么我一定要赶他走?只是希望他平凡吗?我想了好久也没得出结论,最后决定不去想了,因为我知道无论将来有什么事,和媚娘亲近的武家人最后都没有好结果,我希望士矩能避过去,士矩的那支能避过去,越远越好,远到让媚娘忘记还有这个亲父最好。
“大嫂!”有人推我,我看到士矩脸色有些难看,他低声说道,“爹在叫你。”
“抱歉,爹,我又走神了。”我最近好像常常这样。
“有心事?”
“没有,爹,饭后能到账房一叙吗?二弟也来。”我想起了什么,看着他。
公公没作声,算是答应了,婆婆似乎有些不满,但想想如果一家人都关进了账房,只怕下人们要吓死。
我把清理出来要士矩带走的金银细软罗列成册,小心的放到了公公的面前,还有我接管家业以来家中的收支账目也清理好,算出摆在了公公的面前。
“这是干什么?”
“爹信我,可三人成虎,妾不愿也不能背上不贤的罪名,请爹过来审视账目便是想向爹娘证明,妾请二弟离开武家决无私心作祟。自我接手家业,几年来,二弟勤恳做事,我小心管理,家产数额已过旧时,大少爷归来后,妾知不妥,便着手准备,当着二弟的面请爹做主,二弟带走部分是整个家产的三分之二,妾只为家中留下了难以转手的土地和铺面,再就是这间老宅。”
“你都给他?”老爷听我说完大吃一惊,忙翻看了一下账目后,望着我。
“其实这些本就是二弟这些年赚来的,本就是他的钱。再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多带细软是必须的。”我顿了顿,“家中尽是妇孺,日用开消妾自有分寸,不会让爹娘感到丝毫的不便。”
公公沉默下来,低头看着账本,良久之后,他看着我:“等老大回来,你就离开?”
“应该吧!大少爷自有妻儿,妾留下……”我苦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爹娘放心,妾不会带走武家一分一毫,妾唯一想带走的是媚娘,但也知道这不可能。”
“你准备去哪?”他看向士矩。
“还不知道,大嫂嘱咐最好谁也不告诉,让我自己出去再想,九年后,再回来,其间不要跟家中有任何的联系。”士矩把我对他说的话又说一次,老爷回头又看我。
“为什么是九年?”
“……”我一时语塞,总不能告诉他们,我知道那个烂人八、九年内会死,让他回来接着照顾媚娘吧?
“如果九年内发生什么事怎么办?”老爷子又问道。
“那是命!爹,让二弟离开就是怕这个,我们得让武家有人活着。”我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老爷子看来是舍不得,老大不见得能回来,而这个小儿子只怕是今生再难相见。
“什么时候走?”
我看着老爷子,心有不忍,笑了笑,“过完端午吧,这样二弟能在家陪爹娘吃顿饭。”
老爷子点点头,屈指算来不过月余。他黯然离开了账房,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我叫了四年爹的人,不知不觉中竟也生出几分儒慕之情了。
“爹只怕要想,你让我带走这么多钱是想和我私奔。”背后士矩轻叹道,我猛的回过头去看着他,他笑着在摇头看着那些账目,神态竟和烂人有几分相似。他嘴角略略向上牵引,看上去满是不屑,为我的多此一举?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我。
“这个账本你打算怎么办?”他扬扬那要要让他带走的那个帐本。
“烧了,只当从来就没有这笔钱,本来是想当着爹的面烧的。”
“留下吧!三人成虎,说得对,你今天无论说什么,过些日子,只要有人说,他们还是会怀疑,这就是人之本性。你何苦呢?你是要离开的人,为这个家值得吗?”
我看着他,好一会儿,“你希望我怎么做?跟你私奔?”
“你想吗?”他定定的看着我,眼神中有期待,我这个笨蛋,我让他误会了,我果然做得太过了,我让他觉得我爱上他了。我看了他好一会儿,摇摇头,打开门离开了账房。
以后的日子我很平静,做该做的事,没事时会儿媚娘玩,士矩也一如常态,就好像账房那一幕从来就没发生过。很快,端午节到了,想到是为士矩送行,我关照祥嫂把家宴弄得格外的丰盛,但也知道除了媚娘,没人真的吃得下。
没开席士彟的礼品就到了,这次他送我一套精致的纯金头饰,还有一大朵金牡丹。在大锦盒里花瓣层层叠叠,让我不禁感叹大唐的工艺水平之高真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只是想想,这么一朵真花大小的头饰,真插到头上得多重啊?我愣愣的看着这些头饰,他明明知道我不会梳头的,故意来调侃我吗?
“老大还真是……”老太太过来看,正想夸他几句,可是看我的脸色,想想他在长安的另一个女子,住嘴了。而送礼物的那位小厮却一直在等在那儿。
“还有事吗?”
“大人请夫人写个回条。”
我回书房去拿笔准备写收条,可是越想越气,他到底想干嘛?想想,用小毛笔画了一个被满头头饰压入地中的抬不起头的女子形像。如果有铅笔或者钢笔可能会好看得多,可惜了我的才华。我再看看,摇头,封入信封,出来给了小厮。
大盒小盒的礼物我不再看,请公婆入席,满桌的佳肴,可是每一个人都表情凝重。士矩瞟了一眼那些贵重的头饰,笑了笑,“大哥可真是大手笔,大嫂喜欢头饰?”
我低头不语,媚娘则咯咯的笑了起来,婆婆忙问她,她看了我一眼说道:“娘根本就不会梳头……”她正说着,刚出去的小厮又跑了回来。
“夫人,忘记大人还有一个口讯,大人让我问您,要不要帮您找一个会梳头的丫头送来。”
“滚!”
士矩大笑起来,为家宴增添了几许喜感,我也努力搞活气氛,我不希望这最后一顿饭留给老人们的是大家的笑脸。
当天夜里,士矩留书出走,我没对公婆说的是,他走前我们站在院里很久,我希望有人能送送他。他最后看我一眼说,“你想走吗?”
“我想走,但是不是跟你走。”我第一次正面直接的说道,他看着我眼睛,好一会儿点点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二日,公公召开家族会议,在祠堂中除去了士矩的名字,包括家谱,虽有人劝,有人哭,但公公看上去已经痛心疾首。看着宗族里的人把他送回来那苍白的悲惨模样,我明知事实不是这样,却仍旧为他感到心酸。扶着他回躺下,婆婆在一边垂泪,我静静的坐着,在这美丽的春天,武家似乎正在遭遇寒冬。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强打着精神等待着士彟的消息,但又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而结果我是知道的,我还在等什么?
26
士矩离开后的半个月,士彟的信便来了,信上只有三个大字,哈哈哈!我快气疯了,这男人真无聊,家里正是气氛差的时候,他竟然快马加鞭的只送来三个大字!我都想得到他那付让人讨厌的痞子样。
“大嫂,老大说什么?”婆婆看我把信揉了,心都疼了,满脸惋惜。我把信打开,双手递给婆婆,婆婆左看右看,还翻过来看了一下,瞪着我,“就三个字?”
“就是啊,这么远让人飞马过来,就为了这三个字。”
“……夫人……”一旁的小厮看我的样子,颤颤微微的叫道。
“干嘛?”
“大人请夫人回信!”
“这让我怎么回?我回人六个哈哈?”我吼道。
那小厮都快哭了,睁着眩然若泣小眼睛委曲地看着我,就好像我欺侮了他。我快气疯了,我甚至于觉得那烂人找这样个小厮就是出于这种目的。烂人!
我回书房气呼呼地画了一幅晕倒在地,口吐白沫的妇人,手上拿着一张写上“哈哈哈”三个字的信纸。递给小厮,想想假笑着看他,“上次大人看了我的回信怎么说?”
“大人笑得很开心,写了信让小人立即送来。对了,大人问夫人,要不要给夫人训一只鸽子,这样比较方便。”
“你回去跟你家大人说,别浪费马力了,如果他送我鸽子我就用来煮汤给老太太补身子。”
“小哥!来给你,挺好一孩子,辛苦了。”老太太拿出一些碎银子给了他,笑了一下,“大人好吗?你是在府里当差还是在衙里当差?”
“小人在大人衙里当差,老夫人,小人要赶回去了,大人等着呢。”那小厮深行了一礼跑了出去。
婆婆似乎有些遗憾,她应该是很想打听一下京城那位媳妇什么样吧!我笑了笑,没再说说什么,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六月二十,那小厮又来了,兴冲冲的递给我一封信,这次上面只有一个字:“捷!”
当我摊开信纸时,那小厮侧头似乎在观察信笺上有几个字,当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次字比上次还少时,他的脸色都白了。
而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这次我轻轻的对他笑了笑,一边吩咐祥嫂给那孩子弄点吃的,一边回到书房,事情了结了,拿起笔,却又下笔无言。他此时此刻应该很春风得意吧?于是画了个状员郎的骑大马,吹吹打打的热闹模样。我特意把他的嘴巴画得大大得,一脸坏笑。画完了,看了好一会儿,等墨迹干了,轻轻折好,封入信封中。
出来时那小厮正在喝茶吃点心,看来真是饿了,看我出来抹抹嘴,站了起来。
“吃完再说吧!”
“小人吃饱了。”
“辛苦你了,这个信交给大人。”我把信给他,并把一小绽银子放到他手上,“给你买茶喝,你叫什么?”
“小人小莫,大人请夫人放心,大人说忙过这些日子就回来。”
“谢谢你,小莫。”我笑笑,他回来做什么,摊牌吗?
八月,李世民终于登基了,消息传来,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士彟快回来了。可来的还是信,以后他都会写长长的信,没有什么机密的事,但总会杂七杂八的说上一大堆,唉!小莫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来往于长安于文县之间。即使这样,他还是提也没提京城妻女的事,他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十月,我收好士彟的信,铺好白纸,想了一下,已经十月了,很多事应该让他知道了。想了想换上了信笺,把士矩回家,后又离家,被家族除名;还有强儿之死的前因后果详细写明,最后写到;“知大人大事在前,妾惟有隐瞒至今,望大人节哀。”
十一月,没有信来,眼看着要过年了,我想他应该很伤心吧!家里少了人口,不用出去拜年,可是年还是得过,给老人、媚娘置办了新衣,武府里外都收拾了一次,总想着自己要走了,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于是尽量的做到最好。
我过年连娘家也没回去,只是派人送了节礼。倒是挂名爹娘找了一天跑了来。因为不能照着常年的规矩过来跟我公婆拜年。于是赶在年前看看公婆。
公婆因为要过年了,觉得人口越来越少,于是看上去还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但因为是我的爹娘,他们还是出了客厅迎接。大家虚与委蛇的寒暄几句后,分边坐下,面面相觑,似乎一下子又找不出什么话题,挂名爹只好干咳几声看向了我:“姑爷可曾来信?”
“许是公事繁忙,过些时日应该会好一点。”我应付了一下。
婆婆马上说:“是啊,是啊,让亲家公惦记了,这个……这个……”她对公公使着眼色,公公苦笑了一下,看看我。
“你没对你爹娘说吗?”
“妾想等大少爷回来问明详情后再回禀爹娘。”我小心翼翼的回复,也懒得跟挂名父母使眼色,他们可比我会应对。
“什么事?”挂名娘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马上放下杯子,直接问道。
“老大在长安又有妻小,绣云要回娘家。”老太太又哭了起来,我只好过去轻轻的扶住了她的肩,她拉着我的手哭得更厉害了,“亲家母,是武家对不住绣云,只是……只是……老二……”
“武家没有老二,武家只有一个儿子。”老爷子无力的喝道。
老太太干脆号啕大哭起来。
“大过年的,怎么娘哭成这样。”一个清爽的声音在大厅门口响起,是士彟。
我看着他,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回来了?”
“嗯!”他脱下披风扔给我,态度自然而然,就好像真的当我是妻子一般。自己跪到父母面前恭敬的磕了头,“孩儿特意赶回来给爹娘拜年,祝爹娘福寿安康。”转头又起身跪到了我父母的面前,“孩儿给岳丈……”
“等一下,大少爷!”挂名娘拉开了挂名爹,冷冷的看着他。
“娘!”我拉住了挂名娘,顿了顿,“祥嫂,所有人都退下。”
祥嫂不用我再多说什么,直接关上了门,远远的听到她招呼下人们远离大厅后,我深吸了一口气,也跪下了。
“媳妇入武家已然四年,一进家门遵从妇仪管家理财,买地置产,国家初定,土地实是为根本所在。在年初,大少爷归来前,武家土地最多时是我过门之前的三倍。他归后,妾身深感不安,逐步卖地,这半年多来,土地变卖过半,兑成黄金付于二弟。入门四年间,妾身未曾给自己添置过一件首饰,日常用度具有账可查,如今大少爷长安另有妻小,妾深感不安,求爹娘应允媳妇下堂求去。再就是请爹娘放心,妾回归家门后,不会与二少爷私奔,媳妇出身诗礼之家,廉耻二字还是认识的,爹娘不必担心。”我苦笑着恭敬的磕完头,从士矩那天的那翻话后,我胸中像是堵了什么,这段时间憋得我快疯了,现在终于一次报了回来。
“你说什么?”挂名爹娘跳了起来,盯着我的脸。
“二少爷离家,我把家中能让他带走的细软都给他了,二少爷问我是不是等大少爷回来就离开,我说是,他就笑,说爹娘必然会怀疑我让他带走那么多钱是为了和他私奔。”我悲哀的笑道,深吸了一口气,跪坐在地上,“入门四年了,虽然大少爷对我不仁,可我对武家却没丝毫不义,孝顺爹娘,恭敬叔嫂,善待子女。即使明知大少爷另有妻小,也隐忍不说,怕大少爷因此乱心,于大事不利。只是……”我摇头,看向了跪在我对面的男人,“媚娘尚幼,她乃武氏血脉,望大少爷多加看顾。”我对他对拜下,慢慢的爬起看向挂名爹娘,“我们走吧。”挂名爹扶住了我,想想回过头看着武家众人。
“休书请各位不要拖沓,此次某家再不退让。”说完拂袖而去,我真的累极了,没到门口就晕了过去,被人抬上母亲的轿子一家人乱成一团的离开了武家。
27
我再醒来已经是次日的清晨了,房间里很安静,应该都还在睡,我静静的坐起,却不想下床,我没想到一次小小休妻把戏竟然真的把我弄到身心俱疲。我与那人并没感情,我累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即使是公婆叔嫂之间,我可是专门研究人性的,却仍旧败下阵来,那么那些平凡的女人们又该如何?真的爱丈夫,爱孩子的女人们又该如何?
“你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是士彟,我拉开帐帘他就坐在桌前,身上穿的还是昨日的那件袍子,却失去了昨日那意气风发的神态。
“什么时候进来的?”
“岳父母离开后,远远的听到大夫说你是伤心过度,身心俱疲引至暂时晕厥,休息些时日即可。”
“媚娘哭了没?”
“没有,只是不说话也不吃饭。”
我把头埋入了膝里,不想再说话。
“我让你这么伤心吗?”
我笑了,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伤心是真的,但不是为了你,是爹娘。”
他点头,一点也不奇怪,甚至于没一点失望,看着我,似乎等着我再给一个详细的解释。我想了一下,摇头。
“昨天我说完了,不想再说了。”
“只是因为他们不信任吗?”
“如果你的皇帝也不信你,你会如何?武家的四年,我尽心尽力,我一直对自己说,爹娘待我很好,我要对得起他们,我视他们如生身父母,却不曾想,柳嫂几句话就能让他们对我失去信心,如果不是正好二弟归来,我真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第一次,我当他们是因为思念二弟,我可以忘却,可是我已然向两位解释清楚送走二弟的原因,我也怕他们有疑虑,把账本都给他们看,没想到竟然会怀疑我和二弟有私情。一个是他们的亲生子,一个是在他们身四年的媳妇儿,却让他们这么不放心,不信任,我在武家还有什么可留念。”
“不想知道杨氏是怎么回事?”
“皇帝赐婚,公主主婚,费用公币,好大的荣宠。”我笑了笑,侧目看着他,这样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杨氏入宫伺奉太上皇了!”他淡淡的说道,而我则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笑了笑,看着我,“你也说了,好大的荣宠。”
“为什么?”我还是不明白,李渊好色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用得着把自己的情妇养在大臣家吗?
“很多原因,宫中嫔妃各有派系,太上皇受制重重,想保助杨氏和她腹中的胎儿只能用非常的办法。你没注意到我和杨氏的婚礼就在与你成亲的日子相隔不久吗?记得我被急召回宫吗?回去就是为了娶她,我告诉他我刚刚娶亲,他便宣布你死了。”他苦笑着坐在我对面,此时才可以说出来吗?我看着他的脸。
“现在他退位了,嫔妃们势力已除,现在杨氏和她的孩子们也安全了?”
“只是杨氏,那两个孩子是你生的。”他看着我,我突然醒悟,是啊,李渊怎么可能直接抢大臣之妻,那么杨氏是一位新纳的嫔妃,而我就是‘杨氏’,我再次把头埋入了膝下。
“去找别人吧,我累了。”我闷声说道,让我一生顶着别人的名字过日子不如杀了我,更何况,我不能当杨氏,我不能在唐代过一辈子。
我感觉到他坐到了我的床边,伸手把我被子里挖出来,捧着我的脸,让我不得不面对着他。
“跟我回去,我外放利州,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保证再不离开你一步,也保证爹娘永远不会再对你置疑。”
“为什么是我,我已然决心离开了,士彟,四年了,我真的好累。”
“以后的日子我不会让你这么累。”他抬着我的下巴让我的眼睛与他对视,我第一次发现,除了他讨厌的笑容,他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为什么是我?难道我以后的人生都要顶着别人的名字过日子?即使死后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我使劲摇摇头,把那眼睛和笑容甩出脑子,硬着心肠说道。
他默然了,因为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事实,好一会儿,他拿了一件外衣披在我身上,“我回去了,你好好歇息几天,我会派人把丽娘他们给你送来。”
“丽娘?”我以为我听错了。
“杨氏的孩子们,两个很美也很乖巧的女孩,我这次带回来了。但媚娘好像不怎么喜欢她们,我知道我不该把孩子们送来岳父家,可是娘那边……媚娘只听你的话,就算是你不再留在武家,请帮我告诉丽娘、媚娘她们是亲姐妹。”
我看着他,我想哭,这三个孩子本就没什么关系,可是却逼着她们相信,他们是一母同胞,起码媚娘就不会信。我想拒绝,可是看看他那张疲倦的脸,如果我都觉得不可能,他家的那个娘就更不可能了。我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我没看他的扔,把头再次埋入了膝盖里,我想当鸵鸟,其实当鸵鸟也不错。
早饭后,我恹恹的坐到了挂名爹娘的房里,他们看着我笑了起来,“真病了?”
我懂他们的意思,一个假的婆家假的相公,怎么会就真受了刺激。我苦笑了一下,没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一切不都是按我写好的脚本在演吗?为什么在我离开武家时,我还是会晕倒?为什么昨晚武士彟劝我回家时,我要硬着心肠逼自己不要答应?为什么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可是我都不想去想,我甚至于连安静的权利都没有。也许是我不想要安静,也许我并不想真的想得那么清楚,这些日子以来,我就一直在对与错之间徘徊,我所做的一切是对的吗?我不停的在问自己,问得自己快疯了,我想回到现代去,我不要当一个身份混乱的无根女子了。
“有什么打算?”挂名娘坐到了我身边,看着我。
“老头希望我怎么做?隐姓埋名的做杨氏,一直见证武则天称帝?六十年,他活得到那时吗?”我低头赌气的说道。
“看来大少爷来过了?你们谈过什么?”挂名爹哈哈大笑起来。
我把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次,无力的靠着靠枕上,想了想:“有时我都不知道历史到底是靠谱还是不靠谱?”
“我觉得不错了,毕竟有些事是不可能真的记录在历史上,所以在编年史上,没多大的差错就不错。从现在看,武则天的生母是杨氏,历史上就没错,只是没说这个杨氏有三个人。”挂名爹摇摇头,他倒是挺满意的。
我无语的看着他们,这就叫靠谱?那么什么叫不靠谱?武则天的生母几乎就有了三个,真的生她的那个杨氏云娘;还有丽娘那个住在深宫里的那位杨妃;之后再还有一位不是杨氏的杨氏,这也叫靠谱?
“你呢?怎么想?要当杨氏吗?”挂名娘懒得问那些公事了,她专注的看着我的眼。
“我不想参与历史,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八九年后的某一天当寡妇,我还什么事都不能做,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太残忍。”说得我都觉得气愤,看着自己的老公要死了,却什么事也做不了,还有一堆人告诉你,你在篡改历史,更重要的是,就算我成功的避开了一次,谁知道会不会有另一个事件发生,非要至那男人于死地?我想什么挽回都是徒劳的时,我会多么的伤心?我不想受这种痛,更不想成穷摇阿姨戏中的女主角,用眼泪就饭吃。
挂名娘已经顺势躺在了我身边,把我挤到一边。她在我身边叹了一口气,“当寡妇不难,可是要老公死了之后还得再活六、七十年就很难了。”
“什么?”我跳了起,我对这个杨氏真没什么印象。
“不管谁是杨氏,她享年九十岁,死在皇宫内院,武则天亲命武三思刻碑表彰其一生。”
“杀了我吧?一个人活到地老天慌有意思吗?”我头摇头更厉害了,老公死了,女儿们一个个都不省心,还得活到九十岁?我现在都在去撞豆腐自杀算了。
“所以老头子说,这次你自己决定,如果不想回武家,他会安排你回去。”
我这次真快哭了,这是我是被挂名娘刚刚的那句话感动的,我终于可以回去了,我的电视,我的电脑,我的网络,我发誓,我一定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要……我满脑粉红泡泡时,我的额头被挂名爹打了一下。
“别顾着高兴,先把眼前的事儿混过去再说吧。”
是啊,我还得让媚娘承认丽娘是她姐姐。一个很难很难的任务,电视剧里好像那个丽娘很风流,她们母女和李治都有一手,似乎武则天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她。
28
下午孩子们都送来了,丽娘看上去比媚娘大不了多少,个子都差不多,但看上去柔弱而美丽,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女孩;而最小那个只有岁余和强儿差不多大,光着小脑袋被奶娘抱着,闪着黑黑的大眼睛,真的很像强儿。我不由自主的先抱过她。
“她叫什么?”
“蔷儿……”奶娘恭敬的说道。
“什么?”
“回少奶奶,是蔷薇的蔷,小小姐生在四月。”奶娘清清自己的嗓子,给我解释。我举起她,她竟然像强儿那样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媚娘,你觉得她像强儿吗?”我仔细的看着蔷儿轻声问着进门后一直静静站在我身边的媚娘。
媚娘没说话,但我相信她在看,进门后我一直没看她,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让她们三个知道她们是姐妹,我只想见招拆招吧。而现在,我相信我找到突破口了。
我把蔷儿抱在怀中,让她对着媚娘,把目光投向了一直静静的站在跟前的丽娘。
“丽娘喜欢爷爷奶奶吗?”
“是!”她向我行了礼轻轻的说道。
“丽娘真乖,爷爷奶奶一定很喜欢你。”我微笑着。
“母亲要回家吗?”丽娘细声细气的问道。
我愣了一下,谁教她叫我母亲?
“这是我娘!”媚娘尖叫起来。
“奶奶说,以后也是丽娘和蔷儿的母亲。”
我苦笑了一下,看来婆婆还真是效率很高,我笑了笑,轻轻的吻了吻丽娘的脸颊。
“就在家里住些日子好不好,这儿没府里大,但想玩什么都可以。”
“是!”她又行一礼,我又摇头。
“在我面前不用这样回话,不用每次都说是。”
“是。”她又来了,我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笑笑。丽娘被奶娘带下去了,媚娘怒视着我。蔷儿似乎不喜欢坐着,不安的扭动着,我抱起她,轻轻的逗弄着,她很快就开心了,又咯咯的笑了起来,我也微笑起来。
“娘要给他们做娘吗?”
“如果不呢?”我看着她的眼睛,她松了一口气,满意的点点头。我微微一笑,“我不想回爷爷奶奶家了。”
她瞪着我,好一会儿,“娘要像二叔一样再也不回家了吗?”
“是。”我注意看着她,我以为她会尖叫,会愤怒,可是最终她什么也没做,好一会儿。
“那为何把我们送来?”
“因为娘舍不得你,想见你。”我吃力的蹲下,一手抱着蔷儿,一手搂住了她就像以前我抱她和强儿一样。
“他们呢?”她站得直直的,不像以前那样搂住我的脖子。
“我想看看媚娘的姐妹,以后媚娘就不是一个人了,今天真高兴,我又看到蔷儿了,强儿一定知道我太想他了,于是又回来了。”我放开她又把笑得没心没肺的蔷儿举给她看,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好一会儿,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蔷儿的小肥脸,蔷儿更高兴了,直接想扑到媚娘的怀里,虽然一直当媚娘是大人,但也知道她力气不够,不可能抱得起蔷儿,马上又抱了回来,因为太使劲,我坐到了地上,蔷儿坐到了我肚子上,吓到了,但没哭,看看我,看看媚娘,开心的拍起手来,向媚娘挥着手,似乎觉得很有趣。
我坐地不起的样子和那日与士矩,媚娘、强儿在账房同出一辙,我以为媚娘会笑,会改变态度,可是没有,她还是淡淡的,冷冷的站在那儿,对蔷儿的笑容也无动于衷。我无奈,把蔷儿扶好,自己爬起,静静的与媚娘对视。
“记得那天你亲爹与我在账房说的话吗?”
“无奈吗?”她终于开口,我点头,这么点孩子,还真是记性好,我叹了一口气。
“我爱你,我跟你亲娘一样爱你。也许我更爱你,因为我有能力,有力气爱你。如果爷爷奶奶允我带你回来,我不会只身回府。你可以要求我跟你一起回家,可是我不想回去了,武家太累,我跟你说过,我在武家就像天天在喝苦药,我不得不喝,而现在,我可以不喝了,你愿意让我天天在苦药中度吗?”
“爹对你不好,他有别人吗?”
“不,他会对我好,他会尽他所能的对我好,可是我太累了,我承受不了。”
“你喜欢二叔。”她用了肯定句。
我愣了一下,想了想,摇摇头,“不,其实爹和二叔我都喜欢也都不喜欢。喜欢是因为他们对家庭充满了责任感,他们一样努力的为家人而奋斗,尽其所有的保护着家人。可是不喜欢是因为,我从没当他们是我的男人。”
她疑惑,对三岁的她来说,男人,感情太深奥,她困惑,但她会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就是说,你不像奶奶喜欢爷爷那样喜欢爹或者二叔。”
“对!”
“那你喜欢谁?”
“没有人。”
“那回家吧,你又没有喜欢的人,怎么知道不能喜欢爹或者二叔?爹和二叔都会对你很好的。”她笃定的说道,我又愣住了,想想,看着她。
“如果我将来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办?”
“那就喜欢啊,你有喜欢的人时候,就去喜欢他啊,你是我娘就行了。”
“可是我和爹回去做你们的娘,即使爹爹不在了,我也不可以再喜欢第二个人的,我只能喜欢爹爹,连二叔也不能喜欢。”
“为什么不可以?爹可以在外面生她们,你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别人?我喜欢娘,那么娘就是我娘,我将来长大了,喜欢谁就一定要跟谁在一起。”她大声的保证,我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儿,苦笑起来,三岁看八十吗?她一生都在恣意中渡过,恣意的寻求爱人、爱情,不管那个人是谁。她认定了我,我要接受这种认定吗?
我无法跟媚娘解释,只能与她对恃,我知道输的那个一定不是她,而我以前常常会给她机会选择,只有这一次,那输的会是我吗?不,让我做六十年的寡妇不如让我去死。
我们打和了,但并不是谁先认输了,因为来客人了。
29
我抱着蔷儿出来,媚娘老实的跟在我身后,来访的当然是我在古代唯一的朋友,君夫人。傲雪也跟在后面,对着酷酷的媚娘笑着打招呼。我笑笑,抓着蔷儿的手跟君夫人母女打着招呼。傲雪跳了过来,“少夫人,你家可爱的宝宝真多呢,给我们家一个吧!”说完逗弄起蔷儿来。
“这是我们家的!”下面的媚娘不乐意了,大声的叫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动,因为她已经承认了这个孩子是‘她们家’的了。
“坏孩子,早知道就不跟你玩了,走,带我去你家后院看看。”说完傲雪就领着气鼓鼓的媚娘离开了小厅。
我和君夫人目送她们远去后,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丫环们送上茶与茶点都退开,我静静的环抱着蔷儿发着怔。
“少夫人昨日离开武府全城哗然。”她深深的看着我。
“夫人可有建言?”我终于抬起了头。
她摇摇头,看着蔷儿微微的对她笑着,再看我。
“余以为夫人已有打算。”
“如明知是错误难道也要冒然前行吗?”我认真的看着她,我想知道这位智慧的女性会给我怎样的答复。
她笑了起来,环视一下小厅的摆设,想了一下,“原以为少夫人在武家不喜浮华全因无根无缘,此时再看,应该是少夫人本就简朴无华。”
我有时真不喜欢古人这点,明明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事,她们偏偏要绕一大圈子,她想说什么?
她看着我,又笑了,拍拍手,蔷儿一点也不认生,马上向她怀中扑去。我差点没抱住,忙抱正她,走到君夫人面前,把蔷儿小心地放到她手中。
她逗了蔷儿一会儿,似乎没有想把话题接下去的意思了,我无奈,苦笑道。
“夫人请明示?”
“余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她学我用蔷儿的小手和我打着招呼。
我看看四周的排设,再想想她刚刚的话,好一会儿:“夫人想说,绣云实是早将武家当家了,只是自己不知?”
“少夫人聪慧过人,当然这只是其一,不知道少夫人注意到没有,余识得少夫人已有年余,余从未见过少夫人手中没有孩子。与少夫人相交也皆因如此。少夫人心胸开阔,善良有礼是余平生未见的。即使此时此刻,与武家一切未明之时,少夫人却仍能接受、并喜爱这孩子,全无妒嫉之像,还不能说明少夫人之心意吗?”
“孩子何其无辜,绣云再不贤德也不会与子为难。至于说家,武家毕竟是我曾经以为要度过余生的地方,本就是绣云之家。绣云上次也是如是说,但与大少爷无关,绣云要离开的人是大少爷。”
“哦!”君夫人长长的哦了一声,但似乎并没往心里去,还是兴致勃勃的逗着蔷儿,蔷儿似乎没人这么看重过她,欣喜若狂,咯咯的笑个不停,胖乎乎的小手乱舞一气,我都不禁笑了起来。
“这孩子的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不知道。”我看她讶异的看着我,我笑道,“真的不知道,我没问过,我也不是因为他带回孩子才回娘家的。我只是太累了,而且明知是错的事,不敢前行。”
“为何少夫人会觉得回武家是错误的,看上去你并不恨大少爷,对孩子们也疼爱有加?”她盯着我的眼睛,我总不能说我知道那位大少爷活不了几天了,我不想做寡妇吧!我笑笑,摇摇头,想了一下。
“武家的日子前三年都很好,绣云说的是实话,虽没有相公,但公婆疼惜,小叔子夫妇都很良善。这一年变故太多,弟妹的仙去;强儿的夭折,还有……还有二弟两次的离家,绣云真的精疲力竭。想想今后的日子,大少爷在朝为官,过的可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公婆年迈,疑心更重;还有这三个孩子,非一娘所出,全得由绣云教养,好是绣云该做的,稍有差迟我这个后娘不是看尽白眼?这桩桩件件,若夫人是我,如何处置?”
“少夫人是否永不再嫁?”
我想想点点头,在古代我当然不会再嫁,我回去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嫁得风风光光,我心里下定着决心。我那坚定的目光让君夫人看在了眼里,她以为我真是下定决心,从此孤老了,眼神一暗。
“若少夫人已然决定,余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孤老终身与整日在家族怀抱中哪个更苦,少夫人可曾想过?”
“所以夫人还是希望绣云能回到武家?”
“若少夫人想要再觅良人,余并不苟同,少夫人当然可以找到很好的人家,可公婆、家族、朝不保夕之事谁不亦然?少夫人应该是亦看到这点,才决心孤独终老,只是此处可否是少夫人之终老之地?此时,令尊令堂健在,少夫人当然可在此安住,如令弟娶妻生子之后,此乃令弟之家,寄人篱下可是少夫人之愿?回武家,明媒正娶,名正言顺,少夫人再添壮丁,一生有靠。”
我知道她说得句斟字酌,全是为了我在在考虑,而且如果不是我是现代人,可以回去过正常的人生的话,作为一个古代人,真的能选的路还真是不多。我默默无言,她以为她打动了我,伸过手来轻轻的拍拍我,继续说道。
“少夫人口口声声说‘明知是错,不敢前行’,此言差亦。何为错?即使是知道明日武家会付之一炬又如何?今日少夫人怀抱娇儿是真啊!”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我不太明白,但隐隐约约中,我觉得这对我很重要。
“余笃信佛法,常会想,佛明知生即苦,为何还化为人形感受轮回之罪?又明知世事艰难,却发善心以渡世人?”
“绣云无入地狱之大慈悲心。”天,她不会让我学那什么菩萨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吧?’
君夫人笑了,伸指点点我的额头,“对人慈悲,对已慈悲。即使少夫人离开武家,即使在此能终老一生,怎可知此处无灾无险?佛法讲缘,夫人种因得果,回武家有在武家的因果,可是另走一路,焉知能一定避过?如余是少夫人,不如一路因果下去,至少这个因果是少夫人可知,可控的。居安思危是对的,可杞人忧天却是错啊。少夫人!”
我怔怔的看着她,是啊,我不是一再的被命运所玩弄,我以为我做的选择是对了,却告诉我这是错的。那么谁对谁错?如果按君夫人所说,我如果另选一条路,也许根本就走不通。说不定转个弯还得把我再送回来,现在我本就已是箭在弦上,无论我答应与否都得射出。被人逼回武家,还不如我自己顺势而为,起码还能争取个主动。我再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妈的,我真是被命运玩死了。我再次感到人生其实最常见的便是无奈,不是你在选择人生,而是人生在选择你。
30
君夫人走后,我抱着蔷儿回了挂名爹娘的房间,我躺着,让她坐在我肚子上玩,我望着天花板发呆。挂名娘坐在我边上逗着蔷儿,看她傻笑,她也跟着笑,“这孩子还真好玩,胖乎乎的咬下去口感一定好。”她捏着蔷儿的胖脸。
挂名爹认真的看看蔷儿的脸,点点头,“她母亲一定很美,我刚看了丽娘一下,听说李渊也是美男子,是位很风雅的男子。”
“要不要给你几根头发回去让你去验一下古人?”我白了他们一眼,再看那傻孩子还笑得没心没肺,真是被她打败了。
“决定了吗?回去的话,我们就和老头子联系,这边也要做些准备。”挂名爹懒得跟我纠缠,回复正题,如果我回去的话,他就得准备善后,比如宣称我伤心过度,一命呜呼什么的,总得给古代一个交代。再说他们还得待下去,方方面面的事都得做到位。
“你们为什么不回去了?”
“我跟你谈过吧!”挂名娘想了一下,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问。我只是看着她,她点点头笑了一下,“因为这里简单,按时交功课就行,古代人没有那么复杂,我们是平凡的平民百姓,我们过得很自在,不用面对现代永无止尽的竞争与挑战,在这里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就像世外桃源一样。”
“可是你没有因此来劝我留下。”
“因为你年轻啊!年轻还有冲劲,现代生活可好玩很多,也方便,而且……如果你真的承担起杨氏的人生,我都舍不得,六十年,独自生活,再富足又如何?”她轻轻的摸摸我的脸,眼中的感情不是假的,四年多,我叫他们爹娘,似乎真的培养出一些微妙的感情。
“你信命吗?”我看着她的眼睛,她愣了一下,想想摇摇头,我理解她,这个府里除了佣人们,全是现代人,他们其实过的是一种半现代的舒适生活,有共同的意识,交流起来也没有那么多的阻碍与顾忌,他们没有像我这样直接介入古代人生活的经历,他们感受不到我的无奈。我笑了起来,唉了一口气,“我开始信了。无论我怎么挣扎,我不管怎么样回避可是却逃不开。君夫人刚刚对我说回武家有在武家的因果,可是另走一路,焉知能一定避过?如果她是我,不如一路因果下去,至少这个因果是我可知,可控的。我想通了,就像她说的,回到现代,我去谈一场轰轰烈烈恋爱,嫁个如意郎君,谁知道结局如何?回武家,起码我知道我和那个男人还有好几年,我们可以做很多事。而且……这个男人爱我。”
“你决定了?”挂名爹表情严肃,而挂名娘却一声不吭,深深的看着我。
我苦笑,望着天,最后回视他们:“你们一定要加油多活些日子,我还想有个娘家可回。”两人一人抓了我一只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都没说话,我明白他们无奈,我让他们也感到无奈了。
晚饭后,我带着三个孩子一起洗澡,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我竟然一下子就轻松了,竟然还有心情骂挂名爹娘腐败,竟然弄了个洗澡间,大大的澡盆,热水从一边的厨房传输过来,当然我不能说他们没有借鉴现代的手法,但只要做得大家都说得过去就行。
大大的澡盆可以上三个孩子很开心,我抱着蔷儿,让丽娘和媚娘在盆子里赤呈相见,两个都还是孩子,再敌对,可到这个时候,想不和好似乎都不行了。洗了澡,我带他们回了我的房间,奶娘来领蔷儿,我让人把要用的东西都放到我房里,我自己来看,奶娘半天没想清楚我想干嘛。
“我娘都说了,为什么还不去做?”媚娘吼道,她似乎见不得别人对我的决定置疑,更何况这个孔妈是丽娘从长安带来的保姆,也是这一干仆人的管事。
“孔妈妈,听母亲的话吧。”丽娘虽然不敢像媚娘那么吼叫,但似乎觉得媚娘说得没错,柔柔的像是商量的口吻说道。
“当然!”孔妈忙指派人把摇栏什么都搬进房来,看人安排好了,又看看我床上的两个大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也在夫人房里吗?”
“当然!”这次两姐妹倒是很合拍,一起学着孔妈的话。我笑了起来,摇摇头。
“你下去歇了吧!我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看着孔妈那耐人寻味的表情,我又笑了:“以后我会亲自带她们仨个,孔妈你看看,哪些人手如果用不着了就打发了吧。”孔妈又是一凛,僵硬的下去了。媚娘好奇的看着我,我笑了起来。
“你要把孔妈赶走吗?”媚娘忍不住问道。
“不是,孔妈很疼丽娘和蔷儿对不对?”我看着丽娘,丽娘点点头。我笑轻轻的吻吻丽娘,“我不会赶走真心对丽娘,蔷儿好的人。我只是告诉她,从现在开始,我是你们的娘了,你们都是我的,我会亲自照顾你们。”
媚娘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去,不想理我了,我把蔷儿放到他们中间,看着他们三个,让三人相互牵着对方的手成一个圈。
“我是你们三个的娘!”
媚娘看看姐妹,想了一下看着我,“你会回家吗?”
“如果你一直对姐姐不友好,我就懒得回去了。回去受你的气吗?”我瞪着她。
“我没有对她不友好,她总是这样细声细气的说话,我不喜欢。”
“是啊,丽娘,以后不可以叫我母亲了,要叫娘。不过你很乖,娘很喜欢你。”
“是!”她又轻言细语,媚娘泄气了,我抱住了他们三个,哈哈大笑。
丽娘显然没想到我是这种反映,看着媚娘,媚娘挥挥手,“她就这样,算了,你以后会习惯的。”
我再次笑倒,蔷儿很开心我能跟她一样傻笑,坐着使劲的拍着床,最后四个人笑成了团了。
终于蔷儿睡了,我抱她回了摇栏,床上的两个大的也睡得七零八落,我安排好蔷儿,再把他们弄正了,不然我没法睡了。正想着,窗被推开了,一阵寒风吹了进来,我打了一个寒战,是士彟。我忙不跌的去给孩子们加了被子,这才为自己罩上一件披风,去坐到了窗边。
“谢谢你!”他轻轻的说道,但他的笑容出卖了他,我想他应该早就来了,而这个‘谢谢’应该不是谢我替他照顾孩子们那么简单。
“谢我再次向命运屈服?”我真恨他那痞子的笑容。
“谢谢你这样对待孩子们,她们没什么机会跟杨氏这么亲密接触,不过,像咱们这样的家族肯这样亲自照料孩子的没有几个。”
牛果然牵到北京还是牛!我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吃醋的意味,不过想想我婆婆,都想像不出她亲自带孩子是什么样。所谓的亲自带不过是放个摇篮在外屋,亲自看着奶娘带孩子而已。这还算是负责任的娘,如果像弟妹那样身子不好的,估计几天才能由奶娘带着去见一面罢了,也就知道是母子关系而已。
“对你来我只是奶娘吗?”我斜睨着他,故意找茬。
“你知道你不是,你是我的妻子!我此生唯一的妻子。”他知道我是故意的,但还是有些急切的解释着。
“是啊,你上次说你感谢老爷为你选了我,现在你感谢我这样对待孩子们。”我看看孩子们,叹了一口气,“这三个都不是我们亲生的孩子,却硬要把他们揉在一起,说他们是一母同袍的亲姐妹,还得让他们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以为把他们三个扔给三个不同的奶娘能产生这种情感?这是我能想到揉和他们的唯一办法。”
“我们亲生的……”他似乎感动了,好一会儿,“我会给你所有的一切荣耀。”
我垂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半天我才抬头看着他,“我不要你的荣耀,我一直在跟你说我渴望平静与平凡,你所谓有荣耀让武家就快支离破碎了,你没看出来吗?想清楚,你能给我什么再来接我吧!”
士彟离开了,带着我的问题。似乎我难到他了,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佝偻。我问自己,我要什么?总不能真的让他说爱我吧?我又不是年轻小女孩,而且我也不可能指往一个古人会送我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吧?我苦笑一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寒风中坐了太久了。拉紧披风想关上窗,却发现窗前还站着士矩。
唉!这些古人飞来飞去是不是很容易?都喜欢这样半夜三更的躲藏在暗处窥探别人吗?我只好再坐下,等着他开口。可是好一会儿了,待我再抬头时,窗外已经没人了。我甚至没听见脚步声,他只是来看看女儿吗?我叹了一口气,发现天下怪人似乎全都在武家了,我无奈的关上了窗。
31
以后几天,孩子们似乎相处得越来越好,媚娘也会笑了,丽娘呢会叫我娘了。那个蔷儿简直就像是长在了我的手臂上,一睁开眼睛就会直接扑到我怀里,真是可爱得不得了。我喜欢和她们在一起看着她们的样子,觉得真是天都蓝了。
有时挂名娘和我们一起玩,玩累了,看着我说,“你真这么喜欢孩子?可是如果你生不孩子,你怎么办啦?”
“我知道,如果我留下可能就没孩子了,可是回去了,真的就能生吗?”我反问她。
“其实有时我觉得你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挂名娘摇摇头,坐到的我身边。
“我只是觉得怕了,如果走向一个未知的世界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在这些事,我明明都知道,明明可以控制的,可是都累得死去活来,真的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里,我都不知道怎么应付。我其实是个喜欢简单的人,越简单越好。”
她看着我,好一会儿,摇摇头:“为什么不想,如果你什么也不知道也许是幸福呢?永远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凭着本能来处理也不用想是对是错,不觉得幸福很多吗?你没想过,你所有的烦恼全是因为你知道这段历史,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于是会无奈,会痛苦?”
“你想说什么?劝我回去?”
“不是,其实君夫人说得没错,你其实从来就没想过离开武家,你只是想要一个借口留下,而我只是告诉你,你该正视自己了。”她摆摆手,笑了笑,一幅云淡风清的模样。
“为什么?”
“你那天有一句话很打动我,你说‘起码我知道我和那个男人还有好几年,我们可以做很多事。而且,这个男人爱我。’你自己是学人性的,你比我知道这句话背后是什么意思。”她微笑着轻轻的拍拍我的额头。
蔷儿看见了,觉得好玩,于是也学着挂名娘使劲的拍拍我的额头。拍完了,开心的自己笑得前仰后合,都不知道她开心什么。我用额头轻轻的碰着她的额头,轻轻的说道,“你个笨家伙!”
挂名娘哈哈大笑,轻轻的拍拍自己的额头和道,“真是个笨家伙!”
和上次一样,公婆亲自过府慰问,但不敢说接我回去,只说好好歇几天,不着急回家,什么时候休息够了,什么时候再回去。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的挂名爹娘一张冷脸,爱搭不理的,他们只好离开。我没出去,挂名娘说的,我出去了将来不好应对,现在他们唱白脸,将来我再唱红脸。我摇头,累!可是我知道,挂名爹娘是为了我好,能为我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士彟还是每天晚上来看我们,但总是等孩子们睡了才现身,我现在不再和他隔窗说话了,他来了,我就披上衣服出去,和他一起坐台阶上有时会聊两句,有时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看着院子的枯枝被风吹得沙沙做响。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省亲之日就快完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想要什么,想我能给你什么。你已经决定要跟我回去了,却仍旧想考我,为什么?”
“因为我要一个回去的理由,我不能因为习惯,因为孩子,因为爹娘回去,我希望你是我回去的那个理由。”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士彟,每个人都在跟我说你是我相公,你也说,我是你的妻子。好吧,我认命了,你是我相公,房间里的那三个是我们的孩子,以后我就杨氏,我和你过完一生,死后灵堂上写着武门杨氏,而地下的我是谁没人关心。甚至于孩子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娘是谁,而这一切,为什么我会答应,只是因为我认命吗?”
“你知道我喜欢你,有很多事,我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如果有可能,我想给你这一切,可是……”
“士彟,重点不在那儿,我在问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快疯了,真是木头脑袋。
“是啊!”他愣了一下,样子跟蔷儿还真像。我笑了起来,看着他,“蔷儿真不是你的孩子吗?”
“你觉得我敢吗?”
“你不敢,也不会。你对你的太上皇忠心耿耿,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上次回来其实是回来见爹娘和二弟他们最后一面的,你知道李世民不可能坐以待毙,而你一开始就决定忠于李渊。我和孩子们是你的变数,于是你想送走我们。即使搭上了全家的命,你也要帮他。最后,因为我,你放弃了,你决定帮李世民,你知道你摆脱杨氏的机会来了,李世民给了你这个机会。你是李渊的近身侍卫长,你可以帮李世民稳住李渊,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应付其它事。你第二次回来,你只是想听我说你有妻儿,说你会没事。而那天我在想,你的妻儿是杨氏和她的孩子们。还有你的信,你让小莫送信、送礼物,其实我很感动,哪怕只有一个字,我还是很开心。上个月没收到你的信,其实我很担心。我离开家,伤心到晕倒,你问过我的,是不是因为你。我当时说了,不是,是啊,我一直觉得不是,一个我都不知道名字的相公,一共都没见过几面的相公,有什么可伤心的?可是我还是接受了孩子们,一直跟自己斗争,要回去还是等过几天再把孩子们送回去给你,让你一个人着急去。”说完我都笑了起来,我知道这些话不该我说,我说得很平静,我说完静静的看着他的脸。
“跟我回去吧,我们早点离开,坐船去利州,我带你沿途去玩玩,你还没去过蜀地对不对,这一路我可很熟的,风景很美,比画还美,你可以画很多很好的画。”
他就像没听到我刚刚对那两次归来的分析,只是一个劲的骗我跟他回家,我把头埋在膝里快笑疯了,这个是当朝的功臣之一?跟拿糖骗小孩的差不多。
“我不能改你的姓,可是我能把你的名字写在家谱里,真的,我保证,让孩子都知道她们的娘叫绣云。”
“还有什么?”我终于抬起头,看着他。
他想了一下,看着我,“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也不想猜,政治的猜忌太多,我想回家就简单的过,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也是,在家里,咱们就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真的吗?”我轻轻的问道。他愣了一愣,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定定的看着我,我再说道:“真的可以简简单单的过日子吗?”
“从我的只言片语中竟然猜得出这么多东西,你之慧黠非一般女子所有,如若你不是生于女儿身,定然雄才大略、惠及一方。但你又不贪大求全,反一心只求小富即安。我喜欢你正是如此,你聪慧却不张扬,温和却不软弱,还有那些俏皮的小画,这些都让我很惊喜,想与你共度一生。”他温柔的看着我的眼睛,笑了笑,我想他的‘只是’应该要来了,“只是你别想那么多,如你这般思虑,世间哪有可行之路?”
“不觉得我讨厌?想太多,惶惶不可终日?”
他伸出的他的大手,我想想把手轻轻的放到他的掌心由他轻轻握住,在这冰天雪地中,温暖的体温从他手上传了过来,我想我知道他的意思了,他在让我放心,之后我再不用如此这般的担忧渡日了。
“明天来接我吧!”我轻轻的笑道,他顺势把我拉入了他的怀中。两个坐在台阶上的人想真正的相合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我也仅仅只是上半身倾倒在他的肩头,他用披风把我包在里面,很炙热的暖流扑面而来,我知道此次回家,我将成为他的妻了。
32
武家悄然无声的把我从娘家接了回去,因为杨氏该出场了。士彟要马上要去利州赴任,加上皇恩浩荡等等,武家在武氏宗祠大举祭祖,并大宴武氏宗族。唐的男女之防还不严祠堂也非后来不许女子入内,公婆、士彟带着我和孩子们一起祭拜祖宗之后,把我一一引见给了武家的宗人们,反正也没人真的见过我,士彟大声的说我是由太上皇亲自赐婚的杨氏时,我在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使劲的掐着他,而他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扶着我一一给人敬酒。让人看清我的脸。我知道,我从此时开始便是杨氏了,想想挂名爹娘真是可怜。从此,他们家的女儿只能变成一个死人,再也无人问津了。
宴客完毕,士彟拉着我,镇重其事的把杨氏绣云写进了家谱,下面还有三个孩子的名字,如他向我保证的那样,他要让武家后世都知道我闺名绣云。而我的名字之前,他顿挫了一下,看了我一眼轻轻的写到,‘元配:相里氏,亡’。
我不知道‘相里氏’是什么意思,挂名爹并不姓相里,而且,我也没听过中国历史上有姓这个姓氏的。没人提出疑议,大家都不是傻子,武氏宗族里也就我们这支家境尚好,如今又出这么么个大官,他想写什么还不是由了他。更何况,这个杨氏开头就已经宣布了,是太上皇赐的婚,所以即使明知道元配未死也不能说啊。
我看着‘绣云’二字,陌生又熟悉,拿着他的手又轻轻的把那两个字涂了去。武家上下一下子对我目光都不同了,士彟的眼神很复杂,我笑笑,轻轻的用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只要你记得我的名字就行。”
我没告诉他的是,‘绣云’也不是我的名字,现代那个已经四年多没人叫的名字,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只要还在古代,我就得顶着别人的名字过日子,无论杨氏还是绣云,对我来说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还是我。
回家后我问士彟为什么写‘相里氏’?他搂着我轻轻的在我耳边说道:“我家里的丞相。”我莞尔,原来如此,‘相里’就是我,我便是‘相里’。
士彟调任利州督都,是个什么官我也不清楚,但看来他上很开心的,坐上大大的官船,别说公婆,就连我都惊叹了好一会儿,我只知道明朝的造船业发达,可是没想到唐初竟然就可造这么富丽堂皇而且十分舒适的大船,在运河中不显一丝的颠簸,倒颇有几分碧波荡漾的浪漫。
同去的只有孔妈与几名公婆使惯的家人,我本就不惯人伺候,只是凭空多出两个孩子要个帮手也是必须的,孔妈就是那个人。我知道她在观察我,我也由她去了,管家祥叔、祥嫂夫妇就留在府中照应着。那是根基,再说我也知道,我们还得回去。
我和孩子们之间唯一的改变就是丽娘和媚娘不再同我同床,她们俩被安排到了外间的大床上,我在两个舱房间留了一个拉铃,我对她们说,可以随时拉铃,我都会第一时间来看她们。
孔妈似乎很不以为然,自告奋勇的说,她在两位小姐的舱房里打地铺就行了。
我否决了,我看着媚娘的眼睛说,我陪不了她一辈子,她点头答应。
丽娘本就一直自己睡,加上温柔惯了,也不知道反抗,但知道我不再陪她们了,神色还是暗了暗。
我轻轻的对她说,我就在隔壁。
我还是会一个个的抱她们上床,和她们玩闹一阵子让她们睡熟之后才会抱着蔷儿离开,但仍旧觉得内疚,因为所有的理由只是在为一个原因掩饰,我床上多了一个男人。
是啊,回家之后我便成了他的妻,他是我的丈夫。有时清晨睁开眼睛看着还熟睡中的他,我会撑起手臂静静的看他,我知道他已醒来,却仍旧闭着眼,任由我这般恣意的打量,是啊,如果是白天,待大家都衣冠整齐之时,我怎么可能如此?好像即使现代时,做妻子的似乎也不会在人前恣意的打量自己的丈夫吧。床地之间,夫妇本就恣意亲密的地方,如此的观看似乎也是增添暧昧的方式。
“看不够吗?”他闭着眼轻轻的说道,清晨的声音似乎更沙哑性感。
“是在想,这么丑的男人我为什么还要?”我轻笑起来,环住他的脖子,轻吻着他的耳垂笑道。
他还闭着眼,双手环住我的腰也笑了起来,“你很美!”好一会儿,他轻轻地说。我突然想到,现代有人研究过,女人喜欢说正话反说,而男人不会,据说是因为男人比女人笨的原固,我故意撑起头,能看到他的脸才问道,“哪美?”
我以为他不会理我,在这暧昧的时刻,他应该不可能想得到什么正尔八经的话来,而偏偏他就不是个随意的人。
他眉头挑了一下,睁开眼睛看着我,眼神中带有一丝戏谑,我想到第一次见他时他本就顽皮得很,觉得自己似乎羊入虎口了,正在懊恼之时,他开口了:“你那天怎么会想到戴花而出?”
我愣了一下,好半天才醒悟他在说见李世民的那天,我把首饰给了士矩,而我自己又不会梳头,只好学杨贵妃那样往头上插了朵大大的牡丹花。看他的神色似乎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可以吗?”
“美极了,陛下后来说,没见过如此艳而不俗之举,宫中如今也流行如此插法。”他满眼的笑意,而我的头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胸口。这就是他给我打金牡丹的原因吗?
妈的,什么破编剧,以为杨贵妃喜欢这么插,就以这唐朝的人都这么插,唐朝的宫庭戏里全是这打扮,不是害人吗?再想想,好像当初我插时就是以杨贵妃为蓝本的。我忘记了,杨贵妃此时还不知道在哪个机角旮旯里吹喇叭呢?那这么说是我影响了唐宫的审美,那又是谁影响了我?真他妈的是笔糊涂账,我不禁**起来。
“怎么啦?”
“没事,我要去学梳头。”我无力的说道,他又笑,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感受得到那不停抖动的胸脯,我不耐的拍了一下。人家正在哀怨,他却笑得正欢太不给面子了。
“因为不会梳头,也因为把首饰都给二弟了。你是我见过最慷慨侠义的女子,一些女子也许会仗义疏财,可是对于美丽的首饰却极少会舍得轻易给人。而你不同,一点也不喜欢这些吗?”
“因为觉得不属于我,那些都是婆婆给武家长媳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几天武家的长媳,给你后老婆不如给小叔子,还落个好名声。”我故意恶狠狠的说道,理由是真的,因为知道这些东西我是不可能带到现代去,所以也从没真的当它们属于我,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向很慷慨。
他又笑了,好半天他轻轻的说:“我给你买真的属于你的。”
33
杨广虽说是个混蛋,但是胸襟却不小,被骂毁了千年读书人中国的科举制度,就是由他所创。而这项制度后被西方称为中国对世界历史最伟大的贡献;还有当时他的东征西讨,被当时的人称为好大喜功,可是千百年后再看,中国的版图其实最初是由他而奠定;再就是运河,不管他修运河是为了什么,但贯通南北繁荣了南北的贸易却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是他是亡国之君,是不可能被说得太好的,不然反叛者岂不是师出无名?这就是历史与人开的玩笑。
运河两岸风光旖旎,而士彟就像他说的,的确是位好的导游,与我同站在船头指着块石头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有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骗我。船舱再大也是船舱,孩子们呆两天就烦闷了,在甲板上乱跳乱跑,我便做了几个沙包教两人踢,一边锻炼了身体,一方面总好过万一掉入河中好。媚娘总是踢一会儿就过来听我和士彟说会子话,她很少插嘴,但似乎对我们的话题很感兴趣。
我正好想到了科举,便随口问道,“杨广设立科举,与汉的孝廉制度很不相同,你觉得哪种方式更好?”
“本就不存在好与坏。”他淡淡的摇头,“孝廉之制在于乡里之举,但凡小为善行,便可为官。没有统一的标准,无端的多了些沽名钓誉之徒;杨广的科举之措志在铲除门阀,广开官门,却不知,这却为门阀添砖加瓦,广招贤能之辈。制度不在好坏,而在于因时制宜。”
我真的对士彟刮目相看,我心目中士彟其实和投机者没多大的区别,为破门阀而先委身门阀,不曾想他真的有远见卓识。他见我看在看他,长揖笑道,“为夫有何不妥,望夫人不吝赐教。”
“非也非也,夫君让妾佩服之至。”我还了一礼,语带戏谑,但眼神真挚,他看出来了,微笑的扶起我,
“世间之事本就有利有弊,杨广虽胸怀大志,但不修私德,最终败亡。”他惋惜地摇摇头。
我也摇头,但不是同为杨广惋惜,媚娘似乎看出来了,仰头问道,神情专注执着:”爹说错了吗?”
这还是媚娘第一次在听我们说话时插嘴,我正想要不要说她一下,士彟却已经抱起了她,让她不用仰头听我们说话那么辛苦。我白了士彟一眼,看着媚娘。
“大人说话时你想听就乖乖的在一边听,不可以乱问。”
“可是我想知道。”
“想知道可以私下再问,等爹娘不说话时,你单独问爹,或者单独问娘都可以。对别人也是如此。”
“是!”她垂头认错,我摸了摸她的小脸,想想说道:“嗯,爹说得没错,但娘想,治理国家其实跟咱们管家一样,不外呼钱与人。杨广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至使对内无生产之人,对外无可用之兵,致使民怨沸腾。这直接造成的结果就是因无人生产,国库无钱,没钱只能用于强迫民众当兵,军心便不稳,人心背离,这样才给了门阀们机会壮大自立;其二也是人,杨广身边有两种大臣,一为佞臣,遮其耳目报喜不报忧,让杨广完全不知民间何事,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二为二臣,知道什么叫二臣吗?就是门阀们,他们拥兵自立,划地为王,使杨广回天无力。所以其实一个朝代的消失与帝王的私德是没有多大的关系的,私德再差,只要手中握有强有力的军队,国库充盈,有几个忠诚、有才干的大臣,也亡不了国。”
“娘子让为夫汗颜了!”士彟哈哈大笑,他不以为媚娘听得懂,他以为我是说给他听的,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娘子所言极是,无论治国还是管家,无非钱、人二字,有钱才能让下人吃饱穿暖,下人才会用心做事,不惹事生非。国家有钱才能拥有强大的军队,让四海臣服,国内方能努力生产,制造更多的财富,国富民强便是这个道理。”
“我懂什么,不过是多念了几本书,空想而已。”我摇头微笑,心道,我刚刚那翻话可是凝结了几代人的心血研究,总结了千百年的历史所得,一个古代人,资讯的限制,文化普及率的低下,怎么可能有机会来总结深想?
“娘我可以说话吗?”媚娘小声问我,士彟一愣,似乎差点忘记了她的存在,我点头,也想听听这位未来的皇帝会有什么高论。
“那是不是说,就像娘管家一样,温和但不软弱,让祥嫂,孔妈乖乖的听话,而娘也不吝啬,对府中上下人等都尽责尽力。”
“对!祥嫂和孔妈她们都是娘的臣,她们要替娘管理下人,帮着娘去管理佃户,但他们也只有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于是他们就各房的管事,各房管事来负责专门的事。”
“柳嫂就是佞臣。”
“是啊。”我眼神一暗。
一个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过了一会儿,媚娘的小手抚摸着我脸颊的另一边,我过抱住了他们两人,眼泪无声的滑下,在这一刻我突然想到他们一个几年后的某一天要永远的离开我;另一个长大了将永住九重深宫,也不是我想见就能见的。
“夫人!”孔妈干巴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忙放开了他们,抹去了脸上的泪,看着孔妈挤出一点笑容。
“有事吗?”
“小小姐醒了。”
“哦,谢谢。”我回头看看媚娘,“跟爹在这儿玩还是跟娘回去看妹妹?”
媚娘想了一下,似乎觉得坐在一个强壮的手臂上很舒服决定跟士彟在外面,我摇摇头跟着孔妈进舱。在舱门口看到了丽娘孤零零的站在那儿,我顺手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冰冰的,我忙蹲下看着她,“你冷吗?为什么手这么凉?”
“大小姐一个人站在这儿很久了。”孔妈冷冷说道。
我心念一动,孔妈应该是知道所有事的,她知道丽娘和蔷儿其实是和武家没什么关系的,而在她看来,媚娘才是我和士彟的亲生女儿,我们三个刚刚一起说话,一起相拥完全忘记了还有丽娘,还有蔷儿。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丽娘,“你一直在这儿看爹娘与妹妹说话吗?”
“是!”
“为什么不过去?”
她垂头看着脚尖,没说话。我轻轻抬起她的头,“丽娘,你也是爹娘的女儿,你应该和我们在一起,有时你在觉得我们在排斥你的时候是不是其实是你在排斥我们呢?”
她还是不说话,我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丽娘,你是长女,也许娘老了,还得依靠你,你总把娘当外人,娘怎么依靠你?”
“我会一直让娘依靠。”
“谢谢你!”我抱紧她。
我不知道这样对丽娘能有多大的作用,但也知道丽娘的随和与温柔底下也有个敏感纤细的心,也就是说,以后我得小心了。
34
晚上孩子们和士彟玩的时候,我洗过澡回房间前看到了孔妈正好从孩子们的房间出来,我叫住了她,想了一会我轻轻的说道:“对不起,早上我不是故意的。”
“夫人言重了。”她拘谨有礼。
“孔妈,以后请你忘记一些事,你要相信,还有你要让丽娘相信,她是我亲生的。”
她定定的看着我,我回视着她,不是挑衅而是拜托。
“孩子还小,我不知道她亲娘什么样,可是我还是希望能代替她好好的把丽娘蔷儿快乐地带大,丽娘很善良温和可是有些软弱,我希望她能像媚娘那样坚强一点,而我也希望媚娘像丽娘那样温柔些。还有一件事,媚娘也不是我和相公亲生的,她自己知道,明白了吗?”
“二小姐……”她果然一脸惊哑。
“这个三个孩子对我来说是一样的,我不会真的偏心,所以你也是,别用我会偏心的心态来影响到孩子们。”我深吸一口气,“你很疼爱丽娘和蔷儿,我也因为这样才留下你,可是,你要听清楚,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的疼爱超过的你的界线,你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之后,行了一礼退了下去,这是我第一次和孔妈的正面交锋,我希望她的爱不要超越她的身份界线。更不能因此而影响到我在孩子们心目中的绝对地位,我希望她的忠诚能转向我。
回到房间,孩子们已经睡了,媚娘和丽娘睡在一头,看上去真是两个漂亮的孩子,可是两人的漂亮却是那么不同,即使睡着了,媚娘都让我觉得她硬得可以去砸石头。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会偏心,即使三个孩子都不是亲生的,我也会更爱媚娘,只是从此之后,我得掩饰掉这种爱。
“你是好母亲。”我被包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滚烫的嘴唇落在我的肩上。
“我怕我会偏心。”
“十指都有长短,更何况孩子,你只是怕人说你是后娘刻薄。”他已经把我抱起准备回房了,我抱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的脸。
“你觉得我会吗?”
“不会,不是你善良,而是你理智。”他满眼笑意,并伴着浓烈的情欲,我不再说话,任他带我回房。
我们在一起之后,从开始时的相互试探、适应到现在全情的投入与释放,我们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就好像我们试验过无数次般,他和我都很快眷恋起这种床地间的亲密与热情。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和古人**,于是我也就任由着自己随心所欲的来对待这一切。反正他们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别生孩子,是啊,一个我生的孩子,算古人还是现代人?一出生就一千多岁?所以我刻意的注意着自己的安全期,不让自已陷入一个不必要的麻烦中。而此时我想到的是,如果不生,那么表示士彟此生都不可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了,我不禁深深地内疚起来,轻轻吻着他的唇看着他好看的眉眼。
“怎么啦?”他激情过后带着的淡淡的喘息声音无比的性感。
“如果我不生孩子,你会怪我吗?”
“如果我有儿子的话,生下来就是有官做的。”他没有正面的回答我。
“你会纳妾给你生儿子吗?”我笑了起来,戏谑的看着他,他眉一挑,也跟着笑了起来,摇摇头。我撑起头,看着他的脸,“怕我生气?”
“不是,我刚说了,你很理智,就像你对媚娘的教育,我相信将来媚娘一定跟你一样是个好的妻子与母亲,更是好的当家主妇。可是你也说了,你温和但不软弱,如果我敢真的出去生一个儿子回来让你养,我都不敢想后果是什么。是啊,一个想像不出的后果,对没后果的事,我哪敢做?”
“如果我同意呢?”我看着他的眼睛,表情严肃。但内心却仍有一丝挣扎,我能真的让他纳妾生子吗?
“你不会应允的,而我,现在只想跟你在一起了。”他淡淡的笑了起来,“你不是我第一个女人,我在外面做生意,后来在长安很多事再所难免,我喜欢你,开始因为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心灵上的。而现在,我知道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不说话了,直接用行动来告诉他我爱他。
和士彟感情越深,我内心的不安便更甚,想到在一个不知名的时刻,他将离我而去我就痛苦不已,我竟然也希望能像我看过的小说中的女孩那样,想改变这一切,我希望他活着。
在一次欢爱之后,我俯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思虑一会之后,“你怕死吗?”
“当然,你不怕吗?”他呵呵的笑着。
“如果你知道某一天你可能要死,你会怎么做?会想办法逃避吗?”
“怎么逃避?要生病的在哪都要生病?”
我想想不禁笑了起来,是啊,我都不知道九年后的武士彟是怎么死的,也许他是得病呢?如果真是病死的,我把他送到哪不都是个死?
“如果是避难呢?也许你会得罪皇家,于是……”
“像你送走二弟一样?”
“不一样吧!因为二弟本就无声无息,所以只要离开就可以,如果是你想安全的脱身可能只有诈死一途了。”我认真的想想说道。
他不说话,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起身看他,他眼睛睁着,有些茫然的看着帐顶。我吓到他了吗?我撑着头,静静的看着他。他头发散落在枕上,看上去有点怪,是啊,我从没认真的看过此时的他,轻轻的用手梳理着他的长发,用指腹轻抚着他的眉眼,他终于正视我了。
“我不想像二弟那样。”
我愣了一下,我刚刚说了,他不会像二弟那样逃之夭夭,不过再想想,其实形式一样。他逃走了,我们还得在。
“你活着,你可以看着媚娘长大,可以陪我到老。”
“不。”他笑着摇头。他没解释,可是他的眼神告诉了我他的答案。他不想为了活着而成为一个死人。他一生追求的就是抬起头来过日子,现在终于成功了,让他为了生命而低头,是对他的污辱。我点头,轻轻的吻吻他的唇。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他笑了,把我环入了怀中。
那天之后,我们再没谈起这个话题,有时独处时,我会想,我让他逃避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最终明白,其实我在替他们做决定,而这些决定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我自己。我让二弟离开是怕在士彟离开之后有个人能暗中帮帮孩子们。现在想让士彟活着,也不过是因为我怕当寡妇,可是却从没想过他是不是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过完偷来的人生,除非他不要我、不要孩子们了,像那些穿越小说里写的改名换姓,到海外隐居,从头开始,可是那可能吗?我把自己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我舍不得士彟死,可是他活着却比死了更难受。因为他已经在历史里了,他的生死不可以轻易改变。我真的可以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吗?我摇摇头,也许这本就不是我能管的事,到那天再说吧!
35
船入蜀之前有一段很无趣的旅程,而士彟也不是天天都可以陪我玩,每到一处,驿站有重要的公文等在那儿,并带走上站批完的。天气也很冷,公婆不许孩子们在甲板上疯玩,怕着凉了,我们只好关在一个房间里,士彟批文,而我看书,媚娘和丽娘就在我面前的空地上踢着沙包。
“非要在这儿让她们玩吗?”士彟放下笔,无奈的看着我。
“娘不让他们出去。”我故意曲解他的含义,他白了我一眼,看着我手上的书卷。
“其实你可以教他们念书的。”他想了一个他认为会安静一点的玩法。
我戏谑的看着他,想了一下,“你确定?”
“那算了。”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如果两个孩子一起一次次的念书可比这个更吵,我不禁大笑起来,丽娘和媚娘停了下来,看我趴在他们父亲的书桌边上大笑,满眼疑惑。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之。汉之永矣,不可方思。”走在汉江之上,我突尔想到那首《汉广》,于是对着孩子们念出来。想看她们的反应,丽娘问我:“娘什么意思?”
媚娘似乎听到了刚刚士彟的话,她想了想,缓缓的念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之。汉之永矣,不可方思。”
士彟本来已经又拿笔准备再批公文的,可是此时他愣愣的看着我,我也愣了一下,第一反应竟是对士彟说:“我第一次念。”
他呆呆的看着小媚娘,“你第一次听娘念吗?”
“不可以念吗?”她反问。
“不是,你念得极好。”他想了一下,“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媚娘已知父亲在考教自己,当士彟念诗时,她便很认真的在听,我把丽娘拉入怀中,静静的看着他们。媚娘果然很快复述了出来,士彟那一脸狂喜我真想拍下来,原来作为父亲来说无论古今都是一样的,此时我敢打赌他觉得媚娘是神童了。不过,想想,如果不是神童,十四岁的媚娘如何能被深宫所知,我微微叹了一口气。
“娘怎么啦?”
“没事,刚刚娘念的诗是出自《诗经》名为《汉广》,意思是说一名男子在汉江之上看到一个少女在游水,心生爱慕,可是汉江又宽又广他游不过去,木伐也过不去,于是很无奈的心情。”
“那爹刚刚念的呢?”这次问的人是媚娘,我就笑,唉,能抢记,却不知道意思。我点点她的鼻子。
“以后不许这样耍小聪明,读书对女孩子来说是件很快乐的事,可以只读自己想读的书,而不是为了讨爹娘喜欢而抢记的。”我正色的对她说道。
“男孩子读书不快乐吗?”
“没有女孩自由,所以娘不会逼你读,但允你读。家里的书你们都可以读,想怎么读都可以,但记住,爹娘不强求。”
“知道了,你没说爹的诗。”她点头,但还不忘记要知道那首诗的意思,看来她真想知道。
“刚爹念的是也出自《诗经》?小雅名《十月之交》的第一段,交指交替。意思是说十月的第一天,天空出现了日蚀,这是上天给于的凶兆,这段说民众很恐慌、害怕。整首诗很长,说了一个古代的周幽王六年十月初一发生的日食现象,以致后来发生一系列‘百川沸腾,山冢崒崩’的自然灾难,提出了对西周王朝政治的警告。进而揭露周幽王宠幸嫔妃,重用奸臣,乱政殃民,给人民带来的痛苦,还表达了‘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的深刻含意。”
“娘那首比较好听。”我怀中的丽娘点点头说道。
“好,娘回头把整首诗写下来教丽娘背好不好?”我微笑起来,果然是丽娘,太复杂的东西不适合她,她笑着点头。
“那爹教我吧!”媚娘转向了士彟,士彟忙不迭的答应,我看他快开心死了。教个可教之才应该是很快乐的事,我没反对,因为我阻止也没用。有时我很怕媚娘,我不敢真的教她东西,我怕介入历史,更怕改变历史,我有时会想,媚娘这样是不是我的错?有时又会在心里默默的推卸责任,可是我自己明白,无论我怎么想,媚娘的性格已经逐渐形成,我改变不了,更不要指往能纠正什么,我要做的就是等待。
以后一路之上,他带媚娘,我带丽娘,没有正式的教她们认字,就从他们的诗开始教起来,我比士彟认真,我会尽量的挑一些简单的字的诗来教,这样尽量让丽娘多认些字,所以我们的进度慢很多。而士彟不同,他极享受媚娘的聪慧,把他认为好的诗几乎全都教媚娘背熟,再让媚娘来找我认字,媚娘似乎非常卖力,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其实这不像是小孩子的样子,我常常会问,‘不去玩一下吗?’她不肯,常说的就是,‘爹明日还要教新的。’唉!什么孩子啊?
于是我在丽娘和蔷儿的身上投入了更多的时间,我真心的喜欢蔷儿,而丽娘实在乖巧懂事,她渐渐的会像媚娘般与我亲昵。媚娘因为有士彟的宠爱,对我的依恋也没那么深了似乎觉得丽娘他们有份劝我回家,于是她们和善了很多。只是在我背后,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看着我,让我很不舒服,可是回过头却真的没人,我没对士彟说过,心想也许是我自己多心了。
进入三峡就表示我们入蜀了,我不许媚娘再背诗了,让人在甲板上摆上桌椅,让公婆还有孩子们一起坐在甲板上看着两岸风光,寒冬的三峡其实是另有一翻精致的,我在现代时曾夏日里坐船游览过,当时的导游就说其实冬季是观看巫山云雨的最佳时节。士彟看我这么雀跃的表情不禁笑我,问我不想吟诗吗?我摇头,丽娘问为什么?我使劲的亲亲她说自己念书太多,念傻了。说完我还不忘记去拧了一下媚娘的耳朵。她挑挑眉,一幅受不了我的样子,样子真是像极了士彟。我哈哈大笑,不禁挽住了士彟的胳膊:“你教坏她了,越来越不可爱。”
“有吗?爹娘,我有教坏媚娘吗?”他也禁不住挑挑眉,这次公婆都跟着笑了起来。
“难怪最近媚娘看着就怪,大嫂,别让老大再教媚娘了。”公公故意吹着胡子说道。
“是。”学着丽娘的样子对公公说道,大家又一起大笑起来。后来想想,那似乎是我们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36
冬天的船上其实是很冷的,又坐在甲板上,寒风凛冽虽然他们都穿得很多,公婆还是耐不住寒回舱里去了,丽娘本想跟着回去,但觉得我这么热情的想让她们看看三峡,进去不好意思,只好乖巧的坐在那儿,我拉她入怀,用披风把她和我裹在一起,看向媚娘,“让爹也裹着你。”
“我不冷,娘想让媚娘看什么?”媚娘不以为意,四处张望。
“娘想知道媚娘看到了什么。”我反问。
“山,水,风,还有爹娘。”她四处看了一下回我,我觉得我们像在对禅语。想了一下,摇摇头。
“再看。”
丽娘可能在我怀中很暖,于是努力的睁眼看着,看我让媚娘再看,她轻言细语的说道。
“风看不到,山上有羊。”她努力伸指指向峭壁上一只白羊,媚娘也看到了,皱眉又张望,她不耐烦了,看向我。
“只是为了看羊吗?”
“不是,此处是千古罕见的景致,媚娘,想想看一千年后,咱们都化成灰时,可这山这水都还在,也有人如咱们这般坐船而上,他们会是什么心境,会不会想千年之前的咱们?”
“唉!”她一挥手,懒得说我了。
我再次大笑,士彟也笑,看着两岸摇摇头:“夫人说得是,让我不禁都有些伤感起来,千年之后,只怕是物似人非,却山河依旧。前人怀古,唯夫人独出心裁,思后人,果真不凡也!”
“娘,《十月这交》说日蚀是大凶之兆,真的吗?”媚娘决心转换话题,我看向士彟,多久的事了,她怎么还在这首诗上纠缠。士彟笑了笑,对我做了个无奈的神色,看来他也被问得很惨了。
“爹怎么说?”
“他说是,说君王无道,于是上天于以警示,如不改过必会责罚。所以人民反抗,义军突起,让有德者救民于水火。”她表述得很清楚,也的确很像正式的解释,我想了想,看着她。
“你觉得爹说得不对?”我决心打死也不要说出自己的看法。
“就像娘说的,如果君王的私德不重要的话,那么天为什么要示警,所谓的民众反抗,义军不过是二臣的话,天该罚他们,而不是君王。”媚娘正色的说道。
我点头,这家伙果然够聪明。可是我马上有想哭的冲动,没事把我的话记得那么清楚干嘛?我深吸一口气,觉得不能再说什么,再说下去,这孩子得成怪物了。我再问,“所以呢,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结论?”
“嗯,我觉得只是碰巧了,天上刚好有那么一件事,被别有用心之人巧加利用,以愚世人。”她想想说道。
我心里乖乖隆地隆,其实她只怕早就这么想了,只是想找个机会来征得我的支持罢了,其实就算我不支持又怎么样?她已经想透了,认定了,我说了也没用了。妈的,这是孩子吗?我三岁时,可想不到这个,这个算是怀疑精神吗?一时间脑子里转了几百个弯,最后看向士彟,他是正版古人,他会怎么说?他说的总不是在干涉历史吧。
士彟知道我傻眼了,轻轻的拍拍我的脸,那眼神就是在说,让你再跟孩子胡扯。但一转头,他看向媚娘的眼神转为了温柔慈爱,“没错,世人多愚鲁,本就是为这些无迹可循的现象而惶恐不安,被有心之人利用便为合理。人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为何?君子所为,对得起天下世人,便是便宜行事亦可变通。而小人为一已之私,哪怕是蝇头小利,也必是惴惴不安,天生异像之时,于小人为危,于君子是机,明白吗?”
我快晕了,望天暗暗地在心里祷告,‘天地良心啊,这不是我教的,我真的没有教媚娘这些。’心中又暗骂起士彟起来,没事告诉她这些做什么?便宜行事,也就告诉她什么事都要师出有名,告诉她因地制宜?已经不得了的孩子了,再知道这些,将来怎么办?
“娘!”乖巧的丽娘轻轻的拍着我的脸,我感动啊,这才是女儿嘛,女儿就该这样啊。我苦笑着,好一会儿我看着媚娘。
“你冷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拦着他们,媚娘三十多岁才当上皇后,在那之前如果一直是这个臭脾气,只怕早就被人弄死了。可是说了,会有什么后果呢?我不知道,我最终决定什么也不说,想换个话题。
“不!”她傲然抬头,那美丽的脸孔在寒风中有如石刻般阴冷,我心颤了。
“我冷!看到你,我心冷。”我定定的看着她,她的眼神晃了一下,毕竟还是孩子,看到我这么说了,她有点乱。但很快,她回视我,在问为什么。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抱紧着丽娘。
士彟把媚娘像我抱丽娘般包在怀中,用自己的披风把她护住,笑了笑,“娘的意思是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了,不用说出来。这个世上有真聪明还有假聪明的人,真聪明的人呢知道十分只说一分,假聪明的知道一分说十分。媚娘,你很聪明,爹娘都想让你当真聪明的孩子。”
“跟爹娘也不能说?”
“跟爹娘可以说,但是如果你一直这么口无遮拦,将来在外面也会吃亏的。”我无力的叹了一口气,看向山崖:“你们看,两边的峭壁之上可有参天之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娘更希望看到你和丽娘,蔷儿像这岸上的小草,随风起舞、自得其乐。”
“爹娘是不是说,我没错,只是以后分人说?”她还不死心,执着的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无法对她说不。
我再望天,怎么办?这孩子怎么会这样?再想想,算了,就这样吧!
入夜,我满怀忧虑的看着士彟,“怎么办?你再这么教媚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想看,即使是现代,这样的孩子只怕也得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他笑着看我,好久说:“如果媚娘是男孩就好了。”
我苦笑,如果是男孩很多事就没了,可惜她是武媚娘,是几十年后的武则天。一个影响中国几千年历史的著名女性。我垂下头,好一会想想,摇摇头。
“至少你管一下吧!这样将来怎么办?偏执、乖舛,再读这么多的书,你想把她变成什么样?女皇帝吗?”
“怎么会?只是觉得她天赋异禀,埋没可惜了。”他笑了笑,有些不以为然,是啊,在这个时代谁也不会把我刚刚的话放在心上,只会觉得我杞人忧天。
37
船很快到了利州,我才知道李世民派他来是因为他的上任是因为谋反而被拿下的,而他可以算是临危受命,但也看得出在李世民一登上帝位就马上任命他为督都,是多么大的信任了。
我不想当像希拉里那样的女子,我的责任就是管好家、管好孩子,再说官衙虽然布置得美轮美奂,却是上一任的风格,不是我的,也不是士彟的,于是开始的几月,我们两在一块的时间大约就是早晚而已,吃过早饭他便出门,饭在外衙里跟幕僚们吃,晚饭前才会拿着厚厚的文件回来,吃过饭,考教一下孩子们的功课等孩子们都睡了,他还得批公文,显得疲惫不堪。
他也算是能臣吧,站在他身边看他处理公务是件很快乐的事,他会与我讨论商谈,虽我不能真的给他意见,却喜欢看他得意的样子。有时公文多时,他也是边考孩子们边看公文,有时也会把公文念出来,让孩子们说说自己的意见,不见得是真的想听她们的意思,但却能跟孩子们更多的相处,算是和孩子们玩了。虽然我知道这对媚娘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相当于,从此时起,媚娘就已经开始接触政务了,但我没有阻止,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虽然内心冲突得厉害,但最终我都保持了沉默。媚娘每每如此都会开心不已,丽娘也是如此,偷偷对我说从未见过爹爹如此开心,她喜欢我。
又是晚上,蔷儿坐在围栏里跟自己玩着,士彟皱眉沉思,我想也许他遇到了难题,正想着要不要带着孩子们去洗澡,让士彟安静一会时,媚娘也发现了士彟的不妥,“爹,你怎么啦?”
士彟想了一下,说道:“爹有一个位置,有五个人都想要,而这五个人中有四位的背后都有爹的上司,并都给爹写来了推荐信,爹选谁?”
“谁更合适?”我问道。
“没有合适不合适的。”他摇摇头,我想想也对,有什么了不起的工作,哪有学不会的?只要安到了那儿,就一定能做,只是做好、做坏罢了。我看看那四封信,并没看内容,只看署名,四人相互制恒着,如果我是士彟也得着个急,得罪哪一个都不好。更何况,用一个,得罪了其它三个,真是个麻烦的事啊。
“那个没有人推荐的笨吗?”媚娘问了第二个问题。
我一笑,摇摇头,正想解释,突然眼睛一亮,看向了士彟,士彟也看向了我,我们相视大笑,是啊,既然这四位大人我们都得罪不起,那么干脆一个也不用好了,用一个没有背景利害关系的上去,让大家都没话好说。明明是最简单的一条路,为什么让这个孩子来提醒我们。
丽娘抱着布娃娃看着我们笑,显得又有些孤独一般,我拉过她,也不想跟她解释,拉开话题,让士彟专心做事。媚娘也就不再说什么,现在她已经会了很多字,拿着小板凳天天没事就在书房里泡着,我说过,我允她看书,只要她想看,而家里又有的。有不认得的字来问问外,其它时间她似乎真的沉溺于书籍之中,偶尔我也会问问她到底看进去了多少,可是发现她远比我想的聪明太多,这是天生的吗?
士彟终于解决了他的问题,我们有了一段相对轻闲而且幸福的日子,他带着我们一起游山玩水,不否认,就像他保证的那样,他对这里真的很熟悉,每一处的掌故他都能说得活龙活现,我常常会着迷的看着他,觉得他帅呆了。而且他也是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有时站在我也知道一些掌故的地方,我们会谈得很深,很杂,我是个不怎么会掩饰自己的人,我会问,从历史、经济、文化各个方面来问他的看法,而他也不会觉得,这不该是女人应该知道的,总会很真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而让我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从来也不问我为什么想知道,也没没问过我,为什么会有那些书上其实根本就看不到知识与想法,一个与这个时代其实是格格不入的思维。
有时我们交谈起来,甚至会忘记孩子们,媚娘和丽娘于是就乖乖的听,丽娘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也会听,我跟她说过,我希望她能细心的看我做事,听我说话,她将来虽然怎么样我不知道,但女人总得会当家,会管家,会看帐目。我想把她培养成一个好的当家主母,事实上她的确也有这方面的天赋。而媚娘不同,虽然平时在帐房中也会跟着我学看帐目,看我跟管家们商讨家事,但她更喜欢听我和士彟之间的清谈,士彟有时也会谈及衙门里的事,但一旦涉及到此,我便不再作声,媚娘每每到此时就会皱眉不语。但也记得我跟她说过,我和士彟说话时,她不可以插嘴。等士彟不在时,她严肃的向我问到了此事。
“娘应该管爹的公事吗?”我反问她。
“为什么不可以?”
“爹从来就不管娘是如何教养你们,也不管我如何管家;因为娘的责任就是照顾你们,管好家事,衙门里的事,是国家交给你爹的,娘不能管。”
“即使娘知道如何办理也不能说?”
“应该说,爹一直知道如何办理,他跟娘说只是想跟娘说说话,发发自己的牢骚。”
“如果爹不知道呢?”
“娘相信爹,爹是娘爱的男人,他很本事,他做得到这些,也能保护我们。”我轻轻的向媚娘保证着,“你不相信你爹吗?”
她想想,好半天点点头,“好吧,就是说,因为相信爹做得好,所以娘才不做,如果爹做不好时,娘一定会帮忙的。”她似乎总也要想一个她自己能接受的理由。
“媚娘,你喜欢爹娘吗?”我认真的看着她,我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我觉得这本就不用问的,可是我问了。
“当然!”她似乎也觉得我很多余,又给我一个白眼。
“那爱我们吗?”我看着她的眼睛。
她狐疑的看着我,不太明白我想说什么,但还是坚定的点点头。
“像爱你亲爹亲娘那样?”我缓缓地说道,眼睛死死的盯住她的眼睛,不让她有一丝躲闪的可能,可是她根本就没打算躲闪。
“你们就是我亲爹娘。”语气淡定平实,不带一丝的犹疑。我知道她没忘记士矩和云娘,但她直视着我的眼睛,却说得煞有其事,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快,我不知道我想要一个什么答案,可是这一定不是我想要的那个答案,我坐下,有些无奈。
她看我神色不对,想了一会,站到我面前,“他们不爱我,不会抱我,更不会真心的教我。但我不怪他们,他们没时间,没精神。”
“因为爹娘教你,疼你,于是你真心的爱我们对不对?”
她点头。
我张开手臂把她纳入了怀中,“爹娘爱你,所以很信你,你说话做事,爹娘都会认真的听,但不会真的帮你做决定。不是不想帮你,而是爹娘不是你,最终的决定得由你自己来下。就像娘很爱爹,爹做事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考量,这些娘是帮不上忙的,娘能做的就是帮他照顾好爷爷奶奶,帮他把你们照顾得好好的,把家事处理好,让他安心的处理应该由他做的事便好了。爱是一种信任,而信任是一种勇气。”
怀中的小人儿乖乖的让我抱着,我似乎好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丽娘他们来后,她就像个小大人,读书练字,拼命的学习,让我都觉得她不再是我的媚娘了,而此时此刻,我的媚娘回来了,我不再管会不会被丽娘他们看见了,尽情的抱着她,跟她说着话。
38
晚上士彟出奇的精神,一直望着我,不是那种充满欲望的眼神,而是种很期待的神色,我怀疑的看着他,摸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应该没事啊,可为什么大晚上的不吹灯,不躺下,只是笑盈盈的看着我,似乎等我说什么。
“相公,你看我一晚上了,有话直说吧?”我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开口询问。
“我没话说,我以为你会有话跟我说。”
“没有啊,今天家中一切正常,媚娘的诗经已经念完了,故事也都背了,丽娘会背九九表了,看帐目的东西也没什么问题了,对了蔷儿会叫娘了,我正在教她叫奶奶,这样娘会开心。”我使劲想着家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似乎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跟夫君大人报告的啊,想想狐疑的瞟向他,“你不是想纳妾吧?”
“如果我想纳妾不是应该是我向夫人汇报吗?怎会问夫人是否有话对我说?”他白了我一眼,气呼呼的躺下,但还是侧过身来看我,“真的没话说?”
我看他躺下了,只好自己起身吹灭了床边的那盏竖灯,再爬回床上躺下,但还是面对着他,看他黑漆漆的大眼睛,他似乎真的觉得我有话对他说,我笑了,“你想听我说什么话,我说给你听?”
“就想听说话,什么话都行。”他轻轻的说道,有点像是诱拐小孩,我又笑了。
“嗯……”我低呤着,他的神色更专注了,觉得身体都紧张起来,看来很期待着什么,我真好奇起来,“你怎么啦?”
“没事。”他泄劲了,使劲的摇头,我咯咯的笑着偎入他的怀中,宽厚温暖的胸堂是我最好的床垫,当然夏天除外。
“想睡了?”这是我的习惯,我这样偎依进去就表示我累了,想睡了。
“嗯,还想聊吗?”我闭着眼,想着话题,想想问道,“你不觉得我多事吗?”
“为何?”
“知道太多不该女人知道的事,读太多书,意见太多……总之很烦就是了。”我喃喃低语,我其实一直想问的,这对我来说是件疑惑了很久的事。
“我不觉得你烦,你很多的观点比那些所谓的士大夫们更为精辟,与你清谈受益良多。”他温柔的说道,好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喜欢看你神采飞扬的神态,我从未见过世间有一女子如你这般扬眉得意。”
“我也爱看你那个模样,觉得那份得意忘形是属于我的,因为信任、爱于是在我面前才会如此放荡不羁。”我进入浅眠状态了,轻声低语。矇眬间,我耳边传来他的低语。
“我爱你。”
我睡着了,睡前,我想起他想听什么了,我个笨蛋,他想听我先说爱他,梦里下着决心,清晨时,一定告诉他。
早饭前,我们手拉手一起去大厅吃早饭时,我才想起,于是装作不经意的站住,为他理理根本就不用整理的衣冠,丫环们看我停下,于是自觉的退后了几步,我看她们退开,轻轻的在他耳边说道:“昨晚我忘记说了,士彟,我爱你。”
刚说完,我被抱起,就在花园之中,士彟抱起我转了好几个圈,放我下来时,我都站立不稳,还是他咧嘴笑着扶住我,丫环们捂嘴偷看着我们,似乎觉得我们很奇怪,三个孩子的“老夫老妻”了,却还这么‘不知进退’!我使劲的锤了他一下,拉着他往前走,春天真的来了,花园里似乎满是青草的香气。
我怀孕了,在我们在利州生活三年后,本就没什么完全的避孕措施,更何况,我们身体都非常健康。这两年,公婆不止一次的暗示着我要不要看看大夫,明明我和士彟如胶似漆却不见我的肚子有动静这本身就可以把我赶出门去了。所以当大夫高声宣布我有喜之时,公婆自不用说,就差没当场下跪,以谢天恩。而我那位夫君大人则笑得像个傻子,一个劲的问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孩子们也很高兴,蔷儿说她终于也当姐姐了;丽娘最大,一个劲的说要有个弟弟,只有媚娘过来抱住我,轻轻的说:“太好了。”
“为何?”我轻轻的反问,现在大家都太高兴,没人注意我们。
“奶奶不用给爹纳妾了。”
我心凉了半截,想是公婆在她们面前念叨很久了,家中没有男丁,对两个老人来说就是心病。我要生吗?或者说,我能生下来吗?
怀孕成了家里最大的事,督都府里就差没放焰火庆祝了。士彟似乎告诉了每一个人我有喜了,于是每天门口排满了送礼的人,他们知道士彟不收金银财宝,于是家里堆满了各式珍贵的补品,我们都不是假道学的人,水至清而无鱼,如果什么都不沾,只会让自己的路越走越窄,随波逐流才是活下去的根本。东西太多,也吃不了,换给南货店,让他们直接把米粮送到门口,由衙门的人分给百姓,以求平安。这么做大家也都无话可说,大家只会笑都督夫人想儿子想疯了。
可我心中的隐忧却不足为外人道亦,每一个人都似乎在期待着我肚子里的生命降临,我想不要都不可能,可是……
“夫人,这是老夫人请大夫开的补药。”晚饭前,孔妈端上一碗黑漆漆的中药。
我叹了一口气,但又觉得有点不对,放下笔,“怎么用这个碗?”我终于知道哪不对了,至强儿死后,我把家里的餐具全换成了银的,而此时孔妈端上的是普通的漆木碗。
“哦,大夫说此药特别,用银碗会冲撞了药性。”她躬身言道,我看不见她的眼睛,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把药一口喝下,也许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放下药碗也不看她,拿笔继续做事,边写边漫不经心地吩咐着。
“孔妈,一会出去给大小姐买个小针线包,大小姐原先的那个有些旧了,对了看到糖人也给小小姐带几个回来。”她带着碗下去了,我已经给了她机会,能不能把握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我的手轻轻的放到小腹,会是我所想吗?我会失去吗?我强忍着心中的刺痛咬牙不去想那个还没成型的生命。
晚饭时,我开始疼痛,我强忍着,不露声色,等大家吃完饭了,我终于拉住了士彟的手,什么话也没说,丫环们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开始惊叫,家乱了,叫大夫的叫大夫,问为什么的问为什么,我倒住了士彟的怀里。
再醒来,房间里只有士彟一人了,他保持着呆若木鸡的姿势就在床边。我笑了笑,叫着他,他马上扑了过来,“怎么样,还疼吗?”
“本来就没多疼,我怎么啦?”不说话不知道,一开口,觉得牵动了全身的肌肉一般,要耗尽全部的力气。
他垂头,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孩子……孩子没了。”
“为什么?”我想哭,也想学电视剧里那些女子那样歇斯底里,可是实在没力气,我要一个解释,还有我想知道孔妈被抓住没。
“是孔妈,我们在她房里找到了药和一封信。这几年,她一直在给你吃不能怀孕的药,没想到……她只有出此下策,让你吃了药,她也没打算活着,回屋就自尽了。我们找到她时,身子都硬了。”
我的泪终于滑落了,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那个还没成型的细胞,为那个可怜的孔妈。一连几天我一句话也不说,呆呆的望着窗外发呆,我杀了孔妈吗?我让她走了,不,我不该喝那碗药,如果不喝,她就不用死了,我明知道那药是有问题的,却为了自己而喝掉,陷孔妈于不义,全是我的错。
39
一个粘粘的东西放到了我的手心,我打开看,是糖人。蔷儿虎头虎脑的站在床边对我笑,“娘,很甜的。”
丽娘站在一边,神色小心翼翼的。我找媚娘,她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我。我对蔷儿笑了笑,把糖人放到她嘴里,再转头看丽娘,她应该听说是孔妈下毒的了,于是怕我会连带着恨她们。我对她笑了笑,“别担心,娘没事,过几天就能下地了。”
“那还带我去买糖人吗?”蔷儿含糊不清的问道。
“当然,可是你不能这么吃了,牙全坏了。”我哑然失笑,看看她的牙,再看向丽娘,“你每天要盯着蔷儿漱口,还有别给她吃那么多糖,一是吃不下饭了,再就是牙坏了。”
“嗯。”丽娘点头,看上去似乎放心了一些,我轻轻的摸摸她的脸,“别怪孔妈,她真心的疼爱你们,等娘好了,带你们去给她烧点纸钱好不好?”
丽娘摇头,“算了,爹会生气的。”
“没关系,娘知道她是不得已,娘不怪她。”我轻声说道。门被使劲的关上,媚娘跑了。丽娘急了,追了出去,蔷儿有些纳闷,但她本就跟两个姐姐玩不到一块去,也懒得理,脱鞋上床,跟我玩了起来,我虽然没力气,却又不忍伤她的心,便只有由着她在我身边玩累了又睡。看着她胖乎乎的小脸,我不禁会想,我的孩子会这样傻乎乎的只知道吃、玩、睡吗?能这样活着也不能不说是福。
媚娘晚上独自再到我房间里来的,蔷儿被丫环和丽娘带下去睡了,士彟在书房里做事,房间里就我们俩。
“不是银碗你为什么要喝?”她几乎是控诉了。
“我大意了。”我靠着大枕无力反驳,也不想反驳。
“你明知道孔妈不是好人……”
“孔妈是好人,只是……只是……”我寻找着合适的词,最后,看向她:“你呢?一点也不怕吗?万一我生了自己的孩子,不再那么爱你了,你怕吗?”
“我更怕爹再娶二娘!万一你被赶出去怎么办?”她嘶声力竭。
“傻瓜!”一个大手盖在了媚娘的头上,士彟来了。我笑,看着他。
“如果我没儿子会被赶走吗?”
“你说呢?”士彟抱起媚娘,坐到我身边。
“不会,你爱我,而我也爱你,爱孩子们。”
士彟笑了,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孔,“我爱健康的你,所以快点好起来,再这么不说话,不吃东西,我就不爱你了,媚娘也不爱你了。”
“对不起,我应该小心的,看来舒服的日子真是太久了。”我捂住他盖在我脸上的大手,泪大颗大颗的滚下,我发现我无法面对他的眼睛,我杀死了那个孩子。我知道他有多么高兴我有孩子了,不止一次抱住我大笑,在我耳边低语,“我们有孩子了,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孩子。”我每当那时就下不了决心,就想也许我应该生下来,也许……
“我们有孩子,我们有媚娘,你忘记了,你跟我说过,我会回来,因为我有妻儿了,那时我就有孩子了,我有你、有媚娘。”他像那次那样抱紧我和媚娘,“如果你再没了,我和媚娘怎么办?”
我在他怀中放声大哭,为什么哭我也不知道,就想大哭一场。
休养三个月后,士彟对我说已经向朝庭请了假,带我回家省亲。我知道,他想让我出去走走开解一下心情,也可以回家看看挂名爹娘,公婆比我更高兴,我失去孩子他们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虽然知道错不在我,但家里的气氛沉闷无比,士彟说要带我回去看看,公婆马上说也要收拾东西,一起回去,我点头,大家在一起最好。士彟无所谓,只要我们大家摆脱这种阴霾就行。
出蜀与入蜀只隔三年,却有这么大的心态上变化,白天时我尽量装作没事一般和孩子们一起念书玩,只有和士彟在一起时,我们似乎才能放松下来,我们不像以前那样说话,只是静静的相依偎着,我内心对他的那种愧疚快把我压垮了。而他却对我更加的怜惜,他以为我的沉默,哀伤都是基于失去孩子了。
一到家,我就带着孩子们回了挂名娘那儿,孩子们被人带下去玩,我们三人相对无语,挂名娘已经知道我近期发生的一切,士彟给他们写信很勤,通过官方的驿站送来,他们知道我回来是散心的,我孩子没了,身体意志都垮了。
“真这么伤心?”挂名爹严肃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不想听,扭过头去。挂名娘把他推开了,她养过孩子,她以为她能更了解我的心态,正想说些安慰我的话,也被我拦下了话头。
“我知道我的责任,所以当孔妈端药给我时,我知道那是什么,我喝了。”
挂名爹一脸沉重,却无法安慰我,只能轻轻的拍拍我的肩。挂名娘终于了解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每天面对的是自己内心的煎熬,难为你了。”
“我不知道怎么再面对士彟,他那么想要孩子。”
“对不起!”挂名娘半晌只能说这三个字,一切的解释都是苍白的。
“能不能让士彟把你留下一段时间,总部的意思是让你回去休整一下,那边做个详细的检查。”
“他不会让我一个人待着的,再说老爷子最近不怎么好,我也只能住两天。”
“你要做好准备,如果说你公婆想让士彟纳妾的话,你想怎么办?如果只是老人的想法,你也许得做个姿态出来。”
“他们跟你们说了?”我知道他们去府里拜会过公婆,这是礼数。挂名的爹娘既然能这么说了,应该算是给我打预防针吧。
挂名爹娘没说话,但表情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我笑了笑,没做声,很正常,如果我生不出来了,他们总得要有继承人。我不想说话了,闭眼靠着,突然我闭开了眼睛,看着他们,“我不能生育了对吗?”
“你不知道?”挂名爹娘都愣住了,对视一眼,看着我。
我想了想,是啊,从我流产到现在,从来就没人跟我说过我还年轻,以后再生的话,包括士彟都没说过,只说我们有孩子,我们的孩子就是媚娘,是啊,我怎么就没往上面想呢?静静的等待着,我知道晚上他会过来跟我吃饭。
没到晚上,君家的夫人便派人来请了,我问三个孩子愿意跟我去吗?结果只有媚娘想去,也对,只有媚娘认识君家的人,挂名娘家其实好玩的东西很多,看她们高兴我也就算了,带着媚娘去了君家,这几年,我也派人给君家送些特产,君夫人也会让君老爷做生意的途中给我们送些礼物和信件。轿子近府时,我看到府门挂红,看来君家不久之前办过喜事。有些欣喜,算算,君小姐应该已经十八了,此时出嫁,在大唐已经算晚了,真想知道如此刁钻的性子能嫁个什么样的郎君?
40
轿子在内堂放下,轿子外站着君夫人和已经盘起头发的傲雪,我不禁微笑起来:“谁盘起傲雪小姐的长发?”
“少夫人!”傲雪羞得直跳脚,看来还是小孩子,我笑意更深。
“看来夫婿很好哦,小姐还这么可爱,夫婿很宠小姐吧!”
“是自己宠自己。”君夫人白了女儿一眼,回头看我,“少夫人清减了。”
我苦笑一下,看看媚娘:“还认识小姐姐吗?”
“要叫姨娘!”傲雪忙纠正,我怔了怔,姨娘这称呼可以是母亲的姐妹,也可以算是父亲的妾侍,她这么纠正应该是有原因的。我看向君夫人,她笑,低头看着媚娘:“去跟姨娘玩去,外婆跟娘说会话。”
“你不是我外婆!”媚娘轻轻的说,她也喜欢君夫人,口吻不那么尖锐。
“我是,所以你以后要叫我外婆!”君夫人拿出一个黄金项圈轻轻的挂在媚娘的脖子上,我想我知道了原因,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看着傲雪。
“还叫我少夫人?”
她吐吐舌头,跟我行了一礼,“大嫂!”
我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二弟竟然会娶了傲雪,这是什么缘分?傲雪带走了媚娘,我看着君夫人,她拉我进入了小厅,士矩正在里面等我。他看到我,深深地作了一揖,我都快哭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要还礼。
“大嫂一向可好?”
“你呢?虽然知道你在君家一定会很好,可是还是想知道你好吗?”
“三年前老爷在蜀地见到姑爷,他们一起结伴回来,老爷在路上生病都是姑爷一路照顾,这几年的生意也是姑爷在幕后打理,为老爷省了很多心力。当然还多亏少夫人当年给姑爷的身家,老爷去年不慎被奸人所害,如果不是姑爷拿出身家,君家就完了。”
“于是小姐像夫人当年一样吗?”
“不一样,傲雪一直很喜欢姑爷,只是姑爷懒得理她,傲雪便跑到庙里去说,如果姑爷不入赘,她就当姑子去。姑爷还是不理她,我们老两口也都不理她,让她闹去,想她过些日子就老实了,再后来,姑爷去庙里跟傲雪谈了一下,回来就跟我们说,等媚娘她娘过了三年再说,那时老爷的生意还没出问题。我问过姑爷,为什么答应,他跟我说,他想在这里过日子,他也喜欢君家,觉得老爷是君子,这个家很好,傲雪虽然调皮可是也很好,很真实,他想成为君家的一份子。”
我发现从头至尾他都没说话,我看着他,微笑着。
“大嫂为何而笑?”
“笑缘分,当年大业寺中所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那天傲雪给媚娘一只手镯,上面还有她的生辰八字,我那时还在想,这东西怎么能乱给人,但又不能替媚娘拒绝,只好把娘给的玉牌给了她,记得吗,那是娘传给媳妇的两件东西之一。”
“就是啊!我后来也常常想起这事,就觉得冥冥中似有天定。”君夫人也笑了起来,看看我们,“你们一定很多话说,我去看看厨房,还有媚娘。”
君夫人离开了,把空间留给我们,我对士矩还是微笑着,我刻意的忽略掉心里那一点点的微酸。
“幸福吗?”士矩终于开口了。
“你大哥很爱我,这三年一直努力的宠我,让我觉得自己是很幸福的女人。知道吗,他也很宠媚娘,你要有机会问问媚娘就会知道媚娘现在有多会念书,他每天就像个得意的爹,教媚娘读书不知道有多快乐……”
“大嫂……”他阻止了我,我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他递给我一方手帕,我把脸埋入手帕中大哭起来,他就静静的待在那边听我大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哭够了,抬起头,他还是静静的看着我,但眼睛里满是忧虑。我吸吸鼻子,哽咽了一下。
“我没骗你,真的,士彟对我真的很好,我哭是因为……我前些日子……流产了。”
“你活着就行了。”他点点头,看了我一眼,,“对大哥来说,你是最重要的,孩子有当然更好,可是如果用你来换,给他十个亲生的孩子也没有意义。如果你想给她纳妾的话,他会生气的。”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也没说我还年轻,还可以再生的话,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一切。他笑了,给我倒了一杯水,“我回过家见过爹娘了,他们知道我成亲了,所以你不用太担心他们会逼你给大哥纳妾。他们说你这几年做得好,对丽娘他们三个视如已出,也许是做得太好了,才让……”他顿了一顿,“大哥很爱你,看你们三个相拥在船头时,觉得真的很幸福。”
我看着他,好一会儿,我终于知道为何三年前在入蜀的船上会有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因为士矩一直在,我背后的那双眼睛真的存在。
我笑了笑,远远的听到傲雪的笑声,“你怎么会接受傲雪?”
“在大业寺里她有一句话打动了我,她不在乎我爱不爱他,她爱我就行了。云娘爱大哥,我们的亲事是个错误,我不知道能不能爱上别人,于是很想有一个爱我的妻子。再说,君家不是大嫂一直看重的人家吗?这几年的接触下来,君家上下真的很好,让我想留下来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你怨士彟?”
“不,我知道大哥也不爱云娘,很多事是不能用怨来说的,现在我幸福,真的,有时看到傲雪对我笑时就很感动,她的笑容只给我而已,被爱的感觉真的很好。”
我能想像得到热情的傲雪带给他全新的体验,和云娘三年的婚姻生活实在太压抑了,回忆起那段日子我都替他难过,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去爱傲雪吧,试着爱她,也许你已经爱她了,相爱与被爱的感觉更加不同,那种快乐比被爱还好一千万倍。”
“我会努力。”
“去看看媚娘吧!她看到你会很开心。”
“她已经是你的女儿了,离开就算了。”
“她是你女儿,只是……”我想了好一会,吐了一口气,“媚娘将来并不普通,有时我抱着她就觉得抱的是一大……堆炮仗,一个不小心就会炸开。她太强太聪明我有时也对她无计可施。第二次让你离开家并不是完全因为士彟,我有点怕,于是想让你离开媚娘。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你女儿将会是个了不起女子,但我还是想你远远的看着她好了。”
士矩有些困惑,但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我想了一下,“帮我个忙,我明天让祥嫂送些钱来,你帮我物色一块山地,将来我想和你大哥一起葬在那儿,不用风水好,要山青水秀就行了。再就是……”我想了一下,“还有就是,在墓地不远的地方,帮我盖三间屋子,结实、实用就行了。”
“为什么?”
“无论我和他谁先去了,另一个人可以住在那儿陪陪对方。”我苦笑了一下。
他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我再次对他微笑,“谢谢你二弟。”
“为什么?”
“本来我想说因为你不问我为什么,结果你还是问了。”我笑了笑,想了一下,“谢谢你完全的信任我.真的,很多事我不敢跟士彟说,可是我能跟你说。”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打开了格子窗,远远的看见傲雪和媚娘玩得正开心,他们的笑容相映成趣,我静静的看着媚娘的笑容,心有所动:“媚娘跟我在一起时没这么开心。”
“因为她爱你,她担心你所以开心不起来,而和傲雪在一起就没这种顾虑。”士矩也站到了另一扇窗前看着,“她真的长大了很多,真的越来越像你了。”
“有吗?我哪有那么漂亮,她应该像云娘吧!”我笑着摇摇头,却想不起云娘长什么样了,只能记得起那满屋的药味那苍白却想不起五官的脸,“你还记得云娘的样子吗?”
“你忘记了?”
“是想不起来了,人真可怕,才三年,竟然想不起来她的容貌了。”
“我记得小时候的她,很爱笑,很可爱……”他想了一会,苦笑起来,“婚后的她长什么样,也不记得了。就好像我……”他摇摇头,我明白他想说什么,笑了起来。
“就像她从来就没真的存在过一样。其实她在士彟娶我那天就已经死了,二弟,看看傲雪,多美多健康多真实的一个女子,这次你选对了。”
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听进去了,这个女子是真心的爱他的,他很珍惜。
41
午饭时士矩也没出来,他在帘后偷看着媚娘,媚娘乖乖的坐在我身边看看碗筷想了一下:“新外婆,没有银筷吗?”
君夫人愣了一下,看看筷子,但还是点头:“去给小姐换银筷。”
“为什么要用银筷?你怕我们毒死你吗?”傲雪问道,并看我一眼。
我笑了笑,拿起筷子每一样菜上都挟了一点放入了口中,每道菜我都吃过之后,看着媚娘:“我都试过了,还要用银筷吗?”
“你就是这样,乱吃东西。”她又板起了脸。银筷终于上来了,她拿起在每一样菜上都试了试,才点点头:“新外婆,姨娘,可以吃饭了,以后你们要用银餐具。”
“哦!”君夫人从善如流的点头,给她挟了些菜。
“谢谢!这菜很好吃。”她露出了可爱的笑容,只有我知道,这是她的面具,但是也表示,她真的喜欢君夫人母女。
“宝宝,为什么你用银筷子?”傲雪执着的问道。
“家里便是使的银餐具,她习惯了。”我笑了笑,抢先说道,我不想让她回忆我们为何要使银餐具,怕她想起强儿。
“强儿是被毒死的,娘也差点被毒死。”她不理我,清晰无比的说道,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听奶奶和爹说了,孔妈是要毒死你,爹好容易才把你救回来,你还敢乱吃东西?”
“你说什么?”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孔妈下的药能毒死一匹马,大夫进来一屋子,好容易才救你回来的。”
“她不是只想让我流产,她要毒死我?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心一下子乱了,君夫人一下子扶住了我,好一会儿,她轻轻的拍拍媚娘。
“你吓着你娘了,快吃饭。”
“姨娘你这么笨,一定要用银餐具,谁给的东西都不许乱吃。”她回头义正词严对傲雪说道,傲雪慌忙点头,脸色也是惨白的。
好一会儿,我安静下来,不用别人给我解释,我自己就能想清楚,是啊,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为什么我不能再生孩子了,为什么士彟,还有刚刚士矩的话中话里都透着,只要我活着,是啊,他们都说了只要我活着。
看来舒服的日子真是过得太久了,孔妈知道她只有一次机会,下次我再怀孕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一劳永逸,毒死我。她知道我和士彟的感情不错,我死了,士彟至少三年不会续弦,三年,三年后懂事的丽娘应该可以自保了。真是用心良苦,我觉得好冷。
这时,老妈子进来说士彟来了,君夫人微笑起来,“武大人真是,你们才来多久,这就追了来。”
我随他们一起站起到门口迎接,士彟指挥人把礼物抬进来,看那礼物的制式,我想他不是来接我们的,应该是奉了家里大人的命来送聘礼,虽然不能明说这是聘礼,但大人们的意思应该是不想委曲了二儿媳妇。
媚娘扑了过去,士彟高高的把她举起,亲了亲,但没抱起,轻轻地把她放下,双手抱拳向君夫人深深一辑。
“小侄奉家严慈之命来给世伯、老夫人请安。微微薄仪给小姐添妆望老夫人笑纳。”
“令尊令堂真是太客气了,武大人吃过饭没,一起吃饭吧。”君夫人笑笑示意下人们收下礼物,她跟我一样明白公婆什么意思,请士彟进饭吃饭。
下人们在我身边加了一幅碗筷,他没看见士矩有些讶异,探询的看我,但看我苍白的脸色有些慌了,“怎么啦?累了吗?”
“我吓着娘了。”媚娘自己承认错误,用银筷给我挟了一只大虾。
“为什么?”士彟伸手帮我剥虾壳,他知道我不爱弄脏手,于是习惯的帮我剥好放到我盘子里。
“她不听话,乱吃东西。”媚娘气呼呼的说道。士彟明白了,对媚娘叹了一口气,对君夫人抱歉的一笑。
“老夫人见谅,小女被愚夫妇惯坏了,说话不知深浅,但她无丝毫恶意。”
“武大人真是贤夫慈父,媚娘被教得很好,刚刚跟我玩时,她会背好多诗,真是聪明过人,媚娘说都是武大人亲自教导,武大人公务繁忙,竟还能分心教导孩子,让人感佩。”傲雪真诚的说道,小女孩纯真的眼神甚是动人。
“你叫我大人?”士彟故意逗她。
“大人跟大嫂一样,真是坏!”傲雪又急了,脸变得通红。
“你都叫大嫂了,我这声大哥这么难出口?那见面礼就不给了。”他故意板起脸来。
“是什么?”还真是孩子,听到有礼物,马上打起了精神,我也有些好奇,士彟会送什么给这位新弟媳。
“真是孩子,给你!”他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盒子,那盒子我认识,是我装传给长媳的那只簪子,这三年我从没戴过,他如他保证的那样,这三年送了很多美丽贵重的首饰给我,我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个簪子了。
“簪子?”
“和这簪子一套的还有一块玉佩,娘当年一起给了绣云,绣云开始就把玉佩送给你了,如今我把这簪子带来,给你凑一对,将来传给你儿媳妇吧!”他微笑着把簪子推到了她面前,另一只手轻轻的抓住我的手,我突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他不要儿子了,武家的宗桃他交给傲雪了。
“大哥……”傲雪很聪明,可是哪能想到这么多,觉得有些困惑,看着那其实并不很名贵的簪子有些发愣。
“其实并不名贵,你出身大富之家,好东西见得多了这并不起眼。这簪子和你身上的那块玉牌是我太祖父穷其一生买下的,说买也不对,应该说是做的。我太祖父是个不出名的玉匠,家里很穷,他和太祖母的感情非常好,他常常想亲手做件首饰给给太祖母,后来,他终于得到一块玉料,他很开心,那块玉料他小心的切割成两块做了一块玉牌,可是玉牌刚刚做好,太祖母却因为急病去世了。祖父非常伤心,用最后的心力做了这只玉簪,便去世了。去世之前告诉我祖父,把这两件东西送给他心爱的女子一代代的传下去。祖父送给了祖母,祖母传给了娘,娘又传给了长子长媳的绣云。绣云不知道这个故事,所以也不怎么珍惜,我问过她为什么不喜欢,她说没有真实感,觉得那不是她的。是啊,我一直不在她身边,这两样东西对她没意义。我向她保证,我会再给她有真实感的首饰,我不会再离开她。她不再是武家的长媳,而是我武士彟的妻子。但我还是很珍惜这个簪子,我还是希望它能到喜欢它的人手上,我刚看到那块玉牌了,你应该是喜欢并珍惜的。”
“我还给大嫂吧!”她慌忙想取下那块玉牌。
“傲雪!”我终于出声了,看了士彟一眼吐了一口气,“相公给了你是让将来给儿媳妇的,好好的,一代代的传下去。”我加重了最后一句,她还是似懂非懂,但是君夫人笑了笑点点头示意她收好。
“看你们这样真好。”她真心的微笑。
我突然想起当年是她点醒了我,如果不是她的那翻话我也下不了决心跟士彟回家,也不会有这三年的幸福时光,我向她举杯。
“敬您。”
“为何?”
“当年如果没有夫人的那一席话,绣云下不了决心跟相公回家,也就没今日之幸福,谢谢您夫人。”
“哪的话,这是各人的运道,也得少夫人能听啊。万一武大人不好,你现在是不是要打我?”君夫人点到为止,但还是喝了一口,我明白她的意思,惜取眼前人最重要。
42
回到家,我扑入士彟的怀中,不停的说着对不起,他稳稳的抱着我,好一会儿,他轻轻吻着我的头发边说道:“是我对不起你。”
我猛的抬起头,看着他,他沉着的脸上也写着痛苦,我再次抱紧了他,再次不停的说着对不起,是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只顾自怨自艾,完全没站在他的立场去想这件事,他的痛苦不仅仅是失去孩子,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是他在伤害我,如果不是因为丽娘他们,孔妈也不会出此下策,如果他不带回孔妈,如果已经没有如果……那天我们说了很多话,似乎把一生的对不起都说完了,最后约定,我们再也不说对不起了。
第二天我跟着他回了武家,老爷子真的病重了,但看上去精神不错,也许是因为看到士矩,并且知道士矩已经成亲了,后代有望于是有了一剂强心针吧。我也不知道他道底会不会死,也许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对历史来说,他们是可有可无的人,甚至连名字都没留下,在这种惴惴不安中,生活却还在继续,士彟看我的精神好了,于是提议带孩子们一起去爬山。
士彟带我与三个孩子一齐登山望远,也许是好几个月都没好好的活动,从半山腰起就是士彟一直扶着我,孩子们跑前跑后,由几位身强力健的老妈子一边护着,寂静的小山似乎都被我们吵醒了,知道孩子们没什么问题,我和士彟似乎也有闲心边走边聊,突尔看到一处风景极佳处,我停了下来,这是半山腰,一小株不知明的小花静静的绽放着,站在花前,可见远处一块块良田,人家,心中满是宁静。
“喜欢这儿?”
“我们买下这片山地可好?”我看着他。
“好!”他甚至都不问为什么,似乎真是宠孩子的家长,只要我想要。
“不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从善如流。
“做墓地,将来我死了,你把我葬在这儿,在我身边留下你自己的地方,我不许你葬在武家的祖坟,我想和你静静的在这儿看着这人世间的烟火。”
“好!”他搂紧我郑重的点头。
“如果你死在我前面,我也会把你葬在这儿,在你边上留下我的地方,然后我好好的活着,等到了日子,让媚娘把我放在你边上,你那时不许嫌我老了。”
“好。”
“我在这附近再买一块地,盖几间屋子,我死了,你就在那屋子里住一年;如果你不在了,我第一年陪你,以后每年都回来陪你过年。一直到我住进来。”
“过年太冷,来陪我过中秋吧!陪我赏月。告诉我这一年你过得怎么样,孩子们有没欺侮你。”
我不知不觉中又泪流满面,把头埋入他怀中,不想让他看见泪水,他轻轻的拍着我。
“贤伉俪真是好兴致啊!”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抹去泪水才回头,面前是位中年道士,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我突然想到那个传说,有些惶恐,正想知道孩子们在哪时,三个孩子跟有心灵感应似的,一下子全蹦了回来。
“袁大师啊!夫人,这位便是陛下的仙师袁天罡袁道长。”士彟显然很开心,忙给我介绍,我行了一礼,他继续说道:“大师来得正好,夫人刚想买此地做为埋骨之所,大师看可否。”
“夫人真是好眼光,此地面阴背阳本不适为百年之地,但山脉走势渐缓,前有良田烟火、人气兴旺与阴相冲,仍兴旺子孙之福地。”
“是吗?”士彟两眼冒光,我叹气。
“相公,儿孙自有儿孙福,此地再好也难保子孙万代,咱们另找他处吧。”
“夫人睿智,贫道叹服。”他目光炯炯直视着我。
“仙师缪赞,妾不过是无知妇人罢了,不打扰仙师游历。”我想拉着他们离开,我知道逃不开,可是我仍旧想让这一天晚点到来。
“夫人福寿无双,老道不才,敢问夫人为如此选定百年之所?”
“真的吗?我夫人真的福寿无双?”士彟此时是打死也不肯走了,他知道袁天罡的名声,有心算命却不敢开口,此时他既然说了,马上趁热打铁。
“尊夫人之福气世间少有,虽年少守寡,但子孙之运可谓是少有之贵命。这三位是府上的小姐?”他终于把目光投向了孩子们,丽娘躲入我怀中,我想去拉媚娘,可是媚娘却迎之让他相看,蔷儿懒得理我们在一边摘花。袁天罡猛的退后一步,脸色苍白,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士彟,士彟此时面色已经不好了,刚刚袁天罡那句年少守寡让他心如刀绞,但还是抱有一丝期望。
袁天罡迟疑了一下,转向了我,“夫人,此地清悠雅致还是定下来吧!如夫人想逆天而行不过是螳臂当车。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跪下了,他一愣侧身避过,“夫人!”
我什么也不说,磕起头来,好一会儿,他拦下了我,跪在我面前,想了好一会:“夫人所求老道知道了,天机之事不可说,老道明了,老道也不会做逆天之事。”
我仆地大哭,袁天罡长长的又长叹一声,飘然而去,他知道我求他什么,我只求他别跟书上和电视上说的,跑去跟李世民说什么‘灭李唐者武’就行了。他说天道不可违,这样最好,由它去吧。
公公终于还是走了,我和士彟尽力为老人操办了一个胜大的葬礼,大唐虽没有守制制度,但因为袁天罡的事,士彟也没心思去上任,写了个折子说父丧母老想辞官归里。被李世民打了回来,让他多了几个月假期,并改任荆州都督。他也无心申辩,自从袁天罡的事后,他显得很没生气,但却从没开口问过我为什么,他努力的独自承受着。
终于七七了,武氏家族汇集一堂,族中的老人突然提及了老爷子没孙子挂孝总是不完满,媚娘马上脸黑了下来怒视着那人,老太太又开始哭。我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躲不过。士彟放下筷子,想了一下:“七爷,我想在武家的子弟中挑个男孩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士彟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笑,“我也才想起来,武氏家族这么多房,孤儿也不少,作为武家的一份子,应该付起责任来,都是武家的血脉您说是吧!”他看向族长。七爷愣了一下,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不作声,低头拭泪。我对士彟摇摇头,他捏捏我的手,坚持的逼视着七爷,他点点头,“好吧!我去找找看,太小了不好带,一两岁的可好?”
“不,夫人小产后体弱带不得孩子了,找大点的,十一二岁即可。”他似乎已经想好了,说得清晰明确。
七爷想了一下,“十一二岁倒是巧了,前些日子你十爷家小儿媳妇没了,你也知道十爷家的小儿成亲没几年就没了,现在小媳妇也没了,留下两儿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十爷家老大老二把孩儿领到我那儿,说他们没本事养,让我给饭吃。可是那是两孩,一个十二,一个九岁。”
“两个?”他迟疑了一下,回头看我,我笑,一个是养,两个是带,总不能只要一个不要另一个吧。我点点头,他点头。
“那您过会派人把孩子送来给我看看。”他不敢把话说死,想了一下,“还有吗?”
“大侄子,我家有,我孙子正好十一二岁,我四个孙子呢!”一个人跳了出来,他说完,其它人也都跟着跳了出来,七嘴八舌的争着把孩子往这儿塞,我笑了笑,看向了七爷。
“就那两孩子吧!没爹没妈的,家里也不缺这两双筷子。”
士彟看看这形式也点点头,此时似乎只能要那两个了。
‘唉!’我听到边上婆婆那长长的一声叹息,我轻轻的搂住了她,她也不看我,我们静静的依偎着。
43
七爷行动力惊人,我们刚回家孩子就被人送了来,我仔细打量着这两孩子,哥哥看上去老实巴交可是眼睛却透着狡赖之意,看着便让我心寒;再看那个弟弟,脸黑黑的、胖乎乎的,不怎么漂亮,但眼睛很纯净,光亮亮的。
“你们愿意来我们家吗?”我微笑着看着他们。
“愿意愿意!”老大猛的点头,一边还拉着弟弟。
“能吃饱吗?”弟弟扭开哥哥的手掌,问着我。我笑,想想,也对,不能吃饱凭什么给你做儿子。
“当然。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元庆,他叫元爽。”老大忙答道。
“元庆,元爽,很好。以后我就叫你庆儿,叫你爽儿。”我笑着点头,示意祥嫂带他们下去洗澡换衣服。
士彟等他们都退了下去才看向我,“这两个行吗?”
“你不喜欢?”
“不是什么可爱的孩子。”他闷闷的说了一声。
“应该说不是漂亮孩子,看看咱们的丽娘,媚娘,还有蔷儿多漂亮啊!唉!”我也无奈,此时却骑虎难下,我白了他一眼,“你为什么当着那么多人面说,等没人时跟七爷商量一下,咱们慢慢的寻一个不好吗?”
他笑,没解释,看看窗外,“我陪你去大业寺听禅吧!”
我深深地看着他拉过他的手贴在脸上,“士彟,你爱我吗?”
“傻瓜!”他笑了起来,觉得我问得都多此一举。
“如果明天我突然死了,你会怎么样?”
“别胡说八道。”他厉声吼道,脸色苍白,我直视着他的眼。
“袁道长说我能福寿双全,那我明天就去喝毒药,看我死不死得了,如果我死了,你就不用担心袁道长说我会守寡的话了。”
“绣云……”他无力的把我拉入怀中,低声轻叹。
“士彟,就算袁道长说的是真的,你可能会先我而去,可是如果你总这样患得患失的,我们即使活着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我不希望将来无论我活着,或者你活着,回忆咱们这段日子时就是两眼相看泪连连的样子。我想你将来忆起我时,是我笑着美丽的样子;而我忆你时就是你总像以前那样宠我、爱我,笑容满面的样子。”
“我不怕死……”他摇摇头,“我怕死,因为我有妻有女,我怕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我想跟你说,以前没你时我不是把家里照顾得好好的吗?可是,我知道已经不一样了。跟媚娘说的,你把我惯坏了,我变笨了。记得吗?几年前我问过你,怕死吗?会逃避吗?你说了不,现在我们太幸福了,于是我们都怕了。可是我知道,如果那是天道,我们只能承受,可是我们不能让天道现在就把我们压垮,我们把每天都当最后一天一样好好的过不好吗?”
“那把这两孩子退回去,找两个漂亮点的?”他苦笑着,我又白了他一下,想也知道他逗我的。
我不知道我刚刚的话能解开他多少心结,但此时他应该为了我而不再会这样了。
元庆、元爽住进了武家,媚娘她们都不喜欢他们,元庆显得刻意讨好着她们三个,这让媚娘更是厌恶他,我无奈只好问媚娘,要哥哥还是要二娘?媚娘和丽娘对视一眼,以后便不再针对他们两兄弟了,但经纬分明大人们看不见时,他们各自为政。
我和士彟都知道,但是却没真下心意去调和他们,只要大家看得过去就行了。官样的文章还得做,请七爷找了个黄道吉日,让元庆、元爽入籍,为了让相里氏名下好看,他把两人的名字写在相里氏名下,想想把强儿的名字也写了进去,虽然夭折了,但我和他还是希望他没白来这世上一遭。
修整够了,我告别了挂名爹娘和二弟他们,跟着士彟到豫州赴任,之后又任荆州都督。生活平静幸福。但平静的生活似乎总是过得特别快,一晃便是六年,我已经不时的能在士彟的头上拔下白发;元庆、元爽读书不成,于是我把他们俩带在身边学些管家,做生意的本事,但元庆有些固执,很多时候目光短浅,不堪大用;元爽很单纯,可是太单纯,他没什么心机,唯元庆马首是瞻,太没主意。不过可能八岁就跟我在一起,他很快就真心的叫我娘了,因为单纯有时我也很喜欢他,他虽然与妹妹们不亲近,但他很喜欢我。这两孩子常常让我很无奈。
“怎么啦?”士彟进来看我在叹气,他已经渐渐从袁天罡的预言阴影中走了出来,看我捧头叹气就哈哈大笑,看来看别人痛苦都会感到快乐,典型的幸灾乐祸。我白了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绣云,你不能当每个都如我的媚娘那么聪明,所以,这两小子把自己弄清楚就行了。”他不在意,反正已然如此了,他对那两儿子真是发展不出什么感情,平常坐在一块时,他似乎才想到这是他儿子,会想到给他们挟点菜什么的,可是一转身口口声声的就是‘我的媚娘’,似乎只有媚娘是他的孩子。
“唉,我担心是,他们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办?”
“那就分家好了,你跟女儿们过就是了,咱们的闺女一个赛一个的聪明。丽娘虽然不如媚娘会念书,但掌家理财已有九分似你,将来到婆家一定讨人喜欢。蔷儿憨厚,但不傻,这三个孩子最好的就是真喜欢你,只要你喜欢他们三个什么都愿意做,所以你靠着女儿就能过得很好。”
我注意到他没提到媚娘,我看了他一眼:“您的媚娘呢?媚娘靠不住吗?”
他挑了一下眉,想了想摇摇头,“说实话,我看了这孩子这么些年,现在反而越来越看不清了,这孩子太聪明,太尖锐,太……难驾驭,我真担心我未来那位姑爷了,也真怕她把人家家里搞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所以想想就让她这样吧,你也别强求,愿意嫁就嫁,不想嫁,你们娘俩好好过。”虽然没那么患得患失了,但话里话外时,他会不自觉的把自己排除在外。我想不到那么溺爱媚娘的士彟竟然会对媚娘有这么中肯的看法,我还以为在他心里媚娘是完美无缺的。
“平凡人家要不了她,就把她送宫里去!”我故意逗他,他白了我一眼摇摇头。
“她要是进了宫,我怕那才是最可怕的事了。所以你啊,人家别提,你千万别干蠢事。媚娘的运气不会那么差吧!”他不安的敲敲自己的额头。
我深深的看着他,轻轻的摸摸他皱着的眉,“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不谈这个,顺天而行,但努力快乐的过日子。”
他拍拍我的脸笑了笑,“是啊,这些年我很快乐,不,应该说这些年我一直很快乐。”
我回以笑容,可是我心里却满是苦涩,九年了,也就是说他随时会离开我,我不知道是哪一天、为什么,可是我却没法阻止,甚至于不知道该怎么阻止。有时真想像我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那样无所不能,为什么到我这儿却这样无可奈何?我常常在夜深时撑起头看着他,不止一次的想再问一次,要不要离开,可是我最终还是没开口。我知道是我笨,可是我也知道,男人的骄傲不容我轻易污辱。
44
无论我怎么不愿意看到,那一天还是来了,我和士彟刚睡下,管家便来报说宫里来人了。我看了他一眼,默默的起身为他穿好官服,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自己也穿上了正装,想想从首饰箱里拿出了一串珠子放在小盒里捏在手上,与他一起到了前厅。
前厅里一个太监悠然的坐在那儿喝着煎茶,管家拿着托盘垂手立在边上,我挥浑手,管家退了下去,并关上门。太监掩嘴笑:“武家好大的规矩,武夫人可真是好大的家教。”
“公公谬赞了,不知公公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士彟抱拳笑道。
“唉,杂家是为老主子给武将军送封信而已。”太监站了起来,整整自己的衣服,从袖袋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单手递于士彟。我看了那太监一眼,看上去很年轻,十八九岁的样子,看来是第一次出来办差。士彟在一边去看信了,我笑了笑,走到太监的面前。
“公公在老主子身边多少日子了?”
“杂家不是伺候老主子的,杂家伺候杨太妃。”一付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点头,又笑了笑,杨太妃,那个真的杨氏,多少年了,一个完全不在我心上的人突然跳出来,真是我的报应吗?我拿出首饰盒双手递于他,“公公舟车劳顿,这请公公笑纳,买杯茶喝。”
“唉呀!武夫人真是……哈哈,杂家不客气了,杂家出宫办事,知道的只是帮着老主子传个话,不知道还以为是多大的恩典呢。对了,这个杨太妃让杂家带给武将军的,说会痛快点。”他又掏出一只玉瓶,轻轻的放在了桌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公公累了吧!不如去客房歇一晚,明早再聊?”
“武夫人客气,杂家就给夫人一个面子。”他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点点头,想了一下:“夫人,门外有些黑甲精骑护送杂家而来,请夫人给他们送些饮食。”
我已经说不说话来了,拍拍手让管家带太监去休息,并且让管家叫人起来开锅做饭。待我全部安排妥当之后,这才回头看着士彟。
他看完信之后一直坐在那儿,我站在他的对面,并没伸手去拿那封信,我不想看,我静静的等待着他跟我说话。
“你知道什么?”他没看我,伸手把手中的信伸入灯烛看着那张纸变为灰烬,在燃烧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上面的字,因为上面只有八个大字,‘亦师亦友,生死相随’。字迹很熟,这是士彟自己写的。
“咱们去看看娘和孩子们吧!”我力持镇定,可是说话时却禁不住哽咽起来。
“算了,我们一起去花园转转吧!”他拉起我的手,坐到了花园假山上的小亭上,这是院子里最高处,从这里也可看到院外的情景,小院的前后门上灯火通明,搭起了临时的小棚,从府里源源不断的在往外送着酒菜。看来来的人不少,我叹了一口气,这便是现实吗?把府衙这样团团围住,生怕我们会跑了一般,其实真的跑得了吗?老的老,小的小,跑了他一人,全家跟着完蛋,也许只有丽娘和蔷儿能保得住吧?
“想什么?”
“想怎么改变历史!”
“天道不可违,你和袁道长不是早就知道这一天吗?其实这几年你比我苦。”他笑了笑,看上去竟然轻松下来。我想哭,可是不能,最后我想留给他笑颜。
“爹死前跟我长谈了一次,他说你‘智多近妖’,让我多听你的话,不要问为什么。其实这些年,我从不过问你的事,包括你和袁天罡那天近乎禅机的对话;还有,你问过我怕不怕死,你想过让我逃之夭夭;你静静地把老家的收益换成金子交给二弟,让他帮你买那块坡地,帮你盖那小房子,还帮你买下坡下的几亩瘦田,围成庄园,交给祥嫂的儿子打理。你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你从没放心过元庆和元爽,你在为没我之后的日子做打算吗。”
“我爱你,你相信吗?”
“当然,这是装不出来的,但有时看你觉得心疼,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敢跟我说,什么事都自己承受。”他苦笑了一下,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笑,我不能哭,可是我真的想哭,他在说我苦时,他何尝不是?明明也是聪明绝顶之人,我却以为我可以瞒过他?
“当初我不想跟你回来,我知道你只有九年了,我不想当寡妇,所以我说,明知道是错的事,为什么要往前行?可是君夫人点醒了我,我和你至少还有九年,我们可以过很快乐的九年。”我苦笑起来,突然觉得我们的话题太沉重,“你将来能当皇帝你相信吗?”
“我快死了,你还逗我?”他白了我一眼。
“我没骗你!”我露出了少有的认真,他愣住了,看着我。
“你、爹,还有祖父都会被追封为皇帝,我也是皇后!”我冷笑一下,“我还要活很多年,我会死在皇宫里,享尽人世的荣华富贵。”
“杨氏会做什么?”他想了一会看着我,我摇头。
“不是她,也不是丽娘她们,是你最爱的媚娘。她将来会做大唐的皇后,会生很多孩子,她的孩子也会当皇帝,最后,她做了皇帝。建立了大周皇权,你我那时都被追封为皇帝皇后!”
他瞪大眼睛,他半晌说不出任何话来,好半天:“可是,可是,媚娘是女子!”
“记得李世民第一次来我们家给媚娘赐名吗?他赐完名我就吓晕了过去,那天我我也不相信,我怀中可爱的霜儿竟是历史中唯一的一位女皇帝,从那天起,我就想离开武家,你知道我,我怕事,我渴望小富即安的生活,我能做的就是在你活着的时候尽量为家人安排好将来,送走二弟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媚娘,我怕将来,武家全军覆没。”
“武家会全军覆没?”
“李唐天下,媚娘生的可是李唐的孩子,她不会长生不死,孩子们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给武家当孝子贤孙。再说,你看看元庆、元爽,他们生的孩子们可能成大器吗?只怕是一群空有野心全无本事的败家子罢了。让二弟离开实是想,一是不想让二弟的子孙被武家连累,二是也怕,十几年后武家便如烈火烹油在那种环境中,好孩子只怕都会教坏了,离开就是一种保全。”我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着他,“其实想想我自己真是杞人忧天,这些其实都是我们身后的事,我却想这么多,你说的没有错,这些年我比你苦,因为我永远都在恐慌之中,我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来,为什么会来,我想过让你逃出去,我们一家人好好的躲藏起来过日子,当什么女皇,可我也知道那不可能,这就是天道!”
“你那天求袁道长的是什么?”
“求他别干预历史,求他别与媚娘为敌。”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杨氏为什么非要至你于死地?”
“恨!恨我送她进宫,恨我把孩子们带走。”
“丽娘他们是你的孩子吗?”
“不是,我送她进宫时,她问我为什么不把李渊一起杀了。”他叹了一口气,我可以想像得到那天的惨烈,如果李渊那时也一起死了,她就可以做名正言顺的武夫人,从此以后过上正常的生活,而士彟跟李世民的协意应该是把杨氏送进去,他好回家。没人真的为那个女人去想,她要什么,于是这是她迟来的报复。
“她不怕没了你,我会虐待孩子们?”
“黑甲精骑是陛下的亲兵。”他笑着摇摇头,“当年我能跟李世民谈条件,现在她为什么不能?李渊要死了,要我陪葬,要他照顾好那两个女儿,李世民不会连李渊最后的心愿都不给他达成,那张纸是我跟李渊太原起兵时写给他的,我没想到现在他会用这张纸来要我的命,也许这也是李渊对我背叛他的报复吧?”
“对不起,我……”我仰起头,压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我被包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泪终于没忍住,这将是我拥有这份温暖的最后一夜。
我们都不再说话这样静静的相偎着,天快亮时,远远传来马声,似乎又有人来了,我们却没放开对方,大门被打开,传来一声悲吼,“老主子薨了!”
我们微震一下,他笑了笑,从袖从拿出那只玉瓶一饮而尽,我咬着唇回身抱住他,他坐下,也拉我坐到身边,指向东方。太阳正在升起,我让他靠着我的肩一起看着日出,渐渐的我的肩越来越沉,我就这么拉着他的手一直静静的坐在那儿,一直到有人找到我们,那位太监冲在最前面,似乎真的怕我们跑了一般,看到士彟他松了一口气,伸手试试士彟的鼻息用白手帕拭去士彟嘴角的黑血小心的放入了怀中,朗声说道:“武大人听闻老主子薨了,急气攻心,吐血而亡。”
府里的下人们哭声一片,跟在后面的孩子们一下子傻了,但最早清醒的是元庆和媚娘,他们俩一起冲进了凉亭,元庆和太监一样仔细的观察着士彟,媚娘则第一眼看到地上的那个玉瓶。她没哭,死死的看着那太监。
“武夫人,老主子想让武大人回京伴灵,把武大人交给杂家吧。”
“先夫留下话来,要落叶归根,望公公回京回禀你主子吧!”
“武夫人,你这是让杂家为难?”他的声音更加尖锐了。
“公公!”我终于看向了小太监的眼睛,“先夫让我送他回家!如果你觉得为难,那么武家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夫人!”一位一身黑甲的将领终于出现在了我面前,他深深的看了士彟一眼,垂手静默了一会,再看我向我,“末将护送夫人回乡。”
“贺兰将军!”太监尖叫着。
那贺兰根本就不看他,直接喝道:“来人,为武大人设灵。”黑甲兵余贯而入,把士彟小心的抬了下去,我静静的坐在原地,一只小手握紧了我的手,而手中多了一只硬物。我看看,媚娘站在我面前,而我手中的是那个玉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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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甲军的护送下回到文水,由于士彟是三品大员,所以当时担任并州都督的李绩亲自监护葬礼。我注意的看了看那位李绩大将军,据说是大唐的赵子龙。看看还真是如此。若干年后的某一天,他将是媚娘有力的支持者之一,可此时,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更不会注意对方。历史到底是什么?
把士彟葬在我选定的墓地上,墓葬非常朴素,那位贺兰将军看看有些难以至信:“夫人,此地是否……”
“这是先夫与妾一同选定百年归老之地。”
他不再说什么,深深的鞠躬离去,从士彟离开到现在入土为安已经一月有余,我一直不肯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光光的墓碑,我还是哭不出来,泪似乎就那么干涸了。
“娘,该回家了。”丽娘过来扶我,她双眼红肿,这些日子她担当起长女之责,照顾着蔷儿,安慰着婆婆。真如士彟说的,我该靠着丽娘过日子,我该告诉她杀死士彟的是她的亲娘吗?也许沉默是种美德,我决心沉默。
我们一起默默的回到了老宅,家里静得可怕,那些白幛已经被人拆了,可门前的青白灯笼还在,府中上下也都身着素衣,走进门我都觉得压抑。祥嫂见我回来,小心的问道,“夫人,可以开饭吗?”
“给老太太煮了粥没?我进去看看。”我强打精神。
“不,那个,那个,大少爷让老太太出来吃饭,说有话说。”她面露难色,我怔了一下,但很快笑了笑,元庆!唉!就这么急不可奈吗?我沉浸于悲伤的心一下子振作起来,这是他要的吗?
走到饭厅,婆婆坐在首位上,但神态萎靡,丽娘扶着她,我走到她身边坐下,丽娘看到我坐下了,她才到我身边坐下。我看看桌上全是元庆喜欢的菜,我看向了祥嫂,她脸色很差。
“祥嫂,去厨房吩咐给老太太煮燕窝粥。”
“是!”
“等一下,母亲。父亲不在了,家用不可这般奢侈。”
“是吗?这个家还是我当家吧!大少爷想说什么吗?”我冷冷的看着他。
“母亲,我已十六岁了,今日与族中兄长们商意过,母亲还是多陪陪老太太吧!”
我微笑起来,看向震惊的老太太,轻轻的抚慰了她一下,“祥嫂,去请七爷过府。”
“母亲,七爷老朽了,族中之事已由族兄管理了。”他洋洋得意。
“我请七爷来做主分家。”我看向祥嫂,“请七爷把几位大爷们都请来。”
这次元庆怔住了,我猜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吧。元爽急了,看着他哥,转头又看向我:“娘!分什么家,大家在一起不好吗?”
我笑了笑,看向丽娘她们:“你们呢?想分家吗?”
“怎么分?”媚娘冷冷的看着我。
“我本来就想上山去陪你爹,你们三个当然得跟我在一起,奶奶也是。爽儿,你想跟哥哥还是娘?”
“他当然得跟我在一起!”元庆大概是怕我带走元爽会分薄家产,显得有些紧张。
“娘!”元爽又哭起来,媚娘一脸厌恶,但他转头看元庆的目光便已经有些恨意了。丽娘学我轻轻地搂住了媚娘的小肩膀,媚娘想挣脱开来,最终还是妥协了,她似乎终于意识到她和丽娘是姐妹了。
族中大佬终于来了,我把婆婆送进了里屋,才在大厅坐下,“七爷,各位叔伯,今儿元庆要与我分家,我请各位来做个见证。”
“分家?”七爷一愣,看向元庆,“你说的?”
“是母亲说的,元庆不过是对母亲言道,父亲过世,请母亲安享晚年罢了。没想到母亲如此冲动,让七爷见笑了。”
“分什么家,不过是过继的儿子。侄媳妇,七爷做主,给你换一个。”七爷那声音冷入骨髓,“这般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小子打出去就是了。”
“七爷,您老了,还是回家去怡养天年比较好,母亲让您来分家,就好好的把家分了,说那些没用的干嘛?”元庆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再次笑了起来。
“七爷,算了,您老坐会。”我招手叫来祥嫂摊开了账簿,“这里全是府中的土地与房产,祖宅不分,奶奶还要回来,大家都可以住,待我与奶奶百年之后由你拿去吧;店铺你是男丁,由你掌管;田产我只要对着相公坟茔的山地庄子,还有上面那所小房子,分完家我带着奶奶和丽娘他们都搬走。”
“侄媳妇……”七爷快吐血了。
“七爷,没事。这个家没了相公,我实在不想住了,就这样吧!”
“不行,家中的金银财宝还没分呢!”元庆叫嚣着,这让在坐的其它族人都不禁露出了鄙夷之色,他却不管了,我依然冷笑。
“金银财宝?你在这家里搜搜看,总不能让我和奶奶把自己个的陪嫁首饰都给你吧?”
“那钱呢?这账上只有店铺、田产,钱在哪?”
“从任上运你爹回来,修坟,办后事,一桩桩一件件大家有目共睹,账目也在这儿,你自己看吧!”我把士彟的葬礼办得极尽奢华,他再次梗住。
“元庆,婶子已经分你大头了,就这样吧!”一个年轻的男子站了起来,拍拍元庆的肩,我不记得他是谁了,他看我在看他,笑了笑:“小侄惟良,是……”
“画押吧!”我把早就写好的字据扔在桌上,元庆恨恨的看了我一眼,签上名,画上押,七爷和那个武惟良一起作为证人也一一的画押签字。我把字据收好,放入荷包交给了丽娘,想了一下,看向元庆,“虽然你不认我做母亲,但也好歹叫了我几年娘,如今当娘的跟你说最后一句,你会为你今日所做的后悔一辈子。”
祥嫂夫妇早就按我的吩咐把东西搬上了车,媚娘认真的扫视了一眼厅中每一张脸后,跟我一起扶着婆婆离开了老宅,婆婆再次痛哭不止,我抱紧她:“娘,明天我陪你去大业寺住几天,给相公祈祷好不好。”并轻轻的在她耳边说道,“二弟他们应该也会去的。”老太太才止住了哭,跟我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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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嫂夫妇跟我们一起上山,山下的庄子也是由她儿子在管着,这些年她把大部收益都用在了庄上的生产上,虽然账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供养我们一家已绰绰有余了;山间小屋是二弟亲自督造的,虽不大,但很实用舒适。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简单平淡。因为我要上来住,两边还修了车道,小山的风光也旖旎起来,我扶着老太太站在院前,指着不远处士彟的坟茔说道:“我早就跟他说过,我会来陪他,现在好了,大家都陪着他了,相公就不怕寂寞了。”
“家没了!”老太太轻轻的拭着眼泪。
“娘,跟那两败家仔在一块,家迟早是要败的,不如您跟着我出来,咱们省得被他们连累。”
“为什么不赶他们走?七爷说了,可以赶走他们。”媚娘终于忍不住了,尖叫着。
“因为我不敢保证下一个会更好!他们还在我身边几年,都会这样,新来的会好一点吗?”
“媚娘,你娘说得对,他们不是咱家的人,永远都不会跟咱亲,这样起码你娘还保住房子,保护了你们。”婆婆轻轻摆摆手。
“不要不行吗?”
“不行!你娘没儿子,如果一直没有,我们娘几个只能被扫地出门。”婆婆更加悲苦。
我轻轻的揉着她的肩:“娘,对不起。”
“算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三个孩子你带得多好。”婆婆轻轻的拍拍我,轻松的笑了笑,“娘不糊涂,这个地方你早就准备好了,山下的庄子也够咱们吃喝了。将来丫头们的嫁妆,你我的首饰也尽够了。”
“娘,我们会回家的,他们会求我们回去的。”我轻轻的笑道,看向远方,“从现在起,咱们家就不再有坏事了。您开开心心的活着,咱们娘俩好做伴的过好日子。”
她笑了笑,媚娘却一直站在我们面前,她若有所思,好一会儿了,抬起头,看着我们:“就是跟我亲娘说的,不是咱们家的人都是坏人吗?”
“你个小人,想那么多干嘛?祥嫂是坏人?送咱们回来的贺兰将军是坏人?七爷是坏人?媚娘,世上有亲人,有朋友,有敌人,而且除了亲人之外,朋友也许会变成敌人,而敌人也可能会变成朋友,所以你不可以把除了亲人之外的人都划为敌人的范畴。”
“唉!亲人中也不全是好人啊!元庆与元爽也算是亲人啊,有多少都是家族内的拼杀,血缘不代表一切!”婆婆毕竟年纪大,看得多,听得多,她更现实,“唉!看看前朝的隋炀帝,他在咱们并州时多好啊,可最后,弑父杀兄,有什么罪过比这还大?皇家的事大家都能知道,其它天下之大,这种事平民百姓之间也是比比皆事。所以媚娘,你要听娘的话,不可以这么偏执,真心的对待对你好的人,不管是不是亲人。”
媚娘若有所思的回房去了,唉,我其实在士彟死后一直在等待,等待着媚娘来找我,跟我谈那只玉瓶,她那天从地上捡起玉瓶交给我时那眼神没有疑惑,只有怨恨,那怨恨不是对我,我想她已经从太监和贺兰将军的对话中猜出了端倪,我希望她来问我,像刚刚一样吼叫,可是她出奇的沉默了。联想起这些年发生的事,在她短暂的十一年人生中,也许已经经历了人家一生也不可能经历的事,亲母丧、亲弟夭、亲父离;跟我之后,又经历着我被人鸠、士彟离奇死亡、被养兄欺凌,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像刀一般刻在她的心里,这应该就是成人之后的武则天那为生存不择手段的个性养成吧。我该加以引导吗?
第二天一早我便把孩子们送到了挂名爹娘那儿,一是因为我和婆婆要在庙里住几日;而其二也是更重要的是,我希望由挂名爹来教媚娘读书,他本身就是隋唐问题研究专家,到这儿也快二十年了,他比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更知道此时的媚娘应该学些什么。
到大业寺礼完佛,回到禅房士矩夫妇已经在等我们了,他们一身素服表情木然,看我们进来忙都站了起来,婆婆自然的过去拉着自己的儿子哭,被士矩扶到椅子上,与傲雪一齐给她磕头,这还是傲雪第一次见婆婆,看上去有点紧张。婆婆忙扶起,看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含泪拍着她的手,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正狐疑,他们成亲已经四年了,不会刚有孩子吧!正想着,一个小人影冲了进来,快得跟一阵风一样,我都没看清只觉得那人影已经向我飞来,我不知道是该躲还是该接时,士矩一手扶住我,一手拎起了那个人影。我镇定下来,仔细看着被拎得高高的那个人影,是个小子,眉目间有几分与媚娘相似,但神态与当年的傲雪一模一样,我不禁笑了起来。
“爹,快放我下来。”那小子叫着,婆婆马上扑了过来,她的孙子啊!果然这就是治病的良方,有了孙子的婆婆再不用人扶了,抱起那小子就跟傲雪聊了起来,我笑笑走出了禅房,士矩也跟我一起出来,他有话对我说。
“正好九年!”他的声音阴冷,目光如炬。
“他知道太多事,太上皇要带他一起走。”
“你知道会发生为什么不阻止?”他压低声音却无比愤怒。
“他是我丈夫!”我平静的看着他,他眼着我眼睛好一会,把手背到背后,我猜他应该已经握紧拳头了,可是却不能对我发怒,我在告诉他,他失去兄长很难过,可是却敌不上我失去丈夫的万分之一。
“那俩小子怎么回事?”
“小人得志,不用理会,我会好好照顾娘和媚娘。现在我心情很平静。还有我跟你大哥那天谈了很多,我告诉了他很多我本不能说的事,他去得很安详。”
“我在那房下埋了些金子,是这些年祥嫂交于我买地盖房的剩余和一些你曾经给我的。你需要时自己取用吧!”他递给我一张图纸,我看了一眼,很好记的四个地方,他看我点头后把那扔进了香炉看它成灰。
“今后有什么打算?”
“把孩子们嫁出去,跟娘做伴,一起陪着你大哥。等老了,去丽娘,媚娘家让他们给我养老送终。”望着炉火我突然笑了起来,“知道吗?有大师说我福寿无双,子女运极好。”
“还是不让媚娘跟我们来往吗?”
“不!”我很坚决,想想看,如果媚娘将来知道有亲弟弟,亲侄子,那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唉!
“你会享媚娘的福吗?”
“也会一生为她担惊受怕,看着她一天天变强大。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她变成那样是不是我对她的教育方式错了。可是站在她的立场上看,每一步却又真是无可奈何,如果我是她也许也会那么做。以后我的一生也许就在这种矛盾中度过。二弟,媚娘的身世你和傲雪知道就行了,别告诉孩子们,你的孩子们不姓武,跟武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深深的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身上找出答案,最终他放弃了,“我该信你对不对?”
“我们都是被历史推着走的人,我把我的历史观强加给了你,谁知道这是对是错,但二弟,我真的希望你和你的孩子们、孙子们远离历史。人人都想青史留名,其实写上一个名字容易,可是后世又如何评述呢?做个无名之人其实更幸福。”
“我明白了,等岳父母百年之后,我会带着傲雪远离此地,从此永不相见。”
“对不起!”我只能说这个,生生的让他们骨肉分离,却又口口声声的说是为了他好,也许媚娘知道有爹,有弟弟也许将来没那么乖张呢?算了,我不想多一事,不想成为改写历史的人,就这样吧。
47
一年很快过去,士彟的坟上已经长满了青草,周围我都给他种上鲜花,我不太会,但好在祥嫂拿手,我们没事时就一起在坟头忙着,我边忙边絮絮叨叨的跟着士彟说话,报怨着媚娘跟我挂名爹越学越坏,挂名爹家的书可不是我能比的,于是她就不回来了,得我没事时去看她;丽娘倒还不错,我让祥叔没事带她去庄子里看农耕,看春播,看祥嫂如何管理庄上的事物,也看如何管理仆役们,如士彟所说,她将来会是个绝好的管家媳妇;蔷儿还是笨笨的、憨憨的,不过我也不想让她学聪明,让婆婆每天跟她一块斗斗嘴,婆婆倒越来越年轻起来。一年的生活真的很平静,婆婆要是想孙子了,就会去大业寺住几天,有时我陪,有时祥嫂陪,傲雪二胎生的是女儿,二弟取名双儿,唉,这样也好,都各归各位了……
“夫人,天天这么说,大少爷会烦的!”祥嫂终于忍不住了。
“那我跟你说,你听吗?”
“现在本来就是我在听啊!”祥嫂无奈的哭丧着脸。
我大笑起来,干脆坐在了地上,把草帽盖住脸,平躺下来,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鼻尖满是花香,我不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士彟,你真会享福,躺在这儿真舒服,将来我来了,你可不许嫌我老,也不许你在下面纳妾,我会咬死你……”
“他已经死了,怎么再死一次?”一个柔和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人来了?这声音很熟。我拿开帽子,突觉满天乌鸦。瞪向一边的祥嫂,她已经跪在那儿了,是啊,我还躺着呢。我忙从躺到跪完成了一套无比艰难却无比顺溜的动作。李世民哈哈大笑起来,比起十年前,他看上去更威严了。千古一帝,此时正是他正意气风发时吧?
“夫人还未回答朕的话呢?”
“在愚妇心中,相公一直活着。”我笑了笑,说得无比坦然。
他示意我站起来,看看白白的一块墓碑问了他第二个问题:“为何碑上无字?朕不是命人写来谥文吗?”
我想了想,我总不能说反正过几年得换,不如什么也不写,省得浪费?想想摇摇头,“妾想为相公,为自己留有余地,等后人评述。”
“这是武家祖地?”
“不是,是妾曾戏言想与相公单独在此作为百年归处,相公纵容妾身便买下此地。”
“他恨吗?”
“不,他陪妾看着日出安详而去。”
“你呢?怨朕吗?”
“报应吧!陛下让贺兰将军能让相公魂归故里已让妾身无限感激了。”
“报应?”他愣了一下,但想了一下,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看了我一眼,“很少有人敢对朕这么说话。”
“陛下是千古一帝,不会因小妇人一言而至妾身于死地。再说,妾死了,家中老小自有陛下照顾,妾身正好抽身去看看相公是否敢在阴间乱来。”我说得很轻松,他得却如听么狡赖之言,摇摇头,苦笑起来。
“夫人与房夫人真是可有一比!”他说的是房玄龄之妻,据说是千古第一醋坛。
我摇摇头,马上反驳:“才不!陛下可不能这么污蔑我相公,房大人有贼心没贼胆,我相公可不这样,妾因病不能生育,曾决心为夫纳妾,我夫不肯。此事陛下可问家姑,我夫待妾之心可表天地!”
这次他笑了,看着我,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是啊,如果不是对夫人太有心,他也不用……”他回头看看那块无字碑。我哽咽了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不是为了我,也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是我改变了历史吗?还是推动了历史的发展?
“夫人……”李世民推了我一下,我才从晃神中惊醒过来,忙看向了他,他也不介意,“朕渴了!”
“妾身家就在此,请陛下移驾。”我示意祥嫂,她慌忙向家里跑去。李世民看看那座小宅,看向我。
“夫人在此结芦而居?”
我差点没骂人,什么叫结芦而居,我这房子像草房吗?什么眼神啊?但考虑到他是老大,他做主,他说是草房就草房吧!我无奈地笑了笑,“妾想在此陪相公。”
“孩子们和你在一起?”他口气中不无怒气。
“还有婆婆,我们山下有个小庄子,日子过得很好。”我指向山下那处小庄子,李世民哼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随从,我跟着回头,才发现随从中有去年送我们回来的贺兰将军,其它人我就没见过了。我对他点点头,他也动动唇,算是跟我打招呼了。我回头带着李世民回了家,婆婆带着孩子们都跪在门口,竟然媚娘也跑了回来,真是缘分挡都挡不住。
李世民过去扶起了婆婆,让孩子们平身,看了一眼,最后目光停在了媚娘的身上,“你是媚娘。”
“是!”
“你的名字还是朕取的,记得吗?”
“是!”她清朗回道。
李世民点点头回头看我,“媚娘己见当年夫人之风致。”
我笑,‘当年’?唉,在李世民眼中我果然已经老了。不过也是,已经十年了,那时媚娘还抱在手里,现在快跟我一样高了。
李世民本就没打算我回话,回头看丽娘和蔷儿,点点头,挥挥手。我让婆婆带她们进去,让祥叔、祥嫂就在院里摆上桌子,奉上煎茶、点心,我小心的陪待在旁。可能是怕屋子太小,冲撞了他,他也没打算进去,看看空荡荡的小院和竹篱笆,他又叹了一口气:“夫人真是辛苦了,武将军在京里的房子还在,不如夫人带着家人们去京城生活吧!武将军乃大唐之功臣,朕怎么可眼看夫人如此贫苦过活。”
我无语了,我怎么才能让他相信我不苦?
“妾想和相公在一起,妾也不觉得平凡日子是苦,妾很幸福。”我平静说道。
“夫人!”李世民不耐烦了。
“妾身说的是真的,妾身出身庶族,用相公的话说,就爱小富即安的生活,每日里去陪陪相公,教养一下孩子,又不愁吃不愁喝的,还有祥嫂夫妇这样的忠仆跟着照顾,已经比一般百姓过得好很多了。京城不是不好,只是大地方,大花费,也怕把孩子们教坏了。”
“陛下,武夫人仍女中豪杰,深知富贵如浮云之理,此非凡人可及。请陛下还是让夫人过她想要的生活吧!”一位文臣样的人跪下禀报着。
“夫人,你真认为富贵浮云吗?”李世民似乎呲之以鼻。
“不!”我摇头,跪着的那个大臣快晕倒了,我笑了笑,“相公说他会给我富贵荣华,我回了娘家;他说他再不会离开我一步,我跟他回了家,给他带孩子。富贵是祸,不是浮云。”
“富贵是祸?哈哈,这倒是新鲜得很。”李世民点点头,摸摸胡子,“不过倒是真言出了事件的本质。官当大了、负担就大了、得失心就重了、然后天天说伴君如伴虎,好像朕有多难缠似的;钱多了,日子好过了,由俭到奢易,由奢入俭难。武夫人,朕到今天才明白武将军为何以你为重了。”
“陛下谬赞了。”我退后一步,深深的行了一礼。
“丽娘十几了?”
“十三!”我笑笑,唉,心里暗暗地叹息,终于说到正题了。
“十三,许人家了吗?皇后十三岁便与朕成亲了。”
“先夫还在丧期!”
“也对,这样吧!朕做个媒,丽娘就许给……”他看了随从们一眼,想了一下,“贺兰,你儿子多大?”
“长子已经十五了!”贺兰将军大声说道,看来喜出望外。
“好,许于你长子,回京之后把你长子的名字送到户部去。”李世民是顺口说道,大家也就知道,贺兰的长子就弄到实缺了。
我跪下谢恩,想想贺兰将军人不错,丽娘嫁过去应该没错。贺兰也跟着大叫万岁,看得出他比我喜悦。
“最小那个叫什么?”
“蔷儿,才九岁。”我有些惶恐,我看他又在人群中寻找,我咬咬牙开始磕头,李世民愣住了,低头看着我。
“相公生前最重丽娘,最爱媚娘,最宠蔷儿。常言丽娘长女乃妾身之靠;蔷儿最幼,当疼之惜之;因此丽娘妾身重于教之治家理财,性子和顺恭谨,嫁于高门大户亦不会失礼于夫家;而蔷儿因一直在愚夫愚妇的宠爱之下,性子憨厚愚鲁,妾身想……想……”
“你想把蔷儿留在身边,许于跟你一样小富即安的人家?”
“是!”
“唉!”李世民摇摇头,想了一下,“也好,女儿是你养大的,你比朕知道什么对她们是最好的。好了,朕走了,今日与夫人清谈真是人生之乐事。”他站了起来,走在前头,贺兰将军匆忙的跟我说了一句待他回京就带子前来下聘,便跟着走了。
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瘫坐在地上,半天才想起来,他们来难不成只是为了给丽娘他们指个婚?虽说皇家的女儿不能乱嫁,可也不用皇帝亲自来吧?
“吓倒了?”婆婆坐在我身边,看来这一年婆婆也学坏了,以前她是打死也不可能坐在地上的。
“想不明白,他好好的在京里不待,跑来做什么?”
“给老大扫墓,前些日子为是老大的周年吗?”
“拜托,您也知道是前些日子了,他睡醒了?等周年满月来,他记起我们了?”
“媳妇儿,你不是挺明白的吗?我们老大跟他爹的周年只差几日,他办完他老爹的,再过来看看,可不就得今天吗?”
“对,娘,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算了,别想了,让祥嫂做点好吃的,庆祝咱们家丽娘有人家了。”
“谁啊?”婆婆坐直了身子,“为什么没人问我,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娘啊!我也是才知道,他刚刚随手就指了一个,你也认识贺兰将军……”
“这你也答应,那个贺兰将军比我还老吧?你不敢说不,推给我啊!你个……”老太太似乎准备跳起来骂人了,妈的,看来锻炼对她真是有用,没事让她爬山上下果然精神多了。她看我斜睨她,她住口了,“你说!”
“贺兰大人一定比您年轻,但比您显老;当然,当然,就算比您年轻我也不会答应的,指的是贺兰将军的长子,今年十五岁,看贺兰将军那样他儿子应该不会太丑,而且皇帝好像打算给那小子一个实缺,所以应该算是好姻缘。”
“嗯,皇帝帮忙找的一定比咱们自己等人上门的好。媚娘呢?也没求他给媚娘再找一个?”欲望果然是无穷的,我白了她一眼,她点点头,“有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其它求亲的人知道了,都会跑来的。”
48
平静的日子没两天,元爽来了,而且是哭着来的。这一年他常来看我,丽娘她们三姐妹一看到他就躲开,婆婆笑笑也回房,我觉得元爽一直很笨,所以对他并没多大的恶感,他还是叫我娘,还会每次来都瞒着他哥去买些粮食和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看他哭着冲进来叫娘倒还是第一次。婆婆和孩子们马上全出来了,似乎觉得好戏来了,唉!我白了他们一眼,拉过元爽,“怎么啦?”
“娘,救救哥啊!哥被抓走了。”
“你去找惟良他们啊!惟良不是当家主事吗?”婆婆马上说道。
“娘!”元爽不敢看婆婆,只好看我,“我去找了七爷,去找了惟良哥,七爷说哥活该,惟良哥说解……就是说得找娘您去,娘救救哥吧!”
媚娘一脸鄙夷:“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是啊,就是这句,妹妹真聪明。”他也不生气,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傻笑着。
我叹气,看着元爽;“爽儿,你说了半天让我救元儿,你都没说元儿怎么啦!”
“我没说吗?哥被县衙抓去了,说不孝!”
“县衙睡醒了,过了一年多才想到要抓人?”婆婆又问了一句,我抬头看着她。
“娘,元儿好歹姓武,好歹叫你几年奶奶,咱家是咱家的事,让个外人打我们武家的脸,您觉得好光彩?”
“话倒也能这么说。元爽,那县官为什么要抓你哥,不对,我是说都过了一年多怎么就想起元庆不孝?他又不是今天才不孝的!”
“好像是个大官跑到县衙里骂了大人一顿,说民风不正,哥就被抓进去了。”
我明白了,李世民看到我的惨样气不过,让大官找小官,小官抓虾米。我想了一下,看着媚娘,“怎么办?”
“娘不是已经打算好了吗?”
“你不同意。”
“有用吗?你还是会救他。”
“他是武家人,你再不喜欢他,他也是武家人。”
“娘不是为了沽名钓誉?”
“你真尖刻,不过,这没什么不好,对咱们来说没有损失,可是对你哥来说就很不一样。”
她怔了一下,“我跟娘一起去。”
我笑了,唉,真是聪明。
丽娘转身便叫祥叔套车了,看那小模样还真是有当家人的派势。再看看蔷儿还瞢瞢董董的,但她没笑也没问,乖乖的坐在婆婆的怀里。也许这样最好,她乖乖的做她的乖乖女一辈子平凡的过日子最好。
车带着我们到了县衙,县老爷在内堂接见了我,一脸陪笑。“夫人大驾光临,小县真是……真是……夫人,本县不知夫人归隐,还让夫人受那没眼小子的气,本县真是罪该万死……”
“老县尊真是客气了。妾身此次前来,是想问问老县尊我儿所犯何事,要劳烦老县尊请他来问话。”
“那小子赶夫人出门,这个……”
“老县尊,那也是武家的事,再说这是当初分家的字据,老宅未分,离开老宅是妾身与婆婆自己决定的,先夫在生之时最怕寂寞,妾身住在山上是怕先夫寂寞,与我儿无关。”
“可武大人尸骨未寒,他竟敢提出分家,如此不孝之行,怎可包庇?”
“分家是妾身提出的,元庆非我亲生,如果说本就不能在一个锅里吃饭,偏要把我们合在一起,他难受妾身和孩子们也都难受,分开了大家都好。老县尊,元庆是先夫之子,是武家的人,也叫了妾身这么多年的娘,请老县尊给先夫,给妾身一个薄面,放过小儿吧!”
“可是,可是贺兰大人……”
“哦,贺兰将军乃与武家是通家之好,县尊可能不知,小女丽娘已经许配给了贺兰家的长公子,是陛下亲自做媒。贺兰将军关照妾身怕妾身受苦,未曾问清原由,麻烦县尊了,这是武家的家事,贺兰将军那儿,妾身会解释,请老县尊网开一面,放过小儿吧!”
县官崩溃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放人了,亲自送我们出了门口,元庆看上去灰头土脸,我们在路上什么话也没说,我送他们回了老宅,便让祥叔带我们回家。路上媚娘看我,我也看她。
“学到什么?”
“有权真好!”
“我问你我救你哥这件事。”
“那县太爷不可能什么也不对贺兰将军说,他得把责任推给你。不是他不办,而是你不让办,再后来,陛下会认为你是不折不扣的贤妇。”
“不好吗?”
“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人当我的面把你爹名义上的儿子抓起来。那是打你爹的脸,打武家的脸。”
“我爹……我爹还在吗?”
我怔了一下,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到士矩。我想了想,“媚娘,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娘想让我答应什么?”
“媚娘,你相信娘吗?”我看着她的眼睛。
“信!”她看着我的眼睛。
“那答应娘,以后永远也不要找你亲爹,还有就是,无论如何离蔷儿远一点。”
“为什么?”
“因为爱!你爱亲爹对不对?你希望他过得好对不对?他也爱你,远远的看着你,知道你过得好,虽然不能跟你说话,不能抱你,可是他很爱你,一直躲藏在你身后。这就是爱,爱有时就是这样,远离你也是爱。”
“我会给他们带来灾难吗?”
“也许不是你想的,就像我们强儿,那么小,只会笑的强儿,因为娘的关系就那么被柳嫂毒死了。你不杀伯仁,而伯仁却因你而死。明白吗?现在的蔷儿傻,其实娘可以把她教成丽娘或者你这样。但每次看到她就觉得她好像是我们的强儿,如果是我们的强儿,你会希望他怎么样?”
“希望他傻呼呼的活一辈子,永远傻笑。”媚娘咬牙说道,好一会儿,她才看向我的眼睛,“我答应,以后我永远也不会再打听爹,也不会让别人伤害蔷儿。”
“谢谢!”我认真的点点头,轻轻的吻了她一下,“娘答应你,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无论你怎么样,无论你做什么,娘都会站在你身后,你可以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到我怀里来。”
“永远?”
“永远,只要娘还活着,当然,娘会努力活着。”
“娘,我错了吗?”她像小时候那样靠在我怀里,轻轻问着我。
“娘不知道,娘只知道你再这么硬下去,受伤的是你自己。人生会有很多事,而且你已经经历太多了。你比丽娘、蔷儿想得多,是正常的。可是不是你硬了,别人就不敢欺侮你了,是你还没真的掌握绝对的权利之前,强硬只会让你树敌,会让你受伤。你要学会笑,学会示弱。”
“像娘对陛下那样?于是他替娘出气,让别人都不敢欺侮咱们?”
“差不多,还是那句话,娘温和但不软弱。”我轻轻的把她放在怀中轻轻的摇着,就像小时候一样,她也乖乖的靠在我怀中,她好像好久都没这么乖过了。
49
回到家,把事情说了一遍,想想提笔给贺兰将军写了一封信,表达感激之情,并告了罪,差不多把跟县太爷说的话又跟他说一遍,让祥叔送到驿站去。
晚上,元庆、元爽还有那个族兄惟良都跑了来,祥嫂连茶都懒得倒,静静的站在我身后,我也懒得客气,看看元庆,下午那失魂落魄好点了,但怎么看都不怎么顺眼。元爽倒是喜气洋洋,他们的来意我似乎已经猜到了。惟良坐了一下,给元庆使了个眼色,但元庆似乎没看见,惟良叹了一口气,挤出一脸假笑:“婶娘,元庆兄弟刚刚到我那儿痛哭流泣说婶娘如何深明大意,如何不记前嫌,让惟良感动至深,婶娘离家也一年有余了元庆特请我来跟婶娘说说,请婶娘带着奶奶和妹妹们回家吧!”
“是啊,娘,回家吧!家里都乱套了……”元爽忙点头,说后一句时,元庆瞪了元爽一眼,但想到他们都说话了,自己怎么都算是主事的人,也该说两句,“母亲,您也说了,那家还是大家的,母亲在这里,元庆每时每日都寝食不安,母亲还是回家住吧!”
我笑了笑,惟良和元庆应该商量过了,只是请我回家,这样对外也好看点,但分家的事实不会变,而且搞不好,把我手上的这部分都会被侵吞掉。
唉!我叹了一口气,望望天,为什么世上这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呢?
“娘!”元爽急得直叫。
“我跟陛下和贺兰将军已经说过了,我喜欢这儿,这一年过得很好,谢谢几位的关心。”
“母亲,您如此不是陷儿与不义吗?”元庆不耐了,站了起来。
惟良看来是比元庆聪明,把元庆按在了椅子上,回头对我一笑:“婶娘生性淡泊,非我等俗人能比,只是,我等既是俗人,便得过俗人的日子,您说是吧?元庆未成家立室,家里家外的忙个不停,也实在希望婶娘回家主持大局。家虽分了,元庆怎么说也是叔叔的嗣后,得继叔叔的之宗桃,婶娘总不至于连叔叔也不顾念了吧!”
“说得对,明儿我就请七爷做主给元庆讨房媳妇,这样家里也就不会乱了。顺便跟爽儿也定一门。”我故意曲解。
“婶娘!”惟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己都笑了起来,想了一下,“好吧,婶娘,您说,您怎么样才能回家?”
“说真的,我真不想回家!这儿真挺好。”
“婶娘,您不是生我的气吧?分家可是您自己提出的,当然,现在您也可以自己收回,您是长辈,您当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唉!老实说,惟良,如果不分家,真的听由元庆掌领家事,我真怕将来我们娘几个要露宿风餐!”我笑笑,回头看着元庆,“这一年,元庆你自己看,铺子、田地,你打理得如何?四时不辩,五谷不分,偏还心高气傲,不信忠仆之言,如此这般,怎会不一团乱?更何况误交匪类,武家其实已然败落在你手中,你让我回去,即使让我掌家救你,也只怕无力回天,丽娘与贺兰家已经结亲,我手中纵有些许细软也是要留给她们做妆奁的,如果真的将来有一天你们兄弟流落街头,回来吃饭还是没有问题的。”
“娘!”元爽大哭起来,可能是想到将来真的流落街头的惨境了。
“别哭了!”元庆吼道,回头看向我,目光冷潋,“母亲,真的不回去吗?”
“你想逼我回去吗?你有那个本事吗?”我冷冷的回视着他。
“你……”
“元庆,怎么跟婶娘说话呢?”惟良又站了出来,“婶娘,元庆就是个急脾气,再说年纪还小,一下子把这么大个家交给他,总会有些小小的差错,总的来说元庆其实做的还是不错的,婶娘不要听风就是雨。如果婶娘还要在山上住几天,晚辈也不敢强迫,那我们过几天再来。”
“不送了!”我笑了笑,想想看看房子,似自言自语,“这房子虽不大,但还是该再漆一下,祥嫂,明儿请个匠人来,省得过两天贺兰大人来了,太寒酸。”
“是!”
我看准备离开的惟良顿了一下,我微微笑了笑。
第二天我把婆婆和我的细软送回了娘家,顺便让孩子们都在娘家住两天,我带着婆婆再上大业寺,婆婆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她没开口问,我也不想说,结果晚上,祥叔就派人来报我山上的房子被烧了。好在祥叔在家,于是很快扑灭但还是烧了一部分。婆婆终于明白为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静静的在庙里待着,任由祥叔夫妇修理房子。
贺兰将军送聘礼时,看到的就是我那凄惨的小院,待祥叔把我们接回家,贺兰将军已经快气疯了,“夫人,此等孽子,夫人还要一心维护吗?”
“将军!”我叹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丽娘端茶出来,我看看贺兰公子,十五岁,看上去似乎有些病弱,但也算眉清目秀,他也偷看了一眼丽娘,看我在看他,脸红了,又低下头;丽娘偷看一眼,快步回屋了。我不禁微笑起来,“公子真是俊秀。”
“唉,都是被他娘惯的,老夫在外征战,没想到把个儿子养成了丫头!”他挥挥手,似乎很不满意,“夫人也是,为何任那孽子横行?”
“那个、那个,又没一定是他们所为,这个……”
“夫人还是要替那小子遮掩?来人啊,派人去把那小子捆来,老子可不要证据!”他猛的一拍桌子,两个军士跑了出去,我叹气,找了些别的话题,交换了文定之书,两家的关系算是就此定下了,看到贺兰公子露出了几许喜色。看来他很开心,唉,虽然知道丽娘早寡,但这个男孩看来很纯良,应该会很幸福吧。
“公子,乃父与我家相公可都是行伍出身,你是要继承乃父之英雄之风哦!”
“夫人放心,老夫已禀报陛下,让他进入军队好好历练几年,决不会丢武兄与贺兰家的人。”贺兰将军马上说道,并且使劲拍拍公子的后背,我看那小孩的脸,唉!这么个爹,看来这几年也难为他了。
正聊着,元庆已经被绑了回来,元爽跟在后头边走边哭,看到我又扑了过来:“娘!”
我只好扶着他,用手帕给他擦脸,哄着他。
这次贺兰将军快疯了,“哭什么?夫人,这小子比我这个还不如,不如也让我带走好好历练!”
“您别客气,爽儿还小。”我干笑了一下,轻轻的捂住了元爽的嘴。元爽这次聪明了,马上住嘴不敢再哭了,但眼泪还在眼睛里。
“将军!”军士把元庆扔在地上,看向贺兰。
“什么也不用问,先打二十军棍!”贺兰头都不抬,喝了一口煎茶,点点头:“夫人,这个是小姐亲自做的吗?”
我看看那粗粗的军棍,来不及回答他,急急的说,“将军,这个这个二十军棍,太……太……”
“那,十五下好了,夫人别再求情了。”他给他儿子一碗茶,“你媳妇做的,味道不错?”
我只能眼看元庆被打得皮开肉绽,他哭得都晕了过去了,唉!虽然不喜欢他,可是看他这么被打,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终于等到打完了,元庆看上去只剩下一口气了。
“将军打完了。”
“什么叫将军打完了?将军我打他了吗?不会说话。大少爷,醒醒?那个……弄桶水来!”他指指那个不会说话的军士,我没法,放开元爽,过去推醒元庆,一边看着贺兰。
“将军,他还是个孩子,您这样什么也不问就开打,这把人打坏了怎么办?”
“夫人请放心,床上躺半年就行了,我手下的手上都有准头。”他抬抬脚,把元庆弄醒,“小子,要不给你爹娘面子,老子打死你也是白打。说,想怎么办?”
“您想怎么办?”
“什么叫老子想怎么办?你在说老子逼你?”他一脚又要踏过去,我一下子喝住了,他跺跺脚。
“小人请母亲回去,她不肯……”他无力并委曲地说道。
“她不肯你就烧她房子?万一伤了人怎么办?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吼着。
“小小……”
“小什么,快点说,想怎么办?”
“小人不分家了,求将军做主请母亲回家主持大局。”他趴着咬牙说道。
“哼!”贺兰白了他一眼,回头看我,“夫人,就看老……夫一个面子,虽然回那个家为难了夫人,但好歹看着你这小子半年下不来床,你也得回去主持大局不是,分家什么的,他说了,没有那么回事,我大唐以孝治国,哪有跟寡母分家的,陛下那次很不高兴。对了,皇后娘娘请您有空进宫一叙。”
“进宫?”我愣了一下,我以为他开玩笑,可是他摇头,从怀中拿出一只朴素的封笺,我打开,抽出一张硬质板纸,上有精致的素花,一手标准小楷,说实话,如果说不是贺兰提及,我根本没想到这是长孙无垢的字迹。因为这字真是太正,正到像是从字帖里刻出来的,没一点的个性。
“夫人?”贺兰似乎看出我并没去看那个邀请信,而是在看信笺而已。
“哦,皇后娘娘请我有空入宫一叙,并未指定时间,请转告娘娘,妾身把家里安顿好了再进宫拜谒。”
“夫人不高兴?”
“受宠若惊!”我笑了笑,我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搞什么?皇后跟着进来参和做什么?送走了贺兰,让祥叔送元庆回家,并且请个大夫,我们还是暂时留在了山上,我得静静的想一下。
夜里独自坐在士彟的坟前,我轻轻的问着怎么办,可是没人回答我,靠着土堆,想着土堆下那孤零零的棺木,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许只有面对了。即使不面对又能如何?人家请了,你不去,不是找死吗?我突然发现我越来越怕死了,是啊,想想就觉得人的渺小,常常会有人说历史是人创造的,当然这种说话没错,但此人非彼人,那里的人是指人民,而不是个人。个人在历史中的作用其实极小,不是人推着历史在走,而是历史张开大口把人席卷而去,一切变得不由自主,而我正是太明白这点,于是小心翼翼却仍旧逃不开避不掉,那么好吧,尽量活下来,并且让自己尽量的舒适一点。
50
第二天我便开始着手处理家事,先请族人做证,不是我不要分家了,而是元庆求我回家。惟良等人看到元庆被打成那样,全都不在作声了,我想从此之后,再不也不会有人敢对我不敬了吧?
烧了字据,收回元庆的钥匙账目,祥嫂重新回来当家,铺子交给了祥叔,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坐上马车去了京城,先在上好的旅馆住下,再让人去贺兰家投了名贴,经过一系列的手续之后,我终于由内官引进了皇宫。
我对建筑没多大的兴趣,皇后倒是真如历史上说的一样贤惠,派了一顶小轿给我,不然我会哭的,即使坐着轿子到达皇后的寝宫也用了大约十多分钟,说不紧张是假的,中国古代最重著名的好女人之一呢!但想想那正正的小楷,还有从小就耳熟能详的故事,其实在我心里觉得她应该是个残酷的女子,能在帝王边,二十多年,其实没一点政治手腕是不可能的。那么这个女人为什么想见我?
轿子到寝宫门前停下,宫人进去通禀,我站在殿外等待,如此又是几分钟,我低头站着,对身边的景致毫无兴趣。终于一个宫女出来请我进去,我恭恭敬敬的谢恩之后,小心的随宫女进殿。看宫女停下,我也停下,远远的看到主座上的贵妇便跪下:“臣妾杨氏恭请皇后娘娘圣安。”
“夫人请起,寝宫之内不必拘礼。”一个柔和的声音竟在耳边响起,果然,我面前多了一双秀美精致的软鞋。并且,看到一只白嫩的小手伸来我面前,应该是示意平身的意思吧?我忙站起,惯性的退了一步,这样,皇后看我不吃力,我也可以不用把头垂得那么低。
“夫人真是谦恭有礼。”她微笑起来,我这才算是真正的看清她的长像。她很美,当然,皇后不可能太丑,但不是那种美得很夺目那种,是种让人很舒适的,愿意与之亲近的美。她看到我在看她了,又笑了,伸过手来拉住了我的手。把我引到小几前落坐。这样我们可以平视对方,不分高下。
“夫人似乎不喜欢皇宫。”
我愣了一下,我没想想她和我正式的交谈竟然是从这个开始,我想了一下,“臣妾乃山野之民,一时间有些惶恐。”
长孙摇头,笑道,“其实本宫早在陛下登基之前便想见夫人,没想到一拖竟以近十年。”
我再次傻眼,我有什么事迹让这位十三岁便为王妃的贵族女子想到要见我?
她看我的白目之后,掩口笑道,“夫人难道忘记赐名之遇?”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想到了那朵倒霉的牡丹花,半天才干笑了一下,真是无话可说。
“夫人怎么会想到头簪牡丹,陛下回府与本宫说起此事,都赞叹不已。”
“娘娘想听实话吗?”我垂头抱拳,她再说下去我都要找地缝钻进去了。
“难不成夫人不是故意的?”长孙也吃了一惊,难不成在她心目中,那时的我存心想勾引她老公?
“臣妾出身庶族,父母均简朴自处,自小便不惯这些繁索的头饰。那日适逢不巧,帮臣妾梳头的丫环不在,臣妾无奈之下只能簪花见客。”
我听到长孙的爆笑之声,我真是快要撞墙了。等这位素有端庄贤淑的皇后找回她的风度已经又过了几分钟了,她看我的眼神又不同起来,“第二次想见夫人是八年前,陛下一次因事无法决断,征询本宫意见。本宫婉拒陛下,言说男女有别,应各司其职。陛下看了本宫良久,找出武大人的奏折。奏折言及夫人关于男女之别的趣事。武大人后奏道,‘当用心办事,以不负陛下与夫人之信。’本宫当时便想,这位武夫人到底是位什么样的女子呢?”
我愣住了,我没想到当年与媚娘在书房里的话士彟竟听去了,难怪!难怪他那夜一直问我有何话对他说,原来他是想听我亲口再说一次。我真是笨!
“夫人?”长孙轻轻的推了我一下,看我回神,抱歉的说道:“让夫人伤心了。”
“哪里,只是,只是没想到相公竟然听到了,还写进奏折,真是让臣妾惶恐。”
“这不是您说给武大人听的?”
“不是……”我把前因后果拣重要的说了一遍,“只是跟小女的一翻闺训,不曾想相公……”
“第三次想见夫人是一年前,贺兰将军回宫禀报武大人的后事安排,他说武大人与夫人一起看着日出时去的。那天本宫独自在楼上看着落日,陛下那天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来了,什么也没说,拉着本宫的手一齐看日落。本宫从没那么幸福过。那日是本宫第一次羡慕一个女子,便是夫人。”她微微的笑着,我没说话,我知道,她不需要我说话,她找我来应该是让我来听她说话的。
“总跟陛下说想见夫人,陛下总说不便,夫人也知道是何原因,而去年夫人正处热孝之中;今年再向陛下进言,陛下想想说他想去看看武大人,贺兰大人说武大人寒酸入葬,陛下似有不满。陛下回来后跟本宫说,夫人乃一人杰也!夫人,这是陛下与人最高之评价。那天听陛下说了很多,对夫人之向往日胜,奏请陛下终请夫人进宫。”她一脸欣喜。
“娘娘,臣妾惶恐!”
“刚内待说,夫人在轿中目不斜视,在殿外也是。第一次进宫的贵妇人,无不会多看看记,惟有夫人,似全无兴趣。夫人当真对富贵全无兴趣?”
我想了想,应该怎么答?告诉她这个宫将来会为大明宫所取代,所以看不看无所谓?而且以后的半生之中我有太多时间住在皇宫之中,有什么可看的?可是这些话怎么说?富贵,这些古人把富贵看得这么重干什么?怪!
“臣妾喜欢富贵,但更喜欢活着。”我想了想笑道。
“所以对陛下说富贵是祸?”
“是啊!妾一介女流,没什么本事自保,可做的便是舍财免祸。”
“夫人认为祸可避之?”
“当避无可避之时,妾当勇于面对。”我淡然一笑。
她若有所思,想了一下,看着我:“夫人对子女教养让我深为感佩,敢问夫人,如何……”她想了一下,一下子都说不出来。
“妾膝下只有三女,心态轻松,三女各有所长,妾所能做的就是让她们去做她们能做的。”我笑了笑,轻轻的说道。
“好一个心态轻松,那对媚娘夫人有何打算?”她突然看着我的眼睛,我又怔了一下,她为何单指媚娘?我迟疑了一下,笑笑。
“妾不知!”
长孙愣了,想了一下,“为何?”
“媚娘……”我望天,想想苦笑了一下,“先夫常说媚娘错投女儿身……”我说了媚娘幼时博闻强记,如今的读书破万卷,最后长叹一声:“其实妾不主张媚娘读那么多书的,只是不愿苛责于她,先夫让妾由她去,即使永不嫁人也由她去。不可埋没了天赋。”
长孙又笑了,叹了一口气,“夫人为女儿太爱读书而苦,本宫却为皇子们不读书而苦!”我们相视而笑。我在宫里吃过晚饭便出宫了,出宫前皇后问可否给我封号,我笑着摇头,她了然的点头应允。出宫的路上,我突然想到长孙皇后三十多岁就死了,此时她几岁了?
回家没多久,便从京里传来消息,长孙皇后薨,不禁恻然。大唐进入了另一时代。
51
元庆果然在家养了大半年,才勉强下地,家事虽再不敢插手,但脸色颇为难看,对着媚娘她们也是恶形恶状,可能想到丽娘许给了贺兰将军家,于是对她还算温和。我小心的为他选了一门亲事,儿子是指不上了,孙子还是要的。但每月我还是有几日会与婆婆一起上山住几天,我不喜欢家里的氛围,我喜欢躺在士彟的坟边跟他说话。那似乎才是我最轻松的时时候吧。我静静的享受着暴风骤雨前的平静,我知道一切将从媚娘入宫时开始。
孝期一过,贺兰家便派人询问婚期,想想丽娘才十五岁,但用他们的算法应该算十七了。我想想,算了,嫁吧!筹备半年,把该教都都教了,装上丰富的嫁妆把她送上了花轿。前一日丽娘在我怀中哭了很久,我抬起她的脸看着还稚气未脱的样子,我都不禁伤感起来。
“怕吗?”
“怕!”她说得可怜兮兮的,我不禁笑了,点点她的鼻子。
“那娘跟他们说不嫁好了。”
“娘!”
婆婆都跟着笑了起来,“鬼灵精!夫家可不比娘家,不过你娘教得好就是了,你嫁到皇宫里奶奶都不担心!”
“那我呢,那我呢?”蔷儿跳起来问道。
“你嫁到祥嫂家去,我都害怕!”婆婆顺口说道,我愣了一下,想想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为什么,祥妈妈喜欢我,疼我!”
“好吧,明儿我问问祥妈妈要你不!”
“要的,要的,祥妈妈一定要我的。”蔷儿不依了,似乎马上就要去找祥嫂问个明白。
“祥嫂倒是不错!”媚娘沉默了很久了,突然说道。我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婆婆愣了一下,看看蔷儿,想了想,摇摇头,但没说话。
夜了,丽娘跟我睡,我们都睡不着。
“娘,我会好好的,将来我来接你。”她突然说。我看着她,想想笑笑,轻轻的拍拍她的脸。
“能欺侮你娘的人还没生出来。”我想想,“丽娘,娘把蔷儿许给祥嫂家的小扣子行吗?”
“为啥?”
“因为蔷儿没你和媚娘聪明,再说娘想把蔷儿带在身边,看她笑呵呵的活着行不。”
“可是……”
“丽娘,以后你就会知道娘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我笑笑,想了一下,“丽娘,你……你还记得你亲娘吗?”
“我亲娘就是您!”她别过头去,她不想谈这个话题。我把她的头扳过来。
“傻话,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我想,如果还活着,看到你嫁人还不知道得怎么高兴呢!可惜咱也不能去打听,不能问。”我搂着她轻轻叹道。
“她走时哭得很惨。”我怀中的小人低声说道,我没作声,抱着她,任她默默的流泪。等她哭够了,继续说道,“娘,我喜欢你,真的,你真心的疼我和蔷儿,你比她脾气好,不会摔东西,也不会怕弄脏衣服而不让我们去抱她,我好像都没见过她笑。”
“那么点的孩子,怎么会记得这么多?她可能那时心情不好,你别学她。娘这么多年教你这么多,其实就想告诉你,没什么事可怕的,也没什么事你解决不了,好好的面对就行了。”
“把蔷儿许给小扣子吧,祥妈一定很疼蔷儿。”她有些倦了,快要合上眼睛了,但努力睁着,“那媚娘呢?”
“她脾气那么差,谁知道呢?”我叹了一口气,这是真心的叹息。
她就呵呵的笑,想想说,“媚娘挺好的,爹多喜欢她啊。”
“你爹当媚娘是儿子在养,养到后来自己都怕了,你才好,从小就听话。要是娘有儿子,你们可不用这么受罪了。”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对她笑笑。
“娘心里还是最爱媚娘,娘对媚娘不客气。”她幽幽的说道,我想这十多年来,也许这是她心底里的话吧。
“娘对你客气?小坏蛋,娘真是白疼你了。”我拍她的脸,“媚娘给过娘好脸吗?娘凭什么给她好脸?不过媚娘疼你、疼蔷儿,你看,她就想到要把蔷儿许给祥嫂家,一世两姐妹,好好的相处。”
她点头,终于睡着了。看着她的小脸,我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一世的两姐妹到底是个什么缘分?
喜事办得很盛大,贺兰家也郑重其事,仔细看看来迎亲的贺兰越石,看来贺兰将军两年的努力操练还有点结果,看上去是硬朗了点,看他笑成那傻样,我松了一口气,不管几年,丽娘总算幸福过。上轿前她再次拉着我的手,带着哭丧着脸腔说道,“娘,你要去看我!”
“知道了!”我心里酸酸的,这在我们那儿还是孩子啊,却真的嫁了!回头看着贺兰越石,“姑爷,丽娘还小,你可要善待于她。”
“我……小婿知道,小婿一定会!”他涨红脸保证着,我轻轻的对他施了半礼,他慌忙长揖在地,婆婆在一边捂嘴偷笑。
丽娘终于送走了,家一下子静了下来,突然觉得少一个人,竟然就觉得空荡荡了。
晚饭后,我把祥嫂叫到了书房,想了好一会儿,看着她,她跟我十多年了,看我这么笑,有些害怕。
“夫人,您有话就说吧!这么笑,吓着老奴了。”
“小扣子喜欢什么?”我皱眉喝了一口煎茶,祥嫂看我痛苦成这样,摇头,递给我一碗水,把煎茶拿过去喝了。
“您真是怪,这茶做得多好,就您不爱吃。”她边吃边抱怨。
“你也知道我不爱吃了,那还天天给做?问你话呢,小扣子喜欢什么?”人果然不能宠,看看祥嫂这样,完全没点奴才样了。
“他能喜欢什么?蒙老爷、夫人爱惜,总算陪着少爷、小姐们念了几天书,没当睁眼瞎,不过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读书,对了他喜欢当木匠,前儿才被他爹打了一顿。没事不学好,把好好的枣树给砍了,说做凳子。我还指着那棵树给孙子弄枣吃呢!”祥嫂发着牢骚,小扣子算是祥嫂的老来子,和长子差了十几岁,和丽娘一样大,算算也十五了。
“木匠?”我一口水喷了出来,这也和我的期望值差太远了吧?
“就是啊!您说,咱家几辈子都在武家,日子也过得不错,改明儿讨个差事,做什么不比当木匠强?”祥嫂一边麻利的给我擦嘴,一边说道。
52
我正想说话,媚娘和婆婆推门进来,祥嫂不敢再坐了,站在一边不再说话了。
“你坐,唉,丽娘嫁了,怎么就跟少了一块肉似的。”婆婆坐下,示意祥嫂坐下,叹息的说道。
“蔷儿呢?”他们知道我找祥嫂什么事,所以带着蔷儿在外面玩,此时都跑了进来,那丫头在哪?
“哦,小扣子来了,给蔷儿做了个小木马,蔷儿玩去了。”婆婆饱含深意的看了祥嫂一眼。
“这小子!”祥嫂恨恨的低声骂了一声,她可没看到老太太的眼神,我知道她还在心疼她那几颗大枣,我瞪了她一眼。
“等收枣了,我送你……不,我让你孙子坐在枣堆上吃个够行不?”
“谢谢夫人!谢谢老夫人!”她呵呵笑起,麻利的给婆婆和媚娘沏上煎茶。婆婆笑了起来。
“刚说什么呢?”
“夫人问老奴小扣子喜欢做什么,老奴正说他想做木匠,夫人也吓到了。老夫人,您也觉得这小子没出息吧!”有枣了,她怎么都好说,马上又义愤填膺地向老太太控诉起来。
“那做什么有出息?”媚娘问道。
“您看我大小子在庄子上,做得多好?虽然我不指着他跟他哥似的,但仗着夫人、老夫人的恩点,当个管事总不是难事吧?何况他还念了几年书,应该比他哥强啊!”说完还觉得不甘心,强调道,“怎么着也比当木匠强吧?”
“他怎么会想当木匠呢?”婆婆也呆了一下,看我,我耸耸肩,我也为难。总不能让未来皇后的妹夫是个小木匠吧?
媚娘皱眉想了半天,“祥妈妈,去把小扣子带来,我有话问他。”
“是!”祥嫂恭敬的出去了。
很快蔷儿骑着木马进来了,我们三个看着得意的小人儿,真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我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蔷儿,十一岁了,不小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呢?婆婆也看看蔷儿,转头就白了我一眼,我想她在鄙视我的教导无方。
“娘,我英武不?像不像今天的新郎官?”蔷儿可没看到我和她奶奶的苦恼,得意的跟我显白着她的新玩具。
“把木马给娘看看。”我懒得理她,伸手去接木马,仔细看看做得倒是不错的,马棕,马眼还有马牙都刻得似模似样,漆上彩漆倒是精致得很。可是再精致也只是个木马,集上也不过十几文钱一个。我看完了,递给了婆婆;婆婆看完了,给媚娘,我们三个仔细的研究着这个木马,都没人注意祥嫂已经把小扣子进来了。
“漂亮吧?扣子哥哥给我做的呢!”就像她做的一样,得意忘形。
“你多大了?还玩这个?”木马终于又回到我手中,我斥责了蔷儿一句,但还是还给了在一边急得不得了的她。
看向了扣子,这小子虽说是看着长大,好像很熟悉,可今天想想,好像还是第一次认真的看他。黑黑、壮壮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倒是不难看,想想:“扣子……对了,你大名叫什么?”
“就叫扣子,夫人真是!”祥嫂似乎觉得我多此一问。
“夫子为小人取了个学名单字野,字飞鸿。”话回得倒是中规中矩,看来那几年书倒是没白念。
“你姓什么?”我点点头,想想看看祥嫂,习惯了叫祥嫂,还真不知道他们家本姓什么。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奴才还管姓什么,老夫人当年赐名我家那口子不是武祥吗?”
“唉!你真当我老糊涂了?我不知道祥叔叫武祥吗?我问祥叔本姓什么?”我白了祥嫂一眼。
“本姓郭!”扣子沉着的说道。
我点点头,看着是比祥嫂靠谱。想想,看看蔷儿,她在一边玩得正高兴,好像一点也想听我们在说什么,她眼里似乎只有那个木马了。我叹了一口气,低头边喝水边问道,“你娘刚说你不学好,想当木匠,是不是?”
“小人不想当木匠。”
他话一出,我再次把口中的水喷了出来,回头瞪祥嫂。这对母子是不是存心不让我喝水?祥嫂马上低头擦桌子。
“扣子哥哥想学做漆器!”蔷儿跳起来抢着说话,扣子微笑起来。我白了蔷儿一眼,她马上低头去玩木马。
漆器?我喜欢,那个好,起码比那个木匠听着高级点。看来扣子和蔷儿的关系倒是真不错,蔷儿知道扣子的理想,而扣子也愿意同蔷儿谈这些事。可是我能称艺术的东西,在这儿能吃饱饭吗?我看看桌上一只漆盒印泥,想了一下,“这个盒子咱们多少银子买来的?”
我问祥嫂。
祥嫂瞟了一眼,很不屑的说道,“二两!”
我记得她那次买回来时跟我抱怨过,说这个太不合算了。
“买贵了,这盒子做得一般,娘应该多看几家。”扣子很不合作的低头回禀。
“能用就行了,我看都差不多。”祥嫂恨不能咬死自己的儿子,让她去花这么多钱买已经为难了她了,还嫌她没用心挑?
我举起那个漆盒,前后左右的看了又看,觉得挺好啊。看看媚娘,媚娘也接过看了半天,“哪不好?”
“花纹不够细,线条不够柔和。凤眼无神,不够鲜活。”
“你做得比这个好?”
“小人不会做。”他有些无奈。
我晕,妈的,说了半天就只是一张嘴啊!想发脾气,可是又看看一边巴巴的蔷儿,放下盒子,想了一下,“咱们这儿有好师傅吗?你觉得你有天分吗?”
“小人想试试。”
“那不行,试得试多久?再说,你学做这个能养家糊口吗?”我摇头,“你还不如去学木匠,起码做个木马只要一两天,一个卖十纹,做小凳子五纹一个,你请两个学徒,一天至少做三个……”艺术是不能当饭吃的,我不禁俗气的打着算盘。
“娘!”媚娘揉着额头,我停了下来,看着她。她则看向了扣子,她清清嗓子:“听到我娘说的没,如果没把握做到最好,趁早放弃。”
“我想做!”他盯着我。
“就是啊,娘,扣子哥哥一定学得好的,你给他请个师傅好了。”蔷儿拉着我的手,眼神中满是哀求。
我深吸一口气,“三年,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如果你做一个比这个好的漆盒回来,我就把蔷儿给你。”
53
这次直接倒下的是祥嫂,蔷儿跑过去:“祥妈妈,你怎么拉?”
蔷儿应该还不知道我把她给扣子是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小小姐,你去厨房跟厨娘说,我让她给你做点心吃。”祥嫂挤出一点笑容。蔷儿欢呼一声,“扣子哥,我们吃点心了。”
“小小姐,你去吃,扣子跟你娘说话呢!”祥嫂把她一个人往外推。
“哦,扣子哥,我给你拿来,你等我。”她骑着木马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她的欢呼声。祥嫂慌忙关上门,跪下了。
“老夫人、夫人,折煞奴才了,这小子,这小子……”
“祥嫂!”我起身扶起了她,拉她坐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陛下要赐婚的,可是我没要,那天你也是看到的,把这样的蔷儿嫁到大富之家你睡得着吗?蔷儿这么开心的在我身边,我想她永远这么开心下去。”
“飞鸿,蔷儿不傻,只是娘舍不得她吃苦。你想学漆器,行,明天娘就会让你脱藉,并送你去学,没有条件。蔷儿还小,三年后,也许蔷儿开窍了,想像大姐那样过日子呢?”媚娘想了一下,吐了一口气,“娘最大的希望是蔷儿过平凡、幸福的日子,所以她不在乎对方是谁,只要能给得起蔷儿这个就行。你想学手艺,如果成功了,而且蔷儿也喜欢你,你就可以带蔷儿走。听清楚,你带走蔷儿,你跟武家就没关系了,蔷儿也跟武家没关系了。武家能给你们的就是放手!”
“娶蔷儿不是条件?”
“不是,大唐户婚中良贱不婚,按律蔷儿是不能与你成婚的。所以,这只是娘的一厢情愿。如果你实在想学漆器,就回复本姓出去拜师学艺吧,学费由武家出。至于说将来,将来再说。”
“是!”他跪下,向我和婆婆磕了个头。蔷儿的事解决了一半,我松了一口气,但是想想,似乎手艺人都很苦的,真的让蔷儿去吃苦?下不了决心,算了,就像媚娘说的,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可是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我拍拍脑子,看向婆婆。
“娘,我忘记什么了?”
婆婆白了我一眼,看向了扣子,慈爱的笑了笑:“扣子,你一直很疼蔷儿,可是你喜欢她,想娶她吗?”
我拍拍脑子,是啊,我竟然没问扣子的意愿,妈的,当主子当太久了,都忘记这点了,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我竟然没想到要问问这个男孩。
“是啊!对不起,祥嫂、扣子,我应该先问问你们愿不愿意要蔷儿了。蔷儿很美,很乖,很可爱,比她的两个姐姐真是不知道可爱到哪去了,我以为大家都跟我一样爱她呢。”
“小小姐是很可爱。”祥嫂瞟了媚娘一眼,低声说道。
“扣子,你呢?你喜欢蔷儿吗?”我盯着那个大男孩,“就算不喜欢不想娶她,我也会送你去学手艺的,放心。”
“小人喜欢,只是……只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跪下,“如若小人真能学成手艺,而小小姐又愿意跟小人吃苦,小人求之不得,只是……只是小人真的可以带小小姐离开武家吗?大小姐,二小姐将来不会嫌弃小小姐吗?”
“如果蔷儿真的选了你,那么她和武家就没有关系了,从此,大姐与我会认为没有这个妹妹了,你们可以过你们想要的生活,我们不会打扰到你们。你会失望吗?”媚娘无比清晰的说道。
“谢谢夫人!”我看到他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也希望从此与武家一刀两断吗?也许这样最好。
祥嫂母子出去了,我看着媚娘微笑起来。
“唉!媚娘出师了。”婆婆敲敲媚娘的额头。
“是青出蓝而胜于蓝。”我揉着媚娘的头发,看她头发乱蓬蓬的,我心里高兴。
“现在就只有媚娘没着落了,媚娘你想嫁什么样的人家?”婆婆更关心这个。
媚娘没有搭话,似乎觉得这是个没营养的问题。我回避了她的目光,正好蔷儿捧着点心回来,没看到扣子,都快哭了。我故意逗她,抢她的点心吃,书房里又闹了起来。媚娘一边梳头,一边鄙视我。终于闹够了,我问蔷儿想嫁人不,她问我嫁人是什么?我说就像丽娘今天这样穿得美美的坐花轿。她忙点头,说想像丽娘那么漂亮的出嫁,多神气啊!婆婆大笑起来,看着媚娘,“看到没,妹妹都想嫁了,你怎么不想?”
“不!我不想喝苦药。”她终于梳好头了,冷冷的说道。
“苦药?”
“娘不是嫁人之后天天吃苦药吗?”
婆婆愣了一下,马上瞪我一眼,我做了个怪脸,抱着蔷儿偷笑。但看婆婆不松劲,只好清清嗓子。
“人生本就是无数的无奈所组成……”
她似乎知道我要这么说,马上接口说道,“当事情来临时,我会默默的承受,因为得活着。”
这话是我说过的,可是从她嘴里说出时,我觉得一阵咬牙切齿。突然觉得好冷。
几月后,圣旨下,媚娘入宫待选。我说她才十四啊,来人说,虚岁十六了,正是好年纪。
虽然媚娘进宫是我早就知道的事,但事到临头还是难以割舍,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仍日夜啼哭。
婆婆跟我一样,接完圣旨就不肯理我了,埋怨我如果早为媚娘选人家,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我能说什么?告诉她,这就是媚娘的命?
家里的氛围压抑得似乎都让人喘不上气来,家里的男人们反而一个个都喜气洋洋来,元庆对媚娘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武氏家族的已经渐与我们疏远的“亲人”们也一下子涌进了家里,我厌烦透了,于是带着婆婆和媚娘、蔷儿去了大业寺祈福。媚娘接完旨后一直很安静,我也不想和她谈什么,我不想干扰她的思绪,或者说,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去大业寺之前,我派祥嫂去君家说了一声,傲雪带着孩子们也去了,婆婆看到孙子孙女儿应该会开心吧!看着婆婆和傲雪轻声说话,孩子们玩在一块儿,我轻轻的退了出来,我想士矩应该在不远处等我吧。
果然,在上次见面的后院,士矩背手在那儿等着我。三年了,到那次之后,我们没再见过面,但他一直和祥嫂夫妇有联系,家中的很多事,他都有参与,我知道但我没过问。他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想想还是对我施了一礼。
我还礼,笑了笑:“对不起二弟!”
“你知道会有这一天,为什么不阻止?”他也不客气,反正他今天也是为了来找我吵架的。
“因为我阻止不了,我看着你大哥死在我怀里,我阻止不了。我试过,他对我说,不要!他一辈子都想抬头过日子,他不愿意像你一样隐名埋姓的活着。媚娘也是,这是她的人生,她的历史,我能做的,就是静静的守护着她。”
“媚娘会怎么样?”
“二弟!”我无力的看着他,他知道我不能说。
“岳父的喘症严重了,我和岳母商意将搬到南方温暖的地方去。”
“嗯,我也会带着娘和孩子们搬到长安去,丽娘、媚娘都在那儿,我要去守护她们。”
“知道了,我会和阿祥商量。”他点头,我没说谢谢,两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儿。
“媚娘会幸福吗?”最后离开时,他看着我问道。
“我不知道,幸福应该是自己的感受吧!但她很坚强,她会生很多孩子,会……”我想想摇摇头,不能再说了,看着他的眼睛,“二弟,请努力活着,你会看到一个让你很吃惊的媚娘。”
终于到了媚娘进宫的日子了,她临上车进宫的时候,媚娘对我回眸一笑,说:“见天子庸知非福?”
第二卷:长安
《我不是主角》第二卷: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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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从决定搬家到真的搬到长安竟然是件系统工程,前后历时一年有余,而这一年中,我回了现代一次,因为挂名的爹娘退休了.。在回现代养老还是在古代怡养天年的问题上,两人产生了分歧,最后挂名爹夺得了最后的胜利,而我被他们强令回去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我离开现代十多年了,走进老头办公室,看到比那时更加苍老的老头,我都忘记自己应该叫他什么了。
这些年的古代生涯总部都有记录,并不需要我再做什么说明,老头看着我笑容带着一丝怜惜,我们相视良久,他终于开口,“没什么问题问我吗?”
“其实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是我?”
“其实你是实验的一部分。”老头想想坐在我对面,让我能看着他的眼睛。他摘下眼镜用领带擦着,“你是我的学生,你应该很了解我们研究的课题。其实你的工作早就完成了,你让我的理论变成了现实。”
“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迟疑的问道。
“人与历史的关系。我们做了一个假定,如果在知道历史的情况下,会不会参与到历史,或者说,能不能改变历史的方向。”
“我不算是真的知道历史,更何况,我一直没有参与过,我这十多年,从未做一件改变历史的事。”
“你做了很多,因为你知道历史,于是不自觉的就会往历史的方向去走,你推动的了历史的发展。如果没有你呢?武家的命运也许就是另一个样子。还有就是你有没想过,历史因为你而变成那个样子的?”
“您说什么?”我觉得我快崩溃了。
“如果你不是坚信你不能参与,武士矩的妻子也许不会死;如果武士矩的妻子不死,凝霜就不会变成媚娘。那么武则天也许根本就不会存在。因为你在武家,因为你吸引了武士彟,于是从某种情况下改变了玄武门的战局,如果没有唐太宗,那么唐朝的历史又成什么样?你一直觉得你没有干扰到武媚娘的成长,可是,你没注意到你和武士彟带着幼年的她游山玩水,你给了她太多的独立的思维,并且,因为你知道她是武则天,于是你有点怕她,你促成了一代女皇的性格养成。你还觉得你没有参与到历史吗?”
“那这么说,总部就不应该派我去,如果我不去,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是啊,所以我刚刚说了,我做了一个实验,而你正是这个实验的一部分,你做得非常好。”
“如果我现在不回去了,历史会如何?”
“不知道,我还是那句话,历史也许因你而改变,也许不会,所以你自己决定走或者留。而且,现在你可以去书店买任何关于武则天的资料,你可以照着历史的轨迹走,也可以不照着做。”他含笑看着我,我慢慢的消化着他话中的含意,我想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以前对我的限制已经取消了。
“您别告诉我新的实验开始了,你试着希望我改变历史?”
“我七十岁了,实验室将会交给新人。而我能为你做的,就是消除你的记录。你走或留都可以,但是,如果这次回去,可能你就再也回不来了。当然唐代还是会有人支援你,你的挂名弟弟,他将代替父母在大唐的使命,但这只是私人的帮助。”
“实验室要放弃我?”
“傻瓜,为什么要给自己加上一层枷锁?”老头摇头叹息,我想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他离开了,他不知道下任会对武则天做什么,如果消除掉我的资料,那么我想做什么就全是我自己的事了,没人会来追究,更不会有人干扰。
我最终选择了回大唐,我穿着现代的衣服,坐在优雅的咖啡厅里看着街上的行人发了一下午呆之后的决定。我已经快四十岁了,回实验室工作,十多年的养尊处优的古代生活,早已经让我失去了在现代生存的能力,我回不来了。
回来前挂名爹娘送我,我看着已经满头白发的挂名娘无言以对,挂名爹只是轻轻的拍着我的肩,说已经和挂名弟弟说好了,即使总部不同意,如果有万一时,也会送我回来。我笑,我知道没有这种万一了,现在我已经是个自由人了,以后的人生,我将会自己做主了。
2
回到大唐,我没像老头说的去书店看看初唐的历史,更没去网上搜一下重要的历史的事件,因为十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这些靠不住,也许,就跟老头说的,我因为知道历史于是不自觉的就照着历史的轨迹走了下去,不知道什么叫反抗,也许不知道才会更好。
挂名弟弟送我去的长安,走前给了我一包药,他笑笑说,用枣泥做的皮,里面是广普抗菌素,让我以备不时之需,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派人给我送些来。我明白他的意思,在这个都没系统医学的年代里,想活着,还真是不易,只怕我都比一般的大夫强点。但真的被细菌感染,便只有等死一途。以往挂名爹娘都会送来给我,而此时,我已经不是实验室的一份子了,没想到他还是如此为我打算,我只能感激。
在长安的家不过是个小院子,与文水的老家相较当然不可比,但却比山上那所小房好很多。士矩很用心,找了一处与贺兰家不远,地方也还算清静幽雅之处。祥嫂夫妇带着婆婆他们先搬了过来,因为娘家的“爹娘去世”我在文水多待了一个月。
元庆元爽也跟我过来,元庆赶在搬家前娶了媳妇,看上去他还算满意,现在也没那么乖舛了。他们兄弟住在外进,我和婆婆,蔷儿带着祥嫂夫妇还有扣子住在里进,扣子的师傅正好在长安,于是也跟着我们一起过来了。
刚进门,婆婆便喜洋洋的恭喜我做了外婆,我只好恭喜她做了太外祖母。原来半月前丽娘便产下一子,亲家大喜,遣人来报,婆婆他们已经去看过了。我想想,让祥叔套车,十六岁的孩子竟然做了母亲?
贺兰家不远,祥叔遣人先去招呼,我带着蔷儿缓缓而行,可是心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一年了,丽娘做了母亲,而宫中的媚娘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贺兰家毕竟不是高官显贵,向他们打听不过是让亲家为难。倔得跟头牛似的媚娘此时此刻是不是应该学会什么叫屈服了?
“夫人!”车外祥叔叫着,应该到了,我对蔷儿笑笑,轻轻的推开了车门,贺兰将军父子竟然在门外迎接,两人还真是笑得像傻子一般。丽娘的夫婿贺兰越石冲了来,一边扶我下车,一边急急的向我报告着。
“岳母大人可安好,娘子在家时刻惦念岳母呢。”
“姑爷辛苦了。”我不禁想笑,看来这小两口过得不错,转头看向贺兰将军,行了一礼,“亲家公安好。”
“夫人辛苦,请内堂休息,见见敏之。”
“敏之?”我想了一下,这是那孩子的名字吗?
“陛下真是荣宠以极,亲自为之赐名。名捷,字敏之。”
“真是好名字。”我也懒得问那个好管闲事大唐陛下怎么这么有空了,跟着这爷俩走进府门,也不知道丽娘是幸或不幸,过门没多久,贺兰夫人就驾鹤西归了,于是府里便只有她一个当家主母,反正来信说,这爷俩挺好打发,对她的持家能力予以充分的肯定。这我相信,丽娘本就长于此,看来也果真如信中所言,家里她说了算。
进了内堂,贺兰将军便不往里走了,说了些客套话便说有公务,过会请我吃饭,越石陪着我进了房间,但马上被丽娘温柔的遣出,奉命带着蔷儿去买糖葫芦。我坐在了丽娘的床边,仔细看着她,一年未见,稚气尽除,脸盘间还有些浮肿,但不掩其美。
“疼吗?”我没生过孩子,但我知道生孩子之疼是世间最疼之一。不禁心疼,十六岁的孩子生孩子,轻轻的抚着她的发角,柔声问道。
她摇头,但扑入了我怀中,抱着她我都想哭了。
“娘子……”越石冲了进来,一脸惊吓,手上还拿着几只糖葫芦。
丽娘从我怀中抬起头来,拭去眼泪表情镇定:“别急,慢慢说。”看丽娘的表现,这位姑爷看来时常这样一惊一乍。
“杨妃娘娘来了。”
我一惊,看了丽娘一眼,丽娘也愣住了,看着我。我清清嗓子。
“哪一位杨妃娘娘?”
“吴王、越王之母。小婿在越王府任参将。”说完了还挺了一下小细腰,我都笑了出来。
他解释完了,我还是一头雾水,吴王、越王是谁?李世民的老婆中姓杨的不少,而最出名的只有一位,就是隋炀帝的公主。是这位吗?如果是这位,我要不要提醒女婿离家他们家远点?
我的胡思乱想被误解成了受惊过度,丽娘轻轻的推了我一下,“娘,替我出迎。相公,快请老爷。还有让仆役们仔细着点。”
我只有跟着女婿在大厅里等着,贺兰将军跟他儿子一个德性,显得又惊又喜。我很想问问吴王和越王是哪两位,可不敢。只有等着。过了约十多分钟吧,丽娘也出来了,蔷儿看我们都坐着一动也不动,觉得没意思,眼睛直直的盯着糖葫芦,但不敢问,也不敢吃。只有垂头等着。
我心里乱成一团,这位杨妃与丽娘生母有关系吗?应该有吧!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么会来看自己儿子府中摆不上台面的小官吏生子?
3
杨妃大驾终于光临了,一群太监抬进礼品,然后呼拉拉的进了一堆人,我跟在贺兰家的人后面跪成一排,又等了一知道多久,终于听到一个太监的呼声,“杨妃娘娘驾到!”
中门开着,地也洒上了水,一顶大轿停在门口,因为贺兰家的大门太窄。太监急了,旁边一个公子哥一样的人似乎打算拆门,贺兰将军在我前面抖了起来,是急还是气?我有点心疼丽娘,在这冷石头地上已经跪了半天了,人家还在讨论要不要进来,要怎么进来。唉!
“娘娘起驾!”太监又喊了一嗓子,要走了?我偷看了一眼,原来是轿门被打开了,人家打算自己走进来。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没白跪这半天。再等一下,终于人走了跟前。
贺兰将军朗声道:“末将偕……”他咽住了,他在想怎么介绍我,但很快,继续说道,“末将与亲家武杨氏偕子女恭迎娘娘,越王殿下。”
“将军请起,本宫今日与越王小聚,方知大人弄璋之喜。”
“末将惶恐!”
“武夫人!”一只白净的小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手上并无装饰,我只好站起,退了一步,但没抬头,以为这位娘娘会转移目标,可是她却似乎对我很好奇,就站在了我的面前。
“武夫人特由文水赶来吗?”
“启禀娘娘,岳母大人举家已经迁至长安。”越石代我答道。
“是吗?贺兰参将,快扶你夫人回房歇息吧!武夫人可否陪本宫到花园走走。”这位杨妃似乎没打算放过我,我只好抬头,笑了笑,“是!”
一位很美的女子,三十岁上下,精致的五官还有一双勾魂摄魄的大眼睛。
“娘!”那公子哥儿上前一步。
“忘了跟夫人介绍了,这是皇八子李贞,至小在本宫跟前长大,被本宫宠坏了。”
“殿下万福。”我施了一礼,想想,在跟前长大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位不是杨氏的亲生子。算了,懒得问。杨妃挥手,宫人们都退后,我只好跟在她的后面慢慢的走,可能官衙的制式都差不多,她慢慢的带我去了花园,下人们远远的跟着,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这位杨妃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夫人此次上迁移上京所为何来?”
“孩子!”我冲口而出,看她回头看着我,我忙退了一步,想想,“丽娘尚幼,妾迁至近处让她也好有个走动的地方。”
“可怜天下父母心。本宫曾听闻文德皇后谈及夫人,也曾闻陛下称赞夫人,今日得见欣喜万分。夫人搬抵京城可曾奏闻陛下?”
我愣了一下,我搬家还得告诉李世民?大唐还有这规矩?杨妃似乎看到了我的茫然,笑了一下,“陛下若知夫人上京,定也会倒履相迎吧!”
我放弃了,妈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天天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这才是我上京的第一天。我开始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哀悼了。开始回忆自己上京的目的,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这么惟惟诺诺的陪着这位大美人走了一圈之后。她象征性的看了孩子一眼,送了一只小玉佩,在走廊上看到终于拿到糖葫芦的蔷儿时,她停下了脚步。
“那是……”
“那是妾是**蔷儿,还不明事理。”我远远的看着吃着糖葫芦,开心的点着花蕊的蔷儿不禁微笑起来,蔷儿似乎总这么容易开心。
“夫人真心疼爱孩子,本宫信了。”杨妃突然说道,我愣了一下,道了一声惭愧,就接不下去了。她也没打算让我接,轻轻的拉起了我的手,叹了一口气,“这两孩子夫人带得非常好。”
这句我听明白了,看她的眼神,已经很能确定她和那位杨太妃有着关系,她是来替那位看丽娘的。那位还活着吗?我不敢问,犹豫了一下,杨妃已经轻轻的放开了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妃回宫了,贺兰家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我被贺兰将军拉着说了半天他与皇家的‘深厚’感情,反正我也不懂,听着好了。
“吴王恪深受帝宠,常言……”
我打住了贺兰将军的话,“等一下,这位是吴王李恪的母亲,大杨妃娘娘?”
“是!皇三子李恪,皇六子李愔,都是这位所出,皇八子李贞母早亡,也是由杨妃带大。”
我开始揉头,妈的,没一个有好下场,李恪被长孙无忌使阴招杀了,老六怎么死的不记得了,不过无关紧要,那个越王我还记得,是被武则天杀的。
“夫人怎么拉?”
“没事,今天刚从文水过来,有些累了,我进去看看丽娘就回去了。”我让蔷儿去让祥叔套车,我也懒得看贺兰将军的脸色了,跟丽娘告别,答应第二日一定再来看她后,才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家。问候了婆婆,接受了媳妇的问安后,我把自己泡在大大浴桶里。放空脑袋,却不住的回放着老头跟我说的话,还有那位杨妃的面容。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将失去平静。
4
我猜得一点也没错,一早便接到圣旨,请我入宫。换上朝服,告别的婆婆他们,跟着太监上轿,这次我接的是圣旨,也就是李世民在请我,消息还真是够灵通的。
元庆送我出来,欲言又止,这几年在我压制下,他也总算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没我,就没他,我倒霉了,他更不好过。而随着丽娘嫁入将军府,媚娘进宫了,他也就更棉条了。要知道,士彟是三品大员,要知道在唐代,房玄龄、长孙无忌之流也不过三品而已,当然唐代也没有一、二品之说就是了。本身又是开国元勋之一,是有爵位的。但士彟并不看好元庆,于是也没向朝庭申报元庆的长子地位,此时也是时候让他出去闯一下了。
坐上轿子,思虑着要怎么跟李世民说。还就是,如何向他说怎么能见一下媚娘。
“武夫人请下轿吧!”太监的尖声叫着,我下轿才发现轿子停在一个小花园里,边上有个偏殿,这是哪?
“陛下请夫人在此等候。”另一个太监尖声说道。然后就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儿不动了,我想想也是,不等我又能怎么着?回头看着小花园,还不错,开得怪热闹的。走近看看,也没多少名贵的品种,都是我认识的牡丹和蔷薇,再看一会儿,觉得有点乱,花圃讲究错落有致,讲究留白,这么把开了花的全挤成一团,远看着,似乎热闹,可走近了,便觉得闹哄哄的,不够精致。
“你在看什么?”一个细细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回头,一个五六岁小姑娘抬头看着我。那严肃的模样倒还真是挺像媚娘小时候,只不过她比媚娘瘦很多,脸色也没媚娘那么健康。
“你怎么这么瘦?”我轻轻的抚着她的尖下巴,皱眉说道。
“你是我娘吗?”那小孩眼神亮了起来,我差点没倒了,哪来的小蝌蚪?怎么到处找娘玩?直接告诉她我不是,觉得有点于心不忍,拉着小姑娘的手走向木头太监。
“烦请公公为我拿些纸笔来。”他愣了一下,想了一会,万般不愿的摆脱了木头造型,虽然是木头,但效率不错,不一会儿,他带着几个人搬来了一小木几,还知道给我拿了一个大大的坐垫,我拍拍那小子的肩,大加的赞扬了一翻,坐下并把小姑娘搂在怀中开始跟她讲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边画边回忆我小时候看那个动画片的情景。唉,那时的水墨动画多棒啊?也不知道是谁非要学3d,真是丑到不行。边想边在心中骂人,但口手不停,来了十多年了,毛笔画画我已经很纯熟了。虽然达不到名家水准,但哄哄孩子还是足够的。边说边画,一幅幅小蝌蚪慢慢长大的画面显于笔下,最后终于长齐了四只长短腿的小青蛙和跟他们一模一样的大青蛙,一起消失在了荷塘中。故事说完了,小丫头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不是我娘?”
“对不起!”我有些难过,但考虑到在皇宫里冒充人家娘可能是死罪,还是算了。
她低头不再说话,手紧紧的捏着那些画,我想想,这些画不正好是连环画吗?只是这是宣纸,只怕玩两天就烂得没法看了。
“怎么不说话?”她又抬头看我,看上去有些不满意。
“我在想怎么让这些画变结实点,这样你给小朋友们讲故事时就不怕弄烂了。”
“嗯,你快想,我想给我爹讲故事。”她目光变得炽热起来,这样子还真是像媚娘小时候,她每背一首诗便是这种表情,急切的想等士彟回来显白给他看。我不禁笑了起来,使劲的亲了亲她。
“你笑什么?”
“笑我家有个小姐姐也跟你一样,不过长大了,不可爱了,所以你啊别学她,你要一直这么可爱知道不?”我又亲亲她,现在连蔷儿都不喜欢我这么亲她了,真是。她在我怀中咯咯的笑着,唉,真是可爱。我们玩了一会,我才想起忘记问她叫什么了,“你叫什么?”
“兕子!”
“兕子?那是什么?”我的脑袋又当机了,妈的,来了十多年了,怎么还是小白一个?
“‘兕’是犀牛的一种,有尖角,苍黑壮硕,凶猛无比。”背后一个好听的声音轻轻说道,声音很熟,妈的,这个人怎么走路都没声的?
我忙放开兕子,起身向背后已经不知道来了多久的李世民行礼。行完礼才看到,李世民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站着一群宫女、太监和老妈子。唉,皇帝的排场果然大。
“爹!”兕子扑入了李世民的怀中,唉,想想也是,这宫里这么点孩子除了李世民家里的,还能是谁家的?
“臣妾不知是公主殿下,万请恕罪。”
“朕已经来多时了,晋阳公主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朕谢夫人。”李世民微笑的摆摆手,柔声说道。抱起兕子走到小几边翻看我刚画的故事。
兕子忙挣脱着下来,奶声奶气的跟李世民说着故事,真是聪明的家伙,晋阳公主?没听过?我只知道有个笨蛋高阳公主,爱上一个破和尚,结果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唉!当个无名的公主其实才好,无名代表平凡,而平凡代表着幸福。我不禁微笑起来,我喜欢这个小丫头,我希望她幸福。
“是啊,小蝌蚪原来是青蛙啊!兕子真是聪明。”李世民哈哈大笑,我从未想过一个帝王会有此慈父的一面。看来,为父者千古亦然。
5
李世明和公主玩了一会,让人把公主带走了。小花园里只剩下我和李世明,还有几个木头太监,原来刚刚那些宫女和老妈子是那位晋阳公主的随从。我静静的站在边上,看李世明翻看那些画。好一会儿,我听见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晋阳公主是朕与皇后的嫡女,皇后逝时她还不知娘为何物,朕小心翼翼奉若明珠,只可怜她如今长大了,知道要找娘了。”
长孙皇后还有女儿?我望天,妈的,看来当女孩是没多大的意思,长孙皇后的女儿都没人知道,或者还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想想我那点历史知识,全是那些脑残编剧灌输的,说不定这家伙挺有名的,只有我不知道?
“昨日杨妃与朕说起夫人举家移来,朕欣喜,已让人去清理武将军府,好让夫人等安居。”
“谢陛下,只是请陛下收回成命。”我想也不想的拒绝着,武将军府?说白了是那位杨氏的房子,我去住算怎么回事?
“还怕?夫人已然逃不过世俗之累了。”他白了我一眼。
“妾不是怕,只是……家无官府之人,窃居官府于心不安。”正好把元庆的事解决了,李世名又白了我一眼,冷眼看了我一会儿,笑了起来。
“唉!夫人,你是聪慧还是笨呢?”
我笑,笑得很无害,反正跟皇帝斗心眼不是找死吗?我还是老实点。
“那小子不是不孝顺你吗?”
“能欺侮妾的人还不多,这几年乖多了。”我很直接。
“哈……”他大笑起来,点头,“是啊,此次夫人与朕开口是不是看他们烦了,想赶他们走?”
“陛下英明!”我躬身咐和。
“朕即使给他们封了官,夫人是否还是不肯迁入将军府?”
“是,他们都走了,妾的房子就够住了,还住将军府不是浪费公币吗?”我说得义正辞严,李世民估计已经快被我气疯了。
“夫人就那么讨厌将军府?”
“谈不上,那个地方我都没去过,更没住过。”我点到为止,以李世民的聪明才智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了,他想了一下,点点头。
“对了,今日杨妃在宫中请国公夫人们饮宴,特关照朕请夫人一叙,朕陪你过去。”
我愣了一下,他陪我过去?好像拒绝也不太好,跟着吧,但看看几上的画,还是停了下来,“陛下,妾请陛下把这些画装定成册给公主把玩。”
“朕知道了,刚刚兕子已嘱咐朕半天了。夫人喜欢兕子?”
“像媚娘小时候,可惜媚娘长大了,不可爱了。兕子身子不好吧,看着弱得很。”
“嗯!太医也无策,朕唯有小心呵护。”他表情哀伤,我再次望天,那些太医,我都不好意思说,指往他们,早死了一堆了。
“陛下,让公主跟妾回家住几天吧!蔷儿可以与公主做伴。”我边跟着李世民,边小心的问道。
“跟夫人回家?”李世民吃了一惊,好像我提了多大的要求一般。
“丽娘与媚娘相继离开,妾深感寂寞,公主正是可爱的时候,借臣妾玩几天吧!”我心里暗暗地骂了他一声,但还是笑着请求着。
“哈哈!也唯有夫人敢跟朕这么说,朕明白夫人之好意,好吧!让兕子跟夫人回去玩几天吧!想来她在宫中也是寂寞得很吧!”他又笑,我心里已经很亲切的问候了他家的各位祖先大人,但还是保持着亲切的笑容。
杨妃的宫殿离这儿不远,我们这么边走边聊,也就这么过去了,李世民倒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跟聪明人说话就这点好,很舒服。一路上,不是他笑,就是我笑,显得很和谐。
“陛下驾到!”还没到门口,一个太监叫了起来,吓了我们一跳,我才看到,已经到了殿前,而殿门口已经跪了一排妇人。
“平身平身,朕与武夫人聊天又怕各位夫人们久等,于是与武夫人一块过来了,各位夫人们可好?”李世民哈哈大笑,示意那些贵夫人们起身,他也不嫌烦,一位位的亲自给我介绍,倒真的全是贵妇人,房玄龄的夫人,魏征的夫人,连程咬精,不对,应该是程知节的夫人都在,真是偶像啊!我就差没一一跟她们握手了,全是历史上著名的泼妇。
“这位武夫人也不是凡人,朕可是亲耳听过她威胁已在地下的武卿,若他敢在地下纳妾,这位夫人就下去咬死他。”
我看出来了,李世民带我来就是来调侃我的,我真是愤怒了,可是他是老大,我又不能怎么着,只好挺胸看着他,怎么着吧!我就这样了。
李世民又是一阵大笑,没皮没脸。回头看那些贵妇人们,她们看我的眼神马上友好起来,同一战壕的战友啊!
“夫人们请坐吧!”杨妃请各位坐下,我老公官最小,而且还死了,于是我老实的坐在末位。李世民看见了,招招手,指指离他较近的左手首位,我愣了一下,这位置应该是房夫人的。
“武夫人请坐吧!在这儿不排坐次的。”房夫人退了一步,看上去优雅动人,仔细看看,她一只眼有些奇怪,但我不敢多看,叫了一声惭愧,但还是坐下了,房夫人坐到了我的对面,右手的首位。
“爱妃与夫人们久等了,朕刚知道武夫人还是位绘画高手,随手便能成画,急智是一方面,传神才是最难得的。”
“是吗?久闻夫人不喜女红,不想夫人还有此绝艺。”房夫人说道,看上去一脸欣赏。我那个恨啊!谁说我不喜女红?真是,当然,绣花我是差点。我想想,决定低头示弱。
“陛下谬赞了,妾不过画些孩子们的蒙学故事。”
“蒙学?”
“给孩子们启蒙所用的绘画。”我只好一一解释,这些贵妇们不会连看图说话都不知道吧?
“夫人亲自为子女启蒙?”
“不可以吗?武家的子女都是妾亲自带大的。”
“亲自带大?”另一个贵妇的反应显得有些怪异,想想这些古人说的亲自带大的意思不过是放在外间看着长大而已。
“武家五个孩子,都是妾一手教养,总算是都还听话。”我微笑答道。
“武夫人,一手教养是否指,这五个孩子坐言起行,都由夫人教导?”程知节的夫人有些疑惑。
“还有衣食住行。三个女儿从小便于妾同榻而眠,即使现在,长女丽娘已为人母也时常与妾撒娇。”
“为何如此?”房夫人问道。
“妾喜欢孩子,五个孩子五个性格,各有各的可爱,与之斗智斗勇其乐无穷。观之有成妾乐,看其受苦妾更乐。”
“哈哈!”殿上传来李世民的大笑之声,“爱妃,各位夫人,知道刚刚武夫人跟朕说什么吗?‘能欺侮妾的人还不多……’哈哈,这便是武夫人啊!不然也养不出敢棒杀‘狮子聪’的武才人。”
我脸色变了,‘狮子聪’事件我知道,只是不知道已经发生了?唉!我该做什么?
6
狮子骢事件。狮子骢是一匹马的名字,由于鬈毛像狮子似的,所以叫做狮子骢。这匹马长得高大威猛,神骏异常,但是性子暴烈,没有人能驯得了它。李世民是个爱马之人,为此很是着急。有一天,他带着一群妃嫔到马厩来看这匹马。这之中就有媚娘,李世民围着狮子骢转了一圈,不由得叹息:这真是一匹好马呀,可惜就是没人能驯得了。其他的妃嫔都默不作声,一片寂静。结果,我的媚娘便挺身而出了,说:陛下,我能治服它!李世民吃了一惊。媚娘款款地说道:不过,我需要三样东西。第一,铁鞭;第二,铁锤;第三,匕首。
李世民说:这可不是驯马的东西啊,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啊?
媚娘笑道:陛下,这马如此暴烈,必须用特殊手段。我先用铁鞭抽它,如果它不服,我就用铁锤锤它脑袋,如果它还不服,我就一匕首捅了它。
我估计李世民当时听完了心里一定是哇凉哇凉的:面前这个娇弱如花的小姑娘,怎么说起话来这么狠呢!一时半会儿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李世民终于讷讷地说了一句:你真了不起。说完之后呢?这事儿就没了下文,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等着我呢!想说我教女无方?
众位夫人们显然不知道这事,于是李世民同志把这事就大大方方的说了一次,跟我从书上看的差不太多,我脸色也就更难看了
杨妃知道这事,可能看到我脸色太差,于是笑了笑,“武才人那天真是英姿飒爽,颇有英雄气概。”
“跟夫人你学的吗?还是武卿?”李世民似乎一定要我回答。
我只有下坐,恭敬的向李世民跪下磕头,做完这一切,我也想好了说辞,“是陛下教的!”
“哈哈,夫人还真是……怎么可以赖到朕身上?”
“媚娘幼时最喜听的便是陛下开国时英勇征战的故事,夫君在时,常常反复研讲,媚娘常言英雄便该如此,妾听陛下所言,不正是陛下对敌之策吗?”
“巧言令色,哈哈!”李世民又大笑起来,看得出,过关了。我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总不能真的去问媚娘这些吧!当然我也没说谎,不过,李世民对敌的政策一般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不会一味打下去。
“臣妾也今日才领会夫人之智,难怪文德皇后引夫人为平生之友!”杨妃轻轻的说道。
“是啊,皇后待人一向宽厚,但视之为友的惟夫人尔。”李世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笑了笑,点点头。
大殿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皇后去世才两年,谁也不敢打扰李世民怀念发妻。李世民很快恢复,摆摆手。
“几位夫人要多亲近,想必能结为同盟。”那一脸捉狭的笑容。
“夫人当真不许武大人阴世纳妾?”杨妃也笑了起来。
我想了一下,怎么说?游戏之言,还是真的不许?想了一下,看看各位夫人们,她们也一脸好奇。
“各位夫人们呢?为何不许各位大人纳妾?”
“哈哈,”李世民又大笑,真是为老不尊,想想好像也不对,才四十多,好像也不算老,斜睨了他一眼,他得意洋洋,抢着说:“朕常想各位卿家劳苦功高,赐于美女以伺,结果……唉!朕真是……”好像这些夫人们完全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我看完李世民的表演,心想这人不去演戏浪费了。妈的,典型的唯恐天下不乱。
回头看各位夫人,那愤怒已经溢于言表,好在士彟没在这任**里任京官,不然还真是被这家伙玩死。
我清清嗓子,李世民果然停了下来,看来很期待我能有什么惊人之语。我笑得很灿烂,李世民似乎没想到我会笑得这么灿烂,愣了一下,“夫人有话说?”
“没有,只是觉得大人们不领陛下之情并非畏妻而是爱妻!女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受到的引诱不够;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只是背叛的筹码太低。”我叹了一口气,这句话是我在现代的一部电视里看到的,引为至理,坦然的看着李世民,“士彟与各位大人们一样,也有爱美之心,看到美丽的女子也会多看两眼,会有非份之想,可是真的让他纳妾?他和大人们都会做一样的选择,他们都知道美丽只是暂时的,可是与我们多年之情相较太微不足道。”
大殿里寂静无声,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妾非旦不曾阻止士彟纳妾,亦曾私下与他谈及,被士彟阻拦,妾不想也不能辱没了妾与士彟之情。”
李世民盯着我的眼睛,我无所畏惧,他好一会儿点点头,“好一个‘女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受到的引诱不够;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只是背叛的筹码太低。’好好好!敢这么与朕说话的除了魏卿也便只有夫人了。”
我和魏夫人对视一眼,一起起身大叫惶恐。
杨妃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也起身笑道,“那么臣妾要恭喜陛下,除了魏卿之外又得一女诤臣。”
我忙大叫不敢,一边心里暗骂,妈的,魏征死后差点被鞭尸,这个女人真是不是好人,不是把我和那老头一起放到了李世民的对立面。
“武夫人与魏征可不同,魏征那老货直言不讳,一条道上走到黑。这个女子有点像皇后,一句话转着弯说给朕听,但又比皇后泼辣。”李世民摇摇头,马上说道,我心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宴会终于结束了,我还没机会跟李世民说我想见媚娘,李世民似乎故意不提,他只说让我在宫前等着晋阳公主,便和杨妃离开。各位夫人把我围成一团,一个接着一个的邀请我过府一叙。终于退出圈子,在宫门口等着晋阳公主。
7
“夫人!”兕子冲过来扑入了我怀中,而跟着她身后竟然有十几二十的太监宫女,还有老妈子,妈的,我可养不起这么些人,再说,这么把人带回去,教个屁啊?
“殿下,你要带着这些人去老身家里吗?”
“不可以吗?”兕子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想明白了,“是啊,夫人家里可能住不下,那我只带奶娘行吗?”
“当然!”我只能点头,远远的看见一人正往这里跑来,我定在身子,看下去,很快,我眼睛模糊了,是媚娘,李世民终于开恩了,让她来见我。
媚娘在我面前一米左右停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不看我,递给兕子,“殿下忘记娃娃了,陛下遣妾送来。”
“谢谢!夫人,我们走吧!”兕子拉着我的手,我看着媚娘,她瘦了,显得更加倔强。
我真想过去抱着媚娘大哭一场,可是最终我没有,轻轻的说道:“丽娘生了一个男孩,陛下赐名捷,字敏之。母子都好,奶奶和蔷儿也好。”
她似乎没听见,向兕子施了一礼,带着太监宫女们回去了,我牵着兕子坐回了自己的轿子,奶娘忙上前阻止。
“夫人不可,公主有鸾驾。”
我晕倒,带着鸾驾回家,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公主在我家了,等着被人绑架吗?一群没脑子的。我牵起兕子不去坐轿了,径直走向一个太监身边,“烦请公公向陛下通报,妾请求进见。
奶娘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兕子拉拉我的手,摇摇手,拉着我直接往里跑,很快我们到了一座殿前,她没再往里冲了,停下,对门口的太监说,“我爹在吗?”
“公主殿下,陛下正与薛太妃、晋王殿下清谈,您等一会儿。”
我和兕子静静的等着,她没一点烦躁看上去性情温婉内敛,真有长孙皇后之风范,可见遗传真是件说不准的事。长孙生了四个孩子,每一个都不同,唉!
“公主与夫人请进。”太监笑容满面的请我们进去,兕子拉着我进去,李世民坐在正坐,左首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除了优雅迷人之外更多了一份书卷之气;右首坐着约十一二岁的少年,小脸红红的看上去就像个小姑娘一样,晋王,不会是李治吧?
“夫人又相见了,请问夫人有何事?”李世民似乎不打算跟我介绍,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再多惹事非。
“陛下,妾有一不情之请,万请恩准。”慑住心神,朗声说道。
“什么事?”
“兕子跟妾回家小住,不是公主,只是兕子!”
李世民愣了一下,想想,点点头,“去吧!”
“父皇……”那右首男孩想说什么,可是看到李世民又吓了回去,脸涨得更红了,我看到李世民显得有些不高兴了。是啊,一代强人的他看到懦弱成这样的儿子,生气再所难免。
“爹爹不气不气,九哥只是舍不兕子,兕子也舍不得九哥!”兕子竟然先哭了起来,我现在能肯定这位晋王就是李治了,果然,李治跟着哭了起来,弄得我都酸酸的,两个没娘的孩儿啊!
兕子一哭,李世民眼睛都红了,就差没抱着女儿痛哭流泣。拭去眼泪对李治没那么严厉了。这位小公主,真是位宁馨儿。
“武夫人,这位是九子李治,这是他的老师高祖的薛婕妤,仍前朝薛道衡之女。”此时李世民只好跟我介绍在坐的两位,我见过李治之后,盯着这位薛太妃。
“是留下‘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的那位薛道衡大人吗?”
“果是文人,提及薛老大人无不如此,太妃深得老大人之真传,高祖去后,朕肯请太妃教导雉奴。”
“陛下、武夫人过誉了,九皇子仁孝恭敬,能陪待其边是妾之荣幸。”薛太妃恭敬的回复,但看得出对我刚刚的吹捧颇为自得。
“哪里,薛老大人之文采非我等项背,其风骨更值得晚辈所学。陛下请太妃持晋王之席,应也是更重薛老大人之风骨吧!”捧完了薛太妃顺便拍一下李世民的马屁。李世民点头称善,那位薛太妃也感动了,就差没过来跟我握手,大叫知己了。妈的,那位薛老大人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被隋炀那个昏君杀的,被昏君杀的说他有风骨一定没错。
看着李世民似乎心情不错,我忙过去跪下,“陛下,见太妃风采妾心慕之,肯请陛下让媚娘跟随太妃学习,以弥妾之教养不足。”
“你让武才人去跟随太妃?”李世民愣了一下,瞪着我。
“是,媚娘说白了就一书蠱,非太妃之大才,不能引其脱胎换骨。”
“夫人,你想清楚了?”李世民似乎还有犹疑。
“是。”我很肯定的看着李世民,他看了我很久,终于点点头。
“太妃,武才人聪慧非常,唯喜读书,故知书达礼,太妃身边正好缺一伶俐之人,不如留在身边以为教导。”
“妾早闻武才人之名,能过来帮妾,妾真是要感谢陛下了。”看来刚刚我的马屁拍得不错,这位非常合作,现在就是我家那个笨丫头了,她知道我的心情吗?
8
兕子终于孤身跟着我回家了,李世民做得很绝,连奶娘都没让跟着,兕子就坐在我怀里先去了将军府。时候还早,带着小孩去看更小的小孩儿,她一定高兴。果然,兕子站在小摇篮前就走不动路了,自言自语逗得丽娘哈哈大笑。我由她跟敏之玩,我和丽娘在一边说话。
“娘哪来的孩子?”
“我捡的,你们都不好玩了,蔷儿都不让我亲了,什么孩子啊!这个好玩吧!”我显白着,丽娘做了一个媚娘常做的翻白眼的动作,懒得理我,转而问道。
“奶奶早上来过了,说陛下召您进宫,为啥?”
“没事,杨妃请国公夫人饮宴,陛下顺便问问我们日子怎么样。”
“看到媚娘没?她怎么样,我常请公公和相公去打听,可是……”
“见了,没说上话,她瘦多了。看吧,过些日子再说吧,看有没机会。你别担心她了,有娘在,娘不会让她有事的。”我轻轻的拍拍丽娘的脸,把她搂进怀中。
“娘,媚娘会没事对不对?”
“是。”我轻轻的说道。
“夫人,敏之饿了。”兕子过来认真的对丽娘说,丽娘又笑,“他不饿,他才吃过。”
“他饿了,我看到他张嘴了。”
“那是在打呵欠,不是饿了,过会他还会哭,不过不用管他。”丽娘说得轻描淡写。
“为什么不用管他?”
“他在锻炼,会哭的宝宝比较聪明。”丽娘拿出了我当年不让她去抱蔷儿的理由,我大笑,看着兕子半信半疑,我替丽娘做了保证,她这才点头,回头再去看敏之。
果然过了一会,敏之哭了起来,兕子愣愣的看着,回头看我们,我们当没听见,她无奈,轻轻的摸着敏之的头发,“不哭了,不哭了,兕子喜欢你!”不过她越说,敏之哭得越起劲,我抱过了兕子让敏之看不见兕子,过了一会儿,哭声越来越小,很快不哭了。兕子回头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得意的笑。
“宝宝很聪明吧!看不见你了,就不哭了,知道不浪费自己的眼泪。”
兕子很郑重的点点头,看来将来她做了娘也不会去抱哭的孩子了。丽娘跟我笑做了一团。
带回家我也没告诉大家真话,只说是捡到的,蔷儿最开心,因为她终于是姐姐了。把自己的玩具全拿出来给兕子,包括扣子给她做的木马也很大方的给兕子玩。晚上兕子和蔷儿跟我一起洗澡一起睡,就好像真的是我的女儿一般。没人说什么,包括元庆元爽。
兕子就这样在我家待了十天,白天跟着我走路去看敏之,再走路回来,和蔷儿再疯玩,我让扣子拨了几根漂亮的鸡毛给做了几个键子,教她们俩踢,蔷儿本就会踢沙包,再学键子就更简单了,而兕子虽然性情温婉,但也有好胜之心,没几天的功夫竟然也学得有模有样。白天玩得疯,吃饭也多了,晚上洗个热水澡偎在我怀里一会便能睡着,只十天,她看上去脸色好了很多,看上去都胖了一些。
再带着兕子来到宫中,李世民简直就是惊喜了,兕子拉着李治和李世民不停的说着敏之,说蔷儿,顺便还把键子拿出来踢给他们看,殿中笑声连连,我看到了媚娘,她静静的站在李治的身后,远远的看着她,心里涩涩的。她看着兕子大声的说家里的事,心里应该也乱乱的吧。
李世民让兕子和李治玩,带着我和媚娘慢慢的走出了偏殿,侍卫们被遣开,我们三人静静的在花园中散着步,“夫人,朕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陛下信妾,才有此之功。”我笑了笑,他点点头。
“看来皇后说得没错,夫人是位好母亲。朕从未见兕子如此健康快乐。”
“妾惶恐。”我退了一步。
“武氏兄弟袭爵一事,朕已经通知史部了,你让武氏兄弟去史部取封号和实缺吧!”
“谢陛下。”我再感谢,不小心看到媚娘愤怒的眼神,我对她轻轻的摇摇头,她垂下了头。李世民看到了,笑了。
“夫人和武才人去她那坐坐吧!让她陪你吃完午膳再出宫。”
这次我跪下了,表示感谢。李世民叹了一口气,笑了笑,“夫人体会了朕之慈父之心,朕怎可不体会夫人之心。去吧!”他背手独自离开了,我和媚娘躬送直到看不到他了,才紧紧的拉住了媚娘的手。
“为什么让元庆袭爵?”
“你以为你一个人在宫里无依无靠的会有出头之日?”
“你以为他们能帮我?”
“不能,可是如果有人袭了爵,武家在朝便还有根,你是爵爷之后。”
她明白了,点头,想了一下:“为何让我去薛太妃那儿?”
“陛下并不喜欢你,我怕,也不想你卷进这些,静静的躲开,帮着薛太妃教好晋王殿下。”我深深的看着她,她愣了一下,看着我。
“唉!娘害过你吗?”
“我知道了。”
“你住哪,能做饭吗?娘给你做点吃的。”我拉着她,她摇头,我哽咽了一下,她是才人,五品。可是这宫里财势背景,谁又不比这个无财无势无宠的才人更牛气?我没让自己哭出来,她也没哭。带我去看了她的房间,比想像中的好,五品有自己的小屋,还有一个小丫头帮着照顾。我赏了丫头,跟她聊了很久,其实回头想也不知道自己跟她说了一些什么?可是我知道,我真的想她了,想得心都疼了。
饭来了,太监还特意的强调是李世民吩咐的,菜色一般,比起家里真是没法说,主要是不太会做,我笑,“唉!我昨日还在跟你姐说你瘦了,现在看来,不是宫里太苦,是饭太难吃。”
媚娘笑了起来,点头:“还不如我做的。”
“吹吧!不过跟咱们家的口味真不一样。你看那个小公主,才去咱们家十天多好。”
“那是陛下最爱的公主,娘,你压对宝了。”
“娘才没你那么势利,我是真的喜欢兕子。笑起来真的很像你,不过她比你好,温婉内敛很大气。你看看你,知道陛下封了元庆,那表情?唉,什么叫喜不形于色?就你这样,在这杀机重重的宫里怎么活着?”
“如果像薛太妃那样活着,我宁可死。”
“你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可是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我盯着她的眼睛。她看着我,我没再说了,换了一个话题:“晋王殿下如何?”
“还不错,就是太爱哭了,薛太妃又教不得其法,陛下似乎不太喜欢他。但又是皇后的嫡子,真是打不得骂不得。”
“你来教,教好他,陛下会更高兴。”
“可能很难,这位小王爷对国家大事不怎么用心,不过薛太妃也说了,太子名分早定,对晋王来说,政事不懂最好。所以太妃以六艺为主。诗书礼乐他学得还不错,就是看到陛下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皇家的事,哪说得清,你好好教,把你爹当年教你的全教给他,不过别让薛太妃知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轻声的说道,媚娘若有所思,我轻轻的点点她的鼻子。以她之聪慧应该不用我再说什么了。
9
吃完饭,我去向李世民告辞,兕子和李治正陪侍在旁,看到我说要走了,兕子忙跳了过来,我以为她是舍不得我,要抱抱我,结果她只是过来拉我的手,弄得我好没意思,正伤感中,她马上让李世民和李治伤感起来。
“爹,九哥我走了。”行了个礼,拉着我便向外走,头也没打算回。我听到后面的抽气声,定下脚步,回头看了李世民一眼,脸色有点发黑,想想,站住了脚步。
“兕子,你在宫里陪你爹几天,过几天我再来接你好不好?”
“可是敏之会想我,蔷儿姐姐,奶奶,还有丽娘姐姐都会想我的。对了,祥妈妈说今儿吃烧肉呢,说放我喜欢的鸡蛋。”
我想现在李世民应该很郁闷,他撑着头瞪着我。原来他在他女儿心里还不如鸡蛋。
我清清嗓子,再说下去,李世民就真要杀了我了。
“那个,你爹想想你了,你看,你要走,他多难过啊,还有你九哥,他多喜欢你啊?”
“哦!”兕子万般无奈的放开了我的手,“你过几天真来接我?几天?你会忘记吗?”
我对李世民笑了笑,你老大你做主。李世民清清嗓子,堆起笑脸对着女儿,“让夫人天天进来陪你好不好?”
“那还得把奶奶,丽娘姐姐,敏之,蔷儿姐姐,还有扣子哥哥,对了祥妈妈也要,爹,我们把他们都接进来吧!”
李世民要疯了,瞪了我一眼,我望天。跟我没关系,是他女儿的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十天之后你再来。”口气已经有些恶狠狠了,我点头,低下头,对兕子说,“十天,十天之后我来接你。”
她看了李世民一眼,轻轻向我招招手。我蹲下把附耳过去,兕子轻声说道:“这儿的东西太难吃了,你告诉祥妈妈,她比御厨强多了。”
“那不能说,告诉祥妈妈你是公主,她就不知道怎么做菜了。”
“那还是别说了,让她好好做菜。”她点头,有点伤感的拍拍我的肩。
我点头,亲了她一下,她乖乖的回了李世民那儿。
我便顶着李世民的大白眼灰溜溜的离开了皇宫,在回家的轿子里,我大笑失声,媚娘被安排到李治的身边,比在李世民的身边更容易逃离大家的视线,远离权利的旋窝,让懦弱的李治依赖媚娘,信任媚娘,这是我最大的收获。
回家,每个人都在问兕子,我应付过去,可是仍旧觉得自己身边空荡荡的。蔷儿看着鸡蛋都懒得吃了,看来还是抢着更好吃。祥嫂也恹恹的,因为兕子对她上的每一道菜都会大加的赞扬,这种赞扬在我们家人身上是听不到的,所以当习惯一种吹捧之后,一但没有了,会特失落,我非常理解祥嫂此时的心情。
我清清嗓子,看着元庆和元爽,“明日你们俩去吏部一下,你爹的爵位批下来了。还有就是,爽儿也有实缺。”
“娘,真的吗?”元庆显然很惊喜。
“真的,陛下亲口说的,你们俩好好干,陛下看重你爹,别给你爹丢脸。”
“我……”
“别说,陛下给丽娘那孩子取名为敏之,知道为什么?《论语?里仁》里说‘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意为:君子做事勤奋敏捷,然而说话却谨慎小心。其实娘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少说不做。”他们愣住了,所有的人都定定的看着我,婆婆以为我说错了,敲着我的头。
“是少说多做吧?”
“不是,做多错多,你们爹不在了,娘也没什么本事,做急进了只会让人抓住把柄,稳是最重要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谦和礼让,才能保住你们自己,娘才能在京里保住你们。”
婆婆想了一下,点点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元庆,元爽,你们娘这话实实在在的都是为了你们好啊。亲娘也不过如此!”
我也不知道那两人听进去多少,不过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元庆应该没多大问题,我把话也说得很明白了,如果不好好把握,谁也救不了他们。
第二日吏部领回公文,元庆袭了士彟的爵位,领了个小县官的缺,元爽和越石一样,做了个参将。这也好,去做参将总好过做些公文事务。李世民似乎听信了我的话,把他们俩派得远远的,不过也好,真有事,太近了只会连累我们。筹备几天,带着他们俩去贺兰家告了别,就直接把他们送上路,心里舒了一口气,小院里空荡荡的,我望着天,想,士彟,你看到了吗?
贺兰将军似乎也不太理解我的所做所为,但仍旧用他贫乏的大脑来想像我的贤良淑德,在他心目中我似乎成了软弱的代名词,我也懒得理,去看丽娘,丽娘虽不理解,但想法与我差不多,爵位我们留给李世民又没任何好处,至少现在还在武家人手上,我还领着诰命的奉禄呢。对丽娘,媚娘来说,名份上也好听点。
10
兕子就这样在宫里住十天,在我家住十天,李治可能一边是兕子说我家好玩,一边和媚娘越来越亲近了,偶尔也会过来吃顿饭。元庆兄弟不在,李世民对李治来我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而李治渐渐胆大,带着媚娘回来。让婆婆惊喜不已,他们不是傻子,已经有些猜出李治和兕子的身份了。但我没说,他们也就当不知道。
随着我跟宫庭的关系日渐亲近,那些贵妇们也时常送些请柬过来,我看着那些请柬有些迟疑不决,要去吗?这些人将来能活着的不多,很多都是站在媚娘的对立面的。房家,被长孙家灭了;魏家老魏头一死也就没多大指望了;程家倒是不错,好像是长青树,可是接了程家的邀约,就得罪了其它家了。还有一张请柬让我犹豫不决,就是长孙无忌的夫人遣人送来的。我对长孙无忌说实话一直没什么好印象,也许是电视里那老头就一直没派过帅哥来演,全是阴险狠毒之辈,唉!
兕子跟我洗完澡,偎入我怀中由我轻轻拍着她,就好像她还是婴儿一般,她搂着我的脖子,看上去快睡着了,但还努力想睁开眼睛跟我说话,我轻吻着她的额头,“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我娘什么样?”她含糊不清的问道。我看了她一眼,她闭着眼,好象已经睡着了,我搂紧她轻轻的拍着。
等她真睡了,我合衣起身,在书房里用未开锋的毛笔勾勒着我记忆中的长孙皇后,我不会工笔画,只好将画油画的技法用水墨表现。用了一夜总算是打好了底稿,只用在画上添上色彩。如果有炭笔可以画个素描,表现明暗,也可画出长孙皇后最美的眼神;用油彩也可表现她细致的肤色,而这一切我此时都做不到。端详着简笔素勾的画卷,在兕子心里的母亲应该得是个真实有色彩的样子吧。
以后几天,我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去采购颜料上了。扣子帮了我不少忙,他带我去了著名的东、西市,那里从波斯、大食等地的外国商人云集,我找到很多让我惊喜的东西。从那儿我也知道,李世民这十多年真没白干,我真的领略到了贞观之治所带来的繁华。
颜料收集完成了,趁着兕子不在时小心的画完,一点点的修饰,再请人装裱,挂在书房中,我抬头看着,因为有波斯的颜料,画得有点四不像,但很有油画的风格,各方面表现得都很细腻,我甚至把长孙头上的金饰都画得诩诩如生,金光灿烂。可是看得越久,越觉得我不知道我记忆中的皇后是不是这个样子了。
婆婆过来看,她没见过长孙皇后,但她喜欢这幅画。所有的家人包括扣子都跑来看,赞叹不已,让我教他画画。我白他,不是要学漆器吗?又跑来学画画?结果他竟然抢白我,说为了学漆器,才想跟我学画画,我败给他了。蔷儿还好,虽然蔷儿不像两个姐姐那么精明强干,可是并不代表她傻,这些年跟在我身边,画画倒学了去,我让扣子跟蔷儿去学让他别烦我。结果被祥嫂好一顿白眼。懒得理他们,卷下画,思虑半天还是带着进宫了,今日是去接兕子的日子,顺便让李世民看看像不像。
李世民正好和大杨妃在聊天,见我去了,便直接宣了,我看到大杨妃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向两人行礼问安。
“夫人免礼,本宫刚去看过公主,果然精神弈弈,陛下常赞夫人之功呢!”大杨妃笑容可鞠。
“娘娘过誉了,妾不过是与公主有缘罢了。”
“夫人,刚刚本宫才与陛下提及,夫人闭门谢客,也婉拒国公夫人们邀请于门外,让本宫好生疑惑。”
我笑容一僵,妈的,就知道没好事,看了李世民一眼,他一幅看好戏的模样。我想想,笑笑,“妾本就一山野之民,不敢与国公夫人们污其耳目。”
“得了吧,什么怕污其耳目,说你自己怕事就完了。”李世民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大杨妃,“这位夫人跟朕说富贵是祸,人家把公主带回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跟做贼一般。让她去住将军府,她也不去,就想窝在小院子里混日子。武夫人,不如朕把你的奉禄也削了,让你彻底免祸好不?”
“那不成,奉禄是国家给诰命夫人们的,陛下削了妾的事小,可是引发争议便是大了。再说了,您那点奉禄跟富贵也没多大的关系吧!”我怒了,急急的说道,说完又后悔了,杨妃在呢,引人侧目就不太好了。
李世民又大笑起来,“看到没,这就是武夫人,钱是要的,虚名她是要躲远一点的。”
“武夫人真是妙人啊!”杨妃也跟着笑道,她看看我边的长卷再问道,“夫人有字画献与陛下吗?”
“是吗?那还真是难得,夫人好像没送过什么给朕。”李世民一脸惊喜,我假笑了一下,轻咳了一声。
“抱歉,还真的不是送您的。”
杨妃呆了一呆,大概没想到有人敢这么说,就算真的不是送给李世民的也要说是送他的,多好拍马屁的机会啊。
李世民直接黑脸,快满头冒烟了。
“陛下,是妾想送给公主的,可是……想在送于公主之前请陛下评点一二,妾不是那么有把握。”我实话实说。
李世民气平了一些,但还是有些不悦,一边让人打开,一边气呼呼的说道:“什么没打握?还不是想气朕,朕跟你……这……这……”画打开了,挂在屏上,李世民几乎是扑了过去,半晌说不出话来。手指想去抚摸那脸庞,可最终没碰上去。
杨妃站在李世民的身后看了好久,默默无言。
终于李世民回过神来了,拭去泪水回头看我,我吸了一口气,我从他们的反映是已经知道了结果。
“公主问妾皇后长什么样子,妾只见过皇后一面,凭着记忆画的,怕误导公主,请陛下看看。”
“这是夫人所绘?”杨妃吃了一惊,我就差没白她了,什么记性,上次李世民已经告诉她们我会画画了,现在还问。
“学艺不技,不能表现皇后风采之万一,唯有形似而已。”
“兕子问你了?”李世民有些无力。
“睡梦之中偶有提及。”我含蓄的答到。
“这丫头就是这样,怕我伤心,从不在我面前提及。宫人说她常去皇后宫里摸着皇后的东西流泪。”李世民的泪再次涌出,用袖子拭去对我点点头,“夫人,朕真是不知如何感激你。”
我摇头,我不接受他的感谢,我真心的喜爱着兕子,这是我为她所做的。
11
画我最终也没送成,因为不要脸的李世民借口我画得太大,不适合与公主观看,让我再画小点的,最好画在团扇上,让公主能日日见到母亲的妆容,这幅大的就留在宫中,让皇后的子女们好常常能见母亲。呸,他自己想要,还把孩子们都搬出来,我快气疯了,我不眠不休画了十多天,竟然他说太大。
而更不要脸的是,李世民招来了太子承乾,魏王李泰,晋王李治,还有小兕子,让他们来看母亲,于是这幅画成了他让我画的,为了让子女们能一睹母后风采。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我心里暗骂着,可是又不敢与帝争功,只能微笑点头。
子女便是子女,承乾,李泰,看到画眼圈便红了,久久不愿移开眼睛,而李治马上就泪流满面大叫母后,兕子则定定的看着画轻轻的用手摸着画中皇后的手,她不够高,只摸得到手,李世民抱起了她,让她能平视皇后的脸。
“这是我娘?”兕子有些迟疑。
“嗯!兕子跟你娘一样美,我让夫人再给兕子画幅小的,让兕子能时时都见到娘。”李世民柔声说道。
“不用了,兕子见到娘就行了,我娘就是这个样子吗?和以前的画不一样?”她还在纠结。
“兕子,这就是娘,这个最像。”李治抹着眼泪说道。
兕子看向大哥和四哥,他们点点头。她这才确信了,把目光投向画,不再说话,我看着她的脸,再看看画,我知道我错了。我终于知道这些天,我一直不确定的地方在哪了。是啊,我一直觉得自己差了点什么,不然也不会拿来给李世民看,我画了我心中的长孙皇后,可是我没画出一个母亲。
那天也是我第一次见这历史上著名的三兄弟。
承乾,我对他的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是个同性恋者。二十岁上下的样子,身材高瘦很有点同人男的味道。从容貌上看,三个嫡子中这位最像李世民。从刚刚的表现上看,突看画卷,他从震惊到感动但很快压抑住了自己的情感,表现非常从容,很有些帝王的风范。
而野心家李泰看上去优雅很多,很有文人的气质,但显得有些胖乎乎的。同承乾与李治的真情留露相较,这位真是假了很多,当然看到母亲的画像,他还是感动了一下,但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他没像兄长那样压抑住眼泪,也没像李治马上就泪流满面,他拿捏得恰如其分,可是正是这恰如其分让我觉得太假了。
我领着兕子回家,李治照例送我们出宫,李承乾竟然也跟了出来,默默的送我们到宫门前时,承乾对我笑了笑,长鞠一躬,我忙回礼,承乾什么也没说。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是在感激我吗?
晚上兕子一直没怎么说话,即使是最爱吃的菜也吃得很少,我也不让人问她,静静的等待着。
吃过饭,蔷儿跟着扣子去他的工具房了,元庆他们搬走之后,我在前院里弄个工具房让扣子在里面练习,蔷儿也日渐懂事,没事时,她会帮着扣着做个花样什么的,大家心照不宣的由着他们自己发展。
婆婆和祥嫂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我带着兕子回了书房。
“夫人要教兕子读书吗?”兕子一直叫我夫人,我也没让她改,因为我也不知道应该让她叫我什么。
“兕子已经念了很多书了,我没什么可教你了。”我亲亲她,把她抱在怀里,摊开小张的白版纸。因为有兕子在,于是我定了一些这样的硬纸,专门给兕子画故事书。
“那要教兕子画画吗?”
“不是!”我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为何我一定要教你东西?”
“爹让兕子跟夫人多学习,说夫人很像我娘。”
我笑了,再亲亲兕子的面颊,开始随手在小纸上画长孙皇后,我把我记得住皇后的形态,还有我跟皇后之间关于孩子的谈话。没有色彩,只是简笔的连环画。
兕子静静的听我说着,随着有画的纸片越来越多,而她的泪终于滑了下来。我没说话,静静的搂着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兕子一天天的长大,与我也越来越亲近,我与李世民之间也有一种类似于朋友的感情,每次我进宫我们会长时间的在御花园里散步交谈。而这次他带我上宫中那座高台一起远眺长孙皇后的昭陵。
“皇后去世前朕与她谈及夫人要与武大人合墓,皇后羡之。朕与皇后说,朕也与她合葬,生死相随。皇后却说与礼不合,她心里应该是希望这么做的吧?”
“皇后曾与妾说过,生凭最幸福之日是陛下牵手看日落的那日。”
“她这么说?”
“是,妾一直后悔为陛下画了那幅皇后像。妾画的是妾心中的皇后,而未能画出陛下之妻、兕子之母。”
李世民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回头看向了昭陵。好久,“皇后亲自选了媚娘,让我在媚娘成年之后召入内宫。她说,夫人智,媚娘应该也不差。朕实在对媚娘有所期望,却不想她更似武卿。”
“士彟说送媚娘进宫是蠢事,媚娘刚烈这重重深宫只怕……”我摇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夫人从未向朕请求让她出宫,却变向的帮朕把她遣离朕的身边。”
“她出宫能再嫁吗?只怕更麻烦。媚娘性子虽烈,但却爱书如命,士彟也常与妾说让她就在家中念书也好。在薛太妃那儿,有皇家浩如烟海之书,由她念个够吧!”
“怨朕吗?”
我摇头,看着远远的山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实妾很羡慕皇后,陛下千古一帝、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然内心深处最爱之女人便只有皇后而已,妾既不愿让媚娘来辱没陛下的这份真情,也不愿媚娘在皇后的阴影之下蒙受帝恩。”
李世民白了我一眼,“后一个才是你的理由吧!”
我笑,继续说道:“然妾最羡慕的是,她死在陛下之前。妾不止一次的想,如若妾也能死在士彟之前,妾之言行将永刻士彟的心中会多好。其实留下的那个才是最苦的!”
我听到身边的男人长长的叹息,此时的他应该与我一样感同身受吧。
12
贞观十三年(639年),朝中没多少大事,不过有大事跟我也没关系,我乖乖的做我的武夫人,兕子的保姆。因为和李世民的关系,杨妃没事便招我入宫,而宫中只要有贵妇的聚会便一定会拉我进去。我可以婉拒贵妇的聚会,可不能拒绝宫中的聚会。次数多了,我也烦了,我很喜欢房夫人、魏夫人、程夫人,但我不敢与之相交,我想我能与李世民聊天是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参与到这些事中去。我是个无关的人,而那些夫人们也不一定真的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但少交往应该更得李世民的心吧。正好七月,我送兕子回宫时,便向李世民请假了。
“请假?”李世民,李治,兕子还有薛太妃与媚娘都在坐。李世民听我说请假露出了几许捉狭的笑意。
“是,近中秋了,妾与夫君相约,每年这时要回去陪他,请陛下恩准。”我认真的答到。
“去多久?”兕子不乐意了,嘟着嘴问道。
“两月左右吧!”
“不行,兕子怎么办?”李世民想也不想,马上摇头。
“公主如若不弃可随妾回去,妾在文水有个小小的庄园,此时正是农物产出之时,公主正好玩耍。”我慢慢的说道,反正李世民也不会真的答应。
“好啊!蔷儿姐姐说庄上有好……”兕子马上跳了起来,可是看李世民的黑脸,她乖巧的偎入了李世民的怀里,“爹,让兕子去吧!您也不想让兕子变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对不对?”
“陛下,妾有一言进。”薛太妃清清嗓子,朗声奏道。
“说吧!”李世民无奈的挥挥手,从他的表情我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薛太妃想说什么了。
“刚刚公主所言,妾亦有所感,晋王殿下已近成人,妾也想让晋王殿下找一农庄了解四时、五谷。”
“行了,朕知道了,你们就是想把朕一个人扔在宫里全跑出去玩对不对?”他恶恶的看着我。
“跟妾没关系,妾不知道。”我马上跳开,我说的是实话,把这群人带回去,还不得把我吃穷了。
他看了我一眼,想了一下点点头,算是相信我的话了,正准备说呢。有人在外要求进见,我和薛太妃马上起身,准备告退。起身时,薛太妃对我微微一笑,我不禁报以微笑,都是怕死的主啊。
“切,两个一样,得了,朕也不怕你们出去给朕乱说,坐下吧!”李世民吼了一声,我和薛太妃只有坐下,但看得出她有点不安。什么事让她不安?
进来的是褚遂良,远远的见过几次,我不太喜欢这个人,但也说不清为什么不喜欢,也许是因为历史上他和长孙无忌狼狈为奸吧。
“爱卿何事?”李世民有些不奈烦。
“这……”褚遂良看了我们一眼,把头低下,我和薛太妃只好又站了起来。李世民拍拍桌子。
“又站起来干啥?你们不累朕还累呢?”他这话没说褚遂良,但比说了他更让他难受。他趴在地上不敢做声,李世民把目光投向了他,“你快说有什么事?”
“臣……”他被吓了一跳,一下子都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李世民更烦了,兕子轻轻摸着父亲的胡子,李世民这才缓和下来。褚遂良终于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了。
“臣启陛下,中书令房乔竟敢不遵圣令,蒙陛下圣恩……”他口若悬河,四字四字的往外冒,我静静的听着,开始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他了,因为他是小人。
房乔就是大名顶顶的房玄龄,怕老婆的男人我喜欢,所以这位背后打老房小报告的男人我很容易的便打入了不喜欢的那堆。看李世民的脸色,他也不喜欢,再看李治小正太,他好像没听。媚娘倒是听得很仔细,并不时的看我,看我做什么?我不敢摇头,因为容易引起误解,再看看跟我一样怕死的女子,结果发现她的脸色很差,牙咬得紧紧的?这位说什么了?弄得这一群这种表情?
褚遂良终于说完了,我因为注意大家的反应去了,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李世民什么也没说,只说知道了,于是让褚遂良下去了。李世民看了我一眼,我有些茫然,只好报以微笑,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看兕子点点头:“去吧!好好玩玩,朕也不想养几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皇子公主。媚娘,你也去吧!”
谢了恩,我和薛太妃一起出殿,她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夫人慧也!”说完便走了,我愣了一下,看向媚娘,她也对我笑了笑,跟着走了。算了,总会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低头准备出宫,结果我又被宫人追了出来,我只好在小花园里去找我们的大唐皇帝陛下。他一个人坐在假山上发呆,我只好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
“刚你听到了吧?”
“没有,我没注意听,也不想听。”我实话实说。
“又装傻?”
“妾说的是实话,朝庭大事本就不是妾该听该问的,听了也没多大的用处。”
“他说房乔明明接了朕的旨去做太子少师,却在太子府门前徘徊良久后并未进府。”
我愣了一下,这个故事我听过,后世有两个说法,一个说房相虚怀若谷不敢以太子为师;而另一个说法就残酷得多,说他是李泰的幕后军师,是魏王府最大的后台。而此时,长孙无忌与褚遂良都是太子派系的人。
“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我顿了一下,有点苦涩。承乾那天给我的印象很好,这些日子虽然和我没什么交集,但兕子说大哥这些日子对她也关注起来,有好吃好玩的会想着派人给她送一份了。房相不接令就明确表示太子的名分危机开始拉开了序幕,这位似乎已经向李世民明白的表达了,他不支持太子承乾了。房玄龄当了十多年丞相,是李世民的左膀右臂,而更重要的是,这十多年的丞相生涯朝中文官十之二三出于其门下。
“皇后会怎么想?”李世民沉痛的说道。
“士彟把丽娘交与妾时,妾也无奈。媚娘性烈不肯承认丽娘是她姐姐,妾遣散丽娘的奶娘,每日与她们三人同吃同睡,抱着丽娘,媚娘一起洗澡。让她们相信是她们是亲姐妹。”
“夫人在说朕不会做父亲?”
“妾不敢。”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李世民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看着天。
“他们如今都开衙建府,让他们再拾起兄弟之情只怕都难了,把雉奴此时带开也是好事。”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矛盾着,要提醒一下他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李泰遣到封地去,让魏王派系的人马明白太子这位不可夺吗?最终我忍住了,我说了就等于我也卷了进去,此时李世民跟我说,不过只是想找个不会卷进纷争的人说说话罢了。
13
李治、兕子跟着我回文水老家,随行的只有薛太妃和媚娘。至于说其它的那些侍卫什么的,我不管,也跟李世民说好了,你派你的,别让我看见,更不要让我管饭。说完了,李世民大笑,说我是田舍婆。我本就是乡下人,我不怕说。
李治和薛太妃住在庄子里,山上的小房子住不下,兕子则漫山遍野的玩,夏末初秋时,真是山上最美的时候,山庄里也正是收获的季节,一切都很美好。李治没有父亲的管束,看上去也正常多了,我让祥叔找了两匹马让李治和兕子学。
薛太妃远远的注视着李治好一会儿才回头看我:“夫人把才人遣到晋王身边意欲何为?”
“太妃,你觉得我像神仙吗?”我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摇头,我笑,“是啊,我又不是神,我不可能知道什么,把媚娘送到太妃身边实是怕。我是个平凡的母亲,我怕媚娘卷入宫闱之乱,在太妃之侧远离政治最安全。”
“此时陛下送殿下与才人出宫不正是避祸吗?看来以后血雨腥风的日子离殿下不远亦。夫人失策了!”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了想看着这个历经两朝的太妃:“太妃悔否?”
“悔?”她看了我一眼,笑了起来,“入宫非妾所愿,无子无宠,空有满腹的不合时宜,得陛下错信,付于皇子,也算是老有所付。”
我迟疑了一下,要打听一下丽娘生母的下落吗?那个女子姓甚名谁我都不知道。哦,对了,她姓杨,可是高祖身边姓杨的女子多了去了。
“夫人想问什么就问吧!妾非多舌之人。”她果是聪慧非常的女子,不过也对,不够聪明也不可能活在宫庭了。
“想向太妃打听一位本家而已,只是却无从问起。”我苦笑一下,看着远远的孩子们叹了一口气。
“杨妃娘娘还活着,她后生一子,现随子在封地生活。”她没看我,轻轻的说道。
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笑了一下,“活着就好。”
“夫人要报复?”她盯着我的眼睛,看来士彟的事她也知道。我笑,摇摇头。
“有时觉得我们是笔糊涂账,也不知道是我欠她,还是她欠我。孩子们都长大了,有时会想她也挺可怜。男人们为了自己在打算着,却从来没人为她想过什么。她怨恨很正常,与她相较,至少我与士彟真心相爱相守十多年,曾经幸福过。”
“那夫人与陛下呢?”
“陛下?”我愣了一下,回头看她,她饱含深意的看着我。
“夫人不会不知宫中传言,夫人与陛下之私吧?”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望天,真是……想想算了,越描越黑,我摇头不语。
“夫人不想说?”
“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陛下需要一位清谈的朋友,而这个朋友对他,对皇后都有一定的了解,又要与朝庭一点关系也没有,不可能造成后果的人,而这个人碰巧成了我。”
“夫人对陛下对自己知知甚深。”她点点头,不置可否,我看着她,笑了。
“太妃其实一直知道,为何还问?”
“妾实已是方外之人,如妾都知,夫人不觉应该警醒?”
我想想,杨妃那目光,还有国公夫人们那些如雪片般的请柬,是啊,杨妃一直怀疑我与李世民的关系,而其它人是想利用我和李世民的关系。
“如何警醒?把兕子还给陛下?把晋王殿下推得远远的?媚娘怎么办?”
“夫人万般都能舍去,唯有自己的女儿舍不下。”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是啊,我那过世的娘只怕也如夫人一般吧!”
“再说我与陛下即使有私又如何?我又没有儿子要求封候拜相,又无兄弟想裂土封疆,我能做什么?这些人真是无聊以及。”
“晋阳公主与晋王殿下都陛下亲手抚育的子女,皇后去逝时,晋王九岁,晋阳公主四岁,特别是公主,陛下更是从不肯假手于人,然夫人却可从陛下手中带走公主,夫人不觉陛下信夫人更甚其它嫔妃吗?”
“妾明白太妃的意思了,太妃想说,陛下肯把晋阳公主托给妾是对妾莫大的信任?而这份信任也可成为我影响时局的一种筹码?”想了一下,“于是太妃开始怀疑,妾把女儿安排在晋王身边也是出去这种考虑,也许有一天,妾能影响陛下。”
“是,褚遂良那日进宫后,妾的确这么想过。”她很直接,笑了一下,“其实太子近年足疾日重,朝中便亦有微辞,夫人早为**安排不失为一种保全之法,旁人亦不会说什么。只是以夫人无根无基,若要想卷进这宫闱之战,无异螳臂当车。”
“唉!”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太妃觉得妾有那个本事去卷腥风血雨吗?”
“为了活着,很多事是说不清的。”她还是轻轻的笑着。
“那么太妃呢?”我反问了一句,这位一生都在宫庭中的女子,她想活下去的方式是什么?
“妾最好的结局是晋王殿下成人之后与之前往封地,找一清静之地过完余生。”说得非常漂亮,我笑了笑,想想历史中这位太妃在李治登基之后要求找一寺庙了却残生,善良孝顺的李治在宫中修了一间寺院给她,奉养她到老。这应该就是她最好的结局吧!
“所以太妃今日与妾所言,是想告诉妾莫要打殿下的主意,您不想让殿下受伤。”
“是!”她终于点头。
14
兕子终于睡了,骑了一天马,早累了,吃完晚饭,洗了澡便沉沉睡去,我穿上衣服独自来到了士彟的墓前,入秋的夜更深露重,我把自己裹在士彟的皮袍子里像以往那样靠在墓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以往似乎和士彟有很多的话说,可是此时,我默默无言。一个字一个字的回想着薛太妃的对话。她说了很多话,她是个温婉而又聪明的女子,为何要对我说这么多无谓的话,甚至于是犯禁的话?是啊,她让我离晋王远一点,她让我不要干扰到她和晋王的生活,可又在不住的提醒我,有晋王才有武才人;她还在提醒我,宫中在传我与李世民的绯闻;并且太子已经患了足疾,被朝臣所弃;是啊,现在我是李世民心中有力的朋友,我的话对李世民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所以,请为了自己的小女儿帮帮晋王吧!唉!这就是宫庭吗?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是媚娘的声音。天太黑,我看不见她,也懒得起身看,很快,她提着灯转了过来,正视着我。
“想来和你爹说说话。”我笑笑,拍拍身边的土地,她过来坐下。我把她包住,让她靠在我怀里。
“午后你和太妃聊了很久。”
“你看到了怎么不过来?”
“她似乎一直想找你聊聊,何苦打破。”她淡然的说道。
“深夜出来找我想问我什么?”我笑了笑。
“你早知陛下有换太子之心?”
“就算要换也轮不上李治。”我笑了一下,想想此时离李世民去世还有十年,换太子的序幕不过才刚刚拉开。
“是,李泰更有人望,而房相之举无异向朝臣表明弃太子而去的决心。”她点点头,思索着,“不过李治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鹬蚌相争,搞不好馅饼就掉在第三个人嘴巴里。”
我大笑起来,在深夜里显得尤为响亮,她过来捂住了我的嘴。我还在笑,不过已经笑得没那么大声了。
“你觉得现在的李治配当皇上吗?”我顿了一顿,问道。下午看他骑马,说实话的确不怎么像样。要知道李世民和长孙家都是有胡人血统的。
“有什么配不配的,爹不是说过吗,只要坐在那儿,就能干,只不过是干好干坏罢了。”媚娘一点也不担心,并且把士彟的话搬出来佐证,看来士彟还真是对她影响至深。
“你爹说的是官吏,没说帝位。”
“天下使然。”她不以为意,我点头,说得对。
“太子有长孙无忌,褚遂良、高士廉;房相现在应该看到的人是李泰,李治有什么?”我望天似无意的问道。
“高老爷子是皇后的舅舅,皇后兄妹是高老爷子一手带大的,而褚遂良唯长孙无忌马首是瞻。高老爷子想法很简单,只要是皇后生的儿子当下任皇帝就行,至于说是谁,他无所谓。而李治一直很得老爷子的欢心,觉得他可怜。如果陛下真的要换太子,老爷子与长孙应该会选择相对听话的李治,而非一直与房相他们相近的李泰。”
我笑了起来,是啊,与历史学家们的分析完全一至,这就是武媚娘,她从来就知道什么对她最有利。
“我喜欢房相,也喜欢房夫人。”
她没作声,也许觉得和她没多大的关系吧。她换了一个话题。
“太妃和你说的也是这件事吗?”
“她让我别把李治卷进腥风血雨。”我没提其它的话,只捡最重要的说道。
“哈!”媚娘一丝冷笑。
“笑什么?对她来说,李治是她后半生的依靠,万一有事,她怎么办?”
“可是如果李治真的当了太子,将来做了皇帝,她就是帝师,是皇帝身边最重要的人之一。”
“所以褚遂良一乱奏,你们都怀疑我把你安排在李治身边的用心了?”我白了媚娘一眼,想想又觉得白搭,她也看不见。
“不是吗?”
“是,陛下问过我,把你弄到薛太妃那儿的原因,我说你是小书虫,就喜欢念书;太妃问我为何让你到李治身边,我说我是让你去太妃处躲祸,不想你卷入宫闱之争……”
“现在是我在问!”
“你问?我会说,我说的都是实话,在薛太妃那儿你可以读很多书;其次你也避开了宫中那些女人的争斗,相对会很安全;最后就是,你除了要学会保护自己外,还要学会保护李治。让他这几年躲太子、李泰、还有长孙无忌他们有多远就躲多远。”
“为何?薛太妃似乎还打算让长孙无忌来教李治读些经史政治呢?”
“鹬蚌相争,渔翁可是在他们斗到最后都精疲力竭时才出现的。李治太早冒出来,伤害的人只有他自己。”
“所以李治只要做好现在的自己便好。”媚娘笑了起来,想想,“我明白了,陛下准李治出京便是如此,他也怕把李治卷进去,于是不如交给娘,更安全。”
我不做声了,媚娘应该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想想,我一个知道历史的人才会如此,而她和薛太妃,李世民一个个脑子怎么长的?话说完了,我赶媚娘回去,她恋恋不舍的离开,我还是独自靠着不想移动。
“士彟,我做对了吗?明明知道历史也许可以改变,可我仍旧在按着历史的脚步按步就班,明知不是最好的结果。”我喃喃自语,夜深人静,没人能回答我。
15
回到京城已经要过年了,李治、兕子学会了骑马,而薛太妃再也没和我谈什么了。送他们回宫。李世民破天慌的让我们一起去太极殿见他。太极殿是正殿,是李世民与朝臣们商议国事的地方。他看上去他情绪好了很多,我把事情交待完了,便要告辞,却被他叫住了。
“要过年了,夫人还是不准备搬入官坻?”
都过了一两年了,怎么还在提这事?我有些疑惑,他便笑。
“前些日子杨妃与朕谈及,夫人闭门谢客全因宅第太小;而且作为功勋之门,夫人此举也会让朕蒙羞;与大臣们议了议,他们也一至推崇夫人之高德,要朕一定要恢复夫人门庭。”
我瞪着他,他回瞪我。
“如果收了陛下的官坻是不是我就得接受那些国公夫人们的邀约,没事去赏花、赏草、喝那个难喝得要命的茶,然后再回请她们?那谁帮我看孙子?谁帮我去看帐本?还有,兕子谁看?顺便说一下,有了大宅子,我是不是得花钱来修?我是不是得多请好多佣人?我是不是得买好多漂亮的衣裳?而这些钱是不是您来给?”
薛太妃听我说完快晕倒了,而李治、兕子笑得抱在一起,媚娘见惯不怪,但还是翻了翻白眼。
“你们听到了,不是朕不给,是她不要。”李世民大声喊到,我愣了一下,看看,屏风后面慢慢走出了长孙无忌,褚遂良、房玄龄、魏征,还有几个看上去武将的男人。我倒,薛太妃和媚娘也吃了一惊。
“早闻夫人之智,今日得见,玄龄荣幸万分。”长得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房玄龄对我长揖一躬。
“夫人说得妙极了,看似区区小事,却是奢侈之源,夫人能以小见大,防微杜渐,魏征佩服。”
“就恨这些秀才说话,武夫人,你刚说的老程都听明白了,说得好。”一个黑脸大汉冲到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行了,武夫人是大家闺秀,你们一个个的吓着她了。”长孙无忌出来风度翩翩的对我行了一礼,“陛下正与臣等商议国事,闻夫人送晋王殿下、晋阳公主回宫,臣等便想起应予夫人之礼遇,陛下便言,请夫人自己定夺,让夫人受惊了。”
果然这个人很有一套,我呆呆的看着他,好一会儿点点头笑了笑,环视了一下这些朝中重臣。
“谢各位大人们的关爱,妾过得很好,虽然婉拒夫人们的邀约实属不敬,但妾一山野之民自在惯了,万请大人们,夫人们恕罪。”
“哪的话,那些娘们本来就没事找事,东家长西家短的,那天老程看到夫人做的画书,还有为长孙皇后所绘之像,就比咱家的强多了。”
“夫人为舍妹所绘之图,无忌感动非常,无忌深感大德。”长孙大人还作势抹了抹泪。我很诧异,他没叫文德皇后,而是自称舍妹?只好报以微笑,顺便瞟瞟李世民,还不来救我?他装没看见,低头看奏折,好像跟他没关系,妈的,我就知道这人指往不上。
“那个,那个……”我干笑着。
“那是夫人为兕子画的,夫人还画了好多,跟兕子讲了好多娘的故事。”天使在人间啊,兕子终于知道出来救我了,我真想抱着她哭一场。
“好多?在哪?”李世民好像只听见那两个字。
“在兕子房间啊。”兕子无邪的说道,我想晕过去算了。于是果然,好事的李世民让太监去兕子的房间里拿来了我画的小人书,《皇后传》,这一年我就没干别的,兕子没事就问我她娘的事,于是我没事就抱着她画,于是被我画了一堆之后,我装祯好了,还得意的写上皇后传三个大字。妈的,我真是倒霉催的啊。
“这便是夫人想给兕子看的兕子之母?那何时也为朕画位朕之妻?”李世民抬头问我,我懒得理他。
高士廉则边看边流泪,长孙无忌一边劝着,一边也拭着泪,不时的还回过头说一句,像极了。于是一群爷们围着那几本小人书翻看着,我快哭了。
“陛下,臣想,此等画册不是正好可为童生蒙学之用,浅显易懂,意境深远。”房玄龄摇头晃脑的说道。
“爱卿所言及是。”李世民咐合,我再白他。他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只是雕版不易,还是从长计意吧!”
我点头,就是啊,现在又没电脑打印,你以为那么容易,直是脑残。我愤愤的想着,最重要的是,又没人买我的版权,拿出去印个十几二十万册,一分钱不给我,我会气的去撞豆腐的。
闹哄哄的我被乱夸了一通之后,顺便被程知节抓住,让我一定有空去他家坐坐,顺便给他夫人也画一幅后,终于大殿恢复了安静。我也不等李世民请,我自己瘫坐在软垫上,半天恢复不过来。媚娘过来给我倒了一杯水。
“咳,”李世民又清了清嗓子,我不看他,很坚决的看着地板。
“这个,既然夫人不愿意搬家,朕也就不免强了,这样吧,武卿追封为应国公,夫人为一品国公夫人,奉禄从优?”
“不要,当了国公夫人,他们也就更不会放过我了。”我摇头。
李世民点头,却也无可奈何。看向李治,“你说怎么让夫人过她想过的日子?”
李治被猛然问道,可能也没想到是父亲在问,顺口答道:“夫人追忆武大人,不愿与旧故牵连,故请闭门谢客,上允即可。”
“不错,雉奴在夫人教导之下颇有长进。”李世民点头,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抬头看李世民,再看李治,那小子猛的被夸了有点不适应,正晕着呢。我再看媚娘她低头微笑。
“陛下,这是太妃这功,与妾无关,妾不敢居功。”先撇清关系再说,别得罪这个心机深沉太妃,不然以后就难过了。
“当然,太妃悉心教导雉奴,方才有此长进,太妃辛苦了。”李世民也不是傻子,忙说道,并且给了赏赐。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我真的已经卷入了宫闱之战了吗?
李世民果然发布了晋升士彟为应国公的诏书,并言我因追忆先夫,不忍玩乐,故请闭门谢客。也就是用李世民的嘴巴告诉那些多事的朝臣和国夫人们,别没事找事,我不想出去。
既然李世民很上道,我也别太不给他面子,我细心的画了一幅他的肖像,特意的还在他的手上画了一个漂亮的小鹰。我记得魏征很著名的故事之一就是故意闷死了李世民的鸹子。我气死他!
果然画送到李世民那儿,他是很高兴,可是看到那只小鹰,真是气也不是,恨也不是,拿眼睛直剜我。
“陛下真是英武不凡!”旁边的嫔妃和太监们交口称赞,让他有气也没处发,我心中暗暗高唱着‘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笑那红尘多烦恼,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夫人费心了!”李世民咬牙切齿。
“妾理所应当,如果陛下没事的话,臣妾便告辞了。”我低眉顺眼的告退。
贞观十三年就在李世民的咬牙切齿与我心情舒畅中悄然而过。
16
贞观十六年(642)太子承乾与李泰之争日趋白热化了,而长孙对李治也越来越亲切,亲切到李治都有些怕他了,又是七月,从十三年开始,李治他们就习惯了每到这时都会跟我回文水老家,虽然要向李世民报备一下,但大家都没有多想什么,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报备的事当然是我去做,三年了,我已经可以自由出入宫庭,并且有了不经通报见李世民的特权,但我一次也没使用过。从十三年开始就小心的处理着我和李世民的关系,从褚遂良事后,他常常会和我谈起国事,谈太子,谈李泰,可是我从没有给过他任何建议,我只是当他的垃圾筒,听他说些不可对人言的话,等离开他就统统忘记。甚至不会告诉媚娘。
打听准了李世民在哪,我慢慢的走去,从他的去向我便能知他的心情如何,而此时,他又在高台上。表示太子与李泰之间又有事发生了。
离他五步时我站住了,轻轻的扣扣栏杆,他回头,对我笑了一下,我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朕是不是老了?”
“陛下在讥讽臣妾吗?也对,敏之已经四岁了、慧之两岁,天天跟在臣妾的后头叫外婆;蔷儿也有了身孕,来年应该可以抱个胖娃娃。”我笑着打趣。
“蔷儿好吗?”
“很好,夫婿是个手艺人,很疼她。这还得谢谢陛下,如若不是陛下开明,蔷儿也许不会这么幸福。”蔷儿两年前嫁于扣子,两人在集市上开了一间漆器店,蔷儿绘图,扣子制作,配合得天衣无缝,日子过得很好。而我也如同当初之约与蔷儿断绝了户籍关系,但他们常常回家来我们。而能这么做,也得到了李世民的暗许,我带他去蔷儿的店里看过,他非常欣赏扣子。
“是你聪明,知道什么对孩子最好,杨妃那日跟我说丽娘也过得不错,让我升越石的官,我没理她,也许这样就好,小富即安。”
“谢陛下。”我点头。
“今儿,青雀被刺,好在被救得及时,人无大碍。”青雀是李泰的小名,我听说前一段魏王泰上《括地志》,得到了李世民的嘉许,正是圣眷正隆时。此时被刺,傻子也能猜到是太子所为了,他们兄弟还真是誓不两立。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你还是想闭着嘴巴什么也不说?”
“我喜欢承乾,他对兕子很好,也从不来烦我。”我实话实说。李世民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这是我第一次很直接的表达了我的喜欢。他笑了起来,“不来烦你,你就喜欢?”
“是,至我照看兕子以来,一直便有人不停的烦我,唯有承乾在看到皇后的画之后,亲自送妾与兕子出宫,对妾长揖一躬。一句话也没对妾说过,至那之后,兕子便常能得到承乾派人送的礼物,但承乾从没去看过兕子,陛下猜不出原因吗?”
“猜得到,他同朕一般感激夫人,而且感念幼妹时常关照。”李世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也感动了,却看到我在摇头。
“承乾让妾感动之处便在于撇清。”我滴下泪来,李世民一震,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感激我、他关怀妹妹,可是却从不在我两人面前现身,他怕连累我们。也就是说,他那时便已经知道自己可能被废了,于是刻意的在和我们撇清关系。
“泰儿呢?”
“妾不熟。”我也实话实说,李泰眼高于顶,也许是因为才华出众,深得李世民的宠爱,于是谁也不放在眼里。
李世民点点头,“今天怎么说了,朕以为你这辈子都会在朕面前装聋作哑。”
“今天妾也站在皇后的面前。”我望着昭陵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陛下,无论他们做了什么,请让他们活着。”
“你替皇后在说?如果是皇后,她会比朕更严厉。”李世民恨恨的说道。
“妾相信,只是妾是母亲,妾更相信,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皇后已经很痛了!”
李世民眼圈红了,双拳紧握,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在抑制着什么,我竟然有想去抱他的冲动,可最终我克制了自己,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不知不觉,日落了,我指向了日落。他抬头观看,我们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红日西沉天色渐暗。
“又到七月了吗?”他下楼之前突然问我。
“是!”
“你还是躺在士彟的墓旁威胁他不准纳妾?”他故意调侃,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我跟他一起难过。
“才不,这几年我都躺在他边上,听他说话,看着天上的星星,想着一年发生的事。”
“去吧,雉奴和兕子都盼了好久了。”
“今年让他们陪你过中秋吧!我……也不回去了。”我本想说我一个人回去,可是话到嘴边,看着他的眼睛竟然变成了我也留下。我们静静的站了一会,不再说什么,他走在前面,我静静的跟着。
“我派快车送你,士彟应该会等你,你早去早回。”他轻轻的在前面说道,我没说话,是啊,士彟在等我。
我安慰了李治和兕子,告诉他们父皇的身体心情都不好,他们两个还是留下陪伴比较好。俩个本就是很纯良的孩子,见我这么说了,也就留下了。媚娘看我,我笑了笑,我独自回去,奶奶的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媚娘点头。
如李世民所言,我坐着他派的四马快车赶回了文水,路上几日不眠不休的赶路,我在路上便想,我这是怎么啦?四十岁了,难不成真是玩什么帕拉图?对象还是李世民?
车在山下等我,我如往常一般依在土堆上。本来就提前了几天,又是快马加鞭,天还热着呢,夜里即使不披袍子也没那么冷,我倦在土堆旁心乱如麻。
士彟不可能给我答案,我只能自己想,本想着第二天一早就下山,可是我却一直等到第五天才慢慢的走下了山。侍卫们没说什么,静静的打开车门让我进去,再快马加鞭的往长安赶。在车里我也昏睡不醒,五天,我就只吃了一点干粮和水,我并没想出任何的答案,最后干粮吃完了,我下山了。
刚回家,宫里便来人,急急的说,兕子病了。我想回身上车,想想,又冲回房间去拿挂名弟弟给的药。
17
兕子病了五天了,太医们在门口跪了一排,李世民的吼叫几里外都能听见,宫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我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正殿,李世民看到我,迎了过来,但还是在我面前停下,“兕子……你进去看看吧!”
“说准了什么病没?”
“不知道,一直在发烧。”
李治坐在门口抽泣,承乾远远的站着牙咬得死死的。我冲进了房,兕子的脸烧得红红的,我摸着她的身子,“有没冰块?你们就这样让她烧着?”
“可是……”宫女想说什么,我不想听。
“娘……太医们……”媚娘过来抓住了我的手,她要阻止我。我反过来抓住她的手。
“我要救她,媚娘,去拿最烈的酒的,要最最烈的。”
“去给夫人拿!”门口传来李世民的声音,我听到人跑动起来,很快烈酒送来,我倒了出来拿布浸透扔给了媚娘,“快,帮兕子抹身子。”
我去拿冰用布包了放在兕子的额头,宫女们还算聪明,看到媚娘去解兕子的衣服时,马上放下了帐子,我趁着帮兕子冰敷时,偷偷的把药丸塞进了兕子的嘴里。
“给我烧开的温水,还有蜂蜜和盐,还要个干净的酒壶。”我叫着。
很快,温水,蜂蜜和盐送了过来,我调了一大碗盐糖水,放进酒壶里,一点点的灌进了兕子的嘴里,媚娘什么话也不说,静静的按我说的,用烈酒为兕子擦身降温。我不停的喂着兕子喝水,以避免她长时间的高烧而脱水。隔两个时辰我就偷偷的喂一粒药。在第二粒药喂下去后,兕子显得安稳些了,体温在下降。我松了一口气,广普抗菌素,应该把兕子体内不知明的细菌杀死一些。可是她到底是怎么拉,我检查着她身上各处,在脖子上我发现在一小块蚊子咬过的痕迹。
“兕子怎么会被蚊子咬了?”我问着身边的宫女。
“蚊子?”媚娘也愣了一下,“公主这些天有出宫,或者去过什么别的地方?”
“公主天天去宫门等夫人回来。”宫女小声的说道。我轻轻的放开兕子,走出了殿门。
李世民看我出来,迎了上来,我退了一步,用手阻止他靠近,他看着我的手势退后,我看距离差不多了,才住手,他停下,看着我。
“是疟疾,有药治吗?”我问着那一排太医,他们脸白了,李世民的脸更白。我不知道我的药能不能治疟疾细菌,但知道疟疾是会传染的,在这儿的人还有这些天出出进进的人,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着可治疟疾的草药。到大唐之前我们都受过中药的训练,因为抗菌素不知道有没用,再就是,万一在危急的时候我们必须得学会自救,只是这些年,日子过得太舒服,我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
“黄花蒿你们认识吗?”我再问,黄花蒿叶片中可提取青蒿素,加上别的配方在现代也是治疗疟疾十分有效的药物。
“可是那不是……”一个太医准备跟我背医书了,我懒得看他,转向李世民。
“陛下,派人去找黄花蒿,要新鲜的,不能损伤叶片,要很多。”我顿了一下,看看四周,“在这儿的人不要再出去了,传话去找黄花蒿的人也要注意。不要与民接触。”
李世民点点头,马上派人开始行动,我再吩咐宫人们开始烧水,并且让院中的人用烈酒洗手。
一个时辰后,黄花蒿堆满了院子,我看看,与现代那些差不多,让宫女们与我一起摘了叶片洗净后包入密实的丝巾中放入放凉的开水中捣汁。浓度差不多时,我松了一口气。
“陛下,让在坐的人都喝点,您也要喝。”我端着托盘急急的往里走,边走边吩咐着。
“陛下……”又有人准备吱声,我连看也懒得看了,把托盘先放到一边,顺手拿了一只瓢,舀了一瓢药汁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下,扔下瓢拿了托盘进屋了。
先给了媚娘一碗,我再小心的喂着兕子。兕子吃了我的抗菌素,其实已经略有好转,此时喝上对症的药,我更有信心能救回她了。
第二天清晨时,兕子醒了,看到我笑着,“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让夫人担心了?兕子不乖。”
“傻话,我去叫你爹,还有大哥他们,他们很担心你。”我亲亲她的小脸,站了起来,但一个不稳,差点跌倒,被一有力的手臂扶住。
我挣脱出来,退到一边,“陛下,公主醒了,妾请告退。”
“夫人!”兕子叫了起来,我回头笑了笑。
“我回去梳洗一下,晚上再进来陪伴兕子可好?”
“是!”兕子很乖巧的点头,“兕子让夫人辛苦了。”
我退出了兕子的房间,房外,太医们还跪在那儿,但似乎更萎靡不振。我也懒得再同情他们,慢慢的向外走着,背后跟了一个人,我回头,是承乾。
我们慢慢的向宫外走着,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到宫门前,我要上车了,他站直身子,似乎准备下向我鞠躬,我伸手阻止了他。看着他英俊的脸,我愁肠百结,要说吗?好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拍拍他的手,上车离开。
回家洗澡,睡了一下,去看了丽娘和婆婆,这才又转回宫庭,氛围好多了,路上偶遇太监宫女也会对我微笑行礼。走进兕子的寝宫,远远的便能听到李世民那爽朗的笑声,我站了一会,正在思虑要不要进去时,门口的太监已经高声的喊到:“应国公夫人武杨氏求见。”
“宣!”过一会儿,另一个太监在里面喊着。我望天,怎么弄得跟电视剧一样了?但也没法,对太监笑笑,老实的进去。
李世民坐在榻上,兕子靠在他怀中,李治则跪坐在一边一家三口似乎其乐融融。媚娘则静静的站在薛太妃的身边。
“臣妾请陛下,晋王殿下……”
“行上,你现在是兕子的救命恩人,不用客气了。”李世民挥挥手,看来很高兴,兕子也笑眯了眼,但气力不够不能起身。我坐在了薛太妃的对面,她对我也笑着点点头。
“夫人之举震惊朝野,太医院联名请辞。”李世民白了我一眼继续说道。
我当没听见,看着媚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摇头,我这才放心,我和媚娘是最接近兕子的人,如果我们没被传染,那么宫内其它人应该也不会。
“武夫人!”
“是陛下!”
“朕说的你可听见。”
“是!”
“没话说?”
“妾一介妇孺,既不能统领太医院,也不愿自请死罪,于是装着没听见好了。”
“哈哈!”李世民再次大笑起来,薛太妃也掩嘴笑着。
李治站起到我面前跪下,恭敬的行了一礼,我在他跪下时,已经闪到了一边,侧边上将他扶起。
“雉奴谢夫人救兕子一命……”说着,这小子又开始抹泪。我叹气,又不是三国的刘备,怎么就这么好哭?但又不能表现出,轻轻的拍拍他的脸。
“兕子是妾看着长大的,妾不能看着她离开,所以不用谢我。”
18
兕子没事了,而我有事。挂名弟弟冲进了京城,严肃的坐在我的书房里瞪着我。
“你说我不该救兕子?那是我带大的孩子,跟我生的没两样!”我强调着,可是他还是死硬着一张脸,我无奈,“老头说了,我现在不是你们的人了,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他扔了一张纸过来,是从一本现代的书上剪下来的一部分,上面只有一小段,‘晋阳公主字明达,幼字兕子,文德皇后所生。未尝见喜愠色。帝有所怒责,必伺颜徐徐辩解,故省中多蒙其惠,莫不誉爱。后崩,时主始孩,不之识;及五岁,经后所游地,哀不自胜。帝诸子,唯晋王及主最少,故亲畜之。王每出閤,主送至虔化门;泣而别。王胜衣,班于朝,主泣曰:“兄今与群臣同列,不得在内乎?”帝亦为流涕。主临帝飞白书,下不能辨。薨年十二。帝阅三旬不常膳,日数十哀,因以癯羸。群臣进勉,帝曰:“朕渠不知悲爱无益?而不能已,我亦不知其所以然。”因诏有司簿主汤沐余赀,营佛祠墓侧。’
“我……这是你以前看的,这个,说不定改了呢。现在……”
“姐!唐太宗的死起因就从晋阳公主的死开始,晋阳死了,他哀不自制,然后齐王佑反,太子与李泰火拼,为了李治那个不争气的,他亲征高丽,最后中风死掉。晋阳现在不死,然后李世民多活两年,你想想,政局又会变成什么样?所以的事就都不同了,拜托,你为什么做之前不想想?”蝴蝶翅膀效应,看似不经意的小事,也许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我知道,可是难不成让我看着兕子死?再说我都不知道兕子会上历史书。
“我根本就不知道兕子这个人,谁没事去看公主传啊?你让我怎么办?现在去掐死她?”
“我不知道,但我得告诉你,晋阳不能活在历史上,不然上面会查,很快就会查到你我。”他非常严肃,我玩味着他的话,他没明说,我也明白了,他不在乎谁能多活几年,但是,此时,他不能让兕子活在历史书上。是啊,历史书上死的人,现实中也许活着,我点点头。
第二天面圣,还是在高台上,这儿说话很安全,没有史官记录,更不会有人怀疑我能和他做什么。
“有什么话对朕说?”他心情不错。
“陛下……”我本想得好好的,可是看着心情舒畅的他,却又说不出来了。
“说吧!一向口无遮拦的武夫人竟然也有结舌之时,朕慰亦。”
“妾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有一小国之君面对国破家亡时对自己的女儿说了一句话,您猜是什么?”
“猜?也就是说夫人肯定知道朕不知此书了?难不成是夫人杜撰出来的?”
“君主提剑杀死了自己的皇后、嫔妃,子女,对自己最心爱的女儿说,‘何苦生在帝王家!’提剑便砍。”
“何苦生在帝王家!”他看着我,慢慢的咀嚼着这七个字。
“君主杀妻灭女实为爱,因为太爱他们,怕他们受亡国之辱,觉得与其受辱与人,不如有尊严的死去。那位君主也自谥与皇宫后面的山上,忠心的太监烧了怕有人折辱君主的尸身,放火烧了那棵树,自己也追随君主而去。”我轻轻的说了历史上最后一个汉家王朝的覆灭,想让他明白,帝王之家无尽的苍凉。
“夫人今天想说什么?”李世民可能有些受惊了,我很少说这么犯忌的话吧。
“妾请陛下宣告天下,晋阳公主不治身亡。”我看着他,咬咬牙,终要说的,虽然知道也许等待我的可能是他的雷霆之怒。
“放肆!”他猛的拍向了拦杆,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脾气,我却不为所动,或者说我没法动容,因为比起他的怒火,时空管理局的责罚更让我害怕。
我静静的看着他,没有下跪,更没求饶。也许是我的冷静让他也跟着冷静下来,他怒视着我,希望从我眼睛里看到什么。亦或希望我能就此屈服。
“妾做了一件逆天而行的事,妾太爱公主,不,我太爱兕子,像爱媚娘一样爱她,可是陛下,我救了一个应该要死的人,也许过几天,兕子还是逃不过。妾想了很久,也许就让她死在皇家的历史里,但活在我们生活中不好吗?”我说了实话,可是我相信我说的与他听得懂的意思是两码事,但我仍旧不想骗他。
“你想掩耳盗铃?”
“陛下,也可以这么说。还就是,你忘记蔷儿了吗?您记得我是如何阻止您赐婚的吗?兕子再有几年就要长大了,像其它公主一样,许于权贵之后,古来几个公主是幸福的?说实话,每每想到此,妾都睡不着觉。妾想像对蔷儿那样对待兕子,许一个真的爱她的好男人,平安幸福的走完她的一生。”
“不是朕的女儿了,她就幸福了?”他似乎深受打击,是啊,帝王富有天下,却有人告诉他,他给不了自己的女儿幸福,没有比这更能打击到他的自信心的了。
“是,也不是!”我直截了当,也不去看他铁清的脸,“不是皇帝的公主,兕子会很幸福,而且兕子有一个爱她的爹啊!陛下请用爹的心态来想想吧!兕子不是公主也是陛下的女儿,仍能常伴左右,承欢膝下。”
“朕要想想!”他挥手,我告退,从高台下来,回头仰望,他背手站在那儿远眺着昭陵喃喃自语着什么,他在君王与父亲之间挣扎着,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19
“武夫人安好!”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回头一位美丽的少女站在我的面前,但又是妇人打扮?这宫中除了皇妃就是公主,是人就比我大,我老实的躬身行礼,但也不知道如何称呼。
“本宫徐惠!”她看出了我的茫然,自我介绍着。
我了然,与媚娘一起进宫被封为才人,然后没事给太宗上个奏章,深得帝宠。不过那些都是书上说的,我看过一本关于李世民的文章上说,李世民身边最著名的四个女子,最后便是这位被后世称为徐贤妃的娘娘,我没想到竟然会在宫里见到。
“娘娘安好!”我再行一礼。
“得闻夫人进见,本宫特在此等候。”她对我笑了笑,向花园走去,我看看左右,她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宫女,但小宫女也警觉的与我们保持着距离。
“娘娘找妾何事?”我不觉得我应该和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子有什么交集,前几年,杨妃,韦妃都有邀我饮宴,但那是为了后位之争,我避开后,这几年已经安静了很多。
“只是来见见夫人!”她轻笑。
我望天,这个可以做我女儿的孩子只是来见我?我无语,等着她自己说吧。
“陛下曾与本宫谈及夫人,睿智果敢,与夫人聊天乐趣非常。本宫也听闻武才人是夫人一手教导,才智亦令本宫汗颜,特来求教于夫人。”
“不敢!”我躬身后退一步,这女子就是书中的贤妃?不是书写错了,就是我看错了?我笑了起来。
“夫人因何而笑?”
“久闻娘娘才名,今日得见,是妾该汗颜才是。媚娘不过是读了几本书而已,哪像娘娘触类旁通,深暗读书三昧。”
她笑了起来,眼光之中闪过一丝自得,我心中暗暗地叹息了一声,这宫中的女子活着不易啊。
“夫人与陛下是为知己,陛下……”她想说什么我大约明了,又笑了起来,她看着我,住嘴了。
“娘娘,陛下建高台所为何来,娘娘应该知道吧!”我看向那座高台,远远的还能看到李世民的身影。
“当然!”
“宫中佳丽云集,而陛下最爱何人娘娘知否?”
“当然是皇后!”口吻中不乏无力之感,一个她没见过却永远都拦在她前面的女人。
“娘娘没事的话,读读皇后娘娘所著的《女鉴》,必有所得。”
“夫人是在教本宫吗?”
“不敢,妾只是常想,为何皇后娘娘能得到陛下倾心之爱,除了是陛下之原配,同甘苦,共患难之外,更多的是皇后之德。妾有幸与皇后有过一面之缘,亦为倾倒,深慕之。”
“她美吗?”她问了我一个很蠢的问题。
“妾觉得很美。”我笑道。
“夫……”
“夫人,陛下请夫人回去。”太监急喘嘘嘘的跑了过来,打断了她的话,我笑笑,行了一礼,告退。
回到高台,他站的方向竟是我和徐惠说话的方向,叫我回来是因为看见我在和徐惠说话?怕我说什么?胸中竟有些不适。
“那是谁?”
“徐妃娘娘!”我回答,远远看去,是看不太清。
他愣了一下,“徐妃?”听起来,他就像是没听过一般。我倒,白不舒服了。然后猛的打了一个寒战,回头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宫庭?!
“你想带兕子回家吗?”他懒得为不相干的人浪费口舌了,直接说到正题。
“兕子还是陛下之女,只是不再是晋阳公主了。”我用了一个他比较能接受的说法。
他点点头,“朕会考虑。”
我想晕倒了,叫我回来只是为了跟我说,他会考虑?
“被人利用的感觉如何?”他把话题又跳回了那小小的身影之上。
“挺好,那么年轻美丽的女子,为求圣恩无所不用其极,而且这种方式妾能接受。”在震惊之后,我更多的是一种喜悦,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为何能接受?”他皱起了眉。
“因为比较聪明。”我想了一下,笑了起来,是啊,是很聪明,帝宠不是那么好求,媚娘不是一下子就倒下了吗?杨妃生了两个儿子,却因为是隋炀的公主永远要夹着尾巴做人;还有几年前风光无限的韦贵妃,明明已经统领后宫了,却为了皇后的虚名,而不也无所不用其极。好在都没真的扯上我,而这位徐才人胆子还真是大,直接的利用到了我的身上,不过我倒是真的第一次领略到了后宫争斗的激烈于残酷。
“聪明!朕见过最聪明的女子除了皇后便是你了。”他叹了一口气,“皇后比较大气,而你……”他摇头。
“妾比较怕死。”我无害地笑着。
“在朕看来,最不怕死的就是夫人了。夫人好像很笃定朕不会杀你。”
“袁天罡道长说妾福寿无双,妾亦与士彟调侃,说找把刀子自杀,看看他准不准。”我笑道,但看到他深沉的目光,我收回了虚伪的笑容,转为淡然“是啊,我笃定陛下不会杀我,不知道为什么,就知道你不会杀我。”
“是你聪明。”他终于笑了,笑得了然,也笑得有些无奈。
“其实妾怕死,虽然知道陛下不会杀了妾,可是除了陛下,天下还有很多人都可以杀妾。”
20
“谁敢?”他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我又笑了,这次笑得很无奈,谁都敢,只是我不敢当着他面说。好一会儿,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除了‘何苦生在帝王家’之外,还有一句不知道陛下听过没,‘最是无无情帝王家’?”
他默默的看着我,我不想看他,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陛下几次要给妾大宅子妾都不要,外人便笑应国公夫人是个吝啬怕死之人。吝啬不然,怕死是真。妾其实很喜欢程夫人、房夫人,还有魏夫人,很想和她们做朋友,可是妾不敢,因为怕被她们连累,怕惹上是非。还有长孙夫人、褚遂良夫人也数次送礼于我,我都退了回去。站在这儿,看着昭陵,有时会惭愧,愧对皇后。我只关爱兕子,其实她心里更担心的是她的儿子们吧!可是因为怕死,我不敢,也没勇气管。这次救了兕子,带来的还是无穷无尽的烦恼,我让太医院没面子了,我让朝臣们没面子了。那天承乾送我出宫,一句话也没说,拖着条病腿,那样子真是让人心疼,娘娘要在,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可是妾只能让他别谢妾,轻轻的拍拍他的手,什么也做不了,这些便妾的无奈。”
“如果不是兕子先找上你,你也不会管她对吗?”
“是啊,如果妾早知道兕子对陛下这么重要,妾也会躲远一点。”
“把兕子带回去吧!”他终于答应了。我跪下磕了一个头,他没过来扶我,我只好自己起来,觉得有点没趣。
“你第一次对朕这么磕头是为了蔷儿;第二次是为了媚娘;这是第三次。”
“妾爱兕子!”
“是啊,你为了孩子才会对朕低下你的头。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己下楼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
回文水之前我与他之间那点似有若无的东西似乎从我回来后断掉了,他与我之间开始保持一定的距离,而我也是,因为没有得到答案,于是裹足不前,或者也有害怕,看看刚刚那位年轻美丽的女子,我自卑。也许这样挺好,做对知己,聊天说话挺好。我回头看看昭陵,自我解嘲的笑了笑。
兕子被我带回家,过了两日,朝庭发了坻报,晋阳公主薨!
对兕子来说这不是个事,她跟平常一样过着日子,但我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几天后长孙无忌来访,我支出了兕子,和长孙无忌分宾主坐下,思索着应该如何应对,他笑笑喝了一口茶,理理长须,环视了一下我的正堂,“夫人这儿倒真是清雅舒适。”
我笑了笑,果然是长孙无忌,都比别人会说话,如果换个人一定会跳起来要送我套大宅了。
“老妇家人丁单薄,图的就是个清静可人罢了。”
“哈哈!”他笑着,我开始头疼,为什么没一个肯直截了当的说点什么呢?我只好陪笑,打定主意,他不开口我决不自投落网。
“夫人救了晋阳公主,为何又让陛下除去她的封号?”他笑容满面的问着,我笑,刚刚兕子看到他只叫了一声长孙大人而已,只怕兕子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谁,现在却来跟我说这些?
“陛下如是说?”我反问。他是李世民的宠臣,问李世民总比问我来得更官方。而且,我觉得我最好不要说什么。
“陛下悲痛欲绝,已经不早朝了。”
我倒,孩子好好的在我这儿,他悲痛个屁啊?我茫然的看着长孙无忌,他也看着我,似乎看到了我的茫然,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茶。
“陛下近日为太子与魏王之事郁郁寡欢,加之公主……”他想想,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笑了笑,带了过去,“陛下应是难以割舍,无法决断吧!”
我想我知道长孙无忌来干嘛了,是啊,说是为公主而来,其实说白了还是为了太子与李泰之争,“难以割舍,无法决断”是想说让李世民割舍掉李泰,快点立李治吗?他想让我干嘛?如果此时此刻他求我劝劝李世民好好对承乾也许我会对他印象好点,可是,看来,这位国舅爷已经放弃了承乾。
我低头不语,长孙无忌无奈,只有告辞。我默默的在书房想着自己的心事,我突然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开始想阻止这一切的发展了。
长孙无忌走了没多久,宫里便来人宣我和兕子进宫了,看来李世民也承受着压力。
在立政殿里站满了人,我带着兕子向坐在正位的李世民请了安,兕子快乐的扑入了李世民的怀抱,我微笑了一下,才回头看站在一边的人。
除了承乾他们三兄弟之外,还有一位美丽的女子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我忙向太子、魏王、晋王请安,对那位女子有些迟疑,承乾看出了我的迟疑,伸手介绍道,“这是城阳公主,那位是新城公主。”
出入宫庭这么久了,没知识也变得有常识了,原以为长孙皇后只生了三子一女,结果后来才知道,长孙皇后也是位多产的皇后,一共生了三子四女,还有一位养女。长女长乐公主去年因为气疾死了;养女豫章公主前年死的;李世民很宠爱这两个女儿,前两年为她们两位的死很是伤心了一把。这位城阳公主我没见过,只是听说去年嫁给了杜如晦的儿子杜荷;下面便是兕子,我原以为最小的便是兕子了,结果不是,最小的是新城公主,长孙皇后去世时,这位小公主才一岁,而且听说长孙皇后的死似乎与这位小公主有关,所以小器的李世民不是很待见她,绝少在我面前提起。仔细看看有点像兕子,但又不像,看上去又小又怕事。她看着兕子在李世民怀中的样子似乎很羡慕,我不禁又动了恻隐之心,想伸手去摸一下她,但媚娘的一声咳嗽打断了我。我才发现,媚娘站在李世民的身边,正注视着我。
“夫人请坐,你们几个也别站着了。”李世民也被媚娘的一声咳嗽所警醒,忙让我坐下。
兕子就坐在李世民怀中看着我,我向她招了招手,她很乖巧的回到了我的身边,我把她抱在了怀里,我这么做会惹怒李世民,可是想想我们坐下首,她在李世民怀中坐在上首,让这些公主王子们怎么想?
“夫人,兕子天天归你抱,好容易回来一次,你还跟朕抢?”李世民果然怒了。
我起身行礼,笑了笑,“陛下召见妾定有要事,妾不敢耽误陛下和各位殿下的时间。”
李世民看了下首的儿女们,把怒气吞了回去,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不是要见武夫人和兕子吗?人现在在这儿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武夫人……”魏王第一个跳了出来,然后开始说话,全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冒,时不时的跳出一句‘圣人曰’,我看着他的嘴巴张合就想,幸亏李世民没立他当太子,不然,天天这么叫训人还让不让人活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兕子推了推我,我才意识到,李泰已经说完了,我很想鼓掌,这么口若悬河的说了这么半天,真是厉害,可惜的是我一句也没听见。
李泰的脸涨得通红;其它人看上去显得有点像是在牙痛;而媚娘直接望天,我估计此时,她一定想装不认识我;兕子显得很厚道,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拍拍我的手,算是安慰我吧,真是可爱的孩子,我感动得快哭了。
“夫人,泰儿问你话呢?”李世民撑着脑袋一脸似笑非笑,他早就习惯了我这么神不守舍,也知道我刚刚一定什么也没听见,却还这么笑,一付等着看戏的模样,真是让人气愤,但又不敢对他怎么着,想了想,假笑了一下。
“陛下,时辰不早了,让武才人带着兕子和新城公主去吃点点心可好?”我笑着请求,李世民想想点点头,此时此刻最好大殿里不要留下不相干的人,再就是,孩子还小,何苦上她们牵进大人们的争执之中呢。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媚娘再鄙视我了。
“媚娘,你带两位公主出去。”李世民点头,媚娘带走了兕子,李治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也站了起来,准备过去抱新城公主,好跟着媚娘出去,看来这小子学精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回避。
“雉奴你留下。”李世民可不管那些,喝止了他,他无可奈何的又坐下了。
21
闲杂人等都出去了,大殿的门也被关上,一时间立政殿一下子变得阴冷起来。我清清嗓子,笑了一下,看着承乾。
“太子殿下,妾愚鲁,魏王说的妾没听明白,请太子为妾解惑。”我惹怒了李泰,他本就有些胖,现在因为愤怒身上的肉都颤动起来,样子十分的好笑。
承乾毕竟当了多年的太子,看上去很有风范,想了一下,“四弟是想请问夫人为何……请父皇革除晋阳公主之爵位,并欺瞒天下臣民。”
我点头,就是说啊,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话为什么要说上那么老半天,真是读书读傻了。但不敢给白眼已经气疯了的李泰,我微笑,“妾抖胆再请问太子殿下,您也这么想吗?”
承乾想了一下,谦和的站起娓娓说道:“母后去世得早,兕子得蒙夫人关爱成长至今,承乾铭感五内,只是不解夫人此举所为何来。”
“城阳公主,你呢?”
“夫人救了兕子,本宫兄妹都万分感激,兕子身体一直不好,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如太子所言,如不是夫人细心呵护,兕子只怕也养不大。只是……削去兕子的封号,城阳亦觉不解。”城阳公主看承乾站起回话怔了一下,但还是学他的样子,站了起来,说完后再坐下。
看来大家都很疑惑,我要解释吗?再看看他们兄妹几人,承乾在我面前自称名字,而李泰一口一个‘孤’,谦和有礼的城阳公主也自称本宫了,这是区别吗?我看向了李世民,他苦笑着也看着我,我心念一动。
“陛下,您又是因何而应允妾呢?”我把问题抛给了他,我说了什么没什么奇怪,可是为什么他会答应才是重点吧。果然,各位皇子和公主把目光一下子全放在了李世民的身上,李世民本来想看好戏的,现在变成我等着看戏了。
他瞪了我一眼,但又不能把问题扔回给我,毕竟他是帝王,不能说因为我想要,他就给了。
他想了一下,点点头:“武夫人那天说了很多话,一一说出来,你们也不耐烦听,有一句话朕听进去了,她跟朕说‘何苦生在帝王家!’朕一共二十一位公主,现在你们自己数数还剩下几个?那么乖巧的长乐,那么聪明的惠章……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袖子抹抹泪,继续说道,“城阳说得没错,兕子生下来就比人家弱,太医们早就说了,她养不大,如果不是夫人,我从来就没敢想兕子能真的长大成人。那天夫人跟我说,她做了一件逆天而行的事,于是让我顺应天命让她带走兕子,说我只失去了一位公主,但得回了一个女儿。朕不信命,可是朕相信夫人。夫人既然想让兕子幸福,那就给她,兕子不再是公主了,但还是朕的女儿,是你们的妹妹,有何不可呢?”
“简直就是歪理邪说!”李泰拍案而起,但马上想起了什么,向李世民拜倒,“父皇一片仁爱之心被小人所欺……”他又开始咬文嚼字,我轻轻的拍拍手,他怒目而视。
“殿下,抱歉,如果您想批驳于妾请直截了当,妾是无知妇孺,听不明白。”
李世民暴笑起来,拍拍桌子,“夫人,如果夫人是无知妇孺,天下便无有识之士了。”
“陛下,妾虽说读过几本书,但实与魏王殿下相差太远,如殿下这般引经据典,只怕明天天黑了也说不完,妾还得回家陪婆婆吃饭呢!”
“父皇,儿臣请治武夫人不敬之罪。”
“放屁!”李世民猛的一拍桌子,“应国公是什么人?是你皇祖之友,是朕的股肱之臣,武夫人是你们母后之知交好友,是兕子的恩人,是你们的长辈,你要她敬你什么?你有什么可让她敬的?”
李泰一直深受李世民的宠爱,李世民如此疾言令色的骂他应该还是第一次,看上去都呆了,我觉得有些难堪,忙下来请罪。
“陛下,妾是无礼了。魏王殿下,妾失礼了。”我认真的行了一礼,站直了,想了一下,“其实魏王说得没错,信命是歪礼邪说,陛下相信妾,并不是信此言论,而是太心疼各位殿下了。四位殿下都是陛下与皇后所出的嫡亲子女,是陛下最最心爱的孩子,去年长乐公主,前年的惠章公主,就如尖刀在陛下心尖剜肉。况且纵观历史,又有几位公主是幸福完满的?陛下正因考虑到这些才答应了臣妾的请求,兕子只是失去了封号,可是还是陛下之女,各位的妹妹,并没有失去什么。再说欺瞒天下臣民,这个,妾仍无知妇人,不懂这些,但失去一位公主,对臣民们应该没多大的影响吧?”
“朕赐婚于房遗直时,他大言不惭的说,天下最苦莫过一陪太子读书,二与公主为驸马。直接拒绝了朕,朕只好把高阳赐于房遗爱,其实我知道,高阳委曲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朕的心头肉,他们还挑三拣四……”说着竟还握紧了拳头,看来是气得不轻,但一直隐忍未发。回头看承乾与李治也是一脸气愤,而城阳公主则黯然的低头不语。身为皇室的一员,只能这般认命。而我身边的李泰倒是泰然处之,突然想到,房家与李泰关系一直不错。李世民突然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是什么意思?我回头看了李世民一眼。
“你们几个是皇后亲生的,如夫人所言,都是朕最最心爱的子女,朕愿用天下来换取你们的幸福美满,所以既然夫人能给兕子幸福那么让朕怎么做都行。”
“夫人打算如何给晋阳幸福?”李泰逼视着我。
“远离宫庭就是幸福,她永远也不会变成一个政治的筹码被朕指来指去,也不会有别有用心之辈利用朕之爱心来谋求什么。”
城阳哭了,李世民说中了她的心事,我过去递给了她一方手帕,李世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那夫人呢?那么武夫人不是利用兕子在父皇面前谋求政治的筹码吗?”李泰更加尖锐了,承乾、李治、城阳都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也是,李泰在历史上不是很聪明的一个人吗?怎么可能说这样话?
李世民没有说话,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我一下子明白了,李泰真的很聪明。
“陛下,妾想请求陛下封媚娘为妃。”我跪下直接的说道。李世民再次被我弄得糊涂起来,但很快,他刚被李泰弄乱的心清醒了过来,如果我是想利用兕子,早就利用了。我想利用兕子就不会让李世民宣称兕子已死了。
“对不起,夫人。”李世民亲自下榻过来扶起了我,诚挚的道着歉,李泰叫了起来,李世民伸手便要打,我飞快的挡在了中间,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很痛,是用了真力,因为这一巴掌,大殿更加寂静。
“你何苦?”李世民看着我脸上的掌印,手悬在半空就那么僵住了。
“妾怕事陛下不是知道吗?魏王仍真性情,陛下不必太过介怀。”我笑笑。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给皇帝打了不是白打,还能要赔偿不成。
出来时李泰看也不看我直接从我身边过去了,我也懒得看他,回头看承乾,他显然很高兴,是啊,我摆明了更喜欢他,而且今天一向得宠的李泰在李世民那儿丢了分,他觉得受益的便是他。我叹气,李泰今日失分,并不代表他会得分。李治显得有些无奈,过来向我躬身行礼,“夫人莫怪四哥。”
“怎么会呢,晋王想兕子了亦可到妾家中来玩,妾让祥妈妈给殿下做好吃的。”我轻轻捏捏李治的小脸,十五岁的少年朗了,却还是一脸的单纯。李治因为兕子的关系几乎也算是在我身边长大,与我一向亲近,我捏他,他也习惯的笑笑躲开了。
“谢谢夫人对兕子的爱护。”城阳过来向我施礼,我忙还了一礼。她长久的看了我一会儿,“城阳羡慕兕子有夫人。”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我叫住了她,“公主殿下,如蒙不弃,可与晋王殿下一起到妾家中小聚。”
“可以吗?”
“当然,不过别带着公主的仪仗来,妾是穷人,管不起那么多人的饭。也不用让人知道,妾怕人说成攀龙附凤之辈。”我向她眨眨眼睛,她笑了起来。
22
人都走光了,我想想应该去找媚娘他们了,可是我该去哪找?四处张望,平时很多太监宫女的,怎么今天一个也没见。
“要不要找个太医?”背后有人说话,我顺口接道。
“指着他们死了几回了。”但马上想想,往侧边移了一步,给伟大的李世民陛下让开了前进的道路。
他哼了一声,背着手往前走,我只好跟着。深秋了,感觉宫庭都变得萧瑟起来。
“你又不喜欢青雀,为何替他挡那巴掌,更何况你替他挡了他也不会感谢你。”
“妾知道,只是不挡妾就得罪死魏王了。”我也很无奈啊,让王子因我而挨打,明天出去就是事件。我可不想,明天一开门就接待一排送补品的。
“现在也得罪了。”他白了我一眼,我笑。他叹了一口气,看看我红红的右脸摇摇头,有些疑惑,“平日里挺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怎么会这样?”
“是妾的错,妾不该惹怒他。”我实话实说。
他点头,又摇头,苦笑起来,“平时不觉得,你刚刚说起我才想起青雀是有问题,处理朝政岂可这般引经据典?等他把话说完,人家早做了一堆事了,可见他读书读死了。”李世民叹了一口气,“看来无忌说得对,青雀无帝王之才。”
我不再说话,此时没有我说话的分。
“承乾在东宫弄了个称心的衣冠冢被言官们知道了,弄到朕这儿来,让朕怎么说怎么办?”
我还是不说话,称心的事我知道一些,承乾的男友,一个乐坊的艺术工作者,被言官们知道了,在殿上弹劾承乾,李世民没法子找人把称心打死了,结果承乾着了魔了,还正儿八经的在东宫祭奠他,让李世民情以何堪?
“不是你喜欢的孩子吗?今天闹这么一场你不是为了他吗?”李世民站住了,回头直视着我的眼睛,看来非要我说点什么才好。我叹了一口气。
“让妾说什么?如果是妾的儿子这样,打死也就打死了,可是他是太子。再说……”我迟疑了一下,想想这话该怎么说,说了李世民又会有什么反应?似乎与我的保命大计不怎么配合?再说了,这么做了是不是也算是干预了历史的发展,过几天挂名的弟弟不会又拿来着什么冲过来骂我吧?
“说啊!”李世民不耐烦了,催促着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是啊,不知道为何,这么面对着面,我常常会忘记他是帝王,我缓缓的说道。
“再说,其实娈童这事儿,唉!您有没想过,承乾只是故意在气您才这么做的?”
承乾有儿子,有妃子,而且也没听过他有其它的娈童,再说,双性恋也没什么大不了,在古代宫庭中比比皆是,李世民也知道,他气的不是娈童这件事,而是生气为什么让人知道了。李世民果然涨红了脸,瞪着我,我马上清醒过来,这是李世民,唐太宗皇帝陛下!
“我就这么一说,也许是真情呢!”我忙打着哈哈。
“为何这么说?”他不许我有丝毫的回避,我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承乾很寂寞,除了陛下就是太子,人人都盯着他在看,人人都要求他像陛下这般,可是谁又曾为他想过?十一岁住在那冰冷的东宫里,身边只有无数的老师,太监,宫女,因为他的父亲是皇帝,有太多的事要做,没时间关注到他,他的母亲是皇后,后宫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她得一视同仁,于是身为长子又是太子的他被忽略了。你们既要他做到最好,又不给他关怀与鼓励,那么其它人的一丁点的关爱都会变成他想要抓住的稻草,也许称心给了他安慰,称心,称心,称心如意!再说,如果太子惹了事,您是不是会抓住他大骂一通?如果得不到关爱,那么被骂也是一种关爱的方式,也许太子利用这种方式在博得您的关爱。”我说了一段长长的话,但这不是我自己的观点,是我在一本书里看到的,看完那篇文章我便一直很同情承乾,何苦生在帝王家?
“青雀为何不这样?”
“唉!”我这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都说了这么明白了,这位陛下竟然没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干脆直接说了。
“魏王是次子,你对魏王的宠爱就像是对公主们的爱一样,从小就没什么负担,他不用承担国家的责任,您可以恣意宠爱着他。而他知道您喜欢爱读书的孩子,于是拼命的读书,你更加喜欢,于是即使成人了,也没有放他到封地去。妾明白,皇后去了,皇后的孩子们你都想留在自己的身边,你不想这些没娘的孩子们离开您。这给朝臣们不好的联想,也给了魏王不该有的幻想。”
“你说朕错了?”他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我心又软了,摇摇头。
“没有,如果是妾也会这么做,丽娘和媚娘在长安,妾不是也搬来了吗?妾也不愿离开心爱的孩子。”
“可是朕是帝王,帝王不该有偏爱,帝王的偏爱就是灾难。”
他想明白了,我内心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总算还不太离谱,他自己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他是帝王,他在选择的是继承人,一个国家新一任的领导者,自己喜欢是没有用的,得天下臣民都喜欢。
“要不,朕让青雀走?”他抬头看我,我笑,心道,现在走还有个屁用?只会激化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让灾难提前爆发。他看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白说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陛下,这个天不早了。”我看看天,真不早了,而且今天谈的已经太深了,这不是我的风格,我可不想参和到天家的立储的大事之中去。
“哦,你要回家陪老夫人吃饭,知道了。”他白了我一眼,想到什么,“他们都说你家的饭比宫里的好吃?”
“怎么可能?陛下富有天下,哪是妾家的小门小户可比的?别听他们的。”我马上正色的保证。
“可是兕子和雉奴都这么说。”
“那是他们喜欢妾,拍妾的马屁呢。妾走了。”我决定打死也不能承认,经过这么多年对李世民的了解,如果他知道祥嫂的手艺比御厨的好,一定会向我挖角的。
“有空朕也到你家吃顿饭,不试试,朕怎么都不甘心。”他不为所动,我觉得天都快塌了。
“还有,你不怕吗?”他突然又问了一个我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什么?”
“青雀说你利用兕子时,你不怕吗?”
“只顾着吃惊了,没想到怕?”我实话实说,他点点头,想了想。
“不怕我信了青雀的话?事实上我那一刻差点就信了。”
“那为何不信了?”我反问他,他笑了起来。
“你提醒了我,人总得图点什么才会利用,你就媚娘这么一个宝贝,如果你想图什么,早就叫朕多多宠爱媚娘,让媚娘权倾后宫,可是你做了相反的事,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怕事,你不想卷进宫闱之中、不想卷进朝政之中,你一直做得很好,是啊,刚刚说得好,你顾着吃惊,没想到怕,无欲则刚,你不怕,可是你看到了朕的犹豫,你提醒了朕,真是对不起,朕想太多了。”
“为何现在又拿出来说?”明明已经是很明了的事,为何又拿出来说?这不是李世民的风格,我看着他的眼睛。
“朕又犹豫了,你表现太好,反应太快了。”他目光如炬。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啊,一个普通的女人不该有这种表现,一瞬间发生的事,当别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我做了一个让大家都吃惊的决定后,咋一看做对了,可是再想想,完美是最大的错。
23
我默默无语,此时我该说什么?解释不是我的风格,再说以李世民之智,我只怕越解释越糟。他定定的看着我,我只能坦然的回视他。他终于笑了,背过手慢慢的往回走去,我只有跟着。
“朕一直很喜欢你,和你谈天说地,说一些朕永远也不可能跟朝臣妃子们说的话,可是朕越来越担心了,朕担心你也像那些人一样要的只是朕的权利。”他的背影很苍凉,这就是孤家寡人的代价吗?永远也不可能对任何人抱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心。
“怎么不说话?”
“妾在想,妾既无儿子可向陛下要官封爵,也无兄弟想要裂土分疆,正因此陛下才会对妾另眼相看吧?”
“哈哈!”李世民大笑起来,但是那笑声满是苍凉,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的说道,“朕把媚娘调回立政殿了,以后媚娘伺候朕的起居。”
我愣住了,他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他只是告诉我这个事实,难怪刚刚我看到媚娘站在他的身后。好一会儿,看着他的背影,他知道我停了下来,但并没停下等我,我只好疾步快走两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不想问什么?”
“媚娘是陛下的妃子,伺候陛下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有些忐忑不安的说道。
“你啊,只有对有关媚娘的事时才会说话这么没底气吧?”他侧头白了我一眼,慢慢的前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媚娘很聪明,写了一手与朕相仿的好字,朕老了,渐渐的有些力不从心了,经过薛太妃这几年的打磨,她的性子似乎也平顺了些,朕想把她留在身边帮朕做点事。再说,她没儿子,我会让……她和薛太妃一样,会老有所靠的。”
“谢陛下。”我躬身大礼,可是还是觉得很怪异,他在说什么?他想给媚娘一个孩子?还是……我一头雾水,他没有注意到我的茫然,摆摆手算是让我不要多礼吧。
立政殿门前,媚娘带着兕子和那位小公主在踢毽子,她从小我就教她们踢沙包,还教她们带着花样踢,此时也许是没人看,她好胜的心又起了,一手挽着裙子一边变着花样把毽子踢得老高。在落日的余晖下,年青健康充满了活力。
李世民和我一样静静的在不远处看着她,他的心情会和我一样吗?他刚刚向我解释了调回媚娘的原因,可我知道,最大的原因是,他其实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立李治为太子了,而作为自己妃子之一的媚娘再留下就不合适了。二十岁的她正是风华正茂,相对于十几岁还没长开的女孩来说,她身上充满了诱惑,顶着母妃的名义,让二十岁的她待在十六岁的李治身边的确有些冒险。
而且这也应该是他开始担心我的原因吧?早早的把媚娘弄到了李治的身边,除了薛太妃,媚娘实际上就是李治最亲近的人,加上这些年,我和李治也过于亲近,每年带他去度假,我派人教李治骑马、教他打马球、教他体会农耕的辛苦、与收获的快乐,如果只是一般的皇子这些都无所谓,可是作为将来的太子,我越权了。如果不是我做得早,李世民只怕早就要杀了我了。他能马上打消自己的怀疑也许就是因为我做得太早,他没想到我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早知道李治会成为后来的高宗皇帝。
“真像夫人年轻时。”李世民轻轻的说道。
我再次石化,像我?还是年轻时?唉!这老爷子的眼睛长哪了?第一次见他前后不到三分钟,更重要的是,我还当着他的面晕了过去,跟这时健康美丽的少女哪有可比性?
“她可比妾年轻时漂亮得多。”我半天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朕倒觉得夫人比她漂亮。”李世民摇摇头,我决定不再说什么了,因为这个不好回话。
我拍拍手,媚娘看到了我,伸手稳稳的接住了飞起的键子,放下裙子中规中矩的向李世民陛下行礼,李世民摆摆手。兕子过来牵我的的手,“夫人要回家了吗?”
“是!”我拍拍她的红红的小脸,唉,年幼的她知道为了她的幸福我们所做的努力吗?
新城公主向李世民行完礼便静静的站在了媚娘的身后,怯怯的看着我们,我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但最终没向李世民说什么。李世民也看到了,可能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向小公主招了招手,小公主迟疑了一下,还是跑了过来,但没像兕子那样腻在父亲的怀中,只是在父亲的面前站住了,“父皇招唤儿臣何事?”
我又叹了一口气,看来宫中的教养嬷嬷真是很尽职,把个七八岁的孩子弄得跟七八十岁一样。
“没事,跟朕一起送武夫人和姐姐出宫吧。”他笑笑,拍拍新城的脑袋,想想伸手牵住了新城的小手,另一支手伸向了兕子,兕子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父女三人在落日的余晖下慢慢的向宫门的方向走去,我特意慢了一步,和媚娘走在一起。在宫里我不能拉她的手,也不能抱她,更不敢开口问她好不好,在这最后的六年里,她该怎么过?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对我笑了笑,是想让我放心吗?在虔化门前,我还是抱住了她,趁没人注意,我轻轻的说,“跟着陛下学学帝王心术也好。”她身体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放检松下来。说了我要说的话,与李世民他们告别,我黯然离开宫庭。回家的路上,兕子依偎在我怀中默默无语,似乎很多心思。
“怎么啦?”
“我让夫人为难了?”
“没有的事,兕子是我的心头肉,我最喜欢兕子了。”我抱紧她使劲的亲亲她。
“四哥为难你了?”她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只说四哥?”
“他刚刚看夫人的眼神很凶,爹好像也不怎么开心。”
“兕子想当公主吗?”我想想看着她的眼睛,我好象从没问过她。
“有什么关系?”她想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我。
“以后可能没有新城那么多华丽的衣裳,也没那么多嬷嬷,宫女跟着你,只有我和奶奶他们和你在一起了。对了,以后不会有人再叫你公主了,不会每个人见到你都要行礼……”我拼命的想着她可能会失去的东西。
“我还是可以去看爹爹和九哥吗?”
“当然,兕子还是爹爹的女儿,晋王殿下的小妹妹啊。”
“那就不当吧!公主很烦的。”她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抱紧我,“我还是喜欢和夫人在一起。”
“你真聪明!”我轻轻的说道,是啊,真是聪明的孩子啊。
24
贞观十六年就这样在不平静中度过,想到历史上的贞观十七年那一场场的风波,我就为李世民而难过,可是我却帮不了他。于是这年的春节我特意弄得更加丰盛也更加的热闹。
兕子跟敏之他们玩得不亦乐乎,这是她在我们家过的第一个春节,没有各式各样的礼节要守,只要她快乐的玩好就成了。远远的听到她的笑声婆婆就不禁微笑叹息,会说,唉跟蔷儿一样了。
在除夕临近子时时,我让祥嫂准备煮饺子了,我也不知道贞观年是不是这个习惯,但是我当家这么多年,似乎也让全家人都跟着我改了这个习惯。
敏之他们跟着丽娘回家守岁去了,我抱着兕子,跟婆婆坐在榻上边烤火边聊着天,听着外面爆竹声声,婆婆虽然已经呵欠连连,但**惯还是让她觉得不吃完饺子就不是过节了。
祥嫂他们虽然已经是我们的亲家,可是还是不愿离开我们,过节时,他们也不想到扣子那边去,扣子可能考虑到春节回这个家不太好,于是也没回来。家里等敏之他们一走一下子便冷清了起来,兕子都恹恹的,快睡着了,但想到有饺子可吃,拼命的忍着。
就在饺子刚刚上桌,门却不是时候的敲响了,我,祥嫂,还有婆婆相互对望着,这个时间谁会来串门,来拜年是不能太早了?
门房的人来回话说是有客到,又没拜贴,也没说他们是谁,请祥嫂出去看看。祥嫂出去了,很快她脸色苍白的把人领了进来,李世民披着斗篷走了进来。
于是饺子不能吃了,他坐在榻上,抱着兕子跟婆婆聊天,我站在一边很哀怨的把饺子分到盘中,弄好拌有花椒、芥茉、蒜蓉的饺子醋小心的放到了他的面前。
“宫里的好像不是这样做的。”他夹起饺子看了半天,咬了一口看看里面的馅,“这里面包的什么?”
我伸头看了一眼,他夹到一个素馅的,笑道,“这是素馅的,我娘……妾是说婆婆肠胃不好,加之兕子太小也不好吃得太油腻。”
“朕问的是里面是什么?”他白了我一眼,把另半个扔进了嘴里。
“哦,有鸡蛋、豆腐干、笋干、还些几种蘑菇干。”
“倒是新鲜,笋干、蘑菇干?”他嚼嚼似乎在感受味道。
“秋天夫人带兕子去山上采的,每天都去,吃不完的都晒干了,有时烧肉,有时下面,再就是包饺子,可好吃了。”兕子急急的向父亲显白。我微笑起来,是啊,我不能改变历史,所以只好拼命用现有的东西做出好吃的食物。
“夫人真是慧巧!”他看了我一眼看另一个盘子,挟了一个咬一口,我看看,这三鲜的,不等他开口,我笑笑。
“这是三鲜的,有猪肉,笋干,蘑菇,还有些鲜虾肉。”
“夫人每年都弄这么多的馅料吗?”他注意到一共四个盘子。应该每一盘都是不同的馅料吧。
“这一盘是萝卜肉馅,婆婆不爱吃萝卜,但对身体好,于是妾把萝卜弄碎放到肉中,加入味料婆婆倒还能吃几个,对老人化食也好。那个酸菜馅,妾入秋时泡了些菜蔬,到现在吃有些酸了,但做饺子馅倒是正好,亦可解些过年的油腻。”
“夫人把心思都用在这些事上了?”
我愣了一下,想了想,笑了笑,不做回答。
“这是什么?”他终于看到饺子醋。
“醋,用来配饺子吃的。”我皮笑肉不笑,我可没那个想要改变历史的雄心壮志,忙推到管家的身上,“这是管家家乡的做法”
“好吃吧!我有帮祥妈妈包哦,我也觉得很好吃。”
李世民亲亲女儿,挟了一个喂她,给自己又挟了一个蘸了点醋,扔进口中,很快眼睛红了,不是想哭,而是芥茉。我给他一方丝帕,有点同情又有点快乐的看着他。他终于吞了进去,瞪着我。
“妾喜好辛辣之味。”是啊我热爱辣椒,可是辣椒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疙瘩里疯长呢。当然我也可以让挂名弟弟给我送点来,可是送来了怎么跟家人解释?最后还是算了。所以我只能用呛鼻的芥茉来代替。
“爹要用嘴巴呼气,这样就不辣了。”兕子已经在我的教导下学会了正确的吃芥茉的方法,并且做了示范。婆婆和我都笑了起来,唉“老夫人,您真是有福了,有这样的媳妇。”李世民笑着跟婆婆打着趣。
婆婆笑了笑点点头,“是啊,年纪轻轻的守了寡,这么多孩子没一个亲生的,可怜她了。”
李世民愣住一下,我的手也颤了一下,但他没问,我也没解释,都只当没听见。
终于李世民吃饱了,而婆婆、兕子似乎也困了,我假笑的示意李世民该走了,他似乎没注意,我没法子,“陛下,新年到了,请陛下回宫接受朝臣的朝贺。”
“你赶朕走?”
“妾不敢。”我微笑,再说,如果李世民真的夜宿武家,那我真的是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走了,有空到宫里教教御厨们怎么包饺子。”他放下兕子,站了起来,婆婆和我忙准备送他出门,结果他冒出了这么一句,我愣了一下,想想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不行吗?”
“不是,妾在想,如果得罪完御医院之后再得罪御厨们,妾是不是该万死莫赎了。”
他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我送他到门口,门口只停了一辆小车,看来是微服出的宫。目送他的车消失视线之后,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示意门房关上门,回到里院,兕子去睡了,婆婆还在等我。我在她身边坐下,长长的叹了口气。
“要回文水吗?”
“陛下能许咱们带走兕子吗?再说……媚娘怎么办?”
“陛下不知道媚娘不是你生的?”
“是。”
“娘说错话了?”
“没事,如果有事陛下就不会什么也不说了。”我安慰着婆婆,扶她回房休息,安顿好她,她还睁着眼,我坐到了榻边,拉着她的手,“娘,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士彟不在了,丽娘他们都嫁了,兕子也会嫁,元庆元爽指不上,如果没有您一直在,我该多寂寞啊。”
她眼睛模糊了,没说话,轻轻的拍着我的手,我等她睡着了,才轻轻的退了出来。外面传来的打更声应该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贞观十七年的第一天。
25
如我想的那样,贞观十七年代表着不平静,初六的午后丽娘,蔷儿都带着孩子回来了,刚吃完午饭,门房又进来回话说门口有客,拜贴上只写了两个字,故人。我让祥嫂去看看,满怀疑虑的换了身衣裳到前厅见客。大厅里坐着一位贵妇人,优雅的正在喝着下人送上的茶,见我出来,她没有站起,只是微微的一点头,美目也上下打量着我。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祥嫂正打算过来说什么,我笑笑,“请大小姐,三小姐出来见客。”
祥嫂愣了一下,但回头看看那妇人,默默的下去。我在下首坐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盯着自己的鞋尖发着呆。
“外婆,哥哥抢我的键子。”慧之先冲了出来一脸泪痕。敏之也跟了出来。
“才不是,是她不玩了放到一边,我玩她又跑来跟我争。”
“那是姨夫给我做的!”慧之不干了,哭闹不止,我叹气,伸手向敏之,敏之无奈把键子放还我手中,我还给了慧之。她马上破泣为笑,我用手卷轻轻的替她擦去泪痕,拿出几个铜钱给敏之,“让门房带你们去买糖葫芦。”
他收了钱想想,“我去叫兕子姐。”他又冲回后院,也不知道兕子是什么辈,敏之管她叫姐,她管蔷儿也叫姐,我也懒得管,懒得问,由他们去了。
“外婆,我要两个。”慧之睁着大眼睛看着我说道,我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为何?”她并不爱吃那个。
“就要两个。”慧之也不知道像谁了,她的东西别人要不去,别人的东西她又偏偏喜欢去抢。好在敏之和兕子都随和不跟她计较,不过也因此更助长了这脾气。
“夫人。”我身边的那位贵妇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她,她却看着慧之。
“这是丽娘的女儿,慧之;刚刚那个是慧之的哥哥,叫敏之,由陛下亲自命名。”
她看着慧之,目光并不温暖,慧之有点畏惧缩在我怀中。
“倒是个美人胚子。”她点点头。敏之跟着丽娘他们一起出来,敏之跟客人行了礼拉着兕子和慧之一起跑了出去。兕子虽最大,但敏之总觉得自己是男孩,要强得很。
丽娘和蔷儿不知道为何我要他们出来见客,都匆匆忙忙的换了衣裳出来,蔷儿已近临盆,显得有些羞涩。
丽娘看到那妇人猛的一振,脸色苍白,好一会咬牙看着我,规矩的向我说道,“娘唤女儿出来何事。”
“没事,过来坐坐,娘有点累,你帮娘陪陪客人。”我笑笑,向那贵妇行了一礼。轻轻的退了出来,关上了大厅的门。吩咐下人们不许靠近,便回了后院和祥嫂婆婆坐在一起。
“谁来了?”婆婆看出了不寻常,半天才小声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身子有点懒让丽娘招呼吧!”我盯着炉火,这位娘娘此时此刻跑来做什么?搬到长安多少年了?想看女儿现在才来?是啊,我说过不恨她,可是,我却仍旧不想看到她,我的丈夫因她而死,她用她一个人的怨,几乎毁灭了我们全家。
婆婆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和祥嫂说些不相干的话,我静静的听着。
“娘!蔷儿快生了。”丽娘冲进来凄厉的叫着,我和祥嫂都吓到,也不管礼数冲进了前厅,蔷儿坐在榻上哭着,裙子已经被染红了,她看到我,哭得更厉害了:“娘,我不生了,好痛。”
“傻话,都要过这关的。”祥嫂喝道,蔷儿看到她婆婆开始咬牙,不敢再哭了。
“去请稳婆,还有派人去叫小官人快回来。”我抱着她,边安抚着她边吩咐下人们开始做事,“来人,送小姐去产房。”
“娘,我好痛。”蔷儿小声的说着。
“别怕,都会痛的,你也要当娘了,可不能再哭鼻子,宝宝会笑的。”我笑着,亲亲她,两个有力的婆子合力抬起了她送入了临时的产房里。祥嫂生过孩子也帮人接生过孩子,已经有条不紊的准备着烧水,准备剪刀白布什么了。
我想想拿了一些点心小心的喂着她,她太痛吃不下,我还是哄着她吃了下去,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不吃饱哪能行。稳婆终于来了,指导着蔷儿生下了她和扣子的第一个男孩。我一直在产房里陪着,听到婴儿的啼哭,我泪流满面,抹去满头汗水的蔷儿,“听到没,生了。”
“好累,娘,打他屁股,让我这么痛。”蔷儿虚弱的笑着。稳婆把孩子弄干净抱了过来,我递给蔷儿看,蔷儿看看笑了起来,好一会,“算了吧!记上帐,将来再打。”说完带着笑容睡着了。
我为孩子包上毛皮褥子小心的抱了出来,产房外站满了人。我抱去给婆婆看,婆婆果然满心欢喜。那位妇人竟然还没走,过来看了一眼,掏出块玉佩轻轻的放到襁褓之中。我没拒绝,扣子冲了过来,有些结巴,但不敢说话,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手中的宝宝。我轻轻的放到他怀中,“是个男孩,回去好好想个名吧!”
“蔷儿呢?”他盯着我。
“她让你打宝宝屁股,害得她那么痛。”还不错,没忘记孩儿他娘。我故意逗着他,看他准备什么办。
“好!”他似乎准备真的打,被我和祥嫂一把拦住了。婆婆大笑起来,婆婆笑了,气氛一下子松快起来,孩子们冲过来抢着看宝宝,小院里充满了笑声。
杨氏默默的看了一会,走到我跟前,“夫人,老身告辞了。”
我点点头,看丽娘,想让她送,她把头扭开了,我只好送她出来。
她上轿时轻轻的说了一句,“谢谢,对不起。”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便已经放下了轿帘,吩咐启轿了。我只好默默的目送她离开。
晚上丽娘一言不发的带着孩子们走了,我没问,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蔷儿就留在家里做月子,她似乎什么也不知道,说一进厅就觉得有点痛,想出来,可看丽娘铁青着脸,又不敢,只有忍着。说得可怜兮兮的,我知道她实际是想逃避吃补品,我还是逼着她喝了一大碗当归鸡汤。从蔷儿那儿听的话,丽娘和杨氏应该没机会说什么话。唉,白给她们机会谈了,不过蔷儿似乎一点也认不出杨氏了。
26
过完十五,我和兕子被招入宫,我努力装做平时一样,带着兕子坐车进宫,还是那个小花园,兕子被人带下去玩了,我陪着李世民慢步在花园的小径上。
“没话对朕说?”
“恭祝陛下新春快乐吗?哦,谢陛下给蔷儿的赏赐。”我假笑着,那日李世民从武家出去那一刻起,我就战战兢兢的等着此时。
“朕没问媚娘,她知道什么?”他懒得理我,直接问道
“她都知道,她娘去时她都两岁了。”既然躲不过直接说好了。
“两岁算大?小妾比你先进的门?”李世民说话的感觉明显很阴冷,我愣了一下,小妾?
“陛下,您误会了。”我惊呼起来,突然明白他为何恼怒了,“陛下不知道记得否,士彟还有一兄弟名士矩。媚娘是二叔的孩子。”我把当时的事简单的说了一下,但没说士矩出走的真正原因,只说两夫妇情深意笃,看妻子亡故,而离家出走。
“为了一女子就如此真是……”李世民口气略缓,我笑了笑。
“弟妹去世之后,媚娘便一直跟着妾,那时士彟还在京里,回家省亲时就把媚娘归于妾的籍下了。后来妾流产,不能再生育了,真的想为士彟纳一妾室,觉得士彟太可怜了。士彟抱着媚娘和妾说,媚娘就是我们的亲生女,他只要妾活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妾都快忘记了,媚娘不是妾亲生的。”
“士彟还真是宠你,没有亲生的子女也认了。”李世民苦笑了一下,点点头,“杨太妃那天去你那了?”
“嗯,看着蔷儿生完孩子才走。”
“说什么了?”
“跟妾道了一声谢,然后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呢?”
“没有然后,这一句还是妾送她上轿时说的,我们又不认识,哪有什么话好说。”
“冤孽!”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着天,“她和她儿子一直在封地上过,朕今年特意招他们回来过年的。你怨恨吗?”
“不,薛太妃也问过妾同样的问题,原本妾该怨该恨的,她派人在妾安胎药里下毒,害妾流产,又派人送毒药给士彟,可是再想想,妾要是真的生了自己的孩子,对丽娘,蔷儿会不会偏心?妾不敢保证,至于士彟……正如陛下所言,如果士彟心里少妾那么一点,娘娘的日子也不会那么苦,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太上皇那天龙御上宾,杨妃娘娘就是武夫人,她和士彟还有好多年可活,可以一起生儿育女,一起过平常人家的日子,可以像妾那么幸福。可是一切因为士彟对妾的私心而毁灭,她该怨谁?恨谁?妾不怨也不恨,只是妾不想和她扯上任何的关系,妾不怨恨,却不想原谅。”
“她对你下毒?”
“是,妾记得那个气味,士彟吃的毒药和妾当年吃的一个味道,我后来问过大夫,外面没有这种配方。”
“她不是想要你流产,她想毒死你。”李世民白了我一眼,看上去似乎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士彟应该有解药,他在父皇身边多年,这种解药身上多少都会存上一点,所以你活了。”
“那妾是不是安全了,妾不欠她什么了,孩子们长大了,都很幸福。”我嘻嘻而笑,李世民懒得再看我,默默的向前走。
“你跟徐惠说什么了?”李世民问了另一个问题。而我愣了一下,徐惠?哦,徐惠。
“那个,那个妾让徐妃娘娘没事的话去看看皇后娘娘著的《女鉴》。”
“你看过吗?”
“没有!”我想想摇头,看他又白我,我只好笑道,“妾是个寡妇,学那个没多大用处。再说,敢问陛下,何为贤妇?”
“你说呢?”他反问我。
“女子之贤不过五个字,温、良、恭、俭、让。温柔,善良,恭敬,节俭,前四个字,妾做得还可以,比上不足,比下还有余。”我笑笑,想想继续说道,“最后那个‘让’字倒颇费一翻心思,让什么,怎么让?皇后娘娘应该算是古今第一贤妇了,温良恭俭让,她做得完美无缺,可妾不想像她那么活着,太累。所以很多事妾不‘让’,妾更想活得自在一点。”
“你自己做不到,也不想做的事却劝一个小丫头去做?你还善良?”他直哼哼。
“徐妃娘娘怎么同妾一样?她是陛下的女人,一个想像皇后娘娘一样得到陛下倾心之爱的女子,妾做不到,也不想做的事对她来说,是很想做,必须做的事。”
“那你为何不让媚娘去做?”他盯着我的眼睛,我终于败下阵来,是啊,我从没想过让媚娘去做。
“妾错了。”我老实的低头认罪。
他又哼了两声,转头又往前走,真是,他叫我进宫不是就是为了陪他散步吧?看他不做声,我想想,低声问道:“徐妃娘娘做什么了,您这么生气?”
“没做什么,只是上了个奏章,‘伏愿抑志裁心,慎终如始,削轻过以添重德,循今是以替前非。’”他又瞪了我一眼,我明白,那丫头的意思是说让李世民同志戒骄戒躁,保持革命本色。打江山难,守住江山更难,希望皇帝陛下能善始善终。唉!当了十七年皇帝,被一小丫头教训,不是添堵吗?那丫头也真是笨得可以,长孙皇后可以这么做是因为她是李二的结发之妻,人家那是战斗的感情。徐惠同志果然还是没找准自己的位置,不过似乎也算是另辟蹊径吧。虽然她离宠爱远了,可是离品级近了。
“然后呢?”
“然后朕升她当为婕妤。”李世民无比郁闷的说道。我很想大笑,最终没有。好像主意是我出的,很容易引起连索反应。
“陛下真是虚怀若谷,令人感佩。”我老实的拍着他的马屁。他又哼哼,看来余怒未消。
“魏征可能不行了。”我陪他又走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我想想也是时候了,去年末就听说魏征重病,李世民还去他家看过,甚至把自己修宫殿的材料送到魏家给他家修正厅。老魏同志一死,太子最有力的保护者就没了,然后很多事会接踵而至。
“陛下也要保重。”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以后这一年,最难的也许就是这位皇帝陛下了。
他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27
果然,没几天,魏征死了,李世民痛哭流泣于是流下了著名的“镜子传说”。
再然后高丽悍然进攻唐朝附庸国新罗挑起战端,为了维护权威,唐需要发动战争来保护自己的附属国的利益。于是李世民打响了对高丽的战争。我知道,这只是对高丽之战的序幕,之后数年都会绵延下来,一直到李治时代才真的把那棒子打殘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世民叫齐王李佑跟老师权万纪一起从封地回京。李佑逼急了,他怕老权同志向李世民告黑状,在加上长期以来对老师的刻骨仇恨,于是,他就请几个常年吃牢饭,打家劫家为家常便饭的狐朋狗友,在回京的半道上把老权给杀了。这下好了,权万纪被杀,主谋是李佑确凿无疑,因为他那几个朋友在杀人的时候暴露了身份。于是,早就想做皇帝的李佑一不做二不休,就起兵造反了。很快被振压,结果从李佑家里却搜出了太子承乾的造反证据。
从李佑造反开始我便跟李世民请假,我要带着兕子回文水,李世民有些茫然的看着外面,“七月了?”不过半年的时间,他像老了几岁,媚娘静静的在一边的几上抄录着什么,好像没听见我们的对话。
“不是,今年我想早点过去,那边凉快。”我找着借口,我看到媚娘抬头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又低下去去。
“你怕什么?李佑早就想造反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等货色也敢妄图称帝?你怕他能打到长安不成?”我笑了起来,叹了一口气,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唉!朕知道,你怕事非,李佑一反,朝堂上下只怕又是一片腥风血雨,你一向不理政事的,怎么也怕了?”
我无语,难不能告诉他,李佑反只不过是序幕的开始?好一会儿我才懦懦的说道:“这种事妾不想让兕子看到、听到。”
他想想点点头,“兕子十二了,你想过她的将来吗?”
我叹气,想想摇头,“妾想把她嫁入平常人家,可是身边又没合意的,怎么说兕子是陛下之女,别说陛下不满意,就是妾也不舍。蔷儿是扣子是青枚竹马,感情在那摆着,兕子一直跟着妾,身边也没什么同龄的孩子让她来挑选,其实陛下不提,妾也想跟陛下谈谈。妾请陛下能不能给妾一个恩典,让兕子慢慢淡出宫庭。妾带着她出去走走,看看,全权把兕子嫁出去。”
“夫人似乎已经有人选了。”
“是!妾有一友,是文水士绅之后,家有桓产,家风正派,往上三代都是一夫一妻、相敬如宾。妾记得他们家孙子跟兕子年龄相近,想带着兕子去看看。”想来想去,我想把兕子嫁到君家,嫁给士矩的那个男孩。
“他们在文水?”
“不在了,妾搬来长安时他们也搬到南方去了,此次妾会打听清楚,恢复往来。”
“如果成功,朕是不是永远也见不到兕子了?”
“陛下。”我轻轻的叹息了一下,想想,“再说也不一定能成,我到那孩子六岁起就没再见过,那孩子皮得很,也不见得有乃父之风。”
“那家只是士绅?”
“不,他们乃商贾之家。”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李世民果然皱起了眉头。士农工商,扣子算是手艺人,好歹排在第三位,而商是最末的,在隋时,商人甚至不能穿同一种颜色的鞋子。而在此时,商人不可穿绫箩绸缎上街,更没有资格参与科举入仕为官了。
“为何这样?”
“妾不想让兕子给官宦之家为妻为媳。如兕子的夫君在朝为官,陛下会想方设法的给他高官厚爵,那么妾带兕子出宫还有何意义?”
“夫人真怪。”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由你吧!如果你看上了就把兕子当女儿一样嫁了吧!朕不给嫁妆。”
“是!”我笑了起来,不经意间发现媚娘不知何时起抬头看着我,若有所思。
李世民也看到了,他想想挥挥手,“别看了,娘俩想说会私房话,回你屋里去说吧!”
我与媚娘忙起身谢恩,他挥挥手,我们退了出来,回到媚娘的小屋,比我第一次来看更显陈旧了,不禁心酸。
“明天我派人送点东西进来给你。”
“只是回来睡个觉,不用费事了。”她不以为意,想想,“此时回文水只是为了兕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轻轻关上房门,拉她在小桌前坐下,“我累了,想回去休养些日子,看看老朋友。”别说边用水在桌上写道,“佑反,乾反。”
她愣了一下,“奶奶呢,也要回去吗?”边说边写道,“太子废?魏立?”
“当然,去年奶奶没回去一直心里难过得很。”我摇摇头,轻轻的写了一个‘躲’字,后轻轻抹去桌上的水迹,搂着她轻轻的说道,“娘不在京里,你小心些,早晚也要加件衣裳,别着了风。”
她回抱住我,轻轻的在我耳边说道,“要选君家吗?”
“嗯,傲雪姨娘的孩子应该十四岁了,娘对君家的家风还是有点信心的,只是不知道那孩子跟兕子有没缘分。”
“是我弟弟对不对?”她轻轻的在我耳边说道。我一振,她没从我怀中出来,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一个人在这儿会胡思乱想,想爹娘,想我们小时候,想傲雪,想新外婆,结果不难猜。所以娘和奶奶总会在庙里和傲雪姨娘‘偶遇’,奶奶总是很喜欢那个男孩。我想爹应该就在不远处偷偷的看我。娘不是说过吗,爹就在不远处,他一直没离开过我,我明白娘的意思了。”
“娘总想护着你们周全,但……对不起,媚娘,最苦的就是你。”我轻抚着她的背。
“兕子挺好,温和、善良和那个坏家伙应该配得上,跟娘说的,那家伙真是没一刻安静的。”
“你记得?”
“我喜欢的人不多,所以都记得。”她淡淡的说道,我轻轻的拍着她,好一会儿,她在我怀中喃喃自语,“娘我也记得我曾经答应过你的话,我不会去找他们,无论是蔷儿,还是他们,我都不会拖累他们。”
“娘知道,你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的。”我心酸。
“不是,只是刚刚听了娘和陛下说的话有所感悟吧!陛下都做得到,我有何德何能做不到?”
“如果你拥有陛下一样的权威呢?还做得到吗?”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会,我记得娘说的话,有时爱就是远离他们。他们都是对我最好最好的人,是我最亲的人,我会远离他们的。”看来她分得很清楚,士矩是她最亲的人,士矩的孩子们也是,与隔了不知道多少层的我、丽娘她们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样也好,如果这样,兕子在君家算是最安全不过的了。我终于放下了悬起的心。
28
第二天我亲自送了一些东西给媚娘,一大包首饰。媚娘在自己小屋打开看时吃了一惊,不很贵重,都是给她打赏用的,她在陛下身边,自然会有人妒忌,还有要人帮着跑腿、做事的地方,里面大多是一贯钱每件的小首饰、配件,打赏小宫女、小太监们尽够了。还有些价值百贯的贵重物品是用来,应酬那些要过生日,过年过节时的。以李世民的性格来说他不会喜欢媚娘过于的张扬,这么打赏,很快就能传到李世民的耳朵里。媚娘很聪明,她也想到了,看着我的眼睛,有些不明白我为何这么做。我看着她随手拿起了一件,放到她手中,她仔细看,非常漂亮精致,但也知道不值什么钱。她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
“娘本是想打些漂亮的银锞子进来,一两一块,你打赏时也简单。可是想想那太张扬,陛下会疑。这些玩艺宫里不多见,漂亮实用,价钱也差不多,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此时张扬一点也没什么,前些年,娘是太小心了,有时太聪明一点错也不犯更着忌。你本就张扬惯了,这些年收敛了一些,陛下才调你回来。可是如果全改了,陛下又会怀疑,这就是帝心,你要想着你这么打赏只是想混个好人缘而已。别想着笼络陛下身边的近人。你这么聪明你该知道‘度’,过犹不及!”
我把家托给了丽娘,事情全安排好了,带着婆婆兕子还有敏之,便慢慢地离开了长安,出城门时,正好看见八百加急的快马从我们车边一闪而过,向宫城的方向而去。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可算是赶在这之前离开了。
一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到文水竟然一月有余,进文水城时,城门上贴着齐王佑谋反贬为庶人,还牵连了一大批官员,我没认真看,直接回了大宅。祥叔早我们半月就先行回来打扫了,见我们到了,过来回禀,士矩他们已经回来了,住在城里的客栈中。我让祥叔去他们请回来,就说是君家来借住就是了。祥叔想想点点头,套上车去了。
祥嫂指挥仆妇们开始收拾二弟他们原先住的院落,被我禁止了,让她去收拾客院,二弟原先的院子我带孩子们住。祥嫂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那是二弟和弟媳住过的地方,傲雪再进去多少会有些不自在吧!
没多久,车马声传来,祥叔引着士矩他们进府,我亲到门前,六年未见了,士矩看上去竟有些苍凉之感,傲雪倒还是那么漂亮,三十出头的她正是最美丽的时候,显得光彩照人。他们身边站着十多岁的少年,看上去很有当年士彟的风采,还有个和兕子差不多大的女孩,这应该是那个双儿。
“大嫂!”士矩和傲雪向我行礼,看上去疏远而拘紧,我笑笑。
“去看看娘吧,她真的很想你们。”我侧身让路,傲雪忙拉着两孩子过来叫我,我又笑笑,仔细的再看看,都是很漂亮的孩子,眼神清澈都是好孩子。我带着他们进去,果又是一翻的哭天抹泪,我偷偷的退了出来,看着天想,承乾的事应该发了,宫中又该会是一翻什么情景?
“夫人!”
“外婆!”兕子和敏之站在我身边,可能是屋里的气氛也让他们觉得困惑吧,于是出来找我。
“想骑马吗?让祥伯找人带你们去?”天色还早,此时送他们去庄子玩一会应该还可以。
“我也要去!”念祖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
兕子和敏之吓了一跳,敏之直接钻入我怀中,而兕子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抗打击能力还行,很快恢复镇定之后,她回头看了我一眼,显然是想让我告知身份,她再做打算。
“这是念祖哥哥,是刚刚的叔叔婶婶家的孩子;念祖,这是明达,小名叫兕子,是伯母家的孩子,要做好朋友哦。”
“为什么叫兕子这么难听的名字?”念祖很困惑,但很快拍拍兕子的肩,“还是叫明明好了,明明比较像女孩的名字。”我哑然失笑,他还真是有大哥风范,一来就给人改名。
兕子愣了一下,估计从她出生起就没人敢说她的名字不好听,开始时有些气恼,但念祖拍她的肩起,她的脸就红了,一下子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兕子姐姐,我们不要跟他玩。”敏之不甘被人冷落,伸手拉着她的衣角。
“这也是伯母家的孩子吗?”念祖问我,我愣了一下,再次笑了起来,拉出敏之,一字一字的轻轻说道。
“敏之,这是……舅舅!”
念祖、敏之,还有兕子三个石化,最快反应过来竟然是念祖,他尖叫一声没影了。
“夫人,我不用也叫舅舅吧!”兕子小声的问道。
“我不是让你叫哥哥了吗?”我反问着她,看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我大笑起来。小小的敏之还在石化中,显然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马没骑成,几个孩子算是认识了,兕子和双儿,念祖成了朋友,而敏之被彻底的孤立了,因为他必须叫念祖舅舅,叫双儿阿姨,然后看到兕子他不知道自己该叫兕子阿姨还是姐姐,处于极度的意识混乱中;再就是,念祖和双儿也不愿让敏之这么叫,有哪个十几岁的孩子希望后面跟个六七岁的孩子被叫舅舅阿姨的?
而老太太总算是盼到了她真正意义上的四世同堂,他的儿子,孙子,还有重外孙子全在眼跟前,在她心中似乎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于是当天晚上,她带着他们三个男丁全跪在老太爷的灵前。我不禁会想,老太爷在天之灵知道那重外孙子其实不是真的吗?
经过几天的磨合,当然还有兕子从中的调合,他们四个终于能玩在一起了。我松了一口气,便向老太太说了一声,独自回到了山上的小屋。小屋有专人打扫,士彟的墓也整理得有模有样,我坐在常坐的位置上靠着土堆假寐着,叫回了士矩,其实并没有话对他说,只是想让老太太见见,更重要的是我想看看念祖,想知道能不能把兕子托负于他们。几天下来,我发现自己真的是个无情的人,曾经以为我们是朋友的,现在却同住屋檐下却如陌生人。
傲雪和我聊了聊,君老爷子前两年去世了,君夫人一下子就垮了,没几天也跟着去了,我对慰了几句,但我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了,留下的那个人其实是生不如死的,君夫人已经了无牵挂,于是她聪明的选择了一个相对幸福的结局。可是这些话却不能对她说,作为子女没人愿意听这样的话。
“怎么不到屋里睡?”冷淡而生硬的口气,我慢慢睁开眼睛,士矩和傲雪提着灯站在我面前。我笑笑,指指对面的石块,示意他们坐下,士矩翻翻白眼,我大笑了起来,我终于知道媚娘是跟谁学的了。
傲雪倒还随合,拉拉裙子便坐下了,并且小心的用裙子把自己的大腿都包住,深更半夜的山上除了鬼谁也不会想看。士矩看傲雪坐下了,他把灯放在一边的树上架好,坐在她的身边。
29
“大嫂还是那么爱笑,娘常说大嫂是福人,总是张笑模样。”
“其实我是傻子,傻子可不就是只会笑吗?”我嘻嘻而乐,看着她,曾经那么率性的女子如今也深沉起来。
“婆婆说……”她迟疑了一下,看看士矩,最后说道,“婆婆说前几年媚娘跟大嫂回过文水?”
“是,每年都回,每次都能住个一两个月。”
“那为何不通知我们?”傲雪急了,声音在这寂静的山上更显尖锐。
“没想过,她并不是跟我回文水,而是陪宫里的太妃,陪晋王殿下、晋阳公主出来巡视,即使是我也只是一个陪伴的路人甲而已。当然,媚娘可以跟我住在一起,因为我是她的娘。”我靠着坟头淡淡着笑着,没有解释,只是告诉他们一个事实,婆婆看不到身边的守卫并不代表没有,一位亲王,一位公主,怎么可能真的就像平民那样在我身边生活?我不过是在替李世民演一场戏罢了。
“她过得好吗?”士矩沉声问道。
“陛下还算信任她,但不宠爱她。”
“有孩子吗?”
“没有。”我老实的回答,他脸色更差,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她将来会有很多的孩子,有男孩有女儿,男孩有文弱谦和的,有霸气十足的、有畏妻爱女的、还有……算是多才多艺的吧!女儿会很像媚娘,一个被惯坏的可怜孩子……”我看着天上的星辰如梦呓般轻轻的说道,我相信在傲雪看来我跟说梦话一样,可士矩应该会有不同的感悟吧。
“你打算就在这儿睡?”果然,士矩不再追问了,换了一个话题。
“我难得回来,陪你大哥说说话。还有就是我生气了,你们经过你大哥的跟前也没说拜拜他,跟他问声好。”我笑笑,但语含尖刻。
虽然没睁眼,但也感觉得到他们猛的站了起来。
“算了吧!他要跟你们生气就不是他了,坐下,我们陪他聊天。”
此时让他们再去拜拜再说什么他们一定也觉得很尴尬,可能刚刚太担心媚娘了,把这些都忘记了。他们似乎进退维谷,听我说了,期期艾艾的又座下了。
“大嫂和大哥的感情真好。”傲雪满是羡慕。
“真的感情好也许应该像你娘那样随他去了才对。活下来并不是为了孩子们,也不为了婆婆,只是想活着,我跟士彟说过,我会好好的活着,等活不下去了,再去陪他。”我闭着眼笑着。
“将来真的要葬在此地?”
“嗯,我说了,他敢在下面纳妾我就下去咬死他。唉,这句话被陛下听去了,被人笑做妒妇。”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李世民捉狭的目光,轻轻的摇摇头,此时他应该是笑不出来了吧。
“那个兕子公主……”傲雪想起了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没有公主,只是我收养的孩子,我女儿。二弟,我们结个亲家可好?”我猛的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看着两夫妇。
“为何?你不是要我远离尘世吗?”
“谁说的,我只是让你远离政治,而兕子正是一个要远离的孩子,我可以全权处理兕子的问题,陛下保证了,媚娘也保证了。”
“媚娘?”
“她是多聪明的孩子,她已经知道你和君家的关系,知道念祖是她的弟弟,她向我保证会远离君家,不让君家受到政治的波及。”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相公远离自己亲生的孩子?”傲雪怒了,再次尖叫起来。是啊,如果我是她也许也会生气,可是如果说媚娘真的认了父,她这个继母的日子能有多好过?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哪天会生气,远离其实是保全她不懂吗?我笑着看着傲雪,好一会她平静了些,“对不起,大嫂,可是我还是觉得这对相公,对媚娘都太残酷。”
“云娘是被人虐待死的、强儿是被毒死的、而我差点被毒死、并且不能再生育、士彟被皇家赐死,这些都是媚娘亲眼看到,亲身经历过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刻在了心里。这些年在宫里,她也亲眼看着头一天可能还活蹦乱跳的第二天就莫名其妙的死在宫中一个角落里,更不要说被打死,被砍头的事了,什么叫残酷,她比咱们看得多。弟妹,无论在什么时候,活在富裕又平凡的人家就是幸福。陛下知道,于是把兕子送到我身边,媚娘知道,于是默许了你们远离她。她心里在意你们才这样,明白吗?”
“所以你想把兕子放在我们的身边,这样对兕子也是种保全,看来,你真的很在意这个孩子。”士矩看着我的眼睛,我躲开了,再次靠下,望着天空。
“是啊,我喜欢兕子,也许是因为没孩子吧,所以见不得孩子受苦,兕子很可爱,又乖巧大气,一般人我还舍不得。”
“知道了。”士矩点点头,算是定了吧。我不担心傲雪,士矩能搞定她,好一会儿。
“二弟,再活十五年,向我保证,你能再活十五年。”
“这哪说得准。”他笑了,语中不乏无力感。
“想活就活得到,十五年,也许要不了十五年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了。”
“我不想知道,爹去世时说……”
“说我智多近妖,士彟告诉我了,我不智慧,只是傻,有时会想是历史选择了我,还是我推动了历史,我时时刻刻在这种矛盾中苦恼,看着爱我的男人在我面前死去,我无计可施;看着……明明会发生的错事,我却不能阻止,我能做的就只是把与历史无关的人清出历史之外,让他们尽量活得开心一点。”
“所以我和傲雪还有我们孩子都是历史中的无名小卒,于是你把我们赶得远远的,你知道大哥会死,你也知道媚娘的一切,他们就在历史之中,包括兕子也是对不对?”
“历史中的晋阳公主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我的兕子。她已经消失在了历史中。”
“那让媚娘也死在历史中!”傲雪急急的说道。
“有些人能是必须活在历史里,而我们这些人,是为了他们能在历史中服务的。”我笑了起来,看着天,好一会儿,“我有一次问士彟怕不怕死,如果知道自己的死因他会不会选择逃避。知道他怎么回答我的?他宁可站着死,也不要跪着生。他一生的目标就是抬头活着,如果只是因为怕死而苟且偷安不如杀了他。媚娘不是我和士彟生的孩子,可是她很像士彟,当然也得益于士彟把全部的心血都用来栽培她了,她是士彟的骄傲,是武家的骄傲。她一生会很多的波折,会比我们想像中苦得多,可是我不会阻止她,我会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一直陪伴着她。”
“你为了媚娘牺牲了大哥?”士矩突然问道,我愣了一下,想了想,是啊,这是我一直回避的问题,我知道士彟得死,他不死就没有以后的武则天,这是宿命,我是因此而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吗?好一会儿我轻轻的摇摇头。
“我救不了他。”我苦笑了一下,是啊,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知道历史更多一点也许我能救了士彟,可是最后我无奈的告诉自己,我救不了他。士彟的死其实是历史上的一个点,就像刚刚所说,他不死就没有后来的武则天,但是,不是说死了就完了,而是,他的死是有时机的,想救他就必须在李渊死后,圣旨来之前。我除非知道李渊确切的死期,不然我根本就没法子做这样的安排。可是历史的时间谁又说得准,大多是xx年,xxx死于xx事或者xx地。这还是在历史中的人,不在的连这一句话都没有。我只是一个对历史一知半解的弱女子,我不可能用这一句话来救我的丈夫。
30
我不知道他回去之后会跟傲雪怎么解释,但那不是我的范围。我静静的待在士彟的身边发着呆,我还将面对的是,两年半之后,李世民从战场归来,我如何面对他即将死去的事实。他和士彟不同,士彟我救不了,可李世民我是可以救的,就像兕子一样,只要他不吃那些破丹药,控制饮食加强锻炼,他就能活着。我将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向死亡吗?也许这几年我应该就在文水待着,让他慢慢遗忘我,更让我渐渐地逃离他。
平静的日子我并没有过多久,长安快马送来了丽娘的信,我被接回了大宅,信已经被婆婆拆开了,婆婆房间里士矩,傲雪三人相对无言,但面色灰暗。我默默的接过信看了一眼,贺兰家被扯入了太子谋反案,贺兰将军入狱,越石被免职回家。丽娘只说了这个,我想她是希望我回长安一趟。我轻轻的把信放到烛台前烧了,好一会儿对婆婆笑了笑,“我回长安一趟,二弟,你们陪娘多住些日子,再就是,如果可能把念祖留下念书如何,我让我弟弟亲自教他。”
“要我陪你回去吗?”士矩站了起来,我笑笑摇摇头,他去了有什么用?让祥叔套上马车,把孩子们交给婆婆,我像上次那样飞奔回长安。怎么会扯上贺兰家?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告诫过丽娘,让他们远离权贵,贺兰将军是老实人,也不会去巴结太子一党,再说了,李世民应该知道这一切,为何还要做这样的处置?
回长安只用了八天,我直接去了贺兰府,倒真应了门庭罗雀那句话,门房看到我欢天喜地的把我迎了进去,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而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如何把贺兰将军救出来,越想越不得其法,我能让李世民觉得我在利用他给我的信任吗?还是他一直在怀疑我本就是太子一党,我不止一次的向他表示过我喜欢承乾,会不会这是贺兰将军入狱的真正原因?
越石很颓丧,才两个多月没见竟如此的意于栅栏,我摇头看向一边的丽娘,“为何这样?”
“公公是冤枉的,娘,你还记得相公家的大伯有一子贺兰楚石吗?”丽娘倒还很镇定,直接问我,我点头,贺兰将军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官比他大得多,一直不怎么瞧得起这个弟弟,后来和兵部尚书侯君集家结了亲后,那位大人就更目中无人了。两家就更没什么来往,只是维持着面上的礼貌罢了。天,侯君集,我怎么把他忘记了。贺兰楚石是侯君集的女婿,供职于太子东宫。而此次太子谋反背后最大的官员就是侯君集。事后李世民还哭道,因为他,他将不再进凌烟阁了。
我默默的坐下,那么说贺兰家真的已经卷了进来,不管贺兰将军有没有参与其中,作为禁卫的将军之一,又与侯家有亲,说他们没关系谁信啊?李世民没把越石关进去已经给了丽娘面子。
“娘!”
“要我进宫跟陛下解释?”我看着丽娘,丽娘看看丈夫,好一会儿跪在我面前。我看着她,她知道我进宫解释无异于把自己,把整个武家,还有宫里的媚娘都抛在了人前,我避了这么多年,我不会这么做,她很清楚这一点,可是事到如今,她能求谁去?我拉起她,默默的走出了贺兰府,让车送我进宫。可是在宫前,我叫停了,我在宫前绕了三圈,最终让人把我拉回了贺兰府。
“岳母怎么样?”越石就在门口等着,看到我的车飞奔过来。我揎开车帘看到大门口,丽娘面色如灰,从时间上看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她知道我没去。我下车默默的进府,回到丽娘的房间,看着丽娘和越石:“我没进宫。”
“为何?岳母……”
“相公!对不起,娘,我为难你了。”丽娘喝止了越石,我知道她怨我了,她应该想得是毕竟我不是她的亲娘,为了媚娘我才不肯进宫的。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越石。
“越石,你是想让我去救你爹,还是希望陛下对你网开一面,官复原职。”
越石愣住了,好一会儿看着丽娘说不出话来。他应该隐隐约约的希望我进宫和李世民解释清楚之后,贺兰将军无罪释放官复原职,而他也就跟着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我看向丽娘,丽娘比越石聪明百倍,一下子明白我了我意思,在我身边坐下,拉住了我的手,轻轻的说道:“娘!”
“我可以进宫,可是说实话,救回老将军不难,可是想恢复职位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即使我不进宫,老将军应该也快被释放,所以越石,你要想的是如何面对将来的生活。”
“为何?”越石涨红了脸,“我们一脉对大唐对陛下忠心耿耿……”
“相公,娘说得对,朝堂之上再无贺兰家的立足之地,等公公回来我们还是回乡归隐吧。”
“岳母,去求求二姨子吧,我听说陛下对她颇为信任,一般的公文昭书均经她手……”
“娘,别听他的,媚娘有办法早就想了。相公,你也说了,一般的公文,昭书都经媚娘之手,贺兰家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能帮她怎么会不帮。你非要把我一家人都拖死不成?”丽娘气急了,猛的站起对丈夫吼道。
越石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竟然当着我的面打了丽娘一巴掌。我冷冷的看着这个小男人,好一会儿。扶过丽娘,“姑爷,我知道你怪我,怨我,可是你是男人,你有本事该上外头撒去,打老婆孩子算什么?一个小小的越王府参将,竟让你如此留念不成?丽娘刚刚话说过了,贺兰家与武家早就连成一气,荣辱与共,贺兰家败了对武家又有什么好处?我常进宫,看着陛下似乎对武家恩宠有加,可是那是天家,如果我真有本事,媚娘现在还会只是五品才人?你让我进宫,可以,我可以马上就去把老爷子接回来,你不如问问老爷子的意思再图后着如何?”
“娘!”丽娘扑在我怀中大哭起来,我轻轻的拍拍她,准备再进宫,而门外传来门房小厮的呼喊声。
“亲家夫人,少夫人,宫里来公公了。”那声音充满了欢乐,我心一沉,此时传旨又为什么?
31
我们三人面色凝重的走到了前院,李世民身边的公公笑盈盈的跑了来,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嗔怪道:“唉啊,夫人,让杂家好找,宫门口向陛下禀报说夫人在宫门前转了好几个圈却没进宫,陛下忙叫杂家来请夫人进宫说话。您也真是,这些年了,宫里宫外的还不都当您是自己人,怎么就突然见起外来了?车等着呢,夫人请吧。”
我轻轻的拍拍丽娘的手,默默的随那个公公坐上了李世民派来的马车,他已经知道我回来了,并且知道我在宫门前转了几个圈,真是无所不能。那么他也一定知道我为何要去,又为何中途折回李世民在高台上等我,我默默的上去,陪着他看着远处的昭陵。
“不远千里赶回来,明明到宫门口了却又跑回去,想干什么?”
“赶回来是担心丽娘,进宫也是为了丽娘,我不能让她觉得因为妾是后娘,于是不管她,可是折回去是为了陛下。”
“朕真是受宠若惊。”他冷笑了一下,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陛下知道贺兰将军父子无辜,可是还是做了处理,但却高抬低放,已经给了贺兰家,给了妾和丽娘面子了,妾感激涕零,已经与女婿,丽娘商量好了,准备回乡归隐。”
“你在骂朕,明知他们无辜,想让朕给他们平反不成?”
“不是,陛下知道妾不愿管这些事,越石不过是个小小的王府参将,资质平平,说实话,如若我家丽娘是男儿身只怕都强他百倍,归隐是为了他好,不然将来还得害死多少人。老将军为人如何陛下比妾清楚,妾知道陛下不会迁怒于他,但将军职权敏感,老人家年事已高,此时归隐也是良机。陛下明为迁怒,实为保护之策妾真的感激涕零。”
“你还是想逼着朕放了贺兰一家。”他冷冷的看着我,好一会儿,“媚娘也求过朕,不然越石已经跟他爹在一块了。”
我愣愣的看着李世民,此时方才回过味来,“难道越石真的卷入案中?”
“参将当腻了,想投侯君集的门子进兵部,处处与人说他是应国公的女婿,说夫人你深受帝宠,而侯君集正好利用。”
我跌坐在地,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默默的跪好,恭谨的向李世民叩拜:“妾武杨氏有负圣恩望请陛下恕罪。”
“贺兰应该回家了,你也别跪了,有这样的女婿朕比你难过,是朕指的婚,丽娘真是委曲了。”他拉起了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朕要立雉奴为太子了。”口吻中不乏无奈之感,“你有没见过吴王李恪?”
“陛下!”我拭去泪水制止他往下说下去,他瞪着我。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陛下的偏爱对别人而言会是灾难。”我轻轻的把他当年跟我说的话再说了一遍,他看着我,我只好说道,“因为妾与陛下之私交让越石以为可以作为政治的资本,因而成为贺兰家的灾难。而此时,如若陛下表现出对吴王殿下的偏爱,只怕对吴王是祸不是福。”
“你怨朕?”
“陛下,是妾想错了,妾以为管好自己便行了,不曾想一向让人放心的越石却做出这等蠢事,可见人大了,心也大了。更何况,越石身边只怕也有些别有用心之辈出言挑唆,妾请陛下恩准,等此事毕,妾将回文水定居。”
“知道了,夫人对孩子们教育得真的很好,朕还没见过媚娘哭,那天她看到旨意,泪流满面的跪在朕前不停的叩拜,头都叩红了,什么话也不说。那么强硬的孩子,面对明知道不是亲生的姐姐还是有一颗保全之心。这均是夫人教导之功,可是朕的那几个畜生?唉!”
原来让李世民放了贺兰越石的并不是媚娘的求情,而是她对姐姐的关爱之情。李世民心里很明白,媚娘知道自己与丽娘他们没一点关系,可是因为一起长大,她还是求情了,与之对比的却是与皇后生的那三个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不知道媚娘为何这么做,说是为了姐妹之情,我不是那么的相信。但经此一事,媚娘在李世民心目中的形像应该大大的不同了,我心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回到贺兰府,贺兰将军果然已经回来了,而大厅里,越石趴在地上,屁股上满是血痕,丽娘冷冷的站在一边。
“这是怎么啦?”我估计老爷子已经知道了越石的所作所为,正行家法呢。
“亲家,你别管,这小子早该教训了。”贺兰将军看到,原本放下的军棍又要抬起,我挥挥手。
“算了,只怕是越石身边小人挑唆的,亲家公也别气坏身子,陛下网开一面,咱们想想今后吧!老身已向陛下辞行将搬回文水老家定居,省得那些小人们惦记。”
“娘,我跟你回去。”丽娘看都不想看趴在地上如死狗一般的丈夫。
“岳母……”那小子气若游丝,而我一点也不心痛,但面子上还得招乎一下。
“姑爷,你知道为何老将军都入狱了,而你能好端端的在家打老婆出气?”我冷冷的笑了一下,“媚娘求来的,她跪在陛下面前把头都叩肿了才保住你这条小命,别怪你爹打你,那是打给陛下看的,你以为陛下能让你走出长安城去吗?”
“亲家,真是……真是……”贺兰将军快气疯了,我笑笑,摇摇头。
“亲家公、丽娘,如若不弃,不如跟老身回文水安家。武家不才,在文水还是有几亩薄田,养家糊口还不成问题,敏之和慧之也正好跟我娘家兄弟念念书。”
“田我们家也有吧?”贺兰将军本来大声说的,但又不是很确定看向了丽娘,丽娘点点头。
“公公有功勋田,媳妇当年想着托娘家的祥叔一并照管,便把田地都换到文水附近,如果公公想找个地方休养,乡下正好有个庄子,离我娘家也不远。”
“好好好,如此收场哪还有面目回乡,去文水好。”老爷子倒是很明白,想说不好也成了,家事一直是媳妇管着,再说儿子不争气,回家乡也没面子,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事情也就这么说定了,大伙都没心思去管趴在地上越石,再后来,管家看不下去了,请了大夫来,才算了事。
等贺兰家收拾妥当,分批往文水送东西时,天已经转凉了,看来今年又不能陪士彟过节了。
32
进宫向李世民辞行,顺便又给媚娘送了一批珠宝首饰,告诉她近两年我不回来了,让她自己小心,她点头。走前我还是叮咛了她一声要‘敛’,她明白。此时已然躲不过去了,收敛应该是最聪明的方法。
去向李世民辞行时,李治正在哭,原来今天承乾和李泰也要走了。这对死敌,终于都败下阵来,承乾保住了性命,可是走前还是狠狠的咬了李泰一口,说自己已经是太子还有什么可求的?如果不是李泰的步步紧逼,他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而李泰也不是什么什么好鸟,以为太子之位唾手可得,竟跑去跟李世民说将来杀了自己的儿子好把皇位传给李治。还顺便跑去威胁李治说他和汉王李元昌关系挺好,意思说他也参与了谋反。被李世民知道了,于是他也被贬了。李世民昭告天下,说太子之位是争不来的,算是给其它的皇子们提了个醒,不过这也是白说,李世民就三个嫡子,他也只能在里面选,陇右集团可不是好惹的。
李治成了最终的胜利者,不过他似乎还没有当胜利者的自觉,正在哭着请求李世民给两个哥哥相应的礼仪,至少带件冬衣吧。我静静的看着,心里也酸酸的。再看李世民,他没有愤怒,只是木然的听着,看我来了,把头转向了我。
“夫人,你也要走了?”口吻中满是苍凉,他用了一个‘也’字,心中只怕正在为那两个儿子叹气。
“是,正要与陛下辞行。”我毕恭毕敬。
“贺兰一家与夫人同行?”
“不是,贺兰家的封地在文水附近,老将军与越石他们先行离京,妾向陛下辞行后再去追赶他们。”我想想说道,“老将军无颜面见陛下,请妾代为转达对陛下的感激之情。”
李世民按贺兰将军辞官算了,保住了贺兰家的爵位与家产,这事让朝庭上下多少有些微辞,但最终看贺兰越石被打成半殘也就渐渐的平息了,但贺兰家对李世民的宽容还真是感激万分。
“算了,就那么一个儿子,再说也没闯多大的祸,难不成还真的要夺了他们的生计不成。”李世民挥挥手,他抬眼看了李治一眼,“你替朕送送夫人。”
我谢过之后拉着李治走了,李治还是一脸茫然,我心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活到李世民这份上也真够难的。想保住儿子的命,问朝臣,却没一个肯放了承乾,包括当年太子最坚定的支持者长孙无忌,如果不是一个知道察颜观色的小史进言,承乾也真就这么被杀了。如果此时李世民再让承乾他们保住体面,只怕会让朝臣们对承乾更不利,好人让我做吧!
我拉着李治赶忙出宫,去上好的成衣铺买了几套毛皮披风让他拿着,把车赶到了长亭,追上承乾与李泰的车队。我拉李治下车,把衣服分成两包递给他,他看了我一眼,撒腿就向车队赶去。
我远远的看着兄弟三人,也许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会静下心来,当成兄弟一般说会子话吧?兄弟仨聊了几句,承乾拖着条病腿向我走来,李泰想想,跟着过来。我只好迎了上去,怎么说也是皇子,我可不想在人倒霉时落井下石。旷野中倒真有几分寒意,我走到他们面前,要过包袱给他们一人披上一件披风,亲手帮他们系紧。承乾又要行礼,我还是拦住了,轻轻的抚摸了一下他们的脸颊,“好好活着。”
“承乾谢夫人,父皇说,是夫人求他,无论承乾做了什么都请他让承乾活着。”这还是承乾第一次这么跟我说话,我不禁几许凄然。
“傻话,是你们的父皇想让你们活着。”我喝斥了他一声,他应该明白我的用心,此时可不能再有什么胡言乱语传入李世民耳中了,再看看李泰,他瘦多了,脸色蜡黄,看来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李泰和承乾的手拉在一起,“你们三个同父同母,都是陛下最珍爱的儿子啊。”
李泰和承乾似乎此时没打算和解,被我强制的拉在一起有些尴尬,但也许想到他们此时此刻的境遇却只有我一人带着李治来送他们,于是承了我一份情而没即刻甩开。我又拉过李治,让他和承乾,李泰三人握在一起,因为有了李治的加入,场面变得没有那么奇怪了,他们两人也平静了一些,我看着他们,依稀记得承乾是在封地被人暗杀而死的,他的死对李世民打击非常大,因此而废朝几日。
想想我看着李治:“殿下,看清楚,这两位是殿下最亲的兄弟,他们身上流着与殿下相同的血液。”
李治猛的点着头,我继续严肃地说道,“殿下,无论是谁,妄图伤害两位殿下就是意图对殿下不轨。”
李治愣了一下,看看两位兄长,又看着我,我也看着他,“陛下放了两位殿下,所以请殿下替陛下好好的守护两位殿下的安危,不要让无耻之徒伤害了两位殿下。”
李治总算明白了我的意思,放下包袱把手覆在兄长的手上豪气干云说道:“我李治起誓,动我兄长者如动我本人,伤我兄长者如伤我本人,与我兄长为敌者即为我敌!”
李泰哭了,他不像承乾是贬为庶人遣出长安的,但也知道,从此他与帝位无缘了,也算是属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态势了。我当着他们的面请已经是太子的李治立誓保护他们,他已然知道李治不会对他挟怨报复了应该算是松了一口气吧!
我回头看着承乾和李泰,“两位殿下也请起誓,从此闭门读书不问世事,无论谁给两位书信都请拒于门外。”
承乾毕竟是当过太子的人,刚刚我请李治立誓他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意思,此时我又让他们立誓,他更加确定,点头朗声起誓,李泰附意。我叹息了一声轻轻的搂住了三人,“活着就是对你们父皇和母后最好的报答,今日起妾也要回归故里,三位殿下,你们各自珍重。”
送两人上了车,等车走远了,我准备送李治回宫时,不远处出现了一辆小车,车越驶越近,很快在我们车前停下,宣开轿帘,李世民与媚娘坐在车里,我把李治送上了车,什么话也没说。行了一礼后,回车里坐好,慢慢的向文水方向驶去。
33
十七年就在这腥风血雨中飘然而过,士矩如约把念祖留下念书,我把兕子也和他安排在一起。两人本人关系就不错,这种刻意的送做堆的举动让婆婆常常笑我。
越石差不多养了大半年才好,但身子骨就更差了,丽娘很难原谅他当初的那一巴掌,我劝过,可是功效不大,用婆婆的话说,我本就瞧不上越石,劝得功效自然有限。后来想想也是,我一直觉得越石活不长,暗暗地觉得如果他们夫妇感情淡些,将来失去时也许不会那么痛。后来再想时,如果让越石过得舒心一些,也许他不会死得那么早。当然这也都是后话。
十九年初,贺兰将军酗酒过度撒手人寰,越石跪了几天灵之后,又冒雨送父返乡,结果棺木没到故里,他本人也一病不起,回到故乡不久,他也随父而去,丽娘安葬了父子二人,默默的回了文水,我什么话也没说,让人把丽娘的行礼搬回武宅,我抱着她冰冷的身子,泪如雨下。
十九年末,兕子十五了,看上去亭亭玉立,很有些当年皇后的风采。婆婆在贺兰家父子死后心情一直不好,十九年冬便缠绵病榻。我招回了士矩夫妇,商量妥当后,为兕子和念祖订了亲,等开春就成亲。也许想到孙子要成亲了,婆婆就咬牙坚持着,我和士矩夫妇也明白,如果此时老太太唵了气,两孩子就得再等三年才能成亲。十九年的春节就在为他们婚事而忙碌着。
二十年一开春便听说陛下要班师回朝了,虽然历史学家对这次的朝鲜战争褒贬不一,但是惨胜却是肯定的,而且,大唐伤亡两千人,而高句丽十倍也不止。但对打了一辈子胜仗的李世民来说,却是败了,他没能彻底的征服朝鲜半岛。婆婆问我要不要带兕子回一次京,趁着她还没嫁,让李世民看一眼。我看看婆婆的脸色,摇头,是啊,不能为了让李世民看一眼而误了孩子们的婚期,更何况,三年,三年后李世民就死了,谁还能护住武家,护住兕子?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身边的人越少越好。
在他们拜堂的头一天,我把士矩夫妇,念祖还有兕子叫到,账房,这儿是我从小和媚娘待惯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为此,我这两年除了在山上的日子,大部分时间就喜欢待在这儿,坐着沉思,想些我自己的心思。府中上下也知道,于是这儿少有人打扰,是府中最为清静之地。他们看我把他们全叫到这儿,有些诧异,而最尴尬的便是兕子和念祖,虽然两情相悦,可第二天要拜堂成亲的两人却在此等情况下见面显得很不自在。士矩更显老了,而傲雪也越发的沉稳,也许是那次我与她说过什么叫残酷之后,她与单纯便永远的告别了。人到了,我轻轻的关上门,回到我自己的位置上,想着要怎么开口。
“夫人!”我身边的兕子看我长时间的看着手中的茶碗却没喝的意思,于是想帮我换一杯水,我看着她笑了笑。
“念祖知道你是谁吗?”
我从没告诉过念祖兕子真实的身份,我也没阻止过兕子去告诉他,兕子也没问过我要不要告诉他,这样两个人明天要成亲了,这才是我在此时叫他们过来的原因。
兕子愣了一下,想想,脸色有些白,咬咬唇轻轻的摇摇头。我叹了一口气,是啊,如果我是她有这个勇气吗?我不是在士彟死前那一刻才跟他说了一些事吗?可是至他死前那一刻,我也没告诉他我是谁。
“念祖,你知道兕子是谁吗?”我记得我告诉过士矩夫妇,他们也许会告诉念祖吧?
念祖愣了一下,想想笑笑摇摇头,“念祖知道她是明明就行了。”十八岁的他跟着弟弟念了几年书,我着意关照着弟弟让他多知道一些现代的商业管理知识,我的目标明确,念祖做一富家翁即可。这两年半的打磨,似有些成效,没几年前那种浮躁的痕迹。他喜欢兕子,一直叫兕子明明,那是他专属的称呼,我们都没阻止。
“兕子,字明达,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十九公主,曾经的封号是晋阳。”
念祖傻眼了,账房里静得像坟墓一般,我也不说话,静静的等待着。好一会儿,念祖终于回过神来,眼神却是茫然的,呐呐的看着我,“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我一直很希望让兕子过上你娘那样的日子,一夫一妻,相守到老。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因为隐瞒了她的身世,兕子会对你很愧疚,一个愧疚的女子是不可能幸福的。再说,她自小体弱,说白了,是死过一次的孩子,让她背着那么重的心思嫁人,等于逼着她死。在我心里,她跟我生的孩子没什么两样,今儿当着你爹娘的面告诉你这些,其实是有很多话要说,所以现在如果你想反悔了,我也答应。”
“现在反悔?请帖……”念祖急了,跳了起来,我摆摆手。
“那不重要,对我来说,你和兕子的幸福更重要。你只要想清楚,此时还要不要娶兕子,听清楚了,娶了兕子就要像你爹娘那样,一辈子一夫一妻安安分分的过下去。所以现在你说不要,伯母一点也不会怪你。”
“念祖从未想过要纳妾。”他白了我一眼,可很快被士矩瞪了一下,乖乖的收回了对我不敬的目光,看看兕子,回头看我,“明明可以不用回去当公主了对不对?”
我心里笑了起来,看来弟弟这两年没白教,他很善于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如果兕子已经不再是公主了,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他们的婚姻没有多大的问题,他永远也不用去面对皇家。
我板着脸点点头:“对,晋阳公主已经死了,活着的这个只是陛下的女儿,当今太子殿下同母胞妹而已。”
念祖的脸色又白了,但这次醒悟得比较快:“明明,你跟我回去后还会想着你爹和哥哥吗?”
很好,知道釜底抽薪,我心里暗暗地的喝了一声彩,也看向兕子,她看着我。
“夫人是想对兕子说,嫁到君家便为君家人,再非爹的女儿,九哥的妹妹了?”
“你永远是你爹的女儿,你九哥的妹妹,只是……只是……”
“兕子明白,夫人带兕子出宫其实就是想让兕子不再像姐姐们那样过日子,如果让爹和九哥知道兕子在哪,只怕兕子也过不好。”这孩子真是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我想说什么,真不枉我亲自教养多年。我欣慰的看着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得意。
“你真聪明,你从七岁就跟着我,到如今都八九年了,你远比你姐姐们过得平凡如意,只是嫁人便不同了,你一举一动都牵扯到了夫家,再说,念祖虽说大你三岁,可是性子远不如你沉静懂事,万一小俩口起了争执,你想着你爹,你的九哥怎么办?再就是,君家只是一门商贾,万一有那见财起意的,君家着了难,你会不会想到用你九哥来脱难?”我回头看向了念祖,“还有你,大姐夫怎么死的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好好的七品将军,只是乱说了几句话就被亲家老爷打得半死,而亲家老爷也因为他乱说的几句话,丢了官,窝囊死了。这就是皇家,你将来万一有事时,想到皇帝是你老丈人,或者是你舅兄,想依此而出人头地,我现在就让你爹娘打死你,看看兕子姐姐们的夫婿,能活下来的有几个?即使活下来了,哪一个不是把脑袋挟在裤腰上过日子?房玄龄的长子曾经说,天下最苦莫过一陪太子读书,二娶公主为妻。如果想清楚了,从今儿起,你们俩就把李这个姓忘记得干干净净的,好好的做一对田舍翁过点有钱有闲的小日子。”
“大嫂,明儿就办喜事了。兕子这几年我也看在眼里了,是个好孩子,不会出您怕的事的。您看,当年大哥给我的首饰我也带来了,就是准备传给兕子的。”傲雪看账房气氛有点紧张,笑着掏出了两只锦盒,放在我面前,继续说道,“至于念祖,您放心,那年从您这儿回去,我们老爷就定了规矩,凡君家子嗣敢出仕为官的直接用家法打死。”
“你们决定没有,要不要成亲?”我没看面前的锦盒,盯着念祖的脸。
“我要!”念祖慎重的点点头,我看向兕子,她脸红了,眼圈也红了,对我点头,我笑了笑,松了一口气,轻轻的打开锦盒,当年士彟视若珍宝的传家玉饰被傲雪保存得很好,她也依约要传给长媳。将来再由兕子一代代的传下去。这也是我要说的下一件事,可是怎么说呢?
34
“大嫂,还要说什么?”士矩看着我的脸色,好一会儿,轻轻的问道。
我想想,看向兕子,“你嫁了之后,对你爹,你九哥真的可以不管不顾吗?你爹死了,也不可以回来奔丧,你九哥大婚、登基,你也不可以回来观礼……之后朝中的纷争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能做到吗?”
“会有什么纷争?”她看着我的眼睛,皇家的女孩,没那么简单。
我苦笑了一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啊,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把兕子配给念祖是对是错。越想越怕,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媚娘六十一岁登基,兕子他们不见得能看得到,但武后专政也就以后十多年的事,媚娘是念祖的亲姐姐。谁能保证将来有一天,傲雪或者士矩会说露嘴?那么朝事也是家事,让他们夫妇如何自处?
“你们一点也不怀疑君家与武家是何关系?”我看着念祖与兕子,他们愣了一下,看向我们,好一会儿摇摇头。是啊,在大唐,朋友本就有通家之宜,一住几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他们一点也没怀疑,我笑了笑。
“君家是武家,武家也是君家,兕子,你嫁到君家实际也是嫁到了武家。明白了吗?”我把君武两的渊源慢慢的说了一下,顺手把玉饰拿出来,轻轻的放到桌上,“这是武家传家的首饰,只传给长子长媳,当年我不育,你们伯父不肯纳妾,于是把这个托付于你娘,如今,她带了来,要传给兕子。”
我再把当年老祖宗的故事说了一遍,长长的叹息了一下,“武家这么算来,已经几代都是一夫一妻相守到老的。这也是我用来打动圣上的话。对他来说,兕子的幸福比夫家的出身更重要。对我来说也是,所以,你们两个真心的相爱在我看来是最重要的事,但此时,我又不太确定了。”
“和朝中的纷争有关?”兕子有脸色有些白,她有不好的预感。
“是啊,媚娘,现在的武才人,将来会是你九哥的皇后。”我直接的看着兕子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士矩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傲雪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念祖倒还很平静。
“堂姐当她的皇后,我过我的日子,我又不会找她,再说,堂姐只怕都不知道有我这个堂弟。”
“她是你亲生的姐姐,刚刚我说了,我不育,你爹把媚娘,也就是你亲姐姐过继给了我,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她也知道我要把兕子许配给你。”我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说道,这次念祖呆了。
“大嫂!”士矩揉揉额头,他已经不堪重负了。
“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说出来,这些年其实我多少都说了一些,但这么肯定的只有这一次,也许是我是个坏人,自己几天睡不着了,也不想让你们睡得着。”我苦笑了一下,看向了兕子。
“所以现在问题在你了,你还想嫁吗?媚娘现在算是你和你九哥的母妃,她将来想重进宫庭,再一步步的走上皇后之位,会有很多风风雨雨,你却是她的弟媳妇,这些会影响你对念祖的感情吗?”
“她会伤害九哥吗?”
“不会,她一生也许真爱过的只有你九哥一人而已,他们会生很多孩子,但她也会杀死很多李姓族人,其中包括你的舅舅。”
“如果她知道我们,也会杀了我们吗?”念祖急急的问道。
“她答应我不会动君家的人,所以我才一时有糊涂想把兕子送到君家以求万全。可是兕子,你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异母的哥哥姐姐们一一死在媚娘的刀下,你会伤心的对不对,你会因此而恨念祖吗?”
兕子的脸更白了,而账房里的其它的三个人则面色如士,傲雪喃喃地想说什么,可是最终也没说下去,“她会……”
“对,她会杀光除了李治之外的太宗子弟。还有很多朝臣。弟妹,这才是残酷。媚娘最残酷的是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只是因为一首诗。念祖,这就是不让你姓武的原因,你好好的做君家的子孙,老老实实的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去想你姐姐或者舅兄什么的,只会给你的人生带来无尽的血腥。”
“你为什么不告诉父皇?”兕子面色如雪,冷冷的看着我。果然是皇家的血脉,即使在我身边多年,此时政治在她心里站在上锋。
“这是历史,就像你,你应该在那次重病中死去,而我却因为不知道而救了你,只好把你带出皇宫,让历史说你死了,而你实际上却活着。我告诉你父皇什么?告诉他,我的女儿将来会秽乱宫闱?与他的儿子牵扯不清?在他死后重入宫庭一步步登上后位?再后来帮着李治治理天下,让大唐走向盛世?再告诉他,媚娘生的四个儿子中没一个争气,唯一聪明的却是女儿?四个儿子,三个当过皇帝,却没一个能干下去,让她怎么办?兕子,这就是媚娘的一生,她是历史中最了不起的女子,我不会也不能让你父皇杀了她。再说,媚娘也许杀死了你其它的哥哥们,可是,她保住了你九哥,你九哥如果没有她,都不知道会死几次。没有她李唐天下还是李唐天下吗?”我轻轻的摇摇头,靠着椅背,看着天花。
“媚娘其实很像陛下,当然也是陛下这些年把她带在身边,政务娴熟的原因,李治其实也是位有为的君王,他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立媚娘为后并不是真的爱她要死,而是因为武家无势,这样更利于他执掌李唐的政权。所以兕子,你九哥和念祖的姐姐说白了就是一对利益的结合体,如今我告诉你们这些就是让你们两绝了皇家这份念向。如果还相爱,还想在一起,就老老实实的等着拜堂成亲。将来有了子女,跟你爹说的,敢出仕出官的先打死再说。所以敢成亲就忘记皇家那点事,一辈子躲着他们走,再就是今儿在这房里说的话,以后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去。”
这次他们俩没再答应我什么,我让他们自己出去商量,不想成亲,明儿念祖就不用出房门了。念祖拉着兕子的手出去了,看来还是放不开,这也好,想清楚了再牵,将来与人无怨。念祖知道他父母还有话跟我说,老实的把门替我带上,乖乖的走出了院落。我看院门关了,这才收了目光回来看已经呆若木鸡的两口子。我也不想打扰他们,静静的喝茶,等着他们发问。
“如果不成亲,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弄个小子、丫头拜个堂就是了,谁也不知道新郎新娘是谁,你们明天就回南方,想怎么安排不用我教。至于说兕子,我会再觅良人。”
他们黯然,但也知道我的方法最好,如果取消亲事,第一个气死的就是老太太,再就是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看来让他们成亲真是一件麻烦事。”
“不是兕子连累你们,而是你们连累兕子,想清楚,我刚刚说得很清楚了。”我白了傲雪一眼,这会想撇清了。
“媚娘怎么会变成那样?”士矩看着我。
“想问是不是我教的?要这么想也行,我不在乎。我刚刚说了,媚娘是历史上最杰出的女子之一,不,在我看来是唯一。她是一位有为的君主,她有很多让人称道的贡献,她的子孙一直很景仰她……”
“君主?”士矩的又吓到了,我叹了一口气。
“对,媚娘六十一岁时称帝。是历史上唯一一个真正执政的女皇帝。这些我刚刚没告诉兕子他们,怕吓着他们。二弟,我知道时都吓晕过去了,我怀中的宝贝是千古女帝,我也想逃走,我那时要离开你大哥,我想活着。想活得平凡自在,可是我怀中却抱了这么个……媚娘不知道,我从没告诉过她这些,我努力的让她尽量过得安静一点,我努力想让她能少杀几个人。我知道我能做到,可是我死了以后就没人能管住她了,其实我也没想管住她。你们,兕子,蔷儿都是她答应过我的,她会离你们远远的,不干扰你们的生活。所以也请你们离她远远的,别让她有机会干扰你们的生活。”
“她杀了自己的儿子?”
“是,长子因病去世之后,次子被立为太子,可那孩子太强硬,不知进退,还写了一首诗来置疑媚娘,被赐了毒酒。这两孩子算好的,结果下面两个更差,媚娘后来后悔了,还是还给那个孩子太子之名。可有什么用?不过,媚娘结局还行,孩子们虽然怕她,可是真的敬她,子子孙孙的都还一直很推崇她。”我难得有机会能说,忍不住拼命的说了起来,想想又看着傲雪笑道,“你现在还想认媚娘吗?”
傲雪不理我,是啊,谁敢啊!
35
晚上,兕子跑到我卧房来要跟我睡,我由她了。我们俩静静的躺在榻上,她像小时候那样偎在我怀中,我知道她有话说,但我没有问她。好久,她轻轻的说,“夫人,你不担心念祖不要我?”还是小孩子的心性,终于忍不住说起来,我呵呵的笑着。
“是啊,不然不会把你们叫到一起说那些吓死人的话了。”从她进房开始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看来她们已经谈好了,什么也阻止不了相爱的人。
“是啊,吓死人的话,念祖说今晚是睡不着了。”她幽幽的叹着气。
“你呢?”
“念祖说如果我跟哪个哥哥姐姐的感情好,就让您给……武才人带个信,让她高抬贵手,可是我想了半天,除了大哥,四哥,城阳姐姐之外我竟然想不起其它人。武才人会放过我亲生的哥姐吗?”原来这才是她来跟我睡的原因,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你大哥已经死了,被你舅舅派人暗杀的;四哥还好,你九哥登基之后一直对他很好,但他身体不好,后来还是病死了。城阳的夫婿在上次的太子案中被流放了,现在好像被你爹许了其它人,现在过得应该还不错。只要我活着,我不会让媚娘滥杀无辜的,可是兕子,你生在天家,虽然你小,可是你其实比念祖更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觉得那些人真的是无辜吗?”我冷冷的笑了一下,有些话我不想说,但她明白,如果媚娘不杀他们,那么死的那个就是媚娘,我看她没反驳我,继续说道,“我带你出来,是因为你当我是娘,我永远记得你看着我问,‘你是我娘吗?’那会我心都疼了。你爹把你放心的交给我,让我给你找人家,我知道他信我,相信我能给你帝王家给不了的平凡。你爹是个了不起的帝王,了不起的爹爹,他知道天下最幸福的莫过于平凡二字了。跟你们说些吓死人的话,也许你们会怨我,念祖胆子再小点,你们的婚事只怕就吹了,可是经过这一晚,你们就知道了平凡的可贵,再不会有人敢提你是公主,而他姓武的话了。”
“谢谢你,夫人。”兕子抱紧了我,我回抱着她。
因为兕子从武家出嫁,士矩在城里租了一间豪宅做迎娶之用,许是想到兕子身份,前期准备得很充分,而我这边也尽我所能的给了丰厚的嫁妆。在文水也算是风光无限了。
兕子戴着傲雪给的武家传世的那件玉簪和玉佩和念祖在榻前给婆婆跪拜,婆婆亲眼看着孙子成亲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而武家正在一代代的传下去,她一整天都显得精神弈弈,本来士矩想等他们拜完堂就走,可是看到老太太的样子,决定在文水住些日子,让念祖陪陪老人家,我们都知道就这些天了。
兕子成亲后第三天,老太太再次晕厥,救了一个多礼拜之后,终于还是去了,但去得很安详,走前还拉着兕子的手。老人的寿材早就打好了,我和老太太隔些日子就去看一眼,逢年过节还重新上个漆,那是她最满意的事了,办完喜事再办丧事,好在老太太活了七十多岁,也算是寿终正寝,也就没人说什么了。只是突然觉得武家大宅空荡荡的了,老人不在了,我突然觉得很寂寞。
士矩等着过完了老太太的七七才带着家人们离开,走前我拉着兕子的手,轻轻的放在念祖的手中,“从此以后你们就只有彼此了。”
念祖紧紧的握着兕子的手,对我点头,我抱抱他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回身看着士矩,这些日子他更没什么生气了,想想,从我嫁入武家那天起,他似乎就没什么生气,一恍二十年,我们都老了。
“大嫂,你保重。”
“士矩,咱们都老了。”我突然说道,他愣了一下,看着我,我笑笑,拉过傲雪的手,看着他,“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傲雪时她比兕子还小,笑得样子真是明媚动人,可是我却怎么都想不起你有年轻快乐的时候,别想那些没用的,用你剩下的时间好好的陪陪傲雪,补偿她为你所付出的。其它的事,我会办,我会替你守护着她们的平安,而你,好好的守护着你现在的家人,他们需要你快乐健康。”我把傲雪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士矩手中,轻轻的拍了一下。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我叹气,牛果然牵到北京还是牛。
“知道有个屁用,要做到!好好的活着,你活着,傲雪才会活着,你不明白吗?”
他怔住了,想想君夫人最后绝然而去的神情,猛的回头看着妻子,她哀怨的看着他,是啊,此时此刻,他们其实也仅有对方而已。他这次真的向我点了头,我笑了笑,送他们上车,也许就是最后一别了。
大宅空了,敏之和慧之在挂名弟弟那边读书,敏之很聪明,但过于敏感显得有些浮躁,而慧之不知道像谁了,性格很不好,弟弟不怎么喜欢她,但是却不肯纠正她的毛病。我学乖了,打死也不问这两孩子的将来,但多少还是知道一点,慧之后来被媚娘毒死了。丽娘好象是病死的,敏之如何真不知道了。希望是善终吧!但那只是希望,对我来说,以后跟媚娘扯上关系的似乎都不可能善终。
我回到山上,丽娘陪我住着,她显得很沉默,我还有一个坟墓可守,还有个真心相爱的人可念。而她茫然了,曾经的恩爱被那巴掌打没了,而贺兰家两父子的凄凉晚景又时刻的折磨着她,我却安慰不了她什么。
“兕子会幸福吗?”晚上她做着针线突然问道,我在看书,想想摇摇头。
“希望而已。”
“她会的,像蔷儿就幸福。”她放下针线执着的看着我,是啊,从那次杨妃来她们开始我们母女就没这么聊过天了,也许此时她终于忍不住了。我笑笑,挑亮灯,放下书,看着她的眼睛。
“你怨我,如果当年我也像替蔷儿那样替你辞谢陛下,也许你会和蔷儿,兕子一样幸福对不对?”
36
“不是吗?”丽娘瞪着我,我笑了起来。
“你出嫁前一天跟兕子一样腻在我怀里,那天,你说我是你亲娘,你说你亲娘没笑过,不肯抱你们,怕你们弄脏她的衣服,还有……”
“娘在说丽娘没良心吗?”她打断了我的话,我还是笑轻轻的摇摇头。
“我在告诉你,你快和她一样了。越石固然的错,而且我也真的为你可惜,越石真的配不上你。可是,越石曾经对你很好,不,应该说,越石一直对你很好。真心的爱着你,一生仅你一人而已。他打你,他害了贺兰家,你恨他都没错。我没阻止你恨、你怨,这是娘的错,娘觉得他已经不在了,恨总比天天念着他的好强,看来娘真的错了。”
丽娘的怨似乎消散了一些,泪充满了眼眶,我把她轻轻的搂入了怀中,长长的叹息着,“如果早知道越石这样,娘怎么会答应?真是傻丫头,我本以为越石是良配的。”
“他为什么要死!”丽娘终于哭了出来。这声吼应该忍了一年吧!丽娘的恨,怨只是因为他为何要死,我轻轻抚着丽娘背,任她放声大哭。
那夜丽娘跟我说了很多话,我终于知道那次杨氏跟她说了什么。
丽娘那日和蔷儿从内院出来,她一眼便认出了生母,还是那么高高在上,那么贵气逼人,她真的很想冲上前去问问,为何当年她要抛弃她们。可是她没问,她知道蔷儿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而她根本就不想让蔷儿知道。
杨氏似乎也不知道要跟她们说什么,只是不停的看着她们,好一会儿才轻轻的问她过得好不好。丽娘不想说话,扭头不想理她。那位高贵的杨夫人似乎有些生气了。问是不是我教她们恨她的?丽娘还来不及反驳,蔷儿就开始阵痛了。杨氏慌了手脚,想伸手去扶蔷儿,可是本能的又退了一步,丽娘算是对她彻底死了心,冲出去来找我。
我望着帐顶想了半天,有些纳闷,“她生过孩子啊?”
“就是啊,生过孩子,不知道她怕什么?怕蔷儿弄脏她吗?我生慧之时,娘一直陪在我身边,还有蔷儿生小扣子时,浑身都是血了,不也笑呵呵的吗?”丽娘现在还愤怒着,因为爱才愤怒吧!那个是她的生母啊。
“娘在家穿的都是粗绸衣,不怕脏。再说哪有那么脏,你们生那么疼都不怕,我怕什么?生孩子才伟大,想想你生敏之,慧之的痛,再想想她,算了吧!她也是忍了那么大的痛才生下你们,隔了这么多年,还想着看看你们,也不错了。”
“我不要像她,娘,我刚才真的像她吗?”丽娘有点担心。
我大笑,轻轻的捏捏她的脸,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摇摇头,“我都不算认识她,不过丽娘,别把你的怨恨影响到孩子们。敏之,慧之会以你的言行来看待世情,如果你以怨恨之心看世界,他们也会以怨恨之心来看这个世界。你要孩子们跟你或者像她一样不快乐?”我也不知道这话有多大的用处,但还是想说,看她点了头,我便不再唠叨,捡个轻松的话题聊了一会让她慢慢的入睡。
李世民回京派人来给了很多赏赐,士彟由应国公升为了周国公,反正我也不明白其中的差别在哪?不过,后来媚娘以周为国号却是因此而来。旨意上没说让我回京,我也就装着不知道,传旨的太监倒是熟人,笑咪咪的接了我的赏银之后说道,“唉呀真是的,武夫人跟武才人一样这么的体恤咱们这些下人。对了,陛下差杂家问夫人歇息够了没,要不要回京陪陪武才人?”
“武才人怎么啦?”我一惊。
“武才人好得很,这两年陛下在外用兵,宫里亏了武才人扶佐太子才没出什么乱子。陛下都称赞武才人识大体、知进退,颇得夫人真传呢!”他笑得我心里直打颤,但听他这么说了,我微微放心。
“那老身就不回京了,老夫人才过世,老身在此替婆婆守制。”这是我早就想好的理由,大唐以孝制天下,我一儿媳替婆婆守制’天经地义,谁也不敢拦着。
“可陛下……算了吧!陛下说要在终南山的盖翠微宫,并在附近为夫人选了一地一并盖了一座小宅子,若夫人有空的话,不坊到那边避暑纳凉。”太监想想,摇摇头,他知道即使此时李世民亲到,也不能真的逼我回长安,但还是婉转的说明了李世民的用意。
我笑笑,最终还是摇头,想想给李世民写了一封言辞肯切的信,把兕子出嫁,婆婆去世一一陈述,最后婉转的表示,近三年我不打算离开文水,专心在文水替婆婆守孝。并附上了兕子和念祖的画像,早就画了,李世民那么疼爱女儿,总得知道我为他心爱的女儿找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吧。想想又把念祖练过的一篇字和写的一篇文章合在一起,托太监带回。
我不回长安实际是我害怕,李世民的最后三年,我不想参与其中,我怕我会不忍心,像把兕子拉回尘世一般不忍对他放手。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吧,再想想,我真是个冷血的女人,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死去,现在又要默默的看着自己倾慕的男人走向死亡,而我要做的就是静静的等待!
仔细想刚刚太监说的话,也就是说,这两年,李治与媚娘一直在一起,媚娘帮着李治做了很多事,并得到了李世民的赞许,个笨家伙,让她收敛,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此时此刻李治已经成亲了,他和媚娘之间真的能发展出非友谊的感情吗?媚娘看得上软弱无能的李治吗?我轻轻的敲着自己的额头,我从没给过媚娘提示,如果她以为我让她向李治示好的行为只是为了讨好李世民才真的是得不偿失了。历史真的会变成历史吗?我要插手吗?或者说我能插手吗?
37
贞观二十三年,春节刚过,太监又来了,这次没有旨意,只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来陪朕说说话。”我心颤动了一下,忍着心酸,让丽娘安排举家搬回长安,我默默的拿了些随身的衣服首饰就随太监的车走了。
终南山一片肃杀之气,翠微宫立在山,风景秀丽但更显阴冷。我随着太监走进李世民寝宫便能闻到浓重的药味,而媚娘显得有些憔悴的看着我。历史上说陪着李世民到最后的除了太子李治便是这位伺候汤药的武才人?
小时候读史时会觉得奇怪,一个不受宠爱的女子为什么可以一直在帝王最近的身侧?现在我才明白,媚娘不受宠爱,可是得到了李世民的信任,从某种角度来说,在帝王身边信任有时比宠爱更难得。我对她笑笑,随着太监进去看李世民,他有些虚弱的靠在榻上打着盹。
“陛下!”太监小声的叫着,李世民抬抬眼睛,终于看到了我,好一会儿,笑了笑,我发现他只有右边的嘴角能动,他中风了。泪一下子没止住,涌出了眼眶。他挥挥右手,拍拍榻边。
“哭什么,过来坐下。”不是以前爽朗的声音,显得有些含糊不清,是啊,一个偏瘫的病人,怎么可能再清楚的说话。
我坐到了他的身边,抹去泪水第一次这么近的平视着这位千古一帝,此时他已经是位老人了。守在边上太监宫女们都默默的退了出去,是啊,我坐在榻边,他们站在里面就不合适了。
“朕病了,你也不怕朕了。”他靠着大枕显得有些软弱,声音更显含糊。
“是啊,反正现在也不怕人说陛下与妾有染了。”我半开着玩笑,看着他垂着的左手,我拉过轻轻的为他揉捏着。
“有人这么说?”他怔了一下,看来真不知道。
“从贞观十三年起便有人这么说了,不然那些贵夫人们怎么会给我请贴,还有韦妃,杨妃她们也不会常叫臣妾进宫了。”
“早知道这样,朕还不如做了,省得白担个虚名。”他白了我一眼,我哈哈大笑。他看着我笑好一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说真的,皇后知道我喜欢你,可是因为士彟我不能动你,有时会想,如果士彟没那么听话,也许我一早杀了他,纳你回宫什么事也就没了。”
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没说谎,我没想到我失去了做妃子的机会。好一会儿,“后来呢?”
“后来士彟死了,我去看你,没那年那么明艳照人,可是却更加可爱了,开始知道为何士彟为你而背弃父皇了。你心里已经有了士彟,况且我不能抢功臣之妻。”
我又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于是你抢了媚娘,你要心理的平衡吗?”
他脸红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媚娘是皇后抢的,不过我默许了,就像你说的,我想找回平衡。我宠爱过媚娘,曾经有一段,很宠。不然媚娘也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杀我的狮子骢,因为是她,我也没怪她,只是突然发现她不是你了,那种感情一下子就没了。”
“再然后我就来了,陪你谈天说地,帮你看孩子,做个安分守己的知己!”我叹了一口气。
“是啊!第一次喜欢你是因为你很美,我回来跟观音婢说我没见过那么美的女子,观音婢两天没理我。”
“观音婢?”我以为我没听清楚。
“皇后的小名,我多少年没叫过了,在刚成亲时,我叫她观音婢,她叫我二哥。”他无限怀念的说道,白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观音婢不妒忌,是贤妇,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因女子而生气就是为了你。后来她对我说,她不妒忌是因为在我心里那些女子只是伴我寂寞的人,而我心中真爱的只有她一人而已,可这种笃定因你而灭。”
我现在明白为何那年皇后要我进宫,又为何拉着我说那些莫明其妙的话了,说什么时候想见我,是为了什么,原来是因为妒忌。
“我从不觉得自己很美,再说美丽只是瞬间即逝的事,娘娘真是何苦来哉?”
“她也这么说,后来她跟我常常说起你,士彟在奏折中常常会提起你,我们一起看时,会忍不住的谈起你。一个美丽、智慧,而且不多事的女子怎么长的?她说虽是后宫之首,却也不见得能做到把所有孩子都视为已出,而你却把丽娘和蔷儿看护得极好;士彟枉死,你力争让士彟落叶归根,她说她不见得有你的勇气,她也没你那么坚强;我告诉她你把士彟葬在山上,结芦而居,靠着士彟的坟墓不许他在地下纳妾,她笑得直不起腰来。那时她实际病得很重了,她拉着我的手说,她要见你,她想知道一个让他丈夫那么喜欢的女子长得什么样。”
“那时我已经老了。”
“那天你走后,观音婢在我怀里半睡半醒的说话,好久才说,万一她死了,能陪我到老的惟你而已。”
“是你陪我到老。”我轻轻的说道。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笑着叹息着,但轻轻的拿起他无力的左手放到了脸颊上,“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女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受到的引诱不够;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只是背叛的筹码太低。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感激你,感激你没有再继续引诱我。”
他笑了,眼光闪烁,他很开心。是啊,我们相互喜欢着对方,可是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此时此刻,一切变得不重要了,他只是个垂死的老人,而我,半老徐娘只怕都算不上了,我们只是两个相伴的老人。
他伸出能动的右手,我伸出右手与他相握,轻轻的说道,“我不怕了,我陪你走完最后的时刻。”
38
以后的日子就简单多了,我陪着李世民谈天说地,说兕子给我写信中的趣事,兕子在二十二年六月生了个男孩,取名惟庸。我当笑话讲给李世民听,他气得胡子一吹一吹的,“什么叫君惟庸?想说朕是昏君吗?不孝女,也不说过来看看朕,生了孩子也没说抱来给朕瞧瞧。”说到后来都有些伤感了,我轻轻的拍着他手。
“那么远,兕子身子也不怎么好,再说,成亲时我就告诉他们了,离天家远远的,心里记着陛下就好了。”
“兕子都做做娘了,观音婢一定很欢喜。”他笑着,我点点头。他看着我,好久,“承乾死了。”
“我知道。”我面无表情,我以为他永远也不会跟我说这个,来这儿这些日子,见了李治,抱了媚娘,他们都没跟我提这个,已经死去三年的人,谁会提起?他冷冷的看着远处,似乎只有这时,他才有一点帝王之相。我轻轻的揉着他的肩膀,想了一下,“别想了,承乾不会白死,由他们闹去吧。”
“你知道?”
“太子给我送来一件披风,那是我送给承乾的。太子派人跟我说,他记得他当初发的誓言。”我永远记得那一夜,在山上,李治派来心腹给我送来当年买给承乾的那件披风,披风上有一大块血迹,派来的人说承乾只留下一句话,说他很乖的在读书。那一夜我抱着披风哭了很久,可怜的承乾,可怜的李世民。
李世民点点头,闭上眼好一会儿,“承乾最后的话他们讲给我听了,连一个乖乖在家读书的孩子都不肯放过,真是好亲戚啊!亏了媚娘,她觉得不对劲,让雉奴派人去保护承乾和青雀,承乾还是没逃过,好在留下话了。雉奴一下子也成熟了,知道哪些人该信,哪些人该杀。”
“陛下!”
“朕知道,朕不生气,此时雉奴还得靠着他们扶,雉奴知道该怎么做,朕也知道该怎么做。”他冷冷的笑了一下,轻轻地拍拍我的手,我看着他,这就是历史上说的一生都对长孙无忌信任有加,临终托孤、君臣相宜的典范?看来历史书真的不能尽信啊!
他看到了我的茫然,笑了笑,轻轻的拉我坐到身边,笑了笑,“古往今来,几个托孤的重臣能得善终?不管真心扶佐,还是挟天子令诸候的。雉奴只是仁弱,但毕竟不是孩子了,一但真的掌握了政权,无忌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他轻轻的解释给我听,当我是什么也不明白的女子而已,我笑。突然觉得很温暖,原来当一个什么也不明白的小女人会这么的温暖。
我轻轻的拥住他,“别把孩子都教坏了,想想娘娘吧!太子仁孝,如果长孙大人真心扶佐,你让他还是不要轻言杀戮为好。”
他苦笑了起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啊,总想把每个人都顾着,顾好你自己吧!还是你聪明,这些年知道把自己藏起来,也知道让媚娘藏起来,将来只怕你和媚娘都能活下来。这样好,你们活着我也安心一些。”
“别以为说这些我会为你殉情,我会好好的活着,看着孩子们长大,都好好的活着,都幸福快乐。”
他哈哈的大笑起来,我轻轻的拍拍他,他再次握紧我的手,“然后呢?死时还要去陪士彟?”
他没问时,我还真的没想过,可是此时似乎必须有个答案,我想了想,笑着摇摇头,“你真傻,你不在了,要回娘娘那儿去,我去干嘛?我不在了,让媚娘把我远远的葬了,不回士彟身边就是了。”
他想了一下,有些不解,我站起在背后轻轻的搂住他,脸颊挨着他的脸颊,好一会儿,“我知道你小气,如果我回士彟那儿,你一定生气;但我再回士彟身边,他兴许会生气,还是找个离你们俩都远远的地方葬了好。”
他笑了,好一会儿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让雉奴好好的安葬了你。”
我叹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男人还真是小器得要命。
“跟我说说娘娘吧!”我想听他说说在我心中成迷的女子,为何可以不妒忌?只是因为对她来说,那些女子只是丈夫用来解闷的?可是用身体解闷我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
李世民用他能动的右手捏了我一下,我笑了起来,摇摇头,“不是妒忌,真的,只是想知道,虽然听了,也为兕子画了皇后传,但真的觉得她是个迷。”
“你想太多。”他白了我一眼,想想,“观音婢的身世和媚娘有些相似,她母亲是继室生了无忌和她,可是父亲已经有了成年的儿子,父亲死了之后,她大哥就把他们赶了出来。我那岳母没你本事,无忌就带着观音婢去了高士廉家。”
经历上的我大概都知道,后来那位长孙大哥看着自己的妹妹当了皇后吓得不行,而李世民本来就看他们一家不顺眼,是皇后劝他才对他们以礼相待,结果这位大哥做贼心虚,天天怕长孙皇后报复他,于是反了,被震压后长孙皇后还为他求了情,李世民可没长孙皇后那么好心眼,直接杀掉。可能是我心理阴暗,总觉得这是欲擒故纵,但又想想,这也许就是君子与小人之分,同样的事,长孙皇后做就是仁至义尽,媚娘做就是赶尽杀绝。
然后的故事就精彩多了,李二陛下把自己夸得跟朵花似的,套用现代的说法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于是高士廉一见倾心,把年仅十三岁的长孙无垢就这么白送给他了。
“十三岁,国家的幼苗啊!”我指责着他令人发指的行为,可是他却懒得理我,想想也是,那时李二同志好像也未成年,才十七。他看我不说了,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后来理解的意思是,从小长孙娘娘就具备了当皇后的品质,所以即使只有十三岁,那时李家开始积集的准备着造反大业,而这位十三岁的小媳妇充分的发挥了自身的优势,全面的投入了婆家的大业中……我想想还是跟我在历史书上读的差不多,一个冷静智慧自制到近乎残酷的女子,这样一个女人如何得到帝心?我拉住了口若悬河的李二同志,“你爱娘娘什么?你说的这些品质虽然令敬仰,可是也不受亲近啊。”
“我最大的孩子和最小的孩子都是她生的。”李世民又斜睨着我。
“生孩子不能……等一下……”我打断他,正想说生孩子不代表什么,可是马上我打住了,在宫中出入十多年,宫中各位嫔妃的生育情况还是知道一些的,历史上倍受宠爱的大杨妃也只有两个儿子;而长孙皇后死后执掌后宫的韦贵妃一子一女;其它的全只有一个孩子,包括从李元吉那抢来的小杨妃也在进宫n多年后才生了个李福而已。公主们大多都是没有品阶的宫人所出,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不是有品阶的才会生儿子,面是有了儿子,才有了品阶。后宫母以子贵,子以母贵的戏码屡见不鲜。孩子代表着帝王的爱,如果把长孙皇后的孩子们排一下,把李世民在外打仗,四处巡视的日子除开,那么李世民大半的时间都给了她,而在她怀孕期间,李世民偶尔‘花差’一下,对一个贤德的皇后来说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了。但是最后一个孩子也是长孙皇后生的有点让我费解,我盯着他的眼睛,“娘娘死后,你就不准其它人生孩子了?”
他对我笑了笑,没回答我,我正想追问,门口传来太监高声通禀的声音,李治来了。长安虽然离得不远,可是他这样三天两头的骑快马赶来看看,住两天又再快马赶回去也真是为难他了。李治来了是不用等宣的,很快厚重的大门被推开,他兴冲冲的进来,脸被风吹得红红的,看来是一路就是这么赶了来,没有停歇。
“儿臣来给父皇请安。杨夫人安好。”
“好了,外头冷吗?”李世民摆摆手,而我,则侧身避开了,过去帮他取下披风,并行了一礼,李治不受,但我还是坚持。
太子来了,太监宫女们也就都进来该干嘛干嘛,正好到了李世民吃药的时间,媚娘也端着托盘进来,一大一小两只银碗,媚娘把大碗的药倒出一部分在小银碗里自己喝掉,再把大碗奉给李世民,我刚来时也吓了一跳,那是通络的药,再说是药三分毒,她又没病,每天陪着李世民喝什么药。我质问过李世民,他笑,却从来肯回答我。于是每次看他们喝药,我都背过脸去,不忍心看。
“父皇,下次由儿臣来为父皇试药吧!”李治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忙说道。
李世民喝了药,由媚娘为他擦了擦嘴,并含了一颗片糖。抬头看着满屋的宫女太监,挥挥手。大太监忙又把人全叫了出去,媚娘端着碗也准备出去了,却被李世民留下了,大殿上便只有我们四人了。
“都过来,离那么远,朕说话累。”又听到他说朕了,有点不习惯,但想想也是,李治在,媚娘在,他再说我,只怕他们得吓死。我们都围在了榻边,他示意我们都坐下,于是我们全跪坐在了他面前,跟下跪没两样,但的确,这样我们说话会清楚很多,也不怕门外有人听见。
39
“刚刚杨夫人在问朕,是不是皇后死后便不再让宫人生子了,朕没回答她,雉奴,你知道答案吗?”没想到李世民竟把我们之间的话题用来和儿子聊天,我有些不安,正好看到媚娘瞟了我一眼,我只好端正的坐着,装做认真的在听李世民教儿子。
李治想了一下,此时他已经成亲了,除了正妃之外还有侧妃,不再是那爱哭的清涩少年了,“是想保持后宫平衡吗?”
不用李世民点头,我便知道李治给出了正确答案,媚娘又白了我一眼,看来这个答案她也知道,我不如问她快点。我觉得有点冤,不是赶上了吗,平时我哪有空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你皇祖曾经说过有些女子是不适宜生皇子的,你知道是哪些吗?”李世民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这次李治傻眼了,不宜在生皇子的女子,谁?而且还是那个喜欢乱bo种的李渊说的。
李世民看看我们,笑了起来,靠着软软的大枕,“你们觉得薛太妃如何?”
我脑子飞快的转着,那么他刚刚的话是针对薛婕妤说的了,那就表示像薛婕妤这样的就是不适合生子的类型之一了,为什么?
“太妃常说她无宠无子,其实不然。你皇祖很宠爱她,是她自己不要子嗣,她不想靠着儿子养老,也不想让你们皇祖为难。皇祖因此更加宠爱她,最后让朕在自己的儿子中间挑一个给太妃,这就是为什么皇祖去世之后,朕惟留下薛太妃来教导你的原因。”
“儿臣不是太明白。”李治想了一会,看着李世民,李世民点点头。看来几年下来,李治已经没那么害怕李世民了,并且知道什么时候说不知道。
“朕后来问过太妃,太妃给的答案是先皇子嗣众多,成人者势力已成,她不忍自己的孩子生出来便输掉一场完全没有机会赢的战争。朕又问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她笑言,她即便是不想,就怕那些挑事的,也怕不知足的。在天家,除了太子,其它的皇子太卓越就是罪,可是作为母亲,教出一个废物又太可悲,于是她不生。所以像太妃这样太聪明的女子除了让她当上皇后,不然千万别让她为你生孩子。”
“还有第二种吗?”我接口问道,此时我明白,李世民在教李治帝王心术。
“还有一种就是势力太大的女子也不能生皇子,比如朕身边的大杨妃就是例子。有什么啊?只是因为她是隋炀那昏君的公主,于是她生的孩子便是祸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了,万一有那别有用心的,他们母子便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让大杨妃生下恪儿,朕做错了。”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黯然,可不就是吗,过不了几年,李恪便由长孙无忌找了个由头冤杀了。李世民没看到我的伤感,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歇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天家没私事,即便是帝王也没有完全的自由。朕从不喜欢阴妃,可是却又不得不娶她。她代表着李唐的仇人,朕如果连这不共戴天之仇都能原谅,天下还有谁是朕不能原谅的?还有小杨妃,天下人都说朕疯了,杀了自己的弟弟,娶了自己的弟媳。可是没人想想,小杨妃也出自杨家,虽不是皇室嫡系,却也是宗室贵胄,皇祖那儿到朕的后宫,还有群臣家里,谁家没有?杀她一个,寒的是一群人的心。朕能怎么办?可是又不能放,放了她一个,其它人怎么办?”他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李治苦笑着。
“对后宫,对下臣其实是一样的,魏征,名臣的典范,想想他的一生,如果不是在我殿上弄了个直臣的名号,他基本上就可以算是个反复小人;先为前隋小吏,后跟随李密造反;密降唐,他随着降了唐;后被窦建德俘虏,再待于窦建德,窦建德降唐,他回来跟随建成,数次向建成荐言‘先发制人’欲至朕于死地;玄武门之后,为安抚建成旧部而留下他。不曾想,他竟会一下子变为直臣,弄了个千古留名。朕时常会想起他,然后会想,魏征乃第一滑头之人。真正的诤臣,直臣哪能活得那么随波逐流、审时度势?总能在最不利之环境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向;无忌是看着聪明,他总觉得别人都傻,惟他最聪明,其实他看不上的都比他更聪明;还有‘房谋杜断’,房乔真的适合只谋不断吗?房乔是太聪明,把事情琢磨透了几种选择出来,自己决不做出头鸟。杜如晦在时,他把决断之责推给老杜,老杜不在了,他推给朕;老杜就傻多了,得罪人的事他一个人全干了,于是自己把自己累死;”李世民摇摇头,这些朝中重臣在他口中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如果挂名弟弟听到这些不知道会不会吐血,在帝王心中最可信任的重臣原来是这个样子。
“人常说亲君子远小人,其实是人都喜欢小人,君主亦然。小人只做君王喜欢的事,不做君主不喜欢的,什么是君子,君主越不喜欢什么越要做。这样的人怎么亲近得起来?水至清而鱼,人至查而无徒,一池子水里如果什么也没有,鱼是活不下来的。而池子里只有一种鱼,鱼也是活不下来的,所以朝堂之上除了君子,也要有小人,这就是平衡。明白吗?”
“儿臣谢父皇教诲。”李治严谨的施了一礼,李世民笑了笑,说了那么多话,嘴角都有些唾液了,应该是渴了,我看到了,可是却没伸手,这是媚娘该做的事。媚娘果然注意到了,起身喂他喝了点水,还用丝帕为他拭去嘴角的唾沫,动作纯熟简练。
“媚娘你相信过人吗?”李世民看着媚娘柔声说道。
媚娘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道,“我信我娘!”但马上知道自己没用敬语,但却没改口,此时改口无异于提醒。李世民似乎也没听出来,点点头。
“除了你娘,你还信谁?”
媚娘无语,只有默然,我有些心疼,轻轻揉着媚娘的肩膀。
“夫人,你呢?你信人吗?”李世民又问我,我想了一下。
“妾信陛下一定不会杀了妾;妾也信太子殿下一定能成为有道明君;妾也相信媚娘相信妾。”我偷换了概念。
“滑头!”李世民笑了起来,但转向了媚娘,“你娘气朕不该让你为朕试药,朕没跟她解释过,怎么解释?告诉她,这些事都是你自己要做的?宫里没有用银碗的规矩?也没有让煎药的人试药的规矩?此时除了太子,没人会想杀死朕……”
“父皇……”李治吓了一跳,拼命磕头。
“行了,朕知道你不会,别没事打断朕说话。”李世民摆摆手,继续看着媚娘,“媚娘,其实你不信人也就算了,问题是你连你自己也不信。你很聪明,你娘把你教得很好,宫里人人都说徐惠是才女,在朕看来,她是读书读迂腐了。书,你绝不会比她读得少,而你却比她更智慧。这些年,你跟在朕身边,大小的折子你替朕看,把重要的挑出来,还替朕把重点用朱砂勾出来,让朕省心,这些事朕没教过你,可是你从没做错过。朕出去打仗,本想带着你去,可是最终还是把你留在雉奴身边,政事你比他熟,而且他心肠太软,他比朕更需要你,而且你做得也的确很好,没让雉奴受无忌他们左右,也没让他被朝臣们蒙骗。可是你最差的是什么?你除了你娘,谁也不信,这些年,如果不是你娘送那些小东西进宫让你恩威并施,你是不是也不屑用?你太严厉,对别人,对自己都是,所以你不好亲近,你让朕信任,所以你给朕吃的东西,朕一点也不担心,而你却不放心自己,让人打银餐具,送到朕跟前的你要亲口尝,可是你没想想,现在谁会让朕死?雉奴的性子你应该比朕了解,你和太妃一直看护着他长大,你知道他不会杀了朕取而代之;无忌也许,但朕此时已经把政权交给他们了,朕活着其实他们的权利更大,对他们更有利;朕已经很信你了,没法更信了,所以你所做的都是无用的。”
“陛下!”我跪直了身子,一脸不愤,李世民无奈。
“一说媚娘你就不高兴,真是,知道你是好娘亲了,行了,朕不说了。”
“媚娘不是不信自己,而是迫不得已。”我把家中发生的故事说了一次,泪流满面,“如今她伺候陛下的汤药,她哪能每样的都看到?陛下有事,朝臣们、娘娘们谁能,谁又肯放过她?不如亲口尝试,与陛下同生共死,起码不累及家人,对不对媚娘,你怕连累娘才这么做的对不对?”我推着一边的媚娘,急切的让她向李世民解释。媚娘伏在地上,肩微微颤抖,却一声不吭,连一边的李治都是一脸不忍,心痛的看着她。
“你怕他们株连你娘?”
“媚娘只剩下他们了。”媚娘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
“鬼话!雉奴就不是你的亲人?你看护着他长大,朕不在了,他难不成能看着你们娘几个被人欺侮?所以说你多疑,为什么不学会相信朕,相信雉奴?”他喝道,转头看着李治,“雉奴,媚娘从小就在你跟前,杨夫人更是对你们兄弟姐妹爱护有加,她们也没求过朕什么,如今当着她们的面,你答应朕,好好的对待她们,将来你有儿子了,挑一个好的给媚娘,别让她再觉得除了杨夫人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即使父皇不说儿子也会这么做,雉奴永远记得幼时,背不出书来,被太妃罚,武才人什么也不说,陪着儿子一起被罚;再背书,武才人教儿子怎么才不会背错,也告诉儿子,背书不重要,知道书中的真意更重要;儿子还记得如果不是武才人提醒,也救不回四哥的性命,儿子也没法看清很多事,武才人实为儿子之良师!而杨夫人在儿子心目中早就跟亲娘一样,无论儿子是不是太子,杨夫人都那般对儿子;儿子小时候最快乐的事,便是与她回文水老家;大哥去时,身上还穿着夫人赠予的披风,四哥在信中也跟儿子说,夫人义如泰山;儿子会把杨夫人当亲娘一般孝顺。”
李治动情的表着决心,而我与媚娘仆伏在地连叫惶恐,而我此时心里五味杂陈,李世民培养媚娘,算是巧合,以薛太妃为模式让李治效仿,应该是早有预谋,他跟我说过,我却没往心里去,此时他又这般郑重的把我们母女托付于李治,只怕会让李治产生误会。李治知道自己仁弱,他最缺的就是严厉与铁腕,而媚娘正好没有仁爱之心。刚刚李世民的连敲带打,无异于告诉李治,媚娘是可以完全信任的。李治与媚娘本来从小就在一起,感情深厚,现在李世民这么一说,只怕李治心里最后的那点障碍都没了。这难不成就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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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这样的谈话会很多,李世民常常会把我们三人这样叫在一起谈他从政多年的心得体会,谈朝中利弊,他在教儿子,而又怕儿子不明白,记不住,于是也让媚娘听,将来好告诉李治。我常常心里叹息,媚娘是谁在造就?
从小的伤害成就了她的多疑的个性;我的教育让她知道男女并无多大区别,甚至于从心底里,没有男尊女卑的认知;士彟游宦四方,让她除了读万卷书之外,也行了万时路,她比这些皇子们更了解什么叫百姓,什么叫民间疾苦;而最后这十年,除了让她陪着一个皇子成长之外,李世民教会了她如何做一个君主。后世的书中常常会感叹,为何千古以来就这么一个女帝。我当年看历史时也会这么想,而如今,我不会了,因为我知道,千般的巧合,加上媚娘自己命运,人力只是其中小小的一点推力,差一点都不行,而其它的女子哪能就有这般的运气?
“我想再活些日子!”一天夜里,他突然说道。李世民都这样了,谁也不会想我能与他如何,即使我提出在他榻边搭了一张小床,好夜里照顾他并陪他说话的要求时,也没人提出任何的疑虑,很快的就做了。媚娘除了每日的汤药之外,便很少进来,想想也是,大多的史书中都说媚娘与李治的爱情是在与李世民伺候汤药时开始。那会我还在想,一个要伺候汤药的嫔妃哪有时间去勾引来探病的太子?而且,即使这样,他们不怕李世民会发觉吗?现在我知道了,他们的确很闲,而且百分百的肯定,李世民不会找他们。
我听到他突然这么说了,心里有些酸酸的,想想笑了笑,“谁说你要死了?”
“我知道,不然你不会来陪我,也不会这么伺候我。”他的语气像个赌气的孩子。
“陛下,你好久没自称朕了,我、我、的这么叫也不怕让人听见。”我故意改变着话题。
“我也好久没叫你夫人了,你闺名叫什么?”
我静默了一下,好一会儿,“二十多年了,我都快忘记了。”
“你说,我一定记住。”
“我单名叫静,没有表字。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给我留下的似乎就只有这么个名字了。还有,我姓水。水静,听起来像上辈子的事了。”我轻轻的把我在现代的姓名告诉了他,士彟不知道,只怕挂名弟弟也不知道,水静这个名字只怕在实验室的记录中也再不见踪影,谁还知道这世上有过一个叫水静的女子。
“以后我叫你水静,人家问你,你就说是你的表字好了。”他决定了,我笑,是啊,他是皇上,他决定了那就这样吧。我在黑暗中笑着,听他突然说,“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会。”
“可是你躲了我五年,我去打仗你也不来送我,我回京了,你也不来陪我。”
“我不忍心,看着你一天天的虚弱我会难过,现在回想起士彟总是他英姿焕发的样子,我希望将来有一天回想起你时,你总是带着爽朗的笑声而来。”
“我是好皇帝吗?”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看我没回答,接着说道,“媚娘有次跟我说过,你念了很多书,你和士彟常常会讨论帝王得失。我在你心目中,是好皇帝吗?”
“是!你忘记了,我说过,你是千古一帝,中国历史上你是最出名的皇帝之一。不论正史、野史都说你是好皇帝。”我很肯定的告诉他,听到他哼哼了一下,他应该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不禁笑了起来,“不想知道另一个是谁?”
“不想,你口里下句一定没好话。”他马上接口说道,我笑了起来,我也听到榻上他的笑声,正得意着,他幽幽的说道,“水静,你好像看过朕的历史一般,你怎么知道正史、野史都说朕好?整天想哄我开心。”
我愣了一下,是啊,我说漏了,还好这位皇上太自恋,自己帮我圆了回来,我笑笑,算是认错吧。
“你想当皇帝吗?”他又问道。
“不想,那工作太累,还是天下唯一一个不能辞官不干的位置,你不杀别人就等着别人来杀你,当好皇上怕天下悠悠众口,当坏皇上又怕人造反弄得死无全尸,太麻烦!”我冲口而出,我以为他会笑,可是寝宫里一片寂静,我吓得跳下床扑到榻前,摸到的还的一片温热,我松了一口气,也不着急回去,轻轻的摸着他的脸颊,“生气了?”
“当年玄武门上,大哥问我说‘你就这么想当皇上吗?’我看着他,我想说我不想,可是我得活着,观音婢得活着,我们的承乾得活着。现在观音婢死了、承乾死了、我也要死了,却还背了个轼兄夺位的千古骂名。”他松弛的脸颊上已经湿湿的了。
“我看过的一本书,书上说有个老人死前说,‘我一个也不原谅!’当时看得很开心,总在想,他去世时咬牙切齿的说这句话多有气势啊。于是想,等我死时也这么来一下,恶狠狠的说,‘我一个也不原谅!’假如现在我死了,我会说,我谁也不恨,也请别恨我。”
“所以你在士彟坟上立了一块无字碑,你想让后人们写什么?”
“我立无字碑是因为我不知道写什么,就他死后,你都给他换了三次头衔了,换一次就得重立一块,我怕浪费钱。”
他这次真的大笑起来,我无辜的看着他,我说实话怎么没人信呢?
五月,李世民更加虚弱,李治常住在翠微宫了,每天都来陪伴,我知道日子快到了,李世民也知道,他让人去叫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来,人走了,他看着我,好一会儿,“让人送你回长安吧!”
“妾答应过陪陛下的!”我轻轻的摇头。
他笑了起来,“够了,朕不想让你看到朕死的样子,希望将来你回想起朕时还是朕爽朗的笑声。朕也不愿看到你哭!媚娘,找人送你娘回去。”
媚娘带着我走出了寝宫,让人收拾了东西亲自送我上车。好久,她对我笑笑,“娘,陛下是为了您好,不能让人知道您陪在陛下身边,对您、对我、对太子都不是好事。”
我明白他们的意思,不能让人知道武家与皇家的关系,我不能就此暴露在人前。我躲了五年,就让朝臣们忘记我,是对媚娘最好的保护。我看看那些在寝宫前忙碌的太监宫女们,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与无奈,李世民不在了,他们只怕也就活不长了。我点头准备上车,回头再看一眼媚娘,她眼眶微红,李世民不在了,她就得暂时离宫去过一段艰苦的日子,即使将来再度回宫,等待她的也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经历,就此一别,也不知道我与她再见是何时了,我轻轻的回头抱住了她。
“我和太子在一起了。”她突然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我没做声,没什么好惊讶的,历史上不是这么说过了吗?只不过,我是亲耳听到了。她可能是看我没回话,幽幽的道,“娘我错了吗?”
“没有,娘告诉过你,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需要与否。你只要记住,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娘都站在你身后。”我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她笑了,眼神明媚而快乐,只要快乐就好,虽然前路荆棘密布,可这一刻,她是在爱情中的甜蜜的小女子。我一路上便在她快乐的眼神中欣慰而返,她的快乐多少冲淡了一些李世民即将离去的哀伤。
我回长安的第四日,长孙无忌褚遂良保护着李治返回长安,昭告天下,李世民驾崩,谥号为太宗皇帝,与长孙皇后合葬昭陵。我没哭,我记得李世民最后跟我说的话,他希望我想起他时,记得的是他爽朗的笑声,他不想看到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