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赋》 四海图志 第一章四海图志 岁月如梭,四海九州英雄辈出,大地无垠,历史洪流浩浩荡荡,山川风物无声的见证着大地上毁灭与重生的无限循环。 大渊皇帝宋义明本是世袭的前朝二品侯爵,前朝末帝梁允荒淫无德,至朝政混乱,民不聊生,天下英雄被逼起事,各路义军揭竿共击之,梁允一时招架不能便命宋义明为大将军前往剿灭起义军,宋义明何等精明之人,这天下大势一目了然,是故其到前线之后并不直接与各路义军对抗,而是游走观望,由于其军中多是自己心腹,所以三军将士也是惟命是从,朝廷旨意已经不能左右其行事,待义军摧城拔寨攻入皇城之后,宋义明方才挥军发难,坐收渔翁之利。 宋义明虽有投机之嫌,但着实有雄才大略,且善于用人,在其运筹帷幄之下,各路义军很快被其翦灭,待大势初定,宋义明建国称帝,取国号“渊”,定都泰安,所以世人又称大渊为“泰渊”,称帝之后,宋义明着手建制和征服。 对内,在继承前朝旧制的基础上开创新制。按照前朝例制,在六部之上还有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分设尚书令、中书令和门下侍中,朝廷大政方针由三省长官共同制定,而后下分六部具体执行,但因为尚书省直管六部,六部官员更多的是遵从尚书令的指挥,随着朝局发展,尚书令的权力越来越大,前朝宣帝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为了防止尚书省独揽大权,几经权衡之后,宣帝将尚书令设成了虚职,一般由劳苦功高但又再无精力从政的老臣来担任,从而只保留中书令和门下侍中两个实职官位,如此一来,朝廷大政分由中书和门下两省执掌,而后交尚书省下的六部具体施行,这样可以防止权臣大权独掌,霍乱朝纲。待宋义明问鼎天下之后他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将尚书令的权力分由门下和中书两省行使着实可以防止出现权臣,但这二人的政令需要由六部执行,六部又属于尚书省,一旦六部与该两省官员有什么异议就会这造成政令执行拖延不畅的局面,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宋义明决定打乱重来,与前朝相反,他将中书令和门下侍中这两个官职设成了虚职,而将尚书令恢复实权,但为了防止出现尚书令独掌大全的局面便将其权一分为二,设成左右尚书令,也即世称的左右宰相,左相负责兵、户、礼三部,右相总领刑、工、吏三部,俩宰相相辅相成,互相制约,以此来防范重臣独断专权,同时,将天下九州分为中、桐、滁、安、靖、凉、蓉、佑、尹、渤、渝、黔、云十三州,各州设刺史、监尉史,刺史总领地方政事、治安,监尉史官级略低于刺史,但是其有权就刺史的不忠、不为、反叛等渎职悖逆之事直接上奏皇帝;十三州中,渝、黔、云、凉、靖、安、桐、滁八州为军州,北方为安、滁、桐三洲,西北为靖州,西方为凉州,西南为渝、黔、云三州,所谓军州就是在与四夷接壤之地驻军治州,军州为上州,在军州除刺史、监尉史之外还设将军府,职衔是从三品“云麾将军”,下设两名副将,军州一应政事由刺史统辖,云麾将军只管军事,三千人以下军事行动可自行决断,但涉及到调动三千兵马以上数目则需刺史与将军各挚朝廷所铸军符合二为一方可,并由监尉史备案上奏皇帝。军州大部分行台军根据不同情况驻扎在边境的军镇上,军镇统兵为从四品“宣威将军”,下设左右副将;各军州由于地理不同,驻军有所区别,但军州行台军至少五万,将军府云麾将军每五年调动一次,八大军州轮流履职或是入职朝廷,除军州以外的其它各州有州军八千,以安地方。 对外,宋义明一改前朝怀柔政策,坚决用兵。泰渊北方是广袤草原,再往北便是极寒之地,在这片无垠土地之上居住着数十个外族部落,其中较为强大的是曲芙、英滋、秋丹、元仲、女柔、北弃六族。宋义明称帝之初,北方各族相互征伐,为壮大各自的力量,各族骑兵时时深入南境,烧杀抢掠以补军资,其中尤以元仲、女柔为甚,待天下稍安,渊成祖宋义明遣大将程离乱、肖梅分击元仲、女柔,泰渊军攻无不克,北击狄人一千余里,导致以元仲、女柔为首的各部落不得不称臣归顺,从此北境安定,三百余年来并无太多大的战事。宋义明北定狄族之后,将安、桐两州相应北划,并派驻行台军各十万,以此对北方少数民族保持绝对的威慑。 泰渊西临伯布,伯布人相较于中原人来说更显高大威猛,且奢杀成性,早在前朝之时,伯布人便建立王庭四处征战,待前朝末年,趁中原混战之时,伯布人趁火打劫,举兵东进,占却了数百余里中原之地。宋义明称帝初,并不与伯布直接冲突,而是集中力量平定北方诸族,待北方大定,随即挥军西进,在凉羿人的帮助下很快便将伯布人赶出中原,在随后的数年间连续用兵,讨胡大将军季茂更是违背圣意大肆屠杀伯布人,可怜伯布一族几乎被斩杀殆尽,幸存的伯布人不得不归顺大渊,宋义明召回季茂并下旨允许伯布人在其兴起之地继续居住,并鼓励其到中原生活,从此西境归渊,烽火渐熄。 南境云、黔两州早在前朝之时便已收归中央,所以宋义明称帝后沿袭前朝旧制,并未大动干戈便收服云、黔两地的数百部族,只是后来设为军州之后,在两州州府各驻行台军四万,并重新设定了部分部族的领地。云、黔两州少数名族众多,各部族之间也常有冲突,泰渊西南的云州的少数民族最多,分离来看,各部族人口较少,且多数并不好战,所以对中央政权并不会存在实质上的威胁,只是黔州自古以来便是多事之地,一来因为黔州一直存有几个较大部族,力量较强,二来黔州山高水险,处于中原朝廷实质管辖的范围少之又少,所以历来纵有叛乱,朝廷也只是借力打力,扶植一族打压一族,且卓有成效。渊成祖宋义明志在四海,自然不会仅止于此,便在称帝之初对于不归顺的部族坚决镇压,平定叛乱之后便将原部族再细化为众多小部族,这样一来可以对其它有叛乱之心的部族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同时又能将归而复叛,反复无常的部族彻底抹掉。在其治下,将黔州划为甘扶、洞湘等二十一部,其中甘扶、洞湘、有落、桐平四部占去黔州四分之地,其余各部再占六分,通过用兵、制衡等各种手段,大渊实收黔州,兵临缅夷。 至渊成祖乾德十八年,泰渊帝国北定元仲、女柔,西平蛮族伯布,南收黔、云诸州,横亘宇内,一时无二。 元仲、女柔皆是北方游牧部落,元仲兴起于四百年前,至渊成祖宋义明时,早已纵横北方一百余年,其在北境的唯一对手只剩女柔,女柔本也是被元仲征服的部落之一,其后韬光养晦,不断拉拢、合并英滋、秋丹等族,与元仲逐渐成对峙之势,两大民族相互征伐,互有成败,渊成祖平定中原之时,这两大部落也正如日中天,并趁中原烽火未熄之际挥军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做。后泰渊大将程离乱、肖梅分军击之,元仲、女柔等部被迫北退,并最终称臣纳贡,也正是趁泰渊大军攻伐之际,众多部落中的另一个民族——北弃,在战乱中觅得生机,趁机壮大发展。由于泰渊军的进攻,元仲、女柔两部元气大伤,北弃后来居上,经过两百余年的发展,势力大增,大有一统北方之势。 相传北弃先祖图兰脱木的母亲牧篱本是元仲贵族的奴隶,因其长相娇美被一贵族世子临宠,之后怀得一子,但因其是奴隶之身,又怀的是贵族之后,自然会被觉得是王室之耻,元仲王室欲将其拿下并连同肚子里的孩子一并处死,牧篱为保全肚中孩子连夜出逃,为躲避元仲杀手追杀远遁漠北,可一柔弱女子又身怀六甲怎能应对漠北这极寒无常的天气,在数月逃难之后已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恰在此时,路遇一老翁搭救,暂且保住了性命,不久之后产下一男婴,牧篱数月逃难本已灯枯油尽,全是肚中孩子支撑其活到此时,产子之后精气神也瞬间崩塌,还未来得及给孩子命名便命归黄泉,死时双目含泪,甚是凄惨。老翁见却人间悲难无数,见此情景也不免潸然泪下,他不忍这孩子在极寒之地冻死,便仁心收养了他,但他并不知这孩子父亲为何许人,只大致清楚孩子母亲是元仲奴隶,其余一概不知,便只好用自己的姓氏为孩子命名,唤作图兰脱木。由于其母亲怀胎时为躲避追杀四处流离,能保住这孩子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更别说食物营养了,所以图兰脱木自幼便纤弱瘦小,到五岁多才学会走路,而收养自己的这个老者也在脱木十岁时患病离世,不过幸好这老者在当地部落中为人和善,颇有人缘,其离世后,部落中人对脱木也多有照顾。但好景不长,元仲人为扩大势力,到处征战,脱木所在的部落本就是在各部族相互征伐的过程中为逃避战乱流离聚集在一起的,人员混杂,且多是些老弱妇孺,面对元仲人的铁骑,哪有招架之力,为逃脱元仲人的屠杀,脱木不得不随部落中人逃亡到更寒冷、贫瘠的北方。 图兰脱木等人逃往极北之地后,暂时摆脱了元仲人的追杀,但是却又不得不面对两个难题,一来极北之地还有其它部族,这些部族自然不会容忍脱木这些不速之客,所以即使在极寒之地,脱木等人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四处亡命;二来这极北之地一年之中有大半年时间处于冰冻期,本就水草匮乏,加之严寒侵袭,食物自是无比短缺。脱木幼小的心灵很快就明白一个道理,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有可能在这乱世之中觅得一线生机,所以在闲时,他便有意邀请部落中的小伙伴一起打猎骑射,并连拉带扯的让部落中的老者教习骑射技巧,时光飞逝,脱木已经长成一个大小子,并开始反抗附近部落的追赶,由于脱木骁勇刚毅,部落中长年遭受迫害的各族人等都乐于追随其左右,脱木杀伐果决,很快便在极北之地站稳了脚跟,并将包含各族逃难人的部落命名为“弃”意为被世界所弃之人,世人皆称“北弃”。北弃族人除了王姓“图兰”,还有“讯刺”“博亦”等几大姓,这些氏族组成了北弃的主力军。 至泰渊乾德六年,渊成祖宋义明派大军进剿元仲、女柔,至该两部元气大伤,彼时北弃首领图兰易科趁机攻击元仲后方,占得大片领土,势力大增,但慑于当时泰渊天威,并未敢过分攻伐,图兰易科继承先祖图兰脱木遗志,韬光养晦,并主动向大渊称臣纳贡,深得渊帝宋义明赏识,但宋义明也深知游牧民族习性,所以也严格限制着北弃的扩张,始终将其限定在可控的范围内。 自古以来,世袭王朝都难逃一个宿命,那便是盛极必衰,至泰渊第八代皇帝宋荣开始,泰渊对北方的控制逐渐减弱,北弃趁势扩张,征服了以曲芙为首的十数个部落,势力进一步扩大,并开始进攻泰渊领土,但是泰渊天威犹在,渊昭帝宋成阳励精图治,使泰渊中兴,在一次与北弃的大战中生擒北弃首领及其长子,北弃为求自保不得不答应昭帝归还北方数个被其攻伐的少数名族领地,并再次向泰渊称臣,昭帝为防北弃再次叛乱勒令从彼时开始,北弃每一代首领必须将其长子送入泰安为质,并研习中原文化,学习汉人礼仪,至当朝渊德帝宋继,此约已履行近百年,如今在泰安为质的正是北弃首领图兰庭懿的长子图兰冰穆。但是泰渊帝国至开国皇帝宋义明始,至今已延续三百余年,盛世早已消失殆尽,当今皇帝宋继昏庸无能,不理政事,北方各族早已蠢蠢欲动,朝廷内也是小人当道,纲纪崩坏。 卫戎是泰渊西境的少数名族凉羿人的别称,其在前朝时便已经具备了较为完整的国家制度,只是因为西境地理偏僻,环境恶劣,国家实力与中原王朝相距甚远,所以其一直都是中原朝廷的藩属国,前朝末年,伯布人快速兴起,四处征战,凉羿人首当其冲,在遭到伯布人侵略时,凉羿人曾数次向前朝皇帝求援,奈何前朝末帝梁允自身难保,又怎么在意这偏居荒原一隅的番属小国,面对强大的伯布人,凉羿一族不得不背井离乡,落难逃亡,王室贵族大多逃到了中原避难。后成祖宋义明夺得中原之地,着手整治西境蛮族伯布,伯布人以骑兵为主,擅长奔袭,但军队整体素养不可与泰渊大军同日而语,再加上这些个蛮族首领虽然勇猛异常,奈何多是蛮干匹夫,中原王朝自古以来讲究“上善伐谋”,凡军之大将要么自身本就满腹谋略,要么多配军师幕僚,这伯布人在其侵占的中原领土上几乎未做太多抵抗便被泰渊大军赶回西境荒原。 渊成祖宋义明志在天下,伯布人退回西方之后,泰渊军奉圣意并未就此止步,而是趁势追缴,不过伯布人长年生活在西境荒原,对该地的环境、气候了如指掌,在其退回西境之后便利用其了解当地地理环境的优势给了泰渊军不小的阻挠,泰渊军优势一时难以发挥,而伯布人又充分利用其擅长奔袭的特点时时骚扰西征大军,泰渊三军一时寸步难行,无计可施。这时,凉羿王族主动求见宋义明,愿助泰渊大军一臂之力,凉羿人本就统治西境多年,对西境荒原的了解程度相较于伯布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见凉羿人主动献策,宋义明求之不得,便命其携旨入军,为西征大军引路导航,在凉羿人的帮助下,泰渊军果然一改前期颓势,瓦解了数次伯布大军的奔袭,之后乘胜追击,在最后决战中,一击得手,俘虏了包括众多伯布妇孺老弱在内的七万余人,征胡大将军季茂一声令下,全部斩杀,顿时黄草殷红,血流千里,虽说凉羿人对伯布人有国仇家恨,但见此情形也不免心生恻隐,脊背发凉。 渊成祖征伐伯布不在于灭族削根,而是安定西境,虽说伯布人生性凶残,但妇孺孩童总归是无辜的,季茂大杀四方,可以威震宇内,但是却寒了西境各族的归顺之心,宋义明见势不妙,一方面立刻降旨召回季茂并追责问罪,一方面另派大臣前往西境安抚各族,并特赦伯布幸存遗孤,这才稳定了西境人心。经此一役,伯布有生军力已荡然无存,西境危机也基本根除。 在征讨伯布的过程中,凉羿人功不可没,战后,成祖宋义明特旨恢复凉羿人王庭,继续统治西境,为表军功,特赐凉羿首领王号“卫”,有“藩卫大渊”之意。至此,凉羿人重回故土,建“卫国”,世人便称凉羿人为“卫戎”。卫戎复国后随着大渊延续了三百余年的统治,虽然王室之中时有流血政变,但大渊皇帝皆择利而维之,只要不损大渊利益,不改先祖赐号,也就不过多干涉。 时至当朝皇帝宋继,卫戎国内也是风云暗涌,几大王子暗中较劲,都想取老王而代之,更有摆脱泰渊自立门户之势。泰渊四境,早已是风云密布,只是惯例使然,四海似乎都依旧奉泰渊为至尊,渊德帝宋继便坐在这虚荣的空壳内茫然不知天下之势。 云阳初引 第二章云阳初引 这一日的泰安城春阳万里,南门万民街上门市林立,无数酒肆幡旗迎风招展,人群熙攘,或有布衣青年谈笑风生,或是慈目老者闲庭信步,一眼孩童嬉戏,一眼美人嘤嘤,不看边境狼烟,这大渊帝国仿佛依旧处在繁华的顶峰。 平湖酒庄,泰安城中的两百年老店,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布衣百姓,但凡有了空闲便都会小聚于此,王公贵族自是大鱼大肉百年佳酿,百姓们也可小菜小荤几两清酒,钱足的进雅间,钱少的聚大堂,大家各享其乐互不相关。平湖酒庄还是帝都皇室御用接待之地,四夷朝臣、应考士子在每一年特定的时间都会在此短住,来者往往流连忘返,不舍移步。但这一切对于陶臣末来说似乎都与己无关,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窗前,眼睛直视前方,平湖酒庄前精心设计的赏月湖似乎都如荒地废墟一般,他本抱着报国济世之心前来参加两年一度的武举,且凭他的武艺不说了无敌手,但起码不至于出局得这般冤屈。他本轻松胜了三轮,奈何第四轮比试时被监考官以犯规为由冠冕堂皇的将他判罚出局,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应对不公的准备,怎知现实的黑暗比自己想象露骨了岂止百倍,想不到这看似强盛的大渊已然由内而外的烂透了每一寸肌肤,只差指尖那么轻轻的一捅了。他之所以还未离开,是因为他还保有一丝侥幸,按大渊考制,凡进三轮后被淘汰者可由五监考官员合议择优录取其中部分人员,报吏部核准。陶臣末虽不甘心以失败者中的优胜者之名而入仕,但他已经没有其它机会了,他本可以选择愤而离去寄情山野,但是他感觉自己少了这股傲气,以武报国是他的志向所在,也是众多至亲的期待,他没有离开的决心和魄力,他必须留下来等,哪怕被录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陶兄武艺超群,又文采斐然,大渊不知择优而用,而是权护裙带,实在是可惜,可惜啊。”讷于风中的陶臣末身后突地传来了一声粗狂的叹息。 陶臣末侧身看去,只见一人身高八尺,体态魁梧,虽着汉人服饰,但只头顶束发,扎髻向后,自太阳穴一圈向下皆剃光抹尽,一看便知此人非中原人士,这也不足为怪,泰安城是四海之都,城中多有四夷蛮人,只是此人既知自己姓甚名谁,更知自己怅惘为何,陶臣末不由得起了几分兴趣,便颔首微笑,问道;“阁下是?” “陶兄大才之人,自然也有辩物识人之能,何妨猜猜我是何人?”这粗犷汉子笑道。 陶臣末微微思量,道:“如若在下没猜错,想必兄台应该是北弃人吧。” 粗犷汉子朗声说道:“哈哈,我这装饰似乎太过明显了?不错,在下图兰冰穆。” 但凡略有见闻之人便都清楚,图兰这一姓氏只属北弃王族,但陶臣末更清楚“图兰冰穆”是何许人,他便是当今北弃首领图兰庭懿的长子,按例制,此刻的图兰冰穆正在泰安为质,只是不曾想竟然在这皇家御用酒楼得见,更不曾想到其对自己好像甚为了解。陶臣末拱手道:“原来是图兰世子,早闻阁下英姿非凡,今日一见,世子果然好气度,幸会幸会。” 图兰冰穆道:“陶兄客气了,大渊皇帝特恩准我观看这次武举,有幸见得陶兄每一场比试,比起我北弃武士,陶兄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可以说少有敌手,也正因如此,我才知晓了兄台姓名,今日唐突,还望陶兄见谅。”说罢微微鞠躬。 陶臣末道:“世子过誉了,我陶某人若真有世子口中的一半之才,也不至于怅然至此。” 图兰冰穆摆摆手,微声道:“陶兄武艺高强,内行中人皆了然于胸,且按大渊考制,武举之人还需亲写自荐信,并参加战略谋策,在下用了些手段,冒然看过陶兄的文策,陶兄不仅武艺高超,文采也是斐然,所以陶兄被裁出局并非技不如人,而是奈这世道,如若在我弃族治内,陶兄定然可以横刀立马,建立不朽功名,奈何如今我也只是区区质子,见陶兄无用武之地也只能是哀声叹息而别无他法。” 陶臣末道:“世道如何,天下人自有观感,世子自然也是明白之人,不过我既为大渊子民,若是不能功表家国,便也只好做大渊黎民布衣了。世子与我不同,将来是北弃王者,自有功名可表,不必为我这样的人觉得遗憾,更何况……这天下……像我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 图兰冰穆微微一笑,嘴角有一丝邪魅,但一闪而过,十多年以来,他在泰安为质,一直秉守渊制,并按时入宫谒见渊帝,看起来一切都风平浪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十多年以来到底做了些什么,正如陶臣末所说,他将来会是北弃的王者,一个合格的王者不会盲目的等待,而总是会让一切未雨绸缪。像陶臣末这样有才能却又不被大渊朝廷重用的人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但是他没料到,陶臣末已然了解了他的意图,且在轻描淡写间卸了他的暗力,不过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十多年的质子生活已然让他有足够的能力不让情绪溢于言表。 图兰冰穆微笑道:“陶兄不仅有大才,还忠义,我自忖不及你半分,陶兄既有济世之心又有济世之才,当真甘愿被这世道左右而做一平凡布衣?” 陶臣末转身看向赏月湖远处,虽然正值白昼,但这赏月湖的精致之色却丝毫不减,目光所及,满是水波潋滟,垂柳轻舒,略沉顿,陶臣末道:“图兰兄看这赏月湖景色如何?” 被陶臣末这一问,图兰冰穆倒有些莫不着头脑,只好顺着答道:“赏月湖是一百年前大渊民间风水高人封岩封老前辈因地制宜巧施妙手而作,一花一木自有无尽意味,自然是妙不可言,陶兄这是何意?” 陶臣末有些苦笑道:“不是在下狂妄,封老前辈这赏月湖虽然巧夺天工,但比起大渊境内无数的奇山异水也算不得什么,一辈子不过区区数十年,能赏得十之一二已然不错了,所以,就算只为黎民布衣又如何,世道不理我济世之心,自有山水懂人情,虽然抱负难了,但有好山好水相伴,已然是足够了,世子以为呢?” 图兰冰穆哈哈笑道:“陶兄话虽如此,不过依在下看来,你心中必然不会自甘埋没,不过陶兄有才识有心胸,在下是真真佩服,话说回来,你还有被录用的机会,在下愿兄台能顺利觅得良机成就胸中抱负,今日既然叨扰,不知陶兄是否介意陪在下喝一杯?” 陶臣末拱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可跟在图兰冰穆身后的彪形大汉却有些不乐意,他似乎很不情愿自己的主子在这个地方待太久,图兰冰穆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在他耳边轻轻交代了几句,这彪形大汉这才悻悻同意了,图兰冰穆向陶臣末拱手道:“陶兄切勿多心,这是从小便跟着我的属下,我在泰安城中为质,言行自然需得约束,他是担心我不便在这繁华之地久留而已。” 陶臣末扫了一眼这汉子,其实早在图兰冰穆打招呼之初他便注意到了这人,这汉子同样作汉人服饰,但较之图兰冰穆更显高大粗犷,虽看似糙汉一个,但双目炯炯,时时打量着图兰冰穆身边的每一个人,一看便知是图兰身边最贴身的侍卫,陶臣末既知如此怎会介意,当下便笑道:“世子多虑了,这位兄弟也是出于你的安全考虑,我怎么会介意。” 图兰冰穆要了雅间,叫了平湖酒庄的招牌“天上阙”,便招呼陶臣末入坐,两人入席之后竟多探讨武功山水,丝毫不提天下之事,再加之“天上阙”的醇香,陶臣末怅惘的心情竟然也一时豁然开朗,渐渐也就放下了明日的放榜之事。酒过三巡,日渐西斜,两人酒足饭饱也不再强酗,各自说了些客气的话便分道扬镳了。 陶臣末有些微醺,回到房间未作太多遐想便即入睡,待醒来之时已是次日清晨,酒劲去后,陶臣末心头不由得又想到了放榜之事,便梳洗出门,由于离放榜时间还有些时辰,索性沿着赏月湖吹吹晨风,想到昨日与图兰冰穆的谈话,陶臣末深知图兰冰穆的用心何在,但是不管怎样,图兰冰穆有一点至少是说对了,那便是无论大渊何其广袤,自己这一济世之心总归是无处安放的,若此次放榜再无机会,那恐怕只得在等两年了,但是他心中清楚,如今大渊朝内奸臣当道,官官相护,谁又能保证下一次不是依旧被排挤在外呢。想到此,陶臣末胸中更是沉闷,他也有自己的门道可混个一官半职,但是前有心中正气,后有恩师教诲,他不愿同这世道妥协,更不愿辱没家师门风,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来到太和殿前,已是人潮拥挤,有应试者也有看热闹的,看这情景,已然是放榜了,中榜者无不喜笑颜开奔走相告,榜上无名者或是面无表情或是嚎啕怒骂,一人见自己榜上无名,更是顺手扔掉了手中兵器,暴怒不已,此情此景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旁观者反倒是轻松的,或为中榜者拱手祝贺,或为落榜者哀怜叹息,也有几人指指点点极尽嘲讽之能。陶臣末挤在人群之中,见众人悲喜不一,内心更是五味杂陈,这拥挤的人潮似海浪,汹涌冰冷,榜上的名字就如漂浮的断木,陶臣末陷入这无际的海水中随浪沉浮,那救命的断木若隐若现,但始终看不清楚,他随众多的试子挣扎着,就在快要窒息的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飘向自己的浮木,伸手去抓,一点一点,最后,是真的抓实了。见自己名字赫然在列,心里竟然没有太多如预想那样的兴奋和满足,他感觉自己已经陷入这世俗的泥沼太深太深了,名利对他而言似乎太过重要了,本可以靠实力一鼓作气,怎奈何被挤入这淘汰择优者中,一如此,才见真我,成败于他而言,原来竟如此重要,是志气还是他人期许,他已无从分辨。 拥挤的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定定的看着陶臣末,眼中满是遗憾,他深知这位陶兄才艺过人但是似乎有些愚忠,要无明主,恐怕会平白埋没在了这浑浑乱世,不过他是胸怀宽广之人,见陶臣末榜上有名自然也是有心祝贺的。陶臣末也看见了他,便迎面走来,拱手道:“世子也到此瞧热闹来了?” 图兰冰穆微微一笑,道:“怎么,陶兄榜上有名便不欢迎我这蛮人质子了?” 陶臣末摇头道:“我虽在意这榜中之名,但以此等情形入榜却非本人所愿,惭愧惭愧,在下甚重此次成败,未免太过世俗,倒是让世子见笑了。” 图兰冰穆摆摆手,朗声道:“我乃一粗人,并不在意这世俗规矩,只知有忧则虑有喜则欢,谈什么见笑不见笑,今日兄台高中,必是要有一番庆祝的,待陶兄受圣意临训后,我请你到一清幽处饮他几杯如何?” 陶臣末道:“世子昨日刚请过了,今日恐怕是要换我坐庄了,这去处嘛,泰安城的大街小巷世子恐怕早已了然于胸,自然你定。” 图兰冰穆道:“好,只要有酒有肉,这世间便谈不上艰难,我便先去寻找去处,到时在此等候陶兄。”说罢摆手朗笑,携昨日那彪形大汉自顾去了。 陶臣末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想,图兰冰穆为人自然不止于此,但是他身为质子却一派乐天,这一点总是强过自己的,自己背负的东西太沉重了,若有朝一日能学得这图兰公子的半分,哪怕是做做样子那也是极好的。 正思忖间,一太监于太和殿门前宣旨,召榜上有名者入殿听取皇帝圣训。按大渊考制,凡最终位列太和殿前皇榜之上的人都要入太和殿听训,主要是宣大渊礼制,朝臣纲纪,并附上皇帝期许,无外乎是廉洁奉公、忠君爱国,听训完毕后,榜中三甲要入宫接受皇帝恭贺,并有御赐晚宴,陶臣末等人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的,所以听完由传旨太监宣读的皇帝圣训后再听几个朝臣交待,之后便各自散去等待两日后公布的履职地。 陶臣末随众人出了听训厅,正待离开之时,一小太监追了过来,询问道:“这位可是陶臣末陶大人?”圣训听完,称呼也都有了。 陶臣末有些惊异,顿了顿,答道:“正是,不知公公何事唤我?” 小太监道:“陶大人还请留步,颜尚书有请。” “颜尚书?敢问公公,这颜尚书是?他为何召见我?”陶臣末更加讶异了,他并不识得什么颜尚书。 “陶大人刚来泰安,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颜尚书就是兵部尚书颜青摘大人,其它的小的也不知道,陶大人见了自然就明白了。”小太监答道。 陶臣末一头雾水,但也只得跟着太监一路而去,走过回廊,便到了一处茶亭,只见亭中有一花白老者,虽发髻斑白,但身材笔直,双目炯炯。陶臣末记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却寻思不得,仓促间也已经进了茶亭,小太监躬身退去,陶臣末俯身拜道:“草民陶臣末见过颜尚书。” 颜青摘单手作扶起状,善目道:“不必多礼,坐。” 陶臣末道谢入座,颜青摘亲身倒茶以礼,陶臣末再次恭谢,道:“臣末愚钝,不知尚书召见所为何事?” 颜青摘饮了一口清茶,上下打量了一番陶臣末,说道:“老夫正是第三轮武试的评考官之一,见你武艺不俗,自然也翻阅过你的自荐文和兵法战略策文,见识独到文采斐然不讲,只是你的武功路数颇有几分故人影子,不知你师承何人?” 陶臣末这才想起,当日第三轮武试评考官中却有这么一奕奕老者,只是当日专注比试,后又被主考以犯规为由踢出比试,心绪繁杂,没有过多记忆而已,经这老者提起才恍然想起,不过此刻他无意再纠结当日为何被判出局,稍有犹豫后便向颜青摘拱手道:“还望大人见谅,家师临终前曾有嘱托,博功名归山野自由我决断,如若应试入仕不得提他老人家半句,全凭本事和时运,所以大人所问的问题,小人怕是不能回答了。” 颜青摘听后甚是惊讶,问道:“临终前?原来……既然你有难言之隐,老夫也不必追问,只是从你武功套路里识得故人身影,如若没猜错,你的兵器应是长枪,因为你最大的优势在于骑射,枪法,而不是对战时用的短剑。” 陶臣末再一次起身拱手道:“大人。”脸上有些为难,也不再言语。 颜青摘长叹一口气,悻悻道:“罢了罢了,你越是不说,老夫便越是明了。你不说,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吧。” 陶臣末为颜青摘续满茶杯,缓缓道:“臣末洗耳恭听。” 颜青摘目视远方,若有所思的说道:“四十年前,我便从了军,在军中多得故人关照,虽常常被捉弄,但也过得开心,还能学不少本事,后来,元仲十万大军犯边,桐州连失十六城,老夫当时正在桐州青铭城驻守,闻讯领兵前往支援,不料元仲骑兵半路劫杀,老夫与一众将士拼命抵抗,终究寡不敌众,生死存亡之际,这位故人率数千精骑千里驰援,于危难之中救得上万将士性命,之后整兵追击,大败元仲十万铁骑,此后,老夫跟随这位故人征战数十年,学得治军之法破敌之策,更学得他二三武艺,奈何这位大将军功高震主又得小人妒忌,愤而归隐,从此杳无音讯,二十多年来,每到边境战乱,朝廷无人可用之时,老夫无不挂牵故人,你可知道这位将军是谁?” 陶臣末若有所思却是沉默不语。 颜青摘叹息道:“你的战略文策,枪法骑射无处不有故人痕迹,你此番蒙冤出局,未得更好名次,甚是可惜,不过好在这朝堂之中并非都是奸邪小人,老夫与京畿卫大将军张高等人见你武艺高强,又甚有文识,数人皆有意在出局者中举你入榜,最终虽未名列三甲,但也算报国有门,不谈将来封侯拜相,至少须自律自知,不要随了这污秽朝风。” 陶臣末不料这堂堂大渊兵部尚书不但记得恩师往事,对自己还不忘悉心教诲,心中大为感动,不由得拱手正色道:“臣末谢过尚书大人和其它诸位大人的厚爱,臣末不才,得各位大人赏识甚感惶恐,现今既为大渊臣子,自当永记尚书大人教诲,律己自知,忠君报国。” 颜青摘眼神有些迷糊,全不见了刚才那般透亮,不知是想到了已故袍泽还是无奈这朝局混沌,良久,才缓缓说道:“此次武举三甲尽是官宦之后或与之相关切者,老夫虽为兵部尚书,却手中无权,左右不了朝政时局,惟有尽力在像你这样的人中力举二三,否则真是担忧到用人之时无一人可用。” 陶臣末见老尚书有些悲切,也没说些安慰的话,只是躬身倾听,再加上老尚书一些话语让他想到了已故恩师,自己也甚为伤怀,此刻的沉默才是最好的平静方式。 良久,颜青摘才又开口道:“老夫说这许多显得有些啰嗦了,两日之后才能决定你们的任地,此事老夫再也无权干预,至于你们何去何从,全看上天愿再给大渊多少气数,不过不管今后要往何地任职,还望你切记老夫今日之言。” 陶臣末点点头道:“自从家师仙逝,数年间从无一人对我有此点拨,大人交代,小人必定铭记在心。” 颜青摘私下召见陶臣末本是想探寻故人踪迹,陶臣末随虽闭口未言,但颜青摘已然明了,这才谆谆教诲,因朝中还有公事要办,颜青摘先行去了,陶臣末随后出了太和殿。 出了殿门,图兰冰穆果然在此等候,寒暄几句,图兰冰穆便引着陶臣末去了一处静雅酒肆。 图兰与陶臣末入座,那彪形大汉自行在旁边一桌坐下,仔细打量着每一个进进出出的人,陶臣末不由得问道:“世子,何不让这位兄台一起饮两杯?” 图兰冰穆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这我可做不了主,在这皇城,我是大渊质子,就连跟着我的弃族兄弟也都紧紧的看着我,不让我喝酒,不让我闲逛,更不得与陌生人接近,我是花了好大功夫才说服他准予我和你共饮的,你说我苦是不苦?” 陶臣末哑然失笑,道:“世子有此兄弟还当真是烦恼。” 图兰冰穆摆摆手道:“我们别说这呆子了,你也别一口一个世子,直呼名讳也并无不妥,我听来还自在些,来喝酒。”说罢举杯相邀。 一杯酒尽,图兰冰穆问道:“这榜是入了,陶兄可有稳妥去处?” 陶臣末脸色又变得肃然,缓缓道:“应考之前倒是有那么几处去处,不过事态如此发展,有些东西也已然看清了,如今再谈有何去处也是多说无益了。” 图兰冰穆点头道:“也是,我在朝中十多年,这朝政如何甚是清楚,只是陶兄当真就此听天由命?” 陶臣末为图兰冰穆添满酒,问道:“图兰兄既说清楚这朝政时局,若不当我外人,可否愿意为在下分析一番?” 图兰冰穆觉得有时候甚难猜测这为陶兄的意图,每次想按自己的意思走下去,却又被这位仁兄问走了,自己答回来又会发现先前的问题似乎显得有些浅薄,不过他没有犹豫太多,“陶兄哪里话,反正今日无事,我也不妨为陶兄说道说道,”图兰冰穆饮了一口酒,继续说“大渊太祖皇帝当年设左右宰相,无非是想防止朝臣独大而左右制衡,可现今天下人人皆知,朝堂之上虽仍有左右宰相之名,实际上却是左相秦庸一人独断,咱们这位秦相由军队入手,培植亲信,广散门生,右相百里忌总领下的刑部、吏部两大尚书都是秦相的门生,恰好我们这位皇帝陛下又是秦相女婿,百里老宰相明知秦相独断专权却也无计可施,为表抗议只得请病告假,任凭秦相胡作非为,如今户部、刑部、吏部三位尚书,安、靖、佑、渤四州的刺史,以及安、凉、桐三大军州的将军可都是秦相门生或者子侄,兵部尚书颜青摘大人虽非秦相一派,但是兵部除侍郎外的要员都是秦相的人,且近年来颜尚书与秦相多有冲突,被换掉恐怕是迟早的事儿,毫不夸张的说,如今大渊天下可有一大半是秦相的,这绝非危言耸听。” 陶臣末道:“这就是了,大渊朝廷向来视北方诸部为最大威胁,这也是图兰兄为何在泰安为质的原因,哦,在下实话实说,图兰兄不要介意,靖、安、桐三洲与北弃领地接壤,自是大渊重地,而这些军州的实权又都在秦相控制之中,图兰兄认为如我等闲人岂有任职可能?即便这些是我理想去处,又敢作何妄想?即如此,还不如听天由命来得痛快。” 图兰冰穆这才明白陶臣末要他分析朝政时局的原因,不由笑道:“有理,看来陶兄经武举一事,也看得通透了。” 陶臣末无奈的摇摇头,举杯小饮,说道:“是啊,我本抱着侥幸之心以期挑破这俗世陈规,经此一事才发现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不过此次泰安之行也不是全无收获,一来也算挣得半分名利,二来嘛,有幸结实图兰兄,已经甚感欣慰了。” 图兰冰穆本想再说些什么,不过顿了顿却打住了,陶臣末见图兰冰穆欲言又止也不追问,二人你来我往,酒意渐起,两人都是谨慎之人,酒意上涌便不在谈论时局,只是说些世间奇闻、儿时趣事,这样推杯换盏,再无他话。 两日后,任地次出,陶臣末赴任渝州云阳,具体职衔由云阳府参酌后具奏上报。这一结果似乎不算太坏,陶臣末本是渝州浅城人,浅城距云阳三百余里,虽从未曾亲往,但多少有些耳闻,不同的是浅城在渝州内镜,云阳则是边境军镇,南与黔州接壤,是渝黔交接之地。 陶臣末等人到兵部、吏部领了官碟便需赴任,他本想看能否再见一面颜尚书,不过赐发官碟这类小事自然不需由兵部尚书亲为,众人领了官碟听了些交代便匆匆去了,临出府门,陶臣末不由得回头多看了一眼,只见远处长廊下立着一位半百老者,不是颜青摘又是何人,虽看不真切,但自幼习武的陶臣末还是能有所感觉,才两日不见,这位颜大人似乎倦怠了不少。颜青摘也无话语,只是抱拳以示,其中多少寄语,一老一少自是不言而明,陶臣末抱拳以还,并深鞠一躬,后缓缓转身而去未再回头。 陶臣末简单收拾了行李,拿上了自己兵器——一杆银色长枪,这杆长枪是伴随恩师五十余年的兵器,唤作梨花枪,只是从家而来一直原封未动,枪套都未曾解开过,这朝中怕还是有多人识得此枪的,陶臣末为隐恩师名号,从未曾将之带到考场,此刻轻抚长枪,心中不甚感叹,收拾妥当,陶臣末回头看了看自己居住多日的房间,缓缓关上了房门。行至楼下,酒庄伙计已经牵来宝马,正欲上马远行,却见人群中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图兰冰穆坚持要送陶臣末出城,这一送便是十余里地,临别之际,图兰冰穆取下自己手腕上的兽骨手链,缓缓说道:“陶兄此去千里,你我就此别过,冰穆身在异乡无他物可赠,这是我弃族男儿特有的兽骨手链,还望陶兄收下,将来风云际会,但愿再见之日还可把酒言欢。” 陶臣末见图兰冰穆说得恳切,也不拒绝,接过手链,拱手抱拳道:“图兰兄所赠,陶某必将珍藏,我来去无物,除了前几日在夜市所淘的这柄断刃之外当真是无所相赠,还望图兰兄不要嫌弃。” 图兰冰穆拱手还礼,结果段刃,笑道:“既是陶兄精心所淘,图兰必当领受,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陶兄,就此别过。”说罢跳上骏马急驰而去。 陶臣末望着图兰冰穆远去的方向,心中隐隐感觉到,他们的交集绝不仅止于此,这种感觉在数年之后皆成了鲜血淋漓的现实。 云阳,因在云水之阳而得名,云水由城南而过,水宽流缓,每逢雨水天气,沿云水上空尽是白蒙蒙云雾,恰如纯白绸带缠在山间城际,登高而望,仙气雅然,云阳城立于这一片如云仙雾之北,所以世人又解云阳是“白云之阳”。但数百年前,云水此河段却是水流湍急,时有船沉人溺,云阳城墙也被冲塌过数次,前人观天象悟地理,于城西五里云水急弯处,封荫山上开山凿石,减缓流势,这才止了云水祸端,以呈福安之势。云阳地处渝州边境,三面环山一面水,太祖皇帝在此设军镇在于衔接渝黔军务,因黔州诸部虽多有归顺但时有反叛,云阳便成了黔州后固之地,但时过境迁,黔州诸部也在各代帝王的持续征伐下尽数归服百余年来少有再叛,这云阳城驻军和供应也就逐年少了下来,现如今云阳城中驻军只有区区两千,且多年盛世,驻军松松散散,少有操练,云阳军力与当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陶臣末倚马而行,越到终点越是山高水险,随着路人指引,一路绕山而行,只见青山隐隐,苍翠欲滴,低头俯视,山谷河险水深,激起层层水雾,盈盈腾空,好一派“云雾腾空起,千山苍翠滴”的世外景象,陶臣末顿觉心旷神怡,不由得放慢了前行的步伐,如此行了十余里地才见地势渐有开阔,不远处山谷间便是渝州云阳城了,陶臣末进了城门,只见这云阳虽没有大渊都城泰安那般宏伟壮丽,但白墙青砖,朱窗琉璃,也算别有滋味,街上行人自顾游走,商贩吆喝此起彼伏,远离战火的军镇难得有这般祥和。云阳城并不算太大,陶臣末询问了几个路人后很快便找到了将军府,接待他的是一位半秃老者,审看了官文后便为陶臣末安排了住处,具体作何安排还需等明日将军府宣威大将军等人商讨。 入住妥当,陶臣末闲来无事便决定出去走走,也顺便看看这云阳城的民风民物、构造摆设,只见云阳城东、西、北三面环山,城南则有云水铺直而过,城外唯有的一块空旷地便是城东藏摩山与东城门云安门之间的三四里地,过了这藏摩山便是黔州地界了。城南云水水深流缓,江上点缀着数叶扁舟,划波起痕,岸边闲人临江垂钓,怡然自得,如此景象可是千里之外的泰安城所不能有的。云阳城筑在群山之间,地势可不像北方州府那般平坦开阔,所以城内街道也并不宽,多数民居还依山而建,方丈檐间,层峦叠嶂,确有一番南疆别趣。 陶臣末闲游到日落方才回到住处,再加上这数日赶赴任地舟车劳顿,略作了梳洗便掩被而眠了。 若说对自己职衔没有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历经武举一事,陶臣末显得有些心灰意冷,也未做过多思虑,次日一早,在昨日接待官的带领下便去到将军府拜见了云阳府宣威将军以及其两位副将与云阳府尹。 这宣威将军名叫田忠义,长得略显斯文,看起来不像是沙场染血之人,两位副将分别是黄见斯、吴道恩,这位黄副将有些发胖,但眼光冰冷,总像是在审视目光所及之人,吴道恩看起来与众不同一些,较前面两位要略显精神,云阳府尹闫宇面容清瘦,一对八字眉,一把山羊须,看起来甚是精明。陶臣末跟着接待老者的指引一一拜见了诸位大人。 闫宇稍稍打量了一番陶臣末,示意入座,便即说道:“你一路赶来,甚是幸苦,因你奉吏部官文来履武将之责,本官过来无非按例传训,你当铭记皇帝圣训,尽心尽责,以报皇恩。” 陶臣末拱手道:“属下谨遵大人教诲,定不负圣上和诸位大人厚望。” 闫宇稍稍点头,望向宣威将军田忠义,说道:“那具体领军中何职,便由田将军安排吧。” 田忠义向闫宇行了一个拱手礼,便转向陶臣末,悠然说道:“云阳城偏居大渊西南,山高水险,军务相比之下是艰苦了些,你既来履职,需做好万全准备,切不可有惧苦抱怨的念头,本将与诸位大人作了探讨,云阳将军府也并未有太多空缺,如今黔州有异动,兵部早有军令,令云阳府严控流黔粮布、兵器,你便去云水白杨渡履职,任白杨渡游牧尉。” 陶臣末也无他念,只知这游牧尉大概是个从七品,但既是初来乍到,再加上也早做了心里准备,所以也就应允而去了。 来到白杨渡,拜见了渡口总委窦明,这窦明慈眉善目看上去甚是和蔼,查看了陶臣末的官文之后,窦明说了些客套话,并让陶臣末无需顾忌,这白杨渡都是一家人,之后简单做了介绍便命巡防总管魏文忠领陶臣末去安置食宿并交代军务。 这白杨渡是云水入黔的最后一道关口,云水流经云阳后饶了个大弯转入黔州境内,这白杨渡正是云水突破城东南藏摩山的山口边缘,此处水域不甚宽,水流略显湍急,渡口兵营建在岸边,背靠藏摩山,前有滔滔江水,后有苍翠青山,虽离了城中喧闹,但却另有一分恬静舒适,看这些房屋样式,应是不久前才翻修的,还有八成新。 随着魏文忠往前行着,陶臣末不由得开口问道:“魏大人,不知我等在这白杨渡的主要职责为何?” 魏文忠摆摆手道:“什么大人不大人,我虽名为巡防总管,实则什么品级都没有,在这白杨渡,总共也就二十来人,大家除了称呼总委一声窦大人以外,在无外人的情况下大多兄弟相称,上了年纪的叫声叔伯就行,按理说,你是入了皇榜的武举人,且任了游牧尉,我等应该称呼你一声大人才是。” 陶臣末含笑道:“这倒不必了,就按文忠兄弟说的,兄弟相称更显随性,这大人长大人短的,我倒有些不自在。” 魏文忠也不由得笑道:“是啊,我等本就是粗人,这些规矩多了便让人不甚舒服,况且啊,兄台刚来,可能对这云阳府还不甚了解,凡坐镇将军府的无论是将是兵大多是云阳本地人,而外地任职者几乎都被派来白杨渡了,所以这渡上的兄弟也都互帮互助,少有争斗,毕竟本来就身处异乡嘛,不过我倒有些不解,你可是武举人,为何让你来这白杨渡做个小小的游牧尉,这大渊朝廷还真是知人善用啊。” 陶臣末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世道如此,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也是,谁叫我等既无裙带又远在异乡呢,我十五岁入伍,在这云阳城待了快八年了,咳,还有两年准确的说是在这湿冷渡口渡过的,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吧,但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闲在这无所事事。”魏文忠说这些时带有两分笑意,看似抱怨,实则早已习惯了,陶臣末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汉子有这般心态,不由得心宽了两分。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营地,由于陶臣末是将军任命的游牧尉,所以单独住着,魏文忠帮着稍微收拾了一下,说道:“反正无事,我带陶兄去转转?”陶臣末也正想先看看这白杨渡的情况,便跟着去了。 魏文忠介绍道:“这白杨渡还是三百年前太祖皇帝为管控黔州军务才设的,后来平定黔州后没多久便不再驻军了,平时都是一些山民商贾渡河转脚之用的,前几年,黔州诸部又开始叛乱,听说洞湘与桐平两部已相互征伐数次,洞湘府司杨明珍更有一统黔州脱离大渊的野心,朝廷数次调停根本无用,听说最近正准备派兵征缴,为了限制中原物资流入黔州,这才又重新启用了白杨渡,所以驻扎在渡上的将士们主要负责检查来往船只,盯防过往人员,扣押了些兵器货物,封在了渡上的仓库里,平时需要按例巡查,除此之外,也没有其它事情可做了,总而言之,这渡上是较为清闲的。” 陶臣末问道:“适才你说这渡上的将士多是外地人?依你刚才所言,要盘查来往船只行人,本地人来岂不是更便于发现问题?” 魏文忠摇摇头道:“白杨渡离云阳城有十余里地,水寒山深,本地人谁愿意到这清冷之地,这职自然而然就落到我们这些外地人身上了,发不发现问题也只有尽力而为,谁叫军令难违呢。” 陶臣末也不再问,只是听魏文忠详尽的介绍了一番该地环境和平日趣事,之后便领命任职,他与魏文忠二人各领一对士兵轮次巡查,无事时便临江垂钓,切磋武艺,或者和魏文忠一起到窦明的渔船上喝喝酒侃侃大山,之后便是每月按时回云阳城述职领命,这样苦中作乐,日复一日,转眼便已履职近一年了。由于云阳城本就偏处西南,信息不通,就算偶有军令,也只是直达云阳将军府,与他这白杨渡毫无瓜葛。韶光飞逝,一年不长,但这世间之事都是瞬息万变,一年光景,足可以让一切翻天覆地了。 龙腾虎跃 第三章龙腾虎跃 入夜后的泰安城灯火通明,夜市喧嚣,行人熙攘,皇城帝都,总是能把太平粉饰得一丝不苟,但是城中永平府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图兰冰穆捧着信件的双手有些颤抖,身边数人都默不作声,良久,图兰冰穆才掉转头向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中年人问道:“你南下之时,我父王情况怎么样了?图兰阿尤金都有些什么动作?” 黑衣人微微皱眉,说道:“老王爷身受重伤,已昏迷数日,只是偶尔醒来迷糊之中叫着世子的名字,属下不敢耽搁,这才一路赶来,属下南下时,图兰阿尤金已在临河调兵遣将,自己率亲信去了王帐,说是尽孝,其实是逼宫,王庭情况怕是不妙,世子还须尽快定夺北归之事。” 图兰冰穆起身踱步,心绪不宁,这一突发情况打乱了他在泰安的计划,他本不应当以这样的形式返回北弃王庭,可眼下十万火急,看来是没有多想的余地了,他又转向另一灰衣老者,询问到:“依邱先生之见,我现在当如何是好?” “现在已无他法,世子必须立马赶回雪狼城,与大渊撕破脸皮事小,安定北弃,继得王位事大,此事无需权衡,世子先行一步便可,余下事项,有我等善后,小王爷不必担心,”这灰衣老者顿了顿,继续说道“眼下最迫切的问题是如何出城。” 穿着夜行衣的中年人也有些着急道:“是啊,如今最大的办法是怎么出城,只要出了城便一切都好办,属下进城时已将马匹兵器都准备好了,由于不能冒然进城,所以都在城外,城外弟兄们都在等着接应我们。” 图兰冰穆倒是很快恢复了镇静,若有所思,又来回踱着步,缓缓说道:“出城之事我自有办法,我在这泰安待了十多年了,平时拜访往来的人可不是瞎折腾的,邱先生说得不错,此事无需权衡,我们必须立刻出发。”说罢便招呼身后的彪形大汉准备离去。 “且慢,”这时灰衣老者邱先生却阻止道“世子自是应立马出城,可是博拜兄弟须得留下。” 这彪形大汉名叫图兰博拜,自幼便跟着图兰冰穆,护着他的周全,此时听这老者让他留下,甚是不解,急忙问道:“邱先生,这是为何?此去诸多凶险,我必须跟在世子身边,你却为何让我留下?” 不光图兰博拜,连图兰冰穆和黑衣中年人都甚是不解,灰衣老者解释道:“博拜兄弟与世子向来是形影不离,有王爷在便一定能见着博拜,反之,只要博拜出现,便可知世子也在附近,如若世子与博拜一起消失,负责监视我们的人就一定会发现,两日之后,按例世子应当入宫朝见渊帝,世子此刻离去,两日之后自然是无法朝见,所以世子北归的事情两日之后必然暴露,一旦渊帝有所察觉必然沿途设关加卡,处处盘查,这样会大大耽误行程,于我等极为不利,这两日时间正是世子北归的最佳机会,只要两日之内渊帝不察觉,按照行程计算,那时也应该进了桐州境内了,就算两日之后渊帝有所察觉,发急令拦截,等旨意传到桐州边境,世子应该已经快到北弃境内了,所以我等留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证不让监视我们的人有任何察觉,而要他们不起疑,博拜兄弟就必须留下,每日照常出去买酒进茶,现现身影,两日之后,我等再伺机出城。” 图兰冰穆不由得心头一惊,差点因一时大意坏了大局,赞赏的说道:“邱先生不愧是我府中智囊,我竟忘了个中厉害,博拜,就依邱先生之言,你且留下,两日之后你再同邱先生等人寻机离开,不过你二人须小心谨慎,我在王庭等着诸位,日后天下大计,你们一个也不能少。”说罢分别向邱先生、博拜深深鞠了一恭,这才收拾细软同黑衣人越墙而去。 依邱心志邱先生的计策,图兰冰穆离去后,图兰博拜每日照常去酒馆买酒,到茶坊进茶,权当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两日之后,依太监提醒,渊帝宋继前往大殿接受图兰冰穆朝见,却不见人出现,宋继甚为恼怒,携太监去了御花园赏心,见一群嫔妃宫娥在此嬉戏顿时心花怒放,自顾玩乐去了,竟把质子不按时朝见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就这样又过了两日,永平府外的探子发现府中已经多日无人往来,偶有奴仆进出,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才回禀宫中,消息传到左相秦庸耳中,秦庸感觉不妙便派亲信前往查看,却见府中早已人去楼空,秦庸大感愤怒立刻进宫面圣,宋继细想之下才忆起两日前朝见之事,更是怒不可遏,随即令兵部以五百里文书加急分送安、滁、桐三洲,严令各州加紧盘查,务必抓到图兰冰穆一行人。 自图兰冰穆逃离泰安之日起,如今已过了四日,待兵部文书传到最北的安、桐边境,又去了两日,图兰冰穆早已入了北弃境内,就连后行的邱心志等人也已过了半个桐州了。与邱心志一起北上的还有图兰冰穆招纳的汉将肖春成、常讯、余庆等人。 图兰冰穆回到北弃后并未立刻赶赴雪狼城,而是先派人联系了大将军兀考先,令其暗中调动兵马在临河通往雪狼城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侯命,之后再携数百精锐在雪狼城左吾卫将军图兰博秀的安排下悄然进城,并通知讯刺部赫颜一系在城中接应,一切安排妥当后才若无其事的入王庭拜见老首领,也就是大渊朝廷册封的北弃王图兰庭懿,图兰阿尤金是图兰冰穆的同父异母弟,此刻见自己的长兄竟然安然出现在王庭甚是震惊,可一切已经太迟,他在临河的兵马已经被图兰兀考先的军队半路伏击,自己带入王庭的杀手也被图兰冰穆的精锐剿杀,可怜他长期在北弃的经营竟然对一个至小便在渊庭为质的长兄毫无招架之力,再加上自己逼宫丑行败露,一时羞愧难当,只得拔剑自刎于庭前。 图兰冰穆逃走后,渊军四处拦截却一无所获,渊帝暴怒,令使者前往北弃王庭质问,要追质子私逃之罪。图兰冰穆避而不见,令大臣众口一词坚决否认自己已归王庭,还反责大渊不尽保护北弃王子之责,令其在大渊境内无故失踪,这一来反倒弄得大渊使者哑口无言,灰溜溜的回泰安去了。 听使者回报,渊帝宋继竟然有些疑惑不解,难道这北弃质子当真不是故意逃匿而是不幸失踪?还令三司派人追查,数月过后却是毫无头绪,不久后反倒有北弃使者入宫,说北弃老王病危要大渊放归质子回雪狼城继承王位,使者时而声色俱厉,时而痛哭流涕,倒真真把大渊君臣弄得措手不及,一干朝臣疑惑不止,只有兵部尚书颜青摘厉声质问:“老夫听闻北弃王早在数月前便已传病危,且在临江一代曾发生军队械斗,这北弃王庭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你不如实告知,我大渊作何调查?谁知你等不是胡言乱语反咬一口?” 这使者却是声泪俱下的说:“老王爷病危,本来急令在泰安城为质的世子北回继位,却不料图兰阿尤金起兵谋反,大将军率军平息,这才有了大人口中的械斗,如今世子依旧下落不明,我北弃王庭一片惶恐,世子是在泰安为质,无故失踪,我不来此质问又向谁申冤?” 颜青摘怒道:“简直一派胡言!” 此时,左相秦庸却做起了和事佬,奏道:“皇上,我看此事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个中缘由恐怕还有待调查,不妨让使者先行退下休息,我等商量了对策再告知作何处理。” 宋继本就让这使者的哭哭嚷嚷弄得甚不高兴,便顺着秦庸的意思屏退了北弃使臣,待北弃使臣退下,颜青摘质问道:“秦相这是何意,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北弃使臣是在贼喊捉贼,一派胡言乱语,目的无非是拖延时间施缓兵之策,以做万全准备防我大渊征讨,此事再明白不过了还有何谈论法?” 秦庸却不屑道:“颜尚书这是认定图兰冰穆已经回到北弃王庭了?可你有何凭证?适才你也听见了,北弃王庭发生内乱,各路兵马有争权夺位之势,这图兰冰穆是王位继承人,谁能肯定不是王室内部施了手段让他死于非命,如果真是如此,这责任还真得我大渊担,况且,退一步讲,如若北弃王室发生内乱,此刻应正在相互征伐,我大渊坐看鹬蚌相争而收渔翁之利又有何不可?” 颜青摘满是愤懑:“皇上,此事再简单不过,北弃这是胡搅蛮缠,如此纵容怕是要让他脱缰而去,脱离我大渊控制了。” 秦庸也怒道:“简直是危言耸听!” 宋继摆手道:“好了,你们都别再吵了,朕看此事也不简单,不妨先缓一缓嘛,假如真如秦相所言,北弃内乱对我大渊是利大于弊,如若不是,到时候再派兵征讨也不迟嘛。” “皇上,兵贵神速,北弃为何无缘无故向我大渊要人?无非就是图兰冰穆刚回王庭还未站稳脚跟而施的缓兵之计啊,一旦他掌握了北弃实权,那时再派兵征讨恐怕已经迟了一步了!”颜青摘尝试着做最后的努力。 宋继有些不耐烦了,怒道:“好了好了,尚书不必多虑,此事到此为止,为一个北弃质子哄闹朝堂,成何体统,到时就算是北弃人撒谎,我大渊天威北降,区区一个蛮族能耐我何?” 颜青摘面如寒霜,欲言又止,心中不甚绞痛,堂堂大渊朝堂,竟无人识破这小儿伎俩,纵使有人识破也迫于秦相淫威不敢多言,想到此不由得气血上涌,差点儿昏了过去。 图兰冰穆游走泰安城十余年,对这大渊景象知之甚深,得使者回报,他不由得心头暗喜,一切果然照着他的想法进行着,如果此事顺利,宏图大计也是指日可待了,这大渊朝堂,恐怕是没有对手了,只是无意中,他突然想到了陶臣末,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泰安一方面结识权贵,广交侠士,一方面暗暗观察,细甄朝堂气象,十余年来只有三个人让他印象最为深刻,一个是邱心志,此人已为他所用且对大渊有深仇大恨,是他将来宏图大志的主要拼图,一个是颜青摘,此人镇守大渊北境三十余年,战功赫赫,且为人正直,心细如发,但是他与满是奸佞的大渊朝堂早已格格不入,不用自己动手,颜青摘也会被自己人剿杀的,除此之外,就是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陶臣末了,图兰冰穆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的这位陶兄一无战功二非重臣,但是总感觉他会是自己最大的对手,他也明知大渊朝堂不会重用陶臣末,所以目前来看他们是不会有什么冲突存在的,可正因为这种无缘无故的感觉,才让他心绪不宁,不过此刻对图兰冰穆来讲还没有过多的精力来弄清楚这件事儿,当务之急是肃清图兰阿尤金的党羽,同时屯兵边境,以防大渊征讨,不过广袤的草原和彻骨的冰雪是他的两道天然防线,这十多年来,他早已想好了如何对付大渊的军队,他目前需要的是时间,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站稳了脚跟,他便真的无所忌惮了。 这日,陶臣末、魏文忠随白杨渡总委窦明按例回云阳将军府述职,刚进府门便见军士们进进出出甚是匆忙,这与将军府平日的清静甚是不符,进到大厅,久等之下才等来宣威将军田忠义,田忠义匆匆饮了一口茶,急道:“今日述职就免了吧,本将要即刻领兵出城,你等先回白杨渡等候命令吧。” 窦明等人甚是不解,问道:“将军亲自领兵出城,莫非是出了什么乱子?” 田忠义缓缓解释道:“前日云阳府派往青山苗寨的征税官与苗人发生冲突,被苗人斩杀了,昨日吴道恩将军领兵前去缉拿凶手,直到今天还未返回,也没有任何消息回禀,这苗人蛮横无理,吴将军等人怕是凶多吉少,本将要亲自前去查看,你等先行回去吧,述职一事今后再说。” 窦明拱手道:“苗人竟敢谋杀朝廷命官,实在罪无可赦,不过这些人野蛮凶悍,将军还须小心则个,我等静候将军佳音。”说罢三人便告辞离府。 回白杨渡途中,陶臣末不由问道:“这苗人竟敢斩杀征税官,当真无所惧怕吗?” 魏文忠说道:“陶兄你有所不知,云阳府的苗人大多在青山一代聚众而居,驻有苗寨,这苗寨中多有炼毒种蛊,舞刀弄枪之人,且这些苗人野蛮无理,对汉人也多有忌讳,多年来虽属州府管辖,但却不受汉人那么多限制,只是按时缴税纳贡,不起刀兵之事而已,近些年大渊税赋一年比一年繁杂,不说苗人,就连汉人都叫苦不迭,再加之苗人凶悍,出乱子是迟早的事儿。”说完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窦明,有意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不过这征税官彭贝同也是活该丧命,此人仗着自己是田将军的表亲便目中无人,对同僚都是趾高气昂,更别说对那些野蛮苗人了,其实此事之前,咱们这位彭大人就因征税一事儿与苗人发生过不少冲突了。” “老百姓多是无辜的,税赋羁重,官员无能,哪有不,官,逼,民,反。我在赶赴云阳的路上见过不少村庄农田,大多清冷凋敝,路上逃荒之人不少,唯有一些州府县城看似还有几分繁华,可这却是无根之树,徒有其表罢了。”陶臣末摇头叹息道。 魏文忠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事,有些神秘的说道:“我刚在府中向两个兄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听说前不久佑州发生了叛乱,叛军数日之间聚集了数万人,攻城拔寨,已经攻陷了半个尹州了,叛军所到之处斩杀朝廷官员,释放囚徒,开仓济民,声势浩大,朝廷正急忙从凉州、安州调兵围剿呢,还有卫戎突然无缘无故的将向大渊缴纳的贡税自行减半了,气得咱们的陛下暴跳如雷,也要派兵讨伐,可不料佑州事发,他又不敢擅调北境驻军,因为听说北弃质子突然间又无缘无故在泰安失踪,他怕调了北境驻军让北弃有机可乘伺机报复,诸事并发,皇帝陛下这下估计正生着闷气呢。” “什么,北弃质子失踪了?”陶臣末无比诧异“你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说了这么多事儿,陶兄为何偏偏只对这件事儿感到差异?”魏文忠不觉得有些奇怪。 陶臣末道:“这事儿说来话长,魏老弟,你倒是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魏文忠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刚才在府中听得这么一说而已,也未细问。” 陶臣末若有所思,短短一年间,世间倒还真是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不过他现在只对图兰冰穆一事儿感兴趣,在他想来,这位图兰兄断然是不会无故消失的,其中怕是有不少隐情,不过远在云阳,也未有更多信息,也只得在心中胡乱推测了一番。 回到白杨渡,巡查了一番渡口,再检查几只货船,也并未发现异样,不过自从听闻图兰冰穆的消息,陶臣末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安,虽然这些本该是朝中大臣所忧之事,但不知为何,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闲人还是感到不安,陶臣末不由得翻出了临别时图兰冰穆赠送的手链,仔细端详,兽骨惨白,虽磨得光滑铮亮,但似乎还是隐隐的透着一股血腥,时至次日,心境依旧有些不宁,为了平复心绪,便取出梨花枪来到江边木台前,舞了一套“漫天梨花”,枪随意动,漫天枪花,枪尖破风处呼呼作响。 “好枪法,枪乃百兵之王,陶兄更是潇洒写意,这一人一枪,当真是妙不可言。”魏文忠不知何时已来到木台之前,见这一套枪法变化无穷,威力无边,不由得连连称奇。 陶臣末收枪止势,白衣归肃,道:“魏老弟过奖了,再在此处待些时日,恐怕银枪也得生锈,这一路枪法估计也只得与风缠斗了。” 二人正说话间,突有一将军府的传令兵急匆匆来到木台前,报道:“将军府急令,令两位大人速速赶回云阳府,等候命令。” 陶臣末和魏文忠的第一感觉都很是不妙,魏文忠问道:“出什么事了?” 传令兵回禀:“昨日田将军率军前往青山支援吴将军,一夜未归,今日晌午,有士兵从青山逃回,得知吴将军前日去缉拿斩杀征税官的凶徒时便已被苗人击杀,昨日田将军不知究竟,率军支援时中了苗人的圈套,田将军他……将军被苗人围困,生死不明。” 陶臣末等人一开始只是以为这苗人叛乱无非就是小打小闹,不曾想三日之内云阳将军府竟折了两位将军,顿感形式不妙,便不再多问,急忙随传令兵疾驰云阳。 回到将军府,见府中士兵匆匆忙忙,脸有惧色,入了议事大厅便见厅中端坐了四五位校尉,个个都面有忧色,黄见斯不等二人入座便急忙吩咐道:“如此形式已大出所料,田吴二位将军前两日已经征调了云阳城五百士兵,可是除了几个幸存者之外其余全部葬身青山,云阳府本就只有两千多驻军,此刻能征调的只有千余人了,苗人凶悍,如今将田将军困在山谷,我等应速去支援,陶臣末魏文忠听命,本将将抽调云阳城八百士兵前去救援田将军,你二人要合理调配剩余将士,加强云阳城巡防,以免苗人在城中借机生事。” 陶臣末、魏文忠二人觉得甚是仓促,不过军令如山,只得听命应允。黄见斯略作吩咐之后便招呼厅中校尉准备出门。 陶臣末稍稍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拱手说道:“黄将军,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黄见斯有些焦急,说道:“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陶臣末看起来并不着急,缓缓说道:“苗人世代在青山居住,对那里的地势了如指掌,自是可以仰仗地势打我等措手不及,田吴二位将军恐怕正是吃了这样的亏,苗人将田将军围困山谷并不急攻,很可能是以之作饵诱我等深入,再故技重施将援军一一蚕食,所以属下认为,此事无须操之过急,待重长计议再攻之不迟。” 黄见斯却不以为然,有些不耐烦道:“本将在云阳城驻守十余年,不说对这些苗人知根知底但起码比你等了解更多,这些个苗人都是些蛮人莽夫,哪有什么算计,惩罚他们的唯一方式就是刀斧加身,更何况此刻云阳府宣威大将军被困青山岂有不救之理,你不要多言,同魏文忠做好云阳城防才是你的职责。”说罢扬长而去。 陶臣末还想相劝,魏文忠拉了拉他的袖角,轻声说道:“算了吧,他是云阳城将军府的第一副将,怎会听你建议,你再多说只会惹恼了他,咱们奉命行事就行。” 陶臣末自知再多说也是无济于事,不过他始终不放心青山战事,稍稍想了想便找来了从青山侥幸逃回的几名受伤士兵,说道:“你等将青山目前的状况详细为我说一遍,越详细越好,不要有所遗漏。” 一头部手肘都缠有白布的士兵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因吴将军在青山杳无音信,昨日我等数百人随田将军前往青山打探消息,刚到谷口便见一眉间刀倒插于土中,将士们都识得这刀正是吴将军所用的,刀尖上还插着一个人头,我等进前一看,原来……这刀尖上的正是……正是吴将军的人头,田将军一时气急便命左右急速前进,行了约二三里地,在一脸盆粗细的大树上……挂着吴将军的尸身,见此情景,田将军更是怒火中烧,率军长驱直入,行到距离苗寨七八里地的山林处时,林中乱箭齐飞,我等本就来的匆忙,并未携带足够的盾牌,乱箭一起,顿时有数十人中箭倒地,阵行便乱了五分,只是我们只见林中有剑雨射出却不见一人一兵,田将军正在气头上哪管那么多,便又整合兵士继续前行,行了数十步,这林中突又窜出无数毒蛇虫蝎,这些蛇虫见人就咬,将士们哪里见过如此场景,顿时就全乱了,正当我们和虫蝎纠缠之时,林中杀出数百苗人,将士们本就乱了阵脚,哪里还有精力应付苗人,苗人凶残无比,冲进阵中乱砍乱杀,将士们还未来得及有所反抗便被悉数砍翻在地,田将军想率我等冲杀出来,可是这苗人阵中有一个灰衣老者,提一口青光鬼头刀,数招之内便将田将军击落马下将其逼进了林中高地,最终只有我和另外两个人逃了出来,其它幸存将士都还被困在林中。” 众人闻此无不惊诧,这苗人不仅凶残而且诡计多端,黄将军此去怕也是凶多吉少,闫宇、魏文忠等人都不由得破口大骂,只有陶臣末面无表情,他若有所思的来回踱着步,接着问道:“你们突围回云阳的时候是不是并未遇到太多截杀?” 那几个受伤士兵想了想,说道:“大人不说我等还没留心,现在想来还真是这样的,以当时的情形看,我们已经完全处于下风了,硬要突围还真是不大可能,不过我们几个冲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阻碍,后来也未有人追击。” “太轻松了,太简单了。”陶臣末像是在喃喃自语。 魏文忠问道:“陶兄,怎么了?” 陶臣末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很明显,苗人熟悉青山地势,又精通毒蛇虫蝎之术,他们在青山设下陷阱,每去一批援军便收紧口袋劫杀一批,然后再放几个人回来求援,让我等又派援军前往,他们便又故技重施,如此反复,就算云阳府有再多将士也都能让他们围杀殆尽。” 云阳府尹闫宇一听顿时气急,急忙问道:“如此说来,黄将军此去岂不是又是自投罗网,这可如何是好?” 陶臣末道:“不如这样,卑职人小言微,黄将军是不会听我的建议的,闫大人与黄将军共事多年,想必他应该能听进去你的话,闫大人快些派人追上黄将军以你的口吻将我刚才的分析讲给黄将军听,让他先不要着急进攻青山。大人看这样可好?” 闫宇此时哪还有半点儿主意,听得陶臣末这么一说也就同意了,随即便派人前去追回黄见斯。 见闫宇已派人前往,陶臣末便和魏文忠按照黄见斯的吩咐带队巡查云阳城以防有人趁机滋事,二人各自带队往相反方向巡去,约定在南城门碰头。这云阳百姓自然是早已知晓青山叛乱之事,听说云阳将军府连折了两位将军都感大事不妙,加之近年来黔州极不安宁,前不久黔州洞湘府司杨明珍纠集六万余人一举灭了甘扶,眼下正急攻桐平司,云阳作为入黔第一关,再度用兵恐怕只是时间问题,诸事并发,云阳已是风雨欲来,城中百姓走亲戚的走亲戚,迁住址的迁住址,街上行人已然不似往日那般熙攘了。 两人差不多同时到了南城门,各自通报了各街巷状况,并未见太多异样,只是魏文忠有些感叹:“这云阳城虽远离中州泰安,但作为边境军镇历来都还算得上几分繁华,可如今只是稍有战事,这城中就已经清冷了不少,百姓惧战,多得流离迁徙,想来这心头还真是有些不是滋味。” 陶臣末也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朝代兴替,成的是帝王将相,这帝王将相每朝每代各有不同,可苦的却总是无名百姓,盛极而衰衰而再盛的道理每个人都懂,唯有深宫权臣不以为然,还真是莫名讽刺。” “是啊,这些我们都懂,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时局下又总是无能为力,空感叹罢了,”魏文忠看了看巍峨的南城门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我们想这些也没用,徒增烦恼,来,陶兄,我们上城楼找王老哥聊聊。”说罢便先向城楼去了。 陶臣末只是笑着无奈的摇摇头,他这位魏老弟向来都是这样随意洒脱的,情绪来得快也走得快,所以也并未多想便随魏文忠上了城楼,魏文忠口中的这位“王老哥”不是别人,正是南城门守城官王立阳,陶臣末来云阳后多数时间都在白杨渡履职,只是在回将军府述职时才偶尔见过这个人,虽未有深交但总是听魏文忠提起,从魏文忠口中得知此人长武艺性豪爽,也正因为直来直去得罪了不少将军府的人,所以履职近二十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城官。 上到城楼,只见一青衣汉子来回踱着步,手放在腰间刀柄上欲抽还放,看样子是想挥刀怒舞却又有所顾忌,见此情形,魏文忠不由得哈哈大笑,说道:“王大哥这是怎么了,是想上阵杀敌还是想屠鸡宰羊啊?” 王立阳回头一看,见是魏文忠,不由得怒骂道:“屠鸡宰羊?小心我他娘的把你那对猪耳朵割下来下酒。” 魏文忠却不以为意,继续嬉笑道:“老哥,你还真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好了,能把人耳看成猪耳,就你这眼神,我看还是别天天想着什么上阵杀敌了,给我好好的守着城门。” “懒得跟你小子瞎扯淡,没大没小,我看你是欠揍,”王立阳气呼呼的说道,说罢还不等魏文忠接话便一把推开他而向陶臣末拱手道“陶老弟,好久不见了,我也是服你,天天跟这小子一起你也受得了,你说他像不像臭虫,说话像放屁,臭不可闻。” 不等陶臣末搭话,魏文忠又凑了上来,说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陶兄虽是武将但是斯文儒雅,和他说话自然而然就彬彬有礼了,可你不一样,五大三粗,除了一身蛮力也没其他长处,同你能讲什么好话。” 陶臣末也不搭话,只是静静看着这两位仁兄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讥讽,王立阳大了魏文忠十多岁,要沉闷一些,和魏文忠斗嘴几乎未赢过,有时说不过便武力相向,奈何这魏文忠也是武艺高强之人,两人缠斗不休却也是难分胜负,所以每到后来两人也懒得动粗,就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打着嘴仗,不过今日王立阳显然没那闲心和魏文忠斗嘴,摆摆手说道:“去去去,一边儿去,我认输,懒得跟你胡闹。”说罢眼睛盯着西方,长叹了一口气。 魏文忠看看陶臣末又看看王立阳,上前去拍了一下王立阳肩膀,说道:“我说王老哥,这可不像你风格,你一糙汉子整天唉声叹气的做什么?” 陶臣末却不由得笑道:“我看咱们这位王大哥是在这城门上呆腻了,想去青山练练刀吧。” 魏文忠恍然大悟,王立阳一身武艺,且颇有抱负,奈何来到这云阳府之后不小心得罪了将军府的老将,而他又撅着性子不肯认错,所以这些年来便一直被压着当守城官,平日也就算了,但凡一有战事他便心头痒痒,总是想上阵杀敌,可是又总是得不到征召,如今正有苗人叛乱,而且还斩杀了两位将军,王立阳觉得怎么着也该让自己去试试,他还就不信这苗人当真这么厉害,奈何将军府将士每次从城门而过都似乎并未想起他,每念及此便心头愤恨。王立阳见陶臣末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瞥了一眼魏文忠,说道:“还是陶老弟聪慧,一眼就看穿了,不像有些人只知插科打诨,年纪轻轻就毫无抱负,真是不知上进。” “唉,我说你别指桑骂槐啊,你有抱负怎么了,还不是在这守门,跟我守渡口也什么区别?”魏文忠反驳道。 王立阳一听更加气急,骂道:“我说你这小屁孩是不是找抽,我上辈子欠你什么了,见你一次被你小子气一次,你要把你嘴巴上这点儿功夫花到其它地方,也不至于去守白杨渡了。” 王立阳刚说完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妥,虽说他只是和魏文忠斗嘴,但是想想陶臣末也在此,如此说法似乎不太妥当,当下便向陶臣末道:“陶老弟,我可没说守白杨渡就怎么了,只是这小子,真是气死人了,你别往心里去。” 陶臣末全程始终保持着微笑,这对活宝你来我往毫无他意,他又怎么会介意,见王立阳这么说,陶臣末笑道:“怎么会,我在军中可难得见到二位这样的人,不过话说回来,王大哥真的想上场杀敌?” 王立阳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说道:“当然了,我那大刀都要生锈了,老弟,你是不是有什么路子让我去练练刀?” 陶臣末依旧带着几分笑意,但比先前多了几分肃杀,说道:“有没有机会,一要看王大哥你有几分本事,二嘛,等会儿回到将军府就知道了。” 魏文忠和王立阳都听得有些糊涂,几乎同时问道:“什么意思?” “王大哥与文忠相比谁的武艺更强?”陶臣末问道。 魏文忠抢先道:“当然是我强啊,王老哥年老体衰……” “文忠,不许胡闹,我说正事。”陶臣末有些严肃。 在魏文忠眼里,陶臣末一直都是那种斯文儒雅或者说文文弱弱的人,却是从未见过他这般严肃,所以陶臣末这一句竟让魏文忠感到了一丝寒意。 王立阳看到魏文忠的样子反倒忍俊不禁,不曾想这个平日总是和自己拌嘴嬉闹的人竟被陶臣末一句话镇住了,不过他此刻也没有心思开玩笑,说道:“我们曾经比试过,百招之内难分胜负。” 魏文忠同王立阳一样,此刻充满了疑惑,一本正经的说道:“确实如此,不过陶兄,你问这个到底何意?” 陶臣末又恢复了那股淡然文雅,说道:“为将者,应武为首智居次,武艺高强方可横刀立马冲锋陷阵为阵中将士做表率,相反,为帅者则要智为首武其次,满腹谋略方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文忠的武艺我见识过,王大哥能与文忠过百招而不分胜负可见自非等闲,这便是我刚才所说的本事,所以嘛,这第一个条件王大哥自然是具备了。” 王立阳似懂非懂,说道:“论上阵杀敌,我王某人不说以一敌百但以一敌十是没问题的,可惜这些年一直在这鸟城门上守着青砖,心中憋屈,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将军府要用我这些年早就该用了,陶老弟当真有把握这次我能有机会?” 陶臣末看了看魏文忠又看了看王立阳,缓缓说道:“此次云阳府连折两位大将,还有数名校尉,除开今日黄将军又带走的几名校尉之外,敢问还有谁可以领兵,谁可以为战?云阳府在折了两位大将之后按道理是应该及时上报渝州将军府的,可是为何到现在还迟迟不上报?” 魏文忠急急的问道:“陶兄,为什么啊?” “乌纱,”陶臣末冷冷的继续说道“云阳府损兵折将也就罢了,可是造成此后果的竟然仅仅是几百不成气候的苗人,如果此事让渝州将军府和刺史府知晓,首先便是云阳的宣威将军乌纱不保,如果我没猜错,田将军此刻被围青山多半已经性命难保,所以自然不会再追他的失职之罪,而右副将吴将军早就身首异处,自然也不会是他,左副将黄将军此刻业已带兵前往,如果他听了我的建议便会撤兵,如果不听,那么,那么黄将军此行恐怕也是有去无回,那渝州会追谁的责?当然是云阳府尹闫宇闫大人了,所以我们这位府尹大人最希望的就是在渝州知晓此事之前就平了青山之乱,然后在上报邀功,一来乌纱得保,二来说不定还可以加官晋爵。” 王立阳“哎呀”一声,拍着自己的脑门,说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用得着搞这么复杂?不过这和我能不能上阵杀敌有什么关系?” 陶臣末道:“如果黄将军此去遇难,最着急的是谁?” 魏文忠道:“按陶兄适才的分析,那自然是闫大人了。” 陶臣末点点头,说道:“不错,吴、田、黄三位将军已经带走了云阳府大半士兵,如果黄将军此行还不能平叛,那闫大人恐怕真的是走投无路了,自然而然,他便会想到我们这位王老哥的。” 王立阳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状,说道:“哎呀,原来如此,这便是陶老弟说的第二个条件?如果黄将军不听从你的建议继续用兵青山,估计是有去无回,这样我的机会便来了,对吧?可是如果他听了,真的撤兵回来又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又空欢喜一场?” 陶臣末突然间故作严肃的问道:“哟,听王大哥这意思是特别不希望黄将军活着回来吧?” 陶臣末这么一问,倒是把王立阳吓得不轻,他太想上阵杀敌了,根本就未想到个中厉害,于是赶紧解释道:“唉,陶老弟,我可不是那意思啊,你声音小点儿,小心隔墙有耳啊,我本来就得罪了不少人,这要让人知道了恐怕我就真得在这城墙上老死了。” 这次该轮到魏文忠忍俊不禁了,他到是也很少见这位王老哥如此窘迫,“笑什么笑,小兔崽子!”王立阳斜了他一眼,怒骂道,然后又转向陶臣末,说道“这世上之事非要搞得这么麻烦,弯弯绕绕太多了,我还是不想了。”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文忠,咱们也该巡城了。”陶臣末道。 王立阳欲言又止,缓了缓才问:“你们,这就走了?” 陶臣末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说道:“王老哥还留我们吃饭不成?放心吧,等着好消息。”说罢也不管云里雾里的王立阳,便和魏文忠下楼去了。 魏文忠感叹道:“陶兄你让我这位憨厚的王老哥等好消息他是真会等的,要是等不来说不准有多失望呢。” “他会等到的。” “会?陶兄这么有把握?”魏文忠问道。 “黄将军是不会撤兵的,不光是闫大人想保乌纱,他也想,而且还有更多的想法,做了这么多年副将,这可是他最好的机会。”陶臣末冷冷的说道。 白衣神将 第四章白衣神将 魏文忠第一次觉得佩服陶臣末是陶臣末刚来云阳不久时与他的一次武艺切磋,魏文忠是白杨渡巡防总管,虽未有品级,但他乐得自在,时常研习武功兵法,他自忖这云阳将军府鲜有敌手,可是在那一次与陶臣末的切磋中,他才明白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因是切磋,双方都未尽全力,但是他心中明了,若双方都全力以赴,他最多只能抵挡陶臣末一百招。这是第二次,陶臣末虽与他一直在白杨渡履职,与这将军府的人鲜有接触,但是他却将一干人等看得清清楚楚,算计、预谋在他心里都无处遁形,对魏文忠来说这些是他永远都不会去想的,也想不通。 刚到将军府门,闫宇便迎了上来,焦急的问道:“陶老弟,我派去的人已经回来了,黄将军执意要立刻出兵青山,若青山形势真如老弟所言,黄将军此去岂不是又要无功而返,这可如何是好?” 这是陶臣末预知的结果,所以他并不吃惊,他已经尽力挽回颓势,但无能为力,见闫宇甚是焦急也只得出言安慰:“闫大人也不必太过着急,现在不还没结果嘛,说不定黄将军力挽狂澜当真就了结了此事了。” 此时闫宇却有些气愤了,带着骂腔说道:“什么力挽狂澜,他这么急冲冲前去不听忠告无非是想立头功,如此急功近利当真是匹夫之勇。” 陶臣末道:“闫大人此刻急也没用,事已至此,不妨回府中安坐,静等消息便是了。” 闫宇也无他法,只得悻悻回府。 半日无事,一晃眼便已日暮,此刻的云阳城中有两人最为不安,一个是闫宇,他一来顾虑要是黄见斯真的平了青山之乱,自己就无寸功可言,二来又担心要是黄见斯也葬身青山,将军府已经无人可用,这事儿怕是终归要报渝州府的。另一个人便是王立阳了,他一直在等陶臣末说的好消息,可日已西斜却无半点风声,思来想去更是无比焦急。惟有陶臣末看起来十分轻松,巡街累了便找个小摊喝喝热茶,顺便仔细欣赏欣赏这云阳城,魏文忠也不着急,他看着陶臣末如此轻松自己也懒得多想,该吃吃该喝喝,直到黄昏将近,二人才收队回府暂作调整。 刚起身准备回府,便有一士兵急匆匆迎了上来,说是闫大人急招二位回府议事,陶臣末和魏文忠便知事情不妙。 进到议事厅,闫宇已经面色铁青,见到陶臣末也不像往日那般急切的想说话,良久才有气无力的说道:“刚得探报,黄将军发兵青山不仅没有救下田将军,自己也已被重兵围困,天亡云阳府啊。” 虽说陶臣末早已料知结局,但当真知道现实如此也不免心中悸动,这苗人似乎真的是难以对付的。议事厅中有十来人,由于将军府凡能出战的校尉前前后后都已被三位将军征召,所以如今厅中尽是些半百老者,这些人年轻时或许还能上阵抵御一二,可如今退居二线身居文职,谁也不想安然一生就此中断,所以当闫宇询问谁可领兵平叛之时厅中鸦雀无声无人言语,闫宇面色铁青,瘫坐在了椅子上。 这时,他又将眼光投向了陶臣末,近乎哀求道:“陶老弟,你是武举人,论武艺论才识都是出类拔萃,此时老夫已经无计可施,你可有回春之术以缓我云阳危难?” 陶臣末并未立即回应,而是饮了一口清茶,若有所思,良久,才缓缓问道:“闫大人此刻还是不准备上报渝州?” 闫宇目光游弱,哀叹道:“若无计可施也只有如此了,只是此事传出,云阳府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了,堂堂大渊军镇竟被数百苗人几乎连根拔起,老夫年近七十,怕是晚节不保了。” “闫大人,个人荣辱事小,百姓性命事大,苗人连胜云阳军三回,气势正盛,也尽人皆知,云阳并非平静之地,此事一起,更多的叛乱怕是难以避免了,如今云阳府只有不足四百人可以调动,万一再有人趁机起事,那才真的难以挽回了,此时还不向渝州府求救当真要等到只剩一兵一卒?”陶臣末说道。 “按理早就该上报的,谁能料到事态如此发展,此刻再报无异于自请罪责。” “看样子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可是闫大人就真的打算一直瞒下去,你能蛮得下去吗?云阳府三位将军和千余将士枉死青山,大人不及时报之渝州却还想着瞒天过海,等到渝州自知此事,闫大人便是真的毫无回旋余地了。”陶臣末语气并未有太多变化,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正因为这样的平静质问却让闫宇心生寒意。 闫宇愁眉不展,看样子已别无他法了。 陶臣末看了看厅中众人,一片颓败之气,不免心生感叹,又侧头看了看闫宇,问道:“黄将军如今是否只是被围困于青山?” 闫宇有气无力的说道:“正如陶老弟白天所言,苗人以田将军为饵诱黄将军上钩,然后再杀田将军而围黄将军,可能又设好陷进等着云阳府的下一批援军,如今府中已无人可用,纵还有几百士兵却无领兵之人,我等想救而不能救。” 陶臣末稍作沉思后问道:“闫大人此刻上报,并不一定意味着罪责难逃。” 闫宇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急忙问道:“陶老弟此言何意?不妨细细道来。” 陶臣末缓缓道:“黄将军被围青山,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可是要救黄将军就必须得调动云阳城中为数不多的守军,但一旦调动,云阳城就成了一座空城,要是有人趁机起事,夺云阳简直易如反掌,闫大人此刻要做的是立刻呈报渝州,就说云阳将军府三位将军为平苗人叛乱皆身先士卒,可苗人凶悍,设计斩杀了吴、田二位将军,黄将军也生死不明,而你闫大人此刻正调兵遣将谋划解救黄将军,但因云阳兵力有限还需请渝州府派兵协防,如此一来,渝州府哪还会追你罪责?” 闫宇一听不由得拍手称赞,以此上报,一方面是在为同僚邀功,但是吴、田二位将军已死,自是有功也不能受,假如当真救得黄见斯还能让他感激救命之恩,这样功劳替他人邀了,恩情也给他人许了,渝州府会认为他不抢功不贪功从而大为赏识,另一方面,自己在云阳危难之时接过将军府摊子从容调兵遣将维系一城平安,功高劳苦,当真是一石二鸟,妙不可言。 不过闫宇也算心细之人,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问题说不通,便问道:“可是这不能光说啊,如今云阳城防空虚,兵力有限,我等又哪有精力解救黄将军呢?” 一直无言的魏文忠此时却扫视着厅中众人说道:“这厅中诸位大人当年都曾叱诧风云,如今正是用人之时,闫大人何不挑选一二让其带兵救援呢?” 云阳三位大将都折在青山,这些个老者谁还想再去趟这趟浑水,大家一听魏文忠如此说无不面露惧色,或借口老弱多病不可出行,或借口才疏学浅难以胜任,闫宇一听不由得破口大骂,刚有点儿回旋的余地硬生生让这帮人给抹了,只好又看向陶臣末,问道:“陶老弟,你看这……真是气煞老夫也,不过,陶老弟你是大渊武举,你,你可能胜任此职?我知道,这一年多以来将你派往白杨渡却是大材小用了,可你大人大量,切莫计较,正如魏老弟所言,如今正是用人之时,老夫保证,只要你能解云阳此难,老夫亲向渝州将军府请命,荐你大用。” “闫大人切莫说这些无用之话,陶某人胸无大志,在这白杨渡也过得自在,谈何大材小用,不过,我倒是真想去会会这些个苗人。”陶臣末平静的说道。 闫宇像是见到了大救星,不由喜笑颜开,说道:“陶老弟能临危受命当真是好上加好,不过云阳城如今只有不足四百兵力,而苗人凶悍,老弟你当如何调遣支配?” 陶臣末道:“人不在多而在于用对地方,闫大人若要我领兵平乱当需听我几点要求。” “尽管说来” 陶臣末缓缓道:“我可能需要借用你府衙中的几个人,一是户籍官,一是祖籍在青山附近的人,另外,我希望我可以自己决定如何用人,大人你看可行?” 闫宇此时哪还有得拒绝,见有人肯站出来替他收拾残局自是求之不得,所以也都一一应允了,随即在厅中宣布:“按大渊礼制,将军府诸位大将军无法主事之时由相对应的刺史、府尹暂代将军之责,云阳乃大渊军镇,如今三位将军蒙难,便由本府尹暂掌将军府一应事务,今,我命白杨渡游牧尉陶臣末总领讨伐青山苗人一事,府中诸位和全体将士应听命行事,凡违令者,军法处置!” 宣布完军令,闫宇又转向陶臣末,询问道:“陶老弟看还有何要说的?” 陶臣末微微躬身,说道:“差不多了,要出兵青山,我便要调动云阳兵力,闫大人尽快派人报请渝州出兵协防吧。” 闫宇应允,随即派人按照陶臣末说的急报渝州将军府。 陶臣末得闫宇授权,自可以按意用人,他看了看厅中众人,而众人皆竭力回避陶臣末的目光,陶臣末微微摇摇头,自知这些人难堪大用,随即转身向魏文忠道:“文忠,你速去将上次从青山逃回的士兵传将过来,我有话要问,另外,将南城门守城官王立阳传至厅中。” 魏文忠得令甚是高兴,一来自己有事可做,二来他的这位好友王立阳看来是真的有机会上阵杀敌了,所以三步并着两步的传令去了。 陶臣末继续向闫宇说道:“闫大人,烦请你派人尽一切可能收集一些野菊、薄荷,越多越好,另外,让人在城中收集雄黄酒,也是越多越好。” 闫宇虽不知陶臣末要这些物什有何作用,但也没有多问,旋即命令手下着手收集,约莫半柱香时间,王立阳等人俱都来到了厅中,王立阳用既兴奋又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陶臣末,陶臣末只是对其微微一笑以示回应,之后便开始一一交代道:“文忠,你和王立阳负责召集城中士兵,只要三百人,留下百人负责城防,带齐百盾百箭百矛,并连夜按照平日你我在白杨渡所演练过的防护之阵演练,另外两百人作轻装,只演攻杀之阵。” 魏文忠、王立阳领命而去。 陶臣末继续道:“户籍官于大人,你将苗寨登记在册的户籍人口数大致说来听听,大概有多少成年男子?” 户籍官说道:“青山苗寨登记在册的人口有九百余人,除去妇孺老弱,成年男子只有三百余人,但是苗人与汉人不同,族中女子也多为凶悍,所以就有生兵力来看,整个苗寨应在四百人至五百人左右。” 陶臣末微微颔首,又转向另外两人,说道:“你二人祖籍都在青山一带,对该地应是较为了解的,天亮之前须绘制一幅那里的地图给我,不要多详细,但是地势走向,关隘路径须得尽量注明。” 最后,陶臣末让上午曾在厅中见过的那名手、头皆缠白布名叫吴长青的士兵随队再次前往青山,吴长青虽依旧有些惧怕,可是想着众多兄弟都葬身青山,一咬牙也就点头应允了。 陶臣末让众人各施其职,各显其用,一切都有序的进行着,闫宇久未见将军府中如此秩序井然,特别是在此危难之际,所以不免对陶臣末有些刮目相看,但此时还万万不到放心的时候,一切还得看明日战事如何。 次日一早,陶臣末集合三百将士急速开往青山,一路急行军直至青山谷口这才放慢速度,虽然陶臣末先已看过地图,但是真到青山脚下不免也显得有些诧异,山体分两脉由远处渐宽而来,形成宽约两里的天然谷口,越往里地势越窄,根据地图标识,这苗寨正驻在山谷最深处两山交汇处,背倚峻山,面朝阔谷,可谓是安然而坐,雄视来者。由于害怕打草惊蛇,陶臣末令众将先在谷口休整,之后招来吴长青简单询问了一些情况,根据吴长青的描述,再往前便进入了苗人探子的视野了,陶臣末审视着谷中地势,又仔细看了一遍手中的地图,结合吴长青的描述,心中已然大致了解了谷中形式。 随后,陶臣末命令道:“魏文忠、王立阳,你二人各率一百轻装士兵沿两侧山地潜行,进入苗寨后山后以狼烟为号,见对方狼烟后齐入寨中直击寨门守卫,凡遇持械抵抗者,杀无赦,切记,不可滥杀老弱妇孺,但苗寨妇人也多有凶悍之徒,需小心提防,若遇危险以自保为先,攻占寨门之后不必死守,只需引得苗人来袭再趁势击之,一旦没有苗人再图攻袭,你二人便可由正门撤出寨中。” 王立阳有些不甚理解,便问道:“我们既然进了苗寨为何又要撤出?” 陶臣末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寨中兵力应不算多,苗人主要是在谷中弄计,你二人只管想法由后山入寨,谷中之事交由我便是。” 魏文忠道:“陶兄,你既知苗人主力在谷中守株待兔,为何要分兵两百人于我二人自己却只带一百人?” “我带这一百士兵皆全甲全胄,意在守不在攻,这些士兵平日并未详细演练过阵法,人少易指挥筑阵防守,你二人攻入苗寨一定会打乱苗人部署,一旦谷中埋伏的苗人见到苗寨被攻破自会阵脚大乱,到时你二人再由苗寨而出,与我夹击苗人,此战必胜。”陶臣末淡淡道。 陶臣末未着甲胄,只是一袭白衣,一杆银枪,魏文忠深知陶臣末向来喜欢轻装简行不受甲胄约束,但是想到此次陶臣末意欲以少敌多不免还是有些担心,想到此便要将自己的甲胄脱下来给陶臣末,但是陶臣末却淡淡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纵然没有甲胄护身,若是命数长久,就算赤膊上阵也未尝不可,放心吧,我心中有数,时间紧迫,你二人速速进山才是,不可再多作耽搁。” 魏文忠见陶臣末坚持也未在劝说,随后诸将士按照陶臣末吩咐将雄黄酒、野菊、薄荷粉等涂抹全身便各自领命去了。 在魏文忠等人进山约莫一个时辰后陶臣末方才带领剩余一百将士徐步而行,进到谷口,果然见到一个插于刀尖的头颅和四处散落的尸身,吴长青脸色骤变,哽咽道:“这些苗人真是丧尽天良,前日我随田将军来时见将士们曝尸荒野便把他们都安放好准备战后再送回云阳府,可是不曾想我们战败后这些苗人又将他们散乱开来,真是作孽!” 陶臣末和众人见此也都无不心寒,所谓死者为大当入土为安,就算是在战时,战后胜者一方也要就地掩埋敌方死者,不想这些苗人竟反其道而行之,当真是暴虐之至,陶臣末并未让士兵去收放这些尸体,而是向死者微微拱手道:“诸位暂且忍忍,待我等斩杀苗贼为诸位讨回公道后再来请送各位,我陶某人既然来了便不会让各位曝尸荒野。”说罢转身上马,肃然而去,行了约三里地,果见一盆口粗细古树,不过此刻树上挂着的不再是吴长青描述的一具尸体,而是两具,其中一具无头尸恐怕便是吴道恩,另外一具不是别人,正是田忠义。如果说适才在谷口见到的情景只是让人胸中生寒,那此时在人心中的更多是愤怒了,只见这两具尸体以粗绳相系,挂于树枝,尸身血肉模糊还插满乱箭,想必定是先被悬于半空再被乱箭射死的,陶臣末一直淡然的脸上不由得悲愤密布,他想过苗人凶残,竟想不到是如此的惨无人伦,犹如蛮荒野人,当真是叫人忍无可忍。 陶臣末此刻已不能坐视不理,纵身下马,面朝两具尸首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双脚发力沿着树干飘然而上,轻手将两位将军的尸身缓缓放下,下到地上,再次鞠躬,众将士也油然躬身,面露悲切。 恰在此时,吴长青有意无意瞄见不远处有一人影,一闪而过,随即禀报道:“陶大人,苗人探子。”说罢做势要追,陶臣末却一把挡住了他,缓缓说道:“让他去,我们走到什么地方了?” 吴长青看了看四周,说道:“再往前有一片小山丘,丘上林草密布,上次我等便是在那里遭到苗人伏击的。” 陶臣末定睛看了看,转身对着一干士兵大声说道:“昨夜魏总管叫诸位演练的阵法可都还记得?记住,行兵嫉乱,凡遇突袭当提盾筑阵,全部隐于阵中,苗人残暴,不顾人伦,我等当同仇敌忾,以图公道,诸位与我一道诛苗贼平叛乱,以此祭枉死将士。” 众将士同声呼道:“诛苗贼,平叛乱。” 随后,陶臣末将坐骑置于谷中,同诸将士徒步而行,行至那片低矮山丘处便放慢步伐,仔细注意林中动静,果不其然,苗人故技重施,只见林中乱箭齐飞,俱朝众人而来,陶臣末举枪示意,众人立刻围成一圈举盾筑阵,苗人的箭矢大多自行铸造,与军队所用的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这些乱箭尽数射在厚厚的盾牌上除了笃笃声响便别无他用,一干将士几无损伤。苗人一击不成有些泄气,但是箭矢有限,在乱射两轮之后便无所动作,不过这些苗人之前连胜云阳军三回,小小挫折怎会就此放弃,不久,众人便听到林中传来无数悉悉嗦嗦的声音,想来这苗人见箭矢无效便开始释放虫蛇,虫蛇蠕动,初见之下众人难免惊慌,但陶臣末一马当先,立于阵前而面不改色,诸将见主帅如此,心中也安定了几分,虫蛇悉数而来,但在阵前十步开外都停了下来,只是左右晃动不再前进半步,原来,士兵身上都涂抹了雄黄酒和野菊、薄荷等药物,这些蛇虫平日凶悍但见到克星也都无计可施只得左右徘徊,陶臣末见时机正好一声令下,众人从阵中泼出无数酒水药物,虫蛇一阵躁动,都尽数窜入丛林亡命而去。苗人此前计计得逞,哪曾想今天竟处处碰壁,一时恼羞成怒,又见陶臣末一行人数偏少,所以也不再藏身林中俱都持械而出,直攻阵中而来。 陶臣末命令道:“保持阵形。”随后只身持枪相迎,苗人只见一人应战顿时既恼怒又兴奋,跑在前面的十数人手持大刀、竹刀等近身便砍,陶臣末以腰为轴,银枪横扫,枪尖过处只听噗噗直响,一瞬间便有四五人惨叫而倒,其他人并为见识到厉害依旧扑面而来,陶臣末持枪相迎,迎面舞出无数枪花,双手娴熟切换,一招“秋风落叶”,近身的十来人还未明白发生了何事便已一命呜呼。在苗人眼中,这云阳府的将军都成了刀下亡魂,其他人最多也不过如此,哪里见识过如此本事的人,所以跟上的众人不免心生寒意,都止步不前。 这时,苗人阵中站出一灰衣老者,手提青光鬼头刀,看似一厉害角色,陶臣末略一思考便想到此人应该就是吴长青说的在数招之内便将田忠义斩落马下的那人。这老者面目清瘦,但眼中凶光毕露,他见陶臣末竟比另外三人凶悍也有些吃惊,但他认定陶臣末双拳难敌四手,随即一声令下,两百来苗人直扑陶臣末而来,陶臣末也不恋战,转身没入阵中,大声道:“摆阵!” 诸将随即举盾围成一圈,盾盾相连,形成一片盾墙,苗人不知利害只管横冲,待苗人近到阵前,陶臣末大声道:“刺!”一片利矛从盾牌间的空隙穿插而出,苗人来势太猛根本毫无反映时间,跑在前面的数十人都直直的的撞在长矛之上被刺个对穿,后面的人被阻挡视线不明所以只管冲杀,陶臣末居阵中而立,继续命令道:“刺!”如此反复,又有数十人成了活靶,只一眨眼功夫,苗人殒命近百人,灰衣老者见势不妙立刻阻止攻势,苗人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正都怒骂之间,忽见苗寨内烟火渐起,喊杀声此起彼伏,众人皆知苗寨被破,由于自家妻儿老小都在寨中,这苗寨一破,苗人顿时乱了阵脚,无不想立刻奔回寨中支援,但是陶臣末又率人摆阵以待,这些苗人害怕自己回救又被陶臣末从后方击杀,此刻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是眼见苗寨内烟火渐浓,杀声四起,最终还是丧失了理智拼命往会跑,灰衣老者想要招呼已然来不及了,见众人散去也只得跟着退去,但他毕竟有些见识,招呼身边十来人边退边望,以防陶臣末突然攻击。 一众苗人急匆匆赶回苗寨大门正欲进寨相助,但寨门却突然洞开,里面出来的不是自家苗人而是云阳士兵,前一刻救人心切的苗人此刻皆愕然不止,这回便真的进退两难。灰衣老者此刻才感到真正的绝望,在他的算计下,云阳府连折三位大将,且几不废吹灰之力,不曾想此战竟败得如此彻底,变成了自己几无还手之力,不过他还想再做最后一搏。 灰衣老者看了看云阳众将,由寨门出来的两位领兵者和自己身后的陶臣末都很年轻,他竟一时分不清谁是主帅,他想或许是自己身后的白衣小子,可是又哪有主帅上阵不着甲胄的,一时困惑不止,但他终究见过数十年风雨,略着沉吟后朗声说道:“恕老朽眼拙,不知谁是军中主帅?” 王立阳喝骂道:“不知死活的老小子,死到临头还问主帅是谁,这与你何干?” 灰衣老者沉声道:“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老夫自知今日万无侥幸之理,但既是两军交战,便有交战之规则,老夫于阵前挑战主帅应不为过吧?” 王立阳一听更是恼怒,大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就凭你还想挑战主帅,先过了我这关再说。”说罢便要提刀相迎。 “王老哥你别急,他要挑战主帅不妨给他个机会,让他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让他死得瞑目。”魏文忠一把拉住王立阳说道,然后压低声音继续道“你不是也想看看看我这位陶兄本事如何嘛。”说完看了看陶臣末,陶臣末自然知道他的意图,便会意的向他点了点头。 王立阳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但是话说出口了,此时要收回还是难免有些为难,魏文忠见状大声说道:“本来有我等对付你便够了,但今日既然你败了便让你败得心服口服,免得日后起些无端口舌,你身后身穿白衣的正是此战我等的主帅陶臣末陶将军,你有何话便对我们的将军说去。” 灰衣老者虽猜到几分但不免还是有些吃惊,眼前这位白衣少年太过年轻了,身材并不高大,甚至看起来有些纤弱,且不着一甲一胄,唯一能和主帅有些联系的便只剩那一双冷若寒霜的眼和浑身散发着的淡然和冷静,他并未和陶臣末直接交过手,但是适才谷中一战已经见识到了陶臣末的厉害,数十人竟难进其身,他自忖自己最多也就如此但并不能像陶臣末那般轻松自如,他深知今日算是见着高人了。 灰衣老者转身看了看陶臣末,拱手道:“不想阁下年纪轻轻竟是一军之帅,或许是云阳无人可用也或许是阁下自有过人之处,但无论如何,今日老夫都是要见识的,不过刀剑无眼,若老夫不小心伤了阁下还望阴曹地府自顾去了便是,可怪不得老夫。” 王立阳魏文忠一听此话无不气得吹鼻子瞪眼,恨不得扑上去狠狠踹他两脚。但陶臣末嘴角却挂着两分笑意,淡淡道:“从你们杀死征税官开始,你便是开始往自己身上盖土了,若说你等为自家利益做些反抗我本是可以理解的,但尔等奢杀成性手段残暴,且不顾人伦鞭虐尸骨,实在是暴虐之至罪不可恕。今日你还想作无谓挣扎,我倒是乐意奉陪。” 灰衣老者却是一阵狂笑:“汉人无理,为骄奢淫逸而横征暴敛,陷我等部族于危难,只是鞭虐尸骨已算仁至义尽,我等本打算冲进云阳城宰了城中全部狗官,奈何天地不仁,此事因老夫而起也望因老夫而终,今日老夫与你对战,生死有命自不当强求,还望不要牵连族中他人。” 陶臣末冷冷道:“你既知不要无辜牵连却又为何对我云阳将士尽使些狠毒招数,我既然来了,如何做自有决断,不用你来教我,凡涉及谋反者,定斩不饶,你多说无益。” 灰衣老者有些恼怒,狠狠道:“小小年纪倒真是狂妄之至,请吧。”说罢举刀作势,誓要一绝生死。 陶臣末也不上前,只是微微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老者本想陶臣末是后辈所以让他先出招,可不曾想陶臣末不为所动依旧迎风而立,老者顿时气急,抡起手中鬼头刀便向陶臣末砍来,陶臣末并不躲闪,而是举枪相迎,刀枪相击顿时激起火花点点,老者吃了一记硬挡顿时觉得虎口发麻,脚步有些飘,但他毕竟有些火候,一招不得便收回大刀变砍为削直奔陶臣末下腰而去,陶臣末轮腰转身竖枪再挡,灰衣老者这一刀下去又焖在了银色枪杆上,再一次无功而返,虎口已经开始由麻转痛,心头不由得暗暗一紧,自知此战恐无胜算了。这边陶臣末与灰衣老者一守一攻,那边王立阳却是无比着急,很是疑惑为何陶臣末只守不攻,反倒是魏文忠满是欢乐,还跟王立阳打赌,说这灰衣老者在陶臣末手中过不了二十招,王立阳将信将疑,不过依旧一脸焦急。说话间,老者再次变招,鬼头刀由前而后瞬间抡了几个圆弧将陶臣末罩于刀光之下,陶臣末提枪巧挡,趁老者变招瞬间一枪直刺老者胸膛,老者见枪尖寒意袭来不得不以刀身相挡,眼见枪尖就要击中刀身,陶臣末却突然收回攻势双手略一翻转枪尾顺势而起变尾为首直奔老者小腹而去,灰衣老者见状想用手格挡住扫来的枪尾奈何还是慢了半拍,只觉小腹一阵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这一痛双手不免失力,以至胸口破绽百露,为防陶臣末继续强攻灰衣老者借势后退,可陶臣末总是比他快一步,老者还未退出多远,陶臣末已然欺近又是同一招直刺上胸,老者刚才才吃了一记闷亏深知此招变化无穷,所以不敢丝毫怠慢,这才左手下沉护住小腹以防陶臣末故技重施,右手尽力横刀格挡在胸前,如此上下皆守方才勉强补住破绽,但也正因如此自己的力量被作了无故分散,陶臣末也见得真切,所以这一枪刺去便不再变化,稳稳当当的直接撞在老者横档着的刀身上,只听“叮”的一声,刀枪相击再起火星一片,老者力量分散哪里吃得住陶臣末这聚力一击,只觉虎口剧痛五脏之内气血翻涌,不由得连退五步,陶臣末不再试武,借老者后退之机用脚尖勾起地上一块拳头大小石头,再用银枪一扫,石头似猛虎出笼直奔灰衣老者胸膛而去,这灰衣老者连退数步还未站稳脚跟哪里还有机会再做反应,只见石头直中老者胸口,灰衣老者瞬间飞出丈远,只觉五脏移位六腑俱裂,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他料到了这个白衣少年武艺高强但绝没料到自己在他手下竟然过不了十招,与他一同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有王立阳,王立阳甚至比灰衣老者更惊讶,只有魏文忠像是司空见惯般毫不意外。 一众苗人见平日里威风八面的首领瞬间败下阵来无不大惊失色,陶臣末厉声道:“尔等持械作乱谋杀朝廷命官,按律当诛,此刻束手就擒还有回旋余地,若继续负隅顽抗,便将就地斩杀决不手软。” 众人一听稍作犹豫后便都放下武器,灰衣老者紧闭双目,自知大势已去。陶臣末命左右收缴了苗人兵器,并将弃械的百余人捆束,全部押解回云阳,一边令魏文忠等人收请先前战死的千余将士尸身,一边令人盘问灰衣老者有关黄见斯的下落,可这老者始终闭目不语,或许还在为刚才毫无抵抗的战败感到羞愧吧,问了其它几个苗人,大家也都沉默不言,王立阳一通臭骂正欲提刀劈人时吴长青细声道:“如果一切都如陶大人所预测的那样,苗人一直都在故技重施的话,我想这些苗人定是将黄将军围在了当时围困我们的地方了。” 陶臣末想想也有道理便立刻命令吴长青带上百余人前去解救黄见斯一行人。一切处置妥当,陶臣末便携众人准备返回云阳,刚行不远就见到吴长青已经领着一众受伤士兵出了丛林,按照陶臣末的计划,自己兵分两路进攻苗寨必能将围困黄见斯等人的苗人引过来,事情也正是如此,所以吴长青带兵去时并未遇到什么阻碍,只是被围在山上的云阳士兵全都受了不小的伤,多为虫蛇叮咬,这些虫蛇多有剧毒,能保住性命已算是洪福齐天了。左副将黄见斯先前受了灰衣老者的重创,再加之被毒蛇所噬,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众人还未回到云阳,可怜这位不可一世的黄将军便一命呜呼了。 龙虎相会 第五章龙虎相会 青山一战,云阳损兵折将,虽然最后陶臣末临危受命以力挽狂澜,但这次胜利总归是无法让人欢呼雀跃的,最郁闷的应算是王立阳了,他所期待的大战貌似并没有那般精彩,自己的一身本事也才用了三分,他更想不通的是这位看似斯文儒雅的陶老弟似乎深沉似海,不仅武艺高强更是谋略满腹,一路上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每次还未开口时便被魏文忠制止了,他虽心有不甘但转念想想魏文忠怎么也比自己更了解陶臣末,所以也只得憋了一肚子的话。 众人刚到云阳城下便看到了城门前来回踱步的闫宇,看到他焦急的样子魏文忠和王立阳都有些忍俊不禁,这闫宇转身看到众人归来顿时喜上眉梢,三步并着两步的来到了众人前,拱手便道:“看各位安全归来,老夫自知大事已成,诸位幸苦,请受老夫一拜。”说罢便深鞠一躬。 陶臣末赶紧下马扶起闫宇,说道:“闫大人你这一拜怕是折煞我等了,此来为兵者分内之事,闫大人无需如此。” 闫宇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忍不住再一次打量了一番陶臣末魏文忠等人,说道:“陶老弟真是神人,三位将军束手无策之事你竟在谈笑间抚平无痕,王老弟、魏老弟也是能耐,今日诸位既然得胜归来,老夫要摆宴庆功,你们也好生为老夫说道说道诸位是如何取胜的。” 陶臣末道:“闫大人,庆功之事便罢了,青山一战,云阳将军府损兵折将,黄将军也已经战死,最后纵是胜,也是惨胜,我想眼下应先将阵亡将士们安葬了才是。” 闫宇一听不禁木然,他一时兴奋竟然忘了这茬,经陶臣末提醒这才觉得本该如此,有些尴尬道:“陶老弟说得对,老夫求胜心切见诸位凯旋归来一时兴奋忘了此事,这样吧,庆功之事日后再说,老夫这便命人处理诸将士和遗属后顾之事。” 无论陶臣末等人如何拒绝,闫宇的内心是高兴的,陶臣末果然不负众望拿下青山,如今他对渝州府也就有交代了,尽管青山一战自己始终远在云阳,但无论如何,陶臣末是他任用的,到时上峰询问,便可以说自己是在云阳运筹帷幄,以他对陶臣末的了解,料定陶臣末不会和他争抢半分功劳。不过闫宇的内心同样对陶臣末充满了感激和赞许,若不是他在最后时刻为自己献计献策并拿下青山,那这责任他是背定了,所以在晚些时候闫宇还是诚心拜会了陶臣末。 在说一些客套话时,闫宇有意打听陶臣末的来历,但是陶臣末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闫宇只得到了“家境贫寒,幸得入榜”这一条信息,可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不用问也都清楚,闫宇感觉到陶臣末为人太过沉稳,要想硬套些消息怕是有些困难,所以也就放弃了,但是他还有一件事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陶臣末。 闫宇缓缓道:“昨日已向渝州求援,如果渝州将军府心系云阳危难,那么援军此刻应已上路,可是如今青山叛乱已平,渝州大军来了岂不是白跑一趟,本官还想请教陶老弟是否可以立即奏报渝州,让援军撤回?” 陶臣末道:“这倒不必了,此去渝州,快马加鞭用不到两日,我听闻渝州将军府云麾将军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所以渝州援军此刻定已在来云阳的路上了,云阳经青山一战已是损兵折将,两千守军只剩四百余人,此刻云阳大局还是需要渝州派人主持的,所以渝州援军既来,我们又何必半途催还?闫大人你自可以云阳将军府名义呈军报一封沿援军来路迎上援军,就说青山叛乱已平,但之前数战已让云阳大半守军战死,仍需渝州军前来过渡协防,待渝州军来后再商讨诸事。如此便可以了。” 闫宇想了想,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过他心中在意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些,陶臣末何等聪慧之人,自然是知道闫宇心中所想的,见闫宇欲言又止,陶臣末只好说道:“属下知道闫大人心中所念,放心吧,渝州来人,我定会按先前所说呈报的,再说了,闫大人此次不拘一格,用了我等无名小卒,并于云阳府运筹帷幄,本来就是大功一件的。” 被陶臣末说破,闫宇脸面有些微微发热,拱手道:“陶老弟不仅才识过人更是言出必行的坦荡君子,老夫先在此谢过了,也请老弟放心,老夫之前承诺过只要青山战乱平息,就会亲向渝州府为你表功,过后渝州府来人,老夫也会履行承诺的。” 其实闫宇最担心的是镇守渝州的那位云麾将军程锦尚,程锦尚先祖正是大渊开国功臣、宁安王程离乱,这程锦尚的行事作风像极了那位宁安王,闫宇担忧要是程锦尚亲自前来或者派几个身边的得力干将来,陶臣末要是话语说得不够周全,怕是会被识破的,如此自己怕是会有些难过的。 陶臣末知道闫宇心中所想,但并未再言语,只是微微拱手躬身,闫宇最想问的话也已经问了,见陶臣末有些心事也就不好再多行叨扰,自得自行忧虑,于是说了些客套话便告辞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陶臣末还在睡梦中就被魏文忠叫醒了,说是渝州云麾将军到了,陶臣末听闻后多多少少有些诧异,一是不曾想过云麾将军会亲自带兵前来,二是按照日程,渝州军应在午后才会到达云阳,不过此刻容不得自己想那么多,匆匆更了衣便到府中前厅前去迎接。 来到前厅,只见众官分立而列,却并未见到渝州府的人,想是这云麾将军还未到府中,陶臣末便与魏文忠一道站在了众人的最末,约莫半刻钟时间后便听得府外传来一阵铿锵的脚步声,听得出这便应是一队甲胄士兵,果然,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队十余人的重甲士兵,个个虎背熊腰,双目炯炯,为首者身材叫其它几人更要高大一些,浓眉黑发,鼻如玄胆,地阁方圆,面正而无须,扫视一眼厅中众人,不怒自威,众人皆俯首避之,唯有陶臣末仔细打量着这位渝州云麾大将军,看来传闻不假,这位云麾将军果然神采奕奕,气质非凡。 闫宇一路迎着云麾将军来到大厅之中,请座奉茶,待众人都进得厅中后才向众人道:“诸位,见过渝州将军府云麾将军程将军。” 众人齐呼:“拜见大将军。” 云麾将军程锦尚微微颔首,朗声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都入座吧。” 待众人入座,闫宇躬身拱手,说道:“苗人作乱,云阳遭受大难,不过好在诸将士上下齐心,总算是勉强度了难关,但经此一役云阳兵力遭受重创,程将军能亲自前来实在是我等之幸,还望将军不嫌府中简陋,多住些时日,以扶云阳危弱。” 程锦尚道:“闫大人请放心,本将既然来了自会将一切处置妥当再走,按例制,有功者要赏,作乱者当罚,虽说最后云阳得胜,但是本将还是想要详知战事始末,还望闫大人一一告知。” 闫宇道:“自然自然,苗人叛乱尹始,下官与将军府诸位将军便寝食难安,一心寻求平叛之策,三位将军身先士卒,最后战死沙场,实在是衷心可表,令天地动容,好在下官苦思良策并大胆用人,加之大渊天威,这才平了苗人之乱,诸将士身先士卒,自当表功。” 魏文忠王立阳等人在下听得此言无不面露鄙夷,想不到这闫宇还当真是厚颜无耻之人,他本无寸功可言却将自己说得有通天本领般,二人都面带不平的看向陶臣末,陶臣末依旧平静如水,反倒是微笑着向二位摇摇头。 程锦尚何许人也,自然也知道闫宇话中意思,不过却无意直接挑破,反倒是赞许道:“闫大人年近花甲却能策马扬鞭身先士卒,此次平叛当记首功啊。” 被程锦尚这么一说,闫宇有些面皮发热,再看看厅中众人,谁人不知从战事尹始他便从未出过云阳城,一心只想如何自保,如果再硬撑怕是撑不住了,只好嗫嚅道:“将军过奖了,下官只是在云阳城中指挥则个,并未亲上战场,这一身老骨头,经不起马上颠簸的。” 程锦尚作恍然大悟状:“噢,原来如此?那闫大人,敢问此次平叛是谁人领军上阵杀敌啊?” 闫宇稍稍犹豫,不过既是将军过问也不得再有隐瞒,这功劳是没办法全部捞在自己身上了,这才回复道:“带领将士剿灭苗人的的正是白杨渡游牧尉陶臣末。” 程锦尚这倒有些吃惊了,说道:“云阳府三位大将军都战死青山,一个小小的游牧尉竟然能力挽狂澜,那本将倒是想见识见识了。”闫宇见状立即示意陶臣末上前,眼中还有几丝乞求,无非就是让陶臣末为其表功而已。 陶臣末并未抬头看闫宇,而是缓缓上前,躬身拱手,说道:“卑职白杨渡游牧尉陶臣末见过程将军。” 程锦尚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人,尽管他自己征战沙场近二十年可以说见过能人无数,但仍不免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解救云阳于危难的人显得太过文弱,绝不像一军之将,不过他也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本就能人无数,决不可以貌取人,想想前朝大将军文冰寒身高不过六尺,还长着一张娃娃脸,但是当年四夷八荒凡晓其名者无不闻风丧胆,眼前这位年轻人虽看似有些文弱,但却完成了几位大将军未完成的任务,光凭这一点已足以说明其有几分本事,见到陶臣末上前拜见,程锦尚朗声道:“陶大人不必多礼,据闫大人所说,此次是你带兵平乱的?” 陶臣末道:“卑职有幸得闫大人赏识,多亏众将士齐心协力,侥幸平了青山叛乱。” 程锦尚哈哈道:“你不必谦虚,是则是,非则非,本将既然来了便要知晓战事巨细,我看这样吧,战事虽熄,但总还有些善后之事,你领本将前往青山一趟,路上也好将事情细细道来。” 陶臣末领命而行,带着程锦尚和他的两位副将朝青山而去。一路上陶臣末大致讲了讲苗人作乱的经过,听闻苗人竟用毒蛇虫蝎杀人,众人不免都背脊发凉,程锦尚感叹道:“世间之事,无奇不有,如今风雨满楼,恐怕是要苦了无数将士和天下黎民了。说说吧,你是怎么破敌的。” 陶臣末淡淡道:“凡事都有章可循,只要拨开表象,寻得背后厉害,一切问题便都可迎刃而解,苗人连战连捷无非就三个原因,一是利用我等轻敌之心以攻其不备,二是利用地势之优以避实打虚,三嘛,则是利用虫蛇之术以绝后路,明白了这三点,再一一破之,苗人之乱便无足可道了。” 程锦尚心中对陶臣末不由得又多了几分赞许,问道:“你年纪轻轻却心如明镜,实在是难得,不知你从军几年?曾在何处服役?” 陶臣末道:“不瞒将军,卑职履职还不满一年。” 程锦尚更是诧异:“一年?那你之前做何营生?” 陶臣末道:“卑职之前只是一届布衣,无非就是务农习武,偶尔研习兵法,一年前曾有幸通过武举而入仕,这便才在云阳任了白杨渡的游牧尉。” 程锦尚一直都带着几分惊愕,继续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你竟是武举出身,当真是看不出来,不过既是如此,当个小小的游牧尉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陶臣末道:“将军过奖了,臣末既无大才也无大志可言,无非是求个名利以保余生罢了。” “哈哈,所谓知足常乐吗?如今正逢乱世,以你的才能要有一些作为不是不可能的,本将不信你甘愿埋没于此。”程锦尚说道。 陶臣末道:“做平常之人,行平凡之事也并不见得有何不好,再说了,如今世道,将军肯定比我清楚,我生性平淡,不善纷争,若说让我入了朝堂,反倒可能浑身难受,云阳山清水秀,远离朝堂,在我看来,是最适合我不过了。” 程锦尚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也是,朝堂之中,忠良几许啊,好了,不说这些也罢,咱们还是说说青山吧,虽说苗人叛乱平息,可是此事牵连甚广,苗寨成年男子或是战死或是被擒,据我所知,这寨中还有数百老弱妇孺,你可曾想过此事要如何处理?” 陶臣末道:“以武屈兵实在是别无他法,苗人叛乱本是有因可循的,只是后来越了界限方才一发而不可收,我虽擒了百余苗人,也放言严惩不怠,但只是口头说说,若真杀了这些俘虏,难免让整个苗寨陷入悲愤,不仅让苗寨妇孺难以为继,更会引得苗人怨恨复加,所以卑职并未打算斩杀这些苗人,只是打算惩罚几个为首的便是了,其余的嘛自当稍加惩戒放归苗寨的,所谓先兵后礼吧。” 程锦尚大加赞赏,说道:“正应如此,本将就怕你等杀伐过于决绝,你能有此安排本将也就放心了,不过要释放苗人还得缓些日子,毕竟是起兵作乱,如匆匆放回起不到任何惩戒作用,得让他们涨涨记性才是。”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苗寨门前,这里早已没有了过往的勃勃生机,只有还未散尽的烟火味道和淡淡的血腥气息,寨中苗人一见官军到来大都闭门躲避,只有一些老者像是事不关己,紧闭的门房内偶尔传来苗妇的辱骂和些许孩童的哭闹,程锦尚本打算召集苗人做些宽慰,见此情景想来怕是无法成行了,遂命人贴了告示,大意就是不会牵连无辜妇孺,但苗人需自律自持,不得再乱,否则将拘捕斩杀而无论差别。贴完告示之后还命人将事先准备的一些粮食留在了寨中,这才领着众将士返回云阳。 陶臣末的心情无疑是沉重的,苗人作乱固然该杀,但是妇孺老弱终归是无辜的,然而战无个安,这便是战乱的代价,好在云麾将军还算仁义并未要求他大开杀戒,还给了些抚恤,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程锦尚心里也似乎在盘算些什么,良久,才问陶臣末:“如今黔州有乱,云阳是其入渝的第一道关口,城防工事可耽误不得,云阳城守军已折大半,而且宣威将军等人业已战死,可谓是无将无兵,不知你有何打算?” “这事儿恐怕还得将军做主才是。”陶臣末道。 程锦尚问道:“调军补防?” 陶臣末摇摇头,说道:“调军补防只是权宜之计,行不长久的,将军带来的是渝州将军府的行台军,这些士兵一直驻扎在渝州府,让他们协防云阳自是绰绰有余,可是如果让他们长期驻守云阳,恐怕将士们是有异议的,如果不调入渝州军那就只得调动其它几个军镇的守军,可是碧津、秀城等几个离云阳较近的军镇守军也不过两千来人,如此调动便是拆东补西,没有丝毫意义。” 程锦尚想想也是,不过他贵为渝州云麾将军,要调动渝州府的驻军也并非难事,而且程锦尚治军有道,赏罚分明,在军中威信甚高,要调动几千人来守卫云阳只需一道军令而已,所以他对陶臣末说道:“如果无法从其它军镇调兵,本将自然就要让渝州行台军来驻守了,我既作为云麾将军,若连这点儿权利都没有那怕真是贻笑大方了。” 陶臣末道:“将军在军中威信向来就高,要调兵遣将自是易如反掌,不过将渝州行台军调来云阳长期驻守,时间长了怕是难有人能有效指挥的,毕竟不是人人都如将军这般有威信,除非有新进招入的士兵。” 程锦尚想想觉得陶臣末似乎又说到了重点,如今大渊的军纪实在是太过涣散,各地驻军几乎都只认自己的主帅,而且军中多秦相门生,一道军令难免磕磕碰碰,这云阳远离中州,将士愿不愿来都是一个问题,更何况来了听不听指挥就更难说了,此刻他貌似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又问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而且渝州也却是有些一年前才新招入的士兵,但适才你说要本将做主又是何意?莫非你已有了什么想法?” 陶臣末缓缓道:“想法到是有,不过确实是要将军做主,卑职愚见,既然调兵不行,那就招,如今战乱频繁,百姓流离失所,将流离百姓招入军中既可以补缺云阳守军又可以免去部分百姓流离之苦,这是其一,其二,将军刚才说到渝州有不少这些年刚入伍的士兵,这些士兵刚刚入伍还未习得军中陋习,应该是比较听从指挥的,将这一部分人调到云阳可以保证既有战力,同时带动新招入的士兵们的训练等事务,如此应算妥当,但要新征士兵需要将军上报兵部才行。” 程锦尚沉思良久,方才道:“增补兵员可是大事,如若我直报兵部颜尚书自然是小事一桩,可是如今颜尚书已然被秦相架空了,做不得主的,看来,本将又得去巴结巴结秦相了。” 陶臣末觉得自己只顾提要求却望了个中厉害,程锦尚铮铮男儿,要让他去巴结秦相难免危难了他,所以赶紧说道:“将军恕罪,卑职只顾自己想法而忽视了将军的处境,但臣末别无他意,实在是担忧云阳局势。” 程锦尚摆摆手笑道:“无妨,本将并无责怪你之意,要想云阳城乃至整个渝州能安然无恙就必须保障云阳城防,身在乱世朝堂需要或多或少的圆滑,本将在秦相把持的朝局中为将近二十年自然是有些手段的,所以此事既然你提出来了我自当想些办法。” 陶臣末见程锦尚如此也不再多说,程锦尚说得不错,秦相专权三十余年多少忠良被贬离朝堂甚至身首异处,程锦尚是少数几个游走在这浑浊朝政中却又少有事端的人之一,不管怎么看,其为官手腕总是高于常人的。 二人一路谈论,不知不觉已快返回云阳城了,由于渝州军的协防,这座古老的军镇很快又恢复了其巍峨的外章,刚发生的战事却仿佛是在数十个春秋之前了,青山的血腥不曾有一丝一毫到来过。 程锦尚突然开口说道:“当务之急恐怕还不是云阳增兵与否,如今云阳三大将军都已战死,派谁来镇守云阳把控大局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啊。” 陶臣末道:“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寻,将军所说却是有几分道理,不过此事厉害至深,还需将军推荐良才才是。” 程锦尚稍作沉思后问道:“老弟你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陶臣末道:“卑职入职时间尚短,朝中文武接触的也几乎没有,所以关于云阳将军一职卑职倒还真无主意。” 程锦尚继续问道:“那云阳将军府的人呢?” “这个……”陶臣末倒还真的仔细思考起来,“将军是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程锦尚被陶臣末这么一问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由得笑道:“你此言何意?” “若卑职虚情假意一番自然是有人推荐的,但将军可不是喜欢听假话的人。”陶臣末淡淡道。 程锦尚觉得有趣,便说道:“那你说说真话。” 陶臣末若有所思,说道:“照目前形式来看,天下十三州除开泰安所在的中州之外就属渝州最为安定,这得益于渝州刺史边向禽和程将军的勤政,但是即便如此,渝州四方可都是暗流汹涌,特别是黔州,洞湘府司杨明珍已经失去控制,此人志在天下,要得天下就必进泰安,入泰安则必经云阳,所以云阳将军不仅仅要能征善战,还要懂得谋略,如此一来,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过渡阶段,卑职倒是有人可以推荐。” “说说看。” “王立阳。”陶臣末道。 “王立阳?我曾听说过此人,不过他在云阳这么多年只是做了个小小的守城官,军中威信怕是不高。”程锦尚说道。 陶臣末道:“王立阳武艺高强,为人豪爽,手下将士多能令行禁止,不过这为王兄是个猛将而非帅才,所以卑职才说他是过渡阶段的最佳人员。云阳城危难刚平人心不稳,需要他这样的人来激励将士,他有这个能力。” 程锦尚摇摇头,意味深长道:“本将心中倒有个合适人选。” 良将在台 第六章良将在台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便回到了云阳将军府,程锦尚没有急着休息整顿,而是召集府中将士和云阳府尹闫宇等人到大厅议事。 程锦尚并无多言,开门见山的询问闫宇道:“如今云阳府缺兵少将,增兵之事一时半会无法解决,不过军中不可一时无将,闫大人久居云阳,不知对这云阳将军府宣威将军一职可有合适人选?” 厅中众人一听不由得都坐直身板,仿佛自己就是最引人注目的人选,不过这一问倒是把闫宇问住了,闫宇至始至终都在想如何表功进而想把这宣威将军的权利一人占了,不过这有违大渊例制,是万万不可能的,他想把此职荐给听命于自己的人,可奈何这些个门徒个个都不成器,毫无军功可言,哪敢在云麾将军面前胡言乱语,只得嗫嚅道:“这个……云阳府经此一役,几位将军还有各校尉无不是伤的伤死的死,如今要从云阳府推荐人选似乎有些困难啊。” 程锦尚扫视厅中众人,这些安然于厅中的多是些拖沓老兵,战时不战,闲时归闲,唯有此刻精神奕奕,仿佛一瞬间都年轻了十岁不止,程锦尚向众人问道:“各位可有人要举荐?” 众人多想举荐自己哪有他人可荐,不过碍于云麾将军威严不敢擅自开口而已,恰在这时,魏文忠大声道:“将军,请恕卑职无理,卑职心中倒是有合适人选。” 程锦尚朗声道:“无妨,本将不就是在询问诸位的意思嘛,你尽管说说看。” 魏文忠正色道:“为将者不仅要武艺高强还需知人善任,除开冲锋陷阵还当有运筹帷幄之能,卑职服役近八年,大半时间都在云阳度过,跟过不少将军,也有无数同袍,但唯有一人最让卑职佩服,他便是,便是陶臣末陶大人。” 此言一处,满厅哗然,闫宇厉声道:“魏文忠,推荐将军是大事,臣末虽然平定青山有功,但是他入职时间尚短,经历欠缺,对于其青山之功老夫自有他用,可这宣威将军一职想必程将军心中早有定论,你怎可不知轻重,随意胡言?” 厅中众人听闫宇这么一说无不跟着责怪魏文忠,无外乎陶臣末经验浅薄,魏文忠不知轻重等等,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责怪魏文忠时,突又有一人朗声道:“闫大人此言差矣,谁打娘胎里出来就能当将军的,这将军嘛还不是边做边学,什么资历尚短之类的都是搪塞之词,再说了,陶老弟此次力挽狂澜救云阳于危难,这才有如今各位在此吵吵嚷嚷之局,这可是云阳三大将军都不曾做到的,如果这都不算军功,那卑职难免会觉得闫大人有些私心了。” 众人不由得循声望去,说此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守城官王立阳,见众人看向自己,王立阳也不回避,反而挺起胸膛,左手握住剑柄,昂然而立。闫宇一听这话更是怒不可遏,如果说魏文忠的话只是不分轻重,那王立阳简直就是句句如雷,无一偏失的砸在自己的头上,不过介于程锦尚再此,他也不好发作,再说了,这王立阳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就算吼他两句也是无济于事,所以只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恰此时,白杨渡总委窦明悠然起身,缓缓说道:“既是程将军让众人推荐,闫大人你也不必如此动气,我看文忠和王老弟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臣末虽然年轻,但是他武艺高强,胆识过人,有何不能胜任的?现如今黔州有异动,我想问问厅中诸位,若将来云阳受黔州祸乱,各位谁敢带头冲锋?诸位大都是半百老人了,将来若真有战事还不是这些年轻人提刀上阵,即如此,各位又何必自欺欺人,你们揽来了将军之职,将来不行将军之事,岂不是愧对皇上愧对天下愧对云阳百姓?如果今天谁敢当着程将军的面立下军令状,保证将来黔州乱渝之时第一个上阵杀敌,那老夫今天就向程将军举荐他,我也甘愿效劳。” 众人听到窦明陈词,都有些胆怯了,如今局势众人心中都有掂量,大渊可谓早已是千疮百孔,渝州安稳,但是周遭早已一锅乱麻,特别是黔州杨明珍,几乎已经吞下了大半个黔州,黔州首府黔阳已是风声鹤唳,这杨明珍拿下黔阳之后,云阳恐怕就是下一个目标了,与其揽上虚职还不如混个安身,所以尽管心中多有不服,但其实已经开始打起退堂鼓了。 闫宇一见众人胆怯心中更是焦急,这窦明虽只是小小的白杨渡总委,但其却是云阳的老资格,在军中颇有几分威信的,见窦明这般说法,闫宇也只得哑巴吃黄莲不好当场发作,所以其不得不把目光投向程锦尚,但是程锦尚却不看他,反而一脸从容,时而还有几分微笑,闫宇猜不透,却是更显惊慌。 陶臣末一直未有机会说话,见众人无言,方才躬身准备发话,可是程锦尚却摆摆手道:“你不必说话,本将知道你肯定会百般推脱,但云阳将军一职今天必须确定,刚才窦总委说得不错,将来若有战事定是年轻将士冲锋陷阵,所以云阳的将军应该他们说了算,诸位随我来。”说罢领着众人到了云阳军营。 军营里大多是些伤兵,进得营中只听哀叹一片,若是刀剑枪伤倒也罢了,却偏偏是毒蛇虫蝎之毒,伤害大去痛慢,众将士见诸位将军进来也只得忍着伤痛下地行礼,程锦尚摆摆手道:“将士们幸苦了,不必多礼,本将只是同诸位大人来看看各位。”将士们也就不再多礼,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了些感谢的话,大致转了一圈,那些长期赋闲的老兵早已心惊胆战,脊背发凉,无不庆幸自己逃过了此劫。 程锦尚意味深长的说道:“天下安康都是用将士们的血肉堆砌的,为将者功名其次,爱护手下士兵才是最重要的,但只要战火四起,伤亡在所难免,可良将者不仅要做到御敌千里,还要做到最小损耗,如若是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势取胜那又有何意义,此次青山之乱,云阳三位将军身先士卒让人动容,可是却也让千余云阳将士无辜枉死,三位将军忠勇可表,可也策略不当,是勇士而非良将,我想问问诸位,本将若将云阳托付给你们中的某一人,你们可敢当着众将士的面向本将保证不再有此惨象?”说罢扫视众人,目露威严。 众人无不低头不语,脸皮发烫,程锦尚也懒得再质问他们,而是转向众士兵,厉声道:“将士们,青山一役,尔等当记首功,可你们希冀这样的功劳吗?” 众人忍受着蛇虫之苦哪里喜欢这种滋味,无不摇头否认,满脸苦闷。程锦尚继续说道:“可是你们本无必要受此大难,诸位可曾明白,为何最后援救你们的将士几乎未有伤亡就攻下整个青山?” 听到程锦尚这么问,魏文忠心已明了,他已清楚这位程大将军意欲何为,陶臣末也清楚,不过并未言语,他深知今日之事恐是再难推脱了。恰这时,沉寂中突冒出一语道:“是,是因为陶大人调度有方,众将士万众一心。”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青山死里逃生后又为陶臣末充当向导的吴长青。 众人听吴长青这么一说,这才恍然大悟,那些个伤兵无不由衷感谢陶臣末,要不是他,他们估计此刻已在黄泉路上悲呼哀号了,而那些亲眼见着陶臣末以一敌百、临危不乱的士兵更是早已对他敬佩有加,只是身卑言微无以决断,此刻,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将目光投向陶臣末,陶臣末并未躲避,而是微微躬身以示回应。 程锦尚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便厉声道:“本将已经查实,此次苗人叛乱并未有想象中那般艰险,无论是苗人的兵器还是战略除开蛇蝎之计外都不可一表,可为何堂堂大渊军镇重兵两次三番都难以平复,本将先不说诸位军纪涣散,操练不勤,本质之因在于主帅不堪形势不着谋略,这才让本来丁点之事变得不可收拾,也才让诸位变得如此不堪,本将话是重了,可诸位心中明白,本将说的是也不是?” 程锦尚面露威严,声如洪钟,一字一句如雷贯耳,众将士字字入心,虽饱受蛇蝎之毒,听得程锦尚一席话又觉心神俱振,异口同声道:“是!” 程锦尚继续说道:“各位说得不错,陶臣末只是一个小小的游牧尉,可是他却做到了三位将军未曾做到的事,他以两百之众不损一兵一卒平复青山之乱,战可为将,谋可为帅,本将若将云阳交付于他,将士们可否放心?” 程锦尚这么一问,首先是吴长青跪地大声道:“属下愿意听从陶大人调遣。”这边王立阳与魏文忠也单膝跪地异口同声道:“属下愿听从陶大人调遣。”现在云阳城中还剩下的士兵要么是陶臣末救回来的,要么是陶臣末带着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的,个个心中对陶臣末自然是无话可说,只见有人行礼,众将士皆跪地朗声道:“属下愿听从陶大人调遣!”,只剩下十几名各怀鬼胎的老兵们不愿下跪。 闫宇见此情景心中叫苦不迭,就算他此刻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也是无济于事了,本寄希望于这些个老兵能够乱乱局势,不曾想都是些畏首畏尾之辈,可是闫宇是聪明人,他知道形势如此一是因为程锦尚其实早已有了安排,二是从眼下情况看来,这些个士兵对陶臣末是敬服的,特别是王立阳和魏文忠,这二人虽性格迥异但是却是非分明且武艺高强,将来云阳战事怕多有依赖此二人,眼下魏文忠和王立阳是铁了心的支持陶臣末,闫宇若此时还要叫板将来恐怕就真的无法指挥众人了,不过他见着还有十来个老兵不愿服从自己也不想急着表态。这时,白杨渡总委窦明也单膝跪地,大声道:“老夫也愿意听从调遣。” 如今军中资历最老的人也表态服从,那些个老兵终究还是退缩了,犹豫良久后还是跪倒在地表态接受,闫宇此刻再也无计可施,只见着程锦尚目光投来不觉生起一股寒意,只得躬身拱手以示回应。 “本将知道有人心中依旧不服,可按大渊例制,本将本没有必要征求诸位意见便可直接任命宣威将军暂代人选,之所以有今日一出是为了让诸位清楚真正在战场上杀敌冲锋的将士们的心声,如今已然清楚不过,诸将士听令!”程锦尚朗声道“依大渊例制,本将今日任命陶臣末暂代云阳宣威将军一职,待本将具本上奏禀明朝廷后再下文牒,陶臣末暂待宣威将军期间自决云阳将军府诸事,凡违军令者军法处置!” 待程锦尚说完,魏文忠立刻拜道:“拜见陶将军,属下愿凭差遣。” 随即王立阳领众将士异口同声道:“拜见陶将军,属下愿凭差遣。” 这一切对于陶臣末来说是意料之中但也来得过快,所以众人拜倒后他还是有些微微发懵,程锦尚转向陶臣末道:“陶将军。”示意陶臣末招呼众将士起身,陶臣末这才反映过来,不过他是何等冷静之人,一瞬间的恍惚之后便立即恢复平静,这才缓缓说道:“臣末入军一年,一无军功二无苦劳,此次青山叛乱,云阳危机之际,幸得闫大人信任,众将士齐心,这才侥幸立下小功,今日得云麾将军赏识,诸将士信任,臣末感激不尽,诸位请起。” 众人起身,魏文忠和王立阳简直高兴到不行,特别是魏文忠,在他心里,陶臣末是宣威将军的最佳人选。 可陶臣末一如既往的冷静,待众人起身后又继续说道:“如今云阳仍处于风口浪尖,臣末暂代宣威将军期间必保云阳无恙,可臣末才识有限,还望程将军早日觅得良才以长定云阳。” 程锦尚笑道:“良才?这世间还有良才几许?这个问题不是你该考虑的,现如今你既为宣威将军便当谋将军之事,其它事暂无需考虑。” 定了将军,云阳当务之事就算解决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便需程锦尚入朝寻计了,所以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程锦尚便计划返回渝州,离开前,他将自己的两名副将王金易和成言吾叫到房中作了些吩咐,留下两千精锐让王金易带着留守云阳,成言吾随他返回渝州并进京面圣,此二人皆是程锦尚一路提拔的猛将,对程锦尚也是毕恭毕敬,可此时还是多有不解,不明白为何云麾将军要将镇守云阳的重任交给一个无名小卒。 程锦尚解释道:“让陶臣末当这宣威将军有三个原因,一,陶臣末遇事冷静且武艺高强,此次青山虽是小战,但从他的排兵布阵可见其胸中雄兵,所谓见微知著,我问过最后一次平叛苗人的将士,据他们说来,陶臣末枪法了得,数十人围攻却无一人能近其身,苗人叛首十招就擒,此可谓有勇有谋;二,云阳是我渝州咽喉,云阳定则渝州安,云阳动则渝州乱,你二人可是亲眼见过渝州诸将,无一不老气横秋,将云阳交给他们任何一位我都是置云阳于不顾,你二人是我左右手,所以定不能让你们来此镇守,陶臣末有大将之风且年轻气盛,由他镇守云阳可保云阳士气不至一战则乱,黔州杨明珍可是紧紧盯着我渝州的,我可不想他小看我渝州将士;第三点,也是最隐晦的一点,我可不想渝州军中再多一位秦相门生。” 听得程锦尚一席话,王金易与成言吾皆恍然大悟,不由称赞道:“将军智慧果然不是我等凡夫能比的,只是,如果将军要让陶臣末真正坐上云阳将军的位置恐怕还是得过秦相这一关啊,秦相他能应允吗?” 程锦尚笑道:“你们放心,本将若连这点儿手段都没有,这云麾将军不是白当了吗?不过,金易你要记住,本将让你带兵驻守云阳不是为了监督陶臣末,而是协助他,对于本将的决定这云阳将军府是有诸多人不满的,陶臣末初掌云阳兵权定会遇到诸多困难,在云阳,凡军中大事你须得听命于他,若有异议自可商量不得行越权和冲动之事,你要让云阳诸将看到,你是我程锦尚的属下,你的态度就是本将的态度,你要记住这是军令,若有违背,本将定会军法处置。” 这王金易对陶臣末并无偏见,只是有些不解主帅意图,听得程锦尚一通解释早就解开了疑虑,所以对程锦尚交代的事自然是不敢怠慢。 程锦尚在交代完最后一项任务后便启程离开云阳,陶臣末、闫宇等人一路送出云阳城门,此刻感慨最多的应该是闫宇无疑,如今的一切似乎与他当初的想象完全不一样,自己寸功未得,而昔日小小的白杨渡游牧尉如今却是这云阳将军府的宣威将军了,他本来想使些手段参程锦尚一本,奈何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云阳府尹,而程锦尚却是大渊的云麾将军,且较得秦相赏识,早知如今局面当初真不应该听陶臣末的话去渝州请这位大将军,他偶尔甚至会觉得自己被陶臣末摆了一道,可事已至此,如今除开叹息时运不济外也别无他法了。 程锦尚本就是雷厉风行之人,此刻见众人已送出城外便招呼大家不必再送,只是要求陶臣末再同行一段,魏文忠见陶臣末独自一人随程锦尚而去便和王立阳耳语了几句后远远的也跟着陶臣末去了。 程锦尚与陶臣末倚马并行,说道:“你会不会怪本将扔了个烫手山芋给你?” 陶臣末笑道:“按理说,卑职应该感谢将军赏识,可实话实说,以我的性情是真的不适合当这云阳府的将军,将军你这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程锦尚也笑道:“没错,本将知道你一定会推脱的,所以一直未让你表态,你说你的性情不适合当将军,那只是你以为,可是你有这个能力,你也懂得大局,你虽有些不情愿可是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坚决推脱,你这并非如他人一样欲拒还迎,而是一方面不想本将为难,另一方面不想辜负将士们的信任,仅此而已,所以你说的性情不适合当这云阳的将军,可本将却认为你的性情正是这云阳将军的最佳人选,你可不要太低估自己了。” 陶臣末有些无奈,不过这程将军也说得有理,只得无奈遥遥头道:“既然将军如此认为,卑职也只有勉为其难了。” 程锦尚依旧带着笑意说道:“本将虽任了你这个将军,但是仍有不少事需要你自己去解决,其一,你新掌云阳兵权,加之仍有部分老兵对你不甚信服,威信还有待树立,这需要你自己处理,其二,按大渊例制,你有权任命自己的副将,不知你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陶臣末也不造作,说道:“如今云阳城中除开魏文忠和王立阳外,卑职还真的找不到合适人选了,只是不知是否与将军心中所想一致?” 程锦尚哈哈笑道:“你啊,就说你是明事理的人嘛,这两人可是目前云阳城中最信服你的人了,不信你回头看看。” 陶臣末并未注意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还跟着一个人,此人正是魏文忠,看见魏文忠远远跟着,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感动。程锦尚笑道:“魏文忠见你一人跟随本将出来便一直跟着,他不是对本将不放心而是对云阳城中的一些人不放心,担心待会你一个人返回云阳会遇到什么麻烦,所以这样的人自然也值得你的信任。另外,本将已命王金易将军留下协助云阳城防,你不必太过顾虑,凡云阳府的军务你全权决断,他会听命行事的。” 陶臣末拱手致意,程锦尚要说的话也差不多了,便让陶臣末返回。 陶臣末回到云阳城中首先便是当着众将士的面任命了魏文忠和王立阳为自己的副将,接着便与王金易商讨云阳城防之事,王金易也依程锦尚的意思完全配合陶臣末,事情果然如程锦尚所说,将军府少数老兵利用职务之责对陶臣末的军令推三阻四,气得魏文忠和王立阳暴跳如雷,反倒是陶臣末安慰起这对活宝来了,陶臣末之所以如此冷静是因为他早料知如此,军令下达老兵全是因为尊重这些人而已,经此事后,陶臣末开始任命一些机灵的新人,比如让吴长青接手将军府内务,对其它相应的职位并不直接换人,而是任命新人行该职之责,架空原职上不行军令之人,时间一长,这些人自己闲不住了便找到陶臣末要求参与军务,陶臣末自然顺水推舟,如此一来,原本看似复杂的问题几乎都迎刃而解,王立阳向来脾气暴躁,哪曾见像陶臣末这般波澜不惊的人过,所以对陶臣末更是敬佩有加,有时候甚至都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凡事都想要向陶臣末讨教,因此也没少惹魏文忠挤兑。 程锦尚回到渝州稍作休整后便赶赴泰安,夜拜秦相,第二日方才进宫面圣,启奏云阳诸事,因事先得秦相首肯,所以在朝并未遇到太多问题便得到皇帝点头,随即朝廷下旨任命陶臣末为云阳府宣威将军,并同意云阳恢复原五千守军制,至于兵员补充由渝州府自行调整,事后具奏上报便是。 诸事解决后,程锦尚本打算前往颜青摘府上拜访,可却得知颜尚书已被派往蓉州平叛,且情况不容乐观,念及此,程锦尚大感痛心,了解了泰安诸事后便急忙赶回了渝州。 蒹葭夫人 第七章蒹葭夫人 这一日,陶臣末得到三个消息,首先是圣旨临驾,自己从此便是朝廷任命的宣威将军了,同时获得朝廷许可恢复五千兵员,今后便掌握着一方的生杀大权了;其次是北弃亮兵,终于不再假意隐瞒图兰冰穆去向,而是公然与大渊朝廷对峙,陈兵北境;最后,兵部尚书颜青摘蓉州平叛贻误战机,被朝廷革职查办,未经审查便被发配云州千幕。三个消息,有喜有悲,但陶臣末却感觉悲大于喜。 北弃,雪狼城,图兰冰穆同样得到三个消息,首先,陶臣末巧立战功,经渝州云麾将军举荐,得秦相认可,被任云阳宣威将军;其次,大渊集结十万大军准备讨伐自己,主帅是秦相门生王惊澜;最后,颜青摘蓉州平叛数战告捷,但因粮草断供不得不暂停进攻,朝廷因此以“贻误战机”为由将其革职查办,并发配云州。同样是三个消息,图兰冰穆却觉得无比兴奋,自己欣赏的对手陶臣末会是秦相的人吗,应该不是,可不管怎样他没看错人,仅仅一年便成了宣威将军,将来又会怎样呢,值得期待。而大渊朝廷派来征缴他的人是秦相门生,这些人大多名不副实,没什么好担忧的。令他最兴奋的消息无疑就是颜青摘了,他最惧怕的对手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大渊废掉了,所以他很兴奋,尽管如今的雪狼城依旧有些寒冷,不过他却觉得浑身火热,这可能是他继位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了。 焦急的陶臣末终于又等来了一个消息,是渝州将军府的密报,他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看完信中内容,心情更是低落无比,根据程锦尚打探到的消息,颜青摘本能在一月之内就可以平复蓉州叛军,但是秦相忌惮尚书军功,授意拖延粮草供应,颜青摘被断了粮草不得不缓兵停战,秦相借此参告,说颜青摘犹豫不前贻误战机要求皇帝下旨其回泰安述职,颜青摘接旨回程,但还在途中便又接到圣旨说其贻误战机至叛贼遁逃,有大过,但念其年老功高可免死罪,故流于云州千幕以观后效,颜青摘虽是习武之人但已快七十,千幕已是大渊南疆极边,多瘴气毒雾,颜尚书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当年威震宇内的大渊三杰之一竟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叫人唏嘘不已。想来想去,陶臣末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便召来吴长青让他挑几个机灵的人去云州走一趟,尽量多的打探一下消息,并四处打点一番,好让颜青摘不要过得太苦闷。 时光飞逝,陶臣末正式任宣威将军转眼间便已三月有余,朝廷派去黔州征缴杨明珍的大军初战小捷但次战大败,从此畏缩不前,此举令杨明珍气焰更盛,并一举攻下黔阳,生擒黔州刺史汪向阳,重伤云麾将军陈顺,当众将二人斩首,首级挂于城门,示众三日,黔州诸军望风而逃,杨明珍仅用半年时间便攻下整个黔州。消息传到云阳,陶臣末大感不妙,虽在其努力下已让云阳恢复五千守军,但多是新兵,战力有限,尽管王金易的两千渝州军依旧驻扎再此,可杨明珍号称有十万之众,如若当真来犯云阳,这云阳城恐怕是难逃厄运。不过他在接任宣威将军时曾保证只要他任云阳将军一日便会保证云阳一日不失,此番风雨欲来陶臣末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接到消息后,陶臣末命人关闭城南云安门,过往行人需规定时间方可通行,城中百姓进出多选其它三门,后将黔州局势急报渝州,接着与王金易商量如何巡逻防御,黔军来犯,唯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沿云水逆流而上,一是翻越城南藏摩山,杨明珍阴险狡诈很有可能兵分两路直抵云阳。二人正说话间,魏文忠入厅来报,说云安门外有一干人等求见宣威将军,为首者是一女子,自称蒹葭夫人,陶臣末甚觉可疑便携王金易等人来到城楼勘视详情。 众人来到云安门,只见城楼下跪着一年轻女子,这女子见又有人来城楼查看,便大声呼道:“黔州桐平府司任蒹葭求见云阳宣威将军。” 如今杨明珍大乱黔州,众人担心这些人是杨明珍派来混入云阳的,所以都拿不定主意,陶臣末见得真切,只见离这女子百步远处还跪着二三十人,都是些老弱妇孺,众人无不衣衫褴褛,正思忖间,这女子再一次呼道:“黔州桐平府司任蒹葭求见云阳宣威将军。” 陶臣末向身边的人问道:“你们可有人见过蒹葭夫人?” 众人无不摇头,王立阳道:“蒹葭夫人名声在外,我等大多只是听说,我在云阳十多年,虽离黔州近,但也从未见过这位夫人的神采,将军,恐怕有诈啊。” 陶臣末若有所思道:“杨明珍乱黔,诸部不战而降,就连黔阳行台军都只能听之任之,唯有桐平部不屈杨贼淫威,与其交伐数年,桐平府司曾鸿力战而死,其夫人任蒹葭强压丧夫之痛继续带领桐平部对抗杨明珍,就连圣上都感其悲壮,特令其接替曾鸿任桐平府司,还亲书‘千古巾帼’相赠,她可是我大渊数百年来第一个女府司,所以,如果城楼下的真是蒹葭夫人,落难至此而我等视而不顾,怕是有违仁义了。” “可是,卑职担心这是杨明珍的诡计,如今黔阳刚破,就有人要求见将军,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怕是杨贼想引蛇出洞啊。”王立阳依旧难解疑惑,魏文忠等人也附和。 陶臣末缓缓道:“他要想引蛇出洞,那咱们就来个请君入瓮,再说了,是真是假不去看看又如何分辨?” 王立阳道:“要去让卑职去,我一莽夫,头掉了碗大个疤,可你是云阳府的将军,还得留下指挥数千将士。” 陶臣末笑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就待在这城楼上,机灵点儿就行了,再说了,你一莽夫,凶神恶煞的,楼下要真是蒹葭夫人还不得怀疑自己刚出狼窝又入虎口?”王立阳被陶臣末这么一说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摸头傻笑。 魏文忠等人也是忍俊不禁,不过玩笑归玩笑,既然决定见了那就得去瞧瞧真假,魏文忠道:“将军,话虽如此,不过谁也没有见过蒹葭夫人,你一人前去难免危险,让卑职陪你前去吧。” 陶臣末想想,这也是诸将士的心意,便点头应允了,而楼下,那女子再一次重复道:“黔州桐平府司任蒹葭求见云阳宣威将军。”看得出有些焦急,陶臣末便也不再犹豫,随即就和魏文忠出了城门,城楼上王立阳、王金易暗自招呼弓箭手瞄准城楼前的众人。 城门缓缓而开,只见两人倚马而来,一人白衣白马,一人金甲红驹。这女子见得真切,知道总算是有人回应了,待二人走进,她再一次叩首道:“黔州桐平府司任蒹葭求见云阳宣威将军。” 陶臣末见这女子衣衫褴褛,身形疲乏,便回应道:“我乃云阳府宣威将军陶臣末,你且起身说话。” 这女子方才抬头起身,这一次隔得更近,陶臣末和魏文忠看得更加清楚,此女子虽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明眸皓齿,英姿不隐,抬头瞬间,这女子同陶臣末、魏文忠二人一样惊讶,哪有将军不着甲胄还如此俊朗年轻的,她甚至怀疑是真正的宣威将军派来试探她的,因为她虽然没见过云阳府的宣威将军,但还是多少听说过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无论如何,都不是这样一个年轻小子,不过对方既自称将军,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过多怀疑,所以只得再次行礼道:“蒹葭见过宣威将军。” 陶臣末挥挥手道:“不必多礼,你自称是桐平府司蒹葭夫人,可你如何证明?” 任蒹葭答道:“我有圣上当年任命的圣旨和兵部玺印。”说罢便从背上的破布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包裹,打开包裹果见一封圣旨和一副玺印,魏文忠下马接过来递给陶臣末,见有圣旨虽不辨真假,陶臣末也下马恭敬接过,打开圣旨,果见是亲封任蒹葭为桐平府司的玺文,而玺印上则镌刻着“桐平军授”四个大字,见此物什,陶臣末心中已有九分决断,想必眼前的就是蒹葭夫人不假,可魏文忠依旧很谨慎,继续问道:“我听闻圣上曾亲书‘千古巾帼’相赠,不知你可有此物?” 任蒹葭答道:“杨明珍夜袭桐平,圣上手书裱于府中正厅,我等还未及收拾便被重兵围困,幸有族人拼命掩杀我等才侥幸捡得一命,所以此刻蒹葭身上无圣上手书。” 听到此陶臣末已然断定眼前的女子正是蒹葭夫人无疑,因为若是假冒必然不会万事俱备,更何况杨明珍刚破黔阳哪会如此神速就派人混进云阳,正要说话,魏文忠则继续发问:“我还听说你与曾大人育有一女,如今约有七岁左右,不知是否如此?” 任蒹葭回头像身后跪伏在地的人群招了招手,轻唤道:“盈盈,快过来见过两位将军。” 陶臣末、魏文忠果见一约莫七岁的小女孩有些蹒跚的走了过来,进前一看这小姑娘与这位自称蒹葭夫人的女子果然眉鼻相似,面容俊秀,不过大概是因为长途奔波,身上衣衫已然破旧,嘴唇干裂,面容倦怠。小姑娘上前来便有模有样的跪地,奶声奶气的说道:“盈盈见过二位将军。”见此情景,陶臣末、魏文忠二人心中如入清泉,浑身净空,陶臣末赶紧上前扶起小姑娘,柔声道:“盈盈快快起来,”随又转身向任蒹葭说道“杨明珍大乱黔州,观其意图,将来必然攻渝,我云阳是渝州门户,必然首当其冲,所以谨慎了些,还望夫人休怪。” 听闻陶臣末此言,一直刚毅的任蒹葭不由得双眼泛红,想必是数日奔波此刻终得认可,淤积良久的心酸终于可以释放了吧,便有些哽咽道:“如今时局如此,将军小心些是应该的。” 陶臣末见状不由得心生怜悯,赶紧招呼道:“夫人一路幸苦,赶紧随我入城,先作休整吧。”说罢吩咐魏文忠让其将其余妇孺老弱尽数带进城中,进得城后,又立马吩咐吴长青让其立刻准备食宿和干净的衣物,一切安排妥当后这才回到府中大厅继续部署城防。 对于任蒹葭来说,奔波劳累并非不堪,见却世道险恶,终有良人相助,过往种种幕幕浮现,特别是看到盈盈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酸楚一瞬间全都涌来,情绪及此,竟珠泪连连。一直忙前忙后的吴长青见得真切,便过来安慰道:“夫人尽管放宽心,我家将军宅心仁厚,既然将你们迎进了城就必然会护你们周全,夫人好好休整便是了。” 蒹葭夫人很快恢复了平静,说道:“蒹葭失礼,让吴总管见笑了。” 吴长青道:“夫人哪里话,只是长青见夫人如此心中起了些感慨罢了,情不自禁念起了将军的好。” 任蒹葭一直对这个一身素衣的将军很是好奇,见吴长青说到,便问道:“吴总管,蒹葭有些问题不知可否解惑?” “夫人请讲。” 任蒹葭顿了顿,问道:“还请吴总管企切莫介意,我先前也听说这云阳府的宣威将军姓田,且年逾四十,为何今日所见确是如此年轻的陶将军?” 吴长青笑道:“不瞒夫人说,先前云阳府发生了很多事情,险些阴沟里翻了船,而正是因为陶将军,云阳府才幸免于难,别看陶将军从军仅一年有半,接手云阳宣威将军才数月时间,但他确真真切切是渝州云麾将军提名、朝廷正经授印的宣威将军。” 听闻吴长青此言,任蒹葭更显惊讶,问道:“当真如此?” 吴长青依旧满脸笑意,说道:“夫人是不是看着咱们这位将军一点儿也没有将军的样子,这就对了,陶将军隐忍内敛,但武艺高强,谋略满腹,自打他当了这云阳的宣威将军,云阳气象可以说是焕然一新,如今将军府中多半新人都是他一手提拔的,我便是其中之一,不过要说这将军的有趣经历一时半会儿也是说不完的,等今后有时间了,夫人慢慢就了解了,以后在下也可以慢慢给夫人讲。” 任蒹葭更显好奇,但今日府中事务繁多,她也不便过多打扰吴长青,便点头应允了。 还未等任蒹葭等人用完餐,吴长青便已安排妥当一众人等的换洗衣物,待用过盛餐,任蒹葭即刻沐浴更衣,一切收拾妥当后便请见陶臣末,陶臣末正与王金易等人在厅中议事,见蒹葭夫人求见便放下手中事务让人领了进来。 此时的任蒹葭一袭紫萝裙,全然没有了刚入城时的倦怠,只见黛眉杏眼,肤若凝脂,如乘轻羽,缓缓而来,人未至而暗香渐起,厅中皆是一帮糙汉子,长年累月不是刀兵就是甲胄,哪里见过如此美艳动人之女子,所以个个都直勾勾的盯着任蒹葭,陶臣末见此状竟有些忍俊不禁,但这些个将军都是爽朗正派之人,所以缓过来之后便又即刻移开目光,似乎又若无其事了。 任蒹葭并未觉得有多不自在,她武可上阵杀敌文能提笔成诗,这些年与杨明珍的较量早让她变得沉着冷静了,所以她依旧缓缓走到厅中,从容拜道:“蒹葭幸得诸位相助,特来拜谢,谢过陶将军,谢过诸位大人。” 陶臣末赶紧上前扶起她,说道:“夫人快快请起,你是桐平府司,按大渊礼制,你我官阶相同,如此大礼我等如何承受得起。” 任蒹葭顺势起身,柔声道:“蒹葭无能,未保住桐平,实在有负府司之责,今落难至此幸得诸位相助,所以当行大礼。” 陶臣末道:“夫人以微弱之兵抗杨明珍数万人之众,且一往数年,莫说夫人是女子之身,就算是我厅中诸位也未必能及夫人一二,所以夫人不必自责,再者,百姓落难我等自必相帮,更何况你我同为大渊臣子,臣末所为是理所当然,夫人不必就此事再三道谢。夫人请坐。” 任蒹葭抿唇半笑,再向陶臣末行了一礼,不过不同于先前的顿首,这次行的是万福礼,礼毕入座,恰此时,门口伸进来一个小脑袋,晃晃悠悠,任蒹葭一看顿时无奈摇头道:“盈盈,娘亲有些话要对将军们说,你怎么跑来了,快去找良伯伯玩,娘亲一会儿就来。” 曾盈盈却是不大情愿离去,但又不好违背娘亲意志,只得低头用小手玩弄着衣角,厅中众人见状无不忍俊不禁,陶臣末微笑着向曾盈盈挥手道:“盈盈,别站着了,快进来。” 小姑娘晃晃悠悠的便走了进来,来到陶臣末面前竟有模有样的拜道:“盈盈拜见大将军。”小姑娘模样可爱,又像样学样,逗得厅中众人喜笑颜开。 陶臣末蹲下身,柔声道:“盈盈不必多礼,来,快些起来。”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答道:“谢谢将军。” 陶臣末依旧蹲着身子,说道:“盈盈,叔叔们有事要商量,要不这样,这厅中有这么多叔叔,你看看你愿意跟谁一起玩,叔叔让他带你去好不好?” 曾盈盈半低着头,有些犹豫道:“我想大将军陪我玩。” 任蒹葭厉声道:“盈盈,今天怎么不听话了,你让大将军带你玩,那我们还找谁议事去?” 陶臣末示意任蒹葭不必动气,然后对曾盈盈说道:“要叔叔陪你玩不是不可以,但是叔叔现在有事儿不能陪你,等叔叔忙完了再找你玩好不好,你看厅中这么多叔叔,要不你选一个?” 曾盈盈当真很认真的扫视着厅中众人,然后举着小手便要指,厅中众人对她都喜爱得不行,手指指处大家都异常开心,当指到王立阳时,王立阳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可是小姑娘小手一顿,指向了魏文忠,说道:“就这个叔叔。” 魏文忠也是高兴坏了,可这却让王立阳很不能接受,平日里大家说他凶神恶煞倒无所谓,不过这会儿遭到这个小姑娘的嫌弃不由得有几分失落了,魏文忠乐呵呵的说道:“王老哥,我早就跟你说过,别一天瞪着两只牛眼睛,小孩子可是最天真的,如果连他们都觉得你像个坏人那就无药可救了。” 王立阳倒不生气,只是冷冷说道:“我看你小子是皮又痒了,不过今天看在咱们盈盈的面子上就先放过你,等着我有空了再收拾你。” 魏文忠也不理他,径直带着曾盈盈出门去了。 见到厅中这一切,任蒹葭心里仅有的一丝顾虑也就打消了,从众人的反应看得出这云阳城将士和睦且都是些善良爽快之人,在来之前她甚至担心云阳城的将士们会因为收不收留他发生争执,不过此刻看来这种担忧是好无必要的。 虽如此,但任蒹葭还是觉得盈盈此来多有冒犯,抱歉道:“小女年幼无知,让诸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看这女娃子可爱得紧,她这一来,这云阳一点儿也不像是要打仗的样子了,被她一逗,大家可轻松多了。”王立阳哈哈道。 任蒹葭也不乏欣慰的说道:“小女性格天生如此,这一段时间跟随我东躲西藏我本担心她承受不来,想不到是我多虑了,哦,对了,蒹葭此次前来还有要事禀报,事关杨明珍,不过我对他的了解多停在一个月前,不知如今还能否有用?” 陶臣末道:“我等对杨明珍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夫人能提供一些情况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蒹葭夫人顿了顿,缓缓说道:“杨明珍作乱,早在五年前便有迹象,此前他便威逼利诱一些府司跟他联盟,私下整编他们的军队,且曾试图拉拢我部,但亡夫心向大渊,断然拒绝了杨明珍的要求,还将杨明珍密谋叛乱的消息上报到了黔阳将军府,云麾将军也曾要求杨明珍接受质询,但杨明珍巧舌如簧,再加上其平日里往将军府送过不少好处,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杨明珍耳目众多,知晓了是亡夫举告的他,从此便对我部百般刁难,亡夫刚烈直爽,自然也不会迁就忍让,在一次冲突中,杨明珍大儿子被愤怒的百姓乱棍打死,杨明珍以此为由大肆抢杀,可怜数百百姓无辜惨死,亡夫带兵相抗,双方互有损伤,此后便来来往往交伐数年。” “难道黔州将军府的人就眼睁睁看着不闻不顾?”王立阳问道。 蒹葭夫人继续说道:“云麾将军曾试图调停,每次调停时杨明珍都态度诚恳,认错思过,可转身便像换了一个人,肆意胡为,而亡夫性格使然不善虚以尾蛇,每次都据理力争,时间长了,云麾将军便认为是亡夫胡搅蛮缠,心中起了偏见,之后便渐渐暗地支持杨明珍,杨明珍得将军首肯更加肆无忌惮,两年前,在一次大战中,亡夫被流矢击中不治身亡,但杨明珍并未就此罢手而是想一举吞并桐平,将军府见事态失控开始派兵介入,可杨明珍这些年暗地早已培植数万大军,将军府已经难撼其分毫,蒹葭不愿亡夫枉死,继续带领桐平族人与杨明珍周旋,消息传到朝廷,由于黔州多是穷山恶水,朝廷无法对杨明珍有效征剿,便任了蒹葭为桐平府司以假我之手对抗杨明珍,可黔州将军府有令不行一味推诿,桐平实在势单力薄,终不敌杨明珍十万之众,一个月前桐平城破,蒹葭苟且逃往黔阳请求将军府派施以援手,但云麾将军害怕引火烧身避而不见,我等这才千里迢迢逃至云阳。” 听完任蒹葭的叙说,厅中众人无不唏嘘不已,这黔州将军府不辨是非助小人奸计得逞,害怕引火烧身可最终还是城破人亡,真可谓是善恶有报。 “将军府一帮汉子竟不如一女子敢为,当真是气煞我也。”王立阳愤愤道。 “杨明珍手下当真有十万之众?”陶臣末问道。 “不说足足十万,但绝不会少于八万。”任蒹葭答道。 如今的云阳城加上渝州调过来协防的两千人一共也才七千,若杨明珍大军压境,要攻云阳城无疑如探囊取物,所以众人听到蒹葭夫人所说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金易看了看地图说道:“如今黔州除开朝廷征剿大军占据的平河、赤城、松桃三城之外,其余全境都在杨明珍的控制下,控制黔州全境,一定会分散一些兵力,特别是平河、赤城、松桃一带,所以杨明珍手中可以用来攻我云阳的应在四万人左右。” 任蒹葭也来到地图前,说道:“如果朝廷征剿大军能有所作为,那么王将军所分析的便合情合理,可是这次黔州平叛大军的主帅是褚纯安,他可是秦……”说道这里突觉有些不妥,正不知要如何接下去时,陶臣末接着说道:“褚纯安是秦相门生,在座的各位都清楚,夫人有什么话尽管说,这云阳城并无那般顾忌。” 见陶臣末这么说,任蒹葭也不再顾虑,说道:“褚纯安挂帅三军凭的不是本事而是秦相,自两月前入黔,到目前为止褚纯安只攻下了只有数千人把守的平河,自己还损失了近万人,他欲借此余威乘胜追击,不料被杨明珍手下大将李秀迎头痛击,八万平叛大军伤亡过半,如今只得龟缩在平河、赤城、松桃三城,褚纯安本打算让黔阳将军府的人与他一起两面夹击杨明珍,可是他不曾想到黔阳府的将军比他还怕死,如今黔阳城破,自己在黔州就完全孤立了,以他的胆量断然不敢再次主动出击的,杨明珍何等狡猾之人,他定然也能想到这一点,所以他自不必在平河一带布置太多兵力,最多做个样子吓吓褚纯安,这样看来,杨明珍现在在黔阳的兵力应该远不止四万。” 任蒹葭思维缜密,再加之她对黔州局势的了解要比陶臣末等人多得多,这一番分析下来有理有据,众人不由得由衷佩服,王金易拍拍自己的脑袋说道:“夫人分析的有理,我竟然忘了褚纯安这个脓包。” 王立阳也在认真思考着,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看你们是不是多虑的了,这黔阳刚破,杨明珍他总得收拾收拾吧,我看他倒不一定会这么急着攻打甚至不会攻打云阳吧?他干嘛非盯着云阳不放?” 陶臣末带着几分笑意说道:“王老哥,幸亏这会儿文忠陪盈盈玩儿去了,要不然又得笑你是个莽夫。” 王立阳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道:“我这脑袋自然是赶不上将军脑袋灵光,我,我只是觉得咱们是不是在自己吓唬自己啊。” 陶臣末端详着地图,缓缓说道:“蒹葭夫人之所以要从五年前说起,不是为了要表达自己跟杨明珍之间的恩恩怨怨,而是意在说明杨明珍这个人,之前我们对他的认识都不太准确,据夫人所说,杨明珍心狠手辣但绝不是一个莽夫,他在很久前就观察着大渊时局,他了解黔阳各部之间的关系,更了解黔阳将军府云麾将军的性格,所以他才能蒙蔽黔阳诸将而暗地培植势力,只待时机成熟而一击即中,如今天下大乱正让英雄辈起,他杨明珍蛰伏这么多年又岂会甘当黔州之王,但是他起兵需要理由,如果我没猜错,夫人逃亡定是一路追兵,不知是否如此?” 任蒹葭一直带着几分仰慕看着陶臣末,见陶臣末发问,便即答道:“确实如此,本来与我一起逃出来的有百余人,但到达云阳的却只有三十来人了。” 陶臣末继续说道:“据夫人所说,黔州将军府平日并未打压杨明珍,杨明珍自然不便无缘无故出兵黔阳,可是他大儿子的死给他提供了契机,他以此为由攻打桐平,先是折了桐平府司曾大人,后又攻破桐平城池,但是夫人却侥幸活了下来,一路前往黔阳求援,杨明珍早已算好了夫人这一步,夫人前往黔阳,他便有理由去黔阳要人,因为他一口咬定曾大人和夫人是他儿子殒命的诱因,云麾将军也猜到了杨明珍的意图所以避而不见,但夫人只是杨明珍的借口,他既然兵临城下又怎会无功而返,黔阳城破便变得理所当然了,之后他便会发现夫人不再黔阳而在云阳,他再出兵云阳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杨明珍想争一世枭雄光有黔州怎行,他以夫人为引子兵发云阳继而抢占渝州,得了渝州,中州泰安便近在咫尺。所以,杨明珍定会攻打云阳,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王立阳继续摸着脑袋说道:“这个将军之前似乎也大致分析过,可这也太复杂了,算了,我也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杨明珍敢来,我就敢和他干。” 任蒹葭突然有些失落,怅然道:“蒹葭当初本准备与杨明珍玉石俱焚,但念及小女年幼,族中妇孺无辜,也不想辜负拼命掩护我的将士这才苟且逃生,想不到竟成了杨明珍抛出来的棋子,如今又将战火引致云阳,实在是罪莫大焉。” 陶臣末关切的说道:“夫人切莫有此想法,你的决定是对的,杨明珍人多势众,就算你以死相拼不过是多了些枉死冤魂罢了,更何况盈盈如此年幼,曾大人也去世多年,你怎忍心看她一人孤苦伶仃?再说了,就算你不到云阳,杨明珍也是迟早要来的,只不过是早来晚来罢了。” 王金易也出言相慰:“夫人,陶将军所言甚是,你也看见了,如今这云阳府的将士都上下一心,早就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数千铮铮铁骨怎会将这乱局安在一个女子身上?” 王立阳也不假思索的说道:“我是个粗人,没有他们那么多说辞,但夫人是深明大义的人,怎能如此狭隘,这杨老贼把你当棋子,可咱们不这么想,你到了云阳城就是我云阳的百姓,再说了,有我们陶将军在,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别瞎操心了。” 听闻几位将军所言,任蒹葭也觉得自己太过狭隘自责了,但心中对众人更多了一分感激和信任,她可能一直不曾想到会在与桐平千里之遥的云阳找到一种家的感觉,所以她又说了些感谢的话,不过虽然众将士众志成城,但敌我悬殊实在太大,摆在眼前的问题还需想法解决才是。 任蒹葭拼命想着杨明珍的弱点,从五年前开始幕幕回放,他是一个残暴狡猾的人,但是他并非无懈可击,对,有了,任蒹葭突然说道:“虽然杨明珍手握十万重兵,但却并非上下一心,这或许就是他的命门所在。” 陶臣末道:“哦?愿闻其详。” 任蒹葭一边回忆一边解释道:“杨明珍起家于洞湘,洞湘精锐在三万左右,与此同时,黔州是朝廷流犯聚集之地,这些人被朝廷贬谪,对大渊心怀不满,杨明珍藉此大肆招揽,所以这些流犯及其亲属是除洞湘军之外对杨明珍最忠诚也是最为亡命的一部,约莫估计有近万人,除此二部之外,其余诸军都是其他部族被杨明珍整编而来的,这部分人跟着杨明珍或是为利,或是被逼,并非一心向着杨明珍,杨明珍若要攻打云阳定不会将对他最忠心的洞湘军尽数遣来,因为黔州才是他的根本,他若尽遣精锐,万一黔州诸部趁机反水那他将首尾不顾,杨明珍生性多疑,定然会有此层顾虑,所以这么看来,他能派来攻打云阳的很可能就是他招揽来的流犯军团,辅之以其他诸部军,此两军同行,胜则顺,败则散,因为流犯军团是亡命之徒但黔州部族将士的妻儿老小都在黔州,他们定不会以命相抗。” “不错,这便是突破口,杨明珍部刚破黔阳气势正盛,所以看起来上下齐心,士气高昂,但若能在此时断其顺势,其中必生裂痕,特别是被他威逼利诱整编入军的人,所以眼下我等要做的阻其攻势,先予一击。”陶臣末貌似已经有了主意。 接下来就是如何排兵布阵了,唤回魏文忠,陶臣末开始下达军令,诸将各司其职,领命而去。 名扬四海 第八章 这是任蒹葭到云阳的第二天,这一夜的云阳很安静,两轮圆月,一轮静挂长空,纹丝不动,一轮浅浮江心,微光粼粼。将军府的小院里,陶臣末静静伫立,月华如练,遥映着他那一袭白衣,他闭着眼感受着,安静的空气里终究还是有几分硝烟的味道。 良久,身后传来了几声梭梭脚步,很轻盈,但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夜里却还是显得有些刺耳。 “若不是风雨欲来,此景当伴琴瑟金波。”来者缓缓说道。 陶臣末转身,微微躬身道:“噢,夫人还未安寝?” 任蒹葭笑笑道:“黑云压城,将军心忧云阳数万百姓,蒹葭又怎可独享安然。” 陶臣末也若有所思,说道:“我本也有事想与夫人说道。” “将军尽管吩咐。” “杨明珍随时可能攻来,云阳城兵力有限,我并无十分把握可保云阳万无一失,为保夫人万全,我已安排人手护送夫人前往渝州,明日即可出发,不知夫人意下如何?”陶臣末说道。 任蒹葭有些诧异,但也并无过多惊澜,定定的说道:“将军这么做可有些偏心了。” 陶臣末不解,问道:“夫人此话何意?” 任蒹葭身向明月,说道:“蒹葭苟命于桐平,念及族中残弱,一路亡命至云阳,见到云阳将士方才有重生之感,我可以继续逃亡,但逃去何方,这般乱世,渝州又可安稳几许?云阳将士誓与云阳共存亡,云阳百姓也深知刀悬脖颈,风雨飘摇之世,蒹葭如何能独善其身?将军送我走了,可云阳百姓呢?云阳将士呢?我与他们并无不同,怎能区以别矣?” 陶臣末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说道:“我料知夫人定会如此,夫人可要想清楚了,若云阳城破,我等怕是很难全身而退,盈盈年幼,她又怎么办?” 说到曾盈盈,任蒹葭脸上浮现出几分幸福感,不过很快便消失无踪,定定的说道:“城中孩童,像盈盈这般的又何止百千,我由桐平逃亡至此,心中已有负罪,如今只有拜托部下好生照顾于她,蒹葭已经决定与云阳共进退,是生是死,交由天定。” 陶臣末从来都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人,虽然他自己总是被时局强推向前,他深知任蒹葭是深明大义的人,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相劝,只是心中莫名感动,世间女子方如是,奈何朝中重臣却多奸诈狡黠,不思民间疾苦。 “看得出,云阳府众将士对将军信任有加,以至于他们似乎都不太担心将要发生的一切,只是不知将军心中有几分胜算?” “五分,不能再多了。”陶臣末缓缓道。 “噢?不曾想将军心中竟然还有五分胜算,蒹葭还以为只有一二分。”任蒹葭显然比较惊讶。 陶臣末微微笑道:“夫人未到时,臣末心中无胜算,夫人一到,得夫人相帮,臣末便有五分胜算了。” 任蒹葭也被逗乐了,笑问道:“我除了带来一帮老弱妇孺给将军添麻烦外,还真不知何处帮到过将军。” 陶臣末在月光中缓缓踱着步,静静道:“夫人的到来让我等对杨明珍有了最直接的了解,再加之夫人的分析,我可以肯定杨明珍急需攻破云阳以遏渝州咽喉,但他又绝不会破釜沉舟,就像夫人说的,他的根本在黔州,我们只要稍稍挫挫他的锐气,以杨明珍的性格定会量力而行的,只要他不全军来攻,我便有法让他尝尝苦头。” 自曾鸿战死,任蒹葭独自带兵与杨明珍对抗两年,她并不惧怕杨明珍,但是却时时能感受到杨明珍的威胁,她随时都在警惕着,一刻也不敢放松,但自打来到云阳,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天,这种担忧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明知杨明珍随时可能兵临城下,但这种心安自然而然,她在某一刻就突然明白了云阳将士的那种泰然的缘由,因为他们有一个淡定自若,舍我其谁的主帅,但她自己也不想置身事外,便问道:“若两军开战,不知将军可否让蒹葭上阵?” 陶臣末看看任蒹葭,不由露出了赞赏之情,说道:“若一切如我所料,云阳城下难免会有一战,夫人不必忍耐太久,只是夫人远来是客,若要夫人出战怕是不妥吧。” 任蒹葭笑道:“我听闻将军年少有为,初见之下并未有此感受,短短两日所见,蒹葭渐觉自愧不如,若要我少些自愧,恐怕多多少少还是得为你这个主人献上两分功劳才是。” “夫人过奖了,夫人在黔州征战多年,而臣末多是纸上谈兵罢了,若是比上阵杀敌,臣末自然是比不得的,夫人战功已塑,当静看我等作为吧。”陶臣末也微微笑道。 任蒹葭道:“我若为男子,定能与将军义气相投,在这乱世大有作为。” “夫人这倒不必了,女儿之身多好,我看这城中倒是有大把汉子恨不得是女儿之人相伴于陶将军左右呢。”此时王金易也笑着进到庭院来。 被王金易这么一说,任蒹葭心底某根弦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不由得有些耳红。 陶臣末半笑道:“王将军前来并不是为了取笑我的吧。” 王金易向二人微微躬身行礼,说道:“斥候来报,杨明珍部已于今日已时开赴云阳,按彼时行军推算,明日寅时便可抵达云阳。” “作何行军?”陶臣末问道。 “果如将军所料,兵分两路,一路沿云水逆流而上,一路走陆路,应是想越藏摩山而来,由于船只所限,水路只有万人余,而陆路有近四万。”王金易答道。 “可探得主帅是谁?”陶臣末继续问道。 “水路举‘伍’字旗,陆路举‘百’字旗,所以眼下还无法判定谁为主帅谁为先锋。”王金易答道。 听到王金易的汇报,任蒹葭很肯定的说道:“‘伍’字旗应是伍文通,‘百’字旗应是白灵,伍文通是杨明珍妻弟,所以此次主帅应是伍文通无疑,而白灵当为先锋。” “白灵我倒是有所耳闻,不过这伍文通却未曾听过。”陶臣末道。 任蒹葭继续说道:“白灵、李秀、曹静荣是杨明珍手下三大猛将,白灵此人武艺高强且心狠手辣,极难对付,而伍文通虽有几分能耐但他多借杨明珍关照,相比白灵确是不足。” 陶臣末未雨绸缪,此刻初见成效,听完王金易的汇报与任蒹葭的分析后随即唤来吴长青,让他速将情报分送白杨渡、藏摩山,特别交代一定要藏摩山顶的王立阳依令行事,不得恋战。 此时已值戌时,离明日寅时还有近四个时辰,安排妥当后,陶臣末回到房内稍作休息。 好像刚闭上眼,突然房门笃笃作响,陶臣末并未更衣,听到响动立刻起身开门,吴长青急急报道:“将军,藏摩山有动静了。”原来已经戌时了。 陶臣末即刻来到云安门,果见藏摩山向云阳一侧山腰火光熊熊,蒹葭夫人也闻讯赶来,问道:“白灵已突破山顶?” 陶臣末遥遥头,说道:“这是王将军在向城中传达消息,此刻白灵应正在登山。” 云阳城处于群山之中,而城南云水又成天然护城河,黔军要想入城,要么沿云水逆流而上,要么翻越藏摩上,陶臣末依此排兵布阵,先派魏文忠在白杨渡设防,布置投石器和火油,后让王立阳领兵在藏摩上定设置暗卡,备置山石滚木,静待黔军。 不出所料,杨明珍部果然兵分两路分沿云水和藏摩山而来,按照陶臣末的安排,王立阳日夜盯防,见黔军登山也并不着急,待大部人马登至半山这才下令进攻,将士们将早就准备后的山石滚木尽数推下,而悬在半山的黔军进退两难,犹豫间躲避不急,只剩阵阵惨叫,但白灵并未放弃,继续命令士兵登山,可山高路险,哪会那么简单,白灵怒斩数名退逃的士兵也未能阻止败退的人潮,见势不妙,他也只得暂停进攻,数波进攻下来,自己不仅退至山脚,还伤亡万余人,不由得叫苦不迭。此时的白杨渡,黔军同样苦不堪言,魏文忠瞄准最前的几艘船用投石器抛射火油,随后火箭齐发,船体瞬间被火焰吞灭,在前的船只燃烧后船上士兵只得弃船逃命,黔军本就逆流而上,弃船瞬间被水流推涌而下,后面的船只又被火油击中,这一江船体形似精心布置的火龙,呲呲间顺流游弋而下,可怜伍文通还未触及云阳寸土便不得不亡命而去。 而云安门上依旧寂静无声,只有远处模糊的火光忽明忽暗,陶臣末依旧定定的望着远方,王金易与任蒹葭一左一右,三人皆不言语。 可是闫宇却稳不住,从一开始便抖如筛糠般躲在众人身后,眼见一个时辰过去还无消息,终于忍不住哆嗦着问道:“陶老弟,为何前方还无消息传来,莫非.......” “闫大人,你只管静静等着便是,就算黔军杀到云阳城下,有数千将士顶着,你又不必上阵杀敌,何必着急?”王金易冷冷的打断了闫宇的话。 闫宇嗫嚅道:“是是是,有各位将军在此,老朽自不必过于担忧,只是这云阳城实在是太静了,静得有些让人胆寒。” “闫大人是云阳府尹,云阳危难之际,大人亲临意在鼓舞士气,若是大人都感害怕,那这云阳将士怎么办?还怎能守得住云阳?”陶臣末故意压低声音一本正经的对闫宇说道。 听闻此言,闫宇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所以又清了清嗓子,抬头挺胸,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太适合待在城楼上,一切都太安静了,所以又有些害怕,支吾道:“这个,鼓舞士气之类的事儿我想还是陶老弟你比较擅长,我这一把年纪......” 正说话间,突闻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闫宇瞬间打了个激灵,陶臣末等人也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模糊的夜光中,一人一骑匆忙而来,及至城门,众人才看清楚是传令兵。进得城来,传令兵直奔城楼,闫宇心中一紧,突觉大事不妙,一直沉着的陶臣末也显得有点儿迫不及待,传令兵却是满脸兴奋,见到众人即刻跪地报道:“禀将军,白杨渡大捷,敌将伍文通败逃,魏将军已按计划行事。” 此时的陶臣末终于有了一丝兴奋,赶紧扶起传令兵,朗声道:“好,你为云阳开了个好头,下去休息去吧.” 城楼上的众人无不手舞足蹈,特别是闫宇,他虽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大捷”二字已足以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兴奋之余不由得向城外多看了几眼,可又突然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不由问道:“陶老弟,既然大捷,为何不见文忠兄弟班师回城?” 陶臣末道:“白杨渡大捷仅仅只是个开端,云阳城危依然没有解除。” 听陶臣末这么一说,闫宇瞬间又蔫了半截,他知道陶臣末并未与自己开玩笑,因为陶臣末之前的那一丝兴奋此刻已不见了踪影,任蒹葭一直观察着陶臣末,他的一举一动尽在她的眼中,她深知这位年轻的将军虽从不曾表露胆怯,但其实心中担忧得紧,她随着陶臣末的眼光看去,先前藏摩山腰的火光此刻已经淡去,原来若有若无的喊杀声此刻业已全部归于宁静。她向左一步,靠陶臣末更近些,缓缓说道:“未开战前,将军已有五分把握,此刻白杨渡大捷,不知将军心中是否又多了两分胜算?” 陶臣末终于收回目光,说道:“两分不足,但一分有余。” 任蒹葭微微笑道:“胜算渐增,云阳定会无恙。” 陶臣末也回之以笑,说道:“前有将士同心,后有夫人吉言,但愿如此。” 任蒹葭再次将目光投向藏摩上,感叹道:“但见前方将士厮杀,蒹葭却在城中观望,这倒是这些年来第一次,别说,我还真有些手痒痒。” 陶臣末笑道:“实不相瞒,我等倒还真想看看夫人在战场上的风采,不过时机未到,想必还得等等。”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把闫宇着急得不得了,他见二人总说写有的没的,心中嘀咕了半天的“不知天高地厚,都火烧眉毛了还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陶臣末见得真切,便向吴长青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禀将军,已过卯时。”吴长青答道。 陶臣末转向闫宇,说道:“闫大人,时辰还早,您老也不必在这耗着了,先回府中歇着去吧,若还想观战,估计午时应是不差。” “哎哟,我说陶老弟,这还能打到午时?我这把老骨头是真的耗不起,不过现在情况危机,这回去也未必能歇得安稳啊。”闫宇一脸愁容的说道。 陶臣末并未接他的话,而是再一次将目光转向了藏摩山,像是在自言自语:“能拖到午时最好,若能到未时或是再晚些更妙。” 此时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众人再此等着也无济于事,于是陶臣末便让闫宇、任蒹葭等人回府休息,闫宇拖着两条有气无力的腿在众人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回到了府中,口中不停咒骂陶臣末与他八字相冲,自打他来到云阳,这云阳城就再未安宁过。 任蒹葭有些不大情愿的回到了陶臣末为她安排的府邸,远远便见着保护自己一路逃亡的老护卫良袪在府门不停的踱着步,任蒹葭招呼道:“良伯,为何不在府中休息?” 良袪见到任蒹葭归来,顿时轻松不少,急忙问道:“夫人,战况如何了?” “云阳城未燃半点战火。”任蒹葭答道。 良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从任蒹葭出门自己便在府门外候着,差不多两个时辰过去了,整座城除了打更的以外几乎未有任何声响,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杨明珍或许根本就不会攻打云阳。 进到府中,良袪本准备打些热水让任蒹葭回房休息,但任蒹葭却示意他不用,而是坐到了房门前的石阶上,遥望着夜空。此刻天已渐白,但月还未隐,鸡鸣声时隐时现,任蒹葭盯着烁空不由得心事重重。 老护卫良袪见得真切,但他并未询问什么,他护卫过三位府司,先是老府司曾传捷,到英年早逝的曾鸿,再到如今的任蒹葭,他早习惯了生离死别,这一切对他来说本没有什么,可自曾鸿离世,整个桐平都落在了任蒹葭一柔弱女子肩上,他每次见到任蒹葭为部族奔走劳累都觉得无比心疼,特别是此刻,远在异乡,而且依旧战乱,他知道这位府司大人肯定又想家了,肯定又想到了死去的曾大人,想到了桐平的父老乡亲,想到此,良袪也不由得有些伤感。 任蒹葭依旧仰望着夜空,故作淡然但却掩饰不了悲切的说道:“良伯,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盈盈,寻个偏僻乡间最好,对,越偏僻越好。”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还可以走,天下之大,怎会没有我等的方寸容身之地?”良袪再也掩饰不了心中的悲切。 任蒹葭淡淡道:“蒹葭逃离桐平已然愧对桐平父老,危难之时云阳好意收留我们,如今云阳有难我怎可忘恩负义,更何况杨明珍攻伐云阳部分起因本就是我,我若再逃,与那些贪生怕死之徒又有何区别?” 良袪急道:“可是夫人不是说陶将军有五分把握保云阳无恙吗?” 任蒹葭突又露出几分欣慰的表情,说道:“有将军在,云阳将士安心,可是将军领数千之众,身后又有数万云阳百姓的性命,谁知道将军不是在安抚人心呢?越是此时我越是不能离开,我要像将士们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我看得出来,将军虽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他心中比谁都着急。” “可是夫人......” “良伯你不用再劝我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逃亡,除非云阳将士奉命全部撤出,我已决定与云阳将士共进退,只是,只是如果云阳真的保不住了,你切记一定要照顾好盈盈,她或许会怪我,但等她长大了一定就会明白娘亲的苦衷的。”任蒹葭说得很坚决,也有些无奈。 良袪深知自己这位府司大人的性格,女中强人,甚赛须眉,她决断的事怕是很少有人能再让她改变主意,所以便不再言语,只是心中无比悲痛。 任蒹葭轻轻回到房间,曾盈盈安静的躺在床上,睡得很香,或许是梦到什么好玩的了吧,嘴角有些微微上扬,任蒹葭坐到床弦,俯身想去吻吻这个苦命但却一直乐观开朗的孩子,但又怕打扰她的美梦,小盈盈好像感觉到了母亲的存在,竟然伸着软绵绵的小手一把搂住了任蒹葭的脖子,迷迷糊糊的叫着“娘亲”,这一刻,任蒹葭终究还是没忍住,两行泪像离弦的箭径直滚落,她轻轻抚着女儿的肩膀,慢慢将搂着自己的那双小手取了下来,小盈盈在模糊中翻了个身继续甜甜睡去,任蒹葭不敢再逗留,匆匆取了桌上的那把古锭刀转身便出了门去。 门外,良袪依旧静静伫立着,与先前并未有太多不同,只是眼中多了两分忧愁,任蒹葭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笑道:“良伯,我虽作了最坏打算,但是我依然相信陶将军,只是万一,万一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盈盈,将来若能回到桐平......”任蒹葭缓了缓,“算了,良伯,幸苦你了。”说罢不再停留径直出了府门。 经历过太多的人总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说了有用什么说了当没说,所以良袪一直都忍着没有言语,只是朝任蒹葭离去的方向跪地伏首。 云安门,除了火把燃烧的哧哧声,一切依旧很安静。 陶臣末在楼阁里静静坐着,闭目养神,他在等待一场大战。 藏摩山绵延数十里,王立阳按照陶臣末的部署在离云阳最近的山口设伏,白灵四万大军气势汹汹,不曾想遭遇当头一棒,白灵不甘受辱,意气用事,想在同一点强突登山,便又自损数千,但毕竟数万之众,再加之白灵并非莽夫,他料定藏摩山顶守军有限,冷静下来后决定取远路而回攻,陶臣末也非常清楚要凭区区两千兵力截住数万之众非天兵所不能,所以他令王立阳见势就收。白灵率军由远及近终于登上山顶,可是却不见了山顶守军踪迹,他以为云阳军知难而退,站在山顶,云阳城点点灯火已映入眼帘,白灵豪情顿生,急命左右加速赶赴云阳,本应一切顺利,可不料下山堪比登山难,山中小路早被截断,不得已只得绕路而行,可刚入丛林,就是阵阵惨叫,藏摩山树深林密,云阳将士早在其中布满陷阱,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布满陷阱的丛林让白灵寸步难行,虽步步小心可还是时时中招,适才的豪情瞬间变成了怒火,再变成无奈。 藏摩山中的惨像与此刻的云阳好像没有一点儿关系,陶臣末依旧闭目养神,任蒹葭上到城楼看见吴长青站在阁外便料知陶臣末应是在休息,所以并未进去打扰,吴长青并未询问任蒹葭到来的理由,而是轻轻进到阁中,小声道:“将军,蒹葭夫人到了城楼。” 陶臣末有些诧异,但也十分理解,他深知任蒹葭此刻心中的忧虑,便吩咐吴长青将任蒹葭请了进来。 “夫人为何不回府中休息?”陶臣末关切的问道。 任蒹葭道:“大敌当前,蒹葭睡不安稳,即如此,倒不如来陪将军等待,只是打扰将军了。” 陶臣末道:“既然夫人如此心意,那也好,不过时辰还早,你我只需静待便是。” 任蒹葭微微躬身,也落座养神。 转眼间,已至午时,城外探子来报,白灵大军已行至山脚,但多有损伤。陶臣末随即整兵出城,严阵以待。经任蒹葭多番请求,陶臣末最终同意其披挂上阵。 从卯时开始,白灵行至云阳已是午时,藏摩山一行,让他苦不堪言,可更让他叫苦不迭的是,按照计划,他应与伍文通合兵藏摩山麓,他在林中步履蹒跚之时还自责怕是不能及时赶到从而让伍文通孤军奋战,等他下到山来这才发现伍文通兵败溃逃,可事已至此总不能再原路返回吧,更何况虽然此行伤亡惨重,但眼下可战者也还有近三万之众,不过他十分清楚,按照计划应是速战速决,而随军粮草多在伍文通阵中,时至此刻,伍文通败逃,将士们多已战意全无,所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激励士气,而激励士气最好的方法便是先取一胜,念及此,白灵手持月勾长戟崔马来到云阳军阵前,喝道:“洞湘左先锋白灵求战云阳宣威将军。” 陶臣末的想法和白灵一样,他深知此刻的黔军已然没有了士气,他想在低迷的黔军身上再送一击,所以白灵叫战他也就应战而出。任蒹葭急道:“白灵武艺高强且心狠手辣,将军未着甲胄,要十分小心。” 陶臣末道:“夫人放心,臣末去去就来。”说罢踢马而去。 两人先打了个照面,白灵冷冷道:“云阳将军是个缩头乌龟吗,自己不敢前来应战竟派你个小娃娃来。” 陶臣末朗声道:“白灵,你可看清楚了,本将正是云阳府宣威将军陶臣末。” 白灵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大渊果然无人矣,堂堂宣威将军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哈哈哈,陶臣末,本将念你年幼,给你个机会,你若乖乖让出云阳城,本将可以保你不死。” 陶臣末并不生气,也微微笑道:“白将军好大口气,本将已在云阳城恭候多时,可你却迟迟不到,莫非在欣赏我云阳风景?我看诸位疲惫不堪,这样吧,本将也给你个机会,你若乖乖命令左右弃械投降,本将可保尔等性命无恙。” 陶臣末一番话刺到白灵痛处,他本就在藏摩山中受尽折磨,此刻心中怒火愈发爆裂,厉声道:“无知小儿,拿命来。”说罢呵马冲向陶臣末。 陶臣末也不遑多让,随即持枪相迎。 白灵意在一击而中,双手握戟集中全身之力朝陶臣末天灵盖劈来,任蒹葭在身后看得心惊胆战,陶臣末也深知此招厉害,不过他并未举枪相挡,而是手握长枪直刺白灵腰腹,此所谓以攻为守,白灵未料到陶臣末竟出如此险招,他也可以不收攻势而与陶臣末比速度,但即便他一招得手自己腰腹也要被刺个对穿,转念间急忙收回攻势变劈为拨,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枪戟相击激起火星点点,两人皆来试凶猛,一招过后相互换了位置。白灵大感意外,想不到眼前这位白面书生竟非泛泛之辈,陶臣末也甚觉震惊,他这一招生猛奇快,一般人哪里躲得过,这白灵还是在变招后接下,看来果然如任蒹葭所说,白灵武艺甚是高强。 两人一招知深浅,此后便都谨慎了些,双方你来我往,如此过了三十余招,白灵明显心急了,他本想一击而中,哪里想到眼前这个白衣少年如此难缠,这样耗下去显然对自己不利,随后便变了招数,削首刺心招招致命,陶臣末也甚觉此人心狠,但他枪法超群,以腰为轴高接低挡,白灵虽攻势凶猛但却难近其身。马上过招,稳在下盘,攻在上身,若跨马不稳便攻守失衡,白灵久经沙场深知其中厉害,又过了十余回合终盯见陶臣末空档,作势朝下盘抢攻,抡戟作削,沿着马脊横向切来,戟刃过处,马鬃寸断,陶臣末心护战马先是急压马首以避白灵长戟,可这瞬间过后已无从全护自己小腹,说时迟那时快,陶臣末灵机一动双腿用力,就马背上腾空而起,在空中横转两圈,电光火石间瞧见白灵攻势太猛不及回防便即单手握枪顺势刺向白灵左肩,白灵本想凭此一招攻破陶臣末下盘,他也几乎成功了,陶臣末下盘失守但却化险为夷冷不防还乱中求胜一招袭来,白灵攻势太猛不及躲避,只听“哇”的一声,白灵左肩洞穿,强大的推力将他击出丈远,跌落马下,陶臣末一躲一攻后稳稳落在马上,恰似一切均未发生。任蒹葭与王金易瞧得真切,不由啧啧称赞,白灵跌落马下以为陶臣末会趁机索命,但却只见陶臣末定定坐于马上,心中暗叫“幸哉”。 此一战下来,白灵算盘落空,身后久经折磨的士兵此刻已经战意全无,陶臣末趁机大声说道:“白灵,本将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命左右弃械投降,本将可保你等全命。” 白灵冷冷道:“我有大军四万,你纵伤我又如何,就算我战死沙场,将士们也必将踏平云阳城。” 陶臣末深知白灵此刻只是逞口舌之利,便冷冷说道:“好,本将先留着你的命,让你看看我云阳将士是如何败你哀兵的。”说罢径直退回阵中。 白灵左右见陶臣末退去赶紧过来相扶,白灵回阵急命左右准备强攻。 陶臣末将云阳城中还剩余的三千士兵分为三个“回”行方阵,方阵外围士兵配短刀、盾牌,作方阵护盾,次围士兵持长矛以保护盾手,阵中各列配弓箭、大刀。陶臣末一声令下,三个方阵呈“品”字推进,陶臣末、任蒹葭居头阵阵中,王金易、吴长青分居左右阵中,三个方阵步步为营,不疾不徐。黔军多是部族士兵整编,向来横冲直闯不用阵形,哪里见过这般场景,白灵读过兵书自然是曾听闻一二,但他向来觉得兵书古板不甚实用所以从未操练,见云阳军摆阵相交顿觉气势甚足,但他向来追求乱中取胜,此刻云阳军已逼近也容不得自己多想,所以他干脆命令左右肆意冲杀,并下令能擒得敌将者升三级赏黄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人虽不明厉害但闻言依旧自顾冲杀,瞬间,云阳城下杀声四起,喊声震天。 陶臣末并为下令急攻,待黔军靠近才令“放”,阵中弓箭手弦松箭离,冲在前面的黔军应声倒地,由于两军相距不远,两轮箭阵后便短兵相接,云阳军三阵外围有盾牌相护,次围士兵手持长矛由盾隙刺出,三阵便像刺猬推进,黔军还未近身便被长矛刺穿,阵阵惨叫,此起彼伏,但黔军毕竟人多,轮番冲击,“回”形阵总有松动,云阳军并不着急,若盾手实在抵挡不住便左右相离空出间隙放敌军入阵,随后又趁机封口以断前后,冲入阵中的敌兵入如虎口,还未分清左右便被阵中队列乱刀砍死。 经藏摩山一行,白灵虽损失惨重但手中能战者还有近三万,轮番冲杀过后云阳军有些体力不支,白灵又豪情顿生,急命左右加速冲杀。正此时,黔军后方喊杀声四起,白灵顿觉不妙,不想这云阳城竟然还有援兵。原来魏文忠和王立阳领兵出城后并未回到城中,而是按照陶臣末的部署伏于城外,待白灵下得山来再给他来个前后夹击。 黔军向前冲杀遇云阳军“回”阵寸步难行,一番激战正占据上风时不想身后又杀出一路,以为云阳援军到来,顿时乱了心神,一些人想继续向前突破守军,一些人又害怕后防失守向后撤去,黔军顿时方寸大乱,进退两难,白灵大声令兵分两路各据前后,但后方云阳军实在来势汹汹喊杀声震天,黔军早已各自奔走哪里还有人听得进去,白灵暗道“吾命休矣”,而此刻陶臣末见时机成熟便分散阵形,开始快速向前冲杀,云阳士兵士气高昂,很快便将黔军冲散,魏文忠、王立阳在城外憋了许久,此刻正挥刀舞枪左右砍杀,任蒹葭一把古锭刀游走如蛇,心中烦闷此刻正肆意发泄。 半个时辰,原本看似悬殊的对战以云阳军全胜告终,黔军残部或降或逃,白灵也趁乱朝云水而下,狼狈逃离。 杨明珍本想一鼓作气拿下云阳以遏渝州咽喉,却不料五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此战后杨明珍元气大伤,不得不龟缩黔州。云阳大捷的消息很快传到朝廷,举朝欢腾,对大渊来说,虽然黔州已失,但至少渝州无恙,渝州不失,中州泰安便可高枕无忧,皇帝宋继对陶臣末大加赞赏,特命加禄千石,赏黄金万两,但此刻秦庸却显得有些忧心,他的门生褚纯安奉命征剿杨明珍已两月有余,寸功未立,不曾想陶臣末一无名小卒竟以少胜多巧立战功,左思右想,他急忙手书一封,快马加鞭送抵赤城,大意就是杨明珍云阳大败,元气大伤,要褚纯安在黔州趁机用兵,争取一举剿灭杨明珍残部。 剁狼刀 第九章剁狼刀 云阳大捷,陶臣末等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特别是闫宇,对陶臣末大加赞赏,视作再生恩人,任蒹葭也庆幸自己没有再一次选择逃亡,她亲见陶臣末排兵布阵,上阵杀敌,此战后对陶臣末更是另眼相看,仰慕不已,魏文忠、王立阳、王金易等人战得痛快,心情大好,一帮汉子围着曾盈盈嘻嘻哈哈,好不愉快。 陶臣末自然也是高兴的,但是他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很久,任蒹葭见众人都在院中逗着曾盈盈,唯独陶臣末在安排一些善后事宜后便又回到了厅中,所以她便猜到陶臣末应是有所忧心。 任蒹葭进到厅中,见陶臣末目不转睛的盯着大渊地图,便问道:“云阳一役,杨明珍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可将军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忧,不知何事困扰?” 陶臣末回头,脸上有些忧色,但并没有战前那般严肃,他看了看任蒹葭,缓缓说道:“夫人说得对,杨明珍此役后断难在短时间内恢复元气,所以我担心的并不是他,我所忧虑的是渝州。” “渝州怎么了?”任蒹葭有些不解。 “之前,我曾担忧云阳兵力有限难以抵挡黔军,所以在收到杨明珍攻破黔阳的消息后便派人前往渝州求援,可时至今日,已过去三天,不仅援军未到,就连回报的消息都没有。”陶臣末说道。 任蒹葭问道:“云阳到渝州往返需要几日?” 陶臣末道:“快马加鞭,往返只需三日,若遇战事,星夜连赶,只需两日便可。” 任蒹葭道:“会不会是因为黔军围城,驿使受了些阻碍?” “不会,黔州、渝州一南一北,黔军并未及我云阳城北,不会妨碍驿使传信。” “那会不会是驿使在路上出了什么事被耽搁了?” “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近来局势动荡,云阳虽远在渝州东南一隅,但战时却是咽喉之地,所以云麾将军甚为重视,凡渝州军镇往渝州方向都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几乎一倍的驿站,每个驿站的驿使、马匹、粮食都作了新的配备,所以驿使路上出事儿的可能性很小,我所担心的是渝州出了什么状况。”陶臣末不安道。 但这一切都是猜测,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陶臣末让吴长青再一次安排人原路打探。 人的直觉有时候很可怕。 陶臣末派出的驿使准时到达了渝州,但是却被扣了。 事情原委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渝州云麾将军程锦尚手掌十万行台军,是大渊最重要的支柱之一,大渊十三州,有大半州郡的云麾将军都是秦相门生,程锦尚是为数不多的例外,他是个聪明人,他虽不赞同秦庸的种种所为,但只要没有直接侵犯到自己太多的利益他都不会太过在意,换句话说,他不巴结秦庸,但也从不公开说他的不是,偶尔甚至还会讨好讨好他,比如对陶臣末的任命,程锦尚带着厚礼先进宰相府再入帝王宫,这是如今大渊的为官现状,很多能人志士唾弃不已,但程锦尚却合理用之。 秦庸更是聪明人,程锦尚虽不是他的门阀,可他很多时候还是能为自己所用,况且程锦尚是名门之后,自己没必要非要动了他不可,可是他毕竟不是自己人,手中握有十万重兵,怎么也得防着,但不能做得太明显,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渝州安插眼线,这些眼线不仅仅要随时看着程锦尚,还要盯着渝州刺史边向禽,要想很好的掌握渝州两大重臣的一举一动又不是一般人能完成的,所以渝州监尉史成了最好的人选,他是仅次于刺史和将军的渝州大吏,这样,秦庸不仅可以很好的掌握程锦尚、边向禽的动向,还能不直接开罪于这两位被世人所称道的大渊重臣,而在渝州军中,秦庸想方设法尽量多的安排进去一些自己的人,这些人在军中不一定要掌握多大的权利,但是一定要时时报告渝军的动态。 边向禽和程锦尚一样,都是聪明人,有大才,还能忍,但是每个人都有底线,程锦尚的底线是渝州的军权,而边向禽的底线是颜青摘。大概三个月前,颜青摘被派往蓉州平叛,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却被秦相断了粮草,之后便以莫须有的罪名贬谪云州,边向禽是颜尚书最得意的弟子,而在边向禽心中,颜青摘是这个世上最值得他尊敬的人,颜青摘被贬云州,边向禽一直隐忍的怒火终于爆发,他不顾程锦尚的劝告直接上书朝廷请求彻查颜青摘粮草被断一事,私下更是将秦庸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当然,这些事儿很快就被渝州监尉史钟杰捅到了秦庸的耳边,秦庸是如今大渊的至尊,没有人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的和他对着干,他边向禽也不例外,但是边向禽跟颜青摘一样,太干净,几乎没有任何污点,就算私下咒骂自己那也不算是罪,可秦庸不是凡人,特别是排挤能臣、陷害忠良的本事可以说是举世无双,边向禽没有污点,那就不治他的罪,渝州太安稳,将他调离渝州便是,秦庸早就想实实在在的控制渝州了,边向禽给他提供了一个最完美的机会。 可是边向禽也不是凡人,既然彼此都说开了那也不用刻意再做什么修饰,所以他很干脆的拒绝了调任西北靖州的调任书,安安稳稳的待在渝州。秦庸大为光火,气急败坏的鼓动皇帝下圣旨调离,圣旨来了,边向禽也接了,可是却托病不能远行,每日就睡在刺史府中,秦庸恼羞成怒以边向禽违抗圣旨为由要程锦尚将其请出渝州送泰安问罪,可程锦尚与边向禽共事多年,甚是钦佩他的为人,哪里下得去手,只得百般拖延,并私下对边向禽好言相劝,让他先委屈委屈去到靖州再做打算,不要真惹急了秦庸,可此时的边向禽已然不愿妥协,任程锦尚百般相劝就是不肯离去,大不了以死相抗,更是再次上书皇帝,列举秦庸三十项罪名,要求皇帝罢相治罪。 秦庸见边向禽已然公开对抗自己怒不可遏,而程锦尚竟然也违背自己意愿推三阻四,更是令他杀意陡起,在皇帝面前鼓吹一番后请了特巡、提了尚方斩马剑便亲赴渝州要就地斩了边向禽,这下让程锦尚甚是焦急,他一方面深知此刻便与秦庸翻脸还不是时机,另一方面实在不愿看到挚友就这样身首异处,不过边向禽却不这么想,因为此时的他已然视死如归,知道秦庸要来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秦庸挟怒而至,二话不说便令左右抓了边向禽,并召集渝州诸吏要当众将其斩首,恰此时,云阳驿使抵渝,还未及将消息传抵将军府便被秦庸眼线知晓,秦庸因为边向禽一事本就对程锦尚心生不满,此刻又正在气头上,便下令先扣了来渝驿使,准备以此治治程锦尚,于此,云阳将士浴血,而秦庸却在大杀忠良。 边向禽自知难逃一死,也未见挣扎,但是却无辜连累了程锦尚,心中甚是过意不去,而这边,程锦尚绞尽脑汁寻计为边向禽也为自己开脱,秦庸已告知渝州诸吏第二日便要将边向禽问罪斩首,程锦尚只有一夜时间。 这一夜,程锦尚来到了秦庸下榻的府邸求见,秦庸借口有事,让程锦尚在门前苦苦等了足有两个时辰才接见,程锦尚进到府中便被秦庸一句话顶着“你若是来为边向禽求情的那就请回吧,边向禽污蔑本相在先,抗旨拒调在后,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老夫早就说过,凡为他求情者以共犯论。” 程锦尚早有准备,只是变了个话头,说道:“卑职前来不是为边向禽而是为了宰相您。” “为我?程锦尚,你可不得胡说八道。”秦庸大为不解。 程锦尚不慌不忙的说道:“宰相朝廷柱石,要杀一个罪人自然是理所应当,可是这边大人杀不得,杀了,陛下恐怕会心生芥蒂。” “杀边向禽,老夫自是请示过皇上,岂用你胡乱揣摩圣意。”秦庸依旧带着几分愤怒。 “宰相,卑职斗胆想问您一个问题。”程锦尚依旧不疾不徐。 “有什么问题快问。” “这些年宰相请示过圣上的事圣上有不答应的吗?”程锦尚徐徐问道。 秦庸仔细一想,貌似还真没有,便说道:“老夫事事为大渊决断,每个决定向来都是全面斟酌之后再向圣上请示,圣上自知老臣用心良苦,自然也就答应了,这有何奇怪的。” 程锦尚道:“这么说来,凡宰相所欲想都是圣上所思,凡宰相所欲为皆是圣上所断,这可以解释为宰相决断周全圣上不必多虑,但在满朝文武看来,这好像也可以解释为宰相是越俎代庖,为陛下决断吧。” “哼,这么说老夫的你不是第一个,老夫也不在意多你一个。”秦庸愤愤道。 “是,宰相心向大渊忠心耿耿,万事都需决断,朝臣们难免会有误解,宰相自可不必在意,可是要是圣上也这么想呢?”程锦尚继续问道。 “老夫每日与圣上相处,难道还不知道圣上对老夫是什么态度?” “是吗?那这一次边向禽呈递的宰相三十条罪状圣上有交给宰相看吗,或者说还是一条条念给宰相听的?”程锦尚盯着秦庸,冷冷问道。 被程锦尚这么一问,秦庸有些心虚了,他想起了皇帝将边向禽奏折念给他听的场景,三十条罪状,每一条都是死罪,皇帝在念给他听时一脸笑意,秦庸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笑意,可是被程锦尚这么一提醒,瞬间觉得后怕,他一开始的愤怒和高傲此刻褪去了不少,说道:“说下去。” “宰相大权在握自然是会得罪不少的人,但却让陛下安心,因为有宰相在,陛下不必事事躬亲,可眼下大渊并不安稳,蓉州、黔州、尹州、安州叛军四起,北弃、卫戎又大有脱渊之势,如果陛下哪一天突然要追问这一切的原因,宰相怎么回答,朝政是宰相在理,蓉州、黔州、尹州的叛贼是宰相的人在剿,讨伐北弃的主帅也是宰相的义子,先不说朝政如何,这三洲平乱的人没有一场像样的胜利,征讨北弃的王惊澜王将军已入北境三月却音信全无,陛下要问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宰相难道会说是陛下无能吗,还是会说自己的义子、学生无能?” 秦庸没有说话。 程锦尚继续说道:“卑职不是在说秦相的人无能,只是说当一切都不可收拾之时陛下总要责问,问题就在这里,颜尚书被贬云州,如今他的学生,众人眼中的贤臣边大人也即将身首异处,陛下回首,无论是颜尚书还是边大人都是宰相大人您请命治罪的,如今朝中的人都对宰相您唯命是从,将来陛下不管动谁岂不是都是在拿宰相您开刀?是,边向禽抗旨是重罪,可是边大人一向谨慎小心,他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底气与您抗衡,他仅仅只是视死如归吗,还是得了什么人的授意?卑职与边向禽共事多年,不说是生死之交也算是志同道合,但无论卑职如何劝说,边大人都无动于衷,这其中怕不仅仅是他视死如归吧,卑职未按宰相的意思将边向禽送泰安受审就是担心这其中大有文章,宰相大权在握,陛下当真视若无睹?” 程锦尚一番言语,秦庸已觉背脊发凉,但是他是个聪明人,他非常清楚程锦尚很可能就是在为边向禽开脱,但是自己这几十年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确实经不起反省,他心虚,皇帝很痛快的同意让他来渝州,会不会真如程锦尚所说,自己这一来再回泰安就变了个气象呢,不过他最后还是硬生生挤出几个字,说道:“程锦尚,你最终的意思不就是让老夫饶过边向禽吗?” “不,边向禽辱骂宰相,抗旨拒调是大罪,宰相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就算了呢?”程锦尚很果决的说道。 这一回答倒是很出乎秦庸的预料,之前傲慢的态度此刻已然全无,随即问道:“按你刚才所说,似乎有人暗下授意边向禽为难于我,所以老夫自然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杀了他的,可是老夫今日已告知渝州各府明日要将他审查问斩,如果老夫改变主意不杀他,你让老夫如何立威于众人?” “立威于人非杀伐独树,卑职倒是有个主意,既能让边向禽罪有所受又能让宰相威严不扫。”程锦尚说道。 “说来听听。” “明日审理之时,宰相自然是有罪论罪,无论他边向禽如何狡辩、辱骂,宰相大可以事实论之,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宰相自然也可以定他死罪,不过宰相可以说念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饶他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既然不想去靖州,那行,剥去他刺史一职,发配黔州便可,这样一来,众人只见边向禽当众辱骂当朝宰相却不见宰相动怒携私,反而宽心大度,免他死罪,这样,边向禽既被治罪,宰相也另树严威,岂不是一举两得?”程锦尚带着几分邪意说道。 “哈哈哈哈,程锦尚啊程锦尚,老夫自以为你是一个正直爽朗之人,想不到你的手段不比老夫少啊,如今黔州早已落入了叛贼杨明珍之手,将边向禽发配黔州无疑是送羊入虎口,和直接赐死没什么两样,很好,老夫就依你之言。”秦庸对程锦尚的计策很是满意。 听到秦庸的回复,程锦尚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了一半,就等明日审理结果了。回到府中,程锦尚安排人悄悄给边向禽递了一个纸条,大意就是明日受审之时要尽力的骂秦庸,不要认罪,边向禽看到这个消息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也搞不清楚这程锦尚在搞些什么名堂,不过既然他这样告诉自己,定是有他的安排,反正自己也憋了一腔怒火要往秦庸身上撒呢。 第二日,边向禽在受审时果然大骂秦庸,众官僚无不听得心惊胆颤,秦庸也几乎想杀之而后快,但是看到程锦尚的暗示自己又不得不强装大度,只是论罪不说其它,随后果然按照程锦尚的计策免了边向禽死罪而将他发配黔州,直至这一刻,边向禽才明白了程锦尚的用心良苦,本来他可以当场让秦庸下不来台而将自己就地斩杀,还发配什么黔州,但昨夜在牢中细想,知道程锦尚甚是为难,所以今日也就适可而止,暂听发落。 处置完边向禽,秦庸才作恍然大悟状对程锦尚说昨日有云阳驿使来报,程锦尚一听,心中暗骂“老不死”,云阳驿使前来定是有紧急军情,他已猜到怕是杨明珍攻城了,如今已耽搁两日,如果所想不错,此刻云阳怕是凶多吉少了。 秦庸来渝诸事也算处理得差不多了,便即赶回泰安,一来担心宫中真如程锦尚所说生出什么变化,二来听程锦尚说云阳城危害怕叛军直攻渝州危及自己。程锦尚恨不得一脚直接将秦庸踢回泰安,所以秦庸前脚走,自己后脚马上就去见了被扣的云阳驿使,听完驿使报告,程锦尚大叫“不妙”,随即吩咐成言吾即刻率兵五万南下云阳,随后再安排府中高手连城宗一路跟随边向禽,待边向禽进入黔州后便伪装成黔州叛军当着押送官兵的面假意杀死边向禽,然后唬退押送兵再伺机救下这位视死如归的刺史大人。 程锦尚在安排妥当后开始闭目养神,他知道秦庸已经对自己不满了,边向禽被贬,接下来渝州刺史定会是秦庸亲信,自己以后在渝州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更重要的是他低估了渝州城中秦庸的势力,他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身边到底还有谁是秦庸的鹰犬。 不过陶臣末让他很省心,五万援军刚行至半路便收到了云阳捷报,程锦尚仔细想了想,最终决定让成言吾率兵继续前往云阳先不要回渝州,渝州有行台军十万,但是自己真正能控制的在六万人左右,剩下的都被秦庸的人牵制着,他让成言吾率走五万精兵,意在先远离秦相眼线,在云阳做个外应,有些事必须要有所打算。 秦庸在回泰安的程中也收到了云阳的捷报,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相比其他人的兴奋,秦庸深感不安,自己的门生褚纯安入黔两个月毫无作为,反倒是一个无名小卒巧立战功,陛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但是也不全然是坏事,毕竟陶臣末任云阳宣威将军是他与程锦尚一同向陛下举荐的,怎么也能捞到个知人善任的名头,同时他也算清醒,知道云阳一战后杨明珍元气大伤,便命褚纯安趁势反击,以攫取战功。 褚纯安也正有此意,随即率军攻城,杨明珍本未太在意这个庸才,不想他竟然趁火打劫,连下十余城,觉得甚是羞辱,随即撤出黔阳,驻扎洞湘,派败军之将伍文通领大将李秀反击,褚纯安本就是投机取巧才得大胜,李秀是大渊流犯,痛恨秦庸一门,所以战力倍升,褚纯安哪是他的对手,稍一接触便败下阵来,落荒而逃,数万大军剩下几千人逃往蓉州。 褚纯安战败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秦庸的耳中,秦庸立刻下令封锁消息,此事万万不能让陛下知晓,否则褚纯安命不保矣,他在府中苦思良计,以求回春之术,这时,府中谋士安影栋谋得一计,即让褚纯安前往云阳督军。 若将来陛下问起,就说杨明珍在云阳其实只是伤及皮毛,而其在黔州依然有重兵在握,所以黔州平叛大军压力堪大,褚纯安战略撤退前往云阳督军意在遏制黔军入渝,镇守渝州门户。安影栋算准云阳有陶臣末,杨明珍在此受挫定不敢再冒然进攻,将来授功,褚纯安作为督军自然有份,而其在黔州的溃败便可解释成是战略撤退,如此有过而受功,可谓是上上策也。秦庸觉得此计甚妙,立即命褚纯安前往云阳督军。 褚纯安自知战败事大,怕是再无力回天了,听得秦庸的安排突又觉得病木回春,甚是兴奋,随即丢下几千败军匆匆领着几十亲兵便前往云阳。 几乎在褚纯安得知秦庸安排的同时陶臣末也接到了兵部的命令,那就是朝廷将会派特巡前来督军,众人无不疑惑不止,这云阳城守得好好的,朝廷怎么突然要派什么督军,但是当看到褚纯安的名字后,大家也都明白了,但是却更令人气愤,败军之将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督军,当真是荒唐至极。 陶臣末自知秦庸用意,所以并未多言,而是安排下去依旧按特巡例制迎接,并备了云阳军情已便明上。 三日过后,褚纯安耀武扬威入了云阳城,众人很是佩服,在他身上竟然完全看不到一丝刚刚亡命溃败的影子,仿佛他生来就是个带着光环且百战不殆的人,王立阳真是恨不得上去一把把他撕碎了,但因为陶臣末事先打过招呼这才勉强忍了下来。在接待褚纯安好吃好喝之后,陶臣末本打算向其报告一番云阳近况,但是刚开口就被这位督军给挡了回去,说什么自己车马劳顿,需要先好好休息休息,陶臣末也就懒得再细碎一番。 褚纯安口口声声说自己甚感疲惫,但是在席上却大话不止,久久未见去意,而且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找任蒹葭说着话,问她身世,夸她漂亮,任蒹葭甚是反感此人,但是碍于他是朝廷派来的督军,所以也就只有敷衍着说些应答的话。 陶臣末见得真切,便有意无意的提到李秀,褚纯安在李秀手下吃过大亏,心情自是不好,便又匆匆喝了几杯酒悻悻的回到了房中休息。但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倒不是被陶臣末刺激到了,而是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想着任蒹葭,他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漂亮了,自己妻妾成群,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了这位蒹葭夫人,况且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军中,虽时有女子入帐,但多是胭脂杨柳,甚是无味,而这位蒹葭夫人实在是太过异于凡尘、独有风味了,越想越是觉得烦躁,便起身出门,说是要去拜访拜访蒹葭夫人,但是刚走到蒹葭府门报了姓名,却被任蒹葭的护卫良袪告知夫人还在将军府,褚纯安一想到陶臣末和其它众将在场瞬间便觉兴趣寡然,只得又愤愤离去,走到半途又觉得有些不妥,便令左右先去备置些礼品,择日再登门拜访。 对于褚纯安在酒席上的轻佻,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王立阳、魏文忠等人对任蒹葭敬佩有加,见褚纯安这般模样甚是恼怒,都劝任蒹葭要小心提防着他,任蒹葭什么人没见过,自是知道褚纯安的意图,所以她一回到府上就命良袪,若非将军府的人来见,其它任何人都要拒绝,所以褚纯安自然是吃了闭门羹,但是这样也总不是办法,褚纯安奉命来云阳督军自然会在此待些时日,能拒绝一次总不能次次如此吧,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若是褚纯安再来那便见,一次便把话说清楚了对谁都好。 到了晚上,褚纯安拒绝了将军府的晚宴,因为他听说今晚将军府重在报请云阳军情,这样的场合任蒹葭按理自然是不会参加的,所以他便借口有事出门去赏这云阳夜景去了,走到深街,寻得一处烟花场便带着众人兴高采烈的进去了。时至深夜,褚纯安玩得腻了这才回府,回到府中又觉百无聊赖,索性把府中的仆人喊来问话,意在打听任蒹葭的情况,这些仆人是吴长青挑选的,都是些机灵的人,大多顾左右而言他,褚纯安拿出几锭银子先赏了,这仆人也就把知道的说了,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仆人领得赏钱,转身便把事情原委告知了吴长青,吴长青随即便去禀告了陶臣末,陶臣末甚是无奈,这褚纯安当真是不务正业到了极致,他本未让人跟着褚纯安,但吴长青这样安排无疑是没有错的,这会儿他深知褚纯安居心不良,便让吴长青紧紧盯着他。 经过一夜辗转,褚纯安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用过早饭便带领几个亲信带着昨日挑选的礼物去往任蒹葭府上,良袪本想将他拒之门外,但任蒹葭交代过,只要他再来便放他进门。 进到府中,褚纯安装模做样的客气了一番,随后便问到任蒹葭的身世,假意感慨“夫人柔弱女子竟经历这般风雨,实在是惹人怜。” 任蒹葭知道他的来意,便说道:“本司是陛下亲命桐平府司,凡事自然听从陛下安排,所以为不辱皇命,上阵杀贼、取敌首级自然是家常便饭,褚大人不必觉得怜悯。” 褚纯安嘿嘿笑道:“是是是,夫人胆识过人自然不惧这刀光剑影,不过夫人毕竟一女子,有时候,嗯嗯,有时候难免需要个男人帮扶。” “大人多虑了,当世男子多有欺世盗名之徒,蒹葭自有活法,何必自降人格。”任蒹葭淡淡道。 褚纯安脸皮甚厚,明知任蒹葭是在拒绝甚至讽刺自己,但依旧扯着脸嘻嘻笑道:“夫人此言差矣,这世间有些事毕竟是女子所不能做的,你说呢?” 任蒹葭现在很是后悔放他进门,见这人越来越是轻薄,心中怒气渐起,冷冷道:“大人,若是没什么事儿烦请回府吧,蒹葭与宣威将军还有要事相商,这便要去往将军府,实在是多有得罪。” 褚纯安摆摆手道:“云阳府有何要事我这督军怎未听说,再说了,夫人与宣威将军本是同阶,你大可不必听他招呼。” 任蒹葭冷笑道:“陶将军救我于危难,可算是再生恩人,我又怎可忘恩负义乱摆官威,这样吧,大人若是喜欢寒舍,大可在此好生观赏,蒹葭先告辞了。”说罢转身欲走。 褚纯安喝道:“任蒹葭,本使是云阳督军,你怎可这般无理?” 任蒹葭冷冷道:“那褚大人意欲何为?” 褚纯安示意左右退下,但良袪却不愿离去,褚纯安厉声道:“怎么,夫人府上的人都这般无理吗?” 任蒹葭看了看良袪,示意他退下,良袪无奈只得退下,刚出得门去,褚纯安的几个亲兵便把门带上,并将良袪隔在了阶前,良袪并未发作,以他的能耐,眼前这几个人并不会给他造成任何麻烦,他所担心的是蒹葭夫人会怎么应对褚纯安这个无赖。 关上门后,褚纯安原形毕露,阴阳怪气的说道:“夫人已经失了桐平,如今是寄人篱下,若夫人愿意,我可保夫人平步青云,一个小小的府司算什么,将来封疆裂土也都不在话下。” “我只是一柔弱女子,并无封疆裂土之志,更何况,亡夫灵在桐平,就算封侯拜相又怎能解我半点儿相思。”任蒹葭冷冷道。 褚纯安哪里管那么多,慢慢靠近任蒹葭,淫笑道:“斯人已逝,夫人守身多年,如此美貌实在是可惜,不如你今儿就从了本使,你守云阳有功,等本使回到泰安便让陛下给夫人封个大官,你我共处朝堂,便能各取所需了。” 任蒹葭暴怒,厉声道:“褚大人是朝廷命官,此番是奉旨前来云阳督军,怎可这般轻薄无理?” 褚纯安不以为意,冷冷道:“本使对督军并无兴趣,倒是夫人让本使茶饭不思,你若从了本使,这云阳大小事务都好说,对你也百利而无一害。”说罢便伸手要要将任蒹葭搂进怀中。 任蒹葭一把抓住褚纯安的手反手一拧,疼得褚纯安一声惨叫,门外众人特别是褚纯安的亲兵开始觉得有些不妙,反倒是良袪面有笑意,这时,曾盈盈跑了过来,关切的询问着屋内娘亲的情况,良袪安慰道说是没事儿。 褚纯安吃痛不得不松手后退数步,狠狠道:“任蒹葭,你可想清楚了。” 任蒹葭微微笑道:“褚大人,蒹葭长年征战最欣赏能摧城拔寨的好汉,今日褚大人若是能赢了我,那我便考虑考虑你适才的提议。” 褚纯安见机会来了,说了声“好”便朝任蒹葭扑过来,任蒹葭左右躲避,瞧准空档一脚踢向褚纯安小腹,褚纯安哪里招架得住这一狠招,瞬间跌出丈远砸碎了茶桌,屋外亲兵听得真切,想要冲进门去但又害怕褚纯安发火只得干着急。褚纯安哪里想到眼前这女子如此厉害,刚才的色心瞬间便消散不见,好不容易爬了起来,恶狠狠道:“任蒹葭,你会为你今天的行为后悔的。”说罢便捂着肚子开门逃离,众亲兵想去搀扶却被他大骂着推开,良袪冷冷的看着这帮人逃离并未言语,倒是曾盈盈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 任蒹葭在褚纯安面前努力的控制自己,强装着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可她毕竟是个女子,一个大男人对她如此轻薄,她多少还是感觉受了羞辱,褚纯安离开后她显然比刚才还要气急,曾盈盈很懂事的过去抱住她的手臂,良袪也有些愤愤,说道:“夫人,此事要不要告诉陶将军?” 任蒹葭并没有立即回答,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此事先不要让陶将军和将军府的其他人知晓,这将军府中的人都性格刚烈,若是听闻我受了这般侮辱定会找褚纯安的麻烦,可是他毕竟是朝廷派来的督军,陶将军处理起来定会深感为难,更何况此番真正吃亏是他褚纯安。” 良袪很理解任蒹葭的心情,他深知自己的府司大人其实是无比愤怒和委屈的,但是她又不得不权衡利弊,这些年来,自总曾鸿走后,这样的委屈她实在受过太多太多了,他知夫人大义,却无法为她分担一二,心中甚是愧疚。 话说这褚纯安受了一顿打后心情甚是郁闷,领着一众亲兵在云阳街上横冲直闯,凡挡道的都被撞了个人仰马翻,走到临水街一衣布坊,见两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正在此处挑选布料,两人有说有笑,模样甚是可人,褚纯安在任蒹葭处受了气,心想这世间竟然还有自己得不到的女子,无论如何,这两个女人自己也看上了,随后便令左右前去传话要让这两个女子回府相伴。 自陶臣末接手云阳将军府后,治军严明,云阳驻军从不敢无故与百姓发生冲突,更何况这般明目张胆的调戏民女,两女子哪里见过这么无耻的士兵,所以便厉声痛骂“无耻、流氓”。 褚纯安想,我在任蒹葭那里受气也就算了,这些个乡野村姑竟也敢如此看低自己,瞬间火冒三丈,吼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朝廷派来的督军,爷爷我看上你们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我还就不信了,这云阳城的人都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说罢便将其中一女子强行抱入怀中作势要带回府去。 这女子哪能受得这般侮辱,挣扎中一巴掌拍到褚纯安脑门,褚纯安顿觉眼冒金星,而另一女子也拉扯着褚纯安想要解救自己的同伴,褚纯安此刻的怒火被彻底点燃,用力一脚将这拉扯的女子踢倒在地,一柔弱女子哪里受得了这全力一脚,只听一声惨叫,这女子就再无呼号,只是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只见怀中女子还在挣扎,褚纯安已经失去理智,一把将她摔了出去,随手从侍卫腰间抽出大刀,边向女子走去边咒骂着:“无知乡民,给老子假装什么清高,老子看上你是你祖宗八辈儿积的福,你还敢动手打我,看老子不宰了你。” 此时街上百姓已经围了过来,一众亲兵见事情闹大了想要劝褚纯安先冷静冷静,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褚纯安手起刀落,可怜这无辜女子顿时命丧黄泉。 杀了人后,褚纯安终于冷静下来了,手有些微微发抖,他似乎这才想起这是在云阳,猛一抬头,自己和十几个亲兵早已被义愤填膺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但是他得撑着,见众人越来越近,他疯狂的舞着手中还在躺着鲜血的大刀,声嘶力竭的吼道:“我是朝廷派来的督军,你们不要过来,谁过来我就砍死谁,我,我,我是秦相的学生,谁动我,我要灭他九族。”一众亲兵见势不妙也只得抽出腰刀作势态。 但这似乎并没什么用,还是有几个人冲了过来,褚纯安再一次失去了理智,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又两个人应声倒地,愤怒的百姓没在往前冲,褚纯安似乎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将军府,很是安静。 屋内,王金易正和陶臣末商量着渝州调来的五万大军军营的布置问题,分析着此次程锦尚在渝州的遭遇的背后利害。 突然,门外响起了王立阳和魏文忠的声音,王立阳笑呵呵的说道:“盈盈你慢点儿。” 陶臣末和王金易相视一笑,知道云阳府的开心果来了。 但是往日俏皮可爱的曾盈盈今天似乎并不开心。 陶臣末依旧蹲下身子,温柔的抚摸着曾盈盈的头发,问道:“盈盈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魏叔叔和王叔叔又欺负你了?” 王立阳赶紧道:“将军你这个就冤枉我们了啊,也不知道盈盈今天是怎么回事儿,进门也不搭理我们就直奔你这儿来了。” 陶臣末微笑着问道:“盈盈,谁欺负你了,跟叔叔说说?” 曾盈盈眼睛里突然闪着泪花,委屈的说道:“有人欺负娘亲,叔叔,你一定要把那个坏人抓起来。” 众人一听,无不关切。 陶臣末赶紧问道:“盈盈,到底怎么了,快跟叔叔说说,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欺负我们盈盈的娘亲?” 曾盈盈小脸通红,气呼呼的说道:“就是昨天才来的那个将军,他把娘亲关在屋里,我听到他们在吵架。” 此话一出,众人骇然,陶臣末赶紧招呼众人就要去往任蒹葭的府邸,恰此时,屋外传来了呼喊曾盈盈的声音,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良袪。 陶臣末赶紧问道:“良伯,我听盈盈说褚纯安又去了府上,夫人可还好?” 良袪不想这小姑娘嘴巴竟然这么快,但是任蒹葭曾有交代,不得说出此事,所以他只有嗫嚅道:“将军,小孩子的话信不得,没什么事儿,现在褚大人已经离开府上了,夫人一切安好。” 所谓童言无忌,小孩子无是非判断能力,但却是事实真相的最直接还原者,所以此刻陶臣末更相信曾盈盈,他看了看曾盈盈又看了看良袪,严肃的问道:“良伯,褚纯安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清楚,你不必有所隐瞒,夫人若真是受了委屈,你担当得起吗?” 良袪本还打算隐瞒,但是看见厅中诸位都很严肃的看着自己,知道是隐瞒不过去了,稍犹豫了一会儿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听罢事情原委,众人无不火冒三丈,特别是王立阳,随即便抽刀向外奔去,说是要将褚纯安活剐,陶臣末赶紧制止道:“站住,夫人无恙,此事需谨慎处之,此刻冲动只会让事情更加不可收拾。” 王立阳愤愤道:“还要怎样处置,蒹葭夫人是我们府上的贵客,也是朝廷命官,更是一贞烈女子,褚纯安这王八蛋简直是目无王法,我看他死十回都不够。” “要死也不能是你口中的这种死法。”陶臣末厉声道。 魏文忠也赶紧安慰道:“王老哥先别急,将军能退五万强敌,一个小小的褚纯安还没办法让他滚蛋吗?” 陶臣末想了想缓缓说道:“这是云阳,他褚纯安越了我等的底线,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刚说完,突有人来报,说褚纯安当街调戏女子不成提刀杀人了。 众人一听怒火更甚,无不惊骇无比。 但是陶臣末却为难了,如果仅是轻薄蒹葭夫人一事,他自有办法让褚纯安吃些亏,一来可替任蒹葭洗了耻辱,二来还可以不得罪秦庸,可是当街杀人能怎么办,现在群情激奋,不杀怕是难以平民愤了,但是此刻已容不得他想太多,稍微想了想便带着众人去往事发地。 来到临水街,只见街道早已被愤怒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中还隐约能听见褚纯安声嘶力竭的叫骂声,老远,陶臣末便闻到一股血腥味。 百姓见宣威将军来了便都让开了一条路,但却更加激动和愤怒的控诉着褚纯安。褚纯安见陶臣末来了竟然松了一口气,他自知自己是云阳督军还是秦相门生,这陶臣末来了一定会好好的保护着他。 可是他似乎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陶臣末到了之后并没有正眼看他,而是一直盯着地上那具还带着余温的尸体,再转眼,边上是几名被褚纯安砍伤的百姓和那名依旧蜷缩在地上的女子。陶臣末的眼中满是悲愤。 褚纯安似乎傻了,按理来说,陶臣末来到现场的第一件事是赶紧保护他,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看见陶臣末的眼神,褚纯安慌了,但是他是一个知道怎么活下去的人,所以他赶紧靠近陶臣末,可是却被王立阳和魏文忠挡开了,他叫嚣着:“陶臣末,你赶紧保护本使离开,这帮刁民要害本使,你快啊,我是皇上亲派的督军,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难辞其咎。” 陶臣末并未理睬他,而是让人赶紧将受伤的女子和几名路人送医,然后扶起一直跪在地上哭喊着请求严惩褚纯安的那名无辜枉死女子的父母。 褚纯安想趁乱溜走,但是再一次被王立阳和魏文忠堵住了,他很是惊讶,不想这云阳城竟然每一个人都敢对他动手动脚,所以他再一次叫嚣着:“陶臣末,你快让你的人松开本使,我是皇上亲派的督军,我,我是秦相学生,你们要是敢动我,我保证让云阳城尸横遍野,寸草不生。” 这时候,陶臣末终于看向了他,可是眼中已然没有了悲伤,更没有了愤怒,只有冷如寒冰的平静,他一字一句的问道:“褚纯安,人是不是你杀的?” 褚纯安有些怕了,但是他还不想认罪,强装镇静道:“你想怎样?” 陶臣末再一次冷冷的问道:“本将再问你一次,人是不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又怎样?是这女子先辱骂本使还动手袭击本使,辱骂、殴打朝廷命官难道不该杀吗?”褚纯安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了。 “跪下!”陶臣末好像又有些愤怒了。 “陶臣末,你是不是疯了,你难道不知道本使......” “本将让你跪下!”陶臣末再一次一字一句的说道。 但是褚纯安似乎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跪一个小小的宣威将军似乎不大合适,所以他犹豫着,王立阳和魏文忠却容不得他犹豫太久,见褚纯安迟迟不肯跪下,王立阳直接一脚将他踢跪在地,褚纯安还想站起来,又被魏文忠一把摁下再也动弹不得,一众亲兵见自己的主子被人制了便有些躁动想要动手帮忙,陶臣末看得真切,随手抽出身边士兵的腰刀,稳稳的一刀挥去,只听哇的一声惨叫,想去夺人的第一个亲兵的右手大拇指应声落地,陶臣末动作之快,刀刃上似乎都还未来得及沾血,随后便厉声道:“谁敢妄动,下一次便是脑袋。” 众亲兵和褚纯安一开始都以为陶臣末只是做做样子,因为这样的人他们见得多了,但只见陶臣末手起刀落,众人这才明白,今日怕是大祸临头了。 陶臣末命令左右将褚纯安等十余人全部捆绑,但百姓还是不愿散去,陶臣末只得转身向围观的百姓说道:“褚纯安无视军法,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滥杀无辜,按律当诛,诸位若是信我陶某人,便让本将先将一干人犯带回府中,仔细审理之后再给各位一个交代。” 云阳百姓自是相信陶臣末的,自打他接手云阳以来,军民一直相安无事,所以众人在稍稍犹豫后便让出了一条道,陶臣末赶紧让魏文忠和王立阳将褚纯安等人押回将军府。 回到府中时,闫宇和任蒹葭也闻信赶了过来。 这一次,陶臣末确实为难了,无论是军纪还是大渊律法,褚纯安定是死罪难逃的,更何况还有数万云阳百姓要交代,可杀褚纯安事小,得罪秦庸事大,今日若是动了褚纯安,那陶臣末的仕途算是到头了,这一年多的见闻已然让陶臣末可以痛快的放弃自己的仕途,所以他个人并无所谓,然而自己这个宣威将军是程锦尚举荐的,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株连这位豪气干云的云麾将军,所以此刻的陶臣末只能是在厅中来回的踱着步,沉默着。 众人见陶臣末不说话也都没有开口,任蒹葭本来打算责怪曾盈盈几句,但是此事已然不再仅仅是因为她了,所以也就没有说什么。 还是闫宇比较着急,见陶臣末久久不说话,便不住问道:“陶老弟,你当真打算杀了褚纯安?” 陶臣末没有回答,而是站到门前,定定的望着远方。 良久,陶臣末回过身来,淡淡的说道:“杀。” 长城破 第十章长城破 众人自是知道陶臣末的处境,所以对于陶臣末的境遇自是感同身受,任蒹葭等人虽也恨不得将褚纯安就地正法,但其背后的利害实在太复杂了,所以当陶臣末说了自己的决定后多多少少还是很惊讶的。 任蒹葭关切的问道:“杀了褚纯安无疑就是剜了秦相身上的一块肉,将军,你可想清楚了?” 闫宇也着急的说道:“是啊,陶老弟,老夫一辈子浑浑噩噩,但很多问题自己心中是有数的,这褚纯安调戏民女,滥杀无辜自是死有余辜,可他毕竟是秦相的人,而且是云阳的督军,就这么杀了他,老弟怎么向皇上,怎么向秦相交代啊?” 陶臣末并未言语,再一次转身看向了远方。 王金易询问道:“陶将军,我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自程锦尚将王金易留驻云阳协助陶臣末以来,王金易一直谨记程锦尚吩咐,事事听从陶臣末安排,这些日子里,也见识了陶臣末的能力,自己打心底佩服这位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宣威将军,所以就算是听陶臣末的命令行事也觉得顺当,并未有任何冲突,但今日之事确实牵扯繁多,自己有些想法想要说说。 陶臣末也深知王金易这数月的感受,同时也非常敬佩这位渝州来的将军,他虽是云麾将军的副将,还比自己大几岁,但却没有一点儿架子,还对自己尽量的协助,所以陶臣末也很愿意听听他的意见,便说道:“王将军不妨说来听听。” 王金易缓缓道:“适才蒹葭夫人和闫大人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动了褚纯安无疑就是动了秦相,褚纯安确是犯了死罪,虽然按照大渊军律各将军府将军有权处置辖地触犯军规的将士,并有先斩后奏之权,可自秦庸拜相后,这一条已经三十多年未曾有人用过了,褚纯安虽是督军,但既到云阳府自然需听宣威将军招呼,将军依此例杀褚纯安自是有理有据,可事后秦相的手段怕不仅仅是拿下一个宣威将军那么简单的,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在罗列罪状后将这个丧门星送交兵部为佳。” 闫宇和任蒹葭都表示赞同。 陶臣末微微笑着,向魏文忠和王立阳问道:“你二人平日话多,今日可有什么想说的?” 王立阳还有些气呼呼的,说道:“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不过不管怎样,将军你脑袋比我灵光,我听你的,你说杀就杀,你说放那,那我也放吧。” 魏文忠也拱手道:“卑职听将军的。” 陶臣末此刻很是平静,吩咐吴长青道:“你去府门前看看,再回来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吴长青应声而去。 没多久,吴长青便返回了厅中,陶臣末道:“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吴长青拱手道:“府门外跪着十余人,属下问过了,他们是被杀女子和被褚纯安无辜打伤的几名百姓的家人,此刻正在门前喊着冤,要求严惩凶手,另外,还有数十围观的百姓。” 听完吴长青的报告,陶臣末向厅中众人说道:“王将军的提议不是没有道理,可眼下问题的关键已经不是会不会得罪秦相,而是要如何向云阳百姓交代,今日我若是放过褚纯安或者将他交给秦相,那日后云阳有难,百姓只会袖手旁观定不会向白灵攻城时那般同仇敌忾,若弃了百姓,云阳危矣。” 众人都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们知道陶臣末决定的事怕是很难改变了。 陶臣末知道众人心中忧虑,所以他继续说道:“我自幼体弱多病,小时候,有大半时间都是在与各种药草打交到,大概在我五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位游历的老先生,这位先生见我可怜便主动为我调养身体,并授我武艺,后收我为徒,在授我武艺之前,家师用了两年时间教我纲常伦理、侠义之道,后每日习武之前必先习智者语、圣贤书,如此以往,持续了十七年之久,直到三年前家师离世。家师卧床之际曾告诫我,无论是入朝为官还是闯荡江湖皆不得以他之名义扬我名威,可无论身在何处皆不能忘却仁义公道,我视家师如父,为其守孝三年,后决定入朝为官,所以往泰安应试,我本自信三甲无忧,但却世事无常,后幸得颜尚书相扶入了末榜,本以为之后便可平步青云大展宏图,可到任云阳后却再一次事与愿违,两次境遇让我开始平静下来,再次想起了先师的谆谆教诲。先师曾为大渊立下不世之功,后遇小人排挤愤愤之下辞官归隐,他本欲带着满腹韬略和一身武艺同归黄土,可终究还是心念天下便悉数相授于我,他想让我报效朝廷却又怕我同他一样落得不堪下场,所以临终前便又说了些模糊话语,但无论如何,仁义公道是他终其一生所信奉的,也是他临终前最直接的交代,今日我若为街上路人便也会拔刀相助,阻褚纯安恶行,可如今我成了云阳府宣威将军反倒不如一名无名路人吗?再看看挺身而出的百姓,他们何尝未曾听到褚纯安说自己是秦相的门生,可他们依然奋不顾身,是因为他们不怕死吗?不是,是因为他们相信云阳军府绝不会姑息纵容,今日我若放了褚纯安,既负了先师教诲又负了百姓信任,我岂能因害怕得罪秦相便明哲保身?” 听完陶臣末的话,众人皆不知如何再劝,这厅中除开闫宇外可以说都是义气相投的同袍战友,论道义,无人不认为褚纯安罪有应得,但奈何既为朝臣便终归难逃束缚。 任蒹葭想了想,说道:“既然将军心意已决,蒹葭便听将军的。” 王立阳听了陶臣末这个决定,其实非常高兴,所以也表态道:“卑职说过了,无论将军做什么决定我都听。” 魏文忠也摊摊手道:“褚纯安罪有应得,我没什么好说的。” 陶臣末微微一笑,转身向王金易说道:“我知王将军心中所虑,我眼中容不得沙子,更何况褚纯安此行已非人情世故所能解,我会派人就此事向程将军说明情况,若是秦相怪罪下来,我自会担待。” 王金易深知陶臣末深明大义,此事已然无可挽回,所以也不再相劝。闫宇见无力回天也就只得唉声叹气了。 很快,吴长青便在街上贴出告示,大意是褚纯安身为督军却无视军纪,仗势调戏民女,滥杀无辜,依大渊军律,以死诏之。 褚纯安到死都不相信陶臣末真的敢杀自己,他一直叫嚣着自己是秦相学生,让陶臣末放了自己,只有看到军营前铮亮的斩刀时才知道自己死期已到,才跪下求饶,呼喊着“陶将军饶命”,可陶臣末杀意已决,任他百般呼号已然无动于衷。 这一夜的云阳有些冷,陶臣末静静的走在云水岸,他来云阳有些时日了,但好像从来没有好好欣赏过这里的山山水水,今夜似乎难得空闲。 见云水缓缓,江面点缀着摇曳的渔火,与倒映的繁星相得益彰,似天地无别,一切都安宁无恙。他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嬉戏的溪水旁,虽身体孱弱但并不需要担心什么,他又想起了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或许,自己踏上仕途便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但今日之事他应该是赞赏的,想想也罢,今后便可以不会再为这样的事反复挣扎了,或许作为一个平凡布衣的是非对错才更简单吧。 思忖间,陶臣末隐隐闻到一股淡雅香气袭来,抬头看,任蒹葭迎面偏偏而来,二人相视一笑,直到近了,任蒹葭方才说道:“将军难得有这般雅兴,不知蒹葭此来是否多有打搅?” 陶臣末笑道:“夫人哪里话,美景自是应配美人的,夫人能来,十里花香更甚。” 任蒹葭显得有几分娇羞,缓缓道:“将军若是江湖侠士必将有无数美人倾羡,长得俊俏,武艺高强还会说话,所谓翩翩公子也无非如此了。” “嗯,或许我应该早些遇到夫人,也早些听到这些话,说不定我还真能在江湖上闯些名堂。”陶臣末依旧微微笑道。 任蒹葭嘴角上扬,夜色下显得很是娇美,不过此刻的她眼中满是担忧,她定定的看着陶臣末,渐渐收起了笑意,说道:“能在江湖闯出名堂,想必在朝堂之上也定能如鱼得水,今日之事,不知将军可有万全之策?” 陶臣末将目光转向江面,缓缓道:“夫人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任蒹葭竟觉得有些无奈,都这个时候了陶臣末还有心思开玩笑,所以她只得说道:“打心底里,我选择相信将军定有万全之策,可此刻我却十分不踏实,所以我当然要听真话。” 陶臣末遥遥头说道:“没有,此事怕是一道无解难题。” 任蒹葭突觉心中一紧,忧心道:“那将军准备如何应对?” 陶臣末淡淡笑道:“如今已别无他法,所以只能听天由命了。” 任蒹葭努力搜索着一切可行的办法,良久,突然问道:“昨日我曾听将军说家师曾为大渊立过不世之功,想必定是我大渊重臣,难道这也无法解决当下这道难题?” “实不相瞒,先师正是当年威震宇内的大渊三杰之首,童静,先帝在位时,大渊曾有过一次大危机,四夷同乱,先师携原骠骑大将军也是三杰之二颜青摘、梁平川横扫六合,令四夷望风而退,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大渊是从先师的手中才得以存续的,可正因功高震主,先师遭小人妒忌,先帝猜疑,从而处处受到排挤,先师一身傲骨不愿被时局左右,便愤而归隐,游历江湖,此后便从未过问朝政,我也是在他老人家游历时被他收为弟子的,你看,立有如此不世之功的人都难逃小人陷害,我又怎会全身而退?”陶臣末说道。 任蒹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他老人家已驾鹤西去,想必在朝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旧友的吧?” 陶臣末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自从秦庸拜相,朝中便再无良臣,梁老将军早已被夺了兵权贬回老家,颜尚书此刻也正在云州受刑,更何况当年逼得先师辞官归隐的正是奸相秦庸,他若知晓我是童帅门徒,我只会死得更快,这也是为何当年先师不太愿意我入朝为官的原因之一,唉,只可惜我一时受了功名利禄所惑,如今也算自食其果吧。” 听到这里,任蒹葭的眼中不禁有些湿润,难得一名良将,如今却是生死难料。 陶臣末见得真切,便安慰道:“夫人不必忧心,我陶某人命硬,不会有事的。” 陶臣末说得云淡风轻,但任蒹葭自知此事严重,回到府中依旧忧心忡忡,她无法想象一个刚刚还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年轻将军转眼间就会成为阶下囚,甚至会身首异处,陶臣末是她的救命恩人,也可能是那个让她有些芳心暗动的无双公子,她当然不会想太多,但是陶臣末现如今所要面对的困境却是逃避不了的。 良袪看得出她的忧虑,关切的问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了,陶将军智勇双全,他自然知道杀了褚纯安会是什么结果,可是他依旧毅然决然,这是他的选择,是他心中的道义使然,这世间恶人丛生,但终归良人有报,我相信陶将军吉人自有天相。” 任蒹葭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秦庸就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横亘在世间仁义的大道上,得罪了秦庸,陶臣末的生在何方? 与任蒹葭一样,程锦尚此刻也黯然神伤,他知道,以秦庸的性格,就算不牵连自己,秦庸也定会让他亲手将陶臣末押解回泰安,因为陶臣末是他举荐的,唯有如此,秦庸才会解气。其实这都不重要,问题的关键是他不想陶臣末死,这些年他阅人无数,陶臣末是一个年纪轻轻但却有大将风度的人,谈笑间儒雅尽显,他对陶臣末尚不十分了解,但是他知道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此刻他已别无他法,因为边向禽的事儿,他已然被秦庸猜疑,虽然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勉强逃过一劫,但秦庸回到泰安后多多少少明白了程锦尚的用意,为了试探程锦尚,秦庸向皇帝要旨派程锦尚前往尹州平叛,程锦尚刚将五万精锐调去了云阳,此刻不得不动用留下的驻军,这些驻军有大部分皆被秦庸控制,所以此刻在尹州的程锦尚也并不好过,不过好在尹州叛军多是乌合之众,程锦尚又利用本就在尹州平叛的秦庸侄子贪功的心思主动让权,而只献计献策,所以当接到陶臣末怒斩褚纯安的消息时,尹州已大势渐稳。 但他此刻还断不能匆匆赶回渝州,更不能前往云阳,因为没有秦庸的吩咐,自己稍不注意的行动便会成为被治罪的把柄,秦庸也确如程锦尚所料,他在接到褚纯安被杀的消息后非常愤怒,但是却没有立刻找陶臣末的麻烦,因为他也想利用此事观察观察程锦尚的表现,好在程锦尚已先吃透了秦庸的心思,虽心中焦急,但却按兵不动,秦庸见火候差不多了,一面让渝州监尉史也是自己的眼线钟杰前往云阳向陶臣末宣旨治罪,并接手云阳防务,另一方面让程锦尚赶赴云阳亲自将陶臣末押回泰安。 程锦尚等的就是这一天,所以接到旨意后率随从立刻启程。此刻的程锦尚手中已几无一兵一卒,自己控制的五万精锐已派驻云阳,而带到尹州平叛的数万大军也被秦庸截留在了尹州,所以他此刻可以做的就是立马赶到云阳,一来担心陶臣末遭遇不测,二来自己的家底也尽数在此了。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众人心中的石头始终悬着,陶臣末明白,越是如此就越说明问题的严重性,任蒹葭一直祈祷着,她希望自己担心的局面没有出现就永远也不要出现了,曾盈盈很小,但是她也感觉到最近云阳城中的人们似乎没有以往那般轻松了,大家陪她玩的时候都总是显得心不在焉,她跑去问自己的娘亲,但是任蒹葭只是告诉她说没事儿。 趁着这段山雨欲来前的宁静,陶臣末安排了两件事儿,一是根据之前打探到的消息,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前往云州与颜青摘取得联系,并在暗中保护;另外一件事便是与王金易一道秘密接见了连城宗,让他将边向禽送往云阳十八里好生安顿,此事只能保证他与王金易、连城宗知晓,否则,程锦尚也会大难临头。 安排好一切,陶臣末去看了曾盈盈,并带她到云水去划船垂钓,曾盈盈自然是欣喜若狂,但任蒹葭在他们离开后却泪如雨下,她深知陶臣末似乎在做最后的安排。 自边向禽辱骂秦庸一事被无故传开之后,程锦尚便开始怀疑渝州刺史府定有秦庸更深的眼线,虽然他很快便被派往尹州平叛,但是他一直安排将军府中的高手在暗中刺探,钟杰与秦庸的往来信件被探子截得一些,程锦尚甚是惊讶,因为他从未怀疑过这位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监尉史,他与边向禽、钟杰同年到渝州上任,三人合作向来愉快,却不曾想最不像的人反倒最危险,所以当他听闻钟杰接手云阳防务时心中骇然,深知秦庸已开始断了他的后路,而陶臣末更是羊入虎口了。 但是这一次程锦尚错了,钟杰是一个笑里藏刀的人不假,但是他更是一个聪明人,他与褚纯安完全不同,这便是他能活得更好的原因。 钟杰奉旨到云阳一是宣旨治罪,二是接手云阳防务,可以说无一不是风光无限,但他很明白云阳的局势,云阳五千守军是陶臣末一手带出来的,军中副将、校尉皆是陶臣末一手提拨而来,可以说无人不对陶臣末唯命是从,另外两千城防军是王金易的人,王金易是程锦尚的左右手,自然也是站陶臣末的,此外,因边向禽被贬,程锦尚趁渝州刺史还未到任之时便行战时将军特令调驻云阳的五万守军更是动不得。所以,钟杰到云阳后对陶臣末客客气气,并未丝毫刁难,但是圣旨在身,他也不得不宣旨治罪。 魏文忠、王立阳等人想要阻拦钟杰的亲兵,但是却被陶臣末制止了,王金易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任蒹葭更是无比痛心,她害怕的结局真的就这么出现了,钟杰自然是预料到了众人的反映,所以他表示:“本官皇命在身,不得不为之,众将士不必过于担心,本官只是先行宣旨而已,陛下已下令,将会由程将军亲自来押解陶将军,所以就有劳陶将军先委屈委屈了。” 陶臣末并不知道钟杰是秦庸的人,但是他知道钟杰是个聪明人,他这是转移矛盾,无非是不想得罪云阳诸将士而由程锦尚来带过而已,想到此层,陶臣末更未作任何辩解,他已经陷程锦尚于危难,不想再让他有任何麻烦,所以很顺从的让钟杰的亲兵将自己扣了,也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却觉得无比轻松。 与之相反,云阳众人甚是不安,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陶臣末的云阳能否还叫云阳,他们只盼程锦尚能快些赶来,更希望他能有万全之策。 程锦尚来了,但是他没有万全之策,在云阳城下,他甚至有些抗拒进城,因为他也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眼前这个局面。 陶臣末被解职押解的消息不胫而走,云阳百姓甚是悲痛,他们自然知晓个中缘由,那些之前哭喊着请求严惩褚纯安的人此刻都有些后悔,他们自责不该逼得这位贤能的将军如此下场,但这些现在都无济于事。 钟杰见程锦尚来了,知道一台好戏就要开始了,他并不着急,因为秦庸已经给了程锦尚很明确的时间,要他十日之内将陶臣末押送泰安受审,不用他催,程锦尚头上悬着的刀自会一刻不迟的落下。 程锦尚决定亲自往大牢探视陶臣末。 见程锦尚风尘仆仆,陶臣末心中甚是愧疚,他虽被羁押但未上枷锁镣铐,这时钟杰特意吩咐的,当然,他不这样做好像也不行。 程锦尚完全不敢相信这个前不久才得皇帝亲自赞赏的将才此刻竟落得这般境地,但是当他看到这个镇定自若的白衣少年时又似乎很确定眼前这个人与先前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陶臣末向程锦尚深深鞠了一躬,有些愧疚,不过他面带微笑,说道:“草民的无奈之举怕是连累程将军了。” “陶臣末,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我至今都不相信你是一个如此冲动的人,你明知褚纯安是秦相的人为何还要执意如此?”程锦尚很是无奈,但又不想真的责怪陶臣末。 陶臣末微微笑到,但是并未再言语。 程锦尚何尝不知道陶臣末心中所想,但是他是一个在官场行走了近二十年的人,甚至打他记事开始便多多少少的与形形色色的权贵打着交道,如果换作是他,同样的事他定会换一个方式处理,但陶臣末就是陶臣末,不会更不愿左右逢源。 见陶臣末不说话,程锦尚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他无奈的问道:“陶臣末,你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吗?亏你还笑得出来,你就这么不想活命?” “将军,杀褚纯安时草民曾有犹豫,不是草民怕得罪秦相,而是担心连累将军,不过昨夜在牢中待了一夜似乎想明白了很多,将军的处境,不用草民连累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一想,草民心中的愧疚几乎没有了,所以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所以也就能笑得出来了。”陶臣末依旧显得很轻松。 程锦尚感觉真的快要发怒了,大声道:“你,陶臣末,别在草民草民的了,本将听着别扭,还有,你连累就是连累了,不要给我找什么借口,你要是有这些精力,还不如好好盘算盘算怎么样才能保住你这条小命吧。” “此难无解,将军不必再浪费精力了,将军若不想被秦相抓着辫子,最好是听令行事,不然到时候就真的让将军为难,那臣末罪过就大了。”陶臣末收起了笑脸。 “哟,你还怕背什么罪过啊,你不是说连不连累我我的境地都差不多嘛?”程锦尚无奈道。 陶臣末定定的说道:“话虽如此,但分寸还是要把握的,将军若能及时将我送往泰安,最多被秦相责骂几句而已,秦相对将军的猜忌不会增多,当然也不会减少,不过若是耽搁了,那就说不准了。” 程锦尚怒道:“陶臣末,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活命了?” 陶臣末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此刻我方知先师当年之处境,噢,对了,将军,臣末有些事还望将军能助一臂之力。” 程锦尚摆摆手道:“少来,此刻哪能儿戏,除非你有万全之策可保自己不死,其它的话本将不爱听。” 陶臣末拱手躬身,说道:“将军,黔州桐平府司蒹葭夫人及一众眷属甚是无辜,还望将军能保众人无虞,褚纯安曾想轻薄蒹葭夫人吃了大亏,我担心因我之事秦相会迁怒于蒹葭夫人,再有,我的兵器是先师遗物,还望将军能好生保管以觅良人相赠。而云阳诸将士的性命也望不要受到无辜牵连。” “哼,你倒是走得壮烈,把一堆烂摊子甩手给我。”程锦尚有些悲愤。 他虽然生气,但是却不是因为陶臣末不顾大局,而是气这世道无常,程锦尚隔着牢房伸手拍了拍陶臣末拱握着的双手,之后便缓缓离开。 出得大牢来,门口跪着百余百姓,众人见程锦尚出来皆高声齐呼“陶将军冤枉。”程锦尚突觉眼眶湿润,赶紧扶起众人,但是他却不能向大家保证陶臣末性命无忧,众人不见承诺自然也就不会起身,程锦尚无法,只得说道:“我知诸位爱戴陶将军,但此刻还不到无可换回的地步,诸位如此声援只会引得小人妒忌,如此更会陷陶将军于不利,我答应大家,一定会想方设法保陶将军安全,大家都快些起来吧。” 众人听程锦尚这般说法便也明白了其中利害,所以也都陆陆续续的起身了,但是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一定要保全陶将军,程锦尚哽咽的答应着。 程锦尚一脸愁容的回到将军府,魏文忠等人瞬间围了过来,焦急之情溢于言表,甚至都忘了行礼,如此这般,程锦尚更觉心中悸痛,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僵硬的坐下。 刚坐下,任蒹葭跪拜道:“陶将军身陷危难,求将军相救。” 众人也随即拜倒:“求将军相救。” 程锦尚长叹一口气,无奈的说道:“诸位快快请起吧,你们这样也无济于事,我比你们更想让陶臣末活下来。” 众人起身,王立阳气呼呼的说道:“我不管是程将军还是其他人,要想从云阳带走陶将军,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魏文忠也说道:“这天下姓宋不姓秦,秦相如此不辨是非越俎代庖,他的话我魏文忠可不听,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程锦尚有意无意的瞄了瞄一眼钟杰,只见他面不改色,好像秦相与他并无半分瓜葛,但是程锦尚也明白,王立阳魏文忠等人可不是说着玩的,不过此刻冲动是万万不能解决问题的,所以他赶紧安慰道:“二位这是说的什么话,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如今钟大人是代表陛下来的,你们怎可乱说胡话,再者,你们这样除了多搭几条无辜性命外别无用处。” 王金易也出言相慰,说道:“我与陶将军共事数月,自然知道陶将军的为人,两位兄弟切不可冲动,如此不顾后果的说话只怕会让陶将军的处境更加困难,所以还需冷静些才是。” 王立阳和魏文忠依旧有些不服,但是任蒹葭比他们心细,想了想赶紧示意二人服软,魏文忠反应比王立阳是要快些,看到任蒹葭的眼神,缓缓说道:“卑职只是念陶将军如今身陷囹圄有些气急了,还望将军莫怪。” 王立阳甚是不明白,这魏文忠怎么像是根墙头草一样,但他见任蒹葭一个劲的向他使眼神虽不明白何意也只得甚不情愿的的拱手认错。 将军府的人都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就连平日不爱过问府中事务的白杨渡总委窦明也回到了云阳,而在此时,却不见了程锦尚踪影。 此刻的程锦尚在连城宗的陪同下悄然来到了十八里,他要到这里见一个人,边向禽。 见到程锦尚,边向禽并没有很意外,而是调侃道:“你倒真是不怕死,不知道我是朝廷重犯吗,竟然敢在流放途中将我劫走。” 程锦尚摆摆手道:“边兄休要挤兑我,我来是有要事相商。” 边向禽咦道:“何事如此着急?” “陶臣末出事儿了。” 这一下,边向禽倒是有些惊讶,因为他才来云阳两日左右,刚到云阳就被陶臣末秘密安排到了十八里,并不知道陶臣末遭遇了何事,也从未见过这位被人口口相传的将军,他问道:“既让你如此焦急,想必定是大事儿。” “半个多月前,也就是你被流放黔州之时,陶臣末杀了秦庸派往云阳的督军褚纯安,现如今秦相已下令夺了陶臣末宣威将军一职并下狱待罚,想必此次是凶多吉少了。”程锦尚无奈的说道。 边向禽听后却是一阵狂笑,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以为我边某人大骂秦庸就已经算是不惧淫威的典型了,不曾想这小小的云阳竟然还有一个敢不动声色直接斩杀佞臣鹰犬的少年英雄,实在是解气,哈哈哈哈。” 程锦尚一脸无奈,怒道:“我上辈子是欠你们两位高人了吧?先是你边大人不惧生死故意与秦相作对,让我来替你扫尾,现在又是陶臣末直接就杀了秦相的人,这让我怎么办,亏你还笑得出来,要是我程锦尚也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你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边向禽收起笑声,但还是面带坏笑的说道:“程将军,你上辈子不是欠我和这位陶老弟,而是欠秦庸的,你怎么能怪罪在我二人身上?” 程锦尚实在是气不过,本来是想找边向禽商量对策,哪想反倒被他挤兑。 边向禽见程锦尚甚是恼怒,收起笑容,说道:“好了好了,我最近在这闲得慌,这不是自寻乐趣放松放松嘛,不过实话实说,陶将军这性格,我喜欢。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程锦尚也收起怒意,说道:“因为褚纯安调戏民女、滥杀无辜被陶臣末依军法处置了,但大家都清楚,陶臣末任云阳宣威将军是我推荐的,现在他杀了褚纯安,秦相自然是恼羞成怒,我也就脱不了干系了,所以秦相要我十日之内亲自将他押解到泰安,由我押送,自然可保陶臣末一路周全,可是一旦入了泰安,恐怕便难再有回春之术了,但如果我抗旨不行,秦相定会借此将我一并拿下,你说,这让我如何是好?” 听到程锦尚的描述,边向禽严肃起来,他苦苦思索着,缓缓说道:“如此局势正是秦庸所喜欢看见的,无论如何,程兄都是输,只是输的多少而已,程兄依旨行事,会损失一名良将,程兄若抗旨而行,会丢了性命,如若是常人,自然不算难题,舍人利己是最好的选择,可惜程兄不是常人,这也是你最致命的弱点,秦庸吃准了你这一点,让你无路可退。” “是啊,所以我才过来看你有什么高招没有。” 边向禽想了想,说道:“程兄去不得。” “为何?” “程兄一去,说不定秦庸就来个一网打尽,不仅陶将军性命难保,程兄怕也是凶多吉少,程兄若留在云阳反倒留有一线生机。”边向禽解释道。 “愿闻其详。” “之前我听王金易将军说程兄已将渝州五万精锐调驻云阳,现如今秦庸已是无军可调,程兄若是留在云阳,秦庸定会顾忌而不敢冒然动你,他自然知道你和陶臣末的关系,所以他也万万不敢冒然动咱们这位快意恩仇的陶将军,不过,”边向禽缓了缓继续说道“不过一旦程兄选择如此做法,就意味着彻底和秦庸决裂了,程兄是要继续韬兵养晦还是要力保陶臣末可就要想清楚了。” 程锦尚踱着步,脑海中万种思绪瞬间交织,秦庸是大渊群臣之首,又是皇帝丈人,说大渊天下姓秦也一点儿不过,现在与之决裂似乎为时尚早,自己要是一招不慎很可能满盘皆输,可又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程锦尚凭借自己的经验可以十分肯定陶臣末是不可多得的良将,自己如果想要在这乱世之中有所图谋,陶臣末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错过的,两相权衡,实在难分利弊。 边向禽知道程锦尚心中所想,缓缓道:“不知程兄可否愿意赌一把?” “赌什么?” “陶臣末的命。”边向禽淡淡道。 “怎么赌?” “程兄自己领兵驻守云阳,让王金易或者成言吾押送陶臣末往泰安,秦庸若是杀意已决,定会不顾程兄起兵之危而必杀陶臣末,如果秦庸有所顾忌,那他定不会伤陶臣末性命的,如此一来,陶臣末性命得保,我们也可以知道秦庸底线所在。”边向禽缓缓说道。 程锦尚摆摆手道:“不行,秦相若是真起了杀意定不会想到这么多,肯定会杀了陶臣末,而且押送陶臣末的人也会为秦相所困,到时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边向禽哈哈笑道:“我自然想到了这一层,我的意思是先向泰安发出消息,就说黔州又有异动,由于新的宣威将军还未到任,程兄需要留下镇守,同时派自己的副将押送陶臣末,用自己的人押送陶臣末不仅可以保陶臣末周全,还能一切按我们的计划行事,程兄只需告诉押送的人不要直奔泰安而是先走渝州即可。” “说下去。” “程兄留守云阳,加上陶臣末滞留渝州,秦庸再蠢也能明白其中意图,他若要杀陶臣末定会向上次对付边某人一样会等不及亲自到渝州或者至少会派亲信到渝州来,只要他一有所动作,从泰安到渝州的这段时间就是我们再次应对的时间,到时候程兄如何取舍我是再也帮不上忙了,所以趁这些时日可要想清楚了。”边向禽继续说道。 程锦尚深深叹了一口气,如今看来,也别无他法了,总不能揭竿而起直接抗命吧。 可他们还是有些失算,程锦尚刚回到云阳,王金易和成言吾就急匆匆的来报告说朝廷已经调人来云阳任宣威将军了,最迟明日就可抵达,来人是正是秦相的侄女婿周伊通。 程锦尚有些失措,他与边向禽商量的所有计划的第一步就是以云阳缺任宣威将军为借口,不能说秦庸早算准了程锦尚这一步,但至少可以看出秦庸早就将云阳视为了眼中钉,这样一来,之前的计划似乎都不太可行了。 程锦尚盘算着,他不能让计划在第一步就被掐断,他突然将目光转向了连城宗,脑海中飞速的闪过一个念头,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与连城宗、成言吾等人耳语了一阵,之后众人面色凝重的各自去了。 危城计 第十一章危城计 天影关,渝州入云阳的必经之路,一面是陡峭的石壁石林,一面是险峻的悬崖深渊。 新的云阳宣威将军周伊通意气风发,本来在这个时候一般的人是不太愿意来云阳这个是非之地的,可是周伊通却甚是乐意,他自认为自己行事雷厉风行,令行禁止,他是秦庸的侄女婿,与其它秦相的门生相比,自己得到的信任似乎还不够,他需要云阳这样的地方来彻底引起秦庸的注意。而秦庸看重的是他心狠手辣、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如今云阳的乱象需要这样一个手腕强硬的人才能镇得住。 周伊通带着两百亲兵大摇大摆的一路行进,路过天影关,见此大好山川心中顿起几分豪气,心想如此山水定能助他飞黄腾达,正得意间,石林中突飞出一轮乱箭,只听一阵哇哇哀嚎声,已有数十人倒下,周伊通心中暗叫不好,想来是在这是非之地遭遇山贼了,但周伊通并非未见过市面之人,虽然有些惊骇但也很快恢复了平静,掀开车帘,跳下地来,朗声道:“周某人初来乍到,不知有英雄好汉立于此间,未拜山头实有冒犯,还望好汉出来一见,我周某人定尽礼数。” 一通话说完,却不见得有任何动静,良久,石林中方才有人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周伊通周将军了?” 周伊通一听来人报出了自己姓名,想必应是认得自己的,更何况自己的车马仪仗都是打的官牌,配的宣威将军的行仗,来人再大胆想必还不至于肆无忌惮的袭击朝廷命官的仪仗吧,想到此顿觉是误会一场,笑道:“正是,好汉若是不计较,还请让周某人过了这一亩三分地,待我行到云阳,必将重谢。” 石林中的人还是不现身,沉默了一会儿后,有些不大情愿的说道:“好吧,既是新到的宣威将军,兄弟们,把箭收起来。” 周伊通和众手下一听,顿觉浑身一松,随即一阵叹气,想来是吓得不轻,但是周伊通盘算的自然不是到云阳后如何酬谢这帮山贼,他想等他到了云阳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先派兵剿了这帮目无王法的草寇,顺便以云阳各府督管不力至草寇乱起为由治治各阶的威风。 石林中人在答应放行之后悉悉嗦嗦的响了一阵,但却始终未见有人出来,周伊通正欲再次催促时突感不妙,又一阵乱箭飞来,正放松的亲兵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射成了刺猬,或因心急不及躲避掉下了悬崖,周伊通赶紧拔刀乱舞,挡开一阵乱箭,等到手忙脚乱的躲到马车背后时才发现自己所带的两百亲兵已所剩无几了,侥幸活命的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 周伊通恼羞成怒,大骂道:“大胆狗贼,我是云阳宣威将军,尔等竟敢公然袭击朝廷命官,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哈哈哈哈,周伊通,你好大的口气。”伴随一阵狂笑,石林中的人终于出来了,为首者青衣长剑,面容甚是精神,看上去年不过四十,而身后的数十人个个都虎背熊腰,精神奕奕,看上去绝不像是一般的山贼,周伊通探出头一看,大惑不止,忙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是新任的云阳宣威将军,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尔等九族难幸。” 青衣男子冷笑道:“周伊通,你没弄明白,你今日之所以招此大祸,就是因为你是新任的宣威将军,云阳是非之地,周大人命中五行不全,是镇不住这片山水的。” 周伊通似乎明白了什么,惊诧的问道:“你们不想我到云阳任将军,你们,你们是陶臣末派来的人?对,一定是,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周伊通猜得不全对,这帮人确实是来阻止他到云阳的,但不是陶臣末派来的,而是程锦尚,青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程锦尚府上神秘剑客连城宗。 连城宗摇摇头,说道:“你还是错了,算了,你也别猜了,周将军,你是选择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如果说刚才未见得林中之人周伊通只是惊骇,那么见到他们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他怒目圆睁,满是愤怒、惊恐,但是毫无办法,不过周伊通不打算就此认输,他在做着最后的努力,说道:“陶臣末得罪了秦相,冒犯了圣上,你们就算杀了我还会有其他人来,不管怎样,陶臣末这宣威将军是肯定做不成的,你们是他的将士,主子死罪,你们一时冲动护主心切我可以理解,如果我任了宣威将军,我定保诸位飞黄腾达,你们别忘了,我是秦相子婿,只要我一句话,诸位又岂止安于这小小云阳?” 连城宗再一次摇摇头,说道:“周伊通,我等若是如此见利忘义之人和你又有何区别,更何况,你所猜的都错得离谱,这样吧,我曾听闻你武艺不错,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二十招之内能赢我,我就放过你。” 周伊通别无他法,看了看手中的刀,稍稍犹豫后问道:“就算我赢了你,我要怎么相信你会放过我?” 连城宗冷冷道:“你还有选择吗?” 周伊通一声怒吼,拔刀便砍向连城宗。 连城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是因其为救妻儿怒杀恶霸被官府围剿时得了程锦尚相救后才投入云麾将军府的,像周伊通这种武艺不精又懈于操练的人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二十招过去,周伊通甚至连他的衣襟都未曾碰着。 周伊通此刻已彻底绝望。 连城宗冷冷道:“周伊通,下辈子做个好人,别再为虎作伥了。”说罢长剑出鞘,扑哧一声,周伊通身首分离。 未时,陶臣末被成言吾摔两千精兵从云阳押往渝州,魏文忠随行,任蒹葭等人送至城门,百姓十里跪拜,曾盈盈眼含热泪,看到此景,任蒹葭也不禁眼眶湿润,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才几岁的小姑娘,此时此刻,她自己都需要一个安慰。而陶臣末却看起很轻松,似乎终于卸下了一身包袱,有时候,死亡未必见得是一件坏事。 酉时,将军府中等待迎接新任的宣威将军已多时,却不见回音,钟杰面有忧色,闫宇一脸无奈,让他选,陶臣末这样的人似乎更好,而即将到任的周伊通是秦相的人,不管怎样,卑躬屈膝是肯定逃不了的了,所以此刻的他竟然有些想念陶臣末,而程锦尚、王金易等人的脸上却毫无表情,即将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似乎早就在预料之中。 终于,厅中众人等来了消息,两个消息。 一是新任的宣威将军周伊通在天影关被山贼突袭,身首异处,一是黔州杨明珍再次纠集五万大军直逼云阳。 听到这两个消息,最惊骇的自然是闫宇和钟杰。 闫宇感叹命苦,好像所有坏事在最近都集中爆发,他颤颤巍巍的说道:“山贼,云阳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山贼,怎么会在这时候冒出来,杨明珍这个王八蛋也偏在这时候闹事,还让不让人活了?” 钟杰一脸愕然,想不到这些山贼竟如此大胆敢袭击朝廷命官,云阳宣威将军毙命,杨明珍又突袭而来,不妙,云阳肯定是不能待了。 而任蒹葭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陶臣末,她曾与陶臣末并肩击退强敌,可如今物是人非,云阳已乱成一锅麻,如此形势谁又可以力挽狂澜?她更担心的是周伊通的死很可能与杨明珍有关,杨明珍在此刻袭城绝对不是巧合,或许他想要的正是云阳无主,既如此,陶臣末活着也是一种威胁,所以此刻离云阳还不远的陶臣末很可能有性命之危。 她在云阳虽无官无职,不宜插手事务决断,不过她等不了,向程锦尚请拜道:“程将军,杨明珍对云阳图谋已久,云阳府在闫大人和陶将军的整治下从未见有山贼出没,至少在卑职来云阳府这段时间从未曾听闻,卑职以为周将军之死与杨明珍脱不了干系,他的目的就是让云阳无主,制造混乱,从而好报上次惨败之仇,陶将军虽已被押离云阳,但杨明珍定不会放过他,我担心陶将军有性命之危,卑职请求将军准许我带兵前往护送。” 任蒹葭这么一说,王立阳瞬觉脊背发凉,这杨明珍着实太狠毒了,所以他也赶紧跪拜请求程锦尚再派些兵力护送陶臣末。 程锦尚有些哭笑不得,这些云阳将士知道大敌当前不担心城池是否可保却一个劲的担心主将是否安全,实在是有趣,但是他心里更多的是高兴,一来任蒹葭的一番话不经意间将周伊通的死引向了杨明珍,自己再也没有丝毫嫌疑,二来为陶臣末能有这样的挚友和属下感到由衷的欣慰。 他作势安慰道:“二位快些请起,杨明珍大军还未抵达云阳,所以他不可能威胁到陶臣末,就算他派人假装山贼,想偷袭陶臣末也是不可能的,别忘了,本将可是派的最精锐的士兵护送的,更何况还有成言吾和魏文忠,所以你们放心,陶臣末定会安然无恙的。” 此刻厅中最尴尬的莫过于钟杰了,两个消息,都是坏消息,可是厅中众人貌似都不太关心,反而一个个都在担心陶臣末这个犯了死罪之人,新到的周伊通可是已经身首异处了,怎么没有一个人过问? 程锦尚见火候差不多了,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实际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他不能表现得过于镇定,而是要假装镇定,而且要众人看出来他是假装镇定。叹完气,他扫视了众人一眼,带着几分忧虑的说道:“大家别慌,这个......周将军还未到任便惨遭山贼屠戮,实在是令人痛心,周将军之死不管是真的山贼作乱还是杨明珍阴谋为之,其都是在云阳境内殒命,我看,我看这样吧,云阳是闫大人治下,既有山贼出没,闫大人自然是难脱干系,所以追查山贼之事还是得闫大人来办,至于杨明珍,这个......这个大家也不用担心,渝州监尉史钟大人在此,他身负皇命,接手云阳防务,我等,我等听从调遣。”说罢还假装抹抹额头的汗珠。 任蒹葭非常不解,这与她听说的云麾将军相去甚远,在他印象里,渝州云麾将军威武霸气,雷厉风行,哪是今日这副模样。 任蒹葭虽不解,但是程锦尚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厅中众人,特别是云阳的一众官吏见程锦尚如此模样便知云阳必然危矣。 钟杰听程锦尚这么说自然不能理所当然的坐着,他深知程锦尚是在推卸责任,所以他赶紧说道:“哪里哪里,程将军过奖了,论官阶,程将军比钟某人高办阶,论职责,程将军是大渊云麾将军,本就有战时出征,闲时治安之责,更何况,程将军这些年南征北战,论经历,我钟某人可是半点儿都不及的,所以程将军就别谦虚了,杨明珍五万大军来袭,云阳之危非程将军不可解啊。” 程锦尚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厅中众人,然后凑近钟杰耳边,低声说道:“钟大人你有所不知,为了完成秦相交代的事情,我已将最精锐的士兵和最有经验的各校尉派去护送陶臣末了,如今云阳的士兵战力有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钟杰一脸愁容,也小声道:“程将军不要开玩笑,你前些日子不是调了五万精兵来云阳嘛,这才抽调两千人马,剩下的难道不可与杨明珍一战?” 程锦尚道:“唉,此事说来怕有些对秦相不敬,我调来云阳的几万士兵相比留在渝州的数万将士而言还要差不少,你也知道,我能调动的就这么多,留在渝州的都是秦相的人,而且,不知钟大人有没有感觉,这云阳湿气较渝州重得多,这帮将士有些水土不服,战力早就打了折扣,你让我怎么打?你又不是不知道杨明珍的士兵都是些不要命的人,上次陶臣末能赢主要是敌方将领分兵合击失算,云阳能胜,多有侥幸,这次可就不一样了,杨明珍吃一堑长一智,我哪有胜算?” 钟杰说道:“程将军都没把握,那你为何将我托出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程锦尚又看了看厅中众人,咳了几声,继续压低声音对钟杰说道:“你看,钟大人您是拿着圣旨来云阳的,圣旨已明示你接手云阳防务,你可是代表着陛下,如今云阳有难,我不将你托出来你也得自己顶上啊,你看这样行不行,钟大人先暂时守住云阳,我去渝州搬救兵?” 钟杰一听,这程锦尚不是要逃嘛,这还得了,一摆手,将茶几上的杯子碰倒在地,摔了个粉碎,厅中众人本就听不见这二人在嘀咕些什么,见此情景更是吓得不轻,钟杰愣了一阵后强装镇定,继续对程锦尚说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要留也是程将军留下啊,陛下虽命我接手云阳防务,可我毫无作战经验,留下起不了任何作用,你就别为难我了,要不这样,我去搬救兵,你留下守城,我即刻出发,保证三日之内把救兵送到。” 程锦尚一听,说道:“这怎么行,钟大人此次来挟带陛下圣威,这一走,云阳人心还不更乱?” 钟杰赶紧说道:“哎呀,程将军,你我说再多都没用,要不问问大家意见,看由谁留守云阳?” 程锦尚摆摆手,严肃道:“钟大人怎可如此行事,你是陛下钦点来接手城防的,怎么可以又让大家决定,你这岂不是明摆着拉着众人与你一起违抗皇命吗?” “程将军,大事要紧,别总拿圣旨压我,我想,能让大家做一个最有利于云阳的选择未尝不可啊。”钟杰说完起身提高嗓门对着众人说道“宣威将军被刺,杨明珍大军犯境,适才我已与程将军商量好了,由于情况紧急,由诸位决定我与程将军中的一人留守,另一人去渝州求援,程将军多年来南征北战,军功甚高,我的意思是程将军留下,我即刻出发前往渝州求援,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厅中众人都清楚,程锦尚是云麾将军,论打仗行军自然是钟杰所不可比的,所以还不待程锦尚说话,众人都纷纷表示同意钟杰的提议,程锦尚假意擦着额头的汗水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个,这个钟大人可是奉旨接手云阳防务的,诸位如此选择似乎不太妥吧。” 闫宇哀声道:“程将军可别再推脱了,钟大人此议甚为合理,看在云阳数万百姓的份上,就请程将军留下应战杨明珍吧。” 厅中众人也都纷纷附议。 程锦尚故作慌张,见火候已差不多,嗫嚅道:“即如此,那就,那就依钟大人所言吧。”说完还不忘再一次擦擦额头。 见程锦尚最终应允,钟杰和厅中众人也就都心安不少,特别是钟杰,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云阳了,但是任蒹葭和王立阳心中却甚不是滋味,这程锦尚今天好像过于失态了。 事后,钟杰带着护卫离开云阳火速返回渝州,而王立阳非要去找程锦尚问个清楚,却被任蒹葭阻止了,任蒹葭深知王立阳的脾气,若让他去质问程锦尚必然会出什么岔子,但是任蒹葭心中也有诸多不解,特别是她心里一直放不下陶臣末的安危,犹豫良久,任蒹葭最终还是决定去探探程锦尚的口风。 程锦尚见到任蒹葭并没有表示出太多的惊讶,反而一脸笑意。 任蒹葭聪慧贤淑之人,自然也不会直接质问程锦尚,而是向程锦尚请求道:“卑职实在放心不下陶将军的安危,恳请程将军准许我一路护送其到渝州。” 程锦尚笑问道:“夫人怎能不知轻重,如今杨明珍大军压境,你身在云阳为何不担忧云阳安危却在意陶臣末生死?” 被程锦尚这么一问,任蒹葭不由得有些语噎,扪心自问,自打到云阳,任蒹葭与陶臣末等人上下一心,看似为了云阳安危,可如今陶臣末被问罪押解,自己对云阳的感情似乎突然间变得淡薄了,她一直担心着陶臣末的安危,并未注意自己的这些变化,被程锦尚这么一问,甚觉惭愧。 程锦尚见任蒹葭突然噎住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好了,本将知道你来的目的,本将就随便一问,别往心里去。” 任蒹葭只得尴尬一笑。 程锦尚继续问道:“不知在蒹葭夫人眼中,本将是个什么样的人?” 任蒹葭有些诧异,稍稍犹豫,答道:“卑职此前未曾见过将军,也未曾与将军共事,并不知将军为人处世之道,但曾多次听闻将军惜才爱才,爱兵如子,既胆识过人又谋略满腹,这也是为何卑职今日所生疑虑之由来。” 程锦尚笑道:“这个评价虽不全对,但本将听着还多少有些自得,哈哈,本将再问你,你信世人的这个评价吗?” 任蒹葭想了想,说道:“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却能有无缘无故的猜疑,但好在卑职幸得遇见陶将军,得以相信这世间可以有毫无理由的信任,可以没有毫无缘由的猜疑,陶将军信得过程将军,而我信得过陶将军,所以纵使卑职疑虑万千,此刻我依然相信程将军今日之举定有缘由。” 程锦尚依旧笑着,继而又有些严肃的说道:“即如此,那就请夫人继续信任我,此事关乎大体,知晓根源的人越少对陶臣末、对云阳才越有利,所以还请夫人见谅,本将此刻还不能细说,但请夫人放心,陶臣末无危,云阳无危。” 任蒹葭虽依旧有些疑惑,但是她相信程锦尚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有他此言也算得了半分心安。 从程锦尚处告别出来,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王立阳立马凑了过来,询问任蒹葭结果,任蒹葭微笑着安慰王立阳,将程锦尚的话向他复述了一遍。王立阳在云阳十数年,本觉得这一生基本上就混个小小守城官了了,直到遇见陶臣末才让他燃起了少年时期就萌发的雄心壮志,眼见一切似乎开始有了转机却不料陶臣末飞来横祸,如今陶臣末被擒,和整个云阳城一样,王立阳也似乎瞬间失去了主心骨,此刻的云阳他谁都不敢信任,唯有任蒹葭能让他稍稍心安,既然任蒹葭选择相信程锦尚,他也只好暂时先平静下来。 如今云阳城内的人都各有心思。闫宇等一众官员已经哀伤到近乎麻木,好好的云阳城如今可以说是波折不断,特别是今日见了程锦尚和钟杰的表现,让他们确信此次云阳城怕是再难幸免了,一众官吏都盘算着找个机会离开云阳,可程锦尚却派人将他们看得死死的,说什么云阳各级官员必须留下共助云阳,以免人心惶恐,在闫宇他们看来,程锦尚此举无疑是想多拉几个垫背的。 而任蒹葭和王立阳、吴长青等人则担心着陶臣末,特别是任蒹葭,对她来说,云阳城破与不破似乎并无太大关系,她曾以一肩之力挑起数万桐平百姓的性命,所以她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只是此刻,她更想陶臣末能安然无恙,因为她坚信,只要陶臣末还活着,云阳城终有一日能重归宁静,她怅然,不由得走到了云水岸边,眼里满是昔日与陶臣末共步云水之岸的情景,曾盈盈乖巧懂事,一路不吵不闹,偶尔抬头看看母亲的倦容,欲言又止,良袪一直想劝任蒹葭想法离开云阳,特别是此刻,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府司大人是深明大义之人,此刻是断然不会离去的,所以他也只是默默的跟在两位主人的后面,并不言语。 全云阳城最安心的当属白杨渡总委窦明了,因为杨明珍来攻,他也被召回,但是回到云阳府后他却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府中不安的等待,而是带着佣人划了一叶小舟到云水上垂钓去了,任蒹葭正兀自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在招呼她,抬头一看,正是窦明,窦明笑呵呵道:“就说今日怎会如此顺手,一炷香时间不到已然起了好几条大鱼,原来是夫人游于岸边,想来是水中鱼儿也忧夫人之忧,心不在焉,被我得了利。” 任蒹葭到云阳之后见过窦明几次,也曾听陶臣末说起过,当年陶臣末得以任宣威将军,窦明可以说是功不可没,但此人不喜功,不好斗,陶臣末任了宣威将军后一开始本是打算让他做将军府内务的,但是被他婉言谢绝,最后还是坚持回到白杨渡做他的总委。 听到窦明打趣,任蒹葭不禁莞尔,笑道:“窦总委好兴致,如今这云阳城能有此闲情逸致的恐怕是再无他人了。” 窦明道:“老夫别无他用,但就夫人说的这一点老夫可以保证,不光是云阳城,就算放眼整个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了老夫的,今日老夫手顺,定是蒹葭夫人行运,若是不嫌弃,不妨尝尝老夫的手艺?”这窦明的仆人正生着炭火准备将鱼下锅了。 盛情难却,任蒹葭转身看了看曾盈盈和良袪,示意良袪先带曾盈盈回府,自己也就随后上了小船。 窦明给任蒹葭沏了一杯茶,自己则端起了一杯老酒,饮了一口,啧啧道:“好酒,夫人稍等片刻,这云水的鱼就要现杀现做,绝对比夫人平日里吃的要好太多。” 任蒹葭笑道:“天宽水阔,若是没有诸事忧心,这还当真是有如神仙了。” 窦明摆摆手道:“世间并无扰心之事,只有扰心之人,凡人之所以太多忧虑主要是设想太多了,夫人你看,这云水风平浪静,哪里能见得有半点刀兵之声?” 任蒹葭有些疑虑,问道:“窦总委此言何意?” 说话间,窦明的鱼竿又有了动静,窦明赶紧放下手中酒杯,挑竿收弦,好一条大鱼又上钩了,窦明很是满意,将吊起的鱼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满意的又将它放回了江中,说道:“今日已然够了,就把你留到下次吧。”放归的鱼狠狠的摆动了几下尾巴便消失不见了,窦明回到座位上,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然后缓缓说道:“现如今云阳众人就如这江中的鱼,有人上了钩等着被宰,成为他人腹中餐,而有人就像刚才这条鱼,运气不错,重生了。” 窦明一番话说得任蒹葭云里雾里,任蒹葭抿了一口茶,笑道:“窦总委言语甚是深刻,只是蒹葭愚钝,不甚明白。” 窦明捋捋胡子,说道:“夫人若是像这江中那些心不在焉或是一心恋着鱼钩上的蚯蚓的鱼一样,那便很有可能自寻烦恼,成为盘中餐,若是放宽心,仔细捋捋心思,便会明白他人盘算,水深任鱼游,怡然自得便不远矣。” 任蒹葭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窦总委是在说云阳如今所发生的一切?” 窦明笑了笑,说道:“老夫只告诉夫人一件事,那就是云水平静,并无风浪,无山洪也无骤雨,所以云阳城何来危急一说?其它的便要夫人自己想了。” 任蒹葭何等聪明之人,窦明这一说,她似乎更确信了心中的想法,说道:“窦总委是说杨明珍根本就不会来攻打云阳?” 窦明道:“想想为什么。” 任蒹葭想了想,杨明珍兵败云阳才过去两月不足,纵使他宣称自己有十万之众,但云阳一战几乎损失过半,且其精锐流亡军团亦在其中,尽管他最得力的军队未曾来渝,不过经此一役,黔州诸部对其的恐惧已然开始转变,在未确定黔州安平之前,杨明珍决不再敢强攻云阳,更何况,渝州精锐此刻尽在云阳,功震四夷的程锦尚坐镇垂望,杨明珍就算再匹夫也定不敢在此时来袭,那么,既然杨明珍不会攻打云阳,那云阳城最近所发生的一切又意味着什么呢?程锦尚故意委蛇不前,要推钟杰为帅,钟杰自不敢莽撞接手,那钟杰逃回渝州便自然而然了,再想到事后面见程锦尚,程锦尚的种种表现,任蒹葭立刻明白了,一切的一切都是程锦尚有意为之,散布杨明珍攻城的消息意在逼退钟杰,那么,新的宣威将军遇刺,会不会也是程锦尚一手策划呢?想到此,任蒹葭突觉背脊发凉,不由得摆了摆头,赶紧饮了一口热茶。 窦明看得真切,笑道:“夫人想清楚了?” 任蒹葭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此事若真如我所料,那也算不得多隐秘,我只是,只是被某些事扰了心,并未在意背后厉害。” 任蒹葭口中的某些事当然指的是陶臣末的安危,窦明饱含深意的笑了笑,说道:“夫人心有所寄自然不是什么坏事儿,既然清楚了整件事情,便当个明白人,休再想些无用的。” 被窦明这么一笑,任蒹葭有些面热,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说道:“窦总委休要笑我,不过蒹葭任有担忧,不知.......” 窦明不再带笑,缓缓说道:“夫人还是担心陶臣末会有生命危险?” 任蒹葭忧心道:“不错,想不到小小云阳亦是暗潮汹涌,我实在是担心陶将军恐成他人手中棋子。” 窦明叹了一口气说道:“陶臣末这小子,无论是心思还是武艺,都非常人可比,但过于内敛,内敛之人必有固执之忧,固执太过便有迂腐之嫌,斩杀褚纯安一事若换作任何一人来处置都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任蒹葭似乎又想起了陶臣末的音容笑貌,悠悠道:“这件事发生之时,恐怕没有人比陶将军更为难了,陶臣末之所以是陶臣末而非其它庸俗世故之人,就是因为他宁愿陷自己于危难也不愿负心中道义,看似迂腐,实则乃真君子所为。蒹葭并无冒犯窦总委之意,只是........” 窦明愣了愣,哈哈笑道:“你看,夫人这是明摆着帮着陶臣末说话呀,不计较不计较,老夫别无本事,但看人向来很准,夫人不必忧心,陶臣末非夭寿之人,程将军亦是真正爱惜陶臣末的,老夫相信天道轮回,此事万万不会就此终结,你看,言尽于此,鱼也差不多了。” 从窦明的船上下来,任蒹葭的心情好了很多,一路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抱起曾盈盈说要给她做好吃的,曾盈盈见母亲这般高兴自然也愉悦不少,更何况还有好吃的,良袪见得真切,但也并未多问,想来定是有好事发生了。 而这边钟杰可就苦了。话说钟杰觅得机会终于从云阳逃了出来,一路上放松了不少,本想着尽快赶回渝州,哪曾想半日路程后,一行人的马群开始无缘无故的拉起肚子,这哪里还走得了,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是不愿返回云阳的,所以打算步行到驿站换些马匹,走了不到一天,却不料又遭遇了山贼,一行人虽未有生命危险,可自己随身携带的盘缠和官碟文书被抢劫一空,这下可苦了钟杰,马匹没了还可以用官碟到各驿站或县府做些回旋,如今官碟文书也被抢走,就和一般百姓无异,他也带着人去驿站想努力说服驿官相信自己就是渝州的监尉史,可是这些个驿官平日里哪里见过他,就算有人见过,此刻恐怕也会故意不认了,钟杰只得被当作无奈轰走,甚至还差点被乱棍打出门,本来以为离开了云阳就算脱离了苦海,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得差不多了,哪料到这是下了刀山又入了火海,他心中疑虑,自己的马匹不会无缘无故吃坏肚子,这么多年,大渊天下虽烽烟四起,但渝州总体安稳,并未听说有如此多的山贼草莽,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仅自己的马匹病了,就连山贼都似乎一夜间多了太多,但此刻的他无暇多想,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快些回到渝州。 程锦尚内心的决断并不坚决,可是事到如今好似箭在弦上,他已经将陶臣末这个引子抛了出去,如果此刻选择退缩,于公于私都已说不过去,恐怕还得失去云阳数万百姓将士的心,更重要的是他确实爱惜陶臣末,如果不是别无他法他也不会棋行险招。 程锦尚清楚的记得陶臣末临走前的交代,所以他要求自己的左右要随时关照着任蒹葭一行人。这一日,他让吴长青取来了陶臣末的兵器,这也是陶臣末最在意的东西,提枪上手,略显沉重,只见枪刃似常上霜雪,寒光透亮,枪身乃精铁打造,华玉镶嵌,配以束束梨花雕刻,势一起,枪刃破风,呼啸而来,恰似二月梨花,春寒料峭之际,寒气袭人,却又美不胜收,程锦尚不由叫到:“上刃,上刃!”在一旁的吴长青却有些伤感,宝马配英雄,名剑随君子,可如今陶臣末身陷囹圄,而这兵中之王却只得藏于烟雨之地,想来实在悲凉。 程锦尚见得真切,收势顿形,问道:“长青啊,你可曾见过如此神器?” 吴长青躬身道:“卑职从入伍之日起便在云阳,云阳水浅池小,在陶将军到来之前,卑职确是从未见过此等神器。” 程锦尚凝视着手中兵器,问道:“比起本将的双龙八环刀如何?” 吴长青微微笑道:“未曾见将军兵器神武,卑职自然不敢乱讲,但既然是将军兵器,想必定非泛泛。” 程锦尚无奈笑道:“你们呐,我看这云阳城中就陶臣末一人不会说话,其他人嘴都甜着,可怪就怪在你们这些人还都服他,唉,或许这世上也只有陶臣末才配用这把温玉梨花枪了,皆是谦谦君子,宁碎不屈。” 吴长青并未接话,只是脸上忧伤尽然。 程锦尚依旧打量着手中长枪,不由得想起了些什么,问道:“长青,你可曾听陶将军讲起过这把梨花枪的来历?” “卑职只知这枪是将军的恩师传予他的,其它一概不知。”吴长青缓缓道。 “那你可曾听陶将军说过他师承何人?”程锦尚追问道。 “陶将军从未说过他师承何人,但从将军口中可以感受到他对这位长者的敬仰,也能推知将军的恩师绝非常人。” “噢,这倒有些意思了,本将二十多年前刚入军时,似曾见过这把枪,不过那时我官阶不够,未曾进得一看。”程锦尚夹杂着几许回忆,缓缓说道。 这时候吴长青啪的一声跪倒在地,悲戚的说道:“求程将军救救陶将军,救救云阳百姓。” 这一动作倒是把程锦尚吓到了,于是赶紧上前想要搀扶吴长青,可吴长青竟太过悲切,死死不愿起来,恰这时,任蒹葭也来到府中,见此情景已略知一二,经过窦明的开导,任蒹葭比先前要宽心了不少,所以也赶紧上前扶起吴长青,并安慰说道:“陶将军吉人天相,想必不会有事的,长青你休要太过悲伤。” 吴长青哽咽道:“要是吉人天相,也不必罪责加深还要送往泰安治罪了,卑职最近总是睡不安稳,就怕一觉醒来突然发现陶将军......”说道此处已然不能成言。 程锦尚无奈摇摇头道:“长青啊,本将听你言外之意像是在责怪我了,好了,你可是云阳将军府的管事,这样哭哭啼啼的算怎么回事儿。” “夫人此来可还是为陶臣末之事?”程锦尚转身问道任蒹葭。 任蒹葭微微遥遥头道:“事已至此,恐怕将军也别无他法了,卑职前来,只是,只是想看看这将军府中景致,不曾想将军也在此。” 任蒹葭这番话貌似比直接回答“是”更让人伤感,吴长青依旧跪在地上,任蒹葭再一次伸手去搀扶,这一次吴长青也未在坚持,而是抹了抹眼泪,拱手道:“卑职先行告退了。”说罢便退了出去。 程锦尚看了看任蒹葭,说道:“我知夫人心境,如果夫人确实不是为寻我而来,那我便先去了,夫人可好好于此园静静。” 任蒹葭未说话,只是微笑着行了一礼。 待程锦尚离去,任蒹葭竟然有些哽咽,本来心已开朗不少,不曾想一进门来见得吴长青如此模样,竟再次心生悲怆,再加上看见院中一草一木似乎与故人道别就在昨日,可事实却是差不多生死相隔了。 英雄怒 第十二章英雄怒 押解陶臣末的卫队到达渝州后果然不再前行,刚进渝州城,留守渝州的中郎将赵毅也即秦相渝州亲信便要接手看押,但被成言吾严词拒绝,虽然赵毅背后有秦相撑腰,但成言吾毕竟是云麾将军左将,且威信甚高,赵毅也只得先行退步,回到府中,赵毅即刻命人将渝州情形速速送达泰安秦相府。 雪狼城虽在千里之外,远比泰安远的多,但陶臣末滞留渝州的消息几乎同时到达宰相府和雪狼城,泰安、雪狼,两城两景。 图兰冰穆最近过得甚是舒畅,北弃境内叛乱已经彻底肃清,由王惊澜率领的十万大渊军队也被他灭了个干干净净,还生擒了王惊澜,他如今正在考虑的是如何利用王惊澜来和秦庸好好谈谈。 正思忖间,突有人来报,说陶臣末因斩杀秦庸门生获罪,现已被押往渝州。 听此消息,图兰冰穆并未有过多震惊,因为陶臣末斩杀褚纯安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他的耳朵,彼时起,他便料到有今日,但陶臣末具体会受何种处罚图兰冰穆也是难以预料的,所以他才下令密探需要时时汇报渝州消息。 待来人退出后,图兰冰穆迅速命人叫来了殿前尉亦是自己的堂妹、妍冰郡主同时也是自己北归王庭继承王位的功臣图兰骨柔和跟随自己质于泰安十余年的贴身侍卫图兰博拜。 这图兰骨柔虽是女子之身,但武艺高强,虽十指纤纤、容颜倾城,却眸带寒光、英气逼人,这王庭中众多男将都敬之三分。 二人拜过图兰冰穆后,图兰冰穆严肃道:“本王质于泰安十余年,觅得不少谋臣良才,除邱老先生外,唯有颜青摘老尚书和一无名小将最令本王佩服,邱老先生已是我麾下大臣,而颜尚书已被大渊朝廷摒弃下落不明,如今唯有那无名小将最令本王牵挂,今日本王叫二位来便是有重任要交予二位。” 图兰博拜想了想说道:“王爷说的可是陶臣末?” 图兰冰穆点点头,继续说道:“不错,正是此人,刚开始本王只是认为其深沉稳重、武艺超群,可后来云阳一战,本王便已深知此人绝非池鱼,但我这位陶老弟一心忠于大渊,彼时本王未曾尝试说服其一起到我北弃王庭,而如今其得罪秦庸,初定死罪,可谓良机再临,所以本王命你二人率族中高手星夜连赶渝州,定要将陶臣末救离虎口并表明本王心迹,定要将其请到我北弃王庭。” 图兰博拜曾跟随图兰冰穆见过陶臣末,深知此行怕不会那般容易,便问道:“若是这陶臣末不肯来我北弃又当如何?” 图兰骨柔问道:“博拜大哥,这还未成行为何你便没了底气?就算是绑我也得把他绑来。” 还未等图兰博拜解释,图兰冰穆便哈哈笑道:“骨柔不愧是本王妹子,勇气可嘉,然而此事怕并不会如此简单,一来这陶臣末是客,你绑来算怎么回事,再者,陶臣末的武艺本王是见识过的,妹子若是要硬绑怕是占不到丝毫便宜的。” 图兰骨柔道:“王兄看中的人想必一定不是凡夫俗子,这陶臣末自然也不例外,王兄这般看重他,他要是不来,那就只能绑了,王兄能言善辩,绑来之后再慢慢道歉说服,想必也是可行的。” 图兰冰穆笑道:“好好好,王妹不是粗人,若尚有他法可万万不要行此下策,即如此,本王便不再啰嗦,博拜识得陶臣末,你二人到了渝州后便与渝州密探联系,记住,定要保得陶臣末性命并将之完整带回王庭,还有,本王要手书一封,你二人定要亲手交予陶臣末。”说罢便叫来墨宝,提笔述情。 博拜与骨柔二人领命之后,挑了五十高手便直奔渝州而去。 泰安,宰相府。 相比图兰冰穆的日子,秦庸要难过得多,蓉州、黔州、尹州、安州叛军四起,北弃、卫戎又大有脱渊之势,先前秦庸听信谋士安影栋所言,将大渊精锐十万全部交由自己的亲信王惊澜北伐北弃,然而十万北伐大军全军覆没,主帅王惊澜被图兰冰穆生擒,如今生死不明,当今朝廷虽自己一人独大,但如此下去怕是迟早要惹上杀身之祸。 所以当得知陶臣末被押解到渝州之后便停滞不前之时,秦庸便知道程锦尚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秦庸十分清楚,程锦尚镇守的渝州是中州泰安之护盾,若渝州生乱,必危及中州。程锦尚先祖正是大渊开国功臣、宁安王程离乱,这宁安王称号本是世袭,奈何太平年代,程离乱后人不思进取,权欲熏心,不仅结党营私还圈占民田、欺男霸女,渊昭帝宋成阳继位后,一怒之下取了这宁安王称号,削了大半封地,降为侯爵,至程锦尚父亲程骁隆之时,程家已变成了名存实亡的伯爵了,这程骁隆虽才德有限,但甚明事理,也还算有几分志向,总是想要恢复程家荣耀,奈何自身实在平庸,所以便将希望寄托在程锦尚之上,在其10岁之时便托关系将其送入军营历练,这程锦尚也不负众望,打小便胆识过人,敢作敢当,很快便在军中混出了名堂,当年四夷同乱,大渊三杰童静、颜青摘、梁平川率军南征北战,程锦尚在北伐女柔与元仲联军时巧立战功,深得赏识,自此平步青云,直至两州为将,卫护大渊。 程锦尚能为渝州云麾将军,除了其本身战功赫赫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方面就是他善用权术,秦庸当政数十年,多少性格刚烈的仁人志士要么辞官归隐,要么被秦庸杀害,程锦尚并非阿谀奉承的小人,也非言听计从的奴才,但毕竟这个天下现如今是秦庸的天下,所以程锦尚不得不周旋于秦庸与众臣僚之间,并私下承诺渝州之兵可随时听宰相调遣。秦庸很是喜欢他,因为程锦尚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总是能让他满意甚至受益匪浅,但他毕竟还是小看这位忠良之后,自各地义军四起之后,这程锦尚似乎有些失控了,如今更是拥数万精兵借故留守云阳而不行相令,秦庸深知程锦尚极为赏识陶臣末,当年陶臣末得任云阳宣威将军便是程锦尚首推,也正因如此,现如今办了陶臣末肯定会牵连到程锦尚的,就算他秦庸无此连坐之意,但他却不能保证程锦尚不这样想,要不然这云麾将军为何要将自己的数万精锐留在云阳,想到此,秦庸自然明白了程锦尚的用意。 秦庸甚是为难,便召集府中谋士前来商议如何处置陶臣末,多人建议此是非之时不宜再行为难程锦尚,毕竟如今北界不稳,西境萌乱,且,蓉、黔、尹、安还有叛军要除,若此次再让渝州生乱,那中州必然危矣。 可秦庸最信任的谋士安影栋却一言不发,秦庸甚是奇怪,便询问为何。安影栋眉心紧锁,缓缓道:“杀了陶臣末,渝州或会生乱,但若不杀,怕是诸州皆有生乱之可能呐。” 秦庸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安影栋继续紧锁眉心,一脸愁容的说道:“宰相请想一想,如今褚纯安将军削首,王惊澜将军被俘,生死不明,承领相令前往云阳任职的周伊通大人又被歹人所害,这些事情分立开来看并未见得多厉害,可是相爷是否想过,这些人可无一例外都是您的门下啊,更何况这褚将军还是堂堂大渊的宣威将军陶臣末所杀,虽由云阳送来的文书说是褚将军调戏民女滥杀无辜所致,但此乃一面之词,何足取信?谁又能保证这不是陶臣末为逃罪责胡编乱造的借口呢?如不杀陶臣末何以显宰相威严?何以显陛下天威?更糟糕的是,今后各州将军、刺史甚至府尹衙役皆可编造借口对宰相和宰相左右臂膀不敬,宰相统领我大渊政务,现四夷蠢蠢欲动,若不肃内,何以威降四夷,平复寰宇?所以,属下以为,陶臣末必杀。” “可若渝州真的生乱,那当如何是好?”秦庸依旧有些不太放心。 安影栋若有所思道:“宰相不急,属下先前听宰相说过,这渝州虽有行台军十万,但有近一半的军士是听赵毅、胡杨将军调遣的,且还有监尉史钟杰大人可以统筹调度,所以程锦尚手中也就区区五万之众,更何况其远在云阳,所谓远水焉能救近火?退一步讲,他若真的敢举兵造反,不妨就放他到渝州,我们便来个瓮中捉鳖。” 秦庸急忙问道:“你已有对策?” 安影栋似胸有成竹,答道:“属下已有主意。” 秦庸一拍大腿,仿似豁然开朗,朗声道:“那好,影栋乃我之臂膀,数年来为本相出谋划策履立奇功,所以就依其所言,陶臣末不到泰安,那本相就向陛下请旨派人到渝州取他人头,至于如何防范程锦尚,诸位便听从安贤士之安排。” 秦庸本意就是要至陶臣末于死地的,只是碍于形势,无奈之下准备要做些让步,所以一听到安影栋说自己有办法阻止程锦尚叛乱时甚至都不问安影栋具体的办法为何便拍板要去请旨斩杀陶臣末。听秦庸已有决断,厅中众人也不好再做辩驳,毕竟这安影栋平日里确是见识独到,说不定此次也能巧妙化解渝州之危,虽如此,众人脸上还是多少有些愁容,只有安影栋嘴角浮笑,且有几分邪魅,不过很快便消失无踪,生怕被人捕捉到了。 秦庸请旨自然是顺顺利利,从宫中出来之后,秦庸一方面安排自己亲信张昭奕带卫队前往渝州,联系渝州行台军中自己的亲信赵毅、胡杨,以敦促陶臣末死刑,一方面急令渝州军中门徒务必拿稳渝州军情,不可丝毫懈怠。不过这秦庸还是留了一手,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想如此着急的激怒程锦尚,张昭奕临行前,秦庸悄悄告诫张昭奕,让其不必急赶渝州,而是正常行军,以便随时查看云阳动向。 程锦尚甚是焦急,不曾想这秦庸还是走了最坏的一步棋,或者说这明显就是要让程锦尚做出一个选择,要么死守忠义,再为大渊之将,要么舍弃声名,以作乱世之争,可每当他犹豫一刻,陶臣末就离地府更近一步,如今好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程锦尚担忧云阳诸将士,特别是王立阳、任蒹葭等人,所以其并未将秦庸下达杀令的事告诉他们,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怕是瞒不久的,因为魏文忠也在渝州,所以他必须要立刻做出决定。 恰此时,白杨渡总委窦明求见。 程锦尚心绪甚乱,所以也就开门见山的问道:“窦总委此来何事?” 窦明缓缓道:“老朽为陶臣末而来。” “你也为他而来?” “也为将军。” “为我?说说看。” 窦明微微鞠躬,说道:“于公,陶臣末乃一无名小卒,将军大可不必为了他而得罪秦相,于私,陶臣末有仁有义,老朽甚是喜欢,所以属下自然希望将军能救他。然而,退一步讲,近来诸事,程将军已然失了秦相信任,就算让出一个陶臣末又怎样?秦相照样会瞅准机会将将军取而代之,所以,将军若是退让,不仅仅是折了陶臣末,在秦相那里怕也是无可挽回的,正所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程锦尚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来回踱着步,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个中厉害,其实今日窦明所言与彼时边向禽的话有些相似,而且自己当日决定押解陶臣末往云阳时其实便已是下了决心的,只是时至今日,真要举兵攻城,又实是需要勇气的。 良久,程锦尚才支吾道:“窦总委言之有理,可......” 窦明道:“是为池中鱼还是九天凤,将军应速速决断。” 程锦尚再一次踱着步,心想:若是此次真让陶臣末折了性命,这云阳诸将怕是真的要失望了,失了陶臣末不仅仅是自己背信弃义,更是会让天下英雄寒心,且正如窦明所言,就算真的让了一个陶臣末,恐怕今后也是再难得秦庸信任了。念及此,程锦尚朗声道:“来人,叫众将士来我厅中,” 外面侍卫禀报道:“禀程将军,诸位将军已在厅外等候。” 这一回答道倒让程锦尚有些惊讶,于是便回头看了看窦明,窦明摇摇头,摊摊手,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众人快步走进议事厅,还不待程锦尚说话,云阳诸人便跪倒在地,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程锦尚。 程锦尚突然觉得有些忍俊不禁,笑问道:“诸位这是为何?” “请将军吩咐。”王立阳急切的说道。 程锦尚故意问道:“吩咐什么?” 王立阳一时哑然。 任蒹葭接道:“程将军,卑职等人听闻渝州来信,想必是成言吾将军和文忠兄弟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我等愿听将军安排前去支援。” 程锦尚看看窦明,二人竟都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许久,程锦尚才压住笑意,说道:“你等哪像是在担心成言吾和魏文忠的安危,我看明明就是为了陶臣末吧。” 王立阳一脸严肃的说道:“将军,事关重大,哪里还能在此取笑我等,再晚就谁都救不了了,还望将军成全我等心意。” 程锦尚终于压住了笑意,朗声道:“诸位请起,本将心中已有决断。” 随即便下达军令,令王金易速去军营挑选五千精兵,配环首刀,快步马,随程锦尚、任蒹葭先赴渝州,尔后再整顿大军跟随,以作援用,王立阳领兵一万,镇守云阳,以提防杨明珍趁虚来犯,而吴长青则负责总务和军需供应,本来程锦尚想要窦明随行的,但被窦明拒绝了,窦明之意还是依旧回白杨渡做他的逍遥总委,程锦尚也不好强人所难,一切安排妥当,程锦尚便与任蒹葭领五千精兵随即赶赴渝州。 而此时此刻,远在十八里的边向禽听到程锦尚进军渝州的消息后竟兀自笑了,想当初自己与程锦尚初到渝州方还雄心壮志,欲为大渊抛头颅洒热血,可方才五年不到,天下形势骤然转变,他笑自己当年不知深浅,也笑终有机会让秦庸一尝苦楚。 而如今的渝州也是热闹非凡。 陶臣末被押解到渝州之后不久,一路饱受折磨的钟杰也总算是到达了,这一路而来,钟杰也算是眼明了,仔细梳理云阳之事,发现竟有众多巧合,所以回到监尉史府,钟杰立马招来赵毅、胡杨二人,这二人见到钟杰甚是惊喜,因为自打钟杰去云阳宣旨,已近一个月过去,如今陶臣末被押解到渝州,这二人想去接手却被成言吾呵退,钟杰乃秦庸在渝州的帅棋,如今回到渝州府,这二人也算有了主心骨。 待听完赵毅、胡杨二人的汇报后,钟杰更加确信了程锦尚的谋划,深知自己是被程锦尚给耍了,但事已至此,埋怨无用,他认真想了想,这程锦尚既然耍了自己,想必是知晓了其与秦相的关系,既然如此,不如亮明身份,硬碰硬,此刻陶臣末已被押往渝州,就算他程锦尚本事通天,也是鞭长莫及,想到此,钟杰立刻命赵毅二人去南山狱接手陶臣末,想要即刻将其送往泰安,以让程锦尚陷入两难境地。 赵、胡二人领命后立马带上百余将士前往南山狱想去接管陶臣末,刚到大狱前门便被守卫人员拦了下来,这赵毅脾气火爆,大喝一声:“我乃将军府中郎将,谁敢拦我?” 这侍卫也不惧怕,呛声道:“渝州将军府左领将成将军有令,朝廷重犯陶臣末被羁押于此,至即日起,任何人不得靠近南山狱一步!” “少拿鸡毛当令箭,我等乃俸监尉史钟大人之命前来接手死犯陶臣末,你赶紧给我滚开,否则老子一刀劈了你。”赵毅暴跳如雷,作势要劈。 “什么时候这监尉史可以干涉将军府的事务了?”只听有人冷冷问道。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成言吾来了。赵、胡二人也不下马行礼,只是气焰没有适才那般嚣张了。 成言吾继续冷冷的说道:“大渊如今是这般规矩?监尉史可以管我将军府?中郎将可以不跪上将军?” 这成言吾身材魁梧,声如洪钟,反背双手,立于大狱门前,气势逼人,胡、杨二人竟是有些惧怕了,二人愣了愣,这才下马,微微拱手。胡杨嗫嚅道:“成将军,我等前来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这陶臣末是宰相点名的要犯,如今滞留渝州,要是秦相不悦,我等怕是要被殃及啊。” “尔等怕死,本将不怕,何况打云阳而来路途遥远,将士们在此歇息,何来滞留一说?尔等三番两次想要夺人,是何居心?”成言吾字字铿锵,赵、胡二人不禁哑然。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不死心,想了想,赵毅继续争执道:“正因为将军车马劳顿,所以我二人才想来接手,将军可继续在渝州歇息,我等便接力将这陶臣末及时送入泰安,如此一来,既能让将军少去车马劳顿,又可让死犯及时受罚,岂不是一箭双雕?” 成言吾冷冷道:“如此甚好,可本将奉的是皇命,要亲押陶臣末到泰安,尔等中途接手可有陛下诏命?若没有诏命,如此岂不是要违抗圣旨,尔等好大胆子,不守军中规矩也就算了,连圣旨也敢违抗?” “这……”赵、胡二人想不到这成言吾竟如此能言善辩,见实在是无法,便只得怒气冲冲的离去了。 赵、胡二人离开南山狱后便即回到了钟杰府上,钟杰听得二人的回禀后也甚是气愤,可奈何这成言吾在军中威信甚高,一般人不敢忤逆,再加之其能言善辩,所以也别无他法。 钟杰愤愤道:“简直是信口雌黄,陛下的圣旨说的是让程锦尚亲自押送陶臣末到泰安,到他这怎么就变成了自己押送。” 胡杨粗声说道:“即是如此,我们便再去一趟,看这成言吾又作何说法。” 钟杰摆摆手道:“有什么用,谁又知道这位成将军又能想出什么怪招。” “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撒泼?”赵毅不平道。 “急是急不来的,如今这渝州城内还有数万将士可以听我等调遣,成言吾才区区两千来人,我看他能耍出花儿来?”钟杰狠狠的说道。 胡杨一派脑袋,说道:“对,实在不行咱们就硬抢。” 钟杰遥遥头道:“先别急着枪,咱们有的是时间,这样,你二人速速调些兵士将这南山狱围起来,就说是为了防止有人劫狱,但是不得放任何人进出,包括运送食物军需的。” 赵毅呵呵笑道:“钟大人高明,咱们就这么围着,我还不信这成言吾是神仙,能不吃不喝。”说罢,三人一阵自鸣得意的冷笑。 待赵、胡二人走后,钟杰立马招来府中下人,吩咐道:“你速将渝州情况禀明魅影先生,并马上派人沿渝州至云阳路打探情况,随时报我。”来人领命而去。 程锦尚与任蒹葭领着五千精兵两日不到便到了离渝州城只有十五余里的汉凌,但斥候来报,渝州城附近常有不明身份的人四处查探,且渝州城已被下令戒严,南山狱被重兵围困。此刻冒然入渝必然会打草惊蛇,怕是连城都还未进便就羊入虎口了,程锦尚不得不下令将士在汉凌外的林中扎营,以寻周全之法。在与任蒹葭商议之后,程锦尚决定先派探子入城,打探城中情况,顺便想法联系上被围困在城中的成言吾,也就这两日,王金易率领的三万余大军也到了。 程锦尚一直在等待机会,可探子回报渝州城已然成了钟杰的私人之所,成言吾被围困在南山,而唯一的突破开口南纪门近日的守将也被安排成了钟杰最信任的人,虽然形势危急,但程锦尚还是决定谨慎行事,再看看情况。 就这样大概又过了一日,渝州城北一官道旁的长亭内,一行人也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远处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群人立马起身,不停的张望,看起来甚是欣喜。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星夜连赶的图兰骨柔一行,见得近了,长亭里为首的一灰衣汉子立刻率众人拜倒道:“属下肖洋拜见郡主。” 图兰骨柔轻跃下马,示意道:“不必多礼,眼下还是尽量隐蔽些好。” 肖洋明白图兰骨柔的意思,便即谢过起身。 图兰骨柔开门见山,问道:“肖统领,现在什么情况?” 肖洋道:“渝州城内有三万余人归钟杰统领,陶臣末被关押在南山狱,由成言吾亲自看守,但成言吾说是看守,实是保护,就在昨日,钟杰突然派人围了南山狱,看这情况是要硬抢。” “成言吾又是何人?”图兰骨柔问道。 “成言吾是渝州的左领将,也是渝州云麾将军程锦尚的左右手,此人正是奉程锦尚的命令在保护陶臣末。”肖洋答道。 “那程锦尚现在何处?” “程锦尚陈兵云阳,意在震慑钟杰。” “云阳离渝州数百里,这样的威慑怕是有些夸大其词了,他若真想救陶臣末不是应该兵临渝州城吗?”图兰骨柔道。 肖洋道:“怕是投鼠忌器吧,不过这程锦尚行事向来谨慎,此次属下也并未掌握到其是否已暗抵云阳。” 图兰骨柔邪魅一笑,悠然道:“程锦尚不来也好,他若真是救了陶臣末。这陶臣末还会背他而去,而随我等北上王庭?既然情况这么紧急,肖统领,我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入城才是。” 肖洋道:“此事好办,渝州城现在防的是云阳,郡主入城之时只消讲北弃话便可,就说是南下渝州来做买卖的,这渝州城内本就有不少北弃商贾,守城官不会多疑的,不过郡主带的人稍多了一些,得分批入城才好。” 图兰骨柔道:“就依肖统领意思。” 肖洋对图兰骨柔一行再做了些交代后便让其分着三批渐次入城去了。 南纪门守将梁宇已经连续守了半个多月了,心里甚是烦闷,本想去找胡杨告假两天回家睡睡大觉,可还未进到胡杨府,便见另一前往告假的小将被轰了出来,这胡杨向来都是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梁宇一见这情形顿时打了退堂鼓,告不了假不说,估计还得遭一顿臭骂,所以只得悻悻回了,走到厚慈街,一脸郁闷的梁宇被一人撞了个蹑瘸,梁宇心中本就不悦,这一撞让他火冒三丈,正准备开口骂娘,抬头一看,原来是同为南纪门守将的丁康阳,丁康阳见自己撞的是梁宇也甚为惊讶。 丁康阳赶紧赔礼到道:“哎哟,梁兄,这街上实在太过热闹,小弟我只顾看风景,没见着你,实在不好意思,怎么样,没事吧?” 见是同仁,梁宇也只好压住心中的火,摆手道:“让丁兄你给撞了我就算有事也的说没事,你小子倒是逍遥,该你当值你不去,却偏偏让我这么守着,都半个多月了,每晚还得合甲而眠,都睡不踏实,这是人干的事儿嘛?” 丁康阳赶紧说道:“梁兄,你这话就不对了啊,这本来原来程将军在的时候你我二人就是轮流当值的,现在程将军不在云阳了,你连续当值可是那胡将军说的,你怎么能怪我,你看,我还想去替你分担分担,可人家胡将军、赵将军不信任我呀,让你去,那是把你当自己人,你就别抱怨了啊。” 说道赵毅、胡杨,梁宇就心中来气,狠狠道:“你就别说风凉话了,自己人?要不你当他们的自己人去?有这么对自己人的?晚上连家都不能回,我那可还有老婆孩子呢,再不回家,我那孩子都管别人叫爹了。” 丁康阳哈哈笑道:“梁兄,你这火气过大了啊,你看看,你不在城门当值在这街上闲逛不也没事儿嘛,你想多了啊。” “闲逛,我......你小子,我懒得同你讲,你就竟说风凉话吧,我这就去向胡、赵二位将军推荐你,让你来当他们的自己人啊,也让你尝尝连守半个月的滋味。”梁宇气呼呼的说道,说罢转身边要走。 丁康阳笑哈哈的赶紧拉住他,说道:“行行行,我就不酸你了啊,我知道,梁兄身负胡、赵二位将军嘱托,是要当大任的,也就辛苦这一段时间,你看啊,咱们今天都在这儿撞着了,你呢也心情不悦,这厚慈街上江湖小菜、山珍海味一样不缺,给个面子,我请你喝两盅?” 梁宇犹豫道:“这恐怕不行,二位将军可是严令不许饮酒的,你说要真是......” “真是什么?你以为程将军当真要来渝州?别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来早来了,你想想看,程将军是什么样的人?那可是为大渊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如今贵为一洲云麾将军,他为了个默默无闻的陶臣末谋反,他调兵云阳,那还是不是怕被奸人陷害,求自保而已,所以你夜不能寐,是自己想多了,胡、赵二位将军还防着我,我一点儿都不介意,用屁股想都知道程将军不可能铤而走险,再说了,现在都酉时了,喝点没事儿,我可听说渝州酒楼的烧鸡公天下无双,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想想?”丁康阳云淡风轻的分析着程锦尚却又故意将酒食说得重。 梁宇想想也是,主要还是这几日给憋坏了,又特别是那胡杨、赵毅甚是不通人情,都这么多天过去了,除了下午来了一群北弃人也没见有什么异常,念及此,梁宇一拍大腿:“去。” 二人在席间你来我往倒也喝得痛快,见此状况,丁康阳向邻桌的两个青衣汉子递了个眼神,这二人便会意的离去了。 两杯酒水下肚,梁宇便开始骂娘,一句胡、赵,一句钟杰,丁康阳也不搭理,只是说些安慰他的话,顺势敬酒,酒满三巡,丁康阳已感觉自己有些醉意了,肯定不能再喝了,这梁宇的酒量与他可是不相上下,要凭自己将之放翻有些困难,见时候差不多了,丁康阳假意突然看见门口进来两个熟人,便招呼过来一起喝酒,梁宇喝得开心,自然也不见外,这二人也甚是热情,不断举杯相敬,为了做得彻底些,趁这梁宇不注意,还往酒里下了些东西,几人酉时入店,酒酣时已至戌时,丁康阳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劝梁宇不要再喝了,可这梁宇已到状态,停是停不下来了,一个劲的要喝。 丁康阳假装为难,想了想便建议带些酒回到南纪门城楼上去喝,这样一来有什么动静能第一时间知晓,二来也可以继续喝点儿,不用担心喝过了不在岗,梁宇自然也就同意了,临走时,后来的那两人特意让店家多装了三四坛酒。 而此时,在汉凌的程锦尚已得到消息,今夜南纪门可用,程锦尚知道丁康阳得手了,随即升帐布兵,经商议,程锦尚决定子时入城,直扑南山,并让人即刻将消息递给丁康阳。 南山狱已被围了近三日,云阳将士勉强度日的干粮已然是断了,以成言吾的威严,要是硬闯出去也没人敢拦,但他却担忧一旦自己出了南山狱,想必狱外苦围多时的士兵就会冲进来,所以他也只能寄希望于程锦尚能够及时赶来。 此刻监尉府中的人也是兴奋异常,因为秦庸请的圣旨到了,黄布黑字,还有帝王玺印,清清楚楚的写着就地处决陶臣末,赵毅、胡杨立刻便要拿着圣旨前去南山狱要人,但是却被钟杰制止了,二人不解,钟杰解释道:“圣旨已临,不急这一时半刻,拿下陶臣末要确保万无一失,否则便是违抗圣意,此乃大罪,而成言吾一夫当关,此刻前去甚是麻烦,若想不出意外,不妨等到子夜行事,成言吾等人已多日未进食,子夜人更倦怠,身体也就更是虚弱。” 赵、胡二人想想也就同意了。钟杰此刻早无顾虑,因为就在圣旨到来前一天,他已收到了那魅影先生的回信,就五个字“杀陶以怒程”,所以他已提前知晓了圣旨大意,不过为保万全,所以挑了个子时而已。 而这边图兰骨柔入了城之后便立即听了肖洋的详细汇报,一路听下来,骨柔不得不感概她这王兄前些年在泰安的活动有多必要,此次事件一发,肖洋便按图兰冰穆的指示大量调用了自己埋下的暗线,而且肖洋在渝州蛰伏多年,也有不少门道,也正因这些努力,让肖洋很容易的知晓了钟杰与赵、胡二人的预谋,一相商量,图兰骨柔决定带着一众人手先混入钟杰的军中,子时再相机而动。 兵动渝州 第十三章兵动渝州 依成言吾意思,并不打算拘束陶臣末的,可陶臣末为避人口实,还是坚持要成言吾将自己收押起来,成言吾拗不过,只得同意。时至今日,陶臣末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他心中很是愧疚,多次叫来魏文忠和成言吾要他们把自己交给钟杰,免得害了无辜将士,可是这二人是打死也不同意,魏文忠还担心陶臣末寻短见,便让自己住在了陶臣末对面的牢房,而狱外之事都尽数交给成言吾,弄得陶臣末是哭笑不得。 被围困在南山狱后,陶臣末已明显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虽然每日依旧有人送来一日三餐,可他却见魏文忠只是吃些干粮,到后来甚至什么都不吃了,想必定是出了状况,陶臣末暗自心酸,自己何德何能得他人如此照顾。 这一日晚,他实在沉不住了,便叫魏文忠来到牢门前,缓缓问道:“文忠,说吧,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文忠笑道:“能有什么事,这不好好的吗?” 陶臣末面无表情,但眼色凌厉,继续问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清楚了吗?你已有两餐未进,是不是渝州军围困了南山?” 魏文忠很少见到陶臣末这般严厉,但还是想编些什么借口,正嗫嚅着,却又发现陶臣末直勾勾的看着他,无奈,只得叹气道:“将军猜得不错,渝州监尉史钟杰已经接管了渝州,派重兵围困了南山,将士们,将士们断了伙食。” 陶臣末虽然已猜到几分,但听魏文忠说来还是难免心头一紧,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文忠,事已至此,你若不想两千将士无辜丧命,便把我交给钟杰,否则,如此下去,你们要如何收场?” 魏文忠突然打起了精神,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管,我只知道如果陶将军你出了什么事,程将军不会原谅我,蒹葭夫人不会原谅我,云阳百姓更是不能原谅我,钟杰他要做什么尽管来,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他钟杰要做秦庸的走狗残害忠良,我便让他先人头落地。” “你......”陶臣末有些气愤,可是还是压制住了,他知道魏文忠的良苦用心,缓了缓继续说“文忠,你可以拼命,可是这样做有意义吗?钟杰坐拥数万大军,你等区区两千人怎么跟人家拼?你能越过这刀山火海去杀了钟杰?我知道你们想保护我,可是这样做不仅保不住我,还会让两千将士无辜送命,这么浅显的道理你看不透吗?” 魏文忠嗫嚅道:“我知道,只是........这样吧,我先去和成言吾将军商量商量。”说罢也不等陶臣末答复便赶紧出去了,他怕再多待一会儿便会被陶臣末说服,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如若钟杰硬闯,他们是很难有还手之力的,无非鱼死网破,然两千对数万,怕是这鱼死了,网却已然坚韧。 南纪门上,似乎一切照旧,士兵们有些倦怠,连续几日绷紧的神经已然变得麻木了,更可恨的是这梁宇竟然和丁康阳等人在城楼上大吃大喝,明明都灌不下了却还在喝,而此时的梁宇已经趴在桌上动都懒得动了,丁康阳见已是亥时,时辰差不多了,便有意拉了几个守城的士兵来一起喝,还让之前那两个手下再去叫了些热菜,这几个士兵一开始有些担忧,丁康阳笑着指了指趴在桌上的梁宇,这几人心一横,“喝!”,便也不再计较。 这样就好办了,既然要邀请士兵吃喝,总不能只顾着那几个,丁康阳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招呼其他的人加入酒局,丁康阳手一挥,便有人陆续送来了丰盛的酒菜,这些个士兵还感叹道:“还是丁大人对我等好些,这些天跟着梁大人不能吃好的,更别说喝点儿小酒了,我就说嘛,原来丁大人当值的时候对我等就不薄,这次一对比,那更是明显了。” 丁康阳还假意为梁宇开脱,说是上面的意思,梁宇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士兵们也不计较,反正有吃有喝就行,丁康阳见火候差不多了,向身边人递了个眼色,这人便悄悄的隐去了。 子时已近,夜色中的渝州显得格外安静。 只有监尉府内偶尔还闪烁着几星火苗,此刻的钟杰显得有几分紧张,他有些担心出什么意外,出了意外,秦相那里倒是好说,就怕另一边不好交代。 和钟杰比起来,赵毅、胡杨二人却显得异常兴奋,前两天在成言吾面前吃了亏,眼看一雪前耻的机会就要到了,二人皆跃跃欲试,正比划间,钟杰出现在了二人面前,略显严肃的再一次询问了这渝州的城防,赵、胡二人自然是不假思索的回答“肯定没有问题”了。 钟杰来回忖度了许久,终于下令:“攻南山,拿下陶臣末。”赵、胡二人欣然领命而去。 而狱中,陶臣末一直清醒着,如果换作是秦庸的人看着他,他反倒睡得踏实,因为他会觉得那是一种解脱,可此刻完全不一样,看着他的都是些光明磊落的好汉,这些豪气干云的将士们自然是不惧生死,可大丈夫或战死沙场,或献于大义,应死得其所,他陶臣末又不是什么天神人皇,自己不配让那么多将士为自己白白送命,想到这些,心中绞痛。 然外边的成言吾却貌似睡着了,也该睡着了,这些天他一直精神紧绷,不敢有丝毫怠慢,已经有差不多两日没有好好吃饭了,特别是今天,几乎没吃过东西,斜躺在门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之前被陶臣末质问的魏文忠也不再敢进去面对陶臣末,只是在大狱门前静静的守候着,突如其来的疲惫感也让他很快就迷糊了,可这种安宁没有持续多久,两人都被咕咕乱叫的肚子吵醒了,忍饥而眠,实在是一件难事,成言吾起身伸了个懒腰,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了,就打算到处转转,而魏文忠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继续闭上眼想再睡一会儿。 成言吾走到大狱的围墙上,仰望满天星火,心中顿时广阔,如此天地,正当大有作为也。突然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定睛一看,正见黑夜中一团团黑影正在向狱门靠近,成言吾一声长啸,顿时惊醒了狱前困顿不堪的士兵,魏文忠也一弹而起,赶紧跑上前来。很显然,成言吾这一声也吓着了本打算偷袭的赵、胡等人,稍作犹豫后,赵毅喊叫道:“即如此,咱们也别掩着了,拿下陶臣末者升三级!” 众士兵一听来了精神,便都嚎叫着往大狱冲去,成言吾手持九齿迎风镗,大喝一声:“谁敢上前,本将便取了他的狗头!” 适才还斗志激昂的士兵被成言吾这一嗓子吓得有些退却了,这成言吾在军中的威信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这些个士兵平日里便对他多有敬畏,此刻被他一声大喝,自然也就有些害怕了。 赵毅见势不对,亦大声喝道:“将士们不必害怕,我手中有陛下圣旨,成言吾若是胆敢阻拦,便是抗旨忤逆,连他一并拿下,宰相和陛下重重有赏。” 成言吾一阵大笑:“赵毅,你假传圣旨又该当何罪?到时候你可以得秦相开脱,可却要你手下的将士们替你担责?” “假传圣旨?成言吾,我敬你是上将军,所以才拖到今日才来提押陶臣末,可你得寸进尺,目无王法,竟然蔑称陛下圣旨,简直是岂有此理,无论你今夜如何巧言令色,天威已降,识相的就赶紧交出陶臣末,说不定我还可以替你求情,免你死罪。”赵毅简直有些忍无可忍了。 成言吾依旧咄咄逼人的质问道:“你说是圣旨就是圣旨?前一次你不也来假传圣喻?或者说在你眼中根本就只有秦相没有陛下?你可以摇铃乞尾,甘为走狗,可如何要将无辜将士们陷于不义?这些将士可都是跟随你多年的,你的良心当真被狗吃了?” 赵毅一直“你你你”着,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胡杨赶紧接道:“成言吾,我等知道你会强词夺理,余公公,你上前来将圣旨念与咱们这位成将军听听。”说吧便招呼传旨太监上前来。 这位余公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早就吓得有些发软了,听到胡杨招呼,颤颤巍巍的从人群中挪了出来,拿着圣旨不知所措。 胡杨催促道:“余公公,圣旨即陛下,你有何惧怕?” 余公公无奈,只得支支吾吾的念了一遍。刚念完,胡杨便质问成言吾:“成言吾,看你如今再作何狡辩?你是要你手下将士也跟着你一起违抗圣旨吗?” 成言吾心中已然明了此事假不了了,这位余公公他是见过的,来过渝州也不是一次两次,可他灵光一闪,又是一阵大笑,朗声问道:“简直笑话,既是真的圣旨,为何这位公公在宣读之时,你等不下跪迎旨?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随便找个太监来念几句话就能当圣旨?” 说到这个,可把胡杨、赵毅气坏了,可人成言吾也说的对啊,余公公念圣旨的时候光顾着得意竟忘了下跪,这可如何是好? 胡杨赶紧说道:“余公公,你说这圣旨是真是假?” “自然,自然是真的。” “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拿过来给本将瞧瞧,看看到底是真是假。”成言吾厉声道。 这余公公早就被吓得不轻了,这时候哪还敢走进成言吾。 赵毅、胡杨便是再也不知如何说了。 还不等他二人反应过来,成言吾便转向围攻的士兵,大声道:“将士们,赵毅、胡杨二人为讨好秦相,想要以陶臣末为献,是故假传圣旨利用诸位,尔等铮铮铁骨岂可为甘鹰犬?你们可不要上了赵毅、胡杨这两个小人的当了。” 赵毅、胡杨已然是气得说不出话了,支支吾吾半天,这赵毅才嚎叫道:“大家休听这成言吾狡辩,成言吾抗旨忤逆,谁拿下成言吾我便禀明圣上,连升三级,再奖黄金千两。” 众士兵心痒痒,蠢蠢欲动,但却又惧成言吾威严,正进退两难时,这人群中突有人喊到:“赵将军说话算话,兄弟们,咱们冲上去拿下成言吾,名利双收。”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混在士兵中的图兰博拜。 众士兵听见有人吆喝,就又大了几分胆子,便要冲上前去。 成言吾见势不对,心中暗暗叫苦,眼看有几人已经冲到了面前,成言吾突然举手喊道:“慢着。” 胡杨嘻嘻道:“成将军,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交出陶臣末,大家都不为难嘛。” 成言吾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要陶臣末可以,但是你们不要把无辜将士们的性命拿来糟蹋,我跟你们打个赌,赵毅、胡杨,你二人一起动手,如果能打过我,我便将陶臣末双手奉上,可要是打不过,就麻溜的给我滚!” 这倒出乎赵毅、胡杨的意料,本来眼看事儿就要成了,可哪料成言吾又来这么一手,成言吾当年随程锦尚镇守凉州时,那可是令卫戎闻风丧胆之人,曾单枪匹马力战卫戎百余精兵,生擒卫戎四王子,其武艺之高超怕是再来两个胡杨、赵毅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就凭这二人能奈他何? 眼见赵毅、胡杨有些畏惧,图兰骨柔灵机一动,向图兰博拜耳语了几句,博拜会意,再一次大声说道:“赵、胡二位将军武艺高强,一个成言吾算什么,打倒成言吾,拿下陶臣末。” 赵、胡二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图兰博拜,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赶紧他娘的闭嘴!” 成言吾一阵狂笑,说道:“怎么,二位,手下将士这么信任你们,你俩倒是怂了?将士们可都看着呢,你们两人连我一个都打不过,还配率领这些英雄好汉?是男人,就他娘的上前来,别拿别人当枪使。” 赵、胡二人相互看了看,不知如何是好,图兰骨柔见势不对,因为自己女声怕露出破绽,便又向图兰博拜递主意,图兰博拜挤到赵毅身边,低声说道:“将军,小人本不该多嘴,但眼下形势怕是犹豫不得呀,数万将士看着呢,二位将军要是打不过这成言吾也没关系,谁说我们输了就要撤,我们人多,还不是您二位说了算,将军们先累累他,之后将士们再上,给他来个车轮战,磨也磨死他,我就不信他是铁打的,再说了,二位将军武艺高强,两人联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赵毅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瘪三,何时轮到他说话了,正欲发火,胡杨拉了拉他的手,说道:“这厮虽然冒昧,但不无道理,你我二人虽然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但只要将他缠住,将士们就可以冲进大狱,拿下陶臣末。” 赵毅看了看形势,这些个士兵都惧怕成言吾得很,自己不带头冲锋,怕是没几个人敢动,计成,二人嘀咕着吩咐了身边的人几句,便硬着头皮上前去了。 南山狱可谓热闹异常,而这南纪门可就安静得多了,梁宇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一众士兵因为药物加酒精的作用,也喝得个歪歪倒倒,或呼啦着睡着,或叽歪着打闹,子时一到,丁康阳便命人打开城门,几个稍微清醒的士兵还在问为何要打开城门,丁康阳也不作答,只是让他们好生休息便是,片刻,马蹄急促,由远而近,程锦尚、王金易、任蒹葭等率众尽数入城。 适才还在嬉笑的几名士兵看见程锦尚,顿时清醒了三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城楼上的几人见势不对立马跑进去通知梁宇,摇了半天才将梁宇摇醒,眼睛是睁开了,但依旧范着迷糊,几名小兵甚是着急,急忙喊着程锦尚的名字,梁宇眼睛一瞪,浑身一机灵,突然跳起来大叫道:“你说谁?” “程锦尚程将军进城了!” “什么?”梁宇丢下来人,径直奔出阁楼,往下一看,这还得了,瞬间苦叫道:“完了完了,丁康阳,你为何害我?为何害我呀?”随即便命令左右关门应战,可这一众兵士早就不省人事,哪里还有回应,梁宇反应还算是快,见众人没有响应,便冲忙奔下城楼想要去监尉府报信,刚走几步,就被迎面而上的王金易堵了正着,梁宇心间一凉,暗叫道:“我命休矣!” 王金易喝道:“给我绑了!” 左右一哄而上,梁宇也没有反抗,就这样被捆成了个大粽包,抬下楼去,正看见程锦尚与丁康阳说这些什么,梁宇这个气呀,于是便对着丁康阳嚎叫道:“丁康阳,你为何害我,为何害我?” 丁康阳回头,微微一笑,拱手道:“梁兄,得罪了。”便又转身向程锦尚报告。 程锦尚从丁康阳口中得知了渝州的大致形势,随即便命丁康阳领两千士兵镇守南纪门,自己与王金易、任蒹葭一道立刻赶往南山狱。 胡杨、赵毅迫于形势不得不上前来,成言吾见这二人畏手畏脚甚是好笑,胡杨回头看看,众士兵都盯着自己和赵毅,这次还真是骑虎难下了,但转念一想,只要缠住成言吾,事儿便成了一半了,于是将心一横,向赵毅递了个颜色便嚎叫着冲向了成言吾,赵毅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向前,成言吾知道这二人的打算,所以他打算一击而中,眼见胡杨靠得近了,成言吾凝聚全身之力挥着手中的九齿迎风镗便向胡杨腰身扫去,镗未近前,胡杨已觉杀气抵身,顿感五腑逼仄,暗叫“不妙”,电光火石间,为护腰身只得匆忙斜格大刀硬接成言吾一招,镗刀相接顿起火花一片,在这黑夜中分外耀眼,胡杨虎口一震,血气倒流,瞬间退出丈远,向前冲着的赵毅没想到成言吾一招逼退胡杨,稍一犹豫,成言吾的九齿迎风镗伴随着被划破的空气的哧哧声便向自己扫了过来,刚见胡杨落魄,赵毅哪里还敢硬接,只得斜身躲过,成言吾一招刚毕又接一式,借势在空中半旋,聚力左脚踢向赵毅小腹,赵毅落地还未站稳,只得将手中竹节鞭横档于小腹之前,但还是慢了半拍,只听一声哀嚎,赵毅在地上连滚数番,捂着小腹再也做不出任何动作了。 图兰骨柔没料到这二人如此不济,只一瞬间便败在了成言吾手中,如此要靠这二人缠住成言吾是不可能了,再向图兰博拜递了个眼色,博拜高呼一声:“将士们,咱们一起上,看这成言吾能有三头六臂。”说罢便冲向前去,其他士兵一开始并不敢动,但图兰骨柔自己带的数十人却并不害怕,便都跟着冲了上去,如此一来,其他士兵见有几十人冲了上去也就大了几分胆子,便都胡乱冲了过去。 成言吾暗叫一声“苦矣”,但势已不可逆,只得横镗迎战,魏文忠也觉头皮发麻,招呼左右,手持镏金狼牙槊便即杀将开来。 图兰骨柔见计得逞,招呼图兰博拜等避开成言吾便往狱中杀去,眼看就要进门了,却被魏文忠一槊挡开,图兰骨柔等并未与魏文忠交过手,也未见过他的功底,图兰博拜把心一横,准备硬闯,但这魏文忠却非等闲之辈,手中狼牙槊高接低挡,或扫或刺,图兰博拜竟是难进半步,图兰骨柔见势不对便招呼左右一起围攻魏文忠,魏文忠也不畏惧,一人横档门前,人槊合一,几个回合下来,便有十余人倒地不起,图兰骨柔心中暗暗叫苦,要说这图兰博拜可是北弃王庭之中难得的好手,再加上她自己武艺高强,二人联手竟奈何不了魏文忠,不过她十分清楚,眼下形势虽不能速战速决,但这魏文忠也并非三头六臂,再围攻一波,这魏文忠终究会无计可施的,主意拿定,图兰骨柔再次招呼众人朝魏文忠杀将而去。 成言吾看得清楚,想抽身前去帮魏文忠解围,奈何赵、胡二人领着数百人将自己团团围住,纵使自己有通天本领,此刻也只是无能为力。 而此刻在狱中的陶臣末更是心急如焚,他担忧的不是自己会落入钟杰之手,而是担心魏文忠和成言吾一味硬拼,恐会白白牺牲了两千将士的无辜性命,可任他百般呼叫,这狱中守卫就是不放他出来,此刻他心中的无力感远超当时白灵四万大军围攻云阳之时。 成言吾、魏文忠皆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奈何对方实在兵多将广,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恰这时,南山狱外传来了阵阵喊杀声,成言吾心中一惊,难道赵、胡二人还有其它援兵?不过这份惊诧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只一片刻,成言吾便看见围攻自己的士兵惊慌着开始逃散了,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程锦尚、任蒹葭等人。 成言吾心中大悦,底气也变得更足了,只听他一声大喝,舞着手中迎风镗,瞬间便又倒下了两个,随即招呼魏文忠道:“文忠兄弟,挺住了,程将军来了,哈哈哈哈。” 魏文忠也自然清楚眼前的状况,再听见成言吾这么一喊,顿觉涨了三分力气,图兰骨柔眼见自己占了优势,却又瞬间失了先机,心中甚是恼怒,不过此刻她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只得告知左右见机行事。 程锦尚带着数万大军,势如破竹,不久便将围攻南山的渝州守兵冲得七零八落,赵毅、胡杨见势不对便寻机溜走,却被成言吾堵了个正着,赵毅把心一横准备来个鱼死网破,成言吾一阵狂笑举镗便斩,赵毅胡乱抵挡却无济于事,几招下来便狼狈不堪,正要继续挣扎,被成言吾一脚踢中胸腔,端的是如那断线风筝直落向那梯前石狮,只听砰的一声,可怜那赵毅便一命呜呼了,胡杨见状立马放下手中兵器,嚎叫道:“将军饶命,卑职只是听信了那钟杰的小人之言,并非有意以下犯上。” 成言吾本欲将他杀了干净,但转念一想,这程将军肯定还有些话要问清楚的,所以便消了几分杀气,说道:“也好,本将便先留着你的狗命。”说罢便让左右将这赵毅绑了。 任蒹葭杀进来之后便立刻找到了魏文忠,询问陶臣末的所在,随即便和魏文忠快步进入大狱,直奔陶臣末的牢房,陶臣末正在焦急之时,突然见到了任蒹葭,心中已然明白了外面所发生的一切。 任蒹葭见到有些憔悴的陶臣末,眼中不由得泛起了泪光,想当年自己落魄云阳之时,初见之下,这位年轻的将军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还真是世道易变,命途难测,陶臣末倒是先笑了起来,缓缓道:“夫人来了?” 任蒹葭忍住哭腔,说道:“蒹葭来晚了,让将军受罪了。” 陶臣末笑道:“不晚不晚,我看还挺及时的,再说了,有成言吾将军和文忠兄弟在,我哪里受过半分苦。” 任蒹葭见陶臣末状态并不算太糟,心情也舒缓了不少,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便将背后的布包取了下来,急忙打开,里面是一件崭新的白衣,任蒹葭看着陶臣末,眼里满是怜惜,说道:“将军好白衣,蒹葭料到这一路舟车定是脏了,所以特意为从云阳为将军带了一件新衣,希望没有太大。” 这一幕看得魏文忠都满是感动,陶臣末接过任蒹葭手中的衣服,此刻心境如沐春光,如饮暖水,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多么的温柔,是多么的有心,不难想象,自自己被卸职押解之时始,这位女子该是多少夜辗转反侧,心急如焚,但他并没有急着去表达太多,因为有些情愫,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微笑着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又看了看眼眶一直有些湿润的任蒹葭,然后温柔的说道:“夫人有心了。” 而这时,程锦尚与成言吾、王金易也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见陶臣末无恙,程锦尚笑道:“看来有人比我着急啊。” 被程锦尚这么一说,任蒹葭竟觉得有些脸红,陶臣末并未接这一茬,而是躬身拱手道:“将军此来怕是断了后路了,臣末心中有愧。” “有愧?”程锦尚故作责怪状,继续说道“我看这天下人心最坦荡的就是你陶臣末跟边向禽了吧,你们两人耍了痛快,便让我两次成了冒失鬼,你二人虽不相识,但却像是结队找我讨债来着。” 陶臣末虽知这程锦尚是说些玩笑话,但毕竟事实如此,心中确有些过意不去,只得再次拱手道:“臣末陷将军于两难之地,确实冒失了,事到如今,唯有鞍前马后,以报将军大恩。” “你可是大将之才,鞍前马后怕是大材小用了,”程锦尚哈哈笑道,拍了拍陶臣末肩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继续说道“你小子,没事儿就好,看本将给你带来了什么。”说罢便让人拿来一物什。 陶臣末接过来,心中甚有几分激动,这把梨花枪已然是许久未用了。 程锦尚大声道:“陶臣末,你的兵器,交还给你,还有你一直放心不下的蒹葭夫人我也给你带来了,而云阳驻有一万将士,应是无忧,怎样,本将承诺你的可都做到了啊。” 程锦尚故意这么一说,任蒹葭又显几分娇羞,陶臣末无奈笑道:“我自是信将军的,只是没想到将军当真反了。” “你没想到的事情可多着呢,以后慢慢说给你听,眼下你无恙便好,我既然回了渝州,还是要去看看我的老朋友钟大人的。”程锦尚说道。 陶臣末道:“钟大人那里肯定有很多话想要向将军讲,将军是该去看看他。” 程锦尚随即便将南山狱的扫尾之事交给了魏文忠,同时令王金易即刻率兵前往渝州军营,劝降并未参与围攻南山狱的驻兵,而自己则领着成言吾一路直奔监尉府而去,陶臣末想了想,便也和任蒹葭一道跟着去了。 南山狱兵败之事已然传到了钟杰耳中,这是他的主子“魅影先生”所期待看到的局面,但毕竟事发,自己还是保命要紧,所以一听到南山传来的消息,钟杰便急忙吩咐下人收拾些细软准备逃走,监尉府一众下人正慌乱得不知所措,恰这时,又听到阵阵马蹄混着甲胄撞击的声音传来,众人更是惊骇,钟杰见时间紧迫,东西也不收拾了,直接在自己的书房抓了些衣服便准备出门,刚跨出院门,便看见程锦尚一行气势汹汹的围了过来,钟杰本打算束手就擒,但转念一想,似乎还有件事必须要做,于是又急忙转身回到府内。 程锦尚看得清楚,大声喊道:“钟大人,为何见了我程某人便转身要走?” 钟杰稍一犹豫,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了看程锦尚一行人,带着几分苦笑,说道:“程将军来就来了,反正这门也拦不住你。”说罢便又转身向屋内走去。 程锦尚甚是疑惑,这钟杰若为何突然要急着返回府内,难道这府中还另有逃生之路?一想,确有些不对,便立刻下马领着陶臣末等人冲入府内。 钟杰在返回书房的途中截了一个下人手中的火把,刚进得门来,便将火把扔向放满各种典籍的书架,但可能因为太急了,火把险些灭掉,这书架也自然是没烧起来,钟杰焦急的回头看了看,成言吾等人已然近了,于是又慌忙的捡起地上的火把一处一处的往书架上杵,末了,看见桌上还有一些信件,便又赶紧将其点了起来,程锦尚等人冲进来见势不对,赶紧过来抢夺钟杰手中的火把,成言吾招呼左右对着屋内的火苗就是一顿乱踩,就在手中火把快被程锦尚夺去之时,钟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朝着墙上的一副画像舞去,噗啦一声,画像便燃了起来,众人见只是一副画,便也没多去留意,都在忙着扑灭被点着信件和书籍。 不一会儿,屋内的明火便被扑灭了,程锦尚翻了一些还残存的信件,有些明显是和秦庸互通的,还有一些写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很显然,这钟杰是在毁灭自己和秦庸抑或是其它某些人相互串联的证据。 眼见无计可施,钟杰也就不再挣扎了,看着桌上那些还未燃尽的信件,他也只得无奈摇头,程锦尚冷冷的看着钟杰,说道:“钟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数年,倒还真是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多的秘密啊。” 钟杰冷冷道:“成王败寇,随你怎么说了。” 程锦尚也懒得跟他逞口色之利,便叫人把钟杰先押下去看着,并让众人整理钟杰书房内的各种信件、典籍,钟杰被押出门之时,有意无意的回头看了一眼,不是看向书桌,而是瞟向了先前被点燃的画像,不看还好,这一看倒是把他惊得不轻,这画像竟然阴差阳错的未燃完,只是烧了些大大小小的缺口,可他被两人押着,已无计可施,不过他发现,屋内众人竟然没有人在意这墙上的画像,心里便又静了下来,眼下只要自己不欲盖弥彰,那便可以让程锦尚等人将之忽视了,所以赶紧定了定神,若无其事跟着两个卫兵出门去了。 然而,钟杰这一奇怪的行为却被陶臣末看在了眼里,这让他想起了刚进门时钟杰竭力将火把扔向画像的那一幕,待钟杰被押解出去之后,陶臣末走到画像前,仔细的看了看,画像长约三尺,宽近两尺,已经被烧出了些破洞,下半身已不见全,右手手指部分已被烧毁,由于火光向上带起的烟燎,导致面目也有些模糊,但因画像较大,且作者画工精湛,还是可以看出此人是泰然坐于一把石椅之上的,像是在俯瞰众生,右手残留的手腕上戴着着琉璃珠,左手部分最完整,手腕向手肘约三指处有一近似星形的伤疤抑或是文身。虽画像残缺,但还是能隐约从装素上分别出来,这不太像是中原人的打扮。 陶臣末很疑惑,但却什么也看不出来,程锦尚见状问道:“怎么,这是什么名家之作?” 陶臣末摇摇头,缓缓道:“卑职并不识得什么化画作,只是见那钟杰对此画甚是在意,所以觉得好奇。” 这么一说,程锦尚貌似也想起了钟杰扔火把烧画像的奇怪举动,便也走过来想看看这幅画到底是画的何物,但是和陶臣末一样,除了看出是一端坐着的异族人画像外便再也瞧不出什么了,二人无奈,便只得叫人将之先收了起来。 妙手神医 第十四章妙手神医 除开围攻南山狱的近万人之外,渝州剩余三万余士兵有万余人驻扎在渝州城外的白水营,另外的两万士兵分驻在位于渝州城和云阳之间的涪城、万象两地,由于涪城、万象离渝州较远,现如今能真正给程锦尚造成麻烦的便只有白水营的万余士兵了,程锦尚对渝州的驻兵了如指掌,所以在攻下南山狱之后便立刻命王金易领兵去了白水营,王金易跟随程锦尚多年,且是渝州行台军的右领将,威信甚高,由他去劝降渝州驻兵自然是最好的办法,白水营的士兵多多少少听到了城内的动静,但还没弄清楚状况便被王金易领人围了起来,趁一众将士还未清醒,王金易率人直入帅帐,二话不说便将白水营主将乱刀砍死,丝毫不留余地,随后出得帐来,便历数那主帅与秦庸往来的种种勾当,气破长天,唬得白水营一众士兵呆若木鸡,见时机到来,王金易下令凡愿继续跟随程锦尚者既往不咎,若另有他图可弃械而另谋生路。众人见大势已去便各自盘算,一些士兵思虑不久便决议归顺程锦尚,如此便断断续续有人器械投降,但军中绝非只有主帅一人是秦庸鹰犬,见有人归降王金易,其中一些校尉自然不答应,这便拔刀要砍那归顺者,只一瞬间,便有几人身首异处,王金易火冒三丈,手提黑钢长蛇矛欺身而去,那几个作乱校尉也打算拼死一搏,冲向王金易的瞬间还大喊“跟他们拼了”,但一众士兵被围在中央,还有些未来得及拿武器,所以响应者寥寥无几,这几人也不管了便自顾杀向王金易,王金易何等人也,当年随程锦尚镇守边疆,与那成言吾一起被卫戎人称作“夺命金刚”,数年交战,杀敌无数,打得那卫戎毫无还手之力,小小几个校尉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见那黑钢长蛇矛在他手中似那长蛇吐信,婉柔绕身,加之其怒不可歇,所以招招致命,只几个回合,那几名校尉都被刺了个对穿,王金易甚是解气,大喝道:“活路不走偏寻死,还有谁?” 见此情形,哪里还敢有人上前,先前犹犹豫豫的人也瞬间泄气,都悻悻退了去。但因秦庸在军中经营良久,这白水营中的人事更是错综复杂,所以王金易并未急着将这些人收编整顿,而是先缴了兵器,集中看管。 渝州之事进展顺利,大大小小打了几场之后,整个渝州便又都回到了程锦尚的手中,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过去是为大渊守着,而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为自己而守了,过去名正言顺,如今跑不了背上“逆臣贼子”的骂名了,所以细细想来,程锦尚好像又有些后悔了,但他后悔的不是反了大渊,而是没有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的来,不过事已至此,容不得他再多想,俘获了钟杰之后,程锦尚便匆匆回到了将军府升帐议事。 待王金易、成言吾等人都回到府上之后,程锦尚开始着手下一步应对策略,渝州兵变,消息会很快传到泰安,随之而来的便是如山洪般的清缴,所以当务之急便是尽量封锁消息,为自己争取时间,程锦尚下令丁康阳封锁渝州城,只许进不许出,魏文忠负责城中巡防,清除异动,王金易与成言吾负责整顿军队,随时准备大战。然而,反总要有个理由,否则“逆贼”之名加身总不那么好听,依成言吾等人的意思,那便是反就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程锦尚却觉得有些不妥,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说为了救陶臣末就反了大渊吧,思忖良久,也并未寻得良策。 良久,陶臣末缓缓说道:“如今大渊风雨飘摇,正是有识之士力图有所作为之良机,其他各州将军自然也会审时度势,竭力分分大渊这杯羹,若我等无名而反,其他各州将军府便可以以维护大渊、剿灭乱臣之名对我等群起而攻之,从而练兵试刀各谋其欲,所以我等暂不能明宣反了大渊。” 程锦尚一想,是这么回事,如今的大渊早就腐朽不堪,凡手中有些兵权者无论是州府将军还是流民草寇,无一不想趁火打劫,他程锦上若是就这么反了,怕是终究会被别人拿来试刀的,所以他便急切的问道:“那臣末可有良策?” 陶臣末缓缓道:“良策谈不上,但却有一想法供诸位探讨。” “说说看。” “卑职认为,现在以将军之名反大渊还远远不是时机,但是若是只反秦相呢?”陶臣末说道。 “反秦相?怎么个反法?”众人甚是疑惑。 “效仿古人,清君侧,诛秦佞。”陶臣末见众人还是有些不解便继续说道“大渊民不聊生,除了当今陛下懒政奢靡之外,那便是秦相弄权,结党营私,把持朝政而令朝堂失序,以致贤臣身死,天下大乱,这黎民布衣自是恨咱们这位陛下,但是秦相臭名在外,更令百姓愤愤,所以,那便以反秦相为名,广收人心,趁机壮大,各州将军,谁敢讨伐我等,那便是在昭告天下,自己就是秦庸鹰犬。” 程锦上恍然大悟,哈哈道:“妙计妙计,本将反的是他秦庸陷害忠良、霍乱朝纲,只知弄权营私而不思民间疾苦,如此既可不背反贼骂名而成众矢之的,又可大昭人心而为壮大之势,臣末好计策,我看行,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想想,当前形势,只有如此方才两全,所以也都赞成,但王金易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便说道:“陶将军此计甚妙,不过我倒是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皇帝在知晓渝州之事后为平息事态,当真杀了秦庸呢,那我等再次跪伏大渊,浩荡之势便就此停歇?” 王金易这么一说,众人方觉是有这么个问题,假如皇帝真的为了息事宁人把这秦庸杀了,那到时可如何是好,再次拜服这昏庸皇帝?想来正气势汹汹的将士们怕是不答应的,就算诸位都答应了,谁又敢保证皇帝不秋后算账? 陶臣末淡然道:“王将军所虑极有必要,然在下认为这皇帝是断然不会杀了秦庸的,其一,诸位想想,相比程将军而言,谁更得皇上依赖?皇上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杀了秦庸的。其二,秦庸何人,其在朝经营近四十年,党羽遍布天下,军中多是其裙带,皇上只要敢动秦庸,无论是朝堂还是军中都必然生乱,皇帝虽然昏庸,但是他不是傻子,个中利弊他比谁都清楚。所以,皇帝是决然不会为了安抚渝州便杀了秦庸的。他越是护着秦庸,我等越是出师有名,待渝州壮大,皇帝无奈之下再杀秦庸,我等纵然是明着反了,那又能耐我何?” 陶臣末如此一解释,众人心中的所有疑问便都烟消云散了,于是便都同意暂以“清君侧,诛秦佞”为号,昭告天下,起兵造势。 当务之急已解,众人便各自领命去了,程锦上知悉陶臣末辛苦,便未安排具体事宜,陶臣末也不急,便决定先在府上洗漱之后再去寻些事做,任蒹葭这些日子以来的心事终于也算放下了,便去府上做了些安排,无非就是让人烧些热水,准备些食物,她知道最近陶臣末甚是辛苦,待安排妥当,便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等着陶臣末。 陶臣末换洗完毕,出得院子便去和她打了招呼,任蒹葭见陶臣末穿上了自己从云阳为她带来的崭新白衣,心里甚是欢愉,陶臣末见得真切,便再一次道谢。二人许久未见,又是生离死别,所以再见自然有不少话说,陶臣末心想,这蒹葭夫人未曾到过渝州,反正闲来无事便决定带她去城里转转,顺便了解一些城中情况。 渝州城封闭,最着急的自然是携带圣旨而来的张昭亦和宣旨太监一行人,不过他们也算幸运,在程锦上带兵冲入监尉府之前便闻风而逃了,只是四处刀兵,还没来得及逃出城便被锁在了渝州,如今消息传不出去,只能躲在角落里暗自着急。 相比张昭亦等人的焦虑,图兰骨柔却是感到十分气愤,眼看着就要拿下陶臣末了,却不想程锦上半路杀了出来,如今陶臣末重获自由,身边又都竟是高手,别说绑陶臣末回北弃,甚至连陶臣末长什么样都没见着,不过事情还可以补救,无论渝州城发生什么,都跟他们北弃人没有关系,只是暂时出不了城而已,而且自己手中有图兰冰穆的亲笔书信,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将军府拜会陶臣末。不过因为图兰冰穆和图兰博拜的缘故,图兰骨柔对这陶臣末甚有兴趣,所以自打陶臣末被从狱中救出,她便和肖洋还有图兰博拜等人远远跟着。众人在渝州将军府侯了约两个时辰,才见陶臣末与任蒹葭一起走出府来。 图兰骨柔一行人等得久了,见这陶臣末出来便立即跟了过去。陶臣末对这渝州城也并不太熟悉,只是当年到泰安应试和后来赴云阳途中在此停留过,所以也只是简单对任蒹葭做些介绍,不过任蒹葭却是听得入了神,二人就这么在街上走着,虽然空无一人,但晚风拂晓,若是不想那眼下的硝烟,倒也是十分惬意。 没过多久,任蒹葭突然小声道:“将军,你可有发现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陶臣末缓缓道:“嗯,我却有发现。” “不知是何人,将军打算怎么做?” “不妨让他们出来见见?”陶臣末笑问。 任蒹葭也莞尔一笑,说道:“我看行。” 陶臣末转身,朗声道:“都跟了这么久了,何不出来一见?” 图兰骨柔等人不曾想已被发现,先是一惊,随即便又恢复镇定,坦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图兰骨柔清了清嗓子,说道:“陶将军果然如王兄所说,非等闲之人,我等万般小心竟然还是被发现了。” 听到这话,陶臣末甚是不解,待众人走得近了,陶臣末这才明白过来,他虽然不认识图兰骨柔,但是却对图兰博拜印象深刻,陶臣末有些惊讶的拱手道:“博拜兄弟,当年泰安一别,却不曾想在这渝州重逢,近来可好?” 图兰博拜也笑着回礼,说道:“难得将军记得小人,近来甚好,哦,对了,这位是……” 还不待他说完,图兰骨柔接话道:“我乃北弃研冰郡主图兰骨柔,有礼了。”说罢向陶臣末微微躬身。 这一来倒是把陶臣末惊着了,一国之郡主,在此是非之时不隐姓不埋名,竟是如实相告,却非常人之态,再加上图兰骨柔一身劲装,哪里有郡主模样,所以心里难免惊讶,不过陶臣末也并不失态,随即拱手躬身,说道:“原来是北弃郡主,适才多有失礼,还望郡主海涵。” 图兰骨柔笑着摆摆手道:“陶将军不必多礼,我等蛮人没有这许多汉人礼数。” 陶臣末回身,图兰骨柔仔细打量着他,想看看自己王兄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只见这陶臣末一身白衣,面容俊朗,在这昏暗的夜犹如月照长街,甚是好看,上下打量一番,图兰骨柔缓缓说道:“王兄自泰安归去,便一直念叨着将军,听闻将军蒙冤,便即刻让我等赶赴渝州以解将军危难,还未等我等出手,恰逢程将军兵发渝州,为确保将军无恙,所以这才一路跟来,还望将军休怪我等无礼。” 一番言语,让陶臣末想起了当年在泰安与图兰冰穆相遇的日子,仔细想来,已是近两年时光了,不由得心生感叹:“臣末人微,却得北弃王如此关照,甚感荣幸,不知王爷近况如何?” 图兰骨柔道:“王兄已是北弃真正的王,一切安好,只是常提及将军才干,常想与将军共图大志。” 陶臣末笑道:“在下不才,真是有愧王爷厚爱。” 图兰骨柔一开始的打算是直接问陶臣末愿不愿随他归顺北弃,若是陶臣末拒绝便动武绑走,只是近日见了陶臣末之后才觉得如此实在太过失礼,于是便改变策略,拿出了图兰冰穆的亲笔书信,说道:“只凭我等一番言语将军哪里可以感受王兄的心思,这是王兄写给将军的书信,还请将军过目。” 陶臣末双手接过书信,本是想打开看看,但此刻街上甚是昏暗便就先收了起来,说道:“此处有些暗,待在下回到府中再细细拜读,如今渝州多见刀兵,不知郡主落身何处?” 图兰骨柔心思快速翻动,随即说道:“我等本想来到渝州救了将军便即出得城去,不想如今起了战事,还未来得及寻那落踏之处。” 陶臣末想了想,说道:“远来是客,更何况是郡主亲临,如若是不嫌弃,今夜便随在下先到这将军府中将就将就?” 图兰骨柔故作为难,想了想,说道:“这样怕是多有叨扰,何况我等可是自北弃而来。” 陶臣末道:“郡主哪里话,郡主千里迢迢为救在下而来,理当敬地主之谊,只是借花献佛,便先在这渝州将军府住下吧。” 图兰骨柔还是假装想了想,才点头答应了,其实这也正是她想做的,一来有机会可以正大光明的跟陶臣末接触,鼓动他随自己北上,二来也想打探打探这渝州军情,只是意图不能太明显,所以便作了一些为难状。 陶臣末和任蒹葭领着图兰骨柔一行人回到将军府后便作了些安排,之后各自歇去,待众人睡去,图兰骨柔悄悄放飞了飞鸽,面向北方,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陶臣末回到府中,仔细读了图兰冰穆的书信,信言:见字如面,冰穆遥问陶兄安好?自泰安一别,已数年而往,虽时光飞逝,然冰穆心中不遗陶兄面容,若见此信,兄当安好。世事无常,陶兄自赴云阳始,经历甚多,奈何冰穆远在北弃,无所相帮,今世道如此,英雄该有安身之处,北境苦寒之地,常惧陶兄不喜,然思才之心不增反减,常念与兄同游山水,共驰天地,北镜寒,然弃人生之,泰安暖,然帝王弃之,朱门内酒池肉林,山野处尸横遍野,王侯将相日日笙歌,黎民布衣三餐难续,念及此,冰穆心中悲痛万千,天下之大,不该沦为权者玩物,兄有大才,当谋天下,而为百姓计,深渊无路,良才不出,北镜地广,可任由驰骋,心中千言,一书难表,愿兄思冰穆宏愿,临北共饮,一表数年思虑,共赴天下。冰穆亲笔。 读完信,陶臣末心中感慨万千,老实说,如果程锦尚没有起兵攻渝,图兰骨柔若真是救了他的性命,他很可能会随她北上,这么些年来,就算图兰冰穆不讲,他也早已对大渊失望,只是北弃终归是外族,他心中多少有些隐晦,但如果图兰冰穆真能给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他或许也并不会在意世人评说,只是如今程锦尚为他背负甚多,他怎可忘恩负义,随性而为。不过眼下这还算不上大事,如何应对渝州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困境才是当务之急,所以他思虑一阵之后便也沉沉睡去了。 如此过了数日,渝州城依旧封闭,但因城中多有外地经商或是游历之人,为不让百姓起怨言,程锦尚下令定时开启城门,况且已过去数日,自己已然将渝州稳稳的控制在了自己手中,此时就算有消息传至泰安,自己也可以以逸待劳了。 程锦尚说的也没错,虽说张昭亦等人被困城中,但他毕竟是有备而来,之前在城外便已安排了人手,自己被困城中出不去,城外的人自然能推知事情大概,更何况程锦尚数万大军入城,动静也不会太小,所以在渝州被程锦尚攻陷不久,消息便已传到了泰安。听闻程锦尚兵变,且以征讨自己为由,秦庸气得是七窍生烟,便急着询问安影栋之前的妙计,但安影栋却故作神秘,只是要求秦庸若要派兵征讨,就将自己安排在军中做做谋参,秦庸见安影栋成竹在胸,便也不再多说,只得按安影栋的方法做。 这日一早,陶臣末简单用了些餐之后便到了将军府的议事厅,程锦尚已在厅中侯着诸将,陶臣末见时间还早便与程锦尚说了一些今日的事,二人正说话间,府中管事急匆匆的的跑了进来,嘴里大叫“大事不好”。 程锦尚立马起身,急切的问道:“发生了何事?” 管事颤抖着说道:“将士们今日吃过早饭之后突感身体不适,全身麻木,已然,已然瘫倒在地?” 程锦尚一听,更是焦急,问道:“有多少人?” 管事嘶哑着说道:“今日,今日所有的将士都吃了早饭,所以,几乎全军如此。” 程锦尚脸色铁青,一把瘫倒在椅子上,一时竟是无言。 陶臣末见事不对,便问道:“诸位将军如何?” 管事说道:“王金易将军无恙,成言吾、魏文忠二位将军则,则也中毒了。” 陶臣末背脊发凉,深知此事怕是早有预谋,或许这渝州城本身就是一个陷井,只等程锦尚自己往下跳,但此刻容不得多想,必须先稳住渝州形势才是。 陶臣末看向程锦尚,程锦尚毕竟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云麾将军,在懵了一会儿之后便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问道:“医官作何说法?” “有几名医官也中了此毒,走运的医官已前去查看过,只知此毒暂不致命,但却无法查得是何种毒物。” 程锦尚不再多想,随即招呼陶臣末一同赶往军营,一路上,二人脑中都思绪飞转,程锦尚边走便说道:“王将军在白水营看管归降士兵,所以在另处食宿,这才幸免于难,我等在将军府用饭,也未见异样,守城将士统一食宿,水源、食材皆在一处所取,以致尽数中毒,定是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轻而易举破我数万大军,臣末,眼下可如何是好?” 陶臣末道:“此时出事绝非巧合,若属下没猜错,征剿大军必然也已接近渝州,现在先遣人告知王将军城中情况,不过此事不得声张,王将军须得若无其事依旧驻守白水营,万万不能让白水营降兵知道此事,否则一旦哗变,渝州危矣,待我与将军查明情况之后再估量这渝州形势,若实在无法,恐怕只有先暂退云阳。” 程锦尚此刻也无他计,只得先如此。二人来到军营,见众将士尽数瘫倒在地,而一众伙夫在几名士兵的看管下正战战兢兢的跪着。 见程锦尚等人到来,成言吾急道:“将军,你……你……可来了,我们这是……这是咋了?”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清醒些。 程锦尚蹲下身子,安慰道:“先别急,你可有其他不适?” “没……没有,就是……就是这身子不听使唤,我们是不是让人给下蒙汗药了?”成言吾依旧有些口齿不清。 程锦尚起身向医官问道:“你等可查看出是何缘故?” 几名医官甚是焦急,额头上都冒着汗滴,嗫嚅道:“将军恕罪,我等已经尽力了,只当是一般的蒙汗药或是软骨散之类的药物,可试了各种解药,就是不见效果,我等……我等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程锦尚急道:“难道只有等死,本将要你等何用?” 这几名医官随即跪倒在地,惊诧着说道:“将军恕罪,小人确是找不到何种缘由,只是暂时看来并没有性命之危,小人一定尽力排查,尽快找到原因。” 程锦尚强压怒火,大声道:“尽快查得缘由,否则本将军法处置。”众人应声而去。 陶臣末想了想说道:“将军,这城中还有不少郎中,卑职这便去城中寻得一二,看能否帮上忙。” 程锦尚说道:“如此甚好,你快去快回,此事万万耽搁不得。” 陶臣末领了几个随从,便上街去寻找郎中去了。 不找还好,这一找更是惊得陶臣末一身冷汗,偌大的渝州城,所有的医馆竟都大门紧闭,陶臣末找了好几家都无人应答,发现事有蹊跷,便砸开了一家医馆的大门,刚进得门去,却有一股冲鼻的血腥味传来,定睛一看,屋内躺着两个人,身前一滩殷血,上前一探,竟都没有了气息,陶臣末愈发觉得大事不妙,赶紧招呼左右再去其他医馆看看,不出所料,连续几家都是如此,屋内郎中被尽数灭口,有些尸体还有余温,想来是刚被杀不久。陶臣末加快脚步赶往其他医馆,还想再碰碰运气,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家叫做苏枕医馆的门前,听左右介绍,这家医馆在渝州城向来有名,老郎中苏枕医术高明,常被百姓称赞,只是此刻这家医馆一样大门紧闭不见生机,陶臣末还是来到门前用力敲了敲门,果然不出所料,无人应答。 陶臣末已不想再见一遍屋中血腥,想来结果并无不同,所以便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几步,便听得屋内传来一声声响,像是瓷器摔碎的声音,陶臣末看看左右,随从都示意确有声响,陶臣末便又在此来到门前大声道:“我乃渝州将军府的人,有急事求教,还望先生开门一见。” 适才还有声响的屋内突又恢复寂静,陶臣末在此重复求见,但依然未见动静,正在思虑之际,突又听到屋内隐约传来一阵“呜呜”声,陶臣末顿觉蹊跷,一脚踢开门板,随即冲入屋内,哪曾想,这屋内竟是另一番景象,几名劲装男子正提着大刀围成半圆面对陶臣末,其中一个人拿着凶器架在一个女子的脖子之上,一手捂着这名女子的嘴,而地上还趴着一个老者,背上是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见此情景,陶臣末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大喝一声便冲向前去,几名劲装男子也都冲了过来,陶臣末抽出腰刀一招力劈华山,当头一人还未来得及抵挡便被劈成两半,其余几人已来不及后退,陶臣末一阵劈砍,几人尽数倒下,这下把那名挟持女子的男子吓得不清,他哪里想到眼前这个白衣少年如此凶猛,于是便战战兢兢的说道:“你,你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陶臣末也不搭话,而是径直向前,那男子已然颤抖起来,作势要杀了那女子,陶臣末瞅准机会,把刀向前一扔,刀刃像是长了眼睛直刺那人手背而去,只听一声惨叫,那男子便丢掉了架在女子脖子上的刀,疼痛到瘫坐在地上,只是手背上还插着陶臣末的刀。 那女子脱险,直奔趴在地上的老者而去,口中悲切的叫着“爹”,她探了探老者鼻息,随即又起身慌乱的寻找着什么,陶臣末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问道:“姑娘需要什么?” 这女子也不答话,只是口中不停的念叨着“金创药,止血散”,可是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发现屋内平日里整齐有序的各类药物已然被刚才那些人砸得乱七八糟,她竟一时抽泣了起来,陶臣末见得真切,上前安慰道:“姑娘莫急,我看这屋内怕是找不出止血散了,附近医馆也都如此,如若姑娘急需要金创药或是止血散,军中倒是不少,我这便让人送你和令堂过去。” 这女子甚是感激,但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不停的道谢。 陶臣末也不耽搁,随即便吩咐两个手下将这老者和女子赶紧送到军营之中,而自己还想再去剩余得医馆碰碰运气。 时至晌午,陶臣末才带着两个大夫回到军营,此刻的程锦尚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不安,见陶臣末回来,满脸期待的赶紧迎了上来,还不待他开口,陶臣末便问道:“军中医官可查得缘由?” 程锦尚一脸无奈,说道:“并未查得,怎么样,为何就只找得两人?” 陶臣末示意那两名大夫先去查看情况,这才讲到:“将军,看来是有人执意要置你我于死地,卑职在去寻找大夫的途中发现,城中几乎所有的医馆都被砸毁,馆中大夫被尽数灭口,所以这才只寻得两人。” 程锦尚一听,心中一紧,暗叫道:“天亡我也。” 陶臣末安慰道:“将军莫急,先看看这两位大夫作何解说。” 但他们还是失望了,这二位郎中左瞧瞧右瞧瞧,望闻问切都使了个遍,这二人诊断出来也只当作事被下了蒙汗药或是软骨散之类的药物,然陶臣末之前已然告知二人一般的蒙汗药或是软骨散之类的解药并无效果,所以这二位也素手无策。 如此一来,陶臣末与程锦尚便再无他计。整个军营寂静无声,良久,却突然有人来报。 陶臣末与程锦尚都觉大事不妙,二人交换了个眼神,便将来者带到了帐外,这才细问。 来人道:“探子来报,大渊征缴大军距渝州还有一日路程。” “多少人?” “六万有余。” “谁人挂帅?” “马字旗。” 程锦尚冷冷道:“此事你已报我知晓,不要再声张,先下去吧。”说完转身看看陶臣末。 陶臣末脑袋一片空白,他们猜得不错,先是士兵中毒,再是大军来袭,环环相扣,显然是有人计划好了的,如今有将近三万将士动弹不得,若是渊军此刻攻城,岂非手到擒来。二人此刻都没了主意。 良久,陶臣末缓缓道:“如今已无他计,还有一人可试,希望不大,但还是要试。” “谁?”程锦尚焦急的问道。 “将军稍等,我去去便来。”陶臣末说罢便转身去了。 询问左右,陶臣末便来到了一处府邸,匆匆进了门去。 陶臣末在这渝州并不识得什么高人,他只是想起了上午在苏枕医馆遇见的那个女子和那位叫做苏枕的老人,尽管希望不大,但还是决定碰碰运气,因为军营乃军中要地,在救得苏枕医馆二人之后,陶臣末的几个手下便先将那位女子和那受伤的老人先带到了一个小宅子里安顿。 进门来,那女子正坐在床边关切的看着趴在床上的老者,此时老人已然苏醒,只是气色欠佳,想必那一刀确实很重。 见到陶臣末,那女子立马跪拜道:“小女子苏木谢过大人救命之恩,刚才情急,未及道谢,还望大人见谅。” 陶臣末赶紧扶起这名叫苏木的女子,说道:“姑娘不必多礼。” 刚才医馆一见,形势危机,未及细细打量,扶起苏木,陶臣末定睛一看,只见这女子一袭白裙,星星紫罗点缀,虽面带倦色,但眉如淡月勾,浅浅而深情,目似海底珠,一眼可见满天星,虽身材纤瘦,但就那么静静的站立,却似画中而来,淡淡一笑,让人如沐春风,陶臣末竟然有些呆了。 苏木也才察觉眼前这位白衣少年偏偏公子,竟是十分好看,二人都有些失措, 陶臣末觉得失礼,便望向床上的老者,问道:“令堂如何了?” 苏木声音有些柔弱,道:“幸得救及时,已无性命之危,小女子再次谢大人救命之恩。” 陶臣末道:“小事一桩,姑娘不必客气,只是……” 苏木见陶臣末欲言又止,说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陶臣末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确有一事,想苏先生想帮,只是先生此刻……” “府中有病人?”苏木问道。 “确实如此,军营中将士们尽数中了毒,军中医官皆无计可施,素闻苏先生医术高明,不知能否帮上忙。” 苏木看了看趴在床上的苏枕,缓缓道:“家父身受重伤,怕是有些困难,小女子自幼跟随家父行医,大人若是不嫌弃,可否让我前去看看。” 陶臣末看了看床上的老者,也别无他法,便说道:“如此也好,姑娘请随我来。” 陶臣末领着苏木来到营中,众人皆不解为何引来一女子,陶臣末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让苏木前去诊断。 苏木先是搭了搭脉,尔后又查看了中毒者的眼色和唇舌,询问是否麻木,是否感觉呼吸不畅,是否口干等等问题,得到答案后,苏木再向陶臣末问道:“大人说,所有的蒙汗药和软骨散的解药都没用?” 陶臣末点点头。 苏木再查看了几人,脸色已由严肃变得缓和,缓缓说道:“大人莫急,此毒有解。” 众人一听,无不欣喜。 刀光剑影 第十五章刀光剑影 见苏木查得病因,帐中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也无一不对这名看上去有些柔弱的女子刮目相看。 陶臣末赶紧问道:“是何故?” 苏木缓缓道:“各位将军所中的毒出自西境,而这种毒药的配方多掌握在伯布人手中,中原称之为‘伯寒散’,此毒甚剧,一钱致命,诸位之所以还未出现性命之忧,是因为投毒者并未使用太多剂量,但他深知此毒后果,所以只用数两,虽不致一时殒命,但足可麻痹数万,至于他为何只用少许剂量,小女子无从得知,不过很可能是因为此毒本来便难寻,能得此剂量已然不易,虽然剂量小了些,眼下只是周身麻痹,但若久寻无药,以诸位的情况看来,两日之后便会出现呼吸困难、抽搐不止的症状,最后窒息而亡。” 众人一听,无不惊出一身冷汗。 陶臣末赶紧问道:“姑娘可有解救之法?” 苏木道:“有,我需要军中所有的蒙汗药解药,再需要大量的杜仲和枸杞子,越多越好,将杜仲与枸杞碾碎,冲入蒙汗药的解药一起服下方可,一个时辰之内可见效果。” 程锦尚一听,即刻吩咐左右,一队收集枸杞,一队寻找杜仲,医官们便去将军中的蒙汗药解药尽数找来。 吩咐完,程锦尚大声道:“姑娘妙手神医,请受我一拜。”说罢陶臣末等人也赶紧拜下。 这下倒把苏木吓着了,她赶紧扶起程锦尚,说道:“诸位将军、大人们赶紧请起,适才若不是将军们相救,小女子恐早已命赴黄泉,再说了,我也并非什么妙手神医,只是当年恰巧遇到过类似病症,家父多年钻研才寻得解药,小女子实在无功。” 陶臣末笑道:“姑娘谦虚了,今日若不是姑娘出手想帮,我等恐怕只有任人宰割了。” 苏木微微行了个万福礼,说道:“适才若不是大人相救,小女子哪有机会在此献丑。” 程锦尚心情大好,打趣道:“陶臣末你小子厉害呢,我这一眨眼功夫,你便来了个英雄救美,而且还为我等寻得一名良医,福将,福将,哈哈哈哈。” 这一说倒是让陶臣末和苏木都有些脸红,不过打趣归打趣,眼下显然还不是谈笑风生的时候,见众人得救,程锦尚赶紧招呼陶臣末、任蒹葭等人商议如何应对征缴大军之事。 程锦尚以为,大军挂马字旗,以他对朝廷的了解,可以推断来者应是马为邦,此人作战勇猛,是一把冲锋陷阵的好手,但性格爆裂,处事莽撞,却非帅才,此次秦庸派他为帅,意图十分明显,那便是想一举踏平渝州,让程锦尚等人死无葬身之地,但程锦尚也不惧怕,一来自己数年征战,赫赫战功可不是马为邦可以比拟的,二来渝州城城高水险,想要一蹴而就怕是不可能的,依着马为邦的性子,久攻不下必然气急,只要他一失了理智,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不过他也还是有几分担心,城中将士刚刚中了奇毒,征缴大军明日就到了,怕是到时城中将士还来不及完全康复,战力自然会大打折扣的。 陶臣末认为,如果真是秦庸派人混入城中投毒,那么不妨将计就计,便向外人透露几分,就说这城中将士不甚正常,明日交战之时,城墙之上还要再摆上一道,故作守城者寥寥之相,以迷惑对手。程锦尚与任蒹葭等人皆以为良策,便各自作了安排,静待渊军来攻。 程锦尚始终对数万将士中毒心存疑虑,所以便与陶臣末一道去看了看那位被他们关在了南山狱的钟杰钟大人,听说城中将士中毒,且非寻常所见,这钟杰倒是十分吃惊,在他所参与的所有计划里都没有这一环,秦庸那里没有,影子先生更是不希望如此,左思右想,却是不知为何会发生此事,程锦尚与陶臣末判断这钟杰不像是说谎,所以一阵忙活也不知真相如何,眼下只有加强城中巡逻,严管军营伙食,以防止再出差错。 从南山狱出来,陶臣末便即去见了图兰骨柔一行人,渝州出事之前,图兰骨柔数次拜访陶臣末,探知其心意,陶臣末也如实告知,不过这图兰骨柔却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她曾言“你一天不随我北上,我便一天不离你身侧”。如今渝州大战将至,陶臣末实在不忍心看到图兰骨柔等人受到牵连,所以便决定先将她们送出城去。 见到陶臣末,图兰骨柔甚是欣喜,笑道:“陶将军主动见我可是改变心意了?” 陶臣末无奈的摇摇头道:“郡主就不要再笑我了,臣末早前已然言明心意,北弃王之心意,臣末甚是感激,然形势至此,臣末已有打算,实在是不能随郡主北上。” “不打紧,那日我说的话依然作数,你什么时候改变心意,我便什么时候北上。”图兰骨柔依旧笑着。 陶臣末有些急了,说道:“郡主,如今渝州大战在即,数万大军可能随时攻来,渝州已是是非之地,郡主留在此处多有危险,若是郡主有个三长两短,臣末如何向王爷交代?” 图兰骨柔还是笑着,两眼生光,问道:“陶将军,你是担心不好向王兄交代还是说你本来就担心我?” 如此一问倒是让陶臣末无言以对,那曾想这位郡主就是思路清奇不按常理应答。 见陶臣末有些嗫嚅,图兰骨柔笑道:“陶将军不说话我便当作是你关心我了,你若真关心我,便随我北上,这样一来,王兄那儿就好交代了,而你我也远离这渝州城,也就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了,你说呢?” 陶臣末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郡主,如此是非之时,不可玩笑。” 图兰骨柔还是笑着,说道:“陶将军放心吧,我是北弃人,如今大渊朝廷最怕就是北弃人,所以不管渝州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将军尽管去忙眼下的大事,我等你的好消息。”说罢一个潇洒的转身进屋去了,也不管愣在原地的陶臣末。 陶臣末哪里想到过此等情景,无奈只得出门去暗地吩咐左右加派人手保护郡主安全。 至酉时,苏木的药方已然起了效果,中毒者悉数好转,但奈何此药实在太过毒辣,要想完全恢复正常怕是还需要一两天才行,但大战在即,如此缓慢的恢复一定是会折损战力的,沉思许久,程锦尚还是决定让陶臣末设法再去向苏木打探打探,看可否有应急之法。 来到帐中,众人皆起身行礼,陶臣末示意免礼,便径直朝苏木走了过去,想来这位苏姑娘一直在各营帐中奔走,看起来较先前更显疲惫,在这帐中待了数个时辰,苏木才听将士们讲起,当然,主要是魏文忠那一顿天花乱坠的夸赞,才让她知晓眼前的白衣少年竟然是云阳的宣威将军,所以见到陶臣末,便又赶紧拜道:“苏木见过陶将军,先前不知将军名号,看来又是失礼了。” 陶臣末摆摆手笑道:“姑娘无需多礼,再说我这将军早就让秦相给免了,所以哪里有失礼一说。” 苏木也微微一笑,魏文忠却在边上盯着二人,意味深长的笑着。 陶臣末也不搭理他,对苏木说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木应后便随陶臣末出得帐来。 陶臣末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此来是有事相求。” “将军请讲。” “渝州情况不容乐观,将士们需要尽快恢复元气,不知姑娘可有良方?”陶臣末问道。 苏木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此毒奇异,对人体损伤极大,将军们能侥幸捡得性命已然不易,要想完全康复,没有两三日是不可能的。” “毫无回旋余地?” “毫无回旋余地。” “姑娘能解毒,能否再寻得康复良药?” “此毒名为‘伯寒’,其具体配方只有伯布人才清楚,可以说,中原无人知晓其成份,我能解此毒,全因当年渝州城曾发生一起投毒案,当年一群伯布商人与东瀛商人起了争执,最后官府将争议物品判给了东瀛人,伯布人不服,便偷偷下了毒,导致三名东瀛人身亡,数人昏迷不醒,家父应召,可始终不能解毒,官府震怒之下将一众伯布人都抓了起来,逼他们说出解药,但这些伯布人打死不从,无奈之下,官府从伯布人住处收出伯寒散,令伯布人服下,这些人为了活命才拿出解药解了东瀛人的毒,事后家父多次讨教,这些伯布人却始终未告知其解药配方,家父生性执拗,从官衙内带了些伯寒散出来,几年来一直在寻找解毒之法,工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前,家父竟然找到了可以驱散伯寒散毒性的方法,但是此法只能针对轻微中毒者,若使毒者大剂量使用,家父的药方也是无力回天的,所以好在将军们中毒不深,否则,我也无计可施。”苏木看着陶臣末,娓娓道来。 陶臣末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原来如此。” 苏木想了想说道:“这军中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我想过去看看家父,顺便看看他可有办法。” 陶臣末道:“我已安排人好生照料令堂,姑娘也忙活了一阵子了,多有叨扰,此刻过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苏木微微行了个礼,说道:“那小女子便先告辞了。” 陶臣末目送苏木远去,这才回到将军府向程锦尚说明情况,程锦尚听说苏木都没有办法,便也只有自顾叹气,但无论如何,不日便是自己起兵之后的第一硬战,此战怎么说都是不许失败的,所以尽管前景不明,他也只得挺着。 戌时,苏木求见。 陶臣末心想她是否寻得什么良药,但是,苏木是来告辞的。 苏木拜过程锦尚等人后说道:“诸位将军的毒已经解了,小女子已询问过家父,此毒确无速效康复之法,只能静养,两日之内不沾油腥,不可暴食,否则将前功尽弃,眼下家父已无性命之忧,所以我便不再叨扰诸位将军,想回到家去,也好收拾收拾医馆残局,若诸位将军有何需要,小女子随时听候吩咐。” 苏木一番言语,知书达理,言词恳切,再说她也确实帮了大忙了,她要回到自己家中也无可厚非,只是陶臣末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但却又不知做何挽留。 这时,任蒹葭突然说道:“苏姑娘此刻回去怕不太是时候。” 苏木有些疑惑。 任蒹葭走向苏木,缓缓说道:“我已听陶将军讲过事发经过,渝州将士莫名中毒,而城中医馆又都遭歹人毁坏,此事定是有人蓄意为之,目的就是断了渝州后路而将我等一网打尽,苏姑娘侥幸逃脱,且还救了渝州数万将士性命,若此事背后当真有人操控,姑娘此刻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任蒹葭这么一说,苏木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程锦尚与陶臣末都未曾想到,看来还是女人心细,所以陶臣末也说道:“夫人不说,我倒真是忘了个中厉害,苏姑娘,你此刻回去确有不妥。” “可是……”苏木想说些什么,但是突又觉得任蒹葭所言不假。 程锦尚接话道:“姑娘救了我数万将士性命,何来叨扰一说,夫人适才所虑极是,渝州城内还有歹人作怪,渝州城危还未解,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先住在这府中,待形势好了些再走吧,再说了,将士们毒还未全解,还时时需要姑娘帮忙。” “我倒是没有顾及这些。”苏木想想还是有些后怕。 任蒹葭微笑着看着苏木,缓缓道:“将军府进进出出的都是些男子,这样吧,你住到我这边来,你我也好有个帮衬。” 苏木不曾想这将军府众人竟是如此热心,也毫无架子,心里甚是感激,所以便急忙向众人行礼道谢,就这样,苏木便带着受伤的苏枕住到了任蒹葭所住的院子。 程锦尚起兵诛秦,消息很快传遍大渊十三州,甚至北弃、卫戎也不例外,当然,图兰冰穆也早早接到了图兰骨柔的密报,不过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喜忧参半,他喜的是大渊最有威名的云麾将军也反了,尽管他眼下只是反秦庸,但箭已离弦,哪有回头一说,他忧的是程锦尚为救陶臣末性命而反,这陶臣末怕是很难舍他而北上,不过凡事没有绝对一说,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好好利用被他扣押了数月之久的王惊澜来与秦庸周旋一番了。 主意打定,图兰冰穆陈兵八万逼近滁州边境,而这时秦庸则正在心急火燎的筹集兵力准备攻打渝州,听闻北弃来袭,秦庸惊慌无措,虽说滁州尚有数万大军,但图兰冰穆气势正盛,此时与之硬碰怕是难讨好处,正在他手足无措之时,北弃使者求见,提了一个条件,那便是北弃转攻元仲,大渊不得干涉,同时愿意放归王惊澜,如若不应,那么北弃便会直攻滁州,并以王惊澜祭旗。秦庸听闻,甚是恼怒,想来大渊三百余年,从来都是四夷惟命是从,且从不让北镜任何一部落扩张壮大,哪会有今日这般被人牵着鼻子走,可他愤怒归愤怒,心里却十分清楚,眼下还不是惹怒图兰冰穆的时候,北弃王虽说羽翼渐丰,但大渊毕竟数百年基业,等腾下手来再对付他也还不算迟,当务之急是先消除内乱,拔掉程锦尚这颗钉子,特别是程锦尚那篇诛秦檄文让他倍觉耻辱,不除程锦尚心里难安,再说,现在正是用人之时,换回王惊澜让其重振威名对他来说也是一大好处。所以,尽管千百个不愿意,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图兰冰穆的要求,图兰冰穆得大渊默许,便调转势头猛攻元仲,北弃与元仲数百年的恩怨在此刻彻底爆发,北境寒地,处处尸骨。 与图兰冰穆一样,自渝州生乱,很多人心中都在各自盘算,渤州云麾将军陆守夫便是其中一人。渤州东临大海,地平人众,物产丰饶,大渊日渐疲乏、民生凋敝,但渤洲总体来说算是康富之地。渤州在最初并非军州,只是因为后来大渊东北边境的鲜真人兴起,不时侵犯大渊,渊帝这才在渤州设了将军府,防范鲜真人进犯。陆守夫,大渊靖州人士,其父是二皇子宋尧教师,这宋尧乃当今太子的可能人选之一,朝中势力不容小觑,陆守夫得此靠山,实力大增,再加之其为人豪爽,颇有谋略,府中谋士数以百众,更重要的是其两个儿子陆文霆、陆文昭皆文武双全,一门三虎将,天下皆知。 然因陆守夫与渤州刺史萧政不合,加之萧政为人阴狠,贪婪无度,想着法子收刮民脂民膏,陆守夫便故意不行兵权,不护治安,导致渤州近来民乱不断,朝廷无法,只得调离萧政,新来的刺史是个明白人,平日里尽职处理公务,鲜与陆守夫冲突,陆守夫这才调兵平叛,终将渤州全权控制在自己手中。 陆守夫深知自己当时与萧政一事已让秦庸不满,再加上秦庸支持的是自己的亲外孙也就是当今皇长子宋骁,如此,秦庸对他的忌惮已非一日之事,程锦尚起兵,陆守夫第一件事便是称病归隐,两个儿子也以要照顾病父为由少在军中露面,陆守夫此计以退为进,目的就是害怕秦庸调他攻打渝州,坐看鹬蚌相争,以收渔翁之利。实际上他也没猜错,秦庸当时确是有此想法,不过陆守夫称病,而渤州一众将士也都对他惟命是从,秦庸不想给程锦尚喘息之机,于是便立马以马为邦为帅,征讨渝州。 马为邦接到圣旨后很快拼凑了六万大军直扑渝州,快到渝州时接到了消息,说是计划成功,听此消息,马为邦心花怒放,但与之相反,随行的军师安影栋却有些失措,在他的计划里并没有这样一环,他随军的目的不是为了给秦庸取胜,相反,他更希望程锦尚能全力以赴,以此看看程锦尚的道行,哪曾想这中间还是出了岔子,思来想去,他始终想不通问题出在何处,自己在渝州的心腹也下落不明,细细打探之下才明白,原来这张昭亦逃出渝州城传了消息之后竟又悄悄的潜回了渝州,估摸着征缴大军即将达到,便在渝州军的饮水里下了毒,张昭亦这么一搅和,反倒让安影栋有些被动,但是事已自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来到渝州城下,几番瞭望,只见这渝州城墙上守卫者寥寥,有的几人也显得很是疲惫,马为邦意气风发,想来此战必得,为一击而中,马为邦稍稍整顿了一下大军之后便下令攻打渝州城。 数万大军蜂拥而至,临冲、云梯,投石车尽数用上,马为邦不想拖延一分钟,城墙上的守军也便立即抵抗,但是人少,攻城士兵很快便借着云梯爬了一半,眼看就要爬上城墙了,只听城墙上突然传来一阵阵喊杀声,滚木、雷石、火油齐下,爬到中途的士兵猝不及防,阵阵惨叫随即传来,搭在城墙上的云梯被尽数推倒,还来不及跳下的士兵像那串肉排排坠落,攻城士兵只道这城中并无几人有战斗力,哪曾想瞬间又杀出了这许多人,被一阵乱砸之后便都匆匆退去,城墙上,程锦尚瞅准机会,大叫道:“放。” 马为邦本以为可轻易攻进城去,所以并未安排太多盾牌手,乱箭齐下,溃退的士兵全都成了活靶子,一轮刚完,接着又放,马为邦见势不妙,急忙鸣金收兵。 这一攻,渝州城毫发无损,马为邦自己反倒折损了千余好手,气得他是七窍生烟,将这张昭亦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相反,安影栋心里却有几分高兴,虽然目前还看不出这是程锦尚的拼命一搏还是将计就计,但至少可以确定,这渝州城短时间是拿不下来了,只要时间充足,程锦尚就有胜算,毕竟他在此经营了数年,程锦尚胜算大,那自己之前的打算便不会落空。 马为邦本以为此次攻下渝州易如反掌,遭此当头一棒,心中实在是不痛快,此刻若是张昭亦在他面前,他定然活剥了他,不过气归气,既然来了那也不能空手而归,不然今后怕是再也难入秦相法眼了,所以自己还是琢磨着如何准备下一次进攻,询问安影栋,安影栋建言士气受挫,应该再缓缓,可军中几个校尉和副将则建议强攻,这下可把马为邦难住了,渝州城城高水险强攻怕是困难,若之前张昭亦计策得手,那也好说,可偏偏这杀千刀不但计划没成功反而此刻彻底失去了音讯,左右权衡,马为邦想了一计,那边是叫阵,叫得城中主将出来应战,便可以一试城中状况,若真有中毒一事,主将恐怕也没有几人能幸免,他程锦尚若是不敢出城应战,那便是出了什么状况,那时再强攻也不迟,主意拿定,马为邦消了些气,命令左右先行修正,待用过午饭后便派人出战。 与此同时,程锦尚也并不好过,马为邦一顿乱冲,本就还未康复的将士们更显得力不从心了,情势危急,只得立刻从白水营悄悄征调了一些士兵过来,同时让王金易尽量启用一些先前归降的驻军。 图兰骨柔心里却有些不同的想法,在她看来,渝州城破不破与她并无利害,不过乱战之中假如能拿下陶臣末或者救下他那都是大好机缘,请得动就请,请不动那就绑着北上也行,反正那时也由不得陶臣末了,打定主意,便带着图兰博拜和肖刚等人来到了城墙上,由于大军压境,城墙上士兵们都匆匆忙忙,所以便也没有人阻拦他们,再加上这将军府的人这几日以来也都认得了个大概,所以很快便找到了程锦尚和陶臣末等人。 此时的程锦尚和陶臣末有些焦虑,图兰骨柔本想上去打个招呼,但见此情形便就作罢了,放眼城下,只见不远处军帐联排,刀光闪闪,想来渝州城此次怕是有些难熬了,观察了一阵,图兰骨柔问道:“博拜,你以为我北弃健儿与之一战结果如何?” 图兰博拜也不假思索的说道:“北弃男儿雄健威武,北弃战马奔腾如雷,渊军孱弱,不是对手,王惊澜十万大军都折在我皑皑雪原,这点人算什么。” 图兰骨柔摇摇头说道:“此话虽然好听,但有些自傲了,你看,渊军军备齐整,阵形有度,若真是阵地对攻,怕是取胜不易,几个月前能折了王惊澜,一是我等占尽天时地利,二是王惊澜就正好犯了博拜你刚才犯的错,过于自傲。不过王兄这次让我等来渝州是来对了,渊军内战,正好让我们一窥究竟。” 此时,随着一阵呼喊声,马为邦副将翟曲领着几十人来到城墙下,大肆叫嚣着要程锦尚应战。 见此情形,陶臣末心中忧虑顿时散开,他不怕马为邦叫门喊战,而是怕他一味强攻,他既派人挑战,想必也是不清楚城中到底是何状况,当然程锦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便打算出门应战,先教训教训这个浑将军立立威风,但是陶臣末却拦下了他,程锦尚不解。 陶臣末缓缓说道:“哪能一小斯就可以叫出主将的,将军胜他应无疑问,但此刻将军一出,倒真显得这城中无人了,既是来了个小将,那便让卑职去会会他,臣末无名,输了也无妨,赢了自是更好。” 程锦尚想想也是,自己不能这么快就亲自上阵,否则真就如陶臣末所言了,所以仔细思量了一下后便应允了陶臣末的要求。 这副将叫嚣了一阵之后见无人应答便开始破口大骂,左一句反贼,右一句草寇。此刻城墙上的图兰骨柔和城墙下的马为邦都很期待看到接下来的场景,图兰骨柔想看看程锦尚在绝境之中如何求生,而马为邦则想看看这程锦尚的渝州城到底是何状况。 这翟曲叫骂了一阵之后见还是没有动静便准备回禀马为邦,正要转身之时,城门却缓缓开来,翟曲定睛一看,来者并不是程锦尚,而是一个不着甲胄的白衣少年,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渝州城果然无人可用矣?竟派一个小娃娃来见爷爷。” 陶臣末也不生气,只是慢慢靠近翟曲,缓缓说道:“不久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我,可是他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这句话了。” 翟曲怒道:“年龄不大,口气到是不小,报上名来,爷爷不想让你做一个无名断头鬼。” 陶臣末轻蔑一笑:“赢了我再说。” 在翟曲眼里,只要比他小那便都要对他毕恭毕敬,战场上也不例外,见陶臣末如此孤傲,瞬间火冒三丈,怒吼一声,举着手中大刀拍马而来。 陶臣末右手一抖,掌中梨花枪嗡嗡作响,翟曲大刀迎面而下,陶臣末长枪直奔面门,二人皆毫无保留直取对方要害,就比谁快,翟曲多年在沙场打滚,经验老到,但越是经验老到之人越会想得多,相反,陶臣末十数年专研武艺,除开数月之前在云阳与百灵军交手大杀四方之外便未多杀他人,所以他在意的是他这一枪是否会像自己演练的那样精准到位,其他的他并不在意,这是武之境界而非生存之道。翟曲最终还是选择了防守,手中大刀转砍为削,大力磕开了陶臣末的枪尖,但这一回合下来,他开始明白眼前这位少年怕是不好对付了。 陶臣末想要的是速战速决,所以并未给翟曲太多考虑的时间便又很快欺身而来,翟曲是有几分功力,但面对陶臣末的梨花枪还是未能招架更多,只十个回合,便被陶臣末挑下马来。 这是程锦尚第一次见到陶臣末实战,心里甚是痛快,当然,他并不是不相信他的武艺,相反,程锦尚很信任陶臣末,当年能够在云阳将百灵挑落马下已足以说明陶臣末武艺非常人所能及,当今大渊阵中能赢百灵者屈指可数,他陶臣末算一个。 城墙上,本是打着看热闹心思的图兰骨柔见此情景更有兴趣了,百闻不如一见,看来王兄说的并非没有道理,所以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个陶臣末了,相反,离她不远的任蒹葭却是全程淡然,云阳一役,有些东西早就在她心里定了格,她比程锦尚更信任陶臣末。 而躺在地上的翟曲却是满脸不甘与错愕,他完全想不到眼前这位少年的功力是如此的深厚,所以他打算再问一次陶臣末的名字。 他还能有机会开口是因为陶臣末并未痛下杀手,而这一次,陶臣末却微微颔首说道:“在下陶臣末,承让了。” 当然,翟曲并不知道陶臣末是何许人也,此刻,他心中和脑海里只有不甘和不解,这厢翟曲落马,那边马为邦暴跳如雷,他还以为这程锦尚是不是请了什么江湖好手来糊弄他,所以看向左右,厉声道:“总不能让一个小娃娃给欺了,谁再战?” 左领将张野出马,大喊道:“我去会会他。” 翟曲很幸运,陶臣末将他挑落马下之后并未打算取他性命,张野近身,朗声道:“翟将军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休息,让我来会会他。” 翟曲退去,张野怒目圆睁,却又带着几分笑意问道:“小将何名?” 陶臣末朗声道:“陶臣末是也。” “陶臣末?程锦尚起兵可是为了救你?” “臣末不才,得程将军厚爱。” 一来一去,张野心里已有了几分权衡,程锦尚是大渊最具盛名的云麾将军,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无名小卒或是泛泛之辈而起兵造反,所以他很清楚眼前这位白衣少年定不可轻蔑待之。 “能入程锦尚法眼,定是有几分能耐,翟将军不说武艺超群也非泛泛之辈,可他竟然在你手下挺不过十招,很好,本将很愿试试。”张野大声道。 “将军请。” 张野不再多言,一声大喝便朝陶臣末杀来,陶臣末意在立威,不想恋战,所以出招皆是高招,尽管张野处处小心,但是最终还是只过了十余回合便败下阵来,与翟曲一样,张野也是一脸错愕,他更清楚的是如果不是陶臣末根本未下杀手,自己恐怕早就被刺了个对穿了。 渝州城头一片欢呼,任蒹葭口中无言却满眼有光,图兰骨柔依旧兴致勃勃的盯着城下的一切。 相反,如果说适才翟曲被挑落马下马为邦还怒火中烧,那当张野也败下阵来之后他就只剩错愕了,自己的两名副将竟然在一个不着甲胄的白衣少年手下几无抵抗之力,实是怪事,他不能再任由这个无名少年继续打压自己的士气了,加上听了败下阵来的翟曲的陈述,他就更想亲自去会会这名叫做陶臣末的少年了。而他阵中的安影栋却开始仔细思考了起来。 见马为邦打马前来,程锦尚唤来兵器,准备亲自出马,再说这陶臣末连战两轮也该休息休息了。 马为邦进得身前,看清楚陶臣末模样,想来是比他想象的还要稚嫩,质问道:“你便是陶臣末?” “正是在下。” “定青山,挑白灵,本将多少有些耳闻,今日你再连败我两大好手,有意思,今日你毁了本将计划,刀剑无眼,交起手来你可别怪我以大欺小。”马为邦甚是愤愤。 这时,城门缓缓开来,程锦尚领着几个侍卫出了门来。 “多日不见,马将军已然学会以多欺少了?”程锦尚笑道。 马为邦冷哼一声,淡淡道:“多日不见,程将军倒是学会当个反贼了。” 程锦尚不以为意,说道:“天下是姓宋,而不姓秦,本将诛奸臣是为清君侧,正朝纲,何来反贼一说,莫非马将军以为我反秦庸就是反天下,这是何意?” 马为邦气急,大声道:“程锦尚,本将不是来跟你逞口舌之利的,陛下派本将前来征缴反贼,你若有胆便上前应战。” 程锦尚哈哈大笑道:“臣末,你已来连战两局,先歇歇手,让本将来会会马将军。” 陶臣末也浅浅笑道:“程将军,卑职若是斩下对方主帅,如何奖?” 程锦尚笑问:“刚战两场,不累?” “还未暖手。” 程锦尚靠近陶臣末,小声道:“让我来吧,这马为邦是一把好手,不可轻敌。” 陶臣末应道:“将军,如果你麾下一无名小将连斩敌方三将,敢问这征缴大军还有谁敢上前?” “若是你不敌马为邦呢?” “我若不敌,将军再上,于大局无碍。” “好,那本将便闲个手看你杀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把这个马为邦急得呱呱叫:“要战便战,何必这么婆婆妈妈?” 陶臣末拍马上前,说道:“马将军,得罪了。” 马为邦早就等得不耐烦,见陶臣末上前,大喝一声便提刀杀来,陶臣末有了程锦尚的交代,谨慎了几分,打算先试试马为邦的功底,两兵相接,蹦出团团火花,陶臣末一试便知,这马为邦果然较先前二位高出不少,所以出招便讲究起来。陶臣末一身武艺全部来自当年大渊三杰之一的童静,这童静一套梨花枪法出神入化,再加上其结合了刀、剑、戟、棒等各式兵器的套路,可谓是招招相扣,自成体系,征战沙场,难逢敌手,马为邦是军中出了名的猛将,一把关刀亦是使得炉火纯青,这一来,二人眨眼工夫便过了三十余招,马为邦心中暗暗叫苦,深知今日是碰到高人了,陶臣末不愧得了童静的毕生绝学,几十招下来已然占了上风。马为邦十分清楚此战若是败了,这士气怕是很难起来了,所以寻思着速战速决,可这陶臣末枪法精湛,他很难寻得破绽,二人又是自顾自的交手了十余回合,看得两军将士是兴奋异常又紧张至极,就连看热闹的图兰骨柔也不免有些提心吊胆,先前一直静如止水的任蒹葭脸上也显得有几分焦急。 越到后面马为邦越是感觉不妙,不过他有一个优势,那便是自己天生大力,光手中关刀便有七十余斤,所以他吃准陶臣末力弱便决定以力取胜,之后招数开始变得势大力沉,陶臣末虎口有些发麻,不过他并不担心,有时候示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果然,马为邦发现陶臣末力竭,瞅准陶臣末小腹空挡便决意一击而中,陶臣末轻调马头,侧身闪过,再反手一枪直刺马为邦上胸,马为邦一招用力过猛不急回收,只得眼睁睁看着陶臣末的枪尖刺破自己的铠甲,划开胸前皮肉,不过就武艺而言,好在他也非泛泛之辈,为避免自己被刺个对穿只得自行倒下马去,但陶臣末这一招攻势伶俐,气势如虹,马为邦胸前还是被刺了个血洞,枪尖离身,带起一串殷血,随着一声哀嚎,马为邦跌下马来,陶臣末倚马欺身,一枪直击眉心,众人一阵惊呼,马为邦暗道:“吾命休矣。” 但陶臣末的枪尖却在他的眉心前一寸处停了下来,马为邦缓缓睁开双眼,定定的看着陶臣末,眼神多少和刚才跌落马下的两名副将有些相似。 陶臣末撤枪止势,朗声道:“我等诛杀奸臣,是替天行道,马将军,渝州你不该来,更不该受秦相差遣,今后若再次战场相遇,臣末便不会再手下留情了。”说罢潇洒调转马头而去。 渝州城墙上又是一阵欢呼,任蒹葭面露微笑,甚至也有些想喊出来,图兰骨柔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这个陶臣末,她一定要请回北弃。 安影栋一直静静的看着场上的一切,他在想,如果他是马为邦,他就宁愿再强攻一次,渝州城状况如何,再战一次必然明朗,可马为邦却太过自信,打算单挑渝州诸将,以此来探城中虚实,这是一种策略,但是显然太容易极端,胜则生,败则亡。他很清楚该怎么给马为邦建议,可是他却并不想这么做,他来的目的是来探程锦尚的底的,然而这个陶臣末的出现,还是没有让他最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他不急,还有的是时间。 无相国师 第十六章无相国师 马为邦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战连损三将,士气大落,回到帐中,已然全无斗志,此刻的他心中盘算的是如何向秦庸交差,而渝州城攻与不攻已然不会太重要了,另一边,陶臣末以一己之力连斩三将,渝州城士气大涨,回到城中,将士们赞不绝口,程锦尚尤为高兴,感叹自己孤注一掷确是没有枉然,这陶臣末真乃神人,今日一战,为渝州赢得了一线生机,接下来,只需再震慑这马为邦一两日,待城中将士体能恢复,便可痛快与之一战,而图兰骨柔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传书,将渝州战况第一时间转达兄长图兰冰穆。 军帐之中,除了奔走忙碌的士兵,最疲累的当属苏木了,自任蒹葭将之留下,她便主动跑到军中整日查问将士状况,马为邦攻城,渝州守军也有不少伤亡,她又忙着与军中医官一道为受伤士兵疗伤止痛,听闻陶臣末出城应战,心中突然隐隐不安,她也说不清楚这是何故,待陶臣末大胜归来,悬着的心也算落了下来,其实一开始,听到众人都叫任蒹葭“夫人”,她还以为这任蒹葭是陶臣末内人,所以还在任蒹葭面前闹了笑话。军中皆是男儿汉,任蒹葭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女孩子自然也是十分开心,几日相处下来,任蒹葭便把如何到云阳,如何结识陶臣末,陶臣末又如何到了渝州等等故事一五一十的都讲给了苏木,二人俨然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不过这苏木聪明伶俐,心思细腻,从任蒹葭的一言一行,她能看出来,每次提到陶臣末,任蒹葭的眼里都是光芒,她很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不过任蒹葭不说,她也不问,只是每日尽量到军中帮忙,寻些事做。 程锦尚心里十分清楚,赶走一个马为邦,朝廷还会再派其他人前来,如今这天下,不决出最后一个胜者,怕是永难安宁了,刚返回城中,便急着与陶臣末、成言吾等人商量对策,成言吾的意思是趁马为邦士气低落,集中兵力再杀他个措手不及,从而将马为邦彻底驱赶出渝州。程锦尚、陶臣末也自然有此打算,然而他们却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城中将士此刻的战力完全没有把握拿下马为邦的六万大军,所以他们只有等,可是万一这马为邦缓过神来,突然再次强攻渝州,恐怕是很难招架的。 思虑良久,程锦尚和陶臣末还是决定再等等,可是如何等?过了今晚,只需再拖一日,城中士兵的体能几乎就可以康复大半,马为邦今日受此大挫,恐怕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缓缓神儿的,今晚应暂时不会攻城,所以关键就在明日,陶臣末以为,这马为邦初次攻城吃了大亏,要想让他不敢来攻,何不来一个故技重施,即明日城墙之上依旧只让少数人来晃荡晃荡,马为邦上过一次当,这一次怕是更拿捏不清楚状况了,所谓假亦真时真亦假,虚虚实实,够他马为邦受的了。 果然如此,第二天,马为邦冷静了些许,想着这才攻了一次,而且还是匆忙之下,虽然自己主将受了伤不能出战,但自己麾下六万大军并未受损,就算最后攻不下来渝州,也总比这样毫无收获就班师回朝的强,一番思虑之下决定再攻,但左右回禀,渝州城头依旧守卫者寥寥,马为邦心里翻起了嘀咕,再加之陶臣末之前故意放生,他更是摸不清这渝州城中到底是何状况,一番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再等等,询问之下,安影栋自然是统一了他的想法,其他诸将见主帅都败在了一无名小将手下,心中早就没有了主意,所以主帅怎么说也就怎么办了。 熬过了一日,程锦尚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天一黑,便立马召回白水营的王金易,抽调了白水营部分守军,并收编了部分归降士兵,同时宣布宵禁,一切准备妥当,便传令行军,决定夜间一战。 张昭亦回到城中投毒之后便又被封在城内,出去不得,渝州宵禁,明知事有蹊跷,却又动弹不得,只得祈祷马为邦能尽快攻城,不要再贻误战机了。 子时,宇宙城门缓缓开启,数万大军全部徒步而行,程锦尚、陶臣末、魏文忠、王金易、成言吾、任蒹葭等人排头而去。 两日无战事,再加之主帅重伤,马为邦的大军懈怠了不少,子夜正是人疲马乏之时,程锦尚神兵天将,征缴大军瞬间慌了神,一个时辰不到,马为邦的大军便被杀得四处逃窜,翟曲等人因深受重伤,逃避不及被乱刀砍死,马为邦在侍卫保护下勉强捡得一条性命,而安影栋早有谋划,所以未遇太多问题便已抽身离去。 击败马为邦,程锦尚彻底掌控了渝州,紧接着便着手收编渝州降兵,剩下的全部遣散。渝州一战,很快传遍了天下,白衣小将连斩三人,渝州大军大胜秦庸爪牙等等被传为佳话,这天下,凡敢公开对抗秦庸者,无不民心所向,籍此机会,程锦尚大肆收兵买马,吸纳贤士,渝州军军力大增,与此同时,传令云阳,令王立阳也开始着手征召兵员事宜。 马为邦败逃回泰安,却不敢向秦庸复命,只得躲在客栈之中,先派人打探秦庸口气,秦庸自是气急败坏,说要马为邦提头来见,马为邦哪里还敢去招惹他,只得先躲着,待秦庸消气了再想办法。 安影栋潜回泰安,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相府,而是想办法进了宫,不过他并非是去拜见皇帝,而是去了玉宁宫拜见贵妃娘娘。 玉贵妃本名戚凝玉,乃十年之前卫戎进献给德帝宋继的妃子,这戚凝玉出生卫戎皇室宗亲,琴瑟武艺样样通透,再加上身段轻柔,面容姣好,刚进宫便深得德帝恩宠,很快便晋升成了大渊贵妃,可奈何这德帝终究不是好色之徒,一心只爱自己的木工雕刻,时间一久,戚凝玉也就跟其它妃子没有两样了,但是此女手段高明,她深知宫中情形,所有的嫔妃皆是差不多的情况,就连当今皇后,也就是秦庸的长女秦牧如也都如此,皇帝不宠,戚凝玉便主动投靠皇后,时常从西境进些奇珍异物献给她,闲来无事便去皇后宫殿走走,说说话,皇后说什么她便听什么,皇后有什么困惑她也积极帮忙排解,因此,这皇后也是十分喜欢她,后宫的一些事务也都放心交给她去打理,有皇后和秦相做靠山,戚凝玉在这宫中也算如鱼得水。 见安影栋求见,玉贵妃屏退左右,急问:“情况如何?” “目前来看,程锦尚是有备而来,渝州一战,惊险,不过他最终还是赢了。” “依先生看来,现在可否下赌注?”戚凝玉问道。 安影栋摆摆手,说道:“不急,如今程锦尚是要举旗撼动大渊根基,他过往的战功不足以参考当下,渝州这才一战,依秦相性子,这渝州往后怕是大战不少,程锦尚道行如何,还得再看看。” 戚凝玉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道:“先生此去未为秦相立功,回到相府可如何交代?” “娘娘放心,小人自有说辞,”说到这里,安影栋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对了,此次渝州之所以惊险,全因一件意外,不知娘娘是否知情?” “什么意外?” “有人给渝州驻军投毒,据小人掌握的消息,用的好像是伯寒散。” “伯寒散?自己人做的?可先生计划里并无这一环。”戚凝玉甚是惊诧。 “不错,所以我才想问娘娘是否知情,如果娘娘不知情,那很显然就不是自己人做的,我得查查这个张昭奕是从何处得的此毒。”安影栋缓缓说道。 “可会影响大局?” “险些影响大局,不过好在程锦尚化险为夷,娘娘无需担心,宫外之事小人会安排妥当的。” “那就有劳先生了。” “娘娘,外人不宜在宫中久留,小人先行告退,若有要事,再行拜会。”安影栋拜别,准备转身离开。 戚凝玉突又叫住秦庸,吩咐道:“卫戎国师过两日便要到了,先生还要做好迎接。” “无相国师要来泰安了?”安影栋有些惊讶。 戚凝玉缓缓道:“消息传来之时你在渝州,本宫这便与你说了,宫外各处应接便由你亲自去安排,本宫不再另行传令。” 安影栋躬身道:“请娘娘放心,小人这就去办。”说罢便转身出了宫去。 安影栋出宫之后并没有急着回到相府,而是招来手下询问府中情形,得知马为邦已派人进过相府,他这才去拜会宰相。 见到秦庸,当然是免不了一顿臭骂,可张昭奕在渝州投毒却给了他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他苦诉说自己本来已经计划好如何攻打渝州,可张昭奕投毒却让程锦尚有了警觉,这才使得自己的计划落空,再加上马为邦鲁莽挑战使得士气受挫,所以最终才无功而返。这一说倒是让秦庸理亏了,他派张昭奕到渝州本来就是自己私下的决定,并未与安影栋商量,这张昭奕到渝州之后如何行事多少有些自己的默许,再说了,渝州兵败,主要责任在马为邦而不在安影栋,何况如今这局势,还少不了安影栋出谋划策,所以尽管心中不快,也不得不自己先忍着。 秦庸为官数十年自然是有自己的本事,他并非是一个完全糊涂的人,他深知,黔州已经彻底落入杨明珍手中,如果再不灭灭渝州的气焰,恐怕南方诸州将会彻底失控了,可奈何如今朝中能堪大任者实在是少之又少,王惊澜才从北弃放归,元气还未恢复,马为邦已经战败,他不想再提,自己手下最有能力的大将是驻扎在靖州的冉明栗,可是他又不敢轻易将他调回,因为这冉明栗在靖州掌控的十数万大军是他手中最后的王牌,也是自己帮助亲外孙宋骁争夺皇位最重要的筹码,此外,最有可能胜任者便只剩渤州的陆守夫了,然而陆守夫却称病不出,要是放在以前,自己总会有办法让这陆守夫吃些苦头的,可如今自己要对付的事太多太多了,他还腾不出手来收拾这个陆守夫,苦思冥想,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主意拿定,他便急匆匆的进宫觐见去了。 拜见皇帝之后,还不待他开口,宋继便问道:“宰相,朕听说渝州可是完好无损啊。” 这一问倒是把秦庸吓得不轻,于是刚起身还没站好的秦庸又赶紧跪拜道:“臣无能,陛下恕罪。” “恕罪?难道这渝州朕不要了?”宋继有些怒气。 秦庸伏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渝州自然还是陛下的,臣今日前来便是为渝州而来。” “说吧。” “陛下,微臣错信马为邦以致渝州战败,臣有罪,然臣心中无时不在想着为陛下分忧,程锦尚如今虽然是大渊叛贼,但其着实谋略过人,要想拿下渝州,臣以为,如今大渊恐只有一人稳有胜算。” “你想说谁?” “梁平川。” 宋继身子一震,带着几分怒气问道:“秦庸,当年可是你要朕将梁老将军免官遣乡的,如今你又来让朕启用他,你是让朕出尔反尔吗?” 秦庸再次跪伏道:“陛下息怒,当年免去老将军的官职实是因其朝堂之上冒犯陛下,过了这么些年,老将军想必也自是认识到自己的过错了,再说,陛下能中用冒犯自己之人,反能显陛下宽宥。” 宋继冷哼道:“是是非非都是由宰相来说,就算你说得对,可这梁平川都七十有余了,还拿得动刀吗?” “重新启用梁平川,不在于要其冲锋陷阵,而在于用其军政武略,退一步讲,老将军老骥伏枥,神勇不减当年,让他去收复渝州是最好的选择了。” 宋继叹叹气,说道:“我大渊当真无人可用?小小渝州竟然要靠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来收,我说宰相,这么些年,你给朕推荐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这一问,秦庸再次伏地,自请其罪道:“陛下息怒,微臣自知用人失察,所以才尽力补救,再说这个程锦尚确实是难以对付,无论是武艺还是才略,如今大渊诸将中鲜有对手,本来渤州陆守夫可以与之一论,奈何这位陆将军一直称病不出,臣也拿他没有办法呀,这才想到启用梁平川。” “称病不出?好嘛,都是朕的好将军,我说宰相,你就没有一点儿好消息告诉朕?” 秦庸本想借此机会参这个陆守夫一本,奈何今日皇帝却好像是和自己杠上了,所以只得嗫嚅道:“有能者不闻圣意,臣也别无他法,微臣一心为陛下、为大渊,却被群臣嘲讽,心中也甚不是滋味,所以只得另谋他计。” 宋继把玩着手中的木雕,显得有些不耐烦,说道:“行了行了,你也别哭丧个脸,启用梁平川之事就依你意,渝州要尽快拿下。”说罢便即起身去了,秦庸也不用想,这宋继定然又是跑到御花园去摆弄自己的物什去了。 秦庸本是抱着两个目的进宫的,一是让梁平川替自己救火,二是想借机参陆守夫一本,虽然最后没有全部实现,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只要启用梁平川,他就可以想到更多的办法。 梁平川重被启用,自己也有些不理解,尽管家中儿孙反对,他还是决定再上沙场,一展雄威,被牢笼困久的狮子哪有不想重回到草原大杀四方的。 自戚凝玉交代后,安影栋便一直细致的准备着迎接无相国师的事务,这两日,无相国师的先遣护卫已陆续到达,众人各自联络,都在为这位卫戎国师的到访做着准备。 无相国师,本名聂无相,卫戎王庭首辅大臣,因其同时兼任卫戎宗庙祭祀长司,所以人称无相国师,此人四十有三,面白无须,长年不苟言笑,甚是威严,其在卫戎王庭的地位几乎只在卫戎王一人之下,此次卫戎派他前来朝拜渊廷,自是大有深意,渊廷也较为重视,所以早早的便准备好了接待。 在宋继眼中,四方戎狄皆是蛮族,再加上卫戎近年来的朝贡明显减少,所以其心中还是十分不满的,所以当聂无相拜过之后,宋继便故意质问卫戎减贡之事,这聂无相竟然十分谦卑的认了错,还让人宣读了此次朝拜的礼单,无外乎几十万辆黄金,数千匹战马,数万匹绸缎等等,当然,还有宋继最喜爱的木雕石刻,并且一再认错,解释说这几年卫戎内斗,加上天灾,收成减半,所以才少了朝贡,并承诺两年之内便恢复之前的朝贡标准,宋继颇为满意,再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原本有些紧张的朝会也缓和了不少,大家便又喜笑颜开的相互敬酒庆贺。见时机差不多,聂无相以拜见故国皇室宗亲为由请见玉贵妃,宋继正是高兴时,自然便答应了。 聂无相进得玉宁宫,拜见了玉贵妃,戚凝玉早就恭候多时,只是左右在侧,只得先抑制住自己的兴奋之情,待行过礼,屏退左右,戚凝玉娇柔的一声“师兄”便扑到了聂无相的怀中,二人许久未见,干柴烈火,一阵拥吻便即退到床沿,聂无相拉下床帘,二人尽自享受这许久未曾有过的炽烈。 风息云止,二人略做温存便又穿戴齐整,重回主仆之位。 “师兄此番朝见可还顺利?”戚凝玉依旧娇柔的问道。 “渊帝心思不在我等身上,自然是一切顺利。”聂无相也叫平日温和了不少,惨白的脸上此时也有了几分血色。 戚凝玉温柔的看着聂无相,继续问道:“那卫戎边境之危解除了?” “当年卫王一意孤行,擅自减少朝贡,大渊皇帝震怒之下大军压境,几乎关停了所有边境关口,令卫戎遭了大难,也让为兄的计划受了不少影响,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正因如此,才让二公子在王庭有了不少作为,以前,为兄只有四分胜算,如今至少七分。”聂无相缓缓说道。 “那师兄此行与二公子争夺王位可有直接相干?” “自然是有的,如今大渊有六万大军在凉州边境,靖州冉明栗更是领有十万精锐,如果不安抚好渊帝,他一声令下,皆朝卫戎而去,二公子争来王位又有何用?只有先安抚好大渊朝廷,为兄才有精力在卫戎打好根基。”聂无相继续说道。 “安抚大渊,师兄何必亲临,你这一走,卫戎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又该如何是好?” “师妹放宽心,要是没有十分把握,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王庭的,再说了,上次一别,已有两年不曾见着你了,为兄此次前来,一来是打探大渊实情,二来就是来看看师妹你。” “师兄有心了,小妹心中也甚是挂念,奈何形式所致,身不由己。” “看这情形,最多也就一两年,这一切都会结束的,”聂无相安慰道,他温柔的看着戚凝玉,继续说道“靖州的冉明栗是我们最大的威胁,师妹还要继续加把火让宋骁和宋尧斗得激烈些,只有如此,秦庸才会有理由将冉明栗调回泰安,只要冉明栗将精锐带离靖州,凉州六万大军的威胁就算不上大。” 戚凝玉起身倒了一杯茶,温柔的递到聂无相手中,缓缓说道:“如今形势之关键在渝州,程锦尚渝州起兵,秦庸焦头烂额,只要程锦尚能扩大声势,秦庸定会想方设法对付他,如今大渊朝中无人,能与程锦尚掰掰手腕的便只有冉明栗和陆守夫了,冉明栗是秦庸的底牌,所以他不会轻易调遣他回来平叛,秦庸能想到的自然便是陆守夫了,可陆守夫是二皇子宋尧的亲信,为保二皇子争位希望,他也万万不会轻易出兵渝州,如此一来,秦庸与陆守夫的争斗迟早会激烈起来,这二人争斗,冉明栗迟早会被牵涉进来的,所以我已让安先生尽快弄清渝州情形,能助程锦尚一臂之力便尽量相帮,他是这局中之关键。” 聂无相赞赏的看着戚凝玉,点点头,说道:“程锦尚当年镇守靖州可谓是犹如神兵,如今他在渝州搅局,有得大渊朝廷受的,师妹做得不错,不过万事不可寄于一处,渤州那边也要再使使力,如果能让陆守夫主动反了秦庸,那便对我等十分有利了。” “陆守夫这个老狐狸,几乎是毫无破绽,我们在渤州的人已经尝试过数次可是都无法进入陆府。” 聂无相饮了一口茶,缓缓道:“也不必急于一时,十数代人三百多年都熬过来了,我们是最有机会的,越是如此越不能出任何差错,渤州暂时无法插手便先缓一缓,如果能把握渝州之势,便多在渝州想些办法。” 戚凝玉很享受聂无相的这种宽慰,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情到浓时又是一番翻云覆雨。 而这边梁平川领了旨之后便即刻带着自己的小儿子梁云碧进宫请命,多年未见,宋继看到满头银发的梁平川心中竟然也有些苦涩,他虽然有些玩物丧志,不理朝政,但自己心中也还是清楚梁平川对大渊的功劳的,略作寒暄,宋继便作了任命,梁平川任剿敌大军元帅,其余人选由梁平川自己选任。 这时,秦庸便又起了主意,他向梁平川推荐了两个人,一个是王惊澜,一个是陆守夫,梁平川何许人也,秦庸的用意他自然清楚,推荐王惊澜,一是为了将相府亲信安插在军中督军,以随时把控军情,二是为了给王惊澜兵败北弃的耻辱捞些功劳补偿,至于推荐陆守夫嘛,自然是因为秦庸已不能调动这位渤州将军,想借他梁平川之手让这位云麾将军出出血。 梁平川冷哼一声,当着宋继的面大声道:“王惊澜败军之将,为求寸功,莽撞冒进,害我大渊十万将士葬身雪原,若用此人,十万亡魂难安,至于陆守夫嘛,本帅自要去说道说道,既然陛下让臣决定用人,宰相就无需操心了。” 短短几句话,说得秦庸的脸是青一阵红一阵,朝中众臣无不对秦庸惟命是从,宋继也多年未见有人敢这么跟自己的宰相说话,听得梁平川这么说来,竟然觉得有些畅快,所以哈哈笑道:“多年不见,老将军还是这股性子,宰相,若论带兵打仗,你比不过梁老将军,要怎么用人,让老将军自己决断吧。”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秦庸也只得先压着心中怒气,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成,至少梁平川答应用陆守夫了,他倒要看看这个陆守夫面对战功赫赫的大渊老将又要作何说辞。 梁平川领兵攻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得此消息,戚凝玉甚是不安,她十分清楚梁平川是个什么样的人,程锦尚是当朝战功第一人,可如果和梁平川比,就显得有些寒碜了,她的希望在渝州,如果梁平川出马,渝州很难兴起太大风浪,渝州平定,自己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想到此,戚凝玉立马派人通知聂无相和安影栋,这二人接到消息也无比诧异,哪里想到秦庸突然启用梁平川,不过二人也很快冷静了下来,不管怎样,梁平川毕竟七十多岁了,这个世道是在变的,更何况程锦尚也非一般的流氓草寇,有些事情,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不过聂无相也想着要做些其他准备,一方面让这个安影栋多在相府活动活动,另一面立刻将梁平川挂帅的消息传至渝州,并要保证让程锦尚知晓。 和戚凝玉等人一样诧异的还有陆守夫,他哪里会想到这个秦庸竟然如此多的鬼点子,老将军出马,自己也不可能向对付秦庸那样出招了,当年梁平川征战四夷的时候,自己可是亲眼见过这位老将军的风采,自己现在能够镇守一方也得感谢这位老将军当年的知遇之恩,所以老将军要征调自己入军,也不能明着拒绝。但陆守夫能在秦庸把控的朝政中寻得一线生机,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手段的。梁平川没明说让自己亲上战场,所以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沉思良久,陆守夫决定让自己的长子陆文霆领兵一万响应梁平川的征召,不过他有个条件就是这一万士兵可以任凭梁平川调动,但是必须由陆文霆领兵。陆守夫足智多谋,他此行一是为了响应梁平川以报当年知遇之恩,二来则是为了好好让陆文霆跟着梁平川学些本事,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可以有机会跟随这样的老将军南征北战的。 这下该轮到秦庸傻眼了,他本以为这陆守夫又会想些什么法子虚与委蛇的,不曾想陆守夫竟然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虽然说只出兵一万,但拿如今大渊兵力捉襟见肘的情形来说已实属不易了,梁平川深知渤州可以调用更多兵力,可毕竟不能让人把自己家底都交代了,所以也自然只能是先收下这份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礼了,剩下的便只能从泰安京畿军中拨调了,如此,东拼西凑,梁平川调集十万人马,简单誓师之后便南下平叛了。 渝州,将军府。 梁平川挂帅南下的消息自然已传至程锦尚等人耳中,虽然他不确定这些消息是谁透露的,但起码不是道听途说,而是有理有据,梁平川自不必多说,其帐中两位都将梁云碧、陆文霆皆是一等一的高手,甚难对付。梁云碧是梁平川的四儿子,年刚三十,一身武艺都是梁平川言传身教,兵法战阵也都来自自己的父帅,其战力不言而喻,而这位陆文霆则是陆守夫的长子,师从大渊棍棒教头肖振林,一根熟铜棍使得是出神入化,当年鲜真人作乱,仓丹一役,陆文霆率五千之兵大胜鲜真五万大军,并生擒鲜真首领,名震天下,所以,虽从未交过手,就凭此也可断定这陆文霆实非常人。 将军府内自是十分压抑,虽说上一战大胜马为邦,并借此机会将渝州兵马壮大到了八万人,可梁平川领的是十万之众,这十万人有一万是渤州精锐,五万是大渊的京畿军,这六万人的战力是最强的,剩下的四万余人乃各地拼凑,战力不较前者,然而,领兵者是梁平川,他有的是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成言吾却不以为然,梁平川虽然领十万之师气势汹汹而来,可大渊军力早就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这十万人各有心思,在梁平川的统筹下看似同心同力,真到了关键时候说不定就会各自为阵。陶臣末也同意成言吾的观点,论单兵作战,一万渤州军是最强的,可其数量小,有各方牵制,其威力自会大打折扣,京畿军是常年驻守在大渊都城泰安的皇属军队,向来都是大渊的精锐,可是近些年来,因为秦庸专政,特别是童静辞官远游之后,京畿军的实权便落到了秦庸的手中,秦庸是弄权好手,但是对于军队操练却是个外行,二十余年来,京畿军从未参与过实战,操练也日益松散,战力早就江河日下,所以无需先灭了自己志气而担忧这五万京畿军可以兴起多大风浪,至于其余四万余人皆是各地拼凑,各怀鬼胎,只要找准机会各个击破,这十万人也并非不可战胜。 众人分析一阵之后,皆以为渝州接下来自然是有一场硬仗,但是十万征缴大军并非不可战胜,只是需要做好各种应对策略,毕竟来者不是一般的庸才草包,而是一生之中几无败绩的梁平川,且军帐之中还有梁云碧、陆文霆等青年才俊。主意拿定,程锦尚便着手各方安排,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大战。 故人非故 第十七章故人非故 前一战,陶臣末大杀四方,威名远播,这对渝州军来说自是一件好事,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能有如此神勇的杀将,要想在乱世中有所作为也并非难事,可是任蒹葭和苏木却暗暗有些担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非寻常时候,陶臣末一战立名,难免引起他人嫉恨,闲时聊天无不显露出心中忧虑,上一战陶臣末连敌三将,苏木虽未在场,但在医帐之中也总是提心吊胆,事后想去过问又觉唐突,所以只好从任蒹葭那里打听,听闻陶臣末英勇,自己也放宽了不少心,作为医者,自有养身健体之法,在陶臣末归来之后,她便做了些滋补膳食想要去送给陶臣末,可由觉自己与陶臣末不熟悉,便只得去拜托任蒹葭,任蒹葭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是看出了她这位苏妹妹的心思,心中自是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不过她很愿意成人之美,所以她便打趣拒绝了,让苏木自己去送,可这苏木脸皮薄,愣在那说干脆自己吃算了,任蒹葭觉得甚是好笑,无奈之下便要和苏木一起将其亲手调制的膳食送去陶臣末帐中,苏木想了想,如今渝州城危已解,自己也不适合一直留在军中,便借此机会打算向陶臣末等人告别归去,陶臣末收到美食先是受宠若惊,尔后听闻苏木要离开心中却有无比失落,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任蒹葭何等聪明之人,她与陶臣末相处多日,自是见过陶臣末对自己的关怀和怜惜,但是却与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完全不一样,她深知个中缘由,所以自己先笑笑,然后一个劲的夸苏木,之后再有意无意的说这渝州短时间内怕是难得平安,上次医馆被人毁坏一事难保不会重演,便借机权苏木先留下来看看情形再说,医馆一事,苏木依然心有余悸,听得任蒹葭这么说自己也打起了退堂鼓,陶臣末想了想,也觉得任蒹葭说得有理,而且苏木父女医术高明,留在军中自有好处,最主要的是自己其实也十分不舍苏木离去,所以便接着任蒹葭的话让苏木先留在军中,之后再慢慢打算,见苏木不再离开,任蒹葭放宽了心,但是其实打心里讲,她倒巴不得自己一人好好去关心关心陶臣末,可是她心里有底,这世间,最痛苦的便是那些心如明镜的人。 马为邦退去不久,图兰博拜就给图兰骨柔送来了北弃王庭的书信,据信中所说,北弃大军几乎未遇到多大抵抗便已拿下了半个元仲,全灭元仲指日可待,看到这一消息,图兰骨柔自是十分高兴,但博拜也带来了渊军即将再次攻打渝州的消息,并劝说图兰骨柔早些返回北弃王庭,可图兰骨柔并不想这时候离开,渝州形势还不明朗,自己的使命才刚刚开始,在她心中,似乎早就打定了一定要将陶臣末带回北弃王庭的主意,更何况,知道此次挂帅的是梁平川,她自然是想一睹当年让北境各族闻风丧胆的老帅的尊容,博拜无奈,只得退去。 仅仅二十天,渝州便有面临着大军围城的困境,梁平川雷厉风行,领着十万大军不到三日便由泰安赶到了渝州,在城郊二十里出安营扎寨,休养生息,待大军整顿,再慢慢悠悠的开赴到渝州城下。 登上城墙,只见旌旗万里,铁甲深深,程锦尚心里打了一个寒颤,不由感慨老将军出马,渊军果然面目一新,他深知此战才是真正的关系到渝州数万大军的生死存亡,不过事在人为,自己亲手调教的渝州军也非草莽流寇,既然大渊朝廷已经下定决心要不灭自己不罢休,那他自然也愿意奉陪到底。 梁平川并不急着进攻,他也决定先试一试这城中到底是何状况。想了想,那便让陆文霆打头阵,简单作了几句交代之后,陆文霆手提熟铜棍打马而去。 来到城下,陆文霆报了名号,直奔主题,请战陶臣末。 城墙之上,程锦尚看看左右,说道:“梁老将军也不含糊啊,他知道臣末上一战立下威名,所以便想先挑了这杆棋,即如此,那便让他老人家先等等,臣末免战,谁去见识见识这位陆将军?” 王金易正要说话,成言吾抢先道:“卑职去会会他!” 程锦尚看看二人,大笑道:“你二人不必争,如今形式,谁都有机会,言吾先上。” 成言吾得令后得意的看了看王金易大笑着提刀立马,出城而去,王金易也提了兵器,在成言吾身后护着,以防出些什么意外。 二人皆是好手,相见自然客气。 成言吾大声道:“渝州领将成言吾来会会陆将军。” “早就听说过成将军威名,本想有机会好好拜访拜访,奈何世事无常,竟是在如此情形之下,在下有圣意在身,交起手来若有得罪还望将军勿怪。”陆文霆依旧十分谦虚。 “文霆老弟不必客气,你我尽管比划,来吧。”成言吾大声道。 陆文霆不再说话,而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成言吾也不客气,提着九齿迎风镗拍马而去。 陆文霆虽不如成言吾那般高大魁梧,但也七尺男儿,铮铮好汉,两人一交上手便如神仙打架,招招摄魂。 程锦尚对自己的这名爱将十分有信心,毕竟这大渊朝中能与之相抗衡的鲜有人在,王金易、陶臣末等人的表情也较为轻松,梁平川自然是知道成言吾的,所以他心中多少有些替陆文霆担心,毕竟自己从未见过这位年轻人在战场上的作为,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自己的这份担心是多余的。 场上二人你来我往,转眼间已交手八十余回合,依旧难见胜负,这时,程锦尚等人开始惊讶这个陆文霆的身手了,想不到眼前这位年轻将军竟有如此手段,图兰骨柔不免暗暗惊叹,想不到大渊阵中竟有这么多好手,看来王兄临行前交代她要谨慎行事是有道理的。 就这样,成言吾、陆文霆二人竟然在场上缠斗了百余回合也未分出胜负,只听见两兵相接传来的乒乓之声,成言吾越斗越来兴致,时不时大叫着好功夫,陆文霆也多年未有如此尽兴,自然也是越杀越猛,二人在场上杀得兴起,可看得场下众人提心吊胆,越到后面,程锦尚越是觉得此战难打,难以想象梁平川阵中还有何等高人。正想着,突见得场上一人跌落马下,定睛一看,正是成言吾,程锦尚心里一慌,大道“不妙”。 王金易在身后看得真切,正打算打马前来相助,却听得成言吾哈哈大笑。王金易一时间竟是莫不着头脑,原来这成言吾虽是败了,但心中痛快,败得心服口服,要知道,自他从军开始,几乎未在战中被人挑落过马下,他边笑着还边夸着陆文霆。 陆文霆将成言吾挑落马下也并未乘机追杀,而是抱拳道:“成将军,得罪了。” 成言吾摆摆手,哈哈道:“无妨无妨,痛快痛快。” 王金易见此情形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城墙上,程锦尚等人本来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王金易赶马而来,朗声道:“让我来会会你!” 陆文霆见得真切,握紧手中的熟铜棍准备迎接又一场硬仗,恰这时,梁平川却鸣响金器,示意陆文霆暂退,听得对方收兵,王金易也就不再追击,而是先下马扶起成言吾。 进得城来,成言吾依旧对陆文霆赞不绝口可是程锦尚却显得忧心忡忡,对方主帅未出前锋先胜,很显然,这次是真的棋逢对手了,此时,陶臣末请命:“如此看来,梁老将军定是有备而来,我等万万大意不得,今日一战,老将军棋胜一着,他不继续挑战却鸣金收兵,很显然是在试探渝州兵力,陆文霆先胜一局,将军帐中必然还有其它高手,如果我没猜错,他必将继续请战,如若再来,卑职愿前去一试,若侥幸得胜,还能先镇住一番,如若战败,恐怕便攻城不远了,我等必要做好完全准备。” 程锦尚想想,确实如此,两军交战,将军相挑,胜者必然激励士气,今日一战,战无不胜的成言吾败下阵来,城中士兵必然会心生担忧,成言吾与王金易跟随自己多年,战功赫赫,军中威严极高,成言吾先输一阵,士气定然有所影响,如果接下来王金易再输一局,那情况将会对自己极为不利,陶臣末在渝州军中的影响并不如这二人,此番前去,即便败了,也总比王金易战败对士气的影响要小得多,所以便应允了陶臣末的请求。 见今日情形,听闻陶臣末要出战迎敌,任蒹葭心里便又担忧起来,当年白灵攻打云阳的那种不安貌似又有些浮现了,不过既然以天下为敌,这也是迟早的事,甚至说这才刚刚开始。 陆文霆回到帐中,也是对成言吾极尽赞美之词,他只道自己险胜,梁平川甚是满意,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但是他也十分清楚,虽然陆文霆先胜一局,但就目前来看还并不能确定太多,一来陆文霆出手试出了成言吾武力,虽然胜了,但成言吾亦是把好手,二来,城中还有何人,是否胜过陆文霆也还说不清楚,所以他打算休息休息了再次派人喊战。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梁平川再次出手,此次上场的却是梁云碧。 依梁平川指示,梁云碧依旧是报了名号请战陶臣末。 很快,城门洞开,一位白衣少年倚马而来。 按先前所得的消息,渝州小将陶臣末上场御敌从来都是一只银枪,一袭白衣,不着甲胄,以此看来,迎面而来的应是陶臣末没错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便是陶臣末了吧?”梁云碧缓缓说道。 陶臣末拱拱手,答道:“正是在下,梁将军,久候了。” 梁云碧一声朗笑,大声道:“很好,大渊诸将在你枪下犹如草芥,今日得见,我便不再多言,来吧,看看传言是否当真!”说罢亮出兵器,杀马而来。 陶臣末手握长枪,也即打马相迎。场外诸人特别是任蒹葭显得十分紧张,生怕陶臣末受哪怕一丁点儿伤。而此时,苏木也不知何时到了城头之上,因她医术高明,颇受军中将士喜爱,所以她来得城墙,也未有人阻止,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并没有靠近任蒹葭等人,只是在众人数丈之外远远观看,苏木从小生在医家,怪病顽疾、刀剑枪伤见怪不怪,却从未亲眼见过战场上你来我往的相互厮杀,今日见得陶臣末在场上缠斗,心里亦是七上八下十分不安。 梁云碧一身武艺乃梁平川亲授,再加上自己天赋异常,尽得精髓,陶臣末则得了童静言传身教,这二人交起手来,比那成言吾和陆文霆交手还要精彩,一枪一镐,斗得那是天昏地暗,转眼间已交手百余回合。 随着时间推移,二人依旧难见胜负,程锦尚的心里也不免焦急,想不到梁平川帐中真的有如此多的高人,城墙之下,梁平川却是另一番心境,陶臣末与梁云碧一番缠斗下来,梁平川已然窥见陶臣末的武功路数,再加之那杆独一无二的梨花枪,让他心绪翻涌,故人容颜,幕幕重现,看着陶臣末的一招一式,他也就明白了为何马为邦等人在他枪下不堪一击了。 城下之人各有心思,场上二人却依旧你来我往的斗个不停,就这样,二人又缠斗了近百回合,当年在云阳力战百灵,陶臣末也未觉得如此畅快,这梁云碧的功夫定然是比那百灵要高出不少,不过二人交手至此,陶臣末优势渐显,梨花枪相较梁云碧手中的狼牙镐更显轻便,加之梨花枪法本就讲究细致灵巧,穿梭之间,如风绕长林,凡有间隙,无所不到,斗到后来,梁云碧手中的狼牙镐便慢慢跟不上梨花枪的灵巧刁钻了,又过十余回合,陶臣末一枪架向梁云碧上胸,梁云碧立马举着狼牙镐格挡,陶臣末虚晃一枪随即刺向梁云碧手腕,梁云碧反转手腕,握兵器的力度顿时削了几分,陶臣末用力一挑,梁云碧竟是脱了手,狼牙镐“哐当”一声掉落地上,梁云碧稍一愣神,陶臣末枪剑已抵住他的喉咙。程锦尚等人一阵惊叹,任蒹葭和苏木悬着的心也瞬间落了下来,图兰骨柔也忍不住惊呼,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随着场上的变化早就紧张了起来,梁平川也被从回忆里一把拉了出来,惊出不少冷汗。不过陶臣末也就此收手,未再出招,梁云碧惊诧不已,想不到关于这个陶臣末的传言竟然一丝不假。 “好枪法,如此功夫,却为何要做忤逆之事?可惜可惜了。”梁云碧边赞许便有些责问道。在他心里,他本就是反对自己的父亲应召征伐渝州的,朝廷的所作所为早就伤透了这些忠臣的心。 陶臣末微微一笑,说道:“既有如此身手,却又为何要伺奉奸佞小人而枉置黎民于水深火热?” 梁云碧未再接话,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梁平川打马而来,任蒹葭见状,急忙道:“程将军快些鸣金。” 而跟随陶臣末出城的魏文忠此刻也紧张起来,立刻便打马来到陶臣末身边,程锦尚缓缓道:“夫人莫急,陶臣末不会有危险。” 果然,梁平川并未有作战的打算,近得众人,他便慢了下来,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陶臣末和他手中的长枪。 “如此枪法再配这一杆惊世长枪,这世间绝没有第二个人做得到,陶臣末,你究竟是何人?”梁平川问道。 陶臣末并未搭话,而是跳下马来,躬身拱手,拜了一拜,说道:“陶臣末见过梁老将军。” 陶臣末拜梁平川,在众人看来也算合理,毕竟梁平川被奉为大渊战神,任何人见到他都会油然崇拜。 “你不必多礼,回答我的问题吧。” 陶臣末抬起头,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老将军,虽然梁平川发须雪白,但双目炯炯,精神矍铄,如果不是一头白发,很难看出其已七十有余,陶臣末内心不由感概,若家师尚在,今日得见故人,想必会无比宽慰吧。 陶臣末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臣末不答,将军也已然知晓了。” 梁平川竟然哈哈一笑,只是这笑声却丝毫没有笑意,只有满满的无奈和心酸。 “可否看看你的兵器?” “当然可以。”说罢,陶臣末便将自己的兵器双手呈上。 这一来,众人就不解了,明明陶臣末占了优势,却为何突然将兵器奉给敌手,就算这梁平川再厉害,也不至于让人这么轻易的不战而降吧? 梁平川拿到梨花枪,双手有些颤抖,“没错没错,就是着杆枪。”说罢跳下马来,持枪飞舞,只听风声嚯嚯,如潜龙在天,吟吟不止,看得众人一阵惊诧,如此武艺实在看不出这位赫赫有名的将军是位七十岁的老人,更是看不出与他对战到底能有几分胜算。 一阵狂舞,梁平川收枪止势,竟无一点气喘,只是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长枪,不禁得又笑了起来,大呼道:“好枪好枪!” 陶臣末听得出,老将军心中悲愤。 梁平川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将兵器还给陶臣末,转身向梁云碧吩咐道:“取我茶几来。”梁云碧虽不知父亲何意,但也立马回身照办。 就这样,梁平川于两军之间摆上茶几,倒好茶水,向陶臣末说道:“你且坐下,老夫有话要问你。” 如此行为,程锦尚等人端是不解,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但他们知道,陶臣末应是不会有危险。 这时候,任蒹葭瞄到了远处的苏木,只见苏木还是有些许紧张,她便过去招呼苏木过来。 “妹妹何时来了城头,这里危险。” 苏木一直盯着城墙之下,被任蒹葭这么一问,顿时打了个机灵,有些语促,说道:“我......姐姐,我来了一会儿了,我......” 任蒹葭温柔的笑道:“妹妹是在担心陶将军的安危吗?” 苏木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知如何作答,显得有几分嗫嚅,缓了缓,才说道:“既然陶将军已经胜了,为何还不回城,我未曾见过战场对决,摆上茶几又是为何?” “我也不知这是何故,不过妹妹放心,梁老将军如此做,陶将军不会有危险的。”任蒹葭安慰道。说罢便拉着苏木的手往众人所在走去,图兰骨柔有意无意的打量着这二人,随后便又将目光转下城下。 陶臣末与梁平川二人就这样席地而坐,魏文忠与梁云碧对立而站,梁平川敬茶,先饮了一口,陶臣末便也端起茶杯,微微一啜。 “你一身武艺尽是童帅绝学,还有童帅兵器在手,想必定是童帅亲授,老夫说得可对?” “实不相瞒,家师正是童帅。” 梁平川突然两眼放光,急切的问道:“童帅安好?他现在何处?” 见到梁平川如此急切,陶臣末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家师已于五年之前仙逝。” 听闻此言,梁平川笔挺的身子突然向下躬去,二十年前,朝堂之上童静当着皇帝得面将秦庸怒骂一通之后愤然辞官,从此杳无音信,自己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这位老大哥已经不在人世了,但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期盼,毕竟自己年纪越来越大,能活多久谁也说不准,若在黄土掩身之前还能见见故人,那也算一桩幸事了,今日见到陶臣末,自己竟是欣喜若狂,仿佛故人就在眼前,可现在听到陶臣末这么一说,本来燃起的希望又被瞬间浇灭,心中怅然,实在难以释怀。 陶臣末也未言语,只是关切的望着眼前这位发鬓雪白的老人,眼里不禁慢慢湿润。 良久,梁平川才缓缓说道:“老夫十五岁便认识了童帅,他长我三岁,我入军时他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头目,见我年幼身材还瘦小,所以每次都派给我简单的任务做,后来,我便不服了,去找他理论,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如果我能打赢他就让我上阵杀敌,那时我急性子啊,也不管他什么身份,上前便打,哈哈,奈何我还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只两招便败下阵来,从此之后,我便发誓一定要打过他,打了很多次,可一次未赢过,到后来,大家都有了岁数也就不打了,再后来呢,有个叫颜青摘的小屁孩也做了和我当年做的同样的事情,自此以后,我与童帅便总是那他开涮,一路打打闹闹几十年,上阵杀敌也要比谁砍的人头多,比到最后,我与颜青摘还是没比过他,反倒是我险些输给了青摘,一眨眼,几十年就没了。世间有乱象,我等粗人才有用处,天下归一,我等便成了他人眼中钉肉中刺,童帅辞官远游,老夫被贬官还乡,只有青摘一直顶着,本希望他能惩治奸佞,重整朝纲,唉,想不到到最后,他自己也被贬了官,到现在,童帅驾鹤西去,青摘生死不明,反倒是我又被召了回来,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说罢一阵悲啸。 陶臣末见这梁平川实在太过感伤,自己心中也不免忧郁,但他可能还是无法了解到梁平川心中那种郁结之深切和无能为力,所以他只好安慰到:“老将军切莫过于哀伤,斯人已逝,任谁都无可奈何,先师走时也算平静,至于颜尚书,其人在千幕,晚辈已着人在暗中照料,日子虽然清苦了些,但他每日写诗作画,寄情山水,也还算惬意。” 梁平川定了定神,带着几分谢意,问道:“听这意思,你也曾见过青摘?” “实不相瞒,晚辈能在军中任职,多亏当年武举之时颜尚书力保,否则,早就被秦相门人扫地出门了,哪还有如今这般情形。”陶臣末也有些许无奈的说道。 “那你与童帅又是如何结缘?” “臣末幼时体弱,加之家境贫寒,病疾犹甚,先师云游至浅城之时巧逢臣末病危,于是出手相救,后见臣末体质实在太弱便在浅城留了些时日,以便教我一些气息脉理之法助我调息,这一来二去,臣末便粘着他老人家非要他传我什么神功,先师祥和之人,耐不住我顽劣,便决定教我些内功心法以帮我增强体质。先师一生戎马,身上刀伤不计其数,遗毒颇深,当年至浅城之时已五十有余,旧伤复发,身体有漾,于是便在浅城修养了数月,臣末这段时间便与之朝夕相处,先师亦觉得我虽非天赋异禀但也还算有两分资质,于是便决定收我为徒,将其一身武艺倾囊相授,并教我先贤教化,兵书奇诡,这样一往便是近二十年,先师再也没有离开过浅城,直至仙逝。他老人家从不谈论其过往,直到最后时月才一一与臣末道来,并告诫臣末,能不为官便不要为官,如果入朝参政却万万不可提他名号,臣末最后还是违了他老人家意志参加了武举,并寻得了一个闲职。”陶臣末说罢,也有些无奈的感慨。 “哈哈哈哈。”,梁平川笑道“童帅传你武艺,教你兵法,实际上便是不希望将自己一身本领带进黄土,内心深处自是希望你报效朝廷,保境安民,他之所以又说不愿你入朝为官,可能怕是担忧朝廷小人当道,你最后也沦得他那般结局。” 梁平川这么一说,陶臣末竟然有恍然大悟之感。 “你等虽是打着诛杀奸佞的旗号起兵,但是老夫自知你等心中所想。陶臣末,你既是名门之后,又得青摘力保,那你为何要反?你如此行径岂非有违师意,若童帅还在,你如何向他交代?”梁平川继续说道。 陶臣末深深了叹了一口气说道:“臣末初心自是希望报效朝廷,才尽其用,奈何镇守云阳之时,秦相门生作恶,臣末一时不忍便亲手杀了他,是故惹恼秦相,遭了杀身之祸,程锦尚将军为救我性命,于云阳起兵,背负骂名,如此大恩,臣末岂能枉顾一人声名而固思报效腐朽朝廷,退一步讲,如今的大渊早已千疮百孔,朝堂之上小人弄权,忠良尽殒,山野之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如此朝政,既然箭已离弦,枉谈力挽将倾之大厦还不如重整乾坤还万千黎民一个清明天下。” “你可曾想过,大渊三百年基业,可是那么轻易能撼动的,事成,你等是开国功勋,事败,你等将永远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 “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事败,我等自是会被大渊史官钉上叛逆之名,可天下黎民、后世来者自有评说,我不动,秦庸以为天下百姓皆是鱼肉,任他宰割,我等为先,有识之士自会前仆后继,重整乾坤。”陶臣末定定的说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古往今来,忠君之事便是如此,既是大渊臣子,怎可打着拯救黎明苍生的旗号作乱谋反,违逆君臣之礼?” “如今朝廷,不是君要臣死,而是相要臣死,君不能君,那国便非国,肃杀朝堂既沦为一人之物,挑了他又如何?老将军,先师为何辞官远游,右宰相百里忌为何赋闲在家,颜尚书平叛有功为何却被发配云州,老将军功高劳苦却又为何被贬官还乡,如今朝堂之上,秦庸说一还有谁敢说二?”陶臣末依旧定定而言,语气坚定而沉稳。 他说的这些,梁平川自然清楚,可是他知道,大渊如今的基业有他当年的功劳,他痛心这即将失去或者说正在失去的一切。所以他又深深的谈了一口气,缓缓道:“陶臣末,你要知道老夫是大渊之臣,奉旨来此平叛,你等若是能悬崖勒马尚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哪怕你是童帅弟子,老夫终究还是会攻下渝州的,战场相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可想清楚了。” “以秦相作为,老将军当真以为我等此时收手还能有一线生机吗?” “所以陶臣末,你铁心不降?” “箭已离弦,覆水难收!” 梁平川点点头,哈哈大笑,他眼中是无奈,是悲怆,也有理解,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只有行圣意了,是非成败,看天命。” 陶臣末起身,深深鞠了一躬,缓缓道:“梁将军,就此别过,是非成败,看天命。”说罢再鞠一躬。 梁平川起身,意味深长了看了一眼陶臣末,再看看高耸的渝州城,缓缓转身,倚马而去,陶臣末目送梁平川离开后才招呼魏文忠回了城中。 回到城中,众人立马将陶臣末围住,七嘴八舌的问着适才城下之事,只有苏木和图兰骨柔远远站着,陶臣末目光微转,看到了远远站着的苏木,苏木见陶臣末看到自己便又很快的躲开了目光,陶臣末回过目光笑着说道:“诸位别急,待我慢慢道来。” 说罢,便将他与梁平川之间的对话大致讲了一遍。 听完陶臣末叙述,程锦尚哈哈大笑:“在云阳之时,我便觉得你手中兵器似曾相似,奈何当年缘浅,未曾近看过童帅的神兵,想不到啊想不到,陶臣末,你竟然是童帅弟子,你小子也隐藏得太深了,来渝州一趟,收获不少,哈哈哈。”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说道:“看来,老将军这次是不拿下渝州不罢休了,传令下去,各位各司其职,加强防务,另传信云阳,确保粮草及时供应,梁将军可不是凡人,诸位定要做好完全准备,随时应战。” 梁平川下定决心拿下渝州,可是自与陶臣末长谈已过去两日,却未见他有任何动静,不知为什么,陶臣末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不安。 人的直觉有时候很可怕,因为他特别准。 第二日申时,正在厅中议事的诸将见到了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 金蝉脱壳 第十八章金蝉脱壳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云阳将军府内务总管吴长青。 见到血染衣衫的吴长青,陶臣末与程锦尚都暗叫不好。 吴长青进到厅中,一把跪倒,惨呼道:“涪城守将庄青联合万象守将涂茂突袭我运粮大军,数万石粮食和辎重被尽数抢夺,押粮将士几乎全军覆没。” 诸将如惊雷灌顶,陶臣末赶紧扶起吴长青,关切的说道:“长青,你先起来,细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属下带着三千士兵由云阳押送粮草往渝州而来,经过涪城境内的马王关之时突被大军伏击,袭击者正是涪城守守军,领头的是涪城守将庄青,还有万象守将涂茂。” 程锦尚一排桌子,怒道:“这两个混账,竟敢抢我粮草,我看是活腻歪了,老子非扒了他俩的皮不可。” 成言吾道:“这俩人不是说听将军调遣吗?怎么这会儿又袭击了我们的粮草大军,这风向转的也太快了吧,是该扒皮,我看,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这俩人本就是随风摇摆的墙头草,自将军起兵始,这二人态度就迷离不清,见我等取了渝州,便离了秦相假意听将军指挥,如今梁老将军南下,这二人想必是想趁机捞些功劳,所以才在背后捣鬼,当时确该腾出手来将涪城、万象取了过来。”王金易缓缓说道。 “不仅如此,我听闻这二人还计划要南下攻打云阳,想必此时已经动身了。”吴长青显得十分焦急。 听到此处,众人更觉大事不妙。 “消息可靠吗?”程锦尚问道。 “卑职领着数十名特过劫难的将士突出重围之后特意在涪城外停留了一段时间,确实见到这二人在整兵,卑职已先遣人前往云阳报告王立阳将军了,还留了人在涪城暗查,然后我才动身赶来云阳的。”吴长青说道。 程锦尚说道:“长青你做得对,你受了重伤,先下去休息。”说罢叫来人让其领着吴长青去找苏木。 “庄青、涂茂二人绝没有如此胆识敢袭扰我云阳,我看这其中定有蹊跷。”程锦尚取来地图继续说道。 陶臣末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什么,说道:“定是梁将军的计谋,那日在城下,梁将军劝降被我拒绝,他便意味深长的说定要拿下渝州,我正奇怪这两日为何不见攻城,原来竟是这样,梁将军不攻渝州,意在缓兵,其实却是暗渡陈仓,派人说服涂茂、庄青袭我粮草,并攻打云阳,让我等腹背受敌,成瓮中之鳖。” 陶臣末这么一说,程锦尚也旋即明白了过来,点头称是。 “我这就率兵回救云阳。”成言吾说道。 程锦尚摆摆手,说道:“两军对战恰如博弈,高手对决绝不仅仅只看下一步棋当如何落盘,而是要想到十步之外,梁将军既然调动涂茂等人攻打云阳,自然便会料到我等会派兵驰援,如若其再命人在渝州与云阳之间任一隘口设伏,我等便是自投罗网,云阳有天影关天险,涂茂与庄青才两万余人,他们要真想啃下云阳,怕是不太可能,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军粮草被断,渝州城怕是真的难守了。” 程锦尚一番分析,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梁平川用兵果然非凡,若一时冲动,怕是真的中了圈套了。 众人沉默。 陶臣末若有所思,说道:“我等之要务不在固守渝州,而在保存实力,所以,我们宁愿暂时舍弃渝州城也要保证渝州数万将士不受无妄之灾,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来日方长。” “舍弃?老弟,你的意思是咱们将渝州拱手相让?”成言吾不解。 “臣末说得有道理,如今渝州背腹受敌,我等兵力还远远不够应付如此危局,特别是面对的还是梁平川将军,当务之急是如何退,臣末你可有妙计。” “妙计谈不上,不过确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程锦尚问道。 “梁将军派人断我粮草再令涂茂等人整兵南下攻打云阳,意在迫使我等驰援云阳以分散兵力,各个击破,所以就算渝州与云阳之间有埋伏,那这些埋伏也定然在涪城前往云阳的路上,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来个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哎呀,急死我了,老弟,你快些道来,具体怎么打。”成言吾催道。 陶臣末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云阳自然是要救的,但是我们不能往口袋里钻,既然不能回驰云阳,那我们就攻打涪城和万象,这两地是涂茂和庄青的老巢,这两人向来都是见风使舵,他们不可能为了一个本来就难以攻打下来的云阳而舍弃自己的根基,所以我们攻城,他们就必然回援,我们再在涪城之外设伏,打他个措手不及,这样一来,云阳得救,涂茂、庄青得除。” 程锦尚满意的点点头,如今情形,此为上策。 “可要是按照这个计划,最终还是得分兵两处啊。”成言吾有些不明白。 “必然是要分兵的,否则我等只有坐以待毙,所以此计的前提是必须放弃渝州。”陶臣末说道。 之前一直在沉思的王金易突然明白过来,说道:“陶将军的意思是,渝州作假守之象,重兵全部南下,顺道收拾了涂茂和庄青二人,其后再全部退回云阳,以天影关天险据守。” 成言吾这时候也终于明白陶臣末的意思了,只是要放弃渝州,自己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 陶臣末点点头,说道:“梁将军之所现在还未攻打渝州,就是在等我等派兵回驰云阳,只要我等一动,他必然要开始攻城,所以,要想我们的计划成功,渝州兵力南移还须夜间进行,不能有太大动静。” 程锦尚盯着地图,沉思着,良久,他开始朗声部署:“王金易成言吾听令,如今涪城、万象就是两座空城,今夜戌时,你二人各领一万精兵佯攻,本将会率五万将士在云阳与涪城、万象的必经之路黄草岭设伏,静待这二人回援,然后再来个以逸待劳,定要将这两个小人给废了,陶臣末、魏文忠,你二人领剩余将士镇守渝州,两日之后回撤云阳,便将这渝州城送给梁老将军算了。” 众人各自领命,这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丁康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将军,那程夫人那边?” 程锦尚起兵云阳,为防小人加害,在来渝州之前便秘密的将自己的家眷安排在了渝州城外的一处府邸。 程锦尚说道:“梁将军攻城,不会波及无辜,夫人在渝州不会有危险,况且她还不在城中。” “将军,卑职以为还是将夫人也一起撤出较为稳妥,梁将军自是是非分明,但难防小人作祟,前些日子,歹人投毒戕害将士、残忍剿杀郎中之事应予警醒。”丁康阳说道。 “属下以为康阳说得有些道理,虽说此次是梁将军主攻,但秦庸这人向来是无孔不入,难免其在暗中做什么卑劣之事。”王金易也劝说道。 陶臣末等人也以为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应该将将军府的家眷也撤走。 任蒹葭说道:“将军部署无须改变,护送夫人的任务就交给我吧,将军只需找几个熟悉地形方位的人跟着我便是,待我接上夫人便沿途返回云阳。” 程锦尚点点头,说道:“那便有劳蒹葭夫人了,这样,我让连城宗跟夫人一起去。” “还有一件事,不知将军心中可有决断。”陶臣末问道。 “何事?” “咱们那位被关在南山狱的钟杰钟大人该怎么处理?” “唉,我与他同朝为官十余年,在渝州共事也有五年多了,虽然他自甘为秦庸鹰犬,但毕竟与我也未有其它深仇大恨,也关了这么些时日了,待你撤出渝州的时候便把他放了吧。”程锦尚想了想说道。 如此,诸事安排妥当,就等夜幕降临,各自行动了。 陶臣末与任蒹葭决定去看看吴长青。 来到军中医馆,见这苏木刚好给吴长青上完药,吴长青看见陶臣末和任蒹葭进来便准备起身行礼,被陶臣末一把扶住,问道:“怎么样,没有大碍吧?” “没事儿,将军,这位姑娘已经给我处理了伤口,没伤到筋骨。” 见吴长青没有大碍,陶臣末便开始询问了一些关于云阳的事,任蒹葭看见陶臣末与吴长青说着话,便将苏木拉到一边,说道:“妹妹,姐姐有件事要跟你说。” “姐姐请吩咐。” “如今渝州形式有变,我们打算撤出渝州,不知妹妹作何打算?” “这个,我,行军打仗,我是一窍不通,待你们走了,我自然是要回到医馆去的。” “可是姐姐想说,如今的渝州怕是会断断续续的打上很久的仗了,是非之地,妹妹留得?” “我自幼便长在渝州,除了这里也没有去处了呀。” “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姐姐你说。” “渝州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乱世更是会时时硝烟,你也知道,每逢打仗,除了将士伤损,总会或多或少伤及无辜百姓,姐姐以为,你留在这里难免会受波及,我们准备撤回云阳,云阳山清水秀,可不比渝州差到哪儿去,而且比起渝州来,要安宁得多,要不你就和令堂跟我们一起回云阳吧,你们父女医术高明,留在军中还能给我们不少帮衬,你觉得呢?” “渝州城当真要处在风口浪尖了吗?” “姐姐何故要骗你?” “那,我还得和家父商量商量吧。” “令堂那里我去说,再说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姐姐也甚是舍不得你。” “可诸位将军那?” 恰这时,陶臣末扶着吴长青走了出来。 任蒹葭笑着向陶臣末说道:“陶将军,我有意让苏姑娘父女跟随我们撤回云阳,不知可行?” 其实陶臣末这次来一是为了查看吴长青伤情,二来嘛,便是觉得自己要撤出渝州了,想来给这位苏姑娘告别的,刚出门来便听得任蒹葭这么一说,有些发懵,不过他很快又反映过来,说道:“如此自然是好,渝州城短时间内定难安定,苏姑娘可是为将士们出过不少力,将来渝州城若被秦庸夺了去,难免不秋后算账,只是不知苏姑娘是否愿意?” 还不待苏木回答,任蒹葭接口道:“不管妹妹愿不愿意,跟我们去云阳一定会比留在渝州安全,我看就这样定了吧,至于苏老爷子那边便由我去说。” 既然任蒹葭这么说了,苏木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看到陶臣末,她总是显得有些不由自主,至于陶臣末嘛,他其实本就不舍苏木,只是战事紧要,自己没太多心思去想这些事,不曾想任蒹葭貌似都注意到了。 其实任蒹葭这么做自己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难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自然看得见苏木与陶臣末的心思,虽然这二人平日里并不怎么相处,但是他们彼此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打心底里说,她自然希望能够自己一人常伴陶臣末左右,可是她深知自己的身份,最重要的是,她本就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陶臣末救她性命,给她无数安全感,那她便要用自己的方式竭力去报答,其实她到最后也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报恩还是单纯的出于喜爱。 看完吴长青,陶臣末决定再去见见图兰骨柔。 陶臣末知道自己最终是要撤回云阳的,所以打算再去劝劝这位郡主,让她尽快离开渝州这个是非之地。 可他得到的答案还是否定的,他哪里想到,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图兰骨柔更是坚定了一定要让他北上的决心,所以最终只得到了一句“无论你有什么安排,只要不是北上,我便不会离开,你要死守渝州,我便将你捡回北弃,你要撤出渝州,去到哪我便跟到哪,直到你同意随我北上”。不过因为担心走漏风声,他还是忍住没有告诉图兰骨柔自己打算撤回云阳的计划。 戌时已到。 成言吾、王金易、程锦尚各自领兵,借着夜色,避开梁平川大军驻扎的北城门,沿着水路往南而去。为防有人盯着自己的家眷,提前撤走会泄漏风声,所以程锦尚决定让任蒹葭和连城宗与陶臣末一同行动,陶臣末撤兵之时,她再沿途去接,然后与陶臣末一起返回云阳。 估摸着程锦尚等人已经到达计划地点,陶臣末开始着手安排剩余将士撤退之事,再此之前,他到南山狱去看了看钟杰,自己心中有些疑问想要找到答案。 钟杰在南山狱已经关了近两月,消瘦了不少,见到陶臣末,他并没有哀求,他本就替多人办事,早就料到终有一日会有这样的结局,只是似乎来得快了些。 陶臣末带来了好酒好菜,钟杰自然也不客气,对饮一杯,还不忘大赞“好酒”。 陶臣末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问道:“钟大人,实不相瞒,臣末今日前来是有些疑问想要大人帮忙解解。” “老弟呀,我现在在你们手上,也不是什么大人了,你有问题尽管问吧。” “大人之职是朝廷所授,我等起兵反的秦相,不是朝廷,大人自然还是大人的。” “哈哈哈,陶臣末,你这意思我还有活路?” “大人只是选错了边,做了些常人做不出来的事情,不至于死罪,更何况我们根本就没打算要杀了你。” “你们既然要反秦相,为何又不杀我?” “因为在我看来,钟大人还有不少秘密,而关于秦相的只是其中之一,我说的没错吧?” “我就是帮助秦相暗中监视程将军,这点儿事儿已经被你们发现了,我还能有其它什么秘密?” “噢,是吗,那我问问大人,当时大军进城,钟大人明明有机会逃走,却为何要返回去烧那些信件,既然你知道自己暗通秦相的事已经败露,为何要多此一举?在我看来,大人这么做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老弟啊,人生在世几十年,哪有不犯糊涂的时候啊。” “不见得吧,我仔细翻看剩余的信件,有些是写给秦相的无疑,可是有些却不见抬头也不见落款,与其它和秦相往来的信件无论是语气还是说事方式都大不相同,我想这些信一定不是写给秦相的吧,还有,钟大人当时挣扎之下还要去烧挂在墙上的一副画像,这明显是想掩盖什么吧,而且,从你房中搜出的典籍除了名录,其内容多数都并非汉文,这其中没有蹊跷吗?大人,您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钟杰微微一愣,哈哈说道:“老弟啊,你想多了,我是堂堂大渊的监尉史,总是会与不同的人有些来往,所以这些信件自然不全部是与秦相互通往来的,至于那副画嘛,我当时只是将火把扔错了地方,只是当时情况特殊,让老弟觉得我的行为有些反常了而已,如今朝局,秦相可以说是呼风唤雨,除了傍着他平步青云,我还能靠谁呢?老弟也未免太过多疑了吧。” 陶臣末微微一笑,不再问话,一来确实不确定是否是自己想太多了,二来嘛,钟杰说自己当时将火把扔错地方虽然有些牵强,但是其它解释也还算说得过去,况且目前看来,对渝州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所以再问也好像没有必要了。待饮了几口酒之后,他便回到了将军府,至于钟杰嘛,在陶臣末走后,他心里还是打了个冷颤,从陶臣末怒杀褚纯安他分析其应该是一个冲动、固执的人,但是今日所见,他又突然觉得这个陶臣末其实是有很多细心思的人,不过好在陶臣末并没有多问,也算就这么过去了。 很快,计划的时间差不多了,程锦尚伏兵黄草岭,成言吾、王金易分击万象、涪城,果不其然,庄青、涂茂二人一听程锦尚攻打自己的老巢,瞬间将梁平川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净,匆班师回援,结果在黄草岭被程锦尚揍了个屁滚尿流,程锦尚临时改变主意,放了这二人一条生路,成言吾、王金易佯攻将庄青、涂茂引进口袋之后便直接攻下了万象、涪城,进城之后将城中兵器、粮草全部顺手牵走。 差不多同时,陶臣末让人放了钟杰,并将当时从钟杰府上搜出来的一些物件都打包带走,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暂时有什么作用,但总觉得将来能派上用场,然后才悄然撤出渝州,在青石坝等待接应任蒹葭。 任蒹葭当时带着苏木、连城宗去接程锦尚的家眷,按照约定时间本应该比陶臣末先到达青石坝,但是陶臣末却在此等了两个时辰也未等来她们一行人,顿感不妙,立刻命令魏文忠带着剩下的万余将士快马退回云阳,自己带着十几名护卫前去接应任蒹葭,图兰骨柔也要跟去,却被图兰博拜等人拦住,她要随陶臣末南下,图兰博拜本就反对,这次要与陶臣末只身犯险,他自然是打死不从,但图兰骨柔一心要去,自己没有办法,只得一路跟随。 青石坝离程锦尚家眷的府邸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陶臣末快马加鞭,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却看见任蒹葭一干人等被近百人围困在一个小山丘之上,陶臣末大怒,提着长枪摔着众人便去施救,这帮人哪里料到任蒹葭突然来了帮手,顿时慌了神,陶臣末一阵乱杀,很快便冲破这些人的围困,图兰骨柔看得手痒,便也冲入阵中砍杀了不少人,图兰博拜一叹气也旋即加入,这几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帮杀手哪里经得住他们横冲直闯,很快便被全部打散,落荒而逃,陶臣末下令,留下一个活口其它全部杀了,十几名护卫便四处追砍,尽数剿杀。 近得前来,只见任蒹葭、连城宗都负了伤,陶臣末不解,这连城宗乃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加上任蒹葭,百十来号人根本就不是他俩的对手,如何伤城这样。 任蒹葭解释到,她们刚接到程夫人等人,便被数十人围困,他们边打边撤,对方人数却越来越多,且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看来是早有埋伏,只等着他们前来。 抓来活口,经过询问,这些人都是相府豢养的杀手,全部由张昭奕召集而来。原来这个秦庸本想将王惊澜和张昭奕安插在梁平川的军中,但是却被梁平川严词拒绝,秦庸哪里气得过,便暗地里派张昭奕来渝州行走,一方面监视梁平川动静,一方面探听渝州消息,张昭奕上次来渝州便无意间探听到了程锦尚将自己的家眷转移到了城外,这次前来便暗中捣鬼,想趁渝州战乱之时将程锦尚的家眷解决了,然后嫁祸给梁平川,以便让这二人平拼个你死我活,可还没等到渝州开打,任蒹葭等人便来接人来了,张昭奕看情况不对,便下令先动手再说,本来就快得手了,不料陶臣末前来救援,自己见势不对便偷偷溜走了。 陶臣末气急,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撤回云阳才行,所以也没再去追这个张昭奕。 陶臣末看了看众人,除了任蒹葭和连城宗还有几名护卫受了伤之外,苏木等人并没有被伤害,自己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之后便来到程夫人面前,行了礼,说道:“夫人受惊了,臣末来迟,还望夫人见谅。” 这个程夫人虽然年近四十,但肤泽光润,明艳动人,眼前虽受了追杀,但气度犹在,不见惊吓。她摆摆手说道:“妇孺孱弱,险些害各位受了牵连,该请见谅的是我。”说罢向众人微微鞠了一躬。 陶臣末赶紧回礼,说道:“夫人客气了,此地不宜久留,奉程将军之令,我等须尽快撤离南下,夫人,请。”说罢领着众人向南而去。 按理说,梁平川此计可谓上上之策,但是时过三日。却不见任何消息,自己心里未免还是有些焦急。 梁云碧不解,问道:“父帅既有上策,却又为何忧心忡忡?” “如若是你和文庭前去,我自然不必担心,但庄青、涂茂二人本就是见风使舵的主,要不是渝州横更在前,我定然不会让这二人去打这么重要的仗。”梁平川说道。 “前哨来报,渝州城上依旧岗哨照常,按理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如果庄青、涂茂有所行动,这渝州城应该有所动向才对。”陆文霆说道。 “不行,老夫要亲自前去看看。”说罢,梁平川领着陆文霆、梁云碧去往阵前,登上撩台,仔细观望,只见渝州城上依旧旌旗飘飘,不见任何异常,梁平川不解,难道庄青、涂茂当真将自己的命令当作耳旁风,他决定派梁云碧前去叫阵,一探究竟。 梁云碧来到城下,大喊要再挑陶臣末,但是城墙上的士兵探头看了看却并不在意,见城内没有动静,梁平川在撩台上再仔细看看,突然觉得这城墙之上貌似并不如前几日那么多人来来往往,有些士兵看起来还一动不动,他仔细思忖,大感不妙,立刻招呼陆文霆,打算先攻城一试。 数万大军蜂拥而至,城墙上的士兵略作抵抗之后便全部撤了下去,换好事先准备好的破布褴褛,混入了人群之中,梁平川未费吹灰之力便进了城去,进城一看只见四下空空,城墙上摆了不少穿着军装的稻草人,大呼不好,立刻命令左右四下搜索,自己领着一众大将直奔将军府。 来到府中,梁平川已然明白了一切,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的笑道:“好个程锦尚,老夫暗渡陈仓,他竟然来了个金蝉脱壳,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陆文霆见此情形说道:“将军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渝州,此可谓大胜也。” 梁云碧也说道:“是啊,马为邦攻城,白白葬送六万将士性命,父帅此行竟是不损一兵一卒,陛下定会龙颜大悦。” 梁平川缓缓道:“陛下此次招我等前来,攻下渝州自是首要目的,我等也算是不负圣意,但老夫却另有他想。” “父帅是想一举翦灭程锦尚的势力?” “不错,两月之内,程锦尚手中的士兵由四万暴涨至八万,如此势头,定会成为大渊大患,老夫此行不仅仅是要攻下渝州,还要彻底消除程锦尚对大渊的威胁,不料此人果然有些能耐,竟然能全身而退,所以我等此行的任务只算完成了一半。” “他们定然还未撤离渝州太远,卑职这就领人去追。”陆文霆请命。 梁平川摆摆手道:“现在追也没用了,如果老夫没猜错,定然是庄青、涂茂在中间出了岔子,程锦尚等人起码比我等先行一日,且其在渝州经营多年,他自有遁逃之道,当务之急,一是立马派人去涪城打探消息,给我找到庄青、涂茂,二是马上接手渝州防务,老夫要以此为营,长谋翦灭程锦尚之计。” 很快,涂茂庄青便逃到了渝州,二人正想叫苦,却被梁平川让人给押到了帐前。原来程锦尚等人只是猜到了一半,按照梁平川的计划,这二人不是要真的攻打云阳,而是佯攻,从而引程锦尚派兵回援,然后再来个围点打援,程锦尚虽然不知道他们是真攻还是假攻,但只要猜到其是设计围歼便都不重要了,只可惜这二人听闻自己老巢被攻顿时将梁平川的安排忘得一干二净了,用计不成反被将军。梁平川对违抗军令的人向来深恶痛绝,所以不管这二人如何狡辩,他都毫不犹豫的将这二人法办了。 程锦尚等人回到云阳之后便立即加固天影关工事,并派重兵把守,他深知如果此关被攻破,那云阳城灭只是时间问题。王立阳见到程锦尚等人莫说有多高兴了,只是不见陶臣末、任蒹葭等人,四下探听,得知陶臣末随后就归,心里便宽慰了起来,脑子一闪,便向程锦尚请命说要去关外接陶臣末,程锦尚自然知道他是打的什么主意,自云阳起兵,如今已过去快两个月时间了,渝州城烽火四起,大大小小打了不少仗,这王立阳却闲在云阳只能手痒痒干着急,这会儿便想着看能不能扫个尾也去关外练两下子。当然,他自然是没答应,王立阳也只好悻悻而去,看见他这个样子,程锦尚却又觉得十分好笑。 一日时间不到,陶臣末携任蒹葭、魏文忠、连城宗等人便也回到了云阳,将这程夫人等一干家眷都完完整整的交给了程锦尚。见到陶臣末完好归来,最高兴的自然要数王立阳了,一阵寒暄之后他便又开始抱怨,无非就是程锦尚偏心,不让他上战场之类的话,他不说还好,一说便让这个魏文忠打开了话匣子,嘴里不停的炫耀自己的渝州城如何上阵杀敌,如何大杀四方,气得这个王立阳是七窍生烟,恨不得扇他两个大耳刮子。 陶臣末心情也很不错,便任由他两胡闹,自己便去为这个苏木父女还有图兰骨柔等人安排食宿去了,这云阳城虽然不及渝州雄伟壮丽,但山清水秀也算别有趣味,苏木心里也少了些许离乡的哀愁。任蒹葭放下手中事务,第一时间便奔回自己的府邸,曾盈盈见到自己娘亲归来,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一直不停的讲着这两月自己在云阳的点点滴滴,任蒹葭一直面带笑意,温柔的听着,良祛心里也高兴,自己悬着的心这会儿也总算是落下了。 刚入夜不久,众人便在程锦尚的召集下来到将军府议事,在十八里闲了近两个月的边向禽也被接了回来,见到程锦尚归来,别提他有多高兴了,看到程锦尚,他哈哈笑道:“当年你我二人发誓要携手共济苍生,报效朝廷,如今好了,你成了反贼,我呢则变成了反贼的追随者。” 程锦尚故意摆上脸色,一本正经的说道:“亏你还做过大渊的一州刺史,说一句话竟然还能犯好几个错。” “噢,是吗?” “其一,我反的是祸乱朝纲的秦庸,没看见本将打的是‘诛佞秦,清君侧’的旗号吗,这朝廷又不是他姓秦的。其二,本将可没逼着你跟着我走,我虽救了你一命,但是现在我起兵诛秦,你照样可以以大渊罪臣的身份回到泰安,说不定还可以临危授命与本将掰掰手腕呢。” “哟,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些道理,不过人呢不能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你救过我的命,我便委屈委屈自己先跟着你看看,要是将来你实在挺不住了,我再回到大渊,就说你一直挟持我不让我走,是吧,这人嘛,得给自己多留条退路。” “你还懂得留退路,当时骂秦庸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给自己留退路?” “我说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算了,这哪位是陶臣末呀,能让你兴师动众,起兵诛秦,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行了,待会儿你自然会见到。” 二人便这样伴着嘴来到了议事厅。 众人久违,王立阳简要的汇报了云阳的近况,一来,黔州这些时日并无异动,想来这杨明珍可能还未恢复元气,二来,自程锦尚打算起兵,闫宇便心里慌乱不已,自己实在进退两难,若是追随程锦尚,那自己就成了乱臣贼子,一生骂名怕是洗不掉了,可自己力量微弱,又被王立阳盯得紧紧的,实在是无力反抗,所以这些时日便借口病弱未再过问云阳事务,其三,在程锦尚在渝州这段时间,王立阳依照他的命令在云阳也招了些兵马,加上之前留守的一万将士,现如今云阳城有两万驻军。 听完王立阳的陈述,程锦尚笑道:“咱们这位闫大人确实为难,我等也不要再去滋扰他了,传我命令,他若想留在云阳,我们便好吃好喝的供着,他若是怕被牵连,便也可以自行离去。至于黔州,还是需要及时打探消息,如今的云阳,前有梁老将军的十万大军紧紧盯着,后有杨明珍虎视眈眈,一刻也松懈不得,另外,天影关的防务便交由王立阳和丁康阳你们二位负责,老将军虽有十万之众,但天影关犹若天堑,以老将军的战法作风,他不会冒然进攻的。” “啥?这就不打了?咱们云阳现在也有十万之众,不能总窝在这一个地方吧。”王立阳感觉有些失落。 王金易笑道:“仗还是要打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硬拼的时候,王老哥你不必着急,将来有的是你上阵杀敌的机会,只不过,卑职觉得王将军说的也有些道理,加上从渝州带回来的八万将士,如今的云阳城可是有十万大军,虽说我等可固守天险以固根本,可这云阳毕竟太小,十万之众闲在这里无论是粮草还是操练恐怕都存在问题。” “不错,你们二位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如今我们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应对这一切,唯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稍微走错一步,我等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程锦尚说道。 “诸位想要放手大干一番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时机不到不可蛮干。”陶臣末起身,来到地图前,继续说道:“天影关外有十万大军,如若只是简单的十万大军那倒好说,可领兵的是大渊战神梁平川,我等可在关内守株待兔,相反,以梁老将军的智慧,他也可以在关外静观其变,伺机而动,两军交战犹如高手对弈,一子落错,满盘皆输,更何况,黔州杨明珍一直对云阳虎视眈眈,所以正如程将军所说,如今只能先做好防务,战局如何铺开,还需时间来从长计议。” “可我们总不能这么干等着吧?”王立阳问道。 “等是必须要等的,那就看秦相有没有这个耐心了。”陶臣末若有所思的说道。 “噢?这又关秦相何事?”成言吾忍不住问道。 “秦相手中有多少底牌大家应该都清楚,几个月前褚纯安在黔州折损数万人,而王惊澜则在北弃丢了十万将士,加之马为邦在渝州折损的六万余人,这前前后后大渊朝廷已经损失了二十余万人马,况且没有一场胜仗,对秦庸来说这是他不能忍受的,他急需要在陛下面前找回颜面,所以才会启用已经赋闲多年的梁老将军,可是无论如何老将军不是他秦庸的人,如今渝州已被夺回,秦庸在陛下面前又能说上话了,那接下来,他会让老将军独享战功吗?肯定不会,这就跟数月之前,褚纯安战败却被调来云阳任督军一样,所以,如果再过一段时间老将军还攻不下云阳,那咱们这位秦相便正好有理由夺去老将军手中的帅印而让自己人来领兵,成败无妨,因为至少他们可以牢牢的控制着渝州。”陶臣末一字一句的解释道。 听陶臣末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 “可有一个问题却是不能不解决的,如今云阳有十万之众,所有粮草最多只能供十万大军一个月,如果这秦庸要是偏偏这次又有耐心了呢?他只要允许梁老将军再坚持一个月,那我等最后也难免要一战。”成言吾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平田。”陶臣末指着地图说道,“平田、宁中一带是蓉州、云州两地驻军的主要粮草供应地,如今云州并无多少驻军,蓉州经过彭尧绿衫军起义一事也是顾此失彼,首尾难顾,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攻打平田?”诸将顿时来了兴致。 陶臣末将目光转向程锦尚,程锦尚盯着地图若有所思,略作沉思,程锦尚点点头说道:“臣末此计正合我意,老将军能不废一兵一卒拿下渝州,他自然不会死围云阳,我们能想到的他也一定能想到,所以等老将军反映过来他定然会派重兵驻守平田,迟早会与将军对上,那我等不如先下手为强,拿下平田、宁中。” 见程锦尚点头要打,众人兴致更高,还不待他安排,王立阳跳出来说道:“程将军,无论如何,此战一定要让我去。” 程锦尚无奈笑了笑,却看向陶臣末,问道:“排兵布阵不能儿戏,臣末你看,如何打?” 见到程锦尚在问陶臣末意见,王立阳又眼巴巴的看向陶臣末。 陶臣末笑道:“王兄在云阳待了这么久,再不让他活动活动筋骨怕真是要憋坏了。不过此战只许胜不许败,多安排几个人手更为稳妥,而且我们不光是要攻下平田,还要守住,这并非一劳永逸的事。” 程锦尚环视厅中众人,又仔细看了看地图,心中打算良久,朗声说道:“王金易、王立阳,本将命你二人领兵五万前去攻打平田、宁中,王金易为帅,王立阳听命帐中便是,事成之后要加强防卫,守住我云阳粮草之根基,如果本将未猜错,待梁老将军腾出手来,他必然会进攻平田,以断我粮道,你二人攻城并无多大困难,难在如何守住此地,老将军手下能人不少,你二人千万不能因为好战而冒失。” 程锦尚如此安排意图明显,他并非不相信王立阳的能力,只是这王金易跟随自己多年,战场经验要丰富得多,既是良将也是帅才,在渝州与梁平川一战,程锦尚已然知晓这位老将军的手段,更何况其手下还有陆文霆、梁云碧等好手,光有一腔热血怕是不能对付的,所以这才用王金易为帅,而让王立阳听命帐中,当然,王立阳并不在意主帅如何排兵布阵,也不会计较这个中利弊得失,只要是让他上战场不用窝在这城中他便十分乐意。 由于要赶在梁平川之前动手,所以二人领命之后便即刻点兵,次日一早便兵发平田。 不过在临行前,程锦尚与陶臣末一起又将这二人叫来交代了几句。 山雨欲来 第十九章山雨欲来 程锦尚退走云阳,渝州重回大渊,最高兴的自然是秦庸,他得知梁平川攻下渝州,心里甚是欣喜,立即思考新的渝州云麾将军人选。 按照计划,戚凝玉近日多在宫中走动,并适时夸赞皇长子宋骁能文善武,偶尔透露出些许担忧,这皇后自然不解,便要询问,戚凝玉故作为难,最后装作勉为其难的说担忧这陆守夫在渤州拥兵自重以此支持二皇子宋尧,担心将来威胁到皇长子的地位,她这有意无意的说着,倒是真让皇后秦牧有些不安,秦牧不安便只好找到秦庸说事,正好秦庸在甄选渝州云麾将军的人选。秦牧建议将靖州冉明栗调回,以此对渤州陆守夫形成威慑之势,但秦庸细想之下还是拒绝了,毕竟这渝州现在是风雨未平,调冉明栗回来难免增加他的负担,还不如让他就好好待在靖州养精蓄锐,以作后援,两人商议良久,最后倾向于让王惊澜前往任职,只是目前渝州战局未定,还不是时候。 泰安城中,玉贵妃戚凝玉借口探视族人出得宫来与聂无相相会,云雨之后,便又开始斟酌起这云阳形势来。 一边是陆守夫坚持按兵不动,另一边秦庸暂时也没有要将冉明栗调回来的意思,这安影栋试着分析程锦尚极其麾下诸将,但是除开程锦尚、成言吾、王金易较为了解之外,其他人他也不曾有过多了解,况且现在云阳是什么形势,或者将要面对什么局面他们也拿捏不准,所以眼下貌似陷入了一个死局,而程锦尚就是那个激活整盘棋局的棋子,只是怎么让这颗棋子不先被吃掉才是他们要担心的。 聂无相面无表情,他不是在害怕或者忧虑,相反,他的内心已经过滤了无数个办法,最后,他定定的说道:“这天下大势从来没有死局一说,程锦尚这颗棋子暂时动不了,我们可以选择其他棋子先缓一缓这危局。” “师兄的意思是?” “秦庸。”聂无相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启用梁平川确实出乎我等的预料,可是在秦庸看来,这也只是他的权宜之计,如今渝州城已被夺回,秦庸定然不会让梁平川去镇守,这可是他排挤陆守夫最好的机会,所以他一定会让自己的亲信去渝州,安先生深得秦庸信任,此刻只需稍稍助力便可让渝州再次震动,你当年埋在渝州的棋子不是已经脱困了吗,此刻也还能用上吧。” “国师要卑职怎么做?” “一如既往,其一,玉儿你要多在宫中走动,有意无意的将陆守夫及二皇子的威胁传给皇后娘娘。其二,安先生一定要顺着秦庸的意思让他派自己人去镇守渝州,只要梁平川不在,程锦尚这颗棋子便能够活过来,同时将之前放在渝州的棋子再用一次。”聂无相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然后意味深长的抚摸着自己左手臂上的不规则星形纹身。 经此提点,戚凝玉和安影栋二人便也恍然大悟,便就依着聂无相的安排各自活动去了。 程锦尚并未猜错,待接手完渝州防务,梁平川便叫人拿来了渝州地图,他知道程锦尚退往云阳只是保存实力的权宜之计,但云阳毕竟城小,他不可能一直死守不出,左右衡量,他便洞察了个中利害,黔州有杨明珍作乱,程锦尚不会在此刻去招惹他,可他数万大军需要生存,小小的云阳城自然是养不活这么多人,他要出,去哪呢?蓉州或者云州,只有这两地,注意打定,梁平川很快便整军南下,兵分两路,一路围守云阳天影关,一路借道蓉州,向云州进发。 王立阳早就想上战场,手中兵器如饿久了的婴儿嗷嗷待哺,正好程锦尚给他的命令便是速战速决,及时攻下平田,所以在他的一阵狂攻之下,平田很快城破,城破之后,王立阳立马观渠量田,构筑防事,并将已存的粮草及时送往云阳,而王金易却分兵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依照梁平川的要求,梁云碧领兵五万经蓉州直扑平田,云州与蓉州被玉雪山坐地相割,山南为云,山北为蓉,蓉州境内以山陵、盆地居多,过了玉雪山,除开平田、宁中一带是雪山河冲积而成的小块平原之外便处处崇山险峰,虽然湿气重了些,但树木葱郁,涧深水清,也不失一风景别致之地。 根据梁平川的交代,攻下平田为上,以此彻底断了云阳粮草供应,若被洞察先机,便围住平田、截断粮道,也不失一种手段,为将者,自然是取上而讳下,梁云碧深知云阳到平田的距离比渝州到平田的距离要近得多,况且他还要绕路而行,所以他一路急行军,以期抢占先机,内心默默祈祷程锦尚能慢些想到这一步。 可是他自然是低估程锦尚了,不仅如此,程锦尚和陶臣末还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行到玉雪山下,梁云碧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说不上为什么,这是他的直觉,也是他作为一名良将对大局把握的潜在本能,眼看便要穿进山谷,他却慢了下来,跳将下马,梁云碧像鹰一样注视着这空空如也的山谷,一眼望去,草地、灌木、深林、雪山渐次层叠,寂静,空无。 他心里盘算着“如果我是程锦尚我该怎么做?是了,以逸待劳,守株待兔。可是,这个程锦尚真的能想到这么远吗,不行,此刻不能把自己陷在这雪山之下,虽说兵忌冒进但有时候也需要兵行险招,若是耽搁久了,最好的战机就遗失了。”而且根据自己的经验,这山谷口是绝对没有埋伏的。沉思良久,梁云碧上马吩咐道:“队呈两列,蛇形前进。” 这山谷宽度足以让五列士兵倚马而行,尽管他暂时看不出这谷中有埋伏,但为了谨慎起见,梁云碧决定将士兵分为两列,以长蛇之势行进,如果遇到埋伏,便可以变尾为首,有序退出,而不至于全部困在山谷之中,沦为鱼肉。 梁云碧居中,数万人马如一条巨蟒匀速而行,行至谷中,梁云碧料到前队应已出谷,便催促左右加快行进,恰这时,突听到山体震裂之声,梁云碧大喊:“有埋伏,隐蔽!” 不得不说,梁云碧如此行进之法是事急之下最好的选择,如若五列并行,此刻谷中怕是瞬间就会被自己人堵死,而两列人马恰好可以左右各自寻找石崖、林木躲避山间滚石,但毕竟不是处处都有掩体,而且王金易自然也是有备而来,滚木乱石倾泻而下,未及躲避的士兵瞬间被砸成肉泥,惨叫之声充绝于山谷之中,梁云碧示意左右继续边躲边走,以期尽快冲出山谷,但不多时,前方来报,出口被堵死,无法行进,梁云碧当机立断“变尾为首,退!”,士兵逐人回传,队列开始回撤。 王金易本意在山谷设伏,待梁云碧大军进入,只要山石一起,如此众人势必慌乱奔走,不用他多大力气便可让这些人自相践踏,堵死出路,所以他便在出口隐了巨石,待人马迫近,便一声令下堵死山口,然后再将众人困死在山谷之中,但不曾料到梁云碧亦非泛泛之辈,排兵布阵也是相当讲究,只两列并行,能渐次而退。王金易一开始打算在入口之处还安排一队人马,待梁云碧大军入谷便封住入口,如此首尾相困,就算他梁云碧长了翅膀也难逃出自己的掌心,但是他深知梁云碧非冒失之人,如果自己在入口设伏,定然能叫他看出端倪,自然便不会跳入圈套。情况也确实如此,梁云碧一开始便怀疑山谷之中会有埋伏,所以在山口犹豫良久,待确定山口并未有人,再加之自己不得不快速进攻平田,这才兵行险招,冒险而入。 王金易为引敌入阵,放弃了堵住入口这一招,也确实让梁云碧进入了自己的陷阱,但这也给了梁云碧退路,再加之梁云碧别出一格的排兵布阵,所以他最终还是退出了山谷,不过要以结果论,王金易还是胜了,自己未费一兵一卒便轻易将梁云碧堵在了蓉州,不得南下,梁云碧虽然退了出来,但山谷中计,自己白白损失了数千将士,最重要的是,父帅的计划在此刻算是被彻底打乱了,退出谷中,重新整顿好人马,梁云碧心里开始担忧起来,两次交手,程锦尚的谋略眼光、排兵布阵已不在自己的父帅之下,虽说两军并未太多直接交战,自己数千人的损失也不算大败,但高手过招,败一招甚至是出手慢半拍拿也是败了,今后要想剪灭程锦尚,怕是更加困难了,唯今之计,只有先禀呈父帅,以待新令。 截住梁云碧,云阳危机暂缓了几分,但条条大路通罗马,如果梁平川一心要荡平云阳,他总会找到机会截断其粮草供应的,云阳城的命运正如漂浮在暗流涌动的大海上的一叶孤舟。 安影栋回到相府,并不急着去找秦庸,因为他知道现在秦庸更加需要自己,果然未过多久便有下人传话说秦相有请。 见到秦庸,安影栋并不着急,因为他已经猜到秦庸要论何事,果不其然,秦庸议的正是渝州之事。待来人坐定,秦庸才开口询问,当今渝州之局要如何应对。众人七嘴八舌各有说辞,但无非就是让谁来担任这渝州的云麾将军和如何应对梁平川的问题。 秦庸一向很看重安影栋的的意见,见他未作争论便主动开口询问。 安影栋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属下以为,让冉明栗将军去渝州的最好的办法了。”他的目的很明确,冉明栗镇守靖州,掐着卫戎的咽喉,只有将冉明栗调离靖州,他和聂无相才有机会进行更多的计划,但是他也知道,这秦庸是不会轻易动自己手中的这颗帅棋的,他倒不是有意防着卫戎,而是想让冉明栗保存靖州精锐,以作自己的亲外孙宋骁争夺皇位的最大应援。 “当真就没有其他人选?” 秦庸这么一问,安影栋便知道秦庸自己心中已有合适人选,只是需要权衡而已,他手中的牌如今已不多,既然冉明栗不能动,那最佳人选是谁便一目了然了,既然秦庸心中已有决断,那何不顺着他的意再增加几分好感,也好为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增几分胜算。 安影栋故意想了想,说道:“有倒是有,只是不知其能否胜任。” “说来听听。” “既然冉将军要镇守靖州,那不妨让王惊澜王将军前去渝州,王将军得宰相栽培,北征兵败又是宰相力保,想必他会更加对宰相忠心的,只是不知上次一败是否会让王将军有所胆怯。” 自兵败北弃,王惊澜便一直在找机会重振旗鼓,而秦庸也一直希望能帮他重振威名可以让自己多些选择,听到安影栋这么说,他更加坚定了让王惊澜去渝州赴任的想法,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如果真让冉明栗回渝,那便是为得渝州而丢了靖州,如果让王惊澜主事渝州,那么自己手中便我有两大军镇,在将来自己的亲外孙争夺皇位的斗争中又多了一盘活棋,主意拿定,秦庸便这么决定了。可是按照大渊例制,渝州现在需要的是三个人,云麾将军、刺史、监尉史,云麾将军定了,最重要的还得定下这刺史人选。 “属下以为,渝州刺史的最佳人选非钟杰钟大人莫属。”安影栋抓住机会建言道。 但厅中众人却有异议,很简单,如此肥缺,大家都希望自己要好的人能去。 不管众人叽叽喳喳,安影栋提高嗓门说道:“钟大人在程锦尚攻破渝州时紧守城池,以致身陷囹圄,虽生在牢笼,但其节不变,一心向着大渊,向着宰相,更何况其在渝州担任过多年的监尉史,对渝州情况十分了解,在我看来,渝州刺史人选非他莫属。” 这么一说,众人哑然,秦庸也微微颔首,在他看来,钟杰跟随自己多年,这些年在渝州也算尽职尽责,如今渝州战火尚未平息,王惊澜前去有钟杰跟随定能更容易稳定渝州形势,所以他环视众人,起身踱了几步,缓缓说道:“安先生言之有理,钟大人在渝州被俘,但气节不变,对比那云阳的闫宇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依本相看,便这么定了,至于监尉史的人选,本相会再斟酌。” 如此,秦庸以为自定渝州,而安影栋也轻而易举的再次插手渝州事务,接下来的事便好说多了,至于这秦庸何时要回梁平川的兵权已然只是时间问题,既然渝州将军都已确定,那秦庸接下来要做的自然便是寻找机会拿回梁平川的帅印了,这件事急不得。 远在云阳的梁平川并不知道泰安城中所发生的一切,相反,此刻的他正在思忖如何尽快攻进云阳,因为他的计谋被程锦尚先一步识破,梁云碧半路受阻的消息正摆在他的案牍之上,尽管他看起来十分平静,但其实内心还是有几分担忧,具体是什么说不上来,来渝州之前,他便想到了这程锦尚非泛泛之辈,但不曾想此人竟是如此的有谋略,要不是庄青二人浪费良机,此刻的他可能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相比刚来渝州之时,他脸上的容光明显消减了几分,不过他可是征战无数的战神,如此小小的阻碍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略微想了想,梁平川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招来手下,传令梁云碧就地整军,不必着急,寻机再攻平田,哪怕是绕过整座玉雪山都行,攻不下平田也不必强求,只需时时突袭平田至云阳的粮道即可,笼子内的人总比笼子外的人要先着急。下达完军令,梁平川便安心的在帐中歇下了。陆文霆退下,对于梁平川的所作所为他需要时间来思考、揣摩,这也正是陆守夫让他跟随梁平川攻打渝州的主要目的。 王金易一招退敌,自然是喜事一件,不过他并非那么容易沾沾自喜的人,他深知此战并未伤及梁云碧筋骨,接下来是死守玉雪山谷还是退回平田倒真是一件让人伤脑筋的事,两相权衡,他最终还是决定先暂时守住山谷,并将眼下的情况回报云阳。 云阳仿佛是渝州诸将的一颗定心丸,回到云阳,众人心中都平静了不少,任蒹葭时不时带着曾盈盈到云水岸游玩,时值初夏,万物苍郁,江水碧绿,虽身在异乡,但心中却也觉得安定,偶尔还能看见窦明带着下人在江上垂钓,这窦明也十分喜爱小盈盈,任蒹葭不在云阳的时候,窦明也对她多有照顾,两人一见,一老一少,甚是欢乐。 可能这里在烽火四起的年代确实像极了世外桃源,苏木父女也显得十分清闲,还在云阳众人的帮助下在街面盘了一个小小的医馆,虽然只有不到渝州医馆的一半,但是二人已然十分知足,云阳山高水险,多有渝州较为缺乏的药草纲目,闲来无事,二人便在山山水水间去寻,任蒹葭有时也会跟着她们一同前往,在如此慌乱的世界里,这里仿佛盛世。 在云阳,心里不安的除了闫宇还有图兰骨柔一行。其实图兰骨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决定跟随陶臣末来云阳,一开始,是这么些年来作为北弃堂堂郡主身上的傲气使然,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既然当时在自己的王兄面前夸下了海口,那便一定要做到,然而,到后来,她似乎只是出自个人原因了,但是到底是什么,她说不清楚。比她更着急的自然是图兰博拜,一来担心郡主的安全,二来北弃正在和元仲大战,自己闲在山清水秀的南境什么也不能做,心里很不是滋味,而且在他看来,一个陶臣末怎么能让他们兴师动众,恰恰这个陶臣末还不领情,他多次向图兰骨柔抱怨,但是图兰骨柔只是笑笑,并未说太多的话,好在北弃战事顺利,北境,很快便会只属北弃一家,不过图兰博拜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们的这位郡主一直都未闲着,这些日子,她已经对大渊的军力有了大致的了解,对程锦尚也分析了不少,所有的这些东西,她都细致的传到了北境王庭。 很快,时间便过去了半个多月,梁平川决定敲打敲打云阳,试试这个天影关到底是个什么凶猛的野兽还是一只温顺的家犬。他令陆文霆整兵,半夜突袭,结果也自然未出乎他的预料,天影关是如今云阳的命脉所在,程锦尚在此布置了云阳最精锐的军队和最坚固的防事,一轮攻打,梁平川损失了不少人手,但几乎没有推进半步,天影关就像最凶猛的大虫,昂首挺立,分寸不让。 梁平川并不急,也未有丝毫挫败感,他在等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几乎同时传至云阳将军府。 云州粮道被毁。 梁云碧接到自己父帅的命令后仔细进行了斟酌,最终,他留下数千名士兵在谷口驻扎,灶台、军帐全部不动,自己带着剩下的四万来名士兵轻装简行,当真花了半个月时间绕过了整个玉雪山,他本意趁王立阳不备突袭平田,但是仔细想来,一座城你攻我伐,甚是伤神,而且自己距离本营太远,如此做法不是很妥,所以干脆决定放弃平田,改而攻击云州至云阳的粮道,得手之后将劫来的粮草和部众一起引入大山,云阳军攻而不得。而这边程锦尚给王金易的指令是坚守谷口,绝不能给梁云碧攻打平田的机会,王金易得令后在谷口构筑工事,打算彻底将梁云碧拒之门外,可是谁也未曾料到,梁云碧竟然不畏艰险,绕过了整个玉雪山。如果是粮道被断还好,起码程锦尚可以有目的的对梁云碧进行还击,可是这梁云碧却偏偏不断,只是找准机会进行打劫,路线不定,地点不定,这让一众人甚是为难。 了解详情之后,程锦尚并未恼怒,一来,让王金易坚守谷口是他自己的决定,二来,他打心底里佩服梁云碧的魄力,没有人会花上半个月去绕一座山,而且梁云碧成功之后并未冒然攻打平田,而是选择了更为致命的方式,他不得不感叹:“虎父无犬子,若我大渊诸将人人似梁家好汉,哪得奸人祸乱,民不聊生。” 如今形势,云阳异常艰难。 梁平川得到消息后并无太多惊讶,知子莫如父,这个结果是他早就想到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攻打天影关的最好时机,还得再等等,等到云阳彻底断粮,不过他打算再给云阳诸将一个机会,程锦尚有大才,如今的大渊四境不安,如果程锦尚能得大用,将来对大渊大有裨益,而陶臣末也是如此,更何况,他还是自己的故友童静的弟子,梁平川不忍看他们将来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是日,风轻云淡,此时无战事,天影关外显得异常安静,山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叫,一切都是平静的样子。 梁平川倚马缓缓而来,陆文霆不放心,远远的跟着。 来到关门,梁平川说明来意。 不久,程锦尚便和陶臣末一起出得关来,二人下马,向梁平川深深的鞠了一躬。 梁平川也跳下马来,看看二人,又环顾左右,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说道:“老夫曾到过云阳两次,一次是征缴黔州叛乱,一次是随童帅来视察驻军,风景同,却无了故人,当年是诸将列阵迎请,而如今,唉,当真是物是人非了。” 程锦尚与陶臣末并未说话,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们二人自然也是会夹道欢迎这位老将军的。 梁平川缓了缓,继续说道:“你二人当真不打算悬崖勒马?” 程锦尚道:“箭已离弦,已无回头路可走。” “云阳形势你们比老夫更加清楚,只要再有半月,你们便当真毫无退路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至少还有活路。” “老将军以为,就算我等此刻弃械投降,归附朝廷,陛下真的会让我们活命吗?”程锦尚反问。 “至少这是一个机会,如果你们继续负隅顽抗,老夫只能奉命将你等围剿,时间越长,你们反叛的罪名就越容易坐实。” “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或为奴生,或为王死,有的人选择苟且,而我等打算搏一搏。”程锦尚不卑不亢的说道。 “搏一搏,拿数万将士的性命?” “老将军,放眼天下,数千万生灵正在涂炭,既然谁都说不清结局,拿数万将士的性命搏一搏数千万生灵的生计又何尝不可一试?”陶臣末定定的说道。 “糊涂,你们有多大胜算?大渊虽然不及当年盛世,但三百年基业岂是你说动就能动的?再过半个月,等云阳粮草彻底难继,你们拿什么跟老夫拼?” “老将军,您的用心良苦,晚辈等不是不知,只是如果秦庸不死,我等便绝无活路,既然结局都是死,我们何不努力努力,至少要死得其所。”程锦尚道。 “老夫说过,此刻回头,你等还有机会,谁说只有身死才是结局?” “将军,你当真以为秦相还会再给我等一丝活命的机会吗?”程锦尚道。 其实,梁平川也不知道,他甚至更清楚秦庸的为人,他之所以说这些并不是因为相信秦庸能有一丝大度,他只是真的很不愿看到程锦尚、陶臣末这般良将被自己人所屠杀,他想要争取一丝机会。 “所以你二人当真是不肯降我?” 陶臣末和程锦尚彼此看看,再一次向梁平川缓缓鞠了一躬。 虽然并未说什么,但梁平川已然十分清楚他们的意思,他也未说什么,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最迟半个月,最多一个月,云阳城必破。” 陶臣末看了看不远处的陆文霆,也仿佛是看了看他身后的大渊驻军,说道:“任何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能下定论,如果朝廷足够明智,能给将军足够的时间,那我等哪怕最后身死也无憾,只怕陛下、秦相并不会再给将军太多时间了。” 他这一句话像一根针刺到了梁平川,自围攻云阳以来,他并不担忧破不了这个局,只是心中一直隐隐不安,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听到陶臣末这么一说,他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他所不安的正是他身后的朝廷。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陶臣末。 陶臣末继续说道:“数月之前,蓉州百姓揭竿,势如破竹,朝廷诸将无计可施,颜尚书撇下兵部职权,亲自挂帅平乱,眼见功成,秦庸却断其粮草,派人抢功,颜尚书殚精竭力,不仅未得半句赞许,最后还落得个平叛不力之罪,被贬云州,如今形势何其相似,老将军运筹帷幄,夺下渝州,秦庸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他还会给老将军更多的时间吗?渝州重回大渊,秦庸自会让自己的亲信来把持,可要让陛下同意,那就得拿出令人信服的说辞,渝州已被老将军收回,他还能让陛下信服的理由便只有一个,那便是他的人亲自拿下云阳,自将军您南下渝州,如今已接近一个月,此刻正是他寻找说辞,替代将军的最好机会,再晚,将军您真的攻下了云阳,他便不会再有机会了。” 如果说陶臣末刚才的那句话只是一根针,那么这一番分析便是万株箭,梁平川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奈和挫败,他一心只为报效大渊,想不到,最后还是会被自己人捅一刀,虽然目前只是陶臣末的推断,可是以他对秦庸的了解,他相信陶臣末所说的会变成现实。 梁平川未再说话,他只是盯着天影关,盯着陶臣末,盯着程锦尚,然后哈哈一阵狂笑,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老了,感觉自己已经不适合征战了,真真切切的想起了自己已经七十多岁了。 梁平川的笑,笑得陶臣末和程锦尚万分怅然,笑得不远处的陆文霆万般心酸。 良久,梁平川止住了笑声,缓缓道:“若真如此,老夫认命,大渊也认命。”说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眼前那位不怒自威的云麾将军和那位沉稳内敛的白衣少年,跳上马去,一声大喝,疾驰离开。 梁平川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两个年轻人的话带到无言以对,更致命的是他竟然在内心深处十分认可他们说的那些,现在想想,自己去劝降的想法甚至十分可笑。 远在云州的梁云碧并不知道天影关外发生的一切,他依旧在计划着下一次进攻,他的计划也不总是能顺利进行,一来,云阳在云州粮道加强了护送兵力,二来,他手下的这些兵几乎未上过真正的战场,多年懒散早就让军人的意志力被磨灭得所剩无几,再加之南方丛林湿气甚重,部分士兵水土不服,长久奔波,不少人已经有些抗拒执行命令了,按照梁云碧的作风,杀一两个典型以正军纪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他不是怕手下哗变,相反,他只是觉得十分失望,这不是大渊的子民,更不是大渊的兵,这些人想的是如何活命,而不是如何为朝廷效力,他也十分理解,如此朝廷,想要人人忠心耿耿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并未放弃,他心里明白,只要自己的父帅还没有下令撤兵,他便会按照计划继续进行,尽管有人不甚情愿,但他威严仍在,攻击粮道的任务还是在继续着。 程锦尚很头痛,这梁云碧果然是厉害,这么些日子下来,从平田运来的粮草几乎让他劫了个精光,王金易奉命追缴梁云碧,可云州山高林深,几次出击,竟未寻得对方半分踪迹,再这样下去,云阳将士断粮怕是难以避免了,于是便又召集诸将商议对策。 虽说陶臣末推断秦庸最终会来云阳抢功,但是具体多久,谁也说不准,更重要的是,来抢功的人还未必一定会输。 厅中众人一时沉默。 这时候,边向禽突然有了主意。 “既然秦庸早晚会对云阳下手,而梁老将军对云阳的威胁又是如此之大,那我们为何不让秦庸这个小人早些来呢?” “老弟,有何高招?”程锦尚迫不及待的问。 “咱们云阳不是快支撑不住了吗,那行,咱们也不掩饰,就把这个消息传到泰安,说得越严重越好,你想啊,秦庸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他能不心动吗?云阳支撑不住了,与其让老将军来拿头功和不让自己来吃下这块糖呢,他一定会以为这是取代老将军最好的机会。” “有道理,有道理!”程锦尚闻言十分高兴,继续问道厅中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唯今之计,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所以陶臣末、成言吾等人都十分赞同,如今云阳众人,可能从来没有这般想念这位大渊的宰相过的。 很快,云阳城危的消息便在泰安散播开来。 聂无相与安影栋等人闻此消息竟是十分不安,如果梁平川真的拿下了程锦尚,那眼下大渊便再无如此有用的搅局之人了,起码短时间内不会出现,聂无相立即指示安影栋,想办法让秦庸尽快召回梁平川。 得此消息,秦庸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不对,应该说是万分高兴,他一直在苦苦等待机会将梁平川取而代之,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恰好安影栋也建议他尽快派人接手渝州,不然将失去千载难逢的机会,几乎不用衡量,秦庸便进宫去讨要圣旨去了。 时间又过去近十天了,梁平川心中的不安已经开始慢慢减少,他开始慢慢的认为陶臣末的推断错了,因为不管如何,眼下进宫云阳的时机已经成熟,云阳已经断粮很久了,他只需要再多一两天,就可以拿下关内十余万饥饿的大军,陆文霆也跃跃欲试,跟随梁平川的这段日子,他已经学会了不少,眼下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整军,壮行。 正待上酒洗刀,突然圣旨到了。 “君承天命,皇帝诏曰:平叛督帅梁平川自奉旨南下剿贼以来,已一月有余,所耗军力之多、军资之重已负朕之所托,然乱贼程锦尚之流依然盘踞大渊重镇,不见其损,时日之长,至不忠之举表于天下,引天下乱民效仿,大渊四境不安,渝州战局不利,主帅难辞作战不力之责,然念夺回渝州有功,功过互除,特着,除去梁平川帅印,即日回朝听训,令,王惊澜为渝州云麾将军,钟杰为渝州刺史,接手渝州平叛诸事,诏毕。” 陪同宣旨太监一同前来的,正是王惊澜和钟杰。 听完圣旨,陆文霆怒火中烧,正欲起身大骂,梁平川一把扯住他,轻声说道:“事已至此,无需动怒。” 相比陆文霆,梁平川显得异常平静,这些天,他担忧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发生之前,他总是忧心忡忡,发生之后,他反倒像做完了一件大事。 他在无数下属愤愤不平的眼光中十分平静的接下了圣旨,并微微颔首向来者致意。 这一举动倒是十分出乎来人的预料,王惊澜与钟杰也向梁平川行了一礼。 王惊澜开口说道:“老将军平叛有功,只是陛下想要......” “你不必多言,既然圣意如此,老夫不会再做纠缠,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接下来,就看王将军的了。”梁平川并不想听王惊澜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他很痛快的让人取来了兵符和帅印,全部交给了王惊澜,并吩咐手下去云州传令,让梁云碧即刻撤兵,并在渝州与之会和。 走之前,梁平川再一次来到了关门之外,此刻他的内心已经毫无思绪,这么些年来,他最终还是服老了,不想再去争了,眼前浮现的是数十年前那三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偶尔也会闪现前些日子与自己对话的那两名所谓的“叛贼”,突然间,他似乎明白了,如今天下之事早就已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都是那些年轻人的,是非成败,已然随风而去。 梁平川走,陆文霆也自然不会留下,看到梁平川落寞的背影,他的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见识了梁平川的满腹谋略,也感受到了这位老人报效家国的一腔热血,只是有心者总被辜负,他替老将军不值,可是也别无他法。 与梁平川一样,梁云碧接到命令后几乎没有太大反应,这些他早就想过,本来朝廷重新启用自己的父亲他就十分反感,更是反对父亲应召,奈何拗不过父帅,只得跟随前来,如今好了,大渊要自断命脉,他无话可说,接到命令,便立即整兵回渝。 在渝州,梁平川、梁云碧父子相见竟是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梁平川一把搂住梁云碧,朗声说道:“走,待你我二人见过圣上之后便回乡种田,再也不管朝廷这些鸟事了。” 梁云碧眼含热泪的不住点头。 不过很快,他们便接到了另一道圣旨,“朕已知悉渝州战事,念老将军年事已高,山高路远,不必再回朝听训,虽未成剿贼之责,但收回渝州有功,着赏黄金五千,即日回乡安养”。 梁平川笑得凄然,这陛下连见都不想见自己了,又或者他心中还是有些愧疚吧,罢了罢了,都是要走的,那便干干脆脆的走吧。 临走之时,梁平川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陆文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十分喜欢眼前这个小伙子,如果自己还有用,他愿意带着他一起征战沙场,可惜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文霆呐,你今后作何打算。” 陆文霆也凄然,他是真替眼前这位发髻花白的老者不值,微微躬身,陆文霆缓缓说道:“随天下大事,逐男儿之志。” 梁平川突然明白,他未谈“忠君报国”只言“随天下大事”,恐怕这大渊是再无良将了。 梁平川未再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起身上马,道了一声“保重”便疾驰而去。 陆文霆深深鞠了一躬,直到看不见梁平川父子这才起身离开。 敌军换帅,消息很快传进了云阳城。 云阳诸将大喜,接下来,只要好好守住王惊澜的第一波攻击便可成大事,王惊澜是来求胜的,他要快。 梁云碧刚走不到一天,王惊澜便彻底接管了军中所有事务,安排进了自己所有想要安排的人,不过有数万人已经被梁云碧带到了云州,他要等这些人回来,接下来,他要集中所有的力量一击而中。 程锦尚几乎将整个云阳城的兵力全部布置在了天影关,云阳城中所有还能调运的粮草也都全部为天影关准备着。 云阳城中,人心各异,图兰博拜极力劝说图兰骨柔趁机离开,但图兰骨柔不为所动,她清楚,如果此战云阳战败,她将陶臣末带回北弃的机会便又来了。 良祛再一次担忧起来,他担心任蒹葭,担心小盈盈,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安定不了几天。 苏枕也十分不安,好不容易逃离了渝州来到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想不到,还是免不了要面对战乱。苏木却说不清楚她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这里危险,可是她竟然不太怕,她唯一想到的竟然是那位总是在将军府忙碌的少年将军。 陶臣末也不是什么都不会担忧,临战之前,他特地找来任蒹葭,告诉她,一旦天影关被攻破,那她便要带着曾盈盈和苏木等人立刻撤出云阳,云阳军让朝廷吃尽了苦头,云阳一旦陷落,王惊澜定会在城中严查与之有干系的人员。 任蒹葭并不打算走,但是她却来劝苏木离开,人是她带来的,并保证说云阳不会有危险,可不曾想这结局竟反转得如此之快。 可是苏木却淡淡的说了一句“这城不是还未破吗” 是夜,月黑风高。 狂风满城 第二十章狂风满城 一阵振聋发聩的喊杀声惊飞了山崖上早已安息的归鸟。 王惊澜志在必得,程锦尚严阵以待。 可是,天影关几乎等同于死路,路窄,渊深。当年连城宗带着几十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前来云阳赴任宣威将军的周伊通极其数百卫队杀了个片甲不留,王惊澜人多,但天影关同时能通行的人却极少,山崖之上,云阳军还拥有取之不尽的武器,那便是山石,辅之以滚木、石漆,几乎可以很轻松的阻断王惊澜的冲杀,眼见前路不通,王惊澜开始派人攻打山崖防事,程锦尚早有准备,见来者如潮,一声令下,万枚火箭齐发,再辅以裹着石漆的滚草,任人再凶猛也只得惊恐而退,王惊澜并不打算轻易放手,在砍杀了几名后退的什长之后,众人便又不得不向前冲去,只是去一波便又倒下一波,到后来,王惊澜再也拦不住后退的人潮,他无奈,只得暂且停止进攻。 按理来说,梁平川也是准备强攻的,可是他却没有打算这样攻,在近一个月的围困时间里,他早就准备好了各种攻城器械,没错,梁平川是将这天影关当作一座城而不仅仅是一个军防边塞,而且按照梁平川的计划,他并没有打算一劳永逸,而是计划车轮进攻,反正云阳将士的粮草并不会支撑太久,他走之后,原本知悉战术的士兵们曾极力反对王惊澜一味强攻,可惜,王惊澜想彻底拨出梁平川在军中的影响,便彻底的废弃了他所有的战术,所以人,太想标新立异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当然,云阳将士也并不是全无影响,王惊澜一阵冲杀也让他们折损了不少士兵,大战持续近三个时辰,关上诸将都显得十分疲累,主要是这几日的食粮实在有些跟不上,食粮不足,战力自然大打折扣,不过程锦尚并不担忧,梁云碧撤出云州,云州至云阳的粮道已经恢复了,从梁云碧撤出云州起算,再过半日,便有新的军资补给来了,更重要的是,抵住了王惊澜的第一次强攻,接下来的事便好办多了。 而且,他刚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前些日子,黔州有落部起兵反叛杨明珍,此时的杨明珍不会有机会往云阳背后捅刀的,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对付王惊澜了。 回到营帐的王惊澜甚是恼怒,明明云阳断粮许久,自己却怎么也过不了天影关这道坎儿,他不服,当年北弃一战,要不是他对地形不熟也不必吃个大亏,可如今不一样,这渝州可是大渊国土,自己对眼前的一切了如指掌,怎么就没办法得手呢? 是了,他突然想起梁云碧曾经绕道云州,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注意打定,再休整两日之后,他便集合刚从云州返回不久的几万士兵,再一次命令众人取道云州,攻打云阳后方,众人哗然,但眼下这位将军是秦相红人,众人不得不服,便又匆匆忙忙的再次赶往云州。 王惊澜为了掩护云州路的大军,便决定再一次攻打天影关,他要将云阳的主力锁定在一处,好声东击西,以吞下眼前这块硬骨头。 可是他却突然发现,这一次进攻竟然比上次顺畅多了,虽然依旧艰难,但在他的连番进攻之下,竟然推进了不少,他料定云阳守军疲乏,决议一锤定音,众人见颇有战果,心气大振,天影关顿时如装满了沸水的热锅,沙尘四起,血浆飞溅,喊杀声不绝于耳,不到一个时辰,大部军队已经突破了天影关口,云阳就在眼前,大功即将告成。 再过半里地便可走出关隘进入平地了,可就在这时,冲在最前面的人却发现出路没了,眼前只有巨大的山石和水雾腾腾的山涧, 入口不断进人,前面却难进半步,一时间,王惊澜的人就像一条移动的腰束系在天影关的腰间,瞩目,但与一袭青衫不配,让看客总想将之拿下。 王惊澜在军阵后方不断催促着士兵推进,但是效果甚微,相互推搡间,竟有不少士兵失足滚落山涧,王惊澜不由得开始有些慌乱,正好前方传报,前路被堵死无法继续行进,王惊澜顿感不妙。不过这王惊澜也算是打过不少胜仗的,眼下情况不宜自乱阵脚,如果立马撤退,相互拥挤只会自戕其害,所以他先示意鸣金,停止进攻,然后传令整队,变尾为首,想要依次退出。 既然将敌人请进了门,又怎可轻易放归,程锦尚一声令下,乱箭、山石、滚木......凡是能用上的一切武器全都用上了,顿时犹如天将刀斧,王惊澜的人几无躲避之力,只能任由打砸,众人或被砸成肉泥,或被自己人挤下山涧,或自己跳下悬崖。王惊澜并未冲在最前,所以侥幸退了出来,他立刻遣手下去调回刚开赴云州不久的部队,让其回援。 两个时辰的时间,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对,应该是比原点更糟糕,不仅寸步未进,反倒损了大半兵力,可是他再也没有退路了,北弃一战,损失十万大军,如今又是十万大军在自己手上,如果此战败了,不说乌纱帽,就连自己的项上人头都是肯定保不住了,所以他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 集合残部,加上从云州撤回来的四万士兵,自己手中还有近七万人,他还没有输。一开始,他所有的战略都是围绕“云阳粮草断绝”这个消息来制定的,所以他希望一战功成,不过现在看来这云阳貌似并不像传言那样不堪一击,他需要重新衡量眼下的形势。 两战下来,云阳士气大振,最关键的是云阳军的折损与王惊澜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原本程锦尚计划将王立阳和王金易从云州调回来,但现在看来,这王惊澜几乎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就让这两位王将军好好的守着云州的粮仓,如今云阳有六万将士可以调遣,要对付王惊澜绰绰有余。 王惊澜想歇口气,但是程锦尚却不允许。 与陶臣末和丁康阳等人商议之后,程锦尚决定给改变战术,主动出击,决意将这王惊澜彻底消灭在渝州。 刚过去一日,大渊军还未完全从战败的阴影中走出来,王惊澜也正在苦思反败为胜之策,现在的他很后悔,后悔当初不应该一味排斥梁平川定下的大计,不过现在也还不算晚,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采用梁平川的计划,先围而不攻,并不定时用攻城械具攻打天影关防事,久而久之,便可让程锦尚等人麻痹,时机成熟,再来一轮猛攻,定能取下云阳城。 可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王惊澜与麾下众人正在军帐中商讨接下来的计划,突闻帐外传来阵阵喊杀之声,他正欲出门查看究竟,一小兵跌跌撞撞的冲进帐中,报道:“叛军出关,正向主营攻来。” 帐中众人顿时乱了手脚,王惊澜强压惊慌,命令左右准备迎战。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云阳军势如破竹,众多渊军还在睡梦之中便身首异处,哪里还有还手之力,不到一个时辰,六万余渊军都作鸟兽散,程锦尚发下军令,斩杀王惊澜者赏银两千。 将死之人,其力惊天,王惊澜在百余人的围攻之下竟然大杀四方冲出重围,他边退边召集溃败的散兵,一路向北狂奔。 程锦尚决意将这个麻烦彻底解决,急令陶臣末、魏文忠与他兵分三路,一路向北追杀,誓要将剩余的残兵全部剿灭,以让秦庸再不敢轻易来攻。而成言吾和丁康阳留守云阳,整顿后方。 程锦尚追得快,王惊澜等人逃得更快,加上夜色深沉,很快便将程锦尚等人甩在了身后。 但是程锦尚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其斩于马下,所以并未打算停下追杀的脚步,而是一路向渝州奔走,魏文忠向西北追去,陶臣末则领五千人追杀逃亡尹州的一股残兵。 云阳定,一切又似乎回到了以前。 成言吾与丁康阳迅速清理了战场,回防云阳,云阳百姓终于松了一口大气。 图兰骨柔则心事重重,很显然,此战之后,程锦尚的势力将会更一步壮大,以后的大渊南境,几乎再无他的敌手,更重要的事,这些日子观察下来,这程锦尚身边猛将如云,且多是智勇双全之人,他的壮大在将来无疑会给自己的王兄造成十分巨大的威胁。 任蒹葭也放下心来,开始帮苏木在军中医治受伤的将士。 然而这一天,云水上的水波似乎比往常更大,但是岸边游玩的百姓和江上忙碌的渔夫似乎并不会注意这一点,人们都相信,云阳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战事。 忙碌了半天,军中的的伤员也诊治得差不多了,苏木稍作休息之后便又向往常一样出城去山中采药。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原来生长草药的地方似乎都显得有些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临近黄昏,也所获不多,想想天快黑了,深山老林的实在危险,虽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回城了。 下了一个山头,便来到一处峭壁之上,这里是云阳城西的封荫山,此地视线极佳,能临眺云水,此时夕阳正烈,映着江水,天上地下,火红交映。苏木的心情不由得顺畅了许多,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她就想啊,要是能和相爱之人并肩而坐,悠闲的看着这一山一水,那该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啊,可惜身在乱世,和谁呢,陶将军?可是他是有抱负的人,这些天甚至都没见过他,他带兵在外还好吗,唉,自己一介女流,什么也帮不上,还是不要妄想了吧。 正兀自感伤中,突然看见江上出现了一艘大船,不对是两艘,也不对,怎么突然之间出现了这么多大船,难道是王将军他们从云州回来了,可是自己记得王将军他们去云州走的是陆路,未曾坐过船啊,不对,船上士兵的甲胄不像是云阳军,不行,自己要赶快回城向守城的将士们报告情况。 苏木卯足劲赶紧向山下奔去,奈何自己为了采药是寻着险路上来的,这要下去也不容易,眼见来人临近云阳城外的宽广水域,那一推大船也开始一字铺开,并加速驶向云阳城,苏木心里愈加不安,可自己实在离云阳城太远了,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过她并未放弃,还是加快脚步返回云阳。 眼看就要下山了,可是那些大船已经停了了下来,并放下了无数小船,小船上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开始一步步向云阳城逼近,不一会儿,云阳城下响起了喊杀声,苏木心底一凉,完了。 听闻有人攻城,将军府中的成言吾和丁康阳大感不解,这王惊澜已经败逃,是谁在此时攻打云阳? 士兵来报,“白字旗,黔字旗”。 “白灵!”成言吾无比惊愕! 当他喊出这个名字,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百灵是谁?”丁康阳问道。 “黔州杨明珍麾下的猛将,他怎么突然间到了云阳?” “杨明珍?他不是正忙着平叛吗?”丁康阳也无比惊讶。 “快,去城门!” 他们没有猜错,攻城的正是白灵,自去年云阳失利,白灵一直心有不甘,杨明珍更是气急败坏,一直在找寻再次攻打云阳的机会,尽管上次失利后,伍文通极力将责任推卸给白灵,但是杨明珍相信“哀兵必胜”,所以几经权衡还是决定让白灵再次领兵攻打云阳。但是云阳城的地势实在是得天独厚,只要稍有防备便很难被攻下,经过漫长的等待,得知梁平川兵发云阳,云阳难以为继,杨明珍当即决定发兵攻城,但经过上次教训,白灵这一次作了万全的准备,先是假装黔州境内有落部叛乱,让杨明珍派自己带领大军前去征剿,以便迷惑云阳的探子,随后自己领兵经过有落,绕道云州,并将事先准备好的船木物资一并运往云州,到达云水的上游之后,再将其就地组装,然后再顺流而下,打了云阳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的云阳城,只有不到一万守军,其他的人都被程锦尚、魏文忠、陶臣末带着追缴王惊澜的残兵去了,而且刚经过大战,将士们正是疲乏之时,可以说,在白灵六万大军的突袭之下,云阳城很难抵抗太久。 成言吾与丁康阳来到城墙,只见城下江上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人,两人大道不妙,但此刻没有办法,只能尽力迎战,并赶紧派人向外面传信,要求大军回援。 但大军围城,也不知道这消息多久能递出去。 苏木眼见自己已经晚了一步,心里顿时没了主意,自己的爹爹还在城中,还有蒹葭姐姐也在,这要是城破了该如何是好。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冷静,对,还有天影关,想到这里,苏木调头奔向天影关。 云阳战起,天影关将士多少能闻见动静,但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苏木来到关下,大声呼号,守关将士有认得她的,急忙将之迎入关中。 苏木急道:“有人攻城,程将军和陶将军他们可回来了?” 守将急忙安慰道:“姑娘别急,你可知道是谁在攻城,有多少人?” 苏木摇摇头,有些急促的说道:“我不知道,只看见帅旗上有黔字,人很多,我不知道有多少。” “黔?难道是杨明珍趁机偷袭?”这守关的人有些原来曾经跟随陶臣末在云阳城下与白灵率领的黔州大军打过一仗,所以一提到黔字,自然便会想到黔州的杨明珍。 苏木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十分着急,并不断的眺望着关外,此刻他多么希望陶臣末突然出现在眼前,可是眼前除了逐渐深沉的夜色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守将知道云阳的城防,既然杨明珍来攻,自然会是大军压境,想来这云阳城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他还算冷静,略作思考之后便吩咐道:“派出所有传令兵,分三路,不对,越多越好,尽快将云阳的情况报知程、陶、魏三位将军,其余人等给我死守天影关,如果天影关丢了,将军们就回不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远处大队人马朝着关口而来,看这架势,自然不是自己人。 守将立马转向苏木,说道:“苏姑娘,这关内危险,我马上派人送你离开,但是你不能回云阳了,你往渝州方向走,将军们都在外边,你往那边去不会有危险的。”说罢还不等苏木有所表示便招来两个士兵让他们护送她离开。 苏木回首看看激战正酣的云阳,心里一阵酸楚,不由得眼含泪花,但是她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富家女子,定了定,她坚定的说道:“就像大人您说的,天影关不能丢,将士们不用为了护送我浪费精力,我不用人护送,我自己出去。”说罢也不耽搁,便径直走了,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能是多余的负担。 守将很无奈的看了看转身离去的苏木,情势危机,他便也不再坚持。 苏木刚出关口便已见得关内火光四起,她一路拔足狂奔,只是不知道要去向哪里,她虽然不像其它女子那样娇弱,但是毕竟也不是习武之人,再加之心绪凌乱,跑出去没多久便感觉快要累瘫了,见没有人追出来,便决定先找一隐蔽处休憩休憩。 坐了一会儿,她恢复了冷静,自己这样乱无目的跑毫无用处,反正已有传令兵出去报信,自己的脚程也赶不上他们,倒不如就隐藏在关外,观察观察关中情况,以便将军们回来能对其中状况有所了解,注意打定,苏木便决定先留下来。 这边白灵攻势如潮,他一边指挥将士攻打云阳,一边派手下副将张超领兵一万攻打天影关。 云阳三面环山,一面是水,地理防事得天独厚,所以其实云阳并不像渝州那样城高墙厚,尽管成言吾与丁康阳能够以一敌十,但是还是奈何不了越来越多的黔州士兵登上城墙,而城下,巨大的冲车也一遍又一遍的撞击着城门。 天影关朝云阳一面并不像渝州来处那般险峻,地势要开阔得多,要以两千士兵抵挡气势汹汹的张超部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任蒹葭本在府中教曾盈盈识字,听闻敌军来袭,只得简单向良袪交代几句之后便匆匆奔向城门。 待她赶来之时,成言吾和丁康阳正在城墙之上左右冲杀,任蒹葭不顾凶险,立马上前帮忙。 只听“轰隆”一声,城门应声而破,白灵眼露凶光带着一对人马疾驰而进,门前的士兵想要阻拦,被白灵一把长戟刺了个人仰马翻。眼见城门被破,成言吾万分焦急,可是左右尽是黔州士兵,自己分身乏术,任蒹葭和丁康阳也同样难以抽身,只得任由白灵左冲右杀,不一会儿,城上城下便都被黔州军打透。 尽管成言吾凶猛异常,但难奈敌人实在太多,力战个多时辰,已然力竭,一个不小心,背后便被人砍了一刀,成言吾大喝一声,翻身一扫,瞬间有三四名敌人倒下,但只一弹指,又有其他人补上空缺。 白灵在城下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并不急着上去帮忙,他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拿下将军府,城中探子很快便将云阳的情况尽数告知了他,眼前的情形对他来说自然是最好的,最关键是的任蒹葭就在城墙之上,就因为这个任蒹葭,桐平部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反抗杨明珍,今日如果将她拿下,那又是大功一件。 一阵围攻,任蒹葭也身负重伤,反抗之力越来越弱。 白灵上前来,众人退下。 “夫人别来无恙。”白灵似笑非笑。 “白灵?” “正是在下,上次吃了夫人的亏,让白某人好生不快,不过风水轮流转,今日该夫人还账了。” 任蒹葭知道这个白灵的为人,并不想与他多言,鼓足最后一丝力气横刀冲上去,想要殊死搏斗,奈何自己实在是受伤过重,这白灵又武艺高强,不到五个回合自己便被白灵一戟横扫在地,直觉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夫人何必如此拼命,难道就不想活着回到桐平见见父老乡亲吗?”白灵冷冷道。 任蒹葭此刻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灵不再多言,命令左右将先任蒹葭抓起来再说。 眼见任蒹葭遭难,成言吾心急如焚,奈何自己始终被百余人围着脱不开身,那边的丁康阳也是干着急,而且自己一分神便挨了一枪,顿时势损,左右一拥而上便将其砍倒在地。 见丁康阳倒下,成言吾浑身气血上涌,眼露血光,顿时多了几分力气,挥舞手中兵器,又有不少人倒下,左右眼见如此,顿时止住了攻势,不敢再向前来,成言吾边打边呼喊着任蒹葭和丁康阳的名字,奈何皆无回应。 白灵摇摇头,对手下士兵甚是不满,这么多人围攻竟然还没能将成言吾拿下,他就只有亲自上场了。 此时的成言吾对白灵自然是毫无胜算的,从攻城开始,白灵几乎未做任何多余动作,而成言吾已经大战一个时辰,纵是铁人也都该散架了,再加之这白灵武艺高强,成言吾如今哪里是他的对手,白灵一戟刺去,成言吾勉力挡住,但身形已然偏倒,白灵抓住机会频出狠招,成言吾渐渐乏力,在顽强抵抗了半刻钟之后还是无奈的被白灵扫倒在地,成言吾撑着最后一口气努力的抬着头,但是又被白灵一脚踩下去,他再想起身,已然无力了。 远处的任蒹葭顿觉两眼昏花,昏死了过去。 城中的图兰博拜眼见城破,急忙催促图兰骨柔离开,但时机已失,白灵下令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城,记得他是团团转。 图兰骨柔倒是冷静,既然出不了城,着急也无用处,只得静观其变。 天影关上也是血肉横飞,众将士知道如果关口被攻陷,那程锦尚和陶臣末便会被锁在关外,就算回援及时也无法入城,所以战况甚是惨烈,但因为敌人众多,面对云阳一侧也无天堑可用,云阳城破之时,天影关也几乎全军覆没。 白灵带着被擒获的成言吾和任蒹葭来到关前,以这二人性命要求关内还在抵抗的将士投降,但成言吾突然大吼道:“云阳将士,只有马革裹尸而无投降惧死者,生,为大义生,死,为忠义死,不降!” 关内一众残兵齐呼道:“不降!” 白灵怒火中烧,一脚将成言吾踢翻在地,冷冷的低吼道:“不降者,这便是下场!” 说罢,踩住成言吾的头,抢来身边士兵手中的刀,作势要砍。 任蒹葭歇斯底里的吼叫道:“白灵你住手,杨明珍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命吗?你现在便可拿去,放了成将军!” 白灵哪里管那么多,手起刀落,成言吾名归黄泉。 任蒹葭想要呼吼,但却发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直觉眼前一黑,又昏死了过去。 关中将士见到成言吾被白灵杀害,顿时血气翻涌,更决意要与他拼一死战。 白灵丧失了所有耐心,一声令下,众人像饿狼般扑了上去,夜色殷红。 差不多在白灵攻城的同时,白杨渡的守军也得到了消息,但是白洋渡向来就没有多少人,只是在陶臣末主政云阳之后才在这里多加了人手,不过也才一百人而已。窦明深知这时候救援云阳无异于飞蛾扑火,想了想,他下令找来白洋渡的所有水靠,并全部分发下去,五人一组,凿船!这是目前他们能为云阳做的最有意义的事,剩下没有分到水靠的人即刻出发去平田,请求王金易和王立阳回援。 王惊澜一路狂奔,身边的士兵由最初的数千人变成只有几百人,他的心里越来越不安,心想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通过一路追踪,程锦尚觉得很快就能抓住这位王将军了,正当他下令加快进程的时候,云阳的传令兵到了。 云阳被攻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程锦尚不明白为何黔州的军队突然出现在了云阳城,明明黔州传来的消息说杨明珍正忙着平乱,难道是消息有误?所以他再三询问来者,这才确定不是儿戏,没办法,只得立刻率领大军赶回云阳。 好在离云阳还不算太远,快马加鞭一日便可返回。 眼看还有半日时间就到达天影关了,却又遇到了一名浑身血污的传令兵。 他带来的消息让程锦尚顿时心悸不止,险些晕倒。 “云阳城破!成言吾将军战死!天影关快要陷落!”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听到的最坏的消息了。 成言吾跟随他十多年,既是他的得力干将又是他的交心兄弟,只两日时间便天人永隔。 悲恸之下,程锦尚决定先率手中骑兵赶赴云阳,其他人尽快跟上,他一定要让白灵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程锦尚一路狂奔,丝毫不愿停留,部分士兵的马跑死了就凭脚力跟着队伍跑。 眼见还有十来里地就到达天影关了,却见一女子迎面而来。 程锦尚勒住马头,一声长嘶,飞马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苏木,还不待他询问,苏木便急道:“程将军,天影关被攻陷,关中将士都战死了,白灵已经在关中布置重兵设防。” 程锦尚又是一阵眩晕,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此刻他不愿多想,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复仇”! 苏木没办法拦住他,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带着几千兵马投进罗网。 而这件事自然是白灵所乐意看见的,他巴不得程锦尚、陶臣末、魏文忠一个一个的来,他再将之一个一个的捏死。 他料到程锦尚这么快的速度返回并不会带太多人手,而他杀成言吾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程锦尚失去理智,这一次,他又得逞了。 看到程锦尚出现在眼前,白灵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他从来就没有打算死守天影关,而是要将整个云阳乃至整个渝州吞下。 程锦尚人不多,他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十分断然的命令关内的大部出动,直接攻打长途奔袭而来的程锦尚。 程锦尚自然巴不得直接对上白灵,两军相接,如饿虎对群狼,瞬间甲片纷飞,沙尘漫天。 程锦尚目标很明确,那就是直接找白灵,但是白灵向来精明,他知道此刻的程锦尚比他还要疯狂,不能硬碰,所以便有意在军中穿行,将程锦尚带进自己的阵地,逐步消耗掉他的力量,程锦尚左冲右突依旧难以接近他,气得只能边杀边骂。 很快,程锦尚感觉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他开始冷静下来,逐渐看清了眼前的形势,不行,不能这样硬拼,这样下去,除了徒增伤亡,别无用处。 所以,他开始领着左右往后退,白灵看出了他的意图,程锦尚退他便进,他一定要让程锦尚折在此地,不过程锦尚等带着悲恸之情而来的这数千人可也不是草包,白灵并没有很快将他们扑灭,程锦尚边打边退,慢慢的退入了关外的一座山头。 白灵并不打算就此收手,但是他也不打算一拥而上,山间路险林深,一拥而上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不过很简单,他有更多人手,他可以一轮一轮的打,不打死也能累死程锦尚。 就这样,白灵指挥手下士兵一波接着一波的向山中进攻,程锦尚几乎不得片刻歇息,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自己有多鲁莽,可能正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这么多年潜藏的报复便要终结在这青山之中了。 已近黄昏,程锦尚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自己也已精疲力尽,一路退,已经快要退至山顶,白灵只要再攻一两波,他就再无退路了。 这时候,远处掀起了层层飘扬的沙尘,藏在远处的苏木见得真切,她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欣喜,因为来者不是别人,冲在最前面的正是接到云阳城危返程救援的陶臣末。 苏木赶紧从藏身处冲出来,她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告知归来的每一位将军这关内的情况。 见到苏木,陶臣末显然有些宽慰,他答应任蒹葭带苏木待云阳来就是为了让她寻得安宁,可不曾想这云阳竟然比渝州更加危险,不过看到她完好无损,陶臣末心里好受了不少。 陶臣末跳下马来,情急之下也未在意那么多,关切的扶住苏木的双肩,问道:“苏姑娘,你没事吧,城中情况怎么样?” 被陶臣末这么一扶,苏木显然有些脸红,不过眼下来不及想这许多,苏木急切的说道:“云阳城已经陷落了,天影关也被他们占领,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 “两个时辰以前,程将军赶了回来,听他说,成言吾将军战死了,他不顾关中埋伏前去找敌人寻仇,但是却被包围在了前面的山中,生,生死不明。” 两个消息,陶臣末几乎跟当时程锦尚的感受一样,悲恸,窒息。 良久,陶臣末才慢慢恢复平静,向苏木问道:“文忠可曾回来?” “未见魏将军回来。” “很好,苏姑娘,你就留在此地,按照如今的情形,白灵的大部人手应该在围攻程将军,我要立刻前去营救,你一旦看见魏将军回来,便将你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他,如果他回来之时我还在与白灵缠斗,你便告诉他让他无需救援直奔关口拿下天影关,如果他回来时我与程将军已经战死,你便要告诉他让他一定不要再攻打云阳,而是要去云州,找到王立阳和王金易两位将军,你听懂了吗?” “可是......” “苏姑娘,未能如愿许你安宁之地,臣末十分歉疚,如果今日我等失利,你要立刻远离此地,明白吗,还有,我适才跟你讲的话你一定要如实转达给魏将军。”说罢,陶臣末转身跳上战马,领着众人一同向白灵杀去。 苏木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哑然,一眨眼,陶臣末已在百步之外。 但见远处黄沙腾起,白灵知道定是云阳援军来了,没有在这之前拿下程锦尚,白灵甚是遗憾,不过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云阳渊军到来,他却无半分惊慌。他很冷静的将手中的士兵分为三部,一部继续围杀程锦尚,一部迎战援军,剩下的一部原地休整,以作后用。 陶臣末此刻已经没有半分犹豫,快一刻,程锦尚就多一分幸存的希望。 所以两军很快便厮杀在一起。 陶臣末一杆梨花枪如蛟龙出水,破风起浪,挥舞间,敌人如草芥,排排倒下,这其中有些人在当年云阳一战便见识过陶臣末的厉害,再加之眼前这一幕,多少有些心惊,云阳士兵也个个如豺狼虎豹,纷纷红眼。陶臣末领兵五千,白灵派出来迎战的也差不多这个数,但再厉害的人都惧怕不要命的主儿,一一对一,贵军自然不是陶臣末等人的对手,厮杀半个时辰,贵军竟然被斩杀殆尽,白灵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太多挫败感,在刚才的混战中,他悠闲的在高出瞥见了疯狂砍杀的陶臣末,所以他认为这样的结果是可以接受的,更重要的是他手中还有比陶臣末更多的底牌。 一番厮杀,陶臣末回头,这才发现自己带来的人已经损伤过半,若算胜,那也是惨胜,不过眼下的状况根本容不得他再做过多思考。 被围在山间的程锦尚已然发现自己的援军到来,所以他抓住时机鼓舞着自己身边仅剩下的几百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抵住敌人的进攻。 此时的白灵如天神,他站在高处俯瞰一切,无论是陶臣末还是程锦尚,最多再一个时辰,所有的所有都要向他屈服。 他嘴角邪魅一笑,示意另一部士兵出阵继续应战陶臣末。 陶臣末双手已经有些发软,不过眼见敌人又如山洪般涌来,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应战。回头看看身后的将士,个个皆满身血污,他没有说话,而是手握银枪,冲向了敌人,这比所有的语言都更能鼓舞士气,众人大喝,跟着杀将过去。 陶臣末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被砍了多少刀,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正在被慢慢放空,一个恍惚,右手臂再吃一招,感觉自己手中的兵器就快掉落,想要握紧再战,有一个敌人疯狂的向自己的手腕看来,枪身太长,如此近距离搏斗,想要撤回兵器格挡已然来不及,陶臣末只得脱手,开始肉拳相搏。少了兵器,威力自然大打折扣,敌人在陶臣末手上吃够了苦头,见他丢了兵器便逮着机会湧杀过来,陶臣末早已力竭,左右抵挡一阵已然就要灯枯油尽,动作慢了许多,一个不注意,腿上便又挨了一刀,正要起身,不知被谁一脚踢翻在尸堆之上,众人眼见这个凶猛的敌人就快被擒获都来了精神,便都乱刀砍来,情急之下,陶臣末随手抓起一把被丢弃在地上的残刀一阵乱砍,瞬间又有几人哀嚎着倒了下去,陶臣末这边还剩下的几个士兵见自己的主帅被围攻,便都冲杀着过来帮忙,陶臣末难得一个喘息之机,深呼吸几口之后便又和众人砍杀在一起。 好不容易,这一轮围攻也终于停了下来,陶臣末再次回首,此刻站在他身后的只有寥寥几十人,他带来的五千将士已然全部折损了,放眼望去,黄土殷红,尸堆成山,他们自己便踏着一层层的尸体,不知多久便也要倒下。 第二轮围攻结束,白灵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自己一万将士便这样全军覆没,而陶臣末却还活着,他突然改变主意了,尽管陶臣末身边只剩下几十人,他还是决定派出大军,就算踩也要将这个可怕的敌人踩死。 眼见敌人再次涌来,陶臣末有意挺了挺胸膛,这一次他没有回头,而是双手握着刀刃早已卷曲不堪的大刀,立于胸前,嘶哑的吼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说罢,迈着蹒跚的步伐,踩着厚厚的尸山坚定的向前冲去。他身后满身血污的几十人没有任何犹豫,齐道:“吾往矣!”而后跟着杀去。 敌人有上千之众,还未接触,陶臣末便感觉到强大的气浪几乎就要将其推翻,他深吸了一口气,渐渐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他最后还记得事便是好像不远的身后有一批人杀了过来。 风雨归宁 第二十一章风雨归宁 陶臣末醒来已经是第七日之后的事了。 他睁开双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苏木,此时的苏木坐在床前,双眼微闭,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想必是睡着了。 陶臣末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所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起身活动活动,可是他又不想扰到苏木,便决定自己起来,可奈何身子太过虚弱,只撑了一会儿便重重摔下,这反倒把苏木惊醒了。 苏木见到陶臣末醒来,双眼泛红,赶紧又将陶臣末扶倒躺下,此刻的她竟然有些语无伦次:“陶将军,你醒了,我以为,我......” 陶臣末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醒来,这是哪里?程将军呢?云阳怎么样了?” 苏木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破涕为笑,说道:“将军你别急,程将军重新拿下了云阳,现在我们就在将军府中。” 听到这个消息,陶臣末竟有些无言,他晕倒前,只隐约记得有人来救援,想不到醒来之后竟然都是好消息。 而这个时候,苏木突然跪倒在地,说道:“将军,苏木当时没有按照你的要求转达魏将军,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后果,请将军责罚。” 陶臣末一脸茫然,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他想要起身扶起苏木,可是太过虚弱,难以起身,苏木见状自己赶紧起身去扶陶臣末,待陶臣末躺下,苏木才解释道:“那日你交代我,如果魏将军回来之时你还在与敌人缠斗,便要我转告魏将军不要去救援而要去攻打天影关,可是当时情急,见到魏将军回援,我便让他去救将军您了,苏木没有准确传达军令,也不知道会引起何种后果,所以请将军责罚。” 陶臣末不禁莞尔,原来是这么回事,他缓了缓,问道:“程将军是否安好?” “安好。” “云阳城是否已经重回我们手中?” “嗯。” “那不就对了,我当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怎么样保住程将军,如何保存战力以待光复云阳,如今看来,这些不都做到了吗?所以,你当时的决定并没有什么恶果,苏姑娘何必自责呢?”陶臣末温柔的说道。 苏木这才释然。 “对了,蒹葭夫人呢?” “云阳一战,我们损失了很多人,不少将士战死,成言吾将军便是其中之一,另外,程锦尚将军、魏将军、两位王将军还有夫人都无恙,只是受了些伤。” 说到成言吾,陶臣末心里不由得又无比悲恸,想当初,正是成言吾的力保和护送才让他在渝州得以全身而退,于他,成言吾有救命之恩,哪曾想,只几月光景便阴阳相隔,实在是天命无常。 陶臣末叹了口气,缓了缓,问道“他们人呢?” “哦,你看,看到将军醒来,我这一高兴便把这事儿给忘了,你不知道,这几日,大家可都担心死了,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叫他们。” 听闻陶臣末终于醒了过来,众人很快便都聚到了屋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再加上一个摇头晃脑的曾盈盈,场面甚是热烈。苏木急道:“诸位将军别急,陶将军这才刚醒过来,哪能一下子回答这么多问题,一个一个来。” 众人一听,竟都哈哈笑了起来。 陶臣末不解,这有何好笑的。 程锦尚十分高兴,说道:“唉,臣末,你有所不知啊,你昏迷这几日,这苏姑娘可是厉害了,整个云阳城,除了蒹葭夫人,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进你这屋,她不让进呐。” 被程锦尚这么一说,苏木显得十分不好意思,前几日果断坚决的作风瞬间便见不着了,急忙说了句“你们不要说太久的话了,我先去调几副药”便出门去了。 众人忍不住又要笑,但是又觉得人家小姑娘确实不能说太过,便都忍着。 陶臣末环顾左右,任蒹葭、程锦尚、魏文忠、王立阳、边向禽等人尽数都在。程锦尚解释说是王金易又一次被派去云州了,他拍了拍陶臣末的肩膀,说道:“陶老弟啊,你能醒过来,我程锦尚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啊,你昏迷这些日子,我心中暗暗发誓,只要能让你醒过来,我愿意向大渊朝廷投降,这什么狗屁功名利禄都让他见鬼去。” 陶臣末笑道:“得将军厚爱,臣末惶恐啊,我既然醒过来了,那自然要帮助将军再去成就一番事业,将军不必投降。” 众人哈哈大笑,想来,这云阳城当真是又回到了过去的样子。 从众人口中,陶臣末得知,这几日发生的大事还真不少。 那日他正力竭之时,魏文忠拍马杀到,程锦尚带出去的剩余士兵也赶了回来,白灵见状,知道此刻士气在敌人而不在自己,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决定先放弃对攻退回关内,魏文忠从死人堆里找出陶臣末,急忙找苏木施救。在深山之中被追得狼狈不堪的程锦尚也终于大难不死。 白灵退回关内之后休养生息,闭关不出,并将任蒹葭及城中的将领还有程锦尚的家眷绑于关楼之上防止魏文忠偷袭,魏文忠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大意。 三日之后,窦明派去云州的人领着王立阳、王金易回援云阳,王金易深谙兵法,并没有强攻,而是利用深夜云阳城防松弛之时,专攻还未修补完好的城垣,白灵想要回救但又怕魏文忠取关,只得分兵救援,此次前来云阳的自然有杨明珍从桐平部征来的士兵,这些士兵十分爱戴任蒹葭,见到任蒹葭等人受苦,便趁乱暗中将其救下,任蒹葭立马以暗箭告知魏文忠,魏文忠得到消息之后开始强攻天影关,白灵背腹受敌,难以应对。 困在云阳城中的图兰骨柔下令夜袭城门守军,偷偷打开了城门,王金易、王立阳率军长驱直入,云阳城率先被攻破,王金易、王立阳而后引兵直取天影关,白灵回天乏术,最后战败被擒,程锦尚重回云阳。 白洋渡总委窦明派人往云州传信,又暗地安排士兵凿船,前者才是他真正的打算,后者只是尽力而为,尽量掐断黔军的退路,另一方面窦明暗地在被扔出云阳城的尸堆之中尽量找寻生还者,丁康阳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云阳得以重回程锦尚手中,窦明实际上也是功不可没。 话说这个王惊澜一路奔逃,最终逃回渝州,他害怕程锦尚趁机攻城,所以便想方设法的组织人手防御,可奈何十万大军被他全部葬送,渝州城内兵员寥寥。 见到王惊澜兵败,钟杰心中暗暗叫苦,难道这一次又要落入程锦尚手中,正暗自焦急,突闻黔军攻打云阳的消息,又等了两日,得知云阳被破,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云阳城破,程锦尚的威胁算是解除了,但是白灵更是个疯子,要是他挥军来袭,那自己会死得更惨。 其实王惊澜心中担心的不是渝州能不能守住,相反,他更忧虑自己的项上人头这一次到底能不能保住,先是在北弃陨兵十万,这一次又在云阳折损十万,他自己一人便亲手葬送了大渊二十万将士,对于风雨飘摇的朝廷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忧愁。 程锦尚重获云阳,钟杰心里竟然感觉到高兴,一番大战,白灵被擒,程锦尚损失惨重,短时间内渝州自然会安然无恙。这时候,影子先生安影栋也悄然来到了渝州,他来的目的很简单,授意钟杰将王惊澜软禁,很显然,安影栋是将相府的意思带了过来,秦庸虽然偏爱王惊澜,但这一次,皇帝震怒,秦庸只得找人顶罪,除了王惊澜,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此外,他还让钟杰组织渝州城内剩余的士兵加强防务,当然,安影栋的意思并不是要钟杰真的去守住渝州,而是要做做样子给秦庸看。 云阳的近况很不好,但是好在失而复得,聂无相心里悬着的石头也算落了下来,只要程锦尚还在,他就有搅弄风云的机会,况且卫戎传来消息,卫王祖绪病重,他需要即刻返回卫戎王庭帮助二公子祖存孝争夺王位,程锦尚无恙,他才能下好关键的一步棋,然后才敢放心离开,恰好此时的程锦尚正在广揽贤才,招兵买马,所以他这才授意安影栋前往渝州布置任务。 程锦尚遭难,暗自欢喜的还有陆守夫。自陆文霆从云阳返回渤州,陆守夫便事无巨细的打听着有关云阳的一切消息,也让陆文霆将云阳行的所见所悟汇报给他,陆文霆此次自是收获颇大,一来跟着梁平川学得了不少行军打仗的功夫,二来对程锦尚及其身边的将士也有了不少了解,只是暗地里他还是会时不时的为梁平川感到悲切。 又休息了两日,陶臣末在征得苏木的同意之后在苏木和任蒹葭的陪同下前往成言吾的墓前吊唁,黄土犹新,石碑冰冷,陶臣末心里甚是难受,人生最远的距离不是千山万水,而是阴阳相隔,当年那位意气风发、坚韧无谓的大将军此刻只能躺在冰冷的黄土之下,墓前的人再多的话也难叙心中苦闷。 见陶臣末甚是悲切,苏木和任蒹葭便劝说着让他离开,陶臣末一声长叹也只能悻悻离去。 回程途中,恰好碰见程锦尚。 “恢复得怎么样了?”程锦尚关切的问道。 “恢复得很好,但是现在还不能去从事军务。”苏木赶紧接口道。 程锦尚哈哈笑道:“姑娘放心,没有您同意,我是绝不敢给陶将军安排任何事的。” 见苏木如此,任蒹葭也不禁莞尔。 “放心吧,我没事,再修养几日便好了。”陶臣末也微微笑道。 “苏姑娘,我今日真不会安排臣末做什么事,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这总可以吧?”程锦尚无奈的问道苏木。 苏木突又觉得有些面热,不知说什么好。 陶臣末接道:“将军请说吧。” “云阳遭此大难,我负要责,若不是我轻信黔州谍报,亦不至于此,后来云阳城破,我不顾后果,一心只想为言吾报仇,孤军深入,险些害得你也遭了毒手,更是让数万将士白白丢了性命,每念及此,寝食难安。”程锦尚自责道。 “将军为我不惜举兵反渊,言吾遇难,将军又千里回援,这都说明将军义气,关爱手下将士,无可厚非,更何况云阳现在依旧在我们手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不必过于自责。”陶臣末安慰道。 “可是这一战让云阳将士折损过半,我心中着实难安呐。” “将士罹难,谁都不愿意,事已至此,将军自责只会徒增烦恼。” “杨明珍真乃我卧榻饿虎,有他在,云阳便会不得安宁,这颗钉子,我迟早要拔了他。” “将军说得不错,要想北入泰安,君临天下,黔州之患,必先除之,只是如今局势,还不是时候。” “我就是来找你商量这个事的。” “将军有何打算?” “清剿完白灵的残兵之后,我已与边大人发布文告,招揽贤士南来,并着手征收兵员,包括各地义军、流民,另外,我已将云阳剩下的精锐整编,再慢慢将新征兵员编入其中,创建‘云卫’,待你伤好之后便由你来统领,唉,不过啊,是等你伤好了之后。”说完,程锦尚故意看向苏木。 任蒹葭笑道:“程将军就不要再看我的苏妹妹了,就算她答应陶将军带伤带兵,那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程锦尚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行,这会儿啊,我都听你们的,你们什么时候让陶将军来就什么时候来,这总行了吧?” 陶臣末虽觉得好笑,但是其实心里十分温暖,这些日子,任蒹葭和苏木都忙前忙后的照顾着他,其他人一概不准接近,就连自己将军府的内务总管吴长青也只能被她们拒之门外。 他向任蒹葭和苏木微笑着说道:“二位放心,我一定等伤痊愈了再去。” 任蒹葭和苏木相视一笑,也就不再打趣。 程锦尚继续说道:“杨明珍在黔州经营多年,要想拔除这颗钉子必须要做好完全准备,这便是我整建‘云卫’的初衷,金易需要坐镇平田,所以这‘云卫’统帅的最佳人选只能是你,你好好养伤,练兵之事由我来负责,具体何日南下,咱们从长计议。” 听到程锦尚有意南征,任蒹葭自然是十分心动,她不由问道:“将军当真打算出兵征缴杨明珍?” 程锦尚很坚决的说道:“凡事有一便有二,更何况杨明珍已经两次攻打云阳了,虽然两次都让他吃尽苦头,可是以他的阴狠作风,只会对云阳更加的咬牙切齿,而不会忘而退步,与其让他轮番袭扰,还不如我们主动出击,让他好好尝尝我云阳将士的拳头。” 任蒹葭突然思绪翻涌,至她初到云阳,已经一年多时间了,这一年多时间里,虽然远在异乡,但时时南面,从不敢有半分忘却的想法。 陶臣末看出了任蒹葭的心思,安慰道:“夫人放心,南下黔州,虽然会晚些,但是一定能成行的,到时候夫人自然是我们的先锋。” “夫人是桐平府司,对黔州的了解胜过我们这里的所有人,要对付杨明珍,夫人自是最佳人选,而且,拿下杨明珍之后,夫人还要替我们镇守黔州,只有如此,我云阳才会后顾无忧,我等才能北出渝州,以谋天下。”程锦尚说道。 听到这里,任蒹葭顿时恢复了几分昔日在黔州征战的豪气,说道:“将军放心,待将来成形,我定会保黔州无恙,助诸位将军成就大业,只是,我们以何名义南征呢?” “既然决心出兵,要寻个名义还不简单。”程锦尚笑道。 “他杨明珍两次进犯云阳已经为我们提供了足够的理由南下,更何况,夫人你本就是桐平府司,谴兵南下,夺回故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陶臣末缓缓说道。 任蒹葭此刻心情当然是十分美妙的,不过介于上一次云阳大劫,她还是有些忧虑道:“如果我们要分兵南下,难免削弱云阳兵力,到时候朝廷再来个趁虚而入怎么办?” “王惊澜一个人便葬送了朝廷二十多万兵力,加上我们在渝州与马为邦一战,朝廷这几个月时间在北弃、渝州两地便丧失了近三十万人,这口气够他们喘的。现如今,北境有北弃虎视眈眈,二十余万边防军他秦庸自是不敢动的,西境凉州只有数万人,但他还要防着卫戎,靖州冉明栗手中有十万精锐,可这是秦庸的底牌,他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云阳去动这颗帅旗,至于渤州的驻军嘛,与其说是朝廷的还不如说是陆守夫的,所以,朝廷能调动的兵力只有中州的八万驻防以及泰安的数万京畿卫,渝州已在秦庸的手中,短时间内,他腾不出手来攻打云阳。”陶臣末一五一十的分析道。 听完陶臣末的分析,任蒹葭豁然开朗,想不到陶臣末虽然昏迷数日,可天下形式早在心中,她不由得想起初来云阳之时见到陶臣末的场景,白衣胜雪,气定神闲,而此时,她无意间又瞟到苏木,她那位单纯善良的妹妹也正以一种莫名欢喜和崇敬的眼神看着陶臣末,任蒹葭的心里不由得又一阵酸楚,不过这些都是她们女孩子的小心思,除了她们自己,谁也不会轻易发现。 此时程锦尚却是哈哈笑道:“本将有陶臣末,眼下虽只有云阳一城,但将来定能有千城万户。” 陶臣末摇摇头,苦笑道:“将军休要笑话我,这些事将军心中早就有打算,臣末只是将将军心中所想说出来了而已,惭愧得紧。” “哪里哪里,都不是外人,何必谦虚,哈哈。”程锦尚显然是十分高兴的。 几人便这么边说着边回到了将军府。 经过一个多月得修养,陶臣末得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如今得云阳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陶臣末自是急不可耐的想要参与其中,奈何苏木总是以他身体还未痊愈为由不让他过多参与军务,陶臣末无奈,只得做些简单的事,谁让他此刻只是一个病人。 而眼下要解决的事便是如何处理白灵。 按理说,白灵武艺高超,极负谋略,对于如今极度渴求人才的云阳来说能将他留为己用自然是最好的。 可是程锦尚还是有些犹豫,一来,这白灵被擒后死活不肯交代黔州的具体防务,想来他对杨明珍还是极度忠心的。二来,自己的爱将成言吾死在他的手中,若留他性命还要加以重用,云阳将士怕是不会答应。 当然,陶臣末不犹豫,他的答案很简单,不留。 “为何?” “先不说他杀了成言吾将军,从他攻破云阳之后,以两位夫人及城中诸将作为靶子便可以看出此人虽有大才但非仁义之士,将军要争天下,自是要领仁义之师,白灵这样的人用不得。”陶臣末解释道。 陶臣末说得不无道理,白灵的确是把打仗的好手,但是,争天下不光是要争城池,更是要争人心,白灵为求胜利不择手段,将来必然会引出诸多事端,思来想去,程锦尚最终还是采纳了陶臣末的意见,将白灵斩杀于云阳城头,以慰成言吾在天之灵。 事毕,陶臣末回到府上准备休息,这时候吴长青来报说是北弃郡主求见。 进得屋来,图兰骨柔先是仔细打量打量了陶臣末,之后才问道:“陶将军应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已无大碍,多谢郡主挂念。” “直说了吧,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这倒是出乎陶臣末的意料,他本以为这图兰骨柔又是来劝他北行的。 “郡主这是要准备回北弃了?” “那不然呢,陶将军已经铁了心将我等拒之门外,我在这里彻彻底底就是个外人,眼看王兄在北境四处征战,而我却在云阳荒废时日,心有亏欠。” “王爷与郡主的恩情,臣末终生难忘,臣末才疏学浅,有愧王爷与郡主厚爱,况且云阳诸将对我也有大恩,实难弃之北行,郡主为我南下数千里,我却负了郡主心意,心中愧疚,还望郡主大人大量,休要怪罪臣末才是。” “唉,也不必说这些没用的话,老实说,一开始只是因为王兄对你赞赏有加我才决定南行一探究竟的,朝夕相处下来,我发现你确非凡人,这才决心定要将你带回北弃,只是天影关一战,你让我彻底死了心,你为救程锦尚可以连命都不要,如此意志,我又如何能将你带到王兄面前啊。” “天下良才无数,臣末只是沧海一粟,还请郡主转告王爷,不必为我费心,臣末拜谢王爷厚爱,风云际会,将来若能见面再把酒言欢。”说完,陶臣末深深鞠了一躬。 “把酒言欢?陶将军说的不是真心话吧,我知道,你我将来必然还会相见,只是我们都是为这天下往来,再见面恐怕便只有刀兵相向了。” “君主言重了,天下之大,英雄无数,我们彼此能不能是最终的胜利者谁也说不准,若将来我等落魄,要想寻个安身之处,还望郡主不要嫌弃。” “有时候,我倒真想你能有这一天。”说这句话的时候,图兰骨柔的语气没有咒怨,没有愤恨,只有一丝丝无奈和不舍,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对陶臣末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陶臣末知道图兰骨柔这句话的意思,将来的事,说也说不准。 “好了,该说的话,我也说了,陶将军,珍重。”说完,图兰骨柔悠然一笑,她这一笑,过往身上逼人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一抹浅浅的温柔和女人天生具有的妩媚。 陶臣末再次躬身,拱手道:“郡主一路保重。” 图兰骨柔未再停留,一转身便毅然离开,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陶臣末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听闻图兰骨柔等人要离开,程锦尚、任蒹葭、丁康阳等人便都亲自到城门送行,这倒是令图兰骨柔有些受宠若惊,其实也并不奇怪,自她来到渝州,程锦尚等人便对她礼遇有加,奉作座上宾,更何况此次云阳一战,图兰骨柔暗袭城门,为王金易和王立阳攻破白灵立下奇功,对云阳有大恩。 图兰骨柔未说任何话,只是跳下马来,抱拳向众人行了一礼,图兰博拜等人见状,也下得马来,纷纷行礼告别。 行完礼,图兰骨柔看了看陶臣末,轻轻的说了一句“可惜了”便跳上马急驰而去,图兰博拜等人便又手忙脚乱的去追。 像图兰博拜这样的糙汉子自然看不出什么,只知道他们这位郡主一路狂奔,丝毫未有停留之意,除了饮水食宿,几乎一刻未耽搁便直抵渝州。 来到渝州城外,图兰骨柔突然发现竟然有人在攻城,而这些人不是别人,看穿着,正是云阳的士兵,可是她十分清楚,此刻云阳并没有精力来攻打渝州,而且离开之时,云阳的将领全在城中,她一路狂奔,这些人是万万追不上她的行程的,所以她敢断定,攻打渝州的绝不会是云阳的将士。但战事在前,她们也只得先在城外休整,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攻城士兵败下阵来,四散逃去,城中士兵开始欢呼,很快,城门便就恢复了通行,这着实奇怪,而且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场大战。图兰骨柔一头雾水,可是她如今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搞清楚这些事。 图兰骨柔自然是不会清楚这渝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整件事只有安影栋、钟杰才知晓。 根据分析,安影栋料到程锦尚此刻正忙着收拾云阳的残局,所以眼下定然无心再次进攻渝州,但是这渝州城不能仅仅只有一个刺史主政,既然火上浇油让秦庸拿下了王惊澜,那他便得为秦庸再找一个合适的云麾将军来守这个偌大的渝州城,要想做这渝州的将军,没有军功那又怎么行?思来想去,突然心生一计。 安影栋动用他在渝州的所有势力,招募了大概四千流民拌作云阳士兵,宣称三万大军,开始进攻渝州,当然,只是做做样子,而城内,钟杰在安影栋的授意之下来到城头鼓舞士气,督促士兵作战,结果便是图兰骨柔看到的那样,钟杰指挥有方,击退云阳数万来犯士兵,战报便也是这样上报到了泰安朝堂之上。 王惊澜兵败云阳,皇帝震怒,而钟杰不畏强敌击退叛军的消息恰好给了秦庸一个喘息之机,再加上安影栋暗中使力,钟杰毫不意外的当上了渝州的云麾将军,只可怜那王惊澜一夜之间从云端掉落,成了囚鸟。 消息传开,陆守夫一头雾水,他万万想不到一个监尉史先是变成一州刺史。之后又摇身一变成了大渊的云麾将军,看来这秦庸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了,在他看来,如今大渊的局势已经再微妙不过了,自己该有些作为了,于是乎招来两个儿子,开始下达军令,要求陆文霆继续征兵、练兵事宜,而陆文昭则总领谋士招揽、粮草筹备之事。只要打开揽人的口子,谋士贤才自然涌入,而魑魅魍魉也不会少,这其中,便有一个叫做焦连宋的人气定神闲的踏入了陆文昭的府上。 同样,在云阳,程锦尚等人也甚是不解,万万没想到,这个钟杰如今竟然成了渝州城的云麾将军,所以说,时运造人并非是没有道理的,不过他们如今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多,秦庸的作风向来如此,为了能用自己人,什么手段都用得上,眼下最重要的是练兵,四面八方涌来的人需要尽快编制,不然也是一大负担。 如今的大渊,没有什么战事,朝堂俯看,风平浪亦静。 历经半年时间的休整,程锦尚再一次巩固了其在云阳的势力,其兵力迅速壮大到十五余万,他将其中八万单编设为“云卫”,由陶臣末任大将军,魏文忠、王立阳分任左、右将军,在陶臣末恢复之后,程锦尚将云卫的指挥权全部交予了他。 相比云阳,渤州的地理更显得天独厚,再加之其本就是大渊最为富饶的州郡之一,陆守夫在短时间内比程锦尚的壮大速度快了很多,在他的暗中培植之下,渤州兵力已近三十万,秦庸也知道陆守夫正在失控,可具体到什么程度,他根本就不明白。 程锦尚也深知这个陆守夫非城中池鱼,不过现在的他并没有太多精力去想这件事,等到寒冬过去,他便要着手攻打黔州了,只有拿下黔州,他才有北进争夺天下的机会。 而雪狼城内则是另一番风景。 自从云阳归来,图兰骨柔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恰恰这时候又无战事,她就更加无事可做,这人一旦无事可做便总会胡思乱想,她的心思好像总是会不自觉的飞回到渝州,飞回到云阳,一旦有这些念头,她便又强迫自己外出到冰冷的雪地去狩狼,而且还不让任何人跟着。 眼见自己的亲妹妹从云阳回来之后就像丢了魂儿一样,图兰冰穆只得一遍遍的将图兰博拜喊来询问他们到渝州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这图兰博拜却是一问三不知,图兰冰穆也只得干着急,但是他慢慢发现,只要一提到陶臣末,骨柔眼里便总是会伴随着小兴奋与失落的无限循环情绪,他心里似乎明白了点儿什么,只可惜他这位性格执拗的妹妹却是什么也不说,他也只得旁敲侧击或是打听或是安慰。他自己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在彻底剿灭元仲的抵抗势力之后,他的对手便只剩下女柔了,比较难对付的是,因为自己攻打元仲,女柔部趁机煽动他部联合抵抗自己,纠集了二十余万人与之作对,但因当前全境暴雪,战事暂未爆发,所以这北境才显得较为安宁,自己这位王妹也才有时间暗自忧伤,女儿家的心事他虽不懂,但也不是一无所知,等到凛冬一过,战事一起,想必她也就慢慢忘了当前的不快了。 与图兰骨柔一样,任蒹葭此刻的心思也极为复杂,一面是高兴,因为不多久她就可以回黔州找杨明珍报仇,而另一面却又是不舍甚至是难过,因为她终究还是会离开云阳,重返黔州,去承担本不应由一个女人承担的重任,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注定是会离陶臣末越来越远的。 这一日,春意盎然,江水碧绿。 任蒹葭来到苏木的住处。 见到任蒹葭,苏木总是觉得十分亲热,可能因为自己从小便是一个人长大的原因,任蒹葭的出现就像是遇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亲姐姐,她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姐姐怎么来了?” “今日天气不错,特意出来走走,也顺便来看看妹妹。” “可是,姐姐好像有什么心事。”苏木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我说呢,要不然你怎么能是我的好妹妹。” “姐姐遇到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眼看离南下黔州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心里总是有些不舍,可能是在云阳待太久了。” “等姐姐重新回到故土,安排妥当,便也可以随时回来呀。” 任蒹葭有几分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我这一去怕是暂时回不来的。” “姐姐何出此言?” “其实,我是来拜托你一件事的。” “姐姐吩咐便是,何来拜托一说。” “虽说陶将军武艺高强,身边又有不少能人,但征战沙场,难免磕磕碰碰,妹妹你医术高明,以后一定要多多照顾陶将军,我走后,有什么事你也都可与陶将军说。” “姐姐这是做什么,不说陶将军轮不上我来照顾,听姐姐的意思是不准备回云阳了?” 任蒹葭双手牵起苏木的手,拉到桌前坐下,意味深长的说道:“咱们这云阳城虽说小,可城中的诸位将军都是心怀天下的好汉,程将军他们要想北入泰安、号令天下,定然不能有后顾之忧,你也知道,杨明珍这个人也是极有野心,他数次派兵攻打云阳,还险些害陶将军丢了性命,他若不除,城中的将军们便很难安心北进,这次南下,就算真的杀了杨明珍,但不代表黔州就可以永享安宁,所以我此次归去,不光是要杀了杨明珍,还要替诸位将军守着黔州,要镇守一方,我便不可以轻易再回来了。” “可是战争本就是男人们的事,再说了,城中这么多将军,就没有人能镇守黔州吗?” “自然是有的,但是没有人能比我更懂黔州的风土人情、部族利害,打下来容易,要守住那才叫难,更何况,黔州才是我的家,我终究是要回去的。” “那我可以陪着姐姐去黔州,反正我不也从渝州来到云阳了吗?” “尽说胡话,等你真正到了黔州,怕待不了多久便又会想着回来的。” “可......” “那我问你,你若走了,陶将军要是再受了伤怎么办?你放心让军中医官照顾他?” “我......”苏木显然有几分犹豫,倒不是说军中医官便都不如他医术高明,最重要的是她心里装着陶臣末,若真是走了,将来要是想起来却又见不着,心里指定是会后悔的。 “那也不是说你就一定不能回来了,黔州虽乱,但总会有好转的那一天,等将来局势安定了,姐姐一样可以回来的呀。”苏木说道。 “好,我答应你,只要我能走得开,我便回来看你们。” “等战事结束了,我也可以来黔州看你,顺便带些渝州见不着的药草回来。” “你看,果然是医者仁心,这时时都忘不了医理药术,对了,另外还有一事,此去黔州,成败未定,良伯也会随同前去,所以我会将盈盈留在云阳,你有空便多帮我照看照看。” “盈盈这孩子懂事得紧,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看她的,在云阳等你们凯旋归来。” 说完正事,二人便又像所有女孩子一样开始胡乱聊了起来。可是在心里,二人也都在想着一些心事。 任蒹葭自然是还有话没说完,她心里清楚自己对陶臣末是什么感受,只是她是一个理智得近乎疯狂的人,她知道自己与陶臣末不会有什么结果,自己是丧夫之人,在世间本就有些不好的言论,陶臣末年少有为,才华满腹,自己与他自是格格不入的,她能做的就是成人之美。 而苏木也不愚钝,她自然早就看出来了任蒹葭对陶臣末的感情,特别是在陶臣末昏迷那一段时间,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超越友人之间的那种怜惜,只是任蒹葭不说,她便不问。 两日之后,程锦尚突然召集诸将,宣布南征,南征主力便是云卫。 临行之前,程锦尚并未说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坚定的向陶臣末说道:“入黔征讨杨明珍一事,全权由你负责,出了这个城门,打哪,舍哪,何时打、何时归,本将一概不再过问,无论成败,我都在城中等你归来。”说完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陶臣末知道,全权负责意味着什么,不过要成他人不能成之事,便要为他人不敢为之行,那便喝,喝完这碗酒,成败从头论,领着众将士,陶臣末也一饮而尽。 誓师很快结束,没再作过多停留,陶臣末领着王立阳、魏文忠、任蒹葭等人便很快出了城去。往黔州,顺云水而下便可,而白灵带来的百余艘大船正好大有用处。 出城之时,陶臣末便向全军宣布,直进桐平。 云卫神兵 第二十二章云卫神兵 早在行军之前,陶臣末便让良祛绘制了黔州的详细地图。大军南下,行至李子渡,陶臣末突然下令大军弃船登岸,改由步行,登岸又行了一日,到达大王岭,由此地向南是洞湘,向东便是桐平,陶臣末下令就地休整、生灶造饭。 事毕,陶臣末突然下令让魏文忠领兵五万直取洞湘,众人不解。 “将军不是说进攻桐平并以此为据吗?为何突然改攻洞湘了?”魏文忠问道。 陶臣末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显然这并不是他临时起意,尔后才说道:“桐平自然是要攻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之所以出城之时宣布直取桐平,意在故布迷阵,是说给杨明珍的暗探听的,如果我没猜错,现在黔州东境的兵力大部应该在桐平了,所以此刻的洞湘反而更易得手。” “原来如此,卑职明白了。” “记住,你攻取洞湘之后只留一小部驻守,剩余将士即刻返回此地与我汇合,什么也不要问,照做便是。” 魏文忠虽不是十分明白陶臣末的用意,但陶臣末的兵法谋略他是见识过的,所以他也没再问什么便自故领兵而去。 魏文忠南行,陶臣末便安排剩余将士在大王岭安营驻防。 听闻陶臣末入黔,杨明珍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实际上白灵第一次攻打云阳失利,府中便有多人趁机进言要求白灵领责,当然,这其中多少都有伍文通的授意,只是第一次对战,伍文通先败下阵来,他自己有责便不好明言。但杨明珍却还是坚持任用白灵,原因很简单,白灵的个性与他极为相似,他打心底喜欢这个年轻人,所以这才有了第二次攻打云阳。不过很可惜,第二次只差一点便成功了,而伍文通籍此机会大肆攻击白灵的用兵,意在取而代之,后听闻白灵战败被杀,伍文通又假意悲切,说什么平日虽政见不同但却无碍彼此欣赏,白灵丧命,杨明珍也甚是悲恸,不过两攻云阳,损失十余万人,他需要好好的喘上一口气,暂时顾不上报仇,但他确实也没想到程锦尚会反杀,竟然派兵主动攻打自己。 根据云阳谍探的消息,陶臣末意在攻取桐平,桐平是任蒹葭的地界,陶臣末入黔的第一站在这里也足够让人信服,可是他对陶臣末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相反,陶臣末却更聪明的为杨明珍设下了一个圈套,他料定杨明珍定会对自己攻打桐平的意图深信不疑,所以这才暗自计划假攻桐平而实取洞湘。 果不其然,杨明珍将重兵布置在桐平一带,并且指派伍文通从黔阳赶往桐平督战,魏文忠星夜兼程,在良祛的指引之下,两日左右便抵达洞湘,二话不说,径直攻城,此时的洞湘只有不到一万人的守备,魏文忠一面派良祛领人暗自混入城中,一面重兵攻城,里应外合,两个时辰的时间便将洞湘拿下,全歼洞湘精锐,随后,依照陶臣末的指示,只留少部分人镇守,其余大部退回大王岭。 镇守桐平的李秀已经做好了迎战陶臣末的准备,可是却只见陶臣末扎营大王岭而不进攻,心里只得泛起嘀咕。 而这边,陶臣末将任蒹葭传至帐中,他需要知道桐平部李秀的更多信息。 “李秀,大渊中州人士,因在军中冲撞上将军被下狱治罪,承乾十四年被贬至黔州洞湘,后被已在杨明珍手下认领军职的张传识用,因其武艺高强,又有从军经验,很快便成了张传心腹,后张传战死,杨明珍整编流民军团,李秀接替张传军职被任为军团首领,尔后在杨明珍称霸黔州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原来在云阳的时候,便听夫人说过,这李秀与白灵并非一路人,而他却能一直效忠于杨明珍,这说来也甚是奇怪了。” “其实也不足为奇,李秀能入杨明珍麾下,全是因为当年张传的作用,后来张传战死,刚好李秀又在流民军团中建立了甚高的威信,杨明珍为让军团能够听从他的调遣,这才对其加以重用,实际上伍文通早就觊觎流民军团的指挥权了,只是苦于军团的人大多是中原被流放的官宦之后,这些人更加信任李秀,伍文通这才未得逞,不然这李秀也不会有机会担此重任的,论用人,杨明珍也确有些手段。” “既是朝廷流犯,李秀麾下当有不少能人吧?”陶臣末继续问道。 “流民军团共有万余人,这其中自是有不少能人,李秀的副将季河清便是其中之一。” “噢?说来听听。” “季河清的祖上便是当年几乎屠灭整个伯布一族的大渊开国功臣季茂,祖上萌荫,后人坐享其成难免丧失本性,季家衰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到季河清的时候,季家的皇恩早就荡然无存了,季河清的父亲当年因为替梁平川将军鸣不平得罪了秦庸,举家被流放至黔州,后也是因为得了张传的照料才入了杨明珍的军中,此人行事果决,擅长用兵,颇有当年季茂大将军的风骨。” “当年的季将军远征极西,屠灭伯布一事令西境各国望风而降,虽说是残忍了些,但也保证了大渊西境三百余年的太平,这件事,凡是进过军营的人可以说都是有所耳闻。” “所以说,陶将军决定先攻打洞湘是正确的,整个流民军团都盘踞在桐平,这块骨头恐怕是有些难啃。” “再难啃也是要啃的,夫人刚到云阳之时便多少说过一些伍文通的事,所以在出征之前我便做了一些准备,伍文通要想彻底将李秀取而代之,洞湘便是最好的投名状,这才是我命文忠前去攻城的关键。” “将军的意思是希望伍文通能够分兵去洞湘,我们在聚而歼之?”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伍文通留着还有用,而且,我答应过夫人一定会替夫人取回桐平,所以我最终的目的自然还是桐平。” “蒹葭自以为领兵多年略懂兵法,可将军用兵全不可常理揣度,相比起来,蒹葭当真是愚钝了。”任蒹葭笑着夸奖道。 陶臣末也微微一笑,说道:“夫人过奖了,排兵布阵也需因人而异,如果不是夫人提供这许多信息,我也自然不会胸有成竹。” “只是不知伍文通从黔阳带过来多少帮手。” “应该并不会太多,一来,杨明珍已在桐平等地布置了数万人马,二来,杨明珍绝不会将全部家当带出黔阳的,他还需要以黔阳为根基幻想着北上呢。” 听完陶臣末的分析,任蒹葭的心里也多了几分断然,放佛又找到了当时初到云阳的那种安全感。 不出陶臣末所料,还未抵达桐平,伍文通惊闻洞湘城破,瞬间慌了神,要知道,这洞湘可是杨明珍的发源之地,洞湘城内还有上千杨氏宗亲,不少杨家祠堂,可以说和杨明珍有关的绝大多数东西都还在那,杨明珍对洞湘的重视丝毫不亚于黔阳,洞湘一失,杨明珍势必震怒,而自己这个督军恐怕也是难有好日子过,依其本意,本是打算领兵直取洞湘,奈何自己只从黔阳带来了几千兵马,黔西重兵都在桐平、有落一带,思来想去,他最后只得决定先往桐平,然后再带兵收复洞湘。 一到洞湘,伍文通便急不可耐的要求李秀点兵,自己要亲往洞湘驰援,可是李秀却拒绝了。 “李秀!你可知道洞湘可是杨府司的基业,城内还有将军家眷,还有杨氏祠堂,如果这些东西丢了,你以为你还有几天好日子过?”伍文通气急败坏。 “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知道,可是洞湘既然已经丢了,在没弄清楚陶臣末意欲何为之前我可不会蒙着头四处乱窜。” “四处乱窜?你说什么呢?洞湘对于府司大人意味着什么你不是不知道,杨府司将来可是要称王天下的,那时的洞湘便是龙兴之地,你丢得起吗?让你夺回城池,你又为何说是此处乱窜?”伍文通越说越气。 “这陶臣末明明是打着攻打桐平的旗号而来,可他为何突然改变计划攻打洞湘?明摆着这陶臣末是在故布迷阵、声东击西,他可能从来就没打算要先拿下桐平,我等此刻若是再被他牵着鼻子走,那便是自投罗网。”李秀据理力争。 “既然你料定他不会这么急着攻打桐平,那你还死守在这里作甚?” “陶臣末很可能便是利用洞湘作为诱饵令我等前往,好将我等一举歼灭,既然洞湘已经丢了,我们便不必急于一时而自投罗网啊。” “这只是你主观臆断,陶臣末一无名小卒你还真把他当作神仙了?” “无名小卒,那你当年......”其实李秀想说就算陶臣末真是无名小卒,那你当年为何兵败如山倒?只是念及伍文通的身份他才没好说出口。 “怎么了?李秀,战机可是稍纵即逝啊,如今陶臣末刚攻下洞湘,脚跟还未立稳,你再犹豫,将来若再想拿回洞湘可就难了。” “根据探报,陶臣末就驻扎在离桐平只有一日路程的大王岭,我等若是分兵救援洞湘,他必然会趁机攻打桐平,到时候首尾难顾,这责任又谁来担?” “你......陶臣末手中不到十万兵力,他已经分出一部分去攻打洞湘了,就算他驻扎大王岭,手中也就区区几万人,你不救援洞湘也行,那便趁他分兵攻城之机,我们集中兵力进击大王岭,给他来个釜底抽薪,之后再取道洞湘,这样总可以吧?” “这.....”伍文通也并非一无是处,他这一番分析也还是有些道理的。 “李秀,你别再浪费战机了。”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陶臣末既然敢摆出样子驻扎在大王岭,他定有自己的打算,他若有心攻取洞湘为何不集中全部兵力一击而中而要分兵进击?” “假亦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啊,陶臣末这么做无非就是故布迷阵,赌你不敢救援洞湘,如果我没猜错,他一定将大部用去攻打洞湘了,他自然知道洞湘对杨府司意味着什么,所以才会先踩一踩府司的痛处,如若不然,他为何不亲自领兵攻打却要在大王岭故摆阵势?” 这一说下去,李秀有些动摇了,他回头看了看季河清,希望从他那里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季河清清了清嗓子,说道:“卑职以为督军大人说得有些道理,可是,陶臣末的兵力优于我们,就算他分兵行动,以他的精明,也定然不会倾巢而出去攻打只有不足一万人的洞湘的,所以,卑职认为,还是应该听李将军的,暂时不要妄动。” “你们......”伍文通急得嗓子冒烟,嘶吼着说“你二人为何如此冥顽不灵,好了,我不是来与你们商量的,我手中有府司的行令,我已经决定了,我们可以暂时不回援洞湘,但你二人须即刻整顿兵马,进攻大王岭。” “伍大人,万万不可呀。”李秀与季河清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你们知不知道,若是杨府司知道你们丢了洞湘,随时可能将你二人革职查办,趁此刻还有回旋的余地,你二人最好听令行事,否则到时候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们。”伍文通已经决定不再浪费口舌了。 李、季二人无奈伍文通官高,而且伍文通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权衡之下只得依令行事,随即将城中四万兵马点齐,准备出城攻打陶臣末,但临走之时,李秀留了一手,他暗领季河清留下五千流民军在城中,然后才随伍文通领兵出城。 从伍文通得知洞湘城破,再赶往桐平要求李秀出兵差不多有两日的时间,而攻下城池立马回头的魏文忠此刻早就赶回了大王岭,伍文通想着籍此机会为杨明珍夺下洞湘并生擒陶臣末,好在杨明珍面前彻底当权,却不知前方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炼狱。 一路向前,李秀心里总是七上八下,他预感这一仗怕是有些不妙。依李秀的意思,大军直奔大王岭,直接冲杀,如若不对便急速退回桐平城中,但这时候伍文通却觉得应要趁其不备,夜间突袭,所以坚持到深夜才领着数万士兵杀往陶臣末的军营,他们几乎未遇到任何抵抗便杀到了帅帐,一众人等冲杀进去却什么都没发现,没有将军,也没有士兵,只有嗞嗞作响的炭火。 李秀大叫道:“不妙,撤!” 刚退出营帐,夜空中便飞来无数火箭,似万千流星,破风而来,只听阵阵惨叫,数百人应声而倒,更可怕的是,军营之中全是破布、干柴,一遇火,尽数哗哗燃烧起来,躲过暗箭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便又被火燎了开来,一瞬间,惨叫之声响彻山谷,李秀呼喊着季河清,领着惊慌失措的士兵,快速退去,刚退出军营,便被四面八方涌来的云卫将士围了起来,陶臣末白衣白马,居中而来。 李秀举刀在前,大喊道:“将士们,生死天定,跟我杀!”说罢便冲向前去。 季河清也不犹豫便跟着杀将过去,众将士受到鼓舞,也一哄而上,陶臣末举枪示意,云卫如潮水般涌来。 伍文通打死也不相信,为何陶臣末手中会有这么多人,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有去过洞湘一样,见此情形,他双腿已然发软,哪里还敢向前冲,一不小心,也不知道是谁将他冲撞在地,他便就此倒下,假装死去。 李秀左冲右闯,很快便冲出一块空地,云卫众人一时竟难近其身,陶臣末一直在远处静静的盯着李秀,这时候,他才上前来,大声道:“李秀,杨明珍非明主,不值得你为他拼命,你若放下武器,我饶你不死。” “男子汉大丈夫何惧一死,来吧,看看你有何本事。”说罢便冲向陶臣末。 陶臣末跳下马来,迎面而上。李秀也是使一杆长枪,二人你来我往,刺、缠、挑、拿,样样秀透,众人想上前帮忙都不知从何着手,任蒹葭只得护在陶臣末周围,防止有人偷袭。 这季河清也是生猛,王立阳见状自然是喜欢极了,便也上前接招,魏文忠见状也上前来帮忙,魏、王二人联手可不是一般的威风,不到四十回合,季河清便败下阵来,被二人生擒,王立阳气呼呼的说道:“谁让你小子帮忙了,你看,我都还没过瘾。” 魏文忠无奈的遥遥头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个人威风。”说罢也不再理他,便继续杀敌去了。 百余回合故去,陶臣末渐占上风,李秀开始有些不支,他早听闻云阳宣威将军陶臣末不喜甲胄,银枪无敌,今日交手虽不曾打听姓名,但眼前情景已然说明一切,陶臣末果然名不虚传,白灵两战云阳失利看来也能让人接受,又过手二十余回合,李秀被陶臣末一枪懒腰撂倒,正欲起身,十数把大刀顷刻架于脖颈之上,李秀暗道:“吾命休矣!” 但是陶臣末并未要他性命,而是命令左右将其押下,之后马不停蹄的直奔桐平。 这一路上,要说最激动的自然是任蒹葭,逃亡近两年时间,再归故土,百味杂陈,也不知道城中父老是否安好。 陶臣末八万大军兵临城下,城中守军愕然,不过他们毕竟是黔州最为精锐的兵团,略微恐慌之后便即恢复了镇定,作势要拼死抵抗。 见此情景,陶臣末倒是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这伍文通已将城中精锐尽数遣出,不曾想这李秀竟然留了后手,不过对他来说,区区几千人根本无法拦住他的脚步,只是看用什么办法而已。 略作思考,陶臣末下令三军休整,暂不攻城。 用过伙食,陶臣末带着魏文忠、王立阳、任蒹葭等人来到看管李秀、季河清的营帐。 “李秀,你这样做有何意义?”陶臣末开门见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秀若无其事。 “你将大军派出城外,却留下一部分在城中,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挡我拿下桐平?” “既然阻挡不了你,那你还跟我废什么话?” “如果我没猜错,这城中剩下的便是你流民军团的一部分人,你若真是一个称职的头领,你就应该让他们降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否则,只会白白牺牲他们的性命。” “男子汉大丈夫,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你不必浪费口舌了,你若真有能耐,便自己去攻,我麾下若有一个降者,我便随你处置。” “我去你娘的,李秀,给脸不要脸了是吧?”听见李秀对陶臣末不敬,王立阳暴跳如雷,本来以他的意思便是要直取桐平,不必来与李秀浪费口舌。 陶臣末摆摆手示意王立阳冷静,而后才缓缓说道:“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你可知流民军为何战力超群?第二,你又可知蒹葭夫人乃是桐平府司,其在桐平的威望比朝廷更甚?” 李秀不知陶臣末为何问这两个问题,只得默默不语。 “好,我来替你回答,流民军团之所以战力超群是因为军团中的将士们多是大渊清官之后,或得罪权贵,或遭受牵连,他们之所以亡命,一是愤恨大渊朝廷是非不分,黑白不辩,二是为了有遭一日建功立业,重整乾坤,以除朝廷加持的无辞之罪,可如果他们死在了黔州这不毛之地,生平所愿,何以得尝?你将来又如何向他们的子嗣交代?第二个问题,蒹葭夫人是桐平府司,桐平百姓视之如母,当年遭杨明珍迫害才不得不背井离乡,如今引兵归来,桐平城内恐怕是万人空巷,翘首以待,你放着几千人马挡在门口只会促犯众怒,到时候我八万大军倾泻而至,城中百姓反戈一击,什么后果你比我清楚。”陶臣末一字一句,缓和而又不失威严的说道。 李秀哑然。 “来人,点香。”陶臣末也不管李秀答不答应便即吩咐。 待来人点完香火,陶臣末定定的看着李秀,说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记住,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而是在给你机会,待香燃尽,我便下令攻城。”说罢便领着众人出帐门而去。 “将军,让他们降了吧,败局已定,我们不必搭上这数千将士的性命,府司若是怪罪下来,罪名我来担。”季河清对李秀说道。 李秀叹了一口气说道:“难道我们就真的将这城池拱手相让?” “我知将军骨气,我们可以赴死,但不必枉死这数千将士的性命,其实陶臣末说得一点都没错,将士们在杨明珍麾下亡命奔波,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荣归故里吗,若是没了性命,这一切还有何意义?” 李秀再次无言,他也知道陶臣末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只是就这么降了,他心有不甘。 一炷香并燃不了多长时间,陶臣末再次进到帐中,他只是看了一眼李秀,未再问他任何问题,见李秀不说话,陶臣末挥挥手,向左右吩咐道:“传我命令,击鼓攻城。” “慢着。”李秀突然开口说道,“陶臣末,将士们若是降了,你可要保证他们性命无忧?” “我此次来黔,目的是扫平杨明珍,让黔州今后不再生乱,我若枉杀无辜将士的性命,今后谁再敢降我?你放心,只要城中士兵开城投降,我保证让他们自由决断是去是留。” “好,陶臣末,我去劝降,可如果你出尔反尔,我李秀就让算化作厉鬼也定要找你偿命。” 既然如此,陶臣末便带着李秀、季河清来到城墙之下。 见自己的主帅被擒,城中士兵顿时乱了手脚。 李秀高喊道:“将士们莫慌,我知诸位起兵反渊无非是为了推翻腐朽朝廷,重归故里,既然如此,留下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否则只能是枉死性命,于事无补,我已与陶臣末说好,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开城投降,他便可饶诸位性命,府司治罪,我来担着,诸位可自行返回故里,如今大渊烽烟四起,不会再有人来追究各位,诸位心愿也算了了。” “我们愿与将军同死,不降!”城中将士群情激奋。 这王立阳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想来这城中将士是不知好歹了,正欲开骂却被陶臣末伸手阻止。 “诸位放心,我不会杀李秀将军的,我来黔州是为了剿灭杨明珍,杨明珍非明主,诸位不必为他舍了性命,你们若降,我定会放你们所有人一条生路,故里还有妻儿老小等着诸位,我愿成人之美,若无归处,我云卫随时欢迎诸位英雄共谋大事。”陶臣末朗声道。 城中诸人虽依旧面不改色,但心里难免起了波澜,黔州路远,故土难回,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将士们,我们之所以跟随杨府司,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重回故土吗,这么多年来,多少将士埋骨他乡,到死都还念着回家,现如今,诸位不必厮杀拼命便有机会回去,兄弟们,这么做不可耻,我是统帅,所有骂名我担着。”李秀继续劝说道。 “成者王败者寇,今日你们拼死抵抗可成一时英雄气概,待我荡平黔州,你们的死将变得毫无意义,我知诸位跟随杨明珍无非是为了出大渊欲加之罪的恶气,可是他杨明珍不行,连一个小小的云阳都拿不下,他拿什么带诸位英雄好汉荣归故里、扬眉吐气?”陶臣末语气愈加威严。 其实听陶臣末这么说,季河清的心里已然彻底动摇了。 这时候,李秀突然跪了下来,面向城中将士行了一礼,凄凄说道:“诸位,回家吧,桐平本就是蒹葭夫人的,她如今也回来了,他们愿成人之美,我们也可还人所愿。” 见到李秀这般,再看一眼城外气势汹汹的攻城大军,城中守军有些人开始放下了武器,这有一便有二,随后更多的人都开始弃械,季河清上前扶起李秀,看着眼前这一切,二人眼里都不免有些湿润。 陶臣末领着任蒹葭入城,城中百姓夹道欢迎,逃亡两年,如今重回故里,既带回了信仰,又带回了希望,今后,便再也不用惧怕杨明珍的淫威了,知道乡亲父老依旧爱戴自己,任蒹葭不免热泪盈眶,不知所言。 陶臣末说话算话,进城之后,他只下令收缴了城中守军的兵器,并告知众人,若愿北归,可自行往云阳过境,他已知会云阳,北行不会受任何阻碍,若无归处,可加入云卫,以同袍待之,众人之中,多有归乡心切者,便都卸去甲胄刀兵,自行离去,少部分无家可归和家眷在黔者便留了下来。见陶臣末履行承诺,李秀便也放下心来了。 是夜,月明。 良祛与王立阳带着士兵在城墙巡逻,陶臣末则带着任蒹葭和魏文忠来到了看管李秀、季河清的营房。 陶臣末命人打开了二人的牢门。 任蒹葭向二人行了一礼,说道:“承蒙二位大人对桐平父老的关照,蒹葭在此谢过了。” 李秀、季河清早前便知道任蒹葭威名,向来也十分尊敬她,见任蒹葭行礼,二人便也还了一礼。 “群雄争胜,祸不及百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夫人不必多礼。”李秀道。 “话虽如此,但真正能做到的怕是没有几人。” “夫人前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道谢吧。” “不错,我们是来放二位离开的。” “你真肯让我们走?”李秀望向陶臣末。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过诸位将士,不会伤你们性命的。”陶臣末淡淡道。 李秀、季河清相互看了看,竟然一时不知是走是留。 “放心吧,二位此去不会有任何阻拦,只是,我担心如果你们继续回到杨明珍帐下怕是有些不妙。”陶臣末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王岭一战,我们并没有找到伍文通的尸首,以他的能耐,恐怕此刻正在逃往黔阳的路上。”陶臣末道。 “那又如何?” “杨明珍部署四万大军在黔西一带,精锐集结桐平虽是他的意思,可洞湘和桐平毕竟都丢了,这个责任总得有人来担的,很显然,他杨明珍不会为自己的失误担责,洞湘又是在伍文通来之前丢的,出兵大王岭虽也是伍文通的意思,可此刻他先你一步返回黔阳,以他的精明,只会将责任往你身上推,你此刻返回黔阳,无异于自投罗网。” “现如今,黔州正是用人之际,杨府司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就算要算,那也得等解了危机再说。” “是吗?杨明珍要真是知人善任,他伍文通在黔州便不会兴风作浪,李秀,季河清,你二人皆非泛泛之辈,杨明珍能有多大作为,你们当真不清楚吗?” 李秀、季河清心里自然知晓杨明珍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他毕竟对二人有恩,就算有利用之嫌,那也无法否定其中恩遇,所以从一开始,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都早已决定有机会还是会返回杨明珍帐下。 “杨府司在黔州经营数十年,岂是你说扳倒就能扳倒的?”李秀反问道。 “大渊经营黔州三百余年,可最后呢,还不是让杨明珍抢了去,时间能说明一些东西,可他也能改变很多东西,我来黔州,要么杨明珍死,要么我死,所以这黔州我是拿定了,不拿下黔州,我云阳诸将如何北进泰安,俯看天下?”陶臣末语气虽轻,但气场十足,李秀与季河清不免心中一动。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管怎么说,若今日我们二人走出城门,将来再见便只会刀兵相向,所以陶臣末,你可要想好了。” “忠义,是件好事儿,但有时候也只会害了自己,你二人执意要返回黔阳,我陶臣末绝不阻拦,但我想与你们打个赌。” “赌什么?” “你二人回到黔阳,若是被杨明珍拿了,或者说就算他不计前嫌再用你二人,将来再见,若你们还败在我手里,便归我帐下如何?” 李秀与季河清对看一眼,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好,赌就赌,可如果你输了呢?” “如若被擒,单凭处置,否则,我定然会要了杨明珍性命。”陶臣末定定的说道,嘴角带着一丝难以言状的笑。 “好,陶臣末,我等着你。” “请吧。” 李秀、季河清二人看了看陶臣末等人,抱了抱拳,便起步离开,行致门口,李秀转身再看了看众人,想说些什么,可又未讲,略做犹豫,又转身离去。 “将军当真不怕放虎归山?”魏文忠有些疑惑的问道。 “狼回首,不是报恩便是报仇,有些事情,值得赌一赌。” “我相信定会是报恩,他们可不是恶狼。”任蒹葭很有信心的说道。 不出陶臣末所料,伍文通一路逃回黔阳之后,将兵败的责任都尽数推到了李秀、季河清二人身上,特别是在自己主张夺回洞湘却被李秀耽误战机这件事上,伍文通吃准杨明珍心思,猛加了些柴火,杨明珍老巢被破,怒火中烧,所以李秀、季河清刚返回黔阳便被杨明珍派人给拿了,二人心有不甘,想要面见杨明珍做些争论,可数日过去,却不见回音。 洞湘被破,杨明珍气急败坏,所以自然是不会给李秀、季河清申辩的机会,他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将洞湘从陶臣末的手中抢回来。自白灵战死,就只剩李秀、季河清二人可以与伍文通争一争兵权,然而随着李秀、季河清下狱,伍文通在黔州便真正成就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威,他深知杨明珍急于收回洞湘,所以便主动请命领兵攻城,杨明珍早就恨不得将陶臣末生吞活剥,此时有人挺身而出,他自然十分乐意,如此,伍文通领兵八万直扑洞湘。 在狱中听闻伍文通大军出击,李秀无比焦急,他歇斯底里的要求面见杨明珍,可是杨明珍正在气头上哪里愿意见他,无奈之下,他唤来狱卒,吩咐道:“小兄弟,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转告府司大人,陶臣末只是将洞湘作为诱饵引诱我大军前往好一举歼灭,他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黔阳,要对付陶臣末,绝不能分兵进击,必须集中兵力与其硬抗,否则我黔州兵力只会一点点被他蚕食掉。” 这狱卒也无奈,他一小小狱卒,如何能见到杨明珍,不过看在李秀如此着急,他只得先应允下来,李秀见他答应,不停的道谢。 待狱卒离去,李秀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回头看看季河清,却见他在呼呼大睡,李秀不免有些生气,一把推醒季河清,有些不悦的问道:“都这时候了你为何还能安然入睡?” “那不然能怎样,杨府司又不肯见我们,又不愿放我们出去,像你这般嘶吼能有什么用?” “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伍文通将黔州数十万将士往火坑里推吧?” “我知道,可是我们说了没有用,如果杨府司真信任我们,那我们也不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吧。” 李秀一时哑然,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季河清知道李秀心里不好受,便也缓和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李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抱负,就像你劝说将士们那样,其实你也想除去恶名,荣归故里,我跟你一样,可是你仔细想想,黔州的状况能比大渊朝廷好多少?大渊有个秦庸祸乱朝纲,黔州有个伍文通为非作歹,你我跟白灵比起来怎么样?白灵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伍文通不照样暗地里对他使手段,说白了,这伍文通就是想一人独大,而恰恰府司大人爱偏听偏信,若不是念在当年答应了张传大哥的恩情,我早就不为这些个鸟人卖命了。” 李秀又只得无奈的叹叹气,想了想,才说到:“我说季河清,你小子不会是真想归顺陶臣末这毛头小子了吧?” “实话说,陶臣末年纪轻轻两拒白灵,再为三军主帅,领着八万人便敢讨伐黔州,无论哪一点,他都让我季河清佩服。” “黔州战事才刚刚开始,一切都为时尚早。” “所以啊,我不急,生死有命,若他陶臣末当真凭借八万人就将有近二十万大军的杨府司挑落马下,那我还真就服了,还有,你可别忘了,这赌是你打的,还顺便将我也搭进去了,大哥,目前看来,你好像已经输了吧。” “那可不一定,只要府司大人收回成命,我便可以帮他挽回败局。” 季河清未再言语,只是淡淡了笑了几声。 伍文通率兵攻打洞湘并不仅仅是想捞功,大王岭的遭遇让他明白,其实陶臣末仅仅只是攻下了洞湘而并未派重兵把守,他此去以多打少便可一战功成,既遂了杨明珍的愿又可让自己在黔州军中扬眉吐气,可惜的是他前脚刚走,云卫谍报便已传达至桐平,陶臣末为让伍文通确信洞湘无主力,便假意集结大军作势要进击黔阳,伍文通闻讯一面派人通报杨明珍,一面加快行程前往洞湘。 陶臣末亲领大军往黔阳方向,在良祛的指引下,半路折道剑东设伏,伍文通一路疾驰,丝毫没有察觉,陶臣末以逸待劳,大军尽出,伍文通猝不及防,大败。 陶臣末这一次没有再放伍文通离开,而是让人将他押了起来。 红狐出山 第二十三章红狐出山 伍文通大败,黔州八万将士殒命,各部开始暗潮汹涌。 黔州诸部有多半本就是在杨明珍威逼利诱之下服从,各部除了将本部原有防卫交予杨明珍调配之外,在白灵二败云阳之后,还不得不将本部适龄男子再次遣出为杨明珍卖命,剑东一战,四万将士殒命,两万余人伤残,剩余逃散,而损失的这些人并不是杨明珍的直属部下,而是从各部征召而来的年轻男子,如此一来,各部开始更加不安,照这样打下去,到最后,自己部族的力量越来越小,而杨明珍却毫发无伤,本来就对杨明珍颇有微辞的部族已经开始计划如何规避杨明珍的征召了,而恰好陶臣末将俘获的两万余伤残将士都尽数放归各部,以致各部开始重新审度眼前的形势了。 而此刻的杨明珍才开始觉得大事不妙,他在黔州的兵力本来就两倍于陶臣末,可不到一个月时间,自己的力量便被削弱了一半,而兵败的伍文通还下落不明,他不得不将镇守土龙坎的曹静荣宣回黔阳商量对策。 杨明珍手下三大猛将白灵、李秀、曹静荣,白灵战死,李秀下狱,如今只剩下曹静荣了。这土龙坎是黔阳门户,自杨明珍入住黔阳,便一直让曹静荣镇守在此,曹静荣原本是黔州甘扶部将领,后在杨明珍扶植下当上了甘扶的府司,除了伍文通,杨明珍最信任的人便是他,其人作战勇猛,杀伐果决,对杨明珍甚是忠心,当年也正是他联手杨明珍将桐平部司曾鸿击落马下后不治身亡,以至桐平从此势衰。 陶臣末以静制动,解决掉了杨明珍一半的兵力,但是他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土龙坎无异于天堑,要想拿下黔阳,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杨明珍再鲁莽也不会重蹈覆辙分兵进击,好让他逐个击破,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怎么来与杨明珍耗。 对于土龙坎,任蒹葭再了解不过,要想一蹴而就几乎是不可能的,激愤如王立阳此刻也深觉事情有些为难。 众人无言,反倒是陶臣末先微笑起来,说道:“诸位这是怎么了,到目前为止,咱们可还没输过呢?” “话虽如此,可听夫人说来,这土龙坎再加上一个曹静荣,事情是真有些难办啊。”魏文忠道。 “世间本就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其实李秀说的一点都没错,杨明珍经营黔州几十年,岂是我们说拿下就能拿下的,他前期失利,无非是我们端了他的老窝,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冷静下来,他自然能看清楚个中利害。”陶臣末缓缓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王立阳问道。 “三件事,其一,夫人回归桐平,各部所望,夫人需要利用好这一点,尽量动员黔西各部出些力量,有人的出人,没人的出粮草、兵器,接下来是长久的对峙,所以,我们要保证绝对力量的对比一定不能弱于杨明珍。其二,魏文忠、王立阳,你二人各领三万人马,攻下诗夜、长平两司,杨明珍现在已经将所有主力调至土龙坎,这两地守军都不会超过一万人,我们要想集中精力对付土龙坎,不能有任何后顾之忧。其三,我来负责伍文通,看能不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我们的谍探所不知道的事情。”陶臣末异常冷静的吩咐道。 任蒹葭、魏文忠、王立阳各自领命而去,黔州战事陷入对峙局面。 陶臣末在黔州大展身手的时候,大渊北境也风云诡谲。 北境极寒,虽已春半,但依旧大雪纷飞,似乎彻底掩盖了硝烟的气息。 图兰骨柔当真是要憋坏了,这大雪压境,战事难起,自己一闲下来便又要胡思乱想,所以便时不时的建议自己的王兄尽快让她领兵去试探女柔的实力,可王庭众人皆认为极寒天气用兵凶险,无奈,她次次悻悻而归。 这一日,王庭议事,图兰骨柔再次提出用兵,但包括大将军图兰兀考先、左吾卫将军图兰博秀在内的大将都觉得时机未到,图兰骨柔甚觉无趣。 这时候,邱心志突然说道:“属下以为,是该考虑考虑郡主的建议了。” 众人诧异。 “先生之前不也觉得时机未到吗,今日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图兰博秀问道。 “前些日子确实不是时候,可现在时机正好。” “说来听听。”图兰冰穆说道。 “前段时间,北境暴雪,风能毙人,可眼下已快春末,虽还有大雪,可已然轻了许多,如果我没猜错,女柔的金筑汗也在等雪天过去,此时他们定然还未做好开战的准备,如果我们现在突然用兵,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图兰冰穆沉思一会儿,突然笑道:“有意思,我如何就未曾想到这一点,诸位以为邱先生的想法如何?” “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可这天气确实也不利于我们行军呐?”图兰博秀说道。 “现在行军确实有些困难,所以金筑一定会认为我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此所谓出其不意以致胜,老朽以为,现在时机再好不过。” “我同意邱先生说的。”图兰骨柔不假思索的附和倒。 其他人倒还有些犹豫。 图兰冰穆沉思良久,突然开口说道:“不错,如果硬碰硬,我北弃三十万男儿根本不惧怕金筑,更何况他的二十多万人完全就是各部拼凑的,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并不划算,如果我们真能出其不意而让金筑兵败,这样既可彻底平了北境内乱又可保我北弃精锐不损,就这么定了,虽有风险,但无险不利。” “既然王爷决定用兵,那我等只顾听命便是,老子早就想生吞了金筑这老王八蛋了。”图兰兀考先朗声道。 这会儿最高兴的自然便是图兰骨柔了。 议定之后,图兰骨肉与图兰兀考先、图兰博秀等人一道迅速点兵起行。 虽然两部平日里只有五日路程,但北弃大军在大雪中迎风而行了十余日方才到达女柔大军集结之地。邱心志预料的没错,金筑完全没有意识到图兰冰穆会在这个时候开战,北弃大军压境,金筑甚至还在帐内烤着火,他拼凑出来的二十万大军以各部为单位,各自扎营,此刻完全乱了阵脚,一阵慌乱,被北弃大军全部冲散,炽热的鲜血在厚厚的积雪上腾起团团雾气,图兰骨柔等人几乎未遇到任何有效抵抗便生擒了金筑,北境天下,尽归图兰一族。 而在云阳的程锦尚也并未闲着,他手下有诸如陶臣末、王金易、魏文忠、王立阳、丁康阳等将才,但要想争夺天下,他还需要一位纵览天下大局的谋士,边向禽是把治民理政的好手,可对天下战局的把控却欠了一点儿火候,就连他自己也时不时的在建议程锦尚尽快找到一位合适的谋臣,只有如此才能保证内外兼收,以谋天下,程锦尚很清楚,其实陶臣末就是最好的人选,但群雄割据,他需要陶臣末在外征战,平复寰宇,谋臣,需要另觅他人。 这段日子以来,通过告示天下,也招揽了不少人才,但经过应策,始终没有人能达到程锦尚的期望,这时候,府中一位叫做韩虽的人向他推荐了周不易。 周不易,字知意,蓉州阳城人,早年曾在宰相府任职,但因看不惯皇帝昏聩、秦庸乱权,一气之下辞官归隐,后在蓉州青幕山开堂授学。 程锦尚之前也想过此人,但这周不易早就宣告此生绝不会再出山为政,当年蓉州叛军作乱,叛军统帅张鹭曾多次登门拜访但都被拒之门外,据说前不久,陆守夫也曾派人前去,但最后也未能成行。这周不易可不是一般沽名钓誉的人,当年在相府的所见所闻着实让他寒了心,所以他才会对人性彻底失望,除非真有人特别到能让他放下心中所有戒备。 “不去试试又如何知道呢,自古贤士皆有些矜持古怪,只有如此方能显出他们的名声,所以将军要是真心想让这周不易出山,试试总是没错的。”刚从云州返回不久的王金易说道。 “是啊,再有就是这些名士也不是谁都会跟的,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他们也会择主,这张鹭、陆守夫不行,程兄去试试说不定就成了。”边向禽道。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去试试。”说罢,稍稍作了些准备,程锦尚便带着边向禽、连成宗一同去往了青幕山,王金易则留守云阳。 青幕山位于蓉州西境,离云阳有四日路程,此地群山起伏,绿树如茵,山涧清泉隐隐,似明珠镶嵌,看样子是刚下过雨,雾气腾腾,鸟鸣不断,行于此,仿佛置于仙境,人间俗世,与这里毫不相干。 青幕山位于群山中位,曲径缠绕,直通山顶,程锦尚等人花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才走到山间庭院,门前书“青幕居”,踏门而入,只见庭院并不复杂,都是些简单的居室,正因如此,才与这郁郁青山相得益彰,各持所安。 报了姓名,院中书童并未有太多表示,只是先招待他们三人坐下,沏了壶茶,这才缓缓道:“先生已于月前下山游历,至今未归,我等也不知何时归来,诸位用过茶后便自离去吧。” “这么不巧,先生当真游历去了?”程锦尚有些狐疑。 “确实如此,有劳诸位白跑一趟了。” “如今四处战乱,先生还有这个闲心去游历?”连成宗自然也是不信。 “诸位不也从云阳远道而来吗?心中有所念,身外之事皆如尘土,又有何影响?”书童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 程锦尚与边向禽对看了一眼,这书童口才确实非凡,所谓名师出高徒,想必这周不易更是了得。 “只是不知先生大致何时归来。”程锦尚问道。 “万里河山,归期不定。” “这......”连成宗想说些什么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边向禽摆摆手,起身向书童行了一礼,带着几分笑意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也不叨扰了,待先生回来,我等再来拜访。”说罢便示意程锦尚离开。 程锦尚无奈,只得领着连成宗先行离去。 下山途中,连成宗不禁抱怨道:“我们跋山涉水而来,这书童一句游历便将我们打发了?” 边向禽笑道:“自古名士皆如此,你不多跑几次,如何能显示你的诚意呢?” “大人的意思是这周不易故意躲着不见我们?”连成宗问道。 “多半如此,你想想,这位周先生在青幕山开堂讲学,你也见着了,这些学生都住在山上,这先生都走了,学堂还怎么办?” “那依你的意思呢?”程锦尚问道。 “我看这青幕山远离战事,山下小镇也算安宁,咱们既然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走了吧,我们不妨先到山下的小镇歇歇脚,喝点儿小酒,过两日再来,怎么样?”边向禽的心情看起来确实不错。 “行,咱们总不能这时候又回到云阳过几天又从云阳往这儿赶吧,就依你,喝酒去。”程锦尚也笑道。 就这样,程锦尚三人便在青幕镇逗留了数日,这几日时间,他们也暗地里问了些这镇上的百姓,百姓表示并不知情,但这周不易自打辞官之后便很少再出这青幕镇,如此一来,边向禽就更加确定周不易并未离开了。 五日之后,程锦尚等人再一次登山拜访。 依旧是上次接待他们的那位书童,依旧是请坐奉茶,而这一次,程锦尚反倒不急了,品完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书童只是远远站着,也不搭话。 过了许久,程锦尚才起身问道:“不知周先生是否游历归来?” “先生确实已经回来,不过他身体有漾,不宜叨扰。” “噢,严重吗?”程锦尚问道。 “我也不知,只是先生交代,他不想见任何人,诸位请回吧。” “那好,我等过几日再来拜会。”程锦尚微微鞠了一躬,带着边向禽、连成宗又一次下山而去。 刚踏出院门,便被书童叫住,程锦尚以为这周不易打算见他了,心里一阵高兴。 “先生说了,他已发誓不再出山,诸位不必再来了,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见你们的。” 连成宗自然又是十分不高兴,他是江湖人士,哪里见得惯这些弯弯绕绕,正欲争辩几句,却被边向禽一把拉住,说道:“咱们下山再说。” 下得山来,程锦尚疑惑不止:“这一次书童并未再借口先生远游,只是说他身体有漾,我本以为机会来了,可临行之时,书童的一番话却又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说这到底什么意思?” “我也糊涂了,本来以为书童说先生归来便是有机会,可他最后又说不想见我们,难道还是在试探我们的诚心?”边向禽说道。 “唉,这读书人花花肠子可真多,那咱们还去不去了。”连成宗甚是无奈。 “去,当然还去,我觉得这位知意先生就是在试探咱们的诚意,都去过两次了,不妨再多一次。”程锦尚说道。 主意打定,三人又在青幕镇逗留了数日。 三日之后,程锦尚置办了些礼品再一次登山拜访。 刚到院门,却发现四处挂着黑花白绫,程锦尚等人一时不知所措。 这一次,院中的学童都面色凝重,四处奔走,全然没有了前两次的从容淡然。 过了许久,前两次接待的书童才过来招呼他们。 “这......这是怎么回事?”程锦尚十分不解的问道。 “先生他......先生他过世了。”书童显得十分悲恸。 “什么?”程锦尚、边向禽、连成宗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不不不,年轻人,这种玩笑开不得,周先生若不想见我们,有很多种办法,这又是何苦呢?”边向禽一脸难以置信的说道。 “生死乃人生唯二之事,更何况那是我先生,小可岂会开玩笑?”书童一脸严肃的说道。 “小先生,你告诉我,这件事不是真的,只是周先生不想见我们对吗?”程锦尚显然还是不信。 “管他真假,一试便知。”连成宗可没什么耐性,话还未说完,作势要往里里面闯。 书童一横身,挡在连成宗面前,面带怒气,说道:“要想进此门,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程锦尚正欲制止连成宗,房内却突然传来一声温婉清脆的声音,道:“宁须,你退下。” 众人应声而望,只见屋内缓缓走出一女子,一身黑服,虽神情肃穆,但眉目如画,明艳暗藏,端庄亦足。 这个叫作宁须的书童听闻女子招呼,便很快恢复了平静,向程锦尚等人行了一礼,缓缓退去。 “诸位,家师不幸蒙难,今日恐怕是不能接待各位了。”这黑衣女子缓缓的说道,语气虽然温和,但却不容让人有意义。 “只是,这......周先生为何走得如此突然?”程锦尚还是忍不住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知诸位前来的意图,只是今日确实不是时候,诸位若是当真心中有疑惑,七日之后再来吧。”黑衣女子依旧不疾不徐的说道。 程锦尚和连成宗可能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女子镇住,气氛稍稍有些尴尬。 边向禽打了个哈哈,说道:“那行,既然如此,咱们就七日之后再来。”说罢便拉着程锦尚的手臂往外走,程锦尚无奈,只得招呼连成宗先下山去。 “大人,将军,您二位不会真的还来吧?”连成宗气呼呼的问道。 “还得来,此事绝没那么简单,今日这一出,本将对这青幕山倒是更有兴趣了。” “可不都说这周不易已经死了吗?” “死不死,下次再来便能知晓了。” “不行,今日这事太奇怪了,你们二位先下山,我留下来,待天黑,我得再去探探究竟。”连成宗说道。 “我看行,咱们既然要来请人出山,总得要知根知底吧。”边向禽同意连成宗的提议。 程锦尚想了想,说道:“那行,不过万事小心,还有,切记不要惊动人家,毕竟是我们有求于人。” 主意打定,程锦尚与边向禽先行下了山去,而连成宗则隐在山间,等待日落。 程锦尚、边向禽回到客栈,惴惴不安,一直在等待着连成宗的消息。 约莫亥时,连成宗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程锦尚迫不及待的问道。 “看样子这周不易是真的出事了,堂中有棺,里面确实有人,只是夜黑,看不清楚,我也未曾见过这周不易,所以说不上来是不是他,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山上众人看起来都很悲痛,不像是装的。” “这就奇怪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边向禽说道。 “是啊,不过如果这周不易不想见咱们,他可以有很多办法,没必要用假死这么折腾的办法。”程锦尚道。 “依我的观察,确实不像是假死,只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连成宗说道。 “什么事?” “这青幕山上有高手。” “何解?” “我前去查探之时,看见青幕居外有几个人,这些人的服饰不是青幕居的学童穿的服饰,而且我的行踪险些被其中一人发现。” “你的功夫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能发现你的行踪,想必此人是不简单。”边向禽说道。 “不错,不谦虚的说,我虽算不上绝顶高手,但在大渊境内,除了归一城的人,恐怕没有几人能定我的行踪,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这青幕居远离俗世,而且其本就是讲学授业之地,怎么会有江湖高手在此?” “难道说周先生的死与这些人有关系?”程锦尚问道。 “应该不会,青幕居的人好像都认识这些人,他们的目的更像是在保护谁。” “怪哉怪哉,这么一来,七日之后,我定要再去一趟了。” “此地怪异,而且现在是非常时候,要不然将军您还是别去了,咱们先回云阳再说。”连成宗劝道。 程锦尚摆摆手,说道:“我程锦尚心里长不得疙瘩,既然这些事儿让我们遇见了,就必然要弄个明白,不然回到云阳我也不安心,再说了,有你在,有谁能奈我何?” 既然程锦尚打定了主意,那也只有如此,更何况其实连成宗和边向禽也对青幕居的事情十分好奇。 “你可曾探听清楚今日那黑衣女子是何人?”程锦尚问道。 “不曾知晓,只是听众人叫她师姐。” “师姐?莫非她就是周不易的大弟子,红狐瞿红袖?”边向禽疑惑道。 “这红狐又是何人?”连城宗问道。 “此人在大渊甚有名气,据说其才学甚高,聪慧过人,又得周不易真传,是号人物,只是不曾见过,想不到竟是如此脱尘出世之女子。”边向禽说道。 “噢?原来如此,周不易不愿见我们,可这红狐却答应七日之后见,如若能求得红狐出山,想必也算是一桩美事。”程锦尚道。 “所以啊,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妨再等上几日。”边向禽也倾向于留下。 既然两位大人都决定留下,连城宗也只好听命行事。 没过几日,云阳传来消息,一开始程锦尚以为是朝廷又派兵来攻打云阳了,这心头想不出的着急,但见来人并无异样,心里才宽慰了不少。 打开信件,原来是云州传来的好消息。 原来,这段时间,在云州的王金易并未闲着,他除了坚守平田等粮仓之外,还不断派人与云州的云麾将军陈振刚进行交涉,希望陈振刚能为程锦尚所用,这陈振刚自然是犹豫了许久,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王金易。 云州地处大渊西南,地广人稀,除了平田一带,其余地区物资十分贫薄,全州大部地区山岭沟壑充斥,云州民风淳朴,部落众多,大家各自生活难有冲突,至大渊建国伊始,云州是唯一一个几乎未曾出现过叛乱的州郡,陈振刚这个云麾将军应该是大渊最没有存在感的将军,名为将军,实则与流放无异,全州士兵也不过四万来人,当年陈振刚一心想回朝廷却总是被以各种理由推脱,时间一长,他干脆死了心,安安心心的在云州当着将军,闲来无事游山玩水,吟诗作画,任他外面烽烟四起,他也充耳不闻,这次程锦尚占了平田,他奉军令前去围剿,也是差不多意思意思,自己手中就这么多兵,全部拼完了自己便真成了光杆将军了。 王金易看出了陈振刚的心思,而且二人原来在军中也算认识,陈振刚拒绝一次,他便继续第二次,而且时不时送些粮食过去,这一来二往,陈振刚心里的坎也就过去了,反正与其烂死在云州还不如再作几分挣扎。 听闻此消息,程锦尚自然是十分高兴,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云州收入囊中,如若是陶臣末能将黔州拿下,那大渊南境便都归他一个人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了远在黔州征战的陶臣末,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了。 带着几分喜悦之情,程锦尚终于捱完了七天,收拾妥当,便四登青幕山。 青幕居依旧挂着白绫黑花,气氛有几分萧条,看样子居中学童已散了不少,不过这一次,那名叫做宁须的书童早已在门口等候了,见到程锦尚,他十分平静的行了个礼,然后将其领入一间书房,边向禽与程锦尚坐定,连城宗在二人耳边低语道:“二位大人稍坐,属下去这山中走一走。” 程锦尚与边向禽都知道他的意思,便示意让他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七日前那名黑衣女子才进得屋来。 “有些杂事需要处理,有劳二位久等了。”这女子相比前几日竟是客气了不少,且还带着二分笑意。 这反倒让程锦尚与边向禽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无妨无妨,只是我等三番五次前来,实在是叨扰了。”程锦尚拱手道。 这女子也微微屈身,说道“前几日家师刚刚过世,多有怠慢,还望二位不要介意。” “是啊,我等刚来青幕居的时候,都听闻先生在外游历,想必身体应是无恙,哪知突然离世,我等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先生的入室弟子。”边向禽也客气道。 这女子微微一笑,示意二人坐下。 三人坐定,下人送来茶水,待其退下,并带上了门,这女子才缓缓说道:“先做个自我介绍吧,在下瞿红袖,自十岁起,承蒙先师厚爱,收入门中教学,十余年来,几未离开过青幕山,所以对诸多慕名而来的求问访学之人也自是不算了解,如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原来姑娘就是闻名天下的‘红狐’,今日得见,实属是我等三生有幸,又何谈得罪。”边向禽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推断,更加震惊于眼前这位才二十多岁便闻名天下的奇女子。 “红袖才疏学浅,有愧天下名士厚爱。” “姑娘久在山中修行,心无杂念,天下既有传姑娘盛名,自然是有根据的,姑娘不必谦虚,其实我等前来便是有求于姑娘的。”程锦尚说道。 瞿红袖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二位前来的目的,只是先生已驾鹤西去,恐怕二位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名师出高徒,在下既然来了,若是姑娘不嫌弃,还希望指点一二。”程锦尚十分客气的说道。 “将军想要听什么?” “人活于世,无非生死,若格局大些,也无非天、地、人三事而已。” “都想听?” “都想听。” 瞿红袖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缓缓说道:“天有常命,地无长形,对有的人来说,天、地、人是三件事,可对将军来说,无非就是一件事。” “在下愚钝。”程锦尚看了看边向禽,有些疑惑的说道。 “将军此番前来,自是希望先生出山,以助将军一臂之力,成就不世伟业,对将军来说,那便是逆天改命、重整乾坤,所以,天地人在将军这里便只算一件事。” “要逆天改命,重整乾坤,在下一个人做不到。” “可你还是在做。” “事在人为。” “可有把握?” “我麾下良将如云,府中也有谋士百余,可独缺一人眼观天下,决胜千里,所以,没有完全把握。” “天下局势,已然是有五分明朗。” 程锦尚起身,躬身拱手,说道:“还望姑娘赐教。” 瞿红袖微微一笑,缓缓道:“将军请坐,赐教谈不上,但可以说道说道。” “我等洗耳恭听。” “如今天下,搅局者甚多,可真正能影响天下大势的无非四个人。其一,自然是当朝宰相秦庸,虽说大渊千疮百孔,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秦庸能幡然醒悟,重用贤能,大渊依旧可以是一条巨龙,正如当年昭帝中兴,大有可为;其二,北弃的图兰冰穆,此人在大渊为质十余年,对大渊的朝制、人文可以说是尽知尽解,其人又极富谋略,知人善任,再加之北弃人本就凶猛刚烈,北弃大军一旦突破北方防线,可以说以现在大渊的军力几乎很难与其抗衡;其三,渤州的陆守夫,渤州地广物博,人口众多,陆守夫有心,光在渤州一地便可筹集三十万大军,若开门赢天下客,可再增数倍,再加之其膝下陆文霆、陆文昭二子,自是如虎添翼,最重要的是,陆守夫离皇城最近,他可以随时入皇城而号令天下;其四,自然是将军你,相比前几人,将军的实力最小,但力守渝州,决战云阳,折损大渊近二十万兵力,还力拒白灵,大杀黔州威风,场场恶战,天下闻名,再一比较,将军实力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瞿红袖云淡风轻的一番分析,令程锦尚和边向禽惊诧不已,天下形势,当初陶臣末在云阳养伤之时曾与程锦尚有过一番交谈,但陶臣末当时是站在云阳的角度在说,今日策论,瞿红袖则将其拔高到了争天下的高度,着实让程锦尚大为惊叹。 程锦尚哈哈笑道:“想不到瞿姑娘足不出户竟能看尽天下形势,我在云阳招贤纳士,竟没有一人可有姑娘一半见解,请姑娘受我一拜。”说罢起身,躬身致敬。 瞿红袖赶紧扶起程锦尚,道:“将军不必多礼,乱世之中,要想明哲保身,必然要多看多听,这也只是在下一家之言,将军听听便是。” 程锦尚摆摆手,道:“姑娘实在太谦虚了,这哪是随便听听的话,简直就是金玉良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是啊,姑娘你若再要谦虚,那我等只会更加无地自容了。”边向禽也是由衷的佩服瞿红袖。 “将军四登青幕山,我若再有所掩藏,也是无礼。” “只要姑娘不嫌弃,在下愿听更多。” “听完天下大势,将军自然是要听势往何方的。” “还望姑娘告知。”程锦尚再行一礼。 瞿红袖再饮一口茶,看向窗外青山,缓缓道:“天命有常,但不是不可违,现在看来,陆守夫、图兰冰穆的实力确实强过将军,可将军有一优势是这二人不曾有的。” “噢?愿闻其详。” “图兰冰穆要想图谋中原,必然要越过滁州这道屏障,过了滁州便是陆守夫的渤州,陆守夫志在天下,他自然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这二人很快便会直接对话,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程将军只需守好南境,暗植势力,待时机成熟,再发兵北进,到时候自然能得渔翁之利,至于朝廷嘛,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摆设而已,无需过多担心,秦庸若真有重振乾坤的能力,大渊也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 “那不知姑娘对卫戎可有何看法?”边向禽不由得问道。 瞿红袖微微一愣,便即说道:“自古以来,四夷蛮荒没有谁是不想图谋中原的,可从古自今,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到过,卫戎二王子忙着争权,他们目前不会有什么作为。” 所有的这些,在瞿红袖眼里似乎都再清洗不过了,程锦尚再次起身,这次是单膝跪地,诚恳道:“天下黎民,受难已久,忠臣良将,报国无门,这乾坤要重振,可在下势单,望姑娘帮我。”说罢深深一拜。 瞿红袖赶紧扶起程锦尚,道:“将军折煞小人了,在下一介女流,不堪重用,怕是会负了将军期望。” “姑娘实在是谦虚了,想我云阳府中,谋士无数,都是男儿,又有几人可比姑娘见识,还望姑娘成全。” “将军,你可想好了,其一,今日你请我出山,只是听了我一席空谈,天下形势瞬息万变,将来我能否应对还是未知,其二,在下一介女流,为世俗所不容,将军若要用我,必然遭受异议。此两点,还望将军三思。” “我府中谋士,大多难及姑娘半分,可在某一件事上总能想些办法,所以我照常礼遇有加,姑娘高人一等,将来无论形势如何变化,是成是败,我将一直奉姑娘为座上宾,至于女流之说,姑娘闻识天下,可曾听说过蒹葭夫人,她同为女流,可巾帼不让须眉,令多少男子汉汗颜,所以这并不是问题,只是看姑娘是否嫌弃我云阳池浅。” 瞿红袖再一次看向窗外,眼里故事流转,良久,才回头,缓缓说道:“承蒙将军厚爱,在下愿意一试。” 这一回答,令程锦尚、边向禽二人既感意外,又惊喜异常。 反应过来,程锦尚与边向禽都深深的向瞿红袖鞠了一躬,程锦尚有几分激动的说道:“得姑娘相助,本将定能匡扶黎民,重振乾坤。” 瞿红袖回了一礼,微笑道:“是非成败皆非定数,在下尽力而为。” 血染枫林 第二十四章血染枫林 由于周不易刚刚过世,瞿红袖并没有立马随程锦尚等人去到云阳。听闻瞿红袖答应出山,连成宗也甚感意外,因为在他心里,对青幕居这些时日的作为有些不满,更重要的是他始终觉得这青幕居有些神秘,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是个世外桃源,修行圣地。 “你有何发现?”边向禽问道。 “我去了周不易的墓地,并未见异常,但是却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 “那日我在山上探听消息时所遇见的那位江湖人士。” “就是你说险些发现你行踪的那位?” “不错。” “有什么不对吗?”程锦尚问道。 “此人三十有余,身高八尺,面向冷峻,虽未交手,但我能感觉肯定是个高手。” “他在这山中做什么,你可查探清楚了?”边向禽问道。 “我私下问了几名学童,据他们所说,这人名叫聂青云,是红狐瞿红袖的朋友。” “那就好,我还担心他是渤州的人,瞿姑娘已经答应为我所用,那我们就无需担忧她的这位朋友了。”程锦尚舒了一口气。 “可是将军您不觉得奇怪嘛,这位瞿姑娘在这山中修行,身边为何会有如此厉害的江湖高手?” “按理说是有些奇怪,可是你想想,乱世之中,多少人觊觎周先生的才能,有的人讲理,被拒之后也就自行离开了,可有的人却不这么想,敌人的朋友那还是敌人,周先生如若被他人所用,对自己就是个巨大的威胁,所以周先生虽远在深山,却也有很多危险,同理,瞿姑娘名声在外,丝毫不逊色于周先生,再加上老先生突然暴毙,身边有高手保护也不奇怪。”程锦尚分析道。 “这倒是也说得通,那将军可曾问过这位红狐,周先生是如何死的?” “一进屋便说到天下大势,倒真是把这个问题忘了,你可曾打听到什么消息?” “山中学童都不太愿谈这件事,只道是突染恶疾,医治无效。” “人活于世,总是会有很多意外,你有担忧也是对的,不过目前看来,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位江湖高手的身份也查探清楚了,其他已经不重要了,我们离云阳日久,想必将军府会有很多事情等着咱们,我们还是先回云阳再说吧。” 连成宗心中虽然依旧充满怀疑,但眼下也确实找不到具体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所以也就只得先随程锦尚等人返回云阳。 合围土龙坎已经一月有余,战事并没有什么进展,经过多次审问,伍文通几乎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出来,可是这些对于攻打土龙坎基本没什么用途,土龙坎山高路陡,上有数万精锐把守,就算能找到小路上山,但敌人以上攻下,几乎相当于以一敌百,面对如此天堑,陶臣末也没有更多办法,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毕竟土龙坎居高,粮草供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定会出现问题。 闲了这么长时间,王立阳已然是百无聊赖了,总是绕着弯子试探陶臣末什么时候可以出兵,但是陶臣末每次都只是笑说时机未到,王立阳无奈,只得将气撒在操练场上。 相比陶臣末有目的性的等待,杨明珍却开始慢慢焦急起来,土龙坎确实可以抵挡陶臣末进军的步伐,春夏多雨,水源倒也不缺,可此地军粮供应着实让人头疼,山高路险,平日里费些人力也没什么问题,可如今陶臣末大军三面围困,哪里像以前那般轻松,而且自己在黔阳的存粮最多也就只能再供应三个月,如此下去,自己肯定会一败涂地,心里焦急,他遣人召回了在土龙坎的曹静荣。 见到曹静荣,杨明珍十分热切,眼前这个人可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陶臣末攻我,让我损失惨重,如今又大军围困土龙坎,静荣老弟可有解急之法?” “为今之计只有等。” “当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府司大人请想想,先前伍文通鲁莽冒进,哪一次讨到好果子吃了?现如今陶臣末的军力与我们相当,硬碰硬,谁都讨不了便宜,更何况,陶臣末这小子诡计多端,我们要是冒然出击,说不定便会中了他的圈套。” “陶臣末有后援,他能等,可是我们等不得呀。” “府司大人不必着急,我想这陶臣末眼下也没什么办法,要不然他早就进开始进攻了,现在土龙坎仅与黔阳互通,陶臣末定然会从这里做文章,咱们也可以来个请君入瓮。” “怎么说?” “土龙坎建立防事至今还未曾有人攻破过,陶臣末再有能耐也不可能长上翅膀飞上去,他唯一能想办法的就只剩土龙坎与黔阳这条道,想必此刻他定然已经在暗中观察这条官道的情况,咱们不妨故布疑阵,减少这条道的布防,让他来攻,之后再给他来个前后夹击。” “如此也好,现在想来,本司确实更愿意陶臣末主动出击。” “大人,卑职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兄弟还有何话不能说,讲。” “事关李秀。” “你想为他求情?” “大人,李秀丢失黔西,确该治罪,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何不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呢?” “可本司说的话又岂能收回?” “大人,李秀到底有何能力你是亲眼见过的,再说了,黔西被破的个中缘由还说不定是什么呢,最主要的是眼下最头疼的是陶臣末而不是李秀,李秀与陶臣末打过交道,给他一次机会,说不定还能多几分胜算。” “若不是李秀、伍文通这两个废物,本司的黔西又岂会这般轻易的就丢了,陶臣末也不至于嚣张至此,更何况,桐平城破就是因他李秀不战而降,静荣,你说什么本司都可以答应,可这件事情,你得容我好好想想。” “大人,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也就可以用用非常之人,大人若是记恨,秋后算账也不迟,卑职言尽于此,还望大人为大局着想。” “事已至此,也不急于一时,静荣啊,前方战事就拜托你了,本司、黔州将士的性命可都在你手上,如何对付陶臣末,就依你适才说的办法去做,至于李秀等等的一些琐事,本司会好好考虑考虑的,你就不必徒添烦恼了。” 既然如此,曹静荣也就不好再讲什么了。 话说李秀被关了一月有余,刚开始还试图挣扎,到后面也就喊不动了,小卒替他带的口信也没有了后文,所以干脆也就不闹腾了,只有季河清每日照旧呼呼睡大觉,李秀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 曹静荣的意见杨明珍不是没有考虑过,当时黔西大败,再加之伍文通蛊惑,让他将怒气彻底撒在了李秀身上,后来伍文通再败,杨明珍开始反思自己的决定,想来黔西战事必然另有缘由,可他这些年在黔州横行惯了,自己说的话比皇帝还要有分量,既然自己亲自下令将李秀打入大牢,此刻要想收回成命,面子上总是说不过去,所以才这么长时间没有过问李秀,今日曹静荣再提此事,杨明珍还当真是有些犹豫,不过眼下战事僵持,他也没有必要立马做什么决断。 时间又过去了十余日,王立阳着实是闲不住了,便再一次前往陶臣末的营帐,询问何时出战,陶臣末依旧只道时机未到。 “将军,咱们何必只盯着土龙坎呢,既然土龙坎打不下来,我们何不绕开他直接攻打黔阳城?” 魏文忠听了也表示赞同,众人便都看向陶臣末。 “黔阳离土龙坎只有不到一日路程,我们若是绕开土龙坎直接攻打黔阳,只有一种结果对我们是有利的,那便是我们必须在三个时辰之内攻下黔阳,如果超过三个时辰,黔阳道的援军便会陆续抵达,土龙坎大军也会随即出击,到时候我们便会背腹受敌,首尾难顾,这对我们可没有半点好处,所以,要向攻下黔阳,彻底扳倒杨明珍,必须要先将土龙坎这颗钉子拔掉。” 这么一说,众人貌似也就明白了。 “将军,那何时才是合适的时机啊?” “我也不知道,但时机不会随时出现,这需要我们自己把握,我知道诸位想速战速决,可两军交战,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们要的不仅仅是黔州,还有这整个天下,所谓上善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没必要玉石俱焚,否则这一切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听完陶臣末一席话,众人心中开朗,心里的浮躁之气也打消了大半,那便只好依着眼前形势,寻找合适时机再战。 这日午后,陶臣末正在帐中焚香打坐,卫兵来报说有消息传来,这便同时进来了两人,一人来自黔阳道,一人来自云阳。 黔阳道传来的消息便是关于土龙坎与黔阳沿途的布防之事,据来人所报,相比前段时间,黔阳道的布防已经松懈不少,且近来粮草运送已不及往日频繁。 云阳来人则是带来了新的兵器和粮草,此外,还有一封信。 信中两个内容,其一,王金易已收服云州。其二,红狐瞿红袖出山赴云阳。 心中所说的内容对陶臣末来说无异于都是好消息,至少目前看来是,程锦尚这封信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告诉陶臣末无需有后顾之忧,云阳无危,他只需专注于黔州战事便可。 可是,程锦尚的绝对信任对陶臣末来说便也是一种不可言喻的压力,自兵发黔州,已过去两个多月,虽未尝败绩,但真正的硬仗却还没开打。 沉思良久,陶臣末决定小试牛刀。 招来众人,宣布了攻打土龙坎的决定,众人皆欣喜无比。 点兵誓师,众将出击。 魏文忠、王立阳、任蒹葭各领三路人马向前推进。 土龙坎居高临下,山上防事皆就地取材,用巨石所筑,上山之路皆为小径,大军很难齐头并进,如此冲杀一阵,只见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云卫伤亡不小,尽管众将士奋力拼杀,但却寸步难进。陶臣末见状即刻鸣金收兵。 回到营帐,众人郁闷不已,特别是王立阳,他本以为终于可以大展身手,奈何却碰了一鼻子灰,任他一身本领却难有发挥。 陶臣末来回踱步,心里不断在盘算着。 良久,陶臣末开口道:“今日一战,诸位无需气馁,结果全在我意料之中,此行的目的就在于试探,现在看来,诸位心中应该有底了,要想拿下土龙坎,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他奶奶的,这土龙坎比咱们的天影关还难打,将军,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王立阳问道。 “这一次,我们败了,土龙坎的守军必然士气高涨,如果咱们再败几次,他们必然轻敌,传我命令,全体将士今日好好休整,明日咱们再攻,再败,再攻。” “我明白了,将军的意思是咱们只顾不停的攻打,但不真正拼命,这样时间一长,敌军定会疲于应付或者说松懈怠慢,之后我们在强攻。”任蒹葭恍然大悟道。 “不错,眼下也只有此计可行。” 恰这时,有人来报说收拾伤兵的时候带回来了两个土龙坎的士兵,但伤势较重,怕难以救回,请示是否需要抓紧对其进行盘问。 陶臣末一听,赶紧领着众人前去查看,要是真能从其口中问出些关于土龙坎的消息,也可能会有用处。 陶臣末等人刚到,却见几名医官叹着气。 “什么情况?”魏文忠问道。 “这两人被刺穿了脾脏,没有抢救过来。” “什么,那你们可曾盘问他们有关土龙坎的事?” “这二人伤势太重,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我们本打算将其伤势进行控制之后再行问话,可还是晚了一步。” 见这二人已经无用,陶臣末等人也只得悻悻离去,几个士兵便也将这二人抬出去准备就地埋了。 “等等。”任蒹葭突然想起了什么。 “夫人有何发现?” “将军,我在想,有一个办法倒可以试试。” “什么办法。” “这二人的甲胄我们先留下,依照将军的意思,今后我们还会数次进攻,我在想,到时候不妨找两个机灵的人穿上这甲胄趁交战之机混上土龙坎,暗地打探一下这山上的布防以及其它对我们有用的消息。” “夫人妙计,我看可行。” “混上去倒是容易,可每军人员都有编队,如若遇到整队列兵,轮值巡防也很容易被发现啊。”魏文忠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有一种人便不会列兵,也不会轮值。”任蒹葭微笑道。 “伤兵!”魏文忠恍然大悟。 “不错,伤兵。” “既然如此,那我去。”王立阳立即请命。 “我也去。”魏文忠也赶紧说道。 陶臣末想了想,说道:“文忠,你挑一个机灵的人,随你去。” “为啥不是我?” “你出战意愿最强,我需要你留下来激励士气,发动进攻。”陶臣末笑道。 这么一说,王立阳竟有几分高兴,魏文忠无奈的摇摇头,他的这位大哥只有能打仗,什么事都好商量。 注意打定,魏文忠便挑选了一个手下,开始准备。 第二天戌时,天已泛黑,陶臣末再次整军进攻,为让魏文忠等人潜入敌营,这一次的进攻相当猛烈,陶臣末特意安排了长矛进攻,挑落了不少土龙坎的守卫,眼见时机差不多了,陶臣末便又鸣金收兵,魏文忠及其手下便穿着敌军甲胄躺在了地上。 待陶臣末退去,土龙坎士兵开始收拾伤员,魏文忠二人便顺利的被抬上了土龙坎。 对于陶臣末这种看似毫无目的的攻击,曹静荣很快便参透了其中的用意,他知道陶臣末意在麻痹守军,伺机而动,所以他叫来左右,下了严令,不管陶臣末什么时候攻打,也不管每次有多少人进攻,都要将之作为最后一战来打,若有松懈,无论何职,皆以军法论处。 魏文忠被抬进伤兵营,有大夫要过来治疗,他便示意自己伤情不严重,让他先去救其他人,陶臣末两番强攻,土龙坎也伤亡不小,医官们自然也乐意遇见魏文忠这种人,所以也没过问便自行忙去了,魏文忠与自己的随从假意自己包扎,然后便混在各色伤兵之中等待机会刺探敌情。 两次进攻,让陶臣末又多了一些主意,这土龙坎守军居高临下,短兵相接,云卫讨不到任何便宜,要想与敌军处于同一高度公平较量,只有在兵器上下功夫,送魏文忠上山这一次,长矛阵形起到了关键作用,退回本营之后,陶臣末便即下令将所有长矛、长戟、长戈集中来用,数量不够的便制作竹筅辅之,并将战术交予任蒹葭、王立阳,之后再由这二人负责率兵演练,良祛则在各部奔走,尽量筹集更多的兵器、人员。 入夜,魏文忠与其随从相互搀扶着大摇大摆的在各自忙碌的士兵中穿行,尽量沿着土龙坎的防线行走,中途也遇到几名士兵的盘查,劝解他们好生养伤不要四处走动,魏文忠只是唯唯解释说是大夫让他们多走动,有利于恢复,以便很快参战,如此一说,几个卫兵也未再过多盘问。 约在辰时,众人正疲惫不堪,山脚下却又想起了阵阵喊杀声,魏文忠瞬间清醒,他知道肯定又是云卫开始进攻了,这土龙坎士兵也反应迅速,很快便集结在了防线之上,此刻形势紧迫,正是继续打探的好时机,魏文忠立马招呼随从开始在山中转悠,天虽未明,但各防事位置隐约可见,奇怪的是下层防线兵员堆积,紧张备战,但山中更高处的守军却几乎未动,魏文忠想上前查探,却被几个守卫拦了下来,魏文忠突然怒道:“小的们虽然受伤了,但为何不让我们参战,我要去找上将军说理。” 这守卫本来很警惕,突然笑道:“我说兄弟,你急什么急,来了这土龙坎还怕没有仗打,规矩就是规矩,曹将军有令在先,下坎将士就算战死,没有他的亲准,任何人都不能前往上坎,更别说你只是为了请战,如此上去,怕是讨不了好果子吃。” 魏文忠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说道:“上将军找不着,那咱们自己上阵杀敌去。”说罢便带着随从急匆匆的往回走,这随从也是机警,也跟着气冲冲的埋怨了几句。 前面几名守卫无奈摇摇头,其中一人说道:“我们被困在这儿一个多月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傻子想迫不及待上阵杀敌?”其他几人无语,只是带着几分嘲笑的摇摇头。 虽只有一两次试探,但是魏文忠心中对这土龙坎的布防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形势,只要再有个一两天,他便可以将这土龙坎的所有布防划出个道道来。 陶臣末的进攻持续了大概一个时辰,山下又送来了不少伤兵,只是到目前为止,魏文忠都还未曾见过这曹静荣,看样子,曹静荣应当是坐镇上坎,而且他十分自信陶臣末短时间内一定不会攻上来。 而这一次,陶臣末又有了新的收获,为了检验自己的想法,这一次进攻,陶臣末在上一次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千长矛兵,很显然,效果不错,这一次给对方造成的伤亡要大得多,最重要的是他这一次并没有亮多少底牌,经过各方凑集,目前长兵器可组装的云卫在一万左右,待时机成熟,再将这一万云卫全部投入进攻之中,不说就此攻破土龙坎但起码也得掉几层皮。 此次进攻之后不到一日,陶臣末再次下令进攻,但这一次全部都只是做做样子,喊杀声震天,但云卫冲到山脚之下便又很快退了回来。入夜,约莫亥时,陶臣末故技重施,只喊不攻。 第二日酉时,陶臣末再一次旧戏重演,亥时,云卫再喊一波,如此反复,弄得土龙坎守军整日吃不安宁,睡不安生,时间一久,云卫再次进攻,土龙坎守军便都变得拖沓,他们笃信陶臣末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眼看时机差不多,陶臣末再次下令进攻,但他也并不要求血拼,只要给守军造成伤亡便达目的,等到守军开始真的防范起来,陶臣末便又下令云卫只造势不真打,如此真真假假的攻打了土龙坎二十余日,弄得土龙坎守军毛的毛躁,懒的懒惰,曹静荣开始感到不安,虽然他已洞悉陶臣末用意,也多次下令严防,可任何人都经不起如此这趟,更何况长期精神高度紧绷的守军,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陶臣末到底何时开始进攻,而黔阳道运来的粮草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少了,长此以往,土龙坎怕是难保了。魏文忠也抓住其中的一次机会趁机混下山来。 见到魏文忠完好归来,陶臣末、王立阳等人自是十分高兴,魏文忠迫不及待的汇报了土龙坎上的具体情况。土龙坎分上下两坎,下坎又有两道防线,一道巨石为屏,重兵把守,一道枫林茂密,骑兵、军械难用,上坎为军机要地,曹静荣等军中高官升帐于此,传布机密,守卫为军中精锐,若无特许,外人完全不能入内,上下坎只有一条山脊相连,两侧均是悬崖峭壁,难以逾越,下坎若破,曹静荣可迅速将守卫收回上坎再做抵抗,此两坎只能一一攻破而绝无一举两得之便宜。此外,土龙坎上有天然山泉,常年不断,水源充足,坎上兵粮已有减少,但并未断绝,以此情况土龙坎再坚守两三月并不会有太大问题,但如今因陶臣末不断袭扰,坎上士兵多有躁动,特别是曹静荣本部以外的士兵,如今的土龙坎看是牢不可破,实则暗藏危机, 军中异动,曹静荣自由察觉,思来想去,曹静荣命人迅速传递两个消息回黔阳,要求杨明珍务必配合,否则土龙坎必危,其一,黔阳道必然布满了云卫的探子,粮草运送哪怕是以沙石充当也绝不能减少,否则一旦探子知悉,陶臣末定然会料到土龙坎粮草断绝,必会抓住机会不断强攻。其二,尽快决断,释放李秀、季河清,让其从黔阳抽调兵力从后方攻击云卫,以此前后夹击,反攻陶臣末。 听闻曹静荣的两个建议,杨明珍立马安排人手着手实施第一件事,至于第二件事,杨明珍犹豫了很久,最后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决定按照曹静荣的意见去做。 接到被释放而且还要带兵打仗的消息,李秀竟然十分开心,这次就该轮到季河清不高兴了,他深知杨明珍从未将他与李秀当作自己人看待,若不是迫在眉睫,这一次他俩恐怕是绝难翻身的。 看到季河清甚是郁闷,李秀便出言宽慰道:“无论怎样,杨府司对我等也算是有恩情,哪怕长期以来总是受小人诽谤排挤,但你我终究还是在军中能作些主,陶臣末这一次志在必得,你我二人尽力而为,就算是报答杨府司的恩情了,至于结果如何,那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倘若我们真的打败了陶臣末,今后便又只安于黔州一隅吗?大哥,你可甘心?” “若真打败了陶臣末,云阳势力必然减半,到时候入渝州,进泰安也并不是不可能,更何况,若真眼睁睁的看着陶臣末攻下黔州,那你我又何去何从,降了他,又如何保证今后在云阳军中的待遇能比我们在黔州好?” “你说得不错,可是程锦尚何许人?他英名在外,岂是杨府司可比的,陶臣末不过二十余岁,他程锦尚便可交予他近十万大军主持南征大计,这是何等的气魄,想想这么些年来,你我在黔州带的兵也就万余被流放的儿郎,我季河清祖上光耀,如今却落到这般田地,不闯出功名,将来死后,我有何脸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可是背信弃义,投靠敌人,就算将来功成名就,你就能安心吗?” 季河清瞬间气急,但介于李秀是他上司,他也不好发作,只得气呼呼的说道:“行,那我们便把自己的命交给老天,我随你去攻打陶臣末,但是如果我们这一次再败,我便要履行当初在桐平时与陶臣末的约定,至于大哥你守不守约,我不会再说半句。” 李秀突然笑道,摇摇头说:“你这是料定我们要败呀。” “大哥放心,既然领兵出战,我必然全力以赴,至于结果如何,看天命。” “好,你我这就去面见杨府司。” 见到李秀、季河清,杨明珍态度并没有好太多,依旧一脸严肃的说道:“你二人丢了黔西,本是大罪,但曹静荣将军多次建议本司给你二人机会戴罪立功,如今看来正是时候,陶臣末围攻土龙坎近两月,曹将军应对疲乏,为永绝陶贼兵患,本司决定命你二人领兵攻打陶臣末后方,与曹将军前后夹击,将这陶臣末给本司灭了,此战若成,你二人前罪可恕,若是不成......好了,兵员已集结完毕,你二人准备好了便去吧,曹将军派来的人已在等候你们,具体事宜,他会传达。”如此是非之时,杨明珍也十分清楚有些话还不能说得太绝。 稍稍做了些准备,李秀、季河清便点兵出发,如今的黔阳只有不到两万守军,杨明珍孤注一掷,为李秀、季河清点了万余兵马,只留了几千人守卫黔阳,李秀一败陶臣末,心里一直不甘,这一次,他既重掌兵权,便决定真刀真枪的与陶臣末比试一番。 只是他不曾料到,前脚刚出黔阳城,云卫探子便已将黔阳大军出行的消息传回了云卫本部。 当然,与黔阳大军异动一同传回来的还有黔阳道粮草运送恢复原有规模的消息。 两道消息摆在面前,众人皆沉入深思。 “卑职愿带兵前去截击李秀,再将他抓到将军面前,看他还冥顽不灵。”王立阳首先请战。 “卑职也认为此计可行,杨明珍重新启用李秀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想与土龙坎士兵前后夹击我等,只要我们先一步截断李秀,土龙坎照旧只是孤山一座。”魏文忠附和道。 任蒹葭并未言语,而是扭头看着陶臣末。 陶臣末盯着沙盘,缓缓道:“你二人说得一点没错,只要截断李秀,土龙坎照样翻不起任何波澜,可是一旦如此,我们便又回到了先前的样子,依旧围着土龙坎,战事将毫无进展,你们不是早就想开战吗,现在机会来了。” “怎么说?”王立阳急切的问道。 “首先,粮草恢复供量多半只是一个假象,杨明珍意在迷惑我们让我们不敢轻易攻打土龙坎,这愈发说明土龙坎已经出现了危机。其次,他们既然想前后夹击,说明曹静荣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要主动出击,这正是我所期望的,但是,曹静荣主动出击有一个前提,那便是杨明珍的援军,也就是李秀,所以,如果我们半道截击了李秀,曹静荣定然不会再出击了,那我们便又只有围住土龙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所以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将计就计,等着李秀来,然后让曹静荣自己下山,我们再分兵击之?”任蒹葭说道。 “正是如此。” “可是杨明珍前后夹击,我们能应付过来吗?”任蒹葭不无担忧。 “我没有十全的把握,可这世上有些事值得冒险,黔州战事该有一个结果了。” “具体怎么做,将军你说,我等奉命行事便是。”王立阳道。 “夫人、良伯,你二人率一万云卫加上从其他各部征调来的将士在我军外围迎战李秀,记住,我不要你们一定赢,只需保持阵形,一定要将李秀挡在身后。我会亲率剩余将士来对付曹静荣,具体事宜,我会详细交代你二人,诸位记住,此战只许胜不许败。”陶臣末斩钉截铁的说道。 见主帅坚定,众人亦气势翻涌。 次日戌时,夜幕。云卫后方火光四起,喊杀声大作,任蒹葭与良祛依计各率人马严阵以待。 果不其然,见山下火光,土龙坎士兵随即便叫嚷着从山上倾泻而下,如山洪迸流,气势磅礴。 云卫在山下摆出半月阵,月口朝向土龙坎士兵下山方向,陶臣末居中位,王立阳、魏文忠则各守月之两端。陶臣末示意三军稳住,待约有一万余人下得山来,再举火示意王、魏二人,二人会意,瞬间从两翼包收,半月变满月,长矛方阵及时堵住山口,延缓下山士兵的攻势,而月形阵迅速收拢,将先前冲下山来的万余土龙坎士兵未在阵中,一阵乱砍,几无活命。计成,陶臣末再举火传令,王、魏二人即刻散开,圆月变半月,长矛方阵亦随之退却,再一次请君入瓮,土龙坎士兵不明就里,只见云卫攻击减弱便又一股脑往下冲去,这一次,陶臣末放了更多的人入阵,以此反复,土龙坎将士折损过半。 这时候,曹静荣见几次冲击竟寸步不进,恼怒难止。而另一边,李秀虽然心气高昂,但云卫以逸待劳,有备而战,彷如铁桶一般,李秀自是寸步难行,他只见前方喊杀声震天,却久久未等来两军会和,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开始暗道不妙,相比李秀的专注,季河清更加在意李秀的安全,他并没有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战场之上,而是时时关注着李秀周边的情况。 多番冲击,曹静荣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初出茅驴的白面书生,而是一个自己从未遇见过的战术高手。他在发现问题之后立马下令停止攻击,可是陶臣末却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跟随退去的人流,云卫如水潮水般向土龙坎涌去,夜色暗沉,远处的李秀虽然看得并不清楚,但是他已大致知晓了前方形势,越是如此心里越急,所以便加快了攻势,奈何自己手中兵力有限,任蒹葭等人又都是防御为主,任凭自己百般焦急亦是无计可施。 土龙坎的地势在此刻开始发挥作用,云卫的进攻节奏慢慢缓了下来,但是陶臣末志在必得,所以全然不顾危险,一马当先,枪挑众将,王立阳、魏文忠率领长矛方阵紧随其后,一步步的蚕食着曹静荣的地盘,因为在山下吃了大亏,溃退的守军有些慌不择路,抵抗自然少了几分,加上陶臣末平时不断袭扰,部分士兵甚至以为这一次又只是做做样子,所以守军想法不一,战力一时间大打折扣。 魏文忠在山上待了数日,自然也是摸清了不少地势,在突过第一道防线之后,便带着两千好手往山南一侧突去,这里地势陡峭,正因如此,守卫十分薄弱,魏文忠险中求胜,很快便越过山腰,再由上往下折回砍杀阻挡陶臣末等人前进的守军。曹静荣卖力的集中兵力想要组织有效的防御,但奈何此时自己的兵力已折损过半,再加上众人心中慌乱,哪里还能再作有效抵抗。陶臣末一鼓作气,将曹静荣的主力逼进了山腰的那一片茂密枫林之中。 陶臣末此时下令暂缓进攻,随后将自己的长枪倒插与枫林之外,下令所有士兵放弃长兵器,全部换成短刃,再一步步向前逼近。夜色凝重,四下虫鸟噤声,只有云卫踏断林中枯枝和火把燃烧的吱吱声,陶臣末提着泛白的砍刀,白衣飘红,面色冷峻,一声不言,只是坚定的朝着曹静荣的士兵走过去,曹静荣却并未做好硬拼的准备,他知道此刻云卫士气正盛,他需要避其锋芒,但是陶臣末此刻不会给他半分时间,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渐渐退去,他要退回上坎再做抵抗。陶臣末气沉丹田,大喊一声“杀”便即杀将过去,王立阳、魏文忠等随即呼号着也都掩杀而去。 见陶臣末等人已攻上山去,任蒹葭开始向李秀喊话:“受陶将军所托,蒹葭特在此恭候李统领,李统领,大势已去,你当日说的话可还算数?” 李秀回应道:“夫人这话说早了吧,在下可还未败呢?” “你真打算拼光一兵一卒?既知结果又何必做无谓牺牲?” “允人之诺,必当践行,今日我李秀绝不会就此罢手。” “陶将军早料到你会这样,好,既然如此,你我便分个高下。” 说罢,二人也不再多言,便都招呼左右开始应战,虽说如此,但是任蒹葭早就吃透了李秀的心思,她知道李秀着急,所以她依旧只是照着陶臣末安排的阵形迎战,而不主动进攻。 李秀心急,自然讨不了好,久攻不下,包括季河清在内的人都已渐无战意。 而那头,陶臣末杀得兴起,云卫众将也鏖战正酣,初夏的夜晚伴随着阵阵腥风渐渐起了凉意,曹静荣在黔州征战多年,几乎未尝败绩,今日一战,他终于体会到了失败的窒息感,在沉闷的血腥气息里,他边打边退,勉强退回到了上坎。陶臣末带领云卫一步步渗进了坎下的茂密枫林,上坎地势有限,挤不下那么多残兵,退不回去的黔军或是互践坠崖,或是弃械投降,见此情景,曹静荣知道大势已去,他在黔州屠杀征战多年,仇家数不胜数,就算今晚活着离开土龙坎,想必也活不了几日,所以他并不算就此放弃,横竖都是一死,不如选个有尊严的方式,主意打定,他开始向左右咆哮,打算做最后一搏,突然,只觉背心一凉,低头一看,带着血光的刀尖穿胸而出,曹静荣一脸错愕,他想不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彪悍凶狠的一生,他想要回头看看到底是谁以如此手段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可还未来得及便丧失了意识,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在闭眼之前,他仿佛看见了那个人,好像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 棋入降龙 第二十五章棋入降龙 陶臣末没有遭遇太多抵抗便带人杀上了上坎,这倒令他有些意外,直到看见几个小卒举着曹静荣的人头献降他才恍然大悟,见曹静荣手下倒戈,王立阳等人自是高兴,陶臣末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表现出十分兴奋的样子,在接受黔军献降之后,他命左右将曹静荣的首级放回曹静荣的尸体,并准备了棺木将曹静荣厚葬在了土龙坎的藏风得水之处。 李秀的坚持并没有换来最后的成功,任蒹葭很好的执行了陶臣末的战术,最终生擒了包括李秀在内的三千余人,李秀很是气馁,他本想好好和陶臣末一决高下,但是这一次连陶臣末的人影都没见着便败下了阵来,心有不甘,但他没有办法,而季河清貌似并没有多少情绪,这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李秀战败之后,任蒹葭并没有为难于他,且让他自己选择是去是留,李秀光明磊落的汉子,既然先前答应过陶臣末,那便要履行承诺。 再一次见李秀,陶臣末的眼神多了几分疲惫,不过依然可以看出那份成竹在胸的自信。 李秀先行了一礼。 陶臣末伸手扶起。 “来黔州之前便已听得李兄大名,能让蒹葭夫人称赞的人自然非泛泛之辈,所以我自然还是希望李兄、季兄两位兄弟能够留下,以你们的才能,将来定能在程将军麾下如鱼得水,建功立业,不过,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君子也不强人所难,你们若不想跟我回云阳我也不会勉强,去留全在二位自己心意。” 李秀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既然两败于你,又有诺在先,便要履行承诺,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请讲。” “第一,成王败寇,我既降了你,如何处置我绝无怨言,但我手下将士们只是奉命行事,有些人早已家破人亡,别无去除,希望将军能够放他们一条明路路。第二,杨明珍虽不是明主,但于我多少有恩,还希望将军不要赶尽杀绝。” 陶臣末并没有马上答应李秀,而是转身看了看任蒹葭,因为他知道,任蒹葭的夫君便是死在与杨明珍交战的战场上的。 任蒹葭微微叹气,转身望向门外,喃喃道:“好男儿自当沙场染血,马革裹尸,亡夫战死,于我是私恨,但不能有私仇,而如今黔州光景大好,杨明珍已彻底失了权势,他的死活已经不再重要,亡夫当年所想要维持局面也大抵如此,所以,将军,蒹葭已无私恨,无需多虑。” 听到任蒹葭一番话,李秀突然有些面红,这一刻,他倒是真的忘记了任蒹葭的夫君是死于杨明珍之手。 “夫人大义,在下自愧不如。”李秀拜倒。 “李统领不必如此,只是今后,可不要负了我等众人的期望。”说罢,扶起李秀。 “第一条,你不必说我也会如此做,至于第二点,既然夫人都应允了,那我便也答应你,我可以放杨明珍一条生路,但是他必须离开黔州,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踏足黔州半步。” “在下谢过将军。”李秀的内心开始有了些转变。 “接下来,本将就会着手攻取黔阳,介于你的情况,你与季河清兄弟便可以不用前往。”陶臣末说道。 “谢将军体谅。”李秀道,那边季河清也拱手表示谢意。 “等黔州战事结束,我会将所有的降卒编入云卫,由你二人负责统帅,这以后除了军令必须执行之外,其余时候,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必过于客气。”陶臣末微笑说道。 虽说陶臣末说了不用客气,但李秀、季河清二人还是再一次表达了谢意。 土龙坎被拔,黔阳成了一座孤城,前方战败的消息不断传到杨明珍的面前,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气息,看着之前准备好的称王用的各色饰品、玺印,杨明珍的内心倍感压抑,自他从桐平发家以来,横扫黔州,几无对手,本来形势大好,奈何一无名小将让他瞬间跌入了万丈深渊,很可能从此万劫不复,但毕竟他在黔州的势力是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所以他并不打算轻易认输,黔阳如今只有不到一万兵马,不过如果让城中百姓也加入,那黔阳也不是陶臣末说拿下就能拿下的,最起码也要让他掉一层皮,主意打定,杨明珍即刻命令城中士兵四处抓丁,发放武器,赶上城楼参与防御,他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可是,他忘记了一个人,那便是伍文通。 伍文通虽然对攻取土龙坎没有什么贡献,不过他对黔阳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杨明珍这个人杀戮过重,他自己也十分清楚,所以万事都为自己留了条后路,当时从大渊朝廷手中夺下黔阳之后,杨明珍便为自己找好了避险道路,伍文通的条件就是让陶臣末放他一家老小性命,这个交易十分值,陶臣末自然很快便答应了下来。 任蒹葭率军从正面攻打黔阳城,陶臣末则带着精锐由伍文通指引的地下暗道潜入了黔阳城,杨明珍打死也不会相信陶臣末在自己的背后出现,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被强迫武装的百姓见到云卫杀入,纷纷器械投降,杨明珍自知大势已去。 这是陶臣末第一次见到杨明珍,只见此人人高马大,虽年过五十,但胡须清油,精神抖擞,颇有气度,不过此刻,他的杀气已经丢了大半。 同样,这也是杨明珍第一次见陶臣末,只见眼前这位年轻人白衣银枪,面容俊俏,不像将军,更像是一位浪迹江湖的侠客,他完全不相信自己是败在眼前这位看起过于年轻的白衣少年手下。 所以,他没打算投降,他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他一定要让这位少年付出代价,他也相信自己数十年的征战技巧和武艺完全可以拿眼前这位稚嫩的将军。 但是,他再一次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五十余回合下来,杨明珍渐感吃力,他已经知道自己会再一次败在陶臣末手中了,更致命的是,陶臣末并不打算与他硬拼,没多久,云卫已经潮水般涌来,将杨明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这一次,杨明珍便没有打算活下去了,他嚎叫着冲向众人,只寻一死,可是他还是没有如愿,云卫众人突然收回兵器,将他硬生生的按到在地,杨明珍心想,定是少不了一番羞辱了。 陶臣末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并没有杀杨明珍,在与任蒹葭等人商量之后,决定将杨明珍遣送到云州监居,因为此时云州的陈振纲已经归顺程锦尚,这也算是给他的一个小小任务,收拾完黔阳战局,陶臣末命人将黔州战报及时送往云阳,接下来,便开始着手黔州的善后工作。 待平息完杨明珍的残余势力之后,陶臣末授意任蒹葭召集黔州各部首领往黔阳议事。 议事厅任蒹葭居中,陶臣末次席,他的用意很简单,那便是从行动上确保任蒹葭在黔州的绝对主导地位,今后的黔州,需要任蒹葭将其稳住,如此云阳才无后顾之忧,程锦尚也才可以兵出渝州,君临天下。 有人的地方便有争议。 任蒹葭乃女子之身,自然有极个别人不服其统管黔州。 陶臣末微微一笑,淡然说道:“当初杨明珍作乱,四处烧杀掳掠,夫人一弱女子只身抗争,敢问,你在何处?你若不服,很简单,你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来抢,但是本将告诉你,行动之前,你先问问自己可能赶上杨明珍一二,杨明珍在黔州所向无敌,可本将五个月时间便让他万劫不复,你若有意,本将不怕再来一次。黔州乃我云阳、渝州之后盾,从今日起,不容许有半分动乱,言尽于此,希望诸位能够明白。” 一番言语,不怒自威,这位心有不甘的首领自然不敢再发一言。 “夫人乃当今陛下钦赐‘千古巾帼’,黔州有她实乃百姓之福,今日厅中多数首领也心甘归服,由夫人掌管黔州,实乃众望所归,本将并不想借君威而先权势,杨明珍一事,诸位已深受其苦,部中儿郎或死或伤,我想诸位也不想再有此等事件发生,所以,凡事有异议可以商榷,但绝不容许有人作乱,否则杨明珍便是下场。”陶臣末见诸位没有异议便继续追说道。 如此一来,任蒹葭权掌黔州,云阳后顾之危彻底解除。 当然,陶臣末不光是一个只会说话的人,经过思虑,他决定留下三万云卫精锐交由任蒹葭统帅,暂留黔州,以助任蒹葭彻底掌控黔州大局,并派人将之前在议事的时候明有反意的部族武装全部分散,并部分解除,黔州大局几无再起波澜的可能。 这一夜,月明星稀,晚风微暖。 “将军明日便要返回云阳,何不早些歇息?”任蒹葭向正在望月沉思的陶臣末说道。 “噢,夫人还未歇息?”陶臣末转身微笑问道。 “不早不晚,像是有些难以入眠。” “这段时间以来,夫人着实辛苦了,今后黔州还要夫人掌舵,可能也免不了还有诸多烦心之事,还望夫人多多担待。” “将军说的哪里话,若不是你与程将军,蒹葭此时还不知道在何处落魄,所以你尽管放心,今后只要云阳有需要,我与黔州定会鼎力相助。” “如今天下,局势微妙,不多久,程将军定然会北进泰安,黔州自然会有不少出力的地方,夫人想必是暂时清闲不了了。” 任蒹葭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一生,也未曾有过什么清闲,反倒是流落云阳之时难得有几月清静,只是......” “只是什么?” “哦,没什么,将军当真便要回云阳了吗?” “自然要回的,形势所迫,云阳需要将士们。” “唉”,任蒹葭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天下乱,黎明苦,也少不了分分离离,也不知再见将军是何日去了。” “熙攘之中相遇,自然不会再见无时,夫人不必伤感,再说了,待黔州局势稳定,恐怕程将军还会征调夫人助力的。” “但愿如此,还请将军待蒹葭转告,若有需要,蒹葭随时听候调遣。” “好,在下希望很快可以与夫人并肩杀敌。”陶臣末拱手道。 “将军为上,客气了。”任蒹葭笑道。 陶臣末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一夜无事。 第二日,待整队完毕,陶臣末便准备踢马北上了,任蒹葭、良祛以及黔州诸部首领、府司便也一同到城外送行。 “这是我派人为苏妹妹采集的一些药草,都是黔州特有的,有劳将军替我转交给她,还有......苏妹妹一个人在云阳,我走之后,可能也无甚多人可以说心里话,将军一定替我照顾好她。” “好,”陶臣末点点头,继续说道“待我回到云阳,便会派人将盈盈送回,黔州之事便拜托夫人了。” 任蒹葭未再说话,只是拱手深深鞠了一躬。 陶臣末看了看任蒹葭,再抬头看了看黔阳城墙,随即下令“出发”,便领着剩余的三万云卫以及收编的万余降兵开拔而去。 任蒹葭久久未起身,待陶臣末走远,良祛才赶紧过去扶起,柔声道:“夫人,将军已经走远了。” 任蒹葭起身,眼里早已湿润,微微道:“我知道。”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陶臣末远去的方向,她心里有万千话语,只是此时已难以成言。 陶臣末攻下黔州、消灭杨明珍十数万大军的消息在传到云阳之后不久便传遍了天下,各路豪杰在惊叹陶臣末少年英雄的的同时也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云阳势力,如今大渊南境的云、黔都已归程锦尚所有,渝州是其本营,重新占取只是时间问题,半年之间,程锦尚势力急速增长,其帐下武有王、陶、魏、康,文有红狐、向禽,可谓是人才济济,若谁说要争夺天下不将之作为对手,那便也无从自称知晓天下大势。 程锦尚在接到黔阳传回的战报之后自然是欣喜异常,随即便准备摆宴庆祝云卫凯旋,并亲自带着王金易、丁康阳、边向禽、瞿红袖等人到城外迎接陶臣末归来。 陶臣末抵达,万人高呼,程锦尚更是说不出的高兴,待陶臣末走近,程锦尚先是鞠了一躬,陶臣末赶紧扶起,道:“将军如此大礼,折煞卑职了。” “臣末,你值得这一礼,本将知道,只要你出马,黔州必归我手,走。”说罢,程锦尚抓住陶臣末的手臂便往前走,来到瞿红袖面前,程锦尚介绍到:“瞿姑娘,这便是我时常与你提起的少年英才陶臣末,臣末,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红狐瞿红袖瞿姑娘。” 陶臣末只见此女子异常清秀,但眉眼自带英气,绝非一般之女子,初次见面,躬身行礼,说道:“早在黔州之时便已从将军信中得知姑娘出山,云阳有姑娘相助,定能成不世之功。” “陶将军谬赞,将军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高功,实乃前无古人,今后共事,还望将军多多指点。”瞿红袖也躬身笑道。 陶臣末未再言语,只是再行了一礼,随即转向程锦尚说道;“将军,卑职已在之前的战报之中说过,黔州之行,不仅仅剿灭了杨明珍,还得到了两位将才,卑职想先引荐于将军。” “那自然好,快,他们人呢?”程锦尚一直都是一个爱才的人。 陶臣末示意李秀、季河清上前。 “在下李秀、季河清见过程将军。”李、季二人拜道。 程锦尚伸手扶起二人,高兴道:“二位兄弟免礼,臣末在之前的书信之中已详细提及过你二人,既然二位不嫌弃在下,愿意来云阳共谋大业,那今后我们便是一家人,至于以后作何安排,今日先不言说,我已在城中摆下宴席,一来为臣末庆功,二来为从黔州远道而来的诸位接风洗尘,请!”说罢让出路来,让陶臣末、李秀、季河清等人先行,李秀、季河清当然不肯,程锦尚朗笑一声,便一手领着陶臣末,一手领着李秀同进城去。 这一夜,云阳醉酒,云水酣畅。 第二日,陶臣末很早便起了床,吴长青见到自己的将军起得如此的早不禁关心道:“将军长途跋涉,又沾酒水,何不再歇息歇息?” “昨日一直都在军中,未曾见到盈盈,酒醒了也睡不着,所以便去看看咱们这个开心果。” “也是,听说将军要回来,小姑娘可高兴着呢,昨日未见到将军,也不知道是否睡得安稳,噢,对了,属下多一句嘴,苏姑娘也过问多次呢。”吴长青说道。 陶臣末微微一笑,说道:“这些日子,苏姑娘要帮着带盈盈,想必也是辛苦,我这便去看看。” 来到曾盈盈和苏木居住的别院,远远便听见了曾盈盈奶声奶气的在吵着要去找自己,陶臣末不由得笑了起来,大声道:“是谁大清早的就在府中吵闹啊。” 曾盈盈一听是陶臣末的声音,也顾不上还未穿好的衣服,便从苏木的怀中跑向了陶臣末,喊道:“陶叔叔陶叔叔,你终于回来了。” 陶臣末一把举起曾盈盈,笑道:“原来是我们的盈盈啊,怎么样,这段日子有没有好好听苏阿姨的话?” “听话听话,就是昨天没有见到将军,我生气了。” “哎呀,盈盈生气了?这不怪阿姨,是因为陶叔叔没有腾出时间来看你,所以,今日一早便来看你们来了呀。” 说话间,陶臣末看向了苏木,苏木其实一直盯着陶臣末,见陶臣末目光看向自己,不由得又赶紧移开了视线,随后再行了个福礼,说道:“苏木恭贺将军凯旋。” 陶臣末微微一笑,说道:“这些日子,有劳姑娘了。” “盈盈听话,甚至还能帮我研药,不打紧的。” “来,盈盈,你看陶叔叔给你带什么来了。”吴长青将曾盈盈从陶臣末手中接过,将她带到一边,展示着陶臣末从黔州带来的各种吃食玩艺,曾盈盈开心得不得了。 陶臣末从随从手中拿过任蒹葭带给苏木的药草,说道:“这是夫人托我带给你的药草,说是黔州特有的。” 苏木接过粗略看了一眼,说道:“姐姐有心,也有劳将军了,噢,将军快请里面坐。” 一时无言。 “任姐姐不回云阳了吗?”缓了一会儿,苏木问道。 “黔州刚定,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夫人重掌黔州大权,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回来的。” “哦,那......”任蒹葭想说什么,突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姑娘近来可好?”陶臣末问道。 “云阳太平,平日里除了问诊治病便是陪盈盈,也无大事,一切都好。” “那便好。” “嗯。” “噢,对了,我,我还给姑娘带了一本医书,这是从黔阳府中得来的,也不知道对姑娘可有用处。”陶臣末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已经有些破旧的书递给苏木。 接过医书,还有几分陶臣末的体温,苏木不由得有些局促,赶紧将注意力转向书目,“《疑病杂论》,自然是好书,将军有心了。”苏木着实喜欢这本书。 “噢,我呢也不懂医术,只是觉着对姑娘来说可能有用,便带了回来,姑娘不嫌弃便好。”陶臣末像是松了一口气,有几分高兴的说道。 “将军哪里话,这书是前朝神医邱若明老先生所著,前朝亡覆,此书也就失了传,后来据说宫廷内苑有收藏,民间有些散本,但多有不全和伪制,能得此书,苏木喜欢得紧。” “那,那这是真的假的?” “黔州府中得来,自然是真的,哪家府苑会放假的医书。”苏木见到陶臣末又有些局促的样子不由得笑道。 “噢,那便好,哈哈。” “噢,对了将军,有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与将军讲?”苏木突然想起了什么。 “姑娘有话直说。” “这段时间,程夫人来府中来得有些勤,之前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状况。” “噢,那她有说过什么吗?”陶臣末也有些疑惑,自程锦尚的夫人由渝州来到云阳后,陶臣末最后一次见她还是自己在天影关重伤醒来之后,这苏木天资聪颖,更不是无端揣测之人,她能发现有异,想必其中定有文章。 “倒也没有具体说什么,很多时候都是来看看盈盈,找我说说话,说是在云阳城没有几个朋友,觉得有些百无聊奈,这都可以理解,但程夫人每次都会提到瞿红袖瞿姑娘,噢,对了,就是打瞿姑娘来到云阳之后,程夫人才来得勤的。”苏木边回想便说道。 “莫非?”陶臣末心中有几分猜测,但此刻也不好断言。 “从她的话中可以看出她对瞿姑娘颇有微辞,而且最近也常问到你平日里的一些事。”苏木继续说道。 听苏木这么一说,陶臣末好像明白了些,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 “你与瞿姑娘可有过接触?” “她倒是来过府上几次,虽未明说,但我隐约能感觉到这位瞿姑娘是想打听一些有关将军的事。” “这就奇怪了,程夫人,红狐这二位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应该也没有什么。”苏木说道。 “万事必有根源,我刚回云阳,有些事情还需重新审度,云阳向来风清,就算有事,也不会有什么坏事。” “将军,娘亲呢?”曾盈盈高兴劲一过,突然想起了娘亲,心里难过,便从吴长青身边跑了进来。 见到小姑娘这个样子,陶臣末不由得也有些难过,赶紧蹲下身子,抱起曾盈盈,柔声道:“盈盈乖,娘亲在黔州老家呢,还记得吗,你以前待过的地方。” “那她什么时候来云阳?” “那你想不想见回家呢?” “想啊想啊,回家就可以见到娘亲了。” “好,盈盈乖,再过些时日,叔叔便派人把你送到娘亲身边好不好啊,你娘亲可也想你呢。”陶臣末柔声安慰道。 这时候,府中下人传话说程锦尚有请。 陶臣末辞别苏木和曾盈盈,便赶回将军府,正欲进门时碰到了窦明,只见窦明抱着一摞典籍往外走。 见到陶臣末,窦明笑道:“我还以为我是最早的,看来还是比不过年轻人啊。” “窦总委您又笑话臣末了,只是几月不见,您可年轻多了。”陶臣末笑道,在他心中,窦明一直都是慈父般的人。 “得得得,我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小姑娘,不吃你那一套啊。” “哈哈,臣末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总委,您还学习呢?” “每天钓鱼也会腻的,这闫宇别的不好,收书那可是有一套,反正你们这些年轻人又不会去看,那还不如拿给我呢。” “窦总委说的是,等我这有空了呀,一定去看。” 窦明笑道:“行,到时候可要考考你的啊,你有事便先忙去,我还得再到别处收刮收刮。” 陶臣末笑着躬身告别。 “唉,等等,你对伯布人有兴趣?”窦明突然问道。 “伯布人?窦总委何有此问?” “适才我在小兰台看到有一本《滴水录》和一些西境典籍,多年未曾见过了,本准备借走看看,可兰台管事却说你打过招呼这些书籍要严加看管,不得外借,而这些书籍讲的又是有关伯布人的东西,所以我才有此一问呐。” “《滴水录》中字迹不是汉文,总委怎知道其中讲的是伯布人的事迹?”陶臣末开始有些兴趣了。 “你小子啊,你忘了我可是在西境待了有二十年时间的,伯布文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窦明有几分小得意。 “《滴水录》讲的是伯布人?”对陶臣末来说,他心中的疑惑好像有些方向了,这《滴水录》和其他几部典籍还有一张被烧了一半的画像是年前在原渝州监尉史钟杰的书房中搜出来的,因典籍字迹怪异,画像疑点颇多,所以他才将之从渝州带回了云阳,并存放在小兰台之中命人好生看管,听窦明这么一说,他突然有了个主意。 “窦总委,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啊?” “这本《滴水录》窦总委自然可以拿去看,臣末也想看看这其中讲的到底是什么,不过这书中的文字着实怪异,所以总委能不能帮臣末释义释义?” “释义倒是可以,不过老夫也多年未曾接触过伯布文字,可能得花些时间。” “不急,那便劳烦窦总委了,长青,你去兰台将《滴水录》和其他几本典籍都拿给窦总委。” “怎么了,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窦明疑惑道。 “我现在也说不清原委,不过总委还得帮在下好好保管这几本书,这件事也先不要说与其他人吧,免得多些事端。” “你放心吧,老头子打仗不行了,钓钓鱼翻翻书是没问题的,老夫话也不多,哈哈哈。” “好,那便有劳总委了。” 带着几分疑惑,陶臣末走到了将军府的议事厅。 进得门来,才发现程锦尚、瞿红袖、王金易、边向禽已在厅中等候。 “将军,适才有些事耽搁了一会儿,让诸位久等了,实在抱歉。” “哪里的话,大家也都刚到。”程锦尚笑道。 “可是有紧急军情?”陶臣末注意到边向禽和王金易好像都在想着什么事,神色较为严肃。 “哈哈哈,放心吧,就算有军情,你刚从黔州回来,也不会让你上的,云阳诸将可都盼着上战场呢,今日让你前来,其实是想听听你的意见。”程锦尚说道。 “噢?将军不妨说来听听,卑职言无不尽。” 瞿红袖微微清了清嗓子,接口道:“其实是在下建议程将军适时称王。之前将军已与诸位大人通过气,只是程将军一定要等陶将军你回来与你商议后才会决定如何做,所以,才有今日之事。” “称王?”陶臣末一时诧异,他在弹指间用余光瞟了一眼厅中所有人的表情,他突然明白这件事可不是找他商议这么简单,很快,他便继续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既然诸位已先有议论,想必也考虑到了个中利害,所以便依诸位意思办便是了。” 这一回答,让瞿红袖始料不及,其实她的意思很简单,先前便经常听程锦尚赞扬陶臣末“文可入相,武可拜将”,所以今日本打算用这个问题试探试探陶臣末,不曾想陶臣末的回答竟然又将这个问题抛还给了自己。 边向禽突然哈哈笑道:“陶老弟,个中利害我们确实已有商议,不过我觉得既然今日你来了,不妨再让瞿姑娘说道说道吧,你也好帮大家合计合计。” “是啊,陶将军,程将军可是一直在等你回来商议之后才会做决定的。”王金易也说道。 “瞿姑娘,既然如此,你便再分析一番?”程锦尚笑着向瞿红袖说道。 “好,在下以为将军称王时机已然成熟,主要基于如下三点,其一,将军先祖本就是大渊开国皇帝亲封的宁安王,其后因为朝廷削权,宁安王后人才被夺了封号,如今将军恢复先祖赐号,并不忤逆;其二,当今天下,云麾将军少说也有十多人,程将军要想号召群雄,招贤纳士,必然要有应征天下的气魄,如若为王,更能让有识之士趋之;其三,将军之志,诸位十分清楚,这也是你我愿为将军效力的一个重要原因,如今将军实控黔、云二州,渝州也是唾手可得,若我等梏于陈规,按大渊例制,一个云麾将军是万万不能如此的,所以唯有称王,诸事才可顺理成章。”瞿红袖显然是对一切做了最深刻的分析的。 “当然,将军称王,必然会招来一系列麻烦,其一,朝廷会有两种选择,要么招安,要么征缴,我们更宁愿朝廷派兵征缴,如此我们才可以进一步剿灭朝廷兵力,向群雄示威;其二,其他各方势力,比如渤州的陆守夫还有各地义军必然会借助程将军称王一事大做文章,集结各怀鬼胎的势力对我等进行围攻。但是,在下始终以为,敢为人先方能成就不世之功,当然,所有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陶将军你能拿下黔州的条件之下的,如今陶将军功成而返,此事便水到渠成。”瞿红袖紧接着说道。 “先前,我等也都将称王之后可能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分析,总结起来,就这两点对我们影响最大。”边向禽补充道。 “我尊重大家的意见。”陶臣末听完瞿红袖和边向禽的话后几乎没怎么思考。 “臣末,此事事关重大,本将之所以要等你回来商议,便是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你不必有所顾忌。”程锦尚说道。 “卑职虽然觉得目前称王时机还不太成熟,但是这是迟早的事,既然最后必然要发生,我们当然可以让他来得更早一点,所以将军,这就是卑职的真实想法。”陶臣末拱手道。 “好,既然如此,那这件事便交给瞿姑娘和边大人去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如果我们挺过了,泰安不远,如果失败,曾得诸位相助,我程锦尚死而无憾。” 议事完毕,众人便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王金易追上陶臣末,问道:“陶兄,你当真觉得此事可行?” 陶臣末适才在厅中便见王金易一言未发,想来他心中定是有自己的想法,所以问道:“王兄可有异议,之前可曾有提过?” “自然提过,不过我当时也都只是说眼下称王想必有诸多麻烦。” “其实你说得没错,不过瞿姑娘说得也没错,眼下时机并不成熟,如若此刻称王,必然有人拿我们开刀,可换个角度看,我们不也正好需要试刀吗?如今云阳除了在黔州的三万云卫,也有将近二十万人,这些人多数都是新兵,虽然每日训练,但所有战阵必须要战场上用过才会愈加流畅,只要有人敢来,我们便当着练兵用,我们输了可以固守云阳,还有黔、云二州作为撤退之地,如若我们赢了,天下群雄便再也不敢轻越雷池半步,这对我们来说利大于弊,更何况,眼下最大的敌人不是朝廷,而是渤州的陆守夫,将来云阳与之必然有一场硬仗,如若陆守夫应了朝廷的征召来讨伐云阳,我们正好可以试试对方的实力,所以,我虽然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但我愿意陪程将军一试,更何况,程将军在找我等商议此事,想必他心中早有打算,我们又何必扫了他的兴呢。”陶臣末缓缓说道。 “我总觉得呀,你能当宰相,哈哈哈。”王金易笑道。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我与你一样,只是一介武夫,甚至还不及王兄,怎么样,我说了这么多,王兄可想通了。” “那行,既然你们都觉得这个决定可行,那我也不再多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作甚。”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出了将军府。 陶臣末自然是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对于程锦尚称王这件事,陶臣末心里多少有些顾虑,这种顾虑除了会招致群雄反对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可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当然,这件事只有瞿红袖自己才知道,此刻的陶臣末,包括程锦尚、边向禽、王金易等人也都不会知道。 想来想去,陶臣末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所以便决定再去看看曾盈盈,这曾盈盈见到陶臣末自然是十分高兴的,当然,苏木也不例外。 几人打闹了一会之后,陶臣末突然问道:“苏姑娘,你对瞿红袖姑娘印象如何?” “将军的意思是?” “就是同作为女孩子,你会怎么评价瞿姑娘。” “将军要听实话吗?” “自然要听实话。” “瞿姑娘给人的第一感觉是漂亮,非常非常漂亮,而且才学非凡,满腹谋略,连我都会觉得如果我是个男孩子就一定会娶她,可是作为女人,再其次的感觉便是觉得她过于深沉,每做一件事情都会带着极强的目的性,会让人不自觉的起防备之心,没办法让自己毫无戒备的与之相处。”苏木缓缓说道。 陶臣末点点头,说道:“‘目的性’,对,可是这件事我却觉得她的目的不止我们所知道的这些。” “将军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也只是说说,将军可不要受我的话影响。” “哦,没事,可能我想多了。” 恰这时,下人来报,说是程夫人来了。 “见过程夫人。”陶臣末与苏木出门迎道。 “二位免礼,我闲着无聊,便又过来看看盈盈。”程夫人郑想容笑道,随即便招呼着曾盈盈。 陶臣末与苏木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这程夫人今天是不是只是单纯来看看曾盈盈。 果然没过多久,程夫人便跟盈盈说道:“盈盈,我要和你陶叔叔说几句话,你先跟苏木阿姨玩一会儿好不好?” 曾盈盈自然很懂事的同意了,苏木看了一眼陶臣末便过去领着曾盈盈去了另外一处。 “陶将军自黔州凯旋,我还未来得及道喜,今日才说,还不算晚吧。”程夫人笑道。 “夫人哪里话,多谢夫人记挂。” “其实......”程夫人欲言又止 “夫人有话不妨直说。”陶臣末看出了她的心思。 “陶将军,我们家老程曾经救过你,后来天影关一役,你也舍命救过他,这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 “自然是的,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你也救过我的命,而且我一到云阳,上至将军府诸位将军,下至云阳布衣黎民,个个都对你褒奖不已,所以我觉得我可以信任你对吗?”程夫人并没有直接回答陶臣末的问题。 “那是自然,夫人心中若有忧虑,不妨说来听听。” “说出来不怕将军笑话,自从那位红狐姑娘来到云阳之后,我这心里总是隐隐不安,或许只是我的嫉妒心理作怪吧。” “夫人为何会觉得不安?” “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老程什么事情都会和我商议,这一次称王的事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我是反对的,眼下局势混乱,谁当出头鸟就必然难有好结果,可是这一次还是那位红狐姑娘的意见占了上风,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妥当。” “夫人说得没错,一开始其实我也是有些想不通,不过细细想来,这件事情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红狐姑娘的谋划确实也有合理之处。” “怎么,陶将军也赞成这件事?” “夫人,程将军要想号令黔云诸州,仅仅依靠一个云麾将军的职衔是万万不够的,以王而示世人,既显将军大志又可引群贤归从,这确实是一步好棋,只是走得有些快而已。” “可自号为王,会招志士唾骂的呀?” “如今的大渊朝纲崩坏,民不聊生,真正的志士应该是那些想尽办法重振乾坤的人,而不是打着纲常伦理的名义空喊口号,真正有才学的人可以通过这件事看到将军的谋划,也自然会诚心相投的。” “可为何不想办法让朝廷相授呢,这总比自号为王要顺理成章吧?” “夫人,你想想,若朝廷招安,将军接还是不接,接了,将来朝廷要借助将军的势力去攻打其他各路大军,实力损耗不说,天下有识之士只会认为将军又做回了朝廷的爪牙,那时候便没有人真正愿意为将军效力了,若是不接,那何不自号为王先破了朝廷的阴招呢?退一步讲,这云阳大大小小也有好些个将军,区分起来也确实别扭,程将军若为王,谁主谁次,岂不一目了然?” 程夫人郑想容突然茅塞顿开,像程锦尚鞠了一躬,说道:“妇道人家,见识短浅,听将军一席话,实在无地自容了。” 陶臣末微微笑道:“夫人一心为将军、为将士们着想,有些担忧也是自然的,夫人何必妄自菲薄呢?” “可我这心里还是有些说不清楚的忧虑。” “我知道夫人在担忧什么,夫人请放心,在这云阳城里,都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同袍,我不会让任何人损害眼下的这一切,自然也包括程将军。”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这云阳城对夫人来说也确实陌生,夫人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也可以找苏姑娘说道说道,女人之间也能更好的排忧解难。”陶臣末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叨扰陶将军了,以后很多事,还望将军多多上心。” “夫人放心,在下能办到的事一定尽心尽力。” “那我便先告辞了。” “夫人请。” 待程夫人离开,苏木也走了进来。 “夫人果然是奔着将军来的。” “嗯,你猜得没错,夫人心里果然是装了不少事情,这以后说不定还会常来,你也替我好好宽慰宽慰她,有些事情,还劳苏姑娘多留个心眼。” “将军放心,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时间转告将军。” 深宫暗流 第二十六章深宫暗流 泰安的秦庸此刻正焦头烂额,程锦尚伐黔,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可那时候朝廷实在是抽调不出太多兵力了,而且他认为程锦尚与杨明珍鹬蚌相争,最终自己会坐享其成,自己的谋士安影栋也是这么劝他的,所以他才没有想更多的办法趁机攻打兵力薄弱的云阳,可何曾想到一个乳臭未干的陶臣末竟然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听闻杨明珍兵败被擒,他不由得大骂杨贼无能,安影栋也不断自责自己低估了陶臣末的能力和程锦尚的魄力,可眼下这一切都没有用,如今的大渊十三州已基本丢了五洲,更要命的是这种局势可能会进一步发展,北方诸州的守军万万不可轻易调动,图兰冰穆三十余万大军随时可能如洪水般南下,而渤州的陆守夫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出兵调令,一切的一切都让秦庸无比烦躁。 渤州将军府的陆守夫此刻也开始了新的盘算,程锦尚拿下黔州,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程锦尚的能力,可眼下还没有十分合适的机会与之真正的较量一场,陆文霆、陆文昭两兄弟也被叫来合计眼下局势。 今天的陆文昭特别积极,因为在来之前,他府上也是他最欣赏的谋士焦连宋已经给他出好了主意,告知他要怎么说。 “父帅,程锦尚利用云阳天险,暗地在南境发展势力,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就当前形势来看,我认为我们依旧应当按兵不动。” “说来听听。” “父帅你想,程锦尚眼下最直接的目标肯定是泰安,他要想杀进泰安,必然会与朝廷直接对峙,这与我们何干?就让朝廷与他好好打打,无论最后他们谁胜,都必将大伤元气,之后我们再寻机出兵,岂不是美事一桩?” “可文昭你别忘了,程锦尚后有黔、云二州作为退路,就算他与朝廷杀得两败俱伤,最后隐于黔、云之地,我们要想彻底扳倒他可也不容易,他的地盘越宽,手里所掌握的兵力、粮草也就会更多,眼下我们的兵力要强于程锦尚,可我们如若安于现状,将来的实力对比必然发生变化,更何况,北弃的图兰冰穆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渤州与之只隔了一个滁州,将来我们很可能会先遭遇图兰冰穆,所以我认为,在图兰冰穆还未发难之前,我们应抓住机会,尽量限制程锦尚的势力。”陆文霆说道。 “大哥,那你说我们怎么做。” 陆文霆来到地图前,用手指着尹州,说道:“尹州,这里兵力薄弱,且有不少叛军,程锦尚已经拿下了黔州,以他的远见,待黔州彻底平定,他必然会派兵占取尹州之地,以彻底掌控大渊南境,所以我们要在他动手之前先攻下尹州。” “可我们以什么名义出兵尹州啊?可别忘了,之前父帅都托病不出,如今突然出兵尹州,朝廷必然对我们严加防范。”陆文昭说道。 “这个简单,文昭你先前说得自然有道理,程锦尚不动,我们便先不动,他若再进一步,朝廷必然会想法阻止,到时候我们便可以为朝廷效力、围攻程锦尚为由,出兵尹州,抢占先机。” “可如此,我们的兵力便被分散了呀。” “我们兵力分散,程锦尚占了这么多地,兵力只会更加分散,我们又有何惧?” “可......”陆文昭本想再反驳几句,但确实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了,先前焦连宋的分析可没提到这一点,若论谋略和远见,陆文昭确实要差陆文霆一些,特别是陆文霆跟随梁平川征伐云阳回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不少,而对于这件事,陆文昭一直都在抱怨自己的父亲当时为何不让自己跟随梁平川去云阳。 “好了,你们二人说的都有道理,眼下我们也确实找不到理由出兵,大渊虽千疮百孔,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真硬碰硬,我们也讨不到便宜,所以眼下便只有先按兵不动,再等局势发展,但你二人手头的事万万不可松懈,兵员还要继续征收,对于来投的文士在有甄别的前提下要多多礼遇,未雨绸缪方才能处变不惊。”陆守夫定定说道。 差不多同时,贵妃戚凝玉带着几分愉悦的心情来到了皇后秦牧的寝宫,她之所以愉悦,自然是因为从渝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另外,西境来信,卫戎二公子祖存孝在聂无相的帮助下彻底击败长公子祖存思夺取了卫戎王位,聂无相彻底掌控卫戎大权,他们的计划取得了最完美的开局。 见到戚凝玉,秦牧显得有几分高兴,因为整个皇宫,除了这个妹妹,没有一个人真正懂她的心思。 “娘娘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忧愁?”行完礼后,戚凝玉关切的问道。 “听下人说,宰相这几日甚是忧虑,好像是病倒了。”秦牧幽幽说道。 “大小国事都需宰相斟酌,自然会很乏累的,臣妾那儿有些西境带来的舒筋活血的补药,这就猜人给宰相送过去,娘娘不必担心,想必要不了几日便会好起来的” “贵妃有心了,不过这一次,宰相更多的是心病呐,你说这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人可以为宰相拿拿主意,都是些酒囊饭袋吗?” “娘娘莫急,别气坏了身子,我们着急也是没用的,后宫嫔妃就算有那么丁点想法,满朝文武便会那后宫干政说事儿,陛下若是怪罪下来,臣妾们也担待不起呀。” “话是这么说,可陛下这些年......”秦牧本想抱怨皇帝几句,话到口中突觉不妥,便调转话锋,继续说道“可宰相毕竟是本宫的父亲啊,他若倒了,眼下的这一切可很快就会荡然无存了啊” “娘娘孝顺,只是这满朝文武心里只有权力,哪会在意这些,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说来听听,臣妾也可帮娘娘出出主意。” “还不是因为那个程锦尚,听父亲说,程锦尚派兵攻下了黔州,明着与朝廷对着干,如今朝廷却又抽调不出更多的兵力去对付他,可如若是任由他攻城略寨,将来乱了朝纲,我们这日子还能过吗?” “京畿卫呢?” “哎哟,我的傻妹妹,这京畿卫能随便调动吗,你别忘了,渤州的陆守夫可是一直手握重兵想要支持二皇子长宁王与皇儿分庭抗礼呢,若是京畿卫给调走了,陆守夫突然发难可如何是好?” “臣妾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可臣妾觉得,这件事情也不是死局一盘呐。” “噢,你可有主意。” “靖州的冉将军可是当朝第一猛将,手中也还有不少兵力,为何宰相不将他调回来对付程锦尚呢?” “这个办法本宫不是没跟宰相提过,可是宰相却一直想用冉将军的势力保皇儿大计,他担心要是轻易用了冉将军,若有什么闪失,将来可会影响皇儿的前途。” “娘娘,臣妾以为,宰相的想法自是没错的,可是现在陆守夫的意图不也很明显了吗,既然如此,何不将冉将军调回泰安,由他指挥京畿卫,一来可以警戒陆守夫,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二来嘛,有冉将军在泰安,程锦尚他还敢兵发中州不成,再说了,如若陆守夫狗急跳墙,突然发兵逼宫,要二皇子继大业,冉将军远在靖州,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呀。” 听戚凝玉这么一说,秦牧不由得陷入深思,这些问题她与自己的父亲秦庸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如今各方势力牵扯甚多,牵一发则动全身,所以便也没有急于去做这件事,可这些事经别人说出来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像戚凝玉这种长居深宫的人都能知晓个中厉害,所以她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问题,特别是涉及到与二皇子宋尧争位的事,戚凝玉说得不错,如若陆守夫突然发难,就算他冉明栗有通天本领,那也是无济于事的。 “妹妹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本宫是要再好好和宰相商量商量了。” 说道便要做到,秦牧即刻命人去请宰相进宫,说是有要事商量。 秦庸知道皇后不会轻易让人宣自己进宫,既然来了人,想必是有急事,于是便拖着疲乏的身体进了宫去。 秦牧将戚凝玉的分析以自己的口吻讲给了秦庸听,秦庸沉思良久却久未表态。 “父亲还在担忧什么?” “臣可以随时让冉明栗回到泰安,但问题是,光他本人回来并没有用,臣还需要他的十万兵马,可是此刻如此大动作的调动人马,且是往京畿重地而来,难免落人口实,到时候陛下责怪下来,我们可都不好交代呀。” “父亲,这天下将来终究是皇儿的,可如果我们顾虑太多,一旦陆守夫先发制人,到时候什么都得不到不说,你我还有皇儿很可能身首异处啊。” “娘娘,你怎的如此糊涂啊,此刻调动兵马,陆守夫正可以从中大做文章说你我有异心,到时候龙颜震怒,那才是得不偿失啊。” “可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娘娘,眼下局势复杂,远不是一个冉明栗就可以解决一切的,尧儿的事臣自不敢大意,不到万不得已,冉明栗这颗棋是万万不能动的,如今各方势力相互牵制,陆守夫绝对不敢在此刻轻举妄动,再说了,我们还有京畿卫,臣更担心的是二皇子在宫中的动向,娘娘乃后宫之主,切要善加利用此责多多注意,一旦有什么异常举动,一定要快快报与臣知晓。” “内探来报,宋尧最近并无异动,父亲,那你可想到了对付程锦尚的办法啊?” “臣知道娘娘心意,娘娘请放心,战场上的事,臣自会想办法,还是臣先前所说,娘娘请多多留意宫中情况。” 秦庸一番言说,秦牧突又无计可施,所以戚凝玉的谋划这一次并未成功,不过她并不着急,因为她手中还有更多的牌,也有更多的时间。 秦牧的一番话对秦庸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冲击,他本想召集府中谋士好好商量一番,但细细想来,最近这些人似乎都没有为自己出过太多好主意,包括安影栋,安影栋两次献计失误,让自己更加被动,所以秦庸打算自己想想办法,这时候是该好好利用自己宰相的身份了。 在秦庸的授意之下,第二日的朝堂都集中在了一个议题,那便是立储。 每每说到这件事,宋继就特别头疼,他的几个儿子,只有宋骁、宋尧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也是这两人明里暗里相互较量,这让他十分反感,所以这么些年来,他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因为在他看来,人活着总是会被很多事情影响判断,只有将死之人心里才最为清明,所以他根本不急,万一有一天自己大限到来,到时再临时决定好了,免得多些烦恼。 虽说整个朝堂多是秦庸裙带,但宋尧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特别是涉及立储之事,有些平日里不得不依附秦庸的人,此刻照样会为自己的长远利益谋划,晋安王宋骁之所以有争储可能,一是因为他本身是嫡长子,二来则是因为其平日温顺恭谨,是不少文臣所喜欢的君王样子,但论魄力和谋识,宋尧才是最佳人选,最重要的是,宋尧背后的陆守夫可是手握三十万大军的渤州将军,他随时都可以入城逼宫,以助宋尧继承大统,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基于秦庸的授意,秦庸希望朝堂之上有人争吵,如此他才有发挥的空间。 一阵吵闹,宋继焦头烂额,想了想,问道:“宰相,今日你为何不说话?” “陛下,立储是大事,陛下心中应早日决断才是,既然今日大家各执己见,臣还是先不说为好,依臣看,今日便先到此为止吧,陛下也累了,待陛下心中有了决断再说此事吧。”秦庸有意中止了朝堂上的争吵。 “好好好,朕正有此意,立储之事,日后再说,日后再说。” 没有结果才是秦庸最想要的局面。 宋继退朝回到寝宫,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便又开始去摆弄自己亲手打造的家具,这时候,下人来报,说是秦庸求见,宋继一脸不悦,但想了想,今日也多亏他为自己解围,于是便很不情愿的将其唤了进来。 “宰相又有何事?” “陛下,今日朝堂之上,争论立储之事虽说暂时告一段落,但既然被人提起,以后怕是少不了再起争执,陛下还是早些决断的好。” “秦庸,适才在朝堂之上,朕让你说你不说,退朝之后,朕不想听你反倒来说了,你什么意思啊?” “陛下,臣只是觉得此事早日做个决断才好,免得今后陛下每日早朝都要被这件事所困扰。” “你不用说朕也知道,你是骁儿的外公,自然是为骁儿说话来了。” “陛下,臣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陛下和大渊的江山,不敢有半分私情呐,臣今日来也不是为了晋安王来的。” “噢?那朕倒要听听了,你说吧。” “按理说,立长是最合宗法也是最没有争议的,可陛下这些年来一直没有立,自然是担心晋安王太过怯弱,相反,长宁王又过于刚毅,要想成为我大渊太子,自然要有如陛下这般睿智,二位皇子所表现出来的怯弱、刚毅都无法让他们成为太子的最佳人选,但人无完人,臣以为,谁能继续保大渊江山稳固,谁才有能力胜任太子,而眼下也正好有机会让两位皇子好好表现表现。” “说下去。”宋继停下手头的活儿,示意秦庸继续。 “眼下南境各州都或多或少有些乱民,其中大部分都是些草寇,不足为惧,只有这个程锦尚,手下兵多将广,是块硬骨头,臣以为,不妨让二位皇子各自领兵去会会他,一来可以练练手,二来嘛,谁要是最终剿灭或者说能削弱了程锦尚的势力,那谁便有这个能耐当太子。” “哈哈哈哈,秦宰相,这宰相肚子里不仅能装船,还能装不少主意啊,好,朕看你这个主意不错,这件事便依你的意思去办,但是有一点,无论成败,务必要保证二位皇儿的安全,如若有什么差池,主意是你出的,朕拿你是问。” “陛下放心,带兵打仗,主帅自然不必冲锋陷阵,臣一定交代好,战事胜败其次,二位皇子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只是,让二位皇子上阵,臣怕被二位皇子误会,恐怕还得陛下......” “来人啊,拟旨。”宋继看了看秦庸,知道他的意思。 差不多同一时候,云阳府彩旗迎风,气氛热烈,各种礼器已经就位,陶臣末、王金易、王立阳、魏文忠、瞿红袖等人肃立江岸,待司礼敬完祭品、宣完天书,程锦尚款款而来,众人行礼,大呼王安,江边人头攒动,或兴奋异常,或好奇不解,程锦尚登座宣誓,意气风发,待各项礼制走完,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如此,渊德帝承乾二十一年,程锦尚于云阳称王,恢复祖荫名号“宁安”,云阳将军府也自改“宁安王府”。 自称为王之后,程锦尚麾下军制并未急着变更,云卫大将军依旧是陶臣末,随他从黔州归来的李秀、季河清则在云卫中各辖一军,任都尉,魏文忠、王立阳依旧作为陶臣末的副将统辖云卫,按照瞿红袖自己的要求,她仍旧以王府幕僚的身份协助程锦尚谋事。 程锦尚自号为王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泰安,除了戚凝玉,其他人都无比惊诧,特别是秦庸,他提请两位皇子率军讨伐程锦尚的事还未完全落实,程锦尚便先给他送了个大礼,这让他无比愤怒,想不到程锦尚已然不再掩饰他的野心了。 渤州的陆守夫同时得到两个消息,一个是皇帝下旨让他派兵跟随二皇子长宁王讨伐程锦尚,一个便是程锦尚已经在云阳自号为王。想都不用想,第一件事肯定是秦庸的主意,秦庸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受他管控,便利用他是长宁王亲信这一点让他调兵攻打程锦尚。至于第二件事,确实让他有些惊讶,想不到程锦尚竟然如此着急的称了王,虽说野心昭然若揭,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魄,看过消息之后,陆守夫很快便将其知会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我们该怎么做?”陆文昭在自己的府上咨询着手下的谋士焦连宋。 “在下愚见,公子还是要坚持向陆将军进言先不要急着出兵,不妨先看看这程锦尚能掀起多大的风浪。”焦连宋淡然说道。 “现在还不?这程锦尚都称王了。” “公子,在下一直都认为程锦尚作不作乱都是朝廷的事,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待将来两败俱伤,公子再随陆将军进军泰安,一切都自然而然啊。” “可眼下程锦尚势力逐步壮大,将来要是他真打败了朝廷,我们再动手会不会太迟了?到时候我们如何向长宁王交代?” “打败朝廷岂不是更好,朝廷没了,长宁王也就没了,难道公子当真就没想过另创乾坤?” 陆文昭身躯一震,急忙阻止道:“先生切不可乱说,父亲拥兵绝无代替朝廷之意,其只是不想替秦庸卖命为他人作嫁衣,长宁王贤德,这天下一定是他的。” “哈哈哈,在下只是随便一说,并无他意,还望公子不要责怪。”焦连宋行礼道歉道。 “先生切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父亲一心忠于朝廷,从未曾有过二心,长宁王对我们陆家有大恩,眼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长宁王将来可以继承大统,若稍有不慎,不仅保不了长宁王,还可能落下口实,成了与程锦尚一样的人。” “是,在下明白了。” “那我们继续说说接下来怎么做吧,先生当真还是原来的意思?” “是,在下以为,让长宁王带兵,而且要渤州的兵,那定是秦庸的主意,咱们那位陛下是不会想到这些的。” “可既然长宁王挂帅,我们若是不出兵,怕是会让王爷误会呀。” “秦庸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消耗渤州的兵力,渤州大军是长宁王争储的关键,长宁王不会不明白这一点的,你只需将这个意思暗地转告给他便是。” “好,那我便依先生的意思向父帅进言。”陆文昭说道。 经过这一番试探,焦连宋心中有了几分底,他刚才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他还需要时间慢慢来让陆文昭接受他这个建议——放弃长宁王,自建乾坤。 被焦连宋那么一说,陆文昭虽说大感惊诧和不满,但是偶尔还是会想起他的话,只是很快便又将心中冒起的一丝丝邪念给抹去。 陆文昭自然是依照焦连宋的意思向陆守夫提了建议,但是陆文霆却坚决反对,在他看来,要想永绝祸患,就必须要尽快限制程锦尚的势力,他与程锦尚交过手,知道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流寇草莽。 二人正争执间,陆守夫大手一挥,说道:“你们二人各有想法也都各有道理,但此事不必再争了,长宁王已经托人带信与我,让我们调兵随他征伐程锦尚。” “什么?父帅,长宁王明知这是秦庸的主意,他为何还要我们出兵?” “我们能想到的,长宁王自然也能想到,这秦庸一肚子坏水儿,我们能躲过初一,躲不了十五,他既然要我们出兵,那我们便做个样子给他看看。” “父帅的意思是?”陆文霆问道。 “你二人领兵十万随长宁王前往渝州,长宁王的意思,只出不战,要拼也要让晋安王去拼。”陆守夫说道。 “可是如此只会助长程锦尚的气焰啊。”陆文霆有些不解。 “这是长宁王的意思,你真以为现在就到了拼命的时候了吗,若我们真刀真枪的跟程锦尚干,到时候得利的只能是秦庸。”陆守夫道。 “可......”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到了渝州,你二人要听从长宁王的号令,不可再起不必要的争执,将来长宁王以及大渊的江山可都系在你兄弟二人身上。” “是。”陆文霆虽然不太同意自己的父亲及长宁王的做法,但是为了顾全大局,他还是决定这么做。陆文昭自然是高兴的,虽说自己的父亲最终还是决定出兵,但其实结果与他和焦连宋所期待的并无差别。 既然陆守夫决定出兵,那秦庸自然也要表示表示,他急命京畿卫中将军黄成啸抽兵十万跟随晋安王宋骁南下。 事前,秦庸带着黄成啸一起拜会了宋骁。 宋骁,当朝皇帝宋继的长子,皇后嫡出,秦庸外孙,其人斯文儒雅,又温顺恭谨,是不少文臣所喜欢的,他自然也知道秦庸的实力以及对他的作用,所以对这位外公,他自然是言听计从的。 “王爷去了渝州,千万要记住,在长宁王决定发兵之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去了前线多看多听,关于战事,要多多请教黄将军。”秦庸说道。 “本王当真不能与长宁王好好商议,一起灭了程锦尚吗?” “如此当然是好,可是王爷你别忘了,陛下这些年之所以一直不提立储之事,皆是因为这个长宁王,长宁王何等聪明,他自然也知道陛下的想法,所以会处处小心谨慎,更会多留后手以保自己争储大事,所以他定然不会轻易出兵,渤州数十万兵力可是他将来争夺帝位最有力的保障。” “唉,宰相放心,到了渝州,本王一定会小心行事的。” 秦庸点点头,转身向黄成啸说道:“黄将军,晋安王的安全可就交给你了,能不能剿灭程锦尚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让王爷平安归来,并想尽办法让长宁王出兵。” “宰相放心,到了渝州,长宁王不动,我等便不动。”黄成啸说道。 “好,那你便先下去准备,一定要交代好军中将士,切不可鲁莽。” 黄成啸领命而去。当然,秦庸还做了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让自己的心腹张昭亦先行去往了渝州。 宫中所发生的这一切,自然逃不过戚凝玉的眼睛,很快,她便命人将消息分两路传向了渝州和卫戎。 远在渝州的安影栋收到消息之后开始重新定义自己在相府的地位了。 “先生事先不知道这件事儿?”钟杰问道。 “前两次献计都让秦庸吃了亏,虽说最后都没有责怪到我头上,可这秦庸毕竟是个聪明人,所以可能这一次是有意跳过我。”安影栋微微笑道。 “如若宰相不再信任先生,那将来的事可就不好办了,而且,我是先生推荐的,秦相会不会联系到我身上?” “放心吧,当下的局势,他秦庸想凭一己之力便扭转乾坤是不能的,你镇守渝州他还要仰仗你呢,至于我,过不了多久他定然还会找我,这一次,晋安王、长宁王二人分率十万大军来讨伐程锦尚,看似气势汹汹,实则各怀鬼胎,成不了大事,秦庸自以为这是高招,实际上是糊涂至极。” “可万一二王同心,当真就把程锦尚给端了呢?”钟杰问道。 “这二人可是争夺帝位最直接的对手,他二人不互相使绊便是万事大吉了,怎么可能同心,再说了,我能让你坐上渝州刺史的位置,自然也能让他们二人成不了大事。”安影栋胸有成竹的说道。 “那我们便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对了,你找人将这个消息放出去,得让程锦尚他们知道知道此事,再看看他们有何应对之法。” 很快,程锦尚便得到了这一消息,云阳众人并没有过多惊慌,毕竟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可面对朝廷的二十万军队,也不能毫无顾虑。 “虽说大渊军力早已今非昔比,可二十万毕竟不是少数,我们当如何做?”王金易问道。 “王将军不必过于忧虑,若二十万人只有一个帅,那我们确实需要小心,可这秦庸恰恰选了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还是死对头,自古以来,凡不同心者皆难成大事,我们不必两头都顾,只需要集中兵力对付一边便可,至于另一边,一定会很乐意看我们鹬蚌相争,只要有一人不动,那我们便胜券在握。”瞿红袖说道。 “不错,晋安王、长宁王这二人明争暗斗已经多年,本王不知道这秦庸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让他们二人同时挂帅,确实不是明智的选择。”程锦尚表示同意瞿红袖的观点。 “那我们具体如何应对?”王金易继续问道。 “来,诸位都说说吧。”程锦尚示意诸将发表意见。 “既然我们知道渊军各怀鬼胎,不如我们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以让他们各自推诿,进而相互猜疑,如此就有好戏看了。”王金易说道。 “王将军说得有理,只要让他们先吃吃亏,他们内部必然出现更大的裂痕,如此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瞿红袖点头赞许。 “臣末,你的意见呢?”见陶臣末一直未说话,程锦尚问道。 “瞿姑娘与王将军的分析十分合理,现在的渝州城只有区区五万守军,我们不妨就拿渝州做文章。”陶臣末说道。 “说来听听。”程锦尚道。 “渝州守军不多,我们若是强攻,定然能将其拿下,可渝州城城高墙深,要攻下也有些许不易,卑职以为,我们不妨就拿渝州城当诱饵,派兵围城,但只做做样子,目的便是试探南征大军到底是何意图,与此同时,再派一路大军半路截击晋安王,相比起来,大渊的军队比渤州的军对更容易对付一些,我想,正如刚才瞿姑娘与王将军所说,长宁王一定会乐于见到我们攻打晋安王,就算救援,那也最多的是做做样子,我们便可利用此机会大做文章。” “妙计,在下也赞成如此。”瞿红袖附议道。 “好,那就这样决定了,对了臣末,这一次,你便带上李秀和季河清吧,让魏文忠与王立阳随本王镇守云阳,你与金易你们二人各自率兵前往渝州,你负责围攻渝州,金易则迂回攻打晋安王,但是你二人需要记住,如若情况发生变化,一定要迅速撤离,我们现在还不能硬拼,有云阳天险,咱们有的是时间与秦庸耗下去。” “卑职领命。” 云阳战端再起,将来怕是又不得安宁,想来任蒹葭在黔州的事也差不多打理顺了,陶臣末让吴长青亲自将曾盈盈送去黔州,这曾盈盈自然是十分不舍,但对母亲的思念最终还是战胜了对云阳的依恋。陶臣末还准备让苏木一同去黔州,以远离云阳这是非之地,但苏木却拒绝了,她虽然十分想见见任蒹葭,但却觉得此刻离开云阳多有不妥,毕竟陶臣末等人要上战场拼杀,她虽未明说心意,但陶臣末心里明白,想起来,也自然是十分欣慰。 差不多同时,张昭亦也到了渝州,他到达渝州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安影栋,并将秦庸已经让二王兵发渝州的消息告知了他,还解释说因为安影栋远在渝州,所以秦相并未能事先与其商议。 安影栋故作惊讶,说道:“什么,晋安王与长宁王要来渝州?哎呀,你看,钟将军你的赶紧吩咐下去,让下人做些准备,两位王爷同时驾临,万万怠慢不得。” “先生,钟将军,两位王爷并不是来游山玩水,而是来打仗的,况且,晋安王要先行半日,你们不必为迎接之事大费周章,只需尽快将此消息传达给将士们,让他们随时做好开战的准备,另外,秦相有交代,晋安王下榻的府邸守卫要加倍,如若晋安王在渝州出了什么状况,你二人可难逃干系。”张昭亦并没有拐弯抹角。 “是是是,卑职这就去办。”钟杰立马出了门去。 钟杰走后,张昭亦向安影栋打听了一下云阳的近况,安影栋只是说程锦尚今日并没有什么动作,也根本不会知道朝廷派了两位亲王来剿灭他,听了安影栋的话,张昭亦感觉安心了不少。 张昭亦到达渝州目的便是让渝州各方做好准备,以待二王到达之后随时准备开战,渝州自然也做好了各种准备,可是张昭亦到达之后都三天过去了,也不见北方有何动静,原本从泰安到渝州,急行军也就三天时间,问题是,晋安王现行半日便觉得应当等着长宁王,这长宁王却觉得晋安王故意在拖延时间,所以晋安王等,他也停止前进,这样反反复复,二人始终都差着半天的路程,从泰安出发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这二人却还没有走到一半。 这个情况让王金易等人也十分被动,前方探子不断来报,可都是说这二王离渝州甚远,王金易自然不希望长途奔袭,所以便也只得和陶臣末在半途等着。 就这样又过了差不多四天,终于听闻晋安王距离渝州只有一日路程了,王金易这才启程绕过渝州,往晋安王宋骁来的方向杀去,与此同时,陶臣末也开始向渝州进发。 云卫突然兵临渝州城下,让张昭亦十分恼火,他不由得质问安影栋和钟杰到底是何缘故,不是说云阳没有动静吗,安影栋表示十分委屈,钟杰开始大发雷霆,下令严查派往云阳的斥候,几经糊弄,找了几个死囚冒充说是被程锦尚收买,传递假消息,然后当着张昭亦的面给砍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张昭亦也别无他法,盘算左右,决定执行秦庸暗地交代的另外一件事,急冲冲的离开了渝州,前去接应晋安王和黄成啸。 安影栋突然觉得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这秦庸肯定还另有打算,但具体是什么他这一次确实一头雾水。 张昭亦一路狂奔,可还是晚了一步,待他快接近宋骁的军营之时只见烽火连天,早就打成了一片,这下,不过他也是经验老道之人,在营地外围,从一个死去的云卫士兵身上扒下了衣服便混到了军中,瞅准机会跑进了宋骁的军营。 见到张昭亦,宋骁如若见到了救星,问道:“张昭亦,这什么情况,秦相事前可没有说会遇到这种事啊,这叛军怎么突然出现了?” “王爷别慌,现在看来,叛军暂时也攻不下来,宰相早已做了出现任何意外的打算,王爷可有派人向长宁王求救?” “已经派去了,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交战多久了?” “差不多两个时辰了。” “现在看来长宁王应该已经知道我们遇险了。” “完了完了,本王与他争斗多年,这一次我陷入敌手,他一定会袖手旁观的,我死了,他就再没有对手了。” “王爷切莫说丧气话,秦相也曾将这个情况作了安排,咱们再等等看。” “什么安排?” “王爷,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眼下王爷要做的就是去到前线,与将士们一同杀敌?” “什么?宰相不是说不让王爷沾染刀兵的吗?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如何向陛下、向宰相交代?”黄成啸十分不解。 “那是未发生意外情况的前提之下,如今情况有变,你放心,王爷不必真的去拼命,只需去做做样子,一定要表现出与将士们共同杀敌的样子,黄将军,你带着好手护在王爷身侧,不能让其他人伤害到王爷。” “这都什么情况?”黄成啸这下彻底懵了。 “眼下情况危急,还不能细说,但是王爷,可能得委屈委屈你。” “你说。” “其他人不能伤害王爷,可是我却要让王爷受些伤。” “你这又是演的哪出?”黄成啸不解。 “你想,王爷不会功夫,却亲上前线,然后还负了伤,与此同时,长宁王却在后方按兵不动,陛下会怎么想?” “我明白了,宰相果然是用心良苦,好了,黄将军,就这么办,张昭亦,本王的性命可就交给你了。”宋骁终于明白了过来。 按照张昭奕的意思,宋骁果然去到前线,鼓舞将士杀敌,还亲率卫兵冲锋,当然,张昭奕与黄成啸自然是半刻不离左右,按照计划,宋骁自然也受了不小的伤。 见情况差不多了,张昭奕急忙让宋骁退去。 此次突袭,王金易只带了四万轻步兵,他的目的不是一定要打赢这一场仗,而是要让渊军知难而退,不出所料,久疏战阵的渊军虽占有人员上的优势,但与四万云阳将士交手却讨不了丝毫便宜,反而越战越退,而此刻的长宁王却将求援的士兵晾在一边,等待最佳的出击机会,他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让王金易与宋骁先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再趁机出兵,以图剿灭王金易,如果王金易能抓住机会先把宋尧杀了自然是最好。 在一旁的陆文霆十分着急,他数次劝说长宁王宋尧尽快出兵,与晋安王联手剿灭王金易,以杀杀云阳军的锐气,但陆文昭却始终秉持焦连宋的意思,劝阻长宁王此刻出兵,这自然也正合宋尧的心意。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长宁王这才下令出兵去救援宋骁。 此刻的云阳军也有些疲乏了,四万人马也确实很难一口吞下十万大军,战至此时,宋骁的兵马已损失近半,王金易突袭的目的已经达到,再打下去,形势定会发生扭转,他也能猜到宋尧的打算,眼见时机已到,一声令下,云阳军便自退去。 宋尧赶到,王金易已然没了踪影,只见到疲乏不堪的渊军和深受重伤的宋骁。 见到宋骁,宋尧痛哭流涕,一直责怪自己来得太晚了,说什么渤州军其实根本不听他号令,他也别无办法。 宋骁、张昭奕等人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弟弟只是在演戏而已,可既然都是演戏,那也不妨配合着演下去。 “长宁王,晋安王身受重伤,此次南行甚急,竟忘了带太医随行,军中医官医术不精,不知王爷可否让您帐中太医前来查看查看。”张昭奕一脸急切。 “噢,皇兄远征竟然不带名医随行,为国忠君之心当真可表日月,您是本王的兄长,这自然是可以的,来人,快去传太医。” 没过多久,一名太医便进了帐中,一阵闻切,微微摇头,只道情况有些严重。宋尧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不过还是故作痛苦,让宋骁好好休息,假意慰问了几句之后,宋尧便回到了自己帐中,他要盘算着接下来如何让自己的人彻底进驻渝州,这才是他本次南行的终极目的。 整顿了约莫半日,宋尧下令开赴渝州,但晋安王阵中却突然传出宋骁伤情恶化已昏迷不醒的消息。宋尧并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但是他知道,这晋安王一定是在找理由逃离渝州,所以他并没有过多在意,在向之前那名太医确认宋骁伤情确实有些严重但不致命之后,宋尧坚定了自己认为宋骁是在找借口逃离渝州的想法,随即命令左右写了一封军报快马加鞭送回泰安,军报内容是:晋安王疑伤,计划北还,具陈陛下。 宋骁北还,黄成啸调了最精锐的将士护送,剩余的士兵则留守在渝州城百余里之外的千水城,说是留着给长宁王宋尧当后援,其真实目的自然是为了监视宋尧的动向。 不知道为什么,陆文霆的感觉不是很好,特别是听说晋安王带伤北还,不过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而此刻的陆文昭则十分高兴,因为宋骁一走,宋尧便可全权做主,他也可以好好施展施展自己的才能,从这段时间长宁王的表现来看,他的主张与自己不谋而合,那便是不急着与程锦尚的人硬碰硬,他与自己的兄长陆文霆向来都齐心协力,这一次却出现了分歧,但是他更相信自己的谋士焦连宋的分析,此刻与陶臣末硬碰硬还为时太早,所以他也并没有过多的在意陆文霆的想法。 王金易迅速撤退到渝州城下,与陶臣末汇合,并将前线情况简单做了说明,二人突觉眼前情况有些复杂,原本希望打掉一队而让另一队知难而退,不曾想这宋尧暗地里却相当狡猾,这位长宁王很可能在很久之前便已经在打渝州的主意了。 宋尧若是占了渝州,那就相当于陆守夫把持了渝州,一旦渝州失守,那陆守夫便可彻底将程锦尚限制在大渊南境,南境虽广,但要想争天下,光是地广可是万万不够的,可眼下宋尧距渝州只有不到半日路程,该如何应对此局倒真是让人头疼。 陶臣末沉思良久,决定一边派人即刻将消息传回云阳,一边与王金易商议依旧按照原计划,这一次,他亲自带兵去截击宋尧,而王金易则留下来继续围住渝州城,这个局的关键就在于赌钟杰不敢出兵接应宋尧。 而此刻渝州的安影栋也犯起了迷糊,按照他的计划,需要程锦尚拿下渝州,如此便能逼迫秦庸将冉明栗从靖州调回,可眼下局势,如果程锦尚拿不下渝州,那就是宋尧来拿,一旦宋尧拿下渝州,秦庸自然也是不答应的,想必到时候还是会将冉明栗调回,所以现在看来,无论程锦尚和宋尧谁入主渝州,对他来说都是有利的,那原来的计划便可以先放一放了,但是如果选择出兵接应宋尧,秦庸自然便会彻底的冷落他,眼下还不是与秦庸撕破脸皮的时候,而且现在有一个不稳定因素,那便是皇长子宋骁已经启程返回泰安,说不定秦庸便会利用什么手段让宋骁借此机会把控朝局彻底将宋尧挤出泰安局势,所以此刻还不是做出明确选择的时候,他与钟杰在城头远观城下的云卫大军,不禁陷入了沉思,突然,他灵光一闪,对钟杰说道:“我明白了。” “先生明白什么了?”钟杰急道。 “晋安王向来不沾刀兵,秦相又如此爱护他,所以他如何会轻易受伤?这其中必然有诈,老夫隐隐感觉秦相一定在下一盘大棋,从目前局势来看,晋安王貌似出兵不利诈伤逃跑,以此落下口实为长宁王所用,但凭秦相手段,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我想,晋安王受伤一定有诈,所以现在,我们最好什么都不做。” “可长宁王已经派人传信要我们出兵接应啊。” “钟大人,你看看城外,到处都是程锦尚的人,我们将士们出不去啊。”安影栋意味深长的说道。 钟杰突然明白过来,说道:“对对对,我们也想出兵接应长宁王,可渝州城被困,为了保全陛下城池,我等也是毫无办法。”说罢,二人相视一笑。 南境形势焦作,北弃人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图兰骨柔听闻双王南征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跑到图兰冰穆面前要求出兵南下。 图兰冰穆与邱心志合议,觉得眼下确是机会难得,虽说大渊边境尚有数十万军队,但如果不试,便永远不知对方深浅,而且邱心志在做过分析之后建议直接攻打兵力较为薄弱的桐州,主意拿定,图兰冰穆亲率图兰骨柔、图兰阿尤金等人带着二十万大军扑向桐州墨兰关。 在深宫中悠哉悠哉的宋继完全想不到突然就来了不少坏消息,一是自己的长子宋骁竟然诈伤逃回了泰安,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发火,便又听闻北弃大军如饿狼般开始啃食大渊的国土。他气急败坏的将秦庸召进宫,并当着秦庸的面让人拟旨,要废了晋安王的封号。 这件事完全在秦庸的意料之中,他没有去反驳什么,只是跪地痛哭,哀嚎道:“不用劳烦陛下了,晋安王,晋安王他快保不住了。” “什么?秦庸,你不要在这里夸大其词,你别以为这样朕就不罚他了,还有你,主意是你出的,你也脱不了干系。” 秦庸瘫软在地,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有气无力的说道:“是真是假,陛下只需钦点一位太医去晋安府看看便知道了,晋安王他......”秦庸竟然开始抽泣起来。 宋继突然有些心软,缓了缓,说道:“行了行了,朕这便带着太医去,你别哭丧个脸,随朕一道去。” 刀兵相接 第二十七章刀兵相接 宋继虽然气消了不少,但是他心里还是无比愤怒,本指望自己的两个儿子能为自己分担些,不曾想作为长子的晋安王竟然临阵脱逃。 宋继无好气的来到晋安王府,只见皇后秦牧、贵妃戚凝玉等一众人等都神色凝重,秦牧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泪水,宋继压住心头不悦,让自己带来的太医亲自去给宋骁把脉,并查验了其身体伤势。 看着太医脸色不断变化,宋继觉得问题似乎有些严重,他忍不住问道:“情况到底怎么样。” 太医放下宋骁手腕,有几分胆怯的说道:“启禀陛下,晋安王所受刀伤并未致命,但因失血较多,导致其身体血亏,脉搏微弱,另外......”这太医似乎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 “另外,臣有些疑惑,为何到现在晋安王的伤口仍然未完全止住血。” “什么?”宋继感到几分震惊。 “臣查看了晋安王的伤势,伤口本身不致命,但到目前为止,依然有淌血症状,而且,伤口被感染。” “你们干什么吃的,人都带回来了为何不找人医治?”宋继向秦牧等人怒道。 “陛下,这骁儿一直用的是宫中太医开的方子,臣妾不懂医术,哪知这其中道理呀。”秦牧哀伤道。 “宫中太医都是万里挑一之人,骁儿的伤势就止止血,这都做不到,你们干什么吃的?”宋继向随行的太医吼道。 “陛下息怒,宫中太医确实不该犯此错误,臣斗胆,可否看看晋安王的方子?”这太医可不想自己揽上这一摊事,所以他得查看查看方子,找出原因。 宫女拿来宋骁的方子和药渣,这太医仔先是看了看方子,再对药渣进行了查验,恍然大悟,其后惶恐道:“陛下,这药......” “说!” 太医突然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这药怕是有人做了手脚。” “你给朕说清楚了。”宋继有些怒了。 “按理说,王爷这种伤势外应以大蓟等止血药草包扎,而辅以黄芪、白芍、川穹等药物补气养血,可从这方子来看,不仅少了补气养血之药,竟然还有肉桂等异物,实在是难以理解,这如何都不像宫中太医所开的方子啊?” “简直是胆大妄为,这方子哪来的?”宋继问道。 秦庸等人十分惶恐,便都齐齐看向张昭亦。 张昭亦突然跪倒在地,颤声说道:“陛下,这......” “你是何人?” “陛下,这是臣府中护卫张昭亦,为了保护晋安王,臣便派他跟随王爷南下,这方子也是从他那拿的。” “张昭亦?朕问你,是你开的方子?” “陛下,草民不懂医术,哪里会开方子,这方子是.....”张昭亦欲言又止。 “你今日给朕一个交代,你还有活命的机会,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定将你五马分尸。” “陛下饶命啊,当日南下匆忙,且晋安王执意低调行事,所以未带宫中太医随行,后来在渝州被叛军袭击,援军又迟迟不到,王爷亲自上阵,不料受了重伤,在王爷的鼓舞下,将士们击退了叛军,这时候长宁王带着大军出现,草民着急晋安王伤势,便请求长宁王借他帐中太医一用,这方子便是这太医开的,草民以为这既是太医所开方子当是没有问题,后来王爷返回泰安,草民便依然以此方子抓药,可哪知......”张昭亦一直趴在地上说道。 宋继脸色大变,想不到这荒唐到不能再荒唐的方子竟然出自长宁王帐中的太医,他缓了缓,屏退左右宫女、随从以及秦牧、戚凝玉等人,这才严肃道:“张昭亦,你今日所说事关重大,若有半句假话,你可知道后果?” 张昭亦一直拜倒在地,定定说道:“陛下,当日军中有多人在场,皆可以证明这方子是谁所开,而且,字迹在此,做不得假。” “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叫崔成。” “来人,去将太医署令还有黄成啸叫来。” 传唤太医署令前来,自然是为了向其求证太医署是否有个叫崔成的人,另外,其是否随护在长宁王军中,宋继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而黄成啸自然也印证了张昭亦的说法。 事情发展到现在,晋安王宋骁这才明白秦庸的意思,而戚凝玉虽然不知道后文,但也隐隐察觉到了秦庸的意图,她不由得高兴起来,长宁王和晋安王这一次不见个死活怕是罢不了休了。 宋继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一方面自己的两个儿子明争暗斗,另一方面,北弃突然南下,墨兰关怕是撑不了几天,对于朝政,他已多年没有关心,所以此刻该如何用人他几乎没有什么主意,更让人恼怒的是,大理寺暗地去查了那名叫崔成的太医,家中找出黄金无数,还有不少认证证实其经常拜访长宁王府,这无非坐实了长宁王借用这名太医的手暗地陷害晋安王的事实,如今该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叫来秦庸商量对策。 “陛下已经查实了?”秦庸明知故问。 宋继有气无力的摆摆手,说道:“这个崔成的家眷全部不在泰安,想必是早有打算,想不到啊,朕一心回避立储这件事儿,反倒生了这许多事端,你说说吧,该怎么办?” 至于事情的真相如何,秦庸自然比谁都清楚,争储向来都不是一两天的事,当初他的对策只是想咬住陆守夫,削减他的兵力,以此打压宋尧的势力,但奈何程锦尚突然作乱,各地义军纷纷效仿,朝廷对地方的控制突然之间变得异常薄弱,这陆守夫便迎来了喘息之机,直至现在几乎公然与朝廷作对,可是他为相数十年,对于朝廷各方势力的认知远比常人要通透得多,这一次突然建议皇帝让两位皇子南征并非心血来潮,而他的目的也不再仅仅是让陆守夫出些兵力,他最终想要的是借此机会彻底扳倒宋尧,而至于程锦尚到底是选择打宋尧还是宋骁,他各自都想了办法,如果程锦尚先攻打宋尧,那便让宋骁拿下渝州,并找机会向宋尧下手,当然,如果程锦尚先攻打宋骁,那就自然是眼下这个局面,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都没打算让宋尧好过。 “陛下,如今真相大白,长宁王如此做法确实让人不甚理解,可如今他远在渝州,且手握重兵,万万不可冲动啊。”秦庸故意一脸忧虑的说道。 “那你说怎么办?” “长宁王既然先派人回泰安说晋安王诈伤逃跑,自然便是希望陛下冷落晋安王,甚至,甚至置晋安王于死地,为了不惊动长宁王,防止渝州兵变,陛下这些天便先不要管晋安王的事了,如今太医已经为晋安王重新进行了诊治,已无生命危险了,黄将军还有几万人在渝州附近,长宁王也不敢轻举妄动,待渝州情形稳定,陛下再一纸诏书将其召回泰安,之后再处置不迟,只是......” “有话直说。” “这些年长宁王在宫中自然也未闲着,臣担心陛下识破长宁王骗局的事被什么人给传了出去,到时候长宁王借助陆守夫公然谋逆可当如何?” “朕给他十个胆子!”宋继十分愤怒。 “陛下息怒,话虽如此,可陆守夫在渤州的兵力不可小觑,且其暗中根植多年,其实力怕是远超朝廷的了解,如若真能如此容易的解决问题,这陆守夫也不至于如此嚣张,公然不听朝廷调遣。” 宋继长叹一口气,他是真的没有办法,缓了缓,说道:“宰相看起来并不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了?” “陛下,臣是有一个想法,不过还需陛下首肯。” “说吧。” “陆守夫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他若作乱,后果难料,放眼大渊,现如今能与之抗衡的便只有冉明栗将军了。”秦庸缓缓说道。 “冉明栗?他如今在何处任职?”这宋继竟然一时想不起来冉明栗到底在哪里。 “陛下,冉将军已经卫戍靖州多年了。” “噢,对对对,可是冉将军不是要守着卫戎吗?” “卫戎内乱,二公子祖存思夺权,他还仰仗陛下任他为王呢。” “是,前几日兵部确实呈过战报,可为何不见卫戎派使者前来?” “内乱刚平,自然是需要一些时日的。” “那好,既然如此,朕便把冉明栗调回京畿戍守,另外,京畿卫其他各将不能动。”宋继虽然糊涂,但他还是知道这京畿卫对于泰安城的重要性。 “那是自然,京畿重地,不宜过多变动。” “此事先就这么办,但北境呢,墨兰关能守多久?” “北弃狼子野心,此次突然大军压境,情况确实不太乐观,但桐州还有近二十万大军,兵部已经传令,各地驻军即刻支援墨兰关,我大渊数百年基石,小小蛮族岂能轻易动得?” “传朕旨意,墨兰关必须守住,如若丢了,这守将也不用活着回来了。” 秦庸自然是点头答应,但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底,不过在他看来,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边防之事,而是皇城大权,宋尧这件事,目前来看,他的目的几乎达到了。 宋尧离渝州很近,但是却进不去,眼前是陶臣末率领的数万云卫,双方已经僵持多日,虽未交战,但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宋尧本期待渝州守军前来接应,但只接到了渝州被围的消息,与陆文昭一样,他虽不想这么快就与程锦尚过招,但如今两军相隔不过十里,无论如何,一场硬仗是免不了了。 陆文霆当年跟随梁平川征缴云阳,虽未直接与陶臣末交手,但却见识过他与梁云碧对垒,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对他、对长宁王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个时候,他也建议长宁王切不可轻举妄动。 但是等着也不是办法,长宁王宋尧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得到渝州,如今不可能让一个陶臣末就断了他的念想,所以等了几日之后,他决定要去试探试探。 而这时的陆文昭跃跃欲试,因为他早就听说这陶臣末十分厉害,今日既然见着了,那不妨就去会会他。 陆文霆知道此战不可避免,所以也未阻拦,只是一再交代让其小心。 陆文昭打马来到阵前,请战陶臣末。 这时候,李秀站了出来,陶臣末自然乐意让他去试试。 没等来陶臣末,陆文昭十分不满,不愿意与李秀交手。 李秀笑道:“如若连我这关都过不去,你也就不配与陶将军交手了。” “好,你小子既然主动送上门来,爷爷就让你见识见识。”说罢便提着火云长刀冲向李秀。 李秀虽然多半时间都只是在黔州征战,但是他的武艺可非常人,陆文昭与陆文霆合称渤州双子,自然也非泛泛之辈,所以这两人交起手来绝无试探可言,每出一招皆是杀数,陆文霆万万想不到这陶臣末手下竟然还有如此好手,此战怕是比想象中难多了,陶臣末此刻并没有过多在意场上的局面,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如今长宁王被自己堵截在渝州城外,这陆守夫会不会冒险出兵前来救援,如今渤州军力远远强于渝州,如果陆守夫主动出击,那渝州怕是保不下来了,眼下当如何破这个局呢?在陶臣末思忖的瞬间,场上二人已经交手了数十个回合,双方都未讨着便宜,陆文昭的火云刀气势如虹,而李秀的水月画戟亦是气贯九天,陆文昭万万没想到陶臣末手下的一个无名小卒竟然有这般能耐,再十余个回合下来便显得有些急躁了,不过他可是久经沙场的人,虽然急躁了些,但身形并未乱,自己心里也不得不重新定位云卫的战力了,看来这程锦尚果然不是一般草莽贼寇,自己刚才确实大意了。 见场上难解难分,陶臣末下令鸣金收兵,陆文昭与李秀虽然都想分个胜负,但号令既出也无必要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来日方长,将来有的是机会,李秀退去,陆文昭也没有再追。 “将军为何不让我与他决个胜负?”李秀有些不解的问道。 “打成这样,其实你已经算是赢了。”陶臣末笑道。 “可未曾见得胜负啊。” “他们要的是渝州,现在连你这一关都过不去,他们会着急的,战场之上,不是你死我活才叫胜负,有时候人心一落,那才是真的输了,相比起来,我们时间更多,所以陆文昭没有拿下你那便是他输了。”陶臣末说道。 果不其然,回到大营的陆文昭十分懊恼,他本想借此机会扬威,让云卫先怯三分,哪曾想打了半天竟然是不分胜负。 “文昭不必懊恼,当年就连梁老将军在云阳都没有讨到便宜,如今局面对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陆文霆安慰道。 “大哥,你当年确未曾与这陶臣末交过手?” “还没有机会便被朝廷召回了,我曾与你讲过,就连梁云碧大哥都曾败在他手上,所以对付他可是要千万小心。” “我今日要是败在陶臣末手上那我还好想一些,可竟然连他手下的一个无名小卒都未曾赢下,你说气不气人?”陆文昭还是有些不快。 “与你交手的是何人?” “自称李秀。” “这李秀可不是无名小卒,从你与他交手来看,这个李秀定是当年大渊桐州军中那李秀,他被贬黔州后,在杨明珍手下效力,褚纯安征缴黔州,便险些被他生擒,这下你应该想通了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大哥,看来这陶臣末远征黔州可不仅仅是灭了杨明珍这么简单啊,他定时招募了杨明珍手下一干能人。” “是啊,当年梁平川老将军便对这个陶臣末赞不绝口,现在看来,此人确实名副其实,我们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那眼下当如何是好?渝州近在眼前,这钟杰却又龟缩不出,待本王入城,定将他剁了喂狗。”长宁王问道。 “王爷稍安勿躁,这钟杰是秦相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帮我们的。”陆文霆说道。 “可本王不能就这样耗着吧?” “王爷稍安勿躁,稍适歇息,待卑职去会会这个陶臣末。”陆文霆说道。 而此刻,程锦尚也正绞尽脑汁的在想该如何将渤州军赶出渝州,刚开始众人只是以为二王南征各怀鬼胎,成不了气候,哪里想到这长宁王是铁了心要渝州,这个局不是不可破,问题是云阳只有二十余万兵力,如果陆守夫出兵相助,趁机吃下渝州,云阳兵力显然有些不够。这时候,瞿红袖提出征调云州的陈振纲前往渝州支援陶臣末,以防止陆守夫突然增兵,眼下云州安宁,并无战事,程锦尚也觉得此计可行,所以便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前往云州传令。 程锦尚与陶臣末都没有想错,陆文霆一直都主张要趁程锦尚还未彻底壮大就将其限制,所以他自然是十分渴望拿下渝州的,陶臣末横亘在前,没有其他捷径,那就只有从渤州想办法,所以他修书一封,急送渤州将军府,要求陆守夫趁机出兵啃下渝州这块硬骨头,从而将程锦尚的势力彻底限制在南境。 事后,他决定去会会陶臣末。 这一次,陶臣末没有再让李秀等人出战,而是亲自出马迎战陆文霆。 “陶将军,好久不见。”陆文霆说道。 “陆将军,别来无恙。” “上一次,在下未得机会与你交手,今日怕是免不了要讨教讨教了。”陆文霆道。 陶臣末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云阳一战,成言吾大哥虽然败在你手,但事后却对你赞不绝口,所以在下亦十分想与陆将军过过招。” 说道成言吾,陶臣末不禁有些伤感,陆文霆貌似也忆起了往事,当年云阳天影关一战,虽说是场上对手,但二人皆彼此服气,更像是知己切磋,陆文霆赢了但却并不论功,他更喜欢有趣的对手。 “我听闻成言吾兄弟不幸战死沙场,实在是可惜啊,我还曾想有机会再与他切磋切磋呢,唉。”陆文霆也不由得有几分伤感了,都是沙场汉子,除了军人们自己,其他人根本体会不到这种悲切,今日大杀四方明日便可能身首异处,这是沙场上逃不过的命。 “成言吾大哥为护云阳,死得壮烈,我等亦拿杨明珍和整个黔州为他献礼,所以眼下,无论是谁,都不能危及云阳,长宁王也不例外。”陶臣末定定的说道。 “可你守得住吗?” “事在人为。” “那我一定要取呢?你可别忘了,渤州援军随时可到,我可不希望看到成言吾兄弟的事情在你身上重演。” “陆将军你想得太简单了,秦相已经盯了渤州很多年了,此刻若陆老将军还敢分兵救援,秦庸一声令下,渤州弹指可得,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何想尽办法要你们渤州军跟随长宁王南下?”陶臣末并不知道秦庸是不是这样想的,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给陆文霆制造危机,让他不敢轻易向渝州求援。 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陆文霆可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情,本来晋安王受伤匆匆返回泰安他心中便有疑虑,如今陶臣末这么一说,他心底自然更加担忧了,但是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他不希望陶臣末看穿他的心思。 “多说无益,你我还是分个高下吧。”说罢提着兵器便杀了过来。 陶臣末拍马相迎,二人杀成一片,只见刀光重重,尘土卷卷,铁器乒乓,马蹄交乱,场边的人看得提心吊胆,陆文昭更是目不转睛,二人你来我往,一百余回合很快过去,陶臣末越杀越快,枪花如雨,陆文霆招架渐难,他自知童帅梨花枪法的精妙,尽管竭尽所能,最终还是被陶臣末挑落马下,陆文昭立刻上马向前,他深怕陶臣末伤了自己的大哥,但是陶臣末却没有再进一步,而是收起攻势,说道:“渝州是定然不能让给长宁王的,陆将军,你还是多为渤州想想吧,眼下你最大的敌人不是我们,而是朝廷。”说罢转身离去。 陆文昭赶到,扶起陆文霆,仔细查看,还好只是受了点儿小伤,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没事吧,大哥?” “没事。” “这陶臣末还当真厉害,连大哥都打不过他。” “梁云碧大哥都赢不了他,我自然也很难赢。” “那大哥为何还前来挑战?” “只是想试试他的态度。” “那现在怎么办?” “他并不想伤我,他说的没错,我们更应该防着秦庸。” “到底怎么回事?” “文昭,这渝州我们自然不能放弃,你马上安排快马,我要写信给父亲。” “大哥不是刚送出去吗?” “陶臣末说如若渤州再次分兵,秦相必然趁机拿下渤州,他的话不可全信,但是又不能不信,秦相忌惮渤州不是一两天了,我需要再写一封信,至于父帅要怎么做,全凭他老人家定。” “好,我这就去。” 这一次,陶臣末是彻底赢了,他不光击败了陆文霆,更重要的是他让陆文霆分了心,陆文霆回到帐中,将与陶臣末的对话完整了说给了长宁王听,长宁王也觉得陶臣末说得有道理,而此时,陆文霆再将之前晋安王返回泰安时自己心中的疑虑也一并说了出来,这长宁王才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他急忙令人尽快与泰安取得联系,打听宫中状况,如今是争储的关键时候,一步走错,很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渝州守军虽然没有出城,但是却有消息传到了长宁王的军营,接收消息的不是长宁王,也不是陆文霆、陆文昭,而是陆文昭府上的谋士焦连宋,他原来接到的指令是尽量阻止渤州军与云阳军直接交手,而现在情况有变,消息便成了“静观其变”,消息越短,意义越深,当然除了自己人,别人也就不会懂。 若渝州战事只是微风,那桐州墨兰关便是骤雨,北弃二十万大军如水银泻地,势不可挡,墨兰关虽有天险可守,但毕竟只有不到八万守军,连日围攻,墨兰关已经岌岌可危,这是图兰冰穆继任北弃王位之后第一次进攻大渊本土,此战一来是试探大渊边防,二来则是释放北弃人被封存了多年的野性。相反,大渊军队早已今非昔比,战力大打折扣,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墨兰关关门应声倒地,图兰骨柔一马当先,手中弯刀轻如柳叶,所过之处却如割草芥,大渊将士竟毫无抵抗之力,图兰博秀也杀得性起,但他却时时关照着自己的这位郡主,生怕她遇到什么麻烦。 两个时辰过去,墨兰关被彻底拿下,北弃大军尽数驻进,一时间,城内鸡飞狗跳,百姓竞相逃离,被压抑了多年的北弃将士开始在城内有些失控,时有士兵掠杀百姓、奸淫妇女的消息传至军营,大将军图兰兀考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是暗自默许,图兰骨柔听闻之后十分气恼,下令凡有烧杀抢掠者定斩不饶,这下,众多士兵便不服了,说这汉人欺压了他们数百年,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该偿还了,但于是便找到兀考先要求说理,兀考先委婉的向图兰骨柔求情,说将士们攻城辛苦,该有犒劳,图兰骨柔大怒,因为她始终记得邱心志给图兰冰穆提的意见或者说要求,要想争夺天下,必须要出仁义之师,单个百姓羸弱,但天下黎民才是万物的主宰,他们可以奉人为尊,亦可以瞬间让人沦为阶下之囚,若不善待百姓,争夺天下便无从谈起。兀考先自是不太喜欢邱心志这一套说辞,所以心中十分不满图兰骨柔的决定,于是便希望图兰博秀帮着自己说几句,可图兰博秀向来对图兰冰穆忠心不二,他自然也就不愿去得罪图兰骨柔,图兰兀考先自是十分光火。 图兰骨柔听闻图兰兀考先心有不满,更是恼怒,将图兰兀考先叫至帐中,问道:“北弃有几个王?” “郡主,北弃自然只有一个王。” “是谁?” “自然是郡主的兄长。” “王说的话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 “南行之前,王兄与邱先生多次交代,为攻城掠寨无论杀死多少敌人都在所不惜,可万不能伤百姓一丝一毫,将士们胡作非为你不是不知道,可你不但不阻止,反而还要为他们求情,这算是听王的话吗?”图兰骨柔厉声问道。 图兰兀考先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马跪倒请罪。 “我再问你,是不是所有女人在大将军眼里皆只是玩物?” 兀考先吓坏了,本就趴拉的身子趴得更低,因为他知道,眼前问话的人正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北弃的郡主,于是他急忙说道:“汉人有一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卑职不敢有此想法。” “那你为何还还要纵容手下奸淫城中妇女?” “卑职知罪,卑职只因觉得将士们攻城辛苦,需要犒赏,而且汉人欺压我们多年,心中多有不平,如此才犯下大错,郡主恕罪,至于那些违背军令的将士,郡主依律处置便是。” “兀考先,你的错不仅仅在于违背王上的军令,更在于私下议论上意,你是我北弃的大将军,如若你都敢质疑王兄,手下将士们作何想法?” “郡主饶命,卑职逞一时之快,未曾想到如此后果,卑职蒙先王恩养,对我北弃王庭绝无二心,卑职知错了,请郡主责罚。”兀考先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汗珠。 “我权且当你说的是真的,你只是逞一时之快,所以对于你私议上意这件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但是你是大将军,对于违反军令的将士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谢郡主宽宥,郡主放心,卑职一定谨记郡主教诲,今后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至于掳掠百姓奸淫妇女的将士,卑职一律按军令处置。”兀考先诚惶诚恐的说道。 图兰骨柔缓和了不少,扶起兀考先,柔声道:“大将军,王爷要的是整个天下,而不是一城之地,你是我北弃栋梁,切不可出什么差错,否则谁在为我族人冲锋陷阵,攻城拔寨?” “郡主,你放心,卑职今后一定严明军纪,保证不负郡主、王爷厚望。” “好,那你去处理该处理的事吧。” 图兰兀考先从图兰骨柔的营帐出来,已然是满头大汗,攻城略地他是把好手,当然,同时他也是个粗人,他哪里会想到图兰骨柔说的这些,特别是一开始就给自己安了一个违背上意的罪名,这可把他吓得不轻,所以尽管心有不舍,下来之后还是按照图兰骨柔的意思将之前烧杀抢掠的近百名士兵全部处斩,以此才让城中局势得到了缓和。 按照邱心志的计划,北弃大军攻城并不是要据为己有,至少不前不是,其主要目的一是试探大渊边防,二是抢夺军备物资,三嘛,则是利用北弃骑兵的优势,尽量多的消灭大渊的有生兵力,毕竟相比起来,大渊北境边防少说也有近五十万人,要与其硬拼,眼下还不是时候。所以北弃大军在攻下墨兰关之后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继续挥师南下,往佑州方向杀去。 实际上,邱心志对大渊的认识一点儿也不差,墨兰关失守,桐州的云麾将军自知罪责难逃,所以为了保命,几乎调集了桐州所有的兵力开始围剿北弃大军,与此同时,秦庸下令安州、滁州的部分守军也开始向桐州集结,如此一来,经墨兰关一战之后还剩下的十六余万北弃大军便变得有些单薄了。 而此时,陆守夫也收到了陆文霆的来信,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放弃渝州保住渤州根基;二是赌秦庸不敢冒然向渤州动手,而自己再分兵渝州,从而扩大地盘。渤、渝两州皆与中州泰安直接接壤,对比起来,渤州无论是丁员还是物资都比渝州要有优势得多,如若为了渝州不幸失了渤州根基,很可能得不偿失,所以思来想去,他回信给陆文霆,渝州战事单凭十万大军,能拿下便拿下,不能拿下便撤回。 收到陆守夫来信,陆文霆多少有些失落,他其实更相信秦庸不会那么冒险的对渤州动手,但既然自己的父帅有自己的打算,他也只得遵从,目前来看,自己手中有十万大军,渝州城内还有大渊守军四万来人,但这些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想必自然是不愿意成全长宁王,所以不能对他们抱太多希望。反观对面的陶臣末,其手中有八万余人,渝州城下还有王金易的四万大军,两相对比,其实双方实力相当,自己并没有多少胜算。 此刻的长宁王、陆文昭与陆文霆的心思完全一样,都想趁机拿下渝州,这是难得的机会,以后想要出兵渝州恐怕永远都过不了朝廷这一关了。 陆文昭与陆文霆都是名满大渊的有为将军,当年兄弟二人联手打得鲜真人毫无还手之力,从此建立了陆家在渤州甚至整个大渊的不世家业,所以眼下虽然情势艰难,但他们决意迎难而上,既然他们没有必胜的把握,那陶臣末自然也一样,所以不如一决生死,主意打定,那就做。 虽已入秋,但此时的渝州已然十分燥热,南下的渤州军早就耐不住如此糟糕的天气了,他们也想早些离开这个鬼地方,所以随着长宁王一声令下,渤州军如洪水般冲向了陶臣末的阵地,陶臣末早有准备,令旗一挥,李秀、季河清各领一阵与陶臣末成三个方阵各自分开,渤州军见对方突然分开有些不知所措,但号角响起,也只得向前,管他哪一队,能与敌人对上就行,如此一来,渤州军便各自为战,这也是陆文霆与陆文昭事前没有想到的。 云卫三军各成方阵,相互照应,进退有度,就论兵员,渤州军本未多出多少,加上渤州军急于求胜,有些操之过急,再加之被陶臣末的阵形调动,渤州军的进攻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不到半个时辰,渤州军的攻势被完全削减下来,而陶臣末则带着云卫稳步向前,开始挤压渤州军的空间。 任何人都是这样,一开始的那股冲劲被击退,在短时间内就会变得颓丧,渤州军由于攻势被压制,此刻变得更加毫无章法,本来是进攻,如今却变成了退守,一个时辰过去,渤州军疲态尽显露,开始有些招架不力了。 陆文霆见势不对,急忙招呼陆文昭退兵,毕竟不同于一半的草寇流氓,渤州军迅速退却,并没有彻底乱下去。见陆文霆退守,陶臣末下令停止进攻,就地固阵,如此硬是将渤州大军击退了十里之地,他的阵形在于稳扎稳打,并不适于追击,而且陶臣末并不是要将十万渤州大军一口吞下,他知道那是不现实的,他的主要目的是要让陆文霆知难而退。 阵前单挑,陆文昭、陆文霆都未讨到任何便宜,摆阵进攻,他们更是未进反退,这让他们十分郁闷,他别是长宁王,此刻竟气到无话可说。 此时的陆文霆不由得想起了梁平川,跟随梁平川的那段日子让他学到了两军对阵,万万不能只看到眼前,目及千里,方才是为将者之首略,虽然目前并没有其他拖垮陶臣末的办法,但陶臣末未趁机进攻让他明白了其实陶臣末也是有所顾虑的,既然如此,那便从新整顿,陶臣末可以摆阵,那他自己也可以摆阵,这一仗打完,自己的损伤肯定比陶臣末多,如今兵力完全相当了,那就一对一来,用阵攻阵,就拼谁更有韧性,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陆文昭及长宁王,二人也别无他法,自然也就同意了。 之前在渝州城下干着急的王金易听闻前方捷报,心中石头总算落了地,盘算了一会儿,他开始命人在城外大呼“长宁王败退,钟杰出城受降”的口号,喊完一轮又一轮。这一来是为了让渝州城中的守军放弃救援长宁王的想法,二来则是向他们宣示云卫实力,从心理上瓦解对方,除此之外,王金易特地命人将一些灶台搬到城下不远的地方,开始在渝州守军的眼皮子底下生火做饭,且尽做些香辣可口的小菜,弄得城上守军口水滴答,心不在焉,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安影栋并未料到云卫会这么快就显现出了优势,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也不见渤州增兵,看来陆守夫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拿下渝州,相反,云卫是铁了心不让朝廷或者是陆守夫染指渝州,而这时候,他收到了从云阳来的消息,内容是“弃渝入相府”,而后面的落款是“御风”,安影栋心里已经有了底,而且就眼下形势来看,一旦陶臣末击退长宁王,再加之王金易在城外的一系列攻心之策,渝州陷落只是迟早的事,所以上峰在此刻作此决定自然也是有道理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全身而退而又不给秦庸落下口实。 吃了一堑的陆文霆开始重新整顿兵马,并再充分休息之后打算再一次攻打陶臣末,这一次他并不打算冒进,而是准备与陶臣末硬拼阵地,可这时候,他却得到了一个对自己非常不利的消息,那就是云阳援军到达。 和他同样吃惊的还有王金易和陶臣末,他们几乎带走了云阳的大半兵力,未曾想过程锦尚还能为他们分派数万援军,当看到陈振纲,王金易就明白了一切,这陈振纲是他亲自招揽的,所以二人关系自然要好,略作寒暄之后,王金易特意安排从云州而来的四万余援军在渝州城外绕了一圈,目的就是彻底击垮渝州守军的意志,这一绕,效果十分明显,渝州守军大多数人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哪里还有心思守城。尔后,王金易才暗地安排陈振纲率军驰援陶臣末。 眼见对方援军抵达,陆文霆打算与陶臣末硬拼的计划不得不搁置,渤州军先败一阵,士气本来就受了不少影响,如今眼见对方援军到达,士气再落一层,陆文霆与陆文昭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局势。现在再与陶臣末拼个鱼死网破已经没有丝毫意义,不仅拿不下渝州,还白白葬送数万将士性命,思来想去,二人决定撤兵,尽管长宁王心有不甘,但他不是一个莽夫,眼前局势容不得他有第二种选择。 如此,错综复杂的渝州局势因为陶臣末的攻心之计加之陆守夫的多疑不决开始变得明朗,云卫彻底掌控了渝州大局,而渤州军不得不悻悻离去。 渤州大军退去,陶臣末与王金易兵合一处,渝州守军自知大势已去,多有怯战心理,钟杰有些慌乱,难道又要再一次落入程锦尚的手中吗,安影栋却较为平静,一来渝州城破在所难免,二来则是上峰也恰有放弃渝州的指令,他更在意的是如何全身而退。 “哎呀,我说先生,都什么时候你为何还全然不在意啊,我这是又要落入程锦尚之手了,上一次他放过我,而这一次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可是我的意思便是要你再一次落入程锦尚之手。” “什么?”钟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放心吧,老夫陪你,而且程锦尚一定会放我们走。” “何以见得?” “此事我自有安排,其他的你不必多想。”安影栋胸有成竹。 依照安影栋的意思,陶臣末与王金易、陈振纲攻城之时,钟杰亲率将士守于城门之上,结果自然不必多言,早已战意全无的渝州守军自然抵不过云卫的猛攻,不到两个时辰,渝州南纪门、临江门相继陷落,云卫一哄而入,陶臣末、王金易重回渝州。 而此时,本已抵达渤州境内的陆文霆在于长宁王及陆文昭商议之后,突然率军南下,直奔尹州,他从未打算空手而归,相反,他知道渝州大局已定,既然不能染指渝州,那便拿下尹州,朝廷若是过问,便说是为了侧翼包围程锦尚的势力,正大光明。 尹州未设将军府,只有两万余州军及各股反叛势力,哪里抵挡得住近十万大军的横冲直撞,很快,尹州一半之地都落入了渤州军手中。 这一变化让陶臣末始料未及,他的重心一直都在渝州,哪里想过陆文霆突然转道尹州。尹州位于渝州以东,渤州以南,如若陆守夫控制尹州,今后将会从侧翼牵制云卫,云卫北进永远难解后顾之忧,本以为陆文霆退去是件好事,现在看来却是喜忧参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陶臣末与王金易合意之后,决定由王金易领兵十万由渝州南江取道尹州,不一定要讲陆文霆赶出尹州之地,但起码不能让他彻底掌控渝州的门户,之后才将该消息传至云阳。 接到陶臣末战报,程锦尚也十分震惊,看来渤州双子当真是名副其实,以退为进,是为高招,但如今战局如此,也别无他法,既然渝州已经拿下,那便先移师渝州,再从长计议。 暗地潜龙 再一次见到程锦尚,钟杰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真的想不到自己竟然两次被他抓住。 “钟大人,哦不,钟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程将军,哦不,宁安王,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多谢钟将军将这渝州城送作本王当贺礼。” “程锦尚,我再一次落入你手,无话可说,你我不必逞这些口舌之利,是死是活,但凭处置。” “钟杰,你为何对秦庸如此忠心,这让我看来甚是奇怪,你忠于奸相,便是与我为敌,而且是三番两次,若要杀你,本王可以找到一百个理由,你别以为本王不敢杀你。”眼见钟杰仍不思悔改,程锦尚十分恼怒,说罢转身离去,而陶臣末则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钟杰,在抓获钟杰之时,钟杰并没有作什么抵抗,与钟杰同被俘虏的还有一位他从未见过的五十余岁的老者,据城中士兵交代,这个人这段时间一直都和钟杰在一起为他出谋划策,经过审问,这人交代他是秦相府上的谋士,此次是受秦相委托前来渝州协助钟杰的。安影栋说的是实话,所以陶臣末也并不会产生什么怀疑,只是他心里暗自的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特别是第一次抓获钟杰时,从钟杰书房之中找到的各种西境典籍着实怪异,但是因为渝州初定,还有更多的事要处理,加之尹州战局未定,他也没有更多心思去想这其中的关联。程锦尚移师渝州之后本打算让钟杰交代一些相府的事,但见钟杰这个态度便不想再问,反正当下相府有什么事也不重要了。眼见程锦尚离去,陶臣末也未打算过多去问钟杰什么,便也随着程锦尚准备出去,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瞥见了钟杰左手手臂上有一星形伤疤,觉得似曾相识,但又确实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因为还有些军情要向程锦尚汇报,所以他便未再想更多,最后还是跟着程锦尚一起回到了将军府。 程锦尚这一次起了杀心让钟杰十分害怕,他开始质问关在旁边牢房的安影栋,安影栋依旧气定神闲,示意他稍安勿躁,钟杰无奈,只得等着。 程锦尚确实打算杀了钟杰,但瞿红袖却建议他将相府的人都放回去,一来可以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诏告天下贤士,二来可以向秦庸示威,让他知道程锦尚已经将他或者说他的人吃死,或放或杀,权凭程锦尚一人决断。陶臣末也差不多这个意思,一来确实可以显示程锦尚宽宥敌人的心胸,二来则是他始终觉得钟杰身上有很多秘密,现在杀了他有些东西怕就始终解不开了。 既然自己的两位得力干将都建议放了钟杰及其他相府派来的人,程锦尚便决定给他们一条生路,就这样,钟杰再一次从程锦尚手里死里逃生。 被赶出渝州之后,钟杰开始询问安影栋前去何方。 “回相府。” “此时再回相府,秦相还会信任我们吗?” “这就是我们故意要让程锦尚抓到我们的原因。” “在下不明白。” 这时候,安影栋拿出一封信递给钟杰。 钟杰接过来一看,信的内容是挑衅秦庸的。 “这是什么意思?”钟杰不解。 “这是我模仿程锦尚的笔记给秦相写的信,有了这封信,我们才能说清楚为何程锦尚要放我们一条生路。” 钟杰突然明白过来,说道:“先生的意思是,程锦尚之所以放过我们并不是他不想杀我们,而是想向秦相示威,放归我们,和这封信便是最好的印证。” “不错,渝州云麾将军亲上城墙率众抵抗叛贼程锦尚,后战败被俘,但程锦尚为向秦相和朝廷示威,便放了我们并且还写信挑衅秦相,如此自然而然,不仅我们保住了性命,还守城有功,秦相自然不会过多怀疑。” “哈哈哈,先生果然高明,在下佩服,佩服啊。” “小事一桩,不过你我可要统一口径,得完全依照我刚才所说的说给秦相听。” “先生放心,在下一定照办。” 向程锦尚汇报完军情,陶臣末终于寻得了一丝空闲,这才询问还没有从云阳北上的人的情况,当然他最关心自然是苏木,手下答复说是大军先行眷属随后就到,他才放下心来,准备好好歇息歇息。 而这边,图兰骨柔率军连克大渊十五城,北弃大军所到之处,大渊守军几无抵抗之力,而每攻下一城,北弃人便将城中军资、马匹全部洗劫一空,之后便即转移继续攻城,这可苦了大渊援军,四处追击却始终无法追上北弃的主力,眼见物资已经足够,有些延缓进程,图兰骨柔当机立断决定折回北上,可怜渊军白忙活一场,不仅没有伤及北弃人丝毫,反倒是丢了不少军备,南下二十余日之后,图兰骨柔满载而归,图兰冰穆亲到雪狼城外十里之地迎接。经此一战,北弃人大致了解了大渊军队的作战方式及战力,图兰冰穆信心满满,大渊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之前那头让人避之不及的雄狮了。 不出安影栋所料,回到相府之后,秦庸只顾着恼怒程锦尚的自大,并没有过多质疑他与钟杰在渝州的所作所为,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在晋安王北还之后并没有出兵帮助长宁王,这是秦庸十分满意的地方,至于丢了渝州,那是能力而非态度问题,秦庸现在要的是对自己忠心的人,能力在其次。 回相府报完道之后,安影栋借助戚凝玉出宫赏桂的机会与之见了一面。 “秦庸已经将冉明栗从靖州调了回来。”戚凝玉向安影栋告知道。 “噢?那如此岂不是正合我等心意?” “从结果上看是自然是如此,可是这秦庸暗地里做的事可不少,我们还是得小心一些才是。” “难道娘娘都不知道这件事的经过?” “若不是那日碰巧见到冉明栗去向皇帝请安,本宫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渝州刚陷,很显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被调回泰安的。” “不错,秦庸可能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冉明栗去渝州,这么多年来,他的眼中从来就只有泰安,皇城。” “这宫中具体发生了什么?难道皇帝?”安影栋这几个月一直待在渝州,对宫中发生的事已经不太清楚。 “皇帝安好,你也见着了,这次二王南征如同儿戏,一开始,本宫都以为秦庸出这个主意只是为了削弱陆守夫的兵力,不曾想,他却暗地里谋划了一场大戏。” “噢?听娘娘这么说,属下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秦庸想借助二王南征削弱陆守夫的兵力自是不假,但他最直接的目的一定是想借此机会彻底扳倒长宁王,晋安王一介书生从未上过战场,身边还有无数高手照应,哪里会如此轻易的受伤,受伤也就罢了,其服用的药物竟然还有蹊跷,导致晋安王不仅没有治好伤,反倒不断恶化,而你知道这药物方子从何而来吗?” “如果属下没有猜错,出这方子的人一定是长宁王的人。”安影栋何等聪明,戚凝玉这么一说,他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不错,陛下本来以为晋安王是诈伤逃跑,在秦庸的引导下还亲自带了太医前去验证,可这一验证不仅证实了晋安王确实负伤,还验出了他服用的药方有人做了手脚,而做手脚的人正是长宁王南下时带的太医,如此一来,陛下会怎么想,秦庸借此添油加醋,所以调冉明栗回泰安护卫皇城便显得自然而然了。” “高哇,实在是高,想不到这秦庸比我想象的还要老奸巨猾,长宁王这一次怕是难以翻身了。” “如此对我们是最好,长宁王好战,他若继位,将来不一定好对付,可这晋安王为人软弱,对秦庸所说的从来都是深信不疑,他若继位,对我们更有利。” “那皇帝可有何动作?” “并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动作?”安影栋觉得有些疑惑,按理说以宋继的性格,他一定会雷霆大怒,立马处置长宁王,但他很快明白过来,接着说道“属下明白了,皇帝之所以没有立刻处置长宁王,肯定是害怕长宁王借机利用渤州之兵反叛,所以眼下只有先隐忍而听从秦庸的建议将冉明栗调回泰安以备不患。” “不错,本宫也是这么想的,如今的泰安可谓是步步杀机,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了。” “那无相法师那边?” “本宫已经派人将消息传了出去,不久便会有回音,不过先生你要留意,秦庸如此大动作你我事先皆不知情,他是否已经有了戒备,以后行事还需要多加小心。” “夺嫡大事,越少的人知道便越安全,所以我们不知道也还说得过去,不过娘娘说的也对,秦庸本来就狡诈至极,属下今后会万事小心的。” “长宁王不仅没有剿灭程锦尚,反倒是让程锦尚重新拿下了渝州,秦庸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联系之前发生的事,皇帝这一次定然会被秦庸牵着走,所以先生要好好利用这件事,顺从秦庸的心意,让他高兴高兴,也好为我们所谋划的大事多带来几分保证。” “娘娘放心,这件事,属下一定会站在秦庸这边,借此机会搅进局中,让事情朝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 戚凝玉猜得没有错,秦庸听闻长宁王突然转头攻打尹州之后,示意兵部左侍郎以军情之要参奏皇帝,宋继收到参本大为光火,急忙召秦庸进宫商讨。 “陛下息怒,长宁王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眼下必须要沉着应对才是啊。” “沉着应对?秦庸,你告诉朕,怎么沉着应对啊,宋尧先是暗地加害骁儿,现在又拥兵擅自攻打尹州,尹州是叛贼在控制吗?朕的儿子率朕的兵攻打朕自己的城池,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还有朕说你,让他们各自领兵南征,可是你的主意,到头来,骁儿伤了,渝州丢了,这长宁王还要去攻打朕自己的城池了,你说说你,啊,有哪一个结果是好的?”宋继愤怒到近乎嘶哑。 “陛下,臣确实不知长宁王会有异心呐,如若臣事先知道,怎敢出此下策呀,事已至此,唯有想办法将长宁王召回泰安才能控制事态。” “怎么召回?” “陛下不妨下一道圣旨,就说晋安王征战不力,前些日子因为受伤没有追究,如今伤好,追责罚罪,暂削两颗王珠,并颁旨嘉奖长宁王在尹州剿贼有功,赞许他自己在奏折中所说的攻打尹州是为了迂回钳制程锦尚的战术,以此消除他心中疑虑,之后再宣旨让他回泰安学政,他若回,便削了王号,幽闭思过,他若不回,那可能便是真的要反了,到时候陛下便不会犹豫了。”秦庸这一招看似在给宋尧悔过的机会,实则是已经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堵住了,宋尧若是奉命回到泰安,那将会被剥夺王号,幽闭思过,一旦失势,一些平日里支持自己的大臣势必会立马转向宋骁,王号被夺便意味着彻底失去了争储的资格,可他若不回,毫无疑问的会坐实谋逆的罪名。 宋继叹了口气,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且再怎么说这宋尧也是他儿子,而且还是原来十分欣赏的儿子,所以他并不想现在就把他拿下,而是愿意给他机会,所以他也只得先依照秦庸的意思办。 此刻的渝州街道显得有些凋敝,店门都还开着,但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这并不是因为渝州总在打仗从而让百姓们感到害怕,相反,正是因为渝州近些年总有刀兵,百姓们反倒习以为常了,最主要还是因为湿热的天气让人不想出门。实际上,如今是程锦尚重返渝州,城中百姓多还是喜欢这个将军,而且,现在程锦尚是王了,百姓们希望他有一番作为,能够让这个乌烟瘴气的朝廷多几分清明,甚至推倒重来他们也不会介意。 久候尹州战况多时的陶臣末和程锦尚等人终于在炎热的天气里等来了消息,王金易率军进入尹州之后,与李秀、季河清兵分三路,李秀负责偷袭被陆文霆等人攻下的城池,迫使陆文霆分兵救援,延缓陆文霆攻打尹州的脚步,而他自己与季河清分兵抢占还未被陆文霆攻下的尹州南境城池,陆文霆也未料到云阳大军来得如此之快,因为不想丢掉已被攻下的地盘,陆文霆只得回收军力对付李秀,李秀并未打算守城,在吸引了相当兵力之后率众绕过陆文霆主力南下与王金易汇合,这样一来二往,虽未能抢下陆文霆已经占据的尹州大部城池,但也遏住了他的进攻步伐,王金易与季河清趁机为云阳抢下了尹州南境四分之地,如此渤州大军与云阳主力在尹州形成了对峙之势。 如此战局与陶臣末事先所预想的结果差不多,因为陆文霆先发制人,如今能抢下四分之地未让渤州大军对渝州形成遏制之势已然十分不易,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消息。 虽然前进受阻,但陆文霆这一招已经让自己占了先机,所以他的心情还不算太坏,只不过没过多久,却被长宁王传了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父皇要召本王回泰安。”长宁王有些疑惑的向陆文霆等人说道。 “何故召回?”陆文霆问道。 “具体原因还未可知,但据宫中线报,父皇是在召见秦相之后决定的,圣旨估计不日便会到达,本王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 “晋安王提前北还,陛下可有什么动作?”陆文昭问道。 “父皇本已相信本王奏报,以为本王这皇兄是诈伤逃跑,可不知为何,之后便没了消息,既无关照也无惩治,所以本王才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 “秦庸这个人向来诡计多端,若真是他在背后怂恿召王爷回京,这其中必然有诈。”陆文霆分析道。 “不错,而且还有一件事情十分奇怪,本王前几日收到宫中线报,说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查抄了本王帐下的太医崔成的家,崔成一个小小的太医,为何会惊动大理寺和刑部,想起来,实在是不合常理啊。” “那王爷可曾问过崔成?”陆文霆问道。 “接到消息之后,本王便准备传这崔成来问问,可问题是这个人竟然不在军中了。” “什么?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就在我们决定攻打尹州那日。” “大理寺与刑部查抄崔成,这崔成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莫非崔成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陆文昭疑惑道。 “如果只是犯了一般的事,由泰安府过问便是,既然由大理寺和刑部直接介入,必然和宫廷之事有关。”长宁王说道。 “宫中可还有其他消息?”陆文霆问道。 “问题就出在这,崔成被抄了家却没有后文,最关键的是他是本王本次南征所带的太医,本王担心秦庸会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王爷平日里与这崔成可有什么其他往来?”陆文霆继续问道。 “这崔成曾经治愈过本王府上管事的顽疾,也曾为本王治过不少伤病,所以本王甚是信任他,对他也偶有奖赏,这也是这一次为何本王会带他随军的原因。” “如此说来,崔成被查应与王爷无关,会不会是王爷多虑了。”陆文霆道。 “一开始本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未在意,只是打算寻崔成来问问,可是他却莫名其妙始终了,联系父皇突然要召本王回京,本王才觉得有些蹊跷。” “这崔成与晋安王或者秦相可有什么往来?”陆文霆接着问问题。 “属下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上一次晋安王受伤,好像是王爷您帐下的太医去为他包扎的,不知这人是不是就是那崔成?”陆文昭突然说道。 “对对对,就是他。”长宁王像是突然找到了两件事的联系,“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刚说完,他又开始质疑自己。 “晋安王受伤,王爷您的人为他治伤,怎么说都是王爷您慷慨相救,可是要是这崔成没治好晋安王的伤,那可就麻烦了。”陆文霆好像明白了过来。 “你是说崔成曾给晋安王治伤,如若晋安王的伤势恶化或者没有好转,那秦庸一定会利用崔成是本王帐下太医这件事大做文章,从而构陷于本王,而后在父皇面前添油加醋,召本王回京,然后再治本王的罪?”想起这一招,长宁王宋尧不由得背脊发凉。 “极有可能,不然崔成不会莫名其妙失踪,想不到这个秦庸手段竟是如此阴险而隐蔽,他想方设法促成二王南征,最主要的目的很可能并不是削弱渤州兵力,而是彻底扳倒王爷您。”陆文霆道。 “如今圣旨还未传到,文霆呐,要是圣旨真的到了,本王该如何应对?” “无论如何,这泰安是回去不得,但是又不能让陛下知道王爷的忧虑,卑职倒是有个主意。” “你说。” “王爷在宫中的眼线打听更具体的消息再传到这里需要一定的时间,圣旨一定会先到达,卑职以为,这圣旨可以先接下,至于回泰安,必须得等到宫中传来确切的消息才可以。” “可一旦接了圣旨,不及时回宫,必然会引起父皇怀疑啊,而且这秦庸定会在其中大做文章。” “他晋安王可以受伤,王爷您自然也可以。” 长宁王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过来,说道:“本王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本王诈伤,好拖延回宫,争取时间。” “没错,眼下没有其他办法,我们既然明知是陷进,便不能往里面跳。” “好,就依你意思办,绝对不能让这个秦庸奸计得逞。” 果不其然,三日之后,圣旨到达,长宁王自然因为伤重无法下床接旨,宣旨太监只得到长宁王的床前宣读,虽说圣旨之中对长宁王极尽赞美之词而对晋安王多有贬损,但长宁王宋尧等人已然知晓其中文章,所以宋尧故意气息微弱,以手势表示接旨。这宣旨太监除了宣旨之外自然还有监视长宁王即刻回京的任务,眼见长宁王伤重难起,他除了犯难便只剩下质问陆文霆等人了,陆文霆一脸愧疚,只道长宁王作战勇猛身先士卒,却不料中了小人奸计,身受重伤,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宣旨太监无法,只得听从陆文霆安排,先在尹州待上一段时间,等到长宁王伤愈之后再随他回泰安。 尔后不多久,泰安再一次传来消息,只不过听到这一消息,长宁王瞬间觉得背脊发凉,连诈伤的心思都不再有半分了。 这个消息自然是关于冉明栗的。 “看来秦庸早就想好了这一切,借南征之机构陷于本王,为防渤州兵变,再趁机将冉明栗从靖州调回来,彻底锁死本王与你们陆家的退路。”长宁王有些挫败,脸上写满了无奈。 “王爷休怕,他秦庸不仁,便不要怪我等不义,他敢动王爷,我们便反了他。”陆文昭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文昭,休得鲁莽。”陆文霆赶紧制止道。 “大哥,事已至此,我们退一寸,这秦庸便要进一尺,与其被他恶意重伤、蓄意谋害,我们何不拼个鱼死网破?” “王爷身在尹州,秦庸暂时还动不了他,可王爷家眷以及一些亲卫谋士都在泰安,我们若是过于鲁莽,对王爷百害而无一利。” “对,王爷恕罪,是卑鲁莽了。” 长宁王摆摆手,说道:“你兄弟二人说得都对,秦庸休想本王会束手就擒,但是,此刻也确实不能妄动,与秦庸开战,本王得先解除后顾之忧。” “王爷,您吩咐,这个秦庸欺人太甚,待解除王爷的后顾之忧,我们一定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陆文昭恨恨的说道。 “本王家眷全在泰安,如若本王没猜错,秦庸一定早就派人盯着,一旦发现尹州异动,他必然会以本王眷属相要挟,所以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在不让秦庸发现的情况下将他们转移出泰安。” “卑职愿意去办这件事。”陆文昭道。 长宁王摆摆手,说道:“眼下谁去都可以,偏偏就是你和文霆不行。” “朝廷派来的人就在尹州,你,我,还有长宁王,只要一个不在,他们都会怀疑,所以我们都不能去。”陆文霆向陆文昭解释道。 “秦庸要是把这些心思用在治国理政上,大渊也不至于生出这许多事端。”陆文昭当真是恨死了这个秦庸。 “传旨的人来了有几日了,本王也该会会他们了。” “王爷打算怎么做?”陆文霆问道。 “本王的伤这几日也应该好一些了,传他们来就是告诉他们本王身体已经有所好转,再过几日便可以随他们一道回泰安了,先安安他们的心,文霆、文昭,你二人速将消息传回泰安,让王府中家眷分次转移,记住,不要带过多下人,也不要带任何细软,出了泰安,便直接去渤州,另外,你们还需将此事尽快禀告陆将军。” “王爷放心,卑职这就去办。”陆文霆与陆文昭领命而去。 见到宫中来人,长宁王假意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已能勉强下床,许诺再过几日便可回京,一番轻言细语,态度诚恳,这几人甚是满意,心中疑虑自是打消不少,很快便将这一消息传回了泰安。 这几日真是把陶臣末累坏了,好在魏文忠和王立阳来了之后,为他分担了不少,他也终于可以稍稍闲适一些,略作休息,他决定去看看苏木。 见陶臣末甚是憔悴,苏木莫名有些难过,赶紧动手为陶臣末熬制鸡汤,陶臣末也未拒绝,相反,他难得有这么一点儿闲散的时间,所以他很享受这样静静的看着苏木忙碌,如此一来,苏木倒是有些不太自在,陶臣末自觉失礼,赶紧找到话题问道:“最近云阳可好。” “云阳无战事,自然很好,只是盈盈走了之后,我反倒是不太习惯,也不知道这个小机灵会不会想我。” “会的,你别看盈盈年纪不大,心思多着呢,怎么会不念你的好呢。” “但愿吧,也不知道任姐姐是否安好,这云阳府的人大家都忙着,反倒是我显得太过清闲,整日里有些无所事事。” “到了渝州可有得忙了,这里免不了战事,到时候劳烦姑娘的地方怕是不少。” “有事忙那才好呢,如若闲着,有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姑娘想些什么呢?” “哦,我,没什么,女人家的心思,对了,窦总委让我给将军带句话,他说上次将军交予他的典籍实在太过生晦,他释译得有些慢,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有结果,待他完成了便派人给将军送来,还有,窦总委说西境特别是伯布人有在家中挂纪先人画像的习惯,他说他曾在云阳的小兰台里见过一幅画,他觉得那应该是伯布人的画像。”苏木虽不明白,但尽力转述这窦明的意思。 陶臣末自然是明白窦明的意思,他想了想,说道:“伯布人的画像,如果我没记错,苏姑娘你曾所过,伯寒散也是伯布人才有的。” “是的,除了家父,我从来未曾见过有大渊人使用过伯寒散,将军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伯寒散?” 陶臣末摇摇头,他现在也理不清这一切,但是他突然想起一个人,那就是钟杰,这两件事似乎都和他有关,想了想,他继续问道:“我暂时也说不上来,那云阳可还有其他什么事?” “除此之外,也未曾有什么事,程夫人,哦,就是王妃还是会时不时来找我说说话,言语之中多多少少会谈到瞿姑娘,我总觉得王妃对这个瞿姑娘有些成见。对了,说到瞿姑娘,她身边有一个人似乎有些奇怪。” “噢,说说看。” “不知将军是否认识瞿姑娘身边那位叫做聂青云的人?” “聂青云?我只是听说他是从青幕山随瞿姑娘一起到云阳的,这人我几乎没怎么见过,自然也不熟,他怎么了?” “说不上来,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总是很冰冷,眼睛像鹰隼的眼睛一样,很凌厉,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惕,瞿姑娘曾经到过府上多次,这个人每次也会随她一起来,但每次来了之后见我与瞿姑娘说话便自行离去,女儿家说话,他一个大男人不听也是合礼仪的,直到有一次我无意间撞见他好像在府中探寻些什么我才觉得奇怪,想来瞿姑娘每次来府上拜访他都不在,我便觉得是不是他每一次都会在府上转悠找寻呢,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苏木仔细的回想着她所记得的一切。 陶臣末微微笑道:“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姑娘多几分警惕也是应当的,不过他能在云阳的将军府上找些什么呢?”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我是不是想多了呢。” 陶臣末摆摆手,说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让人起疑的事情,如果有,那只能说明这件事本身确实有问题,所以姑娘的疑惑并不是全无道理,这件事以后能留意便留意,若没有便不要过多去打听,姑娘不会武功,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可就不好了,可要记住了。” “这么严重吗?” “倒也不是,如今乱世,很多事情远比我们看到的要麻烦得多,多一份小心也是好的。” “既然如此,那我便听将军的。”说完这句话,苏木突又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还好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哦,对了,这个聂青云应该确实是个高手,那日连护卫无意中曾与我说起,说这个聂青云的功夫可能不比他差。” “连成宗?” “正是。” “连护卫跟随宁安王多年,武艺自然非常人可比,连他都这么说,想必这个聂青云一定非泛泛之辈,所以,以后苏姑娘更要切记不要去过问,留意便是。” “苏木记下了。” “唉,姑娘,这鸡汤还得熬多久?” “噢,应该快了,将军今日应该没什么事,便再等等吧,我在汤中加了些药草,需要多熬制一会儿才能入味。” “有药呀?”陶臣末小时候体质弱,可是吃了不少药,所以一听到药草,不由得有些害怕。 “将军放心吧,这可不是一般的药草,没什么药味的。”苏木不由得笑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陶臣末也不好意思的笑着说。 就这样,二人在等待鸡汤熬制的时间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着分开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两人之间的尴尬便也慢慢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魏文忠本来打算来找陶臣末请教一些事情,见此情景便也不忍打扰,悄悄的退了出去。 北弃人退去,秦庸算是松了口气,接下来他便可以将全部精力放在推晋安王继承大位的事情上了,陆文霆转攻尹州,又为他丢失渝州推卸罪责找了个近乎完美的理由,首先,晋安王先战,在他遇险之时,长宁王不仅不分兵救援,还有意耽误战机,坑害长兄,已然是罪责难逃;其次,长宁王被陶臣末逼退,拥兵自重,擅自出兵尹州,而他自己的人却誓死抵抗最后身败被擒,这一对比,长宁王几乎没有任何胜算的可能。所以眼下,他的心情十分不错,现在就等长宁王在接到圣旨之后的反应了。 他先是听闻长宁王受伤不能及时返回,当然,秦庸是不会相信的,这是他已经用过的招数,不过很快,他又听到尹州传来消息说长宁王伤势好转,准备今返回泰安,加之长宁王回不回来他都是最后的赢家,所以秦庸也渐渐放松了对长宁王府的监视,没过多久,尹州发生了一起怪事,这长宁王在返回泰安的途中,一行人突然遭遇乱兵贼寇,他派去尹州传话的只有两个人活着回来,长宁王亲卫死伤过半,而这长宁王则被叛军掠走,生死不明。 接到这一消息,秦庸第一选择是不相信,但是仔细想来,尹州叛军虽未成火候,但各股势力着实盘根错节,长宁王是皇家子弟,被叛军盯上从而被俘也是有可能的,而且如此一来,都不用他动手,这泰安自然而然就是晋安王的天下了,不过为确保万一,他还是决定让张昭亦前去长宁王府查探查探。 张昭亦来到长宁王府,只见下人依旧进进出出,貌似没有什么异常,在回去禀报之前他再一次问了问一直在监视长宁王府的几个探子,这探子回禀说并无异常,只是这两日来王府的士人没有先前多了,张昭亦觉得这长宁王人在尹州,府中豢养的谋士少来也算正常,所以便打算回去复命,刚走出两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再一次看向王府门前,只见几个下人谈笑风生,或进或出。不对,长宁王在尹州遇险,王府上的下人为何会如此淡然,且如此嬉笑,显然不合王府礼仪,这王府定然是出了什么状况,眼见一下人独自离去,张昭亦决定去问个究竟,他的办法很简单,直接用刀抵住这人后腰,询问府中情况,这下人只道一切正常,张昭亦刀尖一顶,显然刺进了皮肉,这人吓得不轻,全盘托出,说是府中长宁王近亲这几日陆续出府未归,就连王府总管今日也没了踪影,张昭亦暗道不好,急忙回相府禀报。 接到张昭亦线报,秦庸大为光火,虽已料到长宁王不会就此就范,但钳住他的家眷,对秦庸来说也十分重要,这样无疑可以限制宋尧的手脚,可哪曾想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为今之计,只要禀明皇帝,让皇帝自己决断。 当然,监视王府动向,他自然是先请示过宋继的,所以他打算就实禀报,皇帝越动怒,对他越有好处。 果不其然,经过秦庸的一番叙说,无非什么长宁王假意受伤,再自演被劫,以逃避皇帝处罚,宋继怒不可遏,其实他心中更多的还有悲恸,自古以来,为夺帝位,上演过无数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悲剧,大渊三百余年长河也自然有先例,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还是他曾经更看重的一个儿子,在他心里,哪怕宋尧能够回来说说为什么要反他也会好受一些,可惜自打上次出了泰安,便再也见不着了。 事已至此,怎么办,宋继也不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儿子成了反贼,这多让天下人笑然,秦庸也知道见好就收,建议说为防天下人错判,不如此刻先封了太子,而不对外追加长宁王的罪名,但传令渤州,如若宋尧愿意就此收手,承认晋安王为太子,那便既往不咎,宋继觉得如此最好,也可以避免直接与陆守夫的大军冲突。秦庸在举手之间,在皇帝面前又假意为长宁王谋了一条生路,宋尧在与他的较量之中几无还手之力。 未多久,东宫新立的消息便传遍了天下,正躲在渤州的宋尧满眼不甘,可他毫无办法,秦庸的野心他是知道的,但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背后站着渤州陆氏,这秦庸便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他也清楚自己父皇的偏好,可自从南征开始,泰安便成了秦庸一个人的舞台,而自己却毫不知情的一步一步的迈进了秦庸早就为他准备好的陷阱,不过还有一点好,那便是自己的父皇并没有将他定义为谋逆,只是让他承认东宫,并回泰安受责,但他也知道,如今再回去已然是自寻死路,事已至此,便只有拼死一搏了。 对此消息,陆守夫等人虽有准备但多少还是有些惊讶,毕竟这件事来得比他们想象中要快,现在看来,想要通过朝廷权斗拿下秦庸及晋安王的势力几乎是不可能了,不过好在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自己在渤州的势力足以与朝廷分庭抗礼,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树立长宁王的信心,一来他们确实是真心支持长宁王继承大统,二来嘛,长宁王在,他们起兵才有更恰当的理由。所以在得知太子已定的消息之后不久,陆守夫便亲自到了长宁王暂住的地方,向他表明心意,表示愿誓死追随,定要将陷害他的秦庸枭首,陆文霆也时不时来与宋尧商讨眼下局势,计划下步行动,在陆守夫等人的支持下,长宁王宋尧的心情好了不少。 除此之外,陆守夫还吩咐各地暗探放出消息,说长宁王本欲回泰安受封,可在北归途中突被晋安王手下假扮的乱兵劫了去,意欲杀害,幸得侠士相救,才幸免于难,然秦相及晋安王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却一心想致其于死地,一路追杀,后陆守夫出于保护皇家血脉之虑将其救下,可秦庸却在晋安王授意之下大进谗言诬陷长宁王。陆守夫的意思很简单,他不打算吃这个暗亏,而是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个晋安王之所以被立为太子是建在任用奸臣、残害同胞、裹胁皇帝的基础之上的。 这一招着实很有用,太子新立不久,各地谣言四起,特别边防驻军有拥立长宁王者多有异动,如此一来,最高兴的莫过于程锦尚、图兰冰穆和聂无相这三人了,程锦尚拥有大渊南境三洲,在他治下,他再一次大用“诛秦佞,清君侧”的口号大招志士,收兵买马,当然,他也闭口不提拥护长宁王这件事。而图兰冰穆则再一次整兵列马,准备南下。至于聂无相,他却打算先按兵不动,让大渊朝廷再耗耗,且亲自到泰安恭贺皇帝新立储君。 狼烟渐起 第二十九章狼烟渐起 聂无相以卫戎国相的身份再一次来到泰安,一如既往,他带着丰厚的贺礼先入宫恭贺了皇帝及太子,并表示如果大渊信任,卫戎愿借兵相助。对于卫戎的态度,宋继及秦庸都十分满意,面对四起的流言,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定心丸,起码不用担心卫戎趁机作乱,安抚好了大渊皇帝,聂无相再一次拜访了贵妃戚凝玉。 相比前一次见面,这一次对他们来说自是轻松不少,上一次聂无相前来是为了防止大渊出兵卫戎,搅乱他们的计划,而这一次来则是彻底蒙蔽了大渊朝廷,让他们放下心来内斗,他们的计划正一步步的按着他们的期望在发展。两人又有年余不见,再次相拥,自然少不了缠绵悱恻。 云雨之后,两人又恢复了平静。 “如今渝州已落入程锦尚之手,而晋安王又成了太子,可以说这一切与我们先前的计划毫不相差,不知师兄打算何时行动呢?” “不急,眼前的局势对我们十分有利,晋安王被立为太子,长宁王流落渤州,陆守夫正欲大作文章,朝廷与渤州免不了冲突,再加之北弃在大渊北境厉兵秣马,我们不妨再等等,他们耗得越厉害对我们就越有好处。” “那便听师兄的,另外,眼下局势已如我们所愿,那接下来各部当如何行动呢?” “师妹继续利用与皇后的关系,多探探晋安王的口风,秦庸的一些计划他也一定会知道,至于其他各部如何行动,待我出宫见了走马的人再行安排,另外,等这一次回到卫戎,我便会把血蝙蝠派过来。” “师兄要动凌剑了?” “这也是凌剑堂自己的意思,如今各部活动频繁,师妹身在皇宫,危险相对其他人来说要小一些,可御风部的其他人会有越来越多的事要办,御风使的危险自然也会增加,所以让血蝙蝠来中原也确有必要。” “御风使有凌剑堂主护着,应无大碍。” “很多事情,凌剑堂主不宜亲自出面,就目前来看,他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御风使安全,其它的事情,便由血蝙蝠来做,如此各司其职,对我们的计划推进也就更有帮助。” “可是......” “师妹放心,我会让走马堂安堂主给凌剑传话,没有十分必要,不会轻易让血蝙蝠出动,眼下,我们还不宜与归一城正面冲突。” “如此便好。” 与戚凝玉见过面之后,聂无相便即召见了安影栋,一来交代他继续在相府活动,盯紧秦庸的一举一动,二来则要求他传信给御风堂,血蝙蝠不日便可到达大渊境内,但非万不得已不得轻易动用。安影栋知道,一旦动用了血蝙蝠,便表明他们的计划已经开始进入另一个阶段了,所以丝毫不敢怠慢,下来之后便将聂无相的交代及时传了下去。 此刻的程锦尚心情非常不错,一来因为太子之事,渤州厉兵秣马,朝廷已无暇顾忌他在渝州的所作所为,二来嘛,重新入主渝州之后,更多的志士仁人陆陆续续的投入到了他的帐下,兵员也自然是越来越多,自己已经完全具备了称霸一方的实力,细细数下来,如今的王府之中,文有瞿红袖、边向禽为他出谋划策、理政治民,武有王金易、陶臣末为他攻城拔寨、开疆扩土,而且这两人一个帮他收服了陈振刚,一个帮他带回了李秀、季河清,再加之魏文忠、王立阳、丁康阳等得力干将,程锦尚自己几乎不用再过问任何具体的事务,只需坐镇王府居中协调便是,最重要的是他对这些人都很放心,用人不疑,向来就是他的风格。 此外,王府最近还收到一个好消息,吴长青将曾盈盈送回黔州之后带回了任蒹葭的消息,任蒹葭已经彻底掌控了黔州,并在原桐平部主力的基础之上重建了黔州大军,所以她便将原来陶臣末留给他的三万云卫送回了云阳,不日便可抵达渝州,不光如此,她还在黔州发榜征兵,待成势力便将之派到渝州。听到这些消息,程锦尚更是高兴得不得了,如今大渊南境,已经不会再有人与之抗衡了,不过陶臣末最后还是建议,任蒹葭征兵之后可将之直接派往尹州,协助王金易、李秀、季河清镇守尹州,在尹州,他们直面的对手是渤州陆氏,所以起码要保持兵员上的优势,程锦尚自然也同意陶臣末的建议。 介于苏木上次说过的话,陶臣末最近对这聂青云多有注意,他发现这聂青云确实是几乎跟在瞿红袖身边寸步不离,且整个人始终较为警惕,但除此之外,他对人尊敬,彬彬有礼,又没有什么异常,几次观察下来,陶臣末也似乎理解了一些,毕竟这瞿红袖刚出山不久,且一女子之身,长得又十分好看,身边有个机警的护卫也并没什么奇怪,慢慢的,也就不再觉得这件事奇怪了。 那一日,他还与连城宗特地探讨了一下这个聂青云,连城宗跟他的感觉一样,这个人看似总有那么几分机警、凌厉,但除了护卫瞿红袖,也没有其它什么让人不放心的,说到这里,连城宗还夸奖说青幕山下来的人除了瞿红袖,其它几名随从也都是些厉害人物,比如袁尚,擅长算数,一些军中的收支打理得十分顺畅,还有一名叫做曹焕的人,武艺不错,这瞿红袖也没有凭借自己的关系给他安排军职,而是让他自己从一名步兵做起,刚到渝州便被安排去了尹州。这么一说来,陶臣末倒是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想了想,之前的一些疑虑便也作罢了。 相较于南境各方势力的暗自较量,远在北方的图兰冰穆便要轻松得多,北境各方势力完全被他收服,且有生力量皆为他所用,而刚好秦庸为了保太子坐稳东宫之位,陆陆续续将自己的亲信和相关军力都布置在了中州,目的自然是为了防着陆守夫和程锦尚,图兰冰穆经过上一次的试探,已经知晓了大渊驻军主要弱点,那便是战马乏弱,兵力转移缓慢,图兰骨柔在大渊桐州绕了个圈,渊军始终没能进行有效拦截,所以他现在的战略十分简单,那便是充分发挥北弃骑兵的优势,调动大渊不妨,然后在寻机攻打兵力薄弱之地,他本意这一次继续由墨兰关南下,想来这大渊打死也不会料到北弃会故技重施,但邱心志却不以为然,他建议北弃主力往墨兰关移动,作出要攻打墨兰关的样子,调动大渊边防往墨兰关集中,然后再改道滁州边境,由滁州镜城南下。 图兰冰穆很快便接受了这个建议,这邱心志不愧是个鬼才,再加之他对大渊和秦庸的了解,天下之图在他心中早就了然。 主意拿定,图兰冰穆亲率北弃狼师主力,带着图兰骨柔、图兰兀考先等人驱师南下,根据邱心志的建议,他们这一次的目的不再是抢夺军资、试探军情,而是要攻城略地,并驻军长守,以此纳入北弃版图,为今后入主中原做准备。 北弃二十万大军迅速向桐州靠近,桐州各边防重镇闻之色变,军情急要如雪花般飞至泰安,若论行军打仗,秦庸是真不通透,无奈之下,只得召集兵部要员合议此事,同时也将冉明栗叫了去,兵部官员多数认为图兰冰穆会故伎重演,集中兵力攻打墨兰关,也有少数人认为边防城镇众多,上一次北弃人在墨兰关也折了不少兵力,所以这一次可能会从其它关口南下,一时众说纷纭,难成意见。情况也确实复杂,桐州与北弃相接,边境关口数十个,图兰冰穆任挑一个也够大渊吃的,这时候,冉明栗站了出来,他以为,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远在皇城泰安,要想吃准北弃人的心思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请命北上,率军抵抗图兰冰穆,但是却被秦庸给否了,秦庸在意的依旧是皇权,他之所以掉冉明栗回来可不是为了又把他派出去镇守北境的,他的目的是让冉明栗回来护卫皇城,保太子大业,冉明栗无奈,只得听从秦庸意见,如此一来,兵部与内阁难成决议,只得了“随机应变、聚兵围剿”几个字传到了桐州,桐州各军只感迷惘,没有办法,因为上一次吃过大亏,桐州的云麾将军蔡琦无奈之下只得合兵一处,固守墨兰关。 图兰冰穆大军压境,直临墨兰关外,蔡琦暗自庆幸自己押对了方向,就整体兵力而言,桐州二十万守军足以与图兰冰穆一较高下,而且眼见图兰冰穆向桐州靠近,滁州部分守军也渐渐移往桐州,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要将图兰冰穆彻底限制在墨兰关外,甚至趁机绞杀他的主力。图兰冰穆毫不掩饰的让自己的二十万大军扎营在墨兰关城关守军所能目击之处,只见遮天狼旗,千里连营,加之上一次惨败,城上士兵多有余悸,就连云麾将军蔡琦本人都莫名生寒,深知此战必忧。 图兰冰穆也真的下令攻城,当然,肯定不会有效果,眼见时机成熟,他亲率十万骑兵借夜转战滁州,而第二日,图兰骨柔依旧率军攻打墨兰关。 滁州镜城守军做梦也不会想到,明明前几日还在墨兰关外的北弃大军怎么会突然兵临城下,图兰冰穆十万大军几乎未废吹灰之力便拿下了镜城,待滁州各地驻军反应过来,图兰冰穆已经由镜城入境,迂回拿下了五座边关重镇,在滁州沿线将大渊的边防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墨兰关守军听闻北弃大军突然出现在滁州,竟都十分诧异,有人自然看出了图兰冰穆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所以推断墨兰关外的北弃人肯定已经不多,建议蔡琦趁机主动出击,拿下关外的北弃势力,但蔡琦见关外北弃人的营帐并未丝毫减少,心中疑虑,不敢贸然出击,图兰骨柔压阵渐退,北弃剩余将士井然转向了滁州,这时候,有人又建议蔡琦追击,或者及时分兵滁州,一定要将北弃人堵住,但蔡琦暗自盘算,如今桐州危机已解,北弃人转向了滁州,自己便没有了丢失城池的隐患,所以暂时还是决定先稳住再看,不能冒然分兵,以防北弃人杀个回马枪,就这样,直到图兰骨柔等尽数退往滁州,蔡琦都没有任何要与滁州将士合力绞杀敌军的意思,如此一来,图兰骨柔与图兰冰穆再一次合兵一处,二十万北弃大军向一把巨大的尖刀,深深的插在了大渊的胸口之上。 面对宋继的大声质问,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事前,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图兰冰穆会往桐州进发,所以桐、滁两州的兵力都有意往桐州墨兰关一带聚集,就算有分歧,也只是在争论他会选择攻打桐州的哪一个关口,没有人会想到北弃人会突然改道迂回四百余里在滁州边境出现,所以宋继有理由发怒,堂堂大渊,北弃的宗主国,竟然被自己的藩属下邦耍得团团转,朝堂之上竟然没有一人能事先分析出北弃人究竟是何企图,关键这还是短时间内第二次被戏耍,自大渊建国以来的天威之尊,让宋继无比愤怒,他越愤怒,朝堂之上便越没有人敢讲话,大家也都有意无意的望向秦庸。 秦庸自然也没办法,他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让冉明栗北上,或许还能让北弃人有所畏惧,但眼前形式不允许他这么做,太子新立,他不愿意冒任何险,而且在他心里,北弃永远都只是蛮族,数百年来,大渊不是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每一次都没有人能撼动大渊天威,他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在朝堂之上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秦庸有些不悦,但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北弃人在北境为所欲为,所以一回到相府,他便让张昭奕叫来了安影栋,想要让这位先生为他出出主意,看有没有什么限制北弃人进攻势头的办法。 “属下以为,宰相也不必过于忧虑。”安影栋安慰道。 “本相如何能不忧虑啊,如今这北弃收服了北境诸部,兵力强大,而我大渊内忧重重,实难与之周旋,先生可要为本相想些办法才是啊。” “秦相,大渊北境有近四十万守军,如何会怕了北弃人呐?” “单论数量,北境守军自然是占有优势,但自这图兰冰穆收服北境诸部以后,桐、滁二州与北弃边境线已延长了数百里,边境关口数十个,哪里能做到处处提防,这北弃人的骑兵机动灵活,实难堵截啊。” “如今北弃主力已经破了我大渊门户,进我大渊境内,又岂能容他为所欲为,宰相何不让冉将军北上统兵,将其围在滁州境内,北弃人擅长奔袭但却并不擅长长时间相持对攻,冉将军多年来在边关统兵,自然会有办法对付北弃蛮人。” “冉将军不能北上,本相调他回泰安,自然是另有他用,先生,你想想,我大渊究竟还有谁能但此大任?” “这......”安影栋有些危难,他不是假意不知,是真的为难,数十年来,秦庸为强化自己在朝中的根基,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多任用他自己的人,而这些人又并非真的有学识,多是些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辈,若只是朝堂弄权,这些人口蜜腹剑自能相助秦庸得势,但若是生死关头,多半都只是贪生怕死,毫无用处。 有那么一瞬间,秦庸也想到了颜青摘、梁平川,可如今这些人都消失于茫茫山野,何处再寻?更何况,如今局面也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他又怎会放下宰相威严再去启用他们。他有时候甚至会想到陶臣末,相比起来,当年一同进入朝堂的那些武将,包括那位武状元也都泯然于众人,哪里担得起如此重任。 “当真没有合适人选了吗?” “宰相,桐、滁两州的云麾将军镇守边关也有多年,想必他们二人联手,对付北弃蛮人应该也不是没有办法吧?”安影栋故意问道。 “要真有办法,也不至于是眼下这种局面。”秦庸有些气愤。 “那王惊澜将军和钟杰将军呢?” “王惊澜?先生你可不要再提这个废物了,若不是他,我大渊何故会白白折了二十余万将士,至于钟杰,虽说他在渝州只身抵抗程锦尚多次,但他毕竟是文官出身,要去北境统兵,怕是难以服众。” “唉,宰相恕罪,除了冉将军,属下一时半会儿也确实想不到合适人选。”钟杰这会儿自然是死死的盯着冉明栗不放。 “不行,无论如何,冉将军都不能北上,太子新立,长宁王与陆守夫在渤州虎视眈眈,他若北上,后果难料。” “说道渤州,属下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噢?你说。” “滁州与渤州相接,滁州若陷,北弃人有两个选择,或者直进中州,威逼泰安,或者南下渤州,抢占我大渊最富饶之地,以此消耗朝廷实力。陆守夫非泛泛之辈,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会不懂,属下以为,不妨将北境守军移驻佑州东境,阻止北弃人跨过佑州危及中州,而将他们的进攻势头引向渤州,如此一来,他陆守夫不得不出兵抵抗,这样,一来可解中州之危,二来则可让陆守夫与图兰冰穆鹬蚌相争。” “一石二鸟,先生妙计,那就这么办。”秦庸显得十分高兴,这安影栋虽然前几次给自己出的主意让他有些吃亏,但这一次确实是雪中送炭,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对了,宰相,这钟将军已回到泰安多日,不知宰相打算如何安置?” “说到钟杰,本相想问问先生,你在渝州可曾发现他有何异常之处?” “异常之处?秦相何有此问?”安影栋心里咯噔一下。 秦庸笑了笑,说道:“倒也没什么,当初太子与长宁王南征,程锦尚的人绕过渝州,突然半道杀出,险些害了太子性命,本相只是担心会不会是渝州走漏了消息。” “应该不会吧,属下到了渝州之后,谨记宰相交代,几乎与这钟杰是朝夕相处,他对于自己被宰相任命为云麾将军甚是感激,事事亲为,生怕有所疏忽以辜负宰相厚爱,所以属下也未见得有何异常。” “那便好,虽说钟杰拼死不降,但毕竟还是丢了渝州,于陛下来说,那也是罪责一件,所以眼下还不宜让其接手更多军务,不过可以让他参与一些内务,待形势好转,再寻他用。” “宰相若是不说,属下倒还未曾想过个中利害,毕竟丢了渝州,且未及时救援太子,以致太子负伤,这其中与程锦尚是否有什么瓜葛自然也还要暗自观察,宰相的担忧自然是有道理的。”钟杰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在为自己留后路,既然秦庸对钟杰开始有了怀疑,那他便要暗自与钟杰划出界限,而不能再替他说话,将来若真有什么事,那便舍弃钟杰,而让自己能安然留在相府继续打探消息。 “非常时期,凡事都要谨慎,但近来诸事不顺,本相也难免多虑,不过先生下来还要多帮本想忖度忖度如何对付渝州的程锦尚,此人很可能趁北境生乱而趁机捣鬼。” “如今世道不太平,朝廷只有一个,可各地反叛势力却不少,也确实为难宰相了,宰相放心,属下定尽全力为宰相为朝廷分忧。”安影栋言辞诚恳。 秦庸叹了一口气,他有些累了,便示意安影栋先退去。 待安影栋退去,秦庸向张昭亦说道:“钟杰两度落入程锦尚之手,但都全身而退,其中缘由也无人知晓,本相虽有多疑之嫌,但万事还需小心则个,你下来多多注意一下他的动向,若有异常要速速报予我知,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他并无二心,本相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交予他。” 其实不管秦庸用不用安影栋的办法,陆守夫都不会放任图兰冰穆在滁州予取予求的,他是个聪明人,一来唇亡齿寒的道理他自然懂,二来嘛,图兰冰穆南侵,正好给了他出兵滁州、扩大领地的最好借口。 陆文昭已经养成了在去往将军府商议要事之前先向焦连宋征询意见的习惯。 面对陆文昭的问询,焦连宋的脑海里飞快的盘算着,他必须想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如果没有收到上峰的特别指示,那便意味着他依旧可以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 “属下以为,二公子不仅要支持陆将军的北进计划,还应当自荐领兵,做好表率。” “那是自然,我陆家男儿向来都是身先士卒。” “不不不,公子领会错属下的意思了。” “噢?那先生的意思是?” “二公子武艺高强,要冲锋陷阵自然不是问题,但此次北上,公子要做的可不仅仅是攻城掠寨这么简单的事。” “请先生明示。” “此次北进,一是扩土,二是立威,特别是第二点,公子想想,北弃南下,桐、滁两州人心惶惶,军心涣散,若公子能够趁机减弱甚至灭了北弃人的威风,那滁州众军对公子自然是另眼相看,将来若有用处,必然一呼百应。” “我倒是疏忽了,先生想的当真是长远,只是滁州各级将领多半是秦庸裙带,这些人如何会响应我渤州的号召?” “将领是秦庸的人,可是数十万士兵皆是在拿自己的命过活,秦庸只顾权争不顾将士死活,不顾疆土分裂,哪里会得人心,只要公子在滁州立下战功,将士们自然知道孰好孰坏,更何况,还有长宁王呢。”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与长宁王一道北上?” “不错,若说北境军中多数是秦庸裙带,普通士兵敢怒而不敢言,但是如果长宁王驾临,他是堂堂正正的皇子,有他号召,公子再攻城相助,士兵们自然会倒向长宁王和公子,而且属下早已听闻滁州军中对于长宁王被秦庸设计陷害多有不满,此次若是能建寸功,这些人必然能为公子和长宁王所用,一旦如此,这将来,要是公子有何需要,这些人不都会随时听命吗。” 陆文昭仔细想了想,心中大悦,赞赏道:“先生果然奇才,看来要争天下,渤州少不了先生相助,那好,我便依先生的意见行事。” 陆文昭按照焦连宋的主意向陆守夫提出了意见,并请命领兵北上,陆守夫自然十分认同这个想法,这不仅让他师出有名,特别是有长宁王的旗号,更让他对把控滁州兵力充满了想象,陆文霆没料到私下里有些莽撞的弟弟今日竟有如此妙计,心里自然也十分高兴,如此,陆文昭领兵十五万,打着长宁王的旗号开始北进阻击图兰冰穆。 光是兵发滁州自然是不够的,在陆守夫的授意之下,渤州军以长宁王宋尧的名义发布的驱虏檄文,文中有言“奸相秦庸为助太子争夺帝位,囤积兵力固守帝京,置北境将士于不顾,不省王土丢失之耻,罔闻黎明身死之痛,今有大渊皇子长宁王愿身先士卒,共召大渊男儿共赴北境,驱除蛮夷,护卫大渊国土”。此文一出,原本就同情长宁王的仁人志士皆备受鼓舞,特别是北境守军听闻长宁王亲临,信心大振。 拿到檄文,秦庸怒不可遏,安影栋只得以渤州兵力至此分散为由不断安慰秦庸,相反,图兰冰穆和邱心志却是哈哈大笑。 他们自然不是笑长宁王幼稚,而是笑大渊皇室相互倾轧,各自为阵。 “笑归笑,不过这陆守夫的兵确实都是些硬骨头,况且还有长宁王亲临,大渊士气必然有所提升,不知先生可有破解之道。” “要何破解之道,依卑职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渊士兵如此熊样,就算再来十个长宁王也挡不住我北弃男儿的勇猛。”图兰兀考先大声道,其实他本来就对邱心志建议图兰冰穆严禁北弃士兵烧杀掳掠十分不满。 “唉,将军此言差矣,陆守夫何许人也,当年鲜真人那般不可一世,不也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吗?他既然敢北进滁州自然也就有自己的打算,切不可轻敌。”邱心志说道。 “是啊,本王早就说过,如今群雄并起,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鹿死谁手,任何一方势力都可能给我们造成致命打击,本王在泰安为质十余年,可不仅仅是为了回北弃继承一个王位,以后可切莫再说如此莽撞的话了。” 图兰兀考先赶紧躬身说道:“王爷说的是,是卑职莽撞了,那依王爷和先生之见,我们该如何对付长宁王。” “大渊三百年基业,我们想要将之一口吞下是不现实的,所以眼下还不能与渤州军硬拼。”邱心志说道。 “那当如何?”兀考先继续问道。 “我们不想硬拼,陆守夫亦是如此,他此次之所以愿意出兵北上,道理很简单,无非就是想借此机会扩军滁州,与此同时,在北境军中建立长宁王威信,这也是对秦庸拥立晋安王为太子的回应,陆守夫并非草寇,自然也知道逐鹿天下不可莽撞而为,老夫如若没猜错,渤州军此次前来最多是阻止我们南下而并不会主动出击攻打我们。” “他不主动出击,难道就任由他挡在我们南下的大道上?”兀考先一心求战。 邱心志摆摆手说道:“要想兵临泰安,又岂只滁州一条道?” 图兰冰穆微微笑道:“陆守夫出兵早在我们预料之中,我与先生早有计较,如今我北弃与大渊边境线绵亘数百里,随便从哪撕一个口子都足够他们喝一壶的,不能在滁州硬拼,那我们便从桐州下手。” “又要返回桐州,那郡主何必来滁州与我们汇合,为何不一直留在桐州?” 邱心志与图兰冰穆相视一笑,说道:“让郡主来滁州是为是为了调动桐州守军东移,如今大渊已经将大部分守军调往了滁州与中州之间,如此桐州兵力空虚,正是将军大有可为之地呀。” “原来如此,那依先生之意,我这便可以移师桐州,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图兰兀考先虽不喜邱心志的弯绕心肠,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谋划布局。 “不错,这一次你便与郡主交换,郡主留下来陪本王对付宋尧,你便迂回北境,出兵桐州。”图兰冰穆说道。 “是,哈哈哈。”说到能出兵打仗,图兰兀考先那是无比的高兴,先前的不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南境的战况呢?”这时候,图兰骨柔突然问道。 “南境?”这一问倒是把图兰冰穆问得有些懵。 “对,南境。” 图兰冰穆突然明白过来,图兰骨柔其实是在问陶臣末,只是她不好直接说明而已。 “哦,相比起来,程锦尚的日子可比你我要舒服得多了,如今大渊朝廷忙着对付我们还有渤州陆氏,暂时怕是没有心思去考虑程锦尚还有陶臣末了。” “说到这里,我们如此动作会不会便宜了程锦尚,朝廷忙于针对我等,这程锦尚要是趁机杀进泰安,那我们还真是为他人作嫁衣了。”图兰博秀说道。 “如今冉明栗已经回了泰安,并授领京畿防卫大将军之职,无论是陆守夫还是程锦尚都一定不敢轻举妄动,这秦庸虽说奸猾,但这一招也确实算是精妙,冉明栗此人品性虽说不高,但论才识,也算是大渊朝中难得的佼佼者了。”邱心志说道。 “怕就怕万一这程锦尚铤而走险,而且最后还成功了。”图兰博秀继续说道。 邱心志清了清嗓子,说道:“京畿卫少说也有二十万,程锦尚与陆守夫都知道,无论谁先出头,就算是胜也必然损失惨重,一旦受损,另一方便可以昨收渔翁之利,所以以这二人的精明,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进军泰安的,博秀将军不必担忧。” “不错,虽说程锦尚眼下看似清闲,但实际上他与陆守夫早就成了相互钳制之势,我们现如今没有必要过多担心南境局势,相反,一定要让大渊自乱阵脚,如此才大有可为。”图兰冰穆说道。 既然自己的王爷和他最信任的谋臣都如此放心,图兰博秀也觉得无须再过多担忧,只是这图兰骨柔在问了这么一句之后又陷入了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待众人退去,她才有些忧虑的问道图兰冰穆:“王兄,若真有朝一日当我们剪除了所有对手,再与陶臣末对峙,王兄将要作何处理?” “骨柔啊,实话说,直到今天,本王都还对没有收服陶臣末耿耿于怀,说也奇怪,当初泰安初见,本王与他并无交情却兀自十分喜爱这个陌生人,后来有了两分交情,更是觉得这个人非同凡响,本王相信,这种感觉不会无缘无故,所以有时候本王也不得不去想今后再见便是敌人,又当如何自处,却是为难呐。” “从渝州到云阳,臣妹亲自见识了程锦尚与其麾下诸将的关系,程锦尚任人唯贤,而他帐下将士更是对他忠心耿耿,陶臣末也不例外,如若当真有一日再次相见,恐怕也只有以对手相待了,唉,多可惜呀。”图兰骨柔有些淡淡的忧伤。 “要争天下,势必有所割舍,虽然我一直想将陶臣末招为己用,但如若他执意不肯,又妨碍本王大事,那本王也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是啊,我北弃族人数百年以来都总是看他人脸色活着,如今正是改变这一切最好的机会,所以不能有拦路的人,只是,多可惜呀。”也不知怎么的,越深入大渊领地,图兰骨柔越害怕有一天与陶臣末面对面。 “好了,我的好哒伊,别想那么多,聚散离合皆是天定,你我凡人强求不得,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好吗?”图兰冰穆柔声的安慰道。这哒伊便是北弃人语言中最原始的妹妹的意思,只有至亲才会如此称呼。 图兰骨柔无言,只是微微点着头。 此时的渝州一片安宁,前来投奔程锦尚的人络绎不绝,虽说没了战事,程锦尚与陶臣末等人也并无过多闲暇的时间。在听闻陆守夫分兵北进之后,王府之中有不少人建议趁机出兵渤州,但都被瞿红袖所否定,她的意思很简单,与其拿拿不定的结局作赌注,还不妨先让陆守夫与图兰冰穆甚至是朝廷掰掰手腕,而渝州军可以借机养精蓄锐,提升实力,陶臣末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在他看来,如今尹州战事本就僵持不下,渝州也暂无更多精力去针对陆守夫,更何况渤州军的素养可比大渊军要强上许多,如今局势复杂,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这一日,陶臣末正在府上休息,瞿红袖突然上门拜访。 看茶请坐之后,陶臣末缓缓问道:“瞿姑娘登门拜访,不知有何要事?” 瞿红袖微微一笑,说道:“早在之前便听闻将军英名,自在下下山伊始,还未曾特意登门拜访,今日前来也无要事,只是难得空闲,特意来看看将军。” “瞿姑娘有心了,你我同为王爷效力,姑娘又何必如此客气。” “下山之前,在下还一直担心会不会与王爷帐下旧人多有分歧,不过现在看来,在下诸多建议竟然多与将军不谋而合,实在是荣幸之至。” “姑娘哪里话,既为王爷效力,当然是要就事论事、各抒己见,就算有分歧也都属正常,再说姑娘满腹谋略,天下在心,所出计策也都近乎万枚,我自然也都支持。” “将军谬赞,不过说到这里,不知将军对眼下局势有何看法?” “如今形势微妙,我也无过多想法,不过就目前看来,渝州最大的敌人恐怕还是渤州与北弃。” “不错,现在几乎是个死局,就看下棋的人谁先出错,但在下以为,我们也不能总是等。” “噢?姑娘有何建议?” “眼下还不好说,不过一旦北境战事发生转变,我想,我们也应当有所作为了,不知将军以为我们是应当先动渤州还是先入泰安呢?” “泰安有大渊精锐所在,这块骨头怕是比较难啃。”陶臣末缓缓说道。 “只要北弃人能在北境给大渊造成更多麻烦,那这块骨头也必然会有所松动,将军以为这图兰冰穆能掀起多大风浪?” “此人在泰安蛰伏十余年,尔后能够全身而退,并在不到两年时间里收复北境诸部,其能力不得不说是北弃部落数百年来第一人,且此人早就流露过一统天下的野心,再加之其得到邱心志辅佐,更是如虎添翼,所以我以为他定然能在北境让大渊吃尽苦头,甚至很可能会成为我们最大的敌人。”陶臣末对图兰冰穆自是十分了解。 “纵观历史,凡异族作乱,鲜有成功者,大渊史上也是有过类似的事情,不过最终也都没有威胁到大渊根基,相比前几次四夷同乱,如今只有北弃一族异动,再说,在我们前面还有朝廷和陆守夫呢,想必这北弃最后也威胁不到我等。” “姑娘所说也有道理,可换个角度想想,如今虽说只是北弃一族作乱,但这是因为图兰冰穆收服了北境所有部族,其力量之强大前所未见,更何况,在我看来,卫戎反叛也只是时间问题。” 瞿红袖没料到陶臣末会突然说到卫戎,她有几分惊讶,问道:“这卫戎向来都对大渊俯首帖耳,自大渊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反叛,将军为何突然想到卫戎?” “卫戎老王先前突然减贡,这本就是起了反叛之心,若不是迫于冉明栗镇守靖州的形势,想必早就迫不及待要向大渊要地了,反观如今,新王即位,卫戎反倒是表现得过于安份,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向来便是如此。” 瞿红袖暗地惊叹,她本以为这陶臣末近来应当是着眼眼前战局,没曾想他的目光竟放得如此长远,她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倒还真未曾想过卫戎的事,不过在下以为,卫戎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未有异动,想必是其自身实力有限,卫戎国力向来虚弱,就算真有一日叛乱,对王爷来说也最多是个小麻烦,不会妨碍王爷大计。” “不错,而且这也不是眼下我们所要斟酌的问题。”陶臣末说道。 “我看将军难得有清闲时间,那在下也就不打扰了,只是今后怕是会随时到府上叨扰,还望将军莫要嫌弃。”瞿红袖微微笑着告别道。 “瞿姑娘不必客气,我府上的大门可随时为姑娘敞开。” 瞿红袖告别陶臣末,便即离开了陶臣末的住处,这时候,聂青云轻声问道:“怎么样,与陶将军交流得可还顺畅?” “宁安王说得没错,咱们这位陶将军可不仅仅只是个武将那么简单,以后咱们还得常来。”瞿红袖意味深长的说道。 “姑娘,他们到了。”聂青云话锋一转,轻声说道。 瞿红袖停下脚步,复又向前走去,缓缓却又有些严肃的说道:“很好,青云你记住,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 “姑娘放心,我保证,一定不会出差错的。” 弃卒保帅 第三十章弃卒保帅 长宁王宋尧到达滁州安襄城之后,竟出乎意料的受到了城中驻军的欢呼,其实在秦庸得到长宁王要亲征滁州之后,很快便下达了军令要北境驻军防范长宁王异心,但大战在即,前线的将士管不了那么多阴谋阳谋,这些长年在外的汉子们早就厌倦了朝廷官员的尔虞我诈,就眼下来说,谁能让他们逃出生天或者说阻止北弃人入侵,那他们便听谁的,所以此刻的宋尧未战先胜,至少他赢得了人心,而身旁的陆文昭也觉得无比高兴,百姓如此爱戴长宁王,何愁将来大事不成。 安顿下来,宋尧便开始计划如何对付北弃人,眼下他并不一定需要立刻夺回被侵占的城池,只要先挡住北弃人的攻势,那他便胜利了一半。陆文昭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毕竟当年的鲜真人同北弃一样都是好战的游牧部落,而陆文昭正是在打击鲜真人的过程中逐步成长起来的,所以他清楚这些游牧部落的缺点,那便是攻强守弱。游牧部族战马优良,所以兵力移动极快,北弃人便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四处奔袭,让大渊守军防不胜防,但是,北弃人数百年以来都居住在极北草原,除了王城雪狼城,很少有较大规模的城池,多是逐水草而居,所以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守城的经验,尽管图兰冰穆图谋多年,就算对守城多有部署,但毕竟这些东西在短时间内是难以积累起来的,吃准了这一点,陆文昭建议宋尧先进驻还未被北弃人占领的樊城、曜水等地,以此遏制北弃人的南下势头,另一方面,派重兵进攻滁山,以试探北弃人的守城能力。 宋尧深以为然,决定就这么办。 图兰冰穆与图兰骨柔等人驻扎在清源,这也是北弃主力所在之地,面对一个未知的对手,他们也拿不准对方会有什么行动,虽然眼下他们已暗自将进攻重点转移向了桐州,但无论如何不能在滁州守株待兔,所以在与邱心志等人商量之后,图兰冰穆决定继续挥师南下,看这长宁王和陆文昭会作何反应。 图兰冰穆没料到自打长宁王宋尧来到滁州之后,滁州守军竟然士气大振,虽然又攻下了两座城池,但自己也伤亡不少,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宋尧亲率大军,攻下了滁山,且有意继续北上攻城,以对自己形成合围之势,相反,他南下必经的樊城、曜水已一夜之间增加了不少兵力,他要想继续前进,必然背腹受敌,无奈之下,只得退兵清源固守,对眼前滁州的形势也不得不重新考量,但越是此时他便越敬佩邱心志,邱心志之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重点进攻桐州自然是想到了如若直接进攻滁州必然会与陆守夫遭遇,这陆守夫可比朝廷难对付多了,如果不是邱心志,北弃人此刻必然还是如过去那般横冲直闯,胜负全凭天意,哪里会有运筹帷幄一说,所以虽然滁州遇阻,但并没有十分影响他的心情,因为他坚信桐州能给他送来好消息。 果不其然,在图兰冰穆退守清源七天之后,桐州传来捷报,图兰兀考先携图兰博秀由墨兰关入关,连克桐州十二重镇,将桐州剩余守军全部挤往佑州边境,如今北弃人与中州皇城之间便只剩下佑州这一道屏障了。 长宁王首战告捷,本来十分高兴,滁州军民也都仿佛看到了曙光,但桐州陷落让他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不理解如今的大渊到底是怎么了,好像处处都是缺口,以前在大渊面前卑躬屈膝的蛮族如今竟是予取予求,但焦连宋却安慰道:“王爷只需管好滁州战事,不必忧心桐州。” “桐州乃我大渊北境重地,如今落入北弃蛮人手中,本王如何能不忧心?” “王爷,鄙人有些话可能不中听,但是确实对王爷有些用处,还请王爷宽宥则个。” “你说。” “桐州的云麾将军蔡琦乃是秦庸门生,如今他丢了桐州,自是罪责难逃,但保举他的秦庸又如何脱得了干系,秦庸为一己私利,排除异己,甚至陷王爷于不忠不义,此番战败实乃因果报应,相反,王爷您在滁州首战告捷,阻止了北弃人的攻势,孰是孰非,天下人自由公断,所以属下以为,这秦庸的人守的地方丢得越多,天下人才会更知道王爷您的好啊。” 听焦连宋这么说,宋尧暗自觉得十分有理,这秦庸越是无能,才越会显得自己有用,桐州丢了是秦庸的错,而他的滁州大可作为,以让自己的父皇和天下人知道谁才是那个危害朝廷的罪人。 “那依先生的意思,本王现在该如何是好?” “王爷,如果属下没有猜错,北弃人绝不会在滁州与王爷硬拼,相反,他们已经占据了桐州大部,定然会在那里大做文章,王爷无须过多忧虑,只要保证能守住滁州,天下人心自然会倒向王爷。” 宋尧来回踱步,想了想,说道:“先生说得有理,况且就算本王再忧心,对桐州之事也是无能为力,眼下先稳住滁州战事再作打算。” 面对桐州战事,最无奈的自然便是秦庸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北弃人进攻竟如此的毫无章法,来来回回,很轻松的便将大渊在北境的防务彻底打乱了,更重要的是这长宁王刚到滁州竟然打了个胜仗,这让他如何在皇帝面前自清?他本想看能不能从安州调些兵力增援,但这么些年来,安州东有桐州,西有靖州两大军州,安州的兵力早就被这两州分化而去,剩下为数不多的驻军相比北弃人的气势汹汹,简直就是杯水车薪,那如何是好,思来想去,眼下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集中兵力死守佑州,如果佑州失陷,那他也就没有活路了,更糟糕的是,朝中部分大臣已经在有意无意的提醒皇帝要嘉奖长宁王,以安抚其在滁州专心剿敌,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如若长宁王继续取胜,朝中形势必然发生转变。恰此时,皇后秦牧不断哀求自己想办法保住太子江山,让他更是十分头疼,戚凝玉在边上不停的安慰着秦牧,说什么只要有宰相和冉将军在,没有人可以进得了皇城。她这么说自然有她的目的,如今局势这般严峻,秦庸都没有提及要冉明栗北上,想来不到万不得已这冉明栗肯定不会离开泰安,换个思路,他更是不可能再返回靖州,那么,此刻的卫戎也就可以有所行动了。 很快,戚凝玉便将消息递了出来,安影栋得到消息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数百年来,他的族人从未获得过如此的良机,如今这天下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此时不作为更当何时。 钟杰在军中内务上也做了一段时间了,此时他也来到府上告诉了安影栋一个更好的消息。 “经属下多方核查,大渊兵力已经见底了。” “噢,说说看。” “按秦相所说,大渊北境兵力应有近四十万,但根据粮草供应、兵器补给来看,除去被北弃人斩杀的大渊士兵,如今囤积在中州的兵力最多只有二十万,还有十余万人在渝州边境防着程锦尚,另外,冉明栗回泰安之后,秦相已暗地里将靖州守军分批调回,现在驻扎在靖州的守军最多只有四万人,新任靖州云麾将军谢尚宇在安州之时便有克扣军粮,虐待士兵的旧事,所以在他调任靖州之后,靖州将士对他颇有微辞,如今的靖州可以说是上下离心,军纪涣散。” “太好了,那泰安军防呢?” “泰安原有京畿卫二十八万,太子南征抽调的十万人损失过半,所以再加上从靖州调回的六万余人,现下泰安......” 这时候,安影栋突然作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眼神犀利的看向窗外,略一停顿,便如离弦之箭一样窜了出去,他一路狂追,直到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而此刻躲在过道一房间的张昭亦悄然舒了一口气,安影栋虽然发现了有人偷听,但此刻已经追过了方向。可是他没有去想另一个问题,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安影栋是如何发现他的。 眼见安影栋没了踪影,张昭奕决定尽快将钟杰与其的对话报与秦相,刚打开门探出身子,安影栋竟赫然立于门前,张昭奕不由得一机灵,安影栋欺身向前,顺势关上了房门,张昭奕平日里哪里见过如此气势凌人的安影栋,所以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但他毕竟是相府的护卫,也是武艺高强之人,退了几步之后便停了下来,与安影栋对峙。 “张护卫,你可都听见了?”安影栋冷冷道。 “不错,秦相原本以为只是这钟杰有异心,哪曾想安先生也是一心二表,秦相待你不薄,你却私下指使钟杰探听军情,窥我大渊机密,你是何居心?”张昭奕气势渐起。 “待我不薄?可能秦相就根本没有相信过老夫吧,如果老夫没猜错,当年程锦尚数万大军在渝州莫名中毒也是秦相暗中授意你所为的吧?” “怎么,安先生这是在心疼程锦尚,莫非安先生是程锦尚的人?” “哈哈哈哈,张昭奕啊张昭奕,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当年因为你在渝州的举动险些坏了老夫大事,今日你又探得老夫机密,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如果知道得太多往往都活不久,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在渝州所用的毒是何处所得?” “我早就听闻先生不仅精于算计,更是用毒好手,所以便从先生处取了一些,怎么,先生竟然没有发现?哈哈哈,安影栋,你说得不错,秦庸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任何人,包括你,现在看来,相爷的小心自然是有道理的,要不然我怎会发现你的狼子野心。” “不好意思张护卫,秦相还得继续选择相信我,至于你,恐怕今日是活到头了。” “你一个酸臭书生,竟然如此狂妄,找死。”说罢张昭奕一个鹰爪便扣向安影栋,安影栋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笑意,一个侧身躲过张昭奕攻势。 张昭奕一招失手,大为诧异,惊道:“原来你会武功,你到底是何人?”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说罢主动攻向张昭奕,其出手之快如疾风骤雨,张昭奕略作应付便感大事不妙,他急切之中想要找机会蹿出门去却又硬生生被安影栋给挡了回来,还未站稳脚跟,安影栋便即欺身向前,一掌拍向他的脑门,张昭奕伸手抵挡,安影栋也不避让直接便压了下来,与此同时另一手也凝聚掌风攻向张昭奕胸口,慌乱之中张昭奕只得伸手硬接,两掌相接,张昭奕只觉对方掌力似千斤巨石直击自己手掌,相接一瞬,骨络尽断,并被顺势击中胸口,随着一身闷哼,张昭奕如被弹射的弹石“嘭”的一声撞在石墙之上,再滚落地面,只觉胸口一闷,一口鲜血便涌了出来。 “你......你......你到底是何人,来......来人......”这时候,张昭奕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安影栋慢慢向前,在张昭奕面前蹲下,冷冷道:“张护卫,永别了。”说罢用手扼住张昭奕脖子,只听“咔嚓”一声,可怜这张昭奕便没了气。 安影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在确定门外没有人之后才出得门去。 见到安影栋,钟杰忙问道:“怎么回事?” “张昭奕。” “什么?那岂不是都被他听到了?” “放心吧,他永远不可能再讲话了。”安影栋冷冷道。 “张昭奕乃是秦庸贴身护卫,他来探听你我消息自然是得了秦庸授意,堂主杀了他,那我们如何收场?”钟杰这是万分着急。 “你忘了老夫所说的,无论何时,只能称呼先生。”安影栋的眼神突然异常凌厉,盯得钟杰一哆嗦。 “是是是,属下一时心急,那,那先生,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钟杰不由得开始冒起了冷汗。 “老夫如果连这点准备都没有,还谈何大事,秦庸只是不完全信任我,但他对我并无过多怀疑,听张昭奕之言,他此次前来是暗地打探你的,所以你现在已经不能待在相府了,你赶紧写一封信,就写‘太子陷危局,王爷请安心’,然后赶紧离开这里,老夫会安排人手在外面接应,尔后他们会带你去与家人团聚。” “这......” “你放心吧,既入了我教,便是我教子民,老夫先前答应你的事便不会反悔,你放心去吧,剩下的事就不用操心了。” “是。”钟杰惶恐的答应道。 待钟杰写好信出了府邸,安影栋来到张昭奕葬身之地,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用自己的左手护住心脏,比了比,用力一插,匕首刺穿左手手掌刺进心口,随后跑出门去,大呼救命,并大喊抓住钟杰。 府中侍卫应声赶来,见此情景不由大惊,安影栋也不急着去治伤,而是一只手架着侍卫,大喊:“去相府。” 秦庸正在府中休憩,听闻安影栋受伤,便即出门查看,这一看只见一把匕首将安影栋的左手与胸口穿刺在一起,秦庸大惊,问道:“安先生,怎么回事?” “秦相,钟杰,钟杰......”随即便摔倒在地。 “快快快,给安先生止血。”秦庸是真有几分慌乱。 安影栋努力挣扎起来,有气无力的说道:“秦相,属下在府上撞见钟杰用信鸽,便前去查看,却不料被他阻拦,属下察觉钟杰手中藏了东西,便抢夺过来,正欲查看,这钟杰突然拿出匕首直刺而来,属下不会功夫只得用手乱挡,于是便被刺成这样,他本欲再行凶,却被赶来的张护卫拦下,可怜张护卫也被他打到在地,属下拼命呼救,钟杰见势不妙这才逃窜。” “张护卫人呢?” “府中侍卫赶来之时,张护卫已被打到在地,属下手中拿着从钟杰身上抢下来的信,事情紧急,直奔相府而来,不知道张护卫情况如何。”说罢便将沾满了鲜血的信件提给秦庸。 打开信件,秦庸大怒,但只是不知道信中的王爷到底是程锦尚还是宋尧,他本欲再问,却见安影栋的手和心口还被一把匕首连着,于是便让安影栋先去治伤。 待安影栋伤情稳定,秦庸这才来到窗前,说道:“本相已下令刑部对钟杰发下海捕文书,先生伤情怎么样了?” “郎中说还好属下用手先挡了一道,否则......对了,张护卫怎么样?” “张护卫没能挺过来,想不到这个钟杰隐藏得这么深,能杀掉本相的贴身侍卫,其武功绝非常人能比。”秦庸语气之中已经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种无奈,深深的无奈。 这时候,安影栋挣扎着起来,一下跪倒在秦庸面前,自责道:“宰相,这张昭奕当年能被您重用,全是因为属下的引荐,所以如今局面皆是属下荐人不察所至,张护卫也因救我而死,属下有罪,请宰相治罪。” “唉,你起来吧,当年也是本相命你们举荐可用之人的,更何况,这钟杰很可能是之后才被人收买,刑部的人在他府上搜出了上万两黄金,这些年,钟杰这个小人怕是做了不少叛我之事。”秦庸的语气又开始慢慢有了几分愤怒。 “宰相,这钟杰近来在军务上多有染指,想必其已经窃取了不少机密,这个人一定不能活。”安影栋忧心的说道。 “对了,这钟杰为何会在你的府上用信鸽?” “是这样的,因为钟杰这几年都在渝州任职,其妻女又在老家,他在泰安城中的宅子除了几个仆役也没其它相近的人,府上更是没有什么物什,因为属下的府上长年都养有信鸽,这宰相您也是知道的,加之属下对他有举荐之恩,这私下关系也十分要好,这些年来,钟杰每次回泰安述职,与家中妻小联系都是到属下府上借用信鸽,今日早些时候,他突然登门拜访,向我打听了一些相府的事,当时属下也未在意,便对他说了些实话,其中便有说到因为北弃南下,太子与秦相都十分焦虑,让他多多想些办法为相爷解忧,他自是满口答应,不多一会儿,他便又说有些事情要与家中妻小说,需要借用属下府中的信鸽,属下自然就答应了,可事后想起昨日他才向家中写了信,心中疑虑便前去查看,钟杰看到属下之后显得十分慌乱,属下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相爷曾经提过对钟杰的疑虑,所以便假意试探他有何事要如此频繁向家中联络,可这钟杰愈显惊慌,属下趁他不备,夺过信件想要一探究竟,哪知他凶相毕露拨出匕首便要刺杀于我,属下惊慌便要呼救,却被他一刀刺中,手上吃痛,只得一边承诺将书信交还与他,一边后退,后被他逼进房中,夺回书信,他本欲杀我灭口,却被突然出现的张护卫阻止,属下这才呼来侍卫,逃往相府。”安影栋有些有气无力的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钟杰实在是可恶,不仅伤了先生,还杀死了本相的护卫,不抓到他,本相誓不为人。” “宰相,属下无能,属下有罪,请宰相治罪。” “好了,这事不耐你,先生好好养伤,本相还有些事去处理。”说罢便起身离开。 出得门来,秦庸向身边的侍卫问道:“怎么样?” “安先生所说与案发现场一致,养信鸽的地方有血迹,且一路延伸至张护卫身亡的地方。”那侍卫说道。 “好,你们先看护好安先生,另外,派人去刑部,一定要让他们找到钟杰。”秦庸吩咐道。 事情自然不会就此结束,秦庸一直在思考信件上的“王爷”究竟是何许人也,在他看来,这个人多半是程锦尚,因为钟杰两次落入程锦尚之手都安然脱身,如说其中没有利害那是不可能的,可是细细想来,这信件上又提了“太子”,如今最关心太子的自然是长宁王宋尧了,左思右想,秦庸却难以确定,这也是安影栋想要的结果,他要让秦庸自馅围牢,疲于应付,最后再有求于他。 果不其然,如今诸般烦心之事早压得秦庸揣不过气来,他终须一个人来为他出出主意,待安影栋伤好得差不多了之后,秦庸将其传到了跟前,询问关于信件上所提的王爷之事。 “无论是哪个王爷,这钟杰肯定是个奸细,秦相何必执着于此呢?” “本相自然有本相的担忧,如若是程锦尚,倒也无伤大雅,但若是长宁王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属下愚钝,还望秦相明示。” “你想想,如今这宋尧在滁州正拿着被本相陷害的借口四处招揽人心,扩充势力,伺机扳倒太子,如果钟杰一直都是他的人,那本相府中诸多要事以及这兵力布防可都让他知道了,他定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反攻泰安,到时候本相殚精竭虑为太子殿下谋划的大业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安影栋心里暗笑,都什么时候了,这秦庸为何还是如此执着于帝位之争,不过他嘴上却说道:“秦相不必过多忧虑这个问题,您想想,钟杰如果真有得到了什么重大秘闻应是早就传给长宁王了,可直到现在这长宁王都没什么动静,想必钟杰也没获取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再者说,太子是陛下自己定的,他长宁王就算有千百个理由,如果敢起兵谋反,那必然会被天下人定义为叛贼,秦相何必如此忧虑呢?” “先生有所不知,自长宁王去到滁州,首战告捷,滁州百姓、将士都开始对他另眼相看,桐州云麾将军蔡琦在桐州失陷后不敢回来见我便纠集人马跑到了滁州,不料却被长宁王以作战不利为由给杀了,他杀了蔡琦不仅没有让滁州将士心寒,反倒是士气大振,更多了几分誓死杀敌的决心,先生你想想,蔡琦是本相的人,他都敢杀,他不仅杀了,还借此招揽人心,这长宁王可不简单呐,如此下去,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便可与太子分庭抗礼。” “这个问题其实也并非那么复杂。” “噢,你有何主意?” “秦相,长宁王出兵滁州很显然不仅仅是出于护卫疆土的目的,他更多是想要借此招揽人心好与太子和秦相掰掰手腕,最后不还是为了乾明殿那千斤龙椅,可是他既然想对付北弃人那便给他机会好了。” “这又是为何?” 安影栋笑了笑说道:“秦相近日不是正拿北弃人没主意吗,如今有一个人如此强烈的想要与北弃人一战,宰相何必不成全他,还顺手甩了一个烫手山芋。” “可要是这长宁王真的做到了可又如何是好?” “宰相多虑了,北弃人蛰伏数百年,如今的北弃王更是在大渊为质十余年,忍辱负重,如今统一北境,其实力、野心,岂是他一个长宁王就能对付得了的?更何况图兰冰穆还有大渊鬼才邱心志的辅佐,如今宰相只需保证大渊守军守住中州,挡住北弃人南下的步伐便可以了,另外,长宁王不是要守卫疆土吗,秦相大可以请旨,让他名正言顺的带领渤州军去与北弃人对抗,若是赢了,那也是惨胜,秦相还有用人之功,若是输了,长宁王自然也就不再是威胁,他若是不去,那他之前所有的慷慨陈词都是在糊弄民心,这天下人一看便知。所以无论如何,宰相都不会输啊。” “哈哈哈哈哈,先生当真是高明,本相真是糊涂,早该请教先生,何故拖延至此啊,哈哈哈,好,那就依先生的意思办,本相这就进宫请旨,让长宁王带渤州军去抵御北弃人。” 果不其然,秦庸入宫请旨,这宋继没有心思管这些,听闻有办法对付北弃人,便即答应了。 很快,圣旨送达滁州,这一下倒真让宋尧和陆文昭目瞪口呆,哪知道这秦庸竟如此怪异,他二人自然也知道要对付北弃人哪里会那么简单,本就是想借此机会给秦庸难堪而已,不曾想秦庸竟然将计就计,想来这个老狐狸可还真是老奸巨猾。 但其堂下的焦连宋却是心知肚明,在圣旨送达滁洲之前,他便从泰安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得到了明确的指示。 焦连宋按照泰安的意思建议宋尧先接下圣旨,且承诺领兵对付北弃,但私下可借口北弃在滁州占据着几座边关重镇,需要先解除滁州之危后再转战桐州,以此逼迫北弃人在桐州的主力继续进攻中州,从而继续给秦庸施压,瓦解其手中兵权。 相比北境的暗流汹涌,渝州简直就像盛世一般,进入十月,渝州的天气也渐渐凉爽起来,街上的行人也变得越来越多,这一日,苏木带着自己的父亲苏枕去街上走了一圈,顺带采购了一些日常用品,父女二人有说有笑,时间也过得挺快。 “木儿啊,为父有些话想跟你讲讲。” “有什么话爹爹直说便是了。” “你看啊,你娘去得早,为父呢也终于算是把你拉扯大了,你已年过十八,为父在想是不是该给你找个好人家了,要再耽搁下去,你娘还不每天都来梦里骂我?” “爹,你怎么突然间就说到这件事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哪里去寻什么好人家呀,再说了,木儿不想出嫁,我要天天陪在爹爹身边。”苏木撒娇道。 “说什么呢,这哪有女儿长大了不出嫁的呀,不过你放心啊,为父呢不会为难你,那些上门提亲的人你在背后亲自过目,你看上谁,为父就答应谁,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说了我不嫁。” “不嫁?那你告诉爹爹,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爹,你今日怎么就突然想到这件事了呀,如今兵荒马乱的,这件事可不可以以后再说?” “以后?你还要等到天下太平啊?你真是太天真了,这仗少说也要打个十年八年的,你到时候想嫁都没人要了。” “哼,那正合女儿的心意。”苏木傲娇道。 “唉,你......” “嘘,爹爹,你看那不是聂护卫吗?” “哪个聂护卫啊,爹给你说正事儿呢。” “就是瞿姑娘身边的聂护卫呀。”原来这苏木是看到了聂青云带着几个人进了一个巷子,神色有些匆忙,她不由得想起了和陶臣末说过的话,觉得有些可疑。 “这有什么奇怪的,瞿姑娘是宁安王的谋士,身边有些人手不也正常吗?” “正不正常去看看就知道了,走。”说罢苏木便拉着苏枕跟了过去,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随着聂青云等人进到一条巷子之后,却再也见不着人了,苏木便左右寻找,可还是未见踪影,她挠挠头,便准备与苏枕一起离开。 刚转入另一条巷子,却看见聂青云迎面而来,苏木心里一个激灵,心想被发现了,但是她反映甚快,赶紧拉着苏枕说道:“爹爹,关于女儿婚嫁一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女儿这不才刚满十八吗,哪里那么着急。” 苏枕接道:“刚满十八?你这都快要十九了,为父能不急吗?” “哎哟,聂护卫,你也出来散步吗?”苏木抬头,假意才看见聂青云。 聂青云微微行了一个礼,说道:“姑娘也在此散步?” “啊,是啊,这几日天气凉爽了不少,难得有时间和家父一起出来走走,一直待在府中,人都快发霉了。”苏木笑着说道。 “噢,原来如此,在下也是见这巷子清雅,便进来看看,姑娘请便。”聂青云若无其事的说道。 “哦,那行,聂护卫忙你的,我们往这边便就回去了。”说罢便拉着苏枕往前走去,嘴里继续有意无意的说着婚嫁之事。 聂青云看见苏木二人远去,侧身看了看刚才出来的地方,见苏木并未回头,这才径直离开。 走出巷子,苏木赶紧拍了拍胸口,说道:“吓死我了。” “木儿,你这是怎么了,这聂护卫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女儿只是觉得这聂护卫总是给人一种十分压迫的感觉,没事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住处,苏木心里多少还是存有疑惑,她本想着去找陶臣末说说,但一想还是等等再说,刚好这时候苏枕又来说明日会有人上门提亲,让她准备准备,好在幕后自己判断判断,苏木一想,看来这家是待不下去了,第二日,她收拾了一些参果,便直接去到了将军府。 进得府来,远远便见着吴长青正在院中忙碌着,见到苏木,吴长青放下手中事情,微笑着说道:“苏姑娘早,这是拿的什么呢?” “哦,这是我近日新采的一些参果,特意给吴总管带了一些过来。”苏木也笑道。 “带给我的,看样子不像啊。”吴长青伸手假意翻了翻,继续说道“姑娘如何舍得把这么好的东西带给我呢,我看啊,这是给陶将军的吧?” 苏木面目微红,但是她也习惯这府中众人平日里的玩笑了,微微一歪头,说道:“今日呢我是真给吴总管带了一些,总管要是不要那就算了,我拿去送给别人。”说罢便要走。 “唉唉唉,苏姑娘,我开个玩笑,真有我的?” “没有。”苏木接道。 “唉,我说,苏姑娘,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怎的有说没有,没有说有啊?” 苏木微微一笑,说道:“跟你开玩笑呢,那,你看,这是我前段时间到城外深山采摘的野山参,记着,找两只乌鸡来炖,好东西呢。”说罢便真的给吴长青拿了几根野山参。 “哎哟,谢谢苏姑娘,谢谢苏姑娘。”吴长青是真的高兴,自从这苏木来了之后,他与府中众人总是时不时能吃到一些好东西,还能从她那学到不少养身益气之法,所以大家对这苏木也是喜欢得很。盯着手上的山参,吴长青乐得合不拢嘴,突又反应过来,继续说道“噢,陶将军应是刚做完晨练,姑娘请。” 苏木微微一笑,便进了内院。 见到苏木,陶臣末觉得这一天真是个美好的开头。 “苏姑娘早,可曾用过早饭?” “啊,用过了用过了,这几日我去城外采药,顺带找到了一些参果,我便想着拿与将军一些。”见到陶臣末,苏木却又暗自觉得有几分紧张。 “噢?姑娘有心了,只怕这个吴长青是又得了便宜吧?”陶臣末笑着接过苏木手中的东西。 “我也确实给吴总管带了一些。” “你是不知道啊,自从你到了军中,这帮人都给惯坏了,总是时不时想着能从你那捞一些山珍异果。” “将军和诸位兵士对我与家父有救命之恩,且平日里对我们甚是照顾,苏木也不能帮着上阵杀敌,所以便只有找些吃的,如此也不算什么大事。” 陶臣末微微一笑,说道:“只要姑娘不嫌弃这一帮糙汉子,将军府随时欢迎姑娘。” 苏木理了理鬓角的几缕头发,突又不知道说什么,见陶臣末看向自己,恍然想起自己来是有正事的,这才说道:“对了将军,我来是准备与将军说一件事,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是我想多了。” “关于瞿姑娘还是王妃?” “是瞿姑娘身边的聂护卫。” “噢?说来听听。” “昨日我与家父外出之时无意间看见聂护卫和几个人去了湛卢街附近的一个巷子,这本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这几人的装扮更像是西境人士,我想起了聂护卫之前的一些举动,便跟了过去,但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正寻找间却又见着聂护卫迎面而来,我便假意路过和他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那这聂青云可有为难你?”陶臣末有几分急切的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不知他会不会起了什么疑心。” “我并不是一个多疑的人,只是这聂青云着实让人看不透,苏姑娘,以后若再遇见这类事情,可不要莽撞,我若在府中,你来报我便是,我若不在,你便不要过多过问,也不要多言,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陶臣末像谆谆教诲一般。 “是。”苏木点点头答道。 “那是不是我想多了呀?”苏木接着问道。 陶臣末摆摆手说道:“说也奇怪,我也隐约之中觉得这聂青云有些过于谨慎小心,这渝州城都是宁安王的人,瞿姑娘既然出山相助,聂青云作为她的护卫没必要如此处处小心,更何况,就算这城中有朝廷抑或是渤州的奸细,这些人的首要目标肯定是王爷和我等武将,瞿姑娘在幕后,不会首当其冲。” “那怎么办?” “这样,这件事你便不要再管了,也不要再跟其他人提及,若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会说我们在提防着瞿姑娘,如此会伤了同僚和气,我会想办法探探究竟的。” “那好,既然如此,那我......那我便先告辞了。” “姑娘有事忙?” 苏木难为情的说道:“其实,哎呀,陶将军,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姑娘请讲。” “我......这件事我也不知道当如何开口,将军能否为我保密呀?”苏木越发的有些难为情。 陶臣末不由笑道:“是什么事让我们的妙手神医如此为难,说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你。” “其实,哎呀,其实就是家父近日也不知怎么了,非要接待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上门提亲,今日便又有人上门来,所以,将军可不可以先帮我安排一些事做做,让我避避风头?”苏木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 “什么,上门提亲?”陶臣末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他的反映有些激烈,这倒让苏木有些诧异,这时候陶臣末方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再缓缓坐下,突又觉得好笑,说道:“令堂为何突然急着要把你嫁出去啊?” “这我也不明白,可能是因为渝州太过安定,家父闲得慌。”苏木有些无好气的说道。 “哦,那那那,那就算姑娘不回去,自古以来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令堂私下答应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这一点我倒是不用担心,家父自幼便十分爱护我,他一定不会逼我嫁给一个我自己不喜欢的人。” “那,那这样子,咳咳,军中正好需要一批三七还有仙鹤草等等之类的药草,你去军中找王立阳,就说我让你去的,让他安排你随军中医官一起去采纳。” “太好了,民女谢过将军。”苏木悠然一笑,这便去了。 陶臣末一直稳着,脸上挂着笑,待确定苏木出了门,他才大呼道:“吴长青,吴长青!” 在院中的吴长青哪里见过陶臣末如此急切,立马便跑了进去,关切的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你赶紧去苏宅,把苏枕先生请过来,就说我病了。” “啊?将军这不刚晨练完,这是怎么了?” “不行,他是大夫,一看便知道我没病,哎呀,反正今日你得想办法给他找些事做做。” “这,什么事啊,将军这是怎么了?” “吴长青,本将让你去做你便去做,不管什么事,让他来将军府或者是去军中都行,反正得给他找点事做啊,最好能做上一天。”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哦哦,是是是。”吴长青一头雾水,但是难得见陶臣末如此急切,便只好答应下来,转身准备出去。 陶臣末突又叫住他,吩咐道:“你可不要让他知道是本将让你这么做的,否则本将饶不了你。” “啊?啊,好的,将军放心,卑职这就去办。”吴长青一脸无辜。 吴长青在去往苏宅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这苏木刚从将军府离开,自己这位将军怎么突然就这般行事了,但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将军既然吩咐下来了那也得去做啊。 来到苏宅,只见有两个媒婆子打扮的人在门口等着,身边还有几个下人担着一些箱礼。 “你们这是干嘛呢?” “干嘛?提亲呐,小伙子,你不会也是来替人说亲的吧?” “提亲?”想起陶臣末今晨的怪异表现,吴长青突然明白过来“我的亲娘唉,这还得了,苏先生,苏先生。”吴长青一路嚎叫着跑了进去。 来到厅前,只见屋中还坐着一位媒人,吴长青清了清嗓子,嚷声道:“苏先生,你这是干嘛呢?哎呀,急事儿急事儿。” “吴总管,什么事啊这般焦急,莫不是木儿惹祸了?” “苏先生,这将军府有急事儿,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儿,哎呀,你快跟我走一趟。” “到底何事呀,我这,我这还有客人呢。” “将军府急召,啊不对,军中急召,苏先生要跟本官去一趟军中,诸位下次再来吧,啊不对,以后也别来了,近来军中事多,需要医官,苏老先生被征用了啊。”吴长青边说边拉着苏枕出了门。 “吴总管,到底何事如此着急啊,莫不是又打仗了?” “先生别问了,我,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事,你跟我走就对了。” “啊?” 这吴长青也没办法啊,只得边走边想,绞尽脑汁,这才想起,之前听王立阳说军中正要采集一批药材,这会儿正好可以用上苏枕,于是便安排苏枕去了军中。 苏枕刚踏进军营,恰好碰见自己的女儿苏木。 “你怎么在这儿?”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不是去将军府了吗?为何又来到这军营了?”苏枕问道。 “哦,我去了将军府之后,陶将军便安排我来这儿帮忙了,爹,你怎么也来了?” “我正奇怪呢,这家里还有媒人,吴总管却不由分说的把我弄这儿来了,说是急事儿,这是又要打仗了?” “吴总管让您来的?” “是啊,还说什么让那些提亲的人以后都别去了,说最近有得忙,我是真糊涂了。” “哦。”这苏木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嘴上没说,但心里却十分开心。 四面楚歌 第三十一章四面楚歌 安排好了苏枕,吴长青便回将军府去复命。 “怎么样了?”陶臣末故作镇定的问道。 “将军放心,卑职已经将这苏老大夫安排到军中帮忙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这家中还有些提亲的人。” “那他们人呢?” “哦,卑职甚是不喜欢这些人,把他们都打发走了,还让他们以后都别来了,烦人得很。”吴长青故作生气的说道。 “如此甚好,哦,我的意思是这些人确实烦人,这军中这么多事需要苏老先帮衬,他哪里来时间管这些咸淡事。”陶臣末一语失态,便又强行解释道。 “是,属下就是这么认为的。”吴长青憋住不笑。 “行了,这件事便算了,你去把魏将军请来。” “是,卑职这就去。”吴长青赶紧转身,忍不住还是笑了。 “站住!”陶臣末喊住吴长青。 “将军还有事吩咐卑职吗?” “笑什么笑,吴长青,别以为本将不知道你在笑什么,你若再敢私下胡乱猜疑,小心本将罚你去前线,在云阳受的苦都忘了吧?”陶臣末故作严肃道。 “小的没乱猜什么,只是高兴。” “高兴是吧,你去将魏将军请过来之后呢,便把这前庭后院全部打扫一遍,你亲自扫。”陶臣末诡异的笑道。 “我......” “你什么你啊,还不快去?” “是,卑职这就去。”吴长青转身赶紧跑开。 不一会儿,魏文忠便来到了府上。 “陶将军叫我来可有何要事?”魏文忠问道。 “是否是要事我现在也还说不清楚,但这件事得你亲自去跑一趟。” “陶将军吩咐便是了。” “就眼下情形来说,我并没有任何理由要怀疑聂青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放心这个人,好不容易打消的疑虑也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再次浮现,昨日苏木姑娘发现聂青云与一伙西境装扮的人士在湛卢街出没,你亲自去湛卢街盯盯稍,记住,不要让他们发现,也不要与他们照面,然后把看到的情况告诉我。” “我之前也听连护卫说过,凭他的江湖经验,这位聂青云绝非一般人,将军也能有这种感觉并非全无道理,原来的渝州商贾云集,有西境人士也还算合理,但近两年,这渝州几经易手,富商巨贾早就避之不及,西境人士突然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让人疑惑。” “你说的不错,退一步讲,就算真是商贾,也不应该住在湛卢街一带,这里多是一些老旧民居,若真是商贾,留住在观音街才是合理。” “若真要是有什么端倪那属下当如何处置?”魏文忠问道。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抢掠夺戏,你便不要管他们,只需回来告诉我便是,另外,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毕竟聂青云是瞿姑娘的人,若真出了什么纰漏,你我难免落下妒忌猜疑的口实,还有,后续的事情便不要再让苏木姑娘知晓了,她一个弱女子,少些麻烦便是好事。”陶臣末交代到。 “好,将军放心,卑职这就去办。” 魏文忠在湛卢街蹲守了一天,并未见有什么西境装扮的人士出入,心想是不是陶臣末确实多疑了,等到天黑,他便回将军府去复命。 听完魏文忠的回复,陶臣末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便再无其他可疑之处?” 魏文忠想了想,说道:“并无,只是卑职曾见有两个人外出带回了一些果蔬,数量叫其他进出的人多了很多,不向是一两个人能食用的,唉,这么一想还真有些奇怪,果蔬之类的东西可不能长存,买这么多,想必是有多人食用才对。” “那这两个人可是中原人长相?” 魏文忠仔细回忆起他所看到的点点滴滴,说道:“确实有些差别,对对对,确实不像中原人士。” 陶臣末略作沉思,缓缓说道:“本是异域装扮而进,却又换装出行,这才说明了问题,这样,你还有军务需要打理,去找两个信得过的人,让他们继续在那里盯着,还是按我跟你提的要求做,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报你。” “是,卑职遵命。” 圣旨发出之后,秦庸安心的在相府等着看长宁王的动向,而长宁王与陆文昭接受了焦连宋的建议,一直发兵攻打被北弃人占领的几座滁州重镇,一些真打一些佯攻,反正就是不调兵前往桐州,这两人就如此耗着。 与此同时,北弃人已经彻底将桐州牢牢的控制在了自己手中,冉明栗数次请命北上抗敌都被秦庸压下,他的一腔报国之心无处释放,只得整日闷闷不乐。形势危急,皇后秦牧的心情也没见得多好,她一来担心北弃人攻破佑州防线,二来又担心长宁王率兵杀进泰安,再者,还有一个宁安王程锦尚在渝州虎视眈眈,有时候她都不由得想让太子放弃这个皇位算了,如此局势,争来皇位又有何意义呢? 整个皇宫,心里最舒畅的自然是戚凝玉,每每听到大渊军失利的消息她都甘之如饴,不过很快,她就得到了一个更让她欣喜万分的消息。 卫戎大军突然发难,一日不到便攻破了靖州防线,直入靖州腹地。 闻此消息,秦庸瘫倒在地,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第一句话便是问陛下是否知此消息,如果皇帝得知此噩耗,他的小命随时可能不保。 然而,如此大事他要想瞒着皇帝是不可能的,在他知晓这件事之前,安影栋早已将这个消息放入了朝中,兵部侍郎宇文甫是长宁王的人,经过兵部呈报,确认此消息之后便跳过兵部尚书黄长立直接呈报给了宋继。 正在把弄自己打造的根雕的宋继听了这个消息终于还是动了容,再昏聩也知道如今的大渊江山已经支离破碎,跟其他帝王一样,他不想祖上打下的江山就这么丢在自己手里,可事到如今,谁才是那个扭转乾坤的人呢?秦庸?显然不是,恰此时,礼部尚书魏海明来报,老将军梁平川因病逝世,宋继这才想起,他年少时,童静、梁平川、颜青摘等名将何等意气风发,当年四夷作乱,在这三个人的守护之下,大渊毫不畏惧,最终天威得续,江山得保,可如今,多么相似的情形,只是这些人都不在了,童静早已驾鹤西去,梁平川这又紧随其后,剩下一个颜青摘也业已杳无音信,要是时光能再倒退二十年,他一定好好对待这些功臣,退一步,他也一定会好好对待陆守夫、程锦尚这些后起之秀,可奈何,尽管他是天下至尊,却也战胜不了时间。 念及此,悲从中来,他拔出龙剑将自己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根雕砍了个稀巴烂,将在殿中的兵部侍郎和礼部尚书吓得不轻,这二人只得跪地呼喊“陛下息怒。” 其实在宋继心里更多的是无力回天的心酸,偌大一个朝堂,万里江山,竟找 不到一个可以对付这些蛮夷的人。 “传秦庸。”宋继有气无力的说道。 内廷太监正转身离去,突又被宋继叫道:“慢着,先不传了。” 宋继此刻有些有气无力,瘫坐在龙椅前台阶之上,看向魏海明和宇文甫,问道:“你们二人可有何办法?” 魏海明是礼部尚书,不通军事,同时,他也多多少少和秦庸有些干系,所以此刻自然不敢先开口。 “陛下,长宁王为护疆土亲上战阵,一到滁州便阻止了北弃人的进攻,这除了长宁王个人勇猛,也还仰仗皇家天威,亲王出征,自能激励士气、鼓舞人心。相比起来,卫戎实力不如北弃,若是能让太子殿下到靖州披挂督阵,必然也能如长宁王在滁州一样,立竿见影。”宇文甫借机建议到。 “不行,宇文甫,你这是做什么,太子殿下乃大渊储君,怎可如此草率披挂出征呢?”魏海明见势不妙,赶紧阻止道。 “请陛下恕臣死罪,臣有话要说。”宇文甫说道。 “赶紧说。” “陛下,大渊江山已是风雨飘摇,天下有识之士皆思报效朝廷,更何况我等大渊臣子,又更何况皇家贵胄,太子乃储君,更当思疆土完整、社稷安泰,惟有以身作则、身体力行方能激励将士,凝聚人心,如此才有歼灭蛮戎护我大渊天威之可能。”宇文甫声色俱厉的说道。 “陛下三思,太子亲征非同小可,此事怕还是需要内阁商议之后才能定夺呀。”到此刻,魏海明已然知道了宇文甫的用心。 “内阁内阁,内阁要是能解决事情,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说起内阁,宋继并无好话。 “可是陛下,刀剑无眼,要是误伤了太子,那可如何是好啊,上次南征,太子殿下便受尽个中痛苦。” “长宁王在滁州日日厮杀,为何不见魏大人关怀?”宇文甫问道。 “长宁王为何要去滁州你比谁都清楚,太子南征之时如何受伤你也比谁都清楚,现在在陛下面前卖惨,意义何在?”魏海明也有一些恼怒了。 “行了行了,你们这些臣子,一个个满嘴仁义道德,私下何种算计以为朕不知道吗?朕要你们何用,都滚,都给朕滚出去。” 宇文甫与魏海明谁也没讨得便宜便都被轰了出去。 出了皇宫,魏海明直奔秦庸相府,并将在宫中的情形说与了秦庸听,秦庸大感不妙,立马动身进宫,在半途便遇见了前来传旨的太监,说这宋继刚好要召见秦庸。 一见到宋继,秦庸立马跪倒:“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朕知道你要奏什么。” “那陛下作何打算?” “秦庸,你是大渊的宰相,你问朕怎么办,朕倒想问你呢。”宋继怒道。 “陛下,臣此刻也是无了主意啊。”秦庸这会儿是真的没有主意。 “那朕便换个宰相。” “陛下,臣不能为陛下分忧,望陛下恕罪,臣今日前来便是希望与陛下商议对策,以谋共渡难关啊。”秦庸生怕这宋继一生气真的把他给换了。 “行了,兵部侍郎宇文甫建议太子亲征靖州,你怎么看?” “陛下,万万不可啊,太子乃大渊储君,怎可轻易出征呐,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当如何是好?” “噢?依宰相的意思,那不然朕御驾亲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好歹也有人继承大统了呗,总比太子亲征要好得多是不是?”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陛下与太子都是我大渊根基,皆不能披挂出征。” “那你说说,眼下当如何?” “既然宇文甫如此急于解陛下之忧,那不妨让他去靖州督军。”秦庸说道。 “秦庸,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呐,你就不能真的替朕替这天下想想办法?” “陛下,臣并非信口胡说,宇文甫从军多年,曾立下不少战功,这也是其为何能升任兵部侍郎一职的原因,臣以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像宇文甫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将更是难能可贵,陛下何不仔细考虑考虑臣的提议呢?” 秦庸这一计倒真是妙。 宋继冷静下来,觉得秦庸说得十分有理,这宇文甫确实是从军中升任而来,此刻让他去靖州说不定能起奇兵之用。 可怜这宇文甫刚回府还未来得及喝完一杯茶便接到圣旨,免去其兵部侍郎一职,转而任靖州云麾将军兼西军大都督,这一变化惊得他险些七窍来血,如今的靖州早已如炼狱一般,让他去靖州和让他死没有什么两样,想来要和秦庸斗,自己功力确实还是差了不少,但皇命难违,心里再怎么痛骂秦庸,也只得先接下圣旨。 更让他绝望的是,秦庸只给了他五万兵马,这卫戎大军少说也有十五万之多,给他五万人简直不如直接杀了他,在皇帝三番五次的催促之下,宇文甫也只得悻悻而去,但临走之时,他突然有了一些盘算,给自己的亲信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带着五万人马直奔靖州而去。 眼见朝廷乱成一锅粥,戚凝玉与安影栋别提有多高兴了,前脚宇文甫刚走,后脚便立马将这个消息传回了靖州卫戎大营。 相比戚凝玉等人的幸灾乐祸,程锦尚与陶臣末等人却是十分痛心,曾经的大渊何其威严,如今竟然连卫戎都敢动兵分疆,且一战而成,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我们不能再等了。”程锦尚说道。 “王爷有何打算?”瞿红袖问道。 “入泰安或是取渤州,诸位有何想法?”程锦尚问道。 “属下以为,泰安可入。”瞿红袖说道。 “噢?说说看。” “泰安乃大渊帝都,谁先入了泰安谁便占了号令天下的先机,更何况,若能擒得大渊皇帝和储君,到时候再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又未尝不可。”瞿红袖分析道。 “卑职以为不妥。”陶臣末突然说道。 陶臣末这么一说,瞿红袖略感意外,因为自打她出山之后,所有为程锦尚出的主意几乎都与陶臣末的想法别无二致,今日却突然有了分歧,她自然有些诧异,更重要的是在她心里,着实是更希望程锦尚能够兵发泰安,如此一来,她才能更好的实施自己的计划。 “在下愿闻其详。”瞿红袖说道。 “卑职知王爷忧国之心,然此时才更需要忍耐,如今局势微妙,这泰安必然是各方势力拼命争夺的焦点,谁先入泰安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无论是陆守夫还是图兰冰穆甚至是狼子野心的卫戎,都会借此大做文章,甚至联手对付我等,所以卑职以为泰安这个烫手的山芋还是先不接为妙。”陶臣末说道。 “将军所说不无道理,可要想突破钳制,盘活眼下的死局,我等必然不能过于瞻前顾后,否则各方皆安于现状岂不是给了卫戎或者北弃胡作非为的机会?更何况,正如适才在下所说,入了泰安,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将军如何觉得这不好?” “瞿姑娘所说自然有你的道理和考量,可是瞿姑娘可曾想过,如今渝、中二州之交界至少有十万京畿卫,退一步讲,就算我们能突破这十万人的防线,泰安周围还有七路至少二十万大军,且领兵者乃大渊名将冉明栗,此刻与之硬碰只会两败俱伤而让渔翁得利,再者说,哪怕最后我等入了皇城,拿下大渊皇帝和储君,这天下诸侯听不听号令可却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们可不要忘了,滁州还有一个长宁王,一旦我们入了皇城,陆守夫必然会举长宁王的旗号号令大渊旧臣与我等抗衡。” “如今的长宁王都已被排挤到滁州,何况那时,不管他打着何种旗号,这大渊的正统皇帝和储君可都在我们手上,由不得他说。”瞿红袖道。 “瞿姑娘的假设皆是在打败冉明栗数十万大军的前提下的,这个前提可没那么容易出现,再者说,挟了天子,令了诸侯,之后呢?王爷要君临天下,到最后必然还是会杀了大渊的皇帝和储君,到头来,还是会落人口实,所以卑职以为,要重整乾坤一来必须保存实力,二来要光明正大的夺,挟天子等事将来必然后患无穷。”陶臣末继续说道。 “这......” “好了,难得你们二人会出现争论,这是好事,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只是各自的考量不尽相同而已,本王会仔细再考虑考虑,其他人呢?文忠,立阳,你们都说说,还有我的边大人,你也说说。”程锦尚笑道。 边向禽这段日子以来,更多的是在为程锦尚出一些安定地方的民政之见,对于军事他向来不太爱参与,这一来是因为他本身不太熟悉军务,二来嘛则是因为他觉得有陶臣末和瞿红袖等人在,也犯不着他操心,所以当程锦尚问到他时,他也一时有些语塞,缓了缓,他才说道:“陶将军和瞿姑娘说的都有道理,不过我倒也认为,如今还不是与朝廷硬拼的时候,虽说大渊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王爷若是问我的意见,那我便觉得还是先不要入泰安的好。” “嗯,文忠和立阳呢?”程锦尚继续问道。 “王爷忧心蛮夷侵我汉土,那便给朝廷留些力气让他们去对付北弃和卫戎,我等便先对付对付陆守夫,毕竟眼下看来,陆守夫才是块硬骨头。”魏文忠说道。 王立阳也附议。 程锦尚点点头,说道:“那好,待本王再详细考虑考虑。” 虽说程锦尚并未立刻做决定,但瞿红袖已然知道他最终定然还是会采信陶臣末的意见,所以也未再争论,众人便也各自忙去。 出得门来,瞿红袖追上陶臣末,说道:“适才多有得罪,还望将军切莫责怪。” “姑娘何出此言?同为王爷效力,自然当各抒己见以便王爷斟酌,且若真要说得罪,那也是在下得罪在先。” 瞿红袖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听完将军的分析,在下心服口服,将军果然如王爷所说,出可为将,入可拜相,以后还望将军多多指点。” “那是王爷谬赞,瞿姑娘可切莫再提,在下实在是愧不敢当,瞿姑娘自出山以来,时有妙计,我等皆受益匪浅,天下这盘棋是个大局,个人有个人的下法,我与姑娘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姑娘以后可万万不要再为这等小事道歉,这倒显得在下小气了。”陶臣末笑道。 “好,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再讨教一个问题。”瞿红袖道。 “姑娘不妨直说。” “在下记得,之前曾经与将军说过关于的卫戎的事,那时候在下以为卫戎不会作乱,但最后却还是将军说准了,所以这个问题在下确实有些大意,如今卫戎突然犯边,将军觉得我等当如何应对呢?” “卫戎做了大渊三百多年的藩属国,如今正是翻身的好时机,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凡事初兴之时必然生机难抑,所以这卫戎自然是不好对付,可不管怎么说,我们与卫戎之间还隔着一个朝廷,眼下我们确实不用过于担忧卫戎会给我们造成多大麻烦,想必姑娘也定然能想到这一点。” “可是宁安王却十分忧心这个问题呀。” “王爷早些年曾在靖州驻守,也曾与北弃、女柔、元仲等部打过仗,且几无败绩,可如今这些曾经的手下败将却一个个重新长出獠牙要撕咬大渊,王爷自然是痛心疾首,不过卫戎既然敢动,必然是做了万全准备,我听闻卫戎有个无相国师,极有手段,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此人?” “倒是听说过,天下人皆知当年的大渊有两大鬼才,一是先师周不易,一是如今已在图兰冰穆麾下的邱心志,而与这二人齐名的便是卫戎的无相国师,不过在下也只是听说,却没有关于他的一丁点儿确切消息,将军是在担心他?” “奇谋之士一人可抵千军,卫戎敢发兵攻打大渊,必然与这聂无相有着莫大的关系,不过这都是后话,我等可能还需更多的考虑考虑眼下之事。” “也是,待王爷做了决断之后我等便可以大展身手了。” 不知不觉,这二人便该分路了,二人客气道别,这才各自离去。 一直远远跟着的聂青云这时候才跟上瞿红袖的脚步,关切的问道:“姑娘与陶将军发生了争执?” “争执谈不上,但也算是起了分歧。” “那......” 瞿红袖摆摆手打断聂青云,说道:“陶臣末的确不仅仅是个武将那么简单,他的目光可比一般人都要长远,越来越有意思了。” “那我们要不要?”聂青云继续问道。 “不急,正如陶臣末所说,天下这盘棋是个大局,每个人有他自己的下法,我们自然也不只一种,青云,渝州王府可是好地方,我们出山投靠宁安王,可真来对地方了,以后的事慢慢说。”瞿红袖边说边笑着离开。 这时候,边向禽与魏文忠等人也追上陶臣末。 边向禽笑道:“怎么,瞿姑娘私下还得与你较较劲?” “她若真是较劲我倒觉得正常,可她却偏偏是来道歉的。” “噢?道歉?这又是为何?” “我也觉的奇怪,瞿姑娘对我等实在是太过于客气了。”陶臣末说道。 边向禽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红狐名满天下,计谋周全,可这一次为何突然要让王爷进军泰安,实在是有些让人费解,我虽不谙军事,但也知道眼下这泰安可是去不得的呀。” “能成大事者自有别出心裁之谋划,眼下我们也说不准红狐姑娘的想法是否会有奇效,但一切还得王爷亲自拿捏,所以不妨等等看吧。”陶臣末微微笑道。 “也是,王爷是要谋定天下的人,想必他自会谨慎决断,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我应该跟你说说。”边向禽有些神秘的说道。 “大人不妨直说。” “近日这苏枕苏大夫为何突然急着要嫁女儿呢?”边向禽不解的问道。 “啊?苏老先生又怎么了?”陶臣末突然来了兴致。 “前两日碰到他,他竟然拜托我给他女儿谋个合适人家,这一打听才发现这位苏大夫最近在为女儿婚嫁之事上颇是上心呐。”边向禽故作疑惑的说道。 “那边大人,你可谋得合适人家?”陶臣末也故着兴趣状。 “我这一天忙于政务,哪有时间干这事儿,知道我为何要与你说吗?” “为何?” “我是觉得吧,陶将军人年轻,认识的青年才俊应该更多一些,苏老大夫拜托我,那我便拜托拜托陶将军,你看如何?”边向禽看起来十分认真。 “这......” “唉,这件事便拜托了啊,我有事,先走了。”边向禽不等陶臣末说完,便撂下话就离开了,剩下陶臣末独自无奈,魏文忠则在身后忍住不笑。 陶臣末转过身,魏文忠瞬间严肃下来。 “笑什么呀?” “哦,没有,这个这个边大人太好笑了,别人拜托他的事他竟然转手他人,不像话,不像话。”魏文忠尽量忍住不笑。 “好了,别说笑了,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哦,卑职正要给将军说呢,这帮人确实有些反常,我的人在湛卢街盯了好几日了,每日辰时,都会是固定的人出门采购蔬果,回去之后便不再出门,行动甚是神秘。” “可曾见聂青云前往?” “这几日倒是未曾见聂青云去过。” “接着盯,有什么异动即刻报我。” “是。” “走吧。”陶臣末说完便往前走。 “唉,将军,那边大人说的事?” “有你什么事,要不你去办?”陶臣末无好气的说道。 魏文忠瘪瘪嘴,不再说话,但是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回到府上,陶臣末心里甚是不悦,他也不懂这苏枕为何突然要急着嫁女儿,竟然都找到边向禽了。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边向禽只是听说苏枕近日在为女儿招亲,所以便打算试探试探陶臣末而已。 正兀自郁闷之时,吴长青将苏木引了进来。 见到陶臣末,苏木开门见山的问道:“陶将军要出征了吗?” “眼下还不清楚,苏姑娘何有此问?” “我想求将军一件事。” “姑娘请讲。” “将军若是出征,可否带上我?你放心,我是大夫,可以作为医官随行,不会让将军有何为难。” “苏姑娘,随军出征不仅忙碌劳累,更是要每日面对无数伤残亡疾,你可想好了?” “将军,这些我都想过了,我从小随父学医,什么状况都见过,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苏姑娘,你......这是在逃避苏老先生的安排吗?” “呃,这个,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所以将军,您能不能帮帮我?” “姑娘,随军可不是儿戏,虽说你是医官,但在战场上若是出了什么状况,敌人可照样不会放过你,这件事情你当真不和令堂商量商量?” “我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像魔怔了一般,那要不这样,如果我说服我爹,将军便要允我作为医官随军,可好?”苏木眨巴眨巴的问道。 “这......好,只要令堂答应,我便许你以医官随军。”陶臣末说道。 苏木古灵精怪,没花太大精力便说服了苏枕同意她随军,当然,前提是程锦尚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听从陶臣末的建议往尹州方向进军。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陶臣末便领着十万大军前往尹州接应王金易,而魏文忠和王立阳则留在渝州听从程锦尚调遣。 尹州风云突变,陆守夫也不得不派陆文霆领兵前往支援,渤、渝两州大军开始在尹州你争我夺。 如此一来,秦庸勉强获得了一些喘息的空间,但没过多久,便接到佑州传来的消息,说这宇文甫在即将到达靖州时突然调兵反向去了滁州,细细打探下来,原来这宇文甫从一开始便未打算前往靖州,在佑、靖边境停军整顿之时,突然接到圣旨说是皇帝下令他率军前往滁州支援长宁王。 圣旨自然是宇文甫自导自演的,在出发之前,他便安排手下做好了这一切,大军不明就里,只得听从“旨意”调头前往滁州,兵士之中自有相府的眼线,但奈何宇文甫先下手为强,命亲信斩了几名抗旨不尊的将士,秦庸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宇文甫带着五万士兵投靠了长宁王,长宁王宋尧自然是万分高兴,虽然失了帝都眼线,但好歹莫名多了五万人手,这也算因祸得福吧。 这一次该轮到秦庸无助了,靖州援军反水,卫戎更是肆无忌惮,十日过去,靖州尽数落入卫戎手中,安州也被拿下一半,眼看佑州就在眼前,聂无相仰天长啸,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虽说离最终的目标还相去甚远,但毕竟正在一步步靠近。 靖州安州相继失陷,佑州兵马又被北弃和渤州两股大军逼得动弹不得,一时间朝野震动,哀嚎一遍,宋继甚至连痛骂秦庸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连平日里最爱的雕琢也再无心思顾及了,祖上打下的万里河山就要在他的手里丢掉,他虽不理朝政,但也不想当一个亡国皇帝,可事已至此,几无挽回之机,一时郁结难解,竟然一病不起。 此时的冉明栗再次上表要求前往靖安之地御敌,秦庸依旧还在犹豫,不得已只得询问安影栋。 安影栋故作长思,良久才说此计不妥,依他的分析,北弃人对大渊的威胁远远大于卫戎,所以他建议就算要调也得掉冉明栗去佑州,以抵御北弃人的南下态势。 此时已了无主意的秦庸只得听从安影栋的意见,殊不知,这正是安影栋所希望的,卫戎人忌惮冉明栗不是什么秘密,将他调往佑州,无疑是为卫戎东进卸去了一半阻力,而对于冉明栗来说,无论是去靖州还是去佑州,只要能抵挡任何一方的进攻都比一直待在泰安要如意得多,所以他并没有多少疑虑便前往佑州去了。 图兰兀考先带领北弃人马在桐州大杀四方,桐州守军被逼南退至佑州集结,加上佑州守军,大渊勉强止住了颓势,兀考先数次冲击潼关皆无明显效果,本来按照邱心志的意思便是先拿下桐州,站稳脚跟,之后再寻机南下,但兀考先向来不太喜欢邱心志的弯弯绕绕,再加之其一直都觉得大渊人太过文弱,根本就不是北弃人的对手,所以在拿下桐州之后,他还想一口吞下佑州。 只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佑州乃中州泰安的最后一道屏障,大渊就算再弱,也定不会拱手相让,所以数次进攻下来,虽小有收获,但兀考先自己也损失不小,憋了一肚子火却无处发。正一筹莫展之际,突闻卫戎发难,兀考先顿时觉得机会来了,再一次集结大军向大渊守军发起了猛攻,佑州的沧古城瞬间成了炼狱,两军你来我往杀得天昏地暗,屹立了数百年的城墙业已千疮百孔,血渗三尺,这一战持续了一天一夜,兀考先最终拿下了沧古,佑州防线也起了破洞。 远在滁州的图兰冰穆与邱心志却十分着急,特别是邱心志觉得兀考先如此冒进十分不妥,佑州乃中州门户,必然是大渊精锐之所在,图兰兀考先如此硬拼,得来的惨胜并无意义,所以他急忙建议图兰冰穆下令兀考先停止进攻。 可这兀考先早就杀红了眼,假意生病不接王谕,亦不听图兰博秀建议,待传谕者离开,他即刻召集兵马准备继续南下。 这一次,跟随兀考先南下的汉将肖春成感觉很不对,因为他们的进攻实在是太顺利了,几乎未遇到什么抵抗,但兀考先被堵截了这么长时间,难得如此顺利,先前连图兰波秀的建议他都未听,更别说一个汉将的建议,所以他一声令下之后,大军继续开往佑州腹地,肖春成虽有忧虑,但毕竟主帅是兀考先而不是他,所以只得听令而行。 这一夜,狂风暴雨,兀考先不得不下令暂住休整。 突然间,暴雨的嘈杂声中混着喊杀声传来,北弃人还在分辨到底是雨声还是人声之时,大渊士兵已然欺身而来,为首者正是冉明栗,北弃人这段时间实在太顺了,根本不会料到大渊士兵会在雨中出现,一时间,昏黄的积水变得殷红,只是这一次几乎都是北弃人的血,图兰兀考先匆匆上马,意欲领兵冲击,这向来就是他们的优势,奈何大渊士兵已然靠得太近,骑兵的优势根本无从发挥,数万北弃人命丧佑州的暴雨之中。这其中就包含汉将肖春成。 兀考先带着残兵匆匆北逃,冉明栗命令大军穷追猛打,暴雨让兀考先苦不堪言,同时也给了他逃生的机会,由于雨雾过大,反倒掩盖了北弃人逃离的踪迹,大渊士兵追出百余里后便失去了北弃人的方向,兀考先带着剩下的三万余人撤回到了图兰博秀驻扎的桐州鹿鸣,见到图兰博秀,兀考先跪地哀呼,大道“悔矣悔矣”,图兰博秀深知兀考先乃北弃猛士,此次败在自傲之上,见此情景也无可多责,只得军呈滁州,请大王视下。 听闻兀考先大败,图兰冰穆一时气急,如若他谨遵军令,定然不会出现如此危局,北弃大军好不容易拿下的桐州在兀考先的冒进之下又被大渊夺回了一半,要不是图兰博秀在兀考先要挥军南下之时留了一手,这桐州怕是白打了。 违背军令,鲁莽冒进,这是为将者之大忌,自然也是不可赦免之大罪,依邱心志建议,图兰兀考先必须伏法,但营中多是北弃人,求情者甚众,图兰骨柔也认为虽然兀考先冒进有过,但毕竟依旧占着半个桐州,不说有功,起码能抵过,邱心志也清楚图兰冰穆并不想要兀考先的命,所以也不再言语,众议之下,图兰冰穆下令夺去兀考先的先军统帅一职,降为百夫长,以观后效。 留下一条命,兀考先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听闻是邱心志建议要杀他,这让他心里又多少有些恼怒,认为邱心志之所以想要将他军法处置,并不是因为自己战败,而是因为跟随他出战的汉人肖春成阵亡,邱心志想要报复他,他愈发不懂为何自己的王要信任一个汉人,在简短的悔过之后,他又开始盘算着如何复出,以后定要证明这个邱心志的各种办法是幼稚可笑的。 冉明栗在桐州一战功成,让朝廷稍稍安了几分心,不光如此,冉明栗在桐州的战力也让聂无相暂时放弃了进攻佑州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真的把朝廷逼急了,说不准便会促成冉明栗进攻安州,这个冉明栗就想幽灵一样,始终让卫戎人不安,既然如今他在桐州与北弃人鏖战,那不妨先维持现状,让他们彼此再耗耗,然后再想其他办法。 如今大渊这张棋盘可不仅仅是两方博弈,而是多方角力,只要其中一颗棋子打乱了平衡,那所有的布局都得重新估量,冉明栗就是这样一颗棋子,他这一战,让北弃人攻势大减,卫戎也不得不放慢进攻的节奏,图兰冰穆和邱心志商量着先放弃滁州,毕竟出兵滁州本就是为了牵制大渊兵力而为进攻桐州提供机会,现如今桐州局势转变,为保预定计划不致彻底重来,多方合计,只得先放弃滁州而聚兵桐州,以保住好不容易得来的城池。 北弃人从滁州撤兵,长宁王宋尧趁机夺回了被其攻占的几座重镇,而冲锋者自然便是陆文昭,如此一来,长宁王在滁州彻底树起了威名,而陆文昭也在自己的功勋榜上添上了隆重的一笔。 可是这又轮到秦庸不舒服了,长宁王在滁州机缘巧合之下建立了不小的功名,而自己力保的太子却在深宫之中无所适从,如果任由事态发展,长宁王宋尧的威信将会越来越大,而宋骁太子的位置能否保住便成了疑问,可眼下强敌环伺,他也着实没有办法去有效的限制长宁王势力的增长。 拿下滁州,收归民心,长宁王宋尧自然打算再进一步,那就是将兵力南移,向佑州靠近,恰此时,渤州来报,说陶臣末与王金易双剑合璧,在尹州大破陆家军,抢夺了不少城池,这让陆文昭显得有些焦急,这厢自己的主子长宁王想要移兵佑州,而那边自己的兄长在尹州失势,本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偶尔败下阵来也无可厚非,但尹州一失,渤州陆家与程锦尚之间完全没了缓冲地带,这会让他们显得十分被动,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是好,便打算回去找焦连宋商量商量。 阴风暗雨 第三十二章阴风暗雨 陆文昭回到府中,却不见焦连宋,庭院四处找寻,这才发现焦连宋独坐院中,不停哀叹。 “先生,我找你找得辛苦,你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哀叹?” “唉,叹时下局势不知何去何从啊。”焦连宋一脸忧愁。 “先生这是怎么了?莫非本将怠慢了先生?”陆文昭不解。 “将军对我很好,只是属下觉得自己江郎才尽,不能再为将军出谋划策了。” “先生何出此言,眼下局势混乱不堪,我正需先生拿主意呀。” “我知道将军今日找属下所为何故,只是,属下怕也是无能为力啊。” “先生知道我为何找你?” “长宁王想要去佑州,而尹州有需要将军,将军拿不定主意,所以便来找属下想办法。” “先生高明,正是如此,只是不知先生可有办法?” “唉,将军高义,对长宁王忠心耿耿,所以属下眼下没有办法。” “那难道什么都不做?” “将军你想想,要忠于长宁王,便得随他去佑州,将军随他去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还得带着渤州精锐随行,可一旦将渤州精锐带走,那尹州战事又如何是好?难道放下自己兄长不管?可是如果去尹州支援自己的兄长,那又如何向长宁王交代?” “我也是正是为此发愁啊,所以才需要先生拿主意。” “如此情形,树属下无能为力。” “这......”陆文昭一时无语,忍住心中焦虑,继续说“先生一定有什么办法,是不是不方便说?” “属下请辞。”焦连宋突然行礼说道。 “什么?先生这又是为何,没有主意咱们可以商量,亦不至于此时离我等而去呀?” “实不相瞒,属下是因为看不到将军心中大志,所以才决定离开。” “大志?先生,本将愚钝,还请先生示下。” “在属下心中,将军仁义,又文武皆通,将来必能成就大事,可眼下将军却困顿在人情世故之中,让属下觉得这一切都是假象,属下不能助将军看清前程,心中惭愧,所以请辞。” “好好好,先生不要再与我斗气了,我知道先生一定有办法,你直说便是,我不会怪罪于你。” “那还请将军恕属下死罪。” “我说了,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于你,你且说来。” “那好,我问将军几个问题,将军一定要如实回答。” “好,你尽管问,本将知无不答。” “将军自觉北境百姓、军士对将军印象如何?” “驱胡虏,卫疆土,百姓心存感激,将士有令必行,本将自觉民心、军心皆属上好。” “将军未来打算如何?” “未来?这倒真没仔细想过。” “那好,属下说,将军来选,其一,誓死追随长宁王,哪怕牺牲掉渤州一兵一卒;其二,护佑父兄,保住渤州实力,为将来陆家江山鞠躬尽瘁;其三,收民心、强兵力,为将来自己争夺天下早做打算。” “这......”这三个问题可倒真是值得陆文昭好好思考的,是甘愿委身成诸侯还是力拔山河定取天下,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属下不妨都替将军选一遍。第一条路,助长宁王重振大渊江山,尔后封侯拜相,世代萌荫,但自古以来,凡名将权臣有几个得以善后,大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历数开国功臣,有几人能够萌荫自此刻,当年的程离乱功震寰宇,而如今,他的后人程锦尚却要靠反叛来自保,将军想一想,长宁王现在一无所有,陆家助他得到帝位之后自然是最大功臣,可当他坐稳江山,陆家便会是他最大的敌人,结局如何,将军不妨好好想一想,再者说,现如今南有程锦尚,北有北弃王,西边儿还有一个卫戎,泰安还有一个秦庸,将军有几成把握能助长宁王兵临泰安,君临天下?” 不待陆文昭回答,焦连宋继续说道:“第二条路,保存实力,积蓄力量,护佑自己的父兄与天下各路英雄一争高下,将这江山改姓陆,如此一来,父登九五之位,兄为江山储君,而将军你最起码也能做个亲王。” “先生......” “第三条路,将军利用眼下北境军民的爱戴,壮大自己,暗植势力,将来羽翼丰满再一鸣惊人,与天下英雄见个高低,让自己成为王,整个天下的王。” 不待陆文昭插话,焦连宋继续说道。 “我不明白......” “将军,属下话已说完,为免挑拨离间之嫌,属下这便离开滁州,从此不再出现,将军选对了路,眼下的困局便不再是困局,山高水长,后会有期。”说完,焦连宋头也不回便走了。 “先生......” 焦连宋并没有停下脚步,径直离开而去。 陆文昭没有再挽留,不得不说,焦连宋的这些话十分刺耳,以陆文昭的才智,他不会领悟不到这其中的挑拨之意,但他也不得不否认,这番话确实十分有道理,他的出身顺序很显然就注定了很多东西他都排不到第一位,就向长宁王眼下一样,所以他在想,很仔细的想。 这番话,焦连宋早就想说,但一直没有机会,然而,随着长宁王北伐收到成效,陆文昭军功渐显之后,他已慢慢的看出这位年轻的将军心中已然渐渐的起了变化,他享受长宁王对他的尊敬,更享受北境民众、将士对他的赞美,这是一个人心境变化的体现,一旦开始在意别人的赞誉,那么这个人便再也不会让这些东西轻易失去。恰好此时长宁王的打算与尹州的情势出现了纠扯,这便给了他最好的时机。 不过,对于陆文昭没有强留他他多少还是有些意外,他不太确定这位年轻的将军是否真的会被他的一番话扰乱心智,如果陆文昭稳住没有动心,那么他这一走便就亏大了,但是如果陆文昭最终听进去了他的弦外之音,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所以他还在等,边走边等,等陆文昭请他回去。 焦连宋并没有等太久,大约两个时辰,身后便想起了阵阵马蹄声。 来人在他身前停下,说道:“先生请留步,我等奉陆将军之命前来请先生回营,将军说,千万请先生见谅,将军有万千话语想要与先生说。” “你回去转告将军,就说我焦连宋不愿做罪人,今后不会再回滁州了。” “这......可是先生如果不回,我等不好复命呐?” “走我是要走的,怎么复命是你们的事。”说完,焦连宋继续迈步向前。 来人也不敢动粗,毕竟陆文昭可是交代了又交代,一定要礼请。 可焦连宋就是不回,没有办法,这几人只得留下一人继续跟着焦连宋,其他人先回去复命。 走到一小镇,因为战乱,镇上并没有多少人走动,很多店铺也关了门,绕了一大圈,这才找到一家客栈,焦连宋也不管跟着他的人,便先在此住下了。 走了这么久,焦连宋也有些乏了,简单用过餐之后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他醒来,天色已暗,而此刻,却见窗外人影幢幢,焦连宋暗笑一声,便假意开门而出,刚打开房门,只见陆文昭居中而立,显是等了一阵子了。 见到焦连宋终于起了床,陆文昭赶紧上前行礼,说道:“先生,您醒了?” “将军?你不再前线,何故出现在此处?”焦连宋假装十分惊讶。 “先前未曾领悟先生的话,让先生失望了,文昭愚钝,思虑良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先生指点,先生切莫见气,还望先生不计前嫌,能继续替文昭出谋划策。” 焦连宋看看左右,然后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将军里面说话。”说罢便把陆文昭请进屋内。 待陆文昭坐定,焦连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这才缓缓说道:“属下离开并非负气,实乃属下说的那番话确实不太中听,明白人一听便知这其中必有挑拨之嫌,将军自然也不意外,所以为了避嫌,属下只有如此行事,还望将军莫怪。” “我如何会怪罪先生呐,只是先生先前所说,文昭确实有些诧异,所以这才怠慢了先生。” “自属下踏入渤州将军府开始,将军您便事事提携,属下甚是感激,相处下来,属下发现,将军不仅宅心仁厚,更是文武兼备,如此良才,如何只思为他人鞍前马后呢?不错,凡天下诡士谋臣无不想要辅佐他人成就霸业,属下自然也不例外,可当属下在渤州侧面提及此事时,将军却批驳了属下,属下虽有些意外,但却从未想过要更换门庭,特别是此次北行,将军的才智更是显露无遗,若不是将军相随,已经穷途末路的长宁王不可能有眼下的勃勃生机,将军在北境有民心、有军心,这些都是将军自己拼出来的,何不好好利用呢?”焦连宋说道。 “先生说得没错,不过我还是有一事不解,先生曾说一旦我选择对了路,就可以解当前危局,不知先生这是何意?” 焦连宋微微一笑,说道:“将军如果选择属下所说的第三条路,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噢?请先生明示。” “将军若想利用好当前局势作为一番,必定要积蓄声望、力量,当前的声望是长宁王,而将军争夺天下的力量自然便是北境的所有军民,那如何将这二者纳入囊中呢,很简单,将军大可以接着长宁王要求南下佑州的名义而拒绝抽调兵力支援尹州,尹州有陆文霆将军在,而陆文霆将军向来威名在外,这不正是真正检验他能力的时候吗?若他没守住尹州,而将军您却在北境风生水起,老将军、长宁王、还有天下百姓会怎么想?自古以来,人们只会跟随胜者,而且,如此一来,将军您只是没有千里支援,又没有暗害兄长,何责只有呀?” “先生说得有理,不过,若是我大哥胜了呢?” “将军多虑了,您想想,跟随长宁王南下佑州,对付的是朝廷,如今这朝廷早已名不副实,一个小小的卫戎都能不到一个月便攻陷了整个靖州,更何况精锐在手的将军您呢?而反观尹州,将军的大哥要对付的可是陶臣末和王金易两个人的联手,,王金易不废一兵一卒收复云州,陶臣末年纪轻轻却挂帅征服黔州,这二人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独当一面,更何况是二人联手?” “不错,那先生所说的用长宁王凝聚声望又为何解?” “长宁王主张对北弃用兵,且卓有成效,收复失土,向来便是大功一件,这百姓和天下有识之士自然会由衷佩服,而将军是长宁王的左膀右臂,跟着长宁王自然会得到民心,到时候一旦长宁王......有了什么不测,将军再打着长宁王的旗号岂不是自然而然?。” “先生的意思是?” “将军,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是将军一定要拿定主意,向死而生,方才能柳暗花明,至于后面的事情,属下自有办法,将军不必忧心过多。” “唉,若说我没有鸿鹄之志,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所以本将也就不得不得有颇多忧虑了。” “自古王者便是寡人,将军若是有志,便要放下诸般忧虑,至于那些阴诡谋虑之事,属下去做便是了。” “先生如此忠义,本将若是再推脱,怕是有些虚伪了,既然如此,那今后还望先生多加指点。”陆文昭作揖说道。 “将军放心,属下定当为此全力以赴。”焦连宋说道,不过他的内心到底想着什么,怕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主意打定,陆文昭便决定跟着长宁王往西南而下,挥军前往佑州边境。 而此刻的秦庸在获得短暂的喘息之机后不得不又一次陷入焦虑,长宁王南下而来,虽说佑州边境尚有数十万守军,但眼下局势实在太过复杂,说不准哪天便有人倒戈,怎么办呢?调冉明栗去佑州?不行,北弃人还霸占着不少桐州的城池,一旦调走冉明栗,那北弃人定会卷土重来,正焦头烂额之际,安影栋求见。 “先生来得正好,本相有事请教先生。” “噢?秦相请讲。” “先生可知宋尧已经暗地率军往我佑州方向移动了?” “噢?竟有这事?”安影栋显得十分惊讶,只不过这些都是装的,他早就知道了长宁王南下的消息。 “是啊,冉将军好不容易打退了北弃蛮人,不曾想这宋尧却又横生枝节,先生可有办法?” “来之前,属下确实有一计想说与宰相,只不过现在要加上长宁王这一出,属下先前这计谋怕是不受用了。” “你先说说看。” “是这样的,秦相您也知道,程锦尚将自己的两名大将王金易、陶臣末都派去了尹州,除此之外,李秀、季河清、还有陈振纲等人都在此地,如今的渝州城却是空着的呀,属下本是想看秦相是否能借此机会,派兵拿下渝州。” “是啊,本相如何就未想到这个问题呢,当年程锦尚调兵攻打黔州,本相多番疑虑,未曾抓住机会将其扼杀,如今他又故伎重演,本相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可是,这宋尧真是个灾星,如今他在滁州作乱,让本相如何敢分兵南下啊?” “是啊,属下也确实没想到这宋尧会横生枝节,唉,只不过眼下渝州驻防空虚,难道咱们又得眼睁睁的看着程锦尚扩张地盘?唉,可惜可惜呀。”安影栋显得十分懊恼。 “不行,这一次绝对不能放过程锦尚,先生好生替本相想个办法,既能避免宋尧趁机作乱,又能拿下渝州和程锦尚。” 安影栋假意思索良久,突然说道:“唉,办法倒还真有一个,只是不知秦相觉得如何?” “快快说与本相听。” “咱们来个故技重施,长宁王之所以在滁州能成功,便是因为他打着驱逐胡虏收复失土的旗号,如今北弃人已经退出滁州而转向桐州,他在滁州就没有什么可以继续壮大的机会了,但是他自以为是的使命可还未完成呢,秦相不妨再请一道圣旨,让长宁王移师桐州,继续攻打北弃人,他若去,再好不过,他若不去,哼,那他之前在滁州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欺骗天下人吗,这人心自然就散了,秦相别忘了,滁州守军之所以愿意听他调遣,不正是因为他的这个旗号嘛,一旦他挥军北上,那秦相自然便可抽调兵力南下攻打渝州了。” “这招有用吗?先前不也这么做过吗,这宋尧不也还是稳坐不动?” “今时不同往日,当时图兰冰穆可还驻扎在滁州呢,他自然有借口不去桐州,可现如今,北弃人已经彻底退出了滁州,他若再不去,除非天下人眼瞎或者愚不可及,要不然不会看不出他的狼子野心。” “那他若还是不去呢?” “也不是没可能,但是他至少不敢在此刻攻打佑州,秦相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抽兵南下。” 秦庸在脑子里飞速的翻转,他要想好所有的可能。 “秦相若是还不放心,可让太子去佑州镇守。” “什么?这宋尧本就不服太子,此刻让他们二人在佑州相遇,那岂不是更会加剧眼前的混乱局势?” “不然不然,还是之前那句话,宋尧之所以能在滁州有所作为,完全就是因为他打的驱除胡虏收复失土的旗号,让太子亲临佑州,他还敢明目张胆的攻打太子?那他岂不是自砸招牌?” “有道理,可是太子身份尊贵,万一这宋尧狗急跳墙,保不准会弄出什么事情呐。” “宰相不必如此多虑,佑州有数十万守军,他宋尧岂是说吞就能吞下的?秦相,拿下渝州,便多一块后防之地呀,凡事都需冒几分风险,再者说,太子可是将来大渊的皇帝,他能在关键时候定军心,将来方才能镇住群臣,收服人心呐。” “先生说得没错,宋尧在滁州已经演了好一阵了,是该让太子也露露脸了。” “秦相明见。” 在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秦庸便依着安影栋的意思进宫请旨去了,而且他还要让太子亲自带旨前往佑州。 出了相府,安影栋不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就在此时,他看见了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其玉贵妃身边的侍女韩蓉。 安影栋左右看了看,便跟着韩蓉入了一条小巷。 韩蓉将安影栋引进了一处私宅,便自顾出门望风。 行完礼,戚凝玉急切的问道:“情况怎么样?” “无论是渝州还是滁州,都是好消息。” “噢,说说看。” “滁州陆文昭已经上钩,焦连宋的计划正在一步步推进,渝州要麻烦一些,程锦尚极其手下诸将像铁板一块,难觅间隙,不过好在御风使退而求其次,又想了个法子,程锦尚出兵尹州,渝州兵力空虚,属下正怂恿秦庸发兵渝州。” “那他可答应了?” “看样子,他应该是拿定主意了。” “如此甚好,只要朝廷忙不过来,师兄那边才有更多机会。” 安影栋冷哼一声,说道:“这秦庸也不过如此,为了皇权,当真是恍了神,不过对我们来说,这再好不过了。” “安先生,本宫很久之前就曾告诫过你,这秦庸可不傻,眼下他之所以能被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全是因为他醉心于皇权而对我们的身份没有任何怀疑,如若他有所察觉,以他的手段,我们不一定能捞到什么好处,你可别忘了,长宁王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是拜谁所赐。” “娘娘教训的是,属下一定会小心行事的。” “如果我没猜错,掌教师兄此刻一定需要一份关于大渊局势的详细呈报,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做,尽快遣人将消息传到西境,也好让掌门师兄早做打算。” “属下领命。” 戚凝玉转身仰望着天空,良久,才说道:“数百年谋划,如今是最接近成功的时候,本宫不希望再出任何岔子,张昭亦一事让我们不得不隐藏钟杰,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损失,而你也险些暴露,这件事先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今后无论秦庸作何愚蠢的行动,你都不可轻视,他能把持朝政数十年,可不是闹着玩的。” 被戚凝玉一顿数落,安影栋显得有几分局促,赶紧跪道:“属下知错,今后一定谨遵娘娘教诲,凡事定当小心谨慎。” “还有一件事,你要替本宫转信给渝州,程锦尚之所以能以当初的弹丸之地而成眼下实控三洲之势,其布局谋划之周全,揽才用人之不拘非常人所能及,若是眼下寻不得机会切不可强行为之,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还是那句话,越是关键时候越不可心急大意,否则一旦出了差错,本宫定会教规处置,绝不轻饶。” “娘娘放心,属下一定会将娘娘的意思传至渝州。” “还有,你打算如何拔掉冉明栗这颗钉子?”戚凝玉缓和了语气问道。 “这件事确实棘手,如今的秦庸无人可用,这冉明栗可是他救命的良药,属下担心若冒然打他的主意怕是会让秦庸怀疑。” “你说得没错,这件事也确实急不得,更何况,冉明栗现如今正与北弃人缠斗,那这件事便先放一放吧,不过先生下去之后还是要多多想想法子。” “属下遵命。” “如今的皇宫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皇后娘娘天天唉声叹气,生怕她那个宝贝儿子的太子之位坐不稳,当真是好笑。” “对了,有件事恐怕还得娘娘帮帮手。” “你说。” “属下已建议秦庸,让太子去佑州镇守,以此打消他害怕宋尧进攻而不敢抽兵南下的疑虑,若是让太子去前线,皇后一定一百个不愿意,而皇后却十分信任娘娘,还望娘娘能够助属下一臂之力,千万促成太子去佑州,如此,这秦庸方才能下定决心抽兵去攻打渝州。” “先生果然高明,放心吧,这件事本宫去办。” 交代完所有的事情,这戚凝玉便匆匆赶回了皇宫,而安影栋也自顾去办自己的事去了。 戚凝玉回到皇宫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听这秦庸是否已经去过皇后那儿,听闻秦庸已然去过之后,戚凝玉便假意前去探望皇后。 果不其然,秦牧神情哀伤,戚凝玉假意不知何故,百般安慰,良久,这秦牧才说出缘由,戚凝玉却突然笑道:“娘娘,这是件好事呀。” “好事?妹妹何出此言?宋尧本就不服骁儿这个太子,要真让骁儿去了佑州,这还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娘娘何故如此瞧不起太子殿下啊?为何娘娘总是害怕这太子殿下斗不过宋尧呢?” “这......唉,狗急了还跳墙呢,莫说这宋尧早就垂涎这太子之位,他可是把骁儿当作仇人一样啊。” “唉,妹妹没有子嗣自是不能体会娘娘作为一个母亲对孩儿的忧虑之心。”戚凝玉突然忧伤的说道。 这倒出乎秦牧的意料,这戚凝玉也入宫近十年了,除了刚开始得了些圣宠,之后便如其他嫔妃一样受到了皇帝冷落,这么些年来自然也未曾怀上皇子,秦牧不曾想戚凝玉突然想到了这件伤心事。 “好了妹妹,是不是又想要孩子了,唉,没有孩子有没有孩子的好处,你看看本宫,终日为自己的孩儿忧心,哪有一天是快活的。” “没事儿,娘娘,您是知道的,这女人嘛,一到了年纪就想要个孩子,算了,不说这件事儿了,妹妹可是来安慰娘娘的。” “唉,你说宰相是怎么想的,为何会突然决定让太子殿下去前线呢?”秦牧无奈的说道。 “娘娘,妹妹觉得这真是一件好事儿,你想想啊,宋尧之所以能在滁州兴风作浪,因为什么呀,还不是借着渤州陆家的势力,可是如今这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他陆守夫当真不想分一杯羹?妹妹觉得他定是打着长宁王的旗号暗地里扩张地盘收揽民心,待大局一定,必然会自己跳出来,这长宁王也就没有用了。” “听妹妹这么一说,本宫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可是这又算什么好事儿呢?” “娘娘你想啊,这陆守夫和宋尧眼下之所以能够共同行事还不是因为眼下局势对他们有利,可他们本是各怀鬼胎,一旦出现了阻碍或是战事不利,自然便会起间隙,太子前往佑州,一来可以激励士气,二来可以会让宋尧出兵无名,如此一来,相互僵持,这陆守夫必然会另作他算,哪会管宋尧的死活,一旦太子殿下在佑州挡住了宋尧前进的脚步,那太子殿下的威望不就更加的高了吗,退一万步讲,这宋尧要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攻打当今太子,天下人定会看穿他的把戏,而且佑州还有不少兵力,他宋尧岂是说拿下就能拿下的,太子殿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道理倒是这样,可本宫还是放心不下呀。” “娘娘,我等虽不能妄议朝政,可您也是知道的,这朝中有不少人盯着太子呢,如今天下大乱,太子却稳坐宫中毫无功劳,这些人自然有话可说,可一旦太子取了几分功劳,不正好可以堵住这些人的嘴吗,太子殿下的东宫建牢了,娘娘您的地位也就自然牢固了。” “想不到妹妹竟能看得如此长远,本宫自愧不如啊。”秦牧叹气道。 “不是妹妹看得远,也不是娘娘想不到这些问题,实在是因为娘娘是个母亲,很多时候自然是将孩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妹妹我可就不同了,没有陛下宠爱,也没有子嗣孝顺,孤家寡人一个,自然便能看想些有的没的,唉。”戚凝玉又作悲伤状。 秦牧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这戚凝玉也着实可怜,深宫大院,确是单单调调的一个人,于是便安慰道:“好了,怎么又想到不高兴的事了,本宫觉得妹妹说得有理,那便让骁儿去佑州?” “妹妹一介妇人,也不知道所说是否有理,这一切呀还得娘娘自己拿主意。” “妹妹妄自菲薄了,实不相瞒,宰相也差不多是这么说的,唉,本宫是得好好考虑考虑这个问题了。” 这就是戚凝玉的高明之处,以自己的悲切来促化秦牧的心思,让她朝着自己指定的方向走。 经过秦庸和戚凝玉两个人的连番劝说,秦牧最终还是同意了让太子宋骁去往佑州,事成,戚凝玉与安影栋自是无比高兴。 当陶臣末带着数万大军与王金易兵合一处之后,渝州军在尹州已在数量上对陆家军形成了绝对的优势,陶臣末这个人打仗从来都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当他从王金易处搞清楚陆家军的驻防之后,便与王金易商量避其锋芒而从外围逐个击破,王金易自然也是同意,就这样,陶臣末让李秀、季河清、陈振纲兵分三路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往渤州军的重防之地蚕食,而自己与王金易坐镇中路给渤州军制造要正面进攻的假象,果不其然,渤州守军将防守的重点集中在了陶臣末和王金易的身上,而李秀、季河清、陈振纲三人趁机发动突袭,连下十余城,将渤州军的主力逼向了尹州边境,眼见就要打到自己的地盘,陆守夫只得赶紧让陆文霆领兵前往支援,双方便在尹州北境又形成了对峙之势。 陆文霆自然是知道陶臣末与王金易这两个人的厉害的,所以在听闻北弃人已经彻底退出滁州之后,便立马派人向陆守夫说明了情况,要求滁州的驻军即刻移师南下,以抵挡渝州大军的攻伐,怎奈何,陆文昭在焦连宋的撺掇之下并没有立即回兵驰援,而是跟着长宁王去往了佑州边境,这也无可奈何,因为这确实是长宁王的要求,陆家向来对长宁王忠心耿耿,如今局势,只要没有让陆家军损失到根本,陆守夫等人自然还是十分乐意听从长宁王的调遣的。 陶臣末到尹州之后,王金易便迫不及待的夸赞李秀和季河清二人,说这二人能文能武,是良将,陶臣末自然也十分高兴,毕竟这二人是他亲手从黔州带回来的,至于李秀和季河清那就更高兴了,当年在黔州,跟着杨明珍也就是在黔州境内呈呈威风,且都是帮着杨明珍打压异己,关键是还要受到杨明珍的小舅子伍文通的排挤,如今可不一样了,无论是程锦尚还是王金易,这些对他们并不了解的人对他二人却是十分信任,且如今渝州云卫的战力可不是当年杨明珍的土司兵可比拟的,这才叫真正的打仗。 除此之外,王金易还向陶臣末提到了一个人,曹焕。 这曹焕不是别人,正是当时跟随瞿红袖一同前往云阳的人,当时还有聂青云、袁尚,三人跟着瞿红袖一起到了程锦尚的帐下,之后,瞿红袖也未对二人偏颇照顾,而是依着他们的特长,让擅长算数的袁尚在在军中做些军资账目,会点武艺的曹焕则入了军,从小兵干起,后来便跟着王金易一起到了尹州,这曹焕到尹州之后,每遇对战,十分骁勇,深得军中将领喜爱,几次外出探敌,也都带回了不少重要消息,让王金易在与渤州军对峙时获得了不少优势,这也让王金易开始注意起他来。 陶臣末能毫无保留的信任李秀和季河清,自然也能十分大度的使用曹焕,更何况他已经经过王金易的考察,王金易本也有意重用他,所以曹焕没过多久便升任了致果校尉,这曹焕也十分争气,每次出战都能斩获不少,军功也就渐渐累积起来了。 陆守夫没有了北弃人的威胁,便开始将渤州驻防渐渐的南移,虽然原来抽调的兵力已经随长宁王去了佑州,但他在渤州耕耘多年,实力自然是十分雄厚的,所以当陶臣末与王金易兵合一处而陆文昭又没办法回援的情况下,陆守夫很放心的从渤州抽调了近十万人南下支援陆文霆,陆文霆早期被陶臣末和王金易打了个措手不及,吃了不少亏,眼下援兵到来,他便开始聚兵休整,重新调整作战方略,他知道,之前虽然败了,但是如今渤、渝两州势力相当,谁也没有办法一口吃下谁,争天下,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事。 如此一来,渤、渝两州大军在尹州的芙水一带又形成了新的对峙局面。 陆文霆不急,陶臣末与王金易更不急,其实当时陶臣末建议出兵尹州并不是为了与陆守夫拼个你死我活,他看的是将来。这泰安城是一定要进的,但不是现在,如果任由陆守夫把持尹州,那就算现在进了泰安,陆守夫一声令下便可以利用尹州与渝州相接的地理形势,进而进兵渝州,断掉程锦尚的后路,这渝州可是南接黔云二州,北卫中州帝都的枢纽所在,大渊开国君王宋义明在渝州设将军府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陆守夫的势力已经被他赶向了尹州边界,且驻重兵防卫,所以他也就不急了。 这段时间无仗可打,陶臣末便抽了时间去看望苏木。 多日不见,只见苏木消瘦了不少,陶臣末甚是心疼,但是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或者说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他虽有谋划千里御敌百万的勇猛,却是不擅长这儿女情长。所以他也不能说是专门去探望苏木的,只得打着慰问伤员的旗号去医营中行走。 虽说是随军出行,但苏木常常要诊治伤员,陶臣末则时常在前线作战,二人自打来到尹州也几乎未见过面,所以当见到陶臣末前来,苏木心中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二人客套一番之后,其他无话,苏木便只得问问战事如何之类的事。 陶臣末告知其近来无事,二人便又有些无话可说了。 陶臣末轻咳两声,壮着胆子问道:“姑娘可还适应这军中生活?” 苏木眼巴巴的看着陶臣末,小声问道:“我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可以。” “唉,将军之前说的可是一点都没错,我实在是太低估这随军行走之事了,来到军中才发现,军中随医,着实比平日里治病疗伤要苦得多。” 陶臣末不由笑道:“那是自然,两军一旦交战,这伤员可就是源源不断,姑娘本就女子之身,整日奔忙,受得住才奇怪了呢。” “将军可不要小看了我这个女子,这里虽说是要累些,但这么长时间下来,我也已经慢慢习惯了。” “苏姑娘,我见你憔悴了不少,你可不要强撑呐,若是当真不习惯,你随时都可以回渝州。”陶臣末关切的说道。 “不行,”苏木急忙答道,“将军......们什么时候回我便什么时候回,你说要是这会儿我一个人先回去了,军中将士会怎么看我呀,再者说,我要一回去,我爹指不定就又要张罗给我挑选夫家,回不得回不得。” 陶臣末不禁莞尔,说道:“可是女大当嫁,姑娘迟早也是要走这一步的呀?” “那男大当婚,将军不也没有急着成家吗?” 她这么一说,倒是把陶臣末给说倒了,一时竟不知作何回答。 苏木意识到自己食言,赶紧赔礼道:“小女子得意忘形了,还望将军莫怪。” 陶臣末不由得笑道:“姑娘哪里话,我何曾将姑娘当过外人,况且姑娘说得也是有道理的。” 苏木知道,眼前这位将军虽在渝州大军中威望甚高,但是私下里却从来不见什么官威,也从来没有将她当外人看,见陶臣末没有责怪她,便又壮着胆子说道:“那我能不能问将军一个问题?” “你说?” “将军可不许生气?” “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那我可问了?” “你问吧。”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好奇,将军要是不想回答也不必勉强。” “你倒是说说看。” “呃,将军年轻有为,名满天下,为何,为何没有妻妾呢?我听闻将军籍在浅城,可是有人在浅城等着将军衣锦还乡?”陶臣末未成家,这件事任蒹葭早就对苏木讲过,但陶臣末在浅城的情况如何任蒹葭自然也不甚知晓,今日既然说道,苏木便壮着胆子问了下去。 陶臣末先是显得有几分惊讶,继而笑道:“当年年少,未及嫁娶之事,后恰逢恩师仙逝,臣末又为其守孝三年,这一来二去便也就忽略了谈婚论嫁之事,守孝期满后,又往泰安应试,之后误打误撞的去了云阳,尔后便是多番动乱,也就没有机会触及这些事了,所以自然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噢,原来如此。”苏木虽说看起云淡风轻,但内心却是欢喜极了。 “那,那姑娘可是心有所属,所以才十分排斥令尊安排的亲事呢?” 苏木俏皮一笑,说道:“是也不是。” “噢?这作何解?”这下陶臣末倒是十分疑惑了。 “其实......” “陶老弟,原来你在这儿呢?”这时候王金易突然出现。 “是啊,闲来无事,我便过来看看受伤的将士们。” 王金易一见苏木在此,不由得笑道:“只是为了看望受伤的将士?” 他这一问,倒是让陶臣末和苏木都显得有几分脸红。 见此窘境,王金易继续说道:“好了,先不跟你说笑,渝州有急报。” “噢?出什么事了?” “你猜怎么着,也不知是谁给秦庸出了主意,朝廷趁我大军在外,竟然遣兵十万准备征伐渝州。”王金易说道。 “噢?当年我云阳势弱,王爷高瞻远瞩,抽调兵力进发黔州,那时候秦庸都不敢对云阳下手,如今我渝州兵力强盛,虽主力在外,他却反倒有胆进攻渝州了?” “是啊,我也奇怪,你想想,北有北弃,西有卫戎,东边还有一个亲王宋尧,他秦庸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怂恿他如此兵行险招。” “如果我没记错,渝、中边境也有十数万朝廷守军,王兄适才说这秦庸抽调十万大军是从何处抽调而来?” “暂不清楚,秦庸如果真从其他地方抽调十万大军南下,那加上渝州边境的十多万守军,这渝州形势怕是有些险峻呐。” “王爷作何安排?” “王爷此报意在告知你我渝州情况,但并未要求你我回援,且还让你我必须要守住尹州优势。” “意思就是让你我继续驻守尹州,不必返回渝州?” “是啊,按理说眼下渝州才是重中之重,王爷却为何不让你我回援?” 陶臣末想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说道:“王爷之所以同意我的意见出兵尹州,很显然是知道尹州乃渝州与渤州之跳板,绝不可轻易拱手于人,此番秦庸突然遣兵南下,渝州自是危急,但王爷是何人?当年可以是威震四夷的云麾将军,王爷既然让你我安守尹州而不召回,必然已有办法对付秦庸,我想,王兄你不必着急,你我便按照王爷的意思做。”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这秦庸向来诡计多端,他既然敢出兵,想必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我有个办法。” “老弟你快说。” “尹州是丢不得的,这也是王爷的意思,但是我们也不能过于乐观,所以要两手准备,你我二人必然是渤州探子盯防的重点,我们若是有任何一人离开都会向渤州守军释放出抽兵回援渝州的信号,所以我们二人必须留在军中,小弟觉得不妨让李秀季河清率领云卫精锐前往渝、尹边境待命,若渝州出了什么状况,他二人可随时支援,若渝州无事,他二人自可返回尹州,这样两地可以兼顾。” “好,就依老弟的意思,我这就去安排。” 王金易与陶臣末都没有把苏木当外人,所以方才的对话也没有避着她,王金易刚走,苏木不由得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陶臣末知道他是担忧远在渝州父亲,所以出言安慰道:“姑娘不必忧心,渝州有王爷坐镇,还有文忠、王老哥、丁康阳等人在,不会出什么事的,要不然王爷也不会明令我与王金易将军镇守尹州而不用回援。” “可是如今渝州的兵力能与朝廷抗衡吗?” “姑娘放心,王爷不是自负的人,他既然令我等不必回援自然是有十分把握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渝州真的守不住了,王爷大可以从容退往云阳,再说了,战乱一起,令尊也就不会有心思再给姑娘谋选夫家了。”陶臣末笑道。 被陶臣末这么一说,苏木也有些几分无奈的笑了。 实际上,戚凝玉说得一点儿也不错,秦庸其实并没有完全听安影栋的建议,安影栋让他从佑州抽兵十万南下,好在佑州做些手脚,可秦庸私下一合计,决定只从佑州抽调五万兵马,他不想给宋尧哪怕是一丝的机会,然后让这五万兵马前往渝州边境,与边境守军汇合,进而组队攻打渝州,此外,他还留了一手,在他的授意之下,征缴将军黄成啸并没有把渝州边境所有的守军全部调离南下,他知道程锦尚的厉害,害怕万一全军出击,程锦尚来个迂回反杀,反倒杀进中州,所以依旧留下半数守军守在边界之上,如此一来,南下攻打渝州的大军只有将近十万而已。 有人向泰安通了气,说渝州防御空虚,目的很简单,那就是这些人从不希望程锦尚、陆守夫、秦庸抑或是图兰冰穆任何一人能够占据绝对优势,他们只希望这几方势力相互倾轧,彼此消耗,如此才好让卫戎大军有机可乘,眼见渝州大军在尹州开始占据绝对优势,这些人自然是坐不住了,所以便向泰安泄漏了消息,以此怂恿秦庸抽兵南下,好让渝州大军从尹州回援,从而让尹州重回原来两军对峙的局面,可是这些人千算万算,还是太低估了程锦尚的气度。 程锦尚接到军报,说朝廷大军突然南下,他一时也有些疑惑,也不知道秦庸为何突然就变得大胆了起来,瞿红袖等人也并没有分析出什么原因,最后为了稳妥起见,建议程锦尚将陶臣末或王金易调回渝州,以保渝州无虞,可是没想到程锦尚大手一挥,霸气的说道:“王、陶二位将军为本王开疆扩土,本王又怎能让他二人随时在身边走动束缚了他们手脚,秦庸有胆量出招,本王就敢接,这一次,本王亲自去会会他们。” 万佛崖 第三十三章万佛崖 上一次,黄成啸带着当时的晋安王现在的太子南下征伐程锦尚,寸功未立,反倒损失了不少人马,虽然这主要是因为太子与长宁王暗中角力以致被陶臣末王金易各个击破所致,但在他心里,还是觉得白白损失了这许多人马甚是耻辱,所以这一次他决意要有所斩获。 渝州北境的万宁、凤溪等十余城还在朝廷的控制之中,自万宁而下,只要拿下白云、安县两座重镇,那他的大军便可以长驱直入渝州城下。 程锦尚自然知道白云等地对渝州的拱卫作用,所以在拿下渝州之后没多久便从大渊守军手中生生夺下了白云、安县等地,如今渝州的主要兵力也集中在这两处,听闻秦庸派兵南下,程锦尚安排丁康阳镇守渝州本营,而自己带着王立阳、魏文忠直接去了白云,他的这一举动让在背后想要操控一切的那几个人万分无奈,这些人无非就是故意搅乱风云,让中原各股势力相互争斗,以求渔翁之利,但程锦尚向来自有主张,所以在面对如此危局之时,他并没有慌乱,而是传了军令让陶臣末、王金易继续守住尹州,渝州的事他要自己去办。 有仗打,王立阳是最高兴的,特别是想到陶臣末领着李秀、季河清等人在尹州大展身手,他的手早就痒痒的不行了,程锦尚此刻最需要这样的人,相较来说,留守渝州的兵力与此次朝廷南下的兵力差不多,但是如果秦庸突然脑子一灵光,不再纠结于泰安皇权,下令中州守军倾巢而出,那眼下渝州的兵力显然是不足以应对的,所以王立阳这样的人此刻正好用上,敢打敢杀,士气在此刻是至关重要的。 对于黄成啸这个人,程锦尚也是了解的,若论冲锋陷阵,他自是一把好手,所以他才在与秦庸毫无裙带的情况下能够逐步升为京畿卫的中将军,当然,在这过程中自然也少不了对秦庸巴结示好,但是,两军对阵,光冲锋陷阵自然是不够的,三军之中,必然要有无所畏惧的士兵和一马当先的将军,但更要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帅才,程锦尚不是自负之人,但是他十分清楚,和黄成啸对比起来,这黄成啸最多算个将军,而他自己绝对是个帅才。 程锦尚能以弹丸之地而得南境三洲,在黄成啸看来他只是运气好,若论年龄,黄成啸还要虚长几岁,所以打心底,他自然是不服程锦尚的。所以一到万宁,黄成啸便招来守军诸将,大致摸清了驻军情况,与万宁比起来,白云、安县两镇的地势没有那么险要,他决定一鼓作气,先拿下这两座渝州的卫城,然后对渝州采取围困战术,吸引陶臣末等人回援,尔后半路设伏,将之一网打尽。 他能看到的,程锦尚自然也能看到,但是自打来到白云,程锦尚并没有什么加固城池的动作,相反,他将城中百姓尽数往南移去,虽然这里因为处于前线实际上也并没有多少百姓,尔后,将内城城门封死,在外城之上布满了各种可以致人于死地的机关、箭矢等等。 他并没有打算死守白云,但是,他自然也不会弃而不顾。 黄成啸集结十万之众全部扑向白云,一时间,仿如潮水般向着白云城墙奔涌而去,没错,他打算以人墙战术踏碎这座小城。 白云守军并没有将精力放在城门这一段,而是重点盯防大渊军的云梯,反正搭上一架便推倒一架,推不倒的,便搬着石头、滚木往下一顿乱砸,黄成啸突然发现,想要强攻上城头可比他想象中难多了,正不断催促继续强攻之时,前方传来消息,说城门出守军薄弱,已有些疲惫之态,黄成啸大悦,急命大军重点攻打城门方向,果不其然,大约一炷香之后,白云城门坍塌,大渊士兵呼啸着鱼贯而入,可是冲在最前面的人突然发现,城是进了,但是上城墙的石梯却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没有什么棱角的石墙,但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既然破了一道门,那便得继续往前冲,争取早些拿下内城,所以他们继续呼叫着向前而去。 随后,便听轰隆一声,冲在最前面的士兵们向中了邪一样啪啪往下掉,随之而来的便是利器刺进骨肉的“噗噗”之声,再然后便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 原来,程锦尚有意放弃外城城门,而在接近内城城门的地方挖了一个与外城墙圈地一样大的大坑,上面做了掩饰,下面布满了削尖的竹器、利刃,大渊士兵冲得凶猛,哪里知道此处竟有如此大坑,一个个的便都自己跳进了坟墓,问题是前面的人掉下去了,后面的并不之情,只知道攻进了城门,便都一股脑的往前冲,这样前面见到陷阱的人想要停下来却被后面冲上来的人硬生生又挤了下去,如此一波接一波,好不顺畅。 最致命的问题是,进了外城,这上城墙的阶梯全部被拆掉了,剩下一圈高耸的城墙,墙壁之上还涂满了一层厚厚的动物油,任你本领通天,也上不得墙去,一干人等正不知所措之际,城墙之上却又飞来无数箭矢、滚木,外城中的大渊士兵便都成了活靶子,往内城突吧,前面又是一个布满利刃的大坑,要拿下城墙吧却又上不去,想往后退吧,更不可能,十万之众,全都往里面挤,哪里还出得去,而此刻守在城墙之上的渝州军像是在戏弄猎物一般只管往下不停的放箭、投石。 过了许久,黄成啸才发现,他手下的士兵都堵在城门口进不去了,里面传出各种喊叫,但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此持续了很久,一个浑身是血的校尉这才从人缝中挤出来,大喊有埋伏,一众士兵蛮乱冲撞之后这才调转方向王城外挤去,黄成啸发现形势不对,急忙鸣金收兵。 问清楚城中状况,黄成啸大怒,想不到这程锦尚竟有如此邪门,但是仔细一番思量,他便搞清楚了,这外城圈地并不大,他有十万之众,就算用尸体填也能将他填满了,所以没多久又下令进攻,这一次,不光冲击城门,他加大了对云梯的利用,以求从城外攀上城墙,将渝州军赶下来。 吃了一次苦头的士兵在冲击城门之时开始变得磨磨蹭蹭,谁也不想无故送命,成了他人的垫脚石,黄成啸提着剑守在外围,反有后退者,皆一剑刺死,众人不禁大乱,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真好不为难。 这时候,万宁来报,渝州王立阳率众正在攻打万宁,黄成啸心中一凉,原来这程锦尚只是以白云为诱饵,此时的万宁只有千余守军,哪里守得住,心想到时候不仅没有拿下白云,反倒丢了万宁,宰相若是怪罪下来,他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但是他也并非褚纯安那样的草包,并没有立马下令撤军,而是先鸣金收兵,整顿人马之后再慢慢往回退,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胡乱退兵,程锦尚必然再后追击,到时候必将乱无章法,成为程锦尚砧板上的鱼肉。 然而,程锦尚并不打算给他从容回援万宁的机会,他这边一集中人马正欲退去,程锦尚令魏文忠从侧门杀出,领着两万骑兵便即追击,魏文忠一马当先,手中镏金狼牙槊横飞竖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本来还略有阵形的后卫队被魏文忠一阵冲杀,瞬间乱了阵脚,一众士兵各自逃命,哪里还管什么秩序,这时候,程锦尚也提着自己已许久不用的双龙八环刀驰援而来,黄成啸大惊,但事已至此,再退无异于自寻死路,所以当下心一横,决定就此决战,与程锦尚分个高低,立马下令调转马头,与渝州军迎头硬碰,黄成啸虽失了先机,但毕竟也是久经沙场之人,指挥调度自然也不会太差,如此一来,两方各自掩杀,只见血肉横飞,惨叫连天,绿树染红,荒草殷暗。 双方正杀得难解难分之时,渝州军后方突然传来了阵阵喊杀之声,黄成啸以为是北境援军来了,心里不由得轻了几分,但定睛一看,只见帅旗为渝,领兵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去攻打万宁的王立阳。原来王立阳攻打万宁为假,引黄成啸回援才是真,待黄成啸收兵北还,魏文忠与程锦尚追击而至,从而拖住黄成啸,这时候,王立阳立马引兵南下,与魏文忠、程锦尚等人对黄成啸形成合围之势,以期全歼这股兵力,解除白云的守城压力。 见渝州莫名其妙来了援军,本就苦战许久的大渊士兵顿时泄了气,方寸大乱,王立阳引马乱窜,仿似饥寒恶狼,大渊将士避之不及哪里还敢硬碰,程锦尚与魏文忠抓紧时机,一阵冲杀,所谓兵败如山倒,王立阳故作百万之势,渊军心气一落,战力便瞬间打了折扣,场上形势,弹指间由势均力敌变成了渝州一方独大,黄成啸知道大势已去,立即催马北逃,魏文忠见得真切,斜里杀出,将慌乱不堪的黄成啸一槊挑落马下,黄成啸顿时血流如注,眼看即将束手就擒,突然又不知哪里冒出来几个亲兵,赶紧将他驾起逃离,魏文忠大怒,打马便追,另外几名亲兵见状,赶紧持着长矛将魏文忠围住,魏文忠大喝一声,不一会便将这几人撂倒,但再一看,黄成啸已在一众人的掩护之下仓皇逃路,瞬间没在人群之中不见了踪影,魏文忠无奈,只得放弃。 此一战,不仅渝州卫城白云、安县丝毫不伤,程锦尚更是领着魏文忠、王立阳乘胜追击,拿下万宁、凤溪等地,将朝廷的势力彻底赶出了渝州,从此,渝州全境都落在了程锦尚的控制之中。 黄成啸一路逃亡,直至逃回中州守军驻地抚山这才停下脚步,本就被魏文忠刺了个窟窿,这一路奔逃,伤势加重,刚回到抚山便一命呜呼了。 这一次,不光秦庸恼怒难止,安影栋、戚凝玉等等一干人等也甚是无比气愤,本来渝州城防空虚,只有区区数万守军,不说让这黄成啸真的要拿下渝州吧,但起码也要让程锦尚吃吃苦头,秦庸想籍此攻下渝州,彻底解决程锦尚这个麻烦,而安影栋、戚凝玉等人则希望朝廷能给程锦尚制造点麻烦,然后让尹州的渤、渝两军各自消耗,以此相互制衡,不及西顾,可结果倒好,不仅没有拿下渝州,反倒丢了渝北重镇万宁、凤溪等地,如今的程锦尚对中州可真的是触手可及了,这对他们所各自谋划的事情都没有好处,此战之后,朝廷对程锦尚只会更加惧怕,而程锦尚在尹州的兵力更不会少一兵一卒,如此下去,恐怕终究会成程锦尚一家独大之势了。 “真是废物,一群废物,大渊朝堂当真没有一个堪用之人!”戚凝玉无比气愤。 “娘娘息怒,事情也不至于如此糟糕。”安影栋安慰道。 “如何息怒?这黄成啸何必急急忙忙要去与程锦尚硬碰硬,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吗?现在倒好,此战过后,程锦尚势力势必更大,若他真的再把陆守夫拿下了,这泰安迟早也是他的,到时候,小小卫戎能奈何得了他吗?” “娘娘,不得不说,程锦尚本身雄才大略,本就是个极难对付的主儿,如今他手下还有陶臣末、王金易、魏文忠等好手,确实将会是我们一个很大很大的麻烦,可是娘娘也不必过于担忧,只要是人,总会有弱点可寻,更何况是很多人,再说了,陆守夫虽然在尹州失势,但是却并没有伤及根本,眼下这陆文霆正死死守着,陶臣末本领再大,如今不也难有收获了吗?换个角度想想,程锦尚的地盘越宽,他就很难随时把控手下人的心思,到时候咱们也不是没有机会从中做做手脚呀,那陆文昭如何,当时不也信誓旦旦要追随长宁王吗?可如今呢,不也盼着自立门户成为天下之王?” 戚凝玉慢慢冷静了下来,再加上安影栋这么一说,心里也就更加透彻了,缓了缓,说道:“本宫实在是让朝廷的这些草包给气得失了理智,不错,不是人人都那么好利用,总会有程锦尚这样的意外,本宫适才说的话先生也就听过则忘,接下来,咱们的计划还是得逐步进行。” “娘娘放心,属下可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佑州情况如何?” “这秦庸当真是老谋深算,他从佑州抽调兵马之后并没有并没有立刻派太子前去,而是先观望观望了宋尧的动向,见没有异样,才让太子出发的,现如今,已经到了有几日了。” “先生这一招是真高啊,让太子与长宁王直面相对,还真说不出擦出什么火花呢,到时候咱们这位宰相可有得忙了,先生可想好怎么做了?” 安影栋奸邪一笑,说道:“娘娘放心,属下已经传令焦连宋,让他加把火,应该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滁州,长宁王王帐。 一个小太监正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 长宁王宋尧手中拿着皇帝的圣旨和太子写给他的信,正不断的吼骂着。 圣旨自然是按照秦庸的意思写的,内容无非是功表长宁王在滁州驱逐北弃人的事迹,然后便是让他继续发扬皇室子弟的英勇豪迈,移师桐州,协助冉明栗将北弃人彻底赶出大渊国境。 至于这封太子的亲笔信嘛,内容自然也是秦庸敲定的,你是我弟弟,我不想和你手足相残,既是先祖例制,立长不立幼,且我还是嫡长子,你啰嗦个什么劲,你打北弃那股精神我喜欢得很,所以眼下呢,我已经到中州了,滁州呢你也可以放心交给我了,你就带着你的大军去桐州继续打北弃人就是了,哥哥很疼你的,所以一直在父皇面前替你求情,哪怕你的御医陷害于我,父皇也没有说是你指使的,只要你继续效忠父皇,效忠我这个正统太子,然后乖乖的去桐州,那我将来就给你个亲王当当,然后兄弟联手,共攘外敌。 太子的信虽然言辞恳切,但意思很清楚,大渊将来的皇帝是他,不容质疑,你要想不备天下人耻骂,就好好的当个贤王,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再加之圣旨一压,营中大将自然也就知道了,跟同长宁王作乱无异于造反,孰轻孰重,自己把握。 宋尧当然不高兴了,你这太子之位怎么来的,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你天天在皇宫待着,不思治国御敌,让别人把这江山搞的千疮百孔,这下好了,我幸幸苦苦打下的滁州,你还有脸来要? 一通臭骂,宋尧将那小太监给骂了回去。可是骂归骂,现在太子到了佑州,虽然这个太子之位来得不甚光明磊落,但毕竟是皇帝御笔朱批的,宋尧心中虽有怨气,但是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明令攻打佑州吧,不然自己之前在滁州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成了空口一说,虽然滁州将士现在是追随在自己身边,但那毕竟是建立在他驱除北弃人的基础之上的,军中不少将士与秦庸依然有莫大的干系,眼下公然抗旨,实在太不明智了。 宋尧虽然接下了圣旨,但也没打算现在就要行动,他还得等等看。 过了一日,又跑来一个小太监,说是太子派来的,之后当着众人的面说太子已经出了佑州,要亲自来滁州与宋尧见面,以此消除兄弟间的间隙。 众人劝说宋尧小心其中有诈,特别是宇文甫,他不相信这太子会这么从容,陆文昭也建议先不要理睬他。 但是宋尧却以为,太子都敢离开佑州渊军大本营,他要是不见,那岂不是显得自己胆怯,所以还是决定要见。 这小太监说太子不相信宋尧帐下的将士,所以不能来他营中相见,要求约定在滁州守军大约二十里之外万佛崖相见。 宋尧一合计,万佛崖离自己的大本营很近,但是却离佑州驻军有近百里,自己的太子哥哥既然敢豁出去,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所以便带着从泰安投奔自己的宇文甫和两百亲卫前往,而让陆文昭点好大军,随时准备接应。 万佛崖地处滁、佑交界,隶属滁州,由滁州本营出发,不到十里路,此地山石严密,草木稀疏,藏不了什么伏兵,倒是山头上有不少佛像雕刻,据说当年这里曾有庙宇,且香火鼎盛,但后来因为失火,庙宇被烧成了灰烬,再加之官道改道,这里便慢慢凋落了,如今庙宇难寻,只剩不少残缺的佛像隐隐而现。 宋尧带着亲卫来到山下,并没有急忙上山,而是先让这些卫兵上山搜寻了一圈,并未见什么埋伏,之后这才缓缓来到一处平缓地带,山头并不高,也没什么遮挡物,极目远望,四面都可以见个大概,却并不见佑州方向有什么人来,宋尧不由得有几分急躁,这太子搞什么鬼,又约莫等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有什么人来,宋继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略一沉思,便即带着亲卫离开。 刚走下山头,宋继便匆匆上马,打马离去,行了大约三里地,眼看就要出万佛崖的地界了,甚至都能看清一块高耸的石壁上隐隐写着“万佛崖”三个大字,也正是在这三个大字上的一团矮林木中一支暗箭呼啦着便朝宋继胸口飞来,事出突然,宋继哪里来得及躲避,只听一声哀呼,宋继便轰然跌落地上,身边亲卫一时大骇,赶紧将其围成一圈,宇文甫带着剩下的人立马朝石壁追去。 宋继完全没有料到,他已经做了最万全的准备,手下的人先搜了山,陆文昭带着数千兵马就在不远处等着,可是哪料这半途却给忽略了,当然,他永远也想不明白了,因为他的呼吸开始急促,浑身开始抽搐,他心里明白,这不是简单的箭伤,而是剧毒,他不甘的嘶吼着,挣扎着,可是都无济于事,直到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最后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见到不远处出现了事先约定好的信号,陆文昭大惊,立马催兵前往救援,等他赶到,宋继已然没有了呼吸,宇文甫瘫坐在地,似哭似笑,全然没了知觉。 陆文昭心中一惊,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但是他立马按住了心中那股想法,他希望那不是真的。 此时的滁州军营一片死寂,但又暗隐着愤怒。 谁都知道长宁王是为了外出见太子才遇刺的,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秦庸的奸计,可是也有人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太子正大光明的约长宁王外出,然后再派人将他刺杀,这不明摆着告诉世人就是他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吗,所以有些人不信,他们希望有更直接的证据能证明秦庸和太子就是幕后的凶手。 刺客,没有抓住,逃脱了。 暗箭,打造精良,但没有任何标记。 唯一的线索就是宇文甫带着亲卫与凶手交手时,凶手被击断的兵刃,可是这兵刃只有下半段,除了刀身的几道螺纹,便什么都没有了,这证明不了什么。 宇文甫在脑海里极力搜索着,这螺纹似曾相似。 良久,宇文甫突然起身,再一次仔细的端详起那把寒彻脾肺的断刃。 “是了是了,太子就是凶手!” “什么?宇文兄何以如此确定?”众人七嘴八舌的问道。 “各位,鄙人曾是兵部侍郎,对这兵器制式自然是了解的,虽不能对所有兵刃了然于胸,但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这断刃就是东宫卫队的兵器制式。”宇文甫恨恨的说道,大渊自开国以来,对各式官方兵器都严格审校,并由兵部登记造册,东宫卫队虽说不由兵部辖制,但是其兵器配制依然要经过兵部登记核验,东宫卫队与羽林卫因为属皇家亲卫,其兵器样式自然与其他兵刃有明显区别,羽林卫兵刃有祥云纹,而东宫卫队则是螺纹。 宇文甫在兵部侍郎一任上待了多年,他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见宇文甫如此肯定,众人也就无话可说了,此时此刻,只有陆文昭还满腹疑问,但是他知道在这里没有答案。 回到自己的营帐,陆文昭便将焦连宋传了过来。 “先生可知长宁王已经遇刺身亡?” “军营中都传遍了,属下自然也是知道的。” “那先生可知详情?”陆文昭的话带着几分阴冷。 焦连宋深行一礼,并未说话,也可能是根本就无从说起。 “凶手用的暗箭什么特征都没有,想来自然是不想留下任何线索,可是却偏偏留下半截兵刃,虽说是在与王爷的亲卫交手之时折断的,但是他既然不想留下线索,为何却要携带极其容易被识别的东宫卫腰刀?既是东宫卫腰刀,又岂能如此轻易折断?”陆文昭像是在问焦连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焦连宋还是没有说话。 “宇文甫列朝多年,自然知道秦庸和太子对长宁王的忌惮,所以他会先入为主,再加上那把短刃,怀疑便变成了确信,他不是想不到这些疑点,只是他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些问题,我想,先生一定能为本将答疑解惑。”陆文昭定定的看着焦连宋。 “将军既然怀疑,大可将属下押解到军中审问,并将将军适才所讲的那些疑问说与众将听,又或者,将军顺水推舟,再为将士们的激愤加把火,缅怀长宁王,声讨秦庸。” “你......”陆文昭一时无语,不是他拿焦连宋没有办法,而是因为焦连宋说得太有道理了。 眼下,他的选择并不多,也一点儿都不为难,向众将说出他的疑问,交出焦连宋,或者利用这个机会,收拢军心,打着为长宁王讨回公道的口号声讨秦庸、讨伐朝廷,从此掌控所有滁州的将士。 眼见陆文昭冷静了下来,焦连宋这才恳切的说道:“将军,属下心迹早已摆明,在属下心中,除了将军的王图霸业,没有任何私欲,要想成乱世之主,除了强权雄兵,还要贤达天下,所以属下曾说过,将军只管收民心、壮军力,那些阴诡之事,属下替将军去办,有些事情必然会发生,将军不要管也不要问,一切有属下担着。” “先生,有些事你担得起吗?” “既然将军能追击百里将迎回属下,属下无以为报,只有一腔赤诚,所以,有些事、担不起也得担。”焦连宋的话语中透着几分凄切。 见焦连宋如此恳切,陆文昭想想,这些事对他来说也确实是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也就不忍心再怪罪他了,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先生辛苦了,先去歇着吧,本将还要去军中主持大局。” “恭送将军。”焦连宋知道陆文昭已然是接受这个局面了,他不会反对,因为眼下的局面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具诱惑力了。 天下人皆知,渤州陆家与长宁王一脉向来就是相互成就,彼此倚靠,若说这两家在如今这时局里能起什么间隙没有人会相信,眼下长宁王身死,陆文昭自然而然变成了这二十多万大军的主心骨。 陆文昭也没有让焦连宋失望,他与宇文甫一道向全军传达了长宁王的死因,这凶手自然而然就是太子和秦庸了,由渤州而来的十万大军加上滁州原有的十多万守军再加上宇文甫由泰安带来的五万将士从来没有这么团结过,二十余万大军誓要为长宁王讨回公道,滁州与朝廷,势同水火。 长宁王被太子暗杀,天下为之震惊。 程锦尚知道秦庸手段狠辣,可是不曾想他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刺杀当朝皇子。 图兰冰穆与冉明栗在桐州大战数月,正自焦作,他自然也想不到这秦庸竟然为了保住太子之位行如此险着。 陆守夫却是无比痛心,长宁王对陆家有大恩,此一去,纵有万千感激之情也已难以回报了。 在尹州的陶臣末、王金易、陆文霆自然也是极为震惊,这秦庸莫不是疯了? 秦庸自然更是惊骇无比,他可从来没有下令要刺杀宋尧,他也不相信怯弱的太子能有如此胆量,栽赃,必然是栽赃。 而在佑州的太子更是莫名其妙,自己除了给弟弟写过一封亲笔信,可是什么都没做过呀,眼见滁州将士群情激愤,他巴不得赶紧回到泰安,以求自全。 放眼整个天下,最泰然的自然是戚凝玉、安影栋这一帮人了,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们的策划。 秦庸请旨令长宁王去桐州,太子还写了一封亲笔信规劝自己的弟弟,这两件事给了他们刺杀长宁王嫁祸朝廷最好的掩饰,在传旨太监离开后,赶紧派人假扮东宫太监在众目睽睽之下约见长宁王,尔后派出杀手伪装成太子亲卫将其刺杀,一切都水到渠成,几无破绽,从此,滁、佑边境几乎不可能再有安宁了,大渊地方越乱,他们才越有机会大展宏图。 事发之后,秦庸急命太子无论如何都要继续守在佑州,否则一旦离开必然坐实刺杀皇子的罪名,继而发告天下,说是各地叛军为了制造朝廷与地方的矛盾故意栽赃嫁祸,奈何平日作恶太多,几乎没有人相信他们这一套说辞,加之长宁王的母亲杨淑妃在皇帝面前哭得昏天黑地,皇帝宋继也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不明不白就殒命他乡,一怒之下宣秦庸进宫,誓要他偿命,可这秦庸为相数十年,嘴上功夫自然了得,一番分析,宋继虽不全信,也只得暂压心头怒火,给了秦庸一个月期限,必须查明凶手,否则就免了他的宰相之职。 而这边,陆文昭言之凿凿,将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太子宋骁,并传信回渤州,要求继续领兵滁州,与朝廷对峙。 陆守夫自然乐意,虽说长宁王遇刺,但眼下自己结结实实的控制了滁州,他可以很好的打着长宁王的旗号名正言顺的进兵中州。 安影栋等人这一折腾,程锦尚倒是为难了,虽然眼下并没有他什么事,可长宁王被刺身亡,陆守夫名正言顺的拿下了兵强马壮的滁州,尹州受困的陆家军一夜之间便在大局上压过了他,这一分析,想来宋尧遇刺,绝非众人口传的那般简单。 正自焦灼的北弃人仿佛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王帐中的诸将无不兴致高涨,都请求趁大渊守军士气低落的机会向冉明栗发动进攻,图兰冰穆正好也有此打算。 可是邱心志却不以为然。 众人不解。 邱心志缓缓说道:“长宁王被就被以秦庸为首的大渊朝廷视为威胁,只是碍于皇帝情面没有明说他是反贼而已,长宁王遇刺,朝廷中忠于他的人自然对秦庸无比憎恨,甚至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是,这些人毕竟占少数,秦庸在朝堂数十年的经营已经让这些人翻不起什么风浪,他们的憎恨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对大渊的多数将士也没有什么影响,而这冉明栗更是秦庸一系,他领衔的大军自然不会存在士气低落一说,相反,没有长宁王分化军心,他更能调动士兵的积极性,此刻与之硬拼并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那依先生的意思呢?”图兰冰穆问道。 “退出桐州。” “什么?”众人无不惊讶,自然也包括图兰冰穆。 “王爷,如今我军的境况您自然是清楚的,与大渊士兵相比,我们的优势是骑兵,是奔袭,而如今冉明栗稳扎稳打,我们的这些优势早就已经无法发挥,加之在桐州耗损数月,将士们甚是疲惫,心气已然比不了先前,不如先退回北境,休养生息,来年再战。” “可是我们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拿下半个桐州,如此言弃,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更如何向死去的将士们交代?”图兰博秀向来尊重邱心志,但这一次也是万分不解。 “博秀兄弟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邱心志先安慰了图兰博秀几句,接着说道“其一,我们退自然不是什么都放任不管,这桐州将来必定还是要来的,此番撤退,我们要在边镇留下后手,以待下回再来无需如此兴师动众,至于什么后手,老朽下来自然会向王爷禀明;其二,长宁王遇刺,渤州陆家说是秦庸和太子所为,但朝廷却说是有人栽赃,至于是谁嘛,那就要看谁从长宁王遇刺这件事得到的好处最大,眼下看来,自然是陆家,长宁王遇刺身亡,陆家却牢牢的控制了滁州,稍稍动动心思,朝廷就一定会将这件事推到陆家,如此一来,朝廷必然和渤州陆家刀兵相向,从此滁、佑边境不会再有安宁,他们也就腾不出手来对付我等;其三,诸位也见识了冉明栗的手段,自他来到桐州,将士们便与之陷入了苦战,且伤亡甚众,大渊虽说四处烽火,但毕竟根基犹在,兵器粮草自是十分丰足,可我们不一样,在桐州数月,我们的粮草已然捉襟见肘,再耗下去,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相反,如果我们此刻退去,一方面可以养精蓄锐,另一方面,冉明栗必然调转枪头去对付卫戎,大家可别忘了,卫戎如今可是占着整个靖州和大半个安州呢,他们明明势不可挡,却为何在冉明栗到了桐州之后突然不再进兵呢,道理很简单,他们不想激怒冉明栗,而是要留着他来对付我们,既是如此,我们怎可让他人享了这渔翁之利呢?我等一旦撤回北境,冉明栗必然会去对付卫戎,由此,这渔翁之利不就是我们的了吗?” 听邱心志一番分析,众人恍然大悟,其实最简单的一点就是,自冉明栗来了桐州,北弃人的优势早就荡然无存了,如今将士疲乏,粮草短缺,再耗下去,自然是没什么好处的。 “先生高见,这天下当真是不好争的,桐州咱们既然能来一次,自然便可以来二次,那就这么定了,传本王命令,明日子时,三军后撤,图兰博秀,你负责殿后,一切防卫、营帐、旗帜保持不动,切不要让这冉明栗看出什么端倪。” “卑职领命!” 虽然邱心志费尽口舌说明了撤军的必要,但是总还是有些人不服的,意见最大的自然就是图兰兀考先,他曾被贬为一名小兵,在桐州作战数月,又升成了百户,小兵也好,百户也罢,他毕竟曾是统领三军的将军,所以身边自然少不了几个心腹,这些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抱怨邱心志,若不是碍于图兰冰穆天威,兀考先巴不得立马让这个邱心志滚蛋,可他毕竟戴罪之身,眼下也只能听从军令。 还有一个人也十分不乐意就这么撤军,那便是图兰骨柔。 图兰骨柔对邱心志的安排没什么意见,而且也十分赞成他的说法,只是这些时日以来,无论是在滁州还是后来转战桐州,她最希望的就是北弃大军可以早日灭掉大渊,尔后南下,以便可以再见一见陶臣末,尽管今后再见必然是敌人,可那有能代表什么呢,谁也说不准将来会有什么变故,可如今不仅没有拿下大渊,反倒还要北撤,离她的目的地越来越远,这心里自然是十分难过的。 大军北撤三日之后,图兰兀考先才领着后续的千余人马一路快速跟上,又过了两日,大渊探子才看出异样,等冉明栗反应过来,北弃人马已然安全撤出了大渊境内,当然,正如邱心志所说,他们并没有一退则退,在保证不骚扰百姓的前提下,北弃人收刮走了被占领城池内的所有军资、粮草,更要命的是,他们在墨兰关及附近几个边镇都挖好了出入城防的暗道,为他们将来卷土重来作好了万全的准备。 不久,冉明栗便得到消息,北弃收归的几个部族发生叛乱,图兰冰穆不得不得撤军自保,当然,叛乱也确实有的,只不过没有掀起什么风浪而已。邱心志很好的利用了这个由头,打消了冉明栗心中的疑虑,北弃人退去没多久,冉明栗便接收了被其占领的所有城镇,桐州全境再归大渊。 这一消息对秦庸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利好,北弃人被赶出大渊,朝廷北方的威胁被解除,他便可以放开手来对付栽赃他的人了,一个月期限很短,但是他自由办法。 北弃人突然撤兵,戚凝玉与安影栋却坐不住了,这可不再他们的计划之内,两人一商量,决定让安影栋再去怂恿秦庸将冉明栗调回,去佑州对付陆文昭,以便查明长宁王遇刺的真相。 可是这一次,秦庸突然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明,他并没有听安影栋的意见,而是决定亲赴佑州,安抚军心,并为一个月之后面见圣上做好准备,另一方面,急令冉明栗调兵西进,以期将卫戎人也一起赶出大渊。 这样一来,戚凝玉等人便更坐不住了,立马传信安州,让聂无相小心提防,另一方面,急令滁州和渝州方向的人无论如何都要为为朝廷再制造些麻烦。 滁州倒是好说,陆文昭已经彻彻底底的将焦连宋当作了心腹,焦连宋接到命令之后,立马向陆文昭出主意,说如今太子背上了刺杀长宁王的罪名,必然在佑州坐不住,只要他发兵攻打,这太子必然会逃窜,陆文昭深以为然,即刻点兵十万猛攻佑州门户虎门关,双方大战数日,皆损失惨重,只可惜,到最后,虎门关还是被朝廷控制了下来。 焦连宋见好就收,假意让陆文昭先做休整,尔后再寻机攻打,他并不是真的心疼白白牺牲的上万将士,而是害怕一味劝进引起其他将士不满,从而弄巧成拙,只待再寻时机,让陆文昭继续攻打佑州。 而渝州方向则没那么好操控,程锦尚不是陆文昭,他自幼便在军中,对用兵一事那是驾轻就熟,尽管他用人不疑也十分善于听取意见,但是所有的决定他都要全方位衡量,并不偏听偏信,不管是陶臣末还是王金易,也不管是边向禽还是瞿红袖,他可以放心的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们去做,但却不会盲目冒进,所以当秦庸去了佑州,中州空虚之时,他并没有急于攻打中州,而是将留在渝州的王立阳、魏文忠、边向禽、丁康阳、瞿红袖等人都召到帐前,合意是否进兵。 但这一次,除了魏文忠没发话,其他人的意见出奇的一致,都建议趁机进攻,这倒让程锦尚十分意外,但事关重大,他还是决定再观望观望,众人散去,不久之后,程锦尚又喊回了魏文忠。 “众人皆建言进军中州,为何独独你不发言?”程锦尚笑着问道。 魏文忠有些嗫嚅。 “无妨,你只管说来听听。” “卑职只是觉得既然大家都建议进兵,那也不是不可以,所以卑职便没有说什么。” “可是你还是有不同意见对吗?” “是,”魏文忠鼓足勇气说道,“我们之所以能从朝廷手中夺取万宁等地,全是因为黄成啸冒失出城,可是中州乃帝京所在之地,自然不比其他州郡,秦庸敢放下朝政赶赴佑州,必然是有了万全准备,中州乃天下枢纽,自然是要夺的,可是饭得一口一口吃,眼下尹州战事吃紧,牵制了渝州大半兵力,渝州剩余守军也才刚经历大战不久,此刻冒然进军佑州,卑职以为有些不妥,但具体有何不妥,卑职一时也说不上来。所以适才议事,卑职才没有说话。” 程锦尚点点头,说道:“无妨,本王知道你的意思,没有具体缘由,但是直觉告诉你此刻不宜进攻中州,如今北弃突然撤兵,天下局势发生了扭转,我们这盘棋已经布局了很久,此刻不宜乱动棋子,很好,文忠啊,以后议事有什么话便直说,哪怕是直觉也无所谓,打仗用兵,没有谁能百分百的全盘把握,有时候直觉也是很重要的,不过,本王倒是有个想法,你不妨听听。” “请王爷示下。” “中州还是要打的,毕竟早晚都要去,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块骨头好不好啃呢,不过咱们不用拼命,这一次,只是试探,本王决定由你领兵北上,先去试试承平,攻不下不必强攻,也不必恋战,只要无法攻下便即刻撤回万宁,本王在王宁接应你,你觉得怎么样?”程锦尚微微笑着问道。 “王爷说得不错,反正这泰安早晚是要去的,但一直等着也不是办法,咱们试他一试又何妨。”魏文忠也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 血蝙蝠 第三十四章血蝙蝠 当然,魏文忠的直觉也没错,他向来很信任陶臣末,陶臣末交给他的事自然他也会当作自己的事来做,那几个奇怪的西境人最近很平常,每日依旧只是进出购置些果蔬,偶尔在傍晚出门散散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负责盯防的两个伙计也有些疲劳了,可是魏文忠却知道这件事并不平常,这些人来到渝州既不游山玩水又不谋划生计,每日只待在一个地方,实在是太可疑了,可是他又说不上到底哪里有问题,这些人是聂青云带来的,可自那以后,聂青云便再也没来过,这些人也没有去找过聂青云,莫非他们只是聂青云关系不太亲近的亲朋,来到渝州之后被聂青云胡乱安排一番之后便再无联系?这也解释不通,所以在领兵北上之前,魏文忠又将负责盯梢的夏旭、张浩叫来仔仔细细的交代了一番。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其实秦庸根本就没有离开中州,他是出了皇城,也确实是往佑州方向去了,可是行至佑州边界时便停了下来,他虽然不知道刺杀长宁王嫁祸给他的凶手到底是陆守夫还是程锦尚,但心里却十分清楚,不管这个人是谁,最终目的都是在挑拨他和皇帝的关系,好制造混乱从而坐收渔翁之利,为相数十年,这一招他早就烂熟于心。所以他离开泰安只是为了向皇帝摆一个姿态,那就是他真的深入实地去查长宁王被暗杀这件事了,至于具体怎么向皇帝禀告嘛,他早就想好了对策,你可以嫁祸于我,谁说我不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魏文忠与程锦尚同行前往万宁,之后便独自领兵七万继续北上攻打承平,这一行,魏文忠与程锦尚都很轻松,因为他们知道这只是一次试探,瞿红袖也很高兴,因为她的意见再一次被程锦尚采用,自陶臣末与王金易去往尹州之后,瞿红袖便成了程锦尚身边当之无愧的第一谋士,虽说程锦尚本身也是一个自有决断的人,但他毕竟是个武人,这心思自然比不得读书人,更何况这读书人还是个心思更为细腻的女人,所以程锦尚是越来越信任于她,这一次前往万宁,也让其一路随行。当然,程锦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让瞿红袖到万宁亲身体会体会前线形势,再为他好好评估评估何时可以真正的进攻中州。 万宁地处渝州最北,乃渝州北进之门户,黄成啸过于自信轻易遣兵出城被程锦尚前后夹击,不仅自己身死还丢了这道天堑雄关,有万宁在手,进攻中州的主动权便转移到了程锦尚的手中。 雄关隘隘,江水碧绿,恰秋意正浓,江岸枫叶竞相争红,和着几许微风,如那仙人提笔点睛,一幅满秋江山图便活了过来。站在城墙之上,瞿红袖不禁有些痴了,碧水绵延,大好河山,哪当受那刀光剑影的侵袭,可是很快,她又将自己从这种迷离的状态中抽了出来,她等了许久,最终决定出山投在程锦尚帐下,可不仅仅是为了欣赏这一眼山河景象,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而眼前景象在程锦尚眼里却是无与伦比,除了静谧的山水秋色,还有一个迎风而立的亭亭女子,美景、美人,当真是好不惬意,所以他只是远远看着,不太想停止眼前这一刹那美妙的时光。 但是突然间,风停了,瞿红袖也转了身,程锦尚立马恢复了平日的样子。 “见过王爷。” “没有打搅姑娘雅致吧?”程锦尚微笑着走近瞿红袖, 瞿红袖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江岸,也微微笑道:“若只看眼前风景,谁能想到此山、此水竟是事关生死的要冲之地啊。” “是啊,承平掩英雄,乱世葬红颜,有些东西在不合适的时间总是会显得不那么重要。” “可属下倒觉得眼下时机正好。” “噢?此话何解?” “如今是乱世,自可以成就王爷这样的英雄,而英雄用武,平复乱世,再还世间一个太平,这红颜美景皆可再现于世人眼中。” “可不到最后,有如何能说清楚谁主天下呢?” “此番进攻承平,只要能取胜,中州必乱,介时,王爷便取了先机,一旦入主泰安,之后的事情便要顺理成章得多了。” “姑娘以为文忠此行定能成事?” “王爷没有信心?” “承平守军在十万以上,五十里之内还有两座卫城攻守衔接,怕是难呐,不过本王也没有寄希望于一战功成,总是要试探试探的。” “怎么,王爷根本没有打算要拿下承平?”瞿红袖以为程锦尚一定会全力攻下承平的。 “渝州主力大部在尹州,眼下若真是硬拼承平,就算是胜也是惨胜,到时候朝廷再集中兵力反击,渝州怕是难有还手之力呀。” “属下有些话一直想说,只是怕王爷误会。” “本王是什么人姑娘还不清楚吗,但说无妨。” “王爷,属下一直觉得派重兵与陆守夫周旋有些不妥,渤州大军的战力远比朝廷要强,王爷为何要择强弃弱呢?当然,陶将军主张攻打尹州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只是属下仍旧有些不太理解罢了。” 程锦尚微微一笑,说道:“本王当是什么事呢,你如何与魏文忠一样,有异议却要藏着不说。” “魏文忠?魏将军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此次众将士都建议借机拿下承平,只有魏文忠持有异议,若不是本王亲自问起,想必他也不会说。” “噢?原来魏将军不同意攻打承平?那为何王爷还要派他领兵北上呢?” “眼下还不是与朝廷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魏将军不建议硬拼,自然便是试探进攻最好的选择了,还有,本王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臣末与金易短时间内就拿下陆守夫,本王之所以同意臣末的提议进兵尹州,最大的目的只是为了牵制陆守夫势力难下,从而威胁我渝州安宁,牵制住陆守夫在尹州的兵力,本王才有机会窥视泰安的动向呐。” “王爷高见,是属下愚钝了。” “哪里话,泰安乃国之中心,本王自也是渴望得到得很,只是眼下时机未到而已。” 瞿红袖说这些话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试探程锦尚的真实心意,另一个便是试探程锦尚对陶臣末到底有多信任,当然,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程锦尚称霸天下的心显而易见,但是他却并不是一个为此急功近利、不分形势的人,另一方面,程锦尚对陶臣末的战略分析是十分认同的,换句话说,程锦尚对陶臣末是完全信任的,所以眼下,她的计划还是不能施行,不过,瞿红袖可是人称“红狐”,她自然又想到了另外的办法。 这一次,聂青云并没有随她同行,而是留在了渝州,所以负责盯梢的夏旭、张浩也就看见了他在深夜时分前往湛卢街会见那几个神秘人的一幕,只是因为魏文忠交代,只看不跟,他们也就不知道在那小屋里发生了什么。 前线的魏文忠整兵列阵,一声令下开始进攻承平,果然不出所料,承平犹如铁桶一般,城高墙深,极难突破,一番冲杀下来,承平几乎丝毫未损,自己反倒折损了数千人,探子回报,承平的卫城兵马已开始集结,魏文忠当机立断,鸣金收兵,很快整军南撤。 秦庸收到消息说渝军攻城,竟然是十分高兴,立马决定南下亲自指挥守城,南行不一会儿,又收到消息说渝州退兵了,他自是更加高兴,但还是决定继续南下,起码姿态要做全。秦庸此次出离泰安,目的很简单,既然皇帝给他一个月期限查案,那他自然要摆出在查案的样子,所以便朝着佑州方向去,但其实在出城之时他便想好了对策,到达佑州边界之后,便派人向太子传了话,要太子将所知道的有关长宁王的所有事情都尽数告知,并出言安慰太子,让他继续坚守佑州,过不了多久,他便可以回到皇城了,没多久,听闻渝军攻城,秦庸大喜,这无疑给了他在皇帝面前如何交代更多的说辞。 魏文忠退去,秦庸按照既定计划到承平遛达了一圈,眼看一月之期就要到了,这才启程回了泰安,这一来二去,也就故意的超过了一个月的期限。 回到泰安之后,秦庸拧着一大推文书便直接进了皇宫。 此时的宋继已经消了不少的气,他也确实没料到这秦庸竟然真的跑到佑州去查案去了,虽然超期了,毕竟着实带回了不少东西,所以也就没有过多责怪。 依据秦庸推断,长宁王在滁州被刺,获益最大的是渤州陆家,长宁王一死,滁州大军尽归陆文昭之手,所以,这凶手嘛,自然就是他陆文昭,可是空口无凭,但又确实没有证据,怎么办?这可难不倒他这个大渊宰相,很简单,虽然陆文昭把持了滁州的军政大权,但好歹军中还是有不少人受过他秦庸的恩惠,所以当他到了佑州之后,便遣人通知了在滁州军中的几个亲信,这几人虽然也不知道长宁王遇刺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这不重要,只要他们跟随秦庸返回泰安,说曾无意中听闻陆文昭密谋要取长宁王而代之,而且还私下收到过不许追问长宁王死因的命令就行了。 可是这皇帝也并不会这么容易就信了啊,好说,再找些人冒充是刺杀长宁王的凶手,事成之后被陆文昭灭口,但其中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当他们得知是陆文昭想要杀人灭口时便即悔悟,于是便逃亡佑州,陆文昭的杀手随之而来,后在打斗之中被佑州守军全部生擒,自此真相大白,当然,这侥幸活命的二人身上还带着陆文昭为他们特地打造的东宫螺纹刀。 描述完他所精心策划的这一切,秦庸自然还得说自己本打算即刻回宫复旨,但恰逢渝州叛贼攻城,于是他便又南下亲自指挥守城,确保万无一失之后这才回泰安,以至于时间超过了皇帝的规定。 所有的这一切自然不是说说而已,人证、物证俱在,皇帝想要什么他便有什么。 听完秦庸的汇报,宋继确实相信了,因为事实摆在眼前,滁州确实落入了陆文昭的手中,一声长叹之后,宋继让秦庸将这一切俱交大理寺,核查定罪之后公告天下。 从皇宫出来,秦庸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相府,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休整,不在泰安的这一个多月时间里,皇城及边境自然也有不少事发生,他需要尽知尽解。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北弃退后如何安排冉明栗的事,冉明栗来信请往安州抗击卫戎,秦庸深以为然,于是便又叫来了安影栋商议。 安影栋听闻秦庸从长宁王遇刺一事全身而退,不由得暗暗吃惊,这秦庸可比他想象中厉害多了,当他得知秦庸准备对卫戎动手,更是惊出一身冷汗,不行,绝对不能让冉明栗前往安州,所以,他自然想方设法的去说服秦庸将冉明栗调往佑州对付陆文昭,可是这一次秦庸却没有听从他的意思,最终还是决定让冉明栗前往安州。 从相府出来,安影栋立马命人传信给戚凝玉,说是情况紧急,需立马见面商讨对策。 戚凝玉借口老家来人,出宫密见安影栋。 “本宫早就说过,秦庸绝非泛泛之辈,我们只是制造了混乱,却没有想过如何让秦庸深陷其中,这一次,麻烦到了我们这边。”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冉明栗去往安州。”安影栋焦急的说道。 “可是秦庸已经下了决心,非有万全理由,他是绝对不会更改这一决定的。”戚凝玉摇摇头说道。 “程锦尚沉稳老练,渝州暂时动不了手脚,看来又只有让焦连宋在滁州想办法了。” 戚凝玉还是摇头,说道:“陆文昭好功,可也不是傻子,滁、佑边境双方集结了四十余万人,好不容易到手的兵马他会轻易拿来拼个鱼死网破?若是焦连宋过于急躁,反倒会引起陆文昭疑心。” “这……娘娘,那如何是好?” 戚凝玉沉思良久,缓缓说道:“凌剑。” 尽管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安影栋还是显得有些震惊,毕竟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手中的王牌是不会轻易动用的,安影栋缓了缓说道:“娘娘打算现在就用凌剑堂的血蝙蝠?” “我们不能为了防止冉明栗前往安州就强制要滁州抑或是渝州的势力勉为其难,若是程锦尚或者陆文昭起了疑心,这对我们的损失更大,所以,现在只能动用血蝙蝠,而且这么长时间了,也该他们出出手了。” “可是娘娘,归一城怎么办?”安影栋担忧的问道。 “归一城与我教数十年之前确实定了规矩,他们不到西境干涉我们,我们也不能来中原扩展势力,可杀人有很多地点也可以有很多办法,他归一城定的是武林的规矩,若让这事儿成为朝堂之争,就算他们再手眼通天,也不至于联想到是我们做的吧。”戚凝玉冷冷的说道。 “娘娘的意思是让滁州事件重演一次?” “不错,但是相比长宁王,冉明栗武艺高强,也更为机谨,所以这一次不能让一般的人去做,而是要血蝙蝠亲自出马,务必一击即中,而且要干净,不能让归一城的人有所察觉。” “好,属下这就去办。” “渝州离靖、安二州太远,所以渝州的人先不要动,你将本宫的意思转给掌教师兄,具体事宜让他来安排。” “属下明白。” 千里之外的聂无相收到了安影栋的来信,知道冉明栗即将前往安州,他心中不由一动,看来事情远比他计划的要复杂许得多。 等看到自己的师妹戚凝玉的建议,他更是陷入了沉思。 血蝙蝠早就被派了出去,只是什么时候用的问题,他不是怀疑血蝙蝠的执行能力,而是对归一城有着深深的畏惧感,如果其中出了什么纰漏,一旦归一城插手,那他手中的这张牌便发挥不了最大的作用,不过他相信自己的师妹,既然她有办法让这事儿变成朝堂之争,那么就放手让他去做,更何况,关键时刻当然不能有太多的顾虑和任何犹豫,否则便会因小失大,满盘皆输。 冉明栗的威名不是盖的,卫戎大军势如破竹,在大破靖州之后又一路深入安州,险些就将整个安州吞下,若不是担心如此会彻底激怒冉明栗而暂时主动放弃进攻,想来这安州也早就全境陷落了。 冉明栗雷厉风行,在获得秦庸的准许之后便带着抗击北弃大军的精锐调转枪头立马奔向安州,安州守军士气大振,冉明栗趁热打铁,发动了一系列的反击,一个多月时间便将卫戎大军彻底赶出了安州,当然,为了保存实力,这其中也有聂无相主动放弃抵抗的原因,不过如此一来,大渊守军心气起了变化,若不是因为靖州的天掖据天险雄关,冉明栗必然会一鼓作气杀回靖州,将卫戎大军彻底赶出大渊境内。 面对气势汹汹的冉明栗,聂无相并无更多办法,只有据守天掖,等待自己师妹妙计的实施。 冉明栗乃十万大军统帅,要想除掉他哪里那么容易,除非在朝堂之上施些手段,降予大罪,但眼下一来时间紧迫,哪里容得朝堂之上弄权施威,更何况戚凝玉乃后宫中人,朝堂上影响有限,二来如今的冉明栗可谓是炙手可热,甚至已经完全是秦庸和大渊的最后倚靠,这朝廷哪里会轻易降罪于他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他引离大军,再行刺杀之事。 但冉明栗非常谨慎,一般的手段是没有办法成功的,所以这需要一个过程。 所以冉明栗在安州反击成功之后不久,秦庸就派人带来了慰问,还带了不少粮草、兵器,当然,这自然是安影栋竭力劝说秦庸进行的,秦庸也觉得冉明栗一人扭转大渊被动局势,该奖,还特地向皇帝宋继讨了封赏,擢冉明栗为镇国公,令内宫太监前往传旨,安影栋在相府为士近十年,要安排一两个自己人混在队伍之中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当传旨太监和相府慰问团出了帅帐,其中一人便留下来递给了冉明栗一封密信,说是秦相还有其他指示,但事关重大,需要私信相授。 待众人退去,冉明栗这才打开密信,果然是秦庸亲笔,还有一面秦庸的腰牌,当然,这也都是出自安影栋之手。 信言:皇城有变,子时虞城安庆坊。 信中只有十一个字,让冉明栗一时莫不着头脑。 皇城有变,莫非是皇帝有难,也有可能是太子或者秦庸本人遇到了什么大麻烦,虞城离他现在驻扎的地方只有三十余里路,安庆坊便位于虞城西门,子时,子时面授机宜? 冉明栗还是有些拿不准,他本想招来给他送信的人,但一想既然这人是私下给的信和腰牌,想必是害怕他人知晓,所以决定晚些再去会他。 宣旨卫队大老远而来,自然是要招待的,冉明栗暗暗观察,那名给自己送信的人席间滴酒不沾,显得十分谨慎,而且也时不时在看他,他确信,这人应还有话要交代。 待众人饮乐尽兴,冉明栗这才跟着那送信人来到帐外。 问道:“相爷可是还有话要交代?” 那人谨慎的看了看四周,这才低声道:“长宁王还活着,宰相已到虞城,国公爷按信中指示前往便可,军中有长宁王探子,需小心行事。”说罢也不管冉明栗懂没懂,便径直离开了。 没错,故弄玄虚,越玄越可信,特别是长宁王还活着这件事,恰当的印证着“皇城有变”。冉明栗十分清楚,长宁王乃秦庸的心头大患,他还活着,那就说明泰安的形势十分不乐观,所以他信了。 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冉明栗领着一个副将及三十名好手,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的离帐东行,出了警戒范围便打马狂奔,虞城离此只有三十里路,很快便可到达。 但是,他终究是没有到达。 安州已出了中原,多是沟壑,铺着不少黄土,月光倾泻,一片惨白。 狂奔的战马仿佛嗅到了杀气,前蹄高举,长嘶不止,冉明栗的马队被前方突然出现的一人一刀所阻断。 “什么人?”冉明栗谨慎的问道。 “要你命的人。” “你不是相爷派来的?” “相爷远在泰安,自然不是。” 冉明栗心中一激灵,向左右递了一个颜色,三十一名久经沙场的武士弹指间便形成了防御之势。 “所以秦相根本就没有来虞城?”冉明栗冷冷的问道。 “不错,可是你知道得太晚了。” “你是卫戎人?还是长宁王的人?” “都不是。” 凭他多年征战的直觉,冉明栗知道眼下绝不止他一个人。 他的直觉没错,一共有五个人,每人一把长刀,刀未出鞘,但已觉寒气逼人。 可冉明栗不怕,征战沙场数十年,他饮的血比别人喝的水都多。 突然,风起。 拦马者一马当先,身形已近,但刀鞘还未落下原地,只听“噗哧”一声,冉明栗边上的一名悍卒便已身首异处,这动作太快了,快得冉明栗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脖颈一凉,他下意识的举刀格挡,只听“铛”的一声,悠然起了几丝火花,这一声响也让他清醒了几分。 也就在这么一刹那,另外四名杀手也都掩杀了过来。按理来说,冉明栗带出来的这三十一名将士无一不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奈何对方实在太快了,刀锋过处,杀气绵延,似那水填石缝,风入长林,当真是无孔不入。战场上讲究的是阵法,但凶悍杀手几经闪躲、刺杀,加之手中暗器的配合,不一会儿便将他们的防御打了个七零八落,这些个久经沙场的悍将哪里见过如此杀招,只抵挡了那么一会儿便被击杀了个大半,黄沙像食客,月光就着血。 至此,冉明栗才觉大事不好,他本想组织众人撤离,奈何眼前那拦马者不仅寸步不让反而步步紧逼,刀刀致命,他甚至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这时候,战场上那头疯狂的雄狮彻底被激怒,冉明栗大吼一声,架起砍刀轮了一个圈,终于逼得拦马者后退一步,他也终于觅得机会审视一下眼前情形。 不看还好,一看更觉命不久矣,他带来的三十一名好手,已经全部倒下,包括那名最后倒下,目光中透露着难以置信表情的副将。 再然后,便是五名杀手围攻自己。 他已记不清自己到底抵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挨了多少刀,一刀、两刀、三刀……直到全身被血染尽,再无丝毫力气,这才扶刀跪地,眼含不甘和愤怒。 “老子沙场征战数十年,却不想最后死在一帮江湖杀手手里,可恨,可恨呐。”冉明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怒吼道。 一名杀手欲挥刀斩下冉明栗头颅,拦马者制止道:“留他全尸。” 他这样做自然是这样做的好处,当然,也有几分对冉明栗的敬佩,战士断头应在战场,而不是这里。 月光突然变得很冷,黄沙也贪婪的吸进了冉明栗身上留下的最后一滴血。 三军统帅,一代名将,国之柱石便凄然的陨落在了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渊的命运也将随之发生彻底的转变。 这一场刺杀没有任何其他人看见,也好,谁也不想见大渊的支柱惶惶丧于此处,遗憾,竟然没有人看见鼎鼎大名的血蝙蝠如此凶猛,击杀三十余名高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冉明栗的近卫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冉明栗,直到一位副将想起他曾交代军中诸事暂由他代理这才觉得事有蹊跷,一番询问,哨兵告知冉明栗已于前一晚轻骑出营,副将这才带着人沿途寻找,他们自然找到了冉明栗和倒在地上的三十一名士兵尸体,副将知道大事不妙,立马一面修书回泰安,一面整军防守。 军中诸将多年在战场杀敌,似乎不太会勘察现场,只知杀手刀刀致命,所有随冉明栗出营的人没有一个活口,冉明栗依旧保持着跪地不倒的姿态,怒目圆睁,满脸愤慨。诸将无不心寒,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是无助,只有一名叫做田冲的小校在众人的怒骂和哀嚎声中仔细的勘察了死者身上的伤痕,开始有些不解,尔后仿佛有所顿悟,再然后便是恍然大悟了。 尽管军中几名大将一再交代要先押下镇国公遇刺身亡的消息,但冉明栗遇害的事还是很快便传遍了天下,有悲叹者,有心寒者,有愤怒者,自然也有欢喜者。 北弃大军一夜之间又变得蠢蠢欲动,图兰冰穆立马召集邱心志商讨南下对策,当然,邱心志建议再缓缓,得让卫戎先动。 程锦尚收到消息之后,先是震惊,尔后是疑惑,站在城楼之上,遥望西北,哀叹道:“大渊必亡矣。” 而秦庸突然觉得之前的所有算计都没有意义了,他现在万分后悔没有听从安影栋的建议让冉明栗到滁州去对付陆文昭。谁敢如此大胆刺杀当朝国公?想了很久,可能性太多了,因为他的敌人实在太多了,但不管怎样,得先找准一个人来为这件事负责,最好的对象自然便是渤州陆家了。 坊间已有传闻说因为长宁王被刺,陆家怀恨在心,所以伺机报复太子一系,因冉明栗乃太子最强后盾,所以他便成了替死鬼。既然老百姓愿意相信这个说法,那他自然就顺水推舟,反正早就已经与陆守夫撕破了脸皮。 其实,陆守夫与程锦尚是一样的心情,无论立场如何,毕竟冉明栗乃一代名将且也并无什么劣迹,反倒是为大渊立下过汗马功劳,同朝为官,皆为武夫,心中哪里会没有悲恸,但他却没料到,秦庸竟然说他是凶手,当真是愚蠢之至,冉明栗远在安州,最有可能的凶手自然是卫戎人抑或是曾在这位国公爷手下吃过大亏的北弃人,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当这个凶手啊,可是世事就是如此,越不可能的事反倒越容易让人联想。 刺杀冉明栗成功,戚凝玉无比兴奋,好不容易按捺住狂喜的心思,再去宫中陪伴了几日无比哀伤的皇后娘娘之后,这才指示安影栋开展下一步计划。 已多日无战事困扰的陶臣末与王金易这一日迎来了渝州来客,魏文忠。 魏文忠前往尹州为陶臣末带来了上万的新军马,这是云州的贡献。 另外还有有两层意思,一是传达程锦尚军令,调王金易、陈振纲回渝州,着手准备征伐蓉州事宜,二是程锦尚有意再建一卫,是为“骁卫”,与云卫并行,壮大渝州军力。 陶王二人并未多想,既是王爷决定,他二人自然是无条件服从。 待王金易与陈振纲提调六万大军回程渝州之后,魏文忠这才向陶臣末说了些渝州的近况。 “王爷为何突然有此安排?”陶臣末问道。 “这都是瞿姑娘的主意。” “噢?” “瞿姑娘建言,将军与王将军乃渝州巨擎,一军两帅同在尹州难免无法发挥最大作用,现如今冉明栗遇刺身亡,大渊人人自危,朝廷也顾不了蓉州许多,眼下正是时机拿下蓉州,所以便让王将军回渝州着手征伐事宜。” “瞿姑娘如此建议甚好,控制了蓉州,大渊南境可都成了王爷的天下了。” “可如此便减少了尹州的兵力啊,难道为了蓉州便要放弃尹州?”魏文忠不解的问道。 “当时我建议出兵尹州目的并不是要将陆家大军一口吞下,这也不现实,其实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牵制助陆家势力,防止他们南下威胁到渝州安稳,王将军此次回渝,只提调了六万人,并不会影响到根本。” “可是这六万人也是云卫精锐啊,这也是瞿姑娘的建议,她要以这六万精锐为基础,建立骁卫,卑职怎么觉得有些分权的意思?”魏文忠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道。 陶臣末心里一动,还又恢复平静,笑道:“没那么严重,瞿姑娘说得也不错,一军岂能有两帅,我既然统领云卫,那王将军要想继续为王爷摧城拔寨,手中自然也需要有利器。” “可这渝州除了云卫,其他诸军本就是王将军辖制,瞿姑娘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陶臣末继续笑笑,说道:“文忠啊,我看你可不像一个武夫啊,心中想法倒是不少。” 魏文忠也笑笑,说道:“卑职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吧,就是觉得这瞿姑娘是不是想法太多了。” “她既为王爷谋臣,当然要为王爷分忧,退一步讲,她这些建议眼下看来可当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呀,你说呢?” “倒也是。”魏文忠想了想说道,“噢,对了,还有一件事,卑职觉得十分可疑。” “可是我交代你的那几个西境人?” “不错,这些人既不谋生计又不游山玩水,整日都待在一条街上,让人十分不解,而且,上一次攻打承平,卑职及王爷还有瞿姑娘都北上万宁,可瞿姑娘的贴身侍卫聂青云却留了下来,更可疑的是他曾在深夜时分去见过这几个人,之后便又无联系。” “聂青云是个高手,这些人神神秘秘,必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这件事倒是挺有意思。” “唉,对了,苏姑娘呢?将军你可不知道,那苏老先生有事没事总是问你何时返回渝州,何时将苏姑娘还给他呢。”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苏姑娘一个女子,苏老先生担心忧虑不是很正常嘛?” “那,事情可有进展?”魏文忠突然坏笑着问道。 “什么事情?什么进展?”陶臣末严肃的反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随便问问,对了,可不止苏老先生在问咱们这位苏姑娘,还有王妃娘娘也时常惦记呢,前些日子,王妃生了一场大病,便念叨着要让苏姑娘给她诊治,细问之下这才知道苏姑娘已经作为医官来到了军中,这一次还让卑职给苏姑娘带来了些礼物。” “你小子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王妃娘娘惦记苏姑娘知道给苏姑娘带礼物,你小子带什么给我了?” “我这不是给你带来了渝州的消息嘛,再者说了,整个渝州城,除了王爷,最惦记将军的还不是咱们那位王老哥,听说王爷派我来尹州,他那个羡慕啊,哈哈哈,当真是笑死人。” “也苦了他了,镇守渝州,确实有违他的本意,但王爷留他在渝州,自然是有他的用意,况且这天下大乱,将来少不了他的仗打。” “将军怎么看待长宁王和冉明栗被刺身亡这些事?” “世事复杂,我又岂能看穿,一个当朝亲王,一个大军统帅,竟然都命丧刺客之手,除了背后弄权之人,有时候气数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不过要说只是渤州陆家与朝廷相互倾轧我是万万不信的,谁又知道这其中还有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将军是说卫戎和北弃?” “冉明栗之死,这两方才是最有可能的凶手,但恰逢长宁王遇刺,朝廷与陆家相互指责,所以冉明栗遇刺这件事的真正凶手很可能被忽略。” “是啊,这刺客也是有能耐,杀了亲王,还能再一次杀掉军中统帅。” “刺杀之事向来阴诡不堪,却也十分讲究手段,凶手能够得逞,自然非一般的亡命之徒,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眼前凶神恶煞的敌人,而是背后隐藏的杀机。” “冉明栗一死,北弃和卫戎必然趁机大举入侵,朝廷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魏文忠感慨道。 “大渊气数已尽,冉明栗只不过是他们最后的遮羞布而已,如今冉明栗一死,大渊便彻底没了活路了。” “唉,想当初在云阳那会儿,谁又知道我们能有机会杀死大渊这条巨龙呢,现如今风云诡谲,我等倒是真正有了新创乾坤的可能了。”魏文忠突然觉得有几分豪气。 陶臣末笑笑,说道:“你说得不错,朝廷一倒,卫戎、北弃、渤州陆家还有我们,必然要狠狠得角逐一番,不管最后谁能胜出,起码我们走出了云阳,向往过天下。” “先不说卫戎如何,但北弃是一定不能小看的,北弃狼骑名声在外,现如今的中原骑兵是很难与其抗衡的。”魏文忠道。 “未雨绸缪,我想组建新的骑兵阵已经很久了,一直以来咱们都没有足够的重视这个问题,我甚至连名字都想好了,咱们就叫他飞云骑,你这次带来的万余战马正好可以充如现有骑兵之中,我亲自训练。” “那感情好,咱们既是云卫,光有成规模的步兵卫肯定还不够,要是再有一个强大的骑兵团,简直完美,而且飞云骑与咱们云卫的称号多配,挺好挺好。”魏文忠乐呵呵的说道。 二人心情都还不错,晚些时候,魏文忠去拜访了苏木,带去了王妃的礼物,晚饭时候,陶臣末少见的组织了魏文忠、李秀、季河清等一干将士饮了些酒,苏木亲自下厨,众人难得吃得愉悦,席间,魏文忠也少不了开些陶臣末和苏木的小玩笑,弄得二人时而窘迫时而开怀,李秀和季河清心里也高兴,陶臣末虽贵为他们的上将军,但从来不摆架子,特别是魏文忠几乎没有将他当作自己的上级,肆无忌惮的说些笑话,对他二人来说,这是跟随杨明珍所从不曾有过的轻松和愉悦。 御风使 第三十五章御风使 天下这盘棋,因为冉明栗的死彻底乱了。 秦庸连下十余道军令要安州守军严防卫戎异动,可主帅被刺,十万大军向心力便彻底没了,恰恰如今这朝廷又没有一个人能力挽狂澜,简单几道军令根本无济于事,卫戎大军最终还是如潮水般涌来,安州守军艰难抵抗两日之后开始彻底败退,残部全部退往佑州西境。 而此时,北弃还复南下,原来退兵时在墨兰关附近暗藏的地道发挥了关键作用,图兰冰穆一方面令大军在正面佯攻,另一方面派出精锐趁深夜潜进关内,北弃只付出了伤亡百人的代价便轻松的拿下了墨兰关。桐州守军早闻卫戎发难,今又有北弃冲关,瞬间便被吓丢了神,而且数月前便见识过北弃人的凶猛,此时哪里还有心思抵抗,不到半月,桐州又全部归于图兰冰穆之手,冉明栗好不容易在大渊西北打开的局面,瞬间又成了炼狱,败军全部压往佑州,安、桐两州的难民也接踵而至,佑州西境一时间人如潮涌,守将苦不堪言。 皇宫,死一般的寂静。 以秦庸为首的朝臣全都匍匐在地不敢多言。 而此时的宋继却异常的平静,他只是麻木的看着眼前匍匐的身影,一句话也没说,整个大殿除了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便什么都没有了。 “自太祖开国建制以来,大渊国祚三百余年,其间,平南蛮藩邦,降西戎小国,收北狄诸部,东至无垠神海,西抵未化之境,横亘宇内,无可匹敌,而如今,戎邦举兵,狄人犯境,我大渊男儿竟无一可与之抗衡,朕之罪过,尔等之罪过。”宋继凄凄然说道。 “皇上息怒。”众人喊道,当然,此时他们也只能说这这句话。 宋继并不想理睬他们,良久,才说道:“传旨,立召太子回宫。” 早就想离开佑州的太子宋骁在接到圣旨后没有丝毫的犹豫便赶回了泰安。 回到了泰安,他却并没有太多的愉悦之情,整座泰安城仿佛都死气沉沉的,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莫非是因为天气渐冷的原因?哦,应该不是,你看,往日恢宏巍峨的皇宫此刻都那般无精打采,想必是上天将整座皇城的生气都带走了吧。 他先去了宰相府,祈求秦庸还能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办法,可惜此刻的秦庸什么都没有了,他知道,这一次安、桐两州的陷落完全不同于上一次,上一次,他还有人可用,可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童静,还有颜青摘,还有梁平川,甚至是程锦尚,可那都是幻象。 “难道我真的错了?”秦庸自问。 “不,我没错,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众臣同心,都是为了让大渊千秋万年,我没有错,是这些人早就心怀不轨,如今他们不正好证明了吗,我应该早些动手才对,对,我没有错。”秦庸自答。 可世间的对错又岂是自己能评说的。 “朕自即位以来,无惊世之举,无旷古之功,然也未曾添税加赋,大兴土木与民夺利,劳民伤财,本意安守基业,勉续国祚,然因居安忘危,误好旁门,致朝政荒废,贤良尽散,庸臣互聚,误国误民,以至四夷虎视而不自知,内臣举叛而不自重,今刀兵四起,狼烟满目,朕为首罪,愧对明宗圣祖,愧对天下黎民。太子骁,聪慧宽仁,贤明有德,能治乱而以平,矫枉而以正,朕治国力竭,适以让贤,自即日起,由太子骁承大统,望群臣竭心尽力,共辅大业。” 宋继半罪己半狡辩的退位让贤了,尽管群臣竭力劝阻,但他已下定决心不当这亡国之君。 剩下太子宋骁一脸懵。 宰相秦庸和皇后秦牧绞尽脑汁保住的太子如今也算是光明正大的登上了帝位,皇位是到手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有如愿以偿的快感,反倒是觉得这皇位不如没有的好。 现如今的大渊几乎只剩下佑州、中州、蓉州、凉州四地,但凉州被蓉州所阻隔,王金易的大军正势如破竹的在蓉州摧城拔寨,凉州几乎已形同海外之地,于大渊可有可无,如此看来,宋骁继承的实际上只有中州和佑州两地而已。尽管这两州地广人众,兵员充足,但东有陆文昭虎视眈眈,北有图兰冰穆摩拳擦掌,西有聂无相日侵百里,南有程锦尚厉兵秣马,两州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娘娘,是时候准备撤离了。”安影栋竭力克制着内心的喜悦向戚凝玉说道。 戚凝玉微微一笑,说道:“不急,待佑州陷了再说。” “冉明栗一死,大渊已然再无起死回生之可能,娘娘不必再担忧了。” “看戏自然是要看全,大渊虽失了大半城池,但在佑州、中州也还有数十万大军,暂时死不透彻。”戚凝玉轻蔑的说道。 “兵败如山倒,精气神儿没了,人再多也没用,属下只是怕到时候这新皇帝突然发了疯,关闭宫门让整个宫城的人陪葬就麻烦了。” 戚凝玉想了想说道:“嗯,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样,你下去好好准备准备,待时机成熟,本宫便即撤离。” “那娘娘是准备按照计划留在泰安还是返回西境呢?” “眼下形势不明,自然还得留在泰安,说说吧,外面什么情况。” “这一乱,倒真是彻底乱了,北弃人攻下了整个桐州,主力已集结到佑州北境,而如今掌教的兵马也压到了佑州西边儿,陆文昭在焦连宋的建议下已经开始攻打佑州东境门户,至于程锦尚嘛,他好像并没有要急着进攻中州的意思,反倒是让王金易等人拿下了大半个蓉州。” “本宫是时候见见御风使了。” “召其北上?” “本宫南下。” 渝州,瞿府。 瞿红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的地图,她在盘算,不停的盘算。 这时候,聂青云进门来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两句。 瞿红袖略显震惊,随即问道:“作何装束?” “寻常装束。” 瞿红袖微微一笑,说道:“是我多虑了,赶紧将她们请进来。” 来人正是戚凝玉,聂青云关好房门,自觉退到院中站定。 “御风使瞿红袖拜见堂主。”见到戚凝玉,瞿红袖十分恭敬的拜道。 戚凝玉微微一笑,伸手扶起瞿红袖,说道:“神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入座请茶。 “算起来,我们应该有四五年未曾见过了吧?”戚凝玉饮了一口茶,微笑着问道。 “满打满算也有五年了。” “在深宫,当真是度日如年,出来走一走才发现,这时间可是从来没停过呀。” “堂主在深宫谋划,每日更要曲意逢迎,实在是辛苦。”瞿红袖道。 戚凝玉摆摆手,说道:“用大渊的财物滋养我们的计划,不仅不那么辛苦,反倒很有趣,只是这思念故人和故土的情绪实在是有些让人烦忧。” “现在形势大好,不久的将来,堂主便可归乡见故人了。”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本座此次前来就是要详细听听你对程锦尚一系的分析,说说吧,现在什么情况。” 瞿红袖有几分感概,说道:“程锦尚极有主见,属下很多计划都未成功,但又不敢操之过急,害怕他起了疑虑。” “凡事确实要多加小心,如今这盘棋,他可以说算得上是最重要的棋子,所以这一步必须要走好,计划要慢慢推进,哪怕进展慢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世事多巧合,程锦尚的运气也不差,属下刚下山的时候便建议他称王,以期朝廷分兵绞杀,为西境提供机会,程锦尚采用了,可奈何秦庸却没有多少动作,反倒是让程锦尚坐稳了王位。其后,属下又建议他进兵中州,让其与朝廷互相制衡,万不料陶臣末半路杀出,建议出兵尹州,牵制渤州势力,程锦尚采信,现如今渤州南下的路被堵截,程锦尚几乎已完全控制了大渊的整个南境。” “王金易出兵蓉州又是为何?” “唉,”瞿红袖叹了口气,说道“属下私下里曾试探着想要离间程锦尚与陶臣末的关系,但程锦尚对陶臣末十分信任,完全没有机会,后来,属下将渝州主力在尹州而渝州空虚的消息传给了安堂主,安堂主促成秦庸攻打渝州,奈何黄成啸不成器,不仅被程锦尚杀得片甲不留,反倒还失去了万宁这座南下北上之门户,如此一来,又无心促成了程锦尚势力北张,尔后,属下换了个思路,既然暂时不能让程锦尚和陶臣末离心,那便先分离陶臣末和王金易,这二人乃他麾下最厉害的人物,只要让这二人相互抗衡,便可以悄无声息的断了程锦尚的左膀右臂,所以属下建言让王金易另组骁卫,以便将来和云卫牵制,不料程锦尚竟然十分痛快的答应了,而且还同意将王金易从尹州调回,主战蓉州,所以才有了眼下局势,只是不曾想,他在蓉州竟然也能这般顺利。” 戚凝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道:“无巧不成书,程锦尚当真还得了不少好处,不过也好,你的这些计划无意中让他势力大增,他对你的信任必然会越来越多,长此以往,你的话他便会深信不疑,到时候再做个什么手脚倒会显得更容易了。” “话虽如此,属下还是担心如若不早些解决陶臣末,将来恐怕会节外生枝。” 戚凝玉微微一笑,摆摆手道:“眼下战事频繁,程锦尚需要他为其冲锋陷阵,所以自然对他十分信任,可是你别忘了,自古以来,最忌讳就是有人功高震主,陶臣末与王金易现在立的功越多,程锦尚将来对他二人的忌惮就会越大,你现在只管取得程锦尚的无限信任,到时候只要你轻轻一戳,他们之间那一层薄如蝉翼的关系便就破了。” 经戚凝玉这么一说,瞿红袖心中豁然开朗,说道:“堂主一言如醍醐灌顶,属下明白了。” “不过现在也是个问题,程锦尚势力如此强大,将来怕是不太好对付啊。”戚凝玉缓了缓,说道。 “这也是属下心中另一个疑虑,程锦尚兵强马壮,麾下大将如云,除了陶臣末、王金易,还有陈振纲、魏文忠、王立阳、李秀、季河清、丁康阳等等一众好手,民政方面,边向禽更是为其打理得有条不紊,程锦尚有的是时间深思熟虑而谋划布局,就这一点来看,他比渤州陆守夫强得可不是一星半点,更不用说北弃人了。”瞿红袖分析道。 “卫戎实力有限,无论怎样都是没有办法吞下整个大渊的,所以就目前来说,只要程锦尚或者陆守夫不威胁到靖州、安州等地,我们便可以不过多干涉,只是有些暗箭还是要先布下,以备不时之需,你让王金易另组骁卫是步不错的棋,将来必然会有用,眼下你需要更多的取得程锦尚的信任,尽快代替陶臣末和王金易的位置,然后再慢慢的布置更多这样的棋。” “堂主的意思是暂时先放弃离间之计?” “离间之计你已试过,起不了大作用,至少暂时是这样子,眼下你的首要任务是取得程锦尚的绝对信任。” “属下明白。” “还有,渝州的凌剑你是怎么安排的?” “一直住在渝州难免会让人生疑,属下已将他们安排到了骁卫,现在王金易帐中。” 湛卢街的那几人竟然去了军中,也难怪魏文忠安排的人手最近再也没见着他们了。 “很好,红袖,你是本座除了安堂主之外最放心的人,所以你凡事要更加小心,至于这个陶臣末嘛,本座眼下倒是有个办法对付他。” “噢?堂主打算再一次启用血蝙蝠?” “血蝙蝠现如今既然在王金易帐中,那便让他们做另外的事,至于陶臣末嘛,本座还有另外一个人可以用。” “堂主打算对这二人同时动手?” “既然你已试探过离间不能成功,眼下为了取得程锦尚信任也不宜勉为其难,那我们不妨试试别的法子,如果能够同时剪除这两个人,那你在渝州的地位便牢不可破了,到时候程锦尚便会如陆文昭一般。” “如此频繁动用血蝙蝠,万一归一城有所察觉又如何是好?” “归一城是个阻碍,眼下也确实不宜与之正面冲突,但是若想我们的计划更好的推进,与他们撕破脸皮也是迟早的事,所以,值得一试。” “那属下需要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眼下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取得程锦尚的信任,哪怕是真的为之出谋划策也不是不可以,至于你所忌惮的陶臣末和王金易,本座想办法替你试试看能不能解决。” “属下遵命。” 见瞿红袖似乎欲言又止,戚凝玉问道:“你还有什么疑虑吗?” “疑虑谈不上,只是可能有几分担心。” “担心什么?” “北弃。” “图兰冰穆确实是个狠角色,北弃骑兵向来凶猛,再加上一个邱心志,将来定然也会是一个大麻烦。”戚凝玉若有所思的说道。 “眼下各大势力,只有北弃没有我们的人,这的确是一个未知数,虽说现在局势还不明朗,不过属下觉得,我们还是应当早做准备,至少得保证北弃人不会向西扩张。” “北弃与卫戎并无多少差别,数百年间也都活在大渊淫威之下,所以如果本座没猜错,眼下图兰冰穆一定是将目光盯在中州泰安的。” “但愿如此。” 戚凝玉说得对也不全对。 眼下的北弃帐中也正在争论。 图兰兀考先虽说已被贬为百夫长,不能帐前议事,但他毕竟是北弃王族,军中自然少不了他的代表,这帮人一致主张直接南下佑州,但邱心志却建议向东推进,占据滁州。 图兰冰穆十分清楚,主张南下的人大多私大于公,这帮人当时吃了冉明栗的暗亏,自然想一雪前耻,以求争回几分面子,而邱心志则不一样,他建议攻打滁州的理由很简单,滁州地广物丰,北弃人长途南下必然需要充足的物资,尽管滁州有陆家军加上原有朝廷驻军差不多二十万,但毕竟是两家之军,原来朝廷的人之所以跟随他,大半是因为他打着为长宁王报仇雪恨的旗号,再加上原兵部侍郎宇文甫也深信长宁王是死于朝廷之手,他一挥手,这些人自然也就拧成了一团,但是如果稍微使使手段呢? 毫无疑问,最后图兰冰穆自然是采用了邱心志的建议。 这一下,又轮到图兰兀考先骂娘了,要不是图兰骨柔突然出现,估计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来。 兀考先谁都不怕,包括图兰冰穆他也敢顶嘴,但是就是怕眼前这位郡主,刚好图兰骨柔最近心情也不是很好,所以他就很识相的闭嘴了,还陪了一个笑脸。 图兰骨柔对邱心志本人没什么意见,但是心底却也不是很喜欢他的方法,草原人打仗向来横冲直闯,输便是输,赢便是赢,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是她也不得不听从邱心志的意见,因为她心里清楚,草原人之所以一直打不过中原汉人,便是由于他们打仗不讲求办法,相反,汉人不一样,中原大地,百家学说,无论是征伐还是治世,阴谋阳谋,无所不用其极。自己的王兄要的是天下,想问鼎中原,单凭草原人的勇猛是不够的,所以邱心志的存在十分必要,只是如此打法,不知道何时才能真正南下,又还会不会再见到那个人。 而此时的陶臣末却在阵前与陆文霆下棋。 是的,这二人竟然在两军阵前下棋。 要说原因,倒也简单,尹州的局势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里暂时并不是寸土寸血,相反,此地现如今是渤州和渝州的缓冲之地,一方不动,另一方也懒得制造什么混乱,一来二去,陶臣末便开始与陆文霆开始对弈分胜负。 这盘棋也很平淡,并没多少凶险。 陶臣末本可举炮过楚河,直入陆文霆腹地,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走了一步看似无关紧要的飞马。 “陶将军这步棋有些可有可无吧,明明可以过河搭桥,为何舍而不进?” “你看,天还早,咱们时间多得是,这么快分出胜负多没意思?”陶臣末笑道。 “既是对弈,早晚都要分出胜负,快一些又何妨?” “可是这盘棋可不仅仅是你我两个人在下呀,你看看,”陶臣末指指他与陆文霆各自身后,接着说道“你我身后多少人看着,这么快见了胜负,让别人痛快了不是?” “噢?那陶将军以为其他人当如何走?” 陶臣末指了指陆文霆棋盘的将棋,说道:“你看,陆将军北边儿这颗棋此刻也不会冒然越过楚河,因为它西边儿这颗小棋很可能会趁机往东,到时候这将子便没了退路,我倒是觉得将军这颗小卒有些危险。”说罢,陶臣末象子越田,吃掉了陆文霆的一颗卒子。 陆文霆微微一笑,说道:“着眼满盘,陶将军这一步倒是走得不错。” “过奖过奖,陆将军,该你了。” 这盘棋很平和,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分出了胜负,陶臣末输了。 “将军今天这棋没有杀气,承让了。”陆文霆微笑说道。 陶臣末也笑道:“无妨,这几日下来,我还勉赢几局呢,将军还得再多赢机会才行啊。” 一盘过后,二人从摆棋子,准备再战。 这时候魏文忠走到陶臣末身边,耳语了几句。 陶臣末起身,拱了拱手,说道:“本想与将军再亦两局,不巧有故人来访,今日便先失陪了。” 陆文霆也起身,说道:“无妨,就像将军说的,咱们还有的是时间,请。” 陶臣末带着魏文忠等人回到了帅帐。 来人竟然是连成宗。 “连兄,你堂堂的王府护卫统领,不在王爷身边护卫,为何来到了尹州?莫非王爷有何要事交代?”陶臣末问道。 连成宗笑道:“无甚大事,在下只是来给将军送粮草的。” “噢?送粮草这等小事,哪需连兄亲自跑一趟,随便派人送来不就好了?” “你是不欢迎我。”连成宗摇摇头,笑着责怪陶臣末道。 “哪里哪里,只是受宠若惊。” “蓉州战事正紧,万宁等地也需要有专人守卫,所以我这个闲人便自愿跑一趟喽。” “押送军需与行走江湖哪个让连兄更有兴致?” “你还别说,行走江湖自在得多,不过军中行走自然也有军中行走的乐趣,身后数千人马,浩浩荡荡,威风。”连成宗笑道。 陶臣末无奈摇摇头,说道:“那便在军中多待些时日?” “我除了给将军带来了粮草,还给将军带来了另外的东西,你自然是要多留我些时日的。” “武林秘籍?”陶臣末故作神秘的问道。 “说不定比武林秘籍更让人有兴趣。”说罢,连成宗取来一个长匣子和几本书。 陶臣末自然认得,这些东西正是当时从渝州钟杰房中搜出的那副被烧了几个窟窿的画像和那本《滴水录》,在云阳时,他亲自交给窦明,让他帮着释译,想来,窦明是将其译了出来。 接过东西,陶臣末果然兴趣斐然,这其中还有一封信。 见陶臣末一时来了兴趣,连成宗说道:“这东西是窦总委从云阳送到渝州的,恰逢我要押运粮草到尹州,窦总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亲手交给你,想来这东西对将军十分重要,所以你看,不比武林秘籍差吧?” “是是是,有劳连兄了。” “行了,你先看看,我让文忠兄弟带我去找些吃的。” “你看,一高兴把这事儿给忘了,文忠,你快带连统领去。” “好嘞,连统领,告诉你啊,算你有口福,我听闻苏姑娘最近又研制出了一道山药野参乌鸡汤,咱们去叨扰叨扰?” “有好吃的自然要叨扰,走吧。” 陶臣末微笑着送走二人,这才打开窦明的信件。 信言:一别靖州多年,伯布文字多有生疏,是故耽搁颇久才有所成,还望将军海涵,书中不解之处亦请故友校对,现已无误。所谓《滴水录》者,乃伯布滴水神教圣物,亦是该教教义之所集,内涉教派机设、教义宗旨,翔实文义,见书中所陈,另,取于渝州之挂像,应是滴水神教首任掌教尊容,真实与否,存查,老朽所知,尽于此矣。 “伯布?”陶臣末心中不由得十分疑惑,恰好想起当年在渝州的时候,云阳大军集体中了伯寒散,这一切与伯布到底什么关系?画像和书都是从钟杰房中所得,且钟杰当时想竭力烧毁,难道钟杰是伯布人?可他又是秦相的人,那秦相是否知道个中缘由?疑虑实在太多了,陶臣末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决定先看看那本滴水录再说。 书很厚,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恰好不多久又见魏文忠笑嘻嘻的跑进来喊他一起用饭,说什么苏木炖了一锅好汤,陶臣末想想这连成宗远道而来,他也确实该去陪陪,于是便去了。 不得不说,苏木这手艺是真的不错,特别是那些受伤的士兵,别提多喜欢这位女医官了,如果不忙,苏木都会为伤兵们熬一锅营养丰盛的补汤,这些人哪怕是伤了,却也十分开心,在军营之中,这种待遇能有几多。 一般情况下,陶臣末也不会让苏木给他自己特殊待遇,毕竟这是行军打仗,为将者最重要的就是要与士兵同甘共苦,总不能一直吃香喝辣,不过有时候情况特殊,也无可厚非,众人也吃得高兴,连成宗更是啧啧称奇。 陶臣末无奈的摇摇头,无论是以前的王金易还是后来的魏文忠,包括现在的连成宗,对苏木的厨艺那都是赞不绝口,当然,他自己只是没说,可巴不得天天都能品尝到苏木这双秀手所做的美食呢。 “苏姑娘,你确定这伯寒散只有伯布人才有?”陶臣末想起了之前的事,于是便问道。 “也不尽然,但是民间都有这个说法,而且伯布人对这伯寒散的珍重世人皆知,直到现在都未曾听闻中原有人知道这味药的具体配方,所以这个说法至少有七八分真。”苏木说道。 “将军为何突然问起伯寒散?”魏文忠问道。 “那大家觉得钟杰有没有可能是伯布人?”陶臣末问。 “不会吧,伯布人与中原人这五官长相差别甚大,钟杰与我等无异,不可能是伯布人啊。”魏文忠说道。 “也不尽然,”苏木为陶臣末边添汤边说道“自从大渊收服西境之后,随着客商往来不断,伯布人也渐渐开始与汉人通婚,很多伯布人的后代其实也并不一定有十分明显西境人特征,特别是如今过了这几百年,不断杂婚下来,这种区别就更不明显了。”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先是伯寒散,如今又是钟杰?莫非,是因为那几本书?”连成宗问道。 陶臣末尝了一口热汤,吧唧了一下,摇摇头笑道:“连兄带来的这几本书还当真是堪比武林秘籍呀,这书是从钟杰房中搜来的,而这书讲的又是伯布人的滴水神教,书以‘积跬步至千里,雪前耻覆大渊,虽以坚铁,水滴石穿’而开篇,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也没什么吧,万一这钟杰喜欢点儿奇闻异事,收集来看着玩儿的呢?”魏文忠道。 “首先,这书的原本,也就是从钟杰房中得来的那本是用伯布文写的,我是托了窦总委释译这才能看懂,其次,当时钟杰被抓住以后突然挣脱返回房中想要毁掉这些东西。你们想想,钟杰能看懂伯布文,还极力想毁掉这些东西,可不可疑?” 魏文忠终于停下了恶狼般的吃相,认真道:“这么一说还真是可疑,如果钟杰是伯布人,那朝廷之中就还有可能有其他人,伯布人与大渊可是有着灭族之仇呢,难道最近朝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与他们有关?” “当年季茂大将军险些灭了整个伯布,为了堵住西境悠悠之口,成祖皇帝不得不调回季大将军,可是也并未给予多大惩罚,只是降了职而已,这伯布人对大渊的仇恨可是不共戴天呐。”陶臣末也狐疑道。 “季河清兄弟正是季茂大将军的后人,这事儿他应该比我们清楚,何不叫来问问?”魏文忠说道。 陶臣末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什么脑子,屠人灭族,季家人谁愿意去提这事儿?” “哦,也对。” “连兄,你早年间在江湖行走,可曾听说过滴水神教?”陶臣末向连成宗问道。 “中原武林有归一城在,西境各方势力很少能渗透过来,就算有,那也只是些名门正派,像滴水神教这种意图复国篡权的教派几乎很难在中原立足,所以我也未曾听说过。” “不过也没关系吧,就算朝廷之中还有很多伯布人在暗地搞鬼,那也无伤大雅,如今这天下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再乱也就这样了。”魏文忠道。 “这些人能在朝廷安插耳目,你怎么就敢保证其他地方没有?”陶臣末问道。 “将军的意思是说?”连成宗问。 “好了,如今也都是你我猜测,今天的事便限于你我几人知道,先不要对任何人讲。”陶臣末道。 “也对,行行行,咱们多吃点儿。”魏文忠倒是很快放下了。 归一城 第三十六章归一城 王金易在蓉州十分顺利,朝廷刚换了天子,蓉州守军也并什么心思为新皇帝效力,虽说骁卫刚组建不久,但毕竟其根底是云卫精锐,所以对付蓉州的朝廷守军也就显得十分简单,这当中最高兴的就是王立阳,他随着程锦尚镇守渝州,战事并不多,可被憋坏了,这一次跟随王金易来到蓉州,一路势如破竹,那是相当过瘾。 大渊毕竟还有余威在,而且越过蓉州,再往前便是中州了,所以越往北,战事便开始变得艰难起来,骁卫一路杀到安泸城下,被顽强的安泸守军阻挡住了前进的步伐,王金易倒也不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控制住大半个蓉州,这凉州实际上已经算是囊中之物也,如今的半个大渊都得改姓程了,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急。 这一日天气不错,特别是在冬除能有如此天气更是难能可贵,连日征战,大军也显得有些疲累,冬日的好天气可遇而不可求,所以王金易下令大军就地整顿,自己也趁机补个觉。 刚入睡,便感觉帐外有人影晃动,王金易并未多想,毕竟这是军中,帐外有人走动正常,翻了一个身便继续睡去。 王立阳这个人是闲不住的,王金易也知道他的脾性,所以之前便安排他有空了便去演武场训练新兵阵法,王立阳自然十分乐意,所以诸将都在休息的时候,王立阳一个人却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去训练新兵去了。要说这些新兵,也不尽是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多数人都曾在渝州驻守,对军中操作也都已十分熟练,眼见上将军前来,便立马列队待训,王立阳十分高兴,想当年自己在云阳守城门时,大渊守军哪有个兵样,尽是些混吃等死的懒散货,人一高兴嘛,自然就没那么严肃了,于是便决定先练练队列。 陈振纲现如今是骁卫的辅都将军,也就是仅次于王金易的二号人物,渝军形势一片大好,他也十分感概自己当初做了正确的选择,如若不然,就凭他在云州的那点儿势力,早晚也得让程锦尚给吞了,现如今可不一样,自己是主动追随,而且先是千里驰援渝州,解了陶臣末、王金易的燃眉之急,尔后又随王金易东进尹州,从陆家兄弟手中抢下了不少城池,现又是骁卫辅都将军,在蓉州立下了汗马功劳,怎么说都比自己窝在云州委曲求全来得好。 想来这短时间也确实累了,坐在帐前,晒着太阳便有些迷糊,正打算就此歇息一会儿,不知为何,闭眼之前,他仿佛看到了一道黑影闪进了王金易的帅帐,陈振纲猛地睁开双眼,只见又一人也跟着进了去,腰间跨刀已抽出一半,按理说这是帅帐,有士兵进入也算正常,可王金易适才才告知就地休整,自己也要休息休息,而且这几人动作极快,怕是被其他人看见,陈振纲大惊,立马抽刀朝王金易帅帐赶了过去,正接近帅帐,突然一只飞镖朝他胸口飞来,说时迟那时快,陈振纲提着大刀就势一挡,只听叮的一声,这飞镖与大刀撞击在了一起,陈振纲大骇,立马便进便吼道:“有刺客!” 帅帐中人下刀时间与陈振纲这一声吼几乎同时发生,这一吼,刺客的刀犹豫了一弹指,王金易也瞬间惊醒,他警觉的向床内滚了一圈,刺客这一刀直接划穿了他的后勃颈,王金易顿觉后背一热,想是鲜血如注了,不容他起身,两名刺客又接连朝他挥了数刀,王金易一时慌乱,且兵器离他较远,只得就势双手缠裹着被子胡乱抵挡一通,而外边的陈振纲又被另外两名刺客缠着,脱不了身,好在陈振纲边打便吼,帅帐周围守军见状便都一窝蜂涌了过来,帐外两名刺客着实不简单,一瞬间便砍翻了十余名士兵,陈政纲觅得机会溜进帅帐,只见王金易浑身是血,还在胡乱躲闪,陈振纲大喝一身,便朝其中一人砍去,后面士兵也陆续进入,这两名刺客也不理会,只是朝着王金易乱砍,陈振纲先其他人一步欺身而来,背对他的那名刺客硬生生抗住了他一刀,但也不倒,继续想着砍杀王金易,陈政纲大怒,一脚将其踢飞,只听哇的一声,这人身子飞着撞向床头,瞬间脑浆迸裂。王金易双眼已被头上的鲜血覆盖,根本看不清眼前形势,另一名刺客瞅准机会便朝他脖子抹去,陈振纲将自己手中大刀扔出,硬生生的挡住了这一刀,自己也随即欺身向前,横在王金易与刺客中间,其余士兵此时也近身,将手中兵器尽数刺向另一名刺客,那刺客眼见大势已去,但也不管身后千刀,而是自怀中抽出一把飞镖,尽数朝王金易扔去,陈振纲手中已无了兵器,便只得用身体护住王金易,自己也就被活生生的扎了三四个窟窿,也就在此刻,这刺客后背也被一众士兵插了个稀烂,都不及哀鸣便一命呜呼了。 王金易抹了一把眼睛上的血水,只见陈振纲已然口冒鲜血,但却死死护住自己,内心一阵绞痛,反应过来,随即大喊道:“传医官传医官,陈兄,挺住,你给我挺住!” 帐外两名刺客当真是凶猛,此时虽已身中数刀,但却还未束手就擒,相反,围攻的士兵倒是被砍倒了三四十人,此时,听到动静的王立阳匆匆而来,见此情景,心中大怒,随即提着大刀便即朝着其中一人砍去,这一刀也没什么技巧,就是想一刀将其劈成两半,这刺客也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做什么闪转腾挪,只得硬生生的接住这一刀,奈何自己身上早已被透了无数个窟窿,这王立阳此刻恰如那愤怒的公牛,他哪里抵挡得住,两刀相接,刺客的格挡只是减缓了王立阳这一刀的速度,但却没有影响到其攻势,于是便见王立阳的刀压着刺客的刀,然后再硬生生的切入了刺客自己的身体,王立阳随即一拉,一溜血水带着几星肉末像一道水墨铺展开来,那刺客终于是扛不住了,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另一名刺客稍稍回了身,知道大势已去,也就这一刹那,一把长矛将他刺了个对穿,他欲挥刀反击,另一把长矛直接贯穿了握刀的手臂,接着便是无数把长矛、短刀噗哧噗哧的刺入自己的身体,随即便被剁成肉泥,此刻,人潮的远端还有一名士兵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知道,他们为这一次匆忙的任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王立阳冲入帐中,只见王金易和陈振纲都浑身是血,不由得大骇,立马传令医官,见王立阳赶来控制住了局势,王金易和陈振纲总算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松便也就双双昏死过去。 王金易与陈振纲重伤,王立阳便成了骁卫的最高统帅。平日里与魏文忠斗嘴打架,看似大大咧咧,可其实前些年的云阳的隐忍也早就造就了他心思的沉稳细腻,医官在诊治两位大将军的同时,王立阳立马点将,要求各营营将立刻查点人员,很快便清理出来这几名刺客是骁卫中军地字营的人,王立阳立马带人去查了这几人的随身物品,也无其他,就是一些简单的兵器,其中有几枚蝙蝠状的飞镖,王立阳下令将其作为证物由自己亲自看管,另外,各营立马组队,对每一个士兵的随身物品进行交差搜查,凡有与标配的兵器和物品不符的人员都要接受军检卫的问询。 经医官诊治,王立阳身中十余刀,主要伤在手部、胸部,另外头部也有两道伤口,好在有一床厚被作了缓冲,这些刀伤伤到了不少筋骨,却未损及内脏,不幸中的万幸。 陈振纲所受之伤乃是四枚飞镖所致,他是为了保护王金易以背对之势所接,按理说不应该特别严重,可问题就在于这刺客很显然是使镖的高手,其杀伤之大完全不亚于一把极速捅刺的长矛,而且其中一枚还扎在陈振纲的后大腿上,几乎只剩刀柄。 现在的王立阳无比疑惑,刺客的随身物品中有蝙蝠状的暗镖,可是行刺之时这几人用的确是江湖上很普遍的飞镖,蝙蝠状的暗标四周皆为刃,杀伤力显然比普通飞镖要大得多,且经医官诊断,行刺所用的兵刃没有淬毒,但这蝙蝠暗镖却有剧毒,那他们为何不用?还有,这几名刺客武艺之高强实非常人所能及,帐外两人砍翻近四十人,若是入军,可为将才,为何却要跑来军中行刺?帐内两人目标直抵王立阳,并不管身后危险,如此冷酷和强韧的意念必定经历过最严苛的训练,这些人到底是谁? 一时半会儿捋不清楚,王立阳将收集到的所有情况立马传给了渝州,其后想了想,给远在尹州的陶臣末也抄送了一份儿。 渝州的瞿红袖自然先一步知晓了蓉州所发生的事情。 “血蝙蝠办事从未失手,想不到王金易的运气这么好。”戚凝玉恨恨道。 “刺杀不成,反倒折了几名好手,现如今当如何是好?”瞿红袖问道。 戚凝玉没有立马回答她,而是在仔细思虑。 “他们只搜到了几枚蝙蝠暗镖,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我们不能慌,必须得稳住,现在还有一名血蝙蝠在军中,让他赶紧撤退,免得夜长梦多。”良久,戚凝玉才说到。 而一直在边上候命的聂青云领命而去。 “程锦尚很快便会收到蓉州的消息,定会叫你前去商议,记住,想办法将嫌疑往朝廷方向引,且要淡清他们对蝙蝠暗镖的重视。”戚凝玉继续吩咐道。 “那眼下尹州的事是否得先缓缓?”瞿红袖问道。 “不,尹州将要发生的事会与血蝙蝠无关,而且还要快,如若不然,这步棋将来就用不上了。” 果不其然,程锦尚急召瞿红袖前往王府议事。 “什么?竟有人敢在军中行刺主帅?”瞿红袖听完程锦尚的叙说之后显得十分惊讶。 “千真万确,而且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刺客,仅仅四人便伤了本王两大将军和数十名将士,瞿姑娘,你以为谁能有此本领?” 瞿红袖故作深思,问到:“那如今蓉州军心如何?” “两位大将军只是受了重伤,而且还有王立阳主事,暂时出不了乱子。” “那就好那就好,眼看骁卫不日即可拿下整个蓉州,对朝廷形成合围之势,想不到此时却出了如此大事。”瞿红袖十分痛心的说道。 “朝廷?你说会不会是朝廷的人做的?眼看蓉州即将陷落,朝廷对凉州的控制随即也会被阻断,他们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敢暗杀朝廷亲王,杀几个本王帐下的大将想必也做得出来。”程锦尚不由得上了瞿红袖的路。 “眼下还不好说,如今形势,参杂的各方势力实在太多,长宁王遇刺,冉明栗身死,这些真相到底如何,谁也说不清楚,但就目前来看,我们与朝廷的利害冲突最为明显,王爷在南境已无敌手,若说是朝廷忌惮,那也是最合理的怀疑了。”瞿红袖很认真的分析道。 “朝廷嫌疑最大,但是其他各方也不是没有可能,此事一定要严查,谁敢对本王的人动手,本王一定要加倍奉还。”程锦尚说得十分坚决,而且带着强大的杀气,瞿红袖不由得暗吸了一口凉气。 “王爷,属下愿亲自去蓉州走一趟,一定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你是本王军师,这种事何须你亲自去,这件事便让王立阳去查吧。” “王爷,属下以为不然,如今骁卫的两大将军都身受重伤无法主持大局,军中诸事还需要王将军代劳,更何况,蓉州战事不能因为此事而耽搁,否则就真的达到歹人想要的目的了,属下前往彻查此事,可以保证王将军将所有精力放在前线,各施其职,不影响大局。” 程锦尚想了想,觉得有理,说道:“那好,这件事便由你去做,一定要查清楚,当然,这帮人如此丧心病狂,瞿姑娘还要多多注意安全,本王会从府上调几名高手随行。” “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望。” 前往蓉州,是瞿红袖临时起意,程锦尚那句话让她有些后怕,万一真的让程锦尚自己查出了什么,那么她们的计划怕是要毁于一旦了,所以倒不如揽在自己身上,凡事还有回旋余地。 交代完事情,瞿红袖便行礼退去,退到门口,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又往回走了两步。 “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吗?”程锦尚问道。 “王爷,属下一直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王爷意下如何。” “姑娘有话直说。” “王爷曾在沙场征战多年,想必十分清楚,两军对垒,不可能只是战场上的排兵布阵、冲锋角逐,军前谍报同样十分重要,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知己乃自清,而知彼则必须仰仗谍报,此次两位大将军遇刺,我们没有得到任何预警,便是在这一点上吃了大亏,所以卑职一直在想,当前如此复杂的形势,仅依靠军中斥候打探敌情还远远不够,王爷是否可以考虑专设一部负责各地敌情打探?” “是啊,本王为何不曾想到这一点,瞿姑娘真乃本王良助,好,很好,只是这件事交给谁来做呢?” “王爷,做这些事的人必须要机警、忠心,还要有极好的身手,这件事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计划周全的,属下此次前往蓉州调查大将军遇刺,路途之上便有时间好好替王爷规划规划,只是可能需要些时日。” “好,只是诸事加身,有劳姑娘了,你去蓉州这些时日,本王会在军中物色一些机警之人,待姑娘归来,再与你从长计议。” “属下定不负王爷信任。” 瞿红袖很满意的从王府退了出来。 聂青云一路跟上。 “传令蓉州军中血蝙蝠撤离的消息发出去没有?”瞿红袖有些急切的问道。 “已经发了出去。” “马上派人追回。” “什么?这是为何?” “这一翼血蝙蝠五折其四,还剩一个就必须要发挥最大的功效,赶紧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你确有把握?”戚凝玉满腹疑虑的问道。 “堂主,与其让程锦尚自己查,不如让属下先一步掌握主动,此翼血蝙蝠已折其四,剩余一人已难堪大用,与其这样毫无意义的撤离,还不如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让他为我们的计划增加一些筹码,况且程锦尚已经答应属下设立一部专堪谍报收集之用,如若属下此番前往蓉州能够给他信服的答案,那谍报专部必然纳入属下囊中,值得一试。” 戚凝玉来回踱着步,想了很久,说道:“好,本座答应你,就依你的意思办,此计若成,以后程锦尚军中所有消息都逃不过你的耳目,不过,此番前往蓉州,有王府高手相随,你还需要万分谨慎才是。” “属下之所以答应程锦尚派府中护卫随行,就是为了防止他起疑心,这些人只负责属下安全,不会参与机要,请堂主放心。” “好,你放心前去,尹州的事已经开始了。” 陶臣末比程锦尚晚几天收到王立阳的密信,看完信中内容,陶臣末脸上的惊恐只停留了一瞬,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先是大渊亲王遇刺身亡,尔后冉明栗被人调离大营血染黄沙,现如今,刺客竟然在大军营帐堂而皇之的动手刺杀骁卫大将军,他不知道这些事是否是同一势力所为,但是总觉得其中必然有些联系。 “传魏将军过来。”陶臣末淡淡的吩咐道。 “什么?这……”还未看完信件,魏文忠便惊呼,但却被陶臣末一摆手止住了。 魏文忠忍着心中惊骇看完了整封信。 不待他发作,陶臣末细声说道:“这是王老哥直接从蓉州报送于我的,此事先不要生张,对任何人都不要讲,我们还需等渝州王府的通传。” “将军,这事到底是真是假?”魏文忠一脸不信的问道。 “王立阳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他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那为何又不能声张?” “王立阳此信应是先传渝州王府,再由王府通传于我等,王老哥多留了个心眼,同时抄送我一份儿,王府通传未到之前,这算是机密,所以先不要声张,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明白吗?” “卑职明白,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就说怀疑有渤州探子出入,通报各营,严律本部将士,并在原来巡防的基础上增加一轮。” “卑职遵命,将军是怀疑尹州也有刺客?” “长宁王、冉明栗、王金易将军,哪一个是一般人所能接近的?恰好这几人又都属于不同阵营,他们遇刺,没有一个可以确定的凶手,谁也说不定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搅弄风云,或许是同一个人也或许根本就毫无关联,但无论如何,这些人的行为无疑都制造了混乱,我们不得不小心。” “谁能有如此能量?” “我也说不准,先不管那许多,你照我的命令去做就是了。” “是,卑职领命。” 魏文忠领命而去,陶臣末不由得又打开了那本《滴水录》,《滴水录》详细的载明了滴水神教的架构设置,掌教为全教至尊,下设御风、走马、凌剑三堂,御风堂乃掌教命令传达者,以及负责其他一些临时计划的部署、安排,走马堂负责谍情打探、收集、分析,凌剑堂则是任务的具体执行者,书中称之为“清障”,按陶臣末的理解,所谓“清障”无非就是诛杀异己,以达目的。 根据教义刊载,《滴水录》成于乾德十五年,“乾德”乃大渊开国皇帝宋义明的年号,伯布约莫在乾德八年灭亡,也就是说,滴水神教是随着伯布的灭亡而暗中兴起的,时至今日,其也几乎与大渊一样存续三百余年了,这三百多年间,他们到底壮大到何种程度,无人可知,如果钟杰是滴水神教的人,那么,朝廷之中必然还会有其他人,且一定有不少身处机要,想到这里,陶臣末不由得背脊发凉,莫非当下发生的这一切与滴水神教有关? 两日之后,渝州传来消息,一是通传了王金易与陈振纲遇刺的消息,一是要求陶臣末要加强军中防卫,以免歹人作祟,陶臣末自然是早就做好了各种安防,实际上,他也并不惧怕什么刺客,眼下他最感兴趣的其实是这些刺客背后的人,只可惜,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谁,但是既然渝州军令传了过来,他就得按照规矩将军中将士叫过来细细交代一番,听闻骁卫大将军遇刺,众人无不惊讶,有人说是朝廷所为,也有人说是陆家策划,自然也有人说到卫戎和北弃,众说纷纭,全无定论,陶臣末并没有让大家继续争论下去,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密切关注渤州的动静,毕竟渤州大军与云卫大营仅十里之隔,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蓉州的事影响到军心,这或许也正是背后策划者所谋,所以他制止了大家的争论,并下令以后营中不得私下再提此事,如有违抗者军法处置。 安排好一切,陶臣末将魏文忠、李秀、季河清等大将留了下来,一是交代必须保证各营校尉对蓉州之事慎言,另外一个便是要求各将加强亲卫巡防,最近一系列的事无疑都是针对军中大将的,尹州乃阻挡渤州势力南下的咽喉之地,此刻绝对不能乱。 午时,苏木前来营中复命,她刚从小林沟一带采集一批药材回来。小林沟在云卫控制范围内,这里是整个大渊南境最大的药庄聚集地,苏木之前也曾去过这里,只是因为是军务,所以每次前往都必须要报备,回来之后也自然是要来复命的,特别是在近期的特殊情形下。 此外,苏木还交给了陶臣末一封信,说是在小林沟的时候,一药庄的掌柜交给她的。 陶臣末接过信,正要打开,同在帐中的连成宗急忙阻止,说道:“慢着,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魏文忠向苏木问道:“苏姑娘,你可认得递信之人?” “认得,他是小林沟天朴药庄的掌柜,军中很大一部分药材都是取自他的药庄,而且,我查过了信封,没有发现有毒物。” 陶臣末笑道:“我看你们过于紧张了吧,不过一个药庄的掌柜突然给云卫的大将军写信,确实是奇怪了些。” “啊?那会不会有其他什么问题?”苏木突然意识到好像是有些不妥。 “他可说过为何要给我这封信?” “哦,对了,他说是归一城的信。”苏木突然想起那掌柜曾说如果陶臣末问是何人所写,那边说是归一城的信。 “归一城?” “是的。” “这就更奇怪了,归一城为何会给将军写信?”连成宗更加疑虑。 “看看就知道了。”陶臣末不再犹豫,立马打开了信封。 信言:受人所托,俊容请拜将军,事关紧要,还望将军应准,鄙人会于冬月十七营前叨扰,皇甫俊容拜上。 “皇甫俊容?”陶臣狐疑道。 “归一城城主,他为何突然要拜见将军?”连成宗比陶臣末更加疑虑。 “皇甫俊容就是归一城城主?”陶臣末并不是江湖侠士,所以他只偶尔听说过归一城,却不知道归一城城主是谁。 “不错,此人约莫三十有七,五年前继任归一城城主。” “归一城乃武林至尊,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归一城城主,想必定是一个超凡之人。”陶臣末道。 “岂止超凡,这世间恐怕没有他皇甫俊容办不到的事。”连成宗带着几分敬畏说道。 “如此惊世之人,为何却要见我?我又并非武林中人。” “会不会有诈?”魏文忠问道。 “应该不会,世间有谁敢冒用他皇甫俊荣的名号?”连成宗道。 “今天已经是冬月十六了吧?”陶臣末问道。 “难道将军真打算见他?此人武功之高强这军营之中怕没有人是他对手,万一他有什么图谋,那将军岂不是很危险?”连成宗道。 “连兄,归一城向来都以匡扶武林正道为宗旨,这归一城城主应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吧,而且,我陶臣末可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皇甫俊容就算要替天行道,也不至于找上我。”陶臣末笑道。 “话虽如此,可就怕万一呀。”连成宗道。 魏文忠也点点头,说道:“是啊,将军还是小心为上,他是江湖人,将军又何必理睬?” 陶臣末微微一笑,说道:“连兄,给我们说说归一城和这位皇甫城主吧。” 连成宗缓缓说道:“归一城,前身归一山庄,乃前朝陆无踪所创,名自‘大道万宗,归元划一’。传说陆无踪少时历经磨难,数度生死大劫之后悟得大道,成就了至高无上之武林绝学,其功成之后并未居功自傲,而是回身自省,泾渭怨德,并在位于如今滁、佑、渤三洲交界的望石岭创立归一山庄,用于接济落难人士,而那些被其接济过的人后来自然有飞黄腾达者,这一部分人感恩陆无踪救济之恩,多有回馈,或捐银两,或出典藏,或使人力,就这样,归一山庄逐步壮大,诸多名士、高人悟道之后也都愿意归隐其中,或细览典藏、或著书立说,归一山庄逐渐变成了武学、文著、医典、匠工等等的集大成者。其接济过的一位书生黎栋后来成了前朝宰相,黎栋知恩图报,上请皇帝,为归一山庄划地扩建,并赐名‘归一城’,归一城由此而来。” “我也曾听说过归一城,可不曾想归一城存在的时间竟然比当今朝廷还长。”魏文忠感叹道。 “那可要长得多,归一城能长盛不衰,最主要是因为能居其中者多是大彻大悟之人,这里面没有太多勾心斗角,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世外高人,外界也没人敢对归一城有什么歹念,否则那便同找死没什么差别。” “厉害厉害。”魏文忠继续感叹道。 连成宗缓了缓,继续说道:“实际上,归一城最厉害的是那些不问世事,得悟大道的隐者,而其城主则是由城中长老共同商定年轻才俊中的佼佼者来担任,不家传,也不事先指定,要想成为归一城的城主,不仅要武艺超群,还更要正直仁孝,机谨聪慧。皇甫俊容能够成为归一城的城主,无论是武艺还是智慧自然都是超凡脱俗,所以他若是有什么企图,这世间能阻挡他的也就只有归一城中的长老了。” 陶臣末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皇甫俊容既是如此超凡之人,那他在信中说事关紧要,就必然是有要事,所以我们自然是要见的。” “陶将军,你可想好了,你若不见,也不见得有什么影响。”连成宗说道。 “既然要来,那便让我们瞧瞧这位城主的尊容吧。” 次日,巳时,营卒通报,皇甫俊容求见。 陶臣末命人将他领了过来,因为担心,再加上好奇,魏文忠、连成宗、苏木等人也早已在营中等候。 只见来人身高七尺,面容清俊,双目炯炯,身姿挺拔,内行中人一看便可知其是一位练家高手。皇甫俊容虽着一身灰衣,但不妨其织工精美,宽瘦有致,手持一把雕凤长剑,当真是器宇轩昂。 眼见营中站着一排人,皇甫俊容却很明确向陶臣末拜道:“素问陶将军无论闲时休憩还是沙场冲锋皆不着甲胄,鄙人皇甫俊容这厢有礼了。” 陶臣末单伸一手,作势微扶,道:“皇甫城主不必多礼,请坐。” 皇甫俊容落座,依然十分客气的说道:“唐突叨扰,还望将军莫怪。” “本将若是责怪于你,今日也不会见你,只是皇甫城主与本将素无瓜葛,为何突然要见本将?” “欠人恩情,自当有求必应,实不相瞒,在下也并无把握会得将军赐见,实在荣幸。” “皇甫城主名声在外,本将亦是久仰,能得城主主动约见,本将也甚觉欣然,城主既然来了,何不开门见山?” “在下今日前来,是想请将军赐教。” “何以赐教?” “传闻将军乃童静老先生亲传弟子,在下想与将军过过招。” “皇甫城主,这里是军营,不是帮派山头,你这样有些不妥吧。”连成宗见皇甫俊容想要与陶臣末过招,急忙插嘴说道。 “是啊,皇甫城主,陶将军乃三军统帅,为何要接受你的挑战。”魏文忠帮腔道。 “不错,你要本将接受你的挑战,起码得有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皇甫俊容起身,先向连成宗和魏文忠微微行了一礼,再向陶臣末说道:“陶将军,童老将军当年游历时曾在归一城住过一段时间,在下也曾有幸见识过他的梨花枪法,只是怕有所不敬,未曾敢开口讨教,得闻将军乃童帅传人,是以诚心求教,另外,因欠他人恩情,受其所托,所以才不得不唐突挑战,还望将军成全。” “原来城主认得先师。” “将军,实不相瞒,在下两日之前便已抵达尹州,思来想去也未觅得良法面见将军,所以才托小林沟天朴药庄的掌柜代为转交拜帖,无论如何,还望陶将军成全。” “是敬仰先师枪法多一些还是因为要还人恩情多一些?”陶臣末问道。 “还人恩情。” “想必这份恩情应是让皇甫城主有些不自在吧?所以才不得不来?”陶臣末继续问道。 “将军慧眼如炬,在下惶恐。” “好,本将答应你,如何比法?” “这……”见陶臣末应战,连成宗与魏文忠想要阻止,却被陶臣末摆摆手制止了。 “还望将军莫要多心,如果在下一百招之内无法取胜将军,便算在下输。”皇甫俊容说道。 这话很狂妄,可是从皇甫俊容口中说出来,却又让人难以拒绝。 “好,就这么定了。”陶臣末也不过多犹豫。 二人各自提了兵器,来到营前空地。 陶臣末用的自然是他的梨花枪,而皇甫俊容用的则是一把雕凤长剑,枪乃百兵之王,剑则是兵中君子,一枪一剑以江湖规矩论长短,倒也是鲜闻。 皇甫俊容微微行了一礼,说了声“得罪了”,便即抽出长剑朝向陶臣末,只见他手腕一转,抖出一串剑花,只此一招便让连成宗暗赞不已,同时也为陶臣末多了几分担心。 陶臣末见皇甫俊容来势虽不急不缓,但剑气逼人,已觉寒风扑面,随即聚力右手,抬起枪尖直奔皇甫俊容面门,此正所谓“一枝梨花压海棠”也,果不其然,皇甫俊容因为陶臣末的这一招减缓了攻势,但他随即身子一斜,再一次翻转手腕,剑刃直扫陶臣末腰腹,此招正是“横扫千军”,陶臣末双脚一弹,斜身空中旋转,手中长枪反手刺向皇甫俊容胸膛,皇甫俊容虽然一剑扫空,但也随即一个转身又挥出一剑,挡住了陶臣末的攻势。二人甫一交手便如那天雷勾地火,疾风骤雨,招招相抗,看得边上的人特别是苏木万分紧张,她不会武功,自然看不懂招式,只是一心担心陶臣末安危,双手不停的搓着。 陶臣末与皇甫俊容你来我往,一时竟难分胜负,越往后,魏文忠越高兴,而连成宗提着的一口气也总算松了下来,但是他也有几分疑惑。 约莫半刻钟过去,皇甫俊容突然收手,说道:“将军好身手,一百招已过,在下输了。” 陶臣末微微一笑,说道:“皇甫城主如此便算还了他人恩情?” “只要与将军交过手,就不会落人口实,算不算还了人情那就得由在下说了算了。” 苏木见二人停手,急忙跑到陶臣末身边,左瞧瞧右看看,确认陶臣末没有受伤,这才用手拍了拍胸口,算是放心了。 陶臣末出言安慰道:“放心吧,没事。” “唐突叨扰,还望将军莫怪,在下告辞了。”皇甫俊容躬身行礼道。 “皇甫城主这就离开?” “无故滋扰,已然心生不安,既得将军赐教,在下业已知足,谢过将军,告辞。” “那好,想必城主还有要事在身,本将也就不挽留了,请。” “告辞。噢,对了,小林沟天朴药庄乃归一城产业,将军不必因为在下一封信函起了什么疑心,归一城向来不为阴狠手段,军中药需大可放心采购” 陶臣末早已猜到这一点,但皇甫俊容既然坦诚相告,他自也更加放心,所以同向其行了一礼。 待皇甫俊容离开,魏文忠难掩兴奋的说道:“我只知将军枪法无敌,却不料竟然能与大名鼎鼎的皇甫俊容交手一百招而不败,佩服佩服。” “少拍马屁,去送送吧。” “啊?还要送?” “皇甫俊容很有意思,我对这个人越来越有兴趣了,理当送送。” “哦,卑职遵命。”魏文忠虽不知所以,但还是按照陶臣末的要求去做了。 见连成宗有几分疑虑,陶臣末笑道:“我与连兄一样不解,不过此刻也想不出答案,不妨再看看吧。” “确实有意思。”连成宗也笑道。 苏木完全不知道这二人在说些什么,也不知从何问起,所以就干脆不问,只是静静的看着陶臣末,此刻她也不想管其他的,只是心里十分高兴,她的意中人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旧故新事 第三十七章旧故新事 皇甫俊容离开云卫大营后准备东行,他要去小林沟交代一些事。 走了约莫三里路,见前方一老者背着一篓大白菜,想是往家赶,素问云卫治下,军纪严明,所到之处民生基不受扰,虽近在军营,有百姓走动也十分正常,这时候,只见老者背后一骑士鞭笞着骏马急匆匆而来,老人家行动缓慢,来不及避让,被那马头顶了个正着,硬生生的摔倒在了黄泥地上,这骑士也不停,径直从皇甫俊容身边呼啸而过,见老者躺在地上呻吟,皇甫俊容赶紧上前将其扶起,这老人连忙道谢,一只手颤抖着从怀中取出几枝野花,想来是因为适才摔倒,这几枝野花已然残落。 老人心痛的说道:“可惜了可惜了,老婆子最喜欢这花了。” 皇甫俊容不禁莞尔,这老人倒真有意思,自己摔了个结结实实,竟然还在意手中的花,皇甫俊容凑近一看,花瓣虽已残落不少,但却依然十分清香,见老人十分失落,皇甫俊容安慰道:“老人家不必忧心,只要人没伤着,花还可以再采。” “不行不行,如今天寒,这花难得开得这么好看,其他的也没这花儿香,你闻闻,你说是不是,这挨千刀的,这么急急忙忙的赶着去投胎呀。”老人边说边递给皇甫俊容闻,还别说,这花是真香,沁人心脾,可是皇甫俊容很快意识到有些不对,这香气太明显了,实在不像一般野花所该有的味道。 可是已经晚了,等他起身,想要和这老人拉开距离,却突然发现全身无力,他勉力退了两步,厉声问道:“你是谁?” 老人突然阴冷的笑道:“现在我是谁还重要吗?皇甫俊容,家主有请。” 皇甫俊容拨剑,厉声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虽如此,但皇甫俊容十分清楚,要是风再大一点儿,他可能都要被吹倒了,恰恰这时候,刚才打马疾驰而去的骑士突然返了回来,而且马背上还多了一个人,这两人在皇甫俊容十步左右的距离跳将下马,也不说话,直奔而来。 皇甫俊容想要有所动作,却一阵眩晕,倒在地上。 三人见状,立马拿出绳索将其绑了起来,正欲放在马背上带走,却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名年轻人不由得一阵惊慌,这老者却示意冷静。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前线巡防归来的李秀、季河清,二人领着数十名骑兵匆匆经过几人身边,朝云卫大营而去。 突然,李秀勒住马绳,回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老人打哈哈道:“这位军爷,我们是这附近的庄稼汉,刚去摘了些白菜回家,准备腌制呢。” “庄稼汉?马背上是谁?为何绑着他?”李秀厉声问道。 “哦,这是小人的大儿子,因为小时候生病没钱医治,以致心智有些问题,动不动就发疯打人,这不,非撵着要跟老汉出来,又在前面调戏良家妇女,还动手大人,小人没办法,只得叫来两个小儿子将他绑回家。” 皇甫俊容此时也失了力气,甚至连头都扭不动,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不停的转着眼珠,可奈何他的上半身耷拉在另一边,李秀只瞧得见他的两条腿。 李秀半信半疑,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地上有一把长剑,旋即走向马匹,转向另一边,只见皇甫俊容两只眼珠不停的翻转,李秀立觉有异,这时候,靠近他的一名年轻人突然自怀中抽出一柄短刃直刺李秀胸口,李秀早觉不对,所以也暗暗防备了几分,这人一刀刺空,李秀大骂一声,抽出腰刀便朝其砍去,不远处的季河清见状,立马招呼着杀将过来,其余几十名骑士也呼啦着冲了过来。 这几人绝没料到眼前的这位军爷可不是一般的小校,而是当年叱咤黔州的三大猛将之一,再加之季河清等人一窝蜂涌了上来,他们哪里讨得便宜,胡乱抵抗一阵后便显了败迹,老人更为机警,在其他人冲过来的时候便先找准了退路,眼见情势危急,立马夺路而逃,另两人也想撤退,却慢了几步被乱刀砍翻在地。 李秀一边让季河清带着人围追那名逃脱的老者,一边带着皇甫俊容和那两个被砍倒在地的年轻人赶回云卫大营。 李秀回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陶臣末,一来是汇报此次巡防发现的问题,二来则是要将适才发生的事告知于他,因为看这情形,这几人应是敌方细作无疑。 陶臣末听闻之后,便安排魏文忠前去询问,苏木听说有一人像是中了毒,也一同前往。 不一会儿,季河清也回来了,说那老者见逃脱无望,竟然服毒自杀了。 这样一来,就更加坐实了对方是细作无疑。 陶臣末与李秀正兀自推测之时,苏木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说那中毒之人正是皇甫俊容。 这下把陶臣末震住了,反而是李秀和季河清不明所以。 “这毒可能解?”陶臣末急切的问道。 苏木点点头,说道:“将军不必惊慌,皇甫城主所中之毒乃是荼蘼香,中毒之人会全身乏力,短暂性失言,并无生命危险。” “皇甫城主?是谁?”李秀满脸不解的问道。 陶臣末笑笑说道:“你们可不知道你们随手救了一个当世高人,走咱们看看去。” 来到军医营,见皇甫俊容已经坐在了床头,并无大碍,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 见陶臣末等人到来,皇甫俊容准备起身行礼,陶臣末轻轻将他按下,说道:“皇甫城主身体虚弱,不必多礼。?” “谢过诸位将军救命之恩,是在下大意了,险些落入奸人之手。” “城主无碍便好,只是这敌人细作为何要对城主下手?”陶臣末不解的问道。 “陶将军,这并非敌军细作,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是滴水神教的人。” “滴水神教?”陶臣末、连成宗、魏文忠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当然,还是只剩下李秀和季河清一脸懵。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叨扰将军,正是受滴水神教所托,我本已料到滴水神教的人不会就此罢休,不过却未曾想到他们手段如此之花巧,所以才险些丢了性命。” “归一城向来以匡扶武林正义为己任,而素闻滴水神教正邪难辨,皇甫城主为何会为他们办事?”连成宗问道。 皇甫俊容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得从四十年多年前说起,先师左公明堂当年遭人诬陷,为不损归一城清誉,他自请脱离归一城,但这恰恰遂了歹人奸计,先师离开归一城之后遭众人追杀,无奈之下只得远遁西境,这些人不仅没有收手,反而追杀到了西境,生死关头,却得奇人相救,捡回了一条命,此后先师便在西境休养生息,多年之后才潜回中原,查得事情真伪,在归一城的帮助之下找回了清白,尔后重归归一城直至成为城主,为报当年恩公救命之恩,先师许诺,只要不违背仁义纲常,可以为其做一件大事,当时这位恩公并未要求先师做什么,只是说将来有需要再谈,十多年过后,四夷作乱,大有瓜分大渊之势,但大渊在童帅以及梁、颜两位大将军的忽悠下重夺尊主之位,四夷安服,但江湖帮派却纷争不止,先师察觉事情有异,暗中查探才知是西境滴水神教作祟想要从中获利,为匡扶正义,维护江湖正道,先师领归一城高手斩杀了大批滴水神教暗桩,滴水神教见势不妙,掌教亲自出面找先师交涉,先师这才发现,这掌教正是当年救自己性命的恩公伯恩达洛,先师念此人有恩与他,便答应不再剿杀滴水神教势力,但要求他们必须撤出中原,不得再行阴诡之事,先师是有恩必报之人,他许诺只要滴水神教不再到中原作乱,先前答应伯恩达洛的那件事依旧有效,伯恩达洛与滴水神教众徒无奈只得退去。” “那和你来挑战将军又有何关系?”魏文忠不解的问道。 “其实,在下此次前来并不仅仅是要与将军分个高下,滴水神教所托,是要在下杀了将军。”皇甫俊容缓缓说道。 “什么?”众人无比惊骇。 皇甫俊容缓了缓,继续说道:“十年前,先师故去,但临终前交代于我说还有一恩未报,如若将来滴水神教的人找到我要求履行承诺,只要不违背仁义之道,我便得答应,果不其然,数日前,一人持先师信物找到归一城,要在下履行承诺,细问之下,来人说自陶将军渝州叛出,出渝州,侵黔州,再至尹州,嗜杀成性,死于将军手上的人少说也有十数万,言下之意将军既是大渊叛贼又草菅人命,所以要在下前来与将军一较高下,并要分生死。” “他们这么说你就信了?”连成宗问道。 “我自然是不信,换句话说,这些人要杀将军的借口实在是荒唐可笑,而且以归一城的力量要想探知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何难,这些人是说得没错,将军是大渊叛臣,死在将军手上的人也有十数万,可我归一城又岂是腐朽不化之辈,凡事自有自己定论,可我还是答应了他们,一来,在下早已得闻将军乃童帅传人,是以也想拜访,二来嘛,滴水神教向来正邪不定,欠他们一个恩情,我这心中实在是不安,既然他们主动提出了要还这个人情,我便遂了他们的愿,也好让我归一城不再受其挟制,于是这才唐突叨扰。” “可是你故意输给我,这恩情能算还吗?”陶臣末这时候才接话问道。 魏文忠这才恍然大悟,嗫嚅道:“原来是皇甫城主故意留力。” 陶臣末笑道:“皇甫城主若是尽力,一百招之内,我必输无疑。” “将军过谦了,我并无十分把握能在一百招之内赢下将军,况且此次交手,将军也并未使出梨花枪法的绝招。” “你没有杀了我,滴水神教会就此放过城主吗?还有,我与滴水神教素无瓜葛,这些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陶将军,有些事情在下也并无答案,不过这一次他们既然向在下动了手,那原本与在下无关的事在下便只好插插手了。” “城主打算怎么做?” “江湖事就按江湖规矩办。” “城主虽然性命无碍,可此毒也还是需要时间缓缓的,我已经让人去给城主熬药了。”苏木见皇甫俊容要去寻仇的样子,赶紧说道,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本有机会杀了她的心上人,可是他并没这么做。 “那就有劳苏姑娘了。” 皇甫俊容在云卫大营休息了一天之后,觉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来向陶臣末等人辞行,李秀和季河清也终于从魏文忠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皇甫俊容走后,连成宗也计划返回渝州,毕竟这粮草送过来了,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再加上皇甫俊容前来挑战的事有惊无险,他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这一日,安影栋忙碌了很久之后才回到府上休息,眼下秦庸与皇帝焦头烂额,他也得趁机添油加醋,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一些。 推开房门,习惯性的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正准备饮下,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冷风吹来,他想转身,这时候,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你很清楚,等你转过身来你就会成为一个死人。” “你是谁?” “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很快就会猜到我是谁。” “你想干什么?” “送礼。” “送礼?” 随着叮咚一声,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便从安影栋后面滚了过来。 安影栋用余光瞄了一眼,这人正是他派去归一城找皇甫俊容的人。 “皇甫城主,久仰大名。” “不说说这个礼物怎么样?” “城主想要怎样?” “你派人暗算我,我就找到了给我传信之人,顺手端了你们一条暗线,一共十八人,人头太多,带不了,所以便只带了一个意思意思。” 安影栋有几分颤抖,随即冷哼一声,说道:“想不到堂堂的归一城城主竟然这样偿还恩情,当真不怕天下人耻笑?” “在我面前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先师答应报恩的前提有两个,一是不违背仁义之道,二是滴水神教不得再到中原行不义之事,你们两条都违背了,而我,皇甫俊容,已经到云卫大营按照你们的要求找了陶臣末,也见了高下,归一城欠你们的情这就算还清了。” “你并没有亲眼所见我教神徒有何不轨,相反,你并没有按照我们的要求杀掉陶臣末,这算哪门子还清?” “安先生,大渊镇国公冉明栗怎么死的你比我清楚吧?你们不仅违背承诺,还启用血蝙蝠刺杀一国国公,如果我再发挥些想象,长宁王的死是不是也和你们有关,噢,对了,还有我听闻,渝州的大将王金易好像也在军营之中被人暗害险些丢了性命,莫非此事也是你们做的?”皇甫俊容冰冷又带着几分蔑视的说道。 安影栋身子微微一震,他不料皇甫俊容竟然知道得这么多,不过他并不想就此承认,狡辩道:“凡事都要讲证据,皇甫城主可是空口无凭呐。” 皇甫俊容摇摇头,说道:“安先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怎么就知道军中没有我归一城的人。” 安影栋突然不说话了,而是手中暗暗蓄力。 “寒鸦掌,掌出如寒鸦啸聚,力迫肺腑,狠辣阴戾,可是你要想清楚,此掌一出,你的脑袋怕就是保不住了。”皇甫俊容冷冷的说道。 安影栋不由得背心一寒,他很想挑战一下归一城的城主,可是背后强大的压迫感又让他十分清楚,皇甫俊容一点儿也没开玩笑。 “我若要你性命,你踏进院门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此次前来,只是想告诉你三件事,其一,适才已经讲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端了你们一条暗线,一共十八人,一口活口没剩;其二,答应你们的事我已经做了,因为你们违誓在先,所以我也就只能量力而为,以后归一城与滴水教两清;其三,你们若再不收手,恐怕就不是一条暗线那么简单的事了。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安影栋久久不敢回头,就这样待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皇甫俊容确已离开,这才放下戒备转身去看,此时的身后,只剩下一张椅子,别无他物,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安影栋头上的冷汗告诉他,刚才的事不仅发生了,而且他还险些丢了性命,愣了一阵神,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手写书信。 皇甫俊容离开泰安,接下来便是要回去了,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太喜欢离开归一城的,若不是自己被举荐为城主,他也懒得管这些事儿,而且如今外面实在太乱了,这不,刚出中州境,便接连遇着逃难的百姓纷纷南下,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北弃狼骑杀进了滁州,陆文昭此刻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邱心志的建议下,北弃狼骑并不与陆文昭硬碰硬,而是绕过驻军重镇,专攻其身后的储粮之地,并持续不断的攻击由渤州通往滁州的补给线,陆文昭派大军围剿,但以图兰骨柔和图兰博秀为主的两股骑兵神出鬼没、交互穿插,弄得他是素手无策,只得求助陆守夫。 渤州也有一只强悍的骑兵,这是当年与鲜真人交战时存留下来的,可是此刻的陆守夫也有些为难,南边有陶臣末屯兵近二十万,随时可能踏入渤州地界,若将手中这支王牌北调滁州,战事一旦焦灼,那岂不是给陶臣末可趁之机,他并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但如今各方势力纠缠不休,一旦走错一步,必然满盘皆输,思来想去,他决定征调一只鲜真骑兵,用以对付北弃狼骑。 当年一番大战,鲜真人被他治得服服帖帖,想要以鲜真人来组建一支骑兵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主意打定,随即派人前往鲜真,征调当地主力前往滁州,以解燃眉之急,与此同时,他决定进京面圣,他要把战火引向南境,不能让程锦尚坐壁观战。 而此刻,早已到达蓉州的瞿红袖经过一番严密的调查,自然而然的挖出了还藏在军中的一名刺客,据这名刺客交代,他们正是朝廷训练的死士,介于长宁王与冉明栗先后遇刺身亡,朝廷决意趁机效仿,因为王金易在蓉州势如破竹,朝廷担心中州不保,所以便令他们混入渝州大军,趁机对其进行了刺杀,这件事儿如今便算有了一个可信的结论。 瞿红袖本欲就此结案,但这时候却收到尹州来信,说皇甫俊容败给了陶臣末,而派去对付皇甫俊容的人也一直没有消息,她顿觉不妙,要是皇甫俊容从中作梗,那会不会打乱她的计划,所以她决定再等等。 果不其然,又过了十余日,安影栋的消息传来,说皇甫俊容不仅没有杀掉陶臣末还查得了冉明栗遇刺的真相,并端掉了他们一条暗线,安影栋自己也险些丧命。 瞿红袖更觉大事不妙,如果皇甫俊容查得了冉明栗遇刺真相,那他会不会也知道了王金易遇刺的实情,如果他将这些告诉了陶臣末,陶臣末再将消息传回渝州,那自己的调查结论便与其产生了冲突,到时候怕是会引起程锦尚怀疑,不行,王金易遇刺的事还得再考虑考虑,现在必须要假设皇甫俊容已经知道了王金易遇刺的真相,并将其告知了陶臣末。 那要如何来圆这个场呢? 五日之后,瞿红袖带着那名被“查处”的刺客启程返回渝州,并向程锦尚拟好了此行的调查结果。 而这时候,皇甫俊容再一次返回了尹州。 他本是打算回归一城的,但沿途难民不断,饿殍遍野,联想到与安影栋对话的情形,心中不由得有了些想法,所以临时决定南下,再去会会陶臣末。 得知皇甫俊容再次求见,陶臣末急忙让人领了进来。 “皇甫城主的事情处理得可还顺利?” “托将军挂牵,还算顺利,在下又来叨扰,是有些问题想问问将军。” “城主请讲。” “渝军打的是‘清君侧,诛秦佞’的旗号,倘若朝廷真的杀了秦庸,将军打算如何?” “城主是明白人,如今的形势不是杀了一个秦庸就可以解决的,要想天下太平、黎民安泰,这一切必须要推倒重来,所以,就算朝廷真的杀了秦庸,渝州数十万大军定然还会一路向北,直至荡平宇内。” “将军有几成把握?” “将来并无确定之事,本将只有竭尽所能尽力而为。” “那起码也得有几分胜算才是。” “南境已然无恙,北境各方相互征伐,彼此消耗,所以,本将认为,渝州大军至少有六分胜算,城主何有此问?” “此次出山,所见所闻远比位居高堂所读各地信报更加触目惊心,北方已成炼狱,百姓流离失所,在下感触颇深,素问渝州宁安王仁义,麾下文臣武将高人颇多,渝军治下民生安泰,且当下对比,渝州优势确实显而易见,归一城能匡扶武林正义却救不了众生黎民,不知将军以为渝军可行?” “宁安王自有帝王之资,我等也必当全力辅佐,最终能安天下、定四海自是我等所愿,如若失败也不可负心中抱负。” “三十多年前,大渊已显败相,得良臣力挽狂澜,才勉续至今,皇家安生,百姓却平白多受了三十多年的苦,而如今,又何时是个头呢?” “素问归一城向来不问政事,城主如今这多感概,倒是令本将有些诧异。” “人活于世,又岂能与世事毫无瓜葛,更何况归一城有万余口人,但我归一城若想自保,也并非难事,只是黎民受难,我等若当真不闻不问,又岂能匡扶正义?就算只着眼武林之事,可武林中人又何尝不是芸芸众生?” “城主所言不差,我想,归一城也定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那是自然,归一城设堂拯济已持续一年有余,可如今形势越来越乱,流民越来越多,我等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乱世终会结束,只是每一次改朝换代,无不是以百万尸骨为代价。” “真侠义在乎治乱求安,可也免不了总有人想要趁机作祟,谋取不义之利。” “噢?皇甫城主可是有所指?” “实不相瞒,冉明栗之死便是滴水神教所为?” “噢?城主可能确信?”这倒是令陶臣末所没有想到的。 “归一城从不有意在朝堂抑或是军中安插眼线,但有些人受过归一城的恩惠,会无偿为我们提供一些线报,冉明栗将军之死,确实是滴水神教所为,如果我们没猜错,应是其中的杀手组血蝙蝠干的。” “血蝙蝠?” “血蝙蝠是滴水神教的杀手锏,专门从事暗杀之事,因其使用的暗器乃蝙蝠镖,且行刺几乎不会失手,所以便有了血蝙蝠这个称谓。” “等等,蝙蝠镖?”陶臣末好像想起了什么。 “将军可有所耳闻?” “我记得蓉州传来的密报说当时确实从刺客的随身物品中查获过几枚蝙蝠镖,但奇怪的是他们在行刺王金易将军的时候却并未使用。” “这个说得通,血蝙蝠向来镖不离身,他们之所以不用很可能是忌惮我归一城发现蛛丝马脚。” “那他们为何行刺冉明栗之时却又敢用?” “如果我没猜错,血蝙蝠一开始只是计划刺杀冉明栗而没有想到要对王金易将军动手,而且他们利用了长宁王遇刺之事,可以很好的混淆是非,他们也不会料到会有人发现血蝙蝠留下的线索并传给归一城,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计划生变,决定对王金易将军动手,连续死伤两名天下闻名的大将,他们也会料到归一城会有所察觉,所以才在刺杀王金易将军一事上隐藏了血蝙蝠的踪迹。” “既然他们如此害怕归一城干涉,可为何又要亲自让城主你来杀我?” “这件事我也想不通,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归一城对最近的事有所察觉,也或许他们明白将来终究要与我归一城撕破脸皮,所以在此之前打算利用我还欠他们恩情一事来助他们一臂之力。可惜,我皇甫俊容并不是什么迂腐之辈,所谓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我这里并不是全无底线。” “倘若真如城主所言,那这滴水神教可当真是太可怕了,先是刺杀冉明栗,尔后是王金易,再后来便是本将,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恐怕远不止如此,这一系列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将长宁王遇刺之事也与他们联系起来。” “不错,自长宁王身死,朝廷与渤州更加水火不容,尔后冉明栗遇刺,卫戎又趁火打劫,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想让朝廷覆灭,这倒是真符合他们教义。” “事到如今,恐怕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要颠覆大渊统治,很可能还有更多的打算。” “皇甫城主对滴水神教有几分了解?” “滴水神教亦正亦邪,颇不受中原武林正派人士所待见,他们曾以举教之力挑衅中原武林,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可不曾想我武林奇人甚多,最后他们不得不接受失败的结局,所以,他们的势力向来很少渗透到中原,数百年过去,中原武林关于他们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少,只是后来几任掌教作派有所改变,以归一城为主的几大帮会开始允许他们到中原正常走动,所以偶尔才有些消息记录在案。” “可是滴水神教教文以‘积跬步至千里,雪前耻覆大渊,虽以坚铁,水滴石穿’开篇,如此明目张胆的反大渊,就算中原武林接纳,大渊朝廷会允许他们到中原来走动?” “噢?陶将军从何处得来这一教令?” “怎么,莫非这教令有错?” 皇甫俊容微微一笑,说道:“并没错,相反,若将军手中有这一本教文,那可堪称是个宝物啊。” “实不相瞒,本将手中确实有一本《滴水集》,开篇之文正是‘积跬步至千里,雪前耻覆大渊,虽以坚铁,水滴石穿’,城主为何说这是一个宝物?” 皇甫俊容面容显得有几分激动,说道:“将军手中这本《滴水集》很可能是滴水神教教义原本抑或是原始内容的拓本,反正不管怎样,这其中的内容应该都是滴水神教成立之初的本真教义,后来,因为大渊朝廷察觉了伯布境内有人从事反渊活动,所以加大了对滴水神教的打压,手段可谓是血腥,这时候,滴水神教内部发生了一件怪事,御风堂堂主洛伦率众叛出,并将掌教及教中几大长老软禁,之后交给了大渊朝廷,大渊朝廷以其有功,特免死罪,并允许他重组神教,但不得到中原传播,是以这滴水神教便换了个面目,教义也就变了,得朝廷默许,其在伯布不断壮大,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滴水神教信徒便可以偶尔到中原走动,其后,传至卫戎,并在卫戎重现辉煌,成了卫戎的国教,现如今卫戎国师聂无相应该就是滴水神教的掌教。” “原来如此,个中当真是有不少秘闻,可是从如今这情形看来,滴水神教所为之事貌似也并无本质变化,聂无相掌握了卫戎实权,开始在大渊西境为所欲为。” “是啊,所以我才说将军手中这本书是个宝物,现在联想起来,当时滴水神教应该是给大渊演了一出大戏,并以牺牲掌教和教中长老为代价换取了大渊的信任,降低他们的警惕,尔后假装改头换面,实际上继续暗中从事颠覆大渊的活动。” “有意思,这个滴水神教真有意思。”陶臣末不由得感叹道。 “不知将军看完此书可有何收获?” “除了对滴水神教有了个一知半解,其余也未见得有何收获,而且依皇甫城主所言,这其中有些东西比如教中架构等等怕是已经变了吧。” “并不见得,将军可以想想这本书从何而来,便可推知其是否可信以及实用几何。” 陶臣末一想,倒真如皇甫俊容所言,这书是钟杰房中得来的,他将其视若珍宝且害怕落入旁人之手,那说明这本原始的教文实际上并未被摒弃,相反,它才是如今这滴水神教真正奉行的宗旨。 “城主说得有理。”想到这里,陶臣末说道。 “上次营外遇袭,幸得将军搭救,所以今后将军若是有何疑虑或是难处,只要不违大义,归一城定会鼎力相助。”皇甫俊容突然说道。 “皇甫城主何必如此客气,一来,这真正救你的是李秀和季河清两位将军,二来,你本是奉命前来杀我,却放了我一马,真正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 “李、季二位将军,在下自然是要谢的,但将军主上,李、季二位恩公所虑之事想必自然也是将军所虑之事,所以不管是谁,只要是这云卫之中的人,若有所需,归一城必然响应。” “城主就不怕本将到时候也让你去杀个什么人?”陶臣末笑道。 “有些人该杀,不用将军说,在下也会主动动手,但将军是胸怀天下的人,不是滴水神教那帮亡命之徒所能比拟的,所以将军一定不会让在下去做有违大义之事。” 陶臣末淡淡一笑,说道:“若是求到归一城,想必一定是江湖事,我希望最好还是不要有这么一天,不过城主如此大义,我一定记下。” “滴水神教要我杀将军,我并未这么做,但是不代表他们不会找其他人来做,这些年他们如此隐忍,想必是换了别的办法在暗中继续搅弄风云,这其中最主要的办法恐怕便是在各路势力安插眼线,当朝宰相秦庸最信任的谋士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将军还需万万小心。” “什么?城主所说可是安影栋?” “不错,安影栋在大渊名声不小,自秦庸当政以来,大渊很多民策敕令都是他在背后谋划,我也不曾想到他竟然是滴水神教的人。” “城主可能确定?” “此次突然有人持先师信物要在下履行承诺,结合冉明栗遇刺一事,我便察觉到滴水神教怕是有大动作,于是便顺着传信之人反查,最后落在了安影栋的身上,安影栋能转交先师信物,足以说明他在教中的地位不低,至少是可以接触到掌教亦或是长老层面的人。” “会不会他是被滴水神教的人所蛊惑呢?” “将军可能不知道,安影栋可不是什么文弱腐儒,其一手寒鸦掌法就算在中原武林也算得上是上乘高手。” 皇甫俊容越说,陶臣末越是惊讶,他虽并不曾见过安影栋,但只要是大渊朝臣,无人不晓其名,大家都知道大渊是秦庸说了算,可是在背后为他出谋划策的正是这个安影栋,他想,大渊怕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安影栋原来是个武艺高强的人。 “我只怀疑原渝州监尉史、朝廷从二品大员钟杰可能是神教中人,不曾想相府智囊、大渊诸多朝政的谋划者竟然也是,安影栋十数年前便已入了相府,这么看来,大渊朝堂怕是早就被这些人踩烂了吧。”陶臣末突然觉得背脊发凉。 “所以,这些人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他们能在朝堂之上安插人手,想必在地方更是容易得多,将军千万要小心。” “你是说军中?” “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在下无意故意为将军制造疑虑,只是多一个心眼并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多谢城主提醒,只是不知,城主是如何处置安影栋的?” “在下端掉了他的一条暗线,杀了十八个人,算作是警告,但是留了他一命,有些话还得他去带带,不过如今形势复杂,归一城并不想制造什么腥风血雨,所以如若他们就此收手,归一城便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毕竟冤冤相报,难解难了,而至于他们到底在朝堂之上安插了多少人,这不是我应该担心的问题,如今这朝廷,已然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只是将军,你乃渝州程王爷臂膀,身上定有黎民所望,所以切记小心。” “多谢城主提醒,以后我定会更加小心谨慎。” 皇甫俊容离开之后,陶臣末又梳理了一遍所有的信息,现在看来,滴水神教能量巨大,相府有眼线,军中也有眼线,那么他自己身边很可能也会有,渝州王府也可能会有,想到这里,他立马命人取来纸笔,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情况密呈程锦尚。 在蓉州查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瞿红袖也终于带着“真相”回到了渝州。 天机神枢 第三十八章天机神枢 瞿红袖认为,假设皇甫俊容已经将冉明栗与王金易遇刺的真相告知了陶臣末,那陶臣末一定会向程锦尚汇报说王金易遇刺实际上是掌控卫戎的滴水神教在背后捣鬼,那么,他就得先预防程锦尚会怀疑她的核查结果。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刺客乃朝廷死士,如今朝廷各线溃不成军,没办法从战事层面稳住局势,所以从长宁王与冉明栗遇刺之事上得到启发,决意派人刺杀王金易,但朝廷害怕事情败露被渝州方面报复,特意交代如若行刺失败,便说自己是西境来的杀手,受雇于卫戎王庭,以此将矛盾转移,因为冉明栗遇刺后,仵作在现场发现了一枚暗镖,于是朝廷也给他们打制了一些淬了毒药的飞镖,以便事情败露之后坐实他们与刺杀冉明栗实际上是同一伙人的事实。 可是据朝廷所说,冉明栗遇刺实际上是陆家所为,那又如何说得通呢?很简单,程锦尚在亲自提审刺客的时候,这刺客交代说朝廷实际上知道刺杀冉明栗的是卫戎的人,但是他们记恨陆家拥兵自重,于是便对外说这件事是渤州陆家所为,以此挑起大渊百姓对陆家的仇恨。 这件事便这么说通了。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程锦尚收到了陶臣末的密报,陶臣末在信中说王金易遇刺很可能是滴水神教所为,这封密报不仅没有让程锦尚对瞿红袖生疑,反倒佐证了她的调查结论,王金易遇刺,看似是滴水神教所为,实际上是朝廷在其中使了个嫁祸的手段,从而想将矛盾转移到卫戎身上,自己好坐山观虎斗,世事很巧合,而瞿红袖很聪明。 但是程锦尚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因为连成宗回渝之后向他汇报了归一城受命要刺杀陶臣末的事,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程锦尚已暗暗觉得最近有人在对他下手了,先是王金易,再是陶臣末,这些人是想断他臂膀,所以,他也并没有对刺客的供述全然相信,而暗中令连成宗先查一些事情。 最近发生的事,对瞿红袖她们不是很有利。 先是想刺杀王金易,结果功败垂成,还折了一翼血蝙蝠,尔后想利用归一城诛杀陶臣末,结果他却有意无意的败给了陶臣末,更可怕的是因为皇甫俊容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恐怕会将其推向陶臣末的阵营,如果归一城真的与陶臣末结下了什么机缘,那事情就真的不好办了。 实话实说,瞿红袖觉得这两次行动太过仓促,以至于什么效果都没收到,可是这是戚凝玉做的决定,她是御风堂的堂主,掌教不在,她就是一切事务的决策者,如果任由事态发展,将来怕是会有些难以收拾,所以,她得有自己的打算。 “王金易和陈振纲全无性命之忧?”戚凝玉问道。 “王金易重伤,短时间内无法带兵打仗,但性命确实无忧,陈振纲替王金易挡刀,大腿经脉受重创,今后恐怕是难以痊愈了,可是这些都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安影栋那边你有何建议?”戚凝玉问。 “安堂主恐怕得隐退了。”瞿红袖斩钉截铁的说道。 “可他是泰安最得力的人,他若退了,泰安的动向怕就没那么容易掌握了。” “他已经暴露在皇甫俊容的刀口之下,若再有何举动,不仅自己性命不保,可能还会牵涉到更多暗线,堂主与我恐怕也会被挖出来,泰安已经是乱局,已翻不起多大风浪,没必要铤而走险,因小失大,而且,安堂主必须要回西境,一定要让归一城所能探查的东西到此为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归一城真是可恶,屡屡坏我大事,有朝一日,本座定要将他们彻底铲除。” “归一城高手如云,皇甫俊容更是深不可测,如今能真正与其一较高下的恐怕只有掌教一人,所以,为了能让掌教的计划顺利的进行就必须要先忍忍。” “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的结论程锦尚可信了?” “他应该会信,毕竟眼下也没有更多的可能,只是,组建谍报专枢的事情怕是得缓缓了。” “噢?为何?” “王金易与陶臣末先后遇险,程锦尚一定会起疑,而组建专枢需要用人,他在没有找到绝对信任的人之前是不会轻易组建这样一个秘密组织的,况且,属下听闻王妃也对此持反对意见。” “这关王妃什么事?” “王妃可不是寻常女人,她乃中州富商郑雨盛的长女,从小便有最好的教养,所教导她的是这天下除了太学宫以外最高明的先生,所以她知谋略、通音律都不算什么怪事,而咱们这位王爷大多事情也会与她商议,听她意见,成立谍报专枢这件事,程锦尚也与她说过,王妃却认为军中大事还得以军为主,如果让某一机要全权掌握军情,必然会出现凌驾与大军之上、拧住大军咽喉的恶果,若真是迫不得已,最好还是听听王金易和陶臣末等军中大将的意见,程锦尚自然也就放缓了这个计划。” “那你打算怎么办?” “王金易与陶臣末的事情让我们有些被动,但也不是全然无用,这很明显的说明军中斥候只能把握大体军情,却对这种江湖伎俩不甚留意也没什么经验,属下会利用这一点再找机会向程锦尚进言,只是如今王妃表示反对,属下也不好强行驳逆而行,先等等。” 让瞿红袖和戚凝玉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机会几乎很快就要到来了,而为他们创造机会的人正是陆守夫。 陆守夫轻装简行,只带了军事吴言兵、大将樊胜、楚原婴以及两百亲卫径直走进了泰安。 进到泰安后,陆守夫并没有先进宫面圣,而是带着自己的军师吴言兵直接去了相府。 “陆守夫,你好大的胆子,在渤州拥兵自重,全然不听朝廷调遣,如今竟然敢来泰安,你当真以为朝廷不敢动你吗?” “秦相,你我都是明白人,别说这些没用的,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动手。”陆守夫沉声说道。 “你……” 不待秦庸说下去,陆守夫继续说道:“朝廷如今还有近四十万大军,无论是程锦尚还是我都比不得,可是秦相你应该明白,光有这些人头有何用处?四十万大军就是四十万张嘴,朝廷的粮草能支撑多久?四十万人挤在中、佑两州,一旦哗变,不用我们动手,这些人就能将皇城踏个稀烂。” 秦庸无言,这正是他最近所忧虑的,朝廷的粮仓主要在渤州、尹州、滁州,少部分在云州,可这些地方如今没有一处是在朝廷的控制之内,陆守夫不说,他也早就看到了这块致命的短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安影栋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他的智囊没了,找不到人商量对策,恰恰这时候陆守夫来了,一击致命。 “即便如此,在本相死之前,也要带着四十万大军与你拼个鱼死网破。”秦庸愤懑的说道。 “哈哈哈哈,”陆守夫笑得让人发慌,“秦相说笑了,如今的朝廷就像一只绵羊,虎狼环视,你敢乱动?老夫若是还记着你们刺杀长宁王的仇,只需一声令下,滁州兵退,北弃狼骑再无阻拦,轻而易举便可杀进中原,到时候秦相可还有精力与我拼个鱼死网破?” “陆守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若敢放北弃人南下,就不怕天下人戳破你的脊梁骨吗?”秦庸愤怒了,但是他也很无奈。 “天下人到底恨谁,秦相你比我清楚,好好的大渊如何变成眼前这般局势,秦相更是心知肚明,所以我有什么好怕的?” 秦庸不想再与陆守夫逞什么口舌之利,因为就算自己嘴上说过了陆守夫,实际上也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他早就清楚大渊几乎已经不大可能起死回生了。 “你此行只是为了来嘲笑朝廷和本相的吗?”秦庸无奈的问道,语气已然没了刚才的生机。 “我此来是与秦相商量国是,扭转大渊颓势的。” “什么?”秦庸有几分惊讶。 “如若不然,在朝廷还没有给出长宁王遇刺真相的时候我会来泰安与秦相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吗?” “不管你信不信,长宁王遇刺不是当今圣上也不是本相做的。” “可你却反咬一口说是我陆家做的。” “刀架脖子上,就允许人趁机还手吗?” 陆守夫冷哼一声,说道:“你秦相的手段自是丰富,可惜都用来对付自己人了,可你把大渊变成什么样了呢?” “天下人骂本相的多了,不在乎多你陆将军一个,你既然有办法扭转局势,何必要来与本相浪费时间。” “秦相乃一国首辅,要扭转局势怎么能不让你参与呢。” “说吧,你有什么办法。” “打开虎门关,放滁州主力进入佑州,再抽调十万兵力,由我亲自带领南下攻打渝州。”陆守夫一字一句的说道。 “什么?”秦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虎门关是佑州天堑,陆文昭数次攻打都未曾攻破,一旦开了这道关口,陆家在滁州的势力便可以长驱直入,中州无疑就毫无防备的暴露在了陆守夫的眼前,“陆守夫,你当本相是猴儿呢?” “秦相应该比谁都清楚,最多半年,朝廷大军便会断了粮草,无论是卫戎还是北弃,抑或是程锦尚,只要跺跺脚,这几十万人怕都得散了吧。” “你是在威胁本相?” “秦相何必这么狭隘,我陆守夫好好待在渤州不好吗?用的着跑来泰安威胁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陆守夫,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只是不想程锦尚在南境过得太安稳。”陆守夫实话实说。 秦庸心里暗自盘算。 陆守夫接着说道:“大渊有一半州郡都在程锦尚的控制之下,如今的战事几乎都集中在北境,你我拼命厮杀,程锦尚却在暗自壮大,待我等两败俱伤,他怕就修炼成真命天子了。”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我从未说过与我渤州的利益毫无关系,只是你我联合,定然能叫程锦尚好好吃些苦头,南境的危机解除,朝廷大可以腾出手来好好对付卫戎和北弃。” 秦庸不说话。 “主意已出,就看秦相怎么决断了,我会在满月楼静候佳音,告辞。”说罢,陆守夫自顾离开了相府。 当然,与此同时,他也写了一封奏折呈了上去,在奏折里,他详细的向大渊的新皇帝论述了自己的打算和可能性,并且还提了一个要求。 这一夜,秦庸无眠,他知道陆守夫并不是真的只是想为朝廷分忧解难,但是不得不说,这个提议很有诱惑力,如今的大渊名面上还有四十万大军,可是那也是四十万要吃饭的嘴,陆守夫还估计错了,按照目前的局势,朝中存粮最大只够支撑三个月,再者,经过卫戎和北弃的连番打击,大军军心早就乱了,最近时有小股哗变的消息传来,所以,死马当作活马医未尝不可。 与此同时,大渊新皇帝的内心也无比挣扎,他收到了陆守夫的奏折,陆守夫表示自己依旧是大渊的臣子,只是因为长宁王的原因让他一直对朝廷耿耿于怀。可如今时局纷乱,他也不忍心看着大渊就此衰亡,所以愿意为朝廷效力,接下来的提议就是与对秦庸所说的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后面多了一个请求,那就是要求秦庸不得再干涉军中事务,且要皇帝拟旨发诏。 宋骁仿佛看到了救星,眼下朝中无人可用,他几乎已经开始在倒数大渊灭亡的时间了,尽管他也知道陆守夫有自己的图谋,可是他不想当一个亡国之君,只要陆守夫肯领兵南下,一解朝廷燃眉之急,他愿意答应奏折中所说的条件,只是不知道自己那位把持着朝政大权的外公会做何感想。 这时候,秦庸竟然进宫来了。 秦庸前来自然是为了陆守夫。 当他将陆守夫的提议说给宋尧听后,宋尧将陆守夫的奏折递给了他。 秦庸一脸惊讶,他不料陆守夫竟然同时给皇帝呈了奏章,更重要的是,陆守夫要求他不得再干涉军事。 “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宰相,国难当头,你常说要为大渊鞠躬尽瘁,如今你如何打算?” “陛下准备照着陆守夫的要求做吗?” “程锦尚起兵造反,打的是‘清君侧,诛秦佞’,事关宰相,现如今,陆守夫答应替大渊效力,也提到宰相,朕要怎么做?”宋骁沉声问道。 秦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陛下,老臣为官数十年,无时不在为大渊谋虑,未曾有过一丝私心,无论是程锦尚还是陆守夫,皆是打着要诛灭老臣的口号而某私利,请陛下三思。” “听闻你最信任的谋士安影栋已经失踪了对吗,还有,太贵妃出宫之后也已不见了踪影,这些人都抛弃大渊了吧,满朝文武,如今在朝上一言不发,更有甚者已将家眷全部遣走,他们都以为大渊要亡了吧,既如此,我们何不冒险一试,宰相你以为呢?”宋尧无力的问道。 “可是万一陆守夫言而无信呢?” “大不了城破身死,和如今也没什么差别。” “可……” “朕不想当亡国之君,不想当亡国之君呐。” 秦庸无言。 “只是停掉你的军务,其他事情你当怎么做还怎么做。” 秦庸匍匐在地,依然无言。 陆守夫有八分把握皇帝和秦庸会答应他的提议,至于皇帝会不会禁止秦庸干涉军务他实际上不是很在乎,因为如今的秦庸只有两州之地,翻不起什么风浪,最重要的是他要将战火引到程锦尚身上,来之前,他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让鲜真骑兵去对付北弃,可以放缓北弃攻打滁州的脚步,而自己可以抽调几万人马,结合朝廷的十万大军,给程锦尚制造一些麻烦,如果可以,拿下渝州,将其控制在自己手里,压缩程锦尚的势力,要不然,他始终处在程锦尚、朝廷、北弃人的三面围困之中,这是个死局,打不开。 陆守夫并没有等太久,两日之后,秦庸来访,转达了皇帝的意思,秦庸亲口告诉他,自己今后不再干涉军务,但如果陆守夫出尔反尔,他定会与其拼个鱼死网破。 鲜真骑兵到达滁州之后,很快与北弃狼骑有了几次小规模的对抗,有余北弃主力实际上还在桐州,进入滁州的只是图兰骨柔与图兰博秀率领的小部分骑兵,所以鲜真人一开始占据了不少优势,但因为邱心志的安排,图兰骨柔等人并未打算在与其硬拼,只是走走停停,南北穿插,导致鲜真人很难正面对抗到其主力,两股骑兵就在滁州你追我赶,打打停停。 因为陆守夫的命令,陆文昭将主力全部驻扎在滁州边境,紧紧盯着北弃人的动向,而自从鲜真人来了之后,他就更有精力将时间用在对付北弃人身上了。直到收到陆守夫密信他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在如此敏感的时候只身入泰安,且得了皇命,虎门关开启,允许滁州调拨六万人进关。 陆文昭一时不知所以,询问焦连宋,焦连宋也一时弄不清楚状况,但因为有自己父帅的亲信前来提兵,陆文昭只得照办,经过几番打听,来人才告知陆守夫已经决定要亲率大军代朝廷讨伐程锦尚,如此一来,焦连宋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泰安为何没有丝毫消息传来? 实际上他们的人在陆守夫到泰安后不久便探听到了消息,只是不知道这陆守夫前往泰安具体为何事,尽管安影栋临走之前做了不少安排,但因这些人不是秦庸身边人,导致他们无法在第一时间得到最为准确的消息,所以当得知具体消息时,事情已经发生很多了。 瞿红袖得知陆守夫秘进泰安,一开始也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事情可能有些蹊跷,待最后准确消息传来,陆守夫已经整兵南下,她与戚凝玉权衡了很久,决定先压着消息而不向程锦尚透露,一来无法解释消息来源,二来让程锦尚吃些苦头也有利于自己计划的推进。 前方探子传回消息,陆守夫领十多万大军汹汹而来,目标直指蓉州,程锦尚一时有些惊慌,好好的,这陆守夫怎么带着朝廷大军从中州而来?是不是探子搞错了,接连几封密信传来,他才觉得大事不好,立马传信蓉州,要王立阳加强守卫。 因为王金易身受重伤,无法主持军务,而陈振纲又瘸了一条腿,行动多有不便,程锦尚本意让二人会渝州将养,但这二人却说无性命之忧,便可继续在军中做事,只是因为有伤在身无法事事躬亲,所以蓉州骁卫暂时交由王立阳执掌,在程锦尚的密信到达前,前方探子已探知朝廷有股大军南下,打“陆”字旗,王立阳自然打死也猜不到是陆守夫,但是眼下这并不重要,如今这局面,只要朝廷守军有增援,那就是麻烦,所以在与王金易简单交流之后,王立阳便来到阵前布阵防御。 朝廷守军大多龟缩在安泸城内,早就盼望朝廷能够有所支援,就在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陆守夫领着十多万大军携威而来,但是他并没有挺近安泸城,而是在骁卫的侧面驻扎下来,以此与安泸城对其形成半围之势,王立阳有两个选择,要么硬撑,要么退,但是程锦尚传达的意思十分清楚,一定要顶住陆守夫的攻势,否则他将势如破竹,一举反攻拿下蓉州,那骁卫之前的努力便都会成为泡影。而王立阳自己也不是一个畏首退缩的人,陆守夫敢来,他便敢打,至于能不能赢那是另外一回事。 出乎意料的是陆守夫并没有那么快发动进攻,而是就地驻扎,与王立阳遥相对望,王立阳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就在骁卫各将纷纷揣测陆守夫意欲何为的时候,朝廷大军突然开始疯狂进攻。 陆守夫将十数万大军分成两拨,五万骑兵为先锋,对王立阳阵地进行疯狂的冲击,意在打乱骁卫的防御阵形,尔后轻装刀兵开始冲杀扫荡,骁卫一时间抵抗发力。 王立阳见势不妙,坐镇中军,以人抵人,箭矛交替,硬生生放缓了朝廷骑兵的冲击,从而将之拉入阵地对抗,两军一番砍杀,各有损伤,当然,骁卫损失要重得多,好在最后并没有丢失多少阵地。 不能说这一仗便让骁卫失了优势,但之前战无不胜的势头肯定是被打击了不少,所谓此消彼长,骁卫受挫一寸,朝廷大军的气势便涨了一分,安泸城中的守军这段日子被围得辛苦,眼见援军获胜,士气更是高涨,王立阳十分清楚,真正的恶战还没有到来。 陆守夫有骑兵,王立阳也有,虽说只有两万余人,但也足以给他制造些麻烦,所以他改变了阵形,让骑兵驻侧翼,前阵依然是重盾长矛阵,只待陆守夫再次冲击,便由重盾长矛方阵抵挡,骑兵再从侧翼劫杀,刀兵随后跟上收尾。 可是这一战之后,陆守夫却久久没有再继续进攻。 但教训在前,王立阳可不敢有丝毫放松。 谁也想不到,陆守夫来了个千里大迂回,五日之后,他领着十万大军出现在了万宁城下。 陆守夫手中有近十八万人,十万朝廷大军,六万滁州将士,还有临时从泰安征召的一些散营驻兵,他领着大军南下蓉州,中途分兵六万悄然转往渝州万宁,其余人马继续开赴蓉州,到蓉州休整之后,便真真切切的与王立阳交了一回手,尔后留下五万余人继续驻扎在王立阳目之所及处,自己趁夜带着五万骑兵千里迂回赶赴万宁,与事先转往万宁的将士兵合一处。 程锦尚从一开始便将目光锁定在蓉州,而且命令王立阳一定要顶住陆守夫的进攻,王立阳也基本做到了,但是很可惜陆守夫根本就没想过要拿下蓉州,他的目的一直都是渝州。 当陆守夫兵临城下,万宁守军无不骇然,丁康阳急命役使飞报渝州。 陆守夫兵临万宁,只围不攻,大概一日之后,大旗一挥,竟然调头离开了,万宁城头,无不一头雾水,不多久,丁康阳反应过来,大叫不妙。 万宁是渝北门户,哪里那么容易拿下来,陆守夫自然是知道的,他之所以到万宁转一圈,目的就是告诉渝北诸镇“老夫来也”,要让大家都将目光聚集在万宁,尔后调转马头一口气攻下了万宁的卫城以及凤溪等地,万宁与其他诸城的联系便中断了。 如今渝州的主力分别在尹州和蓉州,程锦尚之所以没有在渝州留下大军是笃定朝廷没有魄力敢南下,不曾想陆守夫突然改变主意与朝廷联手,这一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瞿红袖都没有料到。 该如何是好,程锦尚也犯难了。 就在陆守夫左右奔袭的同时,陆文霆突然发兵攻打陶臣末,此时,陶臣末也抽身不得。 尹州,云卫与渤州军数目相当,一时半会儿谁也占不了优势,但是陆文霆突然进攻的目的并不是要取胜,而是要牵制住陶臣末,以防他分兵救援,这是陆守夫早就打定了的主意。 王立阳收到万宁急报,得知自己上当,一时怒火中烧,决意发兵将还留在蓉州的几万援军一网打尽,然而留守的援军突然全部开进安泸城,与安泸守军兵合一出,据城死守,无奈之下只得强攻安泸,但安泸得了援军士气高涨,骁卫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进展。 陆守夫稍作休整之后放下万宁,一路南下,目标直指渝州,丁康阳一时无助,若是南下救援渝州,万宁北边儿的朝廷大军必然趁机拿下万宁,若是不救,渝州守卫空虚,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此时瞿红袖建议程锦尚撤兵南退,再次以云阳据守,尔后再寻反攻。 程锦尚思虑良久,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三道军令飞驰而去。 其中两道分传王立阳、陶臣末,无论渝州局势如何,不必回援,一定守住蓉州、尹州,一道传丁康阳,放弃万宁,主力南下云阳。 丁康阳得令后假意出城追击南下的陆守夫,陆守夫自然也是有意引蛇出洞,行至半道,整兵布阵,誓要将万宁主力一战拿下。 但他等了许久没有等来丁康阳,丁康阳追击一段后改道绕过陆守夫,径直朝云阳而去,程锦尚率领渝州万余守卫去了尹州。 程锦尚这么做可也是细细盘算了一番的。 首先,他不愿意以渝州现有的兵力与陆守夫拼个鱼死网破,陆守夫不心疼,因为除了那几万先锋部队,其他的主力是朝廷的兵,死就死了,对他陆守夫没有任何影响,但是他不一样,这些人都是他同甘共苦的兄弟,特别是当年天影关一战,成言吾战死,陶臣末险些丧命,这些都是血的教训,他不想做毫无意义的事。 其次,他深知陆守夫突然与朝廷联手,意在打乱当前局势,不让自己独善其身,尔后以渝州为据点蚕食尹州,将他的势力彻底挤压出渝州,借助朝廷兵力将自己的势力夸张到南境。 既知他的用心,怎可让其图谋得逞? 所以程锦尚决定渝州可以让给你,但是绝不能再给你继续扩大势力的机会,那么便守住尹州、蓉州,将渝州夹在中间,就算你陆守夫得了渝州也用不安心,我随时可以拿回来。 陆守夫久等丁康阳不来,旋即明白了程锦尚可能是在玩儿金蝉脱壳,他自然是不想给自己这位敌人任何保全的机会,于是领着数万骑兵一路追杀,只不过狂追一日之后才发现程锦尚根本就没有退往云阳,而是出乎意料的去了尹州。 “程锦尚果然不简单”,这是陆守夫的感概。 但是程锦尚越是不简单,陆守夫就越是不打算放过他,旋即领着五万轻骑往尹州一路狂追。 程锦尚并不是只身撤离,除了沿途偶尔分些兵力阻击陆守夫,身边还有一直镇守渝州的数万大军,仅仅如此便就好了,可还有家眷以及一干谋臣,这行动起来自然就要慢了许多。 又追了一日之后,前方探子终于发现了程锦尚的踪迹,此时,程锦尚距离尹州还有大概一日路程,眼见陆守夫气势汹汹而来,程锦尚明白如此一味退让并不是办法,于是整军准备迎敌。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身边的将士都是多年来跟随在自己身侧的渝州主力,战力自然极高,但陆守夫可不是黄成啸之流所能比拟的,而且其指挥的是一支一直在滁州实战陆家本军,其战力不言而喻,他不想与陆守夫拼个你死我活,可眼下别无他法,所以打还是得打的。 大战一触即发,陆守夫与程锦尚都不是啰嗦之人,双方便就这样乒乒乓乓的绞杀在了一起,也趁此机会,吴长青奉命领着王妃、边向禽等一干家眷谋臣一刻不停的赶往尹州。 吴长青等人在尹州彭城碰上率军前来支援的魏文忠,王妃郑想容不及喘气急忙将后方状况告知了魏文忠,让他立马前去救援,魏文忠自然不敢有丝毫耽搁,立马又挥军西进。 陆、程两军持续交战一日,陆守夫倚仗骑兵横冲直撞,程锦尚颓势渐显,军中将士都劝他先行离开,以全大局,但程锦尚吃定陆守夫的优势在于以快求胜,后续军资必然会供应不上,而且他还有后招,所以他并不十分着急。 果不其然,第二日便成了陆守夫着急了。 可能谁也没想到,在陆守夫的身后突然冒出了一只四万余人的大军,帅棋下一男一女。 男的正是丁康阳,而这女子嘛,乃任蒹葭是也。 只听一阵喊杀声想起,丁康阳与任蒹葭二马当先,旋即冲向陆守夫的后方,程锦尚会意,一声令下,开始从正面冲击。 陆守夫深知剿灭程锦尚的计划暂时只得放弃了,他也是个精明人,眼见形势不利,随即鸣金收兵,渐次北撤。 程锦尚也不追,人力哪能追得上马步。 从撤军开始,程锦尚便已想好了后招,丁康阳由万宁绕过渝州南下云阳,而自己则领着剩余大军转道尹州,陆守夫只有五万轻骑,他要想有所收获必然只能追一个方向,但渝州往云阳方向,不像北境诸州那般一马平川,不是青山险峰便是深涧大河,骑兵根本无法发挥作用,那他就一定会去追击程锦尚,毕竟那才是他的心腹大患,而且往尹州方向地势平缓,五万轻骑能更大程度的发挥效用。 但凡事皆有意外,程锦尚也不能百分百吃准陆守夫的心思,所以所有可能都得考虑进去,如果陆守夫前去追击丁康阳,那丁康阳便专挑山路行走,伺机设伏,定能让他的骑兵吃尽苦头,若陆守夫追击程锦尚,那程锦尚就硬挡,拖个一日两日,丁康阳再调集精锐回援,不求能就此折了陆守夫这个人精,但起码也得让他吃吃苦头而让渝州主力全身而退。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丁康阳回撤途中遇到了任蒹葭,这一两年时间,任蒹葭已经将黔州彻底拿稳,并以原陶臣末留下的云卫为根底训练了一支战力不俗的黔兵。她此次带着四万余人北上就是要亲手将这支大军交由程锦尚,让黔地男儿到中原大展拳脚,她事先自然是请得了程锦尚同意,不巧陆守夫突然攻城,程锦尚计划着如何对付陆守夫差不多把这儿给忘了,任蒹葭也不知道渝州突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只是见到匆匆南下的丁康阳才弄清楚情况,两人一合计,决定让从万宁退下的几万兵马径直前往云阳休整保存实力,而让自己从黔州带来的人立马投入实战,这帮人正想着如何施展拳脚,士气不可谓不高,于是便有了适才那情景。 见到任蒹葭,程锦尚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才想起之前答应任蒹葭让她领兵前来,随即哈哈大笑,扶起正在行礼的任蒹葭,多久不见,二人自然是十分开心。 瞿红袖一直跟随在程锦尚身边,并没有随王府家眷现行撤离,见到任蒹葭风姿,不由得暗暗赞叹几分,她早听闻“黔州有女将,蒹葭胜须眉”,今日一见,果然英姿非凡。 程锦尚也很快介绍二人认识,任蒹葭自然也由衷的赞美这位名声在外的红狐姑娘“若天仙下凡,智姿俱佳”。 渝州一战,程锦尚势力暂时退出,陆守夫虽未能趁机消灭这个竞争对手,但也收获颇丰,朝廷自然十分高兴,立马移兵南下,重据万宁、渝州等重镇,陆守夫知道朝廷早已迫不及待,所以明面上十分主动的请朝廷移兵,一方面有利于逐渐但却朝廷对他的疑虑,另一方面则暗中在万宁、渝州等地安插了不少暗桩,实控渝州地界。 程锦尚等人整军继续东行,不多久便见着了魏文忠的援军匆匆而来,听闻战事已了,魏文忠一方面觉得有几分遗憾另一方面自然是十分庆幸,好在王爷并未出什么岔子。 几路大军一合,也有十来万人了,魏文忠和丁康阳试问需不需要就此反攻,但程锦尚则摆摆手,说大军奔袭疲乏,此时不宜大起干戈,渝州先让陆守夫用用,于是众人俱往尹州而去。 陆文霆为配合父帅行动,连日来不断攻击云卫,陶臣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被牵制一时不能脱身,但也并未遭受什么实际损失,几个隘口挣争抢抢,最后各有所失也各有所得。 听闻程锦尚安全脱身,他悬着的心也最终放了下来,这时候陆文霆也不再像先前那样频繁进攻,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程锦尚等人在彭城与王府众属会合后继续向北,前往尹州州府剑川,陶臣末将诸事交由李秀和季河清后也赶了去。 听闻陶臣末要来,任蒹葭早早便去城外等候,与其他人一样,见到任蒹葭,陶臣末十分意外,任蒹葭更是眼中晶莹,当年那个还有几分稚气的少年将军的脸上如今多了几分风霜,看起来却是更加真实可亲。任蒹葭本是贤柔女子,这个年纪本该是相夫教子、天伦温存,可时局所致,不得不担起整个黔州的重担,世人皆道她巾帼不让须眉,陶臣末却知道她的不易,所以难免总是有几分疼惜。 故人相见,自然是相谈甚欢,从军政大事到柴米油盐,从盈盈到苏木,二人一路说着话感觉不一会儿便到了尹州府衙。 众人见过之后,程锦尚这才找陶臣末详谈,瞿红袖自然也在场,她十分期待看陶臣末可有办法解当前这局。 程锦尚缓缓道:“渝州莫名其妙丢失,众将实际上有些气馁,这一战,我等几乎未还手,所以大家心里还是多有不甘,臣末,你怎么看?” “我方占据云、黔之地,便永远不会是死局,退一万步讲,就算彻底失了渝州,云、黔山水也能耗死他陆守夫,更何况,眼下我们还有蓉、尹两地遥相呼应,陆守夫就算得了渝州也休想坐得安稳。” 程锦尚哈哈笑道:“果然还是你最懂本王,只是如此奔波,苦了那帮文士。” “从来就没有守一城而得天下的道理,现如今王爷兵甲虽超三十万,可要分驻蓉、渝、尹三地谈何容易?文士们若是连这点儿都看不通透,留着也没什么用。”陶臣末微微笑道。 程锦尚笑得更爽朗,说道:“话是这么说,可这渝州毕竟还是丢了,不管怎么讲,心里还是有些不太是滋味儿,你说这陆守夫突然间抽了什么风,竟然想到这么一个妙招,当真是让本王措手不及,而且还打着替朝廷诛杀叛贼的旗号,实在是过份了。” “王爷不必忧心,旗号打出来得有人信才是,当年他不也打着要替长宁王向朝廷讨公道的旗号吗,如今倒好,对朝廷主动投怀送抱,有识之士自能看懂他的用心。” “说的也是,什么口号檄文不过是过过嘴瘾,陆守夫想要的最终还是渝州这块地,这盘棋,他终归是先落子了。” “既是死局,或攻或守皆在一念之间,只要有人先落子,这盘棋便就又活了。” 程锦尚会心一笑,说道:“怎么个活法?” 陶臣末缓了缓,说道:“陆守夫不惜背负骂名也要将战火往王爷身上引,那么我们就不能让他失望,他既兵占渝州城,我们便还他一个马踏排头兵。” “反攻?” “不,进击渤州。” 此言一出,程锦尚与瞿红袖都显得有几分震惊,要知道,渤州可是陆家本营,陆守夫十数年苦心经营,渤军精锐尽数枕戈,要想攻下渤州,谈何容易。 “眼下云卫当真可与陆家精锐一战?” 陶臣末拿出地图,缓缓道:“此时反攻渝州,我们胜算更大,但一旦拿下渝州,一方面意味着放弃尹州,另一方面,就算保住尹州,之后也得兵分渝、尹两地,渤州可以随时反击,这样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放弃渝州,集中兵力攻打爱辛集、天水、奉阳,以此为突破口,进入渤州腹地。” “陆文霆刀戟如墙,如何突破?” “兵行险着。” “如何行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陆守夫如何跳过万宁而攻渝州,我们便如何跳过天水等地背后切入,打乱陆文霆防线。” 程锦尚一时默然,绕过这几座重镇便意味着要孤军深入渤州腹地,到时候渤州大军一旦合围,几无逃生可能。 “此招够险,姑娘可有建议?”程锦尚转身问向瞿红袖。 “如此风险甚高,如若照此行事,务必要求最大可能消灭渤州主力,让其再无还手之力,若其主力无损,陶将军走一遭怕是没有什么实际效果。”瞿红袖此时不得不佩服陶臣末的勇谋,但也着实觉得风险太大。 “我只需三万人足以。” “三万人?”程锦尚与瞿红袖几乎异口同声。 “今时不同往日,这一年来一直与陆文霆对峙,双方皆心知肚明,尹州并非最前线,互陈重甲意在相互牵制,如今王爷到来,可以前往天水露面与陆文霆正面较量,卑职便领三万轻骑绕道后方,定叫他首尾难顾。” 程锦尚与瞿红袖对视一眼,随即陷入深思,良久,缓缓说道:“容本王想想,反正此事也不急于一时。” 陶臣末微微笑道:“那是自然,陆守夫占据渝州之后必然会想方设法从渤州调兵前去驻守以为巩固,到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 程锦尚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本王自失去成言吾后便不得不小心谨慎,如今金易又险些身死,陈振刚将军还跛了一足,所以没有完全把握,不会让你只带三万人便去渤州腹地。” 说到这里,陶臣末也不由得有几分伤感,缓缓道:“也不知道两位将军近况如何。” “王爷、将军,不必忧心,蓉州两位将军已无性命之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相信两位将军将来必然能为王爷再立汗马功劳,成就不世伟业。”瞿红袖安慰道。 程锦尚微微点头,向陶臣末问道:“你说归一城城主曾阵前挑战,之后可还遇到其他麻烦?” “王爷,归一城城主皇甫俊容受人所托前来取我性命,不过他是非分明,并未曾为难卑职,其后还杀了一众在背后捣鬼的人以示警告,归一城威名在外,想必也没人再敢轻易打卑职的主意了,请王爷安心。” “皇甫俊容还算是个明白人,他若真敢动本王的人,本王管他什么武林至尊,必让十万铁甲踏平归一城。”程锦尚恨恨道。 边上的瞿红袖却是心中一凉。 “陶将军在给渝州的密报中曾提及这背后是滴水神教在作祟,可有更多消息?”瞿红袖问道。 “归一城对滴水神教都知之甚少,更别提我这一介武夫了,听闻瞿姑娘已经查明王金易将军遇刺一事是朝廷所为?” “不错,据刺客交代,他们是想借机嫁祸给这个世人都很少听说过的滴水神教,秦庸为了一己之私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瞿红袖很无奈的摇摇头说道。 “金易遇刺是朝廷在背后搞鬼,你说皇甫俊容会不会也是受了朝廷蒙蔽才来找你麻烦呢,毕竟这个什么滴水神教在中原几乎毫无立足之地,哪来如此大的能量四处暗杀挑事。”程锦尚道。 “乱世纷争,总是有人为了两分薄利不择手段,倒也不是说不通,不过这些人毕竟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左右不了时局。”陶臣末说起来云淡风轻,眼中却透着几分杀气。 “话虽如此,但像臣末你这样的人却是一人可抵万军,本王容不得你们有何闪失,所以今日还有一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爷请讲。” “其实在此之前,瞿姑娘便提议成立一个专枢,专用于敌情探究,这不仅包含军情打探也要涵盖江湖秘闻,只有如此才能保证我们视听通达,不至于如此被动,也就可以避免像金易遇刺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不至于被陆守夫突然奔袭,狼狈不堪。”程锦尚道。 这个提议倒是令陶臣末有些兴趣,瞿红袖自然是风轻云淡,这是她一早就打算好的,只是因为王妃有些疑虑这才不得不暂时作罢,后来陆守夫千里奔袭,无意之中为她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机会,从渝州一路退下来,她便开始有意无意的向程锦尚分析眼前困境实则是谍报滞后贫乏的原因,程锦尚一路深思,慢慢开始觉得这个提议十分必要,但因王妃曾建言此事关系三军周全还得听听军中意见,这才来与陶臣末商议。 “噢?瞿姑娘思虑倒是十分周全,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看来,背后的确有人在搅动风云,但我们却对此一无所知,军中斥候数千年来的惯例只是着眼于军情谍报,对一些江湖密事倒确实不太重视,卑职觉得倒是有这个必要。”陶臣末道。 瞿红袖满以为陶臣末会有所顾虑甚至起什么疑心,可没料到他竟然十分支持自己的提议,当下说道:“能得陶将军支持,在下甚是惶恐。” “既然都是为王爷大业思虑,当然是要寻周全之策,瞿姑娘何必谦虚。” 既然自己手下的文武巨擘意见统一,那这件事也算是水到渠成了,程锦尚不由得心情大好,说道:“既然二位都无异议,那本王便要着手安排了,这专枢司职谍情天机,暂且唤作天机院吧,此计既然是瞿姑娘提议,便由你做一些前期准备,臣末呀,这件事毕竟关系重大,下来你再好好听听诸将意见,有什么疑虑和问题尽管提,如此才能兼听众长,以成完整机枢。” “卑职领命。” “哦,对了,”程锦尚突然想起了什么,向陶臣末说道“你去见见王妃,这段时间时不时在唠叨苏姑娘,你小子将她带走之后,王妃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你得去给她说说苏姑娘近况,当然了,最重要的是王妃对适才本王所说的事有几分疑虑,你也顺道给她说说。” 王妃对这件事有异议?程锦尚突然觉得有趣,倒不是说因为她是女儿家干涉军政,毕竟程锦尚早早就做了大渊的云麾将军,也才一妻一妾,这在当世实属难得,可见他与王妃的感情之深,而且王妃乃豪门之后,极有远见卓识,程锦尚能有当下宏业,与其在背后出谋划策有着莫大的干系。陶臣末在意的是王妃到底有何忧虑,是不是他自己未曾想到的,于是便应允了程锦尚的交代。 白马银枪 第三十九章白马银枪 见到陶臣末,王妃郑想容不由玩笑道:“陶将军,你将我那苏木妹妹怎么样了?” 陶臣末一本正经的说道:“娘娘,军中匠工也有不少女子,苏姑娘一直与他们在一起。” “我可没问她和谁在一起,我是问你把她怎么样了,听你这话,她要是不和这些女匠工一起,你是不是就有什么打算了?”郑想容也一脸严肃的问道。 陶臣末面皮一红,局促道:“娘娘这是什么话,军规严厉,臣末怎会?” 见到陶臣末紧张兮兮的样子,郑想容实在是绷不住了,不由得嗤嗤笑道:“行了,想不到勇冠三军的陶将军说到这些儿女之事竟是如此局促,不拿你开玩笑了,你此番前来,必定不是为了闲聊的吧。” 见王妃不再拿自己开玩笑,陶臣末顿时安心了几分,微微笑道:“王妃娘娘慧眼,臣末此番起来也确实是有问题要请教。” “噢?陶将军还有问题需要我解答?” “有的有的。” “说说看。” “实不相瞒,王爷已与卑职商议过成立谍报专枢的事,听闻娘娘有所异议,臣末不解,冒昧相问。” 郑想容无奈摇摇头,说道:“陶将军,在我心中,你一向都是快人快语,今日怎的有些奇怪呢,老实说,是不是王爷让你来开导我的?” 陶臣末摇摇头,认真的说道:“王爷是这个意思,可卑职也确实真心想知道娘娘心中所虑。” “那你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不得不说瞿姑娘的建议很有吸引力,军中斥候眼界太窄,终究不能顾全大局,而眼下恰恰却有江湖势力参与进来,所以卑职倒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江湖势力?王爷曾与我说过,归一城城主来找过你麻烦,所以你指的可是归一城?” “归一城只是其一,而且眼下看来他们对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利,反倒是能牵动归一城来参与其中的背后势力更让人不得不小心。” “所以你信归一城?” “自古以来,武林的能量与庙堂都不可同日而语,归一城在江湖上再怎么无敌,也绝无可能仅凭几千条好汉就可与数十万铁甲抗衡,皇甫俊容既敢正大光明的站在卑职面前就说明他问心无愧,所以卑职自然选择信他。” “可仅凭一个专枢就真能耳聪目明?” “凡事总得试试的。” 郑想容未再说话,只是思考。 “娘娘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 “如果我说我只是不信任瞿红袖你会怎么看?” “女人的直觉?” “也不仅仅是,很可能还有妒忌。” 陶臣末不由得笑了,这不是嘲笑,而是因为王妃的坦然。 “娘娘并非寻常女子,若说不信任一个人只是因为妒忌,臣末是万万不信的。” 郑想容也不由得笑道:“我向来就不十分信任瞿红袖,只不过其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想一些看似天马行空实则行之有效的办法,所以也谈不上多大嫉恨,假若她总是能解渝州困局,而我却一味排斥,这便显得我的格局小了,也就不配当这个王妃,成立谍报专枢,我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请娘娘示下。” “依瞿红袖的意见,以后这斥候、探子由专枢负责,但其又不隶属三军,可军政谍情江湖密事都得由这个专枢收集、分解,你想想,这一进一出得耽搁不少时间吧,而行军打仗胜败往往就在一瞬之间,哪里还有时间浪费在专枢分解之上,再者说,一旦有这么一个机构掌握着军政机要、江湖秘闻,谁敢保证今后不会凌驾于三军之上干涉军政大事甚至天下安定之后变成奸臣鹰犬干涉朝廷政令?前朝飞鱼卫可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陶臣末不由得打心底佩服这位看似不涉政事却心里通透的女子。老实说,因为对滴水神教只是一知半解,他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消息以看清背后这股势力,所以当瞿红袖提议成立专枢收集情报时,陶臣末便欣然应允了,自然没有想到王妃所考虑的这一层。 “娘娘所虑极是,卑职倒确实未曾想到这一点,只是陆守夫这么一闹,王爷一定是铁了心要设这么一个专枢了,甚至名字都已确立,王爷在征询意见时,卑职一时并未多虑也就表了态,如若此时再说反对,怕是王爷会以为是王妃在竭力反对。” “我反对这件事王爷早就知道,只不过你说得不错,王爷已经下定决心要设立这样一个专枢,我们的反对并不能阻止这件事,但至少可以限制其肆意用权,至于要如何运作以保证军情通常不误大事,恐怕还得陶将军多费费心思,我一介女流,纸上谈兵,具体事宜倒还真是不懂。” “娘娘谦虚了,此事幸得娘娘提醒,不然今后倒真可能是个麻烦。” “此时要提出异议,想必你会十分为难,王爷若是问起,你直说是我的意思便可,王爷并不是独断专行的人,我刚才讲的这些你大可以原话转述,不必有所顾忌。” 陶臣末笑笑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臣末怎可全部推到王妃身上,娘娘大可放心,臣末有办法。” “都说你武为帅才文可拜相,我自然相信你有办法,另外还有一件事恐怕还得听听将军意见。” “娘娘请讲。” “我有一个妹妹,快及桃李之年,而正好将军也未婚配,虽说男儿总得建功立业,但也不能误了人生大事,我有意撮合将军,不知将军意下如何?”郑想容有几分玩味的问道。 “这……”陶臣末哪里想到王妃话锋一转竟然说了婚配之事,更何况他心有所属,所以一时语塞。 郑想容嘴角一翘,继续说道:“怎么,陶将军有什么为难之处,还是说怕我这妹妹配不上你这大将军?” “卑职并无此意,只是……”陶臣末又语塞。 “只是什么?所谓成家立业,得先有家才能立业不是?还是说将军心有所属?”郑想容面容更加玩味。 “还请娘娘见谅,这一来眼下战事焦作,战场瞬息万变,既为武将冲锋在前,这生死也就难料,臣末不想有人总是提心吊胆,不得安生,二来嘛,臣末……臣末确实心有所属。” 郑想容露出了几分遗憾的神情,故作悻悻然道:“噢?谁家姑娘这么大福分竟然能入得咱们陶将军法眼,唉,真是可惜了我那苏木妹子,我本有意撮合她与陶将军,这么看来怕是不成喽。” 什么,苏木?哎呀,陶臣末突然想起,苏木十九有余,这不正是快及桃李年华吗,郑想容向来称其是自己妹妹,想到这一层,陶臣末顿觉貌似又被王妃下了一碟。 陶臣末只得又一次语塞。 郑想容实在有些憋不住了,这才哈哈笑道:“行了,我也不与你说笑,如果我没猜错,你所谓的心有所属便是苏木妹妹吧?” 陶臣末红着脸,低声道:“让王妃见笑了,确实是苏姑娘。” 郑想容还是忍不住的笑意,缓缓道:“玩笑归玩笑,但是我也得提醒你一句,整个渝州府可能都知道苏姑娘与你走得近,这时间久了,也就难免有些风言风语,你四处征战可能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可人家苏木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儿,你若真是喜欢,就得给人家一个准信儿,你以为她做医官随军行走当真只是为了逃避苏老先生让她尽快嫁人这事儿,女孩子的心思是很难懂,认定了的事便会义无反顾的去做但是却又不能过于明目张胆的让人看透,你得去琢磨。” “臣末一介武夫,对于儿女之事确实没有太多细腻心思,多谢王妃提点。” “你若不好开口,我呢就去替你向苏老先生带带话,也省得他一天总是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军中有什么不便或遭什么闲言碎语,当然,你也得适时表表诚意。” “臣末记下了。” “陶将军呀,你可别怪我多事啊,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我不像其他女子,闲不住的。” “王妃娘娘哪里话,若不是娘娘提点,恐怕当真要误不少事儿呢。” “对了,我会向王爷建议让纬儿入到你的麾下,到时候你不必有所顾忌,就当一般士兵对待便是。” 程锦尚与郑想容育有两子一女,长子程铭纬,刚及弱冠,次子程佳格,正是龙象,小女儿程新衣,恰逢金钗。侧妃卢彤也为其诞下一子一女,都不过龆髫年岁。 听闻王妃有意将其长子放入云卫锻炼,陶臣末倒也不足为奇,毕竟这程铭纬在程锦尚还是云麾将军时便在军中待过一段时日。 “娘娘放心,入了云卫是必须要吃苦的。” “那好,今日该说的事也说了,你什么时候返回北境,支会我那苏妹妹来看看我吧,一个女人懂太多,也总是孤寂得慌,让她来陪我说说话。” 陶臣末很快带着任蒹葭返回了尹州北境,到了北境,任蒹葭没有参与机要商讨,来的路上她便说了自己的意见,一句话,无论陶臣末做什么她都无条件支持。到大营之后,云卫众人也都十分高兴见到这位许久未曾相见的巾帼勇将,个个争先恐后的前来叙旧,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苏木了,任蒹葭好不容易应付完众人的热情,这才与苏木一道打算聊个两天两夜。 陶臣末十分认真的将军中诸将招来细细讨论了一番瞿红袖的提议,反对者众,附议者也不少,陶臣末心里十分明白,这件事归根结底就是权力分割问题,众人反对无非是怕这个专枢干涉军政,当然,有人反对陶臣末才好向程锦尚说话,也才好将王妃的话融到其中,这是一种手腕。 按照约定,大概半月之后程锦尚也来到了前线,私下合议,陶臣末转达了军中的主要意思,无非就是一点,军中大事还得灵活独立,不宜全权交给专枢负责,所以最后的方案便是,设立敌情专枢天机院,瞿红袖任院首,军中斥候、探子依旧隶属三军,前方军情第一时间仍然是传回帅帐,便于军中统帅及时制定应敌之策,事后再抄送天机院,由天机院做详细分析、备案,天机院主责民情舆论、士子口风、江湖密事等舆情、谍报收集,同时也兼顾军情刺探,凡与军情有关消息第一时间传至军中帅帐,其后才是天机院。 这个结果瞿红袖不是很满意,她提议设立专枢的目的就是想要从谍情上逐步控制军队,奈何最后还是未能如意,军中斥候的人事不仅没有拿过来,反倒是天机院今后还有从侧面照应军部,但好在程锦尚同时赋予了天机院也可刺探军情的职责,这也算一个收获,现在想来,陶臣末当时没有提出异议,是否只是障眼之计,这其中当真只是因为王妃和其他军中诸将的反对吗,念及此,瞿红袖不由得心头一紧,是否真的小看陶臣末了?但不管怎样,这也算一个不错的开始,有了天机院在手,今后再想办法慢慢渗进军中,未尝不是另一条路。 陆守夫出其不意攻下渝州,各股势力也都被瞬间盘活,但卫戎大军依旧驻扎在安州天掖城以静制动,只不过卫戎王庭已经将靖、安两州全权辖制,开始置府派官,可怜两州百姓不得不在数月之间由高高在上的大渊子民变成了被戎狄辖制的低等小民,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卫戎大军在境内肆意搜刮,不断丰沛军械物资,已打算好要与大渊决一死战。 鲜真骑兵被陆守夫调往滁州之后,与图兰骨柔和图兰博秀率领的狼骑时有接触,各分胜负,但总体来说都未伤及根本,只不过北弃狼骑在暗,时隐时现,鲜真骑兵在明,追得辛苦,时间一长,便就有些烦躁了,尽管将北弃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但依旧拿他们豪无办法,只是因为有骑兵护送,陆文昭的军资没有先前那样容易遭到骚扰了。 因为形式上差不多与朝廷和解,陆文昭将滁州主力移至滁、桐边境的童遥一带,开始着力对付北弃人,尽管长宁王的死忠宇文甫一直不赞同就此与朝廷握手言和,但在陆文昭告知其这只是利用朝廷的权宜之计后,他也不再那般反对坚决,滁州的不同声音很快也就消失了。 移兵童遥之后,陆文昭决意断去图兰骨柔的后退之路,开始着手在滁、桐边境加强布防,可谓是五里一哨,十里一驿,北弃狼骑开始不再那么进退自如了。得知狼骑有受困之险后,邱心志又想一招,决意将陆文昭拖垮。 按照原定计划,图兰骨柔等人绕过滁、桐边界重镇,直入滁州腹地,充分发挥狼骑的优势撕裂陆文昭的后续供应,以此消耗滁州守军的即战力,但陆守夫出乎意料的与朝廷联手,让陆文昭来自朝廷大军的压力瞬间消失大半,尔后积蓄精力专门对付北弃,其后一招关门打狗让狼骑渐生危机之感,权衡左右,邱心志传令狼骑今后不再袭击滁州后防,也不再在滁、桐两州冒险穿梭,而是直接北退。桐州与北弃边境绵延达数百里,更有不少地界数十里无人烟,北弃狼骑大可自由进退,无所顾忌,军令之中还有一条最重要的内容,那就是寻机将鲜真骑兵屠灭,否则将来后患无穷。 邱心志知道北弃人不善攻城,所以一直采取跳过驻军重镇寻求短兵接触的战术,这让北弃人的优势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但是以图兰兀考先为首的一众莽夫却甚是不满,在这些人眼里,邱心志的战术无异于投机取巧,根本没发挥出北弃男儿的凶猛血性,只是奈何不得图兰冰穆对其十分信任,甚至是言听计从,所以只能压住心头怒火,特别是眼见图兰骨柔与图兰博秀在滁州肆意冲杀,图兰兀考先的心子都痒得要抓破了,心中怒意也就更甚。 北弃狼骑原来是东西乱窜,如今变成了南北走马,陆文昭甚是愤怒,当年鲜真人多狡猾,最后不也变成了陆家的家奴,北弃不也是荒地蛮族,不见得能高明到哪里去,所以他一直催促焦连宋想办法,一定要吃下不停骚扰滁州边境的北弃狼骑。 相比陆文昭的绞尽脑汁,陆文霆要轻松很多,他眼下的对手很明朗,早晨起来打打望都能见着敌人帅旗在迎风乱舞,只要等父帅在渝州站稳脚跟,到时候就可以对陶臣末形成夹击之势。 但是陶臣末却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你当真想好了要这么做?”程锦尚有几分担忧的说道。 “不破不立,陆守夫既然想盘活这局死棋,咱们不动动岂不是浪费了他的心思。王爷隐忍了这么久,也是该我们主动进攻活络活络筋骨了。”陶臣末很坚决的说道。 “一入渤州腹地,这后援恐怕就来不及时了啊。” “渤州大军一在滁州,一在尹州,还有一部分必然在渝州,真入了渤州腹地,兵力反倒单薄了,卑职训练的飞云骑正需要这样的机会来淬炼。” “可这也只是你的推断而已,陆守夫这个老匹夫老谋深算,万一其留着后手呢?” “后手难保不会有,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在渝州站稳脚跟,否则将来对我们便真的不利了,他在渝州敢兵行险着在于他手中有朝廷的兵力,拼死不心疼,但瞿院首说得不错,渤州才是他的根本,此次出战定要力求消耗他的有生兵力,让他也得痛一阵。” “本王可以照准你的计划,但有一点,如遇险情,定不能拼死相博,你得完完整整给本王回来。” “卑职定不负王爷厚望。” 此后不久,便有了另外两番对话。 “瞿院首,属下需要怎么做?”说话的人是曹焕,他因为在云卫中表现骁勇,这一次也被陶臣末召进了突袭大营。 “天机院刚刚成立,还得立几分功不是,所以现在可不要轻易冒险,蓉州和归一城的事已经让我们吃尽了苦头,况且我倒很想看看这陶臣末到底有何能耐能以三万人去对付陆文霆,你还要趁此次北行再建几分军功,将来才能有大用。” “属下明白了。” “不过无论如何得留着命,否则再大的军功也只是身后名,没有任何作用。” “属下一定不负院首期望。” 另一边,则是忧心忡忡的苏木与柔声相慰的任蒹葭。 任蒹葭曾去拜见王妃,女人闲聊自然也就说起了苏木与陶臣末之间很少却又很多的故事,任蒹葭突然很失落,却又很开心。 “姐姐与将军都要以身试险,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那你说说你是担心我多一些还是担心陶将军多一些?”任蒹葭不怀好意的问道。 苏木瞬间红透耳根,嗫嚅道:“那,我当然担心姐姐多一些。”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任蒹葭笑道:“你要说都担心那倒还令人信服一些,你呀,连慌话都不会说。” “可是我是真的很担心你们。”苏木很认真的说道。 任蒹葭微微一笑,思绪仿佛被拉回了几年前的云阳,缓缓说道:“我原来也与你有过同样的感受,那年的云阳黑云压城,面对数倍于己、凶残暴虐的敌人,陶将军却依旧泰然自若,最后怎么样呢?最后证明我所有的担忧、不安都没有必要,将军是个英雄,而且是文武双全的英雄,他要往前冲便没有人能阻挡,他要往后退,便没有人能牵制,这一次也不例外,你相信我。”任蒹葭的眼里是回忆,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苏木突然有些羡慕,陶臣末过去的故事她没能参与,接下来的剧情她也无法涉入,可任蒹葭却都在左右,如果能,那将是多么伟大而又壮阔的回忆啊。 “我真羡慕任姐姐。”她忍不住还是说出了口。 任蒹葭却是惨然一笑,搂了搂苏木的肩膀,温柔的说道:“一个女人,谁愿意提刀跨马,刀头舔血,谁不愿嫁一个好夫君相夫教子,安安稳稳,你却不一样,虽然可能难免忧心,但却有期望,有守候,未定的将来会有很多种可能,其实你才是最让人羡慕的。” 那你喜欢陶将军吗?苏木想问却没问出口。 “那姐姐也可以不用去的呀?打仗是男人的事。”任蒹葭已经告知她是她主动要求前往的。 我不愿意见陶将军只身犯险,任蒹葭想这么回答,可是也没说出口。 “不跟将军们学习本事,将来怎么镇得住黔州那些老顽固呢。”任蒹葭云淡风轻的说道。 “可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学啊。”苏木很认真。 任蒹葭嘴角微翘,说道:“有些事非得去做才行,你呢也不要担惊受怕,陶将军不光是个英雄,他还是个福将,我跟在他身边也不会有事的,而且你放心好了,我会替你保护好他的。” 苏木再一次面红。 然后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包药物,“这些都是我爹原来教我调制的药效最好的金创药,可以止血,治刀伤,还有,这个是伤口结痂以后用的,可以保证伤口很快愈合,还有……”说着说着苏木竟然有些哽咽,“我希望你们都不要用到……” “好了,傻妹妹,今天这是怎么了,没事的啊,我本来不怕的,你这一哭我倒有些怕了。” 苏木破涕为笑,缓了一会儿才知道自己失态,任蒹葭也不介意,只是不停的安慰。 陶臣末抽调了云卫最精锐的三万飞云骑兵,马是良驹,人是精兵,一人一骑一藤盾,各持环首刀一柄,强弩一支,再人手一只短矛,四把短刃,各取水囊一个,肉干二十斤。 便即出发,没有其余粮草,没有随军医官,但陶臣末不是破釜沉舟,而是以战养战。 临行之际,苏木远远跟在大军之后,泪眼朦胧,陶臣末走了一段,这才打马反身,回到苏木身边,微微笑道:“苏姑娘,趁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多采些山药野参,等我们回来,给我们一人做一炖野参山药乌鸡。” 苏木破涕为笑,只是点头。 等到陶臣末走远,苏木才大声喊道:“陶将军、任姐姐,我等你们回来。” 根据陶臣末的安排,三军即时向陆文霆大营发起突袭,程锦尚领中军,北境帅旗终变“程”,魏文忠、李秀各在左右,李秀一路则是打的“陶”字旗,而实际上陶臣末的三万骑兵则远远的隐在三军最后。 随着战鼓雷鸣,十数万大军如潮水般涌向陆文霆大营。 陆文霆知道,程锦尚这是来找他撒气来了,面对愤怒至极的人,可是半点儿不敢轻视。 激战一个时辰,约莫天黑,陶臣末领着三万飞云骑悄悄离开大军,一路向东。 尹、渤东境,一片无垠平原,这里矗立着三座重镇,在西境爱辛集等地发动进攻的同时,这里也同样发生了激战,一路向东而来,陶臣末并未参与其中,而是领着任蒹葭、季河清直奔大海,由一座小渔村穿梭北上,尔后在村子附近安营扎寨。 不出所料,刚入渤州境内,渤州探子便已发现陶臣末等人的踪迹,随即像附近的一个大营禀告。 大营主将仇东海正在用餐,听闻敌军入境,立马放下碗筷,披甲提刀,招呼着手下分析敌情。 仇东海乃渤州本地人,身高八尺,魁梧挺拔,从小便是出了名的大力士,少时随父辈出海,打渔为生,后不甘平凡,冒着家人的反对从军入伍,因其一身气力,往往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表现,当年随陆守夫远征鲜真,战功卓著,随即升了卫千总,尔后参与镇压东海渔民造反,再立大功,升任都司,驻守在东海渔镇,以免渤州后院起火,同时兼击海盗。 自云卫入尹州,渤州大军便与渝州势力长久对峙,时有战火,但却没有波及到远在东海边上的这一片地区,眼见西境战事焦作,自己却要窝在一片海滩与海盗、叛军打交道,仇东海心里自是不好想,几次请命都毫无回音,只得任命。 当听到有疑似渝州军犯境,仇东海不仅不着急,反倒十分兴奋,他奶奶的,可算是能舒展舒展筋骨了。 东海渔镇有驻军三万,这些都是些海战好手,常年与风浪搏斗,个个都显得黝黑壮实,若是一对一打架,可都不是盖的,于是便都叫嚷着打。 然而,他们却小看了骑兵的厉害。 随着仇东海一阵呼啦,三万驻军嚎叫着冲向云卫驻扎的大营。 陶臣末立于军前,任蒹葭、季河清一左一右,皆面不改色。 三百步,放弩,仇东海身前栽倒一大片。 两百步,再放一轮,又栽倒一大片。 仇东海怒目圆睁,继续冲。 一百步,冲锋,五十步,掷矛。 陶臣末一马当先,银枪横扫,只听哇哇惨叫,那些被弩箭、短矛刺中侥幸不死的人还未来得及爬起来,便被铁蹄踏成肉泥,挣扎着躲开马蹄的却被环首刀削去脑袋,倒是不如不起。 仇东海哪里吃过这等亏,当年那些乱民,现在的海盗可都是被他玩得团团转的,看到眼前惨景,仇东海大喝一声,一把大刀横向一扫,当先的一名云卫坐骑便被砍断前蹄,马上骑士向前飞了两米,栽倒在地上,还不及起身,便被乱刀砍死。仇东海并不打算就此止住攻势,继续向前冲去,迎面一拳集中飞奔而来的一匹马首,只听战马一声惨叫,直直栽倒在地,马上骑士被马身压住,一时脱身不得,仇东海想也不想,一脚将其脑袋踩了个稀烂。 他娘的,还有一个女将? 仇东海来了兴趣,直奔任蒹葭而去,他故技重施,打算先放倒对方战马,尔后再行后招,于是便一刀朝任蒹葭的马头劈去,任蒹葭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虬髯大汉,这一刀劈来,若是劈中必然人仰马翻,见这一刀来势汹汹,任蒹葭一扯马缰,马头随即换了个朝向,刚好避过仇东海的这一刀,若是细看,那一片马毛都削了个齐齐整整。 但任蒹葭可不是吓大的,就在避开仇东海这一杀招的同时手中古锭刀反向他的头颅削去,仇东海情急之下举刀格挡,只听“叮”的一声带起一串火花,仇东海大骇,想不到这小娘子竟然是个硬茬,旋即收起适才的轻视,可惜似乎有些晚了,电光火石之间,仇东海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带来的人已经被对方的骑兵冲了个七零八落,再难有阵形可言,更糟糕的是一个手提银枪的白衣少年正打马向他冲来。 这一下,仇东海便陷入了任蒹葭和陶臣末的包围,仇东海脑瓜子一转,任蒹葭是个女将,且离他更近,于是便决定先逼退她再寻机迎战陶臣末,索性用足全身力气朝任蒹葭砍去,任蒹葭人在马上,来不及闪转,只得硬接,这仇东海毕竟天生神力,一刀下去,震得任蒹葭虎口发麻,余威将胯下战马都震退了几步,也就在这一瞬间,陶臣末拍马赶到,一枪直刺仇东海后心,仇东海急忙转身,一刀硬挡。 若是比力气,陶臣末自然也是差仇东海几条街,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枪速极快,其力也就十足,且这仇东海才刚用尽全身之力击退任蒹葭,力道也还未能正身,于是便被陶臣末这一枪震退三四步,仇东海暗道不妙,眼前这两人,一个小娘子,一个白衣少年,看来都不是泛泛之辈,于是更加小心,利用后退这几步与陶臣末拉开的距离,仇东海开始重新聚力,准备决一死战。 可陶臣末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还不待他站稳,飞身又是一枪直捣黄龙,仇东海慌忙之间只得大力劈向枪身以改变陶臣末这一枪的刺杀方向,刀枪旋一接触,陶臣末立马收回攻势,一招横扫千军便向仇东海腰腹扫去,仇东海就地一滚,勘勘躲过一劫,身形还未站稳,陶臣末借势故伎重演又是一扫,仇东海再想滚已然来不及,只得竖刀挡在腰策,硬生生接下一招,这一来身形就不更不稳了,陶臣末接着又一招梨花带雨,刺出数十朵枪花,本就慌乱的仇东海哪能枪枪避过,一阵乱拍之后,只觉得大腿、腰腹、胸前不断有凉意透进,想来已经是被刺了好几个窟窿了。 仇东海看着血流不止的自己,有些不服又有些无奈的说道:“好快的枪。” 陶臣末只是平静的说道:“战死沙场也算一个好归宿,本将会为你留下一具全尸。”说罢一枪刺向仇东海大腿,仇东海虽身负重伤可也没打算就此缴械,于是便又提刀格挡,可陶臣末一瞬之间转换攻势,刺向大腿的枪尖突然奔向胸腔,这一下,仇东海已经是来不及抵挡,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带着几滴血珠的铮亮枪尖将自己透了个对穿。 这一战,全歼渔镇东海营三万人,几乎未剩活口,云卫伤亡不过一千,在海上无所不能的东海营将士在云卫的铁蹄前差不多是毫无还手之力。 战事结束,陶臣末命令大军就地整顿,在东海营营帐生火用饭,尔后重伤者领着阵亡将士便即退回尹州,剩余人继续北上。 寿仙镇,两万镇源军。 何为镇源军,这话还得从陆守夫的父亲陆遥知说起。 陆遥知幼时贫寒,生存维艰,后随家人乞讨至寿仙,得当地一员外侯明德收留为仆,在随员外之子伴读期间,表现出了超人的见识,侯明德认为其有大才,便让他随府中管事做些生意理事,在此期间,陆遥知精算集财,扩店增铺,并出主意扳倒了侯明德的竞争对手,侯明德从此在寿仙几无敌手,家产千倍于前,心中大悦,决心出资让陆遥知赴考,路遥知不负众望,一路过关斩将,如愿及第,后一步步进入太学宫,并最终成了长宁王宋尧的老师,陆家也就由此发迹,成了朝廷肱骨。陆遥知功成名就之后并未忘记侯明德的大恩,自然为其生意开山辟路,侯家就此染指药材、绸缎、家具、粮油等各个商域,顶峰之时甚至可以与中州大阀郑家扳扳手腕,侯家也正式成了陆家的财源。 陆遥知将此地视为自己鸿运的源起之地,于是这里便有所谓的镇源军,不过陶臣末很清楚,陆家在此驻兵所谓镇守自己发迹祥气那都是屁话,其实其真正目的是在保护自己的粮库和财源,这才是他为什么他要选择攻打这里。 寿仙有人口数万,但因这里向来就不是什么军镇,且在渤州境内,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若不是陆遥知的原因,这里常年也就见不着一兵一卒,所以这寿仙的城墙也就基本还是其原来的样子,领兵是的一个叫做黄璞的游骑将军。 这黄璞也不能用审视一般人的眼光来看,且不说其武艺才干如何,能在陆家起源之地镇守,起码也得跟陆家沾亲带故,若是按大渊例制来看,游骑将军好歹也得从五品上,在渤州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军官了。 陶臣末领着大军寅时到达城外十里处,随即下令就地休整。 辰时,锣响城启,陶臣末下令挂“陆”字旗,大军开拔。 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城门官遥见一只大军匆匆而来,定睛一看,陆字旗,心里正嘀咕呢,没听说最近有大军要经过这里啊。 城下执勤兵自然也眼尖,发现了打着陆字旗的大军迎面而来,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渤州本部来人了,最近南边战事吃紧,想来也不奇怪。 他正要上前打招呼,陶臣末拍马近身,一枪将其刺飞,随即人马飞踏上吊桥,借势一扫,一枪将拳头大小的吊索扫断,任蒹葭则将另一边的吊索砍断,随后与季河清一道跟在陶臣末身后冲进城门,这一系列动作就在一瞬之间发生,门口几个小卒哪里来得及阻拦,就算有机会也不敢,跟随在陶臣末等人身后的自然是源源不断涌入的云卫轻骑,城墙上众人大惊失色,这才反应过来下令赶紧闭门,可陶臣末与任蒹葭、季河清一把梨花枪、一把古锭刀、一把虎威戟皆如砍瓜切菜,哪里还有人觅得机会去闭门,机会一旦错过可就没办法挽回了。 陶臣末随即跳下马来,直奔城墙而去,城墙上守军并不多,就算多也无所谓,这些人在陶臣末一杆虎虎生威的银枪面前毫无办法,开出血路,后续人手也就跟了上来,城门官硬着头皮想要去阻止陶臣末,却被陶臣末一枪挑下城头,略一伸腿,便死透了。 不到一炷香时间,云卫便拿下了整个城墙,但陶臣末深知城墙上的守军只在少数,黄璞的主力这会儿应该正从军帐慌忙赶来。 缓了一口气,陶臣末立马点头示意任蒹葭,任蒹葭领命而去。 久处安逸之地的黄璞哪里想到这会儿突然有人攻城,这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便不得不披甲上阵,领着众人从储营匆匆赶去外城。 陶臣末很有目的性的朝着黄璞的驻地杀去,两军照面,黄璞还想问候问候到底谁敢这么大胆,陶臣末却一挥手,云卫骑兵呼啦着便朝黄璞冲去,黄璞这方有些士兵的甲胄都还未穿戴好便被战马撞飞在地,陶臣末一枪挑落两人,直接朝黄璞杀去。 黄璞大骂一声“干你娘”,便即接招。 陶臣末枪花如雨,一个来回便将黄璞铠甲挑破,再一个照面,直接将还有些睡眼惺忪的黄璞挑落马下,随即信手一提,马蹄扬起再重重踩下,可怜那黄璞刚见着陶臣末还没来得及呼吸几口气便被送下了黄泉。 众人见主将战死,心中大骇,先前还有的几分抵抗之心瞬间被荡得无影无踪,所谓兵败如山倒,黄璞的两万人马除了逃窜的,剩下的很快便被杀了个干净。 任蒹葭去做的事也几乎未遭到什么阻挠,半个时辰便将侯府一家百余口人全部拿下,风头一时无两的侯家人,除了在外做生意的几个管事和当家,其余全部成了陶臣末的阶下囚。 老规矩,就地整顿用饭,随后挑出五十名受了伤但还有战力的士兵负责将侯家百余人口全部押回尹州,然后再将侯府搜索一空,搜得的金银珠宝全部仍大街上,本有些畏惧的寿仙百姓这一下彻底疯狂了,天降横财,不收岂不是辜负天意,而至于那座名义上属于侯家但实际上却是陆家的粮库自然被大伙毁于一旦。 侯府长子侯耀军大骂陶臣末强盗行径。 陶臣末冷冷一笑,说道:“本将还未深入渤州腹地,也就还有机会给尔等生路送往尹州,若是寿仙再往北一些,为达目的,本将会毫不犹豫的将你侯家百余人口就地斩杀。”随即也不再打理对方骂骂咧咧,自行交代军务去了。 其实临行前,陶臣末还是悄悄告知负责押送任务的一名小尉,只要侯家人不反抗便不要滥杀无辜,特别是妇孺。 看到这里,曹焕才明白过来,陶臣末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在一定程度上断了陆家的财路,侯家主要人物被端,他们的行商版图随即便会崩溃,那些早就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一定会趁机下手,而那座粮库本身存粮并不多,最多只够两万人吃一个月,问题的关键是这座粮仓因为侯家的运作,其存量始终保持这么多,可以说头一天运走,三天之内必然又会填满,然而此刻陆家的人全部被端,这一个缺口怕是短时间内填不上的。 更让人不得不重视的是,陶臣末此行绝对不是没有目的、没有计划的冲动之举,他的行军路线、目的地,甚至是要找的具体的人都十分清楚,丝毫不含糊,想到这一层,曹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陶臣末不知道事先做了多少安排,还好事先听了瞿红袖的意见,这一路来没有丝毫轻举妄动,虽然一路奔忙他也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如若不然,恐怕还真会捅娄子。 当然,曹焕自然并不真知道陶臣末此行的全部目的。 仅仅只为端掉一个两万人一个月口粮的侯家仓库? 遍地梨花 第四十章遍地梨花 距离寿仙镇七十余里的地方有一座雁归山,此山盛产铁矿,陆守夫在此驻兵一万,用于监采、运送、护卫,统兵是一个叫做张希冀的人,善使一队八棱锏。 张希冀此人与时有抱怨不能上前线的仇东海和黄璞不一样,他深知陆守夫交给他这一项任务的重要性,原本此矿山属于朝廷辖制,后来陆家与朝廷决裂,就自然而然的将其纳入了自己的手中,原本这里只有三千驻军,后来因为在尹州与渝州军对峙,在陆文霆的建议下,增兵七千,统兵也有原来年过五旬的赵杰变成了正值壮年的张希冀,这座矿山如今承载着渤州一半的兵器由来。 这一日,张希冀刚做完晨练,便有一士兵匆匆来报说先前运送的一批矿石被劫了。 张希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年陆守夫与渤州刺史不和,加之朝廷各种横征暴敛,闹得是民不聊生,以至于这一带地区很多人或是出海为盗,或是落草为寇,时不时就敢劫朝廷的矿,然后转手交给海盗,再卖给海外国家,以此牟利,陆守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如今可不一样,既然这矿山归了将军府,陆守夫自然也就不遗余力的开始打击附近的山贼,这一带便不再有什么人敢打将军府的主意了。可今日却有人敢劫将军府的道,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据侥幸活命的几名士兵交代,对方约莫有三百多人,个个凶悍无比,特别是为首的一名白衣人,二话不说,就是一通砍杀,负责押送的三百余名士兵少有活口。 三百多人?这可不是一般盗贼的数目,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敢打将军府的主意,那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怎么说也得给点儿教训,左右掂量一番,张希冀决定让自己的侄子张恒点兵一千前去看看情况,顺便将那帮胆大包天的贼人给绑回来。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一名满身血污的士兵哀嚎着跑上山来,颤抖着告诉张希冀,张恒及其他人都被乱箭射死了。 张希冀暴怒,一千精兵都给吃掉了?对方到底什么人?更重要的是向来与自己关系亲密的侄子竟然暴毙于乱箭之下,这以后如何向自己的弟弟交代?对方竟然如此大的能量,看来不亲自走一趟怕是不行了。 靠近事发地,张希冀闻到了越来越浓的血腥味,一阵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多了几分冷静,原本该由寿仙送来的军粮貌似也没有准时送达,这其中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于是便命令几名小卒先去探探路。 不一会儿,小卒回禀说前方五里处有一白衣少年倚马而立,身后有一两百骑肃然而立。 张希冀一听便来了火,他娘的,这是在等着自己啊,小子也太嚣张了。 不过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儿,决定让自己的副手去试试手。 这名叫着王翰的副手虽有几分不情愿但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来到距离陶臣末百步左右,王翰大喊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劫将军府的矿?” 陶臣末冷冷道:“你可是叫做张希冀?” “我呸,你也配咱们统兵出马?” 陶臣末不再说话,微微挥手,一阵乱箭射来,可怜这王翰不得不跳下马来躲到马腹之下,这马被乱箭射成刺猬,还没怎么挣扎便死绝了,王翰便只得被马活生生压住,腿上还中了一箭。跟随而来的其他几名士卒自然也被射成了筛子。 陶臣末骑着马缓缓而来。 王翰叫喊着:“你要干什么,你可知道我是将军府的人,你要敢杀我将军府定然有一百种办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去转告张希冀,有种就别当缩头乌龟,老子在这里等着他。”说罢还让人帮忙王翰起身。 王翰如蒙大赦,赶紧逃了回去。 王翰被这张希冀挡着挡箭牌,心里本就十分不满,所以自然就将陶臣末的话原原本本的转告给了张希冀。 张希冀怒目圆睁,吼道:“你说对方对大?” “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 “娘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跟我走,碾碎这小王八蛋!” 来到山前,只见满地死卒,显然就是自己之前派来的人,张希冀不由得眉头一紧。 “你可知你杀的是将军府的人?”张希冀恶狠狠的说道。 “就算是陆守夫来了,我也一样让他万箭穿心。”陶臣末冷冷道。 “你他娘算个什么东西,说吧,叫什么名字,老子不杀无名小鬼。” “我知道你叫张希冀就够了,你的两位朋友仇东海和黄璞都在下边儿等着你呢。” 张希冀心头凛然,原来寿仙粮草没有按时送达果然出了意外,但这小子也太狂了,无论是仇东海还是黄璞,身边都有数万甲士,岂是这么容易被杀的,这小子是不是街边卖打的,吆喝得不错,但他环视四周,眼前一千余人被杀可是假不得,而且这白衣小子背后的三百来人个个精悍且伴骏马,对方绝对不是一般的山贼。 陶臣末确定来者是张希冀之后便不想再多说话,提枪起势,打马而来,身后众人随即奔杀开来。 张希冀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太狂妄了,三百对两千,哪里来的勇气? 陶臣末可不管那么多,靠近张希冀,一杆梨花枪便即朝他胸口刺去,张希冀双锏交叉挡在胸前,两兵相接,腾起一团火光,陶臣末枪尖划了一个半弧,又朝张希冀脖颈扫来,张希冀只得匆忙又接下一招,一来一往,张希冀只觉得虎口发麻,双臂甚是吃力,正恍惚间,又见枪尖来袭,顾不得多少,只有硬挡,一对八棱锏夹住枪尖,开始有了几分僵持,陶臣末嘴角一勾,旋即一用劲,手中银枪像是装了陀螺,开始一阵旋转,没废太大的力气便撞开了八棱锏的夹击,一枪直透张希冀胸腔,张希冀大感不妙,急忙往后一压,顺势躺在马背上,虽免了被刺个对穿,但还是被梨花枪在胸前划了一个大血口。 张希冀再也不敢小瞧眼前这名白衣小子。 有些人总是很晚才明白本该早些明白的道理,张希冀也不例外。 等他想要小心翼翼对付陶臣末的时候,陶臣末却再也不给他机会了,错身的一瞬间,一个回马枪便从张希冀后腰锉来,张希冀刚刚起身便觉腰腹一凉,这是着了道了,白衣小子是个马战高手啊,可惜这些他都没时间去细想了,在跌下战马的一瞬间,张希冀清清楚楚的看到丛林中黑压压的杀出了数倍于己的敌人,完了,这次是真完了。 陶臣末这一次并没有让一个活口回去,而且很快,带着两万余人沿着运矿的车道杀将上山,绞杀了剩余的几千守军,尔后将矿山上的所有器械付之一炬,临走时,断了矿道,消失在了茫茫青山之中。 过了雁归山,曹焕又明白了一点儿,原来东海营、寿仙镇、雁归山是一条线,东海营打击海盗只是一种掩饰,其更多的是以官为商,协助寿仙侯家插手所有出海事务,尔后将其收益交给侯家,侯家再到全国州郡集粮生财,并留下部分专供雁归山守军,那接下来又去哪里呢?曹焕想问,可是却不敢,就连蒹葭夫人和季将军都从来不过问下一步去哪里,他有什么资格?他只知道,每次行动前,陶臣末都会与一些游离在大军之外的人低声交流,尔后再各自行动。 从雁归山出来,云卫继续北上。 这一次,大军行进比之前要慢一些。 吕休城原叫做秋湖,前朝大将军吕休出生于此,功成名就之后告老还乡,闲居此地直至驾鹤西游,百姓为了纪念这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在府尹的支持下,将秋湖更名为吕休,尔后一直沿用自此。 吕休往北一百五十里便是安阳,安阳再往北八十里便是渤州州府青城,若说安阳是青城门户,那吕休便是安阳前卫,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原来吕休有六万驻军,后来南线战事吃紧,滁州北弃作乱,将军府便从这里抽调了近一半的兵力南上北下,现如今这里还剩下三万余兵马。 守城主将赵正昌,大渊蓉州人,原是大渊北境驻军,乱阵杀敌,几经生死,最终混了个翊麾副尉,心里憋屈啊,本想投靠秦庸,可却搭不上线,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近秦府的小虾,却被冷眼相待,好一番挖苦,自那以后心里既愤懑又无奈,心想这辈子能混这么个从七品下的芝麻小官也应该知足了吧。 世事总是无常,当你不顾浑身伤痕拼命前冲的时候,你总是会撞上一堵堵铜墙铁壁,弄得生不如死,可正当你准备得过且过了此余生的时候,突然有扇门莫名其妙的便打开了,你爬进去一看,咦?竟然是金碧辉煌,好不炫目,你本已快被乱风吹散的生息突然间又如饮甘露般茁壮成长了起来。 赵正昌就是这样,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鲜真突然作乱,他就被征召去了渤州,领兵的不再是之前那些个贪生怕死、嘴脸不一的秦庸亲信,而是一个之前并未过多听闻过的人,赵正昌就很佩服这样的人,因为说话算话,当年鲜真人那个猛啊,杀得朝廷是人仰马翻毫无还手之力,陆将军到了之后阴谋阳谋一股脑全用上,并且告知士卒,以人头算军功,每战无论胜败都及时清点,之后再以数行赏,赵正昌开始不以为意,以为又是骗人的,后来杀得多了,发现还是那么回事,原本只是小小的翊麾副尉,很快便得了个致果校尉,自此以后,杀得就更凶了,战事结束,若真是按照人头算,怎么也得做个宁远将军,但那之后朝廷与渤州关系有些微妙,陆守夫便没有明着大赏将士,赵正昌也没有异议,他很感恩陆守夫的赏罚分明,心想只要跟着大将军,好日子总会有的,这之后便随着老将军郑华驻守吕休,后来老将军退休,他也就名正言顺的接下了吕休的正职,领兵数万,权力可是比宣威将军还要大。 这一日阳光明媚,初春真的是人心情舒畅,一年之初,不管切不切实际,总能有几分动力去幻想一下将来,听说陆将军一路奔袭,将程锦尚赶出了渝州,原来视为最为强劲的敌人眼下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老将军出马,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赵正昌正在闭目小憩,突然说有军情急报。 原来这寿仙城破,府衙官员并未被波及,一开始以为是盗贼入城,后来一看不对,原来威风凛凛的镇源军竟然全军覆没,看来对方是个狠角色啊,可是入城的人却打着陆字旗,难道说是因为黄璞在寿仙有什么不轨被内部清除了?但不对啊,就算黄璞罪该万死,那也不至于把手下士卒都剁个稀烂吧,奈何对方出城之时却宣扬说黄璞与侯家相互勾结,暗通渝州,是以将军府要予以惩戒,不久就会有新的驻军前来接替。 文人满肚子墨水,想法也就多了起来,有时候想法多是好事,有时候却是个灾难,寿仙府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县府,这里繁荣昌盛,超规设府实是因为侯家的原因,所以府衙坐堂的并不是什么大官儿,反正这里一切都有驻军打理,这些人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来越看越不对劲,大伙儿便一起商量,所谓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这时候大家都要文绉绉的参上一脚,一些人说赶紧上报军情,一些人又说这是将军府在清理门户不要多管闲事,一众人等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直到有斥候持将军府腰牌前来问询这才明白,大事不妙,这斥候同样有些懵,原本渤州大多探子都分布在渤州以外,谁能想到自己家里能出这么个事儿,尔后又有消息从东海营传来,说东海营莫名其妙被人全部给端了,探子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将消息散播出去,探子毕竟专业,能一瞬之间把东海营和寿仙都给吃掉,肯定不是什么散兵游勇。 听到大致情况,赵正昌也是有些不知所以,再然后,又有消息说雁归山驻军也被吃掉了,几无活口,赵正昌这才觉得对方可能来真的了,难道是渝州军杀过来了? 不到一个时辰,陆续有急报传来,说一白衣男子领着数万骑兵正朝吕休赶来,阵中还有一女子。 这都什么情况? 不过对方既然能吃掉东海营和寿仙还有雁归山,想必是有些能耐,赵正昌也不敢大意,立马下令全城戒备。 不多一会儿,城外果然马蹄如惊雷,停在一箭之外,阵前三人,为首者正是那个白衣男子,身边一男一女,气势不凡。 陶臣末朝任蒹葭微微一笑,说道:“辛苦夫人一趟。” 任蒹葭还以微笑,柔声道:“我倒是十分期待。”说罢,打马向前,来到城下。 见对方一人一骑过来,赵正昌示意城上士兵放下弓箭。 “仇东海、黄璞、张希冀都已经死了,渤州还有没有能打的?”任蒹葭朗声道。 “娘的,女人?”众人七嘴八舌道。 赵正昌微微皱眉,带着几分怀疑答道:“你一女流之辈,没这份能耐吧。” “有没有能耐,赵将军下来一试便知。” “我赵某人从来不打女人,先报上名号吧。” “将死之人,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 赵正昌不料这小娘子说话倒是狠毒。 “城内数万好汉,这几个月正憋得慌,任何一人来恐怕姑娘都承受不住吧。”赵正昌边上的副将黄宇嘻笑到,随着这句话,城墙上一阵哄闹。 任蒹葭也不生气,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吕休城内都是些娘娘腔,没意思,我还以为能寻着一两个对手,真是让人失望,赵正昌,你镇守吕休倒真是丢了吕休老将军的脸。”说罢又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仇东海等人真是死在你手上?”赵正昌突然问道。 “还是那句话,赵将军若是不信,下来试试便知。”任蒹葭停下来说道。 稀奇了,赵正昌杀人无数,倒真没被女人叫过阵。 “你若是不敢,那边算了,我们换个人练练手便是。”任蒹葭继续说道,然后又打马离开。 “慢着,本将若是出手,难免有以强凌弱的嫌疑,姑娘若真有本事,自己挑一个试试。”赵正昌不想被一个女人压了气势,更何况仇东海等人莫名其妙死了,他总得探探对方的底。 听到赵正昌这句话,城头众人来了兴趣,叫嚷着“小娘子选我,选我。” 任蒹葭嘴角一勾,用手指了指赵正昌身边的黄宇,带着几分讥笑说道:“我跟将军打个赌,你这副将若是赢了我,我调头便走,仇东海等人的仇你们也别想着报了,他若是输了,将军担忧与我对打是以强凌弱,那便与我那弟弟比试比试,如若将军连我弟弟都打不过,那我们也就走了,吕休无好汉,没劲。” 赵正昌有几分不高兴了,这小娘子嘴巴真是毒,她若是输了,信守承诺转身离去,如果不追,那便意味着真的放任仇东海等人白死,她若是赢了,自己还是得出城接受挑战,这算哪门子赌,不就是变着法儿让自己接受挑战嘛。 黄宇有几分站不住了,向赵正昌说道:“将军,咱不能真让一个小娘们儿压了气度吧,她既然点名要与卑职比试,管他娘的什么好男不跟女斗,卑职一样一枪毖了她,省得在城下哇哇哇的,说不定还真能让兄弟们开开荤。” 赵正昌灯了黄宇一眼,正色道:“少说些有的没的,这女的绝不是在逞口舌之快,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你真有把握能赢人家?” 黄宇气呼呼说道:“将军你这是什么话,卑职几斤几两您还不清楚,再者说,以后传出去说吕休守将连一个娘们儿叫阵都不敢应战,渤州谁人还能看得起咱?” 赵正昌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虽说一时拿不准对方到底打什么主意,但若真是连一个女人都不敢迎战,那这脸是真得丢。 黄宇得到赵正昌默许,嬉笑着出城去了,城墙上一帮老爷们儿笑得那个开心啊。 黄宇手提一把长枪,痞气的来到任蒹葭身前,嬉笑道:“小娘子,咱们也赌一个好不好,你若是输了,便随爷进城,继续大战三百回合?” 任蒹葭冷哼一声,讥笑道:“你一个碎嘴皮子的娘娘腔,废什么话?” 黄宇哪里受得住娘娘腔几个字眼儿,怒骂一句,说道:“好,老子就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说罢提着长枪便朝任蒹葭冲来。 任蒹葭古锭刀早已出鞘,一个回弧拨开黄宇枪尖,错身之际便朝其脑袋削去,黄宇一仰身躲了过去,正正身形,黄宇心底一凛,眼前这娘们儿还真是有几斤道行,可既然自己嬉笑着出城迎敌,怎么也不能输了,要不然以后真就要被当着娘娘腔了。 想到这一层,黄宇多了几分怒火,一转马头,再次向任蒹葭杀去。 任蒹葭手腕一翻,抖出一串儿刀浪,高低起伏,绵延不决,黄宇挡过一波之后只觉手背一凉,想是被划伤了,硬茬儿。 从来都是娘们儿在他面前求饶,哪有如今这般被娘们儿折腾的,黄宇气急,任蒹葭却是更多了几分讥笑。 两人就这样来来回回周转了十数个回合,黄宇半分便宜讨不到,而且颓势已然十分明显了,城头的赵正昌觉得有些不太妙了,开始嬉笑成一片的城头士卒笑容逐渐消失,可再也不敢对城下这女子轻看半分。 黄宇自然猜得到此刻城头上众人心中所想,今日要是真被这小娘们儿挑落马下,以后便真的见不得人了,他不想再纠缠,使足全身十分力气又朝任蒹葭冲过去,任蒹葭这一次并没有打算格挡,而是迎面冲来,就在黄宇长枪劲道十足的朝其下腹扫去的同时,任蒹葭轻夹马背腾空而起,随即反手一刀,不偏不倚的正好切在黄宇脖子上,尔后轻巧的落在向前奔去的马背上,随着城头众人一阵惊呼,黄宇的脖子如终于冲破了泥土禁锢的喷泉,血洒长空。 黄宇此刻再也没有进城再陪这小娘子大战三百回合的心思了,只是想尽力捂住脖子,不让血流得那么快,可是也就坚持了两个弹指,便再也不动弹了。 这时候,陶臣末缓缓向前而来。 任蒹葭抬头看了看面如寒冰的赵正昌,摇摇头讥笑道:“赵将军,我看吕休城内不都是娘娘腔,还有几个纯娘们儿。” 赵正昌怒道:“不知天高地厚,就怕你一弱女子经不住本将两刀。” 任蒹葭却笑了,说道:“我说赵将军是不是气糊涂了,我可是说过的,你的人要是打不过我,将军就得和我这弟弟比试比试,这么看来,将军是不敢了,那算了,我们换个地方。” 然后朝陶臣末点点头,二人便打算离去。 赵正昌看了看城下那被任蒹葭叫做的弟弟的白衣男子,身材算不得魁梧,甚至比一般当兵的还有廋那么几分,看起来也才不过二十来岁,当真是被羞辱得无以复加,便即怒道:“休要用这下作的激将法,战便战,哪来这许多废话,来人,备马。” 陶臣末朝任蒹葭点点头,任蒹葭独自一人返回大军,陶臣末则留了下来。 赵正昌手持凤嘴刀,气势汹汹而来。 见着眼前稚子,不由得多了几分谨慎,现在比城头看得更清楚,眼前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面容冷峻,还有几分风霜,一把熠熠长枪更是夺目,以他的经验判断,这小子绝非泛泛之辈。 “军前叫阵,如何能不报名号?”赵正昌冷冷道。 陶臣末微微拱了拱手,缓缓道:“在下渝州陶臣末。” 赵正昌大惊,陶臣末的名字他可是早就听说过的,当年在云阳以七千兵力力挡白灵四万大军,一战成名,其后不惧淫威,斩杀秦庸亲信,尔后追随程锦尚兵起渝州,二十余岁便为三军统帅,南下征伐,仅仅半年时间,便将在黔州辛辛苦苦经营数十年的杨明珍彻底打垮,素闻此子不喜甲胄,一身白衣,一把银枪,所向披靡,绝对是百年难见的俊彦,此刻的陶臣末不该在尹州吗,怎么突然窜到吕休城下来了。 “如果我没猜错,仇东海等人是死在你的手上的吧。”赵正昌如临大敌的说道。 “不错,他们运气不好,挡在了我北进的路上。” “能死在你手上,不算运气不好。”赵正昌正色道。 “就当是赵将军在夸奖在下了。” 赵正昌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你还想踏过吕休兵进青城吗?陶臣末,虽说你用兵如神,勇冠三军,但渤州不是黔州,陆将军不是杨明珍,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陶臣末淡淡一笑,说道:“若不是你们的陆将军铤而走险,我可能会晚些出现在这里,事已至此,将军与仇东海他们一样,挡着我的路了,所以,只有得罪了。” “狂妄!”赵正昌怒道,但与此同时,他也向城内做了一个手势,城上守将见此情形,立马紧张了起来,开始逐一传话暗暗防备了起来。 陶臣末不以为意,只是朗声道:“请!” 说完提枪击杀而去。 赵正昌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手中凤嘴刀少说也饮过两三百人的血,其武艺、经验自然非一般人可比,陶臣末并没有轻视他。 双方一开始都只是一些试探,赵正昌自然更显小心,陶臣末这个后起之秀可是童帅的亲传,世人皆道其谋略武艺是青出于蓝,他哪里敢大意为之。 都说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杀气很重,饮了两三百人鲜血的凤嘴刀则显得阴气沉沉,可以说,二者绝配。 赵正昌刀砍一片,陶臣末枪扎一线,刀枪过处,乒乓之声伴随着丝丝火花,倒也让旁观者心惊肉跳之余有了几分鼓掌叫好的冲动。 曹焕没有亲眼见识过陶臣末在黔州所向披靡的风采,但这一次渤州之行,也算勉强弥补了几分遗憾,这一路走来,没有一个人能在陶臣末的梨花枪下过上十招,今日赵正昌算个例外,他也正好可以看个仔细。 二十余个回合过后,赵正昌渐渐感觉到陶臣末的力量有所减弱,不明显,但凭他二十余年的打杀经验是可以确凿无误的感受得到的。 果不其然,陶臣末开始步步后退,气息明显比之前乱了几分,刀枪再接,赵正昌已明显比之前多了一成优势。 这小子大概是之前聚力太大这会儿有些气机跟不上了,看来还是太年轻。 虽说心里有此想法,但赵正昌也不敢过于大意,这小子年少成名,是有战绩相应的,而不是凭空吹嘘得来的,所以在掌握了两分优势的情况下,赵正昌也并没有毫无不保留的进攻,而是留了几分力。 陶臣末且战且退,赵正昌步步紧逼,此时,二人已经距离城头半箭远的距离。 “能与本将对阵这么久,难得一见。”此时,陶臣末突然冒了一句话。 赵正昌微微一愣,面有不悦道:“你故意示弱后退?所谓何故?” “害怕一枪把将军挑落马下后被乱箭射死。”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阵前挑战,生死有命,你怕个鸟,再说了,你当真有把握赢下我手中这柄已多久未曾开荤的凤嘴刀?你小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到吕休城,也算有几分本事,可就是太狂妄了,走不了多远。” 陶臣末正色道:“谢将军教诲,不过将军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故意为之?” “你到底要作甚?” “拿将军当个诱饵。” “那也得你小子有这个本事。” 陶臣末的脸色多了几分严肃,说道:“赵将军,你我各为其主,若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既然生死有命,在下也就不再客气了,只愿来生你我生在和平盛世。” 赵正昌心底一凉,这小子果然是留力了,不过他也不至于乱了阵脚,朗声道:“乱世出英雄,陶臣末,你小子很不错,年少有为,甚至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废话了。”说罢,提着嗜血的凤嘴刀便即杀去。 梨花如雨,却是剑雨,在凛冽的梨花枪面前,那把嗜血的凤嘴刀渐渐失了颜色,没有了先前的戾气,变得极为乖巧,赵正昌从没有小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当他被罩在一片看起有些无边无际的梨花雨下之后,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他了。 陶臣末看了看躺在地上略微有些挣扎的赵正昌,说了句“对不住了”之后,又补了一枪,赵正昌带着几分不甘却又有几分笑意的闭上了双眼。 赵正昌的本事吕休的将士是心知肚明的,这城中可没有人能比他厉害,所以见到主将被挑落马下,城头众人心彻底凉了,没有人敢冒险出城救援,只得立马张弓搭箭以防敌人趁机攻城,也就在这一愣神的机会,陶臣末下马将赵正昌横在自己的马背上立马打马回到自己的军前,城头将士心中起了千斤巨石。 回到阵前,陶臣末将赵正昌的尸体交给了身边的扈从,尔后向季河清问道:“多久?” “大半柱香。”季河清答道。 “再等等。” 两万余威风凛凛的骑兵就这样肃立在吕休城下一箭之外。 吕休众人莫名其妙又暗升寒气。 只有风声和偶尔窜出来的战马低鸣声。 “将军,两柱香时间到了。”季河清低声道。 “撤!” 大军让出道,陶臣末一马当先,季河清、任蒹葭紧随其后,近三万云卫如何来便如何退。 吕休城上的守军只能是一次比一次不知所以。 吕休城以西六十里外的杨柳营有驻兵两万余人,统帅名叫彭忠秀,一柄宣化板斧见山开路,遇河断流,人送绰号“神牛斧”。 杨柳营的主要任务是机动护送南上北下的粮草、兵器等用的,作为三军后勤,其作用不言而喻,当然,你还有一个较为隐秘的作用就是其与吕休、渠坊成三角之势,可以随时驰援这两座军事重镇。 刚从演武场回来,彭忠秀正打算歇口气,突有斥候连滚带爬的跑进来说吕休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大军围住,副将黄宇迎阵战死,主将赵正昌被敌首擒获,生死不明。 彭忠秀的震惊来得可不小,要知道赵正昌可不是泛泛之辈,如此厉害的一个人物竟然被生擒,想必对方定时大有来头。 彭忠秀粗略听了这士兵的说明便即点兵前往驰援。 彭忠秀一马当先领着六千骑兵先走一步,步卒后续跟上。 白马口是一个缓坡,初春时节,新草破土,一些野花也含苞待放,晃眼看去,绿意隐隐,再等上一段时间便可以肆意躺在这遍坡绿草上撒泼打滚,应是自在时刻。 彭忠秀此刻并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眼前美景,只不过他也看不到什么美景,因为缓坡上肃然的是一列列骑卒,本来已经冒头的新芽此刻也都被踩了个稀烂。 半路还有埋伏?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彭忠秀何时怕过? “报上名号!”彭忠秀声如洪钟。 “渝州陶臣末。” “什么玩意儿?陶啥?”他是真没听清楚。 陶臣末懒得和他废话,一挥手,数万骑兵便即呼啸着冲了下去。 “来得好。”彭忠秀把手中板斧一提,不仅不退,反而迎面而上,一眨眼功夫,冲在前面的一骑便被他迎头一斧,马头瞬间被削掉半边,都听不见一声哀嚎,这马便死得透透的了,马上骑卒直接被甩出去丈远。彭忠秀看也不看,接着便又朝其他人劈去,凡遇上他手中板斧的或是人仰马翻,或是血肉横飞,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陶臣末眉头一皱,提枪杀到。 眼见一小子竟然连甲胄都不穿,彭忠秀嘿嘿一笑,也不客气,便聚力十分,准备故技重施。 即将迎面碰上的时候,陶臣末一扯马缰,战马微微偏了个方向,避过了杀气十足的一斧,错身瞬间,陶臣末斜身递出一枪,彭忠秀挥斧一挡,还有余力向前一推,陶臣末顿觉手腕有些颤巍,看来眼前这汉子力气比仇东海还大,于是多了几分小心。 彭忠秀也有些出乎意料,这一身白衣的年轻人有些门道,挥斧又劈了两个试图靠近他的骑卒之后,便又朝陶臣末杀去。 试到了彭忠秀的力气,陶臣末不再硬刺,而是龙走蛇游,专攻彭忠秀眉心、胸口、腰腹,彭忠秀或是挥斧格挡,或是直接劈向枪尖,无一都避开了陶臣末的杀招,陶臣末只觉得虎口有些发麻,一时半会儿竟然奈何不了这大汉。 任蒹葭一番冲杀之后,看到陶臣末与彭忠秀正在纠缠,便打马而来,想要帮帮忙,恰逢彭忠秀刚刚挡开陶臣末一枪,余光瞟到任蒹葭自背后冲来,反手就是一斧横扫过去,陶臣末大叫道:“夫人小心!” 任蒹葭本意是上前偷袭,却不料彭忠秀突然发难,举起的古锭刀只得急忙竖立在胸前,硬生生接住了彭忠秀这一斧,任蒹葭一女子哪里吃得住这少说也有近四百来斤的的力道,瞬间被击落战马倒飞了出去。 陶臣末就在这一瞬间又是一枪透向彭忠秀小腹,彭忠秀刚从任蒹葭处回手,这一次便接得有些匆忙,眼看又是枪斧相接,陶臣末突然缓了攻势,由攻下路变成了攻上路,枪尖一抬刺向彭忠秀喉咙,虽说彭忠秀使的是巨沉无比的板斧,但也算是十分灵活,眼见枪尖突然向自己喉咙奔来,立马往上一提又堪堪挡住了这一杀招,但陶臣末手腕微微一转,刺字决变成锉字决,沿着彭忠秀的斧身锉向其肩颈,这一下,彭忠秀便奈何不了了,只得赶紧歪开脑袋,虽然躲过生死一劫,但其肩颈处还是被锉出了一条一指深的血槽。 彭忠秀倒吸一口凉气,心底凛然,从一交手开始,他凭着手中宣化板斧加上自己力大如牛的威力,让陶臣末难以寻得空隙,但他也知道,这半天基本上是陶臣末攻而自己在守,这小子枪法攻架畅快,劲力饱满,绝对是个十足十的高手,突然间他又想到了之前听到的名号,陶啥?陶臣末!百闻不如一见,得小心。 陶臣末连番刺杀,终于得手,这才赶紧看向任蒹葭落地的方向,还好,任蒹葭落地之后一个驴打滚卸了几分力道,随即宰了一个小兵,夺了战马继续厮杀,见任蒹葭并无大碍,陶臣末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下来,然后再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彭忠秀身上。 彭忠秀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虽说技艺不如对方,可那开山断流的斧头也不是吹的,你枪法细腻,那我就以力决胜。 二人再次对冲,彭忠秀一斧聚满开天辟地之力横腰便向陶臣末扫去,陶臣末向后一趟,长枪与人并于一线,彭忠秀的斧刃便沿着枪身一路刮擦过去,腾起一串串火星,陶臣末只觉枪身烫极,手掌灼热,略一错身,陶臣末将枪身变竖为横,枪尾朝着彭忠秀奔进的方向扫去,结结实实的砸在他的后脑勺,彭忠秀只觉得眼冒金星,甚是恍惚,陶臣末立马扯缰,调转马头再刺一片枪花,脑袋还在眩晕的彭忠秀立马胡乱提斧上下阻挡,只觉右手手臂一阵刺痛,想是被刺了个窟窿,陶臣末转变攻势,眼花缭乱的枪花变成了全力一刺,彭忠秀提着板斧硬生生挡住一枪,陶臣末这一次不再躲避,便与彭忠秀全力相抵,虽说手臂挨了一枪,但彭忠秀力气却没有减少太多的样子,因为太过使力的原因,手臂伤口鲜血如注,梨花枪也被两股强大的力量挤得弯成了一张弓,这时候,陶臣末突然撤手,彭忠秀瞬间失了阻力,身体往前一倾,陶臣末看准彭忠秀身体前倾方向,斜举长枪,对准其眉心便是一刺,不偏不倚正中目标。 彭忠秀只觉脸上一阵滚烫,已然是颅开血湧,还想再提斧还击,这才发现自己已如了那断线的风筝,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这个时候,跟随彭忠秀而来的几千骑卒早就被两万多人的云卫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很快便被宰割干净。 陶臣末来到任蒹葭面前,只见其胸前盔甲已然开裂,还有丝丝血水渗出,看样子刚才虽然挡住了彭忠秀致命一击,但奈何对方力量实在太大,板斧挤压刀身,硬是劈破了任蒹葭胸前铠甲,伤及肌里。 “夫人你怎么样?”陶臣末关切的问道。 任蒹葭轻轻擦了擦嘴角被沾染上的血滴,摇摇头说道:“不碍事儿,只是皮外伤。” 陶臣末只是微微点头,他知道就算任蒹葭伤得比看起来重她也不会说出来的。 剿杀了六千骑卒,陶臣末迅速整兵冲向后续跟上的步卒,这一次,他与任蒹葭走在后边,并时不时的看看任蒹葭,无论怎样,他得确认她真的没有大碍。 根据陶臣末的要求,季河清带着大军只是在敌人阵中来回冲杀并不陷入其中,万余步卒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很快便被冲杀了个干净。 随后,陶臣末下令大军直入杨柳营,生火造饭。 至此时,云卫骑兵进入渤州第五天,以吕休为中心,急报如雪花般飞向渤州将军府和南境陆文霆营帐,只道是白衣小子,怒马银枪,轻骑嗜血,急寻解决之策。 潇潇雨露 第四十一章潇潇雨露 陆文霆正忙于应付渝军的轮番猛攻,虽未有所退却,却也难免疲惫,渝军有程锦尚亲自压阵,士气无比旺盛,自己是丝毫不敢小心,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阵前那个白衣将军却不是陶臣末而是李秀,等到收到渤州急报,这才知道中了别人的障眼之计。 陶臣末潜入渤州已经过去六七天,自己这才得到消息,想必后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过赵正昌说得没错,渤州不是黔州,还不至于让陶臣末如此就轻松就剿烂,抚平内心的震动之后,陆文霆立马传令渠坊,让渠坊守将王彦丞主战,务必要让陶臣末有去无回。 而根据陶臣末的计划,程锦尚必须要在两军防线上打下一个缺口,以助陶臣末顺利南返。 从杨柳营拔寨之后,陶臣末率军再一次来到了吕休,吕休守军如临大敌,但陶臣末并未攻城,也不会攻城,吕休是个大镇,城墙高耸,而自己手中只有骑兵,根本没有攻城的器械,他来到城下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归还赵正昌的遗体,事了,再一次消失在了吕休城外。 在一处密林安营之后,大军开始休整。 任蒹葭与季河清走向正在看着天空若有所思的陶臣末。 “估计这两天要下雨了。”陶臣末道。 “将军,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季河清第一次开口问道。 陶臣末转向二人,缓缓道:“等。” “等吕休驻军出城?” “副将和主将先后战死,吕休守军一时半会儿怕是不敢出城了。”任蒹葭带着几分笑意说道。 “夫人伤势如何?”陶臣末问道。 “并无大碍,本想帮帮将军,反倒让将军忧心了。” 陶臣末微微一笑,说道:“正因为你才让彭忠秀乱了章法,我才那么快得手,不然还真得纠缠更久,夫人不必自责。” “将军,不知是否是我杞人忧天,现在估计整个渤州都知道我们了,等下去会不会等来大军围困?”任蒹葭又回到了季河清的问题。 陶臣末蹲下身子,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边划边说道:“渤州主力一在滁州跟着陆文昭,一在南线跟随陆文霆,还有一部分人在渝州,而此地离我们相对较近的驻军最多的是吕休、安阳、渠坊三地,满打满算,就算全部聚拢也就十五万人,安阳算是青城的前哨,我们这么一闹,他们定然不敢冒险尽数出击,最多只能算一半兵力,吕休没有骑兵,就算他们出城,对我们威胁也不太大,我在等的是渠坊的精锐,这也是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渠坊是块硬骨头,除去城中数万步卒,还有一支约莫五万多人的骑兵,这才是我们此行需要面对的最大的困难,渠坊守将王彦丞、张忠明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这也是陆守夫敢放下守备空虚的渤州腹地而冒险进攻渝州的原因之一,先前东奔西走,一在逐个歼灭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的分散军镇,防止今后积水成河对我们造成威胁,一在制造声势,诱王彦丞出击,若如不然,他定会死守渠坊,那么我们就伤不到这支精锐骑兵了,此行的意义也就不会太大。” 听完陶臣末的分析,季河清与任蒹葭恍然大悟,正如曹焕所想,陶臣末此行绝不是一时头脑发热非要逞什么英雄,而是早就做了计划。 可是怎么返回尹州呢? 季河清与任蒹葭根本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临行前陶臣末便与他们谈过,虽未明说,但实际上暗示了可能有去无回,他们这一步,本就是越过楚河破坏陆守夫棋盘布局的一招,卒子有几个能收回? 王彦丞年过半百,却丝毫不见老态,一把雷神鞭破甲无数,在渤州,也是跟随陆守夫时间最长的一名老将,其副将张忠明一对青铜吴钩亦是让人啧啧称奇,一老一少,作为陆文霆最坚实的后盾,没有人敢丝毫小瞧。 听闻吕休被围,杨柳营全军覆没,王彦丞便知不妙,后得知来者不是别人而是小小年纪便威名远播的陶臣末,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以王彦丞的年纪,自然比其他年轻将领更加清楚的知道童静是何许人,他的亲传弟子又岂会是泛泛之辈,杀白灵、破黔州,这是很多将领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但陶臣末却偏偏做到了,外界都传,程锦尚是为了这个天才小将才不得不反的,王彦丞虽不全信这种,但他明白,起码因为这个年轻人,程锦尚是提前反了。 能继承童帅衣钵,其武艺自不必说,但更让人忌惮的是这小子的战术谋略,不说当真青出于蓝,起码也学到了个九分有余,所以当听闻陶臣末奇兵突袭,王彦丞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小子可能是想千里迂回,背袭陆文霆,好让他首尾不顾,以破解南境一直僵持不下的局面,所以他并未冒险出击,而是决心死守渠坊,以静制动。 以王彦丞的经验,他深知骑兵的杀伤力在于快,但后续保障却是个问题,所以自古以来,兵法讲究骑兵开路,步卒镇后,但眼下陶臣末只有一支孤零零的骑兵,没有后续供应,很快便会断粮,威力自然减半,尔后再来个步步为营,将其困死渤州。 陶臣末自然也不会闲着,大军特别踏实的休整了一天之后,他便带着众人游弋到渠坊附近,最大范围的断掉了南下陆文霆营帐的粮草辎重,尔后闲来无事便让一小股骑兵到吕休城下游走,甚至是饮酒高歌,吕休三万将士心里窝火得不得了,可现如今城内主政的参将也不敢出城拒敌,只得憋屈着等待军令。 王彦丞突然很生气,这陶臣末也太不像话了,想劫粮草劫粮草,想在哪里扎营在哪里扎营,当真欺我渤州无人? 这段时间,探子都没歇着,随时随地关注着陶臣末的动向,陶臣末也不隐晦,就大摇大摆的在渠坊、吕休等地游弋,发现有物资南下便顺道给劫了,就地生火造饭,气焰十分嚣张。 王彦丞接到陆文霆的命令,务必要让陶臣末有来无回,既然如此,那就放下心来专门对付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他决定先试他一试。 这一日,由渠坊南下五千石粮草,千人押送。 出乎意料,陶臣末并没有出现,只是半日之后,北方传来消息,一股骑兵绕过吕休,连拔十余所驿站,所有房舍被大伙付之一炬,马匹及一些其他储备被洗劫一空。 这算哪门子将军,如何有这种打法,驿站被拔,军情传递便成了一个问题,不行,这人要是留着,渤州将永不得安宁。 在于众将士合议之后,王彦丞终于决定主动出击。 不久之后,吕休收到军令,要求合围陶臣末。 陶臣末最近没有太过躲躲藏藏,要寻找他的行踪很简单。 当前方探子发回消息说陶臣末此刻正在杨柳营扎寨之后,渠坊五万骑兵在张忠明的带领下尽出,直赴杨柳营,与此同时,吕休城门洞开,两万步卒前往围援。 这是个不小的动静,陶臣末立马下令大军拔营。 云卫轻骑没有和任何一方接触,而是向东窜去,差不多走了来时路。还未赶到杨柳营的渠坊骑兵听闻之后立马调转马头追杀,前后相差约二十里地。 云卫一路狂奔,走出大约六十里之后调转马头北上。 张忠明追致上郡之后失去了云卫踪影,多方探查,马蹄朝北,立马跟着北上。 云卫北上四十里,在一个叫做跑马山的地方停留,此地密林遍布,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张忠明好不容易追至跑马山前,突然停下了追击的脚步,前方马蹄凌乱,却异常安静。 稍作沉思,派了几个人前去试探。 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派出去的五人还没有返回。 张忠明嘴角微微向上,命令大军前进五里,与密林只有一箭之地。 “陶臣末,你一路奔逃,就这点儿伎俩吗?素问你年少有为,本将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出来一战,否则便不怪本将不客气了。”说罢示意左右准备。 一炷香之后,并无动静,只有偶尔传出来的人与树林轻微碰撞的唆唆之声。 “这座林子帮不了你的。”说完之后,张忠明示意放箭,两万弓箭骑卒张弓达箭,瞬间一片箭雨扎进茂密的树林,刚茂新的树叶瞬间被射了个稀烂,一轮乱射之后还是无人出来,只隐隐约约听到几声闷哼。 张忠明冷笑一声,继续下令放箭,除了隐约的闷哼,依旧无人应答。 张忠明再次示意几人向林子靠近。 嗖嗖几只冷箭射出,靠前的两人随即栽倒马下,其余几人不再敢向前。 张忠明示意退下,这几人如蒙大赦,赶紧回到原来的位置。 “如此就别怪我不择手段了。”张忠明阴沉着说道。 随后向身边人耳语了几句,数万骑卒慢慢散开,除了背面高耸的山崖,其余出口都给围住。 随即一帮小兵拖来一大堆干柴,放在丛林边缘,这一会儿,少不了有人被林中的冷箭射中。 张忠明不以为意,随即下令点火。 初春比较潮湿,林子不太容易烧得那么快,但五万人要点一座林子还不简单,众人拾柴火焰高说的不就是这个理,只是可惜了林中才苏醒不多久的一众野兽飞鸟,带翅膀的还好,可怜了那些以地为家的,或者匆匆逃窜,或者被活活烤焦,守在林外的渠坊骑卒随时准备将跑出来的人劈成肉泥,只是等了许久只见得哀嚎逃命的野兽猛禽,却没有见着一个人影子。 这般有耐力,宁愿被活活烧死也不出来一战?这是些什么人?张忠明开始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 当冲天大火烧烫到在外守株待兔的士兵都不得不退却十丈可还是未见有人出来之后,张忠明才发现上当了,这林子里有人,但肯定不多,障眼法而已,这一小撮人恐怕在大火刚起那会儿便攀上悬崖逃之夭夭了,那陶臣末的大军上哪去了? 张忠明自然想不到。 陶臣末在此转了一圈之后立马沿着山谷继续北上,尔后斜线杀回了老地方,追到了吕休步卒的身后,将好不容易等到命令出城的两万吕休士兵冲杀了个干净,等到张忠明回过神赶回支援的时候已经晚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被戏弄于股掌之间,张忠明怒骂不止,捡回几个活口,想要探知点儿消息,却基本无用,只有一两个人说被砍倒之后隐约听见有人商量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杨柳营!陶臣末一直想要的都是渠坊和吕休,只有这里才能两边兼顾。 张忠明立马上马追击。 刚及白马口,一只短矛便朝张忠明胸口飞来,张忠明侧身下马,脚踏两步复上战马,一瞬之间躲过一击,但这短矛继续前飞,跟在其后的一名骑卒就没这么幸运了,直接被刺穿飞落马下。 “有埋伏!”张忠明吼道,伴随他的吼声,一阵箭雨哗啦奔来,正在驰马狂奔的渠坊将士随即倒了一片。 “妈的,老子又上当了!”张忠明这才明白过来,适才那几个活口都是陶臣末埋下的线,就是要将他往火坑中引。 随着“嗖嗖”一阵破风声,又是一片箭雨落下,张忠明立马招呼士兵结阵,但数万人飞驰着一下子挤进本就不宽敞的关口之内,一时半会儿找准身位都是个不小的问题,手中有盾牌的只能胡乱举着盾牌抵挡,有箭的也赶紧举箭一通乱射。 很快,第三轮箭雨来袭,战马嘶嚎,人仰马翻。 随即,伴随着一阵喊杀声,两边缓坡上的云卫喊叫着杀了下来。 “迎战!”张忠明厉声命令道。 五十步,箭雨变成了短矛雨,这来势可要凶猛得多了,扎得也更深,张忠明脸上终于露出了两分畏惧。 “放箭!”张忠明继续招呼道。 随即,还了一片箭雨,只不过距离太近,弓还未完全拉开,云卫野藤盾一举,避开来箭,拉近距离,一窝蜂湧了上来,雨未成势。 张忠明双钩一拉,撕裂一人,接着对准下一人再一扯,将其手中环首刀扯飞,双手一合,那名云卫的脑袋便直直的飞了出去。 云卫人数占少,而且对方乃渤州精锐骑兵,如此硬打下去很显然没有什么胜算。 只不过陶臣末早就有了计划。 张忠明杀翻一片之后终于劈开了视野,眼之所见却是骇然。 陶臣末、任蒹葭、季河清三人领着一百骑便即向他涌来。 一百骑围成一个圈,将陶臣末、任蒹葭、季河清还有张忠明围在中心,以防他人来救,陶臣末、任蒹葭、季河清三人一心对付张忠明,擒贼先擒王,只有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张忠明心中暗骂,这他娘的什么战术,这陶臣末也忒无奈了。 随即便是一枪、一刀、一戟形成一堵杀墙,张忠明刚挡住陶臣末一枪,任蒹葭的刀又劈了来,刚挡下这一刀,季河清的戟刃又惊险杀到,如此往复,好不困难。 此时此刻,张忠明就算是天神下凡也难以应对,胡乱抵挡一通之后,腰部便被刺了一枪,身体一歪,左肋又挨了一刀,还未来得及痛,腹部又吃了一戟,很快,张忠明便被砍刺得体无完肤,任蒹葭瞅准机会,一刀削落其脑袋,陶臣末枪尖一点,举起头颅便打马穿行于乱军之中,身后骑卒齐呼“张忠明已死,弃械不杀!”,任蒹葭与季河清继续联合围杀渠坊其他领兵校尉。 主将被斩,其余头目亦所剩无几,本就长途奔袭又遭遇了埋伏的渠坊骑兵心神一下便被撕裂,虽未就地放下兵器,但战意已然所剩无几,云卫趁机反杀,渠坊骑兵溃不成军,各自奔逃,陶臣末下令尽力围杀,少留活口。 除了零星逃散的,剩下三千多人逃回了渠坊。 王彦丞脸色铁青,一时不知是气是哀。 “安阳大军到了何处?”良久,王彦丞向身边人问道。 “先前一报说是最多一个时辰到达吕休,此刻应该是快到了。” “传我军令,让滨河抽调精锐北上,我们要与安阳大军联合围杀陶臣末,一个都不能放过。” “如若滨河精锐北上,万一程锦尚打起滨河的主意如何是好?” “谁让他们锣鼓喧天的来吗?滨河有三万余人,抽调一半便可,堵住所有南下通道,我们将陶臣末往南边赶,挤都能挤死他。”王彦丞恶狠狠的说道。 “卑职领命。” “清点完了?”陶臣末问道。 “差不多了。”季河清答道。 “你的伤不要紧吧?” “未伤及筋骨,不碍事儿。”季河清摸了摸缠着白布的左手笑道。 “说吧。”陶臣末继续道。 “损失过半,现在没受伤的,满打满算,也就九千多人了,加上还能打的,一万多一点儿。”季河清显得有几分沉重。 陶臣末深吸了一口气,望向远方,缓缓道:“再打一仗,咱们就回去。” “王彦丞应该会亲自参与围杀了。”季河清道。 “等的就是他,仇东海、黄璞、张希冀登不了太大台面,赵正昌、张忠明算是两条大鱼,王彦丞才算是个将帅之才,这也是陆守夫敢放下空荡的渤州冒险进攻渝州的原因所在,前有新锐陆文霆,后有老将王彦丞,算是他的两道屏障。” “可是陆守夫却没料到将军给他来了一个出其不意。” 陶臣末微微笑道:“是啊,这老家伙这会儿估计应该是睡不着觉了,渤州十万精骑,小部分在滁州,剩余的便在渠坊和渝州,渠坊五万人马已经不复存在,剩下的都是步卒,所以尽管我们人少,但没必要怕。” “素闻王彦丞行事稳健,就怕他把剩下的人马拧成一股,对我们步步紧逼,到时候就不好对付了。” “这一次容不得他稳健了,我们凭借三万人马杀了他们十余万人,整个渤州可都憋着一口气呢。”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随着一声闷雷响起,春雨潇潇而来,眼前的血腥气开始渐渐淡却。 “准备南下。”陶臣末缓缓说道。 到现在,曹焕已经有些开始害怕了,自己不仅负了伤,而且这陶臣末貌似还有继续拼命的打算,这次当真得交代在这里了?所以当听到军令说要南下之后,曹焕低落懊恼的心情这才好了几分。 这场雨很及时,在雨雾和夜色的掩护下,云卫终于开始了南返的路途。 王彦丞根据不断涌来的谍报做了个粗略的计算,陶臣末手中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军令向羽箭一样飞向南方各镇,一是必须要严防各关口,陶臣末可以偷偷溜进来,但绝不可以再偷偷溜出去,二是端掉云卫探子,凡发现可以人员,不问缘由,一律剿杀,陶臣末没有了耳目,自然就无的放矢。 东拼西凑,王彦丞再起一只近两万人的骑兵,展开誓死追杀。 春雨绵绵,短时间内看起来没有要停的迹象。 云卫一路向东,往寿仙方向而去。 马蹄凌乱,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干净,但有经验的探子还是能从一片片被踩成浆糊的花草里发现蛛丝马迹。 “想原路返回?”王彦丞冷哼一声,一边下令继续追击,一边派探子急报东线关隘,特别是好不容易拾掇起来的东海营等地,这里临海,一片无垠沙地,是个很容易突破的地方,陶臣末当时正是利用了这里防线绵延、首尾难顾的缺陷突入渤州腹地的。 斩断耳目这一招果然很有用,虽说也有不少无辜路人死于非命,但陶臣末确实越来越少的收到前方传回的消息了。 寿仙又有了两千余人的临时守卫,陶臣末率军大摇大摆的从城外而过往东海营方向继续行进。 王彦丞追到寿仙,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要击杀陶臣末的决心更甚! 东海营眼线守军如临大敌。 可当王彦丞火急火燎的追到东海营之后才发现,根本没有陶臣末的身影,王彦丞当下大怒,立马以“遇敌不战”的理由将寿仙临时主将斩杀,下令今后无论是谁,无论手中有多少人,只要遇到这股敌军,必须死战! 人杀了,可这陶臣末去哪了呢? 陶臣末从种种迹象已经知道王彦丞开始四处剿杀自己南线的暗探,所以临时改变了原来的谍子安排,将部分暗探留在了自己的后方,随时盯着王彦丞,所以不仅王彦丞没有追到他,反而让自己的一举一动被别人了解了个彻底。 此时的陶臣末已经由寿仙向北转了个圈,转道往滨河而去,他在赌程锦尚已经或者快要拿下这里了。 这是一种赌博,更是一种信任,陶臣末北上之时曾与程锦尚密谈一夜,详细分析了两州交界所有的驻军之地以及攻守形势,渝、渤两州重兵聚集在西线的爱辛集、天水等地,东线没有较大军镇,但各方也差不多势均力敌,真要想有所扭转那便要如田忌赛马那般,以少对多,以强压弱,渝州可把西线重兵投入到东线,由东线攻破,但与此同时,陆文霆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进而放弃部分渤州城池,进入尹州,与渝州连成一线,到时候渝州军会得不偿失,这也是为何两军在尹州对峙一年多时间而均无突破的原因所在,棋逢对手,大家都不敢妄动。 但是陆守夫突然发难,想要破局,逼得陶臣末不得不提前实行自己的谋划,扳回一局,可进渤州容易,要想回来便难了,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自己一通乱杀,渤州人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哪怕兵力再捉襟见肘,就算沿线挖坑也会将自己堵在境内予以剿杀,那如何做呢? 田忌赛马的招数不能那么快就用,但要保陶臣末安全返回却不是不可能,程锦尚领着李秀、魏文忠等人三天两头的不断攻打爱辛集、天水、奉阳等地就是为了牵制陆文霆主力,不让其分兵围剿陶臣末,而让东线滨河、古绩等地维持现状,自己不增加兵力,也好让陆文霆放下戒备全力守御西线而不增兵东线,但根据商量好的时间,差不多七八日之后便要转移部分主力全力攻破滨河,为陶臣末南下打开缺口。 陶臣末在渤州腹地往返奔驰,就是要打乱陆文霆的围剿部署,看不出自己到底要从何处南返,可陆文霆也不是傻子,他知道陶臣末返回只有两条线,不可能是重兵聚集的爱辛集,只能是东海营或者滨河一线,所以尽管程锦尚攻得猛烈,他还是暗自分拨了部分兵力前往东线增援,甚至不惜从安阳调兵南下,唯一让自己难办的是陶臣末此行自东海营起,杀了自己十余万人,他手头实在没有太多兵力保证完全堵住他南返的路线,所以只得命令王彦丞务必要将陶臣末剿杀在渤州腹地而不能让他回到东线,否则那就如密林抓鸟深海捉鱼,难得很! 王彦丞一番闹腾,终于发现了陶臣末的一些踪迹,左右一合计,大惊,也十分不解,陶臣末只剩不到一万人,如何突破南线军镇,但此时管不了那么多,只得传令三军,南下击杀。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探子消息,滨海并无战事! 陶臣末的心里第一次有了几分冰冷,如果程锦尚没有拿下滨河,那自己这一趟就要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看了看已经负伤不少的任蒹葭和季河清,陶臣末眼里闪现出一丝悲壮。 约莫一个时辰后,陶臣末率众抵达了滨河城外十里地,城头肃然,确无战事。 陶臣末下令就地休整,养精蓄锐,春雨还在下,有些冰冷,一些受伤的将士已经忍不住寒意开始发抖。 后方探子来报,王彦丞骑兵最多还有一个时辰便可抵达,后续步卒两个时辰之内也可集结于此。 陶臣末看了看已经被雨水洗刷得程亮的枪尖,深吸一口气,开始整兵备战。 一炷香之后,城头开始乱了起来,喊杀声渐起,陶臣末心里一亮,立马下令进一步开向滨河城下。 滨河守军前方遇敌,对方攻势凶猛,抵挡得十分艰辛,这时候,突然又发现后方来了一只骑兵,开始以为是被抽调走的大军回援,后来才发现这些人站在城下有隔岸观火之势,守将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根据谍报,这行人马并无攻城器械,那也就放下了两分心,将更多注意力放在前方战事。 王彦丞比估计的来得更快,马蹄声四起,泥水飞溅,陶臣末立于阵前,面容肃穆。 连续追了一天一夜,终于看到了陶臣末,王彦丞的脸色很复杂,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愤怒抑或还有几分释然。 眼见滨河城上人影幢幢,喊杀声此起彼伏,王彦丞不再犹豫,一声令下,两万大军开始冲向陶臣末的云卫,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人马一线,迎雨飞驰,连绵的雨水被横空冲断,在冰冷的甲胄之上溅起串串水花。 两兵相接,雨水、血水旋即混为一体,四下流淌。 王彦丞挥舞着雷神鞭,所到之处,云卫的野藤甲四分五裂,连人带甲被砸个稀烂,陶臣末银枪环刺,无人能进其身,两人对望一眼,便即迎面杀将开来。 春雷滚滚,压不住刀兵碰撞的冷冽声响,时时有人倒下又时时有人站起,只是到后来,倒下的越来越多,站起的越来越少。 陶臣末与王彦丞刚交手没几个回合,两人便被大军冲开,只得又各自砍杀,杀出重围,再一次纠缠在一起,雷神鞭刚猛异常,招招索命,梨花枪龙走蛇游,雨不沾身,二人你来我往,杀得好不痛快。陶臣末暗赞王彦丞廉颇未老,王彦丞心惊陶臣末年少大成,只是眼下情形已容不得英雄相惜,只有你死我活,王彦丞心里更是憋了一口气,难逢对手的渤州大军竟然被这小子搅了个天翻地覆,损失惨重,今日无论如何也得留下对方的人头,否则今后渤州军恐怕梦靥难散。 念起,杀意喧天。 雷神鞭与此刻天空的惊雷竟是无比契合,仿似威力暴涨,陶臣末朵朵枪花恰如那连绵春雨,也是相得益彰,这应该是陶臣末最痛快的一仗了,远处的任蒹葭与季河清想过来帮忙,却抽不开身,一个不小心,任蒹葭腿上吃了一刀,那人正欲挥刀再砍,季河清一戟将其刺飞,两人眼神交汇,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厮杀。 曹焕开始有些心惊,此刻已然管不了那么多,反正迟早都是个死,总不能怂,眼下也管不了任务不任务的,竟然是杀得十分痛快。 那边,陶臣末与王彦丞还在纠缠,陶臣末一招“梨花挑风”逼退王彦丞,接着一招“风卷残云”扫过去,王彦丞毕竟年迈,连挡对方两招猛攻之后身体有些晃动,陶臣末再起“梨花压海棠”,一枪刺向王彦丞眉心,王彦丞赶紧一斜避过锋芒,陶臣末枪尖一拉,拉歪了王彦丞头盔,随即再刺一枪,王彦丞顾不得歪斜的头盔,举鞭在胸前划了一个弧,再次挡开了陶臣末攻势,陶臣末再一招“蜻蜓点水”点向王彦丞下腹,王彦丞横鞭一拒,陶臣末枪身一旋,躲开横鞭,扎进王彦丞小腹,王彦丞知晓大事不妙,往后一倒,飞身弃马落地,若不如此,必然被扎个对穿,落地之后,看了看自己小腹渗出的丝丝血迹,王彦丞怒骂一声,丢掉歪斜的头盔,随即大笑道:“点扎一线,刺挑八方的梨花枪法果然名不虚传,未曾见过童帅风采,今日也算小小弥补了一些缺憾,只不过任你枪法入圣,今日也休想踏出渤州半步。”说罢,挥起雷神鞭便朝陶臣末杀去。 刚要接触,王彦丞就地一滚,竟然向陶臣末坐下的马蹄扫去,陶臣末急忙一提马缰,战马昂立,旋即刺出一枪,王彦丞肩膀吃了一记,但他并未止住攻势,战马前蹄飞起避过一劫,但后蹄还是被雷神鞭重重扫上,一声长嘶,轰然倒地,陶臣末飞身下马,看了一眼挣扎嘶吼的战马,心中大怒,右手一紧,长枪微颤,随即划了无数个大圆,像装了尖刃的飞盘一个个砸向王彦丞,王彦丞身上本就遭了两道,这一下应付起来更加吃力,趁其后退之机,陶臣末枪人合一,化作一支飞箭扎向王彦丞,王彦丞金鞭一扫,想要砸向陶臣末脑袋,陶臣末左手就地一拍,一个旋转,避开这一击而不减缓攻势,王彦丞胸口再吃一枪,若不是铠甲坚固,必然被刺个对穿,陶臣末立身反身一脚,将王彦丞踹出丈远,正欲上前结果其性命,王彦丞身边士兵急忙围杀过来,将自己的主将挡在身后,陶臣末只得应付这些恼人的小兵。 任蒹葭见陶臣末落马陷入重围,不顾敌人砍来的一刀,招呼左右支援,后背立即遭了一刀,忍住疼痛继续奔向陶臣末。 陶臣末左刺又挑,杀翻一片,不远处的曹焕也吃了一记闷刀,瞬间泄了力,两名骑卒上前就要结果了其性命,陶臣末见状一脚踢飞地上一把尖刀,刺死一人,随即踏步而来一枪挑飞另一骑卒,一把拉起倒在地上的曹焕,曹焕鬼门关走了一遭,心有余悸,但容不得他多想,又有几名骑卒围了过来,此时,任蒹葭从身后杀来,砍翻两人,陶臣末将枪一扔,刺穿一人,不待其落马,飞身取下长枪又是一刺,又一名骑卒应声而倒。 曹焕瞬间眼红,忍着剧痛开始疯狂砍杀。 双方激战一个时辰,满地淡淡血水,众人都疲惫不堪。 陶臣末与任蒹葭、曹焕站成一线,相互掩杀,王彦丞血流如注,亦近乎癫狂,今日就算豁出老命也要誓杀陶臣末,便即招呼左右继续像陶臣末冲来,陶臣末大喝一声,迎面而去,所过之处对方栽倒一片,很快,两人又对上,陶臣末长枪一抖,无视周围小卒,眼中只有王彦丞,一枪刺去,王彦丞聚力一扫,骤雨之下,火花难现,王彦丞虎口一麻,险些丢了手中兵器,陶臣末趁机再刺一枪,身边小卒一矛刺来,陶臣末也不躲,手臂瞬间被刺穿,与此同时,自己的枪尖也刺进了王彦丞胸口,王彦丞往后一退,想要避免被刺穿身体,哪里料到陶臣末并不管手臂中的矛尖也更进一步,只听呼啦一声,枪尖透出王彦丞后背,王彦丞口中一口血水喷出,那小卒把矛一拉,陶臣末手臂泄力,长枪脱手,小卒欲趁此机会一举击杀陶臣末,不料任蒹葭当头一刀,将其劈成两半,陶臣末微微回首,对着任蒹葭勉力一笑,任蒹葭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陶臣末示意自己无碍,然后向前再次拿起长枪继续刺杀。 对方主将战死,云卫士气渐盛,对方开始慢慢后退,这时候,陶臣末才有时间环视四周,这才发现,双方都已所剩无几,两军渐渐拉开了差距,战意都已不浓。 陶臣末立于阵前,眼睛直视前方。 突然,他瞳孔微缩,大事不妙。 后续步卒已然杀到。 渤州军本已疲惫不堪,眼见援军来袭,瞬间士气大涨,便即呼号着又要准备厮杀。 这时候,滨河城门开启,同样想起了阵阵喊杀之声,云卫众人当下大惊,若是滨河守军此刻出城,那便再无回旋余地了。 部分骑卒转身,眼神由惊骇瞬间转为惊喜,城内士兵为首者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魏文忠魏大将军,众人不禁欢呼。 魏文忠一马当先,来到早已经满身血污的陶臣末身边,问道:“陶将军,卑职来晚了,您没事儿吧?” 陶臣末朗声道:“无妨,前方便是王彦丞调来的精锐,务求全部歼灭。” 魏文忠得令,打马砍杀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雨停声歇,只是地上泥水已然殷红。 事毕,陶臣末令魏文忠进驻滨河,将刀尖扎进渤州面门,渤、渝战事已然发生了倾斜。 此役过后,三万云卫骑兵只剩下两百余人,陶臣末斩六将,加上魏文忠最后一战,共灭渤州十七万人,近乎陆守夫兵力的四成。 前方闻报,程锦尚兴奋异常,称陶臣末“真乃神将”,云卫“实乃天兵”,而陆文霆显然十分懊恼,不仅让陶臣末逃回了尹州,渤州腹地兵力几乎消耗殆尽,滨河也落入了敌手,日子显然十分不好过。 雪上加霜的是,滁州的鲜真骑兵也让图兰骨柔设计诱伏,覆灭在滁州与北弃的边境线上,现如今才真可谓是前狼后虎,首尾难顾。 辗转奔袭一旬,陶臣末领着剩余的两百余人终于回到了尹州,程锦尚带着瞿红袖等人出城二十里相迎,眼含热泪,本意为陶臣末庆功,但陶臣末却言明利害,予以了拒绝,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战死在渤州的将士们才是最该受功的。 程锦尚自然也能明白个中心酸,于是也未再提此事,只是告诉陶臣末说苏木这段时日消瘦不少,时不时便在大军门前朝着他归来的方向张望,寿仙侯家被押解回来之后,苏木更是不顾对方白眼与暗骂,不厌其烦的打听关于他的一举一动。 离大营还有十里地,陶臣末远远便看见一人一马驻足等待,春风微寒,却荡起十里暖意。 任蒹葭不由得起了几分笑意,这种感觉她有过,只是不能来得像苏木这般明显。 程锦尚示意众人先行,任蒹葭也准备跟随离去。 只是这苏木竟然没有看向陶臣末,而是奔向任蒹葭,早已泪眼迷离,哽噎道:“任姐姐,你们终于回来了,你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 任蒹葭微微一笑,大姐姐般温柔的替苏木抹去泪水,缓缓道:“傻妹妹,哭什么哭,你看,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吗,我说过有陶将军在不会有事的。” 苏木看着任蒹葭、季河清等已经伤得体无完肤的样子,哪里忍得住,她本就是个善良的姑娘,这些也都是抄袭相处心心念念的人,劫后余生才是最让人容易情绪崩溃的时候。 任蒹葭摸了摸苏木的头,柔声道:“当真不和陶将军打个招呼?” 苏木突然又觉得面热,望向不远处的陶臣末,又看了看任蒹葭。 任蒹葭微微一笑,说道:“去吧,不过我可听说陶将军不喜欢哭鼻子的女孩子。” 苏木情绪算是稳了几分,任蒹葭示意季河清加快脚步,季河清这才打马离开陶臣末,跟上任蒹葭的步伐。 苏木来到陶臣末面前,看了看早已破败不堪全身淡红的“白衣”,强忍住眼泪,愣愣道:“陶将军,你回来了?” 陶臣末微微一笑,柔声道:“我回来了,让姑娘忧心了,实在是对不住。” 苏木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将军你回来就好,我已经采了好多了野参,我这就回去给你们做,啊,不行,得先看看将军的伤。”说罢便伸手去想要查看陶臣末绑着白布的右臂,可手到空中又停了下来。 陶臣末微微愣了愣,伸手握住苏木悬在空中的小手,说道:“苏姑娘,我的伤并无大碍,你不要忧心,倒是你任姐姐,浑身上下都是伤,她一个女人家,需要尽快恢复才是,等下回了军营,你好好给她看看,然后再做一些好吃的,我和剩下的将士们都来。” 苏木被陶臣末这么一握,当下像从云端坠落,不知所以,只得连声应承,陶臣末突又觉得有些失礼,赶紧松开,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哦,哦,好好。”苏木赶紧转身,超着陶臣末半个身位往前走去。 帅帐策对 第四十二章帅帐策对 苏木在给任蒹葭治伤的时候,陶臣末一个人去了程锦尚的帅帐,此去渤州一趟,自然有许多军情要报。 瞿红袖也在。 实际上陶臣末自返回尹州开始便已先派斥候送了份大致军情前来,只是有许多具体的事宜还待详细说明。 自两军对峙,先前渝州的的情况与现如今渤州的情形相当,边陈重兵,腹地空虚,陆守夫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想要冒险打破僵局祸引渝州,陶臣末差不多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倒令陆守夫十分被动,现如今魏文忠据兵把守滨河,随时可以直插渤州本营,这让陆文霆可以说是寝食难安。 听完陶臣末的汇报,程锦尚也几乎能身入其境,此番惊险,着实令人后怕,不过他也十分高兴,当今天下,兵行险着以小博大最终还能全身而退的怕是找不出几个,但无论如何陶臣末必定是其中的佼佼者,陶臣末此番北行,斩六将,杀敌十多万,渤州一时半会儿肯定缓不过来,甚至可能永远都缓不过来了,陆守夫看似精妙的一步棋被陶臣末反戈一击,当真是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有两件事需要知会与你。”听完陶臣末的汇报之后,程锦尚拍了拍陶臣末的肩膀说道。 “请王爷示下。” “第一件事儿,金易的伤恢复得不错据说甚至可以上马杀敌了,陈振纲将军的一条腿怕是得终生残疾,本王有意让他回到大营协助本王做些其他事情,可这汉子毕竟是马上杀敌摸爬滚打出来的,性子倔,不太愿意,表示希望继续留在军中,王立阳暂领骁卫,表现不错,骁卫经过长时间拉锯,最终拿下了安泸城,蓉城就在眼前,陆守夫又一招棋作废;第二件事,天机院开始发挥作用了,云阳的谍子截获了一封密信,你猜怎么着,是颜尚书写给朝廷的,大意便是希望利用陆守夫牵制我的大好形势,趁机发兵桐州,将北弃人彻底赶回北境,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妙招,用得好,足以扭转大渊眼下的困局,老尚书被贬数年,心中还在想着朝廷,只可惜一腔热血洒进了冰窖,起不了什么用。” 两个消息,第一个自然是个好消息,至于第二个嘛,陶臣末觉得有些怅然,老尚书对自己算是有知遇之恩,但时局左右,自己不得不背道而驰,实在是令人唏嘘。 “蓉州局势好转,对我们大有裨益,至于老尚书,恐怕我们只得继续忤逆他老人家了。”陶臣末无奈道。 “是啊,命不由我,若不是秦庸权欲熏心,我们也不至于这般,权臣乱政以致误国,教训很多,却少有人谨记,只是眼下也考虑不了这许多事,本王有些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爷请讲。” “陈振纲遇敌死战,为保护金易却让自己折了一条腿,本王心中有愧,不想他再以身犯险,可他却不愿意,本王当如何做?” “陈将军在云州束缚多年,好不容易可以驰骋疆场,自然不愿意就此退居幕后,这是一个武将的尊严,伤了一条腿行动有些不便,但不妨碍他继续领兵打仗,只是以后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冲锋陷阵了,王爷便由着陈将军的意思来吧。” 程锦尚微微一笑,感慨道:“若大渊武将都如陈将军这般刚毅,也不至于现如今这个局面了,本将确实是心疼他,金易也觉得自己有愧,建议陈将军退居幕后好好修养,不曾想被陈将军大骂一顿,哈哈哈,既然你也是这个意思那就让他继续领兵,只不过本王今后得给他下个死命令,两军交战,不得再冲锋在前。” 陶臣末有些忍俊不禁,武将直爽甚至粗鲁,但却很可爱。 “另外还有一事,”程锦尚说道“现如今陆守夫骑虎难下,瞿院首建议再给他来点儿猛药。” “噢?如何下?” 程锦尚看看瞿红袖,瞿红袖接话说道:“陆守夫知晓将军潜入渤州,为了解困曾率兵攻打尹州后方,但丁康阳从云阳而出,迫得他不得不自行退去,看样子他很喜欢渝州,生怕给丢了,君子不夺人所爱,但有时候有意和别人抢抢,貌似也还十分有趣,所以在下的意思就是集中兵力夺回渝州,让陆守夫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陶臣末仔细想了想,说道:“陆守夫夺得渝州之后,秦庸出乎意料的没有从中作祟,还同意将部分兵力南移驻守,现如今渝州的驻军应该不少,我们与陆文霆在这边对峙不下,如何分兵夺取渝州呢?莫非瞿院首的意思是暂且放弃蓉州,由蓉州调兵?” 瞿红袖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在下正是这个意思,在下与王爷仔细合计过,当初决定攻打蓉州是为了进一步压缩朝廷势力,但经陆守夫这么一闹,这才发现原来的这个办法貌似也有些不足,虽然压缩了朝廷势力,但也确实让我们的兵力被分散,所以这才丢了渝州,陆守夫最后也吃了这个亏,好好的渤州不守,却非要来夺渝州城,结果让你以三万兵力杀得整个渤州几无还手之力,既有前车之鉴,我们大可集中兵力夺回渝州,将陆守夫赶回北境,他若敢趁机占取蓉州,那也无影响,我们可以耗住他,由云卫专心攻取渤州。” “可万一陆文昭回援呢?”陶臣末问道。 “这就是陆守夫的为难之处,他是要保北境还是保南境,如果陆文昭回援,早已虎视眈眈的北弃必然趁机拿下滁州,但若他要陆文昭死守滁州,那就没有兵力予他支援,秦庸现下还没有干涉朝廷大军南下的事,但到时候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秦庸定然不会让陆守夫用朝廷的兵力与我们拼命,否则一旦陆守夫成功,秦庸的相位必然不保,秦庸相位不保,陆守夫大可以趁机要挟宋骁退位从而扶植长宁王宋尧的儿子继帝位,以秦庸的精明,必然会想到这一层,所以一旦陆守夫无法进一步扩大战果甚至是根本就守不住眼前的优势,朝廷必然不会再让他任意调用自己的兵力。”瞿红袖十分冷静的分析道。 陶臣末没有立即搭话,而是在仔细盘算。 瞿红袖看了看程锦尚,又看向陶臣末,问道:“将军认为可有不妥?” 陶臣末摇摇头,缓缓道:“此计并无不妥,实际上陆守夫突然与朝廷联手,令我们十分被动,渝州几易其手,城中百姓如今怕是谁对都不太信任了,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渝州城是一定要尽快拿回来的,眼下的问题是陆守夫怎么看待蓉州和滁州,他若懂得取舍,守不住渝州便会退而求其次趁我们从蓉州退兵的机会撺掇朝廷重新占据蓉州,另一方面会让陆文昭放弃滁州而移师南下专心守御渤州。” “从眼下局势来看,无论怎么说,陆守夫都十分被动,他既要防范本王,还要顾忌北弃,而且这都还是在秦庸不背后捣乱的情况下,要是秦庸这时候给他使个绊子,那他之前的谋划恐怕就都要落空了。”程锦尚说道。 “所以我们就赌陆守夫更想要渝州,大兵压境,他与秦庸之间必然会生出间隙。”瞿红袖道。 “臣末,你以为如何?”程锦尚问道。 “既然如此,不妨试试。”陶臣末道。 陆守夫帅帐。 相比程锦尚的从容,此时的陆守夫明显要焦虑很多,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本来很妙的一步棋竟然带来如此恶果,渝州是轻松拿到了,但是陶臣末却在渤州杀了自己十多万人,现如今看来怎么都有些得不偿失。 军师吴言兵也在沉默,与朝廷联手,将战火南引,是他最先想出来的,谁也没料到会导致如今这结果,陆守夫并没有怪他,一来这个计划是自己最终拍板,二来嘛,陶臣末冒险进攻更是意料之外,水无常形,兵无常势,陆守夫自然十分清楚。 “如今魏文忠攻下滨河,随时可以挥军北上,军师可有办法以解燃眉之急?”陆守夫问道。 吴言兵缓缓抬头,说道:“将军可愿放弃滁州?” “你的意思是让文昭回到渤州?” “由文昭将军镇守渤州青城,一可以防止北弃趁势南下威胁渤州本土,二来可以作为文霆将军后盾,随时予以支援,以防魏文忠北上,就看将军是要守渤州还是要滁州。”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与其让程锦尚坐享渔翁之利,不如我们以退为进,先放放北弃人,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闲着。” “本将还担心一个人。” “秦庸?” “不错,如若他看到本将战事不利,突然从中作梗,日子会很难过。” “属下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将军会不会用。” “说说看。” “将军现如今号令着数十万大军,可以说大渊的命运几乎就掌握在将军手里,秦庸此人向来都不允许比他更有权势的人存在,一旦将军稍有失利,他定然会趁机落井下石,所以将军不妨给他一个信号,他若敢在此时动什么心思,将军就放弃渝州,引程锦尚大军直入中州,秦庸就算再怎么忌惮将军也不至于不惜命,谅他也不敢再耍什么手段。” 陆守夫点点头,阴沉沉的说道:“不错,他若真敢此时在背后插刀,本将就退出渝州,力保渤州,让程锦尚与他斗,本将倒落得个自在。” “现如今渝州大将王立阳已经攻下安泸,下一步很可能就是蓉城,到时候蓉州、尹州便对我等形成合围之势,将军如何打算?” “蓉城有朝廷的守军,让他们自己折腾,至于渝州,如果程锦尚此时反攻,那也是让朝廷的兵力冲锋在前,本将与朝廷达成一致最主要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借势吗,程锦尚敢来,本将会毫无犹豫的让他与朝廷好好较量较量。” 数番衡量,陆守夫只得重新估量眼前形势,最终下定决心让陆文昭放弃滁州,挥师南下,防止程锦尚趁机攻打渤州。 苏木当真担任主厨做了不少好吃的款待了幸存下来的两百余云卫骑卒,众人好吃好喝一顿之后各自安歇。 “苏妹妹是个不错的姑娘,医术高明,厨艺也好,更重要的是十分体贴人,我听说上门提亲的可都排着队呢。”任蒹葭笑意盈盈的说道。 “是啊,只可惜如今战火不绝,多少像苏姑娘这样的人难以安顿啊。” “无论这个世界怎样,人都得想法活着,也不能说战事不绝便耽搁了人生大事,陶将军你要是再不抓紧,咱们的苏妹妹可就被别人带走了啊。”任蒹葭继续笑道。 “我……”陶臣末突然语塞。 “将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唉,实话实说,我很是喜欢苏姑娘,这一次自渤州回来,看到她担惊受怕的样子心里很是疼惜,可正因如此,才不太敢说明心意,我们这样的人,征战沙场,随时可能没命,如何敢耽搁女儿终生?”陶臣末无奈道。 “女儿家向来专一,认定一个人便会无怨无悔的追随,哪怕你不去挑明,她的心里只要有了你便会一直等,你若一直不说,最终才是真的耽搁了人家终生,正因生死无常,才要更加珍惜身边人,这幸福和安稳本就难以度量,能给多少便是多少,将军,恕我多嘴,苏妹妹已经不小,她不顾他人眼光,追随将军至前线,她一个女孩子如此敢爱敢恨,将军如何要畏畏缩缩呢。”任蒹葭意味深长的说道。 陶臣末未再接话,只是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良久这才说道:“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知是佳人,何予苦痛?” 受了不少伤的曹焕也终于找到机会来到瞿红袖的帐中,向她汇报了此行的所见所闻,但跳过了陶臣末救他性命的那一段,在他看来,这件事很重要,也无关紧要,索性就没说。 听闻曹焕的汇报,瞿红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我都有些佩服他了,看样子,他也做好了随时战死渤州的准备,只是细细想来,此人既艺高胆大又细腻缜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早就计划好了。” “现如今他又立了一大功,今后怕更是难以对付了。”身旁的聂青云说道。 “自影子先生这条线断了之后,我们便被动了很多,不过现在对我们来说也还十分有利,朝廷忙着与渝州、渤州暗自角力,根本无暇西顾,我们已经彻底吃死靖州了,安州也是囊中之物,这样的对峙越久越好。” “戚堂主现如今已安全返回泰安,只是不能再进宫,隐藏在城中一个秘密据点,关于朝廷的消息今后怕是会越来越少,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聂青云问道。 “接下来我们需要安分一些,绝不能再出现影子先生这样的事,曹焕,你需要继续在军中立功,将来才好助我成事,袁尚已基本熟络大军军备物资一块儿的事,你二人将来会有很重要的作用,眼下没有太多绊子可以使,我们都要趁此机会好好沉淀,以获得程锦尚更多的信任。” “院首打算真心助程锦尚?”聂青云问道。 瞿红袖微微一笑,面容玩味,缓缓道:“能出主意尽量出,否则风头全部让陶臣末、王金易等武将抢去之后我们如何在程锦尚座前占得一席之地,特别是青云你,天机院刚立,正是获得信任最好的机会,你得抓住。” “请院首示下。” “血蝙蝠一事嫁祸给朝廷虽然暂且说了过去,但难免还生什么枝节,特别是陶臣末早已从皇甫俊容那里得到过一些消息,以他的心思,难保不会起什么疑心,所以你要对症下药,给他们一些迫切想要知道的消息。” 聂青云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说道:“院首放心,属下一定办好。” “提醒你一句,陶臣末与程锦尚可不是秦庸之流,不要弄巧成拙。” “属下明白。” “曹焕,近日便好好修养,没什么紧要的事便不要来找我,实在有事,找人带话便可,你现在是云卫功臣,而我是天机院院首,虽说是随我下山入了军营,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要避避嫌。” “属下明白。” 图兰骨柔诱敌深入,全歼鲜真骑兵,整个北弃士气高涨,陆文昭长时间以来只能防守无法进攻,心里很不是滋味,鲜真骑兵被灭,更是无比恼怒,恰恰这时候陶臣末在渤州大闹一番,更是让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将北弃与陶臣末各个撕碎,但焦连宋却无比冷静。 他再一次提醒陆文昭,渤州战事最终是陆文霆负责任,只要他守住滁州,保存实力,到时候再作力挽狂澜之势,先前的谋划必然能成。 经焦连宋这么一说,陆文昭心里平静了不少,不过也不是完全就能放下心来,以宇文甫为首的一帮长宁王拥趸对陆守夫突然与朝廷联手甚是不满,陆文昭无数次重复说这只是为了利用朝廷对付程锦尚这才让这帮人暂时消除了不满之意,也正是因为这些事让陆文昭明白,滁州军中还有不少忠于长宁王的人,长宁王虽遇刺身亡,但其留有一子两女,这帮老将自然而然的要将其作为长宁王的衣钵继承者,如此隐患不除,他陆文昭就很难完全掌控滁州大军,但毕竟有三个后人,若是一味翦除,肯定会引起他人怀疑,思来想去,只有设计除掉几名威望较高的老将才是办法,毕竟战死沙场谁也不会怀疑到他陆文昭的头上。 问题的关键是拿谁下手,陆文昭一开始想的是宇文甫,但焦连宋却认为宇文甫乃这帮老将之首,而且他对长宁王是死于朝廷之手深信不疑,留着他用来收揽军心很是有效,剩下的几名几乎都是原滁州的守将,都曾在长宁王手下效力,将这些人除掉,那么其手下军士毫无疑问的会听从宇文甫的号令,如此一来,操控宇文甫一个人就可以操控全军了。 此计深得陆文昭赞同,于是利用几次与北弃的交锋先折了一名宁远将军和怀化朗将,这两人是死在战场之上,也就没有人去怀疑,陆文昭亲自抬棺厚葬,予以厚恤,这人心自然而然就来了。设计暗杀长宁王,陆文昭心里愧疚了几个月,只是到后来,再做这些事就要心安理得得多了,既有帝王之心,自然要为他人所不敢为、不耻为。 陶臣末在渤州大杀四方,最高兴的自然是北弃人,邱心志预料如此下去陆文昭有朝一日必然会南归,毕竟渤州才是他陆家发家之地,加上图兰骨柔在滁州北境绞杀了陆守夫的奇兵鲜真人,陆文昭在滁州几乎很难自由发挥,北弃的狼骑机动灵活,原滁州的朝廷骑兵这些年军纪涣散,怠于操练,还是陆文昭到了之后才有所好转,但与北弃狼骑依然不可同日而语。 邱心志的猜测并没有错,陆守夫深思熟虑之后传了军令到滁州,要陆文昭暂时放弃滁州,南下渤州辅助陆文霆对付渝州云卫,接到军令之后,陆文昭第一时间找焦连宋商量。 焦连宋也没想到陆守夫会在这时候下令南下。 眼下有一个棘手的问题。 放弃滁州,宇文甫等人会怎么想?原来从渤州带来的几万人自然没有说法,以宇文甫为首的长宁王势力这时候会不会心生顾虑。 焦连宋思绪飞转,良久,会心一笑。 “先生可是有什么主意了?”陆文昭立马问道。 “有一个一箭双雕之计,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说来听听。” “老将军这时候下令南下,定然是为了解渤州之危,也就是说文霆将军遇到麻烦了,只是老朽以为文霆将军的麻烦好像还不够大。”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您可否想过,老将军这时候调令南下,其实并不是因为文霆将军的麻烦解决不了,而只是害怕渝州军突然进攻给渤州造成压力,以致让文霆将军首尾难顾。” “父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无非就是要让我南下给予我大哥以兵力支持,以让他放下顾忌专心对付陶臣末。” “将军以为,大将军对上陶臣末有几成胜算?” “未曾与陶臣末交过手,实在无法评算,但他竟然能在我渤州腹地翻云覆雨还能全身而退,大哥也拿他毫无办法,想必真是个棘手的对手,我大哥就算胜也不会那么轻松。” “所以老朽才说大将军现在的麻烦还不够大。”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大哥真正与陶臣末交上手了我们再南下?” “正是如此,待二人各自疲乏,将军再如神兵天降,一方面可以拿下陶臣末,一方面还解了大将军的危机,渤州将士是看得见将军威严的。” “可父帅军令已至,我若拖延不决,势必落得个贻误战机的嫌疑啊。” 焦连宋略有深意的一笑,说道:“这个就要回到宇文甫等人头上了。” 陆文昭来了兴致,说道:“说下去。” “一方面,将军可以借宇文甫等老将对南下有异议来向老将军说明南下可能会有延迟,另一方面,可以明示自己要放弃滁州,北弃人必然会趁机占领此地,将军到时候便借口北弃人追杀自己与北弃人再周旋一段时间之后才南下,那时候陶臣末必然应该已经开始与大将军对峙了,此外,将军大可以说此次南下是要故意放北弃人占领滁州,从而分散其兵力以便今后各个击破,从而让宇文甫等人放下戒备,听从将军调遣,等真到了渤州,量这些人也不敢造次,到时候将军再想法将各部重新整编,完全控制住这股势力。” “哈哈哈,妙计妙计,先生一招既能让我大哥先卖卖力,又能进一步掌控滁州大军,当真是一石二鸟的高招,既然如此,我就先传达军令,试试宇文甫等人的口风,他们越反对越好。”陆文昭高兴的说道。 军令一下,果然有不少异议,一些人是因为不甘心就这样让出滁州,一些人特别是原长宁王部下认为放弃滁州而保渤州有些公器私用的嫌疑,陆文昭按照焦连宋的说法大致予以了阐释,这些人也就将信将疑的听从了号令。 陆文昭毫不掩饰的作出了大军要南下的架势,这倒让北弃人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的邱心志也吃不准陆文昭到底在搞什么鬼,就怕他是故布疑阵诱敌深入,所以决定先等等看。图兰兀考先突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嬉皮笑脸的到图兰冰穆的帅帐请命,就说自己反正是戴罪之身,不妨让他去试试水,也不用带太多兵,三千人便够了,如果陆文昭是在玩儿诱敌深入的把戏,他带着三千骑卒也好及时撤退,如若真是因为陶臣末让陆文昭不得不放弃滁州,那他冲在前面也可以为大军排除疑虑,好放心接手滁州。 图兰冰穆询问邱心志意见,邱心志觉得此计可行,但为以防万一,他同时传令北境的图兰骨柔和图兰博秀与兀考齐头并进,就算陆文昭真有什么阴谋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不至于全然落入他的圈套。 终于又可以领兵杀敌,图兰兀考先兴奋异常,领着三千轻骑便即跨入滁州境内,但前方探子来报说这陆文昭行军竟是十分缓慢。兀考先一想,那糟老头邱心志虽惹人讨厌,但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陆文昭突然南撤,还走得这么缓慢,肯定是有所图谋,不能追太近了,所以先等等,反正北境的郡主也还没有赶到,此时不能冒险行事。 陆文昭走得慢,兀考先追得也慢,两军始终隔了约莫二十里地,哪里看得出是剑拔弩张的两军对峙,简直就像过家家一样,见兀考先不上当,陆文昭干脆下令全军就地扎营,好吃好喝起来。 兀考先更是一脸茫然,这都什么玩意儿? 那也行,你陆文昭就地扎营,我也难得轻松,奉陪到底。 正满腹疑虑的停军整顿,前方探子来报说陆文昭领着数千骑兵杀将而来。 “多少人?” “估摸着五千来人。” “还有呢?” “后续还有步卒跟上。” “奶奶的,果然是计,撤!” 他图兰兀考先并不是怕,只是担心自己本就是戴罪之身,今日要是再冒险行事,估摸着今后是再也没有机会抬头了,而且明知对方是计总不能还闭着眼自愿往里钻吧。 陆文昭其实并不求要一举歼灭兀考先,他这么做一来是为了让宇文甫等老将看到他此次撤退是要故意诱敌深入以退为进,二来嘛自然是做给自己的父帅看,北弃人穷追不舍,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全身而退。 两军本就相差二十余里地,陆文昭刚走,这边就退,所以自然而然没有追上,没有遭遇,陆文昭也不继续追,而是下令返回大营,继续南下,见陆文昭不追自己,兀考先又立马调头追陆文昭,但始终保持二十来里距离。 就这样走走停停过了一日,北境探子来报,图兰骨柔再过几个时辰便可与自己汇合,而这边,陆文昭也不是一无所知,北境兵马南下,他自然有所耳闻,这时候,他命令宇文甫带队劫杀兀考先,自己在身后做策应。他的目的就是给宇文甫最大的可能让他自己亲自面对面对北弃狼骑,是输是赢,这一仗打了,自己先前说是战略性后退的说辞也就有所交代了,当然,如果宇文甫就此交代在狼骑的铁蹄之下,那也是战死沙场,算是了了他自己的心愿。 当年长宁王宋尧在滁州便是打着驱除北蛮卫护疆土的口号,宇文甫等一众老将对此也甚是感动,所以在太子之位争夺的过程中也就慢慢的靠向了长宁王,当然,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不想再让秦庸一系把持朝政。宇文甫等人并不迂腐,长宁王已然身死,滁州大军今后肯定是要奉同是长宁王一系的陆家的调遣,陆文昭把控滁州军权之后已然是下了大力气将原来秦庸布置在其中的暗桩一一拔除,他宇文甫也是亲自参与的,现如今既然陆家依旧奉长宁王遗志,那他也没必要给脸不要脸,非得蹬鼻子上脸,现在陆文昭且战且退,给他机会让他与北弃人较量,他也就坦然接受,无论成败,起码酣畅一战之后再退去心中也没有那么多不满和遗憾了。 宇文甫领兵五千埋伏于一处山坳,陆文昭继续在前方慢吞吞的走着,兀考先追击自此,发现已无探子回报,加之此地地势一看便适合伏击,心里便多留了个心眼,但是他的本性依然在,这些年来在北境荒原冲杀只有一路向前没有丝毫畏惧过,只是上一次在桐州吃了冉明栗的大亏之后才知道中原兵法大家用兵着实是讲技巧的,所谓上善伐谋,不是没有道理。 犹豫了一阵,草原汉子的狂野还是战胜了他一直都看不起的所谓谋略,最终下令继续前进,当然,实际上他也有所持,因为此刻图兰骨柔距此也不算太远。 行至山坳,宇文甫见时机成熟,随即下令进攻,一时间伏兵尽出,刀剑齐鸣。兀考先并未有丝毫惧怕,先前两军走走停停,其实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如今遭遇,就算输了,拼死也就三千颗人头,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的打上一仗了。 兀考先如饿狼扑食,一时间满眼血丝,青筋缠臂,一把流星锤瞬间砸飞五六人,一时间无人敢冒险靠近其身。 三千狼骑挤于山谷之中,短时间内奔散不开,加之对方人数更多,尽管兀考先一时不可阻挡,但狼骑劣势慢慢显了出来,兀考先并不惊慌,自己一马当先横冲直撞,为己方杀出空间,期待拼出缓冲空间为狼骑发挥既定战力提供机会。 宇文甫早已注意到了杀得兴起的兀考先,他是在前线摸爬滚打过近二十年的老将,知道如何避其锋芒,挫其锐气,随即招呼了二十余名弓箭手,张弓朝着兀考先一阵乱射,兀考先挥舞着流星锤挡住了大部分利箭,但手臂和大腿还是被射中,一时间血流如注,兀考先一声怒吼,打马朝弓箭手奔去,眼见这杀人狂魔朝自己本来,这些个弓箭手一慌便失了准心,兀考先抓住机会欺身而来,流星锤一砸,当先两人胸腔塌陷,甚至都来不及哀嚎一声便一命呜呼,宇文甫见势不对,立马抽空避开对方锋芒,兀考先杀将而来,宇文甫急忙招呼身边的几名士兵以长矛成阵,斜刺向兀考先战马,兀考先一提马缰,战马一声长嘶,前蹄飞起,勉强止住了去势,惊险的避开了这一杀招,见到对方始终不与自己正面交锋,兀考先狂怒,大骂宇文甫缩头乌龟,宇文甫也不恼怒,只是招呼身边士兵不断围攻,兀考先一路狂砸,挡在前方的士兵一个个向纸片飞了出去。 势有起必有止,经过几轮围杀,兀考先的气势渐渐有了消退的迹象,宇文甫瞅准机会近身而来,手中长刀一顿乱劈,兀考先咧嘴一笑,尽管手臂酸麻,但也毫不退缩,硬生生的接下了宇文甫的长刀,宇文甫只觉虎口发麻,兵器险些脱手,想不到这汉子当真是勇猛,如此几轮围杀过后都还有如此力气。但实际上兀考先也不轻松,中箭的地方血流更大,疼痛感一阵比一阵强烈,宇文甫见状,继续上前砍杀,试图将这魔王绞杀在此,两人你来我往,刀锤相交,火光四起,兀考先这流星锤一挥,少说也有四百斤的力道,宇文甫硬接一锤之后,手中兵器倒击自己胸口,只觉喉头一甜,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恰这时,陆文昭赶到,宇文甫身后喊杀声喧天,兀考先大叫不妙,不过这份紧张也并未持续太久,狼骑众人正觉吾命休矣的时候,图兰骨柔也恰好赶来,数万大军如两股洪流旋即交织在一起,激起血花串串,冲天四溅。 图兰骨柔杀到兀考先身边,厉声说道:“先撤!” 兀考先这会儿不再犹豫,点点头,招呼道:“撤!撤!撤!” 图兰骨柔十分清楚,陆文昭身后是十多万步卒,这些人一旦聚拢,他们今日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兀考先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他只是没料到陆文昭来得这么快而已。 实际上,陆文昭可以来得更快,他只是没有这样做而已,但好歹还是来了,宇文甫活着,对他作用貌似更大一些。 狼骑撤退,滁州军便开始追击,自然也是追不上的。 此番大战,未有输赢,但滁州军还是占了几分优势,宇文甫战意陡增,陆文昭乐见其成,只有宇文甫不断鼓噪与北弃对抗,他南下的步伐才能正大光明的缓慢下来。 被自己的郡主解救,兀考先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 但图兰骨柔却十分恼怒。 “为何又要莽撞行事?”图兰骨柔怒问道。 “哎呀,郡主,卑职是知道那边有埋伏的,这些个汉人老是耍那些阴谋诡计,这仗打得不痛快呀。” “兀考先,你几次三番违反军令,自己不惜命,可不要坏了王兄大计,若因为你毁了王兄和邱先生的谋划,本郡主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邱先生邱先生,我就不懂了,为何咱北弃会拿一个外族人当宝。”一说到邱心志,兀考先就周身不爽。 图兰骨柔恼气更甚,眼神肃杀,直直的盯着兀考先。 兀考先一激灵,赶紧咧嘴笑道:“卑职不懂事儿,请郡主恕罪。” “以后若再让我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就滚回雪狼城养马去。” “是是是,卑职绝不再说这些话了,这这郡主啊,其实卑职这一次不算违背军令,来之前,王爷和邱心……先生便已准许卑职以三千骑兵试探陆文昭目的何在,这一战也算是达到目的了,郡主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真是这样的。” “行了,你兀考先是什么样的人本郡主清楚得很,还是那句话,王兄要的是整个天下,不是以往在草原上简单的打打杀杀,你若真为王兄还有整个北弃考虑,就放下成见,听令行事,不要由着性子胡来。” “卑职明白了。”兀考先看上去很诚恳。 “陆文昭看样子并不打算放弃滁州,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兀考先问道。 “你派人传令回去,让王兄先派一些人接管陆文昭放弃的城池,陆文昭肯定是要回渤州的,如若不然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滁州,看来陶臣末这一次是真让陆家吃到苦头了。”图兰骨柔说道。 “如此甚好啊,让他们杀个两败俱伤,到时候咱们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可惜啊,什么时候能够酣畅淋漓的打一场呢。” 图兰骨柔若有所思,良久才接话道:“在我看来,当今天下能与陶臣末拼杀个两败俱伤的人估计没有几个,就算有,陶臣末也不会这么做,他是个聪明人。” “这小子当真如传言那般厉害?”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陶臣末正是这样的人,当年王兄让我去将他带到北弃来,一开始我也向你这般疑虑,等真正见到了这个人才知道世上……” 兀考先在等着图兰骨柔说下去,但图兰骨柔却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 吹角连营 第四十三章吹角连营 图兰冰穆很不客气的接收了陆文昭放弃的滁州西境,虽然城中物资都已被陆文昭搜刮一空,城中青壮也都被尽数带离,但北弃大军东进,有了更广阔的空间朝着中州泰安进发,北弃隐忍数百年,特别是最近一百多年来,北弃王长子必须入泰安为质,这样的忍辱负重实在与卖儿求生没有什么区别,如此奇耻大辱,在他初入泰安时便发誓要加倍奉还到大渊头上,现如今,离心中夙愿差不了太远了。 在邱心志的建议下,图兰冰穆并没有阻止城中百姓南逃,理由很简单,陆文昭将城中青壮全部带离,留下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一来会是较大负担,让他们南下,便将难题自然而然的抛给了陆文昭,二来嘛,陆文昭肯定会将这些青壮编入军阵,将来这些人为了与家人团聚,返回北境之时必然与北弃大军殊死搏斗,哀兵必胜,亘古之理也。 军中也有人提出将这些人留下,将来可以作为与陆家对峙的筹码,这些南去青壮就算入了军也会投鼠忌器。邱心志却不以为然,一来,以妇孺为质,有悖常伦,会为天下人所不耻,无形之中便自损了民心,二来,陆家岂会想不到这一层,必然会令渤州亲兵为先锋,不受北弃胁迫,并反过来迫使北弃杀掉人质,尔后再让滁州青壮顶上,如此一来,还是哀兵必胜的结果,再者说,北弃王放归妇孺与陆文昭丢弃妇孺的行径一比,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邱心志的远见让所有人折服,当然,他也有一分私心,毕竟自己是中原汉人,怎可忍心看到同类被当作人质惨死。 而这边,程锦尚领着五万余人拔营起步,正式反攻渝州,丁康阳带着六万大军自云阳而出,王立阳、王金易、陈振纲依令放弃蓉州,带着八万人也赶赴渝州,三路大军在渝州涪城兵合一处,浩浩荡荡的开往渝州城下。 陆守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想不到程锦尚会毅然决然的放弃蓉州,渝州城只有八万守军,如何面对近二十万的浩荡之师,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对于渝州,没有人比程锦尚更熟悉,他的后方无忧,军资粮草可以从容的从黔州、云州运来,陆守夫则不一样,他的大部分粮草需要从渤州调拨,朝廷的重心在中州、佑州,且粮草早就捉襟见肘,肯定会十分节俭的使用存粮。 程锦尚很清楚的看到了这一点,近二十万大军将渝州团团围住,里面的人出不来,更别说粮草能进得去。 秦庸被剥了军权,看似不能再干预军事,但实际上他依然是大渊的实权者,眼见陆守夫受困,程锦尚又从蓉州退兵,他立马暗地支招皇帝,将本应调拨到渝州的大军派往蓉州重新控制了几座要塞,实在是忌惮陆守夫真的会放弃渝州引程锦尚入中州,这才派了几万新兵前往渝州支援,但他也清楚,二十万大军围城,就算陆守夫不会故意降敌不战,最后能守住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所以支援陆守夫的意思表达了,其他的就看陆守夫自己的造化。 陶臣末领着李秀、季河清、任蒹葭等人在爱辛集一带与陆文霆对战,让其不敢轻易分兵滨河,魏文忠则以滨河为缺口向西突进,一步步靠近爱辛集,陆文霆苦等陆文昭的救援,却迟迟未见动静,北方探子来报说北弃人对陆文昭猛追不止,陆文昭不敢大意,只得且战且退,所以还需要一些时日方能到达,陆文霆无奈,只得从渠坊调兵前去阻截魏文忠,虽有如此安排,但心中还是不太安稳,自陆守夫去了渝州,自己也常驻南境,原渠坊的大将王彦丞便成了整个渤州的定海神针,辅之以赵正昌、彭忠秀、张忠明等猛将,不说能保渤州万无一失,起码也无什么后顾之忧,但陶臣末渤州一转,将这几名陆家脊梁斩杀殆尽,让陆文霆顿失依靠,心有余悸,自己也不能说父帅兵进渝州是个昏招,他们当初的计划是完美的,利用朝廷的兵力对付程锦尚,借力打力,无可厚非,只是陶臣末犹那仙人附体,最终让他们自己引火烧身,形势变化之快,谁都始料不及。 当然,陶臣末其实也不知道陆守夫会不会放弃滁州而让陆文昭回援陆文霆,就像之前帅帐商议的一样,他们要来一次豪赌,就赌陆守夫舍不下滁州,尽管他们赌错了,但恰巧陆文昭心怀鬼胎,故意延迟回援,无形之中为渝州大军争得了优势,天下形势,除了实力,运气也很重要,其中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不一定全是过人的学识谋略,而是人心,就像秦庸,几乎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的斩断了大渊的国运。 陶臣末在渤州一闹,云卫的名声在渤州军中如雷贯耳,魏文忠携余威一路势如破竹,渠坊精锐拼死抵挡,两军在渠坊以东八十里地的青崖岭酣畅一战,各自大伤,渠坊精锐损失大半,云卫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暂时停止了攻势。 陶臣末随即下令季河清分兵五万驰援魏文忠,云卫攻势再起。 陆文霆见势不妙,立马再下令从安阳、吕休调兵五万,继续与魏文忠大军厮杀。 现在的爱辛集、天水、奉阳一带,陶臣末有十余万大军摩拳擦掌,陆文霆则领十二万守军严阵以待,一攻一守,尸骨成山。 见识了陆文霆的守城之计,陶臣末知道这是一个难啃的对手,一夜未眠,决定转变策略,将爱辛集、天水的将士一个不剩的全部调往奉阳,以强制弱,撕裂陆文霆的防线。 陆文霆一时间摸不清陶臣末意欲何为,待奉阳战火四起,他决定冒险一试,你陶臣末敢放弃爱辛集转攻奉阳,那我便由爱辛集而出,攻你后方。 一开始,陆文霆本是打算既然陶臣末放弃了爱辛集和天水,那他就由这两地出兵,直接进击渝州本土,但后来仔细一想,一旦大军进入渝州,陶臣末再杀个回马枪,将这股大军关在渝州境内,再联合程锦尚围杀,那就真成了瓮中之鳖,多方合计,决定不给陶臣末这样的机会,而是直接攻打他的后方,就算陶臣末突然放弃奉阳,那大军大可原路返回,引诱陶臣末追击,尔后再由奉阳守军出击,攻打陶臣末后方,反正无论你陶臣末追哪一边,总要背对一方,到时候便有机会改变战局。 奉阳只有三万守军,自然顶不住陶臣末十余万大军的猛攻,云卫势头正盛之时,后方探子来报,说爱辛集、天水大军尽数出击,全部自身后而来,誓要将云卫绞杀在奉阳城下,众将听此消息,有些骇然。 陶臣末微微一笑,说道:“来得好!” 随即下令全军放弃奉阳,调头直面陆文霆。 云卫西进约莫一个时辰后,奉阳守将余敏依照陆文霆军令,也将城中守军大半遣出,开始与陆文霆对陶臣末形成合围之势。 估摸最多还有三个时辰便可与陆文霆大军遭遇,陶臣末突然下令返程,转向奉阳前进,但此次前进不要顾忌军容,越落魄越好,越乱越好,跑得越快越好。 很快,奉阳守将余敏便得到消息,说云卫突然又朝奉阳而来,但阵形凌乱,哀号声不止。 余敏很快明白过来想是前方大战,云卫败下阵来,自己在身后,正是劫杀立功的机会,于是招呼出城追击的两万余士兵,誓要生擒陶臣末,立下不世之功。 很快,他便听到了隐隐的脚步声,然后是越来越清晰,再然后便已可见隐约的人影进入视线,只是弹指间,人越来越多,不知怎么的,余敏感觉这些败下阵来的云卫士卒他好像也不太能够对付,可能只是因为对方人较多的原因,但大将军就在云卫身后追杀,哪怕自己不能在人数众多的败军之中生擒陶臣末,但起码也能为大将军争取时间,也算是大功一件。 很快,余敏便失望了,这哪里是什么逃兵败军,分明就是先前在城下杀人不手软的整编云卫嘛,当看到那一袭白衣,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十万人对阵两万人,胜负毫无悬念,余敏被乱刀砍死,剩下不到两百人屁滚尿流的逃回了奉阳,陶臣末乘胜追击,继续攻打奉阳城。 陆文霆追至半途,眼见满地尸身,上前一看,尽是渤州军,心中大骇,立马明白了陶臣末的意图,随即下令大军加快步伐,朝奉阳开进。 到达奉阳城下,陶臣末只安排了少部分人攻城,其余大军休整。 得知陆文霆很快便要抵达,陶臣末一声令下,大军朝滨河方向杀去。 陆文霆杀到奉阳城下,却得知陶臣末向东而去,顿叫不妙,他已猜到陶臣末意欲何为,想来他是要由滨河入渤州,自己一心想攻打陶臣末后方,却不料陶臣末竟然先他一步,攻入了自己后方。 陆文霆强压心中不安,立马令副将廖怀安领兵五万进驻奉阳,以防陶臣末折路杀回,自己领着六万余人继续追击,要给陶臣末一种自己始终追击不放的假象。 日落星起,月落日升,陆文霆在追击了一夜之后,赫然发现,陶臣末的大军就在前方安然的等着自己。 他的内心变得骇然,陶臣末领着十万之众,而自己则刚刚分兵五万去了奉阳,陶臣末的战术毫无章法可循,却又招招置人死地。 “陆将军,今日怕是下不了棋了。”陶臣末朗声道。 陆文霆也爽朗一笑,说道:“往日只是糙木棋盘小打小闹,今日你我天地为局,万众为子,才是真正对弈,陶将军何来下不了棋一说。” “将军打算最后再对一局?” “是不是最后一局还得下完了才知道。” “在下倒是有个想法。” “说说看。”尽管陆文霆大致已经知晓今日结局,但还是不见丝毫慌乱的说道。 “你我持兵逐鹿,除了一己野心,多多少少也还有扭转乾坤,功为黎民的抱负,既如此,拼个两败俱伤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将军可有意与在下联手,共奉宁安王为尊,下一盘和棋?” 陆文霆哈哈笑道:“陶将军年纪轻轻便已名震寰宇,该是沉稳老练之人,但为何此刻却如此天真幼稚?” 陶臣末并不在意陆文霆话语之中的讥讽,继续面色平静的说道:“其实将军内心十分清楚,在下这不是幼稚,而是仰才,只要陆将军肯屈尊,在下立马便让出云卫大将军,甘为将军副手。” 陆文霆继续说道:“在下也有一个主意。” “请讲。” “陶将军乃不世之才,在下是打心底敬佩,程锦尚名不正言不顺,而我陆家奉的是长宁王遗志,陶将军何不与陆家联手,奉长宁王一系为尊,与我等共襄盛举,这同样是一盘和棋,只要将军肯屈尊,在下也愿将兵权全部交出,渤州谁人敢有异议,陆某人必然让他脑袋搬家。”陆文霆朗声道。 陶臣末无奈摇摇头,说道:“陆将军说笑了,宁安王几乎坐拥大渊整个南境,物力、人力皆首屈一指,且不用背腹受敌,论乾坤之势,可比你们陆家强太多了,现如今,老将军受困渝州,败局已定,北境还有北弃狼骑虎视眈眈,陆将军,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在下并不是轻看陆家,但陆家气数太乱,难成飞龙之势,这一局,如果将军不想和,便就只有败了。” 陆文霆知道陶臣末说得有些道理,但是他却不认为陶臣末十万人一定能赢得下他的六万精锐,神色淡然的说道:“天下大势,如风雨无常,陶将军怎可如此草率断定胜负?” 陶臣末笑道:“在下也不过是凡人一个,自然断不了天下形势,但尹州这盘棋的胜负,在下还是有把握吃的死。” “过慧易夭,自负更是难长存。”陆文霆道。 一旁的任蒹葭听到这句话十分气恼,怒道:“陆文霆,陶将军是敬重你是个将才才如此与你多费口舌,若是赵正昌、王彦丞之流,将军早就一枪将你挑落马下,你怎的如此不识大体。” 任蒹葭本来也十分欣赏陆文霆,但适才陆文霆一番话着实让她十分难以接受,堂堂渤州将军府长子,竟然说些诅咒他人的话,实在是有伤大雅,所以她也就毫不客气的予以了还击,而且故意说出赵正昌、王彦丞的名字,就是要气气这个不知好歹的敌人,要知道赵正昌、王彦丞可是渤州既有名声又有才能的大将,但是任蒹葭就是故意要告诉陆文霆,尽管这些人被你陆家视作可以独当一面的将才,但在陶臣末面前,也不过是多了一条枪下亡魂而已。 陆文霆说这句话也并不是真的恶毒,他十分清楚陶臣末的厉害,说这句话一来是真的感叹如此将才乱世拼命是真的惋惜,二来嘛,也是在告诉自己身边的将士,虽然被陶臣末遛了一圈,但是不要有任何畏惧,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于是他继续说道:“早听闻蒹葭夫人乃不世巾帼,想不到也是如此狂傲之人。” 任蒹葭正欲反驳,陶臣末摆摆手,示意她不要介意,淡然说道:“陆将军不必逞强壮胆,夫人说得没错,我若不是敬佩将军才能,今日自是不必与将军多言,既然将军决意要与云卫决一死战,在下也就不再强人所难,列阵!”最后两个字气势骤升,响如洪钟。 云卫将士得令,立马列阵,只听刀兵长吟,铠甲肃响。 陆文霆暗自吸了一口气,也下令道:“列阵死战!”两军之间,杀气陡然。 随着陶臣末与陆文霆眼神的再次交汇,两军便即冲杀在一起,一时间地动山摇,宿鸟惊飞。 云卫整体成锥形方阵,以下又以百人一锥,外围盾牌手配环首刀作防御推进,其内长矛兵负责清扫进前敌人,最内弓箭手负责远距离射杀,三个兵种高低轮换,击杀有序。五百锥后便是全部的步战精锐,跟随锥形步步为营。 陆家军追得仓促,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列阵,但其毕竟是渤州精锐,既有丰富经验又训练有素,虽未成完整战阵,但也大致有型。 云卫像一把刚锥子一寸寸钉进陆家大军,尔后渐渐散开,将陆家军一点点挤散,后续步战士卒随即杀开,五人成阵,相互掩杀。 兵书之上虽无此种阵形的明确记载,但他陆文霆不是死读兵书的书呆子,他知道此阵的命门在“锥头”,只要破坏掉锥头的推进方向,那么后续阵形便发挥不了大的功效,这锥头已被击杀超过十次,可后续锥形会迅速有人顶替上来,灭人难毁阵,陆文霆边杀边想,尔后召集二十余名高大汉子,利用流星锤等重兵器破坏锥头,随后紧跟的百余短刃好手立马切入阵中,以阻断后续有人跟进重新成阵,这一招很有效,在损失了十多名切入锥头大阵的短刃精锐之后,其余好手相继切入战阵,由内而外将锥头阵形彻底破坏。 陶臣末见势不妙,向任蒹葭打了一个手势之后立马跳入锥头不远处的另一方阵,站在“锥首”之后,以枪作矛,亲自担当保护“锥首”的长矛手,融入战阵之后,陶臣末大声道:“向左!” 这一锥形立马向左移动到原锥头阵的位置,代替被打散的原阵,充当新的锥头。 有大将军在后当护手,锥首士兵心气陡升,拼命向前推进,其他锥形急速向其靠拢,刚被破坏的大阵很快又恢复如初。 陆文霆故技重施,几十名手持重兵的高大士卒向陶臣末阵形渐渐靠拢,此时的任蒹葭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声令下,一阵箭雨哗啦啦的飞驰而去,这二十余名大汉手中兵器甚重,不及灵活躲闪,瞬间便被射成了刺猬,陶臣末长枪一抵,当先一人倒飞丈余,其余本就被箭射穿的汉子也没活太久便被乱刀、长矛剁刺成肉泥。 陆文霆见状大喝一声,亲自举着盾牌奔向锥首,百余名亲卫紧随其后,盾牌、长刀各有所持,这一看便是多年沙场征战形成的高度默契,无需主帅安排,主帅所在之地便是他们肉墙形成之地。 陆文霆一手盾牌防止任蒹葭乱箭,一手熟铜棍全力砸向锥首,陶臣末见得真切,长枪直刺陆文霆胸腔,陆文霆立马举盾格挡,一盾挡住了陶臣末的枪尖,但自己也就没有办法挥下熟铜棍了。 就在陶臣末刺出一枪的同时,锥首士兵由盾牌下的间隙刺出环首刀,直切陆文霆脚踝,陆文霆才堪堪躲过陶臣末一刺,盾牌护在胸前,这脚下自然也就有了空隙,为防中招,只得立马往后一滚,身后士兵同时闪开一人,随即前排士兵砸下盾牌形成一个盾阵,将陆文霆很好的与云卫锥头阵隔离开来,其一气呵成的架势令人叹为观止。 陆文霆一试便知晓了对方战阵之杀机重重,其阵上下左右各有杀招,如果冒然单枪匹马的攻击,防得了一处防不了两处。 此次弃城出兵,并不是他陆文霆托大或者冒失,实际上是陶臣末留给他的选择并不多。 原来渤、尹对峙,双方求个井水不犯河水,谁都不敢冒然进攻,陶臣末不敢进攻渤州,因为陆守夫坐镇青城,只要陶臣末敢突,他就敢关门放狗,瓮中捉鳖。陆文霆也不敢进攻,只要他突进尹州,陶臣末便会与程锦尚左右夹击,同样来个关门放狗,瓮中捉鳖。但是北弃一直对滁州虎视眈眈,虽说有陆文昭压阵,但大小战事总是难免,如此消耗,渤州终会疲乏,程锦尚则不一样,他可以安然坐镇渝州,养精蓄锐,陆守夫何等精明,所以便与军师吴言兵想出了借用朝廷势力对付程锦尚,将战火南引的主意,一开始也是成功的,只是他没料到程锦尚竟然宁愿放弃渝州也不愿从蓉州调兵支援,从而将他卡在了蓉州与尹州的包围之中,他更没想到的是程锦尚让丁康阳领着大军去了云阳,而自己则带着少部分士兵到尹州顶替陶臣末,还让李秀假扮陶臣末随时在前线晃荡,陶臣末则暗渡陈仓突入渤州大杀一通,还夺下了防线上的滨河,陆文霆在爱辛集被堵住出不来,他自己也被丁康阳牵制无法驰援,他想要盘活的死局算是活了,可自己手中的棋子却不多了。 陶臣末久攻爱辛集不下,损耗很大,所以也跟当初陆守夫一样打算盘活这个死局,于是同意瞿红袖重兵夺回渝州的意见,自己则放弃围攻爱辛集等重镇,转而以滨河为引子,引陆文霆出城。 陆文霆不是不清楚出城的后果,他仔细盘算过,出城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趁机攻入渝州,与父帅前后夹击程锦尚,但如此一来,陶臣末定然会回头攻打自己后路;还有一个那就是出城之后与陶臣末就在尹州境内正面对决,他的兵力还要占优势,胜算更大。 当初滨河一丢,他就有且只有这两个选择,不出城追缴陶臣末,陶臣末大军会由滨河转入渤州腹地,与其如此还不如让问题在渤州之外解决,反正自己还有一个后手,那就是自己的弟弟陆文昭。 可惜的是,他没算到陆文昭早就有了更多的想法。 陆文霆出城追击最希望的是与陶臣末快速遭遇,渤州军行军作战大开大合,适合大范围掩杀,只是不曾想陶臣末忽近忽退,故布疑阵,最终让他不得不分兵奉阳,自己不仅一时间没了阵形,还被陶臣末以逸待劳,怪阵碾压。 没入自己亲卫短暂形成的防守盾阵之后,陆文霆脑海里飞速的过了一遍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种种,他想寻找自己的破绽或者说导致局面至此的原因,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似乎只是因为自己的对手实在是太难对付了。 眼见自己的亲卫阵形暂时阻滞了锥头阵的进攻步伐,陆文霆灵光一闪,立马下令身边将领尽可能的招呼盾牌手形成一片防守阵,死死堵住锥头阵的推进,尔后再寻找机会破阵。 陶臣末眼见一时半会儿无法推进,立马向任蒹葭示意,不远处的任蒹葭心领神会,叫来身边的传令兵耳语几句,传令兵得令而去,直奔李秀方向,任蒹葭此刻也不再守在陶臣末身后不远处,而是率众去向了陶臣末的侧方。 渐渐的,陆文霆发现,陶臣末所在的锥头竟然一步步往后退,看来是自己的办法起到作用了?然而不久之后,陆文霆却赫然察觉,陶臣末的锥头已经变成了锥尾,他的两翼则开始向前突进,云卫的锥子行阵形已经变成了“倒拐”阵,陆文霆的阵头已经跟陶臣末一起被带入了云卫后军,陆文霆大叫不妙,若继续与陶臣末纠缠,自己必然会被两翼的云卫“关门击杀”,毫无疑问会成为饺子馅儿,但此时绝对不能立马招呼撤退,不然定会自己亲手营造出一种已然战败的气象出来。 险情陡升,陆文霆只得且战且退,陶臣末并不追击,而是坚守在自己的阵中,两侧步卒已然到位,开始将散乱的陆家军挤向中路,层层腾起的血雾与浅红的朝阳遥相辉映,陆文霆还未完全退至本营,便已被包抄,心底只得暗暗叫苦。 主帅被困中军,陆家数万之众一时间失了主意,只得各自奔杀,力求自保,云卫在李秀和任蒹葭的相互策应下,阵形规整,步步推进,陆家军败势已显。 双方大战两个时辰,陆家军伤亡大半,陆文霆的盾阵也被冲了个七零八落,没有了盾阵的保护,陆文霆只得单打独斗,一根熟铜棍虎虎生威,所过之处,云卫飞倒一片。 陆家军败局已定,陶臣末却并不打算给他们一丝喘息之机,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陆文霆,已然力竭的士兵必然再无反抗可能。 陶臣末不再立于阵中,命令士兵放弃阵形,开始围住陆文霆。 半柱香时间,各方聚拢的云卫便将陆文霆身边的陆家亲卫一一扫除,百余名云卫步卒将陆文霆团团围住,陆家将士本想上前支援但却被越来越多的云卫硬生生挤开。 陶臣末长枪一指,百余把兵器齐齐招呼向陆文霆,陆文霆高接抵挡,勉强撑住了第一轮攻击,他本以为陶臣末会与他来个单挑,却不料竟是如此局面,所以眼里满是无奈和不解。 陶臣末没有理会,继续指挥进攻。 能为将者不一定非要谋略超常,但一定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陆文霆身为渤州陆守夫之后的第二人,谋略城府自然不言而喻,其武艺更是深得原大渊棍棒教头肖振林真传,以一敌百也并不是太难的事,但奈何其已左右厮杀两个时辰,就算是铁打的那也得被戳出些凹陷,更何况是血肉之身。 仓促抵挡下了第一轮进攻,已然力竭,哪里能一而再再而三,所以再一轮进攻下来,自己身上已然被刺了好几个血洞,但他依然坚挺而立。 一众云卫正欲发起第三次进攻,陶臣末摆摆手,来到陆文霆面前,面有不忍的说道:“陆将军,大势已去,何必非要葬身于此。” 陆文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咧嘴笑道:“陶臣末,你不厚道,竟然招呼这么多人对付我,为何不肯与我好生较量一番?” 陶臣末摇摇头,拍了拍已然全是尘土并点缀着暗红的衣衫,说道:“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莽夫,能不拼命就可以获得胜利我何必要去拼命。” “是啊,那是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才会如此坦然,现如今我已陷入死地,再不拼命,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数万将士,别废话,我就算伤了,照样还可以与你大战三百回合。”陆文霆有些喘。 “别逞强了,我是不地道,但战场之上,胜者为王,得罪了。”随即招呼众人再杀过去。 云卫一窝蜂的又涌了上去。 “留活口。”陶臣末大声道。 随即转身杀入敌阵。 又过了半个时辰,在陆文霆被生擒的情况下,陆家军彻底放弃抵抗,幸存者不过三千来人,云卫有阵形相护,且以逸待劳,但也损失近四万人,陆家亲兵之强悍也非浪得虚名。 收拾完残局,陶臣末命人将陆文霆押解至尹州州府剑川,其后带着剩余将士挺进滨河,一路杀往奉阳后方,奉阳后续被断,成了一座孤城,陶臣末掌握主动,并未急着攻城,而是在城下扎营休整,蓄力再战。 季河清率军与魏文忠汇合,双方再次各自集结七万多人在青崖岭对决。 陆家军这七万余人中有一部分是原吕休驻军,不少校尉远远见着云卫的帅旗都不由得想起不久之前对方主帅陶臣末在他们眼皮子下擒杀赵正昌的情形,无形之中多了几分怯意,但安阳来的将士则有所不同,他们只是听闻陶臣末在渤州翻云覆雨,但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安阳城下,所以他们心里有一种冲动,那就是要和云卫好好决战一场,特别是主将周鑫山,他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白衣人能够将渤州一众老将玩弄于股掌之间,尽管事实摆在眼前,但他心里就是不服。 魏文忠深知自己这一条线的重要性,南境战事焦灼,他是扭转战局的关键所在,所以当季河清驰援而来之后,他便立马继续向前推进,恰好周鑫山等人心中憋着一口气,誓要为先前死去的渤州将士报仇,于是两军便成了金刚碰玄铁,火光四溅,寸步不让,几番厮杀下来,不见成败,各有损伤。 一日过后,云卫探子来报,陆文霆被大将军生擒,陆家军在南境惨败,大将军传令,现今不必操之过急。 收到喜报,魏文忠灵机一动,机会来了。 季河清见到魏文忠笑容,便知是好事。 “陆文霆一败,渤州气势丢了大半,不知魏将军有何打算?”季河清问道。 “老季,你觉得是我们先收到消息还是周鑫山先收到?” “从南而北,渤州军一路溃散,渤州南境已经落入我们云卫手中,想必他们的消息要慢一些。” “不错,所以咱们再等个一两日,到时候周鑫山收到陆文霆战败的消息必然不知所措,但从这一次交手来看,这老小子心里对咱们甚是怨恨,陆文霆一败,他在惊慌之余,必然有更多愤怒,到时候咱们再打一场,然后佯装溃败,他定然会一路追杀以替渤州挽回颜面,我们再在半途设伏,来个请君入瓮,你看如何?” “妙极妙极,大将军那么难啃的骨头都啃下来了,咱们也得有所表现,就这么定了?” “老季你没异议那咱们就这么做,这样,你先带几个人去勘察勘察,看何地适合设伏,到时候给周鑫山这老小子来个惊喜。” “成。” 主意打定,二人便分头行事。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陆文霆战败的消息很快传开,程锦尚在得知后特令渝州将士放松戒备,准许消息入城,好让陆守夫快一些得到这个“惊喜”。 周鑫山在得到谍报之后极为不信,陶臣末当真将渤州的二当家打败了?不行,得尽快向小将军传递消息,不然渤州危矣,一骑出城,飞奔北境。 陆文昭苦北弃久矣。 一开始,他本有意遛遛北弃狼骑,后面与图兰兀考先一战,他突然觉得再多杀几个北弃人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于是他在平溪设了一个局。 图兰冰穆照单全收下陆文昭放弃的滁州数城,图兰骨柔与兀考先继续一路跟踪陆文昭。 陆文昭入驻平溪之后,按照既定计划,将平溪搜刮一空,尔后继续南下。 兀考先等人也安然的的进入了平溪城内。 大军行过如暴风扫荡,经过陆文昭搜刮的平溪城此刻异常凄然寂静,兀考先与图兰骨柔也未多起疑心,反正陆文昭丢他们就捡,这一路来也都成了习惯了。 待狼骑大半入城之后,本已紧闭的沿街房门突然洞开,杀出无数甲士,街道逼仄,再加上涌入众多士卒,狼骑无法冲刺,一时间乱了手脚,被斩杀不少。 图兰骨柔心知中计,但已容不得多想,立马招呼狼骑且战且退,兀考先双眼血红,手中流星锤砸出人浪无数,正兀自狂怒,一只暗箭飞来,不偏不倚,正中右眼,一时间只觉脑子炸裂,痛不欲生,兀考先怒嚎一声,附近的几名士卒便遭了秧,瞬间被击飞数丈,筋骨寸断,已然是黄泉路上人。 图兰骨柔本已退至城门前,见到前方的兀考先被暗箭射伤,立马打马前去,边杀便喊道:“兀考先,别恋战,退!” 她这一喊,一来是怕兀考先误伤自己,二来是看见了正冲向兀考先的宇文甫。 兀考先怒气正盛,只顾着乱杀,哪里看得见冲向自己的宇文甫,图兰骨柔只得朝宇文甫掷出自己手中的北弃弯刀,宇文甫本已近身,奈何图兰骨柔兵器飞来,他只得侧身躲过,趁此机会,图兰骨柔杀近,胯定马背,弯腰触地,随手拾起一把被丢弃的长刀,就势切向宇文甫,宇文甫见一人一马来势汹汹,只得闪退两丈。 图兰骨柔厉声道:“兀考先,赶紧撤,陆文昭并未走远,很快便会杀回来,再不走,我们便会被围在城中当成活靶子!” 兀考先已经满脸是血,疼痛感已然让他听觉失常,但事关郡主安危,他还尚有几分理智,只得边嚎边杀边退。 狼骑并未全部入城,前方刚开始交战时,还有部分骑卒正鱼贯而入,城中厮杀正酣,后续骑卒不知该是上前救援还是往后退,一时间有些混乱,如此一来,狼骑撤退不顺,挤成一锅。 图兰骨柔见势不妙,立马令督战官奔向城门,下令撤退,往前者杀无赦。 狼骑命不该绝,一来陆文昭为防图兰骨柔起疑心,在城中只埋伏了两万余人,剩下的人得由自己亲自带着南去,以混淆北弃耳目,图兰骨柔等人跟得并不很近,总是保持有二十余里路程,所以图兰骨柔是在确信陆文昭离开平溪城二十余里之后才下令进的城,也就是说,此刻陆文昭率领大部返回还得走近二十余里路,这段间隙,是她们撤退最好的机会;二来,平溪并非大城,城门便是一般的开合式设计,而且也没有护城河,城中伏兵尽数在沿街商铺、民房之中,城门也就没有守卫,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后续骑卒终于开始有序撤退,狼骑大多撤出了城外,一旦到了宽敞的地方,狼骑便可以发挥奔驰围杀的作用了,但图兰骨柔不敢托大,因为她只有很短的时间,否则陆文昭大军一旦杀回来,先吃一亏的狼骑怕是很难应付,而且兀考先伤势较重,再不救治,性命难保。 陆文昭是肯定要回来的,他不能白白丢掉城中的两万兵力,宇文甫也还不能死。 宇文甫十分懊恼,这次伏击本来就是专门为图兰骨柔和兀考先准备的,他有意直接射杀这两人,斩了狼骑的锐气,但奈何当时图兰骨柔身边护卫较多,没有找到机会,而兀考先这汉子貌似运气不错,眼睛中了一箭看起来还十分蛮狠,不知道能撑到几时,只是没有直接击杀这个煞星,自己心里还是不太满意。 此次交手,北弃损失并没有太多,伤亡千余人,只是气势上输得有些憋屈,更是重伤了一名大将,图兰骨柔不得不感叹中原人用兵之诡谲,阴阴阳阳虚虚实实,实在是难缠,所谓兵者诡道,自打开始进兵中原,她的感受愈发强烈,介于此,她也就更加清楚邱心志对北弃的重要性了。 兀考先眼窝中了一箭,任他是铁打的汉子也再不敢轻举妄动,往日身上中了暗箭大不了一把扯下继续厮杀,然而这一次受伤的是眼睛,可不敢轻举妄动,稍一不小心,这一箭拔出,不死也得成个废人,所以尽管怒火中烧,疼痛不止,他也只得乖乖躺在担架之上,再也没有了龙虎之气。 陆文昭赶回,狼骑已然撤离,简约听了宇文甫的汇报,稍作安慰之后下令继续南下。 大军行了半日,周鑫山派出的斥候终于与其遇上,听闻陆文霆战败被俘,陆文昭一时五味杂陈,他心里虽另有所想,但毕竟还未全然丧失良知,不过在焦连宋的提醒下,他很快有了一丝窃喜,陆文霆战败,并未身死,他不必过多愧疚,相反,如果能在此时击败不可一世的陶臣末,那么必然威立渤州,这么些年被大哥压制的场面一定会发生扭转。 这厢周鑫山的探子来报说,云卫魏文忠正在整军,很可能会发动下一次进攻。周鑫山心里憋着的一口气,还就怕他不来。 战鼓雷鸣,云卫向周鑫山部发起了第二次进攻,周鑫山一马当先,誓要与云卫一决生死。打是真打,真的才假不了,两军竟相破甲,肆意砍刺,人流之中血光闪闪,断肢横飞,人命在此刻仿似那随波逐流的浮萍,毫无价值可言。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去,魏文忠主动对上周鑫山,流金狼牙槊直指这虬髯大汉的脑门。 周鑫山大喝一声:“来得好!”举着月钩长戟以牙还牙,二人你来我往,瞬间交手数十个回合。 魏文忠自云阳开始便跟随在陶臣末身边,守云阳,出渝州,入黔地,定尹州,一把狼牙槊也是鲜逢敌手,布阵对敌也深得陶臣末精髓,其在云卫是除了陶臣末之外当仁不让的当家,他有这个自信拿下周鑫山,但是不再此时。 二人高接抵挡又过了二十余个回合,魏文忠瞅准周鑫山扫来的长戟,斜格狼牙槊当胸一栏,顺势被周鑫山击落马下,周鑫山一击得手,心气大涨,立马一面高呼“敌将落马,云卫战败!”一面继续追杀魏文忠。 魏文忠一脸惶恐,狼狈的从身边抢来一匹战马,打马便逃,云卫众人见到诸将败逃,便也跟着溃散。 周鑫山此刻哪里想得到那么多,渤州军自与云卫交手以来几乎未尝胜绩,连主帅都被生擒,他要成就连陆家人都未曾做到的事迹,所以见云卫溃散,便即下令追击。 云卫大军一溃四十里,是真的疲累不堪,好在季河清就在不远处了。 周鑫山势在必得,见云卫慢下来,杀意更甚。 当渤州军拖着疲乏的步子接近溃散的云卫时,这些个被追杀的人竟然突然让出一条大道,渤州军不知所以。 很快,自溃散的云卫之后喊叫着杀出一众以逸待劳的士卒,当前者正是季河清。 “有埋伏!防御!”周鑫山喊道。 魏文忠并不急着加入战局,而是命令左右:“半炷香时间,就地休整!” 季河清带着两万余人冲杀已经一口气追击四十余里的周鑫山。 办炷香时间很快,但对周鑫山来说很珍贵,他多希望自己也能获得半柱香的休息时间,可是季河清却不给他机会,相反,先前被自己击落马下的魏文忠却气定神闲的在不远处休息,心里那个气啊,不过他也就气了半柱香时间,很快,魏文忠再次加入战局。 周鑫山部,于一个时辰之后全军覆没。 将相难合 第四十四章将相难合 魏文忠趁胜追击,顺利拿下渠坊,按照既定计划,他没有继续领兵北上,而是留下季河清带着两万人镇守渠坊,自己则带着剩余将士难返,开往奉阳城下与陶臣末汇合。 奉阳还有五万守军,陶臣末与魏文忠兵合一处之后,云卫将士近乎两倍于敌,守将廖怀安自知守住奉阳的可能微乎其微,他唯一寄希望的是陆文昭能够尽快返回,否则渤州南境定然难保。 与魏文忠汇合之后,陶臣末重新估量了当下局势,陆文昭一旦返回渤州,渤州兵力优势便会显现出来,自己兵力一旦分散,便很难彻底控制渤州南境,左右衡量许久,决定放弃渠坊,集中所有兵力尽快拿下奉阳,于是立刻传令季河清,放弃渠坊,移师奉阳。 被围困在城内的陆守夫怎么也想不到战局变化得如此之快,更恼火的是朝廷此刻竟然还不明白渝州的重要性,没有派精锐驰援,反倒是分兵去接收蓉州,他不得不一遍遍的骂着秦庸的祖宗十八代。 根据程锦尚的安排,渝州军有意放消息入城,陆守夫不出所料的收到了陆文霆战败被俘的消息,闻此噩耗,陆守夫如遭雷击,难道大势已去? “王爷,攻还是不攻?”王金易焦急的问道。 他知道自己被朝廷的刺客暗害,现如今陆守夫与朝廷联手,那自己一肚子的气只能让陆守夫来受。 “你在渝州城待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这渝州城墙高几许?”程锦尚不紧不慢的说道。 “陆守夫这老贼竟然想出了与朝廷联手对付我们的阴招,管他墙高几许,现在我们的兵力就算是人堆人也能爬上城头,先将这老贼赶出渝州再说呀。” “拿下渝州容易,可白白牺牲多余将士的性命可就不值了,拿下渝州,还有朝廷、北弃、卫戎,拼了个精光,今后的仗还怎么打?” “这……” “本王知道你心里憋着气,可眼下形势微妙,越是关键时候越要谨小慎微,切不可操之过急,这一点啊,你得好好学学陶臣末,他可是还比你小近十岁呢,若论稳重,你就差些火候了。” “是啊,陶将军年纪轻轻却稳重得像个花甲老将,能随时掌控战局,分清利害,确实是难见的少年老成,王将军久经战阵,虽此刻恼怒朝廷阴险急于求战,但冷静下来想必也能理解王爷的安排。”听到程锦尚在此刻拿王金易和陶臣末对比,瞿红袖赶紧笑着补充道。王金易年龄比陶臣末大,资历比陶臣末老,入程锦尚麾下的时间更是比陶臣末长,她料定此刻踩低王金易抬高陶臣末定然会让王金易心里生起不满,一捧一踩,不是说几句话那么简单,这就像厨娘烧菜,得把握火候。 而帐中的边向禽突然感觉瞿红袖这句话很不对时机,程锦尚提到陶臣末很可能是无意,但瞿红袖突然来这么一句则必然会让王金易心里不服,这还是像烧菜,有些人喜欢熟一点儿,而有些人则偏好生一些,所以每个心里的时机便不一样,于是他也赶紧笑着接话道:“我当年被秦庸暗害,心里也是巴不得立马剥了他的皮,王将军的心思可以理解,不过王爷说得也对,金易啊,咱们眼前可不只有一个渝州啊,这会儿拼光了老本儿,以后拿什么对付北弃和卫戎蛮人呢,更何况朝廷还在呢,虽奄奄一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剩下的残兵败将也得够咱们喝一壶的。” 王金易却拍拍脑袋,笑道:“是,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王爷,是卑职一时心急了,您还别说,就这一点儿,卑职确实不如陶将军,唉,不过说到这儿,卑职听说,就在卑职遇刺后不久归一城的人去找陶将军麻烦了?这会不会跟朝廷也有关系?” 见到王金易并未介意,边向禽自是朗然一笑,瞿红袖也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接话道:“自几位将军先后出了状况,王爷便授权成立了天机院,这段时间以来,天机院除了刺探军情,还花了大力气在查诸位将军遇刺这件事儿是否有联系,就目前收集到的谍报来看,当初冉明栗遇刺,应该与卫戎有关,朝廷明面儿上说是渤州陆家所为,实际上只是为了让百姓记恨渤州,以报长宁王身死滁州之仇,但他们在这件事儿上受到启发,于是便用到了王将军身上,这一方面阻止了将军在蓉州对朝廷的攻势,另一方面又让自己撇清了干系,至于具体是如何操作的,之前的调查已有详细说明。而陶将军被归一城的人找上,则确确实实是卫戎所为,据谍报显示,归一城与卫戎的滴水神教在机缘巧合之下曾经有过交集,简单来说就是归一城欠滴水神教一个人情,所以为了允诺,归一城城主便找上了陶将军,好在归一城城主皇甫俊容算是是非分明,在输给陶将军以后也没有再继续为难,具体的情况,天机院正在整理,等拿下渝州之后,会详细的呈报给王爷。” 这一番话详尽的显示了瞿红袖的精妙布局,她安排聂青云给了一些真情报,那便是有关冉明栗和陶臣末的事,然后再结合之前王金易遇刺一事的调查结果,真真假假,相互穿插,让人难辨真伪,这样一来可以与陶臣末知道的事相互印证,更让人信服,二来则向程锦尚等人展示了很多之前大家都不曾听闻的秘闻,显示出了天机院的能耐。 程锦尚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也解决了他心中的疑虑,如果这些事都是一个势力所为,那这股势力之强大肯定会让人寝食难安,既然这些事并不都是一方为之,那么他之前害怕有人在军中甚至王府安插谍子的忧虑便少了几分。 “很好,天机院不要受战事所影响,尽可能多的收集各方面的谍报,要让我们彻底少去后顾之忧,至于这眼前战局嘛,金易,你放心吧,这仇,本王一定让你亲手报。”程锦尚笑道。 王金易一抱拳,说道:“一切听从王爷安排,现在这陆守夫应该比我们更急。” “不错,陆文霆战败,整个渤州士气蔫儿了一半,陆守夫要是再不回去,这渤州怕是保不住了。”边向禽笑道。 “臣末兄弟真是厉害,难怪当初北弃郡主都要亲自前来邀请他去北弃呢。”王金易由衷感慨道。 瞿红袖笑意玩味。 “若是王爷擒下陆守夫,那这渤州算是彻底完了。”王金易继续说道。 程锦尚摆摆手说道:“本王想了许久,觉得放他回去可能更有意思。” “放他回去,王爷不怕放虎归山?”王金易疑惑道。 “陆守夫被困渝州多日,朝廷却不派精锐营救,反倒是去接手蓉州,这一定是秦庸的主意,陆守夫现在肯定也知道了陆文霆战败的消息,心里不知有多窝火,他眼下奈何不了我们,可这火总得有人受啊。”程锦尚颇有深意的笑道。 “卑职明白了,让陆守夫回去找秦庸的麻烦?” “不管他们最后会不会起什么冲突,经此一役,陆守夫与秦庸定然是水火不容了,陆守夫想联手朝廷,本王却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王爷打算如何放?这机会若是给得太明显了,恐怕这老家伙会以为是个陷阱而不敢走呢,就算就这么走了,以他的精明必然会知道我们的用心。”王金易问道。 “王立阳和陈振纲两位将军正在城下练兵,目的就是示示威,到时候本王会让他们北上万宁,陆守夫定然会以为我们围困渝州是势,而攻打万宁才是真,这时候你再率兵攻城,给他机会,让他走。”程锦尚胸有成竹的说道。 计划如期进行,王立阳与陈振纲北上万宁也不只是做做样子,万宁乃渝州门户,程锦尚自然希望能尽快拿下,从而恢复先前的局面。 陆守夫并未按照程锦尚所想的那样去理解渝州大军的布局,他知道程锦尚无论是对渝州还是万宁都是志在必得,至于程锦尚要采取什么手段来取那不是他所关心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脱身,既然程锦尚重兵北调,那他便找机会突围。果不其然,在大军围困数日之后,王金易率兵攻城,有意留下空当,陆守夫冒险接纳,摔万余轻骑突围而去,尔后折路蓉州,返回中州境内。 程锦尚重得渝州,陈兵万宁,一切局面仿佛恢复如初。 而这边陶臣末就地取材,以巨型生木打造可以供三人同时攀爬的攻城梯,先以投石器对奉阳狂轰滥炸,尔后三百余巨型攻城梯搭墙成路,云卫蜂涌而入,在持续一天多的疯狂进攻之后,奉阳陷落,主将廖怀安逃遁,渤州渠坊以南,尽数归于云卫之手。 陆文昭进入渤州之后一路马不停蹄,目的是要保住渠坊,先锋万余人抵达渠坊之后才发现云卫根本没打算在此设防,而是全部南下奉阳,由于后续大军还未跟上,先锋部队不敢贸然行事,只得入城设防。 陆文昭大军利用陶臣末全心攻打奉阳的时机全部进驻渠坊,严阵以待。 这段时间以来,云卫来回奔波,战力已致极限,陶臣末手臂旧伤本就没有痊愈,自己也需要休整,拿下奉阳,云卫的剑已经往渤州深钉了一尺,取人性命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下令三军休整,静候陆文昭来攻。 陆文昭并不是一个莽夫,他深知自己的大哥陆文霆是何等人物,陶臣末能够拿下他,那么必然也就如传言的那样非泛泛之辈,于是在进驻渠坊之后,并未急着继续南下,而是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接收南境溃败下来的士卒一事上,同时做足要解救陆文霆的姿态,他需要足够多的关于陶臣末的情报,同时也懂得如何抓住时机,经过长宁王一事,对于这些门道,他已经驾轻就熟。 陆守夫的五万轻骑只有万余人突围成功,但他绕道蓉州之后再折回中、渝边境,将镇守在万宁等地的渤州精锐尽数抽离,尔后说是要以自己的亲兵加强中州抚山的守卫,叩开抚山大门,软硬兼施,将抚山守将韩东羁押,把持了中州南下的门户,其后只带着千余人直接回了泰安,进宫面圣。 陆守夫强压一腔怒火,质问皇帝为何不派兵支援,皇帝宋骁支支吾吾,他自然不会说这是秦庸的主意,最后只是说朝廷已经派人前去支援了,剩余的人则去了蓉州,以便从西面对渝州形成威慑。 陆守夫自然清楚朝廷派去支援渝州的是些什么人,是毫无作战经验的新兵,且这些人过了万宁之后一路磨磨蹭蹭,根本就没有到渝州城下,至于说朝廷打算以蓉州为突破口好对渝州实施包围,这是个主意,但他秦庸根本就没打算这么做,至少陆守夫在渝州他就不会这么做,他甚至巴不得程锦尚能够让陆守夫多吃一些苦头。 陆守夫知道皇帝软弱,几乎唯秦庸马首是瞻,不说军事部署,就连礼部这种就眼下来说无关国运的事他都做不了主,陆守夫一番质问之后大哭不止,只道是自己一片忠心却得不到皇帝认可,还要受那小人妒忌。 宋骁茫然无措,在他心里,陆守夫是个可以扭转乾坤的人,能将程锦尚赶出渝州就是最好的证明,只不过自己的外公也就是当朝的宰相却说这个人心怀鬼胎,不可全信,那他也没有办法,见陆守夫如此,他只得好言相慰。 陆守夫痛哭不止,说辜负了皇帝的信任,已经没脸再留在中州,这便要回渤州去守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这么一来,宋骁当然得慌,现如今朝廷能拿得出手的武将几乎没有,好不容易有一个主动抛媚眼的陆守夫,这么一闹,今后怕是连苟延残踹的机会都没有了。 宋骁使出吃奶的力气安抚陆守夫,陆守夫这才答应说先暂留中州,以思考扭转战局的计划。 陶臣末在渤州将陆家军打得灰头土脸,陆守夫不急吗?当然急,他也想此刻就回到渤州,管他朝廷是生是死,可是就这么回去貌似并没什么用,毕竟兵力有限,留下来,他有更大的打算。 听说陆守夫风尘仆仆的赶回泰安后直接进宫面圣,秦庸自然很慌,不过听闻他只带了一千人回来,心头忧虑便减了一半,之后又听说陆守夫在宫中恸哭,闹性子要回渤州,秦庸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安然落了地,想来这老匹夫是输了面子回来找皇帝诉苦来了,就算他陆守夫对自己有天大的怨恨,在泰安,他也不能怎么样,而且应该还会有求于自己。 北弃人最近比较顺利,除了兀考先被陆文昭用计夺去了一只眼睛之外,其他也无什么致命的损失,没费什么劲便将滁州大部收入囊中,只是他们低估了陆文昭的手腕和汉人抗拒北方蛮族的决心。 陆文昭一路南退,除了收刮走城中可用的物资之外,还在各地安排了不少死士,这些人或是乞丐或是弱妇,抑或是游荡在乱坟岗的流民,只要他们见着落单的北弃士卒,便凶相毕露,杀人饮血决不手软,而其中一些则专门盯上军中校尉,一有机会便拼命刺杀,一时间让北弃人苦不堪言。另一方面,各地百姓对北弃人十分抗拒,总是想方设法给他们制造难堪,特别是听闻有人专门刺杀北弃士卒,百姓们更是想方设法为其造势,每当北弃人想要追查凶手,百姓就百般维护,甚至故意提供虚假消息,误导北弃人的视线,这让图兰冰穆十分窝火,可是邱心志一直提醒他要眼光长远、以德服众,图兰冰穆只得强忍内心愤慨,下令对刺客务必赶尽杀绝但绝不能伤无辜百姓一分一毫。 兀考先保住了性命,但一只眼睛算是废了,大军接管平溪之后,他便留在平溪休整,面对持续不断的刺客刺杀和百姓闹事,他心中的怒火疯狂的燃烧起来,想起自己在这里被人暗算,更是怒不可遏。 中原汉人向来以天朝子民自居,自然看不起这北方蛮族,但在兀考先眼里,北弃男儿甚至是被他们消灭了的元仲、女柔那才是真正的汉子,一生驰骋草原,洒脱豁达,哪里像这中原汉人一生痴迷心计暗算,虚与委蛇。 在一次夜巡被刺客骚扰之后,兀考先下令全城戒严,无论妇孺老弱,全都要接受盘查,这百姓自然百般抗拒,更有甚者要到兀考先住处讨说法,面对群情激奋,北弃将士有些发愣,兀考先冷笑一声,抽出弯刀,一刀劈死了领头者。 闹事百姓先是一愣,恐惧在数十众面前很快被冲淡,随着人群中有人喊了声“北蛮子杀人了,给老乡报仇”,数十人一股脑涌向兀考先,兀考先嘴角一抽,随之暴起,一阵乱劈,又有好几人倒地,但这群百姓像是魔怔了般,并没有想要停下来,兀考先一声怒吼,招呼左右将这群人砍了个干净。 杀光这群人之后,兀考先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立马传令城中士卒,杀!只要杀干净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大渊明靖二年孟夏夜,滁州平溪城五万余人,无论老幼,全部死于北弃弯刀之下,一时间血径满城,黄土殷红,星月不语,鸟兽禁鸣。 消息传开,四海悲鸣,邱心志心口一紧,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图兰骨柔立马从渤州边境折回,卸了兀考先甲胄,羁押待审,见到满城妇孺老弱的残肢断臂,图兰骨柔不由得头皮发麻,忍了许久终究还是呕吐不止,下令守军全部撤出城外,等待王帐军令。 图兰冰穆脸色铁青的守在邱心志床前,他本欲下令就地斩杀兀考先,但王族之中众多大将求情,说兀考先其罪难恕,但念其当年护主有功,且在北弃称霸北境的过程中功不可没,特请免其死罪,加之兀考先这么一杀,先前不断针对北弃将士的暗杀和百姓的抗拒必然会销声匿迹,这也算是以己之身解了北弃将士的燃眉之急,图兰冰穆这才决定暂缓执行,等待后续决断。 其实图兰冰穆很认同帐中将士的说法,这段时间以来,滁州的刺杀事件持续不断,百姓的抵触也让他很是束手束脚,兀考先这么做虽然有悖人伦为天下人所不耻,但不得不说,经过这件事,滁州的百姓必然会心生忌惮,再难为所欲为,只要先稳住局势,哪怕是恫吓而成,将来时局稳定,再施以恩惠,百姓自然会慢慢接受,素衣黎民,最终求的是个小安稳,谁能让他们安稳的活着,那谁就是正主,眼下的一些抗拒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也是会慢慢淡却的。 他唯一担心的是如何向邱心志交代。 邱心志很久才苏醒过来,他追随图兰冰穆一是因为大渊朝堂忠臣难立,小人得志,众人只为个人权欲相互倾轧,结党营私,有才之人难图大志,黎民百姓水生火热,他满腹安邦良策岂能白白浪费?二来嘛,当年身为质子的图兰冰穆对他十分敬重,不厌其烦的登门拜访,可能同病相怜的原因,他慢慢敞开心扉与其谈论时事,不料这质子胸怀天下见解过人,自有明君之相,挣扎良久这才决意抛下成见,全心辅其共图大事。但无论何时何地,邱心志都在提醒图兰冰穆,切不可将天下人分为三六九等,各部各族,有差异很正常,要想图谋天下,定要平等待之,后来入了北弃王帐,他才知道多数北弃人对中原朝廷都恨得咬牙切齿,他也能理解,毕竟大渊三百多年来都是以天朝上国的姿态在对待四夷各族,加之有图兰冰穆时时教诲众人,他也就没有往心里去,但这一次,兀考先屠城,先前的各种担忧便都泛上心间,自己辅佐外族图谋中原大地本就被世人唾弃,兀考先这么一闹,自己助纣为虐的骂名怕是一辈子都洗不掉了,更重要的,平溪五万百姓,多是老弱妇孺,兀考先如何狠得下心,这种事有一便会有二,图兰冰穆如不及时止住这股风气,将来必然会重演。 所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图兰冰穆如何处理兀考先。 图兰冰穆垂头丧气,一时并无言语。 邱心志叹息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明白了,明白了……” “先生,本王已决定先让兀考先回雪狼城,今后不得再入军,将士们深受各路刺客困扰,眼下对兀考先的所作所为还有颇多争议,本王想缓缓再作决定。” 兀考先挣扎着起身,说道:“如若此等罪孽行径还能得到宽宥,王爷恐怕再难得天下人心。” “先生,本王要杀兀考先不是不行,可是本王也有顾虑,现在大多数人都在替他求情,一旦本王执意杀了他,哪怕是本王自己的意愿,将士们也一定会认为是受先生指使,这样只会让先生与军中将士生出更多间隙,所以本王决定先缓一缓。”图兰冰穆说的也是实话。 邱心志眼神颓败,说道:“老朽谢过王爷体贴之心,可王爷想要天下就不能受一人所困,老朽也好,兀考先也罢,都不该成为王爷王天下的阻碍,自古以来,就算是屠杀,那也是针对阵前敌人,哪怕是坑杀降卒这等为兵家所不齿的行为,也好过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弱,王爷何故就是不明白呢?” “先生,您先别动怒,兀考先的事本王一定给先生您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军中将士这段时间以来深受各路刺客侵袭,百姓也对我等南下有颇多干扰,兀考先此番血洗平溪确实非良善之举,但也着实威慑了暗中搅局者,军中将士这才为之求情,本王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该拿百姓出气,可眼下也得先稳住军心呐。” “为王者不能以德服人却要靠屠杀立威?当年泰安论道,王爷胸怀天下,所谈所想难道不是以武定鼎而以仁治民吗?为何如今又是这般想法?”邱心志愤怒、无奈、失望、不解,但他没有怒吼,只有悲怆的质问。 “先生,本王当年是如何说的,现在也还是如此,兀考先本王定会处理,但不是现在,当年承诺先生的,本王一定会办到,还希望先生不要动怒,且先休养休养可好?” 邱心志深吸了一口气,不再争论,而是缓缓躺下。 图兰冰穆知道邱心志此刻必然是悲愤交加,所以只得继续安抚道:“先生且先休息,不要气坏了身子,待先生好转,本王再前来与先生好好合计合计此事,您看可好?” “让王爷忧心了,老朽是得休息休息。”邱心志叹着气说道。 图兰冰穆替邱心志压了压被头儿,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缓缓离去。 按照图兰冰穆的命令,图兰骨柔命人将兀考先押回了北弃,遣送到无人荒原去养马,且今后永不录用入军,至于能不能保住一条命,那还得看图兰冰穆的最后决断。 邱心志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图兰冰穆的考虑有些道理,北弃多数人替兀考先求情,而几乎只有他一人强烈要求要将其处死,如此一来,若真杀了兀考先,北弃其他人肯定会与其暗中生出无端的隔阂间隙,图兰冰穆一直信任他还好,将来若君臣失和,他定然死无葬身之地,自古以来,兔死狗烹的事情何其的多,这件事背后更可怕的真相是如此多的人替兀考先求情,足以见得多数北弃将士虽不一定认可兀考先的所作所为,但都默认了屠杀平溪百姓所带来的震慑效果,如果兀考先侥幸保住一条命,那这样的事以后定然还会发生,北弃人骨子里敌视中原人的情绪必然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图兰冰穆若真得了天下,饱受数百年屈辱的北弃人岂会不加倍奉还到中原人的头上? 越往后想,邱心志越觉胆战心惊。 在陶臣末看来,以图兰冰穆想要图霸天下的雄心来说,断然是不会饶过兀考先的,可他自然是失望了,但眼下也是鞭长莫及,管不到那许多,不过在他想法里,图兰冰穆要么一直这么做,凡遇不从便都格杀勿论,干脆以杀立威,直至君临天下,要么就当机立断杀了兀考先,立军纪,定民心。只是说图兰冰穆若要采取前一个办法,无数中原男儿包括他自己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但无论如何,图兰冰穆都不该如此犹犹豫豫,既不想违背北弃三军意志又不想失去天下人心。 相比起来,皇帝宋骁更多的是感到害怕,北弃蛮人,如此杀伐,他的江山能保住几时,这时候,他又想起了还逗留在泰安的陆守夫。 “陆将军,程锦尚在南边儿作乱,北弃人又在北边儿屠杀我大渊子民,求将军教朕,朕到底要如何做呀?” “程锦尚这事儿倒是好说,陛下可还记得,程锦尚起兵造反的由头是什么?”陆守夫笑问道。 “是什么?哦,对了,诛秦佞,清君侧?” “哈哈哈,可不是嘛。” “陆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宋骁一时不明所以,尔后恍然大悟,大声道“将军是说杀了秦相?” “程锦尚造反不就是因为秦相嘛,陛下若是免了秦相,那他就没有造反的理由了啊。”陆守夫依旧笑道。 “可……陆爱卿,你别告诉朕这真是你心中所想?”宋骁突然严肃道。 陆守夫继续打哈哈,说道:“陛下,臣只是开个玩笑,秦相乃国之栋梁,哪怕是不要江山与程锦尚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能受他一个反贼摆布是不是,陛下不要介怀,臣是说笑,说笑。” 是不是说笑不重要,江山与秦庸谁该舍弃才是最关键的,陆守夫很清楚年轻的宋骁想要力挽狂澜名留青史。 “反贼程锦尚已得我大渊一半江山,就算此刻朕真的免了秦相,他也断然不会停手的。” “臣只是开个玩笑,让陛下为难,臣有罪。” 这时候,太监来报说秦庸求见。 进到殿中,秦庸还未及向皇帝行礼便看见了陆守夫,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陆守夫骂道:“陆守夫,你软禁韩东是什么意思,你要造反不成?” “秦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血口喷人,你当真如此惧怕本将会分你的权?” “韩东镇守抚山多年,劳苦功高,你为何无缘无故将其羁押,你这不是要造反是什么?”秦庸依旧十分狂躁。 “别吵了,你们不打算告诉朕到底怎么回事吗?” “陛下,陆守夫以回泰安的名义叩开抚山关门,尔后无缘无故将抚山守将韩东扣押,且将其亲卫留在抚山以防有人解救,这才带着几百人假装可怜兮兮的回到泰安找陛下诉苦,我看他就是居心不轨!” “陆爱卿,此事当真?” “陛下,臣之所以将亲卫留在抚山而只带着几百人回到泰安就是怕落人口实啊,陛下想想,如若臣带着几万大军回到泰安,有心之人必然会大做文章说臣居心不轨,可是没料到,尽管如此,秦相还是往臣身上泼脏水,陛下若是怀疑臣有不轨之心,臣立刻下令留在抚山的大军撤回渤州,臣也即刻离开中州永不返回。”陆守夫痛心疾首的说道。 “你这是在威胁陛下!”秦庸怒吼道。 “秦庸,你少来这套,本将当初被困渝州,朝廷大军为何不前往支援而是去了蓉州,你比谁都清楚,如若不是你在暗中捣鬼,朝廷大军一旦南下,程锦尚如何能如此轻易的夺回渝州,大好形势都让你给葬送了。”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都别吵了,陆爱卿,朕问你,羁押韩东可是真?” “回禀陛下,此事亦是真。” “那你还有何话说?”秦庸怒道。 “当然有话要说,臣被程锦尚追杀,行至抚山,韩东却拒不开关,还说是秦相命令,可是陛下,臣若是没记错,当初可是您亲自命臣为帅主持南境战事,这韩东自然要听本帅的命令,而且陛下下旨明令秦相不得再干涉军务,韩东却还收到了秦庸不让臣进关的命令,这又算怎么回事儿,不明摆着抗旨吗?” “你这是血口喷人!本相可从未对韩东说过不让你入关。”这下该轮到秦庸反驳了。 “这可是韩东亲口说的,当时在关口上下的将士可都听得一清二楚,秦相若是不信,随便叫几个当日值守的将士回来一问便知。” 秦庸瞬间有些心虚,他拿不准韩东是不是真的说过这句话,毕竟他虽没有明令韩东要限制陆守夫北还可私下却当真是暗示过,万一这韩东当日真的说过这话,那他抗旨的事便算是坐实了,到时候可就没有台阶下了。 而陆守夫当日扣开抚山关门确实是遇到了韩东的有意刁难,若不是有皇帝亲授的帅印在身,韩东最后肯定也是不会开关的,事后,陆守夫料到这定然是秦庸的授意,所以在皇帝面前他就把自己的猜想稍加夸大一番说成了事实,韩东当日确实没有说过这句话,但只要秦庸暗地给过这方面的意思,今日的秦庸必然会心虚,果不其然,被他这么一说,秦庸气势瞬间弱了不少。 可不说话便就意味着默认,所以秦庸在稍稍愣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陆守夫现在把控这抚山军权,随便叫几个你的亲信来陛下面前胡言乱语一通,是是非非还不是你说了算。” 秦庸没有猜错,如果皇帝真的要去调人来一问所以,他随便找几个人胡说一通便是,反正自己的军师吴言兵坐镇抚山,有的是办法。 宋骁很是无奈,现如今自己眼前的一文一武算是大渊最后的支柱了,可这个时候还在相互指责,当真是焦头烂额。 “行了,你们二人能不能消停消停,都火烧眉毛了,能不能想点儿实际办法,啊?” “陛下,臣知错了,此时确实不是争论这些琐事的时候,臣并没有为难韩东,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呢,臣这就派人传令放了他,让他继续镇守抚山,防止程锦尚北上。”陆守夫率先认错。 这一下该轮到秦庸发懵了,他未料到陆守夫竟然如此圆滑,这可不是他以前所认识的陆守夫,以前的陆守夫冷傲、不屑与人逞口舌,甚至可以说很有风骨,今日却是如此的圆滑,甚至谄媚,他已经摸不清楚陆守夫到底要干什么,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忌惮。 陆守夫曾经确实是一个很刚毅的武夫,但这不代表着他不聪明,与秦庸打交到多年,他深知要对付秦庸只能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非曲直,全凭一张嘴,就看你怎么掰弄,秦庸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对策拯救大渊,皇帝对他的信任已然越来越少,相反,他陆守夫是武将出身,功绩在前,皇帝想要在军事局面上有所扭转,必然会倚靠他,所以他才敢两次轻装入泰安,反过来,因为渤州遭遇大败,他需要朝廷的兵力为他所用。 眼见陆守夫先认输,秦庸也只得借坡下驴,至于怎么对付陆守夫,他得另想办法。 二人不再争吵,宋骁的耳朵终于清静,这才问道:“北弃人在滁州滥杀无辜,二位爱卿可有什么办法?还有这程锦尚重夺渝州,接下来又该如何做?” “臣倒是有办法,只是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你说。” “陛下放心,北弃人虽暂时拿下了滁州但再往南便是渤州,渤州有我儿文昭镇守,北弃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眼下的关键是要防止程锦尚北上。” 秦庸冷哼道:“渤州都自身难保,还怎么对付北弃人?” 宋骁看了一眼秦庸,有些不悦道:“宰相,眼下可不是冷嘲热讽的时候。” 陆守夫等的就是秦庸这句话,突然哀叹了一声,悲切的说道:“秦相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儿文霆被叛贼陶臣末擒获,生死不明,眼下文昭既要对付陶臣末又要对付北弃人,确实有些首尾难顾,渤州兵力也是捉襟见肘,难啊。” 秦庸没料到陆守夫竟然不再和他争吵,不过他却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诘问道:“那你还说渤州无忧?莫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在陛下面前夸海口吧?” 陆守夫继续示弱,说道:“所以臣才担忧臣的办法陛下和秦相不会用。” “陆爱卿,你先说说看,只要能救我大渊,朕会全力支持你。” 听到宋骁这么说,秦庸大感不妙,他看了一眼宋骁,但宋骁却假装没有看见。 陆守夫缓缓说道:“文昭若是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陶臣末或是北弃任一方,不说有必胜的把握,至少不会让他们为所欲为,但要想心无旁骛对付其中一方,还需要朝廷和陛下鼎力支持。” “你要朕怎么做?” “陛下,佑州囤积了三十余万大军,整日只是一味防备敌人入侵,别无它事,与其闲着干吃口粮,为何不可以主动出击呢?陛下只要分兵十万甚至八万到渤州由文昭指挥,我儿文昭便可整合兵力钳制住这两股反贼势力,只要陶臣末进攻受阻,程锦尚便不敢贸然北上,一旦有机会擒获陶臣末,程锦尚就断了臂膀,那时便不会为所欲为了,程锦尚歇气,朝廷就可以专心致志对付北弃人了。” “陛下……”见陆守夫越说越过分,秦庸想出言阻止,但是却被宋骁一挥手给压下去了。 “陛下若是担心微臣有所不轨,微臣允诺,愿一直留在泰安为质,我儿文昭若是敢将朝廷大军另作他用,陛下大可以杀了微臣。”陆守夫跪拜道。 秦庸很清楚,这朝廷大军调去渤州,不就是为了帮他对付陶臣末或者北弃人的嘛,还能有什么其他用,所以他这个决心当真是一点儿风险都没有,可是他发现这会儿的皇帝好像对陆守夫深信不疑,所以只好闭嘴,不然会适得其反。 宋骁想了想问道:“可西边儿还有卫戎虎视眈眈呢,一旦分散了佑州兵力,这卫戎会不会趁机东进呢?” “陛下,不用动佑州西境守军,也不必动北境守军,只需要将东境原防范我渤州的兵力调往渤州便可,陛下不必担忧如此一来渤州兵力趁机进入佑州作乱,其一,渤州大军北有北弃狼骑,南有陶臣末的云卫,分身乏术,其二,臣在泰安为质,文昭岂敢轻举妄动?” 陆守夫分析得合情合理,宋骁心动。 秦庸心思飞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陆守夫,但眼下皇帝对其极其信任,不好正面交锋,陆守夫要调兵前往渤州需要一定的时间,他还有机会扭转局面。 所以从皇帝处告退之后他便立马去见了皇太后秦牧。 将适才的事大致说过之后,秦牧也大感不妙,若是让陆守夫掌握主动,她秦氏一族必然会遭受大难。 “父亲为何不想办法将这陆守夫拿住?” “太后,事情哪会如此简单,陆守夫这个老狐狸之所以敢只身返回泰安便是因为他已经实际控制住了抚山,一旦此刻动他,抚山必然生乱,到时候程锦尚便可以轻易进入中州,以现在渝州叛军的气势,京畿卫万难与之抗衡呐。” “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难道陛下看不出来吗?” “陆守夫巧舌如簧,陛下这是被蒙蔽了呀。” “本宫能做什么?” “现如今朝廷无将可用,陛下对陆守夫很是信任,臣不能明着忤逆陛下的意思,所以还需要太后好好劝劝,陆守夫一旦把握朝政,必然会想方设法为长宁王平反,到时候再将他的后人推上帝位,陛下又如何自处?只要太后晓之利害,想必陛下一定能明白的。” “那本宫试试。” “太后,不能试试,是一定要让陛下看清陆守夫的真实面目,否则陛下与我秦氏一族将永不得翻身。” “好,本宫一会儿就去办。”秦牧很无助但又不得不去做。 在秦庸去见秦牧的同时,陆守夫再一次返回皇宫去见了宋骁。 “陆爱卿还有何事要对朕说的吗?” “陛下,臣,臣有个不情之请。” “噢?说说看。” “臣想求陛下给微臣暂住的地方派一些守卫,十个也行。” “陆爱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是有几百亲卫随行吗,还不够看家护院?” “陛下,臣是怕啊,你说臣在这皇城就算是个外人,几番往来,在暗中不知被说过多少次居心不轨了,此刻又想要陛下分兵去渤州,若被那有心之人暗中记恨,随意给臣定个什么罪名,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将臣的亲卫解甲,到时候臣就见不着陛下了,如果陛下能给臣几个人,那就不一样了,有陛下的人盯着,那些人想要动手怎么也得掂量掂量不是。”陆守夫有些无奈的说道。 但这些都是经过他仔细谋划的,向皇帝请人手看护,一来是明让皇帝用自己的人盯着好让他放下戒备,,二来则是暗示有人要对他使阴招。 宋骁不由笑道:“陆爱卿是在担忧秦相?” “这……臣……” “好,既然如此,朕就派十个禁卫过去,你看人够不够?” 陆守夫一把跪倒,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对了,陆爱卿现居何处啊?” “臣暂住在先父当年在泰安的府邸。” “好,你先下去吧,朕随后就把人派过来,调兵一事,朕会与兵部商讨之后给你答复。” “谢陛下。” 陆守夫刚走,太后的人便来报说太后有请。 宋骁微微一愣,心中已然知晓是何事。 行过拜礼,秦牧拉起宋骁的手,有些心疼的说道:“皇儿,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你看看,都廋了。” 宋骁摇摇头说道:“为保住老祖宗留下的基业,儿臣并不觉得辛苦,哪怕有些事看起来不合理,那也得做,儿臣不想做亡国之君。” “骁儿,今日……” “母后,儿臣知道秦相肯定来找过您,也知道他会给您说什么,可是儿臣心意已决,还望母后成全。”宋骁打断了秦牧的话说道。 “骁儿,你怎的如此糊涂,你要是让陆守夫干涉军务,这今后泰安还不得改姓陆吗?他对长宁王忠心耿耿,一旦掌握军权,必然会威胁到你的帝位,你难道真的分不清利害吗?” “母后,现如今的泰安姓宋吗?不是,朕是皇帝,可是什么都做不得主,什么都得听宰相的,泰安姓秦不姓宋!”宋骁难得的愤怒。 “骁儿,你……骁儿,母后知道你委屈,可是你不要忘了若不是宰相力保,甚至背负骂名,你这帝位还……还不一定呢,无论宰相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的外公,是不会害你的,可是陆守夫是什么人,长宁生前他就一直奉其为尊,现如今长宁王还有后人在渤州,如果让他把持了朝政,这万一以权逼宫可如何是好?” “现在这帝位有什么意义吗?大渊十三州,如今就只剩下中、佑两州,朕这个皇帝甚至还不如程锦尚一个反贼,事到如今,朕这个皇帝还能做多久都得看别人脸色,这个烂摊子朕不想办法收拾,谁来收拾,宰相?母后你可别忘了那些州郡都是在宰相手中丢的,可是这个亡国之君还得朕来做,千古骂名还得朕来背!” “骁儿……” 宋骁摆摆手,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母后,儿臣不想忤逆您老人家,可是您想想,宰相是个文臣,在军务上哪里比得了陆守夫,儿臣从未说过宰相对我们有什么不好,也从未忘记过他为儿臣的帝王做了多少努力甚至不堪的事,儿臣也不是不知道陆守夫的用心,从一开始他主动请缨要南下对付程锦尚儿臣就已经知道他的企图,他既然想借用朝廷的力量对付程锦尚,那儿臣又为何不可借助他的能力去让程锦尚甚至是北弃人吃些苦头呢?如果他能把这盘棋盘活,哪怕将来借势逼宫,儿臣也认了,起码儿臣不是亡国之君,起码儿臣为大渊的存续做过努力,母后,朝廷早已无人可用,您都不支持儿臣,儿臣岂不真是孤家寡人了吗?退一步讲,就算为保将来帝位无虞而不重用陆守夫,可南境程锦尚已然坐大,北方北弃人更是势不可挡,还有西边儿的卫戎也虎视眈眈,儿臣这个皇帝又能做多久呢?到头来,帝位还不是落到其他人手中。” 秦牧抹了抹眼泪,语气也柔和不少,有些孱弱的问道:“骁儿,你真的这么想?” “母后,如果朝廷还有一人可用,儿臣也断然不会重用陆守夫,儿臣别无他法!” “我的骁儿是个好皇帝,只可惜生不逢时。” “那母后是支持儿臣的想法了?” “骁儿,你说的不错,自冉明栗大将军死后,朝廷再难有可用之人,母后也不是不知道当年那些能征善战的将军是如何淡出朝堂的,无论是已经过世的童静、梁平川还是被流放云州的颜青摘,都或多或少的与宰相有关系,只是那时母后觉得自己一介女流,不懂朝堂权争,宰相既然贵为一朝首辅,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到头来,留下的都是如褚纯安、王惊澜之流,一个比一个窝囊,太上皇临阵脱逃,将这个烂摊子甩给了你,就像你说的,母后不能让你真成了孤家寡人,既然我的骁儿打算险中求胜,那母后也就站在你这边,大不了这皇位咱不要了。”秦牧眼含热泪。 “儿臣谢过母后体谅!”宋骁拜倒在地,亦是泣不成声。 “但是有一点,骁儿,无论你如何重用陆守夫,都一定要保宰相周全,切不可让陆守夫害了他。” “儿臣断然不会让宰相遇到什么危险,请母后放心。” “好,那就好。”秦牧看向窗外,夏意炽烈,却又安静得无比萧杀。 黯然退场 第四十五章黯然退场 这一夜,秦庸睡得不是很安稳,做了很多梦,可醒来却又一个都记不全,梦里出现了很多人,有先帝爷,有太上皇,有童静,有梁平川,甚至还梦到去向颜青摘讨酒喝,他不由得有些不悦,这些人要么身死,要么落魄,怎地就全都出现了。 很快,他就得到消息,说皇帝给了陆守夫上柱国的称号,这再明显不过了,皇帝已经站到了陆守夫一边,秦庸心中淤积,险些昏倒,在周围人的扶持下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立马穿好官服,准备入朝。 可刚出府门,就碰到一对内卫,领头者是内侍太监。 “老奴见过相爷。” “王公公,你怎么来了?” “陛下让老奴来给宰相带几句话。” 秦庸行礼欲拜。 王公公伸手扶住他,轻声道:“陛下特地说了,宰相不必行礼。” “王貂寺,到底何事?” 内侍太监王林将秦庸扶回府中,这才缓缓说道:“相爷,陛下让老奴过来传话,说让相爷这两日先不要出府,过两日陛下会亲自来看您。” “什么?王林,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相爷不要动怒,陛下知道您一旦知道陆将军被封了上柱国一定会气火攻心,陛下说他此刻不宜与宰相争论,怕宰相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所以让您老人家先在府中修养两日,陛下腾出空来会亲自来看您的。” “不行,我要见陛下。”秦庸边说着边往外冲,结果刚踏出府门,便被内卫拦住。 秦庸怒意更甚,吼道:“你们要做什么?” 王林不紧不慢的跟上来,还是轻言细语的说道:“相爷,老奴等是奉命行事,还望相爷不要让陛下难堪,陛下说会来看您便一定会来看您,宰相切莫急躁,否则会坏了陛下的大事,到时候可怎么交代呀。” “陛下,不,一定是陆守夫,不行,我要见太后。”秦庸继续想要往外面奔去。 王林一挥拂尘,自己先闪出门外,最后示意内卫关门,这内卫将秦庸一把推进门去,然后直接锁了相府的大门,任凭秦庸在里面鬼哭狼嚎也毫无反应。 王林不由得叹息一声,这相府大门曾经有多少人想要拼命往里挤,可现如今却是里面的人拼命想出来出不来,人生无常,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秦庸在府中先是狂怒不止,甚至打算让护院硬冲出去,但几个文士劝他说门外守着的是内卫,那便代表着皇帝,既是皇帝旨意,此刻硬闯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成了,倒真的会让陆守夫抓住小辫儿,到时候便真的百口莫辩了。秦庸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很快又陷入绝望,他知道当今圣上的个性,温谨淳朴,没什么主见,可即便如此柔弱之人现在也已经下定决心要将他这个宰相舍弃,那便说明这次是真的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了,他不由得想起昨晚的梦境,难怪啊,都是些故人,他秦庸怕也很快会成为别人口中的故人了吧,新人柴房亦生辉,旧故门庭可罗雀。 他知道太后很快会得到自己被软禁的消息,那时候就有了回旋的余地,可是等了两日亦不见任何动静,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大势已去了,而现在遭遇与他截然不同的便是陆守夫了,只带了几百人返回政敌环视的泰安,不曾想几日之间便成了名声显赫的上柱国,一时间门庭若市,炙手可热。 与陆守夫一样心情愉悦的还有自渝州返回之后一直隐藏在市井之中的戚凝玉,这个当年险些将其灭族而不可一世的天朝上国现如今已然是吹弹即倒了,这么些年的暗自经营总算是有了结果,眼下看来,他们就算不再暗中使力,任意一方势力都已足以让大渊万劫不复。 宋骁没有食言,在软禁秦庸两日之后,真的亲自到相府去看望秦庸。 早前只是半头微霜的秦庸两日之间便已如白雪盖头,算是真的有了一甲子的老态。 “陛下,你来看老臣了,陛下,臣恭迎陛下。”秦庸泣不成声。 见到失魂落魄的秦庸,宋骁强忍住泪水,伸手扶住他,柔声道:“外公,不必多礼了。” 听到一声外公,秦庸更是老泪纵横,颤颤巍巍的起身,哽咽道:“老臣知道陛下不会如此决绝,是不是那陆守夫胁迫陛下,陛下,老臣愿以命换命,必让陆守夫血溅三尺。” 宋骁微微摇头,说道:“宰相,这是皇城,陆守夫没这个胆子,这一切,确实是朕自己的意思。” “陛下,你这是为何,你可千万不要受那陆守夫蛊惑呀!”秦庸愤怒而又无力的说道。 “宰相为大渊辛苦操劳几十年,也该休息休息了。” “陛下,老臣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为何宁愿相信那居心叵测的陆守夫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外公?” “朕没有相信陆守夫,也没有不信宰相,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陛下!” “宰相你不必再说了,朕已经决定了,从今日起,你卸任宰相一职,即刻回老家去吧,哦,这老家估计是回不去了,朕另外给你挑了一个好去处,朕会派人送宰相前往,那里远离庙堂,山清水秀,是颐养天年最好的去处了。” “陛下!”秦庸吓得再一次跪倒在地。 宋骁忍着心中悲痛,再一次扶起秦庸,缓缓道:“朕答应过母后,会保你性命无虞,可你留在泰安一日,陆守夫就会防着你一日,你也就一日不得安宁,惟有远离朝堂,去那陌生之地才可保性命无忧,这是朕能做得最好的安排了。” “陛下,老臣一走,陆守夫在泰安便真的会肆无忌惮了,陛下何以说这是最好的安排?” “相爷,您为何还不懂陛下的良苦用心呢?你……”内侍王林看得有些着急。 宋骁摆摆手,止住了王林的话,自己接话道:“宰相,朕不是不知道陆守夫的用心,可是无论怎么说,宰相在军务上已然是力不从心,只有他才有办法对付程锦尚这些叛贼,朕会为了大渊江山付出一切,宰相此去除了家眷和贴身侍卫,其余府丁佣人就地遣散,另外,朕会将自己的孩子混在相府的家眷之中,宰相一定要替朕照顾好他们。”宋骁看似毫无波澜的说道。 “陛下,事情当真到了如此地步吗?”秦庸听闻宋骁的话这才意识到他的用心,顿时既惊讶又羞愧,看样子,这个在他眼中一直温谨怯弱的皇帝还有很多他不曾见识的品性。 “宰相无力挽救颓势,朕就只有假借他人之力,与虎谋皮,总归是有风险,朕只有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前提下才能放手一搏,陆守夫想要兵权,朕就给他,至于会造就什么样的后果,朕都会一人承担。” “陛下,陆守夫信不得,他一旦得势,必然会害及陛下,还望陛下三思。” “朕心意已决,宰相不必再多言,趁陆守夫此刻在泰安根基还不稳,宰相抓紧离开,太后已下定决心与朕共同面对接下来的危局,至于太上皇,这本就是他的江山,他想走朕也不会同意,王林,你留下,待宰相离开泰安后再回宫。”宋骁说罢便径直离开了,剩下不知所以的相府众人。 秦庸在王林的不断催促下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一步三回头,步步是不舍,回回见眷恋,这是他数十年耕耘曾经辉煌得不可一世的承载之地,也是他江郎才尽黯然落幕之城,今日一别,恐怕再难踏足了,他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个寓意深刻的梦,那些载酒高歌的故人,那些恭维,那些怒骂,人生就是一场戏,生旦净末丑各自卖力,是非对错自由那看戏的人评说,唯一遗憾的是自己拼命演绎想要欢喜结局,奈何演着演着最终悲苦收场。 秦庸罢相自觉悲愤不平,但天下人却拍手称道,他自以自己半辈子是在为大渊鞠躬尽瘁、殚精竭虑,但百姓看到的却是他这数十年陷害忠良、祸乱朝纲的恶行,可惜的是没能亲自见到他落魄的场景,不说抽筋扒皮,吐些唾沫那也是能出几口恶气的。 朝廷在确信秦庸安全离开后才发布诏令,说是将秦庸罢相流放,却没有明说去处,陆守夫也不在意,只要秦庸离开皇城,他就可以放手办事,只不过这么些年见识过太多秦庸的手段,他还是暗中派人去打探秦庸到底去了何处。 宋骁在罢免秦庸之后将陆守夫召进宫中,在听了他的部署之后,说了一句话:大渊江山今后便全仰仗上柱国了,朕不会去细想你是为公还是为私,江山在,朕就可以在,江山亡,朕便跟着忘。 陆守夫竟然一时惶恐。 程锦尚放陆守夫返回泰安,本意是让他与秦庸缠斗,却不曾想宋骁忍痛割爱,竟然当真罢了秦庸,转而将兵权交到陆守夫手中,不得不说这算是一个妙招,陆守夫是把打仗的好手,相比秦庸,显然更难对付,无论陆守夫是什么样的居心,将来与朝廷的直接对手肯定是他无疑了,只不过现在秦庸被免,自己起兵的口号得改改了,与瞿红袖、边向禽等人商议了许久,大家一致同意发布檄文,就说陆守夫逼宫,挟天子以令诸侯,进而以武乱政,公器私用,天下英雄得而诛之。 嘿,好精彩的戏。 瞿红袖与戚凝玉心境一致,扳倒一个秦庸无疑就算是扳倒了大半个朝廷,至于陆守夫,她会毫不犹豫的为程锦尚出谋划策,让他二人拼个你死我活,在这二人鹬蚌相争的时间里,卫戎可以放下心来好好整顿靖、安两州的内政,为接下来的变局做好充分的部署。 在休息了好几日之后,邱心志的心绪平复了不少。 好久不曾到外面去转转,出去散散步,貌似更加轻松了一些,只是回到军营的时候不经意间听到营中士兵在谈论兀考先,这些人竟是对他的行为十分赞赏,对他被削去军籍一事反而有些愤懑,在他们看来,中原本就是北方各族的域外之地,北弃要想定鼎中原就必须要用铁腕儿,只有让中原人怕了才不会制造事端,就像当年大渊对付他们一样,就连新辟一片草原都要向朝廷备案,否则便会被治罪,这就叫杀伐立威。 这一次邱心志没有动怒也没有郁闷,这段时间以来,很多事他已经有了决断,只是因为图兰冰穆去了平溪,暂时还无法与之言谈而已。 趁着这段空隙,他仔细推演了一下当前局势,心中可以说是一半忧虑一半欣喜。 图兰冰穆回来之后很快便抽时间去探望了邱心志,见到他精神不错,心里也总算是多了几分宽慰。 “不知先生可知秦庸被罢相,陆守夫一跃成为上柱国,并且立马调兵八万驰援渤州的消息?” “已然知晓,这确实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不管是皇帝本意还是陆守夫使了什么手段,被陶臣末伤了根基的陆守夫此刻显然又找到了重生之法,眼下局势不仅没有明朗,反而是更复杂了。” “先生以为,眼下我们该怎么做?” 邱心志看了一眼窗外,再看了看图兰冰穆,缓缓道:“属下这几日对天下形势做了一番推演,目前正在梳理成文,不日便可呈达王爷。” 图兰冰穆有些愧疚的说道:“有劳先生了,有关兀考先……” “王爷,王爷不必再说此事了,你说得不错,现如今整个王庭除了属下恐怕没人愿意让兀考先以命抵罪,属下若是一味悖众人意愿而行,除了树敌众多还会给王爷难堪,没有必要,不过王爷切记,既然削了他的军籍作为处罚,便要执行到底,否则便是纵容。”邱心志心平气和的说道。 图兰冰穆更是羞愧难当,叹了一口气说道:“先生豁达,冰穆定然不负先生所盼,只是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本王确实为难了。” “王爷不必再自责,孑然一身才可能无所顾忌随性而为,但王爷是北境的王,任何决断都事关百万之众,凡是有为难实乃情有可原。” “没有先生指点,本王真是会无所适从啊。”图兰冰穆由衷的说道。 邱心志突然内心一动,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缓缓道:“王爷谬赞了,老朽身体已无大碍,王爷往返跋涉,想来甚是疲乏,不妨先去休息休息,老朽也抓紧时间将这策梳尽快整理好,好让王爷过目。” “那好,本王也就不打扰先生了,不过先生呐,时间很充裕,不必急着成书,你身体刚恢复,慢慢来。” 邱心志眉间微微一紧,躬身道:“属下知晓了。” 待图兰冰穆离去,邱心志深深叹了一口气,吟道:“东风穿堂不由主,南来北往终是客。” 陆守夫用朝廷兵力暂时堵住了渤州的防守缺口,陆文昭将朝廷的八万大军全部调往渤州北境,用以防御北弃人,而自己则将主要精力用来对付陶臣末。 陆家与朝廷彻底栓在一根绳上,以宇文甫为首的长宁王旧部明显有了情绪,但好在陆文昭好不掩饰的说了陆家只不过是在借力打力而已,陆家奉的永远都是长宁王一系,这才渐渐打消了这帮旧将的不满,只不过这些人也就是嘴上抱怨几句,现在谁不是寄人篱下,还当真能吃着别人的饭拆别人的灶不成? 陆守夫这一招貌似又让这棋面回到了先前的死局,但陶臣末却不这么看,陆家有了朝廷的兵,但短时间内肯定是改变不了朝廷大军战力不济的现状的,而且这么多人如果没有能征善战的将才有效指挥,那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所谓英雄所见略同,邱心志也差不多是这个看法,他将这些分析很细致的写在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梳议之上,题了个名儿叫“勘天七策”。 《勘天七策》将卫戎作一策分析,而将大渊朝廷、程锦尚各作了两策,剩余两策则集中在北弃自己,卫戎一策主要是分析了卫戎的国力、兵力以及掌权的聂无相,在邱心志看来,卫戎国力、兵员都十分有限,以聂无相的见识,他不可能真的图谋天下,最多就是在大渊西境建立一个与大渊平起平坐的朝堂,所以卫戎对北弃的威胁并不大。 至于朝廷,因为其与陆守夫机缘巧合之下走到一路,朝廷本身残余的兵力加上陆家的将种,眼下肯定还是有不少即战力的,但是朝廷与陆家定然是各怀鬼胎,朝廷得势陆守夫必然身亡,陆守夫得势朝廷必然改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纠缠到最后,玉石俱焚谁都讨不了便宜,所以北弃狼骑不必为此担忧,只要打赢该打赢的仗,朝廷与陆守夫必然会相互猜忌以致四分五裂。 北弃最重要的对手还是南境的程锦尚,程锦尚本人心胸开阔,善于用人,又是行伍出身,其对战事的把控自然要比一般人强得多,从之前陆守夫攻打渝州而他没有选择退回地势险要的云阳便能看出,那时候他若是退回云阳,虽得天险据守,但同时也让自己被关在了高山险水之间,以后要想再谋中原必然会困难重重,但他没有这样做,反而让陆守夫无形之中给自己挖了坑,此外,他的帐下文丞武蔚各有所长,瞿红袖、边向禽将他的内务打理得有条不紊,而陶臣末更是得童静亲传,青出于蓝胜于蓝,别说还有王金易、魏文忠、李秀、季河清、王立阳等猛将,所以从此刻起,北弃就一定要将最终的目标对准南境的程锦尚,广派探子收集一切可能收集到的谍报。 最后两策,则侧重分析了北弃自己,北境各部骁勇善战,现如今又对图兰冰穆惟命是从,狼骑的战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眼下正是图谋中原最好的时机,但要想最终战胜中原各家势力,北弃一定要稳固后方,虽说眼下各部都唯图兰冰穆马首是瞻,可毕竟不都是心甘情愿,要想前方稳进,后方定然不能生乱,其中的关键就是一定不要只将其余各部当作无限的兵员和物资不及方,而是要将其当作自己人,是兄弟才能同仇敌忾,大渊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最后,北弃要想入主中原一定要用自古以来中原朝堂的方式,用武定天下,但一定要施仁政,图兰兀考先的事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不然眼下看来貌似起到了威慑作用,但这种事一旦多了起来,只会激起中原百姓更激烈的反抗。 邱心志竭尽心力将他所有的看法和天下走势的预测全部都写进了这本策论之中,在他看来,他眼下和将来能做的几乎都已经在这里面了。 放下笔,邱心志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像是释放出了心中所有的积郁,尔后合上策论,起身走了几步,环视房中一切,似曾相识却又无比陌生。 他另外还起了一封信,本是打算差人送给常讯和余庆,但后面仔细想了想,自己决意离开就算了,不要再给他人带去什么心理暗示,虽说这信也最多是让他二人小心谨慎而已,但在此关键时刻,难免不会引起什么不好的结果,于是便作罢。 当接到士卒送来的《勘天七策》之后,图兰冰穆饶有兴致的便开始翻读,其中所道可谓是处处天机,图兰冰穆不敢有丝毫错过,以致只读了其中三策便已至天黑,这时候他觉得应该去好好感谢一下这个老先生。 图兰冰穆来到邱心志的住处却不见其人,向守卫问话这才知晓邱心志在写完策论之后便说要出去走走,而且不允许任何人跟着,图兰冰穆觉得邱心志一把年纪了还在两日之内写了内容如此翔实的策论应该是很累,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也是理所应当,于是便决定现在原地等等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人回来,图兰冰穆莫名觉得有些慌张,按照守卫所讲,邱心志在未时便已出门,现在已经是戌时了还不见人回来,这一趟出门是不是太久了,念及此,急忙命左右出门去寻,至子时,也未见丝毫踪影,图兰冰穆如遭雷击,邱心志是自己近臣,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北弃大军对上朝廷除了冉明栗那一次还未尝败绩,保不准有人想要谋害他的性命,想起冉明栗莫名其妙的命丧黄泉,图兰冰穆顿觉脊背发凉,在大骂了一通守卫之后,急忙调集上万士兵沿途寻找。 到天亮,依旧没有丝毫消息。 图兰冰穆下马,颓然坐在地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如果邱心志出了什么意外,那他就算是折了臂膀,更重要的是如此重要的一个人他竟然没有保全他的性命,自己是何等的无能和昏聩。 正哀痛间,突然,他想起了一些事,急忙上马赶回城内。 邱心志就在自己身边,对于天下形势的分析大可当面言说,何故不辞辛苦的要写成什么《勘天七策》,除非他已经决定离开,想起先前与其谈话的种种神情,图兰冰穆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他一脚踹开房门,将手中兵器随手丢在地上,踉踉跄跄的跑到自己的案牍前,胡乱的翻看着那本《勘天七策》,翻到最后,一页纸单独的写了一封辞别信。 王爷珍启:臣已过半百,本在横流之中怅然,是才无所施亦是自暴自弃,然王爷不弃臣之身衰,数顾寒门,交心言深,拜之以礼,臣枯木逢春,得重展拳脚尽放余晖,是故,所谋能成与否皆应生死追随,死而后已,然本心所顾实属难违,臣在,军令必不可违,无辜必不可死,王爷心系天下却又情重袍泽,以致违军令仍可活,杀无辜还可生,臣心甚哀,然臣虑王爷之所虑亦非全无道理,若臣一心杀违令者立威,下,寒弃人同袍众心,上,令王爷左右为难,是故,臣只得负大恩,隐山林。月隐日升,曙来夜往,臣已竭尽推演之法,总天下形势七策呈予圣王,盈亏安损,尽在其中,勉报王爷知遇之恩,然言不可表世间情,卦难算尽天下事,还望王爷阅之、矫之、变之,此去千里,世间再无邱某人也,山高水长,勿寻勿盼。 图兰冰穆如坠冰窟,他怎么也想不到邱心志会选择离开,难道真的因为自己没有杀兀考先吗? 对邱心志来说,兀考先只是一个引子,之前在桐州,兀考先违抗军令让北弃人在冉明栗手中损失惨重,依照军令,那时候的兀考先就该死,尔后重获重用,却又在平溪闹出屠城一事,图兰冰穆却再一次放过了他,这让邱心志心里很不好受,他对兀考先没有私仇,但数十万之军,如若阵中都视军令为无物,今后哪还有规矩可言?更重要的是,兀考先屠杀百姓一事,北弃众将竟然暗中叫好,如若不及时杀止这股风气,北弃狼骑必成屠夫,他要辅佐的是贤君,而不是刽子手,当年追随图兰冰穆本就为世人所不耻,其后平溪屠城更是让中原百姓对他恨之入骨,图兰冰穆有意保全兀考先的行为更是让他彻底死心,虽说图兰冰穆解释说是怕北弃众将以为是邱心志非要杀兀考先从而引起大家对他的仇恨,但如若事发之时图兰冰穆便果断的下令杀了兀考先,这个误会也就不会存在了,图兰冰穆越是犹豫不决,越是让他邱心志陷入不义之地,既然自己不想让这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王爷左右为难,那便只有自觉后退,一本《勘天七策》也算是报恩了。 图兰冰穆下令滁、桐沿线严加排查,一定要找到邱心志,但邱心志既然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那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又是何其的容易,他知道图兰冰穆一定会四处寻找自己,所以他离开军营之后并未远走,而是就隐藏在城中,直到一个月之后才扮着难民南下,此时的图兰冰穆已然绝望,各地依旧在盘查寻找,但已然不如先前那般紧了。 陆守夫将朝廷驻军调往渤州之后,陆文昭终于腾出了手专心对付陶臣末,只不过他虽然心中憋了一口气但也不敢贸然行事,而且渤州大军前段时间节节败退,也需要时间喘口气,如此一来,渤、渝两军便又在渠坊一带形成了对峙之势。而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招揽军心,代替陆文霆成为渤州的二当家,陆文霆被擒,要想赢得自己大哥一系的支持,那就得做一些营救陆文霆的举动让大家看看,在焦连宋的建议下,陆文昭大张旗鼓的派了几队杀手去剑川营救陆文霆,当然都已失败告终,陆文昭并未打算就此收手,做得越多,其他人才会越对自己信服,至于是不是真心要救那就只有他和焦连宋才清楚了。 陶臣末也难得缓口气,他对陆文昭的了解并不多,所以这段时间也在加紧收集有关陆文昭的各方面消息,由滁州传来的一条谍报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陆文昭当时很可能是有意拖延南下的速度,有关这一点,陶臣末也不是没想过,当时渤、渝两军交战正酣,陆文昭却一直在和北弃纠缠,直到陆文霆战败,陆文昭才匆匆赶来,时机很巧,只不过事情真伪不需要他去过多的解读,只是说如果当时陆文昭是真的有意拖延,那他的用心便极有深意了,如此一来,对付陆文霆是君子对决,对付他陆文昭可就不会那么轻松了,这人的小心思一旦多了起来,那就会很难缠。 依现在的形势,渝州应该不太会易手了,渝州大军也算是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稳固指挥所,相反,渤州战事只会越来越紧张,想起之前苏枕老先生在返回渝州时托人传来消息说让自己令苏木尽快回到渝州的事,陶臣末便更多了几分私心,于是便决定去看看苏木。 听闻陶臣末要让自己回渝州去,苏木明显有些不乐意。 陶臣末无奈的笑道:“这是苏老先生回渝州前特意嘱托的,我若是再不让苏姑娘回去,老先生指不定得骂娘,你也别让我为难。” “将军,是不是因为又要有战事发生了?”苏木担忧的问道。 “渤州战事肯定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眼下应该会消停消停,你不必担心。” “真不是将军赶我走?” “唉,怎么说呢,这是苏老先生的意思,另外,王妃娘娘也时常念叨你,你都出来一年多时间了,真不想他们?” “想啊,当然想,可是……” “可是什么?” “将军此时将我一个人派回渝州,就不怕其他人说你有私心?”苏木略带试探的问道。 陶臣末不由得笑了笑,说道:“苏姑娘这么漂亮一个人,而我呢又经常往你这儿跑,其他人该说的也都说了,多说几句也不是承受不来,再者说,这一次也不是让你一个人回去,军中有些伤员无法再上战场,也都是要回渝州去的,苏姑娘随行还可一路给予照顾,正大光明啊。” “就只有这么些个理由?”苏木眨巴眨巴的问道。 “呃……实话说吧,我也确实有私心,倒不是说你是个姑娘家在军营不方便,这军营中女工女匠也不是没有,只是怎么说呢,其他人向来都是做这些活儿的,顺手了,你不一样,军营太苦了,再加上你父亲年纪也大了,他老人家天天提心吊胆,你于心何忍?”陶臣末为了说一句话,加了很多点缀。 “做这些事不都有个开始吗?” “不行,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再留在军中了,先回渝州吧。”陶臣末正色道。 “好,将军让我回我就回。”苏木略带几分俏皮的说道。 “啊?”陶臣末没想到苏木竟然又这么快答应了,突然有些惊讶又有几分失落。 苏木歪着脑袋看着陶臣末。 陶臣末赶紧接着说道:“哦,那行,你抓紧收拾收拾,我会让曹焕带一些将士送你们回去。” 苏木微微点了点头,突然特别不舍。 “那将军什么时候回渝州?”良久,苏木才问到。 陶臣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木,微微一笑,说道:“我希望我们可以在泰安再见。” “好,将军,你可不要诳我,我们泰安城见!”苏木眼中有泪花,但却说得十分坚定。 陶臣末笑了笑,这才离去。 答应得倒是十分痛快,等真开始收拾东西,苏木才觉得不知所措,其实在这军营之中随身携带的东西除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就是一些简答的药具,要搁在平时,一刻钟不要便能收拾得妥妥当当,可今日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收拾不完。 “她答应了?”任蒹葭问道。 “答应了,比我想象中要痛快。” “我这妹妹深明大义,只要知道你是为她好,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陶臣末有几分不好意思,缓缓道:“这是乱世,身不由己啊。” 任蒹葭笑道:“陶将军怎么又来了,乱世有乱世的过法,自古以来,和平盛世又真能有几天,卑职算是明白了,将军你啊也只有在战场才能豪气干云。” 陶臣末无奈摇摇头,论想,谁愿意刀口舔血,谁不愿意闲情别致妻儿环绕? “对了,北境有消息传来。”任蒹葭说道。 “噢?有什么重要消息吗?” “将军可还记得之前有谍报说北弃人在南下的各个关口严加排查吗?” “自然记得。” “刚传来消息说,北弃人排查并不是在找什么探子刺客,而是在寻找邱心志。” “找邱心志?邱心志失踪了?” “据推测说是因为兀考先在平溪屠城一事,他与北弃王起了分歧,尔后悄然离开了北弃王帐,下落不明,图兰冰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找,只不过直到现在都还一无所获。” “图兰冰穆放纵手下滥杀无辜的恶果终于开始显现了,邱心志一腔报复可也定然不愿为祸中原无辜百姓,这么说来也不是说不通,倘若他真的离开了北弃王帐,图兰冰穆可算是毫无防备的就折了一条臂膀啊。” “图兰冰穆鸿鹄之志,却为何会在这件事上犯迷糊,为了保住一个屠夫却失去了一位鬼才,怎么看都得不偿失啊。” “是人都会有弱点,图兰冰穆在大渊为质多年,深知北弃人在大渊天威之下所受的屈辱,所以不管他志向到底是什么,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给北弃人争一口气,所以他不会轻易向自己人举起屠刀,这可以让北弃人拧成一团,但也会让其他人更憎恶他们。”陶臣末此时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泰安遇见的那名谈吐豪迈志向高远的北弃质子。 “邱心志一走,北弃人的战略恐怕会随之发生转变,平溪的事说不定会重演。”任蒹葭有些担忧的说道。 “图兰冰穆如若还不能从邱心志的离开一事上有所顿悟,恐怕中原是容不下他的。” “还有一事,”任蒹葭说道“士子殿下请求去前线巡查。” “王妃娘娘将他留在云卫是为了给他机会建立军功可不是让他冒险深入敌后的,前线巡查还是让季河清负责,世子殿下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要真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是没脸回去见王妃呀。” 任蒹葭忍不住笑道:“咱们这位世子爷可真不像其他豪门贵胄,一点儿娇气都看不出来,自打来到云卫,每次与敌交手都恨不得冲在最前面。” “毕竟是从小就在军营长大的,可是性子太直了不见得都是好事。” “噢,将军为何这么说,要世子殿下真是那种花花肠子很多的人,那咱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呀。” 陶臣末别有深意的笑了笑,说道:“王妃将他留在云卫锻炼他是其次,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有意让他在军中混个脸熟,毕竟现如今的士子殿下很可能是将来的太子爷。” 任蒹葭恍然大悟道:“将军想得果真长远,这么看来,咱们以后得更加小心才是,可真不能由着殿下的性子来。” “是啊,王妃娘娘将殿下交给我等,其实我是不太愿意的,只是娘娘信任,盛情难却,若真是阵前杀敌有什么损伤倒也说得过去,就是怕别有用心的人借机生事,那才叫麻烦。” “将军是指先前王将军等人遇刺的事?” “是啊,我也刚收到渝州来信,天机院已经基本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其中穿插着朝廷、卫戎等各股势力,说不定还有渤州陆家,反正谁得势谁就会遇到麻烦,现如今云卫势如破竹,先前归一城的危机机缘巧合之下被化解,谁也说不准将来会不会出现更可怕的对手,这些人能让归一城的城主亲自出马,手中还有多少牌不得不让人担忧。” “那要不,将军借此机会让殿下也回渝州去?” “苏姑娘于你我可以说是有私人感情在里面,她也接受,可这士子殿下是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任务,不说他现在同不同意,就算是同意了,回到渝州之后不久也还是会再来的,与其如此倒还不如先担着,只不过多几分小心便是了,北边儿还有其他消息吗?” “暂时没有,只是请示说要不要寻找邱心志的下落?” 陶臣末想了想,说道:“邱心志的下落不用刻意去找,如果有可能倒是可以打探打探当年长宁王遇刺的有关消息,现如今滁州落在北弃人手中,当年的往事没有了当事的陆家人说不定就会冒起什么沉渣。” “好,我这就去交代。” 礼尚往来 第四十六章 闲下来的陶臣末开始仔细翻阅渝州的传报,不得不说天机院的能量的确很大,几个月时间便将先前一系列的未解之事捋了个通顺,陶臣末不由得感叹瞿红袖的魄力和决断,如此作为远非一般的男子可比,只是就在这时,魏文忠求见。 原来,魏文忠得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这消息是之前安排去盯守那几个奇怪西境人的张浩、夏旭传来的。 原来,张浩与夏旭一开始严格按照魏文忠的叮嘱一刻不敢松懈的盯着那几个西境人,只是后来这几人莫名失去踪影这才罢手,尔后张浩夏旭所在部被调去万宁,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也就是在这二人驻防万宁的时候王金易、陈振纲遇刺,后来瞿红袖前往蓉州调查事情原委,并将刺客带回渝州受审,为了挖出与之有关的人,程锦尚下令将刺客画像下发渝州军营,要求所有人检举在军中与这刺客有密切联系的人,然而这个命令却并没有传到万宁,张浩、夏旭也就并不知道这事儿,后来陆守夫突然发难,渝军全线溃退,这件事也就自然而然没了后话,加之瞿红袖暗中有意将这件事淡化,军营反查也就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程锦尚在尹州遛达一圈,陶臣末兵行险着破了陆守夫的局,渝军反败为胜,重新拿回渝州城,张浩、夏旭回到了原来的军营,收拾营帐的时候在一个床脚看到了一张画像,夏旭本准备随手丢了,张浩无意间瞧见觉得此人甚是眼熟,于是便找来原来一直驻扎在这个军营的士兵一问,这才知道此人正是刺杀王金易、陈振纲两位大将军的刺客,二人仔细回想,突然想起这刺客就是之前魏文忠让他们盯的其中一个,二人旋即明白,这帮西境人并没有消失不见,而是借着渝州招收新兵的机会混进了渝州军营,事关重大,二人本是打算报给程锦尚,但一想到先前魏文忠的交代觉得还是直接报给魏文忠的好,这才赶紧传信魏文忠,魏文忠一听此消息感觉过于蹊跷,于是便急匆匆的赶来向陶臣末汇报。 听完魏文忠的说明,陶臣末渐感事情不妙,先前天机院的调查通报说这几人是朝廷的人,一开始自己心里也是充满疑惑的,毕竟这几个刺客的面貌与中原人差别较大,这种很容易区别众人的特征并不适合去做暗杀任务,朝廷用他们充当刺客是不是有些愚钝了,但后来仔细一想,天机院说朝廷的意思就是要嫁祸给卫戎,那么,如此一来,用西境人就更能坐实是卫戎所为,这也就说得过去了,所以后面也就渐渐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可魏文忠带来的这个消息却让他再次起疑,很简单,如果张浩、夏旭二人没有弄错,刺杀王金易、陈振纲的刺客就是之前那几个行动诡异的西境人,这些人可是与聂青云接触过的,先前苏木与连成宗都跟他说过这聂青云很是诡异,莫非聂青云与这件事有关?聂青云与此事有关,那瞿红袖呢?而瞿红袖刚好又是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主事,不行,这个想法太可怕了,若真是如此,牵扯出的可就是整个天机院了。 看到陶臣末陷入沉思,魏文忠良久才轻声问道:“将军,可有不妥?” “你有何看法?” “如果这刺客与那帮西境人是同一伙人,那聂青云岂不是难逃干系?”魏文忠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问题就出在这儿,如果聂青云与此事有关,那瞿院首呢?” “这件事的所有调查结果都是出自瞿院首之手,莫非?不会吧,瞿院首所为何故?” 陶臣末若有所思,缓缓道:“敢在万军之中行刺主帅,这帮人的胆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而前段时间却连续出现了多次,先是长宁王,尔后是冉明栗,再是王金易与陈振纲两位兄弟,没有缜密的心思和细致的谋划是做不到的,我们恐怕一开始就将这些事看得太简单了。” “那要不要将这件事禀告王爷?” 陶臣末又想了想,问道:“张浩与夏旭二人可已上报?” “并没有,这两人看似大大咧咧的糙汉子,但做起事来却绝不含糊,二人知道事关重大就没有匆忙上报而是先通知了卑职。” “很好,你交代下去,就说你已经知晓了这件事,让他二人绝对不要再告诉其他任何人,否则很有可能有性命之危。” “是,卑职这就去办,那我们如何处理这件事?” “从这件事的处理来看,这二人确实机警,我会想办法增加一批探子,然后将他们放入其中,让这二人放下军务专职探子一事,你让他二人先密切注视与之有关的动向,凡见可疑的人、事切记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先报与你知晓,还有,这件事就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不要再说给任何人听。” “是,卑职领命。” “将军,不好了,不好了!”这时候,门外的守卫突然急匆匆爬进来大声说道。 “何事惊慌?” “曹……曹校尉回来了。” “曹焕?他不是护送苏姑娘等人回渝州去了吗?”陶臣末边问边向外走去。 “曹校尉受了重伤,说是一定要见将军。” 陶臣末大感不妙,急忙向外跑去,魏文忠紧随其后。 见到满身血污的曹焕,陶臣末的心瞬间凉透。 “怎么回事?”陶臣末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不安问道。 “将军,卑职,卑职有负将军厚望,苏,苏姑娘被人劫走了。” “什么?”虽然已预感到大事不妙,但听曹焕说出事情,陶臣末还是如遭雷击。 “卑职等人行了约莫一日路程,本欲在一山谷扎寨安营,用了伙食之后竟然全部中毒,这时候杀出一帮草寇,将苏姑娘劫走了,还留了一封信,卑职拼命反抗,但奈何身中奇毒全身无力,根本不是这帮草寇的对手,将军,卑职该死,卑职该死。”曹焕惶恐不安的说道。 陶臣末接过他手中的信,打开一看,不禁勃然大怒! “好你个陆文昭,竟如此如此阴招,简直是找死!” 魏文忠急忙拿过信件一看,也不由得大怒。 原来劫走苏木的不是别人,正是陆文昭,他的要求很简单,让他们用陆文霆加渤州南境所有的城池来换。 “他娘的,陆文昭如何想出如此阴狠的招数,竟然用女儿家的性命相威胁。” “曹焕,本将问你,劫走苏姑娘的人是军伍还是绿林?”陶臣末冷静了几分,厉声问道。 “回禀将军,从这些人的阵势来看不像是军伍之人,倒像是一些江湖门派。” “可记得他们长什么样?” “领头的倒是记下了。” “你们有几人回来?” “有十余人跟着卑职回来。” “好,你们先下去疗伤,我会找人来找你们画像,曹焕,你给我记住,你要将你脑海中有关这个人的面目一毫不差的说给画师听,如果你误导了方向,苏姑娘一旦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杀了你!”陶臣末冷冷道。 “卑职一定将记得的全部说出来。” 等曹焕被带走,魏文忠这才焦急的问道:“将军,这可怎么办?” “文忠,只要知道对方是谁,这事还有挽回的余地,特别是陆文昭,他想用苏姑娘加十数座城池来换陆文霆,只要我们按照他的要求先做着苏姑娘暂时就不会有危险。” “可是陆文霆被羁押在剑川,来来回回也要好几天,就怕这陆文昭再使什么阴招。” “他在信中说十日,够了,文忠,你马上去做两件事,第一,派人去剑川将陆文霆带过来,让剑川派三千重甲押送,第二,传令渤州防线,加强巡视,封锁所有路口,禁止任何人出入,凡遇可疑人员、可疑物品,哪怕是一个布袋也要给我翻过来找找,这帮人提前越过防线就算了,如果是在军令传达之后还被瞒天过海,本将定斩不饶。另外,最多半个时辰,等画师将画像画出来之后,派人去送给天朴药庄的肖允之掌柜,如果可以,还请他亲自来一趟。” “是,卑职这就去办。” 交代完这些,陶臣末就站在外面,深深吸着气,他在努力冷静,努力想这其中的问题出在哪儿。 这时候任蒹葭和李秀也赶了过来。 任蒹葭很懂陶臣末,他看起并没有气急败坏,但他努力平复的样子显然是十分焦躁,当年白灵四万大军压境只有几千守军的云阳也未曾见过陶臣末如此冷厉而又夹带着不安的样子。所以,任蒹葭示意李秀先不要过去打扰,而是直接去找曹焕,向曹焕问清楚事情原委。 待搞清楚一切之后,二人这才又来到陶臣末这边。 陶臣末冷静了不少,脸上的冷冽也去了几分。 “将军,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现在再担忧也没有用,我们应该尽快想办法怎么对付陆文昭。”任蒹葭显然十分担忧的说道。 这时候陶臣末微微舒了一口气,说道:“说不担忧是不可能的,只不过他陆文昭想凭这么一点儿小伎俩就让我陷入两难是不可能的。” “将军打算怎么做,尽管吩咐。”李秀说道。 陶臣末突然阴冷的抽了抽嘴角说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将军打算去擒陆文昭的家人?” 陶臣末冷冷道:“不仅是他的家人,还有他的军师焦连宋。” “可这些人身边定然会有不少护卫,我们当如何做?” “还有长宁王的妻儿,还有陆守夫的妻妾,总有一个会有突破口,再者说,陆文昭的家眷在青城,他想不到我们会在青城动手。” “将军做的决定卑职不会质疑,只是这么做会不会落人口实?”任蒹葭问道。 陶臣末冷冷一笑,说道:“战场之上兵不厌诈,阴谋阳谋各尽其能,不过也都是可以摆在台面儿上来说的,但我陶某人从未标榜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陆文昭敢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就别怪我不客气,他若伤苏姑娘一毫,我便十倍奉还,这才是为人之道。” “好,那卑职这就传信青城的探子先行打探陆家家眷踪迹,这边马上派精锐前往青城。”李秀说罢便准备离去。 “等等。”陶臣末叫住他。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这件事不要让别人去,就安排我的亲卫去吧,另外,此事除了前往青城的人就只限于我们三人知道,明白吗?” “卑职明白。”李秀领命离去。 “将军,苏妹妹回渝州陆文昭是如何知道的,而且还这么清楚的了解她回去的路线,这事太可疑了。”任蒹葭说道。 “有人走漏消息是毫无疑问的了,只是伤兵回渝州并不是什么秘密,而在此之前我就决定要让苏姑娘跟着一起回去,前前后后安排下来有不少人知道这个消息,现在难以确定到底是谁在搞鬼。所以我才做两手准备,一方面让文忠去把陆文霆带过来,另一方面派人前往青城。” “要不要卑职去查一下?” “先不用,我已明确按照陆文昭的要求安排文忠去接陆文霆,就是做给这个内鬼看的,现在我们还需要他稳住陆文昭方面,而且这么多人一时半会儿也查不清楚到底是谁,不如先放着,另外,你去公开传令,让沿线各城守将随时准备撤离,越多人知道越好。” “是,卑职明白。” 安排好一切,陶臣末就静静等着北边儿的消息。 很快,青城传来消息,说这陆文昭的妻子侯艳茹十分信佛,每逢佛教大事必然素衣简从亲自前往佛殿礼佛,还有五天便是六月十九,这正是观世音菩萨证得大道的日子,也被民间视为其生日之一,按照惯例,这一天侯艳茹定然会出城到观海领的观音庙朝拜,各路人手已经准备妥当,就等这一天到来。 先前各线盘查并未寻到苏木的任何踪迹,陶臣末对此也没报太大希望,毕竟劫持苏木的是渤州本地的帮派,这些人对渤州的一花一木都无比熟悉,要想越线回到陆文昭控制的区域不说易如反掌也不至于难如登天,在得到侯艳茹的消息之后,陶臣末总算心安了几分,现在自己手中的牌越多,胜算才能越大。 又过了一日,陆文霆被带到,天朴药庄的肖允之竟然也亲自来了。 见到陶臣末,肖允之也并未客套,不等陶臣末开口,他便说道:“将军,皇甫城主曾交代,你对他有救命之恩,若有难事我归一城定然相帮,在下拿到画像之后便已散发到各地,来的路上已经得到初步消息,劫走苏姑娘的人很可能是渤州飞鸢帮的黄蛟,待进一步确定之后,归一城定然会给飞鸢帮送上一份大礼。” 两军对决,各路探子打探的都是名面上的敌人的消息,自有一套,但对这些江湖帮派却是有些无能为力,这也是为何当时瞿红袖极力要组建天机院的原因,一开始陶臣末本是打算让天机院帮忙,但联想到蓉州刺客一事便即作罢,这时候突然想起皇甫俊容说过的天朴药庄,而且苏木与这庄主私交还算不错,于是便想让天朴药庄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果不其然,归一城的能量还算不错。 陶臣末万分感激,连声道谢。 “陶将军不用客气,莫说你对城主有恩,苏姑娘小小年纪医术药理便已比在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下私下也甚是喜欢和钦佩,就算没有城主这一层关系,在下也必然会倾尽全力相帮,此事若真是飞鸢帮所为,江湖上从此恐怕就再无飞鸢帮这个名号了。” “有肖掌柜相帮,苏姑娘定然能转危为安,只是不知这飞鸢帮到底是个什么所在?”虽说客套话得说,但陶臣末还是担心这些江湖草莽会伤害苏木。 “实不相瞒,飞鸢帮是靠走私盐铁起势,私盐对于百姓来说更显便宜,所以一开始飞鸢帮口碑还算不错,势力也不断得到壮大,但因其触犯了渤州侯家的利益,加之陆守夫主政渤州,飞鸢帮的日子便十分难过起来,在老帮主病亡之后,新任帮主张笑林为保住家底不得不向陆家妥协,久而久之便成了陆家走狗,专替陆家做一些明面儿上不能做的勾当,这名声也就臭了,只是想不到如今竟然沦落到替然绑架勒索的地步,实在是可恶啊。” 肖允之这么一说,陶臣末心里就更担心了。 肖允之赶紧安慰道:“将军不必过于担心,既然陆文昭想用苏姑娘来换陆文霆,他也就暂时不会伤害苏姑娘,飞鸢帮对陆家惟命是从,想必不敢造次。” 陶臣末深吸一口气,说道:“好,肖掌柜远道而来甚是辛苦,先下去休息休息,我去会会陆文霆。” 陶臣末很欣赏陆文霆的才干,所以将其羁押在剑川也并未为难他,且交代下去每日好酒好肉的伺候着,所以虽身陷囹圄,但陆文霆气色还不错。 “他将军,我并不相信昭弟会除此下策,你确定真是他所为?”陆文霆看起来并没有幸灾乐祸,他本来也不是这样的人。 陶臣末无奈摇摇头,说道:“你不用怀疑,这件事定然是你的好弟弟干的,敢问这天下除了你们陆家自己人还有谁会在意你的生死和被我所夺取的渤州城池?” “唉,我宁愿被关着一辈子也不想昭弟出此下策呀,昭弟平日不是这样的,我想一定是其他人给他想了这个阴招。” “可惜呀,你如此维护他他却处处算计你。”陶臣末叹息道。 “陶将军,挑拨离间可不像你的为人呐,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不好,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你现在在我手上,我挑拨离间有何意义,只是觉得你过于相信你这弟弟,替你不值,实话实说罢了。” “那在下倒想听个原原本本了。” “陆文霆,你是个聪明人,当时你与我对峙,兵力相差并不太多,若陆文昭能及时赶回,你的胜算可就大多了,可他却拖延了十数日才移兵南下,你难道当真不觉得事有蹊跷吗?实话告诉你,当时北弃人并没有趁他撤退而对你陆家大军进行追杀,这一切都是陆文昭的借口罢了。” 陆文霆笑了笑,示意陶臣末继续说下去。 “不管你信不信,只要你战败而他陆文昭能耗住我,那以后你兄弟二人在渤州的地位可就变了,我想你肯定想问我又是如何知道他陆文昭是这么想的,道理很简单,推测,从这一次他开出的条件推测。” “我听着呢。” “陆文昭若是以人换人,倒是说得过去,只不过他料定我为了苏姑娘的安危一定会同意用你换的,所以他就加了个条件,渤州所有被我占得的城镇,如此一来他就占据了有利位置,其一,我不会为了十数座城池去换一个女人,自然而然你也就不会回到陆家,陆家将来必然是他说了算;其二,就算我真的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十数座城池,那他不仅不费吹灰之力收复了被你丢失的地盘儿还能挣得一个救你于危难的名声,而当你陆文霆回到陆家之后,这个以女人换来活命机会的骂名只能是你来背,他陆文昭不仅收复失地彰显军功还赚得一个不顾个人声名而想尽办法拯救自己兄长的名声,他可是怎么都不亏啊。”陶臣末盯着陆文霆的眼睛淡淡的说道。 陆文霆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陆文昭没有及时返回救援他私下不是没有想过这其中的问题,只是他不相信自己的亲弟弟会在关键时候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至于陆文昭劫持苏木用以换他性命一事,他内心并不赞同这种做法,但还是感动于自己弟弟的心意,只不过经陶臣末这么一说,他突然发现事情真不是他所想的那般,陶臣末说得没错,既然明知他会用陆文霆换回苏木,那陆文昭为何还有再加上十多做城池呢?难道是替苏木试探陶臣末心意不成。 “陶将军,你用三千重甲将我从剑川带来就为了给我说这些?”陆文霆并不打算顺着陶臣末的意思走。 陶臣末微微一笑,缓缓道:“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陆文昭的心思有多细,另外算是提前给你打个招呼,陆文昭以苏姑娘的性命威胁于我,我陶某人并不打算束手就擒,相反,如若苏姑娘有什么闪失,我会加倍奉还,将来某一天你如果见着什么故人可别太过惊讶。” “故人?陶臣末,你要干什么?” “陆将军好好休息吧。”陶臣末莫名说了一句之后便离开了,也不管陆文霆到底作何想法。 曹焕与焦连宋私自决定绑架苏木威胁陶臣末一事让瞿红袖十分恼火,她认为这件事过于冒险,就算苏木最后真的死了对陶臣末来说也并不是什么损失,她着眼的是要如何将陶臣末慢慢淡出王府的权力中心,曹焕此举不仅于事无补还很有可能让自己暴露,就算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陶臣末要是一气之下将他给处死了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曹焕隐藏在云卫将来还有大用,之前安影栋的暴露便让他们十分被动,眼下曹焕与焦连宋的冒险举动怎么看都有些愚蠢,但是好在焦连宋出主意让陆文昭多加了十几座城池作为条件,这倒可以让陶臣末为难为难,他如果为了保证苏木周全当真让出十余座城池,那必然会落得个爱美人而罔顾将士袍泽血肉的骂名,到时候程锦尚对其必然会心生芥蒂。 权衡左右,瞿红袖将这个消息以天机院的名义报给了程锦尚,听闻陆文昭出此阴诈手段,程锦尚自然是暴怒不已,他要求天机院尽快摸清陆家动向,好让陶臣末做好应对,瞿红袖试探性的提出让陶臣末同意用十数座城池加陆文霆换苏木,程锦尚果然显得为难,他并非儿女情长之人,若真说以数万将士的尸骨去换一个小姑娘,他打心底是不太愿意的,只不过程锦尚也并非毫无情义的人,当年的渝州要不是苏木,数万将士包括他程锦尚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尽管为难,但他也并为明确要求陶臣末要怎么做,只是传令云卫,希望陶臣末能尽快救下苏木并妥善处置陆文昭的阴招。 当他将自己的为难说给王妃郑想容听之后,不料竟被说教了半天时间,郑想容质问是不是瞿红袖的主意,程锦尚只得解释说瞿红袖建议陶臣末同意陆文昭的条件,这才让郑想容气消了几分,从她的私心出发,苏木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如今遭此大难,心里哪里会舒坦,陆文昭的条件很苛刻,但总不能当真为了城池就将她的生死置于不顾吧,可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自己的夫君要争的是天下,真要用牺牲了数万将士性命才换来的城池去换一个人,这也不太值得吧。 良久,郑想容才说道:“无论如何,渤州所有城池地界都是陶将军拼下来的,王爷,这一次的决定权就交给陶将军自己吧,王府不要给他任何暗示,否则会让本就为难的他更加不知所措。” “本王已派人传令让他尽快救回苏木,且妥善处置陆文昭的问题。” “王爷不妥。” “有何不妥?” “陶将军可曾向王府求援?” “你要不说本王还忘了这事儿,这件事还是天机院上报的,陶臣末并未有丝毫消息传过来,你说这陶臣末在打什么主意呢?” “王爷,妾身觉得陶将军一定是有办法去处理这件事的,你想想,如若他真打算让出渤州数百里地,这么大的事儿他会不上报王府吗?他既然为向王府请命就必然是已有了对策,所以妾身以为王爷还是暂时不要传达任何命令的好。” 程锦尚一愣,突然明白过来,说道:“说得有道理,本王这就让人撤回通传。” 命令传下去之后,程锦尚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如果王府不过问,会不会显得我们过于冷漠了?” 郑想容微微一笑,说道:“这事儿简单,等事情结束以后,王爷再传令渤州,就说王府已知晓此事,只是担心会干涉具体军务所以才未过问,如若陶将军能救回苏木还保住城池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他保住城池丢了苏木或者是救回苏木让出城池,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王府不会给人留下非要逼功臣抉择的印象,退一万步讲,以陶将军的能耐,就算真的舍弃这些城池,他还会拿回来的。” 程锦尚不由得点头称赞,自己的这位夫人可当真是名副其实的贤内助了。 “你就这么信任陶臣末?”程锦尚笑问。 “王爷有多信任瞿院首?”郑想容笑着反问道。 “你这什么意思?”程锦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这么问。 “很简单,瞿院首主内,为王爷定鼎天下出谋划策,王爷对其信任有加,而陶将军主外,为王爷图谋四海开疆拓土,王爷不是应当一样的信任吗?” 程锦尚哈哈笑道:“本王并不是不信任陶臣末,随口一问罢了,你说得对,他既然没有主动请示王府,定然是有了主意,本王会一如既往的相信他。” 各方各有心思,陆文昭劫持苏木得逞之后更多的是摆出看戏的心态,他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让飞鸢帮的人自己看着苏木,只要保证随叫随到就好了,他的心思也正如陶臣末给陆文霆分析的那样,救陆文霆形势大于实质,他并不担心自己采取如此下作的办法会遭来多少口诛笔伐,因为很简单,他做这些是为了救自己的大哥,他现在很享受自己在陆家军营里唯我独尊的感觉。 陆文霆在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后,要来纸笔给陆文昭写了一封信,大意就是自己战败被俘是技不如人,弟弟的好意哥哥心领了,但如果用一个女人的性命换回自己,他宁愿终身陷于囹圄之中,如果真有心相救请在战场之上光明正大的击败陶臣末。 在仔细审视了他的信件之后,陶臣末同意派人送往渠坊,这也是他要跟陆文霆分析陆文昭用心的原因所在,他希望陆文霆去劝自己的弟弟,表明自己不需要用一个女人的性命来换,这封信一旦送达渠坊,陆文昭一定会将其公之于众,以显示自己为了兄长已经用了最下作的手段相救,但是现在是他自己不愿放低身段回来,如此一来,陆文昭再也不好打着救自己兄长的名义去为难一个女人。 审战势度人心是一码事,陶臣末很擅长,只是不该用的时候不用而已,为了万无一失,他决定第二日也就是六月十九那天再去传信,目的就是怕万一陆文昭一阴到底收到信之后假意不知,继续打着营救陆文霆的旗号扣押着苏木。 没过多久,归一城的人传来消息,劫走苏木的正是飞鸢帮的黄蛟。 “在下亲自走一趟。”肖允之请示陶臣末。 “一定需要肖掌柜亲自去一趟?” “虽说已经知道苏姑娘是被飞鸢帮的人劫走的,但还不确定她具体在哪儿,不让张笑林吃些苦头,他是不知道肉疼的,归一城的兄弟此刻想必已经到了飞鸢帮的地界儿,在下去北边儿接应接应。” 六月十九,云淡风轻。 观海岭上,信众如云。 为了表示虔诚,侯艳茹只带了五个护卫和一个丫鬟以及自己五岁大的儿子,在观海领走走停停,拜完观音,下得山来已是日头西斜,坐上马车终于可以小睡一会儿,还没行多远,便听车外想起几声闷哼,马车旋即停了下来,侯艳茹正准备掀开帘子瞧个究竟,一阵香味传来,瞬间不省人事。 马车复又动了起来,只是一路向南,为了不走漏消息,侯艳茹的护卫无一活口,丫鬟则被带去了另外的地方。 行至渝、渤两军防线,马车的一行人变成了麻布衣、白头巾,外加两口棺材。 当侯艳茹睁开眼,站在眼前的不是陆府的下人,而是陶臣末。 “你是谁?这是哪?”侯艳茹知道事有蹊跷,四处寻找,还好自己的儿子就在身旁。 “陆夫人不必害怕,带你去见一个故人。” 陶臣末自然是带侯艳茹去了关押陆文霆的地方。 陆文霆见到侯艳茹,大惊失色,他旋即明白陶臣末所说的十倍奉还是什么意思。 “大哥?这怎么回事。”见到陆文霆,侯艳茹也是无比讶异。 “陶臣末,你卑鄙!我已经写信让文昭放人,你为何还要这么做?弟妹,洵儿,你们没事吧?” “只要苏姑娘完好无损归来,我保证不伤他们一根毫毛,就看陆文昭怎么做了。” “你……” “陆文霆,你没有理由动怒,你是个聪明人,你懂什么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们也有多久不见,叙叙旧吧。”说罢,陶臣末转身离开。 侯艳茹从陆文霆口中得知事情经过,瞬间无言,她自然是没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然出了这么一个阴招,结果让自己遭到报复,只不过眼下除了祈祷陆文昭不要胡来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飞鸢帮的几个分舵数日之间被捣了个稀烂,帮主张笑林正一筹莫展之际却在六月十九这天被皇甫俊容找上门来,一开始他本打算誓死不说,奈何技不如人,帮中几大高手尽数丧命,自己也是砧上鱼肉这才知晓归一城是动真格的了,无奈交代苏木确是飞鸢帮黄蛟所绑,现如今人就在渠坊城北不远处的一个分舵里。 得到消息之后,皇甫俊容立马传令南境门徒尽快前往营救,自己也立马赶赴,奈何这张笑林也非常人,在交代的同时也暗自示意下人先一步前去报信。归一城的人千赶万赶还是迟了一步,黄蛟直接将人带进了渠坊城内,此城是陆文昭驻地,有兵甲十万,就算归一城的人手眼通天那也是无济于事。 匆忙赶往北边儿的肖允之一行人一无所获,只得暗自懊恼,现在只有先把消息传回云卫大营再说。 陆文昭听闻归一城的人险些劫走苏木,大动肝火,怒骂道:“等老子腾出手来,定将你归一城荡平。” 这火还没发完,又收到青城消息,说是夫人和小少爷出城拜菩萨没有回府,青城的人沿线找了一整天还是不见丝毫踪迹,陆文昭一时自然想不到自己的夫人也同样被劫持了,只得下令青城方面继续寻找。 归一城营救失败,陶臣末便没有了其他办法,就看他陆文昭舍不舍得自己妻儿性命了。 陆文昭收到陆文霆的来信之后稍稍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将其公之于众,也正如陶臣末所猜测的那样,他有意让渤州将士知道陆文霆是自己不愿以一个女人来换活命,然后剩下要处理的事就是等着青城的消息,这也有好几天了,心里难免狐疑。 十日之期就快要到了,说好的云卫撤离也并未见有什么实质动作,陆文昭觉得自己被陶臣末刷了,莫非他营救苏木失败,打算鱼死网破? 这时候,有人来报说云卫精锐尽出,已经抵达渠坊城下,陆文昭示意将苏木带上,自己先一步前去查看情况。 陶臣末面色阴冷,眼露寒光,直勾勾的盯着城楼上的陆文昭。 陆文昭笑意浅浅,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相同的年纪,同样的年轻将军,他不信城外这个看起来有几分清瘦的白衣人真能有撼天动地的能耐。 陶臣末挥挥手,并未加戴任何械具的陆文霆被人轻轻押上前来。 见到陆文霆,陆文昭立马显得十分惊喜,大喊道:“大哥,可曾遭罪,你再忍忍,文昭今日便将你换回来。” “昭弟,我的信你可收到?” “收到了,大哥大义,可小弟只要大哥活着回来,就算被天下人耻笑那又怎样,小弟不在乎。” “文昭,你放了苏姑娘吧,大丈夫应决胜于沙场之上而不应挟制妇孺以欺人软,你一定要听大哥的,文昭!” “陆文昭,苏姑娘呢?”陶臣末冷冷的问道。 陆文昭挥挥手,苏木被带上城头, 见到苏木,除了在防线巡防的季河清,陶臣末、任蒹葭、魏文忠、李秀等人都异常激动、不安。 “苏姑娘你怎么样?”陶臣末强压住内心的愤怒关切的问道。 “陶臣末,你放心,本将虽绑了她但不曾为难于她,只要你放了我大哥还有让出被你攻占的渤州城池,本将保证毫发无伤的将苏姑娘送回你身边。” 此刻的苏木眼中有泪,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终于快要解脱的激动和喜悦,看着城下的陶臣末,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 “陆文昭,你的大哥,渤州的二当家,本将可以放,但是城池不会让,而苏姑娘今日本将也一定会带走,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还是不放?” “哈哈哈,陶臣末,看你这样子仿佛是本将被威胁了一样?” “昭弟,你快放了苏姑娘吧,听大哥的。”陆文霆明显着急了。 “大哥,你怎的胳膊肘往外拐呢,小弟这可是在救你呀。” “文昭!”陆文霆满是无奈,不由得焦急的看向陶臣末。 陶臣末盯着城楼,目不斜视,挥了挥手,侯艳茹以及陆文昭的独子陆洵被上前来。 “陆文昭,你看看这是谁?” 这一次,该轮到陆文昭惊恐无助了。 “艳茹,洵儿,你们,你们怎么……” 陶臣末拔出身边任蒹葭的古锭刀,刀锋直压陆洵脖颈,冷声道:“陆文昭,你做得出来的本将一样做得出来,今日苏姑娘若是有任何闪失,你妻儿的脑袋就是首祭,尔后便是陆文霆的人头,再者,就是你青城陆府的上百口人和长宁王的遗孤,这笔买卖怎么做你说了算。” “陶臣末你……你想怎样?”陆文昭突然觉得背脊发凉,自己的妻儿失踪,他竟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陶臣末能抓获自己的妻儿,那整个陆府还有长宁王的遗孤很可能也在他的掌控之下,实际上陶臣末也没唬他,长宁王遗孤的身边并没有多少护卫,毕竟那只是陆文昭的一面旗子而已,云卫暗桩要想绑来很简单,但为了将陆文昭压得更紧,陶臣末最终选择了他的妻儿,眼下,陆府门外、长宁王遗孤身边布满了杀手,只要今日苏木出了什么意外,陶臣末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下令血染陆府。 “苏姑娘一个人的安慰与你妻儿你大哥还有陆府上百口人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你自己看着办,至于城池,有本事就从我手上抢,不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本将的耐心很有限。”陶臣末依旧面无表情。 而此时的陆洵已然被吓得抽泣不止,毕竟还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一旁的侯艳茹也是泣不成声,而陆文霆则直勾勾的盯着陶臣末,生怕他手一用力,眼前这个四岁的孩童便身首异处。 “文昭,大哥可以死,但是弟妹和洵儿是无辜的,你快放了苏姑娘,咱们陆家男儿,赢就要赢得光彩。” 陆文昭是真被掐住脖子了,不管他对外人怎样,但两军之间立着的是自己妻儿的血肉之躯,他不得不权衡,看向焦连宋,焦连宋何等聪明之人,他怎会让自己的主帅不顾自己妻儿的性命,就算真的这么做了,这笔帐将来还得算在他头上,所以他没有言语,只是哀叹一声。 “放人!”陆文昭心有不甘但无可奈何。 陶臣末收回刀,交还给任蒹葭。 苏木被人押着出城,面目憔悴。 陆文霆、侯艳茹、陆洵一同被押往城下,陶臣末居其中。 双方换人,陶臣末将苏木一把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后,尔后慢慢后退,云卫将士手握刀柄,随时防备陆文昭突然发难。 直到将苏木带回阵中,陶臣末才深吸了一口气,瞬间有些眩晕,脚底打晃。 苏木赶紧扶住他,眼里尽是热切。 “木儿,你怎么样?”陶臣末恍惚着问道。 苏木摇摇头,终于哭出了声,抽泣道:“我没事儿,将军,我没事儿。” “都怪我,若不是我催着你回渝州你也就不会受苦了。” “不怪将军,是我自己没用,让将军担心了。” 任蒹葭也赶紧过来一把保住苏木,哭着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边,陆文霆一只脚踏进渠坊大门,突然停了下来。 “大哥,怎么了?”迎面而来的陆文昭问道。 陆文霆环视城内后,看着陆文昭说道:“文昭,渤州大事就全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带领将士们,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事了,真刀真枪的拿回被大哥丢失的城池。” “大哥,有什么话进城再说吧。”侯艳茹显然被刚才的情形吓着了,她不想再在城外待片刻。 “不了,我不回去了。” “大哥,你说什么呢?”陆文昭很是不解的问道。 “渤州不能生乱,文昭,你辛苦了,不仅要防着北弃人还有对付陶臣末,陆家有你和父帅盯着,大哥很放心。” “大哥,你不回城能去哪儿,小弟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被天下人耻笑都想着救大哥回来,怎么这会儿反倒不想回了?” 陆文霆凄然一笑,说道:“你若还当我是大哥就听我的,不管是谁出的主意,以后凡是这样的办法都不要听更不要去做了,带着渤州将士,凭本事打败陶臣末,大哥就留在云卫,替你盯着陶臣末。” “大哥……” “不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记住,陶臣末这个人无论是阴谋还是阳谋,皆是难逢对手,你一定要步步稳进,大哥就吃了他的亏,大哥在云卫当俘虏算是日日夜夜给你警醒,渤州,陆家靠你了,替我向父帅请罪。”说罢,陆文霆转身朝云卫大军走去。 这一变故让陆陆续续下来迎接陆文霆的一众将士不知所措,大家都愣了愣神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大呼小叫的挽留陆文霆。 陆文霆转过身,朝众人作了一揖,大声道:“将士们,以后陆家、渤州、天下就靠诸位了,还望你们上下一心,我陆文霆等着你们生擒陶臣末那一天!”说罢,再次转身离开,任凭身后高低不一的挽留声。 眼见陆文霆突又折返,云卫众人顿时警觉起来。 陶臣末从众人中间走出来,望着迎面而来的陆文霆。 “怎么,数万之众害怕我这一阶下囚?”陆文霆笑道,很爽朗、洒脱的笑道。 “陆文霆,你这又是卖的哪门子药?” “陶臣末,也有你看不透的东西?云卫的大鱼大肉吃习惯了,不想走了,哈哈哈哈哈。”陆文霆边笑边向着云卫纵深走去。 “这陆文霆,莫不是疯了?”魏文忠和李秀面面相觑。 陶臣末仔细一想,瞬间明白过来,无奈道:“陆文霆没有疯,而是聪明着,看来我上次在狱中对他说得话果然还是听进去了,只不过我好像说得太多了。” “什么意思啊将军?”魏文忠问道。 “将军对陆文霆说过,陆文昭实际上并不是真的想救他,只是想拿他做个噱头而已,陆文霆想必也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此番回去必然会与陆文昭生出间隙,萧蔷起祸,陆家必乱,所以他干脆将陆家大权全部交给陆文昭,反倒破了将军的离间之计。”任蒹葭解释道。 “这陆家兄弟倒是很有意思,一个特别狠,一个特别聪明。”李秀调侃道。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怎么办,继续押着?”魏文忠无奈问道。 “既然别人自己送上门来,咱们也不好拒之门外,押着吧。”陶臣末说道。 “陶臣末,如若你敢为难我大哥,本将必将你碎尸万段。”城楼上传来陆文昭的挑衅。 一听到陆文昭的声音,陶臣末就十分来气,他手握银枪,指着城楼上的陆文昭,厉声道:“陆文昭,你给本将听着,渠坊、青城、陆家、渤州,必将置于我云卫铁骑之下,将来再见之日就是你的死期。”声如洪钟,透彻三军。 陆文昭脸色铁青,双拳紧握,仿似一抓捏死十个陶臣末一样,骂道:“你爷爷我等着你。” 陶臣末转身,与苏木并肩离开,再也不理会像演了一场闹剧一般的陆家将士。 凤阁论道 第四十七章凤阁论道 尘埃落定,陶臣末不由得有些后怕,假如陆文昭真的丧心病狂,苏木必然凶多吉少,好在他还有一丝良知,并未做好牺牲自己妻儿的准备。 陶臣末作了一个决定,自己要亲自护送苏木回渝州,并顺便将陆文霆带到渝州,今后就一心一意的对付陆文昭。 苏木听闻陶臣末要亲自送自己,觉得十分不妥,拒绝道:“将军乃三军主帅,哪里能抽身护送一介女流,经过这一次,陆文昭必然不敢再轻举妄动,将军随便找几个人就可以了。” 陶臣末微微一笑说道:“陆文昭心中有恶气,必然想找地方撒,我这一走他便有可能主动出兵,只要他敢动,必然会露出破绽,我这叫以退为进,再说了,这一次你不能再出任何意外,所以还得我亲自送,我也正好回渝州去办些事儿。” “可当前局势紧张,主帅走了,会不会影响士气?”苏木还是不同意。 “你也太小看文忠、李秀、季河清还有蒹葭夫人了,他们几个任何一人都可独领三军,出不了事的。”陶臣末继续笑道。 “是啊,苏妹妹,你眼中怎么能只有将军呢,是不是觉得我们没有能力统帅云卫?”任蒹葭故作不满的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苏姑娘你就别解释了,有些事儿是越描越黑的。”魏文忠笑道。 “行了,你也别推脱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先下去收拾一下,咱们晚些便出发。”陶臣末坚定却又温柔的说道。 苏木无奈,只得赶紧局促的离开众人前去收拾。 “城主让在下问问将军,需不需要将飞鸢帮的帮主带过来。”待苏木离开后,天朴药庄的肖允之问道。 陶臣末不由笑道:“这可不像归一城的风格呀,皇甫城主应该自己决断,来问我就不怕天下人说他与官家勾结?” 肖允之也笑道:“归一城做事向来不管他人,城主很是敬佩将军,而且这事儿与苏姑娘有关,所以得问问将军的意思。” 陶臣末心里很是感动,皇甫俊容先是故意放了自己一马,尔后又为其提供了不少滴水神教的密报,再然后还为苏木的事情亲自奔波,说实在的,自己觉得有些愧疚,堂堂归一城城主,可是个连朝廷都不给面子的主儿,对他陶臣末可以说是十分厚爱了。 “如果这事儿不会让归一城有什么为难,我倒是还真想再麻烦麻烦肖掌柜和皇甫城主。” “将军请讲。” “我在想,飞鸢帮帮主张笑林定然不会承认这件事儿是他安排的,如果有一个人要为这件事负责,那一定是负责具体行动的黄蛟,皇甫城主大可拿黄蛟开刀,这样也算是给武林一个信号,无论何时,归一城惩奸除恶的宗旨都不会变,至于张笑林,倒是可以留着,他身上应该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有关陆文昭的事。”陶臣末带着几分狡黠说道。 “还是将军想得周到,这样一来,归一城的规矩得到维护,将军还可以暗埋一条线。”肖允之道。 “只是不知会不会让肖掌柜和城主为难?” “将军多虑了,城主既然征询将军意思,自然是有意让将军决断,这一次没有救出苏姑娘,城主心中愧疚得紧,如此一来,会好受很多,所以,我还有另外一件事儿要向将军说,只是不知会不会有用。” 陶臣末无奈笑道:“城主当真是重情重诺之人,还烦请肖掌柜转告城主,陶臣末万分感激归一城所做的一切,只是不知是什么样的消息?” “将军可还记得被你端掉的侯家?” “自然记得,侯家人如今在剑川好吃好喝的好不自在呢。” “侯家在尹州之所以无可替代,便是因为他们掌握着绝大多数的盐粮渠道,并且将其绝大部分直接转进了陆家军营,将军端掉侯家以后,陆家盐粮一时间捉襟见肘,但现在似乎又缓了过来,这其中与飞鸢帮有着莫大的干系。” “飞鸢帮原本就是替陆家的暗中勾当和侯家的生意往来下力,所以他们应该熟悉侯家的生意版图。” “不错,侯家被擒以后,飞鸢帮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接手了侯家的生意,在将军大军围困的情况下他们依然能为陆家提供源源不断的盐粮,这便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秘密的进出渠道,城主的意思就是说看能不能从飞鸢帮身上挖出一些东西。” “这条消息当真十分有用,想必这也是城主说要我决断如何处置张笑林的缘故吧。” 肖允之笑笑未说话。 “既然如此,那便烦请肖掌柜转告皇甫城主,黄蛟随你们处置,便先留着张笑林。” “在下一定带到。” “我走后,由魏文忠全权统领云卫,凡事多与李秀、季河清还有夫人商议,如若拿不准,固守城池,急死陆文昭也不是个坏办法,另外,刚才肖掌柜所说你们也都听见了,季河清负责巡视边线,这件事便由你跟肖掌柜沟通具体细节,一定要用你从黔州带过来的人,不可走漏任何风声。”陶臣末吩咐道。 众人领命。 “将军准备带多少人随行?”任蒹葭问道。 “不用带太多,让当初跟随我突袭渤州的将士们跟着就行。” “曹焕也去?” “去,从什么地方跌倒就从什么地方爬起来。” “那我这就去安排。” 就这样,陶臣末带着两百余人押着陆文霆踏上了返回渝州的路程。 而这边,陆文昭心情并不好,本来好好一步棋,却因为自己的妻儿被搅进棋局而大败,这让他十分恼火,当时陶臣末突袭渤州,连破数城之后消息才传至青城,这虽然与陶臣末奇袭战术有关,但不可否认渤州的谍报太过滞后,而这一次,自己的妻儿被这个狡猾的对手擒至云卫大营而渤州竟然毫不知情,更说明其中问题的严重性,所以在第一次与陶臣末交手失败之后,陆文昭下令严查渤州境内的外来人员,不管是南边儿的还是北边儿的,同时,加派谍探人手,誓要与陶臣末争斗到底。 他心情不好的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因为自己的大哥,一开始,他确实没想着真的要将陆文霆解救回来,他清楚,一旦陆文霆回到陆家,自己是万万不可能全权掌控陆家大局的,可是陆文霆主动让权,他竟然有了几分愧疚,觉得自己当真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大哥,可眼下已成定局,那就只有顺势而为了。 严查之下,一些云卫探子虽没有被明确身份但也在陆文昭的海捕之下或被驱离或被下狱,云卫谍报一时受限不少,他的另外一个收获就是发现了一个自北而下的人,名叫邱心志。 陆文昭知晓邱心志的厉害,本意劝劝他看能不能为己所用,但焦连宋却建议说此人为北弃人献计,奴悲之相,用不得,并将平溪的屠杀算在邱心志头上,陆文昭觉得有理便将邱心志关了起来。 邱心志心如死灰,不辩不争,只道是此生注定如此结局而已。 经过上一次铤而走险,曹焕见识了陶臣末的手段,现在想来有些后怕,要是苏木当真有个三长两短,陶臣末一定会让他以命相抵,毕竟他连陆文昭的妻儿都准备杀,所以当他再一次被点为回渝州的护卫之后,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一次苏木返回渝州,竟然是陶臣末亲自护送,而且随行的都是当时突袭渤州从尸堆中爬出来的人,这些人与陶臣末那才是真正的生死之交,他不由得猜想自己会不会已经被陶臣末怀疑了。 此刻的陶臣末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怀疑曹焕的意思,曹焕从入军开始便在云卫,多次立下战功,跟随自己突袭渤州更是十分英勇且身负重伤,护送苏木出了意外之后他也曾拼命想要挽回局面,只是势单力薄没有成功而已,这一次之所以要带上曹焕,并不是为了试探他,而是再给他一个机会亲自完成自己没有完成的任务。 夏日来得很快,越靠近渝州越是炎热不止,陶臣末一行人行了差不多两日,这天午时,日头实在太盛,人疲马乏,沿着官道,树荫较少,要这样一直走下去确实不是个办法,总不能昼伏夜出,所以陶臣末临时改变了行进路线,决意沿着一些林木较为葱郁的山道行走。 还别说,沿路走下来,虽是远了些,但一路林荫漫道,山风凉柔,一行人竟然感觉十分惬意,行至一本地人称为江口的地方,突见一江平铺,水如碧玉,分毫不差的映着万里之上的蓝天白云,而沿江两侧青山高耸,绿意盎然,似仙子临江而坐,笑看凡尘人来人往。就在面如平镜的江边上,一座庭院正好镶嵌在一块不大不小的平地之上,以青红白为主色,恰如一枚朱印浅浅印在这一幅山水画上,不得不说,这个主人很懂天人之道。 此时恰好是饭点,陶臣末下令众人就在附近升灶做饭,有一江水,但因天气炎热,此时的水很是燥烫,不宜下口,看着这庭院,陶臣末觉得既然有人居于此地,想必附近必有山泉,于是便和苏木前去敲门问询。 开门的是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看这穿着想必是个门房。 苏木简单说明了来意,还不待开门的人说话,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问是什么人,很显然是里面的人在问这门房。 陶臣末循着声音朝里面看了看,只见院内的门廊下一中年人躺在摇椅上,身边还有一个丫鬟在为之摇扇,一看便知这应该就是这庭院的主人,更让陶臣末惊讶的是,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已久的钟杰。 那人问了一句之后大致朝门口看了看,见着当前的是一个女娃娃便又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丫鬟卖力卷起的一丝丝凉风。 门房说了苏木的意思,钟杰未在说话,门房这才给苏木指了指方向,苏木道谢,这人随即关上了大门。 “能在如此山清水秀之地建一小小庭院,乐山乐水,想必是个高人吧。”苏木不由得有几分羡慕的说道。 陶臣末不由笑道:“岂止是高人,简直就是活神仙嘛,咱们这位钟大人叛逃相府之后倒真是自在啊。” “怎么,将军认识他?” “如果我没看错,他应该就是当年渝州的监尉史,后来的渝州将军钟杰。” “渝州的将军?我知道了,当时宁安王与朝廷决裂,朝廷任命钟杰当了渝州将军,那时候我还在渝州城中,这事儿倒是知道,只是未曾见过他,你说他好好的将军不当,竟然跑来这里过着闲淡山野生活,倒真是舍得呀。” “我可听闻他在镇守渝州失败之后又回到了相府,而且杀了相府的侍卫统领,其后便没了影踪,可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想起来倒真有意思。” “杀了相府的侍卫统领?莫不是怕被朝廷杀头所以才逃遁到这里来的?难怪那门房如此小心翼翼。” “事情也恐怕没那么简单。”陶臣末不由得想起之前在钟杰房中得到的那本《滴水集》和那副古怪画像。 “今日之事便不要和人说起,我想钟杰跑到这里一定不仅仅是杀了相府的侍卫那么简单,他既然已经隐退,咱们也省得给他找麻烦。”陶臣末继续向苏木说道。 跟着门房的指引,陶臣末等人找到了清凉的山泉,尔后简单做了些吃食便又继续赶路了。 陶臣末偶然间发现,那门房一直远远的在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离开,如此一来,他更断定这里就是钟杰逃离相府之后的落脚点了,不过眼下他没必要去找钟杰的麻烦,于是便由着那人盯着,自己领着众人用过饭之后便离去了。 见众人离去,门房这才回禀钟杰,钟杰在确定这些人真的只是路过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在解决完渤州的困局之后,陶臣末便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的汇报给了渝州王府,当然这件事就算他不说,有天机院在,程锦尚也必然会尽知尽解。了解完事情的经过,程锦尚不得不感叹陶臣末的手段,论阳谋,可率十万之兵决胜千里,论阴谋,则能机关用尽计较锱铢,这么看来,当年他在云阳斩杀褚纯安才不是什么年少无知、血气方刚,可能他本来就是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刀斧尽倾的人,有这样的属下,他大可放心让他为自己攻城略地、冲锋陷阵,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敌人更加不择手段。 然而,瞿红袖却有另外的想法,但是瞿红袖是个聪明人,她不会急着去说陶臣末是个什么不择手段的人,只是一味的赞许陶臣末如何有办法,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如何不计较世人评价,末了,还无意笑问到要是陆文昭真的舍得自己的妻儿,陶臣末会不会真的放弃十数座城镇换来苏木活命,程锦尚虽未言语,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有一个大大的疑惑,只不过眼下也无法再去深究这个问题了,一来,这世间没什么如果,二来,陶臣末即将达到渝州,他需要热烈的迎接自己的这位虎将。 行了几日,陶臣末一行人终于到达渝州,离开两年,再次踏上这片满是故事的土地,陶臣末不由得心生感概。 受程锦尚安排,边向禽早已在城门口等候,王立阳也不停的搓着双手焦急的候着,见到陶臣末,王立阳首先就来了个熊抱,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边向禽则在一旁啧啧道:“这么多年,你还是和在云阳时一模一样,敢作敢为,哥哥我是打心底里喜欢呀。” “小弟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当着秦庸的面骂他个狗血淋头。”陶臣末笑着说道。 边向禽知道陶臣末是在调侃自己,不由得哈哈笑道:“大将军要是想学,老哥哥定然倾囊相授,要不这样,待你去王府办完公事,今晚来府上坐坐?” “那感情好,常年在外,没什么机会蹭到你边大人的好东西,却之不恭呀。” “那就说定了,噢,对了,苏姑娘也可以一起来,毕竟内眷嘛。”边向禽朝陶臣末哈哈笑道。 苏木脸红,陶臣末只得无奈摇摇头。 边向禽也不管他二人的窘态,走向前来,拉住陶臣末的手臂,大声到:“走,进城。” 到了王府,瞿红袖、王金易、丁康阳等人细数在场,陶臣末向程锦尚详细汇报了渤州战事,并将与陆文昭的纠葛再次说了一遍,随便也建议王府优待陆文霆,此外,因为战局已到关键时刻,此次与陆文昭过招,云卫在渤州的暗探必然会受到波及,所以向王府报备自己新增谍探的计划,要求从渝州抽调一些精干,这其中自然也就有张浩、夏旭的名字。程锦尚对渤州战事很满意,所以也就一一应允了陶臣末的要求。 待众人各自离去,王妃郑想容这才进来,她关切自然是自己的儿子程铭纬的近况,陶臣末将程铭纬在军中的表现详尽地作了叙述,郑想容是既高兴又担忧,这孩子性格豪爽,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毕竟刀剑无眼,就怕有个什么闪失,陶臣末知道郑想容的心思,所以也就将自己如何限制世子爷军务的情况大致讲了讲,郑想容这才放下心来,反倒是程锦尚,觉得应该让他多冒冒险。 说完公事,陶臣末这才嗫嚅的说到自己的事。 程锦尚与郑想容不由得兴致盎然,就想听听他到底有何事相求。 局促很久,陶臣末这才说道,希望郑想容能做做媒,帮他去向自己提亲,他看重的姑娘自然是苏木。 听完这个请求,程锦尚与郑想容不由得哈哈大笑,想不到这个在战场之上威风八面的大将军谈到儿女之事竟是如此局促,郑想容早就想成人之美,所以自然特别痛快的答应了陶臣末的请求。 这件事,才是陶臣末回渝州最主要的目的。当然,这还得感谢陆文昭,若不是他这般闹腾,他还真下不了决心去做,因为一开始,他总是觉得自己四处征战居无定所,不能让一个好好的姑娘为自己独守空房,可陆文昭这一出让他明白,似乎全天下都知道了自己与苏木的关系,如若自己还畏畏缩缩,人苏木在外人面前如何自处?更重要的是,既然这事儿人尽皆知,不管他愿不愿与苏木撇清关系以保她周全,别有用心之人也一定会在苏木身上打主意,索性广而告之,让世人都知道,苏木是他陶臣末的女人,任何人想要动她,得先想想陆文昭的结局。 既然王妃应允了自己的请求,陶臣末便着手安排人去浅城接自己的父母,自入职云阳以来,虽时有书信往来,但这么多年却是未曾谋面,眼下借此机会既能与苏家定亲,又能再见见自己的父母。 关于陶臣末上报的一切,瞿红袖事先自然是掌握的,只是没料到还有增加谍探一事,她并不担心军探会与天机院争权,毕竟各有分工,自己身为王府文僚也着实不好直接插手军务,但这不代表自己对这件事儿没有兴趣,所以从王府回来之后她便密令聂青云尽快查清楚有那些人被陶臣末调走。 这一夜,除了有夜巡任务的丁康阳,王立阳、王金易、陈振纲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若不是明日还有军务,估计能喝到天亮,剩下陶臣末和边向禽还比较清醒,边向禽没醉不是因为自己酒量多好,而是因为他本身就不太喝,至于陶臣末,他明日还得准备媒礼,所以也就适可而止。 送众人离开,只剩下陶臣末和边向禽,二人在园中游走一阵后,来到了边向禽的书楼,他自己给自己提了块牌匾,名为“凤阁”。 边向禽为陶臣末倒了一杯清茶,算作醒酒用。 “凤阁,边大人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陶臣末喝了一口茶,笑道。 “行得正坐得直,切有治国理政之才,为何配不上凤之一字?”边向禽倒真是一点儿也不谦虚。 “知道陆家为何斗不过我们吗?就是因为他们缺少边大人这样治民理政的好手,渤州原来有强大的军力保证,所以境内看起来十分平稳,可自从他们在前线吃了败仗,这内部也就乱了,所以这么看来,大人还真配得上这个‘凤’字。” “那不就得了,你还讥讽什么,真是的,我看你就是嫉妒。” “得,如此治国理政之才,我可嫉妒不来。”陶臣末笑道。 边向禽用力嘬了一口茶,说道:“我看你还是不服,尽管如此,啊,尽管如此,老哥哥我呢,心胸开阔,哪怕你不服我,可我依旧是打心底服你的。” “噢?这就有些受宠若惊了。” “你看啊,你与陆文昭都得死去活来,如此关键时刻你竟然敢回渝州,就跟当年明知褚纯安是秦庸的人你依旧照杀不误一样,胆子够大,所以服。” “大人是在担忧渤州战事?” “难道你一点儿不怕陆文昭这时候给你搞个什么乱子?” “你太小看魏文忠还有蒹葭夫人他们了,将他们分开,任何一个都可以独当一面,所以我不必担忧,陆文昭此刻肯定是想动,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只不过我将他的妻儿从青城劫到云卫,渤州方面竟然一无所知,所以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对渤州内部进行整顿,而不是与我拼命。” “值得吗?”边向禽突然有几分严肃的问道。 “具体指什么?” “先前你突袭渤州,让渤州损失惨重,这时候的陆家或许还没注意到自己谍报方面的疏漏,可这一次你为了就苏姑娘,几乎动用了所有埋在渤州的暗线,陆文昭再傻也不会还注意不到这个问题,你营救苏姑娘成功了,可之前所打下的暗桩也就会或多或少的暴露,今后这仗打起来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为了一个苏姑娘值得吗?” “要不然大人以为我此次回渝州是为了什么呢?” 边向禽扶了扶额头,想了许久,这才有几分惊喜道:“你不光仅仅只是为了护送苏姑娘还有陆文霆安全回来,你要准备提亲?” “就说边大人聪明。” 边向禽不由哈哈大笑道:“你呀你呀,原以为你是胡虏未灭何以为家,想不到还是逃不过儿女情长。” “蒹葭夫人说得对,苏姑娘为了我不顾他人眼光千里跟随,我又怎可负了人家,胡虏要灭,家也要成。” “那老哥哥我先恭喜恭喜?” “看大人心意。” 边向禽举起茶杯,以茶代酒,先饮一杯,算是恭喜了。 “所以,如果当时陆文昭真的狠得下心舍弃自己的妻儿,你为了救苏姑娘最后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包括十数座渤州城池?” 陶臣末并没有急着回答边向禽的问题,只是先饮了一口茶,尔后带着两分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别有深意的问道:“是大人自己想要知道答案还是大人替王爷找寻答案?” “我可以告诉你,王爷一定想知道你的答案,但今日确实是我想替自己解答解答疑惑。” 陶臣末笑意仍在,缓缓道:“如果陆文昭舍得自己的妻儿,或者说当时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劫持他的妻儿,没有别的办法,我会答应他所有的条件。” 边向禽深吸了一口气,再饮一口茶,问道:“这么做你如何向几十万活着的死去的将士交代,如何向王府交代?” “那敢问大人,凭什么要让一个无辜的弱女子替几十万将士的鲜血负责?” “这……” “我不管是大人还是瞿院首亦或是王爷想要知道答案,我都不会有半分隐藏,为了救苏姑娘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至于城池,我丢的我就一定能拿回来,而那些死去的抑或是活着的将士,我只想一个问题就够了,没有苏姑娘,当年在渝州我们早就死了,是我们将她带入了这个局,那我们就得让她平平安安的离开。”陶臣末语气坚定,甚至有几分愤懑。 边向禽已经察觉出了陶臣末语气中的不平,但他也没有刻意去安慰,只是笑道:“老弟呀老弟,老哥哥我果然没猜错,渝州武将遍地,知道为何我独独喜欢你吗,就是冲着这性子,都说武人豪爽不拘,但真到了关键时候一个个跟猴儿精似的,花花肠子指不定比我们这些读书人多多少,当年我为了恩师颜尚书指着鼻子骂秦庸,以为那就是正直无畏,直到听说你直接砍了他的走狗褚纯安,我才明白我那些都是口舌之利,跟你比起来差远了,所以当初听闻苏姑娘遇险,就知道你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下她,今日一问不替人当嘴也不为人传达,只求确定自己的答案而已。” “我也料到终究会有人问我这个问题。”陶臣末道。 “万里河山是一寸寸拼下来的,是非成败本就不应该让一个人来承担,更何况是一个女人,所以我当时就想好了,无论你做什么样的抉择,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那我是否应当感谢感谢边大人?”陶臣末笑问。 “看将军心意。” 陶臣末微微一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既然将军坦诚相告,我也有几件事想听听将军怎么说。” “愿闻其详。” “如果我这里叫‘凤阁’,咱们渝州可还有一处叫做‘凰巢’的地方。” “瞿府?” “你看看,聪明人就是不一样。”边向禽指着陶臣末笑道。 “那不正好,凤凰凤凰,要不然凑一对儿得了。”陶臣末坏笑不止。 “得了得了啊,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再者说,咳咳,你听好了啊,接下来的话不是我要说的,是娘娘说的,也是娘娘暗示我说给你听的。” “什么事情还让你边大人如此神神秘秘,还非得抬出娘娘?” “娘娘担忧王爷会与瞿院首超越王臣关系。”边向禽谨慎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 这倒是让陶臣末万分讶异,在他印象里,程锦尚对瞿红袖可是真真切切的识才而已啊。 “从瞿院首踏入云阳那一刻起,娘娘对她就没有什么好感,之前还经常在苏姑娘面前有意无意透露她的忧虑,可如今这事儿说起来是否太离谱了些?” “我也是不信呐,可是有时候女人的直觉不是你我这些糙汉子能懂的,娘娘是什么人,中州大阀之后,知书达理,气质非凡,我与她认识多年,她并不是那种无端嫉妒无理取闹的妇人,王爷现在的侧妃还是在娘娘当年亲自撮合的,她现如今有这种忧虑,我想并非全无根据啊。” “唉,这事儿吧,娘娘让你来问我是什么意思?一来我常年不在渝州,对王府之事知之甚少,二来我这辈子才见过几个姑娘,这些事儿你边大人不应该更清楚嘛?” “啧,怎么说话的,知道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我想娘娘大概也是这个意思,正因为你远在渤州,有些事情你才能有更清晰的判断,当年你在渝州救过她的命,在云阳还救过王爷的命,这是她对你信任的由来,尔后瞿院首要成立天机院,娘娘先与你探讨了利害之后再与我商量,再后来,她将自己的宝贝儿子交给你带,这些则是她对你信任的表现,凡此种种只说明一个问题,事关王府之事她只能靠你我来帮她斟酌,她总不能为这个事儿去找王爷闹吧?” “王金易,丁康阳还有你边大人,你们都是王爷的老臣属,娘娘大可以找他们呀,你说我这山高水远的能知道些什么?” “哎呀,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王金易与王爷相识的时间比王妃与王爷相识的时间那可长得多了,这事儿能给他说吗,丁康阳则与王妃并无过多交集,自然更不能说,至于我嘛,那是因为当年恩师也曾向还是孩子的王妃讲过道,是同门,可我呢毕竟在这局中,那不自然也迷了嘛,所以还得你来分析。” 陶臣末不是傻,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参合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我算是明白了,你口口声声说是王妃让你转达给我,实际上就是因为王妃将她心中的疑虑说与你听,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拿不准然后跑来问我,我说边大人,你这可不厚道啊。” 边向禽的小伎俩被陶臣末戳穿也并没有觉得窘迫,而是嘻嘻道:“我没有说是王妃让我转达你,我是说暗示,暗示。” “边大人,你还真当我傻还是怎么?娘娘又不确定我及时回渝州,怎么个暗示啊?” “这……”边向禽知道陶臣末很难忽悠,但没料到这么快就被拆穿了,而且丝毫不给他面子,但是好在他本来就是一个脸皮很厚的人,所以瞬间又严肃着继续说道“陶臣末,我知道你聪明,行,娘娘确实没有暗示过我要说给你听,也没有明确对我说过这件事儿,但是私下交谈,她确实流露过这种担忧,我与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相识,亲如姐妹,不对,兄妹,她既然流露出了这种担忧想必就是希望我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我也不能乱说呀,所以这才来问问你嘛,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陶臣末无奈摇摇头,说道:“王妃要知道你把这事儿说给一个外人听,不扒了你皮才怪。” “没那么严重,最多骂几句。”边向禽嘻嘻道。 “这事儿有多严重?” “王府间传闻不少。” “已到了这个地步?” “瞿院首机智聪慧,王爷呢又对她和天机院所做的事十分赞赏,这一来二去就有人传言他们已经超越了主仆关系,流言嘛,不就这么起来的。” “可现在看来,瞿院首与天机院所作所为并无不妥呀,王爷爱惜人才,没有什么不对啊。” “天机院最近动作很多,首先是查到了秦庸的去处,你猜他们怎么做的,他们将这个消息放了出去,秦庸有多少仇人你是知道的,藏身之地被人知晓,他最后连同一家老小死无全尸,就前几日的事。” “秦庸该死,可毕竟稚童无辜啊。”陶臣末本以为秦庸已经全身而退了。 “关键问题是据说当今天子的长子就在其中。” “那就麻烦了,这么做只会让朝廷与陆家拧得更紧。” 边向禽摆摆手,说道:“这事儿天机院处理得还算合理,他们向外透露消息时有意嫁祸到了陆家身上,所以现如今朝廷并不知道这事儿是我们所为。” “哈,有意思,瞿院首被世人称作‘红狐’,名副其实啊。” “还有,咱们这位红狐姑娘这段时间向王爷献了不少良策,其中三策尤得王爷赞赏,其一是禁止所有南境人员北上,切断北上漕运,彻底斩断了朝廷从南境获得物资和兵员的线路,另一方面则许以极高俸禄吸引朝廷官员极其辖内名望之事,不管曾经是什么人,犯过什么事,杀过多少人,只要愿意南来,都加以录用;其二,取消部司自治实控黔云二州,你要知道,黔云两州部族不下两百,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是让当地实力最强的部族代朝廷行政,这一方面可以替朝廷缓解压力更好管辖各部族,可另一方面也埋下了各部族各自为政反叛无常的隐患,杨明珍就是离我们最近的例子,所以这个办法一提出来,王爷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只是因为黔云二地情况实属特殊,眼下还得先筹办筹办所以才未大张旗鼓进行而已;其三,对王府各部进行改制,眼下几乎是按照朝廷的六部之制在进行,当然,这件事儿主要是我负责在做。” “这些建议对当下的局势很有针对性啊,其一,可以瓦解朝廷内部人心,只要能分裂朝廷,先不管这些人的才学,先挖过来再说,只要人心不在一处,朝廷必然会分崩离析;其二,王府各部整合可以说是替将来例制做好基础,一旦王爷问鼎天下,一套行之有效的政制便可紧跟其后,对于稳定大局自是大有裨益,而且大人你亲自操办此事,将来是否得叫一声边相才对?只是有关黔云之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说话归说话,别拿你老哥哥说笑。” 陶臣末笑了笑,继续说道:“黔云之地多是非,设府辖制可以根治,可前线战事紧张,陈振纲将军、蒹葭夫人都各自举其州之力替王爷攻城略地,陈振纲将军还好,他本就是替朝廷在云州代为守卫而已,可蒹葭夫人不一样,她本就是桐平部司,此刻来做,会让她寒心的呀,以瞿院首的智慧她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就算她想不到,王爷也应该想到才对啊。” “没错,大家都想到了这个问题,但瞿院首的理由很简单,等到天下大定再去夺权,不说部司首领尾大不掉,那时候他们可是新朝的功臣啊,到时候朝廷可就背上了薄待功臣的骂名了,而皇帝则一定会被认为是卸磨杀驴的主,所以这事儿恐怕还得你与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夫人可是为王府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要说也得王爷亲自去说,或者王爷亲自交代让我去说,如若不然,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事儿,王爷会疑惑是谁私下向我透露了王府机密。” “这些事儿王府早已在部署谋划,不算什么机密,不过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儿还得王爷亲自交代才像话。” 陶臣末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说,瞿院首心思之细腻,目光之长远,还真是你我所不能比的,她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现下黔云二州的有生兵力都在前线,趁机将各部司的官爵按照王府序列编制,其后一切便水到渠成,还真可以免去今后尾大不掉的问题。”陶臣末不由得有几分赞赏。 “是,没有人觉得瞿院首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我只是举个例子,说明王爷对瞿院首有多信任,正因如此,王爷每日回府都要提到她,更别说平日公干始终不离左右,这事情不就回到了王妃娘娘身上嘛。” “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我倒觉得王爷与瞿院首将来会成为君臣佳话。”陶臣末笑道。 边向禽不由得拍了数下自己的脑袋,无奈道:“我怎么觉得我这是对牛弹琴。” 陶臣末收起笑意,正经道:“玩笑归玩笑,王妃娘娘的顾虑我是知道的,我倒是有个主意,想不想听?” “快说快说。” 陶臣末身子倾向边向禽,耳语了好一阵子。 只见边向禽狐疑道:“真行?” “试试总归是好的。” 边向禽继续想了想,觉得可以一试。 二人说了许多话,不知不觉已到子时,陶臣末这才起身告别。 “边大人,你对瞿院首信任几许?”本已出了门的陶臣末突然转身问道。 “瞿院首在渝州有口皆碑,王爷信任,我也自然信任,更何况,自她加入王府,所献计策无一不让渝州顺风握势,我与她各有分工,她负责为王爷把握大局,而我则负责安民治政,不说相得益彰,起码能各司其职不出纰漏。只是,你为何有此一问?” 陶臣末笑了笑,说道:“大概是想知道这凤凰是否和鸣而已吧。” “你这人的心思估计比瞿院首还多,行了,你要不想说我也就不多问了,早些安歇吧。”边向禽无奈笑道。 风卷残叶 第四十八章风卷残叶 现如今的渝州已经传遍了云卫大将军要与苏家姑娘定亲的消息,这事儿与老百姓其实并无太大关系,但堂堂云卫大将军,被世人传作是战神降世的传奇人物要与一个小医女定亲,坊间可有的是美谈,况且苏木在渝州本就小有名气,加之是王妃当媒人,这事儿说不轰动那是不可能的。 相比渝州充满喜悦的氛围,泰安皇宫则显得极其阴冷。 面对这数日以来茶饭不思的皇太后和皇后,宋骁心烦意乱,若说秦庸被害,他并非万万不能接受,但是自己的独子也在其中,那就接受不来了,加之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他简直想自行了断,万万没想到自己以为的一步高超暗棋最终却是这般收场,难道注定大渊江山、宋氏天下要被上天毫不留情的连根拔起,彻底推倒从来? 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面容枯槁的年轻皇帝,王林不由得老泪纵横,他或许没有什么才能,可他确确实实是为大渊费尽了心血。 “陛下,秦相一家的尸体都已运回来了,您要不要……”王林很小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林,护送秦相一家出城的人是朕亲自挑选的,其余的都是秦相点名留下的护卫,谁会走漏风声?”宋骁并并没有回答王林的问题,只是有气无力的问道。 王林自然不知道答案,宋骁肯定也猜不到秦庸点名留下的护卫正是滴水神教的眼线。安影栋在相府潜伏多年,如何会没有留下几个有用的人,正是这两人在请示一直蛰居在泰安城中的戚凝玉之后将消息放了出去。 秦庸一家数十口人无一活口。 “王林,你去替朕看看吧,顺便把凌儿接回宫,朕要再看看他,朕要让他回来。”宋骁已然是泣不成声。 王林没有说话,而是跪地应允。 宋骁不想见到那让人心碎骇然的场景,王林又何尝想?看着眼前摆得整整齐齐十多车咸鱼都去不了腐败酸臭味的数十具尸体,王林是既心痛又想作呕,但他还是一具一具的都掀开看了,看完一遍,心中狐疑,再看一遍,再看一遍,尔后在一具带着金锁的稚童尸体前嚎啕大哭起来,良久才在众人的搀扶和安慰下恢复平静。 平复了很久,王林才示意让人将这具童尸带走,尔后下令将其余人按照相礼厚葬。 精致的棺椁缓缓入宫,阶前的宋骁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王林细心在床前服侍,直至宋骁慢慢醒过来。 人是醒过来了,但却没了魂儿。 王林屏退左右,安慰道:“陛下不必忧心,老奴以为,小皇子应该还在人世。” “什么?王林,你什么意思?”宋骁突然异常激动,差不多从卧榻之上跳了起来。 王林“嘘”了一声,细声道:“殓房里一共就三具尸体与小皇子身形相似,老奴看了几遍,这一具虽然带着小皇子的金锁,但老奴可以确定他不是小皇子。” 宋骁一听这话,立马起身,一路跑到暂放棺椁的殿内。 王林一路跟随,顺便将守在门外的护卫全部摒退。 宋骁掀开棺盖,尸体虽已有些腐烂,但他认得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服饰相同,金锁一样,但人确实不是。 “王林,你确定你看了所有的尸体?” “陛下,老奴确实看过了现场的所有尸体,一共九十六具,而当初出城的,加上小皇子和护卫一共正是九十六人,与小皇子身形相近的一共就三具,老奴看得仔仔细细,不会看错的。” “那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秦相心思缜密,想必早就想到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会不会是他暗中调换了小皇子,而死的只是个替身?” “有道理有道理,秦相知道自己树敌众多,担心被仇人找上门来,为了不连累凌儿,所以暗中调了包,有可能,对,有可能是这样,可是凌儿现在会在哪呢?” “以秦相心思,想必定有万全之策让小皇子安全,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可你既然知道他不是凌儿,为何又要如此隆重的将他带进宫?” “陛下,这些人既然打探到了秦相的落脚点,很有可能也知道小皇子就在其中,他们对三岁孩童都能痛下杀手,想必是对秦相、对朝廷都怀有极大的怨恨,既然如此,老奴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假装皇子身死,如此才能为可能还活着的小皇子争取到更多的生机。” 宋骁双眼一亮,露出了几分笑意,说道:“王林,难怪太上皇可以一直放心大胆的将宫廷内务全权交由你负责,做得对,做得对,那你再说说,咱们要怎么才能知道凌儿的下落呢?” “陛下,既然秦相有意将小皇子掉包,想必是有绝对安全之处安置,也必将有绝对可以信任之人看护着小皇子,眼下最重要的事是陛下要继续把戏做全,待风头过去再想办法找到小皇子,更何况,现如今的局势对朝廷十分不利,宫外或许比宫内还更安全。” “你说得对,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朕会继续演戏,你暗中还是要多留意留意这件事儿。”想宋骁想了想说道。 “老奴遵旨。”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件事儿也得查。” “外面有不少传言……” “你信吗?”宋骁问道。 “老奴不知。” “王林,朕不是不知道,很多人说是陆守夫干的,说他为了彻底把持朝政,不得不将秦相一家斩尽杀绝,这其中自然还包括朕的孩子,这事儿不是没可能,但也不能全信,你可别忘了,眼下盯着泰安城的可不仅仅是陆家,相反,朕几乎已将朝政大权全部交给了陆守夫,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时候与朕彻底翻脸,所以你不光要盯着陆家,还要掌握所有与秦相一家被灭口有关的消息,朕要全部知道。” 王林在认尸时的种种表演让戚凝玉断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一开始,暗探来报说秦庸被皇帝秘密放出城,她就打定要让秦庸一家断子绝孙,但来人说这其中还有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孩子,戚凝玉自然狐疑起来,后续消息只道这孩子锦衣金饰,且相府的人对其尤为照顾,戚凝玉这才怀疑这孩子很可能是宫中来的,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比当今皇帝的独子宋功凌最好的人选了,于是她便决定先将这消息传给渝州瞿红袖,让天机院立一把功,其后再让人将相府九十余口人全部屠杀,这小孩儿自然摆在最明显的位置,果不其然,王林在认尸的时候情绪崩溃,险些哭晕了过去,恰如其分的印证了戚凝玉的猜想,这一次,不光让秦庸一家家破人亡,还无形之中让宋骁折了独子,还巧妙的将其嫁祸到陆家身上,不管皇帝会不会信,起码皇帝与陆守夫之间的间隙是会越来越大的了。 喜事上头,陶臣末甚至都不觉得这渝州有先前那般闷热了,看着自己多年不见但还算精神的父母,陶臣末不由得更多了几分开心,陶父陶母见着自己的儿子先是由反贼变成了如今天下共许的英雄,心里自然也是十分自豪,加之儿子亲事乃王妃娘娘做媒,这面子可以说是天大了。 定亲之宴隆重而喜悦,苏家一瞬间也就成了渝州的大户,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苏家姑娘成了白衣神将的准夫人,英雄陪美人儿,哪能不是佳话,这其中最高兴当然数苏木和陶臣末,以前为了所谓名节,说个话都不能说得太直白,现在不一样了,你是我引以为豪的大将军,而我是你温柔贤惠的美娇娘。 王妃回到府上之后心情突然很不好,程锦尚觉得有些奇怪,细细问了多时,王妃郑想容这才吞吞吐吐的说自己杀了人。 程锦尚无比震惊,要知道,郑想容向来温良淑德,怎么会突然杀了人。 “到底怎么回事,适才在臣末府上不都还好好的吗?” “正因为陶将军的喜事,有些人得意忘了形,所以,我才没忍住。” “是谁,所为何事?” “两个下人,说看到陶将军与苏妹妹的郎情妾意不由得想到了王爷和瞿院首。”郑想容说完,定定的看着程锦尚。 程锦尚不由得有些失措,厉声道:“什么?是谁在乱叫舌根?” “王爷也忍受不了这些谣言吗?”郑想容依旧定定的看着程锦尚。 程锦尚恢复冷静,坐下来抚摸着郑想容的肩头,温柔的说道:“王妃,你与本王恩爱多年,无论如何你都是本王最爱的人,瞿院首与本王乃是主仆,本王爱惜瞿院首没错,但那只是因为惜才,自古以来,明君携贤臣,本王想要天下,而瞿院首恰恰有谋略天下之才,是以朝夕相处,相处甚欢,但这并不能代表本王不知主仆相处之道,有些话本王也多多少听过,只是自诩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才没有去管,王妃你与本王相知多年,不会因为几句闲言碎语便没了信任吧?” “可是人我已经杀了。” “该杀,枉论王府家事,乱嚼舌根,该杀,王妃不杀,本王也会亲自动手。” “那就说定了,以后再有谁敢传这样的话,只要被我听见,不管他有多高的功劳,多深的苦劳,我便一概杀了。”郑想容一直盯着程锦尚的眼睛,坚定决绝的说道。 程锦尚微微一笑,将郑想容搂在怀中,说道:“好,只要有人再敢议论王妃,全都杀掉。” “这些人不是议论我,而是议论王爷和瞿院首。” 程锦尚知道郑想容的意思,苦笑道:“本王还是那句话,爱惜瞿院首全是因为爱才,你想想,如果本王对自己的下属有非分之想,那今后有才之人谁还敢来渝州,这天下还怎么打?”话是这么说,程锦尚内心突然觉得有些发凉。 “那这事儿便就过了,我以后便不再提,但前提是不再听到任何与之有关的闲言碎语。” “好好好,这才是本王的好王妃。” 敲山震虎,这是陶臣末替边向禽出的主意。 待程锦尚处理公事而去,郑想容长舒了一口气,她有几分自责,觉得自己是不是在无理取闹,但又觉得很有必要,程锦尚你要喜欢瞿红袖不是不可以,但若真是如此,那便不能让她再参与到政事之中,好好纳入程府,当个正儿八经的侧妃,虽然她心里无论如何对瞿红袖都喜欢不起来,但这样总比程锦尚一边喜欢瞿红袖一边又让她参与王府政事要好得多,男人耳根软,否则瞿红袖一边干预着王府军政大权一边控制着程锦尚的人,那这王府以后还不得姓瞿? 程锦尚被郑想容这么一敲,心里着实不太舒服,很明显,郑想容这是在向他示威,老实说,哪个男人不喜欢有才华又长得漂亮的女子,朝夕相处下来,他对瞿红袖当真只有惜才之情,怕是不太可能。他细细打听了一下,王府今日确实处理了两个家奴,他自然就不再去细问,王妃这人虽不草菅人命,但也是能说到做到的。 但无论如何,眼下也不能为这些杂事扰了太多心智,陶臣末办完要事之后还要返回尹州主持战事,在他走之前,作为四州之主的王,他还有些事要交代。 陶臣末看得出来,程锦尚想要他尽快打开渤州局势,如今渝州北上的隘口万宁等地还在陆守夫的控制之下,现在的陆守夫兵员众多,渝州要想与其硬拼就算是赢了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儿,只有陶臣末在渤州打开缺口,陆守夫才能首尾难顾,他也才能更早的踏入最终的目的地,泰安。 陶臣末突然觉得有些后怕,如果当时真的为了苏木放弃渤州十数城池,程锦尚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定会滋生对自己的不满情绪,这些东西说小可小,说大也就大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候看似坚不可摧,但其实是弹指既溃的,更何况他不知道的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瞿红袖。在大致了解了程锦尚的意思之后,陶臣末只道会尽快寻找战机,替渝州解压。 陶臣末将从渤州带来的两百余人的一大部分安排着先押运一批粮草回了渤州,自己则只带着十来人轻装简行踏上了回程的路。 而此时,聂青云则在和瞿红袖商量着一件大事儿。 陶臣末一行人行了两日,刚刚走出渝州地界,时值午时,闷热无比,陶臣末下令在一路边茶亭现行歇歇脚。 茶小二端上来了两壶凉茶,手一碰碗,便觉冰凉入骨,甚是清爽,几个糙汉子早就署闷难耐,端其茶碗,正欲一饮而尽,陶臣末突然摆了摆手,因为他不经意间看见了店小二回头瞟了一眼正欲喝茶的众人,眼神殷切,无疑是希望他们赶紧饮下此茶。 “小二,我觉得这茶怎么是温的,你是不是故意刁难我等?”陶臣末端着茶碗面有不悦道。 “客官说笑了,本店的凉茶绝对清爽,怎么会是温的?”店小二挤出几分笑说道。 “嘿,我说你这人怎的不讲道理,是不是温的你尝尝便知,既开门迎客,怎可如此糊弄客人?”陶臣末寸步不让。 “客官,你看小店之中还有其他客人,没人说这茶是温的,大家评评理,是不是这样?”店小二问向茶亭之中的另外两桌人。 这两桌人多有愤愤,附和道:“这凉茶如此地道,我说这位兄弟,你是有意为难人店家吧?” 陶臣末浅浅一笑,说道:“噢?咱也不是不讲道理,这位兄台,你既然拉偏架,那这碗茶你来尝尝,尝过之后在说在下说得有无道理,可行?” 应话之人面无惧色,缓缓走向前来,大声道:“那在下便尝尝。”说罢,接过陶臣末手中茶碗,看似欲一饮而尽,实则一手从怀中掏出匕首趁着与陶臣末距离相近,一刀直刺陶臣末胸膛。 陶臣末早有准备,左手顺势一抓,抓住这人手腕,一把拉倒在桌子上,右手一拳砸在天灵盖上,这人还未来得及呼叫便已七窍流血。 其余客人见状瞬间从包裹中抽出长刀短刃,纷纷向陶臣末扑了过来,包括曹焕在内的陶臣末十余随从也在电光火石之间拨出兵刃,旋即与对方砍杀成一片。 两个店小二默契的点了点头,趁乱扑向陶臣末,陶臣末眼疾手快,长枪一扫,其中一人腰间便被切了个大窟窿,闷哼一声栽倒在地,另一人利用这一延迟,腰身一闪躲过一枪,陶臣末旋即变扫为刺,这人慌乱之中后退得有些缓慢,面对急刺而来的枪尖只得横着手中兵刃硬挡一招,枪尖虽未扎入小二腹中,但这一击已足以让他六腑震裂,顺着枪势,侥幸逃过一劫的店小二还是被击飞丈余,将身后的酒桌砸了个稀烂。 陶臣末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提枪向前欲结果了他的性命,恰这时,后厨帘布飞出一人,一把长剑破风而来,剑未至,罡气煞然,陶臣末知晓厉害,立马转身避开,这人一招立威,收住去势,回首一招“横扫千军”直斩陶臣末腰腹,陶臣末枪身一立,枪剑相接,腾起一片火花,来人意在速战速决,刚一交手又换新招,千军未损立马换成“风起松涛”,朵朵剑花汇成一片气浪,逼得陶臣末步步后退,陶臣末长枪在这狭窄的店内有些难以施展,一时间应对不及,显得有些窘迫,来人看准这一点,陶臣末退一步他便近一步,始终不给陶臣末施展枪法的机会。 刚刚砍倒一人的曹焕见状,立马杀将过来为陶臣末解围,来人见曹焕朝自己冲过来,眼神肃杀,还有几分无奈,但他知道曹焕此刻并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来就是真的想救陶臣末,于是只得挥剑逼开曹焕,但曹焕紧追不舍,刺客瞬间愤怒,真正起了杀意,眼神一凛,向后一个弯腰,先是避开曹焕一刀,尔后反手刺向曹焕腰腹,这一招曹焕是绝对躲不过的,但这人突然剑尖向上,放过了曹焕的腰腹,而是将他的左手刺了个对穿,曹焕吃痛,动作慢了下来,刺客原地一翻,一脚将曹焕踢飞。 陶臣末趁此机会退出亭外,长枪一横,等着刺客近身。 黑衣刺客知道先机已失,但也探得了陶臣末的一些底,于是直飞出亭外,继续与陶臣末厮杀。 空地之上,陶臣末枪走游龙,横切竖挑,战力瞬间提升,刺客人剑合一,剑光飞闪,专照陶臣末要害挑刺。 二人你来我往交手数十招,陶臣末明显感觉到对方要致自己于死地,好在他枪法精妙,虽说不能像往日在沙场之上那般游刃有余,但这刺客也别想占丝毫便宜,可陶臣末也清楚,今日所遇之人绝对人中龙凤,其剑法之精妙,很可能与皇甫俊容不相上下。 枪法之精妙在于攻守一线,点扎相间,奇正相倚,虚实无端,攻守之间开合大度,而剑法则要求持剑者足如毚兔,身如长风,进退之间,趁虚突壁,其讲究的是近身巧取。陶臣末深知这一点,所以始终长枪围猎将刺客逼在自己一枪之外,而这刺客显然更懂其中门道,他有意避开陶臣末“刺”字诀,极力迈进陶臣末攻守空虚之处。 这时候,亭内战事已然完结,陶臣末的护卫毕竟是死人堆中爬出来的,真杀红了眼,阎王也得给三分薄面,所以那一帮刺客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剩下并无大碍的五名护卫被这帮人激怒,在解决了手头的麻烦之后立马冲出亭外去帮陶臣末。 这刺客深知要一人对付陶臣末加上几个不要命的汉子显然讨不到便宜,于是便决意撤退。 一剑逼开陶臣末,在护卫赶来之前抽身一跃而去,刚飞进丛林,突又折身返了回来,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讶。 陶臣末等人一时不知所以。 顺着刺客退出的方向望去,陶臣末瞬间明白,因为有一个人挡在了刺客的身前。 皇甫俊容。 “兄台好剑法,在下有意讨教几招,不知可否赐教?”皇甫俊容面带微笑的向刺客说道。 “皇甫俊容,闲事管多了会自讨没趣。”黑衣刺客冷冷道,看不出惊慌,但看得出他并不想和皇甫俊容动手。 “认得在下?那又何必蒙着面,你我不如坦诚相见,也好点到为止。”皇甫俊容依旧笑着。 “素闻皇甫城主剑术超群,今日我倒真想看看是不是名副其实。”黑衣刺客说罢,提剑冲向皇甫俊容。 皇甫俊容脚尖一点,离地三丈,与黑衣人互换了位置,轻松避过了黑衣人杀气满满的一剑。 黑衣人并不气馁,转身一招“游龙戏凤”缠向皇甫俊容腰身,皇甫俊容不再大意,抽出长剑一招“剑破苍穹”直抵黑衣人炫目剑气的中心,只听“叮”的一声,剑尖相击,皇甫俊容轻退一步,黑衣人则连退两步。 “果然有些道行。”黑衣人轻笑道,尔后持剑继续进攻。 皇甫俊容嘴角一勾,剑随腕动,画出无数剑花,将来人罩于其中,黑衣人毫不慌乱,一招“金钟挂顶”尽数挡开皇甫俊容的剑气,随后身形腾空一转,一招“猴子捞月”由下而上刺向皇甫俊容小腹,皇甫俊容手腕一翻,一招“横山拦江”不偏不倚的压下了黑衣人的攻势。二人剑气如虹,虽杀意肆掠,但仍难掩剑招之潇洒写意,若不是知晓前因后果,观战的人恐怕真难理解这二人是在拼命。 皇甫俊容的剑法显然让黑衣人不再敢质疑他名不副实,而黑衣人绚烂奇妙的剑术也超出了皇甫俊容的意料,二人互有攻守,很快便过了一百余招,陶臣末利用这个空隙回到茶亭之内,帮助受伤的护卫止血,十人之中有三人已经断气,另外两人伤势较重,其中曹焕的左臂被洞穿,此刻已经完全抬不起来,陶臣末扶曹焕坐下,撕开他的衣袖,将就用来捆住伤口,减缓了血流,也就在此刻,他发现了曹焕手臂上有一星形刺身,晃眼看去有些像一个长好了的伤疤,陶臣末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何处见过,眼下曹焕伤势较重,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今后会难以用上重力了,于是他也管不了那许多,赶紧让人拿来苏木调制的金创药为他敷上,直到渗血减少这才交给其他人。 回到亭外,皇甫俊容与黑衣刺客仍在缠斗,一招硬击,二人各自退开。 皇甫俊容脸色一沉,手中剑身一抖,说道:“看看你到底能耐几何。”说罢身形飘忽而至,剑身如落叶轻盈飘逸,始终绕着黑衣人身形不离丝毫,黑衣人一动,皇甫俊容的长剑就像一片落叶一般被黑衣人身形移动所带起的微风紧紧跟随,无论他如何闪转腾挪都始终再难避开皇甫俊容的剑势,黑衣人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惊慌,而此刻,皇甫俊容剑势再起,一阵阵罡气将黑衣人震得身形不稳,只听皇甫俊容轻喝一身“着”,黑衣人胸前腾起一片血雾,接着被这一剑所持的剑气震退丈余,黑衣人脸上的黑巾也被震飞。 众人本期待能见着这刺客的真面目,奈何黑巾之下竟然还画了花脸,看来真是用心良苦了。 黑衣人稳住身形,握紧手中长剑,凝气聚力,竟然再一次全力冲向皇甫俊容。 皇甫俊容轻笑一声,道:“想探我的底?”尔后后退一步一个仰身避开黑衣人,紧接着腰身一转,剑起长虹,瞬间借助黑衣人的剑势,人剑一线,飞刺向身形还未站稳的黑衣人,大喝一声“仙人指路”,黑衣人仓促一挡,身体瞬间被弹飞三四丈远,没入丛林,皇甫俊容紧跟着跳了进去,但被一根冷不丁的木刺逼了回来。 等他提防着再入丛林,已然见不着黑衣人的身影了。 皇甫俊容懊恼道:“以命来搏逃跑的一线生机,是个狠人,可惜了。” 这时候陶臣末摇着头有几分无奈的笑道:“皇甫城主最后的剑法真可谓是出神入化啊,这么看来当初在尹州你可让了我不是一招半招啊。” “将军可别打趣在下,可惜还是让他跑了。” “可有名字?” “脸都画成这样了,在下实在看不出是谁。” “我是说你的剑法。” 皇甫俊容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道:“将军你可知道能让在下使出看家本领‘落叶十三诀’的,江湖上可没有几人,更何况此人还在我的剑下逃走,其武艺之高超恐怕非常人能比拟,你不担心这刺客的来路竟然关心起剑法?” 陶臣末淡淡一笑道:“城主你也说了,脸都画成这个样子了我就算关心也不能确定他是谁呀。” “毫无眉目?” “城主你想想,此人先是着了夜行衣蒙着面,尔后画了花脸,肯定是我认识的人,否则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只可惜这一时半会儿我确实是想不到我所认识的人谁能有如此本事。” “所以就干脆不想了?” “以后再想。” “也是。”皇甫俊容笑道,收剑入鞘。 “城主如何出现在此地?” “说是巧合将军可信?” “有何不信?” “苏姑娘被飞鸢帮绑架之后,归一城解救失败,可以说是让我们吃了一瘪,在下本打算拿那黄蛟祭剑,奈何陆文昭早有防备悄悄将他送走了,我一路追赶至渝州才得手,今日本是打算去渤州给将军交代交代,不曾想在这里提前遇见了。” “你看,无巧不成书,那接下来城主打算去何处?” “将军可能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其中还有很多不出世的高手,在下对这些人很感兴趣,跟着将军才有机会与他们过招,将军若是不嫌弃,可否让在下一路跟随?”皇甫俊容笑道。 陶臣末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无奈笑道:“死在我手上和因我而死的人少说也有数十万了,这天下一半儿的人恐怕都与我有仇,不过我倒是真没想过这其中会有这么厉害的人,更重要的是我离开渝州的时间只有渝州的人才知道,所以这一次应该是自己人。” “自己人?素闻渝州将士和睦,文臣武将相得益彰,会有谁想对陶将军动手?” 陶臣末淡然一笑道:“人心隔肚皮,不过这也只是我猜测,城主一路随行也好,我正好跟城主学两招。” 皇甫俊容哈哈道:“正好我也跟将军讨教讨教枪法。” 重整行装,陶臣末等人继续踏上前往渤州的路。 临行前,他让自己的一名护卫先行前往云卫驻地,并放出他被武林高手刺杀的消息。 行了大概一日左右,渤州方向已然派出一千重甲前来接应,领兵校尉见到陶臣末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尔后小心翼翼护卫左右,一千重骑兵甲森森,马蹄喧天,浩浩荡荡返回了渤州。 瞿红袖在王府恩宠日盛,俨然已是渝州最炙手可热的人了,聂青云作为他的贴身侍卫,其在瞿府的地位不言而喻,只不过他从来不过问府中除了护卫以为的事务,但这并不妨碍瞿府上下对他敬畏有加。 踏进瞿府,一路遇到的下人都对他微微躬身致意,聂青云并未过多搭理,而是直奔瞿红袖的书房。 此刻的瞿红袖在王府议事,聂青云便在书房静静的等着。 见到聂青云,瞿红袖明显比预料的要惊讶,问道:“你没事儿吧?” “属下无能。”聂青云跪倒在地,沮丧道。 勉强撑着的气势随着这一跪瞬间被拉跨,聂青云再也憋不住“哇”地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瞿红袖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安慰道:“过了好几天都不见你踪影,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聂青云尽力压制住体内翻滚的血气,恍惚道:“想必左使已知道结果了?” “不错,陶臣末遇刺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回了渝州,宁安王大发雷霆,责令天机院彻查此事,今日前去王府就是回报调查进度的,只是你一直未回来,我不敢轻下结论,只得寻词拖延。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属下本已觅得先机,但奈何陶臣末的确非泛泛之辈,属下搏杀数次都未曾得手。” “你忘了本座的交代吗?刺杀陶臣末非同小可,一旦失去机会便不要恋战。” “属下并未忘记左使交代,在失去先机之后,属下的确已打算撤离,但奈何皇甫俊容凭空杀出,属下无奈只得与之搏命,侥幸之下才捡得半条性命回来复命。” “皇甫俊容?”瞿红袖大吃一惊“他怎么会出现在那儿?” “属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归一城就像鬼魅一般,总是会坏我们的好事。” “以你的武功,当真不可以与皇甫俊容一较高下?” “当今天下,除了掌教,恐怕真没人能与其一较高下,属下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是一败涂地,在被皇甫俊容重伤之后,实在无法赶路,只能躲在深山之中勉强调息两日,所以这才耽搁了复命的时间。” “当陶臣末遇刺的消息传回渝州而你却音信全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出事了,不然陶臣末遇刺一事一定是本座最先知道,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又是归一城坏了我们的大计,实在是可恨!”瞿红袖对归一城已经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是属下无能,让左使失望了。”聂青云很是愧疚。 瞿红袖摆摆手,缓了缓说道:“这件事情不能怪你,陶臣末的武功本就深不可测,你未能一击得手也情有可原,更何况皇甫俊容这个狠角色横插一脚,你不用自责,回来了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机会还多的是。” “属下此次与皇甫俊容交了手,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聂青云担忧道。 “你并未在中原施展过什么手脚,他不会知道你是谁的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宁安王的雷霆之怒。” “是啊,属下虽然技不如皇甫俊容,但陶臣末当时在场看着,要找一个与属下旗鼓相当的人来当替死鬼确实不是一件易事。” “本座也想过你失败之后如何应对会发生的一切,只是皇甫俊容的出现确实让事情变得复杂了一些,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你的伤怎么样?” “眼下已无性命之忧,只是想要痊愈不要一年也得半载。” “你好好养伤,这几日本座尽量不外出,等你再好一些之后,本座出府你还是得跟在左右,以免他人怀疑,特别是王妃那边,她本就对我多有提防。” “此次失败,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聂青云问道。 “刺杀陶臣末只是临时决定,失败也是预料之中的一种结果,只要我们暂时不轻举妄动,不引起他人怀疑,其他计划就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此次刺杀陶臣末也不算没有收获,曹焕为了救陶臣末被属下刺了一剑,如此表现必然会进一步获得陶臣末的信任。” “噢?这么看来当初决定不事先通知曹焕倒是正确的。” “是啊,这小子是真拼命,若不是他阻挠,属下胜算可能要大不少,只是这归一城实在是如鲠在喉,只要他们在,我们行事就总要多几分顾虑,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吃些亏才是。” “归一城再强大也无法与十万甲兵抗衡,待时机成熟,本座会借用王府的手将其连根拔起,现如今局势复杂,还不能过多分心,以免节外生枝。” “那朝廷那边可有什么动向?” “宋骁明显要比他老子聪明一些,虽然我们尽可能将秦庸被杀一事嫁祸到陆守夫身上,但他深知现如今朝廷还得倚靠这位上柱国,不管他信还是不信,他都不会在此刻与陆守夫翻脸。” “眼下刺杀失败,朝廷表面上也没有太大风浪,看来还是得依据左使先前的计划来了,慢是慢了些,想必效果定然会更好。” “行了,陶臣末遇刺之后,整个南境必然会严查到底,你要传令下去,除了打探谍报,其他所有行动都暂停。” “属下遵命。” 如果了解事情真相,陶臣末应该是会感谢瞿红袖的,正因为瞿红袖等人的种种行为,已经无形之中让他与归一城越走越近。皇甫俊容跟着陶臣末一路走到渤州,直到任蒹葭出百里相迎这才离去,他并不确定陶臣末到底知不知道刺客是谁,但是他自己得要有个数,这么多年来,能让他使出看家本领的人几乎没有,而这一次这个刺客就是个例外,所以他得去查查那些所有可能的人。 见到陶臣末无恙,任蒹葭自收到消息之后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地。 先是无比关切,尔后再是恭喜,陶臣末一开始还未明白过来,愣了愣,这才明白任蒹葭恭喜的是自己与苏木订婚一事,要说到这件事,他最应该感谢的便是任蒹葭,本来一开始他也是打算让任蒹葭去做这个媒,只是后来经陆文昭一闹,他临时决定要以王妃的名义昭告天下,是以任蒹葭就只能当个幕后恩人了。 一路返回渤州,并无他事。 回到云卫大营,陶臣末并没有太多时间休息,离开的这一个多月时间,魏文忠等人有太多的事情要禀报。 首先是有关渤州军的情况,陆文昭歇了大概半个月时间,尔后发动了几次不大不小的进攻,双方护有伤亡,于大局并无什么影响,云卫奉行陶臣末的既定方略,只守不攻,陆文昭看样子也只是在试探云卫战略,几次进攻无果之后也就没有再有过多动作。 其次便是飞鸢帮的情况,经过一个多月的刺探,魏文忠的暗探大致摸清楚了飞鸢帮为渤州筹集、运送军需的路径。一方面,飞鸢帮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两军防线的空隙上来回穿梭,渡江越岭,防不胜防,眼下已摸清不少路径,但却不能确定哪一条是他们的路上主路;另一方面,渤州物资的进出最集中的路径在海上,飞鸢帮尽数收编了侯家的海船,并在陆府的授意下招揽了原仇东海的旧部,形成了一个半军编制的庞大商队,从远洋和南境筹集兵器、粮草,通过海路运抵渤州青城。 最后,经历妻儿被绑一事,陆文昭近乎疯狂的在渤州挖掘云卫暗探,不作分别的将所有可疑人员遣离的遣离,捕杀的捕杀,再有一部分实在拿不准的便都赶到前线做苦役,云卫在渤州的暗哨损失不可估量,这也导致此次追查飞鸢帮的准确踪迹十分困难。 谋而后动 第四十九章谋而后动 听完魏文忠的奏报,陶臣末陷入了沉思,明目张胆的利用渤州暗探与陆文昭博弈的后果他在行动之前便十分清楚,眼下各路暗桩被毁,于他来说确实十分被动,只不过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当前局势就像一张网,渝州王府的势力被朝廷和陆家结结实实的扣在了南境,陆守夫倚仗朝廷兵力,死守着渝州北上的门户万宁等要隘,王府大军一时难以推进,此时此刻,自己就是突前的那一把利刃,只要自己想法先剪短这张巨网的一根线,接下来便可顺理成章的拆掉整张巨网。 突破陆文昭的防线,就是破局之关键。 而陆文昭此刻显然十分谨慎,一来介于自己被陶臣末反将一车的教训,二来便是因为当初陆文霆在渠坊城门前给自己的那封密信。 陆文霆完败于陶臣末手下,在被陶臣末收押的那段日子,他并未好吃好喝的闲着,而是暗地分析了自己与陶臣末交手的所有细节,并在心中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当时借助给陆文昭写劝降信的机会,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尽数借墨成文,尔后在城门前悄悄递给了陆文昭。 信中所言,尽是对陶臣末为人、领兵的分析,在他看来,陶臣末此人阴谋阳谋皆难逢敌手,论为人,他是一个义薄云天敢作敢为的英雄,但这不代表他毫无自己的手段,一旦有人对他不利,他也可以不择手段如数奉还。论领兵,常闻陶臣末帐中尽是些历史典籍,却无一兵书,他行军打仗向来不循规蹈矩,而是动静相合、出奇制胜,自己之所以败就是败在陶臣末反复无常的行军布局之下,所以他告诫陆文昭,与陶臣末交手切不可轻举妄动,万事宁愿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也不能被陶臣末调动起来,攻一城便是一城,守一镇便是一镇,一旦被陶臣末牵着鼻子走,万事休矣!这也是为什么陆文昭在这段时间虽然对陶臣末恨得咬牙且此却也只是小打小闹的原因,前车之鉴不可不闻。 而陶臣末自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是以为陆文昭在见识自己的手段之后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不得不说,陆文昭此举着实让陶臣末有些为难,王府的意思已经很清楚,那就是渤州战事不能久拖不决,现在的情况是陆文昭等得他却等不得,自己在渤州的眼线尽数被拨,对陆文昭的动向已不如先前那般清晰,所以他需要好好思考如何让陆文昭这张网破掉。 魏文忠等人见陶臣末沉思不语,也不好打扰,只得静静等着。 良久,陶臣末才缓缓说道:“渤州不能放探子,那就让他们去尹州,特别是沿海一带,凡有船队停靠抑或有人暗地大量收购粮草、兵器的消息都需要收集,飞鸢帮利用海路为陆文昭运送军需,我们无法在茫茫大海之中找到这些船队,但他们运送的东西总有来路,尹州是其一,且就算这些东西都来自南洋,尹州是北上的必经之路,他们需要近岸补给,我们一定能寻得他们的蛛丝马迹,一旦掌握了这些人的行踪,我们便可以断了陆文昭的后路,光靠渤州的物质,是无法供陆家和朝廷两家大军所用的。” “对,对对对,将军说得有理,既然渤州的眼线断了大半,那我们就从尹州来找飞鸢帮的踪迹。”魏文忠兴奋的说道。 “那一旦找到这些人之后呢?”任蒹葭问道。 “找到这些人,确定他们的人数,待他们靠岸之后便悉数杀掉。”魏文忠坚决道。 任蒹葭却遥遥头说道:“这些人既然能源源不断的替陆文昭运送军需,想必他们不仅人数众多还会有一套自己的谍报手段,这些人不会全部上岸,相反,只会有一小部分人上岸补给顺便采风,我们一旦打草惊蛇,船队必然闻风而散,杀那么几十百来人根本伤不到其筋骨。” “那夫人的意思是?”陶臣末问道。 “我们需要水师。”任蒹葭道。 “水师?这个问题我倒真未曾想过。” “前朝末期,天下局势与如今无异,沿海百姓或为谋生计或为逃避朝廷迫害不得不出海为盗,时间一长便形成不容小觑的海上兵力,太祖皇帝定鼎中原以后,这些势力不愿归附,朝廷在多次围剿失败之后才总结教训成立水师,并最后剿灭了这些海盗,只是事后,水师无所功用,朝廷为节省开支,逐步又将水师裁撤。陆家经营渤州多年,深知海路的重要性,最开始或许只是为了侯家商队护航,但如今飞鸢帮接手,这些船队已不仅仅只是商队那么简单,要对付他们,必须要有成规模的水师才有可能,最起码要有足够装运兵甲的大船才行。” “夫人这么一说确有道理,只是不知军中可有熟悉水战或对水师有更多了解的将士?”陶臣末问道。 “此事不难,云卫初入尹州时曾经收编过一支义军,这其中便有不少人是曾经的海盗,对于海战,这些人应该是行家。”李秀道。 “既如此,此事恐怕要从长计议了,”陶臣末想了想继续说道“我看这样,往尹州增派探子一事立马着手,此事还是由夫人来办,这些探子除了要打探飞鸢帮在南境的活动之外,还要探探尹州海盗的底,我们知道得越多,对我们越有好处。组建水师一事不能急,李秀,你先去找你说的那些人,记住,要挑信得过的,先合计合计,我需要确切的计划。” 任蒹葭与李秀各自领命而去。 接下来便是季河清向陶臣末详细奏报了前线巡查情况,目前来看,陆文昭并没有明显的兵员调动迹象,这也印证了从北境传回来的为数不多的消息,陆文昭现在开始稳住了,不过还有一件比较严重的事,几次前线接触,季河清发现一个问题,陆文昭军中弓箭的射程要远远强于云卫,云卫不少探子本有机会活命,但最终因为陆家探子手中弓箭超乎寻常的射程还是让他们命丧黄泉,眼下虽然只是损失了几十名探子,但如若切换到大军对峙的情形之下,云卫吃亏肯定是少不了的。 陶臣末很认同季河清的想法,以小见大,现如今只是双方探子不成规模的对峙,云卫已然吃亏不少,将来若是两军对阵,如此威力的强弓必然会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于是他交代季河清,无论如何要拿到对方的弓箭,交到尹州军器监,由军器监想法铸制等级强弓。 季河清领命而去。 “将军可有眉目?”这时候,独自留在帐中的魏文忠才缓缓问道。 “文忠,你帮我想想,我们所认识的人中有谁可能与皇甫城主一较高下?” “将军确定这刺客就是我们所认识的人?” “一般说来,刺客蒙面并没什么奇怪,可那日的刺客蒙面之下还涂了脸,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会不会是害怕被皇甫城主认出来?” “不可能,那人根本就不知道皇甫城主会出现,所以他一定是害怕被我们认出来,本将对这一点确信无疑。” 魏文忠长吸一口气,狐疑道:“自消息传过来我便在想,我们所认识的能有如此身手的人只有一个,可是也不太可能啊。” “连统领?”陶臣末问道。 “不错,除了他,我实在想不起还有其他人,只是这事儿万万不可能是连统领做的。”魏文忠斩钉截铁的说道。 “连统领自然是不会有丝毫嫌疑,除了他,我们身边或许还有高手,有句老话说得对,真人不露相,或许我们忽视了太多那些毫不起眼的人。” “那将军打算怎么查?” “眼下战事紧张,我们没有时间专门去查这件事,这就是为何我要将自己遇刺的消息大告天下,一来是压迫刺客露出马脚,二来自然是让王府知道这件事儿,王府定然已经开始彻查了,至于能不能查得出就另当别论,起码我们可以让这些刺客不敢再那么嚣张。” “那这事儿就算了?” “有句话叫秋后算账,从长宁王遇刺开始,我隐约觉得之后发生的所有针对军中将领的刺杀事件都不是偶然,有些事刻意去找反倒难觅其踪,以静制动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将军的意思是这些事很可能都是同一人所为?” “眼下还不好下定论,不过他们动作越多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这一次将军会渝州,对王金易将军遇刺一事可有什么发现?” “暂时并无发现,只不过我已经想法将张浩、夏旭安排到了渝州巡防营,并支会了巡防营指挥使秦筅,秦筅是王金易将军的老部下,他深知这二人的重要性,会为他们做好掩护,今后他二人会继续打探西境刺客混入军中一事。” “说到张浩夏旭,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陶臣末突然灵机一动。 “什么人?” “聂青云。” “聂青云?” “文忠,你可还记得当初张浩、夏旭将在军营中发现刺杀王金易将军的刺客画像报与你后你与我所做的分析?” 魏文忠仔细想了想,突然也想起,不禁有些讶异,震惊道:“刺客可能是聂青云?” “我之前一直没想到他,因为与他交集并不多,可适才提到张浩、夏旭,我便想起刺客画像那件事之后你我所做的猜测,刺杀王金易将军的是混入军中的西境人,而这些西境人曾与聂青云有过接触,当时你我便推测王金易将军遇刺一事可能与他有关,如果真是这样,他对我动手也不是不可能。”陶臣末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聂青云随瞿院首来到渝州后,虽然见人十分礼貌,但总是保持着不必要的警惕,也不会与他人有过多交集,看起来是一个十分安静而又极度负责的护卫,人们与他相见短时间内会记住他,但时间长了便会自然而然的遗忘,所以他很适合去做一些暗地的事,这么一说倒真是又可能,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正如他为何要参与刺杀王金易将军一样,他又有什么理由要刺杀将军呢?” 陶臣末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良久才缓缓道:“瞿院首为王爷献言献策,在与朝廷和陆家博弈的中居功至伟,我相信与她寸步不离的护卫不会是我们想象的那种人,这件事儿从始至终都是你我的猜测,没有确凿证据切记不要对任何人说。” “卑职明白。” 陶臣末嘴上这么说,但心里难免不安,主要是他还想起一件事,只是没对魏文忠说而已,那就是连成宗对他说过,当初他们上山请周不易出山突遇周不易卒亡,那夜他偷潜上山,险些被人发现,而那个人正是聂青云,据连成宗说,这人武艺一定不在他之下,如此身手,与那名刺客很像。 想到这里,陶臣末还是决定向渝州的张浩和夏旭传一道命令。 陶臣末离开近一月,但云卫大营有魏文忠等人尽心尽力,这一次回来也并没有太多堆积的公务需要处理,简单对诸事作了了解之后,陶臣末决定叫上魏文忠去军中到处走走,顺便探望探望为了救他而负伤的几名随从。 由于救治及时,几人已均无性命之忧,只是因为当时伤情较重,这几人暂时是只能静养了。见到大将军亲自前来慰问,几人还是忍痛准备行礼,陶臣末赶紧将带头的曹焕按住,示意无需多礼。 “伤势恢复得怎么样?”陶臣末问道。 众人皆表示并无大碍。 陶臣末转向曹焕,继续问道:“这手今后可有影响?” “将军,没事儿,就算有影响,也是伤的左手,不影响右手提刀。”曹焕笑道。 “很好,这才不愧是我云卫男儿。”陶臣末看着曹焕,赞赏道,目光所及,不由得又扫到了他手臂上像伤疤一样的刺身。 “你这是以前受的伤?”陶臣末问道。 “哦,这个呀,不是,这是个刺身。”曹焕答道。 “人刺身都是刺龙画虎,你倒好,弄个疤。”陶臣末调侃道。 “小时候,乡里有一帮地痞,其中的老大想要刺身,不知为何刺成了个疤,为了面子,他只得让自己的一帮小弟也跟着弄一个,久而久之,大家就把这刺身当成是所谓自己帮派的标记,卑职那时候觉着威风,哭着求着让他们答应给我也刺一个,以便入伙,这不,慢慢就成了笑话了。”曹焕无奈道。 “怪是怪了点儿,不过这算不得笑话,我看挺好,人一辈子,谁还没点儿荒唐事儿。”陶臣末笑道。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上阵?”其中一人问道。 “最近你们就好好养伤,其他事情便先不要管,等伤好了,有的是事儿让你们做。”陶臣末道。 “可咱们闲不住啊。” “闲不住也得闲着,这是军令。” “是,将军。”几人内心其实还是无比欣慰。 从营帐出来,陶臣末不由得又想起曹焕手上那似曾相识的刺身,但一时又想不起具体何处见过。 “将军,要不要把这些人都正式编入你的护卫之中?”魏文忠问道。 “这些人都是跟着我立过大功的人,编入护卫有些屈才了,此次渝州行,他们护卫有功,都升一阶,不过你可以先征询征询他们的意见,愿意留下的就留下,不愿意留下的,有的是天地让他们建功立业,至于那个曹焕,他武艺不低,又很机智,你就直接转告他,升他为昭武校尉,继续领兵打仗。” “是,卑职明白。” 在魏文忠的陪同下,陶臣末大致巡视了一圈驻军,尔后便回到自己的营帐,准备休息休息,坐在椅子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起身去拿先前窦明从云阳送过来的那幅被钟杰差点儿烧毁的画像,刚拿出来,李秀来报,说是带来了一个人,先前尹州义军的,陶臣末又将画像放了回去。 “卑职李文顾拜见大将军。”来人身高八尺,肤色黝黑,声如洪钟。 “不必多礼,李文顾,你做过海盗?”陶臣末开门见山的问道。 “回禀大将军,卑职确实做过。” “说说吧。” “当年秦庸当政,时局混乱,尹州刺史在尹州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弄得是民不聊生,朝廷却视而不见,卑职为讨生计贩卖私盐被官府通缉,无奈邀约一帮兄弟出海为盗,一干就是五年,其后黄祥志在尹州举起义旗,卑职与他曾有私交,受他邀请,回到尹州加入了义军,后来黄祥志大哥战败身死,卑职便拉着剩余将士继续与朝廷周璇,无奈势单力薄只得又从操就业出海为盗,直到宁安王在云阳起事,北弃、卫戎相继发难,朝廷再无心经营尹州,卑职这才又回来,尔后王金易将军入尹州,彻底将朝廷兵力赶走,卑职与手下将士们商议决意加入渝州大军与朝廷对抗到底,也好为黄祥志大哥报仇,当时接收我们的正是李将军。” 李秀点头示意。 “所以现在你手下的将士对海都不陌生?” “是,将军,卑职这些人都是尹州土生土长的,本身就是靠海吃海,就算不做海盗也对这海是知根知底。” “想必李将军已经跟你说过本将此次找你来的目的吧?” “是,李将军已经说过了,大将军您要成立水师。” “那你可知道成立水师要怎么做?” “除了要有船,还得有能在船上作战的人,最关键的就是,不晕船,经得住颠簸。”李文顾很坚定的说道。 “严格来讲,无论是前朝还是当今朝廷,都没有正式的所谓水师,就算有那也只是为了临时征缴海盗所设,所以要成立水师,本将可是一点儿方案都没有,你可能做好这件事?” “禀大将军,海战与步战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在海上,一个在地上,所用的人所用的兵器都是一样的,只要有足够大的船和能受得住颠簸的人就行,人是现成的,卑职手下的将士并不多,但能从尹州再征调一部分人,他们都是海边长大的,不怕海,退一步讲,就算在尹州找不到足够多的人,将军只需要从云卫抽调几千人交给卑职就行,卑职保证两个月内让他们适应海船。”李文顾很是自信。 陶臣末很赞赏李文顾的这份自信。 “这样,你就以现在你手下的几百将士为底,本将再给你抽调一万人,交给你来训练,两个月,本将要见成效。” “大将军放心,两个月后卑职一定给大将军一支像样的水师。” “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船。”陶臣末道。 “船也好说,原来尹州府衙本来就有大趸船,还有一些巨贾也有不少大商船,要装一万人,现成的都够更别说尹州临海,造船者众,且多有巧手,新造也行。” “你看看,什么叫术业有专攻,这件事好像比我想象的要简单一些。”陶臣末笑着向李秀说道。 “是啊,文顾兄弟跟海打交道多年,是时候派上用场了。”李秀道。 “李文顾,尹州沿海一带最近可还有海盗袭扰?”陶臣末突然问道。 “尹州海盗多数都是尹州本地人,只是迫于无奈才出海为盗,自云卫打下尹州之后,很多人都回来了,要么加入了云卫,要么做起了正当营生,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海盗袭扰的事,就算有那也极少。” “那不行,得多才对。”陶臣末别有深意的说道。 “得多?”李文顾一时有些不解。 陶臣末与李秀相视一笑。 “哦,卑职明白了,先前李将军曾对卑职说过,此事要保密,可要组建水师,动静难免过大,得有名头,海盗是个不错的理由。”李文顾恍然大悟。 陶臣末与李秀不由得哈哈大笑。 “那好,组建水师一事便由李秀你来把握,具体如何做,李文顾说了算,本将不会再干预,但是有一点,此事只是针对接下来频发的海盗袭扰,别无他意,你二人可明白?” “卑职明白。”李秀与李文顾异口同声道。 陆文昭其实也急,最近这段时间,不知为何,北弃的妍冰郡主图兰骨柔突然十分不安分,接连率军在北线行事,让他损失了三四座城池,有传言说是因为图兰骨柔听闻陶臣末订婚心情郁闷,于是想找人撒气,与他相邻的渤州自然就难以幸免了。对于这样的理由,陆文昭哭笑不得,其实什么样的理由并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背腹受敌,虽然有陆守夫找着各种理由将朝廷的兵力断断续续的输送到渤州,但面对图兰冰穆和陶臣末这两块十分难啃的硬骨头,他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只是传来陆守夫要他坚守的命令却少见了增援的兵力,这无疑是更加困难。 远在渤州的陆文昭自然想不到自己的父帅到底在皇城泰安谋划什么。 有那么一段时间,陆守夫十分同情宋骁,特别是听说他的独子也随着秦庸一家遇害之后,他本以为皇帝会听信坊间传闻是他杀了秦庸一家,甚至做好了面对皇帝责难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宋骁不仅没有丝毫怪罪他的意思,而且还更加的信任他。 几经试探,他彻底相信此时的宋骁确实没有要与他决裂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着手应对程锦尚的威胁。陆守夫当然不是为了大渊江山千秋万代,他的目的还是想尽量利用朝廷的数十万大军给程锦尚制造麻烦。 在军师吴言兵、大将樊胜、楚原婴的建议下,他决定借道蓉州,直接攻打渝州大军的主要粮草供应地云州。 吴言兵昼夜推演,觉得陆守夫当前的战略布局太小,完全无法动摇程锦尚的根基,相反,程锦尚坐镇渝州,居中调度,而东线的陶臣末战力惊人,陆文昭能不能抗住是个很大的疑问,一旦渤州有变,那陆守夫只能退守中、佑两州,尔后就要面对北弃、卫戎以及渝州的三面夹击,如此一来,形势就难以扭转了。 程锦尚的目的已经很清楚,那就是突破朝廷防线,进入泰安,诏令天下。他要做到这一切,就要整合除了云卫之外的所有力量,这也是为何现在渝州大军几乎都集结在万宁、凤溪等地的原因,而原来被渝州骁卫占领的蓉州因为程锦尚战略部署的改变此刻也已全部回到渝州,蓉州再一次回到了朝廷手中。 基于此,吴言兵提议,一方面,暗中调兵借道蓉州,南下攻打守卫薄弱的云州,让程锦尚后背生疮,另一方面,针对瞿红袖不拘一格诱降朝廷大员的计谋,让凤溪等地的守卫假意献城,引程锦尚大军进入圈套,如此一来,可以让程锦尚首尾受敌,难以自暇。 吴言兵的这一提议得到了樊胜以及楚原婴的支持,陆守夫沉思良久,决定一试。 主意打定,陆守夫派楚原婴先去蓉州驻守一段时间,尔后再增派大军前往万宁、凤溪一带,作出要与渝州大军在此决战的样子,待渝州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北线之时,楚原婴再一举南下,攻下云州。 听闻陆守夫有大量的调兵动向,皇帝宋骁并没有过多去追问,既然自己已经将军权彻底交给这位上柱国大人,那么就得承受这一切,相比秦庸,陆守夫着实限制住了程锦尚的势力,起码还有这一点是值得欣慰的。 宋骁此刻还有另外一件很在意的事,那就是想知道皇子宋凌到底在何方,只要皇家血脉在,他就不会愧对列祖列宗,只是介于内侍王林的忠告,他不太敢明目张胆的派人去寻找,王林知道皇帝思子心切,在与其商量之后派出了一队内卫先去暗访暗访,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世间事,唯思恋二字最伤人。 坊间传闻没有错,图兰骨柔突然毫无顾忌的掀了几座渤、滁边境的小城也着实是因为心中郁结难安,她不会吟诗作对,更不会寄情山水,荒原长大的女孩儿,只有策马扬鞭才能一抒郁闷之气。 连续寻找数月都不见邱心志踪影的图兰冰穆此刻也是坐立不安,原本有邱心志在,或攻或守都有章法可寻,而如今智囊不在,除了按照《勘天七策》所说的以静制动之外,他一时间不知何为。 而身陷囹圄的邱心志又何尝不想念自己的明主,只是事成过往,一切都是枉然。 明月高悬,乐者自乐,悲者自悲。 任蒹葭人生中第一次见海,在海浪扑打海岸的层层喧嚣中,突然觉得心境宽如长空,之前只道喜而不说伤的郁结之气在一瞬间也释放了不少,她十分清楚,自己本来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感叹,此来尹州,任重道远。 尹州良泉港,是南来北往商船必经之地,前一段时间,因为朝政混乱,此地变得混乱不堪,逃犯、义军、海盗、商人、渔夫,鱼龙混杂,云卫入主之后,置府理政,一切又慢慢回到了正轨。当然,这里的人们并不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里又将会被海盗袭扰。 任蒹葭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在一间不起眼的房子里分析所有呈上来的消息,米粮交易、淡水收集,这些都是重中之重。 约莫一个月过去,云卫暗探勉强摸清了一条线,说是有两人一直在暗中囤积货物,这两人除了在良泉港采购货物之外,还会定时辗转到尹州腹地收集,明面上是组着一只商队,但实际上就是在四处收集粮草等军需。 接连跟踪一月有余,任蒹葭等人确认这些人就是飞鸢帮的人,眼下局已布好,就等时机来临。 此时程锦尚的耐心正在慢慢消亡,围攻万宁数月时间却一直不见成效,陆守夫入主朝廷之后,一方面将佑州的数十万大军几乎分了一半调往万宁一线,完全以肉躯堆起一条防线,另一方面,针对瞿红袖利诱朝廷将官的计谋,陆守夫下令,凡斩杀渝州将士者,以人头计,累积五人,奖十金,升一阶,斩杀投降渝州者,杀一人,奖五金。此令一出,往南者鲜见,杀渝军者日众,渝州一时寸步难行。 但是很快,陆守夫的举令便带来了一系列恶果,一些人为了邀功,将百姓射杀,冒充渝军尸首邀功请赏,一些军官莫名其妙被冠以南投者被手下犯上诛杀,一时之间,朝廷大军人心惶惶。 听此消息,程锦尚总算是舒了一口气,长此以往,朝廷必然会将兵失和、军民离间,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凤溪传来消息,说凤溪守将曾伟琼有意南投,只要凤溪失守,万宁便成了渝州北境的孤城,哪怕它再是城险墙深那也支撑不了。 难得好消息,程锦尚立马吩咐瞿红袖确定该消息真假,天机院暗探几进几出终于见到曾伟琼本人,几经犹豫,曾伟琼最终决定献城投降,为免万一,献城前一夜,他派亲信当着天机院暗探的面斩杀了陆守夫派来的几个副将。 渝州派丁康阳亲自前去接收凤溪,王立阳在城外十里处接应,以防万一。 在渝州王府久等好消息的程锦尚终于见到了前线回报的人,只可惜,送到面前的不是喜讯而是噩耗。 曾伟琼领着凤溪五万余守军出城缴械,尔后,丁康阳才在曾伟琼的带领下带着六万余名将士进城接防,进城之时丁康阳还瞧了一眼凤溪城门,当时还很奇怪,这城门为何被改成了一道从上而下关闭的闸门,只不过曾伟琼一路十分热情的向他讲解着城防情况,他也就并未细想,渝州将士鱼贯而入,约莫入城了五千来人,闸门突然轰然而下,街巷之中喊杀声四起,丁康阳知晓中计,立马招呼众人防御,奈何他所立之地是曾伟琼精心挑选的,一马平川,一时间只见飞箭如雨,瞬间数十人倒地,如此数轮射杀,丁康阳身边的人所剩无几,自己也中了两箭。 箭雨好不容易停下来后,突又闻马蹄阵阵,丁康阳转过身来,发现一队重甲骑兵呼啦着向他奔来,身边将士瞬间被冲了个人仰马翻,他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再起身时才发现,周围已再无可用之人,可恨的是这帮食言而肥的小人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在放倒四匹重骑之后,力竭的丁康阳被乱枪刺死,跪地而亡,双眼始终未曾闭拢。 与此同时,被隔在城外的渝州将士发疯般的想要挤破闸门,却不知那是重达数千斤重的生铁,对于此次并未携带过多重型攻城器械的渝州将士来说,简直就是天堑,而城内的曾伟琼也并未打算再开此门,当然,他也做不到。 眼见攻城无望,渝州将士开始将怒气撒在出城受降数万人身上,然而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城里喊杀声一起,这些人便就近按倒看押的人,抽出靴中短刃专往要害刺,双方很快便厮杀在一起。 王立阳见大事不妙,立马催兵前往,数万渝州将士很快便将出城受降的五万朝廷士兵剁成肉泥,尔后开始疯狂攻城,但对于早有准备的曾伟琼来说,他能抵住一两天便算大功告成了。 程锦尚突然双目眩晕,没有人确定丁康阳是否战死,但更没有人能确定他一定活着。 瞿红袖心底一凉,深知此次祸事天机院难辞其咎。 “立马传令王金易,速从万宁分兵,哪怕是一块砖一块砖的卸,也要把凤溪给本王踏平喽,攻不下来,提头来见!”程锦尚声嘶力竭。 座下瞿红袖、边向禽、连成宗等一众幕僚胆战心惊,一时无人言语。 当初程锦尚从云阳发兵攻打渝州城,若不是丁康阳作为内应,恐怕如今就是另一番局势了,其后跟随大军南征北战,渝州能有今天的势力,丁康阳功不可没,程锦尚愤怒异常实在是人之常情。 “王爷,此刻万需谨慎小心,切不可一时冲动坏了大计。”过了许久,边向禽才劝说道。 程锦尚瘫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把手,一手扶着额头,有气无力道:“都说说,陆守夫此举到底所为何故,不会仅仅是为了报复我们诱降朝廷大员吧。” “天机院失察,属下罪该万死。”瞿红袖伏地请罪道。 程锦尚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天机院失察,其罪大矣,负责打探消息的人,全都斩了,至于瞿院首,你先起来吧,先说说眼下怎么办。” 瞿红袖诚惶诚恐,包括她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程锦尚如此震怒过。 “起来吧,先探探陆守夫意欲何为。”见瞿红袖久久未起身,程锦尚继续说道。 边向禽伸手扶起瞿红袖,说道:“瞿院首,眼下不是自责的时候,陆守夫很清楚此举必然会激怒渝州,他明知如此却还要这样做,想必定然还有其他谋划,瞿院首运筹帷幄,还须尽快解析解析陆守夫的打算才是。” 瞿红袖稍稍恢复了几分镇定,说道:“凤溪守军出城示降是事先约好的,以丁将军的心思,他必然是在城中士兵尽数出城缴械之后才会入城接防,但陆守夫却还在城中埋伏了数万人,也就是说,他很乐意拿数万人的性命作诱饵,很显然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要丁将军的命,边大人说得对,他明知如此会遭致渝州的疯狂反扑却还要这么做,必然会有更大的阴谋。” “拿数万人的性命来换取本王的愤怒,他到底要干嘛?”程锦尚余怒未消。 “王爷一怒,必然会将所有兵力投入到凤溪,渝州兵力尽数集结到凤溪对他有什么好处呢?”瞿红袖像是在自言自语。 “莫非他想由万宁而出,直攻渝州?”程锦尚问道。 瞿红袖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缓缓说道:“不会的,陆守夫由万宁而出,一时半会哪里能拿下渝州,到时候北线将士回援,他必然会被前后夹击,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断然不会出此昏招。” “蓉州,如果本王将所有兵力都集结在凤溪一带,他便可以蓉州为突破口,由蓉州东线而出,进攻我渝州西线,这一招他不是没用过,只不过当初是以蓉州安泸为诱饵,反而攻打万宁等地。”程锦尚已经逐渐恢复了冷静。 “这是最大的可能。”瞿红袖表示赞同。 “拿舆图来。”程锦尚吩咐左右。 舆图展开,程锦尚的推论看起来更加合理,以凤溪为诱饵,渝军兵力北集,彼时整个西线兵力必然空虚,陆守夫大可以通过蓉州东进渝州。 目光向下,瞿红袖突然身躯一震,大叫道:“不妙!” “怎么了?难道本王推论不对?” “王爷,陆守夫有没有可能盯的是云州呢?”说出来,瞿红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话。 “云州?!”程锦尚、边向禽面面相觑突又同觉惊骇。 “王府控制的整个南境,尹州有陶将军的云卫,渝州有王爷亲自坐镇,黔州则在渝州身后,陆守夫鞭长莫及,但是云州则不同,现如今蓉州在陆守夫手上,他完全可以借道蓉州,直接攻打云州,况且,云州是我们粮草供应的最大州郡,陆守夫有所图谋不是不可能。”瞿红袖突然十分害怕陆守夫这个人。 “好你个陆守夫,声东击西这一招倒是用到极致了,兵不厌诈,可不代表你就能无所不用其极,可这口气着实咽不下去啊。”程锦尚依旧很是火大。 “王爷,既然咱们知道了陆守夫的阴谋便不能让他得逞,丁将军的仇一定要报,可眼下还不是时候,当忍还得刃,如果我没猜错,陆守夫针对云州的动作应该是已经开始了,王爷还需早做打算才是。”边向禽继续劝道。 “即刻传令云州郑敏忠,让他立刻将兵马集结到平宁一带,另外,调拨五万兵马即刻赶赴云州以防万一。”程锦尚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将军出身的本能。 部署完毕,程锦尚突然想起了陶臣末,立马将渝州的情况手书一份快马通传云卫。 陆守夫知道程锦尚绝非徒有其表之辈,所以他并没有将赌注全部押在凤溪,而是事先就告知了楚原婴凤溪举战的日期,让楚原婴等一两日便即刻攻打云州。 楚原婴此刻就驻扎在蓉、云边界,随时可以踏进云州境内,相反,渝州军令传达云州,就算是星夜连赶那也至少需要六日,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准备。 郑敏忠也是程锦尚的老部下,此人办事稳妥,是个守成的好人选,所以当陈振纲兵出云州跟随程锦尚征战开始,程锦尚便将他派到云州镇守,以保证渝州的粮草供应不出岔子,同时兼领云州军政,保障后方平稳,这一两年来,他十分出色的完成了这些任务,也基于此,渝州王府并没有过多操心云州防卫之事,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北进诸多事务上,现如今云州的守卫只有四万来人。 时辰一到,楚原婴领着十万大军毫无征兆的攻进了云州,目的很明确,集中所有兵力攻打平田,郑敏忠手下四万守军只有一大半在此地,还有一部分在云州府,三万多的守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只抵抗了两个多时辰便全军覆没,楚原婴留下五万人接管平田,领着剩余的四万将士直杀云州府。 渝州军令被数万大军隔绝在城外,根本入不了城,传令斥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杀进云州府,既然渝州的军令在此刻已经没有了意义,那就只有尽量收集一些对渝州还有用的情报送回去。 见招拆招 第五十章见招拆招 此刻陶臣末的桌上摆着数道他必须过目的消息,一个是由季河清督造的强弓已经完成,士子程铭纬亲自取名为“惊云弓”,经过实战,此弓射程和杀伤力都已远超云卫现有弓箭,陶臣末对此自然十分满意。任蒹葭也传来消息,尹州暗探已基本可以确认飞鸢帮的经过时间,只要时机一到便可将其一网打尽,以断了陆文昭南边儿的军资供应,此外,李秀与李文顾的任务也进行得十分顺利,万余云卫士兵经过两个多月的苦训已基本适应海战,随时可与任蒹葭联络,围剿“海盗”。 这些都是好消息,下一步就是从飞鸢帮开始,逐个斩断陆文昭的退路。 陶臣末正在过目张浩、夏旭从渝州传回来的谍报时,魏文忠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陶臣末未见魏文忠如此慌张过,急忙问道:“何事惊慌?” “渝州急报。” “急报?”陶臣末边问边从魏文忠手中结果来信。 看完来信,陶臣末突感不安。 “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渝州如此着急?” “丁康阳将军被陆守夫诱杀,陆守夫还有可能进攻云州。” “什么,丁将军遇难了?” 陶臣末将信递给魏文忠,自己陷入了沉思。 “陆守夫如何可以使出这等奸诈之计?” “丁将军战功赫赫,又是王爷亲信,王爷此刻定然十分悲愤,可问题是眼下他还不能报仇。” “陆守夫也算是名声在外,他为何行如此下作之事?” “兵不厌诈,各有领会,陆守夫杀丁将军无疑就是要想让王爷被愤怒冲昏头脑从而失去判断,好在瞿院首分析出了陆守夫的图谋,他是想声东击西,断了渝州后路。” “云州守卫薄弱,倘若陆守夫真的图谋与此,那渝州可真就麻烦了。” “所以王爷希望渤州战局能有所改变,以缓渝州之危。”陶臣末道。 “那我们怎么办?” “陆守夫故技重施,我们也再来个以牙还牙。” “上一次陆守夫千里迂回夺下渝州,将军便突袭渤州以牙还牙,这一次他再声东击西,将军是想强攻陆文昭?” 陶臣末并未回答,而是走到桌前,拿起张浩的信,无奈叹息了一声。 “将军可还有烦心事?” “上一次我遇刺,你我都怀疑瞿院首身边的聂青云,我便让张浩和夏旭暗中查了聂青云,看他是否受伤,可他们经过一两月观察都未发现聂青云有何可疑之处,而渝州王府也下令天机院彻查此事,数月以来也未有结果,如今陆守夫这么一闹,这件事恐怕会不了了之了。”陶臣末无奈道。 “将军,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刺客很可能是朝廷或者是陆守夫派来的?” “那他百般伪装又是为何?”陶臣末问道。 “故意为之以混淆视听?” “我并不是在为渝州可能不再查这件事而懊恼,无论陆守夫手段如何狡诈,他都是看得见的,最可怕是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不知道背后还有多少看不见的人想置你我于死地,上次的杀手何等厉害,到底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调动如此身手的杀手。” “渝州情况危急,刺杀将军的人又没找到,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守夫如此气势汹汹,咱们也该给他埋些土了,文忠,你即刻传令李秀和蒹葭夫人,只要飞鸢帮再过尹州,立马行动,当然,对付几百人的飞鸢匪寇不必让水师尽出,就当作打击一般的海盗来做,另外,不能有一个人逃走,特别是几个头目。” “是,卑职领命。” 魏文忠离去,陶臣末提笔。 他在给程锦尚回信。 云州捷报传来,陆守夫第一时间进宫面圣,他不是要去邀功,而是要给群臣看看他这位上柱国是如何比秦庸做得好的,群臣认可,他才可以进一步把控宫廷。 实际上,一开始很多人反对他分兵南下,毕竟北边还有卫戎和北弃两股大军虎视眈眈,但陆守夫却信心满满他们不会在此刻动手,因为他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为了能放心南下攻打云州,他做了很多准备。其一,派吴言兵秘密与卫戎和谈,吴言兵明确告诉聂无相,陆守夫想要大渊江山,现在的皇帝只是一个傀儡,他许诺,只要陆守夫称帝,靖、安两州不再收回,聂无相自然不全信,因为他比陆守夫更了解程锦尚,陆守夫想要天下,还得先过了程锦尚这一关,但是一听陆守夫想要称帝,他就知道朝廷这边一时半会不会安宁,就算陆守夫最终逼宫称帝,那也还要对付程锦尚,他着实不会有太多精力放在靖、安两州,所以他可以放下心来彻底将靖、安两州按照自己的打算慢慢归化,当然,陆守夫自表心意那也是他的聪明之处,自表异心,让聂无相放下戒备,进而答应他维持现状,不在他背后捅刀;其二,传令陆文昭,以收回被图兰骨柔攻取的几座城池为由向北弃发动进攻,如此一来,图兰冰穆的重心一定会放在滁州,而不会在此刻分兵桐州南下攻打佑州。这两个前提一做到,他自然就可以放下心来对付程锦尚了。 大军攻下云州,而卫戎、北弃却并无异动,宋骁自然是高兴的,后院失火,程锦尚自顾不暇,那朝廷南边儿的压力自然而然就少了一半,只不过宋骁并没有得意忘形,他时刻都在关注着陆守夫的动向,陆守夫有无异心他并不确定,但他可以确认陆守夫如此不遗余力对付程锦尚,其目的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朝廷大计,更多可能是在为渤州解围,但眼下他已无人可用,只要能让他与各股势力耗着,那就总还有扭转局势的可能,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又对陆守夫大肆奖赏了一番,不管内心如何膈应,态度还是要表的。 朝廷喜报连连,渝州则是阴云密布,先是大将丁康阳战死,尔后又失去了云州地区,守将郑敏忠也战死沙场,半月之内,渝州损失惨重,尽管瞿红袖猜到了陆守夫的图谋最终却还是晚了一步,现在整个渝州都寄希望于陶臣末能在渤州打开局面。 差不多同时,陶臣末的回信也交到了程锦尚的手中。 陶臣末分析,陆守夫意在围困渝州,要破局就得突围,按照常理,陆守夫攻下云州,渝州大军必然会全力夺回,楚原婴定然会在云州以逸待劳,如此行事弊大于利,万宁、凤溪又是铜墙铁壁,一时半会儿难以突破,现如今陆守夫布的局就像一条蛇将渝州缠绕在中间,兀自挣扎,既然对方是蛇,要想反击那就得打七寸,陆家这条蛇的七寸不在渤州,而在蓉州,他将战线拉长,侧重点却是在万宁、云州两个方向,真正空虚之地就在蓉州。所以陶臣末建言,既然陆守夫想要牵着渝州的鼻子走,那不妨将计就计跟着走两步,明里还是重点关照万宁、云州府,暗地则派兵突袭蓉州,切断云州与朝廷的联系,然后再图谋收复云州,另外还有一点,就算万宁、凤溪攻不下来,退而求其次也要想法拿下安县,到时候他在渤州行动,渝州大军则由安县北上,将陆文昭围困在渤州,切断他与中州泰安的联系,如此一来,便将陆守夫这条蛇切割成块,再难有所作为。 “臣末真乃本王之神将也!”看完陶臣末来信,程锦尚不由得兴奋赞叹。 座下众人神色各异,最高兴的当然是边向禽等人。 程锦尚将信递给瞿红袖,说道:“陆守夫突然一击,让本王失了判断,险些被他牵着鼻子走,臣末说得对,他想要云州,那就暂时给他,咱们不能照着他的打算行事,要破局还得出其不意。” “王爷打算怎么做?”瞿红袖又将信递给边向禽,向程锦尚问道。 “就按照陶臣末的意思办,立刻传令前往云州的将士先停止进军,让陈振纲前往统帅,一定要作出本王誓要夺回云州的样子,他本身在云州镇守多年,派他前去,将来反击大有用处,另外,传令凤溪,让王金易即刻返回渝州,着手准备进军蓉州,北线战事交由王立阳负责。” “属下明白。”瞿红袖不曾想程锦尚几乎是只字未变的执行了陶臣末的建议。 “啧啧啧,陶老弟当真是个神人,胸有沟壑,心如明镜,轻轻松松便破了陆守夫精心谋划的局。”看完来信,边向禽不由得啧啧称奇。 “眼下如此断言为时尚早,能不能破了陆守夫的局,还得看各条线能否取胜,不过此事事关我渝州安危,今日之事只有你我四人知晓,除了各线领兵将领,若再有他人提前知道本王意图,在座的各位都难逃干系。”程锦尚所说的四人便是指厅中的瞿红袖、边向禽、连成宗以及他自己。 瞿红袖本在纠结如何取舍,听程锦尚这么一说,倒真是不敢轻举妄动了,本来陶臣末遇刺一事就还没有交差,接着又发生了丁康阳遇袭身亡一难,天机院可以说是如履薄冰,此刻要再出什么岔子,那就真的是马失前蹄了。 心情大有好转的程锦尚终于有机会回府里休憩休憩,见到正在陪王后聊天解闷的苏木,程锦尚忍不住向她赞叹道:“苏姑娘,你眼光可是真好啊,哈哈哈。” 同苏木一样不知所以的郑想容不由笑道:“哟,王爷今日是怎么了,战事紧张,说胡话了?” “王后你猜猜?” “有办法对付陆守夫了?” “不错,知道办法谁想的吗?” “一进门就夸苏妹妹眼光好,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有这么明显?” “再明显不过了吧。”眼见自己的夫君心情大好,郑想容自然也是高兴。 “猜得不错,陶臣末这小子啊,还真是见解独到,有他在,本王何愁天下不得啊,当初你让铭伟跟在他身边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只要铭伟肯学,将来定在本王之上啊。” 全程只有苏木一言未发,一来她确实插不上嘴,二来嘛,王爷赞赏自己未来的夫君,怎么也得谦虚一些才是。 “既然王爷回来了,那小民就先告退了。”苏木最后识趣的说道。 “好,你陪我说了许久的话,也当是枯燥了,那苏妹妹便先回去吧,改日有空了我在来看你。”郑想容微笑道。 回府途中,苏木恰巧撞见了心事重重的瞿红袖,因为王后的缘故,她对瞿红袖不由得也多了几分戒备。 两人见面,都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 “苏姑娘这是又去看望王后了?”瞿红袖有意无意的问道。 “小郡主有些风寒,王后召我前去瞧瞧,瞿院首这是刚忙完?”苏木反问道。 “还好还好,主要是陶将军传了一些消息回来,我等只是负责施行罢了,谈不上忙。” “瞿院首哪里话,陶将军远在渤州,哪里能决议渝州王府之事,瞿院首见解过人,自有主张,说这些实在是谦虚了。” “这就开始帮着说话了?”瞿红袖有意打趣,“你都不好奇你未来的夫君到底说了些什么?还是说咱们的大将军其实会事无巨细的告诉苏姑娘,苏姑娘其实是事先已经知道了?” 苏木浅浅一笑,说道:“我只是一介女流,未能如瞿院首那般才学高明,见解独到,也未能如瞿院首那般被王府委以重任,自是不敢探听机密之事,陶将军心重公事,哪里会与我这小女子说道,瞿院首就不要拿我说笑了,对了,近几日有几个官家子嗣向我打听瞿院首,大概是各种钟情罢了,我一时不敢胡言乱语,是以全都打发走了,不知瞿院首可有什么打算?” 苏木这么一说,瞿红袖反倒变得十分窘迫,花样年华,谁女不思君,但自己从懂事起便就注定不能与普通人一样,是以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一阵浅笑。但她心里明白,苏木突然说这话就是不想再与她说陶臣末的事了,这个看似单纯的女孩子实则滴水不漏,倒真是人不可貌相。 如此,二人只得一路闲聊,说些有的没的直到分手。 这番对话,苏木拿不准瞿红袖意欲何为,但她一直谨遵陶臣末临走时给她说的,在渝州,无论是谁,哪怕是王后,都一定不要让自己牵涉到他们的任何事情之中,所以除非特殊情况,她几乎不主动进王府。 瞿红袖心里很是纠结,想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决定先不要将程锦尚的计划传达给戚凝玉,一旦消息走漏,本就还有责任没有追究的她很可能彻底失去信任,现在就赌,看程锦尚天命几何,如若此次彻底击败陆守夫,那中原局势便会变得十分明朗,至于再出奇招获得赞赏无数的陶臣末,她反倒不太担心了,一旦程锦尚问鼎天下,他自会防范功臣,到时候再添几把火,不愁拿不下陶臣末。 此时的尹州海上,飞鸢帮毫不知情的被当着海盗惨遭一网打尽,载满五艘大船的粮草被起获一空,任蒹葭、李秀连夜对几个头目进行了审讯,这几人供述出了其在渤州的停靠港,并愿意带路前往,直到此时,李文顾才知道陶臣末建立水师的真正目的,他要对付的根本就不是区区几百人的飞鸢帮,而是想借海路杀进渤州腹地,就说拿一万人来对付几百人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任蒹葭将审讯结果立马传向云卫大营,陶臣末在收到消息后连发两道急信,一封送往渝州,让骁卫尽快攻下凤溪或者安县,随时准备北上阻截陆文昭,另一封则是指示任蒹葭、李秀,即刻由海路进入渤州东线的碧津,与此同时,命魏文忠领兵十万逐渐向碧津靠拢。 任蒹葭、李秀、李文顾等人得令后立马率领一万水师,以缴获的飞鸢帮船队为先锋开赴碧津。 深秋的碧津秋高气爽,傍晚的云霞异常迷人,入港处的守卫看见逐渐清晰的飞鸢帮船队,习惯性的做好了引导入港的准备,只是他们不知道,一把把锋利的短刃即将刺透自己的心脏。 先入港的船队没费过多的力气便解决了为数不多的守卫,待一名幸存者挣扎着敲响警钟时,云卫水师已然过半登录成功,尔后便是短兵相接的壮烈呼号。 见到城头升起的浓烟,魏文忠一声令下,八万将士如潮水般涌向碧津陆城,遭遇了前后夹击的碧津守卫一时不知顾前还是顾后,战斗持续了三个时辰,碧津最终落入云卫手中。 攻下碧津之后,魏文忠略作休整,立马整兵向西横向推进,收到前线战报,陶臣末立马放弃渠坊,拔营东进,陆文昭正兀自揣摩之时,碧津陷落的消息便传到了帐中,陆文昭大惊失色,他旋即明白陶臣末拔营离去的缘由,他这是要与魏文忠兵合一处。 现如今自己的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陆文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出城追击陶臣末,或者派兵支援东线,自己稳住不动。 想起自己的兄长陆文霆当初就是因为被陶臣末牵着鼻子走最后才一步步掉入陷进之中的,陆文昭决定不管陶臣末的动向,自己先稳在渠坊,尔后调兵支援东线,只有以静制动才能不陷入被动。 而这个时候,陈振纲已与南下云州的大军汇合,并作出要全力夺回云州的样子,楚原婴早就料到渝州不会就这么放任自己的粮草之地陷入敌手,他已做好各种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硬仗,只不过听闻对方统帅是陈振纲,他还是多了几分小心,毕竟陈振纲才是云州的正主,他对云州的熟悉程度以及云州百姓对他的拥戴都将是自己不得不防范的隐患。 这边楚原婴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陈振纲身上,而北边的王立阳则还在卖力攻打凤溪、万宁,奇袭获胜之后,陆守夫的判断还是出了差错,他若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其实程锦尚并没有一怒之下将所有的兵力都集中起来攻打凤溪,而是依旧想同时拿下万宁,或许他也曾看到这个问题,但是他以为程锦尚是想同时拿下万宁、凤溪好加倍奉还而已吧。但他深知万宁等地的重要性,只要守住,那么战事就还始终在渝州本土进行,不会波及中州,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又增调了十万守军分援万宁、凤溪,既然程锦尚没能一鼓作气拿下凤溪,那就不要让他动弹好了。 而此时的王金易差不多是只身前往蓉州边境的,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防止朝廷的探子探知渝州大军的动向,从而洞悉他们要进攻蓉州的意图。到达之后,王金易专门在夜里将边境两座重镇的守军集合到一起,凑齐了约莫七万来人,估摸着陈振纲与楚原婴差不多交上手的时候,绕过朝廷守军,直杀蓉州腹地而去。 自古以来,两军对垒几乎都要攻城拔寨,除了要夺取城池占领要地之外,还有一层目的就是消灭对方有生力量,向王金易这样绕过城池实际上是犯了大忌,道理很简单,一旦被对方察觉,连环追击之下,自己无险可守,很难占据有利局面,但这一次王金易却希望对方发现自己,因为他就是要将城中的守军调出城来,以便直接歼灭,时间宝贵,他不能耗时耗力的去攻打边境的一座城,他需要尽快深入腹地,切断云州与朝廷的联系。 现在冒险的人不止一个,王金易是其一,深入腹地便意味着陷入包围,但他不至于怕,因为一旦渤州和渝州北境的战局布开,陆守夫不会有太多精力来对付他,相反,楚原婴则不得不真冒险,现如今正是大部分农资收割的时候,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在各粮食集中地派军驻扎,与陈振纲平地对决,但这样无险可守,二是死守平田粮仓放弃外围据点,平田的存粮完全可以够他十万大军吃用大半年,节约一点至少也能坚持一年,如此便可以像一颗钉子一样扎在云州,让渝州王府坐立难安,可这个办法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光凭平田这一座孤城,自己能不能坚守一年都是个问题,更何况现如今蓉州也战火正旺,自己与朝廷的联系被中断。两相对比,楚原婴选择了更激进的做法,现如今陈振纲还没有完全进入云州境内,与其在平田等着陈振纲步步走来,还不如迎面而上,处处阻击,自己十万大军,就算一对一拼也能让陈振纲吃不了兜着走,最坏的结局就是自己无法阻挡陈振纲前进的脚步,但他在那时便可以从容的选择退守平田,只要掌控着渝州大军的军资供应,僵持越久对自己越有利。 只不过他太低估了陈振纲在云州的影响力,程锦尚当年之所以能够兵不血刃的拿下云州,一方面是因为王金易和陈振纲的交情,二一方面是因为陈振纲当初被挤压出朝廷而被遣往南境云州,心中早有不满,只是奈何朝廷限制,自己虽贵为云麾将军,但手中只有不到五万来人,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些老弱,所以当初程锦尚的人攻下平田他也只是象征性的作了些抵抗,尔后便退居云州府遥看情势变化,那段时间,陶臣末不断击退朝廷的围剿让朝廷难以招架,得以让程锦尚在南境立足,尔后又南征黔州将不可一世的杨明珍打得几无还手之力,那时候的陈振纲便已看清了形势,再加上王金易的各种软磨硬泡,他便决定北上加入到程锦尚的阵营,云州也就名正言顺的归在了程锦尚的控制之下,但即便如此,程锦尚也并没有将自己的兵力部署在云州,而还是让陈振纲做主,所以从陈振纲任云州云麾将军开始到现在近十年时间,他都一直是云州的正主,加上他为人正直,赏罚分明,云州百姓对他都十分爱戴,现如今自己领兵而还,可以想象云州百姓暗地里会给他多少支援。 兵力上讲,陈振纲明显要少于楚原婴,但云州的山山水水他早就了然于胸,更何况还有王金易在蓉州的牵制,就算再让一条腿,他也有绝对的把握从楚原婴手中夺回云州。 陆守夫桌上的急件如雪花纷至,先是陶臣末攻破渤州防线,尔后是程锦尚亲自督战万宁,再然后是渝军突袭蓉州,陈振纲进攻云州,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本来很精妙的一步棋又让人给破了,眼下四境狼烟,当真是疲于应对。 与吴言兵商量许久,陆守夫决定让樊胜领兵去蓉州围剿王金易,以便打通与云州的联系,另一方面,立马抽调兵马驰援渤州,可问题也随之而来,现如今他能直接调动的兵马已然不能兼顾万宁、蓉州、云州、渤州等地,剩下就只能动用京畿卫了,可京畿卫的兵符一直在皇帝手中,如何说服皇帝动用京畿卫呢?办法倒是有,只是怕他不同意,但情况紧急,管不了那么多了。 听闻陆守夫要调动京畿卫前去支援渤州,宋骁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陆守夫向他详细分析了此次调动的重要性,但因一直以来的不信任,宋骁还是犹豫不决,京畿卫一旦外调,只要程锦尚攻破万宁、抚山,泰安便再也无险可据,无兵可用,程锦尚便可以毫无阻拦的踏进皇城。 “陛下,您不为自己不为大渊江山着想,您也要替小皇子的将来作打算啊。”焦急的陆守夫终于还是说了他本不想在此时此刻说的话。 听到陆守夫此言,宋骁、王林无不震惊不已,小皇子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啊。 “陆守夫你什么意思?”宋骁强压心中的震惊和愤怒问道。 “请陛下恕罪,”嘴上虽在说恕罪,大陆守夫却并无下跪请罪的意思,而是笔挺挺的继续说到,“陛下派出的内卫动静实在太大,臣无意之中便得知了小皇子可能还在世的消息,陛下放心,臣也派人去找了,陛下,臣眼下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了大渊江山着想,您想想,若此刻还顾着京畿卫,耽误了战机,一旦程锦尚有所作为,那大渊江山便危矣,就算找到小皇子又能怎样,还不是要亡命奔波?” “陆守夫你威胁朕?”宋骁不再愤怒,而是变得很冰冷。 陆守夫微微躬身,说道:“陛下冤枉臣了,臣所说无不是为了大局考虑,您再想想,如若贻误战机,导致各线失利,就算留着二十五年京畿卫又有何用,还不是成了程锦尚的靶子?到时候……” “别说了,朕将兵符给你。”宋骁突然打断陆守夫的话说道。 这倒让陆守夫一愣,他本以为还要再废些口舌。 “你且先去,朕会让王林带着兵符去京畿卫。” “这,是,臣遵旨。”得到宋骁应允,陆守夫这才离去直赴京畿卫大营。 “陛下,您当真要调动京畿卫?”王林狐疑道。 “王林,内卫出宫寻找凌儿的事只有你与朕知道,陆守夫是如何得知的?” 王林啪的一声跪下,额头狠狠的砸在地上,哀声道:“陛下,老奴以这条性命担保,此事绝未说与外人听,陛下若是不信,老奴愿以死证明。” 宋骁面目异常的平静,说道:“这些内卫是你与朕一道挑选的,本都是可信任的人啊。” “陛下,老奴八岁进宫,前前后后侍奉过五位皇子,一位太后,一位太子,连上陛下,就是两位皇帝,自进宫后除了扮驾游猎、宣旨传召便再未离开过皇宫半步,老奴是生是大渊的人,死是大渊的鬼,对大渊、对陛下,岂能有半分不忠啊,请陛下相信老奴。”王林跪伏在地,泣不成声。 宋骁微微一笑,扶起王林,说道:“王林,你怕什么,朕没有怀疑你,你若是有二心,当初就不会陪朕演那一出戏了,朕只是在想,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不是你,更不可能是朕,那就只有那十多名内卫了。” 王林摸摸眼泪,镇静了一会儿,说道:“那陛下要不要召回那些人,让老奴查个清楚?” 宋骁坐在台阶上,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都召回来吧,不过这件事不用再查了,陆守夫有心,你是查不到的。” “那就不管了?” “朕在想,不找到凌儿,让他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平凡人或许更好,不怕出生苦就怕生在帝王家呀,天命让凌儿远离宫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陆守夫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万一他找到了小皇子可怎么办?” “事到如今,朕只能信命,听刚才陆守夫的话,他还并没有找到凌儿,这件事朕会看着办,你就别管了。”说罢,宋骁缓缓走到案牍前,拿出兵符,深情的看着。 “陛下当着要把兵符交给陆守夫?” 宋骁叹了一口气说道:“朕自打算弃用秦相而重用陆守夫开始便已做好了各种准备,这一天自然也在计划之中,大渊三百多年基业,眼看就要毁了,司马当作活马医,能拖一天是一天,你把兵符送去京畿卫大营,告诉张高,让他调兵给陆守夫。” “这……” “去吧。” “老奴遵旨。” 王林来到京畿卫大营,陆守夫早已等候多时。 见到王林,京畿卫大将军张高甚是不解,看他样子,想必陆守夫已经给他说了要调兵的事宜,最后就是在等这道兵符了。 秦庸为相时,仗着皇帝的信任,权倾朝野,朝廷大小事务没有他不能决断的,但有两个东西他还是不敢过于干预,一个是禁军,一个就是京畿卫,这毕竟关系到皇族安危和帝位安稳,尽管他在京畿卫也放了几个自己的人当上了中将军,但京畿卫的大将军一职一直都是皇帝亲信在担任。这张高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上皇宋继的原东宫卫率。张高为东宫卫率时便以为人机敏、忠心干练著称,而且其人深谙为臣之道,在秦庸权倾朝野时他并不像其他人那般趋炎附势,但也不直接与之冲突,能活动之处还甚是愿意提携有用之才,陶臣末当年能入那皇榜除了颜青摘力排众议之外就是他张高有心相助。 王林将兵符交给张高,缓缓道:“陛下有旨,让将军听从柱国大人调令。” 张高迷茫的看着王林,然后将他向外拉,说道:“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来到厅外,张高不解的问道:“公公,陛下为何会答应柱国大人将京畿卫外调呢?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王林叹息一声,说道:“难处?张将军看不出来吗,大渊现在每往前走一步都是难处,陛下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就别再多问了。” “京畿卫外调,皇城除了禁军便再无兵力护卫,这到底所谓何故啊?” “张高,你只要记住一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也无论是谁,反正你,至始至终都是大渊的臣子,明白了吗。” “这是自然,无论何时,我都只听陛下诏令。” “那就对了,兵符拿去吧,兵力如何分配,听柱国大人的吧。” 张高虽还是不理解皇帝的这一决定,但既然王林亲自送来兵符,并传达了皇帝的旨意,他也只能遵从。 曹焕终于追上了东进的陶臣末。 “陆文昭可有动静?” “禀大将军,陆文昭并未出城追击。” “竟然还坐得住,没发现陆文昭这一点竟然比陆文霆强许多。”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陶臣末仔细盘算了一下当前的局势,向季河清说道:“你即刻率兵前去与魏文忠汇合,传我命令,汇合后向北行进,直取青城。” 季河清并不多问,立马领兵而去。 陶臣末则只给自己留下了五万人马原地休整。 “将军,卑职有一事不解。”曹焕道。 “你说。” “此刻直取青城差不多是孤军深入,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了?” 陶臣末淡淡一笑,说道:“首先,季河清与魏文忠汇合之后便有近二十万人,不算孤军,其次,陆文昭为了防我早已将渤州的主力放在南线,实际上渤州腹地的守军并不多,况且能不能攻到青城并不重要,有二十万大军在渤州腹地游走,陆文昭定会坐立不安,再者说,只要我还在南线,陆文昭就绝不可能将所有兵力都拿去围剿魏文忠,所以他们是安全的。” “卑职明白了,将军本意想调陆文昭出城追击,可他竟然不动,所以将军改了主意,再以青城为诱饵,逼迫陆文昭调动大军,只要他一动,他原来的部署必然会被打乱,动则生乱,如此一来咱们就有更多的机会了。” 陶臣末赞赏道:“这段时间以来,你的进步很快,果然不愧是跟过瞿院首的人。” 曹焕微微一愣,随即说道:“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前在书院的时候就不爱看书却偏偏喜欢听瞿院首分析天下大势,听得多了也就有了想要建功立业的想法,后来跟随院首下山,又幸在将军麾下效力,将军用兵如神,卑职耳濡目染自然也学得几分,只不过与将军比起来却还是有天壤之别呀。” “这话倒是好听,只不过在我的帐下做事,自己没有本事光靠说是不行的,自入我云卫以来,你立功无数,眼下这一切也是你应得的,没必要跟我谦虚。” “是,卑职明白了,卑职一定不负将军所望。” “对了,当初瞿院首下山,除了他的护卫聂青云,却为何又要带上你和袁尚呢?”陶臣末还是第一次问曹焕这些问题。 曹焕明显多了几分警觉,但也不至于惊慌,毕竟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们早就准备好了,所以他很自然的说道:“其实卑职与袁尚自幼便在一起讨饭,机缘之下,巧遇了独自外出买东西却丢了银子的瞿院首,她那时候年纪也还小,又是一个女孩子,所以就急得在大街上哭,卑职与袁尚见她怪可怜的便决定帮帮她,因为我俩是讨饭的,对那里的环境和一些地痞都很熟,于是就帮她找到了偷银子的人,后来周老先生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再加上瞿院首眼巴巴的替我俩说话,先生便将我二人带上了青幕山,上山之后,大多数人都因为我俩是讨饭的就十分排挤我们,只有瞿院首待我二人十分友善,时间一长,就亲如姐弟了,她也知道我两不甘平凡,于是下山的时候便把我们都带上了,也好让先师所授得以发扬。”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机缘。”陶臣末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与恩师童静的相遇,甚是感概。 “是啊,只是不曾想,先师突患急症,不治而亡,现今这世上,除了兄弟袍泽,也就瞿院首是我们最亲近的人了。”曹焕甚是感伤,是真的感伤,他也有很多身不由己。 “周先生一身才学,如此病逝深山,确实是可惜了,只不过我不知道原来周先生还传授武艺?” 曹焕笑道:“这事儿就得说到聂青云了,将军有所不知,聂青云本名叫朱青云,十八岁时因刺杀贪官被官府通缉,身受重伤逃到青幕山脚下,也是瞿院首救了他,此后他便一直跟在瞿院首身边,以示报答,那时候袁尚痴迷算数,先师便教了他很多算数之法,而卑职资质鲁钝,又不好学,聂青云上山之后,知道他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刺客,便彻底放下学业,天天缠着他让他教授功夫,聂青云拧不过卑职死缠烂打,便教了一些功夫给卑职。” “原来如此,你们下山各施所长,也算是给周先生有所交代了。他自己虽明说不再入世,实际上却还是希望自己的才学能够被带到世间有所功用,正如恩师童老将军,嘴上说不愿意我入朝为官,实际上却还是不希望自己一身武艺随着枯骨入土,这世道总是让英雄落寞呀。” 陶臣末这么一说,曹焕显得轻松了不少,他还正在想,要是陶臣末问他为何周不易明说不愿下山,他们在他死后却还是要下山呢。 “是啊,好在王爷志在天下,将军您又任人唯贤,卑职等才有机会建功立业呀。” “你们倒好,可以施展才能,可我想要打仗却始终被束手束脚,陶将军,你就这这么怕我母后?”这时候,远远走来的程铭纬插嘴说道。 陶臣末无奈摇摇头,说道:“殿下,娘娘让你到军中来就是为了磨你的性子的,这都多长时间了,为何还是这般急躁。” 程铭纬虽贵为世子爷,但他对陶臣末可不敢有丝毫违逆,陶臣末这么一说,他也只得瘪瘪嘴嘟囔道:“我知道,可你看看,魏将军、李将军、季将军,甚至还有蒹葭夫人,她一女子都冲锋陷阵去了,我却在这里耗着,这如何表率三军啊。” “怎么,不想跟着我?”陶臣末一本正经的问道。 “哎呀,我的陶大将军唉,我怎么说一句你堵一句啊,我不是这个意思。”程铭纬半狡辩半撒娇道。 陶臣末无奈笑道:“行了,好好休整一下,时机到了,咱们去渠坊会会陆文昭。” “真的,咱们还返回渠坊?” “陆文昭不来找咱们,咱们自然就去找他喽。” “太好了,我听说陆文昭武艺不错,倒是很想去会会他了。” 这个世子爷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打仗,没有什么架子,在军中口碑很好,曹焕也是知道的,当然,这也是郑想容最想看到。 陶臣末向曹焕递了个眼神,曹焕很识趣的向程铭纬和陶臣末行了一礼后便离去了。 “您又要教训我了。”程铭纬大感不妙。 陶臣末无奈摇摇头,示意程铭纬坐下。 二人就那么坐在地上,很随意。 “那你想不想听?”陶臣末问道。 “听,当然想听,要不然要是父王和母后知道了我不听将军教诲,这以后都得呆在书房了。”程铭纬很是无奈。 “我就不该过来的。”末了还不忘嘟囔一句。 陶臣末继续无奈的摇着头。 “殿下以为是打仗好还是不打仗好?”陶臣末看着夕阳,缓缓问道。 程铭纬也看向同一个方向,仔细想了想说道:“打仗可以让很多人建功立业,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很多贫苦百姓、士子完全可以通过打仗彻底翻身,可是,打仗总是要死很多人,士兵、将军,最无辜的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所以这么看来,自然是不打仗好,生死面前,功名声誉都不值一提。” “殿下能这么想,是三军之福,也是百姓之福。” “将军,你可别误会,我天天催着打仗并不是我喜欢打仗,可眼下就是这般局势,不打他不行啊,要是有可能,谁愿意打打杀杀啊。”程铭纬一本正经道。 “殿下可知道娘娘为何要将你放到军中来?” “那当然不是为了冲锋陷阵,要不然她也不会让将军时时看着我了。” “殿下英明,还有呢?” “还有?让我向将军多多学习?” “换个问题吧,如果一旦王爷问鼎天下,世子殿下还是世子殿下吗?” “这,哦,对了……”程铭纬恍然大悟。 陶臣末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说道:“殿下要建功名,更要学会稳重,这才是娘娘的良苦用心,殿下可明白?” 程铭纬起身,向陶臣末鞠躬拱手,说道:“谢将军教我,我以后一定听将军的,将军让我打我便打,将军不让我打,我便不打。” 陶臣末浅浅一笑,这不是他擅长做的,但却是不得不做的,他也起身按下程铭纬的手,说道:“好好休息,渠坊是一场硬仗,殿下多见见鲜血才会明白更多。” 得知陶臣末突然返回渠坊,陆文昭一时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一会儿还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冒然出兵追击,可又觉得陶臣末虚虚实实实在难以琢磨,这般往返折腾,是不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直至急报传来,说云卫大军突然改道北上,陆文昭才恍然大悟,想来这陶臣末所有的招数都是虚的,真正的目的竟然渤州府青城,此刻他帐下的一众人等也不知所措,陶臣末用兵实在太过诡异,精明如焦连宋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陆文昭左思右想,既然南线已被突破,那么再将重兵放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索性将主力北调以便追击魏文忠,否则青城是绝对不可能抵挡得住二十万云卫的强攻的。再者说来,陶臣末已将大部主力投入渤州腹地,眼下城外的他定然没有多少兵力,或许只是做做样子。这么看来,他大可放心将让主力北上。 决定已经做好了,可他突然又觉得不妥,会不会北上也只是个幌子,孤军深入并不是陶臣末的作风啊。 釜底抽薪 第五十一章釜底抽薪 此时,帐中以张裕只为首的主战派极力劝说陆文昭出城与陶臣末一决高下,反正根据推算,陶臣末手中的人并不多。 但张裕只越是这么说,陆文昭越不这么做,很简单,张裕只与陶臣末有私仇,当年被陶臣末杀死的雁归山守将张希冀就是他的哥哥,而自己的亲儿子张恒更是被乱箭射死,这一口气他憋了很久了,陆文昭深知此刻绝对不是报私仇的时候,一着不慎必然满盘皆输。 主帅不动,张裕只也只有干着急。 在作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后,陆文昭下令南线主力北移,以阻击北上的魏文忠等人,而他自己则继续坐镇渠坊,随时盯着陶臣末,况且,他已经收到了陆守夫的来信,朝廷援军很快便会到达。 然而,此刻却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事。 根据陶臣末的计划,渝州佯攻万宁、凤溪,然后取道安县北上,以便阻止陆文昭退回泰安与陆守夫汇合,程锦尚亲征万宁,样子做得很足,陆守夫也很快将近十万京畿卫调往万宁阻挡程锦尚的攻势,但不久,王立阳突袭安县,并成功拿下,尔后一路北上来到渤、佑边界,不偏不倚碰上了正赶往渤州支援陆文昭的另一部分京畿卫共计七万余人。两军相见,一时都不知所以,等都反应过来便即杀到一起,战况十分惨烈,可惜的是朝廷大军战力终究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是二十余年来不曾参加过真正战斗的京畿卫,王立阳更是以一敌百斩下了京畿卫指挥副使冉同安的首级,京畿卫一溃千里,剩余残兵各自逃窜,甚至都没有人将战败的消息传出去。 陆文昭终究没有等来他的援兵,而那边魏文忠则屡战屡胜,渤州损失惨重。 “将军,打吧,咱不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牵着鼻子走啊。”张裕只十分着急。 “小子?到现在还把陶臣末当作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渤州兵力都快被他吃光了。”心烦意乱的陆文昭极其愤怒的吼道。 “那咱们就一动不动的等着让他一个个吃掉吗?”张裕只也愤怒到了极点。 “是啊将军,陶臣末一直在渠坊城外游走却并不攻城,除去被调往支援青城的将士,此刻咱们手中还有八万多人,这足以说明他手中的兵力不会超过八万,外围探子也证实了他的人手并不太多,此刻恐怕是最好的时机啊。”一直没有说话的宇文甫也附和了张裕只的意思。 陆文霆绝对想不到自己的一封信会让亲弟弟此时此刻如此为难,陆文昭本来就被陶臣末真真假假的动作弄得迷糊不已,加上陆文霆百般叮嘱不要轻易跟着陶臣末的脚步走,更是让他不知所以了。 “将军,属下愿出城会会这个陶臣末。”见陆文昭一直没有拿定主意,宇文甫接着说道。 “你打算怎么做?” “听说这个陶臣末师承老帅童静,属下想去会会他,随便探探他的口风,属下自信能确定他到底是否有意攻城。”宇文甫并不是在夸海口,自为官开始便一直在军中,直至做到兵部侍郎,要不是为了长宁王他此刻应该还是朝廷的一员。 “将军,让卑职去吧。”见陆文昭有所松动,张裕只也立马请命到。 陆文昭知道张裕只与陶臣末的深仇大恨,此刻让他出城很可能会坏了事,这点儿判断他还是有的,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让宇文甫前去。 听闻渠坊有将出城要会会自己,陶臣末倒是十分意外,不过他也很想知道这渠坊城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见见也是可以的。 “你就是陶臣末?”尽管早已听闻陶臣末白衣银枪不喜甲胄,当真见到此人,宇文甫多少还是有些怀疑。 陶臣末轻声笑道:“不必多疑,很多人与你一样,第一次见本将都会这么问。” “听闻你师承童帅,我倒想见识见识。” “本将一般不问来者姓名,反正最后都是我枪下亡魂,只不过你既提到童帅,本将倒是得问问你的姓名。”陶臣末有意激怒来人。 “狂妄无知,童帅怎会收了你这般狂妄之徒?” “行了,你既口口声声提到童帅,想必定是认得他老人家,报个姓名不难吧。”陶臣末已看出端倪。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更姓,宇文甫是也。” “原兵部侍郎宇文甫?久仰久仰。”陶臣末突然不再冷傲。 宇文甫被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茫然道:“陶臣末,你搞什么鬼?” “当初赴任云阳,兵部文牒上便见着过宇文大人的名签,好几年过去,竟是以这般场景见着本尊,着实是有些讶异。” “当初颜老尚书力排众议,荐你入榜,想必就是看出了你武艺的门道,你到任云阳后又力挽狂澜翦除了苗人叛乱,尔后以少胜多顶住了叛贼杨明珍的攻势,也算是奇功一件,可为何偏偏重复了杨明珍的路呢?”宇文甫问道。 “行了,宇文大人,你我现在都是在和朝廷对着干,说这些自己不脸红吗?”陶臣末并不喜欢别人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你……这不一样,我追随的是长宁王,他是皇家的人,是当今太上皇的亲子,我名正言顺。” “长宁王今何在?”陶臣末突然问道。 “你,你明知故问。”宇文甫有些恼怒。 “你要效忠长宁王,按你的说法那也无可厚非,可现如今你确定你效忠的是长宁王而不是他的仇人陆文昭?”陶臣末有意说道。 “你说什么?陆文昭将军奉的可也是长宁王的名号,长宁王有后,就在青城,陆家对他照顾甚是周全,你这仇人一说又是何故?”宇文甫甚是不解。 “宇文甫啊宇文甫,就这么一点儿脑子,你是怎么做到兵部侍郎的,天下人都以为是当今陛下设计杀了长宁王,可你好好想想,那时当今的天子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殿下,他何必多此一举杀掉一个已经被朝廷定性为违逆的长宁王,你再好好想想,长宁王死后,谁才是最大的赢家,不是他宋骁,而是用了他的兵又得了名声的陆文昭。”陶臣末一字一句的说道。 “陶臣末,你休要挑拨离间!”宇文甫怒道。 “人最怕的是自欺欺人,只选择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如若不然,秦庸也不会将一个好好的朝廷弄成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你宇文甫更是可悲,亲仇不分还自诩忠诚。”其实陶臣末并不确定长宁王是谁杀的,但他觉得自己说的这种可能性更大,而且如果能凭此离间宇文甫与陆文昭之间的关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少废话,我此来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如传说那般不可战胜,出招吧。”宇文甫在用愤怒掩饰自己内心的动摇。 陶臣末巴不得如此,将他打痛了再给他一些所谓良药,那才是最致命的。 结果自然没有太多意外,宇文甫不可能是陶臣末的对手,当那一杆梨花枪崩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个白衣人并不是浪得虚名。 宇文甫倒地,城头的陆文昭等人一时间胆战心惊,可城外的气氛却并没有那么剑拔弩张。 陶臣末并未趁机击杀宇文甫,而是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很无奈的说道:“本将不想你做个枉死鬼,更不想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别人当枪使,或许你可以再想想,如今青城告急,陆文昭最着急的到底是不是长宁王的遗孤,你回去吧。” 说罢,陶臣末打马回了大营,留下宇文甫一腔茫然和惆怅,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陶臣末说的那种可能,可正如陶臣末所说,他对朝廷和当今天子的怨恨太大了,他选择相信陆文昭而不是朝廷。 回到城内,陆文昭等人赶紧迎上,询问他是否打探到陶臣末意图。 宇文甫心有怅然,良久才开口说道:“并未得知陶臣末意欲何为。”说罢便抽身离开人群。 “这怕是被人打傻了吧。”张裕只十分十分不满宇文甫的表现,出言讥讽道。 宇文甫并未理睬,径直离开。 陆文昭心思更乱,也不太想理睬张裕只,而是自己走上城墙,远观城下铁甲深寒的云卫陷入了沉思。 想了许久,陆文昭认定陶臣末此刻绝对不会攻城,因为如果陶臣末有绝对的把握是不会就这样围而不攻的,他认为自己最近是因为被陶臣末虚虚实实的兵力调动影响了清晰的判断,所以才会如此心烦,云卫主力都在向青城进攻,陶臣末手中的棋并不多,只要他安心守着渠坊,陶臣末的计划就不会轻易实现,只不过他也清楚,前提是青城不备魏文忠攻破。 看清了这一点,他便决意增派更多兵力驰援青城,而自己就在此地与陶臣末耗,看看谁的耐心更大。 陶臣末也在等,他算准陆文昭最在意的还是青城,只要将青城摆上台面,那陆文昭便一定会有所动作,先前的种种迹象已经表明,陆文昭开始暗地将主力调往腹地阻击魏文忠,只要渠坊城内一空,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开始攻城。 陈振纲进攻云州没有没有很顺利,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陆守夫千算万算却忘记了一点,云州湿热多瘴气。楚原婴所有的士兵全部来自北境,这些人从未到过云州,一开始或许并没有什么影响,可时间一长,恶果便显现了出来,很多士兵水土不服开始生病,这些病症并不是神医良药所能解决的,楚原婴也是毫无办法,长此以往,不用陈振纲出手,他们自己会率先崩盘。 为了阻止陈振纲,楚原婴组织了几次外围的拦截,但地利人和都在手中的陈振纲几乎算是没废什么代价便将这几股士兵悉数解决,加上各种疫病的影响,楚原婴最终还是决定死守平田,掐住这个口子,陈振纲就会被永远陷在云州,这也算是为北境战事卸了几分力。 陆守夫没料到渝州的反映这么快且如此致命,他更不理解朝廷将士的战力为何如此不堪,他调往渤州的援军被王立阳击溃,而调往万宁的貌似也没起多大作用,因为他发现程锦尚貌似并没有拼命的想要拿下万宁,既然如此,这帮人放在万宁也无济于事,干脆直接发往蓉州,让他们去与王金易厮杀,能借机翦除王金易这根拦路之棘是最好的,但这件事不能大意,毕竟朝廷的兵力不能再做无谓的消耗了,所以他决定让亲信樊胜亲自领兵,一定要对渝州军形成有效打击才行。另外,遥令楚原婴,无论如何都要顶住陈振纲的反扑,最多半年,渝州粮草断供,就再难兴起风雨了,至于渤州,如果陆文昭实在顶不住,最坏的选择就是带着自己在抚山的亲军杀回去,和陶臣末一见高下。 听闻陶臣末终于开始全力进攻陆文昭,最高兴的莫过于图兰冰穆。自打邱心志离去,除了自己的小妹一时之气进攻了陆文昭几个小地方外他这段时间基本没有什么大动作,一来是有些迷茫,二来是不太想过快参与到南境的乱局之中。 陆文昭为了配合陆守夫当初的布局,曾经发起了一些列的反击,也从北弃人手中夺回了几处地方,双方这段时间互有攻守,但也没有伤及大局,眼下陶臣末突破了陆文昭南线,陆文昭的整个心思应该都会放在南境,所以图兰冰穆立马整兵待发,随时准备南下,图兰骨柔、图兰博秀等人兴奋异常,自邱心志走后,他们沉寂太长时间了。 北弃狼骑来去如风,攻势很猛,陆文昭与他们打交道多年,深知北弃人的优势所在,所以他下令北境守军不得轻易出城,只要守住深墙,北弃人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得手,但北弃人战意正浓,几番冲击之下,北境又丢了数城,这样一来,陆文昭开始坐不住了,谁也顶不住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战力最强的两个劲敌的联手攻打,为了给陶臣末制造麻烦,在焦连宋的建议下,陆文昭编造了陶臣末与北弃人相互勾结攻打汉人的传言,局势如此,让云卫一时间遭到了渤州百姓的坚决抵抗,陆文昭借此机会故技重施,在百姓中混入刺客,开始对云卫和北弃将领进行刺杀。魏文忠不敢轻易对百姓动刀,进攻青城的脚步被迫放缓,暂时只得停止进军,以请示陶臣末下一步该怎么办。 收到消息,陶臣末不由得陷入沉思,陆文昭的歪门邪道不得不说真的很多,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云卫铁骑不是不可以从他们尸身上踏过,但如此一来,就失了民心,就算拿下渤州,那也一时难以平复民怨,将来会是一个后患无穷的问题。 为了大局,陶臣末不得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决定先停止进攻那些城头都是布衣百姓的军镇,同时暗地放言说是陆文昭设计杀了长宁王然后再嫁祸给当今的天子,目的就是为了蛊惑人心,收编长宁王的部下,同时,他为了掌控渤州军权,故意拖延用兵,以致陆文霆战败被俘,尔后假意要换回陆文霆,但却临时变卦让陆文霆继续回到云卫当质子,以让云卫不再进攻渤州。 话是人说的,至于悠悠之口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子,百姓信是不信,那都不再是他能考虑的了,最坏的结果是渤州百姓继续选择相信陆文昭,而他陶臣末为了天下大局,最终还是会不得不选择踏过百姓尸身正清天地乾坤。天下本来就没有什么圣人,他既然从军拜将,有些骂名也只得硬背着。 陶臣末制造的传言在百姓心中可能并没有激起太大波浪,但对于以宇文甫为首的长宁王部众和原陆文霆亲信而言,无疑是平地惊雷,这些人都不笨,他们之所以跟着陆文昭,还不是因为他们别无他法,在当时的情境之下,他们偏向性的选择了相信陆文昭,仅此而已。 但实际上陶臣末内心还是有几分焦急,楚原婴还在云州,时间拖得越久,对渝州局势越不利,毕竟大军生计眼下还掌控在别人手里,至于渤州的百姓,他也并不真的就能毫无顾忌的大开杀戒,想了许久,陶臣末还是很不舍的决定撤军,这一次虽然未能一举拿下青城,但被刀划出的伤口,无论怎样总会留疤。 魏文忠心有不甘,但既是大将军命令,他也只好服从,一行人等撤回云卫防线之内,依着陶臣末的指示大部返回渠坊。 陆文昭见自己的主意成效初显,心中甚是高兴,立马传令原本打算阻截魏文忠的大军飞速接手被其攻克的城池,另调八万大军准备夺回碧津等地,他深知就算再一次拿回自己的地盘儿但只要碧津还控制在云卫手中,他要想从海路获得物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陶臣末等来魏文忠,给了魏文忠一行人半日休整时间,自己则带兵到渠坊城下布阵,看样子是被陆文昭的阴招激怒了,这也是陆文昭期待看见的。 然而戊时一到,陶臣末却突然下令二十万大军直扑吕休。 根据线报,陆文昭已经猜到陶臣末进攻青城受挫,必然会与魏文忠兵合一处然后在渠坊与他一分高下,但他未料到陶臣末再一次剑走偏锋奔袭自己身后。 由于是戊时三刻拔营,渠坊城内几乎没有太多感觉,等到后方探子传来消息,离云卫出兵已然过去近两个时辰,陆文昭一时竟难辨真伪,他以为这又是陶臣末搞的什么声东击西,目的就是要引蛇出洞再设伏偷袭,所以他并没有立马行动,而是派人出城潜到云卫大营附近查探究竟,探子一去才发现,云卫大营一切照旧,巡防依旧严密,营内时不时有卫队穿梭,看来陶臣末果然是在声东击西。 得到这一消息,陆文昭稍稍松了一口气,也庆幸自己并没有一时冲动调兵出城,否则就又中了陶臣末的奸计。 直到天亮,前方探子再一次传来消息,说是发现云卫大营有些不正常,今晨突然未见烟火,巡防的卫队也貌似没了踪影,陆文昭心中隐隐一紧,顿觉不妙。 他的感觉很快得到证实,吕休传来战报,云卫突然兵临城下,仅仅只有两万余人的吕休很快便被攻破,此刻的云卫已然赫然站在陆文昭身后,长刀抵着他的背心。 这一次,轮到他愤怒了,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猴被陶臣末随意溜着玩儿,于是立马整兵调集了渠坊附近所有的兵力近十万人,并传令东境,抽调精锐围攻吕休,长时间以来都是陶臣末在围攻他,这一次,该轮到他围攻陶臣末了。 这是陶臣末第二次来吕休了,第一次,他只是在吕休城外与任蒹葭联手战了两名吕休守将,而这一次,他终于登上了吕休的城楼,只不过他并没有作过多停留,在补给休整之后,他立马令魏文忠率兵十万,与李秀继续北上乘势攻打安阳,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余的十万人马出城摆阵,静待陆文昭。 张裕只终于得到陆文昭首肯,由他带兵进攻吕休,心中积累的怨气此刻终于可以毫无保留的宣泄了。 张裕只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赶到吕休城下静待东线将士前来汇合之后集中兵力强攻吕休,但是他没想到,陶臣末竟然放弃了守城而到城外等着他。他心想这小子也太猖狂了,你竟然敢出城我又有何惧?你陶臣末是神是人,打打就知道了。 一声令下,陆家大军呼号着杀向云卫。 陶臣末面不改色,立于三军阵前,待敌人渐进,大手一挥,数万支惊云箭如骤雨般飞向陆家大军,只听一阵哀嚎,陆家军像被风扫过的芦苇丛,成片倾倒,两轮箭雨过后,敌人已然近在眼前,陶臣末长枪一指,大声喊道:“云卫将士,随我杀敌。”尔后一马当先杀向敌人,任蒹葭、程铭纬紧随其后,季河清、曹焕分居左右,三军呼号,杀声喧天。 吃了两轮箭雨的陆家大军本就还有些心有余悸,还没回过神来便又与对方遭遇上,心中惊骇,难以言表,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有硬着头皮与对方厮杀。 陶臣末长枪如惊雷,所过之处尸横遍野,凡人之躯犹如天神附体,没有人能进其身。张裕只早知陶臣末此人喜好白衣,旦见他以一敌百,更是确信。带着心中郁积的仇恨,张裕只挥舞着手中长戟渐渐向陶臣末靠近,奈何云卫攻势太猛,他数次尝试都被不断疾走的云卫将士冲开,没有办法,他只得提高嗓门大呼道:“陶臣末,还我大哥和儿子的命来!” 陶臣末透过人缝瞧见双眼发红的张裕只,冷冷一笑,说道:“本将刀下多无名鬼,谁是你大哥,谁又是你儿子?” “你可还记得张希冀还有张恒?”张裕只边杀敌边质问。 陶臣末开始走进张裕只,朗声道:“张希冀倒是记得,不耐打,至于谁是张恒,对不住了,还真不记得。” “陶臣末,爷爷我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张裕只愤怒不已,在挑翻几名想要击杀他的云卫士兵之后,他终于可以和陶臣末面对面了。 眼见眼前这位已然沾满血花的白衣将军,张裕只除了愤怒并不想再多说话,提起长戟就是一刺,陶臣末长枪一提,挡住这一招,随后手腕一抖,点出一串枪花,朝着张裕只腰腹就是一顿绣,张裕只立马横戟,挡住陶臣末的杀招,但陶臣末用力十足,攻势不减,张裕只只得暂时后退,刚退一步,突然背心一凉,一把尖刀直接迎着他的退势很轻松的便刺穿了他的身体,他回头只见是一无名小卒,正欲开骂,突然又有三四把兵刃招呼了上来,可惜一心想报仇的张裕只还没怎么施展功夫便被一堆云卫卒子剁了个稀烂,陶臣末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继续向前杀去。 “将军,回青城吧。”宇文甫向不停踱着步的陆文昭说道。 “前线将士正在厮杀,你劝我此刻回青城,岂不是让将士们寒了心?” “可万一张裕只……到时候渠坊城内的守军可不多啊。” “宇文甫,你什么意思?你就料定张裕只吃不下陶臣末?”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将军,王爷的遗孀和幼子还在青城呐,将军与其在这里与陶臣末纠缠不休,何不回到青城把握全局呢?”宇文甫道。 “你是在意渤州的得失还是放不下小王爷呢?”陆文昭有些不满的问道。 宇文甫内心一动,陆文昭这话很明显是无意中透露着他其实并不在意长宁王的后人啊,这时候,陶臣末说的话好像突然在耳边想起了。 “将军,你这什么意思?长宁王可就这么一个后人在世,将军难道就不在乎吗?”宇文甫问道。 陆文昭突觉失言,勉强笑了笑,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本将自然在乎长宁王的后人了,只是你想想,如果在这里挡不住陶臣末,你又怎敢保证回青城就能挡住呢?如果能将他挡在此地,那远在青城的小王爷岂不是更安全?” 宇文甫不知如何反驳,而且此时他也不确定前方战事到底如何,所以只得先暂时放弃劝说陆文昭回青城的想法。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张裕只在离开渠坊不到一天的时间,前方便传来了消息,张裕只战败身亡,前去围剿陶臣末的大军大败,剩余部分已朝渠坊溃退而来。 “张裕只这个蠢货,本将不是交代要等到东线大军到来之后再攻城吗?”陆文昭简直气炸了头。 “云卫并不在城中。” “什么?” “云卫在城外二十里处等着我们……” “陶臣末,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陆文昭怒不可遏。 “将军息怒,还请将军做长远打算。”宇文甫借机劝道。 “东线的援军还有多久到达?”陆文昭并没有理会宇文甫,而是问向厅中众人。 “估摸着至少都还需要大半日时间。”其中一将答道。 “你们有何主意,焦先生,你说说。”陆文昭知道其他人蹦不出什么响屁,只得求助焦连宋。 焦连宋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陶臣末太善于游走奔袭了,这也是云卫善战的缘由之一,属下以为,暂时先不要急着攻打吕休,对付陶臣末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将军先前的策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此刻张裕只战败,东线援军也不必再赶赴吕休了,不妨让他们到渠坊集结,好牵制住陶臣末,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陆文昭想了想,陶臣末这个人用兵实在太过诡异,确实不能急于求成,否则就会被他调动起来,然后一打一个准,自己先前一直不出渠坊,陶臣末不也着实没捞到什么过多好处嘛,眼下看来,焦连宋的主意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眼下也当真是别无他法,不可能真如宇文甫所说就这么放弃南境然后龟缩在青城内吧。于是他最终同意的焦连宋的提议,下令本准备赶赴吕休的大军改道渠坊,然后将陶臣末的大军围在吕休。此外,他还准备故技重施,继续放眼陶臣末与北弃勾结,说他先前撤退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他需要百姓为他当当垫脚石。 陶臣末攻下张裕只部后,并未作过多的停歇,而是立马率军南下,准备着手攻打渠坊,这颗钉子钉在他面前太久了。 吕休与渠坊相隔并不太远,陶臣末甚至可以先一步援军进入渠坊城内,但是,他并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在城外五里处停了下来,他已下定决心,要将陆文昭的希望彻底翦灭,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作他的面灭掉他的援军。 眼见陶臣末驻兵在城外,陆文昭是又急又气,急的是援军是铁定进不了城了,气的是这陶臣末实在太过狂妄,竟然如此无视他渠坊,再怎么说,这城内也还有两万来人呢,既然如此,那就等着看谁能挺到最后。 由于原渠坊附近的士兵多被征集前去阻击攻打青城的魏文忠,后魏文忠撤兵,陆文昭也没及时召回,而是让他们去接手被魏文忠攻破的城池,如今陶臣末突然以吕休为突破口,又设点伏击了前去增援的张裕只,让陆文昭损失惨重,陆文昭只得又冲忙调回不久前才到东线的将士。 这帮人匆匆忙忙而来,本来盘算着进入渠坊之后好好休整休整,却冷不丁的见着了严阵以待的云卫,领兵统帅柳木青一时有些慌神,不过好在也算是见过风浪的,根据渠坊传来的情报,他很快反应过来,云卫一日之前才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而且也是至吕休赶赴过来,两队人马相当,同样长途跋涉,交起手来,自己并不见得有多吃亏,现在唯一不明朗的是渠坊城内的二将军到底打算怎么做,是让他直接打还是先想办法入城。 两军就在城外几里处,各自的走动都能见得个大概,陶臣末也并未阻止渠坊城与柳木青的军令传达,反正无论如何决定生死的一战都是不可避免的,当然,如果此时魏文忠能攻下安阳,那自然是美事一桩。 陆文昭的想法和柳木青一样,陶臣末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且是长途奔波,反正迟早都是要打的,大可以趁此机会一决高下,所以他最终下令柳木青发动进攻,他在城内作为侧翼策应,一旦陶臣末显出颓势,他便可以借机展开致命一击。 陶臣末经过与张裕只一战,还剩八万人左右,而柳木青与陆文昭的人马加起来在十万以上,如何应对是个难题,但是刚好他陶臣末最是善于应对这种情况。 他只出七万人与柳木青的八万余大军进行对决,留下万余人守在城外,专门应对随时可能出城的陆文昭,很简单,陆文昭的两万余人只能通过城门渐次而出,一万人已然可以利用更为宽阔的地势对付他。 随着战鼓响起,柳木青部率先发起了冲击。 渤州大军的战弓也是出了名的好使,而云卫新打造的惊云弓则有过之而无不及,两军箭雨相汇,遮天蔽日,随之而起的是阵阵血雾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好在季河清事先很有针对性的创造了射程更远的惊云弓,几轮箭阵过后,柳木青部的伤亡明显多了起来,柳木青左右一合计,对方的箭矢也用得差不多了,即刻重擂战鼓,加快冲击脚步。 陶臣末战旗一挥,云卫分成七阵,中间留下空隙,专门让给渤州军突破,战阵外圈将士全部转身面朝空隙,冲锋在前的士兵习惯性的避开对方的重兵而进入战阵空隙,云卫将士并不过多阻拦,而是放之任之,很快,两军便成犬牙交错之势,见双方交错得差不多后,陶臣末再挥战旗,分裂的云卫战阵开始向中间合拢,站在城墙上的陆文昭暗道不妙。 “这是什么阵势?”陆文昭问向焦连宋。 焦连宋摇摇头说道:“兵书未曾有此战阵,想必是陶臣末自创。” “可有破解之法?” “柳将军部已深入其中,大将军你又在城内,怕是只有看天意了。”焦连宋着实无法,亡羊补牢,悔之晚矣。 柳木青杀到云卫阵前,远远的见着了居中指挥的陶臣末,朝着身边的人吼道:“都看见了没,穿白衣那小子,把能用的箭都用上给我往死里射。” 周围的人听令后立马拉起手上的长弓开始朝陶臣末放箭,中心一阵的人立马举起盾牌护在陶臣末周围,避开了来势汹汹的暗箭,而此刻,两军已然大部交错开来,陶臣末放下令旗,提枪加入了战局,很快,柳木青便见不着陶臣末的身影了,只看得见眼前横飞的肢体和四溅的血肉。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柳木青一时半会儿还感受不到自己的颓势,但高高在上的陆文昭却是了然于胸,再这样下去,自己必败无疑,所以由不得他迟疑,立马传令城内守军出城支援。 而早就等在城外的季河清并不着急,等到出城士兵行至一箭之内时才下令放箭御敌,城门宽度只有那般,不可能两万余人同时窜出来,前方士兵被箭雨射翻之后后方来人只得压慢脚步,如此一来,更后面的人便都被堵在城门口和护城河桥上,进不是出不是。陆文昭见此情形才知大事不妙,先前他可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如此下去,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援军岂不是会被一个一个慢慢射杀而死,哪里还能起到支援的作用。于是乎,他赶紧提刀出城,奋力挤开拥堵的将士,冲到前面对那些停滞不前的士兵一刀一个砍了个利索。 陆文昭用几乎疯狂的口气吼道:“畏缩不前者,杀无赦。” 其余士兵见此情形,畏惧陆文昭威严,只得尽力迈开步子向前冲去。宇文甫心中本是另有打算,在他看来,如此慌乱的冲出去还不如死守城墙,陶臣末的云卫再厉害,在和柳木青八万大军硬拼之后也绝对不会剩下多少人,到时候也就没有更多精力攻城了,但是陆文昭显然已经被陶臣末最近奔袭飞走、虚实不定的行军布阵给逼疯了,他更想要一战而定。 季河清继续着自己的节奏,只要有人进入一箭之地便开始放箭射杀,在射杀了十多轮之后,终于到了短兵相接的地步,季河清这才拔刀迎战。 憋着一肚子气的陆文昭终于到了与云卫直接对战的时候,他将对陶臣末的所有愤怒都发泄在了迎面而来的云卫将士身上,火云长刀断兵斩甲,一时之间无人能近其身,季河清深知自己任务的关键,如果挡不住陆文昭,那么柳木青部必然士气大涨,这对云卫来说是致命的,所以当他看到陆文昭大杀四方后立马向其靠拢,他需要与他死战。 陆文昭也不管来将是谁,挥刀便砍,季河清举着手中虎威戟硬接一招,但觉手臂震痛、虎口发麻,陆家一门三虎将果然是名不虚传,季河清更加谨慎小心起来,但谨慎小心并不代表着害怕,他季河清活到现在,除了被陶臣末打服还没怕过任何人,拿下越厉害的对手才能越加彰显自己的神威,所以他轻笑一声,调整好气息,继续向陆文昭扑去。 陶臣末比谁都清楚此战的重要性,擒贼先擒王,柳木青一直在找寻着陶臣末身影,陶臣末又何尝不想找到柳木青,他知道自己的白衣太明显了,干脆脱下已布满星星血迹的外衣,从地上一已经不能动弹的云卫士兵身上拔下铠甲,大致往身上一套,便即和其他士兵一起前向推进。 由于大部陷入了陶臣末的战阵,柳木青渐感应对吃力,他一直寻找的陶臣末也突然没了踪迹,这让他十分焦躁,在胡乱砍杀一番之后,他决意先放弃寻找陶臣末,而是尽量组织还未入阵的将士形成队列,避免被陶臣末全部分割开来,但混在士兵中的陶臣末却看见了他的大致方位,主帅甲胄毕竟与一般士兵差异明显,找准柳木青的位置之后,陶臣末向不远处的李秀挥了挥手,示意重点向其推进,李秀得令,立马召集周围将士向柳木青杀去。 柳木青很快就发现对方向自己的方向汹涌而来,自然知晓了对方意图,但他此刻看见的是李秀,却还是不见陶臣末踪影,只是眼下局势不容他想那么多,既然兵来,那就将挡,于是立马向左右招呼,阻杀李秀。 很快,挡在前面的士兵便被一杆长枪悉数挑翻,陶臣末一马当先,势不可挡,李秀侧翼追杀,柳木青一时间慌了手脚,眼看抵挡不住,只得逐步后退,陶臣末立马喊道:“斩帅旗!” 李秀心领神会,以猛虎扑食之势向中军帅旗杀将过去。 陶臣末这一声吼让柳木青旋即明白过来,能让对方大将惟命是从的怕是没有其他人了,于是竭声吼道:“拿长枪者便是陶臣末,禽贼首,赏金千两。” 一些胆大的士兵开始向陶臣末扑去,但陶臣末长枪一扫,顿时将这几人拦腰扫飞,后面的人突然畏惧不已,柳木青知道此时不能伤了士气,于是提刀亲自上前,誓要与陶臣末一分高下,他不信这个让整个渤州闻风丧胆的年轻人真的不可战胜。 陶臣末自是求之不得。 双方对战数十回合,季河清渐感招架不力,陆文昭比他想象的要难以对付得多,自己身上也被扫了几条血痕,当然,陆文昭也没料到这季河清居然也是个硬茬,竟然挡了自己这么许久,眼见大军难以推进,陆文昭显得更加急躁,于是卯足了更大的劲想要尽快将季河清解决。 终于交上了手,柳木青突然发现自己太过唐突了,这陶臣末手中的长枪如龙蛇游走,自己实在是不济,交手不到二十回合,自己的左腰便被扫了一枪,好在自己向前倾了一步,没被枪刃扫到,否则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了,经此险局,柳木青明显不再敢继续强攻,反而是陶臣末开始步步紧逼,柳木青不得不且战且退。 突然间,乱战之中有人吼道:“渤州军败了,渤州军败了!” 柳木青好不容易转身回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帅旗被人斩断了,心里暗道“吾命休矣”。 本就处于下风的渤州援军此刻彻底慌了手脚,这一乱,士气就散了,陷入战阵的士兵更是心里拔凉,杀得眼红的世子程铭纬和曹焕等人立马跟着大军吼道:“渤州军败了!渤州军败了!” 吼叫声由一开始的数十人喧闹变成了数万大军的山呼海啸,渤州援军兵败如山倒,开始慌乱逃离。 被陆文昭一脚扫到在地的季河清突然咧嘴狂笑,大声道:“陆文昭,你完了!哈哈哈……” 不用季河清说,陆文昭也知道自己完了,不过他并不打算放过季河清,起码得杀个大将找找本儿,主意打定,提着长刀便向季河清劈去,季河清就势一滚,躲过致命一击,但背部还是被拉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陆文昭想举刀继续追杀,但季河清身边的士兵亡命般的扑了过来,哪能见着自己的主帅就这样被人砍死?陆文昭在砍翻几人之后,被宇文甫一把拉住。 宇文甫焦急道:“将军赶紧回城,柳木青已经战败,云卫很快就会对我们形成合围之势,再不走就全军覆没了!” 陆文昭怒嚎一声,眼里全是血丝,但是他无能为力。 宇文甫拉着陆文昭开始招呼左右撤退,季河清身受重伤,但是他却不打算就这么放陆文昭回城,勉强支撑着身子起来,命令左右士兵紧追不舍,陆文昭一把推开宇文甫,吼道:“怕死你就先走,此刻撤退兵荒马乱,那才是必败无疑,本将今日必杀陶臣末!”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丢了渠坊还有渤州数十座城池在,若此刻搭上性命,今后的渤州三军无主,如何照应远在泰安的大将军?”宇文甫急道。 陆文昭停住了返回战场的步伐。 宇文甫见状,立马继续扯着陆文昭往城里退去。 季河清领兵一通砍杀,很快便追上了河桥,但此刻陆文昭已在众人的护送下退回了城门,季河清一看不妙,立马带着一众人等向城门飞奔而去,但就在靠近城门的一瞬间,城楼上突然下起了箭雨,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胸膛上便吃了一箭,也顾不得疼痛,随手捡起一个被丢弃在地上的盾牌赶紧挡在身前,但箭阵太强,自己就只能这么挡着,寸步南移,更别说继续追击陆文昭了。 此刻掉转枪头前来救援的士子程铭纬还远在河对岸,见势不妙,立马高呼道:“惊云弓!” 手持惊云弓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举弓往城楼上射,以掩护季河清等人撤退,但由于对战之初的一阵狂射,云卫手中的箭矢所剩并不多,只能是延缓城楼上渤州士兵的放箭速度。 程铭纬见状立马召集手中持有盾牌的士兵组成一个小阵向城门杀去,众人举成一块铁板渐渐向季河清等人靠拢,好不容易将季河清拉入了阵中,云卫想趁势攻入渠坊城的计划不得不落空了。 围城必阙 第五十二章围城必阙 清点伤损,云卫损失近半,但此一战,基本根除了渤州南部的有生兵力,渠坊成了一座孤城,现如今的形势是魏文忠围攻安阳,陆文昭北线被断,李文顾领着水师和两万云卫占据着碧津,东线不敢再分兵前来救援,渠坊成了一座孤城。 季河清重伤,士子程铭纬最为忧心,要知道,他入了云卫之后便是一直跟在季河清帐下的,但季河清咧着血嘴笑言无碍,这更让程铭纬心里难受,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刀伤根本就算不得是伤,环顾四周,包括陶臣末、李秀、任蒹葭在内,没有人身上不隐隐的透着血痕,程铭纬似乎有些明白陶臣末“殿下多见见鲜血才会明白更多”这句话的意思了,建功立业,你可能欣喜着杀敌存尸,但如若是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你还会毫无芥蒂的接受这份功业吗? “我留下来照顾季将军。”程铭纬向陶臣末请命道。 “好,那季将军就交给你了。”陶臣末并没有因为他是世子就不给他这份儿照料别人的活儿。 “不用了,我没事儿。”季河清声音有些颤抖,他并不是感动,而是实实在在的痛。 “再说一句话信不信我抽你!”李秀显然比程铭纬更难受,他们俩可是从黔州一起打打杀杀过来的,同袍之谊比在站的各位可都要深。 季河清识趣的赶紧闭上了嘴。 “行了,那殿下就好好照顾季将军,李秀,你立马传令三军,一定要将渠坊给我围着,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来。” “是!”李秀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季河清领命而去。 “何时再攻城?”任蒹葭问道。 “将士们连日奔波,又经历数场大战,让大家多歇息歇息,渠坊已是我囊中之物,陆文昭撑不了多久。”陶臣末道。 “经此一役,城中守军估计也就数千人,渠坊着实支撑不了多久了。” “围城之势一成便让将士们就地休整,明日起,剩下的人就地伐木运土,造车填河,时机一到,我们便开始攻城。” “是,卑职领命。”任蒹葭欣然而去。 云卫渤州大胜,除了陆守夫和宋骁,其他人自然是无比欢悦,陆守夫在自己派往渤州的京畿卫被王立阳阻杀之后便将所有兵力压向了万宁,程锦尚久攻万宁不下,心里正自恼怒,不曾想陶臣末在渤州大胜,万宁战局的影响已然被削弱,更重要的是,一旦渤州失守,陆守夫先前所有的谋划都会落空,朝廷大军的士气更是会一落千丈,到时候陶臣末由东而西,陆守夫必然首尾难顾,万里河山,终归于程! 云州,楚原婴占据着平田等军资重镇,的确为渝州大军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但陈振纲很快清剿了他的外围据点,两军对峙于平田城,陈振纲一时捞不到库存粮草,但楚原婴也无法向朝廷或者说陆守夫送出一米一粟,只不过相比起来楚原婴的日子明显要难过一些,毕竟他只能困守,而陈振纲则有更广阔的空间,偌大的云州起码还是能为其提供不少军资供应的。 与之相比,王金易的处境显然要更难,他在蓉州担负着阻断云州与朝廷联系的重任,而樊胜大军围攻,气势汹涌,双方对峙近月,王金易除了起到陈振纲尽快拿回云州之外没有更多办法。 不过很快,云卫在渤州大胜的消息便传了开来,蓉州、云州的渝军将士士气高涨,而楚原婴与樊胜则深感大事不妙,一旦陶臣末彻底拿下渤州,那他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意义就不太大了。 惊闻渤州大败,陆守夫一时怒遏无言,不由得哀呼:“为何陆某军中无将如陶臣末矣?” 军师吴言兵愧叹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陶臣末乃童帅亲传,世间能寻得几人,我等自愧不如,但将军还需尽快放下此事,如何扭转危局才是当务之急。” “京畿卫已动,如今只剩下佑州兵力了。”陆守夫咬牙不甘道。 “再向朝廷请兵,陛下恐怕是不会答应了。”吴言兵道。 “由不得他,眼下局势,我死他便亡,三岁小孩儿都能明白的道理。”陆守夫恶狠狠的说道。 “一旦将佑州兵力调往渤州,北弃人必然趁虚而入,到时候局势恐怕会更加麻烦。” “那你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现如今兵力过于分散,属下以为不如,不如放弃渤州。” “什么?我陆家根基全在渤州,你让老夫放弃,放得下吗?” “我知渤州对于将军的意义,不到万不得已属下也不会出此下策,现今看来,渤州驻军北面北弃狼骑,南临云卫虎师,前后受敌,首尾难顾,一味投入大军无异于投沙入潭难起波浪,不如先退一步,一旦陶臣末亦或是北弃人拿下渤州,那他们都将不得不正面交锋,图兰冰穆与程锦尚都在图谋天下,一山岂容二虎?”吴言兵道。 “这二人定是要分个胜负的,但不一定是现在,他们联起手来对付我陆某人也不是不可能。” “大将军,无论如何,积土成山,暂时放弃渤州集中兵力安守中州总比现如今这样被割裂不成势要好。” “你是说云州和蓉州也不要了?”陆守夫狐疑道。 “属下并无此意,云州和蓉州对于牵制渝州势力大有裨益,自然是放手不得,但渤州不一样,现在看来,渤州反倒成了将军的负担,会硬生生的牵制着将军排兵布阵。” 陆守夫开始认真考虑吴言兵的意见了。 “小皇子的事怎么样了?”陆守夫问道。 “几个卖出求荣的人说出的话有多可信本身就值得怀疑,再说茫茫人海,何处能寻得呀。” “既是王林这个老狐狸参与其中,想必并非全然是空穴来风,还得找,找到小皇子,皇帝才能对我惟命是从。” “属下会继续派人找。” 图兰骨柔突然觉得异常开心起来,陆文昭战败了,北线陆家军士气定然会大受影响,此刻发动进攻,时机再好不过。 但图兰冰穆却拒绝了她的提议。 图兰骨柔不解。 “陆文昭虽然败了,但他背后还有陆守夫,还有朝廷的数十万兵力,邱先生《勘天七策》里说得很有道理,不妨让他们再斗斗。”图兰冰穆缓缓说道。 “还得等?一直等到陶臣末更加强大?现如今陆文昭深陷危局动弹不得,我们何不趁此机会继续南下呢?” “本王几时说过要一直等?现在陶臣末还在渤州南境,等他和北境的人打起来了咱们再动有何不可?”图兰冰穆笑着问向自己的王妹。 “那要是陶臣末突然不打会怎么办?” 图兰冰穆再一笑,继续说道:“你以为这天下只有本王一人想成为九五之尊?程锦尚形势大好,他会比本王更等不及,况且现在程锦尚与陆守夫激战正酣,他一定需要陶臣末从渤州为他打开战局,陶臣末不可能就这么不打了,除非他不怕得罪程锦尚。” “那岂不是更好,到时候王兄你再趁机把他招揽过来,不仅让程锦尚痛失爱将,还让自己多了一名好手,一石二鸟多好。”图兰骨柔带着几分期待的说道。 图兰冰穆无奈摇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不可能了,陶臣末自打决意跟随程锦尚开始便与你我失了缘分,他终究是汉人,连邱先生都离你我而去,他陶臣末断然不会站在我这一边,更何况,到现在为止,不说汉人对我等有何偏见,我们族人又何尝会平等看待汉人,邱先生怎么走的你不是不清楚。” “那王兄有几成把握能赢陶臣末?” “尽人事,听天命。” 图兰骨柔突然又愁眉紧锁,缓缓道:“好可惜呀。” “你当真这般喜欢陶臣末?” “喜欢!”草原妹子从不遮掩。 “那好,王兄一定打败他,便将他抓来给你当夫君。”图兰冰穆朗声道。 “先打赢了再说吧。”图兰骨柔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行了,本王先不与你说笑了,传令下去,让大军向渤州北境集结,一旦陶臣末开始北上攻城,狼骑随时出发。” “好。”图兰骨柔领命而去。 云卫经过数日赶工,打造了三架攻城塔。 攻城塔比渠坊城墙高出两米,达十一米,四柱合围,宽四米,由下至上,由折梯连接,在与城墙大致平行处开门为桥直铺城墙,塔中由下而上可同时容纳三百余人,塔底铺滚木,以便借力推进,士兵装载其中可拒飞箭,尔后由出口门桥直通城头。 看着这一切,陶臣末嘴角一笑一闪而过。 “有此神器,必会攻无不破。”任蒹葭道。 “先前无人用过,到底功用如何还得检试。” “将军所造必有大用,只是只有三座,陆文昭据险以守,也大意不得。” “陆文昭一定不会让自己死在渠坊,他的野心不容许他这么做。” “可他也不一定有办法活着出去,人一旦丧失了希望,要么等死,要么拼死一击,渠坊城守军虽不多,但要真正拿下,怕也确实不容易。” “围城必阙,陆文昭想走,我给他机会。”陶臣末意味深长道。 “噢?将军打算放他走?”一旁的程铭纬不解问道。 “与其让他死拼给云卫带来更多伤亡,不如给他开一个口子,他一旦离开,剩下的守军必然不会再有心思死战。” “何处而阙想必将军也已想好了。”任蒹葭道。 “是,这几日我已经让李秀暗暗调整了兵力部署,假意要重兵进攻城墙稍败的西门,刻意在东门减少了兵力,陆文昭既然早就有撤离的打算,想必也看出来了东门守军相对薄弱,至于最后他走不走那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将军不怕放虎归山?”程铭纬问道。 “放不放还得看他跑不跑,季将军怎么样了?” “虽不能提刀上马,但性命之忧,季将军已无大碍,攻城的时候将军能不能让我也上。” 陶臣末道:“自是可行,到时候你与曹焕一队,听我指挥便是。” “好,一切听大将军的。” 陶臣末还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踏过渠坊城的护城河。 这也并没有更他造成太大困扰,护城河水引自城外十里处的天水河,他首先命曹焕领兵决了引水堤,让护城河的水只去无来,断了循环也就逐渐流干了,尔后命士兵人手一袋细沙,朝着几个最窄的河面一通狂扔,数万将士齐心协力,很快填平了三四个通道,城墙上的守军除了唰唰的放着箭阵再也别无他法,但云卫前方铺放滚木的将士被射到之后,立马会有人顶上,一刻也没有耽误攻城塔向前推进的时间,守军有限,箭矢更是稀少,陆文昭明知陶臣末要干什么却无计可施。 当渠坊守军看见云卫推着三座攻城塔缓缓向城头靠拢时,除了惊愕再无其他表情,等他们缓过来,这攻城塔已然靠近了城墙,但此时,他们还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好!”宇文甫最先反应过来,“用火箭,用火箭!”他竭力狂呼着。 仓促之下,星星火箭根本奈何不了这三座用生木打造的攻城塔,眼见效果甚微,宇文甫又赶紧招呼道:“飞钩!飞钩!” 身边将士又赶紧去找飞钩,以求众人之力将这怪物拉倒,但就在此时,与城墙同高度出的护板突然像巨石一般,轰隆的砸在城墙上,随之而来的便是由塔内冲出的云卫将士,数百人源源不断的由塔底到塔顶再如履平地的奔向城头,早就被这莫名其妙的东西搞得不知所以的守城将士顿时慌了手脚,由三座相距不远的攻城塔冲出的云卫将士很快在城墙上占据了主动,这时候,守军自然开始向同一方向聚集,想要延缓云卫进攻,差不多同时,曹焕与程铭纬部开始以云梯为主在另一个方向发起了进攻。 宇文甫见势不妙,立马拉着陆文昭撤下城头,打算按照原计划撤离。 陆文昭很是不舍,更多的应该是不甘,但陶臣末兵力数倍于己,眼前局势这渠坊城也定是不保,他没有更多选择。 “将军,陶臣末现在的注意力全在攻城,此刻再不走,一旦城破,你我断无生路,还请将军为青城、为小世子考虑!”宇文甫近乎哀求道。 陆文昭自然不想就此丧命,他本身也一直在等陶臣末攻城,不如此,重兵围困之下,他断无逃走可能,事已如此,再有什么不甘也只能先忍着。 陆文昭遁走,多数渠坊将士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守城,很快,渠坊城归于云卫铁骑之下!多数士兵选择器械投降,但还是有一些陆家死忠潜伏在暗街深巷拼死抵抗。 陶臣末一方面令李秀领兵追击陆文昭,一方面让曹焕、程铭纬带兵剿杀负隅顽抗者,自己则和任蒹葭率兵拿下渠坊府门,居中指挥。 程铭纬带着曹焕一条街一条街的搜捕可疑人员,一路斩杀不少陆家死忠,排查了约莫一个时辰,正准备短暂休憩的时候却发现一伙虽不着兵甲却手持兵刃的人在小巷中游走,立马领着几名士兵前去追击,这伙人发现来人之后立马蹿进另一条巷子,程铭纬紧追不舍,连追了几条巷子后便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正待他大口喘气的时候,这几人突然从暗处蹿了出来,可能是见着此时跟在程铭纬身边的人并不多,其他人还没有跟上。 程铭纬见状也不惧怕,而是抹了抹嘴角,提刀相迎,他完全没料到这几人比他预料的要生猛很多,跟上自己步伐的四名名士兵很快便被砍倒两个,自己被两个人前后夹击,相救不能。程铭纬凤眼一斜,大喝一声,一刀劈翻一个,尔后左劈又坎,又斩落两颗敌首,也就在此时,自己带来的士兵在合力绞杀三四名敌人之后被悉数砍翻了,好在这时候曹焕出现在了巷子的另一头,见世子被围攻,立马带着几人前来救援,双方一阵激战,逃窜的这伙人被悉数击杀,程铭纬、曹焕带来的人也所剩无几,眼看有些力竭的世子殿下,曹焕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此刻他将世子殿下击杀,再砍倒还活着的两三个人,然后就说世子是被敌人围杀,自己算不算为御风左使立了一记大功呢? “蹲下!”恰此时,程铭纬厉声吼道,曹焕反映极快,立马蹲下,与此同时,程铭纬长刀一横,砍翻了曹焕身后矮墙处冒出的一个杀手,曹焕惊魂未定,有些惊恐的回头看了看被程铭纬砍翻的小兵,又看了看程铭纬,自己先前那一瞬的想法也就荡然无存了。 “谢过殿下!”曹焕心有余悸的说道。 “此处不安全,先出去。”程铭纬道,随即领着众人出了巷子,与后续跟上的大部人马汇合,然后再一起行动。 而此时亡命奔逃的陆文昭很快发现了追上来的李秀,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逃往中州与自己的父帅汇合,但他必须要面对在渤、中两州关隘重镇等着他的王立阳,以自己眼下的兵力,是万万不能与王立阳对抗的,要这么走就只能先北上,尔后由佑州进入中州,这么一来,还可以借机传令渤州北境的守军,干脆全部撤离进入由佑州进入中州,整合兵力,再战山河,这个计划实际上与吴言兵的建言不谋而合。 陆文昭的第二个选择就是一路逃回青城,可如此一来,自己还是会陷入到陶臣末与北弃人的包围之中,他不倾向于这么做,但宇文甫却坚持要他回到青城,不为别的,因为长宁王的遗孤还在那里,一旦陆文昭将所有兵力撤回中州,那长宁王一系就彻底完了。 两人边逃便争执,却始终难成一心,然而李秀在后面紧追不舍,容不得他二人有所耽搁。 迫在眉睫之际,二人决定兵分两路,陆文昭北上,向佑州边境靠拢,一面可以召集北境守军形成守势,一面可以将佑州当作后路以备不时之需,而宇文甫则领着百余人回到青城,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长宁王的遗孤。 李秀追击一日,后发现二人兵分两路而去,一时拿不准陆文昭到底去了何方,按照陶臣末的意思,便未在继续追击,而是领着千余飞云骑先回了渠坊。 李秀未能追到陆文昭,陶臣末也并未介意,这毕竟是他陆家地界,陆文昭比谁都清楚该怎么脱身。 接下城防,陶臣末终于得到了一点儿休息的时间。这时候,任蒹葭来报,说渠坊的地牢里关押着近千人,绝大多数都是些外地人,这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被陆文昭怀疑的云卫探子。 陶臣末安排任蒹葭将所有人登记造册,然后一一核对,真是云卫暗探者自然要立马关照释放,其余无辜路人也要赶紧解除禁锢,至于那些真有趁乱犯罪者当继续收押还得继续收押。 任蒹葭花了整整一日时间才将这些人的名册整理出来,其中一人的名字引起了她注意。 “邱心志?”陶臣末狐疑道。 “此人却是如此自称的,籍贯地与鬼才邱心志先生也符合。” “带我去看看!”陶臣末边说边往外走。 来到地牢,只见每一间牢房都人挤人,整个地牢充斥着血腥和排泄物的怪味。 任蒹葭领着陶臣末直奔邱心志所在的地方。 顺着任蒹葭手指向的方向,陶臣末只见一老人蓬头垢面、骨瘦如材,看起来甚是虚弱。 “你是邱心志邱先生?”陶臣末关切的问道。 “老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管你们是什么人,该来的总是会来,老朽也并不惧怕。”邱心志虽无比虚弱,但形态肃立,语气平常。 “邱先生如何落在了陆文昭手中?”陶臣末继续问道,这句话自然也带着一些试探真假的意思。 “离开北弃王庭之后,本想借道渤州回尹州,却不料被正在大肆搜捕云卫暗探的陆文昭给逮住了,因曾为外族人献过计策,自然而然便落到如此下场了。”邱心志缓缓道。 “先生,在下乃云卫大将军陶臣末,不知先生在此,解救来迟,先生莫怪。”陶臣末已断定此人正是邱心志无误了。 “你就是陶臣末?”听到陶臣末的名字,邱心志两眼突然亮了起来。 “如同先生一般,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邱心志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白衣少年,只见身形清瘦,白衣如雪,双目炯炯,气质非凡,是了,如传言一般。 “你打败了陆文昭?”邱心志问道。 “攻下了渠坊城,但陆文昭跑了。”陶臣末道。 “好哇,好哇,陆文昭一败,云卫稳操胜券,程锦尚怕是真要君临天下了。”邱心志由衷感慨道。 “先生,此地阴仄,咱们换个地方吧。”陶臣末伸手扶住邱心志,将他带出了地牢,邱心志老眼浑浊,暗生哀叹。 陶臣末特地安排邱心志进行了梳洗用餐,酒足饭饱,邱心志恢复了不少精神,看看现在的自己,邱心志突然很想笑,是无比感概,也是真的好笑。 平复好了心绪,邱心志这才又去到陶臣末厅中。 “先生感觉可好些?”见邱心志前来,陶臣末立马起身问道。 “将军如此礼遇,岂有不好之理?”邱心志微微笑道。 “陆文昭是不知道先生身份还是故意为难,如何这般对待先生?” “老朽为北弃人出谋划策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他对老朽自然是多有恨意。”邱心志无奈道。 “各为其主,当大度些才是,放心吧,现如今先生自由了。” “老朽特来谢过将军。”邱心志向陶臣末深深鞠了一躬。 “先生不必多礼,这是在下应该做的。”陶臣末赶紧扶起邱心志,扶着他的手臂将他带到座椅上。 “这地牢之中还有很多无辜的百姓,还望将军也能将他们放了吧。” “先生放心,在下早已安排了人进行一一登记核查,无辜者自会放了。” “这就好,这就好。”邱心志道。 “先生接下来作何打算?”陶臣末问道。 “平溪城数万无辜百姓虽非死于老朽手中,但老朽在这件事中却有过错,既得自由自身,余生便吃斋念佛,期望能超度超度这些亡魂吧。”邱心志突然又没了魂儿。 “此事着实与先生无关,先生何必自责呢?” “与我无关?将军当真这么认为?” “先生虽入了北弃王庭,但先生一贯都主张平等待百姓,这些明眼人都看着呢,平溪屠杀全是因兀考先暴虐无道,与先生有何关系呢?” “可百姓不这么看,在他们看来,最可恶的不是动武杀生的人而是像老朽这种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数万乃至数十万人亡命的奸恶书生,老朽既为王庭幕僚,未能阻止他们屠杀无辜百姓,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逃避是逃避不了的。” “天下生乱百姓必先受害,战事一起更是无人能独善其身,先生施展抱负谋略天下,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安定四海从根本上杜绝杀戮吗,这又何错之有。” “老朽过不去这个坎。” “可先生一腔才学,不在乱世作为难道真甘心带进黄土化作尘泥?安定天下大局,需要先生这样的人,先生早退,无辜百姓便会多受些苦。” “没有老朽,自有他人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将军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先生过奖了,在下一介武夫,实难望先生相背,如若先生不嫌弃能相助一二,在下方才可能得心应手啊。” “若老朽决意离去,将军是否愿意放老朽离开?” “君子不强人所难,先生若决意离去,在下自不会有任何阻拦,只是在下还是万分希望先生留下,能为渝州王府为在下出谋划策,若就此离去,属实可惜啊。” “将军太谦虚了,你可知北弃王和北弃郡主平日里念叨最多的人是谁?正是陶将军你,将军你年纪轻轻却武艺高强谋略过人,北弃王一直想让你为他效力,渝州王府有将军在,谋定天下指日可待,老朽于渝州王府作用并不大。” “宁安王求贤若渴,先生放心,您若是愿意为渝州王府效力,在下敢保证,宁安王必然会礼遇有加,先生能享受的尊容将比在任何地方都好。” “渝州王府文有边向禽、瞿红袖两大谋士,至于武将,不说你陶将军和王金易等人,就是云卫的五虎将放在任何人手下那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老朽便不再去丢人现眼了,更何况,老朽本已违背了忠臣不事二主的先贤训诫,此刻若再投奔渝州,将来又如何面对北弃王庭,还望将军莫要为难老朽。”说罢,邱心志起身再一次缓缓鞠了一躬。 其实这才是根结所在,若他邱心志今日转而效忠渝州,将来在面对北弃时他当真如何自处,读书人的气节有时候比刀枪更坚。陶臣末深知这一点。 “我知先生心结难解,今日自不再为难,先生若是决意离去,在下绝不阻拦,但如若有一天先生能解了心结,在下帐中随时有先生一席之地。”陶臣末也微微向邱心志鞠了一躬。 “将军的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在下怕是得赊着这银钱,还辜负了将军期许准备拍屁股走人了。”邱心志无奈笑道。 “在下万分期望先生能留下来为我等指点一二,但在下也说过,先生现在是自由之身,要走要留,先生自能决断,至于这酒钱,先生若是哪日想起再来看看云卫将士,到时再送来也无妨。”陶臣末也笑道。 “既如此,那老朽便要走了。”邱心志躬身拱手。 陶臣末微微叹息一声,却也无法,但还是跟着邱心志走了出去,送一程,无伤大雅。 “先生当真打算就此归隐?”陶臣末还是不放弃,边走边问到。 “老朽不才,但还是能看出一些事情来,北弃是不能待了,大渊朝廷更是气数已尽,而渝州王府文臣武将个个都是顶天好手,世间已无老朽用武之地,但老朽并无哀怨,多年轻俊彦天下才有生息,老朽这一去,去得安稳。” “可如今各股势力依旧交错繁复,如先生这般能计定山河、平复乾坤者一旦撒手不管,这世间怕是得多乱些时日,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将军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天下本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俊彦的,老朽年纪大了,世间事老朽的所作所为作不得数,将军嘴上虽这么说,但其实心里应该是对这天下形势有清晰判断的,陆文昭一败,陆守夫在朝中孤立无援,陆家与朝廷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陆家败朝廷亡已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卫戎国弱,对中原局势影响甚微,接下来就看渝州王府与北弃王庭谁能挺到最后了,老朽虽为北弃旧臣,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如今看来,天下民心还是向着渝州王府的,就看宁安王如何打好手里的牌了。” “不到最后,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渝州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看到陶臣末的谨慎与谦卑,邱心志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狂妄暴虐的图兰兀考先,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心谨慎才能成大事,将军定能立下不世之功。” “将相不世功,万千壮士骨,希望能早日了了这无休止的刀兵吧。” 二人说着说着已然走到了城门口。 “将军不必再送了,多谢将军礼遇,就此别过,愿将军安康。”邱心志转身向陶臣末躬身拱手道。 “既然先生去意已决,在下便也不再强留,先生保重。”陶臣末回礼。 邱心志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身来,欲言又止。 “先生可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老朽确有句话要说,不合时宜,但别无他意,将军听听便是。” “先生有话尽管讲。” “自古臣工最忌功高震主,非帝王者若是登高切忌临下,若遇激流当知勇退。” 陶臣末突然愣了一下,他一时不太明白邱心志这句话的意思。 “将军是个聪明人,将来一定能明白老朽的意思,告辞。”说罢,邱心志仰天长啸而去。 陶臣末忽然像是明白了点儿,却并未言语,只是朝邱心志离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陆文昭向西北而去,意图集结重兵形成势力,但因北境各城面临着北弃狼骑的压力,皆不敢轻易难撤,倒不是怕将城池拱手相让,而是担忧失了堡垒庇护狼骑趁机冲杀,所以虽接到陆文昭调令,但一时间也难以快速接济。宇文甫带着扈从一路狂奔,本来经过安阳直走青城大约只需五日路程,但魏文忠十万大军此刻正将安阳围得水泄不通,宇文甫只好绕过此地往青城赶,这就白白多出了两日的路程,虽苦不堪言,但为了保全长宁王遗孤他也别无办法。 宇文甫知道,陆文昭之所以不逃回青城就是为了保存渤州有生兵力,好将其全部带往佑州,至于渤州,守不住,就只有让陶臣末与北弃人相互争夺了,到此时,宇文甫才明白那日陶臣末对他讲的话,陆家从来都只是将长宁王当作一面旗帜而已,更何况长宁王已逝,他的遗孤自然更是可有可无了。 与此同时,陈政纲在云州百姓的帮助下彻底清除了楚原婴所有的外围屏障,楚原婴只得困守平城,战事至此,陈振纲不再着急,只要围着楚原婴,那他便无计可施。至于王金易,那就比较辛苦了,他领着七万来人苦苦的支撑着樊胜十余万大军的围攻,按理说,樊胜的并多数是二十余年不曾有过实战的京畿卫,即战力无法与骁卫同日而语,他大可以出城与之决一死战,但因他的目的是插在蓉州心脏牵制住陆守夫南下兵力,从而为陈振纲收复云州提供时间,另一方面,在于缓解渝州北境的压力,所以眼下只得据城死守。王立阳聚兵于渤、中边界,陆文昭一时未能聚集大军所以不敢向其靠近而是继续向北而去,朝中陆守夫动用京畿卫后暂无兵力调遣,所以他一时甚是悠闲。 此刻的陆守夫已踏进宫门。 “上柱国,已然尽数交付于你,你不仅未取寸功,还让调派出去的十多万京畿卫一个不剩,现如今倒好,你又来要佑州守军,你可知道,佑州守军一旦调动,我大渊北境彻底空虚,卫戎、北弃将毫无阻拦的直达皇城,你是要朕将这江山拱手让给胡蛮?” “调兵入渤并非要与陶臣末决一死战,而是要为我儿文昭争取时机,好整合渤州北境守军,如此才可以让他将这些人全部带到佑州来,陛下请相信臣,一旦陆文昭聚拢渤州守军,臣立马让他将这些兵力带来勤王,调往渤州的兵力也一并撤回,臣宁愿放弃渤州也要为陛下守住佑、中二州。”陆守夫道。 “卫戎和北弃人会给你这个机会?” “所以要快,在卫戎和北弃人还未摸清我们意图时便立即施行,否则,老夫也无力回天了。” “朕听闻楚原婴在云州也被陈振纲围住了,上柱国,你当真还能与程锦尚斗吗?” “誓斗到底,虽然陶臣末在渤州小胜一招,但陈振纲与王金易都与我方大军陷入了缠斗,程锦尚在万宁寸步难行,只要陛下允许臣重新聚集兵力,再与程锦尚决一生死不是不可能。” “程锦尚、王金易、陶臣末、王立阳、陈振纲这些人谁不曾是我大渊臣子,未曾被大渊所用,反倒联起手来反朕,当真是莫大的讽刺。” “如若当年秦相能善待忠臣良将,局势何至于此。”陆守夫恨恨道。 “秦相若是能善待他们,朕当年也不怕你陆家别有用心的站在长宁王一边。”宋骁别有深意的说道。 “陛下别忘了长宁王已含冤而薨,凶手至今未曾找到,臣也已跟随陛下,陛下说这些似乎已并无意义了。” “是啊,所以朕现在是要你给朕解决问题,而不是一味的要兵去堵你的窟窿。” “那这个窟窿陛下堵还是不堵?”陆守夫语气明显强硬了起来。 “大胆陆守夫,怎敢如此跟陛下说话!”王林有些看不过去了。 “兵,朕可以给你,反正能折腾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陆守夫,你若是堵不住这个窟窿,你总得有个说法吧,十数万京畿卫连个响声都没有就这么没了,你觉得朕一点儿愤怒都不该有吗?” “陛下是要臣立军令状,臣可以立,可如果时机错过了,到时候这军令状怕是也不能执行了,江山是陛下的,要与不要,陛下说了算。” “陆守夫!”王林再一次呵斥道。 宋骁摆摆手,示意王林不用在意,尔后说道:“朕会让佑州守军前往周山迎接陆文昭,保证他退路无忧,尔后便将佑州交给陆文昭来守,佑州守军则退回中州以补缺京畿卫。” “这……” “陆将军觉得朕的安排有问题?” 陆守夫没料到这宋骁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周山位于佑、渤交界,陆文昭运气够好便可以将渤州还剩下的有生兵力带到周山,尔后去换防佑州守军驻地,佑州守军就可以退回中州保卫皇城,很显然,宋骁在防着陆守夫,他知道京畿卫除开张高当时没有调出去的两万余人外其他的已经荡然无存,如果此时再让陆文昭将陆家亲兵带回中州泰安,那整个皇城将完全置于陆家的控制之下,但如果让陆文昭去接防佑州把佑州守军换回来守卫泰安皇城,陆守夫就不能在泰安为所欲为了。 想到这一层,陆守夫一方面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平日里柔弱无挂断的年轻皇帝,一方面心中怒火渐旺,但眼下佑州守军多数忠于朝廷,此时撕破脸皮必然会耽误陆文昭撤退,所以他也只得忍了。 “只要陛下愿意出兵支援陆文昭,臣,无异议。”陆守夫努力控制着内心的不满说道。 陆守夫气冲冲的离开了皇宫。 “陛下,一旦陆文昭从渤州抽身,今后这陆家更是强大了。”待陆守夫离开,王林不无忧虑的说道。 “别无他法,朕知道陆守夫与朕根本就不是一条心,他利用朝廷的兵当他的马前卒,朕也得用他来对付程锦尚,朕为了这江山也可以虚伪。” 陆守夫带着极度不满回到了府上。 “皇帝可曾答应了将军的请求?”吴言兵迫不及待的问道。 “答应调兵,但有两个条件,其一,大军不会入渤州境,而只是在周山接济,其二,文昭一旦全身而退,将会去佑州驻防,佑州守军会南下中州以补京畿卫缺失。” “皇帝的主意?” “他身边并无其他人啊,想必是他自己的主意。” “皇帝有如此心思,难以置信。” “你说他是不是在给老夫装傻,还是说他身边何时出了个高人?”陆守夫狐疑道。 “不管什么原因,这道皇命不能出。”吴言兵若有所思的说道。 “怎么说?” “将军放弃渤州的目的是要集中可用兵力,这道皇命一旦下达,二公子就算能全身而退那也会被放到佑州去继续和北弃人以及卫戎人斗,反倒佑州守军空下手来专守皇城,将军忙活一阵,最终还是会被隔离在皇城之外。” “是啊,宋骁这一招当真是出乎老夫预料。” “有一计可用,不知将军可敢一试?” “怎么说?” 吴言兵压低声音,向陆守夫耳语了一阵。 陆守夫表情有些惊愕,没有立马点头,想了很久,狠下决心道:“就这么办!” 狭路相逢 第五十三章狭路相逢 凤溪、万宁的战况相当惨烈,程锦尚虽然同意了瞿红袖和陶臣末的计划,但内心还是希望尽快拿下凤溪,好亲手杀了害死丁康阳的凶手曾伟琼,但陆守夫毕竟不是秦庸,他将所有能调集的兵力都集中在了这两地,两军死战,各不相让。 只不过事情很快便有了转机,陶臣末渤州来信,一方面详解了渤州战局,请求程锦尚向王立阳方向增加兵力,一定要将陆文昭及其剩余陆家大军琐死在渤州,防止其窜回中州与陆守夫兵合一处,另一方面附上了攻城塔的构造图纸,这对于程锦尚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有了陶臣末在渤州的实战经验,攻城塔的运用自然会得心应手,拿下凤溪等城指日可待。 程锦尚仔细分析了陶臣末的计划,觉得将陆文昭锁死在渤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要将渤州剩余兵力全部剿灭,陆守夫就会成为笼中困兽,但要分兵给王立阳,就无法同时拿下凤溪、万宁两地,思来想去,程锦尚觉得胃口还是不能过大,拿下凤溪、万宁还是分兵锁死陆文昭,他必须要尽快选择一个,长远来看,锁死陆文昭就相当于断了陆守夫一臂,这对陆守夫的打击显然会更大,而且有攻城塔图纸,今后再想法拿下万宁等地要容易得多,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分兵支援王立阳,眼下的攻势还不能明显减弱。 主意打定,程锦尚只得暂时放弃替丁康阳报仇雪恨的想法,但明面儿上还是不停的进攻,然后分点了四万兵马沿着安县北上支援王立阳。而王立阳已先渝州一步收到了陶臣末的消息,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要彻底阻断陆文昭的退路。 由于安阳是青城的门户,此地驻军六万余,且多是精锐,魏文忠围城近半月而无突破,待陶臣末彻底解决渠坊之后,终于摔援军抵达,兵合一处,云卫气势再涨。 陶臣末领着任蒹葭、李秀、季河清、程铭纬等人详细听了魏文忠的奏报,对安阳局势重新做了一遍评估,现如今主动权掌握在云卫手中,陶臣末打算放弃之前迂回奔走、折返突袭的打法,进而改成了步步为营、逐个击破的战略,啃下安阳,便可遥望青城,只不过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知道,他现在的首要目的不是拿下青城,而是要啃掉渤州的所有有生兵力,只有如此,才能让陆守夫彻底陷入不胜之地。 宇文甫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在陶臣末移兵安阳的同时,他也刚好到了青城,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去拜会长宁为遗孤,并打算将其接走,至于去往何地,眼下并无明确目的,但事急从权,只有先避开陶臣末的攻势保全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只不过因为陆文昭亲信对长宁王遗孤看护甚紧,宇文甫并没有第一时间成功将其带走,他手中目前只有几十人,要硬来是不太现实的,别无他法只得苦口婆心的劝说陆家军放人,但这些人并未得到陆文昭明示,哪里肯就这么放手,情急之下,宇文甫不得不实际说明了前线战败陆文昭溃逃的事情,这些事陆家军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们不能就这么散了,渠坊城破,陆文昭却还在,渤州主心骨还没垮,眼见宇文甫不断宣扬云卫勇猛渤州难以抵抗的消息,青城守将也就是陆守夫堂弟陆名章害怕他影响军心不得不强硬警告若再继续悲观弃战将予军法处置,宇文甫势单力薄为避免身陷囹圄只得暂时屈服,心里则盘算着另外的法子。 陆守夫能成为大渊为数不多的云麾将军替大渊镇守一方,陆名章功不可没,当初陶臣末为救苏木派暗探半路绑走陆文霆妻儿之后,陆名章深感失职,恼羞成怒之下一口气在青城擒获了数百疑是探子,或杀或役,受冤者众,但他管不了那么多,陆家的最终产业在他手里,他不允许有人轻易破坏,所以他比谁都清楚长宁王遗孤对于陆守夫来说有多重要,只要当今朝廷难以为继,这颗棋子就是将来陆守夫得正统、令天下的最佳选择,宇文甫想要以长宁王旧臣身份带走他们是想都不能想的事。 陆名章不是不知道前线战败的消息,现如今就有两道军令摆在他的桌上,一道是陆守夫自中州发来,要求他集中精锐尽量全部带去中州,意即放弃渤州。第二道军令则是败逃的陆文昭遣人送来的,那就是让他继续镇守青城,吸引陶臣末注意力,好让北境其他守军从容聚集,尔后他再带着长宁王遗孤撤退。陆名章这会儿很不清楚自己是立马撤离还是先拖住陶臣末为陆文昭重新聚集兵力争取时间,所以当宇文甫一遍遍的说着前线战事的时候他便无比烦闷,最终呵退宇文甫,召集亲信商讨撤退事宜。 经过一番衡量,陆名章决定继续镇守青城,为陆文昭聚集北线兵力争取时间,因为北线守军面临着北弃狼骑的压力,不可能说退就退,至于东线,陆名章几乎已无计可施,李文顾牢牢的把守着碧津,云卫水师几乎将所有能从海上来的军资都给断了,这么些年海上战力稍强一些的仇东海部也早已让陶臣末突袭渤州时在陆上莫名其妙的给剿灭了,剩下的都是些不成体系的海战散兵,根本奈何不得李文顾,所以他的选择只能如此。 由于陆家在渤州大肆搜查各方暗探,北弃人也免不了受到波及,所以陆家大军的具体动向他们一时也摸不清楚,但是图兰冰穆知道,陆文昭战败之后,渤州北境军事部署肯定会大变,跃跃欲试的图兰骨柔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兵南下。 陆文昭达到渤州西北的青冈城之后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等大军前来汇合。陆守夫也正努力的为陆文昭顺利潜回中州搭桥铺路,其中一出就是飞奔前往佑州传令的役使在路途仅仅只有二十里的两个驿站之间被人袭击,好在被就近的士兵所救,掉落的军令也找了回来,这役使当真算是死里逃生,百般感激之下又即刻赶往下一个驿站。 他所不知道的是袭击他的人是陆守夫安排的,救他的人也是陆守夫安排的,之所以要这么折腾一次,就是为了调换他怀中军令。陆守夫是大渊的云麾将军,他对大渊军中的军令传递、暗文秘符了如指掌,安排一出戏轻松调换一个军令并不是什么难事。 拿到宋骁的军令,陆守夫不由得大吃一惊,宋骁的计划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怖,根据军令,宋骁意在让佑州守将余怀群抽兵八万前往佑、渤门户周山,名义上是为陆文昭回到中州提供支援以阻击陶臣末,但实际上是要余怀群密切注意陆文昭动向,并亲自将陆文昭带到佑州北线,让他在佑州继续抵御桐州的北弃势力,而余怀群则要寻机返回中州护卫皇城,但凡陆文昭有所拒绝,就地缴械,分散陆家亲兵,防止生乱。 陆守夫突然觉得这个宋骁之前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在跟自己演戏,这个看似即将亡国的皇帝暗地里竟有如此手段,他知道宋骁从来没有信任过自己,但不曾想不信任到如此地步,而且还看穿了他要陆文昭来到中州的真正目的。 陆守夫确实是从一开始就低看了宋骁,他如果够聪明就应该从宋骁果断放弃秦庸而与他合作开始就应当有所察觉,原来的宋骁优柔寡断不假,但那是因为有秦庸和太后秦牧替他拿主意,但到后来连秦庸和太后秦牧都没了主意之后他宋骁就变得决绝了,特别是在他的亲外公秦庸一家暴毙身亡之后,要知道,死的不光是他外公,还有十多个舅舅,五六个姨娘以及一众兄弟姐妹,人在绝境,要么怯懦等死,要么向死而生,对陆守夫来说,很不幸,宋骁选了后者。 此时的陆守夫不得不庆幸他采用了吴言兵的计谋,更改了军令,按照他的要求,余怀群不仅要调兵,还要去到渤州境内协助陆文昭,尔后,陆文昭领兵回中州,余怀群则继续镇守佑州。 只不过,无论是陆守夫还是宋骁,他们都有两个未曾想过的问题:其一,陆文昭能不能逃过陶臣末的围追堵截;其二,余怀群到底有没有他自己的想法。 余怀群曾是冉明栗的部下,自然与秦庸也是脱不了干系,陆守夫入主中州成为上柱国之后,看似与朝廷走到了一起,宋骁也给了他极大的权限,甚至连京畿卫都给他调动,但是,佑州的几大主将却依旧还是秦庸的人,宋骁没有动他们丝毫,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就是用来防着他陆守夫的,陆守夫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只不过也正因如此,陆守夫料定他更改军令让余怀群继续守在佑州,余怀群就不会产生什么疑问。 但见到宋骁的军令之后,陆守夫对他有了重新的认识,这个皇帝绝对不再是看起来那般柔弱无能了,于是他命令手下,继续四处打探小皇子宋凌的下落,只要拿到这颗棋子,加上长宁王的遗孤,他就握有绝对的主动权,同时,他命吴言兵向皇城放出消息,就说他陆守夫已经有了小皇子宋凌具体去处的线索,如此一来,宋骁就万万不敢轻易动陆文昭了。 陶臣末到达安阳之后,加上魏文忠的十万人马,集齐了十五万之众,将安阳城围得水泄不通,经过魏文忠十数日的连番进攻,安阳城虽依旧高耸,但城中守军已损失近半,眼看云卫不减反增,安阳守军人心惶惶。 陶臣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之所以还没有大动作,就是在等支援王立阳的大军到位,他的目的不在安阳,也不在青城,而在北境青冈的陆文昭,也是到此刻,李秀、任蒹葭等人才明白为何当初在渠坊陶臣末要来个所谓的“围城必阙”了,只有陆文昭还活着,渤州守军才可能兵合一处,毕其功于一役才是他的最终目的,长此以往的奔走突袭,对经年大战的云卫将士来说实在是有些疲累了。 收到皇城军令,余怀群大致看了看似乎并没什么怀疑,但就在此时,这役使突然说道:“陛下有口讯传给将军。” 余怀群立马跪倒听旨,这役使却又将他扶起,说:“陛下特意交代过,将军不必跪旨。” “陛下有何旨意交代微臣?” “陛下口谕,让将军仔细领会军令,之后调兵前往周口,一定要小心提防陆文昭,为了让他顺利接防佑州,一定要设法将陆家亲兵分离开来,将军今后可就要担负着守卫皇城的任务了。” “什么?”皇帝口谕明显与军令不一致,余怀群大吃一惊。 “余将军,怎么了?”身旁的副将也就是当年陶臣末同一届武举状元蹇虚谷问道。 余怀群很快冷静了过来,摆摆手,向役使问道:“本将问你,这一路可还顺利?” 这役使有些心虚,略有犹豫道:“顺利顺利。” “是吗?就没发生过什么异常之事?” “这……” 余怀群不再说话,而是死死的盯着役使。 役使被余怀群一盯,明显害怕了,立马跪道:“小人来时在中州边境确实遇到一些异常。” “说。” “小人曾被一帮歹毒袭击,只不过后来被附近执行任务的同僚所救,其他再无异常了。” “一般歹徒岂敢袭击背插令旗的役使,你的军令可曾离开过你?”余怀群问道。 “曾被歹徒袭落,但他们并未在意,其后同僚出现,小的很快就捡了回来,小的查看过,并无破损。” “那就行,好了,你的军令也传了,口谕也带到了,回去复命吧,就说本将一定按陛下指令行事。” 待役使离去,蹇虚谷问道:“将军,这军令可是有什么异常?” “军令内容与陛下口谕不一致。” “什么?是有人篡改军令还是这役使假传圣旨?” “陛下的话他不敢随意更改,除非不想活了,很显然,有人对军令动了手脚。” “歹徒无缘无故袭击传令役使,军令也曾掉落,将军这个分析恐怕是有道理的,可是谁敢如此大胆篡改朝廷军令?” 余怀群冷哼道:“除了陆守夫恐怕没有别人。” “陆守夫,何以见得?” “陛下的口谕是让我等移兵周山,并督促陆文昭接手佑州防务,很显然是不放心陆文昭带兵进皇城,可这军令的内容却不仅仅要我们去渤州支援陆文昭,之后还要让他去护卫皇城,按道理讲,泰安有了一个陆守夫,还需要陆文昭干什么,现如今只有一个解释才能说得通,那就是陛下依旧还是不信任陆守夫,所以不想让陆守夫与陆文昭兵合一处,这才会让我等督促陆文昭接手佑州防务,尔后让本将带兵去护卫皇城从而牵制着陆守夫,但陆守夫为了保全自己的实力便假借一手偷换军令,好让陆文昭顺利回泰安,一旦计成,皇城泰安就是他陆守夫说了算了。” “想来陛下确实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过陆守夫这个老匹夫,所以他才在军令之外再让人传了口谕。” “是啊,看来陛下的心思比你我想象的还要缜密。” “陆守夫偷换军令就不怕将军您看出什么破绽吗?” “人是越老越妖啊,陆守夫是大渊的上柱国,他对沿途驿站如何布局军令如何使用暗文比谁都清楚,如若不是陛还让这小子带了口谕,本将也定不会有丝毫怀疑,本将不问他也不会自找麻烦说自己沿途被人袭击过,可惜啊,陆守夫还是百密一疏了。” “那我们怎么办?” “抽调兵力,去周山。” “万一北弃和卫戎突然发难可如何是好?” “边境守军先不用动,就抽调附近几个军镇的守军就行了,传令下去,让北门、丘山、汉葭、下塘四个军镇各抽调一万人马,再从鹿角抽调两万人随本将去周山看看戏。”余怀群别有深意的说道。 蹇虚谷自然得令而去。 余怀群整顿好人马便要出发。其实,加上当时整编的从桐、佑两州败走的守军,佑州目前足足还有三十多万人马,抽调六万来人去周山对于佑州防务其实并无太大影响,但营中部分将士还是免不了担忧卫戎与桐州的北弃人马同时发难,只不过余怀群现如今是佑州三十多万大军的最高统帅,他的打算不必告知每一个人。 雁过留痕,更何况是数以万计的大军,北弃人最终还是获知了渤州北境守军撤离的消息,随着图兰冰穆一声令下,图兰冰穆带着图兰骨柔、图兰博拜等人挥师十万扬鞭南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接手了陆家的城池,图兰骨柔本意继续南进,她的目的之一便是想要趁机追击撤退的渤州大军,好一网打尽,然而图兰冰穆却下令只准接收城池不准与渤州军交战,他知道陶臣末绝对不会放任陆文昭任意集结重兵撤往佑州,一旦如此,渝州将讨不到丝毫便宜,所以歼灭陆文昭的任务他决定让给陶臣末,自己则来个坐山观虎斗。 陶臣末留下有伤在身的季河清继续围攻安阳,程铭纬留下协助,他们的任务还有拖住留守青城的陆名章,自己则带上李秀、魏文忠、任蒹葭等人率领十万大军朝北行进。与此同时,王立阳也带着十万人马朝着青冈方向赶。 陆家北境守军统帅黄翚因为担心北弃狼骑趁乱袭杀,不得不在大军最后摆上防守阵型,再加上还要等其他几座军镇撤下来的士兵汇合,所以这一路都走得很慢,但是很快他就发现北弃狼骑并没有追来,一时间不知所以,只不过也不敢掉以轻心,狼骑向来以来去如风闻名天下,此时不见其踪影不代表他们永远都不会出现。 往北急行三日,先前放出的暗探已陆续传来消息,一方面北境大军并没有完全集中西行,先头已有一部抵达青冈,人数大约在三万人左右,还有两部各有三万左右人马正往青冈方向赶,人数最多的是黄翚部,他已几乎集结剩余兵力,人数十万只多不少。另一方面,北弃狼骑只占城不进攻,并没有趁势追击黄翚。 陶臣末认真评估了这些消息,很快传令王立阳,让他兵分两路前去截击正往青冈方向赶的两路人马,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青冈城,自己则带着十万云卫前去与黄翚正面交锋。 黄翚部前哨也很快侦得云卫北上的消息,立马回禀黄翚,前有强敌,后有追兵,黄翚一时有些惊慌,但后方负责盯防北弃狼骑的探子传来消息说北弃狼骑着实是忙着占城设防而并没有追击的迹象,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些。 此刻正在青冈等待大军前来的陆文昭显得焦躁不安,一方面佑州消息只说佑州援军正在往自己的方向敢,但是何时达到并无确信,另一方面,王立阳领兵十万也正朝自己来,他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等待佑州援军到来与王立阳死拼,要么丢弃渤州大军自己先逃去泰安,但他陆文昭不是怕死之人,自己如果这么逃走,一世英名必将毁于一旦,自己原来本能很好的利用渤州百姓去阻拦陶臣末行军,但渠坊城一逃,百姓们似乎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很多人已不愿意再这般同仇敌忾了,更重要的是不光失去民心,陆家亲军也必将荡然无存,要再想与陶臣末掰掰手腕儿几乎是不可能了,此时,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父帅,有他在泰安掌控,自己一定能等来援军。 又过两日,云卫攻下了黄翚移兵青冈的必经之路龟石堡,黄翚很快也得知了这一消息,他下令停止进军,现在必须要做选择,要么绕过龟石堡,要么与陶臣末死拼。绕过龟石堡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自己领着十万大军,就算绕路,陶臣末也定然能知道他的动向这么做没有什么实在意义,那剩下的就只有与云卫一决高下了。 黄翚常年与北弃人打交道,并非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是什么庸才,他知道,今日就算躲开云卫,将来也总是要一决生死的,陶臣末千方百计想要对自己赶尽杀绝,迟早要面对,不如早些了断,此刻,他也明白了为何北弃狼骑并不急着追击自己,想来北弃人也正等着他们鹬蚌相争,所以他也就不再担心北弃狼骑会在此时进攻自己了。 陶臣末倒是有几分意外黄翚没有想着避开自己锋芒而是迎面而来,这也让他少费些心思去打探黄翚的行军路线了。 秋末了,天空清澈,斜阳如画,恐怕是入冬前最后令人舒爽的天气了。 陶臣末并未驻兵龟石堡内,他不是要守,而是要攻。 黄翚领着十万人马迎面而来,他不想躲,而是想攻。 两军空出一里,陶臣末与黄翚各自倚马立于阵前。 黄翚打马而来,陶臣末迎面而上。 “你就是陶臣末?” 陶臣末已经习惯太多人第一次见面这么问他了。 “如假包换。” “你可真了不得啊,我渤州多少名将都败在了你的手上,渝州与朝廷久战不休,你为何却只专注要灭我渤州?” “若不是你们陆将军非要与朝廷走到一起,本将与渤州众将也不会这么早就拼个你死我活,只不过这一天也总会来,迟早的问题。” “陶臣末,你也算是名声在外了,难道你就未曾想过此刻与本将硬拼,北弃狼骑便会是那只身后黄雀吗?” “他们的确是那只黄雀,只不过本将若是胜了,他们定然不会趁人之危,如果云卫运气不好今日败给了黄将军,那这支黄雀会不会啄将军你那本将就不得而知了。”陶臣末胸有成竹道。 “渤州百姓一直在传你与北弃蛮人勾结,意欲共谋我渤州,本将本是不信的,今日你这么一说,看来百姓们所言非虚了。” 陶臣末哈哈笑道:“传言真假不是一时可以判断的,但无论如何,总比你家二将军蛊惑手无寸铁的百姓站上城头替渤州守军当炮灰要好得多。” “你我皆是武夫,不逞口舌之利,今日既然遭遇,那就分个高低,运气好,本将可以为渤州数十万将士报仇雪恨,运气不好,本将就亲自下去陪他们。” 陆家虽是一方割据枭雄,但十多年来要么在辖制鲜真,要么在抗击元仲,后来又抵挡着北弃铁蹄,无论怎么说也算是中原百姓的卫护,总是值得尊敬的,若不是各为其主,陶臣末也不会与他们为敌,所以他拱拱手说道:“将军一路奔波辛苦,云卫愿与渤州将士公平一战,云卫已先歇半日,今日天色已晚,将军不妨让将士们休整休整,明日巳时,你我再一决高下。” “好,我黄翚等着你。”黄翚也拱拱手,打马回到了自己阵中。 翌日巳时,两军摆阵,旌旗遮天。 陶臣末将云卫分为四阵,自己领六万居中,李秀、魏文忠各率万人轻骑分居左右,任蒹葭带着剩余一万轻骑在最后。 黄翚则将自己的人马分为十阵,每阵万余人,七个方阵推进,两个方阵殿后,一个方阵守着指挥踏。 随着战鼓轰鸣,两军开始了决定渤州最后局势的生死之战。 陶臣末的六万中军,阵前是长枪盾牌手,其后是一万轻骑,尔后便是自己居首的步卒。 冲锋之前,先是一阵互射,惊云弓与渤州强弓此刻各显神威,但因惊云弓是专门针对渤州强弓打造的,其射程和杀伤力明显要占优,且云卫前阵是盾牌手,其防御能力远比对方骑兵先阵要强得多,紧接着,双方开始向对方靠拢,云卫轻骑在盾牌手之后,一时并不着急冲锋,而是跟着盾牌方阵慢慢向前移动,渤州骑兵居前,速度明显要快得多,当他们靠近云卫中军的时候,云卫前阵摆出盾牌墙,长矛由盾牌衔接空隙伸出,形成一道锋利的刺墙,冲锋在前的骑兵自然是免不了成为后方骑卒的垫脚石,经过连番冲击,在牺牲调近千骑卒的代价下,渤州骑兵终于快要冲开了云卫的第一道墙,而此时,离盾墙约莫三十丈远的飞云骑终于开始了他们最擅长的奔袭,听闻后方马蹄声起,前阵士兵立马变阵,让出最大空隙,渤州骑兵来不及欣喜便发现眼前出现了飞奔的云卫骑兵,来不及喘息便又打马相迎,刚要接触时,飞云骑卒齐齐抬手,手中短弩射出一波箭雨,渤州前方骑兵应声而倒一片,其后继续打马前冲,意在搅乱对方阵形,陶臣末率领步卒紧随其后,喊杀声响彻云霄。 黄翚身为渤州大将,自然是听说过飞云骑的厉害,他毫不怀疑的以为陶臣末会将最擅冲锋的飞云骑放在阵前,所以他从一开始便安排了自己的骑兵冲在最前,但陶臣末却并未如此安排,反倒是安排长兵步卒在前先抵住了自己骑兵的冲锋,待消磨了骑兵的冲劲之后这才派出飞云骑,这便是以己短御彼长,以己长制彼短,黄翚渐感不妙,但他认准了紧随飞云骑之后的中军“陶”字帅旗,知道要想击败云卫就必须要控制住陶臣末所在的中军,于是他挥着令旗聚集重兵开始往云卫中军进攻。 飞云骑在前方横冲直闯,与对方剩余骑卒相互砍杀,陶臣末则带着步卒寸寸蚕食,直到推进速度不断减慢,陶臣末知道对方的重兵已经完全聚集过来了。这时候,他示意身后的曹焕挥旗传令。 在中军身后位居左右两翼的李秀、魏文忠先前一直按兵未动,直到见到中军令旗,这才各自开始向黄翚部两侧斜插冲锋,只见扬尘更甚,但听马嘶更浓,又两万飞云骑开始如利箭般插进渤州大军侧肋。黄翚立马调动殿后的两个方阵朝两边移动,迅速前去堵截从侧翼而来的飞云骑,但可惜他一开始便将自己的全部骑兵放在了阵前,此刻他们正在最前方与云卫厮杀,所以能去堵截侧翼骑兵的只有步卒的血肉之躯。 很快,黄翚部侧翼阵形便被李秀和魏文忠率领的骑兵冲乱,黄翚不得不减少中军的兵力投入,中军兵力减少,陶臣末推进的脚步便就加快,只见他长枪在手,左扫又挑,渤州步卒竟是难近其身,长枪所到之处,渤州军成片栽倒,身后的曹焕也杀得兴起,此刻的他没有其他想法,就知道杀得酣畅,打得痛快,有陶臣末的神勇,云卫中军战力惊人,大半个时辰过去,渤州军颓势渐显露。黄翚看出了问题所在,中军必须要有人能挡住陶臣末,他不能再在后方空看,于是将令旗交给了自己的副将,告知他一定要守住侧翼,自己则策马前去阻截陶臣末。 远远见到已经白衣变红衣的陶臣末,黄翚也起了杀性,在砍倒十多个云卫步卒之后,他不顾一切的朝着陶臣末靠近。 此时的陶臣末正杀得兴起,其实并未注意到渐渐向自己靠拢的黄翚,直到他感知到自己的长枪被人硬生生挡住之后这才回过神来。 “陶臣末,素问梨花枪军中无敌,不曾见童帅风采,今日便试试你的道行以窥老帅风骨。”黄翚大声道。 “黄将军,得罪了。”陶臣末并不多言,举枪便刺,黄翚长刀一挡,手腕一抖,变守为攻,二人刀枪相击,你来我往,其他人想插手也难,便各自厮杀,相互追砍。 两军厮杀了近两个时辰,各有损伤,中军你来我往,进退一时并不明显,只是渤州军侧翼实在难以抵挡飞云骑的冲击,已开始逐渐失守,但这批渤州军都是常年在一线与外族精兵作战的好手,虽见颓势,但并没有一溃千里,两股精兵相遇,除了主帅战术,就看谁能挺到最后。 一直按兵不动的任蒹葭终于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开始领着剩余万人提着长刀杀向阵中,后方来人击鼓,前方将士开始闪身让行。相比已经拼杀了近两个时辰的双方将士,任蒹葭部明显体力占优,经过数番厮杀之后又被乱兵冲开的黄翚和陶臣末脸色各异,陶臣末志在必得,黄翚隐隐担忧,他不曾想陶臣末还留了一手,一直在战局之外歇着的任蒹葭此刻简直如猛兽,饱满体力支撑下的最后一手步卒开始凶猛的压缩着渤州军的防御之势,渤州中军开始步步后退。 两只精锐狭路相逢,犹如两个壮汉掰手腕,势均力敌、难分上下,但如果此时突然有个局外人使使力,被推一方必然泻力,这胜负也就定了。 在任蒹葭的凶猛冲击之下,渤州中军开始不断溃退,任黄翚卖力阻拦也无济于事,加之侧翼被飞云骑来回冲击,三线溃散,在与云卫硬抗近三个时辰之后,渤州军终于败退。黄翚仍不死心,努力召集着身边护卫坚持抵抗,此刻只要止住颓势,数万人马也不是说败就败的。 陶臣末也知道要想一瞬之间击败对方十万人马不太可能,他看准了黄翚的心思,立马招呼曹焕道:“曹焕,你负责清剿我身侧之敌,本将要拿下黄翚。” 曹焕得令,并不多想,立马拉住身边冲杀的几名将士跟在陶臣末附近,不让来人阻挡陶臣末步伐,陶臣末提枪刺倒一片,逐渐向黄翚靠拢。黄翚又何尝不想擒贼擒王,见陶臣末朝自己杀来,自是不会躲闪,而是迎面而上。 在各自解决眼前的阻拦之后,二人再一次面对面。 交战半日,双方都筋疲力尽,但事关生死,能觅得空隙赶紧喘几口大气都已经算十分奢侈了,略微调整了一下气息,陶臣末再次挥舞着手中长枪刺向黄翚,黄翚也是杀红了眼,自知陶臣末枪法无敌但依然不为所惧,二人你来我往又是一番砍杀。 论在战场单兵作战,这世间能在陶臣末之上者很少,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现,黄翚想做那个例外之人,但奈何战力着实难敌,渤州军见主帅落了下风自然要前来支援,但曹焕及一众人等哪里容得了他们前来插手,一阵乱砍,又有不少人倒下,陶臣末将自己身侧之敌全数交予曹焕处理,自己完全不用去顾及他人,眼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黄翚。 今日已不见太阳,天空压得很低,相互砍杀的人群之上漂浮着一层淡淡血雾混合着扬起的泥尘。 尽管因体力耗尽已经有些恍惚,但黄翚还是清晰的听见了陶臣末梨花枪尖透过自己胸腔的“噗哧”之声,他没有恐惧也没有不甘,反倒是嘴角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为将者不求扬名立万但求马革裹尸,这是他最好的归宿。随着嘴角笑意渐渐消失,黄翚直挺挺的倒向大地,陶臣末并没有时间去细看他的面容,而是举枪继续向前,尽管他已几乎跑不动了。 “斩帅旗!”陶臣末用尽力气吼道。 曹焕得令,带着身旁将士边呼“黄翚战死”,便拼命的杀向敌方帅旗。 云卫将士早已形成默契,一人呼,万人随,很快,“黄翚战死”的呼啸声便振聋发聩,本就败局明显的渤州军彻底丧失了抵抗的力气,特别是黄翚身侧亲眼见到主帅战死的士兵不断败退更是加快了渤州大军溃败的脚步,还没等曹焕接近帅旗,护卫帅旗的士兵便被溃退下来的人群挤翻,帅旗瞬间淹没在汹涌的人潮之中。 龟石堡一战,云卫斩杀渤州精锐五万,擒获两万余,剩余各自逃散,自己也损失近三万余人马,此一战后,再折渤州十万大军,加之被王立阳阻杀的六万多人,渤州剩余兵马虽还有十来万人,但被各自分割,难再起大势。 伤痕累累的陶臣末亲自为黄翚收殓,尔后清点兵马,准备先与王立阳部汇合后移兵青冈,同时传令碧津的李文顾,移兵北上,目标青城。 在等到先行达到青冈城的三万人马之后,陆文昭收悉了陶臣末大军北上的消息,经过一番思虑,他猜到陶臣末是要去劫杀自己的大军,为了不让陶臣末得逞,在左右权衡一番之后决意带着这三万人马加之原来青冈的一万守军共计四万余人想前去接应黄翚,但还未达到龟石堡便听闻黄翚战败,知道大势已去,但当他得知王立阳分兵去截杀了自己的另外两路大军,便立马改变行军路线前去伏杀王立阳,此刻他已经没有太多办法,只是能断陶臣末多少触手便断多少。 也是刚经历大战的王立阳自然是想不到陆文昭会主动出击前来截杀自己,利用对地形的熟悉,陆文昭很快将王立阳部三万余人围在安丘山谷一带,王立阳自知不熟渤州地形,为避免被陆文昭剿杀,立马下令大军转向安丘山,陆文昭大喜过望,安丘山上虽有不少林木,但水源很少,且已临冬,越往高处越是寒冷,王立阳是急行军,并未带过多干粮及其他军资,他希望能在三日之内解决王立阳,如此一来自己便可以至少带着一场胜利退回佑州。 王立阳并不是不知道困守孤山会带来什么恶果,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地形不熟悉,自己兵马的调度流转完全不是陆文昭对手,只有让自己待在明处才能更好防范陆文昭突袭,同时,时间一长,陶臣末如若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定然会前来救援。 陆文昭敢冒险出城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余怀群将自己已达到周山的消息传给了他,并表示会到青冈与之汇合,所以他才敢没有那么多顾忌的前去与云卫周旋。 知道陆文昭已经带着兵马出城,余怀群果断召集兵马开往青冈,青冈留守士兵很是高兴,开开心心的将他迎进了城。 陶臣末毫不怀疑王立阳会取胜,因为就算他兵分两路去截杀北境退下来的那两股士兵,那也是以多对少,只不过他向西北行了两日却只是收到了其中一路的消息而不见王立阳任何音信,他不由得有些不安,立马传令暗探继续与王立阳部联络。 暗探依照王立阳既定行军路线一路打探,却不见大军身影,只不过在一处战场见到了不少尸体,暗探四处寻觅,寻得一个重伤难行的骁卫士兵,这士兵将大致情形对暗探讲了一遍,两名暗探在对其简单治伤之后兵分两路,一人继续前去寻找王立阳大军去处,一人立马传出消息让更多探子向同一方向靠拢并将眼前消息急报给了陶臣末。 王立阳半路被劫杀,这是预料之外的情形,陶臣末没想到陆文昭竟然敢在此刻铤而走险,但是细细想来,这也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儿,陆文昭出城,大家可以正大光明面对面的好好打一仗,还少了攻城的艰辛。他立马命魏文忠领两万飞云骑作为先锋前去救援王立阳,自己则带着剩余人马靠后押上。 陆文昭猛攻安丘山,王立阳则利用地形之便顽强抵抗,陆文昭寸步难进,王立阳也是疲惫不堪,但陆文昭看起来却也并不着急,而是不断催要前方探子消息。 很快,有消息传来说云卫援军已经朝安丘山方向来了,陆文昭立马派人向青冈传去消息,要余怀群立马出城从后夹击陶臣末。 陆文昭继续等了一日,估摸着云卫还有三十来里路就要到达安丘山的时候突然命令士兵停止进攻,然后一一燃起火把,山间的王立阳见此情形大呼情况不妙,急忙命令左右以沙土做掩体。果不其然,陆文昭下令放火烧山,在此刻,他已经彻底放弃了作为一名战将应保持的底线,为了打倒陶臣末,他可以不择手段。 四面放火引燃安丘山之后,陆文昭下令众兵隐于附近山丘,静待云卫前来。 魏文忠远远便看见了滚滚浓烟,心里顿时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立马催打战马,加快进程。 安丘山丛林茂密,火势一起,便成摧枯拉朽之势,可怜王立阳部人马,此刻便如那林间走兽,只得亡命奔逃,或是被大火活活烧死,或是被浓烟生生呛毙,一些为了逃命逃出林间的士兵则被埋伏在山下的陆文昭部射成刺猬,一时间,哀嚎漫山,摄人心魄,这种惨烈的呼号不是刀剑穿刺身体的疼痛,而是在炼狱中生不能死不已的挣扎,一些陆家将士都不由得住双耳,不忍再听。 魏文忠在暗探的带领下飞一般的赶到了安丘山,旦见眼前场景,任他杀敌无数也难掩惊恐,正当他准备冲上前去救人的时候突然发现地上躺着数百具被利箭射穿的尸体,他立马停下脚步,命云卫组成护墙,面朝山外,意在防备偷袭,自己则带着部分人马前去接应奔逃出来的同袍,并招呼众人齐呼王立阳的名字,意让他尽快带着剩余人赶紧下山。 大火一起,骁勇善战的骁卫将士们也难免会慌了手脚,王立阳声嘶力竭的招呼着众人寻找沙土做掩护,或者隔断林木,形成隔离区,很多人一开始还可以听从指挥,但随着火势不断增大,很多人彻底失了神智,开始不断往山下跑,结果出去一个被射杀一个,一部分人又退了回来开始往山上跑,但这人力哪里跑得过火势,越往上越难活命,王立阳顾及不了所有人,只能尽可能的招呼身边的人赶紧隔断林木,多挖泥土,此时此刻,能活一个是一个。当他在山火的嗤嗤爆裂声中恍惚听到山下的呼喊声之后竟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觉得这就是陆文昭在引他上钩,但环首四顾,到处是烧焦的尸体,王立阳觉得哪怕是出去被万箭穿心也总比在这里被活活烤死要来得强,于是把心一横,决定带着还活着的众人下山。 他并不相信下面真的有自己的援军,所以他是带着众人杀将而来的,当模模糊糊的看到那张熟悉的“云”字旗后,他才慢慢放缓了脚步,直到看见魏文忠那张熟悉的脸,他才彻底放下心来,眼里都是热泪。在云阳的时候,他与魏文忠每次见面嘴上总是要斗个不停,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觉得这小子的脸是如此的好看过。 “老哥,你没事儿吧。”魏文忠隔着老远就伸手去扶王立阳。 “你们怎么不早点儿来,怎么不早点儿来啊,好多兄弟都被活生生烧死了!”王立阳带着愤怒和几分哭腔说道。 “王老哥,对不住,是小弟我来晚了,你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我一定让你亲手杀了陆文昭这个不择手段的阴人。” “对,陆文昭,这里有埋伏,有埋伏!”王立阳一想到陆文昭,突然吼道。 “我知道,可是没办法,我不能让你们被活活烧死,既然出来了,咱们就一起杀贼,哪怕他陆文昭有十万伏兵也不惧。”看着已经被熏得黢黑的王立阳,魏文忠恨恨的说道。 陆文昭一直在等,等云卫前去搭手施救那些从林间逃出来的伤者,见事态差不多了,陆文昭一挥令旗,上万支飞箭连成一片箭雨直直的扑向了毫无隐藏的飞云骑。 飞云骑进攻如飞龙,但他们此刻却并没有人手一盾,除了外围的护阵,更多的人只得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格挡,一阵箭雨下来,云卫人马损失不小。好在陆文昭先前已经与王立阳对战了数日,手中存箭也并没有太多。见陆文昭箭阵变弱,魏文忠将手中狼牙槊一挥,便即招呼众人杀向陆文昭隐藏的山丘之间。 陆文昭并不急着进攻,而是利用自己事先构筑好的防事等待着魏文忠,反正山火烧着,山间依然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对他来说像是助兴,但是对于魏文忠来说,则像白蚁噬心,心绪难平。他知道陶臣末正向自己的方向赶来,但只要自己多坚持一阵,自己在青冈的援军也会赶到,到时候必将这股让自己吃尽了苦头的云卫全部消灭在这青山之间。 世间万物皆有高低,唯有人心不可量。 接到陆文昭袭杀陶臣末的请求后,余怀群很快答应了来人,待来人离开前去复命之后,他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此刻正是袭杀陶臣末最好的机会,将军为何不动?”蹇虚谷不解问道。 “再等等,虽然已秋末,但有些果子还并不够熟,本将既然来了,当然得采到最好、最甜的。” “将军是打算……” 余怀群摆摆手,说道:“不必多去揣度,兵还是要点的,你先去准备准备,听说这渤州的果子很不错,我们随时准备出发去摘些来尝尝。” 黄雀在后 第五十四章黄雀在后 陆文昭早有准备,外围防事建得十分坚固,云卫冲击数次都无功而返,他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等着云卫上钩,然后与余怀群来个前后夹击。 陶臣末到时,魏文忠与陆文昭已经交手了近两个时辰,简单听了王立阳的遭遇以及眼前的战报,陶臣末对陆文昭的所作所为已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但他最擅长的就是以怨报怨,只不过因为陆文昭占据地形优势,魏文忠誓枭敌首的决心实际上并没有给云卫带来明显的优势,于是他下令飞云骑停止进攻,重新规划眼前战局。 陆文昭能想到以火攻的方式重击王立阳,自然也能想到别人会以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他,所以他选的伏兵之地都是林木较少的山丘,实在茂盛的地方也早已下令将其身后的大部分铲灭,所以此刻显然是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陶臣末也耻于以此阴狠手段取胜。 眼前的形势与当年远征黔州攻打土龙坎时的情形非常相似,而且现在陆文昭占据的地形远没有土龙坎那般险要,所以他决定将攻打土龙坎的办法再用一次。在黔州攻打土龙坎,他使计让魏文忠混入了对方兵营,目的是为了弄清其中兵备与防事,眼下陆文昭所占之地除了居高和临壑是他的相对优势外,其中兵力陶臣末已有数,所以这一次不用再绞尽脑汁派暗探混入其中了,前一次经验此刻最有用的就是以长兵器应对居高的守军,以弥补自己处于低位的劣势,要想拿下陆文昭就只能一个个的吃掉他的兵,所以这一招得继续用,而这个任务自然就交给了满腔憋屈与愤怒的王立阳来完成。 现在陆文昭手中兵力也就三万来人,防线长度有限,但云卫的数量则是他的三倍,眼前的壁垒一时难以攻破,那就拉长攻击线让陆文昭不得不拉长他的防线,用有限的兵力来把防线拉长,那就只得削薄防线的厚度,因为山地不比城池,你可以沿着城墙部署兵力,任你来者再多也只得沿着城墙进攻,可这山地就不行了,进攻者大可以从更远的地方沿着相连山丘顺脊而攻,此地不似土龙坎那般是独立山头,你陆文昭总不能把绵延数十里的山岭都守住,但攻方则可以,因为他们人数更多。 打定主意,陶臣末令李秀领着三万人马绕到二十里外的山垭向更高处爬去,尔后再沿着绵延的山脊杀向陆文昭。 随着战局拉开,王立阳领着数千长矛将士开始从正面挑衅,魏文忠则带着三万余人押后进攻,反正保持一个原则,就是不放一箭,这箭矢一旦飞进山丘那就转手成了陆文昭的兵器了。另一边李秀也慢慢开始向陆文昭靠拢。 陆文昭利用地形优势抵挡住了云卫的又一波进攻,但是他却没料到李秀从身后杀出,随着李秀突入敌阵,陆家军终于有了死亡的窒息感,而根据派出去求援的时间推算,余怀群也差不多快要赶到了,所以陆文昭还有最后一线希望。 实际上余怀群此刻距离陆文昭也就半日路程,如果加快行军,两个时辰之内是能赶到的,只可惜他余怀群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支援陆文昭,他盘算的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收获。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厮杀,陆文昭部三万余人大部被杀,整个安丘山岭尸横遍野,另一边的火势却也还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一边烈火,一边鲜血,所谓炼狱也无非如此了。王立阳四处寻找着陆文昭的踪迹,最终却一无所获,陆文昭利用林野沟壑掩护,带着千余残兵逃出了云卫的包围圈,一开始他还安慰自己说余怀群估计就快到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余怀群毕竟是朝廷的人,能利用陶臣末的手杀了自己对朝廷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毕竟他陆家现在在朝廷可谓是一手遮天,任谁都会有所忌惮,今日一战,他陆文昭是彻底的输了,对陶臣末的百般仇恨此刻也已经快消失殆尽,眼下最重要的是活命。 尽管再一次让陆文昭逃走,但陶臣末清楚,陆文昭接连战败,不说陆文昭心态如何崩溃,整个渤州的军心肯定是散得差不多了。云卫连日大战,也早已疲惫不堪,所以陶臣末也并未下令追击,只是简单清理了战场,便整兵离开了此地,毕竟山火蔓延,安丘之地已不可久留。 云卫将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出了山岭,陶臣末心忧将士决意先就地休整一日之后再朝青冈进发,从而由东对朝廷形成包围之势。 可是形势却并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休息,余怀群的时机到了。 面对呼号着杀来的余怀群部,云卫不得不再一次拖着疲乏的身躯提兵入阵,好在他们久经沙场、训练有素,所以并没有彻底乱了手脚。陶臣末也是有些惊乱,他想过陆文昭留有后招,但是却没料到对方有如此多的兵力,为了彻底解决渤州隐患,这段时间以来他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在陆文昭的身上,然出现数万朝廷大军,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为将者首先要具备的能力就是处变不惊,既然敌人杀来那就只有迎面而上,完全没有不战而降的道理。 余怀群始终在后方静静的盯着战场的一举一动,他深知云卫再能征善战那也都是些凡人之躯,而且自己是打了个突然,他就要看看这个被奉为童帅在世的年轻人到底有几分能耐能在明显劣势之下反败为胜,若今日能拿下不可一世的云卫及其大将军陶臣末,他余怀群自然会天下闻名,乱世之中,最需要的就是名声,有了名声就可以有民心,有了民心就能有更多的图谋。 云卫应对起来着实吃力,一来因为连日奔波大战体力衰竭,二来又是在最放松的时候被人突袭,基本没能成有效阵形,但也因为他们是云卫,虽一时间组不起攻势,但很快便形成了有效的防守阵型,被动防守总比被人肆意冲杀要好得多。 但出乎陶臣末预料的是朝廷的大军竟然在增多。 原来这余怀群本来只带了六万余人到周山,他一开始的打算只是想看看戏,完全不想把自己的兵力搭进去,可因为当时前去迎接的渤州将领出于对他的完全信任几乎将渤州的形势尽数都说与了他听,余怀群突然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作另一番打算,那就是无论陆文昭和陶臣末谁是螳螂谁是蝉,他都一定可以做那只黄雀,谁最后胜利,他就借机攻打谁,最后获胜的一定是他。所以才有了后面他派人告知陆文昭自己即将前往青冈支援一事,陆文昭那时候一心只想对付陶臣末,自然没察觉到其中异样,而余怀群则另一手安排蹇虚谷回到佑州增调了四万兵力快速赶往了渤州。 眼见着敌人越打越多,任谁都会着急,云卫将士的士气受到了不少打击,陶臣末见状不妙,提枪立于最前,在接连刺死十余个想要破阵而入的朝廷士兵之后,这边的攻势才有所减缓。 好在陶臣末一直对临停驻兵之地的选择向来都很上心,这一次出了安丘山之后,陶臣末也是选择了一个较易防守的地段安营扎寨,加之云卫战力本就在朝廷这帮朽化之众之上,所以余怀群连着数轮进攻都未曾攻破云卫防守阵形,从他面色来看显然是有些恼怒了,但既然形成了几分优势,那就不能草草收场,今日誓要拿下陶臣末不可,所以他将所有近十万兵力全部投入到了进攻之中。 虽说朝廷大军战力今时不同往日,但十万之众那也是万万不可小觑的,特别是在他们占据一定优势的情况下。 正当云卫众人疲于应对之时,突闻身后传来阵阵马蹄之声,紧接着就是一浪更比一浪高的喊杀之声。陶臣末在阵前自然见不到后方情形,只道这余怀群还埋了一手骑兵在身后,心想这次要取胜怕是有些难了。 但当这支骑兵冲近之后他才发现,这些人逐渐朝两翼分开,很明显避开了自己的阵形而冲向了前面的朝廷大军。 “北弃狼骑!?”身旁的魏文忠惊讶道。 陶臣末也是感到十分意外,他虽还未真正见到过北弃狼骑,但看这装束和帅旗,自是北弃狼骑不假了。 余怀群自然没料到他这只黄雀头上还有一只更为凶猛的猎鹰,特别是冲在前面的将士,这些人很多本就是当时在桐州被北弃狼骑打得丢盔弃甲而溃退到佑州的,再一次见到茹毛饮血的北弃人,哪里有不惊慌的道理,余怀群本来好不容易形成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阵形很快被冲散,这些朝廷兵最大的不确定性就是在面对败局时很难形成有效的防守力量,加之北弃狼骑的绝对优势,他们根本就不堪一击。 余怀群本也想与北弃人交交手,但自己的手下不争气,单凭个人心气也是无能为力,所以只得走为上策。 北弃人向来就当朝廷士兵是些酒囊饭袋,见他们溃散也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反倒是越发兴起,追杀不止,余怀群心里发毛,只得一路狂奔。 随着帅旗渐进,陶臣末眼前出现了一个故人。 图兰骨柔。 “妍冰郡主,你怎么来了?”陶臣末赶紧上前微微躬身。 “怎么,被全天下人所忌惮的杀神今日被本宫救了,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图兰骨柔淡淡笑道。 “郡主哪里话,郡主救我云卫于危难之中,陶臣末感激不尽。” 图兰骨柔跳下马,毫不避讳的走到陶臣末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陶臣末,面色不改的说道:“陶将军,本宫可是两次救你了,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啊?” “郡主今日若是再等等,说不定可以把我和这股朝廷大军一起给灭了,但郡主并未这么做,如此大义,臣末着实无以为报。” “有的,你要是真感谢我,今日便同我一起去面见王兄,你看如何?” “我若真就这般更换门庭,丢下数万人不管,郡主和王爷又怎回真的信我呢?” “信,只要你愿意为北弃王庭效力,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与王兄都会重用你。” 面对如此直白果敢的女子,陶臣末一时竟无言以对。 “郡主一路奔波,先到帐中歇息歇息可好?”一旁的任蒹葭赶紧解围道。 图兰骨柔倒也十分客气,见任蒹葭说话,她拱拱手道:“夫人好久不见。” “是啊,云阳一别,也有三年多了吧,郡主请。”任蒹葭顺势便请图兰骨柔中营请。 图兰骨柔看了看陶臣末,便跟着任蒹葭去了,身旁的图兰博秀也紧跟着一起前往。 既到营中,任蒹葭只是与图兰骨柔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便主动退出了帐外,帐中便只剩下陶臣末、图兰骨柔与图兰博秀。 图兰骨柔也示意图兰博秀先退下,图兰博秀显然有些为难,他放心不下自己的郡主孤身一人在另一方大军的营中。 图兰骨柔问道:“你可知你眼前的是谁?” “适才听郡主对话,自然是陶臣末了。” “你也不是没听过,这天下能让我王兄整日念念不忘的除了北弃的兄弟就是他了,他若是个什么小人王兄会如此在意吗?”图兰骨柔继续问道。 图兰博秀看了看陶臣末,向图兰骨柔鞠了一躬之后最终还是出了帅帐。 “郡主近来可好?”待图兰博秀出去之后,陶臣末很客气的问道。 “好与不好得看从什么角度去看。” “北弃大军战无不胜,想来王爷与郡主也没有不好的道理。” “以陶将军的谋略,我们士气正盛,你却没有派一兵一卒防着我们,相反,而是死命的与陆文昭打,我倒是有些不太明白了,你真不怕我们突然发难来个趁火打劫?” “明人不说暗话,我确实断定王爷和郡主不会趁人之危。” “何以见得?”图兰骨柔不解的问道。 “北弃狼骑虽然一时间无可匹敌,但军资向来都是你们的短板,这也是为何王爷会急着接手陆文昭放弃的城池的原因,特别是凛冬将至,再加上分散了少说一半的滁州兵力去接手城防,实际上你们手中即战兵力也并不很多,所以我料定你们很大可能只会作壁上观。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我相信王爷和郡主不会趁我之危而发难。”陶臣末淡淡道。 图兰骨柔心头略微一惊,很快恢复镇定,哈哈笑道:“陶将军很了解我们,可是你就没有失算的时候吗?有时候太过自信并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就比如今天,你能料到我会出手帮你吗?” “世上没有常胜将军,更没有人能算尽人心,像你我这样常年刀口舔血的人,有时候只能赌,既然是赌就必然会有输赢,就比如说今天,我所有的注意力全在陆文昭身上,所以我完全没料到余怀群会突然发起进攻,所以今日能避免一场可能的失败,郡主功不可没,陶臣末当真是万分感谢。” “难得将军也有失算的那一天,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跟陆文昭学学,如果今日我待你和朝廷打个两败俱伤再出手,那我们是不是就赢了一大半。” “郡主今日救,我陶臣末能活,算下来渝州王府也就多了个人手,但是郡主今日不救,我陶臣末也就一死,但渝州王府人才济济,终会有人取而代之,不到最后,是说不准是非成败的。” “所以渝州王府在将军心中还是无可替代?” “郡主与王爷的心意臣末知道,我也总觉得十分亏欠,但哪里有人可以那般自如的鱼与熊掌兼得,再说宁安王对我也是大恩,臣末既先吃了程家饭又怎可更换门庭呢?” “其实你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介意我们外族人的身份对吗?就像邱先生一样,他最终还是解不了自己心中的结,王兄与他有知遇之恩,可他最终还是离我们而去。” “郡主这话臣末可就不同意了。其一,我对郡主还有王爷从来就不曾有什么异见,只是有些东西自己心中总得有个偏向而已;其二,邱先生离开并不是因为你们是所谓的什么外族之人,相反,是因为你们总是介意自己是个外族人,总觉得奉行他的军法惩治自己的族人就多么的有失公允,平溪五万平民冤魂是压在邱先生心中万斤之物,他只有选择离开才能让自己踹口气,怪不得他。” 图兰骨柔突然觉得陶臣末说的很有道理,一直以来,他们都太在意自己所谓族人的感受了,相反,他们总觉得不能总是信奉邱心志提出的那些对策,否则就是对自己族人不公,一直以来,真正有意见的是他们北弃人自己。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个理,可能我真的错怪邱先生了。”图兰骨柔缓缓道。 “人与人之间最难得的就是相互理解和信任,北弃王对邱先生有知遇之恩,邱先生也倾其所有为北弃出谋划策,可最终却因为某些事让他们主仆二人不得不分道扬镳,如此也就罢了,你们却还对邱先生有所误解,如果先生知道这件事心里将会是多么的难过啊。” “将军如果不说,像我这种粗鄙之人怕还真是想不到这些,唉,邱先生离开王帐之后便杳无音信,也不知近况如何。”图兰骨柔有几分愧疚的说道。 “先生离开北弃之后一路南下,不曾想被陆文昭抓住,陆文昭想要邱先生为其效命,但被先生严词拒绝,后来我攻下渠坊之后,机缘巧合救下了先生,也曾劝说他为渝州效力,但先生对北弃忠心不二,很难再事他人,我不想强人所难,便送他离开了。” “竟还有这事儿,想不到先生对我北弃王庭这般忠心,我还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真是惭愧,那你可知他去了何方?” “先生有意归隐,自是不会告诉我他的去处。” 图兰骨柔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邱先生这般也算是自有归处了。” “郡主发兵救我,可是王爷的意思?”陶臣末转变话题,问道。 “怎么,我作为王庭的郡主,连这点儿权力都没有吗?” 陶臣末无奈笑道:“那倒不是,只是你这么做就不怕麾下将士有什么异议?” “本郡主要做什么,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你先说说吧,准备怎么谢我?”图兰骨柔一瞬间又恢复了草原女子应有的英姿。 “郡主想要的,臣末不一定能满足,但我可以保证,在彻底解决朝廷残余之前,绝不会与郡主和王爷有任何冲突,以青城为起点,东至碧津,西到青冈,狼骑据北,云卫在南,只要北弃大军不主动进攻,云卫三军将士绝不会主动抢占一城一镇。” “你是想要彻底解决朝廷之后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我们?”图兰骨柔带着积分意味深长的笑问道。 “如果郡主是这么想的,那我也可以完全不用顾忌朝廷,就在渤州与北弃决一死战,这可是陆守夫最希望看到的,不然他陆文昭为何会突然将渤州北境的守军悉数撤离,目的不就是要让你我直接面对吗,郡主可别忘了,陆家军常年与你们作战,你们可是未曾讨到过太多便宜呀。” “现如今的云卫折损过半,陶将军当真有把握能赢下我北弃狼骑?” “狼骑攻如闪电,世间无敌,但上善伐谋,谁输谁赢也不是就这么一眼可观的。” “你们汉人打仗还真是不痛快。” “只要王爷和郡主愿意,渤州战局眼下也就如此了,剩下的朝廷、陆守夫,我都可以帮你们一一除掉,为表郡主今日相救之恩,我愿意命东线云卫后退百里,让出临海五城,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感谢了。” “这么一说,倒是有些意思了,行,我接受,王兄也必然会同意,但是你能作主吗,渝州王府可不是你说了算。” “我攻打渤州并不是一定要占据每一城每一镇,这对我来说意义并不太大,我真正想要的是翦除陆守夫的有生兵力,现在这个目的还没有达到,我会继续自之前的计划,宁安王雄才大略,他不会不支持我的。” “够坦诚,你杀人,我要地,就这么定了,可你不怕百姓说你与外族人勾结图谋不轨?” 陶臣末微微一笑,道:“先前陆文昭已然用过这一招,效果也还不错,但时间久了,百姓最希望的还是活命,加之陆文昭败逃,百姓也难得再信他,更何况今日郡主驱兵相救,我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的,百姓要骂,就让他们先骂骂吧。” “好,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啰嗦,就这么定了。”图兰骨柔朗声道。 “退兵?将军,这是为何?”送走图兰骨柔,魏文忠听闻陶臣末的计划之后不解的问道。 “妍冰郡主今日对我等有相救之恩,予所回报乃是君子当为,更重要的是,将临海五城的兵力撤下来配合李文顾,可以集中兵力拿下青城,另外,你与李秀还有夫人即刻带兵前往安阳,告诉季河清,立马攻城,王立阳与我一道前去追击陆文昭,陆家这只手是时候彻底斩断了,本将返回的时候必须要听到安阳和青城城破的消息,否则你们就等着军法处置。”陶臣末少见的严厉。 “卑职领命!”魏文忠等人自然是有令必行。 余怀群带着被北弃狼骑冲散的三万残兵一路狂奔至青冈这才停下,嘴里不停骂娘,他绝对不曾想过陶臣末竟然与北弃人联手了,这下好了,不仅彻底激怒了陆家,还白白损失了数万人马。骂骂咧咧的正准备坐下来歇会儿,却不料手下人来报说焦连宋带着城内剩余的五千陆家军出城去了,余怀群更是怒不可遏,眼下他就怕北弃狼骑追过来,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哪曾想这焦连宋竟然还带着一支生力军跑了。 原来这焦连宋留在青冈负责与余怀群接洽,以便配合陆文昭前后夹击云卫,但与之接触下来,焦连宋很快便发现了余怀群此人心怀不轨,所以余怀群率兵出城之后他便派了几个亲信一路跟随,这几人回报的消息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于是他趁余怀群还没有返回青冈的时候便集合了城内剩余的几千守军加上一些陆家的亲卫一起出城去支援陆文昭去了。 陆文昭从安丘山逃出来之后本打算返回青城,毕竟那里还有自己的亲叔父和几万亲兵,但细细一想,以陶臣末的心思,恐怕青城也已是自身难保了,左右衡量了许久,决定还是借道青冈去往佑州,进而前往中州与自己的父帅汇合,百般疲惫之际恰碰上了匆匆而来的焦连宋,落魄逃亡之际能有旧故相随恐怕也是难得的世间美事儿了,一时间陆文昭有些感激涕零。 “余怀群这个王八蛋,竟然阴老子!”陆文昭喘着气怒骂道。 “将军,西线过不去了,余怀群已经回到了青冈,现在整个渤、佑沿线都是他的人。”焦连宋道。 “陶臣末已经与北弃人联手,渤州也保不住了,想不到我陆文昭这一次败得如此彻底,当务之急是尽快去到中州,不然你我小命不保。” “南边儿是云卫,西边儿是余怀群,北边还有北弃人,我们好像被围着了。”焦连宋忧心道。 “先生本有机会脱身却还是选择带着人马前来搭救我,先生不是自陷绝境的人,想必一定是有什么主意才会这么做的,对吗?”陆文昭问道。 “如今之计得先找安身之所,另外应当即刻派人去泰安向老将军求援。” “从安丘出来之后我便已遣人前往泰安送信,只是现如今四面都是敌人,这安身之所又何处寻,先生心中是否已有去处?” “倒是有一个,不知将军可愿一试?” “你说。” “归一城。” “归一城?” “归一城临渤、佑、滁三洲之界,据险可守,咱们可以先在归一城休整,等待泰安援军。” “先生,我没听错吧,归一城在江湖上什么名声你不是不知道,城中多少不世高人,哪一个不是以一敌百的主,莫说你我平日里不愿去招惹他们,现如今我身边只有这几千人,更是不能去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啊。” “将军,练武之人是可以以一敌百,但那是江湖械斗,我们手中的可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可以一人成章,但我们可以百人为阵,双拳能敌四手可怎么也做不到接下百拳吧,这归一城不光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其中多少钱财物资,眼下正是我们所急需的啊。” 陆文昭摆摆手道:“不行不行,归一城少说也有万把人,不说个个武艺超群,起码多数是江湖好手,飞鸢帮在我们的支持下那般不可一世,就因为绑了陶臣末的人进而得罪了归一城,下场如何你不是没看见,帮主身首异处,帮众减损过半,江湖上以后恐怕再不会有飞鸢帮了。” “那属下请问,飞鸢帮是将军你的人,归一城却无视将军颜面算得上是当着将军的面让飞鸢帮覆灭,这个气将军能忍下吗?当初若不是他归一城从中作梗,陶臣末怎么可以绑走数百里之外的将军府家眷?将军今日下场和归一城不无关系。” 焦连宋这几句话算是说到陆文昭心坎上了,他对陶臣末可以说是怨念颇深,归一城看起来则和陶臣末走得很近,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陶臣末,难道还奈何不了只有区区一万来人的江湖帮派?更何况这一万来人之中还有老弱妇孺,归一城如何如何厉害向来都是江湖传闻,他陆文昭又未亲自试过,这种顾忌到底从何而来呢?莫不是他陆文昭真的是被陶臣末打怕了,心理上对任何事物都事先产生了畏惧?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你也说了,归一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咱们只有几千人能攻得下来?” “将军何时对陆家将士这般没有信心了?更何况,属下手中有归一城的内城突,只要突进城门,咱们便可以有的放矢,几个江湖草莽岂能挡住陆家大军?”焦连宋直勾勾的问道。 “你哪里搞来的图?” “属下识得一些江湖朋友,使了些钱财,弄一幅内城突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焦连宋自然不肯将瞿红袖如何交代他利用陆文昭抹平归一城计划说出来。 “只是我们刚被云卫击退,士气低落,怕是有些力不从心啊。”陆文昭还是没有下决定。 “陆家将士之所以会败给云卫,一方面是因为陶臣末与外族人联手坑害,另一方面则是遇到了向与余怀群这样的小人,陆家在渤州是败了,但这并不代表着将士们不行,现如今怎么能连一个江湖帮派都要惧怕了呢?”焦连宋继续说道。 “先生说得不错,归一城坏我好事,再加上有那么好的一块儿地盘儿,还有先生的地图加持,不打便宜了别人,老子不好过,他归一城也休想置身事外。” “这才是将军的作风,更何况只要将军在,便可以向外发出消息,让那些败退下来的各路散兵往北集结,到时候人手绝对不止眼前这些,小小的一个归一城成不了将军的阻碍。” “先生说得是,那我们就去归一城,本将倒真要见识见识传说的不世高人到底能与我陆家将士过过多少招。” 在焦连宋蛊惑下,陆文昭当真带着数千人一路收拢残兵逐渐向归一城靠近。 归一城内最近有些拥挤,主要是因为北弃攻下了滁、桐二州,逃难的民众源源不断的南下,归一城向来都有着“匡扶正义、扶济苍生”的宗旨,自然少不了接纳难民、开铺放粥,所以这城内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热闹非凡,他们万万想不到一场灾难正在慢慢靠近。 陆文昭一路收拾残兵,到达归一城下时,凑齐了差不多一万来人,远看城内灯火辉煌,陆文昭更是想要尽快入城好好吃喝一顿。介于将士们一路奔波辛劳,陆文昭下令先行休整,待天亮之时再寻机进攻。 自陶臣末遇刺,皇甫俊容便一直在寻找那个能逼自己使出绝招的神秘刺客,数月以来,走访了不少帮派都未曾觅得此人踪迹,多方打听也未曾有人听说如今有有名有姓的人能与他一较高下。长此没有眉目,皇甫俊容也回到了归一城,他希望能从归一城的长者之中寻得一些消息。这一日刚从城中大殿“长殷殿”出来,皇甫俊容觉得有些闷,便决定到城头上去走一走,夜幕已起,城中灯火通明,城外一片漆黑,偶尔传出来几声临时在此搭帐休憩的难民嘈杂之声,这些人白天等着归一城放粥续命,晚上就地安歇,人实在太多了,归一城也容纳不下,见此情景,皇甫俊容也只有微微一叹,世间众生,他做不到一一关照。他还下意识的往更远处多看了几眼,但天实在太黑了,除了随风摇曳的树影,其他什么也瞧不见。 这一夜看似平安。 辰初,天起微光,城下的难民已开始拥挤,归一城放粥的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 城门开,人声起。 大家对眼前的景象已经习以为常,见人头更多只当是半夜又来了一批难民。 随着领头的人一声令下,混在难民中的百多人直接窜向城门,几个门卒还以为是难民要强行进城,正欲出言阻拦却瞬间被乱刀砍倒,城外放粥的人一见情形不对立马反身前去帮忙,城内一早起来忙碌的人也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立马看出来这批人绝不是什么难民,也都赶紧前来制止,这些人可不是什么虾兵蟹将,多是些有本事的人,所以面对气势汹汹的陆家军他们也并不惧怕,相反,转眼间便放倒了十数人。面对这一突然的骚乱,本就胆战心惊的难民们瞬间各自逃命,胆子大一些的则赶紧上前去抢已经摆放好了的各种吃食,城门前瞬间乱成一片。 城外的陆文昭已将城门前的骚乱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的人差不多已经得手,大手一挥,隐藏在黑暗中的数千人一哄而上,直奔归一城而去。 因为归一城算是私家城池,所以城门之上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守卫,都是些按班轮巡的护卫,只是因为现在战乱,才增加了一些人守夜,但是人也并不多,这些人只见前方突然出现一队兵马,加之城下早已厮打开来,顿觉应是有强敌来犯,为首者立马敲响警鼓,警鼓很快传响开来,大部还在睡梦中的人都被惊醒,因为他们知道,归一城的警鼓几乎不会这么密集的响,一旦响了那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正在晨练的皇甫俊容立马朝城门跑去,路上正好碰见了来报的门人,这门人说是怀疑有人冒充难民想要图谋归一城,皇甫俊容也来不及多想只得加快脚步继续前进,不一会儿,又遇到城门护卫来报,说是有士兵攻城。皇甫俊容一头雾水,哪一股军队竟然莫名其妙的来攻他归一城? 归一城依山而建,暗合地理,分内外两城,由城门而入是外城,外城与内城城墙之间有很宽的平缓之地,平日主要用作授武演练和一些城内盛会,高耸的内墙外壁上提着两个苍劲的大字——方寸,据传这是归一城第一任城主陆无踪亲笔所写。 沿着外城城墙,顺着方寸场往两侧延伸就是归一城外城的主街道,平日里不说车水马龙但也人来人往,其他城镇所有的铺子这里也一个不少,平日那些想要一睹归一城尊容的江湖游侠、无忧百姓也都是可以进入这外城观瞻的,只是因为最近战乱四起,真正有闲心来这里游览的人并不多,反而多是些无家可归的难民聚集于此。 进了外城,向山而望,依山而起的就是归一城的内城,这里面居住的才是真正的归一城人,平日里也只有真正的归一城人能进入,山有三阶,每阶都有各自的房铺和功能不同的大殿,或藏珍品、或收器物,最高一阶就是归一城的核心所在,正中的“长殷殿”供奉着历任城主和德高望重的长老排位及画像,以及一些涉及到归一城机密的文典、武学等等。 皇甫俊容一路狂奔至外城“方寸场”,很多就近的人已经赶来,此刻正与冲进来的陆家士兵厮杀。皇甫俊容立马命令身边的人关城门,守在城门口的陆家军自然希望为匆匆赶来的陆文昭争取机会,所以也是搏命厮杀,想要阻止归一城关闭城门。 皇甫俊容大喝一声,带头杀向城门,在他超强武艺的加持之下,这些个士兵自然是阻挡不了,但此刻陆文昭的先锋也已经挤了进来,这城门眼见是关不上了。 陆家军越来越多,归一城的一众好手也相继赶了过来,双方在并不十分宽敞的城门口绞杀在一起,陆家军一开始只顾往里冲,但终于是架不住归一城一众高手的砍杀,很快并寸步难行,先混入外城的百余人很快便被斩杀殆尽,陆文昭被堵在门外很是恼怒,眼看形势不对,陆文昭立马下令成作战队形,前排将士盾牌上手,后排士兵长兵推进,面对稳固的作战阵形,各自为阵的归一城高手开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经过几番强势的冲击,加之攻城云梯在墙外的配合,陆家军一方面在城门口步步进逼,另外一些人则从墙头开始进入城内。 皇甫俊容见势不妙,赶紧命人支援城头,自己则挥着雕凤长剑硬生生了砍碎了几队盾牌手,但毕竟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阵被皇甫俊容击碎,另一队很快又顶上,在陆文昭的示意下,几对士兵持着后盾开始将皇甫俊容往中间挤压,皇甫俊容很快明白了对方意图,几个闪转腾挪绕出包围圈,顺势刺死刺伤十数人,但奈何陆文昭就是盯着他不放,很快又组织了几对人马朝他包夹过来。 不光是针对皇甫俊容,随着不断推进到宽阔地带,陆家军全部开始成队列前进,相互配合,尽量对对方单个人手进行围杀,这对于江湖人士来说就比较头痛了,要让他们在乱战之中以一敌百倒是好说,但是要对付这样纪律严明、分工明确的战阵,那就显得十分棘手了,归一城的优势正在逐渐减弱。 一开始皇甫俊容并不知道来者何人,他对陆文昭也并不熟悉,一番厮杀之下,从对方的甲胄和兵器这才认出来是陆家军,他旋即明白肯定是陆文昭挟私报复,毕竟陆家扶植的飞鸢帮几个重要头目是他亲自杀的,想到这一层,他就知道今日肯定是一番苦战了。 方寸场上杀得难解难分,城头之上亦是如此,归一城毕竟只是江湖帮会,也没料到会遇到军队攻城,所以城防设施自然不足以阻挡一队大军的进攻,很快,城头上的陆家军越来越多,城中高手悉数加入战局,战况甚是惨烈,淡红的晨曦映射着层层腾起的血雾,令人晕眩。 正当归一城众人筋疲力尽之际,城门外想起了更为喧天的喊杀之声,皇甫俊容暗道不妙,若城外还有大军杀来,归一城今日怕是难逃一劫了。 势如破竹 第五十五章势如破竹 就在皇甫俊容渐感绝望之际,先前进攻有序的陆家军突然变得混乱起来,陆文昭更是惶惶不安。 原来后面杀上来的不是陆文昭的援军,而是追击他而来的陶臣末。 陶臣末带着王立阳和一万飞云骑,一路追杀陆文昭,跟着前方探子不断发回的消息,一路追到了归一城下,在了解到陆文昭正在攻打归一城后,陶臣末决定趁此机会彻底解决陆文昭,随着陆文霆、陆文昭相继栽在云卫铁骑之下,整个陆家要想翻身,几乎是不可能了。 陆文昭知道陶臣末肯定会对自己追着不放,所以才打算以归一城为据点据守待援,不曾想陶臣末来得比想象中要快。渤州近四十万大军硬生生是被云卫吃光磨尽,现如今整个渤州对云卫可以说是谈之色变,眼下正与归一城激战,云卫却在身后出现,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惊雷响于侧,心中之骇然不言而喻,所以他们在云卫的冲击之下很快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陆文昭知道大势已去,但他并没有再次逃走,他也无路可逃。 登上城头的皇甫俊容见着迎风飘扬的“陶”字旗和“云”字旗,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全部落地,天不亡归一城! 陆文昭被堵在方寸场,进退不得。 “你他娘的就是陆文昭?老子要放火烧死你!”王立阳怒吼道。 “哈哈哈哈哈,成王败寇,头掉了碗大个疤,老子不怕!”陆文昭狂笑道。 “掉头?你想得太容易了,老子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王立阳依旧十分愤怒。 “若不是陶臣末勾结北弃蛮胡,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能奈我何?今日你的愤怒正好说明你的无能与怯弱,来吧,先打过爷爷再说。”陆文昭丝毫不示弱。 王立阳意欲再骂,陶臣末伸手制止,尔后向着陆文昭说道:“陆文昭,败军之勇不可逞,哪怕你三头六臂,命数如此,今日你也再休想有何回旋余地,就算我云卫能放你一条生路,你看看你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陆文昭并未回头,而是用余光大致瞟了一眼,不用陶臣末说,他也知道断无生路可言,为了对付陶臣末,他着实用过太多不太光明的手段了,今日更是得罪了归一城,就算侥幸活得一命,往后余生也只能在归一城杀手永不停歇的追杀之下度日了。 “将军,让卑职去,卑职要替被他活活烧死的兄弟们报仇。”王立阳红着双眼向陶臣末请命。 “去吧,小心一些。”陶臣末很愿意了了王立阳的心愿。 得到准许,王立阳提着兵器便上前去与陆文昭单挑。 这时候,皇甫俊容走向陶臣末,无不感激道:“将军神兵天将,在下代表归一城谢过将军。”说罢,单膝跪地拱手。 陶臣末跳将下马,扶起皇甫俊容,说道:“城主多礼了,陆文昭败军之将,就算他今日不来归一城,我也是不会放过他的。更何况城主先前于公于私都曾帮助过我和云卫,就算我与陆文昭无冤无仇,若是归一城无端遇此危机,我也应当出手相助。” “那好,在下也就不多说客套话,将军打算怎么处置陆文昭?” “残是残忍了些,但强敌不能留,更何况陆文昭此人阴招甚多,加之我这兄弟今日也肯定是不会给他活路的,所以也怪不得我了。” 陶臣末与皇甫俊容说着话,王立阳则与陆文昭杀得难分难解,二人你来我往,若不是有私仇在其中,也算得上是一场精彩的对决了。随着时间推移,王立阳逐渐占据了上风,二人交手百余汇合,陆文昭最终败下阵来。 王立阳携着愤怒一刀劈向陆文昭脖颈,陆文昭知道败局已定,闭上双眼准备就此结束,但是王立阳却突然停了下来,一场大战,他已慢慢恢复平静。 “好歹你也算一方枭雄,留你全尸,你自行了断吧。”王立阳收回兵器,头也不回的回到了陶臣末边上。 陆文昭重新拾起兵器,放眼四顾,再抬头看了看天空,最后将眼神定格在了自己的火云长刀之上,这把长刀饮过少说也有两百人的鲜血,只是想不到今日会反噬自己,看见刀身血污,放佛就看见了过去叱咤风云的岁月和无数崩裂的敌首,是自己不甘的咆哮,也是刀下亡魂的哀嚎。 众人只见陆文昭杵着长刀,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突然仰天长笑,随着双臂一抬一扯,笑声戛然而止,一方枭雄,自决于方寸场上! 陶臣末直视着倒下的陆文昭,闭上双眼,缓缓吸了一口气,尔后才睁开眼,吩咐左右道:“找个地方好好葬了,立上标记吧。” 左右领命而去。 “将军请!”皇甫俊容示意请陶臣末入内城。 这一动作让刚经血战的归一城众人有些异议,特别是几个年逾七十的长老,很显然,他们害怕陶臣末会是向陆文昭一样的人。 皇甫俊容很快看穿了大家的心思,笑道:“诸位,你们可知他是谁,他就是我曾想各位提过的云卫大将军陶臣末。” “你就是童帅的弟子陶臣末?”其中一老者有些激动道。 陶臣末微微一笑道:“正是小子,前辈安康。” “好好好,里面请,里面请。”这些人的态度突然转变了过来。 陶臣末向众人微微行了一礼,说道:“这城晚辈就不进了,渤州战事还未结束,而且此地紧靠佑州,我害怕孤军深入会引来朝廷大军围杀,谨慎起见,我们略作休整之后便会回撤,归一城刚经大战,需要尽快恢复,我们也就不多叨扰了。” “是老朽愚钝,也是被这个陆家人整得有些多疑,将军切莫多心才是啊。”这老者解释到。 陶臣末笑道:“前辈误会了,行军打仗讲究战机,此地紧邻佑州,佑州守将余怀群前几天才与云卫大战一番,后落败逃走,此刻他若是知道我正孤军驻在归一城,一定会想法前来寻仇,如此不仅会让云卫受损,还会再次牵连归一城。” “这……” “长老,陶将军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行军打仗不是行走江湖,他一个人的决定随时关系着数万人的性命,我们也切不可贻误了将军行程,自晚辈与陶将军相识以来,已与之结下了不解之缘,相信以后将军一定还会来的,甚至可以像童帅一样常住一段时间。”皇甫俊容帮着陶臣末说道。 “是啊,归一城乃世人皆敬仰之地,晚辈何尝不想进城一饱眼福呢,只是晚辈带着万余将士,切不可耽搁多时,以后有了机会一定前来拜访各位前辈。”陶臣末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为难将军了,陶将军,在下送你一程。”皇甫俊容道。 “城主眼下恐怕还有不少事要做,就不必客气了。” 皇甫俊容放低声音道:“有些事需与将军说说,将军请。” 陶臣末知道前段时间皇甫俊容曾去调查刺杀自己的刺客一事,于是也未再推脱,便和皇甫俊容一起出了城。 “将军可还记得上次在渝州遇刺一事?” “自然是记得,城主曾说要去查找凶手,可是有了消息?” “实不相瞒,毫无消息,正因如此,在下才更加担心,如此一个强大的对手,我们却对他一无所知,他要再有什么动作,那可真是防不胜防啊。” “连城主都打听不到刺客的消息,那恐怕还真不仅仅是一个武林高手的问题了。” “只不过这也不全然就是一个坏消息,中原武林查无此人,那么他就有可能是来自北境或者西境,这么一看,在下倒是有了些许眉目。” “噢?怎么说?” “在下怀疑,能有如此武力修为在中原又不为人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滴水神教的人。”皇甫俊容若有所思道。 “滴水神教?这么一说倒是也能说通,先前滴水神教就曾利用城主来对付我,城主大义并未与我为难,以他们的作为来看,绝不会就这般轻易放弃,城主不杀我,他们很有可能另寻高手再次为之。”陶臣末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天下武功出归一,然而那名刺客所使用的招数极为少见,所以这更加深了我的怀疑。” “刺杀王金易将军的刺客正是滴水神教的血蝙蝠,还有,据城主所说,冉明栗的死也与血蝙蝠有关,这么看来,这刺客还真有可能是滴水神教的人,可是我有一点想不通,冉明栗是朝廷的人,作为伯布后人为主的滴水神教要杀他倒是说得通,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杀王将军和我呢?” “伯布地贫人稀,他们要想有所作为只能谋求乱中取胜,所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刺杀敌方主将对他们来说可能远比再战场上打败人数众多的对手要容易得多,获利也更大,所以将军切需万般小心,这帮人阴狠毒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在下已派人前往西境,希望能打听到些消息。” “如此有劳城主了,归一城一直钳制着滴水神教向中原渗透,他们对归一城的怨仇想必会更大,城主也还得小心行事才是。” “将军放心,在下既然对他们有所怀疑,自然就有所防备。” “禀将军,卑职等在清理俘虏时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在他身上搜出来一张地图。”二人正说着话,突有一校尉来报。 陶臣末接过地图来看,一时间并不知道是哪里的布局,问道:“人呢?” 那校尉手一挥,手下两个人便将这俘虏带了上来。 陶臣末顺手将地图递给皇甫俊容,向来人问道:“看你穿着应该不是军中的人,你是干什么的?” 被押上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焦连宋。 焦连宋并没有害怕,正色达到:“性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陆文昭将军的幕僚焦连宋。” “你就是焦连宋?”焦连宋作为陆文昭的谋士,自然是有几分名声的,所以陶臣末也是听说过的。 不待焦连宋回答,皇甫俊容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有我归一城的内城图?” “这是归一城的内城图?”陶臣末有些许惊讶。 “不错,绘制得还十分详细,非对我归一城十分熟悉之人不能完成。” 陶臣末示意左右松开被反手押着的焦连宋,问道:“你认得归一城中的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这世道莫说归一城的地图,就是皇城布防也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将军何必大将小怪?”焦连宋冷冷道。 “你太小看我归一城了,弄一幅皇城舆图简单,但要想得到如此详尽的归一城内城图未必就那么容易,内城图非我归一城内城人是画不出来的,先生恐怕还是从实说了好。” “我今日虽兵败被擒,但仁信还是要讲的,别人既然千辛万苦替我搞到这地图,我怎可轻易将其出卖。” “你替陆文昭出的那些个主意未必都是摆得上台面的,现在来说仁义是不是有些虚伪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陶臣末冷讽道。 “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信与不信随你们的便。”焦连宋毫不示弱。 陶臣末冷哼一声,向皇甫俊容说道:“在此人身上搜出归一城的内城图,想必陆文昭攻打归一城也有他的份儿,这人就交给城主了,我还有要事要办,就不再他身上耽搁时间了。” “好,将军且忙去,这人就交给在下处理吧。”皇甫俊容道。 陶臣末向皇甫俊容告辞之后便带着飞云骑向南而去。 图兰骨柔本以为自己的王兄会怪罪她私自带兵营救陶臣末,但出乎意料的是图兰冰穆并未说她什么,在听了骨柔向他说了与陶臣末的对话之后,图兰冰穆更是百感交集,陶臣末虽从未在北弃军营之中待过,但是却对北弃大军的优缺点很是了解,甚至很详细的说了凛冬时节北弃大军一定会休整囤粮,一方面他对陶臣末的洞察力和远见更加欣赏,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十分忧心,如此高明的人注定将来会与自己为敌,如何能在与他的对决中取胜不得不说是一件很头疼的事,这时候,他又听图兰骨柔说了邱心志的消息,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但不管怎样,局面已经如此,只能是尽快休整安顿,利用陶臣末决心先对付朝廷的这段时间来好好充实一下自己的军资,制定长久有效的战略,以备不时之需。 远在泰安的陆守夫连遭雷击,先是陆文昭战败北逃,后是云州楚原婴大败,陈振纲重新夺回了云州的控制权,另一方面,王金易也抽身退回了渝州,虽然蓉州暂时算是回到了他手上,可是自己先前的计划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再接下来就是陆文昭归一城自刎身亡,这成为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恨陶臣末,自己的两个最优秀的儿子都栽在了他的手上,可是他却没有更多的办法,万宁和凤溪正被大军围困,抽身不得,皇帝与他向来都是相互利用,眼下自己不断失势,皇帝肯定更是不再信任他,俯看眼前这盘棋,自己差不多就快输光了,别无他法,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全力将朝廷所有的兵力都调动起来,可是他很清楚,佑州近三十万大军已然被余怀群全部控制,现在还不能确定的是这余怀群到底是对朝廷忠心耿耿还是说另有打算,他另有打算还好,若是对朝廷忠心不二,那他陆守夫的日子可就真的是难过了。 余怀群将陆文昭的死当作一个喜讯报到了朝廷,当然,他自然是隐去了其中很多关于他自己的消息,可是宋骁并没有多高兴,他最初的目的并不是要陆文昭死,而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更好的利用陆文昭为朝廷效力,眼下陆文昭战死,陆守夫肯定会把气撒到他的身上,他与陆守夫之间本就十分不牢靠的关系只会朝着更加为难的局面发展,更可怕的是陆守夫一直都知道他有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皇子还在宫外,以陆守夫的手段,不能断然认定他就找不到。宋骁的心里无比烦乱,一点儿东西也吃不下,他一幅一幅的重复看着先祖的挂像,特别是成祖皇帝,越看心里越悲愤,越看越觉得自己无能,这一待就是一天,太监王林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默默的陪着。晚些时候,宋骁终于移步出了殿门,只不过也还是没打算回到自己的寝宫,而是直直的去了太后秦牧的养心宫,母子相见,更是悲上心来,宋骁是终于哭出了声,他太难了,这一夜,他完全摒弃了所谓的皇家礼仪、帝王约规,在秦牧的房间地板上叠了两床被子,就这么躺下,母子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也不知道说到什么时候,他才沉沉睡去。 牵动着陆守夫和宋骁两方面的余怀群此刻却正在佑州大营中密会一个人,无相国师聂无相。对于他这次如意算盘的落空,聂无相并没有觉得有过多的意外,他每天几乎都能收到有关陶臣末和程锦尚的消息,以他的了解,如果陶臣末这么容易就被余怀群挑翻,那他就不是陶臣末了。 余怀群依旧不能释怀,这一次机会实在太重要了,如果此战拿下陶臣末,他余怀群可以瞬间名扬四海,更重要的,如果陶臣末落在他手里,他与卫戎讲条件的底气就更足,不说将来与聂无相平起平坐,起码也能捞个武将之首的好噱头,现如今反倒怕是会让聂无相看轻自己。然而他可能并知不道聂无相不仅不会怪他,反倒是对他更加亲近和信任,经此一战,只要陶臣末活着,余怀群便会永远是拿来对付他最好的武器。 渝州王府可以说是喜事连连,一方面陶臣末彻底打败陆文昭,陆守夫双臂皆断;另一方面,陈振纲在严冬到来之前收回云州,渝州数十万大军的粮资彻底无忧;再者王金易撤回出征蓉州的大军,多数调回凤溪、万宁,渝州军已然对这两地形成了合围之势,挺进中州,指日可待。 当然,也有不好的消息,主要就是坊间传闻陶臣末与北弃勾连,故意引外族人进占中原之地。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陶臣末代表的是渝州军,如果老百姓认为你渝州军勾结外族,那你就不是民心所向,要一统天下恐怕就没那么名正言顺了;但如果往小了说,这就是些闲言碎语,他陶臣末对渝州王府的忠心无人不知,而且如果他真的要是与北弃人有什么勾连早就去了北弃大营,何必还要多打一个幌子。针对此事,程锦尚先是私下问了问瞿红袖的意思,瞿红袖自然会抓住这一机会,她并不说不相信陶臣末,只是告诉程锦尚此事需要谨慎对待,毕竟陶臣末战功赫赫,他的影响力可以说是致命的。程锦尚又就此事问过边向禽,边向禽则是付之一笑,说传出这些言论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目的就是要想要给渝州王府制造压力,造成将帅不和、军民离心。程锦尚心中自然有自己的判断,但由于战事紧张他并没有过多的去想这件事,只是交代王府各部要注意坊间传言,并有针对性的做些解释。 相比起来,最紧张的是苏木,她十分敏锐的觉察到此事并不简单,特别是在王府中为王妃诊脉时偶然听到了程锦尚与瞿红袖的对话之后,但是她一不问军政大事的弱女子并不能做太多,她也不知道这件事该去找数说,毕竟消息是她偶然间听来的,传出去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还说她插手王府大事,这样对陶臣末更是不好,于是她在仔细思虑之后向陶臣末写了一封信,简要的说了这件事儿。 陶臣末领着飞云骑一路直奔安阳,他赶到时,魏文忠等人已经攻破了安阳城,季河清因为伤未痊愈,暂时也在安阳休整,其他云卫主力已移师青城,与李文顾路大军兵合一处。现如今的青城下有魏文忠、任蒹葭、李秀、李文顾等云卫名将,陶臣末自然不用亲自花许多心思在那里,所以干脆决定就在安阳休整休整,静待好消息传来。 青城作为渤州州府,城防工事较一般城池要坚固得多,但由于渤州军各线溃败,加之陆文昭自决归一城,军师焦连宋又被生擒,整个渤州的军心早已溃散,任他陆名章有通天之力也难挽败局,面对云卫连番的进攻,陆名章已然是疲于应对,手下部分将领已经开始劝他找机会突围,到中州找大将军汇合,不然一旦他发生了什么意外,远在中州的陆守夫将彻底变成孤家寡人,陆名章仔细想了想,现如今的青城已然是一座孤城,除了不断葬送兵力,见不着其他任何意义,所以他最终听从了手下的建议,决定突围,只不过城下云卫众多,想要突围哪里那么容易,陆名章分析,云卫肯定也很清楚他想向西突围,好去中州汇合陆守夫,所以他决定先派出一只精锐从西面出城,吸引云卫主力,尔后自己再带领亲信从北面杀出,然后折向中州方向。 听闻陆名章准备突围,宇文甫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带着数百亲信强行闯进将军府,将长宁王的遗孀和孩子带了出去,但现下云卫围城,想要出城也不现实,为了躲避追杀,他下令一行人全部脱去军装,化成平民躲在了一处院子。陆名章已经顾不得宇文甫,只是下令查找,自己则着手安排精锐突围。 听闻陆家军正在突围,身为此次攻城大军统帅的魏文忠自是十分高兴,只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陆名章毕竟也算是渤州的名将,以他的见识如何会往兵力更加集中的西门突围呢,他料定这陆名章必定是在声东击西,所以他一方面下令西门大军严防死守,另一方面加强了其他各路的兵力和巡查力度,果不其然,在西门战役开始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北门传来消息说又发现一股战力不俗的陆家军正在突围。魏文忠得意一笑,下令北面云卫只要略微抵挡即可,找个机会放他们出城,自己则带着李秀等人领着数千云卫精锐前往城外等待。 出乎陆名章的意料,这次突围比自己想象的要容易得多,他满以为是自己声东击西的办法奏效了,可刚出城不到十里,他就开始失望了,魏文忠提着镏金狼牙槊不偏不倚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何要对我陆家赶尽杀绝?”陆名章无比愤怒。 “报上名号。”魏文忠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渤州陆名章!”陆名章不打算隐瞒实情。 “陆家一门四将,前有兄弟陆守夫、陆名章,后有兄弟陆文霆、陆文昭,今日能遇其中之一,甚幸。”魏文忠道。 “你又是何人?”陆名章恨恨问道。 “我乃云卫上将军魏文忠。” “素闻云卫多才俊,今日也算得见其一,奈何怕是没有机会好好与那个陶臣末一较高下了。” “陆将军想太多了,陆家四虎将已折其二,而他们正是折在陶将军手中的,所以这高下已判,陆将军不必有何不甘。” “狂妄,若不是他陶臣末勾结外敌,能奈我陆家何?” 魏文忠听到陆名章这么说,明显有些不高兴了,冷冷道:“将军可能真是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好,就在一年以前,陶将军以区区五万人马斩你陆家六员大将,灭你渤州十数万人,你们可曾有还手之力?更别说现如今云卫兵多将广,你渤州又有几分能耐胜得了我等。” “我陆家若不是有北弃蛮人时时钳制,你们云卫又如何能得心应手,就算是今日,老夫也不惜与你决一死战。”陆名章毫不服输。 “陆家抵御北弃让人敬佩,但当初陆文昭跟随长宁王北入滁州当真只是单纯为了抵御外族吗,将军可别当我等都是好糊弄的渤州百姓。” “少废话,说吧,你想怎样?” “陆将军若下令你的士兵缴械投降,本将可以放诸位一条活路。” “陆家没有贪生的狗。” “陆将军好骨气,可你不问问你身后的将士们是怎么想的吗?”陆文昭略带笑意的问道。 陆名章回头,很明显,其中自然是有人眼神躲闪,这些人拼死不就是为了有个生计吗,现如今就要赴死,总有人会觉得不甘。 陆名章此刻已不想去责骂谁,而是朝向魏文忠说道:“小子,挑拨离间这招在老夫这行不通,来吧,看看是你年富力强还是老夫老当益壮。”说罢便招呼身后将士杀向拦路的云卫。 结果并没有太多意外,陆名章自然敌不过年富力强的魏文忠,突围出城的数千渤州人马也敌不过以逸待劳的万余云卫将士,一门四将的陆家,现如今就只剩下陆守夫这个孤家寡人了。 “禀将军,都搜遍了,没有发现小孩。”在仔细搜索了战场之后,手下人十分确定的向魏文忠报告了消息。 “奇怪了,陆名章突围为何不带着长宁王的遗孤?莫非他为了保护皇室遗孤让自己当诱饵?应该不会,陆家向来都只会打着长宁王的旗号而谋私利,什么时候这么伟大过。”陆文昭狐疑道。 “会不会他们还在城里,偌大一个青城,要藏一个孩童还不容易?”曹焕道。 “也有可能,下令,入城之后仔细搜索,一个可疑人员都不能放过。” 陆名章突围后战死,青城人心惶惶,没过多久,云卫攻下青城,李秀、任蒹葭、李文顾、魏文忠等数路大军尽数入城,同时,云卫封闭了所有出城的通道,宇文甫想要趁乱出城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 越是谨慎小心越是容易出错,除了分散的部分人,宇文甫及其亲信数十人最终还是因为下人露馅招供被云卫查获,魏文忠不敢私自处理,于是带着宇文甫一行人去了安阳,将其交给了陶臣末。 陶臣末一时也难以决断,毕竟是大渊皇室,他不能说杀就杀了,但是要是放吧,今后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他又不好向渝州王府交代,思来想去,他决定将宇文甫等人送往渝州。 在得知自己将要被送往渝州之后,宇文甫极力要求面见陶臣末,魏文忠等人无奈只得将其带到了陶臣末帐中。 一见到陶臣末,宇文甫下跪求道:“还望将军怜悯妇孺,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千万不要将他们送去渝州。” 陶臣末扶起宇文甫,说道:“宇文大人不必如此,再者说了,晋安王宽怀仁慈,将长宁王遗属送到渝州为何就不是生路呢,陆文霆被我生擒,现虽被看管在渝州,但其也活得好好的,宇文大人是不是多虑了。” “陶将军你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是要论政事人心,可就不是你的长处了,陆文霆与长宁王遗属完全就不是一回事,陆文霆最多只是作为敌将,暂时看管是为了防止他为陆守夫助力,可长宁王遗属代表的是皇室宋家,是正统,陆家倒了,晋安王问鼎天下的可能已是十之八九,有新王就得除旧王,一旦长宁王遗属还活着,将永远都会是新王的眼中钉,他们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一辈子沦为他人附庸,要么就死于他人刀下,请将军看在她们都是妇孺的份上,绕他们一名,今后他们只会是山野小民,不会对新王有任何威胁。”宇文甫再一次跪倒。 被宇文甫这么一说,陶臣末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比他想象的可要严重多了,缓了缓,他问道:“宇文大人,你要不说,本将倒可能真是想不到这一层,但是你想过没有,可能恰恰因为你这么说了,本将马上就会杀了他们,你就不怕吗?” “我信将军为人,退一步讲,如果能用我宇文甫的命换得王妃和世子一名,那也值了。”宇文甫坚定道。 “宇文甫,你知不知道你给本将出了一个难题,今日若是听了你的话,晋安王处本将又如何交代?” 宇文甫悲愤道:“晋安王问鼎天下已是大势所趋,区区妇孺如何能阻挡他,小人求求将军,在事情还有转机之前,请给他们一条生路。” 陶臣末难得一见的犹豫不决。 恰此时,宇文甫突然起身,从陶臣末身侧冲了过去,陶臣末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宇文甫已然拿起了案牍上的一把短刀,门口的魏文忠等人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想要去保护陶臣末。 但此时,宇文甫却将刀口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魏文忠和陶臣末都是一脸不解。 “小人愿意用这条贱命换王妃和小世子一条活路。”宇文甫异常坚定而又悲怆。 “宇文甫,有话好好说,你想想,就算你死了本将照样可以杀了他们,你得不偿失。”陶臣末道。 这时候,帐外听到动静的任蒹葭和李秀也冲了进来,见此情形也是一脸不解。 “陶将军,诸位将军,长宁王惨死,他唯一的骨血唯一能存活的希望在你们手上握着,算是小人求你们了,希望你们放王妃和世子一条生路,我宇文甫下辈子一定给诸位当牛做马,如果一辈子不够,下下辈子接着还,求你们了。”话音一落,宇文甫双手一拉,立马血溅三尺,毙命于云卫诸将眼前。 陶臣末生生截断自己本欲阻止的呼喊,立马上前扶住宇文甫的头,替他压紧伤口,奈何宇文甫也是为将多年,他知道如何快速结束一条声名。 他双眼圆瞪,用尽最后一丝气息说道:“放世子一条生路……” 面对宇文甫的自决,陶臣末第一次在内心有了一丝恐惧,他恐惧的不是宇文甫的死状,而是宇文甫宁愿死也拒绝接受的那种未知可能,宇文甫的死今后会不会重现在某一个人甚至某些人身上,应该不会吧。 “将军你没事儿吧,是不是伤着哪儿了?”任蒹葭第一时间走过来四处查看陶臣末身上是否有伤。 陶臣末缓缓道:“我没事。” “怎么办?”魏文忠问道。 陶臣末皱皱眉,甩了甩手上的血,说道:“给他买一副棺材,先埋了吧,今日之事,诸位不要多嘴。” 这一夜,陶臣末并未怎么休息,他从来就不惧人威胁,当年的秦庸他都不怕,更别说他宇文甫,但不知为什么,宇文甫说的那些话让他突然有了一丝紧张感,他熟读兵书,自是深晓历史,知历史便知君王,自古君王多排异,这是永恒不变的规律,晋安王会例外吗,他一次次打开来看苏木给他的信件,此时的他并不确定了。 他知道,眼下最明智的决定就是将长宁王遗属送到渝州,让晋安王程锦尚自行发落,可伴随这个想法同时出现的还有宇文甫临终前那一对绝望的眼睛。 任蒹葭和魏文忠等人很少见到陶臣末这般摸样,所以也就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在门外侯着,等待陶臣末随时招呼。 “文忠。”陶臣末叫道。 魏文忠立马进了门。 “把长宁王遗属放了吧。” 魏文忠自然是有些担心,但是他从不质疑陶臣末的决定,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便出了门去。 “等等。”陶臣末突然阻止了他,魏文忠以为他改变决定了。 “还是我亲自去吧。” “将军,这种小事让卑职去吧。”魏文忠道。 陶臣末拍了拍魏文忠的肩膀,说道:“此事还是我亲自去吧,将来有人问起也好说。” “将军,卑职去吧,麻烦是卑职带回来的,后果便让卑职去背。”魏文忠知道陶臣末什么意思,他无非就是怕到时候渝州王府若真要拿这件事做文章,会让自己的部下受到牵连。 “这是命令。”说罢,陶臣末便出了门去。 “那卑职跟将军一起去。”魏文忠坚持。 陶臣末转头看了看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就未再阻止。 这时候,除了还在养伤的季河清外,门外的任蒹葭、李秀也要跟着去。 陶臣末变得有几分严厉,说道:“你们凑什么热闹,都给本将待着,我跟文忠一去就行了。” 任蒹葭还要说话,陶臣末摆摆手阻止了她。 任蒹葭知道陶臣末的个性,所以只得无奈的叹着气。李秀也还想说些什么,任蒹葭又变成了那个阻止的人,李秀只得闭嘴。 陶臣末亲自将长宁王妃和她的孩子送出了安阳城。 “宇文伯伯呢?”小世子向陶臣末问道。 王妃赶紧让他闭嘴,说道:“瑜儿,宇文伯伯可能还有事,我们先走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看着陶臣末的。 “你们是不是杀了宇文伯伯?”宋瑜有些胆怯却又有些愤怒的问向陶臣末。 王妃再一次捂住他的嘴,向陶臣末道:“小孩子不懂事,将军莫怪。”她的语气显然很是害怕。 陶臣末并无要怪罪这个孩子的意思,缓缓说道:“你既是长宁王的王妃,便应当懂些是非,今后这天下不会再姓宋,若不想宇文甫……去得毫无意义,你们最好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将军提点,今后世上再无长宁王妃和什么世子了。”说罢微微向陶臣末行了一个礼便拉着宋瑜匆匆而去。 “等等。” 长宁王妃突然背后一冷,吓得有些哆嗦。 陶臣末有些悲哀,无奈笑了笑,走向前去,递给了她一个包袱,说道:“这里面有些细软和盘缠,带着路上好用,北边儿乱,往南去吧。” 长宁王妃知道陶臣末真的不杀他们,憋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接过包袱,跪倒在地,苦道:“谢将军不杀之恩,谢将军不杀之恩。” 陶臣末扶起她,看了看她母子两,未在说话,转身上马离去。 长宁王妃见着陶臣末离去,终于长舒一口气,这才拉着宋瑜赶紧离开了。 “陆家的家眷也放了吗?”魏文忠问道。 “祸不及妇孺,都放了吧。” “卑职明白。” 势如破竹 第五十五章势如破竹 就在皇甫俊容渐感绝望之际,先前进攻有序的陆家军突然变得混乱起来,陆文昭更是惶惶不安。 原来后面杀上来的不是陆文昭的援军,而是追击他而来的陶臣末。 陶臣末带着王立阳和一万飞云骑,一路追杀陆文昭,跟着前方探子不断发回的消息,一路追到了归一城下,在了解到陆文昭正在攻打归一城后,陶臣末决定趁此机会彻底解决陆文昭,随着陆文霆、陆文昭相继栽在云卫铁骑之下,整个陆家要想翻身,几乎是不可能了。 陆文昭知道陶臣末肯定会对自己追着不放,所以才打算以归一城为据点据守待援,不曾想陶臣末来得比想象中要快。渤州近四十万大军硬生生是被云卫吃光磨尽,现如今整个渤州对云卫可以说是谈之色变,眼下正与归一城激战,云卫却在身后出现,这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惊雷响于侧,心中之骇然不言而喻,所以他们在云卫的冲击之下很快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陆文昭知道大势已去,但他并没有再次逃走,他也无路可逃。 登上城头的皇甫俊容见着迎风飘扬的“陶”字旗和“云”字旗,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全部落地,天不亡归一城! 陆文昭被堵在方寸场,进退不得。 “你他娘的就是陆文昭?老子要放火烧死你!”王立阳怒吼道。 “哈哈哈哈哈,成王败寇,头掉了碗大个疤,老子不怕!”陆文昭狂笑道。 “掉头?你想得太容易了,老子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王立阳依旧十分愤怒。 “若不是陶臣末勾结北弃蛮胡,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能奈我何?今日你的愤怒正好说明你的无能与怯弱,来吧,先打过爷爷再说。”陆文昭丝毫不示弱。 王立阳意欲再骂,陶臣末伸手制止,尔后向着陆文昭说道:“陆文昭,败军之勇不可逞,哪怕你三头六臂,命数如此,今日你也再休想有何回旋余地,就算我云卫能放你一条生路,你看看你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陆文昭并未回头,而是用余光大致瞟了一眼,不用陶臣末说,他也知道断无生路可言,为了对付陶臣末,他着实用过太多不太光明的手段了,今日更是得罪了归一城,就算侥幸活得一命,往后余生也只能在归一城杀手永不停歇的追杀之下度日了。 “将军,让卑职去,卑职要替被他活活烧死的兄弟们报仇。”王立阳红着双眼向陶臣末请命。 “去吧,小心一些。”陶臣末很愿意了了王立阳的心愿。 得到准许,王立阳提着兵器便上前去与陆文昭单挑。 这时候,皇甫俊容走向陶臣末,无不感激道:“将军神兵天将,在下代表归一城谢过将军。”说罢,单膝跪地拱手。 陶臣末跳将下马,扶起皇甫俊容,说道:“城主多礼了,陆文昭败军之将,就算他今日不来归一城,我也是不会放过他的。更何况城主先前于公于私都曾帮助过我和云卫,就算我与陆文昭无冤无仇,若是归一城无端遇此危机,我也应当出手相助。” “那好,在下也就不多说客套话,将军打算怎么处置陆文昭?” “残是残忍了些,但强敌不能留,更何况陆文昭此人阴招甚多,加之我这兄弟今日也肯定是不会给他活路的,所以也怪不得我了。” 陶臣末与皇甫俊容说着话,王立阳则与陆文昭杀得难分难解,二人你来我往,若不是有私仇在其中,也算得上是一场精彩的对决了。随着时间推移,王立阳逐渐占据了上风,二人交手百余汇合,陆文昭最终败下阵来。 王立阳携着愤怒一刀劈向陆文昭脖颈,陆文昭知道败局已定,闭上双眼准备就此结束,但是王立阳却突然停了下来,一场大战,他已慢慢恢复平静。 “好歹你也算一方枭雄,留你全尸,你自行了断吧。”王立阳收回兵器,头也不回的回到了陶臣末边上。 陆文昭重新拾起兵器,放眼四顾,再抬头看了看天空,最后将眼神定格在了自己的火云长刀之上,这把长刀饮过少说也有两百人的鲜血,只是想不到今日会反噬自己,看见刀身血污,放佛就看见了过去叱咤风云的岁月和无数崩裂的敌首,是自己不甘的咆哮,也是刀下亡魂的哀嚎。 众人只见陆文昭杵着长刀,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突然仰天长笑,随着双臂一抬一扯,笑声戛然而止,一方枭雄,自决于方寸场上! 陶臣末直视着倒下的陆文昭,闭上双眼,缓缓吸了一口气,尔后才睁开眼,吩咐左右道:“找个地方好好葬了,立上标记吧。” 左右领命而去。 “将军请!”皇甫俊容示意请陶臣末入内城。 这一动作让刚经血战的归一城众人有些异议,特别是几个年逾七十的长老,很显然,他们害怕陶臣末会是向陆文昭一样的人。 皇甫俊容很快看穿了大家的心思,笑道:“诸位,你们可知他是谁,他就是我曾想各位提过的云卫大将军陶臣末。” “你就是童帅的弟子陶臣末?”其中一老者有些激动道。 陶臣末微微一笑道:“正是小子,前辈安康。” “好好好,里面请,里面请。”这些人的态度突然转变了过来。 陶臣末向众人微微行了一礼,说道:“这城晚辈就不进了,渤州战事还未结束,而且此地紧靠佑州,我害怕孤军深入会引来朝廷大军围杀,谨慎起见,我们略作休整之后便会回撤,归一城刚经大战,需要尽快恢复,我们也就不多叨扰了。” “是老朽愚钝,也是被这个陆家人整得有些多疑,将军切莫多心才是啊。”这老者解释到。 陶臣末笑道:“前辈误会了,行军打仗讲究战机,此地紧邻佑州,佑州守将余怀群前几天才与云卫大战一番,后落败逃走,此刻他若是知道我正孤军驻在归一城,一定会想法前来寻仇,如此不仅会让云卫受损,还会再次牵连归一城。” “这……” “长老,陶将军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行军打仗不是行走江湖,他一个人的决定随时关系着数万人的性命,我们也切不可贻误了将军行程,自晚辈与陶将军相识以来,已与之结下了不解之缘,相信以后将军一定还会来的,甚至可以像童帅一样常住一段时间。”皇甫俊容帮着陶臣末说道。 “是啊,归一城乃世人皆敬仰之地,晚辈何尝不想进城一饱眼福呢,只是晚辈带着万余将士,切不可耽搁多时,以后有了机会一定前来拜访各位前辈。”陶臣末笑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为难将军了,陶将军,在下送你一程。”皇甫俊容道。 “城主眼下恐怕还有不少事要做,就不必客气了。” 皇甫俊容放低声音道:“有些事需与将军说说,将军请。” 陶臣末知道前段时间皇甫俊容曾去调查刺杀自己的刺客一事,于是也未再推脱,便和皇甫俊容一起出了城。 “将军可还记得上次在渝州遇刺一事?” “自然是记得,城主曾说要去查找凶手,可是有了消息?” “实不相瞒,毫无消息,正因如此,在下才更加担心,如此一个强大的对手,我们却对他一无所知,他要再有什么动作,那可真是防不胜防啊。” “连城主都打听不到刺客的消息,那恐怕还真不仅仅是一个武林高手的问题了。” “只不过这也不全然就是一个坏消息,中原武林查无此人,那么他就有可能是来自北境或者西境,这么一看,在下倒是有了些许眉目。” “噢?怎么说?” “在下怀疑,能有如此武力修为在中原又不为人知,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滴水神教的人。”皇甫俊容若有所思道。 “滴水神教?这么一说倒是也能说通,先前滴水神教就曾利用城主来对付我,城主大义并未与我为难,以他们的作为来看,绝不会就这般轻易放弃,城主不杀我,他们很有可能另寻高手再次为之。”陶臣末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天下武功出归一,然而那名刺客所使用的招数极为少见,所以这更加深了我的怀疑。” “刺杀王金易将军的刺客正是滴水神教的血蝙蝠,还有,据城主所说,冉明栗的死也与血蝙蝠有关,这么看来,这刺客还真有可能是滴水神教的人,可是我有一点想不通,冉明栗是朝廷的人,作为伯布后人为主的滴水神教要杀他倒是说得通,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杀王将军和我呢?” “伯布地贫人稀,他们要想有所作为只能谋求乱中取胜,所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刺杀敌方主将对他们来说可能远比再战场上打败人数众多的对手要容易得多,获利也更大,所以将军切需万般小心,这帮人阴狠毒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在下已派人前往西境,希望能打听到些消息。” “如此有劳城主了,归一城一直钳制着滴水神教向中原渗透,他们对归一城的怨仇想必会更大,城主也还得小心行事才是。” “将军放心,在下既然对他们有所怀疑,自然就有所防备。” “禀将军,卑职等在清理俘虏时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在他身上搜出来一张地图。”二人正说着话,突有一校尉来报。 陶臣末接过地图来看,一时间并不知道是哪里的布局,问道:“人呢?” 那校尉手一挥,手下两个人便将这俘虏带了上来。 陶臣末顺手将地图递给皇甫俊容,向来人问道:“看你穿着应该不是军中的人,你是干什么的?” 被押上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焦连宋。 焦连宋并没有害怕,正色达到:“性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陆文昭将军的幕僚焦连宋。” “你就是焦连宋?”焦连宋作为陆文昭的谋士,自然是有几分名声的,所以陶臣末也是听说过的。 不待焦连宋回答,皇甫俊容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有我归一城的内城图?” “这是归一城的内城图?”陶臣末有些许惊讶。 “不错,绘制得还十分详细,非对我归一城十分熟悉之人不能完成。” 陶臣末示意左右松开被反手押着的焦连宋,问道:“你认得归一城中的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这世道莫说归一城的地图,就是皇城布防也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将军何必大将小怪?”焦连宋冷冷道。 “你太小看我归一城了,弄一幅皇城舆图简单,但要想得到如此详尽的归一城内城图未必就那么容易,内城图非我归一城内城人是画不出来的,先生恐怕还是从实说了好。” “我今日虽兵败被擒,但仁信还是要讲的,别人既然千辛万苦替我搞到这地图,我怎可轻易将其出卖。” “你替陆文昭出的那些个主意未必都是摆得上台面的,现在来说仁义是不是有些虚伪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陶臣末冷讽道。 “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信与不信随你们的便。”焦连宋毫不示弱。 陶臣末冷哼一声,向皇甫俊容说道:“在此人身上搜出归一城的内城图,想必陆文昭攻打归一城也有他的份儿,这人就交给城主了,我还有要事要办,就不再他身上耽搁时间了。” “好,将军且忙去,这人就交给在下处理吧。”皇甫俊容道。 陶臣末向皇甫俊容告辞之后便带着飞云骑向南而去。 图兰骨柔本以为自己的王兄会怪罪她私自带兵营救陶臣末,但出乎意料的是图兰冰穆并未说她什么,在听了骨柔向他说了与陶臣末的对话之后,图兰冰穆更是百感交集,陶臣末虽从未在北弃军营之中待过,但是却对北弃大军的优缺点很是了解,甚至很详细的说了凛冬时节北弃大军一定会休整囤粮,一方面他对陶臣末的洞察力和远见更加欣赏,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十分忧心,如此高明的人注定将来会与自己为敌,如何能在与他的对决中取胜不得不说是一件很头疼的事,这时候,他又听图兰骨柔说了邱心志的消息,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但不管怎样,局面已经如此,只能是尽快休整安顿,利用陶臣末决心先对付朝廷的这段时间来好好充实一下自己的军资,制定长久有效的战略,以备不时之需。 远在泰安的陆守夫连遭雷击,先是陆文昭战败北逃,后是云州楚原婴大败,陈振纲重新夺回了云州的控制权,另一方面,王金易也抽身退回了渝州,虽然蓉州暂时算是回到了他手上,可是自己先前的计划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再接下来就是陆文昭归一城自刎身亡,这成为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恨陶臣末,自己的两个最优秀的儿子都栽在了他的手上,可是他却没有更多的办法,万宁和凤溪正被大军围困,抽身不得,皇帝与他向来都是相互利用,眼下自己不断失势,皇帝肯定更是不再信任他,俯看眼前这盘棋,自己差不多就快输光了,别无他法,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全力将朝廷所有的兵力都调动起来,可是他很清楚,佑州近三十万大军已然被余怀群全部控制,现在还不能确定的是这余怀群到底是对朝廷忠心耿耿还是说另有打算,他另有打算还好,若是对朝廷忠心不二,那他陆守夫的日子可就真的是难过了。 余怀群将陆文昭的死当作一个喜讯报到了朝廷,当然,他自然是隐去了其中很多关于他自己的消息,可是宋骁并没有多高兴,他最初的目的并不是要陆文昭死,而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更好的利用陆文昭为朝廷效力,眼下陆文昭战死,陆守夫肯定会把气撒到他的身上,他与陆守夫之间本就十分不牢靠的关系只会朝着更加为难的局面发展,更可怕的是陆守夫一直都知道他有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皇子还在宫外,以陆守夫的手段,不能断然认定他就找不到。宋骁的心里无比烦乱,一点儿东西也吃不下,他一幅一幅的重复看着先祖的挂像,特别是成祖皇帝,越看心里越悲愤,越看越觉得自己无能,这一待就是一天,太监王林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默默的陪着。晚些时候,宋骁终于移步出了殿门,只不过也还是没打算回到自己的寝宫,而是直直的去了太后秦牧的养心宫,母子相见,更是悲上心来,宋骁是终于哭出了声,他太难了,这一夜,他完全摒弃了所谓的皇家礼仪、帝王约规,在秦牧的房间地板上叠了两床被子,就这么躺下,母子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也不知道说到什么时候,他才沉沉睡去。 牵动着陆守夫和宋骁两方面的余怀群此刻却正在佑州大营中密会一个人,无相国师聂无相。对于他这次如意算盘的落空,聂无相并没有觉得有过多的意外,他每天几乎都能收到有关陶臣末和程锦尚的消息,以他的了解,如果陶臣末这么容易就被余怀群挑翻,那他就不是陶臣末了。 余怀群依旧不能释怀,这一次机会实在太重要了,如果此战拿下陶臣末,他余怀群可以瞬间名扬四海,更重要的,如果陶臣末落在他手里,他与卫戎讲条件的底气就更足,不说将来与聂无相平起平坐,起码也能捞个武将之首的好噱头,现如今反倒怕是会让聂无相看轻自己。然而他可能并知不道聂无相不仅不会怪他,反倒是对他更加亲近和信任,经此一战,只要陶臣末活着,余怀群便会永远是拿来对付他最好的武器。 渝州王府可以说是喜事连连,一方面陶臣末彻底打败陆文昭,陆守夫双臂皆断;另一方面,陈振纲在严冬到来之前收回云州,渝州数十万大军的粮资彻底无忧;再者王金易撤回出征蓉州的大军,多数调回凤溪、万宁,渝州军已然对这两地形成了合围之势,挺进中州,指日可待。 当然,也有不好的消息,主要就是坊间传闻陶臣末与北弃勾连,故意引外族人进占中原之地。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陶臣末代表的是渝州军,如果老百姓认为你渝州军勾结外族,那你就不是民心所向,要一统天下恐怕就没那么名正言顺了;但如果往小了说,这就是些闲言碎语,他陶臣末对渝州王府的忠心无人不知,而且如果他真的要是与北弃人有什么勾连早就去了北弃大营,何必还要多打一个幌子。针对此事,程锦尚先是私下问了问瞿红袖的意思,瞿红袖自然会抓住这一机会,她并不说不相信陶臣末,只是告诉程锦尚此事需要谨慎对待,毕竟陶臣末战功赫赫,他的影响力可以说是致命的。程锦尚又就此事问过边向禽,边向禽则是付之一笑,说传出这些言论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目的就是要想要给渝州王府制造压力,造成将帅不和、军民离心。程锦尚心中自然有自己的判断,但由于战事紧张他并没有过多的去想这件事,只是交代王府各部要注意坊间传言,并有针对性的做些解释。 相比起来,最紧张的是苏木,她十分敏锐的觉察到此事并不简单,特别是在王府中为王妃诊脉时偶然听到了程锦尚与瞿红袖的对话之后,但是她一不问军政大事的弱女子并不能做太多,她也不知道这件事该去找数说,毕竟消息是她偶然间听来的,传出去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还说她插手王府大事,这样对陶臣末更是不好,于是她在仔细思虑之后向陶臣末写了一封信,简要的说了这件事儿。 陶臣末领着飞云骑一路直奔安阳,他赶到时,魏文忠等人已经攻破了安阳城,季河清因为伤未痊愈,暂时也在安阳休整,其他云卫主力已移师青城,与李文顾路大军兵合一处。现如今的青城下有魏文忠、任蒹葭、李秀、李文顾等云卫名将,陶臣末自然不用亲自花许多心思在那里,所以干脆决定就在安阳休整休整,静待好消息传来。 青城作为渤州州府,城防工事较一般城池要坚固得多,但由于渤州军各线溃败,加之陆文昭自决归一城,军师焦连宋又被生擒,整个渤州的军心早已溃散,任他陆名章有通天之力也难挽败局,面对云卫连番的进攻,陆名章已然是疲于应对,手下部分将领已经开始劝他找机会突围,到中州找大将军汇合,不然一旦他发生了什么意外,远在中州的陆守夫将彻底变成孤家寡人,陆名章仔细想了想,现如今的青城已然是一座孤城,除了不断葬送兵力,见不着其他任何意义,所以他最终听从了手下的建议,决定突围,只不过城下云卫众多,想要突围哪里那么容易,陆名章分析,云卫肯定也很清楚他想向西突围,好去中州汇合陆守夫,所以他决定先派出一只精锐从西面出城,吸引云卫主力,尔后自己再带领亲信从北面杀出,然后折向中州方向。 听闻陆名章准备突围,宇文甫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带着数百亲信强行闯进将军府,将长宁王的遗孀和孩子带了出去,但现下云卫围城,想要出城也不现实,为了躲避追杀,他下令一行人全部脱去军装,化成平民躲在了一处院子。陆名章已经顾不得宇文甫,只是下令查找,自己则着手安排精锐突围。 听闻陆家军正在突围,身为此次攻城大军统帅的魏文忠自是十分高兴,只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陆名章毕竟也算是渤州的名将,以他的见识如何会往兵力更加集中的西门突围呢,他料定这陆名章必定是在声东击西,所以他一方面下令西门大军严防死守,另一方面加强了其他各路的兵力和巡查力度,果不其然,在西门战役开始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北门传来消息说又发现一股战力不俗的陆家军正在突围。魏文忠得意一笑,下令北面云卫只要略微抵挡即可,找个机会放他们出城,自己则带着李秀等人领着数千云卫精锐前往城外等待。 出乎陆名章的意料,这次突围比自己想象的要容易得多,他满以为是自己声东击西的办法奏效了,可刚出城不到十里,他就开始失望了,魏文忠提着镏金狼牙槊不偏不倚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何要对我陆家赶尽杀绝?”陆名章无比愤怒。 “报上名号。”魏文忠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渤州陆名章!”陆名章不打算隐瞒实情。 “陆家一门四将,前有兄弟陆守夫、陆名章,后有兄弟陆文霆、陆文昭,今日能遇其中之一,甚幸。”魏文忠道。 “你又是何人?”陆名章恨恨问道。 “我乃云卫上将军魏文忠。” “素闻云卫多才俊,今日也算得见其一,奈何怕是没有机会好好与那个陶臣末一较高下了。” “陆将军想太多了,陆家四虎将已折其二,而他们正是折在陶将军手中的,所以这高下已判,陆将军不必有何不甘。” “狂妄,若不是他陶臣末勾结外敌,能奈我陆家何?” 魏文忠听到陆名章这么说,明显有些不高兴了,冷冷道:“将军可能真是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好,就在一年以前,陶将军以区区五万人马斩你陆家六员大将,灭你渤州十数万人,你们可曾有还手之力?更别说现如今云卫兵多将广,你渤州又有几分能耐胜得了我等。” “我陆家若不是有北弃蛮人时时钳制,你们云卫又如何能得心应手,就算是今日,老夫也不惜与你决一死战。”陆名章毫不服输。 “陆家抵御北弃让人敬佩,但当初陆文昭跟随长宁王北入滁州当真只是单纯为了抵御外族吗,将军可别当我等都是好糊弄的渤州百姓。” “少废话,说吧,你想怎样?” “陆将军若下令你的士兵缴械投降,本将可以放诸位一条活路。” “陆家没有贪生的狗。” “陆将军好骨气,可你不问问你身后的将士们是怎么想的吗?”陆文昭略带笑意的问道。 陆名章回头,很明显,其中自然是有人眼神躲闪,这些人拼死不就是为了有个生计吗,现如今就要赴死,总有人会觉得不甘。 陆名章此刻已不想去责骂谁,而是朝向魏文忠说道:“小子,挑拨离间这招在老夫这行不通,来吧,看看是你年富力强还是老夫老当益壮。”说罢便招呼身后将士杀向拦路的云卫。 结果并没有太多意外,陆名章自然敌不过年富力强的魏文忠,突围出城的数千渤州人马也敌不过以逸待劳的万余云卫将士,一门四将的陆家,现如今就只剩下陆守夫这个孤家寡人了。 “禀将军,都搜遍了,没有发现小孩。”在仔细搜索了战场之后,手下人十分确定的向魏文忠报告了消息。 “奇怪了,陆名章突围为何不带着长宁王的遗孤?莫非他为了保护皇室遗孤让自己当诱饵?应该不会,陆家向来都只会打着长宁王的旗号而谋私利,什么时候这么伟大过。”陆文昭狐疑道。 “会不会他们还在城里,偌大一个青城,要藏一个孩童还不容易?”曹焕道。 “也有可能,下令,入城之后仔细搜索,一个可疑人员都不能放过。” 陆名章突围后战死,青城人心惶惶,没过多久,云卫攻下青城,李秀、任蒹葭、李文顾、魏文忠等数路大军尽数入城,同时,云卫封闭了所有出城的通道,宇文甫想要趁乱出城的计划不得不暂时搁置。 越是谨慎小心越是容易出错,除了分散的部分人,宇文甫及其亲信数十人最终还是因为下人露馅招供被云卫查获,魏文忠不敢私自处理,于是带着宇文甫一行人去了安阳,将其交给了陶臣末。 陶臣末一时也难以决断,毕竟是大渊皇室,他不能说杀就杀了,但是要是放吧,今后若是出了什么乱子他又不好向渝州王府交代,思来想去,他决定将宇文甫等人送往渝州。 在得知自己将要被送往渝州之后,宇文甫极力要求面见陶臣末,魏文忠等人无奈只得将其带到了陶臣末帐中。 一见到陶臣末,宇文甫下跪求道:“还望将军怜悯妇孺,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千万不要将他们送去渝州。” 陶臣末扶起宇文甫,说道:“宇文大人不必如此,再者说了,晋安王宽怀仁慈,将长宁王遗属送到渝州为何就不是生路呢,陆文霆被我生擒,现虽被看管在渝州,但其也活得好好的,宇文大人是不是多虑了。” “陶将军你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是要论政事人心,可就不是你的长处了,陆文霆与长宁王遗属完全就不是一回事,陆文霆最多只是作为敌将,暂时看管是为了防止他为陆守夫助力,可长宁王遗属代表的是皇室宋家,是正统,陆家倒了,晋安王问鼎天下的可能已是十之八九,有新王就得除旧王,一旦长宁王遗属还活着,将永远都会是新王的眼中钉,他们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一辈子沦为他人附庸,要么就死于他人刀下,请将军看在她们都是妇孺的份上,绕他们一名,今后他们只会是山野小民,不会对新王有任何威胁。”宇文甫再一次跪倒。 被宇文甫这么一说,陶臣末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比他想象的可要严重多了,缓了缓,他问道:“宇文大人,你要不说,本将倒可能真是想不到这一层,但是你想过没有,可能恰恰因为你这么说了,本将马上就会杀了他们,你就不怕吗?” “我信将军为人,退一步讲,如果能用我宇文甫的命换得王妃和世子一名,那也值了。”宇文甫坚定道。 “宇文甫,你知不知道你给本将出了一个难题,今日若是听了你的话,晋安王处本将又如何交代?” 宇文甫悲愤道:“晋安王问鼎天下已是大势所趋,区区妇孺如何能阻挡他,小人求求将军,在事情还有转机之前,请给他们一条生路。” 陶臣末难得一见的犹豫不决。 恰此时,宇文甫突然起身,从陶臣末身侧冲了过去,陶臣末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宇文甫已然拿起了案牍上的一把短刀,门口的魏文忠等人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想要去保护陶臣末。 但此时,宇文甫却将刀口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魏文忠和陶臣末都是一脸不解。 “小人愿意用这条贱命换王妃和小世子一条活路。”宇文甫异常坚定而又悲怆。 “宇文甫,有话好好说,你想想,就算你死了本将照样可以杀了他们,你得不偿失。”陶臣末道。 这时候,帐外听到动静的任蒹葭和李秀也冲了进来,见此情形也是一脸不解。 “陶将军,诸位将军,长宁王惨死,他唯一的骨血唯一能存活的希望在你们手上握着,算是小人求你们了,希望你们放王妃和世子一条生路,我宇文甫下辈子一定给诸位当牛做马,如果一辈子不够,下下辈子接着还,求你们了。”话音一落,宇文甫双手一拉,立马血溅三尺,毙命于云卫诸将眼前。 陶臣末生生截断自己本欲阻止的呼喊,立马上前扶住宇文甫的头,替他压紧伤口,奈何宇文甫也是为将多年,他知道如何快速结束一条声名。 他双眼圆瞪,用尽最后一丝气息说道:“放世子一条生路……” 面对宇文甫的自决,陶臣末第一次在内心有了一丝恐惧,他恐惧的不是宇文甫的死状,而是宇文甫宁愿死也拒绝接受的那种未知可能,宇文甫的死今后会不会重现在某一个人甚至某些人身上,应该不会吧。 “将军你没事儿吧,是不是伤着哪儿了?”任蒹葭第一时间走过来四处查看陶臣末身上是否有伤。 陶臣末缓缓道:“我没事。” “怎么办?”魏文忠问道。 陶臣末皱皱眉,甩了甩手上的血,说道:“给他买一副棺材,先埋了吧,今日之事,诸位不要多嘴。” 这一夜,陶臣末并未怎么休息,他从来就不惧人威胁,当年的秦庸他都不怕,更别说他宇文甫,但不知为什么,宇文甫说的那些话让他突然有了一丝紧张感,他熟读兵书,自是深晓历史,知历史便知君王,自古君王多排异,这是永恒不变的规律,晋安王会例外吗,他一次次打开来看苏木给他的信件,此时的他并不确定了。 他知道,眼下最明智的决定就是将长宁王遗属送到渝州,让晋安王程锦尚自行发落,可伴随这个想法同时出现的还有宇文甫临终前那一对绝望的眼睛。 任蒹葭和魏文忠等人很少见到陶臣末这般摸样,所以也就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在门外侯着,等待陶臣末随时招呼。 “文忠。”陶臣末叫道。 魏文忠立马进了门。 “把长宁王遗属放了吧。” 魏文忠自然是有些担心,但是他从不质疑陶臣末的决定,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便出了门去。 “等等。”陶臣末突然阻止了他,魏文忠以为他改变决定了。 “还是我亲自去吧。” “将军,这种小事让卑职去吧。”魏文忠道。 陶臣末拍了拍魏文忠的肩膀,说道:“此事还是我亲自去吧,将来有人问起也好说。” “将军,卑职去吧,麻烦是卑职带回来的,后果便让卑职去背。”魏文忠知道陶臣末什么意思,他无非就是怕到时候渝州王府若真要拿这件事做文章,会让自己的部下受到牵连。 “这是命令。”说罢,陶臣末便出了门去。 “那卑职跟将军一起去。”魏文忠坚持。 陶臣末转头看了看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就未再阻止。 这时候,除了还在养伤的季河清外,门外的任蒹葭、李秀也要跟着去。 陶臣末变得有几分严厉,说道:“你们凑什么热闹,都给本将待着,我跟文忠一去就行了。” 任蒹葭还要说话,陶臣末摆摆手阻止了她。 任蒹葭知道陶臣末的个性,所以只得无奈的叹着气。李秀也还想说些什么,任蒹葭又变成了那个阻止的人,李秀只得闭嘴。 陶臣末亲自将长宁王妃和她的孩子送出了安阳城。 “宇文伯伯呢?”小世子向陶臣末问道。 王妃赶紧让他闭嘴,说道:“瑜儿,宇文伯伯可能还有事,我们先走吧。”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看着陶臣末的。 “你们是不是杀了宇文伯伯?”宋瑜有些胆怯却又有些愤怒的问向陶臣末。 王妃再一次捂住他的嘴,向陶臣末道:“小孩子不懂事,将军莫怪。”她的语气显然很是害怕。 陶臣末并无要怪罪这个孩子的意思,缓缓说道:“你既是长宁王的王妃,便应当懂些是非,今后这天下不会再姓宋,若不想宇文甫……去得毫无意义,你们最好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将军提点,今后世上再无长宁王妃和什么世子了。”说罢微微向陶臣末行了一个礼便拉着宋瑜匆匆而去。 “等等。” 长宁王妃突然背后一冷,吓得有些哆嗦。 陶臣末有些悲哀,无奈笑了笑,走向前去,递给了她一个包袱,说道:“这里面有些细软和盘缠,带着路上好用,北边儿乱,往南去吧。” 长宁王妃知道陶臣末真的不杀他们,憋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接过包袱,跪倒在地,苦道:“谢将军不杀之恩,谢将军不杀之恩。” 陶臣末扶起她,看了看她母子两,未在说话,转身上马离去。 长宁王妃见着陶臣末离去,终于长舒一口气,这才拉着宋瑜赶紧离开了。 “陆家的家眷也放了吗?”魏文忠问道。 “祸不及妇孺,都放了吧。” “卑职明白。” 瑞雪迎冬 第五十六章瑞雪迎冬 渤州战局已定,陶臣末移兵西进,开始在佑州边境驻扎下来。 有了渤州大胜的鼓舞,渝州各路大军士气高昂,程锦尚觉得时机已到,他利用陶臣末的图纸打造了十余座攻城塔,被围攻近两月的凤溪最终城破,守将曾伟琼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准备自决于城墙之上,可天不遂人愿,抑或是因果循环,他最终被渝州将士生擒,程锦尚亲自将他斩杀于城头,算是亲手为丁康阳报仇雪恨。 凤溪一失,万宁便成了一座孤城,任有天险也难挡骁卫猛攻,毕竟被围着许久,粮草早已拮据,陆家接连的战败更是让守城将士人心惶惶,在骁卫持续了近五日的轮番猛攻之下,万宁再一次回到了渝军手中。 这个冬天对于渝州文武来说简直是再美妙不过了,不说年关已近,四处喜气洋洋,光是想想接下来的美好局面都会让人甜得发齁。 然而,皇城之中的陆守夫却是另一番心境,他从一开始就想到过程锦尚会是他最强劲的对手,然而却没想到过他竟如此强劲,云阳起兵,他手中不过区区五万来人,面对朝廷和黔州大军的夹击,他不仅没有败落反倒是日益壮大,直至成了今日不可阻挡之势。反观他陆守夫自己,拥有当时最为富饶的领地,手握数十万战力非凡的大军,一门四将,无人不艳羡,甚至还有长宁王这面旗帜,可如今,领地已失,四将折三,数十万精锐更是荡然无存,到底是何缘故导致如此局面,他怎么也想不通。愤怒、无奈、焦虑、无助等各种不安充斥着他的脑袋,到最后,他将所有的怨恨都归咎到了陶臣末的身上,正是因为这个年轻人让他堕入了无底深渊。可是从现如今的局势来看,哪怕他对陶臣末有再多怨恨也是无济于事的,自己手中的真正精锐不过是先前从渤州陆陆续续调动过来的十万来人,其余近二十万兵众都是朝廷的人,这些人虽然现在对他也是惟命是从,但奈何战力确实难以让人放心,特别是面对气势正盛的渝州大军,要想倚仗这些人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渤州已失,他再不情愿也没有其他退路了,要是能重来一次该多好,重来一次他断然不会为了利用朝廷的兵力而轻易离开渤州以给陶臣末可趁之机,现在想来,当初陶臣末孤军北上搅得渤州鸡犬不宁的时候他就应该及时醒悟,及时重新审视渝州大军的实力了,奈何这世间最无意义的就是后悔。 “既与朝廷搅在了一块儿,那就只能继续与其一起蹦达了。”吴言兵缓缓道。 “怎么做?”陆守夫阴沉着问道。 “渤州战败,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对付程锦尚了,要想再与他掰掰手腕儿,还得继续用朝廷的兵。” “万宁、凤溪城破之后,加上从渤州带来的人也不到二十万人马,如何阻挡得了程锦尚?” “朝廷在佑州可还有不少兵力。” “这是宋骁最后的稻草,他会舍得拿出来吗?” “由不得他了,将军你想想,万宁、凤溪城破,泰安以南的屏障几乎就剩下抚山了,抚山一旦被攻破,程锦尚要想拿下泰安简直就是探囊取物,宋骁再爱惜羽毛也不至于看不到这一点,将军要么带着渤州的十万精锐马上离开中州再寻地方等待东山再起,要么逼迫宋骁从佑州调兵在抚山与程锦尚决一死战,这是将军有且仅有的两个选择,将军若退,朝廷必亡,将军若战,朝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宋骁要是不想将这江山拱手让给程锦尚,必然会答应将军从佑州调兵。”吴言兵分析道。 陆守夫没有立马表态,而是沉默不语。 “可以一试。”良久,陆守夫才说道。 如今的皇宫已然是冷清了不少,很多官员要么病休要么借口有私事要办,总之就是不愿再出现在宫殿里。 太上皇宋继遣人来告知宋骁,说自己想出宫遛达遛达。宋骁断然拒绝,他深知自己的这位父皇在想什么,江山危亡,他却依旧想着自保,这与当初他将一片烂摊子甩给自己的情形何其相似,所以宋骁是愤怒的,他下定了决心,泰安失城之日就是他们父子共同去见老祖宗之时。 听闻自己的儿子拒绝了自己出宫的要求,宋继如坠冰窖,他知道是到了自己承担后果的时间了,只是从未曾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踏入宫门本应避了寒风,可陆守夫却觉得更显冷冽,这种冷不是天气的缘故,而是青砖红墙里硬生生透出来的冷。 “上柱国还能抵挡多久?”听了陆守夫的请求之后,宋骁不惊不诧的问道。 “事在人为,臣还愿意一试。”陆守夫道。 “朕本以为你与秦相会有些不一样,到头来也是半斤八两而已。” “如果是秦庸,朝廷与陛下必然是跪着死,而臣不一样,臣起码能让陛下多几分尊严。”陆守夫对秦庸已懒得用什么尊称。 宋骁也并不计较,转开话锋问道:“人找到了吗?” “什么人?”陆守夫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 “你不是在替朕找寻朕的儿子吗?”宋骁带着几分讽刺道。 “多少有些眉目,就看陛下是想给他海晏河清的天下还是支离破碎的江山。”陆守夫并不在意宋骁的讽刺。 “你还是在威胁朕。”宋骁满不在乎道。 “陛下,你我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些不必要的规矩就不要讲了,客套话更是没必要说,现在的选择很简单,要么调兵南下阻挡程锦尚,要么城门大开将这皇城拱手相让,陛下是个聪明人,该怎么选择想必不用臣多嘴。”陆守夫并不害怕宋骁的责怪。 “上柱国说这么多就这句话听着动人,没错,你我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需要朕的兵,朕需要你这个人,只是你想过没有,北境的兵一旦调动,卫戎与北弃便会趁虚而入。” “难道陛下未曾听说吗,北弃与陶臣末已经勾连,陶臣末在拿下朝廷之前北弃大军暂时不会动的,至于卫戎,他们的独自暂时还吃不了这么多东西。” “陶臣末可是已经到了佑州边界,他随时可能突破佑州防线自北杀来。”宋继道。 “大渊现在已与死马无异,陛下想要治就得用力在一个地方,要想兼顾是不可能的,臣若当初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沦落到与陛下被拴到一根绳上的局面。” “你先下去吧,朕会给你回复的。”宋骁无奈道。 陆守夫此刻的心境与宋骁差不了多少,所以他也没有太多心思以作咄咄逼人之态,只是向宋骁行了一个拱手礼便转身离开了。 “这个陆守夫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旁的王林在陆守夫走后恨恨道。 “小时候,朕以为当了皇帝便真的是万人之上了,直到现在才明白,万人捧着那便是万人之上,其间一旦失了人心,大家都撒开了手,你也就什么都不是了,平日里捧着你的人还可能狠狠的在你身上踹上几脚。”宋骁很平静的说道。 “树倒猢狲散,人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事了。”王林感概道。 宋骁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殿外。 “传令余怀群,让他抽调十万兵力南下勤王。”过了一会儿,宋骁才说道。 “这样佑州的兵力可就不多了。”王林这段时间已经不再避讳参与政事了,毕竟能帮助宋骁出主意的几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就像点痦子,能点一个算一个吧。”宋骁并没有太多表情。 “老奴这就去办。” 泰安离余怀群的大营并没有太远,军令飞驰,五日便可传达。 余怀群收到军令之后很痛快的安排手下点兵,看不出有丝毫犹豫。 只是等到陆守夫与宋骁见到这些勤王大军之后才知道事态已然不在他们控制之下了。 余怀群派了五万人南下,人数只有宋骁要求的一半,更让宋骁气急败坏的是这五万人还多是老弱病残。宋骁仰天大笑,天要亡我奈何若? 陆守夫的脸略微的抽搐了一下,想来,如今余怀群都比他要更精明,他突然觉得陆文昭的死与他余怀群肯定也有不少干系,如此心思的一个人当初如何会真的去救陆文昭呢。 这一夜,宋骁彻夜未眠,陆守夫也几乎是没有合眼,各有心事,各自盘算。 天一亮,陆守夫全盘接受了余怀群派来的所谓勤王之师,然后让樊胜领着这些人去了抚山增防,看眼下这形势加之前方探子的谍报,程锦尚目前并没有急着继续北上的迹象,或许大家都想要先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吧。 渝州下雪了。 青砖白瓦,一夜之间都穿上了约莫一致的白衣,各自伫立,像是在欣赏这漫天飞雪,又像是在等待远方的归人。人们害怕酷暑,但却无一不对飘雪的寒冬情有独钟,特别是现下相对安定的渝州城,老百姓们难得的平静,不知世故的孩童更是穿梭巷间,嬉闹之声不绝于耳,偶尔夹杂着几声大人的训斥。 苏木凭窗远眺,眼里有画,桌上是陶臣末的回信,她看过很多次了,字里行间多是让她不必为自己忧心、天冷要注意添衣保暖的关怀之语,苏木觉得安心,陶臣末既然什么都没说那就说明他有自己稳妥的办法。看着窗外跳动的画卷,她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对这一切有莫大的功劳,只是如此美景不能并肩共赏,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可能是因为窗外孩童银铃般笑声的吸引,也或许是她不想自己突然之间变得忧伤,干脆决定出去四处走走。 你别说,白雪皑皑的渝州还真是比平日要耐看许多,苏木悠闲的四处转着,心情也好了很多,转了约莫一个时辰这才决定返回府中。 路过一个转角,苏木的余光撇到小巷的角落里貌似蜷缩着一个人,医者仁心,又是好心肠的女子,苏木毫不犹豫的决定上前去看个究竟。 走进一看,只见这人穿得十分单薄,头发凌乱,面容凄切。 “你是谁,这么冷的天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人浑身颤抖,想来是冷极了,见有人询问,他还是略略整理了一下盖在脸上的头发,强忍着不断打架的上下嘴皮,努力开口说道:“小子前来投靠亲戚,不想未得见其人,连日以来用光了盘缠,又突然下了大雪,这才如此窘迫。” 听他声音,听得出这只是一个少年,虽然窘迫,但谈吐之间还是透露出极高的修养。 “渝州城我熟,你若是知道你这亲戚的居所,我一定可以帮你找到。”苏木关切的说道。 “小子已经去过了,但见不到人,想必是不太想收留我吧,等雪停了我就回去了。”这少年颤抖着说道。 “原来如此,这样吧,你看这天也太冷了,这样下去还不等雪停你就被冻伤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到姐姐的府上去避避风寒,怎么样?” “唐突打扰,会不会让姐姐不便?”这少年实在太冷了,有人收留他自然是想去的,但他的修养告诉他如此随便是不礼貌的。 苏木微微一笑,说道:“哪里话,不会的,赶紧跟我来,再下去你就该生病了。” “那就叨扰姐姐了。” 苏木伸手扶起这少年,见他一直瑟瑟发抖,便将自己的披风拿下来给他搭上。 “不不不,小子身上脏乱,会弄脏了姐姐衣物。”这少年想要拒绝。 但苏木不会计较这些,不等这少年推脱,她便用力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他的肩上,说道:“你看你都冻成什么样了还这般讲理。” 这少年也就未再拒绝,只是觉得十分感动,不由得有些想哭。 苏木将这少年带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哟,这哪里来的孩子,咋穿这么少?”苏枕见到这孩子也觉得十分惊讶。 “说是走亲戚没找上,恰巧碰上大雪,我见着可怜便先带他来避避风雪。”苏木到。 “我去找两件厚衣裳给他换上。”苏枕未再多问,转身回屋拿了两件厚衣服给这少年船上。 “小子宁须谢过伯伯谢过姐姐。”宁须感激涕零的鞠躬道。 苏木扶起他,说道:“你叫宁须是吧,别小子小子的了,这么冷的天,任谁也受不了啊,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熬些汤。” 此刻的宁须已然是泪流满面。 “你从哪里来?”苏木端上热汤,问道。 “我从蓉州青幕山来。” “这么远的路途啊,那你这亲戚是在何处啊,姐姐去帮你找找。” 说道这里,宁须眼里突然多了几分失落,叹了一口气说道:“地方倒也好找,只是去了好几次都被下人挡在门外,未曾见到过我要找的人。” “还有这样的事儿,谁家下人如此威风?” “不瞒姐姐说,她就是渝州王府天机院的瞿院首。”宁须道。 “你是瞿院首的亲戚?”这倒是让苏木有些惊讶。 “瞿院首是我在青幕学堂的师姐,自先生罹病辞世师姐又离开之后,青幕居日渐败落,后来不少有钱人家的师兄师姐都相继离开了,剩下的都是先生当年收留的无家可归的苦命孩子,先生走后我们这些人也就没有了支柱,慢慢的也都各自流落了,后来我听说瞿师姐在渝州王府当了个院首,走投无路之下这才准备前来投靠,奈何数次登门都被下人拒之门外,也不知瞿师姐是否知情,我在渝州流连了十余日,用尽了盘缠,这才落到如此窘境,幸好遇到姐姐搭救,不然我可能真的会被冻死在街头。”宁须心酸的诉说着。 “怎么会这样,这样吧,你先在我府上住下来,等雪停了我带你去瞿府。” “姐姐认得我瞿师姐?”宁须喜出望外。 苏木笑道:“你运气还不错,我正好认得瞿院首。” “那太好了。”宁须甚是高兴,但是很快有觉得失落无比,“可是我想我去了这么多次,瞿府的下人肯定也对师姐说过我,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瞿师姐不想见我。” 苏木安慰道:“怎么会呢,瞿院首不会是这样的人,你先歇息歇息,你若是想快些见着你师姐,一会儿雪停了我就带你过去。” 宁须觉得有了希望,满口答应了,但是他还是觉得有几分害怕,几经波折,他其实已经决定离开渝州另谋出路了。 晚些时候,大雪稍稍消停了一会儿,苏木决定趁着这个间隙带宁须去瞿府看看。 苏木自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便进了瞿府,宁须心里不由得犯嘀咕,这位神仙姐姐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让能让当初对自己凶神恶煞的瞿府下人如此恭敬,但介于礼节,他并没有多问。 “宁须?你怎么来了?”见到宁须,瞿红袖显然有几分惊讶,苏木觉得这应该不是装出来的样子。 宁须拜倒在地,将之前的经过都细细说了一遍。 “这些下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青云,你去问问前几日是谁知情不报的,让宁须小师弟受尽如此折磨,得让他们吃些苦头。” 聂青云正欲转身离去,宁须却阻止道:“或许他们也是害怕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叨扰师姐,我也见着师姐了,师姐大人大量,这事儿就算了吧。” 宁须如此大量让苏木好感倍增,现在她的事也算做完了,她并不喜欢在瞿府这样的地方多待,于是便告辞道:“既然寻得了你要寻的人,那我就先回去了,瞿院首,小女子告退。” “此事多亏苏姑娘帮衬,不然我瞿红袖就成了没有人情的小人了。”瞿红袖向苏木微微行了一礼。 “院首何必客气,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告退了。”苏木回了一礼。 “外面风大,我找人送妹妹回府。” “瞿院首不必多心,下雪天走走看看不失快事一桩,故人相见当有不少话说,我就不叨扰了。”苏木再次行礼,这才转身离去。 “宁须再次谢过姐姐。”宁须朝苏木行了一个大礼。 苏木微微一笑示意,没有再说什么。 苏木离去,瞿红袖与宁须还是说了不少话,听闻青幕居的遭遇,瞿红袖内心难免还是有几分感概,只不过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些许遗憾也就没有存在太久。 叙旧一番之后,瞿红袖安排府中管事徐宏带着宁须去了自己的住处。 “徐管事,我想问问,带我来府上这位姐姐你可认得?” “自是认得。” “那不知徐管事可否告知在下这位姐姐是何人,她于我有恩,将来若是有机会在下还当好好报答,只是非礼勿问,不好直接过问姐姐姓名,徐管事既是认得还请告知在下一二。” “这么说吧,你可知道陶臣末将军?” “白衣俏面,骏马银枪,世间称其为白衣神将,在下自然也是听说过一些的。” “送你到瞿府的这位姑娘姓苏,单名一个木字,她正是陶将军未过门儿的妻子。” “啊?!徐管事说的可是真的?”听闻苏木与陶臣末的如此渊源,宁须无比惊讶。 “所以啊,我说你小子运气好,要是别家小姐,见你落魄的样子别说搭手帮你,能不远远儿躲着就算看得起你了。” “想来我宁须这段时间受尽磨难竟是为了遇见如此一位贵人,值得值得啊,苏姐姐心地善良,人也长得好看,与那传说中的白衣神将陶将军还真是神仙眷侣了。” 徐宏不由得发笑,这小子年纪不大,肚子里东西倒是不少,他有意继续说道:“这位苏小姐可不止是长得好看,她还是渝州数一数二的妙手神医,据说当年王爷的大军被人投毒,三军少有幸免,又恰逢朝廷大军围困,可以说是身临绝境,但就在这时候这位苏小姐突然出现,经她神手一调,数万大军绝处逢生,也才有了渝州王府今日这般辉煌啊。” “在下真是越发崇敬这位苏姐姐了,不光长得好看,还有妙手回春之力,世间也只有如此女子才能配得上陶将军吧。”虽是他人之事,但宁须却莫名觉得十分甜蜜。 当然,既然徐宏开了口,宁须也没打算就此放过他,便一直缠着让他多讲些有关苏木和陶臣末的事,徐宏介于他毕竟是瞿红袖的师弟,也只得耐心的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与宁须听。 这雪下了几日,今日总算是停了,但因连日累积,整个渝州依旧是白皑皑的一片。天气严寒,少不了人得些风寒杂病,苏木的医馆自然也就忙碌了起来。 等到差不多酉时,苏木才算有时间歇一会儿,匆匆饮了两口热茶,抬眼望去,发现门前石阶上坐了一个少年。 “宁须?” 听到有人叫自己,宁须赶紧回头,一看是苏木,想来是闲下来了,这才起身,还不忘行礼道:“苏姐姐,你忙完了?” “你过来多久了,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来坐?” “我看看姐姐一直忙个不停,便不好进来打扰,也就等了一会会儿。”宁须摸了摸已经被冻红的脸笑道。 “你看你脸都冻红了,傻小子,快些喝杯热茶。”苏木边责备边给宁须冲茶。 “谢谢姐姐。” “你找我有事?” “也没事儿,姐姐救了我,我就想过来拜会拜会姐姐。” “你呀,都说了这是举手之劳,别老记挂着。” “姐姐,我都打听到了,你这医馆向来很忙,今日见了确实如此,你看你需不需要人手帮忙?”宁须突然说道。 “你想什么呢?”苏木问道。 “我就想反正我在瞿府也是闲着无事,姐姐这里又如此忙碌,要不我过来帮帮手?” “你可懂医理?” “我不懂医理,但是我可以帮姐姐打打杂跑跑腿,苏伯伯年纪也大了,我来帮帮手,他可以多休息休息,姐姐也不用那么忙。” 苏木无奈笑道:“瞿院首日理万机,瞿府少不了事儿让你做,你跑到我这里来算怎么回事儿?” 说到这里,宁须突然叹了口气,有些黯然道:“师姐都跟我说了,说天机院都是负责一些机密的事儿,我年纪小,不让我参与。” “那倒也是,那你在那边可还住的习惯?” “不习惯,以前在青幕居的时候师姐就很严厉,她现在是天机院的院首,所做的事又都事关军政机要,所以平日里更是严肃,府上规矩也多,府里的人也都一幅神神秘秘的样子,我甚是不习惯,待着久了,我自己都嫌自己碍眼。” 苏木摸了摸宁须的头,安慰道:“宁须呀,你可不能这么想,你看啊,你大老远来投奔你的师姐,她收留了你,你应该多些感激,不派你做事,你就认认真真读书,等你大了,自然就有用了。” “所以我才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啊,明知师姐很严厉,可我当初还是选择来投奔她,三番五次被拒之门外,这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现如今见了府上了样子,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苏木虽未曾有过这种感受,但她能理解一个男孩子的自尊,只不过她以为这多半还是因为宁须太过敏感了,所以她继续安慰道:“你呢,也别总是往坏了想,瞿院首总不至于说连书都不让你看吧。” “府上的书我倒是想看就看。” “那不就行了,天机院的事都是机密,要做好这些事可不是一般人能行的,你若不好好历练自己,院首自是不敢让你参与其中呀。” “可是我来这边帮手,抽空也能读书啊,而且一天总是看书也太无趣了。”宁须坚持道。 苏木无奈,说道:“宁须啊,你想过没有,你是来投奔瞿院首的,这府门你也进了,然后再跑到我这边来,传出去了,百姓会怎么看瞿院首呢,会觉得她不念师姐弟之情,不愿帮助落难同门,虽然瞿院首万万没有此意,但悠悠之口我们怎么能堵得住呢,你不想让你的师姐落到这样无情无义的境地吧?” 被苏木这么一说,宁须好像有些明白了,但还是不免有些失落道:“苏姐姐说得确有道理,那好吧。” 见到宁须无比失落,苏木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啊,我看这样吧,你要是想过来帮衬帮衬也不是不可以,我这里偶尔也确实忙不过来,但你毕竟是瞿府座上客,你得征求征求瞿院首的意见,她若是同意,我便让你过来帮手,她若是不同意,那就没有办法了。” “好啊好啊,那我这就去向师姐说。”听到苏木松口,宁须高兴坏了,转身就要走。 “唉,等等,你可知要怎么说?” “不能直接说吗?”宁须有些不解。 “你若说是我让你去问的,你觉得瞿院首会不会为难呢?”苏木问道。 宁须挠挠头,突然明白过来,说道:“对,若瞿师姐心里本不愿意,但我又说是姐姐让我去问的,想必她就只得答应,不然她会觉得你认为她小气,那我就这么说,就说是我今日过来拜会姐姐,见姐姐忙,想到自己本身在府上也无事可做,于是就想过来帮帮手,看师姐怎么说。” 苏木笑道:“不愧是瞿院首的同门,还算激灵。” “那我这就去了。”宁须十分高兴道。 听了宁须的请求,瞿红袖一时觉得有些意外。 “府上住不习惯?”瞿红袖狐疑道。 “倒不是,宁须只是觉得不能总闲着,苏姐姐的医官确实很忙,我这个闲人正好可以去帮帮手,而且苏姐姐对我有恩,我想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尽量去报答她。” “你就这般过去显得也太唐突了,你得看看人家苏姑娘愿不愿意你去帮她。” 听到瞿红袖这么说,宁须暗自高兴,但他强忍住内心的喜悦,说道:“只要师姐同意,宁须便去好好找苏姐姐说说。” 瞿红袖脑子飞转,居然并没有太多顾虑的就说道:“先生曾教导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不是苏姑娘相助,说不准你今日还经历着何种磨难,只要苏姑娘不嫌你碍手碍脚,你倒是可以去帮她跑跑腿。” “师姐这是同意了?”宁须依旧强忍着内心的喜悦。 瞿红袖点了点头。 “那我这就去征求苏姐姐意见。” “等等。” 宁须以为瞿红袖反悔了,心里莫名一阵不安。 “宁须,你要记得,第一,你是周先生的弟子是我的师弟,无论是求人还是施与都要有该有的风度,第二,苏姑娘虽然平易近人,但她毕竟是云卫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在她面前,不要口无遮拦更不要行事莽撞,得懂礼节,知道吗?”瞿红袖带着几分严肃道。 “谢师姐教诲,宁须都记住了。”虽说瞿红袖突然严厉了几分,但毕竟没有要阻拦他去给苏木当帮手,所以宁须内心还是高兴的。 “院首为何不把这小子留在府中?”宁须离开后,聂青云问道。 瞿红袖微微一笑,说道:“苏木可是陶臣末将来的夫人,宁须能与她走近一些,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一桩好事?” 聂青云恍然大悟,说道:“院首果然高瞻远瞩,只是这宁须年龄尚小,可能担大任,要不要属下好好教一下他?” “你这就叫画蛇添足,陶臣末是什么人,一个有异心的人在他夫人身边难道他不会察觉,相反,保持宁须的这般天真才会彻底取得苏木的信任,陶臣末也起不了疑心,但他将来在将军府的所见所闻我都有办法问得出来,这才叫手段。”苏木淡淡道。 “原来如此,是属下愚钝了。” “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倒是有几个消息。” “说来听听。” “余怀群拒绝了大渊皇帝勤王的诏令,只派了几万老弱病残南下,现如今中州兵力空虚,宁安王兵临泰安怕是指日可待了。” “看来掌教已经彻底掌控了余怀群,好事儿,你把这个消息以天机院的名义呈报到王府,眼下的宁安王应该会十分期待这样的消息。” “是,另外,焦连宋那边我们暂时还是没能有更多进展。” “归一城当真就是铁板一块?” “倒也不算,只是我们能策动的人着实无法接近归一城的机密,焦连宋是否和盘托出他所知道的我们不得而知,是死是活我们也不清楚。” “绘制归一城地图的人呢,他既然能绘制出归一城的地形图,应当是对归一城了若指掌才对,这个人也没有消息?” “只要能进得归一城,多些时间自然可以绘制出详细的地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接触到城中机密,加之此事暴露,皇甫俊容加强了城内防备,所以他此刻也无能为力。时间拖得越久属下越是担心。” 瞿红袖缓缓道:“掌教曾有指示,若无法营救便不要过于冒险,焦连宋是他亲自选出来的人,想必自有过人之处,一旦他顶不住归一城的审讯,大可以供出给我们提供消息的人,弃车保帅的道理他肯定是懂的。” “但愿如此吧,另外还有一个大消息。”聂青云道。 “噢?看样子是好消息。”瞿红袖笑道。 “是,据云卫线报,陶臣末放了长宁王遗属。” “王爷授意?” “不确定,但据说是在长宁王的旧部宇文甫命丧陶臣末营中之后陶臣末亲自去放的,此事做得比较隐秘,不太像是有王爷授意,所以这个消息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还得院首亲自佐证。” 瞿红袖若有所思,缓了缓说道:“这就有意思了,如果陶臣末没有请示王爷便私放了长宁王遗属,倒是有文章可做。” “可长宁王毕竟只是一个亲王,就算没有请示渝州王府而放了他的遗属应该也不会是什么说不过去的错误吧。”聂青云道。 “你想想,现如今泰安的那位陛下还能撑多久,宁安王一旦杀进泰安,他宋骁一系怕是很难幸免,但如果此时外面还飘着一个长宁王宋尧的遗孤,那事情可就大了。” “那这件事天机院当如何做?” “这件事暂时不能以天机院的名义呈报,如若不然我必落得一个监视同僚的罪责,这样吧,这件事先押着,后面的事我亲自去办。” 跟了程锦尚这么长时间,再加上瞿红袖工于心计,她对程锦尚的了解自然不会有差,所以正如她的预期,在得知宋骁已无兵可调之后,程锦尚异常兴奋,只是连日大雪,着实难以行军,所以他只得先按下心中的狂喜等待时机,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容易得意忘形的人,一方面这个消息确实让人开心,但另一方面他还是及时传令陶臣末让他随时关注余怀群动向,一旦发现余怀群大军有南下的倾向一定要及时牵制,以防他假意派残兵南下而引渝州大军入瓮。 陶臣末攻下渤州之后还并不能安稳过冬,一来这陆家在渤州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要想彻底拔除其残余尚需时日,二来因为坊间传闻他与北弃勾连图谋中原,渤州百姓对云卫的抵制还是较为明显的。但陶臣末不是一个犹豫纠结的人,非常时期得用非常手段,针对陆家残余他坚决打击,凡追随陆家残余袭扰云卫的一概击杀,不是他心狠,他的目标是泰安,在此关键时期怎么能让自己后院起火。但人可以杀,悠悠之口却是难堵,针对这个问题陶臣末也着实没有太多办法,嘴长在别人身上,说就说吧,等到时机成熟,他的行动自然会让这些人闭嘴,眼下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让云卫精锐好好休整,接下来还有不少硬仗,那才是他应该考虑的。 兵临城下 第五十七章兵临城下 冬日严寒,人马也难免倦怠,所以这个冬天各地都未有什么大的冲突,但安定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眨眼间,初春来临,虽仍是寒意浓浓,但各方势力已然开始厉兵秣马。 最先动的正是程锦尚,他一方面令王金易率兵十五万开赴中州泰安的前哨抚山,另一方面令云州陈振纲摔精锐由蓉州向北挺进,逐步压缩陆守夫在蓉州的兵力。 大家都料到这将是最后的搏杀,也就早已做好了苦战的准备,但很快,陈振纲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推进竟然异常的顺利,自进入蓉州起,几乎未遇到什么太过强硬的抵抗,原本计划一个月左右攻到安泸城下,但实际上只用了十余天的时间便已接近安泸,这让他十分疑惑,他害怕陆守夫是不是在请君入瓮,以至于不得不停下来重新思考眼下的局势。 同样的怪事很快又发生在了王金易的身上。 抚山是泰安南面最后的关门,陆守夫和朝廷的精锐全部驻扎在此,所以此次前来攻城的也都是渝州骁卫精锐,在出发之前王金易就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所以他到达抚山后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让长途跋涉的将士们先将抚山大致围了起来,然后再好吃好喝的休整了两日之久。 第一次他只以三万余人进攻,按照他的计划,这只是一次试探,然而这一次只有三万的试探竟然险些攻进了城去,这让王金易大感不解,根据先前的情报,抚山的守将应该是是陆守夫麾下的猛将樊胜,这樊胜与他年前就在蓉州纠缠了数月,此人的手段他也是见识过的,就过了个年怎么就变了个样呢?如此轻松的局面反倒让王金易有些迟疑,莫不是这樊胜在给他玩儿什么欲擒故纵?放心不下,他不得不加派斥候以抚山为中心向外百里刺探,但所有回复的消息都是方圆百里之内未见还有其他大军活动的迹象这抚山此刻着实只是一座孤立无援的关门,那这樊胜到底在玩儿什么把戏? 又过了两日,各路斥候还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王金易开始觉得这樊胜有可能是在给他玩儿什么空城计,那行,再攻打一次。 这一次,他增加了一倍人手,六万人分两批轮番攻城。 战斗断断续续持续了半日,王金易正兀自狐疑之际,前方传来战报,抚山攻下了! “这就攻下了?”王金易有些难以置信。 “攻下了,只等大军入城!”来人十分肯定。 王金易略作思考之后道:“让已入城的将士将城内仔细扫一遍,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藏人的角落,留下五万人马驻扎在城外,其余将士分批入城。”凤溪城下丁康阳惨死的教训让他不得不倍加小心。 骁卫前锋经过一日一夜的搜索,抓了不少溃败下来的朝廷士兵,除此以外,再无发现其他任何可能对骁卫存在威胁的人。 王金易立马提审了几名校尉,极为细致的询问了抚山的所有情况。 根据几名守将交代,年前,朝廷为抚山增派了五万守军,这本是一件很高兴的事,但当他们看到这些人之后就彻底绝望了,朝廷增派的不是什么精兵强将,而尽是些老弱病残,更让人心寒的是这些人到来之后不久,上柱国陆守夫便将先前守卫抚山的渤州精锐都连夜调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他们一概不知。 王金易这才反应过来,陆守夫肯定是知道大势已去,不想与渝州拼上所有家底儿,所以便将自己的精锐尽数调离,朝廷既然无兵可用那也就失去了利用的意义,他陆守夫何等精明的人,想必此刻早已不知所踪了,但这人活着对渝州来说就是个威胁,所以他一面将抚山的情况传回渝州一面派人率领轻骑北上追击陆守夫。 实际上王金易猜得没错。 一开始陆守夫本是打算利用朝廷在佑州的二十来万兵力再与程锦尚掰掰手腕儿,但见到余怀群只抽调了五万残兵南下,陆守夫就明白了,余怀群一定是知道朝廷获胜无望,干脆打起了自立门户的主意,既然朝廷已经无兵可用,他陆守夫何必要拼光所有的家底而为他人做嫁衣呢,念及此,他先是假意要继续替朝廷守卫抚山,从而将余怀群的五万残兵尽数南调,没过多久,他就以皇帝的名义将自己之前留在抚山的精锐都抽走了,明面上说是去护卫皇城,但实际上却是借着大雪的掩护一路向西而去了,至于去向何处,暂时无人知晓。 所以王金易向北追击是没有任何结果的,由于皇城之下还有部分京畿卫加上万余禁军,王金易带着先锋部队一时之间也不敢过于冒进,只得暂住下来等待大军汇合。 在收到王金易的战报之后,程锦尚的第一反应是这陆守夫很可能是想利用泰安的高墙来作最后的挣扎,但是仔细分析一番之后发现这几乎是不太可能的,朝廷已然是大限将至,陆守夫从来就不是一个忠于当今天子的人,面对如此危局他一定会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当前南境各州以及陆家的本土渤州都已在渝州控制范围之内,而北境诸州则分别被北弃和卫戎占着,陆守夫唯一还有施展空间的就只有可能是西境,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陆守夫为了与自己一较高下而与北弃或者卫戎联手,但无论陆守夫作何选择,眼下局势对渝州来说都是绝对的利好,所以他急令陈振纲加速北上,尽快与王金易汇合之后攻取泰安。 现如今的泰安兵力并不多,剩余的京畿卫加上泰安城防营再加上皇城禁军和临时招募的一些士卒,总计不到七万人,但陈振纲加上王金易的人马合计有二十五万之众,单从兵力来将,士气高涨的二十五万渝州将士应对早已人心惶惶的七万惊卒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但泰安也不是绝无优势。 作为称霸天下三百余年之久的大渊帝国都城,泰安绝对是世上城墙最坚固、城防最完备的城池,如若城内七万守军背水一战,渝州二十五万大军恐怕短时间内是难以成功的。但关键问题也出在这里,就算最终守住了泰安那也只是孤城一座,天下十三州已经没有一州再是大渊的了,就算渝州大军不攻,最终饿也能将守军饿死,所以城内守军绝大多数是根本无心守城的,更让人忧心的是城中有心之人早已蠢蠢欲动,这些人想的不是什么趁着局势捞几把功劳,而是打上了城内各皇亲贵胄府邸的主意。皇城的百姓毕竟生活在天子脚下,平日里见惯了显贵的作派,当然也受过这些人的冷眼甚至是欺凌,眼下皇城不保,支撑达官显贵作威作福的皇权自然也就成了虚无,此时不趁机发财报复还要等到何时呢? 当然,显贵们自是更加精明,早在渝州大军到来之前便已带着家当纷纷出逃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这些人平日里吃的用的那都是寻常百姓一辈子也无法接触到东西啊,金银细软带走了,那些金贵物件可是带不走的啊,哪怕是一张桌子,嘿,要么紫檀要么黄花梨,先搬走放起来,等到时局稳定再拿出来倒一手,稳赚不赔。至于那些抱着一丝侥幸想等到过完寒冬再出走的贵胄们就很倒霉了,一开始有人上门盗抢还有官衙或是城防营的人来处理处理,现如今大军围城,这些人要么被调去守城要么逃之夭夭,苦心经营多年、藏满了奇珍异宝的府邸很快便被洗劫一空了,运气好点儿人还活着,运气不好的则被乱棍打死,这是轮回,也是代价! 但在四处奔散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的步伐却十分坚定,方向也很明确。 他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正朝着皇宫走去。 “干什么的?”宫门前的守卫还在履行着职责,只是语气已然没有了往日的凌厉。 “麻烦军爷去向陛下通禀通禀,就说颜青摘求见。” “哈哈,笑话,虽说这皇城岌岌可危,可皇上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老头儿,都什么时候了,逃命要紧,赶紧走吧,别来这儿给我们找麻烦了。”守卫年轻,自然是不认识颜青摘。 “小子不懂事,你要是误了老夫的大事你担待不起。”颜青摘显然是怒了。 作为宫门守卫,每日审视着进出宫廷的人,眼光独到那是必须具备的能力,眼前这人虽然衣衫褴褛但气质不凡,年纪虽大但说话中气十足,显然非一般老朽,这守卫无奈道:“哎呀我说你这老人家,要是谁都来这么一报姓名我就要去向陛下通报,那岂不是谁都可以来折腾我?再说了我只是守着宫门,自己本来也无法入得内宫,你要无理取闹我可就只能动粗了啊。” 被这守卫一说,颜青摘这才发现自己是急糊涂了,守卫说的这两点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儿,一个小小的守卫着实无法办到。 恰在这时候,几个士兵走了过来,看见当头者,颜青摘突然笑了。 “张将军,张将军。”颜青摘招呼道。 来人正是京畿卫大将军张高。 听到有人叫自己,张高一时没有认清,狐疑道:“你是?” “是我呀,颜青摘,颜青摘!” 张高定睛一看,不由得惊诧不已,激动道:“颜老尚书,你怎么到泰安来了?你这……” 这个时候,眼前那守卫已然是吓得不清,但颜青摘是不会去计较这些的,而是朝着张高急促道:“张将军你听我说,我要见皇上,我要为他守城。” 张高无不惊讶,半信半疑道:“颜尚书,纵使敌人是千万之众,我张高也一定会为大渊、为泰安战至最后一刻,只是大局如此,能不能守住就看天意了,但无论如何也不用老尚书你亲自上阵啊,再说了,你无故被朝廷贬谪,心里当真无怨恨?” “朝廷负我,但我不能负朝廷,当年戎马倥偬、驱逐四夷,大渊江山有我颜青摘一份心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毁了啊。”颜青摘无不苦恼道。 “老尚书你可当真有勘定乾坤之术?” “此刻已无从再谈什么勘定乾坤了,但我颜某人愿意将这一幅枯骨埋在泰安城下。” 张高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如果大渊朝臣皆是如此,何故会有今日之危? “颜尚书请,我带你去见陛下。”张高拉住颜青摘的手臂,一起进了皇城。 “事已至此,你也远离了朝堂,又何必再回来趟这趟浑水?”一路上,张高问道。 “说来说去,你我多多少都得为今日之事负责,我若是不来,岂不是在逃避责任?” “老尚书你此话何意?”张高想了想,好似明白了过来,说道,“莫非指的是陶臣末?” 颜青摘脸上浮起一丝无奈也浅含着一丝笑意,说道:“当日你我二人力推陶臣末入了大渊官阶,本意是期望这个年轻人能为大渊出力献策,奈何受了反噬,现如今倒快成这年轻人的阶下囚了。” “这或许就是天意,如若当初秦庸没有逼人太甚,而是重用陶臣末,以他的能耐,为大渊建立的功勋恐怕不会比老尚书你少多少啊,陶臣末确实是你我保举的,现如今他难逢对手、名满天下恰巧证明了你我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眼前的这一切要怪也只能怪秦庸,若不是他嫉贤妒能、任人唯亲,陶臣末也就不会反,像他这样的人若是都能被朝廷重用,大渊又怎会是如此局面?” 颜青摘摇摇头说道:“我从来未曾怪过陶臣末,我已经老了,恐怕也不再是陶臣末的对手,更何况他还只是程锦尚手下的一将,这些后辈联起手来你我根本就难有招架之力,但凡事因我而起便要因我而终,这样将来见了先帝还有童帅,我才无愧于心。” 张高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未再言语。 “草民颜青摘叩见陛下,吾皇万岁!”再一次踏进皇宫,再一次拜见大渊皇帝,颜青摘早已老泪纵横。 “颜尚书?”见到大渊昔日贤臣,宋骁也是大感意外。 “颜青摘已是一介草民,担不得尚书二字了。”颜青摘越说越是悲切。 宋骁赶紧来到颜青摘面前,伸手扶起衣衫褴褛的他,哽咽道:“大渊辜负老尚书一片赤诚,是朕的不是,无论如何,在朕的心中,你永远都是大渊的尚书。” “老臣谢过陛下,谢过陛下。”颜青摘颤抖着说道 “老尚书,众臣皆离朕而去,你为何却还要来见朕这个亡国之君?”宋骁因为连日的忧虑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说道。 “大渊给了老臣用武之地,给了老臣荣耀,现大渊有难,老臣又怎能弃之不顾,老臣一身枯骨,愿长埋泰安城下,是以老臣违背圣命从贬谪之地回来了,还望陛下莫怪。” 宋骁大为感动,哽咽道:“大渊负了尚书,但老尚书却以德报怨,朕以为只有朕还独守孤城,想不到临死之际竟得尚书相护,值得了值得了。” “事在人为,陛下也切莫过于悲观,只要守住泰安,一切都有可能。”颜青摘仿似又回到了四十年前。 被颜青摘这么一说,宋骁仿佛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久违的一束光,立马问道:“老尚书可还有什么办法?” “陛下此刻应先到城上鼓舞士气,同时发布诏令,凡愿勤王者许高官厚禄,反愿归顺者皆既往不咎,程锦尚士气如虹,但他毕竟是举兵反叛,只要泰安久攻不下,各部势力必然会有其他想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心一散,必生裂痕,老臣没有把握必胜,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可是大渊的主力全部在佑州,余怀群显然已经是生了异心了,勤王之师何来?” 这倒是出乎颜青摘的意料,只不过眼下顾不得那许多,他继续打气道:“凡事求人不如求己,陛下尽力了才会问心无愧,无论结果如何,老臣都愿意追随陛下。” “好好好,老尚书尚且英勇,朕又有何惧,朕这就去巡视三军将士,王林,就按老尚书说的发布诏令,事在人为,成败无惧。”有了颜青摘的豪情,宋骁也有了底气。 没过多久,混在出城难民之中的诏令便传了开来。与此同时,还有一些颜青摘放出去的探子。 王金易、陈振纲对此诏令自是嗤之以鼻,大局已定,宋晓如此挣扎在他们看来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意义。 面对城高墙深的泰安城,当然不能仅仅依靠人力进攻,此时陶臣末的攻城塔便显得至关重要了,可是有一点,泰安城不光城墙高耸,他还有一条水面宽深的护城河,有如此一条护城河在,攻城塔的作用貌似根本就无法发挥,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要彻底放弃这样的攻城神器不用,毕竟有备无患。所以王金易还是下令工匠打造攻城塔,同时派人在城外轮番劝降,以作两手准备。 颜青摘更是没有闲着,他与张高商量之后,将除了禁军的设备外其他所有兵器全部调送去了城头,包括滚木、箭矢、石脂、乱石等各种能用得上的东西,同时亲自检修由太祖皇帝亲自设计布置的二十余架“龙渊弩”,既是以小博大,就一定要万事俱备。 泰安城内的守军本来是无心再战的,但当他们看到了皇帝与颜青摘之后,心理不由得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颜青摘很清楚这种变化持续不了太久,所以当渝州军再在城下劝降时,他拉弓搭箭,一箭射翻了领头劝降的人,这一下出乎所有渝州将士的意料,他们本以为泰安城现在定然是人心惶惶,哪里想过竟然有人敢主动挑衅,于是乎几个人气呼呼的跑来找王金易要求立马进攻。王金易一听,也是想不到这城中竟然还真有不怕死的,既然如此,先打打看。 大渊明靖四年春,在震天的战鼓声中,耸立中原大地的超级帝都泰安城遭受了三百多年来第一次敌袭,城中守军有些无措,但没有退路,颜青摘立于城头,面不改色,放眼望去,城上城下全是自己四十年前的样子,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守,别人是攻。 有颜青摘和张高的亲自指挥,守城将士逐渐有了秩序,防守也逐见章法,加之高墙的加持,渝州大军的第一次攻城并没有取得成功。 这是王金易意料之中的事,看来,光凭意气是无法拿下泰安的,作为大渊最后的尊严,泰安城自有威严在,所以他命令加紧构筑攻城塔,完备云梯、投石器等其他攻城器具,当然,他也并没有放弃继续劝降的办法。 这一次,他们选择站在一箭之外,然而,颜青摘却用本是主要用来对付投石器的“龙渊弩”一箭穿透四人,再一次让渝州将士闭上了嘴。 “他娘的,事到如今竟然还有人替皇帝如此卖命,城中主将可确定是张高?”王金易显然有些怒了。 “根据线报,确实是京畿卫大将军张高。”陈振纲道。 “这张高是两朝京畿卫大将军了,敌方主帅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儿,陈兄,可有主意?” “现在我们没办法将他们打痛,劝降估计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不妨待攻城塔打造完毕之后再轮番攻他几次,先不管能不能攻下来,起码要让他们有所惧怕,到时候再继续劝降恐怕效果要好一些。”陈振纲道。 王金易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陈兄说得有理,如果不把他们打疼,他们的士气会起来,咱们的士气反倒会跌落,但是咱们可以等,他们却等不得,传令,大军只围不攻。” 就这样,渝州大军围着泰安城十日而无动静。围城将士轮流休息,每日三餐充足供应,相反,城中守军夜夜不敢有所松懈,虽说皇城内储备不少,但毕竟是孤城,每日吃食也就必须有所限制,食不足,睡不深,这无疑是人世间最残酷的事情了。 “会有勤王之师吗?”张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颜青摘。 “老朽已经离了这朝堂许多年,有没有勤王之师将军你不是应该更清楚吗?”颜青摘目视远方,淡淡道。 “老尚书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勤王之师的吧,可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张将军在敌军围困之前大有机会撤离,可你不照样也留下来了吗?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口气,老朽知道陛下无助,只是不想让他到最后孤身一人而已。” “突然有些想喝酒。”张高道。 “那咱们就是喝两盅。”颜青摘毫不犹豫。 二十五万大军将泰安重重围住,但却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程锦尚有些坐不住了,而且攻下泰安将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一个篇章,所以他带着瞿红袖等谋士亲临泰安督战。 来到帅帐,大致听了王金易和陈振纲的汇报,程锦尚决定亲自到城下劝降,毕竟他与张高也算是老相识了,若可以不大动干戈拿下帝国都城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王金易等人担心再有人放冷箭,一开始并不同意程锦尚前往,但程锦尚坚信张高不会对他下黑手,而且以他的反应,单单一只飞箭自是奈何不了他。王金易等人无奈值得随同前往。 程锦尚向城内守军喊话,只要器械投降,功劳与攻城者同,虽然很多人并不承认程锦尚这个自封的王爷,但他名副其实的云麾将军名号却还是足够让人信服的,更何况现在的程锦尚是四十余万渝州大军的最高统帅。 “程将军就休要再废那许多口舌了,人各有志,你欲王天下,而我等则愿意与大渊共生死。”张高慢慢从逐渐分开的人群里来到城头,朗声道。 “张将军,大渊朝堂,天子昏聩,臣僚无能,庙堂上尔虞我诈,山野间民不聊生,这样的朝廷值得你守吗?”程锦尚质问道。 话音刚落,一只利箭“嗖”的一声向程锦尚飞奔而来,王金易反应极快,一个闪身闪到程锦尚面前,挥刀想要拔掉来箭,但飞箭在离他们一步远的地方落地,直直插入了黄土。 “程锦尚,你以‘清君侧、诛秦佞’为号起兵,现如今秦庸已死,你为何不息兵归顺朝廷,狼子野心,犹可见也!”随着利箭落地,洪钟之声也传至程锦尚等人耳畔。 这声音约莫有些耳熟。 程锦尚抬头一看,只见一白须老者,看起面熟,但一时也不确定。 “怎么,不认得老夫了吗?” “颜尚书?” “不错,正是老夫!” 这倒让程锦尚大为惊讶,一来颜青摘贵为大渊三杰之一,其威名自是无人不知,二来此刻的颜青摘本应是在云州才对,千里之外的人恍然出现在眼前无论谁都会觉得惊讶。 “哈哈哈,原来是老尚书守城,难怪城上将士面目一新,可是尚书大人,天下百姓已经不需要大渊了,你心里有君王社稷,可曾有百姓黎民?你为天子守城可愿绝万民之声?”程锦尚虽说很是惊讶,但他也绝不会被颜青摘的气势所压。 “你起兵之初目的是要杀秦庸,可曾一开始就想的是天下黎民?事到如今,秦庸已死,你起兵的理由没了,百姓反倒成了你的旗号,你不觉得可笑吗?”颜青摘针锋相对。 “秦庸在朝,小人当道,小人当道,百姓岂有活路?秦庸把持朝政任人唯亲,当今皇帝是他的外孙也是他力保上位的,若不是形势所迫,你以为皇帝会拿了他的权?更何况秦庸是被他人所杀,他的死与当今天子没有任何关系,反倒是天下烽烟四起之时,皇帝还想着秘密保他生路,若不是时局所致,颜尚书你今日所站的地方应当站的是秦庸!天地不换,乾坤何清?”程锦尚自是不遑多让。 “程锦尚,秦庸已死,权臣陆守夫也被你击败,不知所踪,经历这种种,当今陛下已然知道贤臣之贵民生之艰,此刻你还有机会还兵于朝廷,共辅陛下重振乾坤啊,何必一定要自立为王背个叛者骂名呢?”颜青摘开始苦口婆心劝道。 “童帅驱四夷定天下,最后如何?老尚书你前有旷古战绩后有平叛之功,最后如何?梁老将军呕心沥血七十披甲,最后又如何?我程锦尚起兵聚义,攻陷六洲,让大渊束手无策,今又重兵围城,气压天子,此刻归属朝廷,当今皇帝会放过我吗?那些为了我战死沙场的将士英魂会放过我吗?望我重振乾坤勘定乱局的百姓会放过我吗?”程锦尚气盖十里,朗声反问。 颜青摘叹了叹气,说道:“你既有心换天地我自决意守壁垒,老夫与诸将宁愿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你也不必再苦口婆心劝人降你了。” 程锦尚朝着颜青摘站的地方鞠了一躬,领着众人回到了帅帐。 “为何无人告知本王是颜尚书守城?”程锦尚明显有些不满王金易等人的情报疏忽。 “卑职失察,请王爷息怒。”王金易、陈振纲自知确有失察之罪。 程锦尚的怒火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毕竟不是一个容易动怒的人。 “你二人有何打算?” “既是颜尚书亲自守城,恐怕是只有强攻了。”王金易道。 “泰安城墙之坚固世之仅有,还需做好长远打算。”陈振纲道。 “有老尚书的戎马倥偬,大渊国祚才多了这几十年,所以他是绝不允许有人就这么轻易攻下泰安的,但本王既兵临城下也绝不会空手而归,如有必要便将云卫也调过来。” “可是一旦调动云卫,北境兵力空虚,余怀群和北弃会不会趁虚而入?”瞿红袖担忧道。 “不是说陶将军与北弃有约在先?北弃人与陶将军渊源甚深,相信不会趁陶将军之危,至于余怀群,他若是敢分兵进占渤州,本将就放弃这泰安去接手他的佑州,让他自己到渤州与北弃人玩儿吧。”程锦尚像是在赌气一般说道。 听到程锦尚这么一说,瞿红袖暗自高兴,倒不是说其他,主要程锦尚这话明显提到了陶臣末与北弃达成的所谓君子协议,他无意识的说出口反倒说明这件事他是上了心的,但是瞿红袖也不得不承认程锦尚虽然有些气恼,但是眼光确实独到,没错,陶臣末南下后若余怀群真敢分兵去渤州抢占地盘儿,那么佑州必然空虚,此时程锦尚再将这二十五万大军调去攻取佑州简直如探囊取物,余怀群若稍稍有些头脑就绝不会这么选择,他最好的选择就是集中优势兵力驻扎在陶臣末身后,以潜在威胁牵制陶臣末分兵南下。而且在瞿红袖心里,她并不希望余怀群真的去攻取渤州,一旦佑州兵力空虚,程锦尚趁虚而入,那么渝州大军将会与安州的卫戎守军直接接触,卫戎大军虽是自己的掌教执掌,但战力却还是远逊渝州军的,这一点她十分清楚。 程锦尚说到做到,他一方面令王金易、陈振纲继续准备攻城事宜,另一方面传令陶臣末随时等候调令南下,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太愿意动用在北境镇守的云卫。 在继续围困泰安数日之后,程锦尚亲自指挥了一次进攻,渝州大军先是用投石器对泰安城一阵狂轰滥炸,但泰安的坚固绝非浪得虚名,城墙虽有损坏但未伤及根本,面对潮水般的渝州大军,颜青摘并没有退却,一来因为宽大的护城河的作用,渝州大军的攻势并不连贯,二来面对几经波折冲到城下的士兵,颜青摘又 充分运用起城墙的高深,在滚木、巨石的配合下硬生生挡住了渝军的数波进攻。 大半日时间,渝州大军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进展,伤亡还不算小,程锦尚明显有些气恼,但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毕竟不能拿将士们的命开玩笑,所以只得暂时放弃了攻城,重新评估眼前局势。 有护城河的存在,渝军的进攻很难连贯起来,要想攻取泰安,以往的攻城方式肯定得有所调整,而且因为护城河横梗在前,攻城塔也根本无法投入使用,这无疑让渝州大军的优势无法得到充分发挥。 经过仔细商议,程锦尚完全平静下来,这场仗,得慢慢打,一方面,他令陈振纲率兵五万截断护城河水源,另一方面令人打造攻击力更为巨大的投石器。这两件都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就截流护城河而言,因为泰安作为帝国都城,其护城河的设计是十分复杂的,连接的是天然水系,所以不光要截流,还要保证被截断的河水不对百姓造成过分影响,这就又得引流,如此工程是需要时间代价的。而要打造攻击力更为强劲的投石器最直接的要求就是投石器能要能投送更为巨大的飞石,要投送巨大的飞石就需要这对投石器的承载力、精准度进行重新估量,这也是一件要求极高的差事,但程锦尚很清楚,这就是最后要承受的代价,只要用时间能换来胜利,那都是值得的。 一直驻扎在佑、渤边界的陶臣末很快接到了泰安的消息,他自然也是无比讶异颜青摘的存在,这些老臣对大渊的忠心着实令人动容,但这也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古人所言之忠向来都是讲的忠于皇权,从来不曾有有人说过要忠于天下万民,万民常新,皇权却难永固,忠旧权就得负百姓,负百姓者几人得了善终? 因为陆守夫远遁,程锦尚这时候已然不太担心余怀群会给他制造过多麻烦了,他当然有实力衍生出这种自信,只不过陶臣末还是不太放心余怀群这个人,毕竟先前在渤州也算是吃了他一次小亏,此刻南下,待与朝廷大军一番大战之后余怀群再来个黄雀在后,损失也不是可接受的,但如果泰安久攻不下,对渝州大军的军心影响是不可估量的,而且只要皇权依旧耸立,那很多潜在的势力定然会进一步崛起,这对以后的局面甚是不利,所以他还是决定要南下。 “王爷只想到了余怀群不会轻易去抢占渤州地界,但有没有想过余怀群根本就没打算去渤州而是准备在背后偷袭我们呢?”王金易对程锦尚的这一决定不是很理解。 “你说的没错,余怀群也不是个傻子,他肯定也能想到自己此刻去抢占渤州的后果,所以我猜他的目标还是我们,我们走他就会一直在后面跟着,直到逮住机会将我们彻底击败。”陶臣末道。 “那王爷让我们此刻南下是不是有些急了?”魏文忠也有些不解。 “王爷谋的是全局,破了泰安就是破了大渊,这是王爷的终极目标,大局已定,他不会事无巨细全盘考虑,这些难题是我们这些下人应该替王爷解决的。”陶臣末十分理解程锦尚的想法。 “不错,既然是我们在同余怀群作战,就不能要求王爷替我们考虑了所有困难的解决办法,相反,应当是我们替王爷分忧解难。”任蒹葭无论何时都与陶臣末有一种异常的默契。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大将军您能为帅而我们这些粗人只能做将,想得都不一样。”王金易扒拉着观点难得跟他一致的魏文忠哈哈道。 “别,这里的粗人就你一个。”魏文忠此刻故意不想替王金易缓解尴尬。 “行行行,我是粗人,行了吧,那你说我们如何才能既南下替王爷攻打泰安又不让余怀群这老小子背后使阴招呢?”王金易故意给魏文忠找难题。 “小时候不懂事老爱背着父母去河里抓螃蟹,直到有一次被一只大螃蟹夹得鲜血长流才知道疼,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都不再敢抓螃蟹了,有时候甚至连河都不敢下,不知道对王老哥有没有什么启发?”魏文忠故意卖关子道。 “说这么多不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是吧?”王金易很得意的朝着季河清和李秀问道,意思就是想让他两附和附和自己。 但季河清和李秀只是笑,并没有要符合他的意思。 “说说吧,你俩以为如何?”陶臣末向季河清和李秀问道。 “卑职觉得魏将军的办法可行。”季河清道。 “卑职也同意,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打?”李秀笑着道。 “不是,他就讲了个他小时候的糗事,还说啥了你们就同意?”王立阳貌似还不太明白。 “你再品品?”陶臣末笑道。 “螃蟹咬人?等等,我明白了,这小子的意思是咱们揪着余怀群打一次,打得他疼了他也就不敢再搞什么阴谋了,对吧?”王立阳本身也是个聪明人,只是反映慢了些。 “看来上次还没被烧傻呀。”魏文忠不忘揶揄道。 “行了,你哥哥我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明说不行吗,非还得搞读书人那一套。” 众人皆笑。 “那就打吧,不然王爷该等着急了,卑职愿做先锋。”王立阳继续道。 陶臣末摆摆手,缓缓道:“云卫名声在外,他余怀群心里自然是忌惮,此刻他在佑州几座重镇都重兵把守,咱们这么去打耗时耗力,到时候不但攻不下城,还会耽搁了南下的时机。” “那怎么办,难不成让他主动来打咱们?哎,等等,诱敌深入?”王立阳又明白了过来。 陶臣末笑着点点头说道:“不错,他此刻据城死守咱们就不去与他硬拼,但样子还是得做,咱们先攻周山,再攻黄石,一路南下,他一定会看出咱们南下聚兵泰安的意图,他若不跟那最好,他若是心大一路跟来,那咱们就放开了打,直到打得他不敢再跟。” “我就喜欢跟着大将军打仗,什么事儿都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一帮跳梁小丑哪是咱们对手。”王立阳哈哈道。 将帅战略意图达成一致,三军很快就行动了起来,陶臣末先安排王立阳领兵五万前去攻打周山,断断续续攻了约莫两天之后,大军南下,陶臣末率领除留守外的剩余五万余人前去汇合,而后一起开赴黄石。 请君入瓮 第五十八章请君入瓮 听闻云卫突然进攻周山,余怀群有些着急,便即着手准备派兵支援,但聂无相却示意他再等等,因为在聂无相看来陶臣末最近一直没有丝毫要进攻佑州的迹象,特别是云卫暗桩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传来,相反泰安却有消息说程锦尚很可能要让云卫南下,所以他断定这只是陶臣末的试探,而且陶臣末接下来一定会一路向南并会有不少佯攻的消息传来。 聂无相不让余怀群派兵支援周山并不是因为他爱惜余怀群的将士,相反,他很是希望余怀群能在此时与陶臣末拼个你死我活,他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余怀群对他心服口服,眼前他二人的关系仅仅是建立在利益交换的基础之上的,余怀群这样的人今日能倒向他聂无相将来便很有可能为了利益倒向程锦尚,只有让他对自己心服口服那才能真的让他为自己所用。 果然,就在收到周山被攻打之后不久,余怀群便得到了云卫突然放弃攻打周山,转而南下的消息,这与聂无相的预测几乎一致,他本身就对陶臣末和云卫有几分惧怕,此时一个聂无相却对陶臣末的意图了如指掌,他自然对聂无相另眼相看了。 不仅如此,又过了三天时间后,黄石传来了被云卫攻打的消息,这一次余怀群便不着急了,而且还很激动的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聂无相,聂无相自然也是高兴的,一来他已经看出来余怀群对他是越来越信任了,二来嘛,他的判断是基于泰安和云卫暗桩的消息来的,事情的发展没有出现什么意外,这足以说明这些线是安全的。 因为先前血蝙蝠刺杀王金易失败加上归一城又暗中助力陶臣末,所以暂时是不太可能对程锦尚的臂膀造成致命伤害了,所以按照瞿红袖的计划,只能先不断为程锦尚出谋划策,讨得他的信任,而后再利用君王对功臣的忌惮来逐一削减程锦尚的势力,卫戎再趁机扩大战果。但无论如何,陶臣末的存在都是一个威胁,因为他太善于打仗了,如果让他有机会专门对付卫戎,卫戎大军是不太可能在云卫头上取胜的,所以如果能够赶在程锦尚问鼎天下之前就除掉陶臣末,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眼下余怀群已然对自己有了更多信任,聂无相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陶臣末眼下不是正在攻打黄石吗,那就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让余怀群再去试他一试,反正余怀群此刻手里还有二十多万兵力。 听闻聂无相让自己去攻打陶臣末,余怀群有些不解,问道:“国师先前不是说陶臣末只是佯攻吗,既是佯攻我又何必出兵?” “先前我只是猜测陶臣末会佯攻将军而南下攻打泰安,但不确定陶臣末是否在诱敌深入,现如今他佯攻黄石,本座可以十分确定他是急着南下了,他要南下完全可以由渤州南下,为何还要来佯攻将军呢,很明显,他是害怕将军趁他南下而在背后追赶,所以才会做出如此试探,经过这几次试探,将军按兵不动,那陶臣末肯定就会放松戒备快速南下,此刻将军再出兵可以出其不意,试想,如果将军此番进攻得胜,解了泰安之危,得信于大渊皇帝,万一最后泰安真的守城成功,将军你可是挽救朝廷于危难之间的无上功臣呐,如此功劳堪比大渊三杰,如此一来,将军在朝堂之上可就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那时候本座与将军有什么交易岂不是更容易?再者说,将军要是胜了被世人誉为当世无双的白衣神将陶臣末,将军还愁有什么事办不到吗?在渤州那一战,将军离此神迹就只差一步,若不是北弃人从中作梗,将军早就誉满天下了,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将军当真不心动?” 聂无相太了解余怀群了,他这段话有两层意思,其一,他知道余怀群迫切需要更多的底气来和他进行利益交换,所以他就以挽救大渊危机建立不世之功来说道,一旦余怀群真的解了泰安之危,其朝堂地位将无人可比,到时候莫说一个羸弱的皇帝,整个大渊朝堂都不会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那时候再来与卫戎作什么交易,他便拥有足够的底气来讨价还价;其二,余怀群是个武将,武将最好战功,而这世界上最耀眼的战绩就是击败比自己更强大的人,陶臣末被世人誉为当世第一,以击败陶臣末来诱惑他,谁人能不心动?为了让他彻底动心,聂无相还举了一个实例,那就是渤州一战,这件事是余怀群心里过不去的坎,当日若不是北弃插手,他自以为真的就有可能取胜,想一想,无敌于天下的白衣神将败在了他余怀群手里,何等荣耀? 所以余怀群毫无意外的上钩了。 聂无相从来不作无把握的事,他知道余怀群会心动,为保万一,他事先就动员了另一个人,那就是余怀群的副将蹇虚谷,这个人比余怀群更好教唆,很简单,他和陶臣末同届武举出身,作为被淘汰者中的择优者,陶臣末已然云卫大将军,手底下二十余万精锐,横扫大渊,名满天下,而他呢,虽贵为武状元,但直到现在都还是一个从三品云麾将军的副将,从来就没有独立领兵打过一次仗,若说余怀群不服,他蹇虚谷更是不服,所以他异常坚定的站在了聂无相这一边,一旦余怀群拒绝出兵,他定会想尽办法让余怀群出兵,这就是聂无相的后路,好在余怀群本身也是一个贪婪的人,出兵计划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余怀群调兵五万,结合周山的数万守军,十余万人浩浩荡荡的南下前去追击云卫去了,同时传令黄石守军一定要想方设法拖住云卫,然后来个前后夹击,誓要将云卫聚歼于黄石城下。 陶臣末率领云卫勉勉强强攻了两天黄石之后,本来已经断定余怀群不会出兵了,正准备放心南下之时,北境暗探传来消息,说余怀群集结大军南下了。 按照余怀群的想法,等到云卫得知他们南下的消息时一定会惊诧不已,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听闻余怀群大军来袭,云卫众将那叫一个高兴啊,陶臣末下令大军不要走了继续攻打黄石,而且一定不能太过投入,要演戏就得做全套,万一余怀群觉得云卫是在诱敌深入突然不来了那就没意思了。 黄石守军听闻余怀群率兵来援,自然是战力加倍,就这样,双方十分默契的扭打在了一起,云卫不断进攻,但就是攻破不了,黄石守军十分疲惫,但也总算是牵扯住了云卫主力。 掐着时间,在余怀群大军距离云卫主力还有约莫一日路程的时候,陶臣末下令全军停止攻城,全部撤走,黄石守军一脸茫然,咋回事儿,怎么说走就走了,怎么办,出门追击?万一云卫是久攻不下而假装撤退,到时候一出城恐怕就钻入陶臣末的全套了,为了保险起见,守城主将决定先派小股将士出城一查究竟,不多久,出城将士就回禀说云卫确实是撤走了,沿路还有不少被丢下的辎重,看样子云卫是知道余将军大军来攻,慌不择路了,得赶紧将这个消息报上去。 收到黄石消息,余怀群大喜过望,看来聂无相的计划是正确的,此时的云卫显然是慌了,于是赶紧下令全军加快追击步伐,以求尽早消灭这股不可一世的大军。 云卫后撤黄石百里,专门找了一片林前开阔之地驻扎下来,留下三万人驻扎在平地,剩余将士全部隐入林中。 几名云卫探子在刺探敌情时不幸被余怀群的大军擒获,按照他们被一顿毒打之后的供述,云卫分成了两部,一部已经由陶臣末带着正快速南下了,剩余一部约莫两万来人留下冒充主力延缓追兵。得此消息,余怀群与蹇虚谷自然不会让陶臣末计划得逞,蹇虚谷求战心切,立马请命领三万骑兵先去将这股扫尾的部队清除,有人打前锋,余怀群求之不得,而且他也知道蹇虚谷有多么想在陶臣末面前证明自己,所以自然就答应了。 就这样,蹇虚谷领兵三万快马加鞭去了。 根据线报,云卫留下的有两到三万人,其中还有不少攻城留下的伤兵,这些人就驻扎在前方不远,三三两两不成阵型。 蹇虚谷一听,这与先前被抓获的云卫探子的供述大体一致,更加坚定了对方主力已然暗中南下的主意,于是号令左右,准备发动突袭,一击制胜。 正三三两两围坐在地上的云卫士兵很快便听到了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于是大都十分惊慌的跑了开来,冲在前面的蹇虚谷见此情形大喜过望,看样子这真是一支残兵。 也不知道什么缘故,蹇虚谷的战马竟然被边上冲锋的一匹战马撞了一个趔趄,蹇虚谷险些栽倒在地,他本欲破口大骂,但眼见四方人潮汹涌,自己很快便掉在了后面,看样子大家都在北弃大军的压迫下憋太久了,眼下很想要拿人开刀发泄发泄,战局当紧,蹇虚谷吞下了骂人的字眼,打马继续前冲。 很快,蹇虚谷便开始感谢先前的那一次意外了,因为冲锋在前上千匹战马在一瞬间齐刷刷的全部掉进了云卫事先掩藏好了的几个巨坑里,伴随而来的是阵阵人马混杂的惨叫之声。 “停止冲锋!停止冲锋!”见此情景,蹇虚谷立马招呼道。 但冲起来的战马哪里能一瞬间刹住,就这样,蹇虚谷眼睁睁的看着又数百匹战马冲进了陷阱,本来掉下陷阱没有被里面尖木刺死的人此刻也都被自己人给活活压死了。 “后退!后退!后退!”蹇虚谷歇斯底里的喊叫着,他担心更多的人冲进陷阱,更担心自己还有不过一尺之地也要被挤下去了。 在蹇虚谷距离陷阱不过两掌距离的时候,大军终于停止了涌动,蹇虚谷已然被虚汗湿透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再抬头看向对面,一开始慌乱跑动的云卫残兵此刻竟然已经列好了队形,想来先前的跑动并不是慌乱,而是在想法列队而已。 列好队形的云卫并没有要做迎战的准备,竟然是发出了阵阵的嬉笑之声,各自自由发挥,辱骂万分窘迫的敌人。 看着对方列着队形整整齐齐的队形开心的骂着自己,蹇虚谷羞愧万分,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就在此时,列在最前一排的云卫士兵突然闪开身位,身后的将士人手一弓,搭箭满弦,伴随着呼啦一阵声响,数万支利箭遮天蔽日而来。 “退!”随着蹇虚谷的嘶吼,阵阵惨叫之声便即响起。 佑州军刚受一刀又遭一击,顿时慌乱不堪,各自逃命,稍微冷静一些的勉强拿起盾牌胡乱抵挡了一阵,那些只顾逃命的瞬间被射成了刺猬,这还没完,云卫箭阵并没有要停的意思,接着又是呼呼一阵颜射,佑州大军损失惨重,好不容易才逃出一箭之外,刚想停下来喘口气,云卫将士已然从事先标记好的陷阱边路冲杀了过去。 “变阵御敌!”侥幸逃出箭阵的蹇虚谷继续嘶吼道。 佑州大军匆匆忙忙的想要结阵御敌,但云卫将士稍微冲进一些之后继续放箭乱射,匆忙之下,佑州大军的阵型难以很快形成,蹇虚谷反应还算快,立马放弃列阵,招呼左右调转马头想要用战马硬冲云卫。 李秀与魏文忠分列左右各自领着一对骑兵打马前冲,迎战部分折返回来的佑州军,二人横冲直闯,很快就斩落了十数人,并一步步朝着蹇虚谷逼近,蹇虚谷眼见自己的兵根本无法阻挡敌人,知道情况不妙,不过好在他毕竟是堂堂的武状元,若论单兵作战,自己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只要自己击退地方主将,战场局势也必然会有所转变,所以他并未打算就此放手,而是怒吼着迎向李秀。 不说蹇虚谷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但这天下能同时应对李秀和魏文忠两名虎将的人少之又少,起码他蹇虚谷不在其中,所以面对李秀和魏文忠的夹击,尽管心有不甘,蹇虚谷还是毫无疑问的败下阵来,建奇功是不可能了,但小命还得留着,认清现实后,蹇虚谷终于也跟着混乱的大军夺路而逃,李秀与魏文忠命令云卫继续追击,追出十余里后才停下来。 蹇虚谷一路奔逃至余怀群大军处,而魏文忠和李秀则返回了原来的驻地,抓紧修整,按照陶臣末的推测,这只是开始,余怀群肯定还会再来,因为陶臣末此刻还带着数万人隐藏在林中没有现身,余怀群若是就这么被他两三万人给唬住了,那以后就真的没必要担心他会引起什么不安了。 见到败逃而来的蹇虚谷,余怀群满脸疑惑:“怎么回事儿?” “属下中埋伏了。” “不是说陶臣末主力都已经南下了吗?莫非他并未走而是在那伏击我们?” 蹇虚谷一时不知如何回到。 “蹇虚谷,到底怎么回事儿?可是碰上陶臣末主力了?” “没……没有。”蹇虚谷实在是不好意思回答,他也想以碰上对方主力来作为说辞以便脱罪,但毕竟不是他一个人逃回来了,要是事情败露,以后可就更难处了,所以也只得硬着头皮实话实说。 “蹇虚谷,不是陶臣末的主力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难道说你连他留下的几万残兵都打不过?”余怀群很气但还是不解。 “卑职轻敌了,但陶臣末留下的并不是什么残兵,相反,这些人进退有序,毫不慌张,看样子是精锐才对。” “行了,本将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见着十万云卫主力了?” “没,没有。” “那还不就是你被陶臣末留下的区区两万多人给揍了吗?蹇虚谷啊蹇虚谷,你能不能……”余怀群气急,一时竟不知道怎么骂人了。 “将军,卑职轻敌战败自愿受罚,但经此一战,卑职确信陶臣末留下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残兵,那都是云卫精锐伪装的。” “你少来,本将问你,对方有多少人?” “应当是与卑职人手差不了多少,或许,或许要多。”蹇虚谷还是免不了拼命为自己找回几分面子。 “你……蹇虚谷,哪怕他陶臣末留下的是精锐,可人马与你差不多,你也不至于被打得如此惨吧?云卫当真就这么厉害?你给本将及三军将士可是开了个好头啊,啊?” “卑职有罪!”蹇虚谷知道再多的借口都已经没用了。 “你这么一败,本将接下来怎么做?打还是不打?”余怀群显然还是十分气恼。因为这个头开得实在是太差了,对方就那么两三万人,若是不打,自己浩浩荡荡十万多人,岂不是让世人看了笑话,打吧,这蹇虚谷首战落败,还是败给了名义上的云卫残兵,这多伤士气啊。 “打吧,属下输在轻敌,不服!”蹇虚谷心里也想不过啊。 “你以为他们胜了一仗还会在那边等着你带上援军去报仇?” “陶臣末留下这些人来冒充主力,目的不就是为了拖延我们行军嘛,他们一战而胜定然还会为云卫主力谋求更多时间,所以卑职断定他们一定不会走远。”蹇虚谷冷静下来后分析道。 “这倒把你打清醒了,先派探子去探探虚实,他们若还在附近晃悠就证明你说的没错。” 没过多久,探子回禀,别说晃悠,这帮人打了一仗之后连屁股都没多挪一寸,依旧在原地优哉游哉。 “这他娘的也太看不起我余某人了,传令,三军列阵靠近,但没有本将的命令不许进攻。”余怀群显然被激怒了。 就这样,余怀群领着数万大军慢慢向云卫驻地靠近,因为有蹇虚谷的教训在前,这一次余怀群并不急着进攻,大军行至云卫大约五里处停了下来。 “云卫身后是茂林,很适合设伏,他们小部分人露于外定然是作诱饵,切不可轻举妄动。”眼观地势,余怀群还是很有经验的分析了一番。 “可先前交战并未见得后方伏兵呐?”看到对方依旧不把己方当回事儿,蹇虚谷气得牙痒痒,恨不得马上让余怀群下令进攻。 “你中了埋伏自己都慌乱不堪哪里会瞧见后方有什么伏兵呐?更何况,人有这么些兵对付你就够了,何必出动伏兵?”余怀群讥讽道。 “我……”蹇虚谷瞬间哑然。 “不对,你不是说对方人数与你相当吗?为何就这么些人?”余怀群突然发现对方人看起来也就一万来人,哪里是蹇虚谷所谓的人数相当。 “不对,将军,对方绝对不止这么多人,就算先前一战有伤损也不至于损失得比我们还多。”蹇虚谷虽然不太想面对战败的局面,但是他还是不得不说出自己心中的疑虑,对方现在的人比先前少了起码有一半。 “将军你看,敌人后方似有埋伏。”此时,一位负责瞭望的副将提醒道。 余怀群定睛一看,云卫后方的树丛果然时有抖动,而且是成片成片的,一会在这方,过了一会儿又在那方。 余怀群看来看去总觉得有些不对,但不是说他担心这后方伏兵很多,反倒是觉得这些树木响动得太过异常了,试想,就算有伏兵不小心碰到了树丛,那也只是小范围、无规律的响动,哪里会像眼前这般这一片那一片的响动得如此整齐划一。 “你确定先前对方的人不止这些?”余怀群问蹇虚谷道。 “卑职十分确定,起码少了一半。” “你看”余怀群指着云卫身后的丛林说道,“这些树木动得太奇怪了,一会这边一会儿那边,且每次都是大范围的在动,若真有伏兵他们巴不得纹丝不动,哪里会有如此大的动静?” “卑职似乎明白了,眼前敌人之所以少了很多就是因为这部分人潜入了林中充作伏兵,想要吓退咱们。” “还算你聪明,早就听闻陶臣末打仗向来是虚实相掩、真假难辨,他想以少充多糊弄本将,这也太假了。”余怀群向来都不服年纪比自己小了快二十岁的陶臣末。 “可这些人之前打了胜仗为何不趁机撤离却要在这里故布疑阵呢?”蹇虚谷疑惑道。 “不要过来,有伏兵!”恰这时,先前被云卫从陷阱里捞起来的佑州俘虏在对面大声呼喊道。 面对这几个俘虏的呼叫,看管的云卫将士不仅不恼,反倒是装作没听见。 听了好几遍,余怀群与蹇虚谷等人才算听真切,原来是自己人在警示。 “有伏兵?”蹇虚谷疑惑道。 “你再听听。”余怀群不急不忙道。 “确实是在说有伏兵,不过不对呀,若当真如此,这云卫不早就封住他们的嘴了?”蹇虚谷想通了。 “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正如你先前所说,这些人留下的目的就是为陶臣末南下争取时间,现如今面对本将十万之众这些人在此故布疑兵想要继续拖延,小儿之谋,这陶臣末也太看不起本将了。”余怀群确信道。 “那打吧,不能让陶臣末奸计得逞。”蹇虚谷道。 “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众将听令,随本将杀敌!”余怀群号令三军,便要冲刺。 “将军小心,前方有陷坑!”蹇虚谷慌忙提醒道。 余怀群一愣,立马改变命令说道:“列阵缓进!” 于是,佑州大军列阵逐步朝魏文忠等人靠近。 眼见大军来袭,魏文忠与李秀相视一笑,上马待战。 随着阵型慢慢推进,蹇虚谷发现先前的陷坑已然被填上了,过了陷坑,佑州大军正式发起猛攻。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云卫的时候,魏文忠与李秀突然挥旗示意林前的将士分裂成了若干队,中间分开了数丈距离,紧接着,数千战马呼啸着从林中冲了出来,直插空隙专奔佑州大军而去。 这在余怀群的预料之中,毕竟他已经推断出云卫突然少的那部分人就隐藏在林中,然而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铁青了,因为紧随战马之后的是不断迸涌出的步卒,一万两万三万……太多太多了。 到此刻,余怀群才明白林中是真有伏兵,陶臣末这一次不是故布疑兵而是以真乱假,看来自己还是着了道了。 眼见形势不对,余怀群赶紧招呼左右变攻为守,但数千飞云骑已如数千利箭插进了他的阵型,一番冲击,前方阵型已然凌乱不堪,他大呼着继续列阵防御,但紧随飞云骑之后的云卫步卒也杀了上来,就像无数利爪在他阵型的口子上继续撕扯。 乱战之中,一白衣将军分外引人瞩目,他手提银枪,身骑白马,如那玄天白云,飘然而至。 “陶臣末?”余怀群几乎与蹇虚谷同时喊出声。 “能杀白衣者,赏黄金万两!”余怀群随即吼道。 因为知道中了埋伏,佑州将士早就慌乱,加之陶臣末与云卫名声在外,这些人更是早失战意,然而古语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万两黄金可是这些将士十辈子也赚不来的,所以本已在后退的一些人又调头杀了回来,不来还好,这一来反倒让陶臣末杀了个兴起,只见其长枪一刺,溜其一串儿血水,瞬间便有两三人倒地,但这远不足以让这些为了万两黄金而拼命的人后退,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继续涌了上来,陶臣末打马横冲,长枪化作旋刺呼呼激荡开来,离他近的人或是被马头撞飞或是被枪刃扫死,惨叫之声瞬间连绵不绝,更要命的是紧随其后的飞云骑精锐还要再扫荡一遍,这些人很快与陶臣末形成一张铁网,凡是入了其阵的人就如那待宰的羔羊一般瞬间被乱刃砍死,见对方如此凶猛,哪里还有人敢再上前半步。 余怀群一直盯着陶臣末,却没注意到任蒹葭与王立阳已然兵分两路慢慢向其靠拢了,他虽身处中军,但飞云骑的冲击力实在太过夸张了,加之前阵早已被陶臣末、魏文忠、李秀等人击得七零八落,所以他自己很快也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这边蹇虚谷眼见陶臣末无人可挡,可是气坏了,别忘了,他才是那一届的状元,可论战绩和名气,那都是不及陶臣末半分,加之先前被伏兵击退,心里早就憋坏了,所以他决定要与陶臣末一较高下。形式已然对自己不利,但蹇虚谷还有如此勇气也算是颇有几分男儿气概了。 蹇虚谷招呼了一股骑兵便即朝陶臣末方向杀去,他毕竟还是武状元,虽说有不少水分在其中,但也不乏几分真本事,所以在内心怒火的驱使之下,他很快就杀到了陶臣末面前。 “陶臣末,你可还认得我?”蹇虚谷怒吼道。 陶臣末定睛一看,大声道:“原来还真是蹇兄。” “本将羞与叛贼称兄道弟,当日你就没有资格与本将一争高低,今日也休想踩着本将扬名。”蹇虚谷狠狠道。 “哈哈哈,无知狂徒,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武之第一。”陶臣末也放出狠话。 所谓高手过招,过的是招式,所以不需要那么多废话,很快,两人便厮杀在一起。 陶臣末一杆梨花枪早已天下闻名,蹇虚谷的黑金马槊却是名不见经传,今日若是赢了,梨花枪经历师徒两代人杀出来的名气那都一并归了他蹇虚谷了,从此以后天下人便会只知黑金马槊而不知有梨花枪也。 但明白人应该都知道,百炼方成钢,梨花枪上染的血恐怕比他蹇虚谷这辈人喝的水还要多,人若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那都得多几分阴气,更何况这一把冷冰冰的杀人利器,那得更是寒气逼人了,况且兵无长短,在于其人也,陶臣末授于高人又百战淬炼,早已是人枪合一、气形相交了,蹇虚谷有能耐,但奈何不了陶臣末。 双方杀了几十回合,蹇虚谷虎口开始发麻,额头也泛起了一层浅汗,心底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几年前的朝廷武举,蹇虚谷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拔得头魁,众人相贺、举家欢庆,一时风头无两,他虽心知个中缘由,但自己也确实是从小师从高人,不管比不比,他都认为当年那些对手的武艺都不会在他之上,自己本就配得上状元一称,所谓武举不过是走走程序而已,所以当年根本就没有闯入最后两轮的陶臣末又岂会入得了他的法眼,甚至就连自己的上将军余怀群他都不放在眼里,若不是秦相出了意外,如今余怀群这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但奈何,这世间有个人叫陶臣末。 陶臣末挑枪画符,风散梨花,不断压迫着蹇虚谷,蹇虚谷哪里料到对方竟然能将冷兵重器用得如此精巧,勉力自保之下自然露出了不少破绽,陶臣末一个回合与之错身,随即以横断天河之势一枪扫向蹇虚谷后腰,蹇虚谷只觉背后阴风猛袭,本能的握着手中兵器反手一格,因为过于匆忙,手的位置自是没得多选,这一挡倒是挡住了陶臣末的枪,使得腰身免于被袭,但手腕也就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陶臣末的枪身之上,只听咔嚓一声,一阵剧痛传来,手中兵器瞬间重如千斤,哪里还拿得起,兵器跌落的同时,身子也被陶臣末这一枪的余威给扫飞了出去,整个人结结实实的跌落在了沁着鲜血的黄土之上,陶臣末一提马缰瞬间回首,蹇虚谷还没来得急起身便被炽热的枪尖抵住了喉咙。 他很识趣的闭上了双眼。 但陶臣末却没有动杀心,他微微转头示意,几名云卫步卒上前一把将狼狈不堪的蹇虚谷拧走了。 因为双方兵力交错,眼前尽是人影晃动,余怀群此时已看不清前方蹇虚谷到底是输是赢,只是感觉自己正渐渐被前方退下来的士兵推着后退,为了挤开空间,同时保证本方攻势,余怀群举刀砍翻了几个慌不择路的小卒,大叫道往前冲,恰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两翼也开始往中间压缩了,不远处,王立阳与任蒹葭的面庞已然清晰。 余怀群自是认不得他二人,但此刻他也顾不得去认识他们,只是赶紧指挥左右奋力抵抗。 然而,很快,前方传来了“蹇虚谷战败被擒”的呼号之声,更可恶的是还有“生擒余怀群者不杀”的吼叫,离余怀群较近的一些士兵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余怀群,他们本意并不是就要去擒自己的主帅,只是因为听到这些声音很自然地回头看看余怀群而已,但这一看却将余怀群看得背脊发凉,他深知大势已去也。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见势不妙溜之大吉何尝不是一种高明的选择,余怀群也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事,他不想自己十万大军全部葬身于此,眼见取生无望,赶紧招呼左右打马后撤,副帅被擒,主帅败逃,佑州将士哪里还会死拼,而且这些人还有不少本就是桐州败退下来的守军,他们早就习惯了,离云卫近的很熟练的放下了兵器投降,离余怀群近的则跟着主帅一同跑了开来。 陶臣末等了余怀群这么久,哪里会轻易让他们给逃了,于是赶紧招呼左右穷追不舍,离余怀群更近一些的王立阳和任蒹葭更是一马当先,紧追而去。 余怀群本是打算逃往黄石避难,但飞云骑如影随形,很快截断了前往黄石的退路,他只得改变方向一路向北逃命。 历经一夜追袭,云卫几乎将余怀群残部全被打散,因为要清缴落下的步卒,余怀群及其数百亲卫获得了一线生机,终于在天亮之前逃脱了云卫的追捕。待安顿清点,加上后续跟上来的人,最终回来的只有不过五千来人,余怀群仰天悲啸,哭喊道:“天成云卫,吾轻敌身败矣!” 眼见一脸悲怆的余怀群回到大营,聂无相心里已然有了数。 “国师是不是很失望?”余怀群无精打采的问道。 “不是失望,只是有些害怕而已。”聂无相叹着气说道。 “害怕?” “陶臣末用兵当真无人能敌?若真是这样,很让人害怕。” “我先前总觉得陶臣末打仗运气好,他的名气更多的是因为他是童帅的学生,此番得见,方知能为童帅学生已然足以说明一切了,他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我他就在丛林之中设了重兵,可我还是踏入了他的陷阱,尽为阴谋者是小人,善使阳谋者方才是大家,本将败了,败得很彻底。” “胜败乃兵家常事,余将军是否太过注重这一次的结果了,还是说你心底其实早就认定自己打不过陶臣末?”余怀群道。 “国师何出此言?先前本将是真不服这陶臣末,何来早就认定打不过他?”余怀群争辩道。 “敢问将军是否了解程锦尚?” “国师何意?” “程锦尚当年在渝州不也是被陆守夫打得找不着北吗?现如今如何?陆守夫远遁凉州,程锦尚则兵临泰安,世上哪有常胜将军?你与陶臣末一共就交手两次,不算上偷袭的北弃人,你与他各得一胜,将军你何以言败?”聂无相缓缓道。 余怀群的眼睛突然多了一丝亮光。 “说来说去,将军今日之败都是源于北弃人,上一次若不是北弃的一个女人搅局,陶臣末早就是你的手下败将了,将军又何有今日之败?”聂无相故意强调了“女人”二字。 余怀群眼里的光变成了一丝不甘和恨意。 “可国师刚才不也说陶臣末可怕吗?”余怀群问道。 “他不光能俘获北弃人的心还能一战击溃将军你的心,难道不可怕吗?” 余怀群心里仿似受了重击。 “不是他可怕,是我先认输了。”良久,余怀群说道。 聂无相嘴角不易让人察觉的动了动,继续说道:“陶臣末本可以直接南下泰安,但他却一路拖延故意设下陷阱等将军上钩,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一战击溃将军,不光是击溃将军的人,还要让将军打心底害怕他,以致以后都不敢面对他,好彻底为他扫除后顾之忧,今日看来,他貌似做到了。” “胡扯!”余怀群怒道。 “这就对了,我们明知陶臣末的算盘,当然不能上他的当,余将军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一战岂可盖棺定论?” “国师可有打算?”余怀群先前的低落貌似少了很多。 “将军战败,损失十万人马,佑州士气必然低落,当务之急自然是要鼓舞士气,而且要用一场胜仗来向三军说明将军的威武还是在的。” “再打一次?” 余怀群摆摆手,说道:“不急,将军刚刚大战一场,先休整休整为妙,北弃的研冰郡主不是和陶臣末很要好吗,咱们不妨从她入手。” “国师的意思是对北弃人开战?”余怀群狐疑道。 “将军若是信任本座,本座倒确实有个计划。” “本将若是不信任国师,何必还要为国师所用。” “好,将军劳累,今日由本座做东,先犒劳犒劳将军,我卫国的葡萄美酒可是出了名的好喝。”聂无相微微笑道。 那边余怀群喝着卫戎的葡萄美酒,这边蹇虚谷却只能对着一碗清水。 陶臣末念在他与蹇虚谷勉强也算得上是同窗,便没有杀他,但此人作战也算勇猛,暂时放也是不能放的,于是干脆让人押着他一起南下了。 攻势如潮 第五十九章攻势如潮 渝州数十万大军已经围着泰安两月有余了,宋骁发布的勤王令却如石沉大海,好不容易因为颜青摘的到来而燃起的一点儿希望之火此时又被现实无情的浇灭了。 他很失望。 颜青摘也很失望,大渊数万臣工,数千万子民,此时此刻除了泰安城中的将士,竟然无一再愿灭贼勤王,当年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要觅得一尺立足之地的泰安城如今却被人们弃如臭履,何其可悲。 但张高却异常平静。 他理解颜青摘的忠义,更看得清眼前的局势。 “还是没有消息?”颜青摘问道。 “消息自然是有,但都是程锦尚想要我们知道的消息。”张高道。 “总比没有消息好,说说看吧。” “陶臣末领着云卫精锐南下了,顺道还灭了余怀群十万人马。” 颜青摘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童帅赐大渊生机,大渊却让童帅在庙堂之上无立足之地,现如今他的弟子要亲手让大渊还债了。” “真是可惜,若陶臣末能为朝廷所用,我等必然能再见童帅风采。”张高也叹息道。 “老夫死不足惜,但陛下不能就这么没了,张高,你常年驻守泰安,可知还有退路以保陛下万全?” “渝州数十万大军早已将泰安围得水泄不通,莫说人,就是一只蚂蚁也逃不出去。” “化作难民呢?”颜青摘道。 “怕是陛下不愿意。” “陛下只要活着,大渊就不会亡,化作难民只是一时权宜罢了,陛下得为长远考虑啊。” “尚书误会了,不是陛下不愿意化作难民,只是他不愿意离开泰安而已。”张高很平静的说道。 “人要活着才有希望。” “若是要走,陛下早就走了,何苦等到大军围城才想法离开呢,不光陛下没走,他还下令所有宫中的皇室成年男子都不得离开,包括太上皇。” 颜青摘眼眶湿润,仰望着灰暗的天空哽咽道:“苍天在上,可曾见皇帝气节,若有怜悯,肯赐天运。”说罢,跪倒在地,匍匐不起。 张高也不由得湿了双眼,也没有急着去扶起颜青摘,而是转向了已可见底的护城河和不远处忙碌奔走的渝州大军。 与泰安城头低沉悲壮的气氛不同,渝州军营之中洋溢着欢愉轻松,一来,陶臣末领着数万云卫精锐增援来了,关键还顺道灭了余怀群十万之众,起码短时间内让渝州大军无了后顾之忧,二来嘛,泰安城破指日可待,当今城下的所有人都会是新朝的奠基者,他们不仅可以就此改写人生还注定将青史留名。 “果然不愧是本王的神将,不光带来了精兵强将,还顺道揍了余怀群这小子一顿,臣末,了不起。”程锦尚见到了一年多不曾见到的陶臣末,自是比谁都高兴,连也是年多时间未见的长子程铭纬都晾在边上了。 “攻城破敌非臣末一人之功,王爷过奖了。” “行行行,不会让你独占功劳,只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等攻下泰安,再论功行赏。”程锦尚已然看到了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所以他很高兴。 “泰安已是王爷囊中之物,臣末此来,说是增援不如说是提前为王爷贺喜。”陶臣末也深知程锦尚君临天下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所以这喜提前贺也是应该的。 “泰安城墙之坚固世人皆知,云卫精锐本王自然是急需的,但命你南下,本王自然是还有一些其他的打算。”程锦尚很快从幻想之中抽离了出来,正色道。 “请王爷吩咐。” “其一,泰安城破已是不可逆转之事,城破之日是大渊的末日也是本王重振乾坤的开端,本王有今日之势,你与云卫当居首功,所以你们自须与诸军一道共踏泰安之地,共享这绝世荣耀。” 陶臣末拜倒,朗声道:“王爷愿与三军共享盛世之誉,卑职及云卫全体将士谢王爷厚恩!” 程锦尚伸手扶起陶臣末,说道:“本王不是沽名钓誉之人,臣末你无需如此,这是你与云卫必须要参与的,当然还有其二。” “王爷请讲。” “你可知现如今镇守泰安的是谁?” “这个卑职倒还真未细细打听,按理说应当是京畿卫大将军张高吧?” “他是其中之一,不与你卖关子,还有一个可是你我的老熟人了,他就是颜青摘颜老尚书。” “什么?颜尚书何时来了泰安?” “何时而来我们不得而知,但现在他确实就在这城内,本王先前曾与他有过对话,看起来老尚书是准备与泰安城共存亡了。” “这确实有些不好办了。” “泰安城防坚固,若是硬拼,必然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伤亡,再者说,算上前朝,泰安城屹立于世五百年之久,本王不想一场大战将之毁于一旦,更让本王为难的是老尚书当年对本王颇有提携,对你也自然是有大恩,如此兵戎相见,本王很是不忍心。” “所以王爷希望卑职去说服颜尚书,尽量避免大战?” “不错,这就是本王让你南下的另一个目的。” “卑职愿意试试看,只是大渊江山有老尚书的一份心血,卑职不敢保证能成功。” “老尚书对你我都有恩情,对朝廷又忠心耿耿,不管从何种角度来看,他都不可苛责,只是大势如此,他这般固执必然会有损伤,你我都不愿见此局面,所以只能做到仁至义尽,试试看。” “王爷说得对,卑职愿意一试。” 听闻城下有一个叫陶臣末的人要见自己,颜青摘面容一动,他清楚陶臣末此行的目的,但还是决定一见,毕竟他自己也不是没有目的。 因为泰安被护城河包围着,要想出城就得放下吊桥,张高担心程锦尚借此机会攻城,但颜青摘很相信陶臣末,他不会利用自己的,更何况只下一桥,数十万兵力哪里挤得过,所以他最终决定放下正门吊桥,与陶臣末就在桥上相见。 “晚辈陶臣末见过尚书大人。” 颜尚书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里满是欣慰,又有些许无奈,带着两分微笑,说道:“臣末,上次一别,应有五六年时间没见了吧,你比那时候更精神了,眼里更有光了,但是好像瘦了些。” 陶臣末不由得眼眶湿润,若不是时局如此,这一次见面应当是温情的,甚至还应当有一壶老酒。 “是有好几年了,晚辈长岁数了,尚书您也多了几条皱纹。” “哈哈哈,快七十岁的人了,不长皱纹还能长什么呢?”颜青摘由衷的笑道。 “老尚书,晚辈尤记得当年您的训话,让晚辈要律己自知,忠君报国,对不起,晚辈没能做到。”陶臣末低声道。 颜青摘拍了拍陶臣末的肩膀,说道:“起码做到了不随这污秽朝风,只是办法有些极端罢了。” “老尚书当真打算死守吗?” “老夫并不愚钝,知道你们已经无可阻挡,但老夫是大渊的臣子,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你今日前来定然不是为了与老夫叙旧,可是你转告程锦尚,老夫会与大渊共存亡,你们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老尚书,大渊国运已终,何苦还要数万将士搭上无辜性命呢?” “老夫想问你一个问题。” “尚书请讲。” “若你恩师还在,你还会反吗?或者说,今日守城之人是你恩师,你当如何?” “万事自有因果,大渊朝堂若有先师立足之地,臣末自然无从得这一生才学,自然也就不会有今日之局面,既有今日之局面,说明大渊的命运早就注定了,尚书大人又何来如此假设呢?” “如今这局面不是不可以改写,你与程锦尚大可就此归了朝廷,天下群雄自然也会效仿之,当今陛下经此磨难,定然会痛定思痛,勤于朝政,再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何必非要推倒从来呢,更何况,大渊如此并非当今陛下之过啊,何苦要让他来承担这一切呢?” “当今陛下是什么人,臣末并不清楚,但臣末可以断定,若不是形势如此,太上皇与秦庸必然还会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朝政依然会乌烟瘴气,百姓依然会朝不保夕。” “秦庸已死,当今天子每日殚精竭虑,就算时局如此不利,他也未曾想过要明哲保身、自顾逃命,如此陛下怎会不爱万民呢?” “知屋漏者在宇内,知政失者在草野,大渊是好是坏,大渊臣工说了不算,大渊天子说了更不算,而是臣末身后这几十万原本只是百姓的人说了算,尚书为官数十年如何不明白这一点?”陶臣末道。 “老夫何故不明白,只是陶臣末你可知,泰安,”颜青摘转身手指着巍峨的泰安城,说道“是大渊最后一座城了,你不见当年泰安金砖琉璃、华光万丈,你更不知当年文武鼎盛、万国来朝,老夫是大渊臣子,怎可见帝国之都崩于眼前而袖手旁观?” “大人忠心,天地可鉴,然金砖变碎石,琉璃作破瓦,忠贤散草野,四夷皆可欺,月无长圆国无永固,今义军临城,做的就是重振乾坤之事,大渊崩而黎民起,旧朝故而新威生,这才是如今的道义,大人!”陶臣末抱拳说道。 颜青摘挤出几声苦笑,缓缓道:“何曾想,最后竟是你我为敌?” “只需大人一退,泰安便可不见血光。” “陶臣末,你太天真了,程锦尚既要取而代之,皇室贵胄岂能万全?” “若是百姓临危,贵胄子弟又可甘相助?现如今为何要让城中数百万百姓陪他们一起受罪?” “行了行了,臣末,老夫劝不了你,你自然也说服不了老夫,你且去吧,老夫一定会与泰安共存亡。”颜青摘语气恢复了平静,摆摆手说道。 “大人!” “老夫不会怪你,你我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颜青摘拍了拍陶臣末的肩膀便即转身往回走。 “大人保重!”陶臣末跪下行了一礼。 “哦,对了,若是有可能,还望你们饶那些不相干的人一命。”颜青摘突又转身说道,并向陶臣末拱手躬身,也算是是回了一礼。 “怎么样?”见到陶臣末回来,程锦尚迫不及待的问道。 “老尚书已决意与大渊共存亡,看来,我们不得不兵戎相见了。” 听陶臣末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十分无奈。 “老尚书只提了一个条件。”陶臣末继续说道。 “什么条件?” “他希望王爷放过皇室中不相干的人等。” “只要他们愿降,本王可保他们太平。” “皇室中人自是有愿降者,只是尚书大人如此坚决,反倒怕是会害了他们。”瞿红袖道。 “老尚书既然不愿意献城,各位就不要再报什么幻想了,传令三军,一旦万事俱备,随时准备攻城。”程锦尚道。 程锦尚所谓的万事俱备,自然就是横亘在两军之间的护城河,经过数万大军月余的努力,主流已经被截断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几处河面相对窄一些的地方进行填充,以便攻城械具能够顺利运达城下。这项任务可不轻松,一来,选地必须要同时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要尽量避开威力巨大的龙渊弩的射击范围,二是要尽量选在河面相对较窄的地方,二来嘛,守城将士自然不会放任渝州大军对护城河进行填充,渝州将士在城下运送土石,大渊守军就在城上放着乱箭,如此反复,渝州大军伤亡也是不小。 王金易连试数天,进展却不怎么样,只得召集众人商量对策。 王金易、陶臣末、任蒹葭、王立阳、魏文忠、李秀、季河清、陈振刚等等一众名将着实被泰安的防事难到了,怎么跨过护城河的问题之前不是没有遇到过,但泰安这护城河着实太过宽大了,莫说最宽的有十余丈,最窄的地方也近四丈,而且水道极深,常年河水平缓,这水一断了就竟是淤泥,要想从河道直接越过,人就得陷进去,那可就成了守城将士的死靶子了。 “填不成就架桥。”众人商议良久后,李秀说道。 “架桥难度怕是会更大。”王金易道。 “直木桥可行,当年卑职在黔州之时,因为总是山河,这个手段没有少用,只需够长的直木,推平后数根拼接,而后运至河边,先立后落,自然城桥。” “我看可行,而且要多搭,不然数十万人只靠几架木桥显然只能是被守卫当成活靶子。”陶臣末若有所思道。 “这河面极宽,窄的地方被守军盯得极紧,如此过河定然会增加伤亡,至于那些宽处,要去找几丈甚至十多丈的直木,怕是并不容易啊,如果前后相接,一架桥上短时间内起码要保证数万人马通过,这木桥怕是承担不住呢,一旦桥断,先冲过去的人马必然会被城头守军围射,后果不堪设想啊。”王立阳也有些疑虑道。 “我看这样,既然有想法了咱们就先试试,城外便有方圆数十里的丛林,先派些人砍伐一些,照着够大够高的挑,咱们可以按照这河的大致宽度先架几座,然后让人马冲上去试试,如果效果不错,就架他个几百座,要让眼前这天堑变通途。”陶臣末道。 “我看行,光靠填河徒增伤亡,而且效果不好,现在咱们一边架桥一边填河,到时候就一起上,尽量往城的两翼河面较窄的地方突破,我就不信这大半个天下都打下来了,还能让泰安这座孤城难住我们不成。”王金易也同意试一试。 既然两位大将军都同意这么办,而且这个办法目前看起来也还不错,所以其他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这件事既然是李秀提出来的,那他就负责带人去城外找树,完全按照他的标准来。 相比城外井然有序的忙碌,泰安城内可以说是了无生机,被围两个多月,粮草虽然还足够,但百姓盐糖等物资已经开始捉襟见肘,大家都有吃的,这城内也还算有序,但一旦肚子开始发慌,人心自然也就乱了,因为抢盐抢水而发生的打架斗殴事件屡见不鲜,轻则擦伤破皮,重则身首异处,更少不了那些趁火打劫、烧杀掳掠的人了,泰安一点儿也不康泰平安了。 宋骁从来没有这般清晰的了解过民情民生,现如今他只管一城,这城中大大小小的事他都可以知道,为了防止城内生乱,他下令将宫中还有一些贵胄府邸的存盐都拿出来,就在宫外按量派发,但奈何城内人实在太多,有些人又重复认领,那点儿存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富时存朱玉,潦倒求口粮,望着仓库那些金银财宝,宋骁直觉与城头砖瓦无甚区别。 这个时候,有太监来报,说太上皇自决了。 宋骁急忙赶往太上皇宋继的寝宫,上吊自裁的宋继已经被太监们放下来了,旁边几个宫女吓的面如土灰,眼里满是惊惧的眼泪。 “父皇,你就算死也不愿与儿臣共患难,行吧,你先走一步,儿臣要不了多久就会随你而来了。” 宋骁有些后悔,就在昨日,太上皇宋继曾经来找过他,劝说他打开城门,然后他们一起混入难民逃出城去,但是被宋骁断然拒绝了。宋骁的意思很简单,既为君王自当与大渊同生死,宋继虽已不掌朝政,但他却是活生生的太上皇,就连太后秦牧都已经表态要与宋骁共进退,作为一个男人,宋继却时时在想着如何活命,更何况他宋骁现在所遭的罪更多的是为他宋继担待的,所以宋骁心中有气,他并不想让自己那个向来都无意国政的父亲毫无担当的就这么走了,当时的话说得有些难听,恐怕这宋继是想到已无生路,不如就此了断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因为自己的坚决害死了他,宋骁心里多少有些不好过,但现如今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守灵尽孝,反正他是亡国之君,断送先祖打下的万里江山,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孝了,再加一二又有什么呢? 宋继接手大渊之时,明眼看来,大渊并不见什么颓势,反倒在他前一朝,因为“大渊三杰”的原因,不说文治武功直追鼎盛时期,起码大渊能够依靠及其强大的兵力威服四海,如果他够聪明,就应该好好反思当年四夷为何要不断侵扰中原之地,这明显就是大渊的威德已然不够的表现,但他不仅没有居安思危,反倒是宠信奸臣,贬谪忠贤,懒政怠工,不思进取,以致不到三十年时间,大渊帝国就轰然崩塌了。 三十年足够一代人成长,也足够一代人毁灭。 李秀不负众望,经过一个多月的不断努力,直木桥的试验效果非常不错,按照计划,他带领万余将士和工匠打造了数十座,这足以在泰安的护城河之上搭起一条通途。另一方面,王金易将巨型投石器另作他用,不断朝着护城河抛送土石,每日一试,这护城河已经一点点的填了起来,虽不规整,但起码少了一大半的淤泥之忧,到时候就算直木桥被压断,将士们也不至于掉进淤泥被陷住,更关键的是经过数月的不断进攻,泰安城头的箭矢已然是捉襟见肘,远距离的攻击兵器没了,渝军的威胁自然而然就解除了一半,颜青摘等人为了保存远程攻击能力,也不得不越来越节约箭矢的使用,所以很多时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渝军越来越明目张胆的接近泰安城墙活动。 万事俱备。 明靖四年五月初十,随着宁安王程锦尚一声令下,千余架投石器携卷着数十吨飞石齐齐砸向屹立于世五百余年之久的泰安城墙,瞬间碎石遍地、尘灰漫天,泰安守军直觉这敦厚城墙不断颤抖,比那心跳还要快上许多。 颜青摘与张高心有骇然但面不改色,指挥专人利用龙渊弩有针对性的对远方渝军的投石器进行射击,一箭不足毁便继续射击,直到射倒为止。 龙渊弩威力巨大,只要命中目标,基本两箭便可毁掉一座投石器,如此反复,不到半个时辰,渝军投石器已被射翻数十座。王金易见状不妙,立马招呼左右控制投石器的将士对准龙渊弩摆放的大致位置进行猛攻,瞬间飞石如流星,倾泻而下,虽不精准,但人堪能避过骤雨,总有几块能砸中目标,如此一来,泰安城头的龙渊弩也被毁了不少。 颜青摘见状立马下令停止使用龙渊弩,这是保命的本儿,得留着些。经过投石器的狂轰滥炸,泰安守军的士气明显被压制住了。战鼓起,人声鼎沸,数十万渝州大军如潮水般涌向了泰安城,人人都巴不得就这么一股劲将那城墙冲塌。大军如密密麻麻的蚂蚁,先前打造好的直木桥则像他们觅得的肉块,一寸寸的随着蚁潮涌向了护城河岸。 “起!”长达数丈的木桥被立起。 “放!”随着士兵手中长绳逐渐放松,立起的木桥开始由立而平的铺在了那些早就选定好了的河段,紧接着,渝州将士按照演练的方式开始由木桥渡河,紧跟他们身后的是早就打造好了的攻城塔,没错,河道虽有王金易先前投石器所投的土石的填充,但太过粗略,也不平整,若是人过倒是勉强可以,要利用滚木将攻城塔运到城下就不现实了,所以,木桥的另外一个作用就是保证攻城塔能够顺利运抵城下。 渝军先以飞石压制,而后架桥渡河,步步为营,从容不迫,这并不出乎颜青摘的意料,毕竟程锦尚、陆守夫和冉明栗是大渊后三杰时代最有名气的三位将领,冉明栗被奸人所害先且不说,陆守夫可是被程锦尚所击垮的,其用兵的能力自是毋庸置疑,再加上其手下还有陶臣末等一干青年俊彦,在他们的共同作用下,渝军早就有了王者之师的气质。 但颜青摘并不觉得此时就到了认输的时候,他下令重新启用剩余的龙渊弩,对准木桥上前进的人群疯狂射击,这一箭出去就是一串人毙命,但有些遗憾的是渝军所选择搭桥的地方并不是所有的龙渊弩都可以覆盖的,加之他们搭的桥又不是单单一座,往往都是数座桥达成一片,俨然是成了通途,更何况还有不少人干脆从河道越了过来,单单几只龙渊弩哪里能阻挡得了,好在这些人来到城下,弓箭和滚石又可以派上了用场,所以当不少渝州将士冲到城墙之下后,等待他们的又是守军的飞箭和滚石,一时间,渝军的进攻又迟缓了下来。而且让陶臣末等人没有考虑到的是攻城塔需要用滚木推进,但现如今这城下都是些碎石烂木,攻城塔过了护城河却无法再更进一步靠近城墙,更让人无奈的是这些碎石还有不少是他们自己先前投送的。 只不过泰安城墙如此绵延,也总有空隙之地,所以还是有几座攻城塔顺利的抵达了城下。 攻城塔的作用很快就发挥了出来,借助坚实塔身的掩护,不少渝州将士开始登塔之后由搭板登上城头,颜青摘征战四方却是从未见过如此怪物,一时间不知作何应对,但眼见部分攻城塔抵达城下,顶上栏板已然搭上城墙,颜青摘立马亲自搭上龙渊弩想要将其射翻,奈何这塔身巨大,一两支箭弩穿透塔身栏板但却无法将其射翻,颜青摘改变策略,一面令将士最大限度用上石脂,然后飞箭点燃,另一方面将巨大的弩箭套上绳索,利用龙渊弩射穿栏板后命人拉扯,一旦将栏板拉垮,藏在塔身内的士兵就暴露在了乱箭之下,他们一旦防范着守军的飞箭自然就无暇攻城,与此同时,颜青摘看清了攻城塔的运作方式,那就是靠人力垫滚木推进,他立马下令城上士兵将城上巨石全部抛下,力图在城墙之下形成一道防线,虽说阻止不了人,但起码可以阻止眼前这个攻城怪物。 相比守军,毕竟攻城塔瞬间的兵力输送有限,更要命的是其他的攻城塔被阻拦在远处,无法与之呼应,所以最终抵达城下的几座攻城塔显得孤立无援,出口被燃烧的石脂阻拦,在龙渊弩的不断牵引下,塔身栏板开始被扯垮,飞箭已可以伤其身。 陶臣末见状不对,立马命令士其他士兵利用攻城梯攻城,意图缓解攻城塔上士兵的压力,奈何这泰安城墙实在高大,与之对应的攻城梯很容易被守军推到,一时之间,渝州将士的进攻陷入了停滞,为了减少伤损,陶臣末等人不得不下令暂时退兵。 战斗从天明持续到夜幕,双方都损失不小。 “敌人兵力强盛,我们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已经疲惫不堪且负了不少伤的张高靠着城墙,仰望着星空说道。 “但凡此刻有一支援军到来,程锦尚就休想踏进泰安城半步。”颜青摘缓缓道。 “援军是指不上了,我们虽然打退了他们这一次进攻,但在我看来,他们只是为了减少伤损才退的,城内的箭矢所剩无几,将士们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如果再有几次这样的进攻,我们真的守不住了。” “张高,一旦城破,你就带着陛下混在百姓之中走吧,老夫年级大了,走不动了。” “尚书大人你这是什么话,莫说陛下不愿意走,就算陛下愿意,我也不会丢下老尚书一个人的。” “天子在,大渊就不会亡,老夫会为你们争取一些时间。” “出不去了,渝军一旦入城,必然会严加排查,不抓住陛下他们是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出城的。” “程锦尚会赶尽杀绝吗?”颜青摘问道。 “就算不杀陛下,陛下这一生恐怕也是难见天日了。” “所以我们没有退路,必须得守住。”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城肯定能破,但伤亡太大了,要得天下,可不仅仅只此一战,北境还有强大的北弃虎视眈眈,西境还有卫戎也不是省油的灯。”渝军帅帐,王金易忧虑道。 “这样攻城兵力太分散了,咱们得另想他法。”陶臣末道。 “诸位可有妙计?”程锦尚问道。 “形势如此,只有强攻,泰安无论是守军还是军备肯定都已捉襟见肘,咱们不能有太多顾虑,该打还得大,现如今这护城河已经不是问题,该更进一步就要更进一步。”魏文忠道。 “能最大限度减少伤损自然是最好的。”程锦尚道。 “多面牵扯,重点攻击。”陶臣末看着泰安城防图,若有所思道。 “说来听听。”程锦尚迫不及待道。 “泰安城墙十分坚固,投石器分散击打根本就无济于事,依卑职意见,所有投石器专注攻打这一区域。”陶臣末指着泰安南城门侧说道。 “为何是此处?”王金易问道。 “此处设置的龙渊弩已经被击毁,而且我们的桥多数都是架在此处,这里河道也相对较窄,先前的进攻已让这里的城墙毁损不少,现在就把投射重量最大的投石器都用到此处,一定要把这面城墙攻塌,咱们就从这里进,靠攀爬城墙进攻,代价太大了。” “可以一试,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办法慢慢找。”程锦尚毫不犹豫,拍桌定论。 颜青摘不断催促张高,让他多少歇一会儿,但张高哪有心思睡觉,就这样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城墙上来回走了差不多一宿,实在是累得不行,便坐下倚靠在城墙上,想要踹一口气,可能实在太累了,这一靠便既睡着了。 张高做了一个梦,是新年,在泰安。 人流如潮,欢声笑语,西境杂耍,东夷滑戏,愉悦充斥着街道的每一个角落,虽说并无星辰明月,但黑色幕罩之下却是灯火通明,辉煌可比天宫。突然间鞭炮齐响,烟花漫天。 “张将军!张将军!”正聚精会神盯着五彩斑斓的烟花的张高被人摇醒。 “叛军攻城了。”来人无比慌张道。 张高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 “不要慌,应战便是。”张高很快清醒过来,起身提刀望向城下,天色还不是太亮,但却能清晰的看见敌军如潮涌,掀起的人浪巴不得将这高耸的城墙一波拍倒。 “传令将士们,无论如何都得守住,若能再一次抗住叛军的进攻,叛军士气必落,战局必将扭转。”张高向身边的几名士兵吩咐道。 这几人领命而去,转到无人的角落,其中两人相互给了个眼神故意便落在了后边,等到其他几人都离去后,这两人扔掉了手中兵刃,麻利的脱下铠甲,头也不回的跑了,事实上,他两人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这一夜之间,已经有不下百人莫名的失踪了。 只听城外喊杀声震天,张高等人以为程锦尚必然又是一次全方位的冲击,所以他们根本没注意正门南墙并无渝军踪影,相反,没过多久,漫天巨石全部朝着南墙奔涌而来,连番冲击之下,泰安守军只觉整个城墙都摇摇欲坠,本就颤抖不止的心更是被震得惶惶不安。 颜青摘很快明白了程锦尚的意图,立马招呼左右去往南墙,但整个南墙到处是飞来巨石,一个不小心便会被砸成肉饼,没有人愿意靠近。 “其他各门都是佯攻,叛军想要从此破城。”颜青摘对张高说道。 “让精锐都集结于此,一旦墙塌,准备肉搏。”张高吩咐左右道。 在被狂轰滥炸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随着一声巨响,南墙终于被砸开了一道大口,城墙根基虽在,但渝军已完全可以借助城下堆砌的巨石登上城头了。 咸与维新 第六十章 张高与颜青摘双眼发红,双手紧握着兵刃,就等着渝军出现。 渝州将士自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很快,源源不断的人潮开始登上缺口,随着颜青摘的一句“死守大渊”,守城将士开始与渝州大军近距离肉搏,倒下一波,又入一波,双方阵亡将士的尸体都差不多快要将缺口堵上了。 突然间,渝州大军停止了进攻。 颜青摘与张高面面相觑,不知对方为何突然停止了进攻,莫非是知难而退? “不好!”随着颜青摘一声吼,一块巨石沿着缺口破风而来,由于城内守军此刻大多聚集于此,将士们根本来不及躲避,瞬间便有十数人被砸成了肉泥。 “散开!”颜青摘与张高竭力嘶吼道。 但还是晚了些,接肘而至的巨石像拍蚂蚁一样,将拥挤的守军一片片拍死,瞬间巨石砸地的声音与守军悲惨的呼号连成一片,血肉与碎石齐飞,守军再也不敢靠近这个缺口。 飞石止,人马到。 躲在各处的守军立马又掩杀过来,试图阻止凶悍的渝州大军,双方再一次在南墙缺口处杀到了一起。 一开始,三十万叛军对于守军来说可能真的只是个数字,直到此刻,他们才真的明白对方的人马实在太多了,倒下一波又来一波,仿佛从来就没有人死过。 更令人绝望的是,由于大多守军都聚集在缺口之处,其他各面城墙的守军明显减弱了,而程锦尚实际上并未停止其他各方的进攻,城内守军有限,此消彼长,渝州大军在王立阳、任蒹葭等人的带领下先是攻上了西墙,而后是魏文忠、李秀等人主攻的北墙,城垣一旦被突破,守军再也无力回天,很快,渝州王旗便插上了泰安城头,迎着新日的第一缕晨光,异常耀眼。 “张高,快走,带陛下离开!”颜青摘已经没有力气了,但还是一把拉住张高,交代道。 “我曾劝过陛下,可是他不愿离开,想必只有尚书大人亲自去才能劝得动,您去吧,张高替你们拖住叛军。”满身血污的张高并不打算离开。 颜青摘严厉道:“张高,现在不是你辞我让的时候,泰安可以丢,但陛下不能有事,陛下一旦出事,大渊就彻底完了,这是命令,你快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再不走谁都走不了,将士们已经散了,你快走!”颜青摘将张高一把扯在了身后,转身说道。 “颜尚书,一起走吧。” “陶臣末与程锦尚与老夫都有渊源,老夫留在此处还能拖他们一拖,你快走,记住,一定要保全陛下。”颜青摘道。 眼看城上城下涌入的人越来越多,张高眼含热泪,心有不甘的说了声“老将军保重”便既转身朝皇宫飞驰而去。 宋骁睁着眼到天明,然后吩咐左右好好为自己梳洗了一番,熏了香,完完整整的吃了一顿早饭,在王林的陪护下来到了早朝的承明殿。 承明殿早已空无一人,宋骁也早就习惯了。 “太后呢?”宋骁问道。 “太后也不愿走。” “你可好好劝过?” “老奴嘴皮都说破了,可太后还是不愿走。” “皇后呢?” “皇后想走,但是被老奴拦下了,应该快要到这承明殿了。” “你可以走。” “老奴老了,走路都费劲,兵荒马乱的,还能去哪儿?” “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王林摇摇头,笑道:“老奴当奴才习惯了,得靠陛下赏饭,出去了没人服侍就无着落了,所以还是得陪在陛下身边。” 宋骁环视空无一人的大殿,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王林知道,他内心何其悲哀,万千臣工,此时此刻皆不如一个腐人。 “陛下,太后和皇后娘娘来了。”没过多久,王林提示到。 宋骁睁开了眼。 太后秦牧面色淡然,饱含深情的看着宋骁。 皇后却是泪如雨下,哀求道:“陛下,咱们走吧,还有机会。” “你是皇后,得有皇后的风度。”秦牧冷冷道。 “陛下,饶臣妾一命吧,臣妾自忖在后位之上未曾有失态之过,也未曾有失职之罪,求陛下饶臣妾一命。” “朕还是皇子之时,对帝位兴趣盎然,奈何登基之后却不曾享过一天帝王之尊,帝位是朕争来的,朕便要负责到底,而你为妃子之时又何尝不曾对后位虎视眈眈?既是自己选了这条路,此刻容得你反悔吗?”宋骁冷笑道。 “不,不,不,臣妾未曾想过一定要当皇后,臣妾那时只想好好服侍陛下,未曾有过非分之想啊,陛下,一日夫妻百日恩,求你放臣妾一马。”皇后继续哀求道。 “既是真心服侍朕,就要至始而终,王林,关门!” 王林微笑着,不闻皇后的哀嚎之声,转身关上了承明殿的大门。 殿外为数不多的守卫很快便见里面火光四起,伴随着皇后的哀嚎,有人想要进去做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没有挪动脚步。 张高的脸上一片湿润,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皇帝去了承明殿。 待他赶到之时,承明殿已然是一片火海。 “陛下!”张高呼号着,想要冲进火海,几个侍卫急忙将他拉住。 “你们为何不拦着陛下?你们这帮蠢货。”张高声嘶力竭的骂道,但无济于事。 一瞬间,没有了坚持的理由。 张高瘫坐在地,泪如泉涌。 看着慌乱奔走的太监宫女,还有平日里精神抖擞而现如今也各自奔逃的侍卫,张高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捡起掉在地上的刀,深情的看着。 “臣无能,愿追随陛下,请陛下赐罪。” 双手一抹,四十又六的京畿卫大将军张高在大渊承明殿前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颜青摘突觉心里一梗,本就无甚气力的双手再也挥不动手中的长刀了。 守军所剩无几,渝州将士则鱼贯而入,泰安城门被由内而外打开,程锦尚一马居中,陶臣末、王金易一左一右领着将士们缓缓而来。 在指引下,程锦尚等人来到了被包围的颜青摘等人面前。 颜青摘看见的是曾经的自己,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大渊将士,突然仰天长啸,悲鸣不止。 “老尚书,您辛苦了。”程锦尚跳将下马,准备去扶颜青摘。 颜青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舞着手中长刀,道:“休得靠近。” “颜尚书,何必如此?”陶臣末有些痛心道。 “你们想要这天下,今日须得从老夫尸体上踏过。” “大势已去,尚书大人此举毫无意义。”程锦尚道。 “只要老夫活着,你们就休想夺去大渊这万里江山。” 程锦尚本欲再说些什么,但他突然发现张高并未在其中,莫非是战死了? “老尚书是想拖延时间?你知道你是挡不住我们的。”程锦尚道。 颜青摘突然有些激动,向着陶臣末说道:“你曾答应过老夫的,希望你说到做到。” 这时候,程锦尚招呼连成宗过来,耳语了几句,连成宗便带着一队人马快速离去了。 “老尚书您不用质问陶将军,您提的要求陶将军已经向本王说过,只要当今天子自愿降了本王,本王自会给他生路。”连成宗离去后,程锦尚说道。 “这是老夫最后的要求,希望你们说到做到。”颜青摘放下了手中长刀,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要伤了老尚书。”程锦尚吩咐左右,然后转身离去了。 陶臣末眼看颜青摘此时已无意抵抗,略微叹息了一声之后也准备离去。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童帅,梁老哥,咱们好久好久不见了,煮好酒,小弟这就来了!”说罢,颜青摘夺过身边守军的刀,干净利落的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老尚书!”陶臣末一步跳了过去,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任凭他疾驰如风,也根本来不及阻止。 颜青摘这一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程锦尚也赶紧转身回来,呼唤道:“颜尚书!” “老将军,你何故定要如此?”陶臣末抱着瘫软的颜青摘,试图阻止喷涌的血流,可是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是急得泪如雨下。 颜青摘已然是说不出话了,只是眼睛定定的看着陶臣末,面带微笑,慢慢的去了。 大渊明靖四年夏,一代名将,大渊三杰之一也是三杰存世的最后一人颜青摘自决于泰安南墙之下,至此,一个时代彻底终结。 陶臣末是三杰之首童静的唯一弟子,而颜青摘则是保他进入仕途的人,其后又与梁平川有过直接交锋,最终他亲手摧毁了由这三个人勉力延续了数十年国祚的大渊,与其说他终结了一个时代,不如说他开启了一个时代。 我不杀伯仁,博仁却因我而死,颜青摘的自决,让陶臣末无比怅然。他知道这是代价,但一时之间要承受这一切,还是有些难。 连成宗带着人马直奔皇宫,威风凛凛的渝州将士与那些连滚带爬的宫女太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进宫门,连成宗立马下令关闭八门,经过连番盘问,终于问到了皇帝的去处,连成宗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承明殿。 来到殿前,只见已经减弱了的火势,先前气势宏伟的承明殿已经成了一片焦炭,殿前躺着一个人,地上是潺潺的鲜血。连成宗本没打算细看,但一见那铠甲便知道应当是个将军,于是又蹲下身子将匍匐在地的尸体翻了过来,这一看倒真是出乎意外,他自是认得张高的。 以他的见识,不难判断张高是自刎而死,微微叹息了一声,喃喃道:“这又是何苦呢。”然后替张高抹下了怒睁的眼皮。 没多久,程锦尚等人也赶了过来。 “人呢?”程锦尚急切的问道。 “问过这宫中侍卫,说是自焚了。”连成宗边说边用手指向一片焦炭的承明殿。 “可能确定?” “抓了十几个侍卫和一些宫女太监,都是这么说的,据说皇后和太后也在其中。” “先让人把尸体找出来,看看能否确定真身,另外,这宫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要搜,任何一个人都要盘问,偌大的皇宫,要找几个替死鬼本就轻而易举,这件事不能有任何疏忽。”程锦尚吩咐道。 “遵命。” “张高?”程锦尚也看了看躺在殿前石板上冰冷的尸体,疑问道。 “确认过了,确实是张高。” 程锦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本王与之相识二十年余年,他对大渊朝廷向来都是忠贞不二,可惜了,让人好好安葬。” 接下来,程锦尚还有很多事要做,要想控制皇城,号令天下,一是要尽快找到传国玉玺,另一方面还要想好怎么处理人数庞杂的皇亲贵胄。 大火过后,连成宗等人在焦炭之中刨出了四具焦尸,经过仵作查验,确定了一具是太监,两具是女尸,另一具尸体系正常男性,尸体附近有残留的冠珠和残碎的扳指,不见传国玉玺。报到程锦尚处,结合被擒获的侍卫太监的供词,大致是能确定这几具尸体的身份,虽然没有找到传国玉玺,在与边向禽、瞿红袖等人商量之后,程锦尚还是对外宣称,大渊末帝自知无颜面对天下苍生,携太后、皇后还有唯一的皇子自焚而亡。 而此时,泰安城外,一中年男子正牵着一个小男孩儿,二人痴痴的看着残败的城墙和还在陆续入城的渝州将士,心头说不清的滋味。 “走吧。”中年男子拉了拉小孩儿。 小孩儿却还有些不舍。 “以后这泰安城就不是你家的了,没事儿也不要回来,除非你足够强大,要回要就像这般贼子一样,千军万马,奕奕而归。”中年男子非常平静的说道。 小孩儿抹了抹眼泪,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跟着中年男子离开了。 就在渝州将士攻下泰安的同时,北弃各路大军也已经在暗自调动了。 准确的说,是从陶臣末南下开始,北弃人就已经在着手各方面的准备了,其中之一就是陶臣末先前对图兰骨柔说的,囤积调运大军粮草。但世人一直不解,为何北弃人没有趁渝州大军集结于泰安城下之时发动进攻。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正是世人所传的那样,图兰骨柔在遵循她与陶臣末之间的约定,由于她的坚持,图兰冰穆才没有及时下令进攻,当然这其中也有图兰冰穆自己的考虑,他与陶臣末也算是君子之交,陶臣末为报图兰骨柔援救之恩,自愿让出了青城以北的十数座城池,这是君子所为,图兰冰穆自然也不愿再行小人之径。其二,云卫从渤州北境撤退之后,尽数集结于青城一带,兵力也在十万左右,李文顾守在碧津,与青城互成犄角,相互呼应,渤州又岂是北弃大军想攻就能攻下的,陶臣末若是没有万全安排,他又如何会轻易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敌人?其三,邱心志虽然离开了,但他的《堪天七策》对图兰冰穆还是有着绝对的影响,邱心志在《堪天七策》中也说得很清楚,北弃作为外族,同时军器、物资与中原军队相比差距都不小,如若是在草原,各部落条件相差不大,那么狭路相逢自是勇者胜,但随着自己势力和地盘的不断扩张,更多的是需要战术而不是个人战斗力,在草原是谋一域,而进了中原就是谋天下,所以万事必须慎之又慎。其四,年前一战,余怀群险些让陶臣末翻船,但图兰骨柔却坏了他的好事儿,此刻的余怀群虽然已经被陶臣末打得满地找牙,但他手中毕竟还有十万兵力,他屈辱性的一败正是因图兰骨柔而起,所以他随时可能施加报复,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按陶臣末所说的,由他来解决余怀群等朝廷残余势力,自己也落得个高枕无忧。 图兰冰穆作为一个王,他要全盘考虑,但手下的人却不见得都是如此,特别是原来兀考先的亲信金乌、伯羽等人。兀考先虽然被贬谪放羊,但以金乌为首的亲信却还尽数留在军中,这些主战派碍于图兰冰穆的权威,明面上不敢替他喊冤,但暗地里却一直在活动希望能尽早出兵,所以关于何时发兵南下,北弃王帐一直没有停止争论过,好在已入了夏,图兰冰穆也算给了陶臣末足够多的时间了,他并没有毁约。 临战之际,图兰骨柔并没有像其他将领那般兴致勃勃,相反,她的内心充满了不安,她不是害怕斗不过陶臣末,而是害怕和他斗。俗话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相比起来,北弃人与陶臣末的争斗不仅仅是要分高低,还要见生死。这个局面是她最不愿看到的,可是身处乱世,半分不由人,即使不愿面对,也还是不得不去做一些准备。 渝军入城之后,一方面是由王金易、陶臣末等人负责重建城防和皇城区域防线,各路大军也开始分批赶往各自的驻地,形成以泰安为中心的新的防区,另一方面则是由瞿红袖和边向禽负责拟制各类文诏,查天命、寻天时,开始为程锦尚称帝营造氛围,由于大渊的传国玉玺一直未曾找到,边向禽等人只得另行想法现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泰安城的战火已经基本平息了,他们甚至有些兴奋,一来渝军入城对百姓秋毫无犯,百姓安心,二来嘛,人生数十年,能有多少人亲眼见证改朝换代?只有那些平日里骄横跋扈的皇亲贵胄寝食难安,因为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偶尔听说某某王爷或是某某侯爷因为不听从新军号令被当场斩杀的,但是平日里这些个王侯都是些贪生怕死的人啊,他们此刻又有什么勇气反抗?想不通,想不通就只有不想,此刻还被困在皇城的皇亲国戚平日里也多是草包,那些真正精明的人早就在大军围城之前跑得没踪影了,或是化身他人,可能此刻正在努力为新朝建功呢。 瞿红袖的天机院在寻找前朝皇亲的过程中发挥了异常重要的作用,而且消息准确,渝军查无不实,特别是皇帝一支的人丁除了事先逃走的,几乎都被逮了个遍,这当然要归功于戚凝玉。 戚凝玉自打从皇宫逃出之后,便一直与其亲信太监赵简之留在泰安城内的民巷之中,她之所以留下倒不是因为对这泰安城有什么不可割舍的感情,而是因为她在为下一步计划做安排,她这段时间在泰安城所收集的情报为天机院的工作带来了万分的便利,包括皇家在民间的财库、皇亲的隐居之地、皇宫的暗卫等等等等,由于天机院工作得力,程锦尚非常高兴,不止一次对瞿红袖赞不绝口,而这正是她们所想要的。 “程锦尚准备称帝了?”戚宁玉问道。 “攻下泰安之后,他就已经着手安排了。” 戚宁玉冷哼一声,说道:“看不出,他倒是很急,他越是急着称帝,或许越是对我们有好处。” “程锦尚并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他此刻称帝时机正合适。”瞿红袖道。 “噢?” “自中州以南,所有州郡全部在渝军控制之下,陆守夫虽远遁凉州,但已然是成不了气候,程锦尚此刻称帝,可以以天子名义号召天下,进而让民心北望,陆守夫之流也就成了草莽流寇,此外,利用天子名义聚兵纳财,剑锋北指,打着‘国’之名号驱逐北胡,北弃自然分不了民心,卫国……亦是如此。”瞿红袖解释道。 听了瞿红袖的分析,戚凝玉缓缓道:“倒也是如此,程锦尚向来都有能耐,将来怕是有些棘手,他此刻称帝有如此精心的打算,你可曾想过阻止?” “自是想过,但是并未劝阻,此计乃边向禽所提,此刻建国,渝州数十万将士都是开国功勋,实乃数十万人之意愿,属下若是硬阻,怕是会犯众怒,再者说,现如今的天机院正如日中天,顺手推一把,了了程锦尚心愿,天机院今后必然会是六部之外独立的存在,这对掌教和堂主将来的计划百利而无一害。” “那你之前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戚宁玉问道。 “正在稳步进行着,现如今天机院正在为程锦尚查找前朝皇亲尽心尽力,而陶臣末却在渤州放走了长宁王遗孤,这一对比,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但若是程锦尚并不在意呢?” “他一定会在意,天机院接到的命令是要绝对查实宋骁一辈的所有皇亲,若有必要当场斩杀,这只说明一个问题,程锦尚再如何豁达,也还是如所有开国帝王一样,容不得前朝遗亲,陶臣末当初在渤州的选择已经为他的将来埋下了隐患,再加上他的功劳之大,属下只要稍稍使些力气,他必然失去宠信。”瞿红袖胸有成竹的说道。 “恐怕单单凭这件事就想扳倒他怕还有些不够” “堂主可别忘了,他与北弃人的约定,争夺天下的关键时候,北弃人竟然当真没有在背后捣鬼,这说明什么?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北弃人讲信用,可是我们会觉得这是陶臣末与北弃人关系异常的表现,一旦将来他在与北弃交手的时候吃了败仗,哪怕只是一次,程锦尚也必然会对他起疑,因为他在这之前的战绩太好太好了,以至于好到他今后不能有任何失败。” “很好,既然你心里这般确信,本座自然会支持你,只不过你需要小心,毕竟你是孤身一人,而陶臣末与程锦尚麾下其他人都有生死交情,一个疏忽就可能让你万劫不复。”戚宁玉交代道。 “堂主不必过于担心,陶臣末与其他诸将确实要好,但这也是他致命的地方,自古帝王最怕臣子结党,陶臣末与渝州文臣武将关系紧密,还深得世子程铭纬敬仰,试想,将来的某一天,功臣陶臣末与太子关系紧密,在朝中结党营私,程锦尚还容得下他吗?到时候,一起倒下的可不止他陶臣末一人。” “哈哈哈哈,好,很好,红袖,本座与掌教没有看错你,本座会一直留在泰安,你有什么需要,找个靠得住的人来传话,本座有事只会让赵简之来与你接洽,今后凡事可多要靠你了。”戚宁玉很满意瞿红袖。 “属下明白了,今日本该好好恭贺恭贺堂主与掌教终于替先祖报了大仇,但由于程锦尚还交代了众多事务,不能耽搁太久了,还请堂主见谅。” “是啊,灭族之恨,终于算是报了,遗憾的是我们没能亲手杀死宋家恶人。” “堂主不必介怀,天机院中多有我族勇士,他们会亲手完成复仇的。” “好,红袖,大渊是灭了,但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终极目标。” “属下一定谨记。” 瞿红袖很自然的又切回了天机院院首的角色,而此刻,她在周不易处所学就有了最好的用武之地。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瞿红袖有见解,边向禽有经验,二者替程锦尚谋划称帝之事,配合起来天衣无缝,进展顺利,外人看来,这二人必是今后左右宰相的不二人选。 陶臣末在与王金易等人安排泰安防卫事宜的同时还抽出了时间安排颜青摘的身后事,由于颜青摘家眷当初皆已被贬云州,如今的泰安城内再也没有一个他的亲属,几经考虑,陶臣末一方面令云阳守军派人到云州去将颜青摘的家眷接回老家,另一方面安排专人将颜青摘的遗体送回去,在颜青摘的家乡等着其家眷接洽。按理说,他是应当亲自护送回去的,但奈何乾坤新开,自己确实抽不开身来,而且死者为大,还得早些入土为安才是,只是一代名将,如此冷淡收场,想起来总是令人心酸,只不过正如边向禽安慰他说的那样,颜青摘直到最后都在为朝廷战斗,战死沙场也算是一个老将最好的归宿了,他自己这般选择,自是死得其所的。 接下来,陶臣末便上言准备返回渤州,他知道,北弃人是新帝国接下来最大的敌人,自己虽然与图兰骨柔有约在先,但空白言语岂能束缚住人的野心,他相信图兰骨柔,但是不相信除她以外的其他北弃人。然而程锦尚却没有同意他这一提议,程锦尚的意思是云卫名将众多,无论是魏文忠还是李秀,抑或是任蒹葭、季河清,任何一个人去渤州主持战局都绰绰有余,陶臣末作为他最得力的干将,得留在泰安,见证自己君临天下的伟大时刻。这个理由很正当,也是对陶臣末最大的褒奖,陶臣末自然也不可拒绝。 经过众将商议,最终决定由李秀领兵前往渤州,主持与北弃的战事。 此时此刻,没有人去想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程锦尚的这个理由确实毫无破绽,当然,这也是程锦尚最真实的想法,自己能得天下,陶臣末当居首功,登基大典,首功之臣如何能不在身边? 当然,有心之人也会慢慢注意到一个消息,那就是民间盛传在尹州出现了一股武装,打着长宁王的旗号正在收兵买马。 可是在新帝即将登基的浓烈气氛下,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引起众人的注意。 程锦尚没有松口让陶臣末再去渤州的事情让瞿红袖有些意外,因为她还在等着陶臣末与北弃人交手,一旦陶臣末遭遇失败,那么辅之以尹州传来的消息,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只不过她并没有失望太久,因为很快她就嗅到了另一个信息,无论是陶臣末还是王金易,抑或是陈振纲,这些劳苦功高的人基本上全部都留在了泰安,程锦尚的理由还是那样,就是要让这些功臣一起见证自己最高光的时刻,但瞿红袖却发现,原来这三名大将所主站的几条战线全部派了另外的人。按理说,现在天下局势还不能就此论定,程锦尚要想万无一失是不会轻易换掉各线主帅的,他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现在已经在开始平衡功臣利益了。 瞿红袖好好的算了一笔账,如果坚持论功行赏,军功上,陶臣末、王金易、陈振纲各主一方,三人独居一档,将来的封赏一定是最高的,而这三人手下又都各自猛将如云,如果让这三人继续独领一线,其在各方军中形成的威信绝对不是他人可以撼动的,但如果直接夺帅易名难免会给人一种兔死狗烹的感觉,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这三人手下找替代者,一旦有人的功劳可以与之比拟,那么原有的层级关系必然会被改动,也就再难形成一人独大的局面了。程锦尚是一个知人善任的人,但他也是一个绝对不容许自己权威受到丝毫侵犯的人,这一点从他默许天机院擒杀皇亲是可以推断的。但程锦尚到底会如何对待功臣还需要进一步试探,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这些事起码要等到程锦尚正式登基为帝才能慢慢铺开。 改朝换代是一件很难的事,特别是要将现有的东西推到从来,而且还要显得有理有据。从六月中旬入城,瞿红袖与边向禽等王府士人几乎是日日忙碌,少有空闲。 程锦尚要称帝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天下,就算他不特意放出这个消息,稍稍有些见识的人也都能想到这一点。 面对这一消息,图兰冰穆的心情并不是很畅快,他甚至开始后悔没有趁渝军陷入苦战的时候趁火打劫,但他也确实有自己的难处,这是北弃作为首领第一次带领北境各部成规模的踏足中原之地,且着实牢牢的控制着两大军州,但正如邱心志所说那样,北弃人作战勇猛却不善于治理土地,此起彼伏的民间反叛武装让他无比头痛,云卫在渤州死守不出,北弃狼骑的作用无从发挥,而他们又恰恰不善于攻城,越是此时他越是想念邱心志,想到邱心志他又不由得想起了兀考先,或许这两人没有一个是绝对正确的,各取所长是否更好? 面对北弃将士汹涌的战意,加之程锦尚称帝消息的刺激,图兰冰穆明显有些坐不住了,恰在这时候,又有消息传来说一股武装袭击了大军的运粮队,图兰冰穆意识到自己想要用豁达来感动汉人几乎是不可能了,于是干脆下令狼骑对桐、滁两州境内所有威胁北弃大军的武装进行追杀,先以兀考先的果决造杀伐、树威德,再以邱心志的宽宏立仁德、行善政。没过多久,北弃大军便开始以追缴刺客为由向南进军。 面对程锦尚即将称帝的消息,相比图兰冰穆的惆怅余怀群则更多的是不屑,因为在他看来,程锦尚与他都是同类人,他打心底就不认可这件事,所以他干脆继续招兵买马,打算继续给程锦尚找点儿麻烦。 但现如今的程锦尚名义上差不多已经是新朝的皇帝了,一旦成了新帝,天下人心多少都会有所倾斜的,那如何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呢? 这时候,聂无相给了他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不是盛传长宁王遗孤在尹州出现吗,很好,那就打着长宁王遗孤的旗号对抗程锦尚。 这个理由相当正当,余怀群探问聂无相,长宁王遗孤是否真的还活着,聂无相自然是十分坚定告知他确有此事,经过之前的事,余怀群对聂无相已是十分信任,倘若真的能利用长宁王的旗号再拉起一股劲旅,将来还真有无数种可能。于是余怀群在聂无相的建议下举行了盛大的告天仪式,发文诏告天下,说是程锦尚举兵谋反,焚杀天子、屠戮皇亲,致天子一脉满门灭绝,现举长宁王大旗,奉长宁王遗孤宋瑜为新帝,匡扶渊室,诛灭程贼。 光如此还不够,聂无相还让余怀群尝试着往凉州派人,尽力联络陆守夫,并将长宁王遗孤还在世的情况告知于他,以共襄大举。 明月天机 明月天机 但这一切暂时并没有阻止到程锦尚称帝的步伐。 经过一月马不停蹄的准备,吉时终于到了。 这一日,万里晴空,泰安城万人空巷,大渊宫殿红绸满地、旌旗成墙,渝州百官按序而列,整整齐齐的站在圜丘坛外,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身着龙炮、手持圣物,虔诚祭天的程锦尚身上。 而后,羽卫将金椅摆到祭坛东面,朝南而放,椅前再叠放一套龙袍冕服,程锦尚缓缓而来,亲手将冕服埋于地下,百官朝冕服葬处跪拜祷告,而后,边向禽、王金易扶持着程锦尚,陶臣末、陈振纲、瞿红袖、任蒹葭、王立阳等文武功臣随后,将程锦尚拥上金椅,跪拜山呼。 大渊明靖四年七月,原大渊云麾将军、宁安王程锦尚灭渊代宋,登基称帝,国号大渝,改元太微。郑想容当仁不让的成了皇后。 陶臣末授定国公,领一品骠骑大将军,统帅云卫;王金易授成国公,领一品骠骑大将军,统帅骁卫;陈振纲授卫国公,领一品骠骑大将军;任蒹葭授荣国夫人,领二品辅国大将军,暂领黔州大府司;魏文忠授忠远候,领二品辅国大将军;王立阳授威远侯,领二品辅国大将军;李秀授靖远候,领二品镇国大将军;季河清授平远侯,领二品辅国大将军;追授成言吾烈国公,一品骠骑大将军,由其子入军袭位,追授丁康阳英国公,一品骠骑大将军,由其子入军袭位。 边向禽授庆国公,任中书令,意即大渝首任宰相;连成宗封安定侯,任禁军统领。至于瞿红袖,自古以来,除任蒹葭外再无女子有如此功业,但由于任蒹葭已是嫁为人妇,封国夫人符合礼制,可瞿红袖却不一样,一直未婚配,封国夫人不合时宜,经多方考证,又因其功劳甚大,最终授号文安君,程锦尚本意是让其任门下侍中,与边向禽各为一相,但瞿红袖却有自己的想法,因为任了门下侍中就意味着要卸任天机院首,天机院是瞿红袖一手打造的,其中遍布自己的亲信,这是她将来所有活动的根基所在,她自是不愿放手,只不过以她的才智,断然不会说是舍不得天机院这个香饽饽,而是推辞说自己是女子之身,授号为“君”已是女子至荣,再出任门下侍中必然会引起朝野震动,新帝刚立,绝不可生出流言蜚语以动国本,自己领一个文安君再好好发挥天机院的作用,照样可以为皇帝效力。程锦尚自是感动不已,其他臣僚自然也不太愿意有一个女人凌驾于自己头上,所以瞿红袖如此谦让,自是皆大欢喜。 追随程锦尚者众,登基大典只是宣布了一些重要功臣的封赏,而且时下各项礼制都还有待完善,臣僚分工还需进一步细化,接下来的封赏则要以边向禽和瞿红袖等人来拟制,最后由程锦尚再慢慢定夺,凡有功者,皆不会疏漏。 日月换新天,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起码眼下的泰安城,大渝君臣都是欢喜的。 忙过了登基大典,边向禽等人一刻也没有停歇的开始了下一步工作,如今要做的就是如何将当初王府的各类人才具体安置,还当真是幸福的烦恼。 大典过后,渝州后续的人员也都陆续入驻了泰安,年余未见的苏木再一次出现在了陶臣末的面前,眼见自己的郎君如今已贵为大渝国公,苏木当真是又欢喜又哀愁,喜的是良人有为,愁的是肩有重担。 对于陶臣末来说,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完全就是只有欢喜,先前的种种劳累随着苏木的出现也都烟消云散了,苏木自是迫不及待的要准备为陶臣末做一桌好菜。这时候,陶臣末突然发现一个少年一直跟在苏木身后,想抬头看自己却又显得有些窘迫。 苏木才想起来,笑着把宁须拉过来,说道:“宁须,眼前的这位呢就是你时常念叨的大将军。” 宁须很是机灵,赶紧上前拜道:“小子宁须拜见大将军,早闻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 陶臣末哈哈笑道:“你就是宁须?快快起来,无须多礼。” “将军认识我?” 陶臣末微微一笑,他自是通过张浩、夏旭之口早就了解了宁须这个人的,说道:“你可知你跟着的是什么人?” “这个,哦,您是说苏姐姐?那我当然知道了,她是将来的将军夫人,也是是国公夫人。” “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应该对你有所了解才对啊?”陶臣末笑问。 “也对,苏姐姐身边平白多了一个跟班儿,将军要是不知道那就奇怪了。”宁须已经不再怯场了。 “听说你是青幕山的学童?” “正是,现如今的文安君就是小人的师姐。” “泰安向来都是龙腾虎跃之地,新朝刚立,百废待兴,你可有何打算?” “小人想跟着将军。” “哈哈哈,本将乃一介武夫,可你所学是周老先生所授,你跟着你的师姐岂不是更能发挥所长?” “这……”宁须突然觉得陶臣末是在赶他。 “好了,先别说这么多,我先去弄些吃的,宁须你来帮忙,将军且先歇息一会儿。”苏木见这二人一见面就说个不停,不由得插嘴说道。 “姐姐,你说陶将军是不是在赶我走?”宁须边烧火边说道。 “你为何这么想?” “听刚才大将军的意思不就是这样吗?姐姐,你去帮我说说,我不想去找我师姐,总觉得她府上很是压抑,跟着姐姐才最好。” “那你是要跟着我还是要跟着陶将军?”苏木故意问道。 “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您到时候都是要嫁给大将军的,我呢就当作陪嫁,自然就嫁到将军府了呀。” “那就是利用我接近陶将军?”苏木打趣道。 “姐姐,你别开我玩笑了,其实我没有什么远大抱负,要是以后你嫁入将军府不需要我服侍了,我就去帮你打理医馆的生意,我不是非要跟着陶将军的。” “好了,逗你玩儿呢,其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无非就是不想跟着你师姐,这个不难,你也这么大了,自己有自己的打算,没人会干涉到你。” “我就知道姐姐真心对我好。” 宁须很懂事,尽管陶臣末并不介意他上席就坐,但还是很自觉的找了个借口溜了,陶臣末与苏木也难得的有二人时光,二人就边吃饭边说着一些这许久以来各自发生的趣事。 苏木自然说了宁须的事,陶臣末也没多想,反正觉得苏木喜欢这个孩子,那自己也没有讨厌的理由,而且今日看来这小子很是机灵,如若不然当年也入不了大儒周不易的门下。 吴长青因为战时为了往前线运送粮草,多次历险,还曾险些丢了性命,程锦尚称帝之后,他也因功得了应得的封赏,虽说自己的功劳无法与陶臣末等人相提并论,但也是足以自立门庭的,程锦尚称帝之后,论功行赏,因其善于财粮运筹,便被授了户部主事,程锦尚治下的户部共设了两名主事,另外一人便是瞿红袖带下山的袁尚。陶臣末做了定国公,府上事务繁杂,但他却不擅长这些,所以虽贵为户部主事,但吴长青只要闲下来,还是经常往将军府跑,帮着府上新人梳理繁务,一来自己能有今日得多亏当年陶臣末在云阳的提携,二来嘛,自己习惯了跟着陶臣末做事,凡事心里有底,做着顺手。眼看着大将军与将来的夫人对向而坐,正落门庭,细谈凡尘趣事,闲品人间烟火,他打心底里高兴。 而这时候,下人来报,说是有人来访,点名要寻苏木,吴长青立马出门查看,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皇后郑想容,吴长青正欲拜倒,却见郑想容着的便装,也没有几个随从,而且被门人拦在门外,想必是并不打算报上家门,吴长青何等机敏之人,立马将皇后迎入府中。 待郑想容进了府门,吴长青才低声问道:“娘娘怎的亲自前来了?” 郑想容笑道:“本宫以前也是随时来见苏姑娘的,只是如今身份有了些许变化,你也不必因此而错愕,苏姑娘可在?” “正与将军进餐。” “看来本宫来的正是时候。” “将军,皇后娘娘来了。”吴长青先一步进门告知陶臣末,随即又出门相迎。 陶臣末与苏木赶紧起身,行礼相迎。 “可还有我的份儿?”郑想容笑问。 “娘娘驾到,无论怎样都是有的。”陶臣末也笑道。 郑想容入座,拉住了正准备去为她盛饭的苏木,笑道:“我适才在街边吃了些泰安酸汤面,多年未吃,甚是美味儿,一不小心就吃多了些,这会儿是真吃不下了,一路闲游下来,便想起苏妹妹是在这附近,一打听才发现竟然是来见陶将军了,所以这便不请自来了。” “只要娘娘不嫌弃,将军府随时都欢迎娘娘。”陶臣末道。 “将军暂时不用上前线,想必最近应当是没有特别紧要的事了吧?” “娘娘可是有何吩咐?” “按老人的说法,这未过门儿的媳妇也是不能这样大摇大摆的来见自己未来的夫君的,陶将军,你可不能让我们的苏妹妹被说闲话呀。” 陶臣末与苏木相识多年,自然没有在意这些,但听郑想容这么一说,倒真有些面红。 “哎,你们呐,看看我这个媒人倒是比你们先着急了,陶将军,可别怪我多嘴呀。”郑想容忍不住有些想笑。 陶臣末缓了缓,说道:“娘娘提醒得对,这件事儿确实是臣愚钝了,臣这就安排。” “哈哈哈,哎,谁能想到战场之上所向披靡的陶大将军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行吧,我让苏姑娘陪我去走走,将军没意见吧?” “娘娘请便。”陶臣末终于觉得缓了口气,说道。 待皇后与苏木离开,陶臣末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一高兴还多吃了一碗。 直至太阳西沉,苏木这才姗姗归来,她这是来向陶臣末告别,毕竟还未过门,天黑应当是要回自己家的。 陶臣末手中也无什么要紧的事,便决定送她到家门。 二人沁着斜阳,漫步泰安街头,温柔的说着话。 “我看皇后娘娘有些不高兴。”苏木道。 “噢,所为何事?莫非真是在为我们的事操心?” “将军想多了,娘娘当着我们的面所提之事无非是一个由头罢了。” “自古以来,位高者皆心寡,以前一个王府还好,现如今可是整个泰安皇宫,陛下又只有一个妃子,就那么几个人待在冷冰冰的宫里,多少有些压抑,娘娘信任你,能与你交心,也是难得。” “若只是女人间的一些心里话,我倒不好给将军讲,能开导我也就尽量开导了,可是娘娘忧心的事我实在是有些无能为力。” “莫非又与瞿院首有关?” “将军一猜就中。” “娘娘对瞿院首向来就不信任,现如今瞿院首因功受封文安君,若是单论权利,恐怕还要大过娘娘,更重要的是陛下对她极为信任,说到底娘娘恐怕是在担心陛下与之超越君臣关系。” “你说是不是娘娘想多了?”苏木问道。 “按理说陛下贵为一国之君,要想选妃纳妾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哪怕这个人就是瞿院首,娘娘也不应该如此介意才对。” “将军你这就不知道了,陛下若是要选妃纳妾,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都可以,唯独瞿院首不行,因为她太聪明太聪明了,而且她与陛下本就是关系亲密的君臣,如若再变成夫妻,恐怕以后皇后娘娘的日子会很难过。”苏木道。 “有这么严重?女人家的心思当真如此复杂?”陶臣末不解道。 苏木不由得笑了笑,说道:“寻常家的女子要为一日三餐忙碌奔波,自是没有这些心思,可富贵人家的妻女就不一样了,女子无功业,自然是要靠丈夫的,这其实也不难理解,正如将军你在战场上总是要想办法分析敌情、窥探战机一样,只是大家花心思的地方不一样而已。” “你要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果真还是女人才了解女人。”陶臣末无奈笑道。 “这就叫天赋。”苏木笑道。 “不过玩笑归玩笑,此事干系重大,娘娘既然信任你讲与你听,你也不可再与他人说,更是不能作何表态,皇家的事向来复杂,能做旁观者就尽量不要参与其中。” “这是自然,不过娘娘既然敢讲与我听,我猜她也知道我定会与将军讲,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可能有意想让将军知道。” 陶臣末吸了一口气,若有所思道:“那就更要小心了,我们还是要假装不知道的好。” 陶臣末当然不知道郑想容为何会突然来找苏木吐露心事。 就在郑想容来找苏木的前一晚,瞿红袖在宫中与程锦尚待了整整一夜,这一夜自然没有发生郑想容所担忧的事,但是却与整个朝臣息息相关。 而瞿红袖在与程锦尚密谈的前一夜则刚见过聂无相。 瞿红袖上一次见聂无相还是在她是个孩子的时候,这一次见是戚宁玉亲自带着聂无相来的。 眼看自己的作品如此完美,聂无相常年不见表情的脸上甚至浮现了一丝笑容。 “你将程锦尚所有的部署都与掌教师兄说说。”戚宁玉对瞿红袖说道。 “属下遵命,”瞿红袖恭敬着继续说道“程锦尚暂时无意西进,因为大渝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北弃,另外这新朝刚立,他最上心的还是如何确保自己的正统。” “对北弃的部署是怎样的?” “北弃人不善攻城,而渤州现在的主帅李秀出自陶臣末麾下,他主战渤州之后严格奉行陶臣末的战术,坚守不出,等着磨掉北弃骑兵的锐气,渝军眼下虽并无主动出战的迹象,但根据袁尚掌握的情况来看,朝廷已将大部分军械、粮草向渤州战场倾斜了,大渝与北弃接下来必然会有一场大战。” “如若渝军准备充分,北弃有几成胜算?” “这……”瞿红袖有些犹豫。 聂无相挥了挥手,语气平缓的说道:“不用有所忌讳,你尽管实话实说。” “渝军装备精良,士气高涨,再加上有陶臣末、王金易、陈振纲等帅才猛将,不说一时之间击溃北弃,但到最后渝军起码也有至少七成胜算。” 聂无相若有所思,缓缓道:“素闻北弃狼骑天下无敌,在渝军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倒也不是,中原之地多有关隘屏障,狼骑长于冲锋却不善攻城,渝军坚守不出,狼骑的作用根本无从发挥,程锦尚占有大半中原之地,军资充足,而北弃人占有的桐州、滁州后方,义军频起,百姓反抗强烈,他们的脚跟始终不曾站稳,长此以往,就算是拖也能被渝军拖垮。” “这个图兰冰穆还是太沽名钓誉了,他一心想以德服众,期望汉人能诚心臣服于他,愚蠢,若是有本座半分果决,滁、桐二州早就如靖、安之地一样安分了。”聂无相蔑视道。 “他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据天机院消息,他已下令狼骑对所有反抗者大开杀戒,好戏正在上演。” “我们不能让渝军做好万全准备后再与北弃开战,既然北弃人的优势在狼骑,你就要尽快想法让渝军主动出击以便北弃人发挥长处,不管北弃最后有几分胜算,哪怕让渝军掉一只胳膊也是好的。”聂无相冷冷道。 “程锦尚向来不干涩手下将领的用兵,但属下一定尽力想法让他下令渝军出击。” “凡事皆有例外,渤州的主力是云卫,云卫是陶臣末的兵,你先前利用长宁王遗孤的名号在尹州造事是一个妙招,再加上世人皆知陶臣末与北弃王图兰冰穆交情匪浅且在战场之上有惠战协议这件事,程锦尚如今作为一个皇帝,这些事若是传得多了,他对云卫的信任只会越来越少,这就要看你如何添油加醋了,戚堂主对你向来都是赞不绝口,本座也信你定不会辜负我等的信任。” “属下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替掌教还有堂主完成宏愿。” “红袖啊,你今年多大了?”聂无相突然转变话锋问道。 “禀掌教,属下今年二十又七了。”瞿红袖虽然不解聂无相为何突然这么问,但是还是赶紧答了上来。 “可有喜欢的人?” “这?属下一直上心为神教大事,并未曾想过私事,自是无甚喜欢的人。” “那你以为……”聂无相准备再问,但他却见边上的戚宁玉向他使了个眼神,随即又改口道“没事儿,你辛苦了,若是可能,本座替你物色物色人选怎么样?” “属下谢掌教挂念,但大业未成,不敢立私。” “好,先不说这些了,你先前‘以功劳去重臣’的想法很有可行性,结合今晚本座所提要求,加快实施吧,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对付任何一个全盛的中原帝国。”聂无相道。 “属下定不负掌教和堂主所望。” “这是你的府上,我们也不宜久留,今晚暂时到此。” “恭送掌教,恭送堂主。” “不必了,我们自行出门去,你现在贵为大渝文安君,太过多礼会引起别人怀疑。” 出得门来,聂无相与戚宁玉同乘一车,门帘刚放下,戚宁玉一改先前端庄,立马扑倒在聂无相的怀里,聂无相自也是满欲相迎。 “你认为时机还不到?”聂无相稍稍挪开了压在戚宁玉脖子上的双唇,问道。 “若真是到了那个地步再说不迟,红袖毕竟是个女儿家,这些年甚是辛苦,我怕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若是时机到了,我亲自去说。”戚宁玉柔弱道。 “好,那便听你的。”话说完,聂无相彻底将头埋进了戚宁玉的衣间。 月色正好。 瞿红袖独自站在廊前,思忖着聂无相想说却没有说下去的话。 第二天,瞿红袖进宫议事之后便没有再回来,直到次日天亮。 “听闻尹州有人打着长宁王的旗号在聚兵闹事?”程锦尚问道。 “据天机院传回来的消息,确有此事。”瞿红袖道。 “长宁王遗孤是定国公所擒,他并没有杀他们,也没有将之交于朕,这个陶臣末,打仗是一把好手,这件事如何处理得如此不当?”程锦尚有几分不不高兴道。 “陛下也不必气恼,此事是真是假还不一定,毕竟新朝刚立,难免会有人打着前朝皇亲的旗号闹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就算是定国公放走了他们,那也是他仁义宽怀的表现,若是他能料到这些人会不知感恩也决然不会这么做的。”瞿红袖轻描淡写道。 “哼,你们这一个个的都表现出仁义宽怀是吧,那是不是就显得朕心胸狭隘了?”程锦尚不满道。 “大渝代渊而立,既是天命也是人心向背,长宁王在世之时就不是皇位的继承人,更何况他的遗孤,有人想趁乱获利,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不用气恼。” “这还不是大事?你是朕的文安君,是天机院院首,是朕的股肱,这个问题想不明白吗?朕这皇位才坐上几天,民间便有了前朝皇亲聚兵反抗,那些还忠于前朝和别有用心之人正愁找不到理由呢,这下好了,朕逼死了前朝皇帝,抓尽了皇亲国戚,现如今没有比长宁王遗孤更适合来反抗朕的人了,你看看这谍报,佑州的余怀群带着数万人马宣誓效忠小长宁王,还搞什么诏告天下,能不让人生气?” “这……陛下,也有可能是有人想要故意制造矛盾,假借长宁王旗号挑拨事端呢,毕竟定国公南征北战,亲手摧毁了无数敌人,这些人战场上奈何不了他,便只能另想他法了。” “臣末劳苦功高朕不是不知道,可也不至于糊涂至此呀,他要是处理这些事情能像战场上那么果决,哪里会出现这般状况?” “手臂拧不过大腿,天下大势已定,这些人也就这么闹腾闹腾罢了,只要大渝天威一到,宵小喽啰自然会不战而溃,陛下不必过于忧心,陛下当前更应该在意的在北方。”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说吧有什么想法?” “北方是大局,应该尽快拿下,否则陛下这卧榻之侧总有饿狼酣睡,大不善,但臣善布局却不善战事,具体如何战恐怕还需要各位将军们的意见,特别是陶将军,毕竟他与北弃王有交情,而且先前两次受过北弃研冰郡主相救之恩,巧战还是硬战,陶将军最能灵活把握。” 程锦尚翻了翻手中的奏章,说道:“图兰冰穆已经坐不住了,桐州与滁州反抗北弃的义军被他下令击杀了不少,这其中就有很多无辜的百姓,前朝不能保北境百姓平安,朕即位之后若还是不能给他们安稳,那朕与前朝那些庸才又有何区别?” “可北弃狼骑凶狠,天下闻名,李秀奉行陶将军战略坚守不出进而以时间消耗北弃军力,这也是妙计一招啊。” “朕行军打仗二十余年,两军对垒,避敌锋芒、扬长避短的道理朕不是不知道,陶臣末的战略没有任何问题,可如今不一样啊,朕是天子,朕考虑的不仅仅是哪一次战役的胜败,更应该是民心所向,若能尽快赶走北弃人,还北境百姓一个太平天下,北境诸州自然会心悦诚服于大渝皇权,所以北境战事不能拖太久。” 听到此,瞿红袖高兴极了,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北境百姓水深火热的诸多情报都是天机院输送过来的,而且还特意泄露了一些给兵部,兵部再呈上来,相互呼应,别说北弃人马在北境确实开始失控,就算没有这件事那也足以以假乱真了。 “以兵损换民心,这确实是陛下最好的选择,更何况大渝军威天下皆知,云卫更是世间无敌,狼骑究竟有多厉害还只是传说,或许打一打就能破了这些幻境。” “所以你也同意尽快主动出击?” “臣还是那句话,北弃不灭,北境便不得安宁,陛下也会寝食难安,但北弃狼骑毕竟不是前朝败军,这件事还是得多听听陶将军的建议。” 程锦尚叹了一口气,沉思良久,这才意味深长的问道:“朕问你,北境主站之人是否非定国公莫属?” “臣不解,既有最佳人选,陛下还有何疑虑?” 程锦尚想了想,却没有说出来自己心中所虑。 实际上瞿红袖自然知道程锦尚心中所想。 “臣请罪。”瞿红袖突然说道。 “何罪之有?” “臣接下来要说的话权当是臣自己所虑,若对了便算是为陛下分忧,若是错了,还请陛下降罪。” “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定国公熟悉北弃人,北弃王求贤定国公由来已久,而研冰郡主又曾数次舍身相救,真要定国公与北弃人拼个你死我活,从情理上来说,怕是让定国公有些为难,所以这么看来,定国公并非主战北境的最佳人选,而无论是忠远候魏文忠,还是威远侯王立阳,抑或是靖远候李秀,他们都是定国公一手提拔的,无论让他们谁去主战北境,恐怕都难免会奉行定国公的战略意图,尽管将军们对陛下和大渊都是绝对的忠诚,但总是会有人情世故牵涉其中,所以陛下忧虑情有可原。” 瞿红袖不光点了陶臣末,还点了陶臣末的派系将领,无意之中让程锦尚更多了一层对陶臣末的戒备。 听瞿红袖这么说,程锦尚不仅没有气恼,反而露出了几分笑意,说道:“文安君当真能思朕之所思,虑朕之所虑,可如此一来,倒是显得朕小气了,大渝江山有一半是的功劳要归功于定国公,现在天下还未全定,朕就在此怀疑他,朕是不是太过于冷漠了。” “陛下现如今是天子,所忧所虑自然是为了天下大局,这也无可厚非,但臣要说的是,陛下可能是真多虑了。” “自古帝王无不忌惮武将,朕不能落这个窠臼,朕对定国公有提携之恩,但定国公也曾以命相救,这份交情不容朕对他有任何怀疑,那你说如果朕让其他人去主战北境,是否就代表着朕真的不信任他?” “自然不是,现如今天下谁人不是陛下臣子,陛下让谁上让谁下那都是基于现状决断,战场只有那么多,不可能让谁都上,陛下别忘了,就在皇城三百里之外还有一个宣誓要效忠小长宁王的余怀群呢。” “红袖啊,多亏有你们啊,天下政事有边向禽打理着,朕少费很多心思,而世情机要又有你排忧解难,朕甚幸。” “这是臣之职责,当不得赞赏。” “可有心仪之人?” 瞿红袖没料到程锦尚突然这么问道,有些局促,说道:“臣无心在意儿女私情。” “这也不是办法,你贵为我大渝文安君,怎能独身终老,有时间好好考虑考虑吧。”程锦尚道。 “臣遵旨。” 君臣叙谈一夜,公事私事约莫都走了个遍,瞿红袖这才抽身返回府中,总体来说,心情还是不错,怀疑的种子已经在程锦尚心中种下,尽管他嘴上说对陶臣末不容怀疑,但随着各人身份地位的变化,这颗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直至破土而出长成撑天大树。只是联想到前一晚自己的掌教说的那些话加之程锦尚莫名其妙的询问婚嫁之事,内心难免还是有几分郁闷。 凤冠霞帔 凤冠霞帔 瞿红袖作为程锦尚最信任的内臣之一,每日与程锦尚商谈国事已是常态,郑想容虽然心有不快,但这二人毕竟是君臣相称,自己也不好太过在意,如若不然恐怕会落个后宫离间君臣的罪名,只是自打程锦尚称帝以来,终日里都在忙于政事,以前每日相聚的情景是越来越少了,而自己这后宫加上贵妃卢彤也就两个人而已,冷冷清清,很是荒凉,所以她便时时出宫去找苏木,心中不快也只能对她说说,毕竟她是宫外之人,女人间说些闺话也无伤大雅,但她心中的打算怕也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这一日,程锦尚终于抽身来了自己的寝宫,郑想容甚是高兴,急忙端茶倒水,程锦尚也难得放下政事,完全当一回丈夫,夫妻二人相处依旧还是十分融洽的。 “陛下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做?” “噢?你这倒是把朕问倒了,说说看?” “陛下忘了臣妾可还是一个媒人呢。” “媒人?哦,对了,对了对了,你看这事儿弄的,这陶臣末也是,自己的事为何如此不上心呢,还得让朕的皇后替他挂念,该罚。”程锦尚笑道。 “陶将军是个实在人,别看他沙场之上所向披靡,这些事还真是没有陛下当初直白果决呢,臣妾这几日出了几趟宫,催得紧呢。” “那这陶臣末什么态度啊?” “他还能不答应不成,苏姑娘当初在渝州那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这订婚宴都办了,他陶臣末还敢食言不成,陛下自然不会放过他,臣妾又岂能容许他负了苏姑娘。” “这个陶臣末打仗是真行,怎么做其他事儿都做不好呢,哪有让媒人催婚的道理?”程锦尚摇摇头说道。 “都做不好?莫非陶将军还有其他木讷之事?” “哈,算了,就说这事儿吧,你这一提醒倒是对的,朕的皇后既然是媒人,朕也得做些事才对,明日正好要召他议事,顺道就连着一起办了,估计以后这陶臣末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呀。”程锦尚笑道。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看,你与苏木情似姐妹,又是媒人,以后咱们这位沙场上所向无敌的大将军在家里怕是大气都不敢出啊,苏木但凡受一点儿委屈,你能忍?” “那臣妾可曾让陛下受过委屈?” 程锦尚转过头,抬手抚摸着郑想容的脸颊,轻声道:“你嫁予朕时,朕还只是个小小的校尉,那时你郑家可早就是大族豪门了,这么些年,若不是你在背后默默支持,朕岂能一步步走到现在,何来委屈一说呢?” 郑想容将头靠在程锦尚的肩膀,说道:“那不就对了,苏姑娘知书达理岂会让陶将军受委屈,臣妾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无缘无故哪里会去干涉别人,臣妾只是在他们身上看到我们过去的样子,年轻,相互喜爱,还没有太多家人的阻力,最后能结为夫妻,在这世道上可不多见。” “是啊,千金易得真情难寻,想起那时候朕节衣缩食一年的俸禄也不够你家一天的收入,你还是义无反顾的嫁给了朕,岳父大人也未曾有过半分嫌弃,朕能得此皇后,甚幸甚幸呐。” 郑想容心中一动,竟是落了泪。 程锦尚拍了拍她肩膀,说道:“怎么还哭了,现在朕是天子,忙碌了些,陪你的时间少了。” “这些都无所谓,只要陛下心中常记挂着臣妾便好。” “你是朕的皇后,朕自然是随时记挂着你。” “那陛下可不要忘了臣妾说的事。” “放心吧,这事儿朕明日召见陶臣末时就给他定了,这后宫冷清,待臣末与苏木的事儿办了之后,朕会下旨给苏木后宫行走的权利,她可以随时入宫与你说话解闷。” 第二日,程锦尚召集陶臣末、王金易、陈振纲、瞿红袖、边向禽等一干文武大臣商议对战北弃之事。 “朕今日召集诸位来,主要是想听听诸位对平定北境有何看法,北境现有三方,一是北弃,一是卫戎,还有一个就是三百里之外余怀群,是一个一个来还是各线齐发?” 瞿红袖万万没想到,程锦尚突然之间将卫戎也纳入了攻战范围。 “臣以为,先难后易,北弃实力最强,威胁最大,而且占据着北境桐、滁两大州,应当首先解决掉,余怀群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卫戎偏居西北远境,国力孱弱,虽也占据着靖、安二州,但他们战力与北弃不可同日而语,也可以容后再虑。”瞿红袖最先说道。 “臣以为文安君言之有理,但不全对,卫戎国弱,兵源有限,在攻下安州之后并未趁乱再继续东进,说明他们的兵力已不足以支撑更大规模的征伐,只要咱们不动,他们此刻定然不会自找麻烦无故消耗兵力,但余怀群尚有近十万兵力,而且距离皇城只有三百里,随时可能发难,必须清除,至于北弃,必然是首要攻伐的对象,图兰冰穆有近四十万兵力,而且北弃狼骑所向披靡,他们的威胁是最大的。”王立阳说道。 听王立阳说完,瞿红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臣也以为分兵攻战不是上上策,估摸来算,卫戎兵力在二十万左右,余怀群有十万人马,北弃有近四十万大军,而我大渝兵力虽有近七十万,但除去各州驻军、皇城守卫,能合成作战的人马也就四十万,四十分三不是良策,特别是要面对北弃这样凶狠的蛮族大军,兵力是首要保证,至于说集中兵力先攻打哪一方倒是有待商榷。”陈振纲分析道。 “臣倒是以为可以先易后难。”这时候,边向禽说道。 边向禽是典型的文臣,民生政事信手拈来,但军事决断一般很少参与,但现在他毕竟是大渝宰相,这些事必须要参与,很少就军事发言的边向禽突然说了一句,大家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边向禽并不慌,缓缓道:“北弃实力雄厚,与之开战必是旷日持久,如若先打北弃,我方兵力定然会全部陷在此处,此时若是其他两方发难,当如何应对?大家可别忘了,还有一个陆守夫,我们不妨先集中兵力,将这些容易解决的对手一个个抹掉,最后再集全国之力对付北弃,何尝不是更好呢?” “边相说得不无道理,可我们又如何保证在攻打其他几方的时候北弃人不趁机发难呢,相比起来,限制住北弃人而让其他几方发难总比兵力陷在其他各方而让北弃人发难要更易于应对一些,北弃基于陶将军的承诺,错过了我们攻打泰安之时的战机,图兰冰穆已经后悔,他不会再错过第二次这样的机会。”瞿红袖说道。 陶臣末面不改色,也未言语。 “余怀群虽是跳梁小丑,可他现如今却在我们的眼皮子地下打着长宁王的旗号招兵买马收买人心,应该先除掉他。”陈振纲说道。 “臣末,今日你还未曾发言,说说看?”程锦尚直接问道。 陶臣末微微吸了一口气说道:“诸位针对是否分兵的意见是一致的,那就是不能分兵削减自身实力,分歧在于先打谁,臣以为,兵力当分则分,只是要分合有度。” “陶将军别卖关子,继续说下去。”边向禽很喜欢听陶臣末排兵布阵。 “陛下,无论是北弃还是卫戎都是大渝最终的敌人,所以对谁先开战并无本质区别,对于大渝来说,解决他们都是迟早的问题,但现下对大渝构成最直接威胁的既不是北弃也不是卫戎,而是佑州的余怀群,余怀群实力并不是最强的,但正因如此,他的立场才可能随时变化,他既然打着长宁王的旗号就表示绝不会向大渝投降称臣,但他实力有限,为了保住自己的势力,很可能会随意选择一方而附之,无论是北弃还是卫戎,能得到余怀群的十万兵力都定然会如虎添翼,所以我们的首要目标是除掉余怀群。”陶臣末向程锦尚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应当首先发兵佑州?”程锦尚问道。 “余怀群之所以能有此势,全是因为臣当初在渤州一时寡断放走了长宁王的遗属,此错是臣做铸,定然不可再放之任之,否则会引起更多人效仿,于我大渝不利,臣犯下的错愿意亲自弥补,不灭掉余怀群臣寝室难安。” “看来于公于私,定国公都打算先进攻佑州?”瞿红袖道。 “余怀群所部离泰安不过三百里地,不管他依附卫戎抑或是北弃,一旦发难都必然会对泰安形成最直接的威胁,只有先解决掉他的兵力才能保证卫戎和北弃与泰安的缓冲,所以,文安君所言不差,于公于私,都应当首先进攻佑州。”陶臣末并未回避瞿红袖的发问。 “那卫戎和北弃到底该如何应对?”边向禽问道。 “灭掉余怀群,北可抵御北弃,西可防御卫戎,无论如何这一步都是必要的。”陶臣末道。 程锦尚若有所思,来回踱步,良久,才缓缓说道:“诸公所言皆有道理,朕仔细想了想,恰如定国公所言,余怀群部随时可能倒向另外任何一方,与其长他人兵力不如首先剪掉这个隐患,况且余怀群打着长宁王旗号,前朝余力还在,若听之任之必然对我大渝不利,余怀群举前朝旗号聚兵叛逆既是由定国公所起,就由定国公所终,所以朕决定,就由定国公率兵进攻佑州,灭掉余怀群部,彻底消除泰安的威胁,其余各线,辅国公陈振纲领兵入渤州,与靖远候李秀汇合,共同抵御北弃,成国公王金易领兵西进,西讨陆守夫,具体事宜,待边相与兵部合意之后下行。” 众人见程锦尚作了决定,便也没有多言,皆领旨顺意。 “天下未定,朕希望诸公同心协力,共谋我大渝百年之计,但凡事皆是渐进,其余诸事也不可耽误,所以朕今日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众人自是立耳倾听。 “定国公南征北战,为我大渝立下赫赫战功,业虽立而家未成,朕有所愧,不知何授,幸得皇后提醒,方念及国公私事,远征之前,朕以为应先虑其私,成儿女之事,皇后乃国公媒人,朕自应当从中撮合,以励其苦,所以在国公北伐之前,朕意欲先成其美事,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那自是高兴,堂前一众人等,除开瞿红袖,那就剩下陶臣末至今未婚了,为新朝立功之后能抱得美人归,这无论如何都是美事一桩,哪有不庆贺的道理。 陶臣末一时窘迫,未曾想到,皇后所言竟然来得如此迅疾,但皇后为媒,皇帝亲问,世间除了皇亲国戚怕是没人能享有如此待遇了。 “陛下所言甚是,臣等也早盼望定国公大喜了。”边向禽呵呵笑道。 众人都拱手庆贺。 “陛下主婚,臣之荣幸,吾皇万岁。”陶臣末赶紧拜道。 “你与苏姑娘都是我大渝功臣,郎才女貌,朕十分愿意见着美事成真,皇后也多次念及,在诸位远征之前,大渝也应该有这样的喜事相庆,朕已经让钦天监的人看好了吉时,五日之后便可行礼,这几日你正好下去准备一番,立家治国,爱卿皆可有。”程锦尚扶起陶臣末。 “臣谢陛下关切,更定尽心竭力,不负圣望。” “行了,行军之事已安排妥当,定国公婚期也已经定了下来,诸位各自下去准备准备,金易暂且留下。”程锦尚缓缓道。 众人本是严肃的在讨论战事,突然这么一个喜讯倒是缓和了不少气氛,所以各自又都轻松的离去了。 “陛下有何吩咐?”留下来的王金易狐疑道。 程锦尚示意王金易靠近自己,尔后紧盯着地图,说道:“你来看。” “陶将军,我有一事不解。”出了宫门之后,边向禽拉着陶臣末说道。 “噢,这世间还有边相不解之事?”陶臣末笑道。 “得得得,说正事儿,为何你们都觉得卫戎并不属于首害呢?” “可能因为北弃实在太过招摇,再加上他们现在已经逐渐放弃了邱心志先生的方略,滁、桐二州的百姓又抵死不受,北境形势恶化是迟早的事,所以大家才会觉得解决北弃人的威胁才是当务之急。” “北弃着实是有些招摇,只不过那是他们实力所致,可是卫戎一直不声不响,很奇怪呀,以他们先前的企图来看,是绝不会满足于只占有靖、安二州的。”边向禽道。 “卫戎一直在谋求东进,此刻偃旗息鼓,着实有些出人意料,边相的担忧不无道理。” “不打响声的狗才最咬人,何况卫戎的实际掌权者聂无相可不是一般人,我猜想他一定有一个很大很隐秘的计划在暗自进行,对于军事我是个门外汉,可你作为云卫大将军,掌管数十万兵马,南征北战这些年,经验要比我多得多,如何用兵布阵、防患未然,陛下定然能听得进去,所以我以为陶将军应当要想到这一点并适时提醒陛下。” “边相说得有理,在下不是没有想过卫戎的问题,只是有些话此刻不适宜说。” 边向禽想了想,说道:“是因为北弃?” “因为在下一时心软,未经请示便放走了长宁王遗属,导致以余怀群为首的前朝余孽迅速找到了反抗大渝的借口,又加之北弃研冰郡主数次出手相救,若此刻我坚持先进攻卫戎,陛下一定会有所联想,坐实我与北弃存在特殊关系的谣传,到时候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牵制,更不利于陛下的计划,况且先进攻卫戎还是先进攻北弃并无本质区别,所以我才主张一定要更多的注意北弃。” “你这么一说倒确是有理,等你真正灭掉余怀群,再趁机北上打败北弃狼骑,世间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那卫戎这事儿还是我找机会再去与陛下说说。” “我想边相也不必过于召集,陛下本就是行伍出身,他不会如此轻敌的。” “可现如今的计划里确实没有说清楚如何对付卫戎啊。” 陶臣末微微一笑,说道:“你以为陛下为何要让成国公进军凉州?” “你的意思是说,陛下有意让成国公西进,而后再北上对付卫戎?哎,对呀,你说我这脑子,糊涂了糊涂了,西进凉州,明里是要讨伐陆守夫,实际上也是在找寻北上的机会,籍此对卫戎才形成合围之势。”边向禽恍然大悟道。 陶臣末摆摆手,一本正经道:“哎,在下可未曾这么说过啊,边相揣摩圣意与在下无关。” 边向禽笑道:“行行行,你什么都没说,啊,是我对嘴,是我对嘴。” 陶臣末笑而不语。 “可我还是不明白,”边向禽想了想又说到,“陛下既有此意图有为何不与诸将说呢?” “陛下是不是这个意图我等还并不确定,就算陛下真有这个意思,那他自然有不说与众人听得道理,所以边相不必想这许多。” “行吧,我这宰相也确实管得太宽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儿不知陶将军知不知道。”边向禽神秘兮兮的说道。 “还请边相赐教。” “在我们老家有一个习俗,那就是男儿成婚之时,需经三历三练,为何是‘三’呢,古志有言‘三生万物’,夫妻未识之前一阳一阴,是为‘一’,夫妻结成,意即阴阳相合,是为‘二’,阴阳相合便生万物,是为‘三’,意指夫妻恩爱,万事和睦而兴,至于这三历三练具体是什么内容就得亲朋各自合计了,陶将军可有什么要交代的?”边向禽坏笑道。 “边相,你好歹乃我大渝宰相,如何还要去理会这些凡俗?”陶臣末无奈道。 “哎,这就是陶将军的不对了,这是古训,怎么能叫凡俗呢?” “陛下证婚,我看边相能玩儿出什么花样。” “嘿,我乃大渝宰相,这点儿建议还是能给的。” 陶臣末无奈,但也觉得有趣,毕竟这是人生喜事。 虽说婚事是皇后极力促成,但陶臣末能与苏木喜结连理,首功之臣非任蒹葭莫属,皇后做了媒人,任蒹葭也得亮相,所以郑想容直接让任蒹葭代替司礼监主持婚事,任蒹葭自是欣然应允,接下来几日便四处奔走,金花八宝凤冠,云霞五彩帔肩,全都亲自盯着尚衣局一样儿一样儿做,从身上戴的金镯玉佩,到屋里挂的灯笼红巾无不亲自过目审核,那真是像嫁自己的妹妹甚至是女儿一样上心。 只待夜深人静,皓月当空,她才仿似有些恍惚。 “夫人劳累了一整天,早些歇息吧。”看着院中独自赏月的任蒹葭,奴仆良祛说道。 “良伯,你看今夜泰安的明月与当日云阳的明月可有何区别?”任蒹葭轻声问道。 “明月总相似,人同意不同。”良祛抬头望月,缓缓说道。 任蒹葭微微一笑,说道:“明月不予知,皆是相思意。” “夫人,您辛苦了,何必为难自己,早些歇息才是。”良祛有些不忍心的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良伯,你也快去歇着吧。”任蒹葭微笑道。 良祛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得行礼告退。 正欲拴上大门,却瞧见了正欲举手敲门的苏木,以他的阅历,一眼便看出来苏木应是在门外犹豫了许久。 良祛恭敬的说道:“夫人还在院中,苏姑娘请进。” 苏木微微回礼,便进了门,良祛关上院门后便退去了。 “任姐姐。”苏木轻声喊道。 任蒹葭听到有人唤自己,赶紧转身,苏木的到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于是赶紧上前拉起她的手,关切的责备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一个人过来多不安全。” “姐姐放心,有人跟着的,只是这么晚了还来叨扰姐姐,打扰姐姐休息了。” 苏木微笑着拉着苏木在院中石凳上坐下,说道:“哪里话,只要你想过来,随时随地都可以,只是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紧张了?” “我……”苏木欲言又止。 “没关系的,虽说你与陶将军早就相识,但现在毕竟是出嫁于他,紧张是很正常的,没事儿没事儿。”任蒹葭边说边抚摸着苏木的手臂安慰。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紧张,我……”苏木还是没有说出口。 “怎么,不想嫁了?”任蒹葭故意打趣道。 “没有。”苏木赶紧接话道,但接下来又语塞了。 “妹妹,你有什么话还不能对我说的吗,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我是有话想对姐姐说,可是又怕姐姐不高兴。” “你说,我保证不生气。” “真的?” “真的。” “我知道姐姐也喜欢陶将军,整个云卫的人也都知道,我能与陶将军走到今天也全是因为姐姐相助,所以我特别特别感谢姐姐您,所以我特别不想您受委屈,我也可以接受,要是姐姐不反对,我就去给皇后娘娘说,让姐姐一起嫁给陶将军,您还是姐姐,我还是妹妹。”苏木起身,看着任蒹葭,很严肃的一口气说完,但是说完之后却仅仅闭着眼,再也不敢看着任蒹葭。 任蒹葭先是一愣,尔后不禁捧腹大笑,良久才缓过气来,上前双手拉着苏木,柔声道:“你就是要给我说这个?” 苏木睁开一只眼,看了看任蒹葭,见任蒹葭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这又才睁开另一只眼,嗫嚅道:“这,这就是我要说的。” “你呀,”任蒹葭捏了捏苏木的脸,笑着说道“自己嫁夫君还不满意,还得带上姐姐我?” 苏木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姐姐,我是真心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与其将来与别人争风吃醋还不如与姐姐一起。” “想什么呢,还说,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啊。” “可是姐姐你明明就是喜欢陶将军的。” 任蒹葭宠溺的看着苏木,再一次拉着她坐下,缓缓道:“既然你如此坦诚,那姐姐也不瞒你,不错,我是仰慕陶将军,他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救了我,还帮我重新打下了黔州,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确定这其中到底是感激多一些还是仰慕多一些,我独寡多年,这其中有多少寂寞意更是分不清楚,更何况我还带着盈盈,世间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也不能让陶将军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你与将军女貌郎才,世人无不羡艳,我怎么能出现在其中,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可在将军这里,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有我,你听明白了吗?” “可是这对姐姐不公平。” “女子于世,本就有诸多不公平之处,我们只能尽力而为,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此,你不能再与任何人说,特别是陶将军,听明白了吗?” “我……” “行了,女孩子出嫁之前最容易胡思乱想,我看你也是过于没边了,这样吧,今晚你就在我这儿住下,姐姐好好给你讲讲婚礼上要注意些什么,可好?” “那敢情最好了。”苏木欣然应允。 两个女子就这般月下畅谈,直至深夜。 好事总难等,但最可期。 大渝建立后,第一场皇亲规格的婚礼如期而至。 程锦尚有意将此事操办得风风光光,按照原计划,他是安排苏木居所至将军府一路红毯,沿街旌旗,一来彰显自己对功臣之嘉奖信任,二来在于向世人展示大渝的繁华安康,然而此议却被陶臣末亲自回绝了,边向禽也大为反对,他二人的意思很清楚,大渝刚立,百废待兴,身为大渝重臣,万万不可开奢靡之风,这一点倒是让程锦尚及百官无比感服,于是这场婚礼便减去了很多奢侈华丽,但婚礼的规格也是普通人家万万不可比拟的。 这一天,泰安城万人空巷,借将军府喜气,百姓也无不欢喜愉悦,一来大渝建立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平常,朝廷各项政令皆是以与民休憩为主,渝军治下的州郡平静安康,二来不是谁都可以亲眼目睹一代战神的婚礼的,更何况还是皇后为媒,皇帝执礼,所以这场面自是热闹非凡。 正街上,花轿绯红,随行送迎人众,一街红带,炫耀夺目,唢锣喧天,震耳欲聋,禁军压阵,喜庆而又威严。陶臣末终于换了一身红衣,端坐马背,傲然众人,世人无不惊叹将军神威,苏木凤冠于顶,霞帔加身,加之身形窈窕,气质出众,一出轿门,便如仙子临世,虽罩红盖,但依然令众生惊叹,百花失颜。 皇后微笑面迎,宛然相牵,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将苏木扶进将军府门,陶臣末低下身子将苏木背在背上,在又一阵的欢笑声中跨过门前火盆,走向正厅。 按照流程,任蒹葭逐项引导,天子执礼,宣功劳,送祝福,拜天地,敬高堂,将军与美人,终是礼成。 看着如此喧闹幸福的画面,任蒹葭不由得泪目,她打心底替陶臣末和苏木感到高兴,也情不自禁回想起多年以前,自己也曾有过这样一场婚礼,虽不如眼下这般热闹,但幸福的感觉总是相似。 这一夜,泰安月明,灯火辉煌。 将军府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月光满地,清风盈盈,院中佳人,满目柔情,虫鸣鸟啼,皆是贺曲。 金秋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此刻的滁州,貌似下起了沥沥细雨。 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 这一夜的泰安君臣和乐,官民相融,就连平日里争房檐争得你死我活的张、王两家都共同挤在一个角落瞧着热闹,将军府更是被人挤得水泄不通,除了京都朝臣,还有陶臣末儿时的玩伴儿,还有云阳府的一帮故旧。 瞿红袖也没有任何算计的心思,看着光彩照人的苏木,瞿红袖心里只有羡慕,无比的羡慕,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平常的女子,不说嫁陶臣末这样名满天下大人物,嫁一个与自己情投意合的无名小子也算是够了,直至天黑,回到府上,她都还在回味。 “啧啧啧,小人真是见识了,朝臣大婚,禁军压阵,一般皇亲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可真是风光呢。”身旁的徐宏不禁说道。 “可有时候站得高了,便不知如何才下得了台。”聂青云冷笑道。 徐宏突然觉得自己多嘴了,赶紧迎合道:“聂统领说得也有道理。” 瞿红袖一时之间并未言语。 二人也就不再说话。 “我交代的事办妥了?”良久,瞿红袖才从幻想中抽身出来,问道。 “院首放心,属下都已经办妥了。”聂青云答道。 “归一城最近动向如何?” “自我等停手以后,归一城连番追查未见结果,进来也并无其他动作了,只是焦连宋还是被羁押着。” “归一城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说明焦连宋的嘴足够严实,我们先前的担心也就不存在了,不过你还是要转告安堂主,此番再入中原行事,还得万事小心。” “安堂主一路潜行,问题不大。” “那就行,今日本座累了,你们都各自歇息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按照程锦尚的安排,陶臣末大婚之后,各军也就开始行动起来了,最先拔动的是王金易,王立阳作为统军负帅也跟随西进了。 而后是陈振纲,带着十万人马直奔滁州,准备与李秀汇合。 陶臣末最后开动,他与魏文忠、大皇子程铭纬一道领兵十万,北上佑州,当然,按照程锦尚的旨意,这统军之帅依然是陶臣末,皇子随行,只行副将之职,一切筹谋,都以陶臣末说了算。而任蒹葭和季河清等人则留在了泰安,程锦尚打算安排这二人南下尹州,彻底扫除在尹州打着长宁王旗号闹事的叛军。 临走之际,陶臣末抽空见了两个人,张浩、夏旭。 “卑职无能,未能再探得蛛丝马迹。”二人知道陶臣末召见他们的意思,有些惭愧的说道。 陶臣末微微一笑,摆摆手道:“或许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想多了,你们不必自责,而且你们也着实不能太过肆无忌惮的盯着聂青云,一来此人武艺高强,一不小心你二人便会陷于危险之地,二来,聂青云是文安君府上的侍卫统领,盯着他就算是盯着文安君,私控朝臣,其心可诛,皇帝是万万不允许的,你二人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那今后卑职二人当如何行事?” “你二人还是将继续作为我云卫暗探就在泰安活动,泰安虽已贵为我大渝皇城,但当年被留在这里的各方暗探到底有多少我们不得而知,你二人今后便以将军府仆人的身份留在泰安,凡有不能决断之事可放心去找边相还有秦筅将军,另外,今后既然有了将军府仆人的身份,你们自然还得负责夫人安全,至于聂青云,能留意便多留意,不要刻意再去盯了,免得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卑职领命。” 安排打点好一切,陶臣末才依依不舍的与苏木告别,领着大军一路北上而去。 而就在这前一天,远在滁州的北弃大军营前来了一个人。 听闻他的身份后,守卫立马跑到图兰冰穆面前汇报。 “带着泰安消息的卫国人?”听到来报,图兰冰穆狐疑道。 “来人便是这么说的,还说他又非常重要的消息,关系到我弃人胜败。” “什么人这么大口气,让他进来,本王倒是要见识见识。” 没过一会儿,守卫边将这个自称带着重要消息的人带了进来。 只见此人衣衫有些破烂,须发皆有尘土,一看便是赶了很久的路,但面容冷峻,眼神凌厉,也不见得有多么疲惫。 “是你?”程锦尚仔仔细细的盯了这个人很久后惊讶道。 “多年不见,当年的世子爷如今已是大名鼎鼎的北弃王了,外臣安影栋拜见王爷。”来者正是当年被皇甫俊容一剑吓走的前朝相府首座谋士安影栋。 图兰冰穆在泰安为质多年,他自是认识安影栋,只是二人相交并不多,想不到今日竟然在滁州见到了。 “带着泰安消息的卫国人?前几个字本王倒是不惊讶,只是这后几个字着实让本王有些不解呀,先生恐怕有很长的故事要对本王讲了,来人,赐座,上茶。”图兰冰穆认识安影栋,但他确实不知道他是卫戎人,所以一时间兴趣盎然。 安影栋环视四周众人,并未说话。 图兰冰穆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这位是研冰郡主,也是本王的亲妹妹,而博拜兄弟先生也是认得的,剩下的这位是本王的大将军,我弃人的勇士图兰博秀,都是本王的左膀右臂,先生大可直言,不必多虑。” 安影栋哈哈一笑,说道:“那不知王爷想从何处听起呢?” “不如先生先解答解答本王刚才的疑问。” “王爷不用疑惑,你所听到的就是事实,外臣正是卫国暗探,说起来,比王爷到泰安的日子早不了几年,只是运气比王爷好一些,在相府谋了个还不算太差的差事。” “先生恐怕不是运气好,是早就盯上了相府吧?” “王爷这么说好像也并无不妥,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外臣今日前来是与王爷共谋大事的。” “你在相府潜伏多年,自是老谋深算,本王如何敢信任你?” “王爷何妨先听听外臣带来的消息?” “请讲。” “程锦尚已命各部向北境扑来,陶臣末由佑州北上,陈振刚则到渤州与李秀汇合,全线压上,王爷可得小心了,这是渝军各线的大致行军图,王爷可有兴趣看看?”安影栋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自制的地图。 图兰骨柔接过地图,仔细瞅着,然后才递给图兰冰穆。 “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图兰骨柔有些怀疑的问道。 “哈哈哈,郡主适才也听说了,外臣在大渊相府蛰伏多年,要想找到点儿行军图并不见得多难吧。”安影栋不慌不忙的说道。 “大渊早就亡了,现如今占据泰安的可是程锦尚,莫非你在程锦尚身边还有暗探?”图兰骨柔始终不太信安影栋。 安影栋继续哈哈笑道:“外臣能在前朝的相府站稳脚跟,自然是有外臣的手段,郡主只需接受对自己有利的消息便可,外臣如何获得这些消息并不是重点。” “看来大渊倾覆,先生应是有大功啊。”图兰冰穆意味深长的笑道。 “王爷过奖了,这个结果不也正是王爷所期待的嘛,所以,外臣、卫国与王爷都有共同的目标,这就是外臣口中的所谓大事也。” “程锦尚并未出兵进攻卫国所占之地?”图兰骨柔问道。 “暂时还没有,毕竟在他的眼中,卫国不堪一击,所以不急。” 图兰骨柔冷哼一声,说道:“所以你之所以要将渝军的行军图交给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两虎相争,以免他们腾出手来对付你们?” “早听闻郡主巾帼不让须眉,连说话都这般直接,外臣敬佩,没错,这正是外臣的真实想法,我卫国国力虚弱,根本不可能对付程锦尚的强大兵力,所以只能选择王爷和郡主相帮。”安影栋并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可我们凭什么帮你?”图兰骨柔语气并不友好。 “凭我们都不想程锦尚一统天下,凭程锦尚手下有陶臣末这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人屠,难道郡主敢保证面对渝军就有十成胜算?”安影栋语气不急不缓。 “胜败是我们自己的事,不需要你一个外臣多言。” 图兰冰穆见自己的妹妹并不太喜欢安影栋,赶紧打哈哈道:“先生不要介怀,王妹向来性子直,只是事关重大,本王也得确认先生怎么能保证这份行军图是准确的?” “其一,外臣自有获得谍报的手段,所以定然能保证这份行军图的准确性,其二,外臣适才讲过,王爷与卫国目标一致,而卫国国弱,必要有所依附,王爷乃不二人选。外臣奉上行军图,已表最大诚意,信与不信,还望王爷明断。” “陶臣末北上佑州,目标一定是余怀群,他果然没有直接来滁州。”图兰骨柔嘀咕道。 “郡主是以为陶臣末是在履行世间所传的他对弃人的承诺吗?”安影栋有意无意的问道。 图兰骨柔并不想理他。 “先生有何见解?”图兰冰穆问道。 “兵者,诡道也,陶臣末此番北上佑州,明里目标是余怀群,可退一万步讲,如若他真的灭了余怀群呢?还不是从佑州对王爷形成合围之势?又或者他有意对余怀群形成压力,将他向北赶,让余怀群来破王爷桐州的防线?” “胡说八道。”图兰骨柔很不满安影栋的挑拨。 但安影栋一直面带笑意。 “好,先生远道而来甚是辛苦,这样吧,本王先安排先生下去歇歇,先生自是诚意满满,但事关重大,本王得好好思量思量。”图兰冰穆笑道,他这样说一来为了缓和气氛,二来也确实是有所谋划。 “外臣告退。” “王兄,我不相信他。”待安影栋走后图兰骨柔毫不掩饰的说道。 图兰冰穆哈哈笑道:“你这么明显难道本王还看不出来吗?” “那王兄打算怎么办?” “博秀,你有什么意见?”图兰冰穆问道。 “很有吸引力,而且我们也需要办法对付渝军,臣以为可以先让探子前往沿线查探查探,便能一辩真假,而且此人说得没错,我们的目标一致。” “可你们就怎么能确定他真是卫戎人?他说他是卫戎人,可也有可能是程锦尚当年安插在秦庸府上的呢?” “没必要纠结此事,我们的暗探很快就会传来消息,一旦能印证得上,就足以说明安影栋所说为真,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博秀,你立刻前往渤州,调集各路大军,随时做好应战的准备,切记,程锦尚手下猛将如云,万不可轻敌大意。” 图兰博秀领命而去。 “我去桐州吧。”图兰骨柔道。 “陶臣末若真是去了佑州,余怀群肯定不会是他对手,到时候你必然会直面于他,虽说我们与他都还算有些情谊在,可毕竟各为其主,还是我亲自去吧。” “王兄,你现在着眼的是整个棋盘,而不能盯着陶臣末这一颗子,你需要留在王帐全局把握,桐州还是我去吧,王兄放心,我是倾心于陶臣末,可若真到了不得不动手的时候,我是不会手软的。” “陶臣末用兵极其诡异,与其对阵,得求稳,切不可心急而被他带乱节奏,我让博拜兄弟跟着你,好有个照应。” “我不需要人保护,可王兄是我弃人的王,博拜大哥还是留下来保护王兄吧。” “我弃人皆是勇士,都不需要被别人保护,可是你是我的妹妹,哥哥得保护妹妹,这总没错吧。” “这倒是,那我就不跟王兄啰嗦了,虽然我不相信那个什么安先生,但是他说得也还是有几分道理,不管陶臣末会不会履行承诺先解决余怀群,最终我们都还是会面对面的,所以得早去桐州做好准备。”图兰骨柔笑道。 “好,不过你要记住,若实在对付不了他,你人一定要安安全全的回来,本王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图兰冰穆宠溺道,后又向图兰博拜说道“仗可以不打,但郡主必须周全。” “王爷放心,臣一定让郡主平安无事。” “行了,好好的说这些干嘛,不就打一场仗嘛,搞得像见不着了一样。” 而此刻,聂无相也回到了佑州余怀群大营。 见到聂无相回来,余怀群赶紧上前探听泰安的动向。 “陶臣末已经领着十万大军北上了,相信很快就能达到这里。” “啊?那怎么办?” “怎么,你怕了?” “这……倒不是怕,只不过我的兵力要与十万云卫精锐对阵,确实是有困难啊。” “谁说让你与陶臣末硬打了?” “那国师的意思是?” “随我来。”聂无相淡淡说道,领着余怀群进了军营,二人密谈许久,听完聂无相的安排,余怀群愁容渐散。 余怀群惜不惜命陶臣末并不清楚,但是他确信余怀群惜兵,佑州所剩兵力虽说多是残兵败将,但这是余怀群的家底,余怀群要想有所图谋,必然会保存实力避免与他硬拼,而余怀群背腹受敌,很显然十分被动,所以这么一看,余怀群只有一个选择,抓住一个靠山,至于说这个靠山是卫戎还是北弃,那就说不清楚了。为了避免卫戎和北弃利用余怀群的兵力,陶臣末只得加快行军,想法尽快在余怀群倒向敌人之时将其彻底打掉。 但余怀群却奉行聂无相的指示,一路上并没有给陶臣末什么阻击,而是走走停停,躲躲闪闪,一路向北而去。 陶臣末渐渐看出了余怀群的意图,想来这余怀群应当是准备去投靠北弃人了,于是进一步加快行军,意图截掉他北上的路。 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余怀群在佑州待了多年,对佑州地势十分熟悉,而且他早得消息,先一步开拔北上,这就让陶臣末追得甚是辛苦,加上害怕余怀群暗地设防偷袭,陶臣末也不敢过于肆无忌惮的追击,于是两军就像有默契一般始终保持着两日的距离,根据沿途抓获的余怀群部残兵供述,余怀群确实是下令全军北上,意图进入桐州,但具体是否直接投靠北弃,这些人并无完全把握。 陶臣末下令就地修整,全军停止追击。 “难道余怀群当真投靠了北弃人?”魏文忠也很是不解。 “此事甚是奇怪,若说余怀群要投靠北弃,应当早就行动了,为何一定要等到我们大军北上他才开拔?”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他故意在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好让我们一步步进入他的圈套。”魏文忠道。 “可是这个圈套到底是什么呢,暗地设伏,这一招太老套了,我陶某人是不会上这个当的,那他到底在谋划着什么?”陶臣末疑虑道。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余怀群早与北弃暗通款曲,他之所以不急着投入北弃怀抱,就是为了让自己当诱饵,引我们上钩,尔后再与北弃人合力攻击我等,而这也算是他加入北弃的投名状?” “有这个可能,前方探子有何消息?” “探子消息与前几日并无明显变化,余怀群一直在往北走,他一直带着主力部队,并未见有伏击的迹象。” “这倒是难倒我了,从先前交手的情况来看,余怀群没有这般精明,他这是受了高人指点啊。”陶臣末疑惑道。 “北弃账下有不少汉人谋士,图兰冰穆本人也甚有谋略,余怀群若是倒向了北弃,有人给他出招也不是不可能。” “他有意引我们上钩,那我们就偏偏不急,以不变应万变,看他还有什么招。”陶臣末道。 “可我们这么一等,他就真的可以毫无顾忌的加入北弃阵营了,这会不会才是他真正的图谋呢?” “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余怀群这一招可算是精明至极呀,弄得我等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陶臣末陷入了为难。 “我们总得有个选择,不能总让他牵着鼻子走,我们的目标除了余怀群的人还有佑州的地,他既然弃城不守,那我们就照单全收,正常行军,再往北不到三日路程便可抵达桐州,我们再往前行军两日,便大致可以收下佑州全境,你现在便回报朝廷,请陛下按计划让秦筅将军北上接管佑州城池,开渝恩,行渝策,我倒要看看余怀群这投名状怎么交。”陶臣末最终决定不再跟着余怀群的意图走了。 而这边,图兰冰穆也收到了可靠消息,渝军在渤州的行进方向与安影栋提供的行军图相差无几,这让他十分高兴,都说渝军战力强大,特别是云卫几乎是战无不胜,那么他便要给这个神话致命一击。 既然安影栋所说得到了验证,那自然得以上宾待之,虽说卫戎国力孱弱,但根据安影栋的表现,不难推导出这些年卫戎人在泰安埋下的眼线之多、之深,这对图兰冰穆来说是最值得合作的理由。 安影栋并不意味图兰冰穆态度的转变,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没有这个把握,他也不会冒着被归一城截杀的风险再一次踏上中原之地。 “先前有所怠慢,还望先生不要介怀。” “王爷对外臣照顾周全,何来怠慢一说,只要能与王爷达成共识,就算是有怠慢,外臣也受得住。”安影栋不卑不亢的说道。 “以先生的能耐,想必对陶臣末也是十分了解的?” “王爷想问佑州之事?” “还望先生赐教。” “虽说兵者诡道,但这是领军之将所必备之能,不能怪于个人阴诡,陶臣末用兵喜欢剑走偏锋,虚实难测,但此人并非阴狠毒辣之人,所以他不会用什么阴损招数对付郡主,更何况郡主对他还有恩情,但王爷不能忽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程锦尚,此人当年为保住官职与那秦庸不也是眉来眼去,虽说是权宜之策,但也不难看出此人之圆滑狡诈,陶臣末无心坑害郡主,但可惜程锦尚才是新朝的皇帝,陶臣末只是一个将军,走到哪不还都是惟皇命是从?更何况如今坊间关于他与弃人关系不清不楚的传言甚嚣尘上,陶臣末要想保全自己的性命,自然迫切需要一场对王爷的大胜来向新皇帝表明忠心,所以从这一点来看,陶臣末最终还是会对王爷和弃人下手的,北上佑州,对付余怀群是虚,合围王爷才是实啊。”安影栋十分认真的分析道。 “郡主性子急,单凭用兵这一点来看,对上陶臣末恐怕是会吃亏呀。”图兰冰穆担忧道。 “陶臣末是程锦尚的左膀右臂,如果有机会能把他扳倒,程锦尚的实力会大大折损,所以他也是外臣与王爷共同的敌人,若是王爷信得过外臣,外臣倒是有些主意。” “噢?先生何不说说看?” “可否借地图一用?” “先生请。” “王爷请看,佑州与桐州之间有潼关、飞柳关、北阳、长垣四座关隘,潼关与飞柳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以陶臣末的精明,他是绝对不会选择进攻这两个关口的,那么就只剩下北阳和长垣两城,我们无法确定他到底会选择进攻哪一地,但是我们可以制造机会让他进攻我们想让他进攻的地方,王爷只需在此埋伏精兵,守株待兔便可。” “具体如何?” “郡主乃桐州统帅,有她的地方就必然会有弃人精锐所在,这一点陶臣末不会不知道,所以只要让郡主守在长垣或者北阳任何一地,陶臣末便会以为此地有重兵,自然就不会进攻此地,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供他选择,王爷只需选好让郡主驻守北阳还是长垣,再在剩下的一个地方设下陶臣末以为不可能有的重兵,来个请君入瓮,便可一举击败不可一世的云卫了。” “秒啊,先生不愧为当年相府首座谋臣,本王算是见识了。” “只不过……”安影栋欲言又止。 “先生有话直说。” 安影栋尴尬一笑,说道:“从前几日的情形来看,郡主好像不太喜欢外臣,外臣这一计划郡主不一定会采信。” “这个先生不用担心,本王自会有办法。” “另外,外臣始终觉得余怀群很可能已经归顺渝军了,王爷还需小心应对。” “何以见得?” “陶臣末北上佑州的目的就是想要剪除余怀群的威胁,但从这几日的战局来看,陶臣末与余怀群始终没有遭遇上,陶臣末治下的云卫向来奔走如雷,这一次行军却如此缓慢,王爷不觉得奇怪吗?” “这么说来,陶臣末将余怀群向北追赶表面上可以让本王作壁上观,实际上是以他为先锋,想要打本王措手不及?” “很有可能,为保万一,王爷可千万不能对余怀群掉以轻心才是。” 图兰冰穆来回踱步,沉思良久。 “潼关与飞柳关有天然地势依仗,陶臣末绝不会在这样的地方浪费精力,正如先生所言,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北阳和长垣两地了,他既然想利用余怀群引本王上钩,那本王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噢?外臣倒很想知道王爷有何高招去对付那不可一世的陶臣末呢?” “余怀群现在就在佑、桐二州的边界处,本王先派人去接触接触他,假意要将他收入麾下,让他从北阳入境,余怀群是一味非常美味的饵,但谁是鱼,还不一定呢。” “这会不会冒险了一些?”安影栋担忧道。 “陶臣末是除了邱先生外本王最欣赏的人,但时局注定他不会为本王所用,那本王就很有兴趣与他掰一掰手腕,与最强的敌人大战一场,岂不是快事一桩?”图兰冰穆有几分豪气的说道。 “以我卫国的国力是不可能对付得了程锦尚以及陶臣末的,王爷若是能扳倒陶臣末,外臣与卫国自然也会获利万分,外臣望王爷功成。”安影栋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动情的说道。 有时候,所谓的坦诚才会让人放下所有的怀疑。 长垣悲歌 长垣悲歌 图兰博秀有安影栋提供的行军图在手,信心满满。 虽说程锦尚一直想要尽快将北弃人踢出中原之地,他也确实是这么告诉陈振纲的,但陈振纲也深知北弃人的战力不容小觑,而且此次程锦尚突然令他北上主战渤州,他多少还是有些意外,一来自己因为救王金易落下腿疾,马上作战已多少打了折扣,二来自己一直以为陶臣末才是主战北弃的不二人选,但皇命难违,只得迎难而上,只不过自己手中关于北弃人的情报着实很少,所以他原本是打算尽快赶到青城与李秀汇合,好向李秀讨要更多的关于北弃人的消息。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行军路线早在陶臣末大婚之时便已传到外敌手中了。图兰博秀与李秀对阵数月,知道李秀一直奉行陶臣末的部署不与他单拼骑兵,而且李秀与李文顾在青城与碧津一线互成犄角,他不太敢发动有效进攻,所以他深知一旦陈振纲与李秀兵合一处,双方更会陷入久战,于是他倚靠安影栋提供的行军图,利用狼骑的速度绕过防线上的几座重镇,直奔陈振纲的主力而来。 他的决定并不冒险,莫说李秀根本无法封锁整个防线将他困在南境,就算能做到,图兰博秀还可以选择沿佑、渤边境北上,一路切回桐州,这对别人来说或许费时费力,但是对狼骑来说,也是就多响几声鞭子的事。 渤州青城以南,地势开阔,天险很少,这也是为什么陶臣末当初为了报研冰郡主救急之恩也只愿退到青城一线的原因所在,狼骑绕过青城之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当陈振纲还有不到两日就可抵达青城的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迎接他的李秀,而是杀气腾腾的狼骑。 这出乎陈振纲的意料。 但也并没有让他慌乱多久,毕竟他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而且手下云州军也都不是善茬。 狭路相逢勇者胜,狼骑的冲击力果然名不虚传,而且北弃人的战术很简单,就是来回冲击、分而不围,这让以步卒为主的云州军大为吃力,经过数回合的掩杀,陈振纲的前方阵营已被搅得个七零八落,眼看就要失去第一阵了。 陈振纲立马挥刀,示意中军加厚防线,盾牌手、长矛手各就各位,很快又形成了第二道防线,狼骑在付出了数百匹战马的代价后,再一次有了松动防线的迹象,陈振纲临危不乱,继续示意士卒人扶人腰,累加助力。狼骑也是遇强则强,图兰博秀并不在意再多倒下几百匹战马。 双方一攻一守,掀起尘土万丈,一条条血红飞瀑乱窜其中,点缀着战马嘶鸣、人声鼎沸。 浓尘之中,陈振纲渐觉前阵挤压力开始松懈,然而他并没有丝毫轻松了的感觉,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两翼开始躁动。 图兰波秀眼见云州军的前阵坚固难破,自己所能容忍的代价也已到达顶峰,于是一声令下,狼骑开始转向两翼切入,意图将陈振纲的大军拦腰截断。 两翼的领头正是汉将常讯和余庆,这两人本就是骑兵出身,更是有一身沥胆,加之陈振纲的主要注意力都在前阵,所以自己的两翼很快就出现了缺口。 狼骑的冲击力实在太过于强大,再加上因为前阵冲击失败之后,图兰博秀改变了战术,不再专攻某一阵位,而是利用狼骑灵活的特点,在陈振纲十万之众的巨大阵型上四处乱窜,骑兵本就占少数的陈振纲终究是回天乏术,只得放弃护阵,陷入肉搏,狼骑冲破防御之后就如一把把利刃在菜地里乱切,很快就将云州军的士气搅散,陈振纲身经百战,今日也算是见识了,心里暗想:我陈某人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心里虽知战局难逆,但陈振纲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一边杀敌一边招呼将士们掉转刀口尽量砍断马蹄,想要以此阻止北弃人的横冲直闯,然而战场决胜,往往就在一瞬间,加之狼骑来去如风,混乱之中哪里那么容易对准马蹄下手,更主要的是陈振纲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对上这个早就名声在外的敌人,此时此刻并无多少针对性的准备,所以,陈振纲的努力成效甚微。 本就有腿疾的陈振纲此时已然是筋疲力尽了。 更何况,敌方的人马还在从远处源源不断的涌来。 “陈将军,快醒醒,你怎么样?”迷糊之中,陈振纲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着自己。 他艰难的睁开双眼,然而他看到的却又不再是杀气腾腾的狼骑,而是一个熟悉的人——李秀。 “李将军,怎么是你?北弃人呢?” 李秀见陈振纲终于苏醒过来,赶紧将他从人堆里扶了起来,说道:“北弃人撤了,将军暂时安全了。” “北弃人怎么会越过你的防线?你又怎么来了?”刚刚苏醒的陈振纲有太多想要问的问题。 李秀递给陈振纲一壶水,缓缓说道:“其实北弃人刚刚越过防线不久云卫斥候便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他们的疑兵之计,想要诱我出城,毕竟这一两月以来我始终坚守不出,他们早就耐不住性子了,可随着更多消息传来我发现这一次他们是来真的,结合陈将军即将北上与我汇合的消息,我料定他们一定是冲着将军您来的,所以这才决定率飞云骑驰援,但这狼骑战马确实要优良许多,虽然我只是晚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追来,但已经被他们拉开了至少三个时辰的距离,他们也恰恰是利用了这几个时辰的时间差打了将军一个措手不及,还好将军没事儿,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向朝廷交代。” “你分兵出城,北弃人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去进攻青城?”陈振纲问道。 “与将军缠斗了这么几个时辰,他们此刻断然不敢再继续发动进攻了,而且我只是领着飞云骑出城,城内守军与原来并无多少变化,这一点将军请放心。” “伤亡怎么样?” 李秀有些神伤。 “你就实话实说吧。” “将军起码损失了四成人马,剩下还能战的,恐怕也只有四成了。” “北弃来了多少人?” “应该就是图兰博秀亲领的六万狼骑” “六万狼骑,让我损失过半,而他们却全身而退,我这一世英名不重要,对不起死伤的将士们啊。”陈振纲坐倒在地,颓丧的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还不是将军颓丧的时候,难道将军不觉得此次北弃人的行军很可疑吗?” “有意越过你的防线,直奔我而来,目的明确,行军敏捷,掐着时间打,丝毫不恋战”陈振纲分析着,突然恍然大悟道“北弃人知道我的行军路线和大致时间。” “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不是明确知道将军的位置,他图兰博秀胆子再大也不敢跑到云卫的后方为非作歹,现在的问题是北弃人是如何知道陈将军你的行军路线的。” “北弃人离开多久了?还有机会追上吗?”陈振纲想要即刻出发追击可能尚在渤州南境的北弃人,一旦将这股大军围住,所有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北弃人知道我们的行军路线,可我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偌大的渤州,以狼骑的速度,我们是没办法追上的,我北线绵长,也根本做不到处处封锁,所以这个亏,将军恐怕得先吃着。”李秀无奈道。 陈振纲气愤的叹了一口气,艰难的压抑着内心中的怒火,缓缓道:“那这件事总得查清楚啊。” “依我的意见,将军与我的疑虑暂时不要公之于众,北弃人能得知这么详实的消息足以说明这个人就是我们身边有权获知机密的人,而这个人能获得如此机密的消息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消息传到北弃人手里,那他必然善于隐藏,所以眼下还不能打草惊蛇。” “你说得有道理,那我就先吃下这一亏,到时候再慢慢算账。你说这天机院是干什么吃的,先前刺杀王将军跟老子的那几个刺客就查得稀里糊涂的,这会儿又有这么重要的机密被人传出去,这一天都是吃干饭的?”陈振纲恼怒道。 “按照陛下旨意,陈将军将是这渤州的主帅,所以还得先进驻青城,稳住局势再说。” “好,李秀兄弟,我可不是来跟你抢功的啊,但是现在北弃人对我下黑手,我得好好想法子弄回去,今后打北弃人你可不能单干了啊。” “将军哪里话,按照职阶,你本就是上将军,如今为帅,卑职定马首是瞻。” “行了,你我兄弟虽见面少,但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同为大渝立下过汗马功劳,不分高低,亦不用这般讲究。” 陶臣末这一停下来倒着实让余怀群很是不适应,突然没人追了,这心里也失落,看着低落的士气,自己也不由得犯起了嘀咕,好好的佑州就这么拱手让人了,心里怎么也不是个味儿,而且现如今的自己除了手中这近十万人之外连一块固定的地盘都没有了,将来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还真不知道往哪里走,如果不尽快交出几分成绩,怕到时候是连卫戎都要嫌弃自己了。 随军北行的聂无相自然看得出来余怀群的担忧,他也没说过多的话,只是让他等等。 果不其然,余怀群等来了几个人,几个北弃人。 这几个人来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说北弃王求贤若渴,希望能将他招入麾下,余怀群按照聂无相的意思先是拒绝,而后讨要封赏,在得到对方应允之后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并准备按照北弃王的安排由北阳进入桐州。 余怀群在演,北弃人在演,双方都以为自己是看戏的人,但真正的观众却只有聂无相一个人。 此刻的陶臣末距离余怀群主力只有一日的路程,如果北弃人再不来,聂无相都有些慌了,好在他们最终还是来了。 按照北弃人的安排,余怀群稍作准备之后便朝着北阳赶去。 陶臣末很快收到了前方谍报,一时间更是疑惑不止。 “我们现在怎么办?追还是不追?” “拿地图。” “此入桐州,由西向东分别是潼关、北阳、长垣、飞柳关,各地相距均在一日路程左右,潼关与飞柳关两处天险一西一东,分别卫护佑着北阳、长垣这两座相对容易攻破的关口,根据斥候传来的消息,北弃研冰郡主已驻扎在长垣,不出意外的话,现如今最有可能进入桐州的便只有北阳这一条路,余怀群难道是打算进攻北弃人?”陶臣末越分析越迷糊。 “这人莫不是疯了?他手下的兵多数都是被北弃人揍过的,这时候还有血性报仇?难道是因为怕我们所以不得已才进攻北弃?”魏文忠也既觉得不解也觉得好笑。 “余怀群好歹也领兵多年,不会这么蠢,他这么做一定还有其他缘由。”陶臣末道。 “余怀群是不是已经归顺了北弃,他之所以不急着进入桐州,就是为了拖住我们,好让北弃人加强边境防线?”程铭纬猜测道。 “研冰郡主主战桐州,帅帐设在长垣,余怀群要想归顺应当是去长垣才对,为何会去北阳呢?”陶臣末并未想通。 “只有一种可能,北弃人摆明了就是放着这么一个口让他入关,有了他的十万兵力,这四座关隘的防御就可以说是密不透风了。魏文忠道。 “本以为对付余怀群不会太费力,想不到遇到对手了。” “会是谁在替余怀群出谋划策呢。”程铭纬自然也想不通。 陶臣末没再接话,而是端坐在地图前,闭上眼睛,思路飞转。 “先抛开余怀群,想想北弃人的部署。”陶臣末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对,这四座关隘兵力最薄弱的不是北阳,而是长垣!”陶臣末突然想通了,立马起身,再一次盯着地图。 “研冰郡主驻守长垣,是北弃人故意做给我们看的,他们想让我们误以为北弃人主力在此,从而料定我们会舍命追击余怀群达到北阳,他们在此埋伏重兵就等着我们去。”魏文忠也恍然大悟道。 “余怀群竟然归顺了北弃,自己甘做诱饵引我们上钩,这算是给北弃人的投名状吗?”陶臣末豁然开朗道。 “那我们直接进攻长垣如何?”魏文忠兴奋道。 陶臣末并没有拍板,他总觉得事情好像又没有这么简单。 魏文忠以为陶臣末是在担心自己先前与研冰郡主的约定,于是也不再追问。 “我总感觉事情不这么简单,但到底哪里有问题却又说不准。”陶臣末道。 “如果让余怀群顺利的投靠了北弃,到时候朝廷会不会……”魏文忠担忧道。 “这一次的对手很有意思,竟然限制住了我的手脚,文忠你这样,立马传令南下,让秦筅将军暂缓进驻南境城池,移师北上,与我保持一日路程,我们暂且往长垣移动,我倒要看看这出戏怎么落幕。” 图兰骨柔对自己王兄的安排向来就不会有任何怀疑,图兰冰穆让他将主力暗中调往北阳,她没有丝毫犹豫,让她派人假意诱降余怀群,她也立马执行,尽管现如今长垣只有两三千守军,她也不带丝毫慌乱,在她看来,除了陶臣末,其他对手都不相关,更重要的是她相信就算陶臣末最终看出来长垣只是一座空城,也不会置她于死地,这是她毫无畏惧的底气。 按照她们的计划,余怀群的近十万人马是不可能都持械进入北阳的,而且北阳西边的潼关驻军也做好了随时驰援北阳的准备,尽管如此,图兰骨柔却并不知道自己王兄这样的安排实际上对付余怀群是假,诱捕陶臣末才是真,因为图兰冰穆只是告诉她,余怀群已经归顺陶臣末,只要拿下这个马前卒,陶臣末必然会实力大减。 余怀群向北阳进军的速度并不快,他在等着天黑。 月上枝头,余怀群按照聂无相的指示立马掉头,却是朝着那长垣而去。 不到丑时,近十万人马已悄然涌到了长垣城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这些当年被北弃人打得丢盔弃甲的大渊军咬牙切齿的冲向了长垣城池。 听闻敌袭,图兰骨柔第一反应是陶臣末还是攻来了,但当她站上墙头,却发现这些人的甲胄根本就不是云卫,一时间恍然讶异,她并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但很清楚,长垣城内此时的守军不到三千人,别无他法,只有死守。 当看清楚对方是余怀群部时,图兰骨柔这才明白过来,看样子余怀群当真是归顺陶臣末了,自己的王兄想要将计就计,最终却还是被陶臣末反将一军,她不由得苦笑起来。 聂无相很周密的安排好了一切,今夜的长垣城,城破之前,连一只蚊子都出不去,因为除了余怀群的大军,他在城外各个路口还安排了精心挑选的杀手,目的就是要让长垣求救无门。 因为突袭,加之城内守军寥寥,天刚蒙蒙亮,长垣城破。 图兰博拜以自己巨人般的身躯护着图兰骨柔突围,他自己也不记得到底硬抗了多少刀,此时此刻他也根本没想过要活着,心里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护住郡主周全,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却又在路口遭遇伏击,自己的前胸后背几乎都快要被剁成肉泥了,随之而出的数十骑也荡然无存,马匹倒下,他就扛着图兰骨柔亡命的奔跑,不问去处,只管跑,因为图兰骨柔周身不断涌出的鲜血告诉他,再不逃离包围,自己的郡主就快要没了。 这个凶悍无比的北弃汉子硬生生用自己就快被撕碎的身躯撞出了一条路,揣着粗气,眼含热泪。 “博拜大哥,别管我,你先走。”图兰骨柔柔弱的说道,声音小得几乎自己都听不见。 图兰博拜并未说话,只是心有不甘的怒吼了一声。 “什么人?”不知跑了多久,图兰博拜突闻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图兰博拜哪管那么多,打算继续往前冲。 “云卫驻地,谁敢放肆?”前方继续传来呵斥之声。 图兰博拜突然停下脚步,这一停,全身的劲就卸了,然后轰然跪地,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图兰骨柔轻轻放到了地上,悲泣道:“郡主,我再也跑不动了,他们是云卫,你求求陶臣末,他会给你一条生路,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图兰博拜边说嘴里边冒着血泡。 “博拜大哥,博拜大哥……”图兰骨柔虚弱的呼喊着,却是一动也动不了。 云卫守卫见这情形,亦是不知所以。 “你们是什么人?”守卫的嗓门明显没有刚才大了,还带着几分关切。 “你去告诉陶臣末,研冰郡主找他还债来了。”图兰博拜嘶哑着吼道。 云卫将士自然是知道研冰郡主的,严格来说,这些人都受过她的恩惠,所以他们自然不敢有丝毫耽搁,立马便跑向陶臣末的帅帐。 听闻消息,陶臣末赶紧跑了出来。 这一看,把他吓得不轻,眼前的人再熟悉不过,一个是当年在泰安便相识的,一个则是数次相救于他的。 “博拜兄弟,郡主?怎么回事儿?”陶臣末蹲在地上一把抱住图兰骨柔。 “你真的不知道?”图兰骨柔虚弱的问道。 “快叫医官!”陶臣末大叫道。 图兰博拜用仅有的力气抓住陶臣末的手臂,说道:“郡主数次救你,你为何要害她,事已至此,长垣城你也拿下了,看在郡主数次救你的份儿上,求你放郡主一条生路。” “博拜兄弟,你在说什么?长垣城破了?谁干的?” 这时候图兰骨柔却笑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就知道不会是你,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对我。” “郡主,博拜兄弟,你们先别说话,医官来了,等治住你们的伤再说。”陶臣末急道,并招呼匆匆赶来的医官赶紧上前查看。 图兰博拜并未放下抓住陶臣末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挤出最后几个字:“陶臣末,你替我保护好郡主,送她回王爷身边。”说罢,涌出一口鲜血,轰然倒地而亡。 图兰骨柔泪如雨下,张嘴想要留住图兰博拜,却不见声响,最后只剩下一声呜咽。 陶臣末看向救治图兰博拜的医官,医官摇摇头。 陶臣末又赶紧询问救治图兰骨柔的医官:“郡主怎么样?” “刀剑刺穿脾肺,怕是……”医官回答着,却不敢看陶臣末的眼睛。 “你是医官,无论如何都要救下郡主!”陶臣末情绪有些失控。 怀中的图兰骨柔突然搂住他的脖子说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陶臣末,我有话对你说。” “郡主,你别说话,一定有办法……”陶臣末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我不想死不瞑目,你告诉我,余怀群攻打长垣是不是你安排的?” 看着已经越来越虚弱的图兰骨柔,陶臣末急得眼含泪水,哽咽道:“余怀群一直在避免与我正面接触,我也不知道他此番在两州边界徘徊所谓何故,我又怎么能令他去攻打长垣?长垣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就好,起码到死我都没有信错你,你……你要小心……” “郡主!” “陶臣末,好可惜……我从来……我从来不曾想过会这样与你重逢,战死沙场并没有什么遗憾,可惜没有能和你一较高下,如果,如果当年我从渝州把你救走,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世间从来都不会有如果,所以他没有答案,更何况,此刻他只想图兰骨柔能安然无事,于是只得重复说着:“郡主,请你坚持住。” 看着图兰骨柔不断涌出的血水,他试图用手去捂,却无济于事。 陶臣末泪如雨下,却无能为力。 “陶臣末,你,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郡主你说。” “你与王兄终将决一死战,我弃人从不畏死,所以王兄定然不会退,如果有那么一丝可能,你可不可以不要赶尽杀绝?” “我答应郡主,我一定会与王爷正大光明的打一场,只要王爷肯放手,我一定不伤他性命。” “那就好,那就好。”图兰骨柔已经气若游丝。 陶臣末再一次无助的看向还在为图兰骨柔止血的医官,医官不停的摇着头。 图兰骨柔用额头贴着陶臣末的脖子,柔弱道:“没用了,你让他们退下,我有话对你说。” 陶臣末艰难的向医官挥了挥手。 “陶臣末,你要小心,朝廷……朝廷有卫国暗探,相府,安……安先生……” 陶臣末一时木然,只是不停的呼喊着“郡主”。 “好可惜,好可惜……”图兰骨柔不甘的放开了抱着陶臣末脖子的双手,香消玉损。 “郡主!”陶臣末轻轻呼喊着,紧紧的抱住图兰骨柔。 云卫将士无不动容,皆低头默哀。 陶臣末抱着图兰骨柔,久久不起身。 “文忠,找两副上好的棺材,我要亲自为郡主和博拜兄弟收敛。”良久,陶臣末才说话。 魏文忠领命而去。 收敛好图兰骨柔和图兰博拜的尸身,还穿着一身血衣的陶臣末就这样坐在帅帐台阶上,不言不语。 将士也都识趣,没有人去打扰他,魏文忠与程铭纬各自下去安排防御,因为眼前这一切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离间 离间 “陶将军,你多多少少还是吃点儿吧。”皇子程铭纬小心翼翼的劝道。 “今日吃什么?”陶臣末问道。 程铭纬与魏文忠对看一眼,知道有戏。 “吃的倒也没什么特别,如若将军想要,我这就去安排,想吃什么都有。”程铭纬笑道。 “算了,将士们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好嘞,东西就在帐外,就等将军开口。”程铭纬笑道。 魏文忠赶紧去门口将东西端了进来。 陶臣末拿起一个馍馍,咬了几口。 “将军,要不这衣服也换换吧?”魏文忠见陶臣末开口吃东西,赶紧建议道。 陶臣末看了看布满图兰骨柔血迹的白衣,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好,这衣服不要扔,好好收着。” 魏文忠与程铭纬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陶臣末换了外衣,接着又吃了几口,突然放下东西,叹道:“我本以为我们无意之中可以看一场戏,想不到我们也都是这戏中人,真正看戏的却是另有其人。” 本来开口吃东西了,突然又放下,搞得魏文忠和程铭纬有些紧张兮兮的。 “将军你再吃点儿再想?”程铭纬嬉皮笑脸的说道。 陶臣末摆摆手,说道:“好戏可能才刚刚开始,你们就不想知道这编戏的人是谁吗?” “本以为余怀群投靠了北弃人,想不到他竟然有胆子攻打北弃的郡主?这不是断了自己的后路吗?”程铭纬狐疑道。 “殿下,还得麻烦您去安排一下,曹焕善侦察刺探,让他亲自去往长垣方向去打探打探,看看有无什么可疑之处。” “好,我这就去,但是陶将军,东西还是得吃。”程铭纬见陶臣末又开始部署,心底自是高兴。 “殿下放心,臣不会犯糊涂的。” 待程铭纬离开,陶臣末这才向魏文忠问道:“你可听说过安先生这么一个人?” “安先生?是谁?” “文忠,接下来我要对你说的话万分重要,除了你我,这军营之中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大皇子。”陶臣末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 魏文忠这才明白陶臣末为何突然让程铭纬亲自去安排曹焕北行。 “将军放心,卑职一定守口如瓶。” “郡主临终前曾提示我,说朝廷有卫国暗探,还提到了相府安先生,我不记得边相府上有姓安的人。” “相府安先生?郡主意思是说边相府上有卫国暗探?” 陶臣末摇摇头,说道:“郡主身受重伤,话并未说完,我也不确定是否听错,但这件事很严重,如果朝廷有卫国暗探,这个人还和北弃郡主搭上了关系,那么朝廷的一切部署都可能被北弃人知晓,卫戎自然也是如此,我们的所有行动无疑都会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让泰安的人查查?” “你即刻密信张浩、夏旭,让他们立马探查相府有无姓安或者音近之人,此事在泰安只能他们二人知晓,若有泄露,军法处置。”陶臣末严肃道。 “卑职立马去办。” 魏文忠出门之后大约一刻钟便返了回来,看起甚是匆忙。 “将军,渤州急报。” “渤州?”陶臣末边问边打开密信。 魏文忠并未看过这信中内容,但见陶臣末眉头紧锁,知道大事不好。 看完信,陶臣末将其递给魏文忠。 “北弃人越过李秀防线,突袭陈振纲将军,狼骑当真这般肆无忌惮?”看完信,魏文忠惊道。 “这件事的关键恐怕不在狼骑孤军深入。” “他们敢越过防线孤军深入是因为他们很清楚陈将军的行军路线,这才是关键。”魏文忠恍然大悟。 “没错,狼骑来去如风,偶尔走一遭渤州腹地并无不妥,问题的关键是他们目标明确,即攻即退,很显然是早就清楚陈将军会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出现,李秀与陈将军也发现了可疑之处,所以才报与我知,意在提醒我小心防范,这么看来,郡主所言,准确无疑。” “郡主还真是义气,自己身受重伤还毫不隐瞒的警示将军,只是卑职不明白,这条暗线对北弃人来说弥足珍贵,郡主为何要告知将军呢,要知道,她若不说,北弃对阵我们便有了优势。”魏文忠狐疑道。 陶臣末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郡主大义,远胜于我,其中因由我一时之间实难看清,但无论如何,渤州的消息与郡主的话对上了,在这佑州,还潜藏着卫戎势力,他们才是真正看戏的人。” “那我们怎么做?” “无论这余怀群想干什么,他破了北弃人的城,郡主也因他而死,我们不找他,北弃王也不会放过他,想要左右逢源,哪儿那么容易,传令下去,继续修整。” 陈振纲行军路线被人探识,问题的严重性不言而喻,李秀推测这件事的风口还是出在泰安,所以再与陈振纲商量之后,他们在往朝廷的急报里面并没有提这个问题,只是如实交代了渤州战事,对于在陈振纲遇袭现场找到的几个奄奄一息的北弃人,他们也是决定先医治收押,待问出眉目了再向朝廷禀报,以免打草惊蛇。 程锦尚与陶臣末差不多同时收到渤州战报,但程锦尚明显要愤怒很多,这完全就可以说是出师不利,他本是打算去渤州教训北弃人以便立新君之威,不曾想却被北弃人迎头痛击,这对他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更让他恼怒的是这李秀一直驻扎在渤州,竟然让数万狼骑越过防线袭击了自己的援军,往严了说,这是失职,是要依军法处置的,但介于前线战事吃紧,李秀也及时赶到支援了,算是勉强逃过了这次责难,而佑州陶臣末也一直未能与余怀群正面接触,更别说彻底剪除这个威胁,总总不利都让程锦尚很不高兴,好在他本身是行伍出身,知道战场之事瞬息万变,成败也不能一战而论之,再加上季河清与任蒹葭在尹州围剿长宁王遗属这件事目前来看还比较顺利,他的心情还没有糟糕到极点。 所有程锦尚的不快在瞿红袖这里无疑都是好消息,当然,她更期待的是陶臣末这边的事会如何发展。 曹焕北行不到三十里便退了回来,还带回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余怀群突然派人献城,献长垣! 以陶臣末为首的云卫众将无不惊掉下巴。 余怀群折腾这许久难道就是为了给云卫一个投名状? 陶臣末沉思良久,下令北行五十里。 大军安顿下来不久,余怀群果然亲率百余亲卫前来接洽,表示愿意献出长垣,以投靠大渝。 这一下,云卫将士才发现这件事儿约莫是真的。 陶臣末面色平静。 “余将军好手笔,折腾了这么久,为我大渝献上如此大礼,我陶某人倒有些不敢收了。” “空手归降,难免有诚意不足之嫌,所以才为陶将军攻下滁州关隘,聊表诚意。”余怀群笑道。 “相比这长垣,本将现在更感兴趣的是余将军身后的高人,不知余将军可否引荐?” “陶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自己就不能有所谋划?” “本将时间有限,不想与你过多废话,直说吧,谁给你出的主义?”陶臣末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陶将军这就不对了,我余某人不是吃白饭长大的,要想在新朝站稳脚跟,就必须得有自己的作为,陶将军若是不受,也不必如此看不起人。”余怀群并不示弱。 “余怀群,你就不怕我杀你了吗?” “我知道陶将军与北弃人交情匪浅,但不管怎样,将军毕竟是大渝的人,一切自然是以大渝皇帝的旨意为准,拿下长垣,大渝皇帝自然会更信任陶将军,陶将军与北弃人私下结盟的传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所以你料定即使我不乐意见你害死研冰郡主,利益权衡之下,最终我还是会接受你的献城?” “陶将军,并非我料定什么,而是将军您作为一个臣子的必然选择。”余怀群信心满满。 “本将不接手长垣,会惹陛下不高兴,可我若接手长垣,北弃人就一定会认定他们的郡主是我害死的,如此一来,北弃必定会与我拼个鱼死网破,而你,准确的说,你背后的人就会坐收渔翁之利,余将军,本将说得没错吧。”陶臣末冷冷的问道。 余怀群只觉脸皮一热,随即背心冒汗,很明显,陶臣末说对了。 “大名鼎鼎的陶将军竟会如此度人,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余怀群用讥讽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余怀群,本将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背后到底是谁?” “将军既然如此不信任我,那我还有何好说的。” “你不说,我替你说吧。你献城是假,想要彻底引起我与北弃人的战端是真,此番谋划如此周密,你的脑子想不出这样的主意,自郡主战死,本将一直尝试打通其中的关键,突闻你献城,这一切也就想通了,大渝与北弃缠斗,最大的获利者是卫戎,而卫戎有一个与鬼才邱先生齐名的人,世人称之为无相国师——聂无相,本将说得对吗?” 余怀群一阵干笑,说道:“我余某人手下尚有十万之众,乱世之中想要某得一域何其简单,你若不受,何须多言,告辞了!” “等等,我云卫军前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陶臣末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像刀子一样割人。 “怎么?你还敢杀我不成?” “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陶臣末步步逼近,脸色肃然。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我还是前来献城的一州将军,我就不信你能杀了我!”余怀群用音量隐藏着自己内心的恐惧。 只听“嗖”的一声,是弯刀出鞘的声响。 接着,一颗人头落地。 众人惊骇! 陶臣末看都不看一眼还在滚动的人头,又是“嗖”的一声,弯刀便即回到了身边侍卫的刀鞘之中,像是不曾离开过一样。 “来人听着,你们回去转告长垣城中的人,无论你们如何封锁消息,长垣城破的消息不出两日便会传遍周边重镇,北弃人会为了给他们的郡主报仇而不惜一切代价,城破之日就是尔等殒命之时,若想活命,即刻弃城,各自散去,不要再被他人当枪使!而我云卫要城,会自己取!”陶臣末声如洪钟! 跟随余怀群前来的亲卫早就被吓得面色铁青,本以为也要跟着死了,听到陶臣末这么说,如蒙大赦,立刻打马散去。 魏文忠心中有疑虑,但他不会当众去问,因为他知道此刻必须要展示与自己的大将军一样的决心。 待这帮人连滚带爬的逃走之后,魏文忠才问道:“这余怀群背后一定还藏着诸多秘密,将军为何不再多问些?”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就已经很清楚了,在他背后只会存在两股势力,一是前朝余族,一是卫戎。当初泰安被围,前朝皇帝发令让他勤王他也就只是派了些老弱病残,更别说现在前朝已经覆灭,以余怀群的精明他不会选择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私下投靠了卫戎人,而这个局的谋划者最有可能就是聂无相,余怀群杀死研冰郡主再假意献城,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与北弃人互相残杀,最终得利的只能是卫戎人,另外,郡主临死之前都还在警醒我,我必须有所回报,余怀群的人头就是最好的祭礼。” “卑职明白了,毁了余怀群这颗棋,背后布局的人便会方寸大乱,将军这破局的手法果然高明。” 那么,这个局到底有没有破呢? 那群眼见自己的主帅被斩杀的人狼狈的逃回了长垣,此刻长垣的主将便只能是余怀群的另一副将吴元周了。这吴元周原本是桐州云麾将军蔡琦的副将,蔡琦在桐州被北弃人击溃之后逃往了滁州,手下的将领除了战死的皆各自奔逃,吴元周当时跟随一支败军退往了佑州,投入了余怀群的麾下,而奔走滁州的蔡琦却被长宁王以作战不力给斩杀了,吴元周还暗自庆幸,但不巧的是当时余怀群手下有一个叫做蹇虚谷的人,是武状元出身,年纪轻轻便做了副将,加之自己是败军之将,虽都同为副将,但自己的脸上多少还是有些挂不住,后来蹇虚谷被陶臣末生擒,吴元周并没有为同袍感到不甘,反倒是有几分幸灾乐祸。 好不容易熬走了蹇虚谷,没过几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却又被余怀群丧命的消息一巴掌拍倒在地,本来按照聂无相的推算,陶臣末虽会有为难,但最终肯定是会接受长垣城的,如果不是聂无相的胸有成竹,他余怀群也不会亲自去献城,可这下好了,陶臣末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余怀群结果了,莫说吴元周惊慌失措,就连老谋深算的聂无相也大感意外,他怎么也没想到陶臣末会如此决绝的杀掉余怀群,现如今这颗棋子毁了,这棋还能不能再下下去就是个问题了,更关键的是陶臣末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在此刻进驻长垣,那就意味着长垣已成一座孤城,北弃人会毫不犹豫的将之夷为平地。 可他毕竟是天下人叫的“无相国师”,尽管心中波涛汹涌,但却面如平湖,面对吴元周的求助,他淡淡的说道:“将军切莫慌乱,陶臣末不知好歹,不授长垣,那么我们卫国便接下了。” “国师的意思是会让卫国大军进驻,那太好了,否则我这点儿兵力哪里挡得住杀气腾腾的北弃人啊,只是不知卫国大军离长垣有多远,何时能入城?”吴元周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 “此乃我军机密,只有余将军才知道,不过此刻告诉吴将军也无妨了,卫国大军就在城外一百里处,本座随时可以出发前去调拨,但前提是吴将军得鼓舞军心,守住长垣,否则我卫国大军只能得一片废墟,大大不妙啊。”聂无相淡淡的说道,他说话向来如此。 “好好好,现如今我与数万将士的性命可就靠着国师了,还望国师多多照应。” “我卫国向来不养无用之人,只要将军肯出力,卫国定然不会吝啬高官厚禄。” “那就有劳国师了。” 聂无相安抚好吴元周,留下一两个随从,带着其余亲信便出城调兵去了。 从云卫阵前逃回来的一众人等听说还要等着卫戎的援军继续打,心底不由得犯起嘀咕,这先前也没听说有卫戎大军在这附近啊,况且现如今主帅被杀,士气低落,他们当初都能比较轻松的攻破长垣城,更别说到时候满身怨气的北弃人了,云卫的大将军也已经说得很清楚,长垣城破,北弃人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要不逃吧? 实际上,卫戎大军远在安州,距离桐州长垣四百余里,聂无相此举单纯就是脱身之计,他知道陶臣末不会再上当,长垣城终会被北弃狼骑踏碎,此时不走,还待何时?他之所以要这么给吴元周说,就是想让他手下的兵力再发挥最后一丝作用,能制造多少麻烦便制造多少麻烦,至于留在长垣城内的随从,如果不能安然脱身,那留下也没什么用。 聂无相的算计异常精密,在指使余怀群攻打长垣之前,他便派出血蝙蝠将长垣城附近的几处狼烟台给拔掉了,尔后又在各大路口埋伏杀手,为的就是要让长垣城破的消息尽可能的被封锁下来,争取足够长的时间来给陶臣末下套,可惜陶臣末一刀砍掉余怀群项上人头,让他的最终计划落空,此时离开长垣他多少有些不甘,只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吴元周等了一天时间却没有见到任何有援军的迹象,按照聂无相的说法,卫戎大军就在离长垣一百里左右的地方,一去一回两百里地,一天时间约莫是够了,追问聂无相留下的随从,这两人气定神闲,只道援军一定会来,吴元周稍稍安心,然而直到天黑,依旧不见任何消息,吴元周这才开始慌了,一宿未眠,第二日天亮,仍旧不见援军踪影。 吴元周心中暗道:大事不妙。 可是他拿不定主义啊,这时候,手下人建议先派出些人去飞柳关看看,要知道,若是飞柳关知道了消息,只需一天时间便可杀到城下,吴元周只得照做。 这些人才派出去不到两个时辰,先前去迎接援军的人便回禀说往前行了数十里也不见援军迹象,反倒是有不少北弃骑兵向长垣赶来,吴元周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貌似被聂无相耍了,于是立马又将聂无相留下的随从提来审问,这两人竟然也表现出十分吃惊的样子,痛心的表示是不是国师半途遇袭了,吴元周一时间难辨真假,只是烦躁无比。这时候有属下禀报说城中有士兵逃离,吴元周怒火中烧,正准备去找监军问话,却又听说监军失踪了,吴元周立马前往城墙箭楼查看情形,想要找几个人杀杀脱逃之风,顺便鼓舞鼓舞士气,不去还好,一去众将士便将他团团围住,嚷着让他赶紧想办法,再犹豫北弃人就要杀过来了,而且云卫还在不远处看戏。 吴元周本来心里就乱,被这些人一嚷嚷,心里更是没了主意,手下管事趁机进言说要不先放弃长垣,有一人这么说,便有其他人跟着附和,这里面很多人原本就是北弃人的手下败将,以多打少攻破长垣,算是小小出了一口恶气,但现如今北弃人卷土从来,再不走恐怕是又要尝到一次被痛揍的感觉了。 长垣城破,最先得到消息的是北阳,北阳城近十万大军已经暗自做好了请君入瓮的准备,所以一路都有探子盯着余怀群的动向,但因为聂无相的算计,好几拨探子都被血蝙蝠暗中除掉了,所以消息有所延迟,再加之刚听说余怀群没有按时行进,北阳守军也一时拿不定主意,犹豫许久也耽误了不少战机,随后等来了长垣城破的消息。北阳守军立马传令各镇,各自抽调精锐驰援,但为时已晚。 他们看到的是一座城门洞开的空城,没有敌人的影子,只有同胞的尸身,北弃人吓坏了,因为他们怎么也找不到郡主的踪影,不见活人,也不见死尸,这时候却有一个人在尸堆中蠕动,狼骑士兵赶紧上前查看,这人眼看就要咽气了,艰难的说道:“云卫掳走郡主,速救……”然后便又倒了下去,再也不动弹,直到四下无人,他才若无其事的从尸堆中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走进了无人的小巷。 正在享受渤州大捷喜悦的图兰冰穆遭遇当头一棒,他忧心的不是长垣城,而是自己妹妹的安危,所以立马将滁州事务草草交代之后赶赴长垣,此时安影栋看起来无比自责,说千算万算没算到陶臣末会看穿他们的计划,但图兰冰穆却不好怪罪他,毕竟这个主意是他定的,更重要的是安影栋曾警示他要小心陶臣末,是他自己没听。 赶赴长垣的路上,图兰冰穆一直抱着一丝希望,他相信就算是云卫掳走图兰骨柔,凭着他们的私交,陶臣末也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到了长垣,他本是打算亲自前往云卫,但手下人担心他安危,死命不让他去,不得已,只得先派人去与云卫交涉。 当听来人说是自己掳走了北弃郡主,陶臣末知道事已不可挽回,魏文忠想要争辩几句,陶臣末摆摆手制止了他,然后平静的回复来人,道:“你回去转告你们王爷,明日巳时,我亲自送郡主回来。” 北弃使者离开,程铭纬很是焦急,问道:“这些人怎么这般不讲道理,明明是我们想要救他们的郡主,现在怎么说成是我们掳走了他们郡主?” “我还是少算了一步,这些人的算计简直无孔不入。”陶臣末无奈道。 “那就打吧,反正我们迟早都会对上。”魏文忠狠狠道。 “这一仗肯定是躲不过的,不过,我会在两军交战之前将郡主的遗骨送回去,也算是对郡主的交代吧。”陶臣末痛心的说道。 “不行,现在北弃人咬定是我们掳走了郡主,此刻你送两具棺木回去,他们如何会放将军离开?”魏文忠反对。 程铭纬也附和道:“是啊,要不派其他人去吧。” “殿下,其他人的命也是命,战场之上除了两军对垒之时有攻守镇冲的区别之外,其余任何时候将士皆应一视同仁,云卫每一个人都应当明白这一点,而殿下对此更应该坚信不疑,殿下可知为何?” 程铭纬自然明白,不出意外,此次北伐之后,他必将成为大渝国本,他知道陶臣末的用心良苦,于是恭敬的答道:“大将军说的是,我记下了,可是三军不能无帅,将军亲自去实在太危险了。” 陶臣末淡淡一笑,说道:“这件事也算是臣与图兰冰穆的私事,臣不能让其他人去替臣担这个风险,而且臣了解图兰冰穆,他一直想将臣招入麾下,事不能成便只有打败臣,所以他不会私下为难的,殿下尽管放心。” “可是……” “殿下若是不放心,臣随大将军一同前往。”魏文忠不会劝陶臣末,因为他是最了解他的人。 “那多带几个侍卫。” “跟着的人多了图兰冰穆反倒会轻视臣等,殿下放心,臣自有把握。” 见陶臣末如此自信,程铭纬也只得依从。 图兰冰穆听到回禀,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可是他旋即一问,是否见到郡主本人,来人摇头,只言陶臣末简单答复之后便将他们请出了大营,自是没见着郡主本人。 图兰冰穆心里落下的石头又悬了起来,血脉的关联让他感觉很不好,但是他又不相信陶臣末真的会对自己的王妹痛下杀手,在百般煎熬之中终于等来第二日的日出,早饭也没心思吃一口便带着随从急忙朝云卫大营飞驰而去。 葬衣 葬衣 陶臣末在程铭纬的百般交代之下带着魏文忠拉着两辆马车缓缓向长垣走去。 满怀不安的图兰冰穆看到陶臣末与魏文忠拖着的两具棺材,瞬间气血攻心,险些坠落马下。 图兰博秀等人见状立马拔出腰间弯刀,就要冲过去替自己的郡主报仇,图兰冰穆有气无力的阻止了下来。 他在左右的搀扶之下缓缓下马,眼中充满困惑、悲伤、愤怒,一步一步朝陶臣末靠近。 “为什么?为什么?陶臣末,为什么?”图兰冰穆吼道。 “郡主不是我杀的。”陶臣末盯着图兰冰穆的眼睛,定定的说道。 “人是你掳走的,现在你还回来两具棺材,再说人不是你杀的,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图兰冰穆哽咽着质问道。 “图兰冰穆,长垣城是余怀群破的,郡主是余怀群杀的,郡主临死之前跑到了云卫驻地,我们想尽办法救她,可是她受伤太重,我们无能为力,陶将军已经杀了假意献城的余怀群,也算是替郡主报了仇,你不要信口污蔑。”魏文忠气呼呼的说道。 “哈哈哈,陶臣末,你真是算无遗策啊,死无对证是吗?你对得起我王妹对你的一片苦心吗?你配吗?”图兰冰穆似笑非笑,盛怒不已。 “图兰冰穆,你别欺人太甚!”魏文忠看不下去了。 “来啊,谁他妈认怂谁就是孙子!”这边的图兰博秀等人也针锋相对。 魏文忠正待还击,陶臣末却抬手示意魏文忠不要作口舌之争,尔后看着愤怒不已的图兰冰穆说道:“我陶臣末在沙场之上是阴谋阳谋无所不用其极,可上对苍天,下对郡主英魂,我岂会私下用如此卑劣手段害死郡主?更何况郡主对我有恩,在王爷眼里,我陶臣末当真就只是一个为了取胜而毫无底线之人吗?” “可是本王的王妹还是死在了你的大营之中,就算不是你亲手杀了他,也是你利用了余怀群借刀杀人,我王妹的死你脱不了干系!”图兰冰穆不再怒吼,而是抚摸着棺木,压抑着嘶哑道。 “没错,郡主的死我脱不了干系,若我能早些看穿余怀群的诡计,早些看到在他背后操纵的人,早些打掉他,郡主就不会玉损于此,王爷,你仔细想想,你我拼个你死我活到底谁最得利,王爷身边是不是有卫戎人?”陶臣末也有些愤怒了。 图兰冰穆突然冷静了几分,旋即又摇摇头说道:“有什么区别吗,就算没有其他人,你我终究是要一分高下,若不是骨柔一直不想过早与你为敌,早在渤州之时本王便要与你见个高低,其他任何人都不是你至她生死于不顾的理由,你不要想着任何人来分担你心中的亏欠与不安,如果你还有那么一丝良知的话。” “你说的不错,不管卫戎人是如何与你说道的,就算没有他们,你我终究是要分高下、决生死的,我不会找任何人来替我分担对郡主的愧疚,我陶臣末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郡主,但是你也别忘了,正是因为你的愚蠢才让郡主遇害,我不知道你在长垣城留给郡主的到底有多少人,可是连余怀群手下的乌合之众都能在一夜之间攻下,你也太盲目了,愚不可及!”陶臣末愤怒了。 “本王如何决策轮不到你来管,我弃族勇士从不惧死,哪怕只有一人也会坚守不退,错就错在本王太信任你了,信任你哪怕是两军对垒你也不至于让骨柔殒命,骨柔的这条命得用你的命来还,你不是常以光明正大对决示人吗,很好,本王就在这长垣城下亲自击败你,然后取下你的项上人头祭奠本王的王妹,我大弃的郡主!” 陶臣末已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是很遗憾很无奈的摇着头。 图兰冰穆泪如雨下,也不再愤怒,只是颤抖着手不停的抚摸着棺材,有那么一瞬间,他就要打开棺盖再最后看一眼自己的王妹,可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如果记忆里是最美的画面,何须强添一笔忧伤。 “这是你在泰安城淘的宝物,本王今日当着王妹的面还给你,从此以后,你我不论交情,只分高下,生死各凭本事。”说罢,图兰冰穆将当年在泰安城外陶臣末送给他的短刃“啪”的一声丢到了陶臣末身前。 陶臣末嘴角微微抽动,但并未言语。 “雪狼神现,英灵归安,起……”图兰冰穆眼含热泪,嘶声喊道,图兰博秀等人面色凝重,与图兰冰穆扶起郡主的灵棺,缓缓朝长垣而去。 随风而散的是这些个汉子悲戚的哀歌,他们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引导着北弃有史以来最受喜爱又战功赫赫的郡主的英灵归位雪狼殿。 陶臣末定定的盯着郡主灵棺远去的方向,心如刀绞。 他杀过很多人,从不会有过多的怜悯,可此时此刻却在为一个根本不是他杀的人而无比忧心,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对得起天下所有人,唯独对不起图兰骨柔,这件事注定会发生,这种愧疚也注定不会轻易淡去。 “图兰冰穆也算是一方枭雄,就算是为郡主的死感到愤怒,也不至于这般是非不分吧。”魏文忠有些无奈道。 陶臣末并没有搭话,而是弯身捡起了被图兰冰穆丢弃的短刃,拔出一截,仔细瞧了瞧。 “还是很锋利,当年我买下你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可惜了,也不知道见没见过血。”陶臣末自言自语道,而后蹲下身子,用刀刃刨开了已经有些炙热的泥土。 魏文忠并不知道陶臣末想要干什么,却也没有过问,只是静静的看着。 花了好一会儿工夫,陶臣末终于刨出了一个小坑,然后缓缓取出怀中的血衣,轻轻叠好,放入坑中,再看了看手中的短刃,带着几分无奈的笑,轻轻将刀刃上的泥土擦去,归鞘,放到了血衣的旁边。 长长叹了一口气,再将自己手腕上带着的当年图兰冰穆送予他的兽骨手链也取了下来,一起放入了坑中,边埋土边喃喃道:“当年英雄意气,相逢之时,只顾谈古论今,何曾想到故人重逢,竟是成了仇人,刀兵相向并不可怕,我唯一觉得不安的就是郡主你,罢了,一切都是必须要结束的,郡主,你一路走好,这些东西,你且先带去,今后的事,我只能是尽力而为了。” “将军,郡主英灵已经回到北弃了,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陶臣末缓缓起身,向着这小坟,也是长垣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走吧。” 此时的长垣城,依旧充斥着还未散尽的血腥味,数万北弃将士面色凝重,无不注目着正在缓缓进城的郡主灵棺,他们的眼里充斥着愤怒,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是大渝的云卫害死了他们的郡主,怒火只需要图兰冰穆一句话就可以点燃。 但图兰冰穆今日并没有要动员众人作战的意思,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安抚图兰骨柔的英灵,按照弃族传统,休兵五日,专慰亡魂。 “传本王令,让兀考先官复原职,立马动身前往渤州驻防。”夜间,图兰冰穆下令道。 “王爷当真打算重新启用兀考先?”图兰博秀疑问道。 “当初有邱先生在,要民心,要公道,一切都可按部就班,现如今邱先生离开,本王又痛失至亲、兄弟,很多东西逼着本王改变,兀考先虽然奢杀,但不失为一把尖刀,现如今的局,本王需要他来破。” “既然王爷决定了,臣等自不再多言,臣这就去办。”图兰博秀本就对兀考先没有什么过多的偏见,而且此刻,他们确实需要这样一个能杀伐立威的人。 听闻要启用兀考先,最高兴的自然是兀考先的亲信金乌、伯羽这些人,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杀人,而这个乐趣,恰恰只有兀考先会毫无条件的给他们。 虽然陶臣末最终没有接受余怀群的献城从而避免了对北弃人的直接冲突,但局势的发展总体来说还是在聂无相的控制之下的,他全身而退,却在大渝的北境埋下了一粒惊雷。 收到北境消息,瞿红袖心情还算不错,看来一场好戏就快上演了,只是这种愉悦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袁尚突然报来了一个消息。 “属下多日核算,西征大军的粮草运送恐大有文章。” “有什么不妥吗?” “成国公一行,初始拨付的粮草看起来并无异状,但后期各种军资数量越来越多,超出了预算不少,而且还在不断增加。”袁尚道。 “骁卫与陆守夫交上手了?” “天机院若是没有传回消息,那边是还没有交上手,正因如此,属下才觉得奇怪。” “凉州多深山荒野,陆守夫若是不想与王金易硬碰硬,随便一躲,便能隐匿行踪,如此一来,王金易必然深陷其中,这样一算,粮草消耗不断增加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为何觉得有异呢?” “属下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实际上增加的军资足够骁卫十万大军在凉州饱餐一年,这极其不正常,按理说,战事还未开打,朝廷不会无缘无故就安排十万大军一年的粮草,更可疑的是,这些军资的去向并不全部都是往西,还有部分却是往凉州北境去了。” “噢?你有什么看法?” “属下担心,骁卫西行,意图并不全在陆守夫,很可能,很可能借道北上,前往安州。”袁尚分析道。 瞿红袖突觉背心一凉,大感不妙,赶紧叫人拿来地图,仔细一看,还真有这种可能。 “难道程锦尚瞒了所有的人?” “属下正是担心如此啊。” “程锦尚或许早就算准此刻的陆守夫并不敢与大渝精锐硬拼,只要陆守夫一退,必然让出北上的关隘,到时候骁卫突然折道北上,会杀掌教一个措手不及。”说到此处,瞿红袖手心冒汗。 “院首,属下等该当如何?” “好你个程锦尚,算计竟是如此隐晦,朝中众人,除了边向禽就没有几个人在之前重视过卫国,想不到他竟然暗地留了一手,竟是听从了边向禽的计谋?” “程锦尚在靖州驻守多年,当初便是因为他让卫国丝毫动弹不得,所以他此刻能有这般盘算也不足为奇,所以属下以为,我们应当足够警觉才是。” “袁尚,这件事儿办得不错,但是你记住,你看到的事不要再对其他任何人说,你也从来没有向我提过,剩下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亲自办。” “属下明白。” “青云。”待袁尚离去,瞿红袖赶紧将聂青云叫了进来。 “你速去城南正阳巷找到赵简之,告诉他凉州渝军可能借道北上,无论如何必须将这一消息传回安州。”瞿红袖吩咐道。 听闻此消息,聂青云一时不知所措,这确实是在他们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瞿红袖明显很着急。 聂无相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夺门而去。 聂青云刚一出门,与前来府上的宁须撞了个满怀,宁须赶紧抱歉,但聂青云并未理睬,看也没看他一眼便离去了。 宁须嘟囔道:“不就是一个护卫嘛,神气什么神气。” 毕竟聂青云人已离去,他暗自懊恼也是没用,便只得作罢打算继续进门,他本来就不太爱来这府上,今日前来也只是例行过来给自己的师姐问安,但被聂青云这么一搞,他瞬间便没了心情,于是干脆转身回将军府去了。 见到宁须无精打采的样子,苏木笑道:“怎么,这是又被你师姐给骂了?” “门都没进,更别谈骂了。” “我就说你今日为何回来得这般早,又受气了?” “哎,可能也是我太没气度了,竟然让一个护卫气得不行。” “护卫?文安君府上的人都不让你进门了?新来的?” “不是,是那个聂青云,目中无人,以前在青幕山就常常摆着个臭脸,现如今更是神气了,哎,还真是狗仗人势。” “不至于吧,他何苦为难你。” “是他自己急急忙忙的出门撞了我,我还先给他道歉了,他竟然看都不看我一眼,简直就是目中无人,我以后再也不想去瞿府了。” “聂青云可不是这么这么急躁的人,你可知他何事匆忙?”这时,正在打理院子的张浩突然问道,他自渝州开始便格外注意聂青云,所以此时宁须的一句话很快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话都没说上,哪里知道他急匆匆的做些什么。”宁须显然还在生气。 “小公子可看清他往何处去了?” “出了门往南边去了,具体去了哪我可就不知道了。” “小公子大人大量,何故为这点儿事儿生闷气,行了啊。”张浩一边安慰着宁须一边看向苏木。 苏木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张浩行了一礼,告退而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张浩狐疑的回到了将军府,恰好撞见了也是刚回到府上的夏旭。 夏旭身上还有几分酒气。 “让你去办事儿可没让你喝酒啊。”张浩道。 “这你小子就不懂了吧,丞相府上的管事就好这一口,不喝点儿酒这事儿能办成吗?”夏旭得意的说道。 “按你这意思,有眉目了?” “反正都要报予夫人知道,咱们里边儿说。” 张浩、夏旭进门拜见了国公夫人。 苏木向来也没什么架子,便让二人坐着说话。 “属下通过多方核实,并最终从边相府上的总管事何勤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边相府上并无姓安的人。”夏旭说道。 “你确定查清了府上的每一个人?”苏木问道。 “边相府上护卫、仆役一共一百单七人,着实没有一个是姓安的,边相向来厌恶臣子豢养门客,特别是像秦庸那样,所以他府上除了自己的内务总管和几个贴身门徒之外,并无其他门客,而这些人也没有一个姓安的。” “将军既然在怀疑,就必然有道理,除非是哪里出了偏差。”苏木狐疑道。 自收到陶臣末的密信,张浩、夏旭便一直在探查丞相府上有无姓安的人,经过数日查访,各方消息汇总起来,确实没能对出一个姓安的人。 “边相正直清明,身边既然没有门客,暗地也就不会有,可你刚才提到秦庸,我倒是突然有一个想法。”苏木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夫人的意思是说将军说的相府并不是指边相府而是前朝秦庸的相府?”夏旭有些不解。 “大将军指令向来不会含糊,而且秦庸已是前朝之人,他的府邸早就成了废墟,他豢养的门客也早就散尽,将军不会让我们去查已经不存在的东西,我这想法确实有些奇怪了。”苏木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属下如何回复将军?” “照实回复就是,不过也可以提提我们的疑虑。张浩,你呢,匆匆忙忙出去,可有收获?” “巧了,属下往南去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往回走的聂青云,属下与他是在瞿府往南约莫八里处的万民街碰上的,此地繁华,不知从何着手,但看聂青云匆匆赶路的样子应该是从其他地方经过万民街,所以属下又往前走了走,再行二三里地,便是一个叫做正阳巷的地方,此地清静,多是些寻常百姓所住,也是无从着手,但正因如此,让属下想到了当年在渝州的时候,聂青云所接触的那几个西境人所住的地方和这正阳巷及其相似,所以属下怀疑,他的目的地应该就是那儿。” “聂青云有动静了?”不明所以的夏旭问道。 “此事容后我在与你说,夫人,将军说过,聂青云武艺高超,我们是没法随时紧盯着他的,否则很容易暴露自己,属下以为,要不咱们来个守株待兔?” “这是个好办法,如果说这里有什么人是聂青云急着想见的,那以后他肯定还会去此处,我看这样,你就在大道上找一处住宅,想法购置下来,这样你常驻那里也不会引人怀疑。” “好,属下这就去办。” 整日闲得无聊又心有不甘的兀考先最近状态很差,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始终没想通自己的主子为什么非要对那个邱心志说的话深信不疑,后来听说邱心志自己离开了北弃军营,他还高兴了一阵,想着邱心志既然已经离开,那么图兰冰穆肯定会很快重新启用自己,可是左等右等却始终没见动静,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又瞬间跌至谷底,无法,只得每日饮酒数羊,想着这辈子差不多就这样算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个月,突然有一天,正在昏睡的时候模模糊糊的听到了有人在呼叫自己,兀考先睡眼惺忪的起身,很是不快的抱怨了几句,然而来人却异常兴奋,大道恭喜,细问之下才得知主子重新启用了自己,兀考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拽着来人细细问了好几遍,得到来人肯定的答复后,兀考先竟是抽泣不止,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于是乎连收拾都省了,直接跟着来人返回了雪狼城,然后转道往渤州赶,让他兴奋不已的不仅仅是自己被重新启用,更重要的是王爷默许了他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作战,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大开杀戒。 趁着这几日空闲,陶臣末仔仔细细的对当前的局势进行了分析,对狼骑的作战方式进行了无数次防御演示,他知道,只要能够一战而胜,狼骑战无不胜的神话就将会被打破,今后在与北弃人对阵时,便将手握巨大的心理优势。 而泰安传来的消息让他很是不解。 “将军,可查到眉目了?”魏文忠看到眉头紧锁的陶臣末,不由得问道。 “边相府上并没有姓安的人。” “会不会郡主听叉了?” “我也不确定,但是夫人提出了一个怀疑,那就是郡主所说的相府有可能不是边相府而是秦庸府。” “秦庸府?不可能吧,秦庸相府早就灭了,门客也作了鸟兽散,而且就算确有这么一号人,他既是秦庸门客,如何能得知我大渝机密?” “文忠,假设郡主没有听错,夫人的怀疑也有道理,你觉得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就是曾经秦庸府上某个姓安的人在秦庸倒台之后又想法蛰伏到了我大渝朝上,并通过某些手段获得了我们的机密?” “秦庸府上姓安的人?难道是他?” “经夫人这么提醒,我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之前在尹州,归一城皇甫城主曾对我说过,安影栋乃是卫戎暗探,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四处征战,我将这事儿给忘了,现如今看来,郡主口中的‘相府安先生’恐怕就是指的安影栋。”陶臣末好像就要将幕后的一切串联出来了。 “此人被称为相府智囊,是秦庸的首席谋士,在前朝谋职时,虽未曾见过其人,但这名头可是听过啊,只是谁会在这时候想到一个已经不存在的相府呢。”魏文忠缓缓道。 “秦庸失势,安影栋销声匿迹,如果他真是卫戎暗探,绝对不会就此隐匿,按照皇甫城主的猜测,当初冉明栗在西境遇刺身亡,这安影栋就脱不了干系。”陶臣末说道。 “安影栋名气极大,见过他的人也不少,特别是边相还有陛下当年多多少少都与他有过接触,所以他不可能亲自潜藏在大渝朝堂之上,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替他打探消息的另有其人。”魏文忠分析道。 “你说得不错,他既亲自前往北境求见图兰冰穆,那么在朝堂之上探听天机的就一定不会是他,否则这样风险太大了,可正因如此,我们会更难将这个人找出来。” “将军,如果这个人能够得到陈振纲将军的行军图,就一定还会获得其他更多的机要消息,我们越晚找到他,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就越大,事不宜迟,要不要立马将此事报告朝廷?”魏文忠很是担心。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现在上报,以陛下的决心,必然会立马对各部进行整饬,当日在朝堂商量军机的人每一个都有嫌疑,而这些人现在几乎都手握重兵在外作战,一旦有人从中作梗,前几日我与图兰冰穆怒目相对的画面必然会重演,你我如何向陛下、向其他袍泽交代?”陶臣末十分谨慎的说道。 “哎呀,其中利害竟然如此复杂,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卫戎的暗探继续刺探我大渝军机啊,将军可有什么两全之法?” “现如今各路大军都已奔赴各地作战,将在外,多需灵活决断,卫戎暗探不可能掌握所有大军的动向,这件事自然是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此事干系重大,我不想让夫人卷入其中,所以你我的猜测暂且压下,先不要传回泰安,张浩、夏旭并不知道安影栋,所以也不会贸然行动,待与北弃分个高低之后,无论胜败,我都是会回泰安一趟,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好,将军怎么决定,文忠就怎么做。” 对决 对决 图兰冰穆依旧沉浸在痛失至亲的哀伤之中,但是他知道弃族男儿决不能因为哀伤便沉沦堕落,先祖们崛起的过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所以才有弃族今日的辉煌,自己王妹的殒命也将是弃族人崛起的漫漫长路中所必然的一条英魂,逝者如斯,生者已矣,他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陶臣末这个可怕的敌人。 安影栋如今还待在滁州北弃大营,图兰冰穆很清楚他的目的,安影栋也从来没有隐藏,但图兰冰穆还是不得不按照卫戎人的意思做,要想入主中原,陶臣末这座大山就必须要跨,这就是聂无相的阳谋,此刻无论是先对付陶臣末还是先对付卫戎人,都总有一方会无形中获利,但介于王妹的死与陶臣末有莫大的干系,所以他希望用最强的力量来与陶臣末一分高下,如此既可以试试敌人深浅,又能对死去的妹妹有所交代。 陶臣末很遵守约定。 双方各自囤积十余万人列阵长垣城外十里处,战旗连绵,杀气冲天,此刻的天地间,除开不绝于耳的战马低嘶,便只剩下旌旗破风的凛冽之声,其他再无人间声响。 陶臣末与图兰冰穆各自倚马阵前,面容肃杀!他们都很清楚,这一战,将决定很多事,既分个人成败,也定天下格局。 图兰冰穆抽出腰间弯刀,指向苍穹,朗声呼道:“以敌首,慰亡灵!” “以敌首,慰亡灵!”响彻天地。 陶臣末面不改色,长枪一指,只喊了两个字:“列阵!” 狼骑飞奔而来,铁蹄踏起尘土万丈! 破尘而来的是狼骑的飞箭。 云卫列阵前两侧的是重盾方阵,由程铭纬指挥,其后,是百余个步卒方阵,陶臣末居阵中,各阵之间留着约莫两骑通过的间隙,最后,便是大名鼎鼎的飞云骑,由魏文忠统辖。 狼骑的第一波飞箭并没有落到云卫头上,但随着距离拉近,箭矢开始逐渐朝云卫砸来,云卫将士只管举着盾牌抵挡,寸步不移。 程铭纬一直低压着手掌,等待着。 “放!”时机到来,程铭纬抬起手掌,万只箭矢瞬间被惊云弓弹射向天空,尔后下坠,紧接着,便是敌人的惨叫,狼骑飞快,惊云弓只放了三轮,便已可见敌面,程铭纬挥舞战旗,惊云弓开始放低角度,平射来敌,目的不再是人,而是战马,图兰冰穆早就听说过惊云弓的厉害,所以战马头部、腿部、前胸都有铠甲罩护,但为了保证战马速度,马用战甲并不能太厚,于是乎,劲猛的惊云弓最终还是发挥了作用,随着悲惨的嘶鸣不断传来,冲在最前的战马接连倒下,可是狼骑并没有停止冲击。 距离已经拉到不足两百步,程铭纬再次挥舞战旗,惊云弓退去,两侧重盾立马补上方阵开口,最中间的缺口则由惊云弓方阵将士拾起早就摆放在身侧的遁甲,由箭手立马变成盾手,后续人手一部分则负责借力,助持遁者抵挡战马冲击,一部分负责保护盾手,防止被坠箭击中,还有一部分则是长矛手,负责由盾隙捅刺来敌,三军将士,各自分工,相互配合。 狼骑的第一波冲击被云卫的重盾阻挡住了,后续将士陆续被挤压在云卫方阵之外,见此情形,程铭纬立马指挥退下来的惊云弓箭手,斜向天空放箭,利箭刚好越过前方盾阵,尽数落在狼骑头上,狼骑尝到苦头,冲击力立马减弱。 图兰博秀见势不对,立马以牙还牙,狼骑将士也朝天放箭,双方都各有损伤,但由于云卫前方盾阵被保护得很好,狼骑始终没有能冲破云卫防御。 如此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图兰冰穆有些心急了,他约莫盘算了一下,推断云卫目前的重心一定在前阵,只要挡住狼骑冲击,接下来就会陷入阵地战,这样狼骑的优势便无从发挥,如此下去肯定不行,于是立马示意金乌率军从侧面进攻。立于阵中高台的陶臣末见得清清楚楚,大旗一挥,前方盾阵突然露出许多缺口,一直被挡在阵前的狼骑终于如山洪般向云卫阵中冲了进去,金乌突然发现,云卫的侧面也不再尽力防守了,同样开了很多缺口,他也没想那么多,只道是云卫吃不消己方的冲击开始龟缩了。 云卫中间方阵是分割成三百余个的小步卒方阵,各阵之间留有约莫两骑通过的间隙,狼骑涌入其中只觉畅通无阻,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些小方阵的外围依旧是盾牌手,护着阵中的将士,狼骑的弯刀只能毫无作用的挥砍着盾牌,间隙之间随时冒出一支利茅或是砍刀,狼骑战马接连被放倒,随之跌落的骑士很快便被剁成肉泥,如此反复,狼骑就如飞奔的兔子,而云卫步卒方阵就像那一个个铁笼子,让他们一只只有来无回,曾经难逢对手的北弃狼骑在云卫的阵中显得那般柔弱无力。 图兰博秀往前冲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陷入了麻烦,但身后骑士不断涌来,他已没有退路可言,左右观察了一番,他发现陷入阵中的狼骑将士骑着战马高高在上,而云卫步卒则利用立于稳地的优势专攻骑士下路,或是人腿或是马腿,而他们自己则由后方将士保护得十分周密,这让狼骑非常吃亏,于是他干脆跳将下马,招呼身边的骑士一起进攻,意图撕裂就近方阵,一旦撕开一个缺口,便可以利用自己的勇猛推到一个方阵,只要可行,破了这个节点,狼骑的空间便可以扩大开来,冲击力也就会慢慢恢复。 图兰博秀凭借自己的蛮力在几名北弃壮汉的配合之下终于将一个方阵撕开了一道口子,其中一个汉子立马跳入其中,但也就在一瞬,方阵的缺口突然又合上了,只听一声惨叫伴随利刃砍杀肉身的嗤嗤声传来。 图兰博秀眼冒血光,大吼道:“杀光他们,替郡主报仇。”尔后怒嚎着挥起手中的狼牙棒狠狠在砸在步卒的盾牌之上。 这一棒力道之足,直接砸飞了三人,还不等方阵合上,图兰博秀继续挥舞着同样充满愤怒的兵器一通乱砸,云卫将士哪里抵挡得住,一个方阵瞬间变得七零八落,狼骑抓住机会如砍瓜切菜般将这一个方阵的士卒全部冲倒。 见此招奏效,图兰博秀招呼左右故技重施,就近方阵很快被破了好几个,离得较近的程铭纬大喊不妙,同样招呼左右杀向博秀,可这些人根本抵挡不住博秀的蛮力,不几个汇合便被打倒一片,程铭纬虽说也是生猛异常,但着实敌不过博秀蛮力,按照陶臣末的吩咐,曹焕需要负责程铭纬的安全,但是瞿红袖给他的密令却是要想办法让程铭纬出些意外,只要皇帝长子在云卫账中出了意外,那必然会引起程锦尚对陶臣末的不满,陶臣末这颗钉子自然就轻而易举的拔除了,所以当看到程铭纬被图兰博秀不断压迫,曹焕一时之间犹豫了起来,程铭纬出意外,自己肯定会被陶臣末找上麻烦,但战场之上本就无定论之事,按照陶臣末的性格,也不至于会杀了他,他越是犹豫,程铭纬越是险象环生,也就在那么一刹那,当时在青城的一幕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那天若是没有程铭纬,他曹焕早就身首异处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算计,曹焕从侧面掩杀过去,一个飞踹,将图兰博秀踹了一个趔趄,程铭纬终于得到了踹息之机,图兰博秀再想杀回来,却被前来保护程铭纬的云卫将士围城了一团。 趁此机会,曹焕赶紧拉起程铭纬后退,程铭纬不服,还想再战。 曹焕劝道:“大将军说过,以阵为首,不可逞匹夫之勇,殿下若是出了意外,会坏了将军大计!” 程铭纬一想,陶臣末确有交代,自己要是逞一时之能让陶臣末大计落空,受损的可是十万袍泽性命,所以尽管心有不服,最终也还是只得回到自己的阵中。 看那装束,图兰博秀如何不知道对方是个重要人物,要是能一举拿下他,对敌打击自是大有裨益,但奈何云卫阵法衔接流畅,被搅乱一个方阵后,就近方阵便会很快压缩过来,他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陶臣末深知北弃狼骑冲击力之厉害,要想防止大军被狼骑冲乱,只能是形成堡垒压缩对手冲击空间,所以严令各阵不得松口,冲入阵中的狼骑果然被死死限制,图兰博秀只能凭一己之力扩大己方空间,但双拳难敌四手,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图兰博秀便感觉力不从心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被对方耗死,于是赶紧翻身上了就近的马匹,招呼左右从侧翼突围,意图打破对方持续不断的压迫,但也就在此时,陶臣末令旗一挥,后方步卒开始杀向前来,对还在方阵之间来回穿梭的狼骑进行扫荡,一时之间,狼骑死伤者众。 图兰冰穆眼见自己的骑兵冲入阵中之后苦苦挣扎,心里十分清楚再这样下去必然会招致惨败,此时鸣金收兵或许还有机会,但他觉得还不是时候,更多的是心有不甘,干脆长刀一指,后续骑卒铆足劲继续冲向云卫大阵。 陶臣末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待后续狼骑冲入阵中与云卫将士绞杀在一起之后,陶臣末再挥帅旗,后方一直未动的魏文忠心领神会,大吼一声“杀!”,飞云骑分成两队离开云卫大阵,直接杀向图兰冰穆本部。 由于图兰冰穆已经将最后兵力指向正面战场,此时身边只有几千精锐在了,他其实一直都没看见飞云骑的动静,但他猜测陶臣末应该是把飞云骑留在最后以优势精力迎战狼骑,可怎么也没想到陶臣末竟然敢将其独立出来抽离本部杀向自己,虽说知道自己已经处于劣势,但当年统一北境诸部不就是以少胜多嘛,所以他也并没有过多惊慌,立马示意左右迎敌。 虽处乱战之中,图兰博秀还是很快明白了陶臣末的意图,本已筋疲力尽的他在保护自己王上意志的驱使之下,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想要杀出重围赶紧去支援图兰冰穆,奈何此时陶臣末已经亲自领着精锐向自己围剿过来,另一边的金乌日子也不好过,身上也已是鲜血淋漓。 此刻的飞云骑与剩余的狼骑全都铆足劲想要尽快杀死对方,没有技巧、没有战术,只能是死拼。 陶臣末也十分清楚,他必须要尽可能拖住所有阵中狼骑,才能保证魏文忠那边顺利,毕竟他十分清楚若是论单兵作战,飞云骑是无法保证可以一对一赢得了狼骑的。 根据程铭纬的指引,陶臣末直接朝图兰博秀杀去,杀了他,以首示敌,必能瞬间浇灭敌方士气。 此刻的图兰博秀哪里还是陶臣末对手,只几个回合便被陶臣末枪身扫飞,他嘶吼着,因为眼前这个身着白衣的人就是害死自己郡主的凶手,可惜,他并不能亲手杀死他。 陶臣末步步紧逼,图兰博秀艰难起身,就在他准备与其拼个鱼死网破之际,由侧翼杀将过来的金乌终于与阵中狼骑汇合了,他挡在图兰博秀身前气喘吁吁的说道:“王爷身边已无多少兵力,将军休要在阵中缠斗,赶紧突围支援王爷,这里我先替您挡着,快走!” 比起替郡主报仇,图兰博秀知道此刻护住自己的王上更为重要,所以他也没再多言,只是说道:“我在王帐等你!” 说罢与金乌各朝一方杀了去。 长垣一战,持续了将近一日,两方共计二十余万大军相互绞杀,陶臣末利用战阵优势,很好的限制了狼骑的冲击,并兵出险招,让阵中狼骑分心,彻底瓦解了对方战力,图兰冰穆战败,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弃狼骑损失大半,剩余残兵退回长垣。不到半日,秦筅大军北上,陶臣末随即挥军强攻长垣城,北弃残军还没来得及喘气儿便又匆忙应战,图兰冰穆不得不放弃佑、桐关隘退回桐州腹地,大渝精锐夺回佑州战略要地,天威北移。 望着身边筋疲力尽的将士,图兰冰穆只能是无助叹息,这一战虽然不至于让他就此万劫不复,但其利害关系显而易见,佑州战略要地丢失,意味着马踏中原的计划不得不无限期推迟,更重要的是,渝军得此要地,今后便攻守自如,随时可以对桐州乃至整个北境形成战略纵深,除此之外,此战过后,渝军,特别是云卫对北弃狼骑便有了心理优势,狼骑战无不胜的传说终究是破灭了。对于图兰冰穆来说,还好还有退路,一来,桐州墨兰关尚掌握在自己手里,陶臣末要想从桐州入北弃,必须要拿下墨兰关,图兰冰穆大可以在此做做文章,二来,兀考先此时应当就要抵达渤州前线了,此人是把尖刀,只要他能搅乱渤州战局,陶臣末自会首尾难顾。 图兰兀考先几乎是一刻不歇的赶往渤州,一方面是因为重新被启用的兴奋感使他精神抖擞,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汉人的仇恨和不屑让他跃跃欲试,他知道自己是带着特殊使命的,渤州战局打不开,自己前来的目的就是打破僵局。 先前图兰冰穆已经下令对狼骑控制区域内的义军和百姓进行严压,但兀考先觉得还不够,要让李秀主动出击,必须要刺到他的痛处,汉人最爱虚情假意,他们嘴上最在乎的无非就是所谓的黎民布衣,那就是试试他们是不是真的在意。 于是,兀考先到达前线后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斩杀了所有被关押的义军,男女老少,一个都不放过,并把一些尸首直接运到云卫驻守的阵地前,此外,下令征粮队伍对辖内百姓一律采取“净收”政策,意即能收到的全部收走,哪怕是一颗土豆,如遇抵抗杀无赦。一时之间,整个狼骑控制境内,百姓哀嚎遍野、尸骨如山。汉将常讯、余庆大有不满,但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一切不出意外的很快便传到了李秀、陈振纲耳中,二人火冒三丈,想不到图兰冰穆竟然重新启用了兀考先这个屠夫,看样子他是已经坚定了要以杀立威的决心,抛弃了先前所有的怀柔手段,民心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二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对于兀考先的算盘他们自然是十分清楚,兀考先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引他们出城作战,若是从战略上考虑,干脆稳坐钓鱼台任他兀考先瞎折腾,但是人心是肉长的,况且死去的都是自己的同胞,若是为了赢得战事而对城外的杀伐充耳不闻,那自己就和兀考先没有什么差别,就算最终耗住了兀考先,但自己一辈子都要不断的自责,所以二人合计之后决定一方面将当前的局势向朝廷奏报,并同时告知陶臣末,另一方面及时派出大军与狼骑接触,胜了自是好事,若是败了,起码尽了人事,不用遭受谴责。 达到了目的,兀考先自是欢喜不已,他立马令各路骑兵随时准备迎战,他要再立威名。 其实渤州的云卫将士也并不是怕狼骑,主要先前朝廷的战略就是只守不攻,军人天职便是听命行事而已,后来见着兀考先不断残杀无辜百姓,将士们早已怒不可遏,现如今听说终于要主动出击了,战意可是丝毫不必狼骑要差。 李秀与陈振纲兵分两路,李秀先留守,陈振纲率军出击,两军交战于野,鏖战数日,狼骑充分利用了骑兵优势,冲杀迂回,打扰并重,渝军疲于应对,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回,兀考先首战告捷,自是难掩喜悦之情,他彻底明白了渝军的软勒,决定一试到底。 这时候,佑州战报传来,传信之人正是他的亲信伯羽。 “王爷可安好?”,兀考先狐疑道,在他看来,狼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败了。 “王爷受了些小伤,但无大碍,博秀大将军深受重伤,但也无性命之危,只是……” “只是什么?” “金乌兄弟没能活下来。” 兀考先啪的一拳砸在桌上,怒道:“陶臣末败我王上,杀我兄弟,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王爷有令,让将军一定要在渤州拖住渝军,一旦失了渤州,渤、佑两地的渝军必然会全线推进,到时候我们恐怕就很难守住桐、滁之地了。” “你回去转告王爷,本将不光要拖住渝军,还要杀他们的领头来替郡主还有我无数弃族男儿报仇雪恨,你来之前,本将已大胜一场,让王爷安安心心等着,我一定会替他出了这口恶气。” “奉王爷令,卑职过来便跟着大将军,不回桐州了。” “那正好,再过几日,渝军必然会再次出城,到时候就给你机会让你出出恶气。” “报!”这时候,帐外突然有人来报。 “有何鸟事?” “大将军,常讯、余庆将军部与讯刺赫颜将军部的人起了争执,两边的人打起来了。” 图兰兀考先大为不满,立马出门查看。 “继续打,不要停!”看着眼前这一切,兀考先厉声说道。 但两部的人看见兀考先之后却再也不敢动手了。 “不是喜欢打吗,怎么不动了?” 无人敢应。 “赫颜,怎么回事?” “大将军,常讯跟余庆有令不行便罢了,竟然敢干涉我依令行事,还拔刀相向。” “常讯,是这么回事儿吗?” “大将军,她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赫颜将军非说她们是叛军,卑职看不过便多嘴了几句,想不到赫颜竟然恶语相向。”常讯指着趴在地上的一对母女,气愤的说道。 兀考先走上前来,蹲下身子,问道:“小姑娘,我问你,你是叛军吗?” 小女孩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哪里还能说话。 “那我问你,你是吗?”兀考先又问向女孩的母亲。 “大将军,放过我们吧,我们不是什么叛军。” “那你为何藏着粮食不上交?”赫颜插嘴问道。 兀考先盯了他一眼,赫颜立马闭嘴。 “有这回事儿吗?”兀考先微笑着问道。 “大将军,我们只剩下那么点儿口粮了,孩子身体虚弱,她需要吃饭呐,求将军开恩。” 兀考先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问道:“严重吗?” “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我便徇了私,藏了几把米,可我们真不是叛军啊。” “私藏粮食,可是大罪。”兀考先突然冷冷的说道,尔后抽刀便将这妇女一刀结果了。 “大将军!”常讯怒吼道。 “本将早就言明,任何人不得私藏粮食,常讯,你难道不知道军令如山吗?” “可是他们只是妇孺,留下口粮,罪何致死?”常讯双目充血,紧握拳头。 一旁的余庆紧紧的拉着他,眼里同样充满悲愤。 “非常之时,没有任何特殊,将士们需要足够的粮食来填饱肚子,这是本将的军令,你不服?” 常讯咬着牙齿,怒到发抖,但是却再难说出丝毫言语。 而此时的赫颜则嬉笑不止。 兀考先走过去就是一巴掌,拍得他眼冒金星,怒道:“有力气留着给老子杀敌,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还好意思笑。” 赫颜立马站正,面无表情。 “本将事毕,要打你们继续。”兀考先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时的小女孩早已吓晕了过去,常讯和余庆立马将他抱起,愤怒但别无他法。 赫颜狠狠的盯着二人,说道:“妇人之仁,难成大器。”说罢也径自取了。 “大哥,你我跟随王爷而反渊庭,为的是重振乾坤、造福苍生,如今这般模样,天下苍生还有福祉可言吗?”余庆悲怒的问向常讯。 “这绝不是王爷之意。”常讯还抱有一丝幻想。 “大哥何必再自欺欺人,王爷重新启用兀考先,不就已经说明问题了吗?” 常讯无言以对。 “再这么下去,北境将再无百姓了。”余庆继续说道。 “那你……” 二人正说着,晕倒的小女孩哽咽着醒了过来,常讯立马搂住她,不让她看到眼前的惨状,安抚道:“没事儿没事儿,有叔叔在。” 余庆看看他,又看看躺在血泊中的那妇人,此时也就没再多言了。 这边遭遇重创的李秀、陈振纲甚是恼火,北弃的骑兵实在太灵活了,你追他跑,你停他打,你退他追,真是叫人苦不堪言,可又不能放任这兀考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肆意砍杀百姓,二人当真是焦头烂额。 好在没过多久二人便收到了一个好消息,云卫主力在佑州击败图兰冰穆,北弃北撤,他们很清楚,一旦佑州平衡被打破,那么就意味着兀考先会多一丝顾虑,这对减轻他们二人的压力总算是有帮助的。 可没过多久,李秀便担忧起来。 “李秀兄弟,你是在担心什么呢?” “兀考先是个疯子,他的主子在佑州吃了陶将军的亏,这兀考先会不会在你我二人身上报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咱们守着城,除非这小子长了翅膀,否则他奈何不了我们。”陈振纲豪气道。 “话虽如此,可卫国公你也见着了,兀考先针对我们的方法不仅仅是攻城,他是会无差别的斩杀无辜百姓的。” 说到这一层,陈振纲也只得叹气,缓缓道:“咱们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得想个法子反客为主。” “兀考先自视甚高,而且他已经击败过我们一次,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更加轻视我们,这一点倒是可以做做文章。”李秀若有所思道。 “请君入瓮?” “国公爷以为可行?” “兀考先也算是颇有名声的人,若说他单单就是一个莽夫怕也有些偏颇,要想让他吃亏,你我得好好合计合计。” “这是自然,要打就得打准、打疼。”李秀道。 “你可有了两全计划?” “兀考先肯定会继续滥杀无辜,我们再寻机出城与他接触,他定然还是会利用骑兵优势不断袭扰,时机成熟,我们便撤,此时便可以来个请君入瓮,让他尝尝我们的厉害。” “我看可行,但地点得找准,北弃骑兵来去如电,机会稍纵即逝,我们只能以地形来限制他们的速度,从而延长我们的时机。” “卑职驻守渤州多时,对这边的地形还算是熟悉,为保万无一失,卑职再派人前去查探查探,一旦选定地方,我们便可依计行事。” “好,那就有劳李秀兄弟了,另外,先前被我们抓住的元仲士卒近况如何?” “好吃好喝的养着,听看守汇报,这些人在北弃军营的日子并不舒心,除了北弃狼骑正统,其他军士有不少是被兼并的元仲、女柔等部青壮,北境大军并非铁板一块。” “可这些人日常所居并非北弃中枢,恐怕他们也并不能提供我们想要的谍报。”陈振纲略有遗憾。 “倒也无妨,先好好养着,说不定就能有意外收获。” 噩耗 噩耗 云卫在佑州大胜的消息传至泰安,君臣俱悦,躺在大渝卧榻之侧的饿狼总算是后退了一步,渝军守着佑、桐关隘,北弃骑兵对泰安的直接威胁可以说算是解除了。 程锦尚入主泰安之后,除了派兵打击周遭强敌,还做着每一个开国之君都必须要做的事,那就是肃清前朝余孽。泰安是前朝国都,自然是重点肃清的对象,好在天机院在瞿红袖的领导之下十分得力,经过几个月的严排,几乎再难见到什么前朝余孽作乱的事件了,之后佑州的余怀群又打着长宁王的旗号闹事,好在他也被陶臣末砍了脑袋,手下士卒早已各自散去,这一笔账也算是算清了,但令他忧心的是尹州那边好像一直不太安稳。先前任蒹葭和季河清率军前去围剿长宁王叛军,最终抓到了百余人,季河清与任蒹葭在尹州多方清查,也没见到所谓的十万大军,最终只得押着这百余人回泰安复命,看到这群乌合之众,程锦尚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可刚过去不到一个月,尹州又有急报传来,说又有人打着长宁王的旗号四处截杀官兵、抢夺官银,这次不光是陆上,海上也有民船被抢,程锦尚大为光火,没想到尹州局势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同样难以置信的自然是季河清和任蒹葭了,他二人明明就是劳心费力的四处查探了,恨不得把尹州每一块土都翻过来找一遍,可结果竟然还有叛军?这下后果可严重了,说轻一点,那叫清缴遗漏,说重一些嘛,那就是有负圣命,严肃点说,那是要掉脑袋的。 如此局面,瞿红袖当然是喜闻乐见。 她正准备好好看一场戏。 可很不巧,陶臣末大胜一场,程锦尚一高兴,只顾着表功陶臣末并示意让他尽快拿下桐、滁二州,以期将北弃人彻底赶出大渝,所以暂时便没有追究季河清与任蒹葭履职不力之责。 瞿红袖有些沮丧。 不过很快,她又高兴起来了。 西境战报传来。 “骁卫遇伏,威远侯战死!” 程锦尚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成国公王金易西征,是他一手安排的,名义上是西征陆守夫,实际上则是寻机北上,突袭安州,而威远侯王立阳便是这支西征大军的先锋,这件事只有他和王金易二人知晓,王立阳则是到了凉州之后王金易才告诉他的,如此绝密之事,为何就被卫戎识破了呢?他想不通,更加让人痛惜的是虎将王立阳竟然战死凉州盘龙口,五万先锋全军覆没,无一生还!王金易挥兵驰援也遭受重创,在这大喜大悲的刺激之下,程锦尚一口气不顺,病倒了。 程锦尚一病倒,郑想容可着急了,她其实一直知道自己的夫君日日操劳,也惧怕他出个什么意外,所以除了安排御医每日精膳,每次出去看望苏木也要苏木替她收拾些滋补康养之物,奈何这人要生病是阻挡不了的。 “陛下可否听臣妾几句?”郑想容边替程锦尚喂药边询问道。 “皇后有话直说便是。” “陛下本也是军人,胜败乃兵家常事的道理应当比臣妾更明白,如何一次败仗就让陛下这般气急呢?” 程锦尚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西征军北上是朕的暗手,朕对之期望不比对定国公北伐的期望低,而且这件事朕未曾与任何人商量,只有朕与成国公知道,卫戎人是如何知晓并能精准设伏的,其中牵涉众多,更何况,威远侯是何许人?我大渝立世之功臣,杀朕股肱,朕岂能好过?如此一来,便不再是一次败仗而已,而是朕的决断和西境局面将如何继续的问题,尹州又传来长宁王叛军的消息,如此种种,朕如何能泰然处之?” “可陛下现在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不是?威远侯为何会被伏击,当时兵力调动是如何安排的,我们一概不知,这件事只有成国公才清楚,西境战局暂时打不开,先放着也不影响大局,卫戎国力岂能和我大渝相比,他们打一场胜场决定不了什么,陛下若是想知道详情,将成国公召回来问问也就清楚了,至于尹州,先前荣国夫人和平远侯已派兵平定过一次,多番查找不也只找到那么些乌合之众,荣国夫人和平远侯也是功勋卓著的将军,他们的能力毋庸置疑,既然他们没有找到所谓的十万叛军,就说明这些人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陛下已问鼎天下,这些小打小闹起不了什么用,臣妾认为,倒不妨让他们先闹闹,若真还有十万叛军,又岂会限于截杀官兵抢夺官银这样小打小闹的事,所以臣妾以为,这些人不足为惧。”郑想容平静的说道。 “哈哈哈,果然不愧是朕的皇后,听你这么一说,倒着实宽慰了不少,可能是朕太急于求成了。” “所以朝中大事陛下且先交予边相打理,这些日你太累了,借着这件事儿先好好休息两日,等养好了身体再一一处理定能有奇效。” “可朕也不能什么都不管,立阳战死,朕无法安心,他是臣末一手提携的,又救过振刚的命,所以这个消息必须要让臣末和振刚知晓。” “陛下不怕影响他们在前线的情绪?” “情绪必然是会受影响的,但朕不应当瞒着他们,告诉他们也能让他们多些警惕,天下未定,朕不能再失去任何股肱之臣。” “怎么样?”聂青云见瞿红袖从宫中回来,急忙问道。 “程锦尚下令朝务暂由边相打理,我并未见着他,看样子所受打击不小。”瞿红袖本是想去试探试探程锦尚的下一步计划,但没想到这个消息给他的重锤比想象中要大,她的拜访被皇后郑想容直接拒之门外。 “他定没料到院首会洞穿他的谋划,给了他致命一击。” “程锦尚是个聪明人,他暗遣王金易突袭安州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此次大军遇袭,他定会彻查军机泄露之事,所以我们丝毫不可大意,你去转告袁尚,最近不要再来府上了,做好日常事务便是,另外,赵简之那边没有十分必要也不要过去。他们向来轻视卫国,渝军此败会让程锦尚气急败坏,他定会发动新一轮的征伐,这又是我们的机会,所以在此之前,我不允许出任何差错,明白吗?” “属下明白,院首尽管放心。” “安影栋有什么消息?” “陶臣末与图兰冰穆交手之前曾传回来过消息,说是还待在北弃军中,并在设法打探焦连宋的消息,在此之后暂无其他消息传来。” “他无消息传来,我们也就不要主动过问了,总之,非常时刻,小心为上。” “可是属下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陶臣末在北境击败图兰冰穆,士气正旺,看样子图兰冰穆怕也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属下担心一旦他腾出手来,程锦尚很有可能会让他调转马头西进,这个人很可怕。” “曹焕办事拖沓了些,如果他能尽快在程铭纬身上做些文章,把陶臣末拉下马也并不见得是什么难事。” “会不会曹焕这小子久日待在云卫,生出了些许感情,于是便轻视了院首的命令?” “不要做没有根据的怀疑,特别是对自己人,陶臣末如此精明之人如何不知道程铭纬的重要性,他岂会轻易让人接近一国皇子,越是局面难以打开的时候我们越是需要耐心,刺杀皇子需要绝对完美的机会,否则一旦被人知晓,由曹焕便可牵扯到你我,曹焕谨慎些并没有什么不妥。” “是,属下明白了。” “先按我的吩咐去把事情办了吧。” 而此时的陶臣末正心无旁骛的研究着眼前的局势,狼骑北退,佑州关隘得手,他从容了更多,摆在眼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趁胜追击,将图兰冰穆彻底赶出桐州,二是据关稳守,移师东进,先将渤州的狼骑扫除。 他仔细想了想,此刻桐州的图兰冰穆已经暂时站稳了脚跟,他以阵法对骑兵的招数眼下显然不能再用一次,那么这边的胜负五五分,但如果此时移师渤州,与李秀部夹击北弃守军,胜率绝对超过五成,而且眼下是兀考先主持渤州战局,此人勇猛有余而细致不足,对付他,陶臣末有更多的办法。所以综合来看,东进渤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但在行动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件事。 此地离归一城不远,他打算私下去拜访拜访皇甫俊容。 对于陶臣末的到来,皇甫俊容甚是高兴,这段时间以来,归一城一直在暗中联结义军抵抗北弃人,现如今北弃北退,他们也终于不用在暗中活动,大渝主帅到来,虽是个人名义,但也足以让他倍感安全,起码不用担心被北弃人暗算。 再一次来到归一城,陶臣末所见有更多变化,除了突显沧桑的皇甫俊容,最明显的就是方寸场上搭了更多的临时帐篷,这些都是供逃难到此的难民使用的。 “素闻平日里,一般人若想进归一城简直难如登天,逢此乱世,城主却敞开大门接纳难民,城主胸中有大义,臣末敬服。”陶臣末被眼前的这一切所震撼,由衷的说道。 “一位先贤曾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得同道抬举,将归一城奉为武林之尊,家国有难,自是当竭尽所能,只可惜力所不逮,小小城池庇不了天下寒士,所以在下才希望将军能够常胜,如此,才能安社稷、稳民生。”皇甫俊容说着拱手欠身。 陶臣末扶起皇甫俊容,道:“我尽力不负城主所望,看这百姓甚多,以归一城的收成怕是难以承受,待我回到军中之后,立马向城主拨付一些粮草,暂缓归一城之急,另外,劳烦城主让人选一些成年男子,若愿意入我云卫,便可随我回到军营,这样既可补充云卫兵力,也可缓解城中压力。” “将军想得周到,在下真是万分感谢!” “城主不必客气,我今日此来,除了拜访拜访城主,也还有几件事想要讨教讨教。” “将军请讲,在下知无不言。” “这焦连宋可有吐露什么?” “此人一开始一直揣着读书人的清高,并未吐露只言片语,见糊弄不过去,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他是通过此前在归一城拜学的一位木匠手中得到了我归一城的图纸。” “所述可信?” “在下已派人核实,他在投靠陆文昭之前便与这木匠熟识,而这木匠绘制归一城图纸也只是基于对归一城的仰慕而暗中所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其言可信。” “那城主打算如何处置这焦连宋?” “他引军攻城,自有过错,既查明原委,又正直难民蜂拥而至,便让他在这城中打打下手,算是将功补过吧,将军问起焦连宋,可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倒也并无具体原委,只是想到这件事而已,对了,城主可还记得安影栋这个人?” “安影栋?约莫有些印象。” “在尹州之时,城主好像对我说过,此人是卫戎暗探,此事城主能否确信?” “当初在下是摸着暗线往上找到他的,此人不光满腹谋略,还有一身武艺,在下几乎完全可以断定他就是卫戎暗探,但当初找到他的时候在下便已与他言明,告诉他不准再踏入中原半步,莫非他又出现了?” “实不相瞒,我并不敢确定是不是他,但是最近的一些事确实与他有些关联,所以这才来问问城主,想要确认一些事。” “将军若是有需要,尽管吩咐,在下定尽力相助。” “他最近出现是在滁州的北弃军营,但此刻已不知在何处。” “他是卫戎暗探,出现在北弃军营并不奇怪,只是看是以何种身份而已,他这样的人总是有着不同的身份和动机,在下可以传令滁州的兄弟帮将军查探查探,若有必要,在下亲自前去一趟。” 陶臣末摆摆手,说道:“我此次前来并不是要为城主添麻烦的,眼下归一城中还有这诸多事宜需要城主过问,至于安影栋,他若还有所图谋,必然会露出马脚,城主只需让各地兄弟们多多留意便是。” “这事儿好说。” 二人正这般说着话,说军营有人寻来,说是泰安有急报。 军机要事,容不得耽搁,陶臣末只得回身向皇甫俊容道别。 皇甫俊容突然提醒道:“将军若是有时间,倒是可以好好看看那本《滴水录》。” 陶臣末想了想,点点头,便既离去。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忙碌着的焦连宋暗自观察着,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听见二人说什么,便没有人知道了。 “什么事这般着急?”刚回到军营,陶臣末便问向魏文忠。 “皇印密信,属下未敢拆开来看。” 陶臣末接过信件,赶紧打开。 只见他突然面容失色,眼光涣散,双手无力垂落,信也顺势掉落在了地上。 跟随他这么多年,魏文忠从来没见陶臣末这般模样,于是也顾不得许多,立马捡起密信来看,程铭纬也赶紧凑过来一瞧究竟。 魏文忠的反应比陶臣末还要糟糕,瞬间瘫软下来,好在程铭纬一把扶住了他,让他就近坐下。 “这……”反应过来后,程铭纬好不容易吐出来一个字。 过了许久,魏文忠才“呜呜”哭了起来。 程铭纬不知所措,他一会儿拍拍魏文忠的肩膀,一会儿看看陶臣末,甚是为难。 好在陶臣末很快恢复了冷静,他示意程铭纬让魏文忠先哭会儿,因为他知道,整个大渝,除了王立阳的家眷,就魏文忠与其最为亲密,二人之前在云阳便是打打闹闹的老少配,这么些年征战过来,那种感情甚至比自己的家人还要深刻。 按照大渝密信翻译过来:大渝将士西征,威远侯领前锋,寻机北上,于盘龙口遇卫戎伏兵,力竭身亡,将士尽卒,成国公驰援,亦兵败之,详情待查,爱卿留意。 程铭纬来到地图前,仔细看着凉州的地形,有些不解。 “陶将军,这有些不对呀,盘龙口是凉州与安州的关隘,再往北就是卫戎大军驻守之地,按理说陆守夫不应该逃往此地才对啊,威远侯为何会在此处遭遇卫戎的伏击?莫非,陆守夫也与卫戎勾连上了?”程铭纬疑惑道。 陶臣末在沉思,良久,才回话道:“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与卫戎脱不了干系,又是聂无相,他太擅长于搅弄风云了,这个人极其危险。” “陶将军,那你认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陛下没有让我们移师西进的旨意,他传来这封密信就是想告知我们这件事情,也意在提醒我们要小心聂无相,如今臣等的目标还是北弃人,不将他们赶出中原,陛下不会安心。” “我们一定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然后全心全意对付卫戎,以前我们都太小看卫戎了,他们才是最终的得利者。”程铭纬愤愤道。 放下了王立阳战死的密信,陶臣末却开始不停的翻着李秀的来信,良久才缓缓起身,走过去拍了拍魏文忠的肩膀,说道:“文忠,立阳老哥战死,我们谁都不愿意接受,可是我们必须要振作起来,集中精力,然后才能替他报仇,你先缓缓,我去整军,咱们即刻前往渤州与卫国公他们汇合。” “不,大将军,卑职去,卑职没事儿!”魏文忠用衣袖胡乱的抹了两把眼泪,站起身来定定的说道。 陶臣末看着魏文忠,点点头应允。 不出所料,兀考先继续在北弃所控之地烧杀抢掠,他的如意算盘很简单,那就是利用陈振纲等人的同情之心引蛇出洞,而陈振纲先前已与李秀商量好了对策,而且还选好了几个伏击之地,以期将兀考先的主力调过来迎头痛击。 双方各有盘算。 但这一次兀考先在与渝军接触取得小胜之后并未全军出击,只派了约莫三千竟骑追击,倒不是他这么快就看透了陈振纲的计划,而是就在两军对垒之时他得到了陶臣末即将达到渤州的消息,所以他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先放陈振纲部歇一歇,陈振纲一看对方并未上当,干脆下令伏兵放弃伏击,他以为这是兀考先的试探,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计划。 很快,陈振纲与李秀便接到了陶臣末的密信,他即将前来汇合,并作了一些安排,陈振纲这才明白,估计兀考先也探知了这一消息,所以暂时改变了战略。 陶臣末的到来无疑为陈振纲、李秀打足了劲,毕竟他是带着击败北弃王庭主力的余威而来的,光凭这一点便可以给渤州的北弃人施加足够大的压力了。 可是兀考先却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大的压力,他没有继续追击陈振纲其实是另有打算,他向来不服陶臣末,论年龄,这人比自己的王上都还要年轻,他连自己的王上都有些不太服气,更别说更年轻的陶臣末,既然他来了,这一次必然会见个高低,而陈振纲等人就是他最好的诱饵。他深知陶臣末此来一定是要与陈振纲部汇合好集中兵力对付自己,那干脆就这边掉着陈振纲等人,只待陶臣末来救,自己再选择一个开阔之地直接奔杀陶臣末的云卫,让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布阵对付狼骑。 但话说回来,陶臣末其实也并不急着去与陈振纲汇合,相反,他进入渤州之后行军异常缓慢,生怕兀考先不知道自己来了,而且专走开阔之地,他就盼着兀考先来突袭他。 眼见还有约莫两日路程就要到达青城了,他干脆下令大军在一个毫无险要的地方驻扎了下来。 兀考先这段时间变本加厉的施加暴行,但尽管气得牙痒痒,陈振纲、李秀还是坚守不出,如此一来,兀考先断定陈振纲必然是已知陶臣末来援,死等着援军据守不出,这下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攻击陶臣末了。 兀考先大军一出,渝军暗探便如惊醒的夜猫般四处散去。 “禀大将军,北弃狼骑还有半日便可抵达阵前。” “传本将令,全军后撤,往雁归山!” 此次再往雁归山,对于陶臣末来说算是故地重游,当年他率季河清、任蒹葭等人带着飞云骑深入渤州腹地两百里,枪挑渤州诸将,打得陆家军狼狈不堪,这雁归山前当年也是一番激战。只不过这一次去往雁归山,不是攻而是守。 以阵御敌毕竟还是需要靠人力,狼骑的冲击力他是真真切切的见过,佑州的战法他不会重用,只有半日路程的雁归山万全可以替代一把有限的人力,兀考先如果够聪明,便不会进入山岭之中,但只要他人来,陶臣末就胜利了。 因为青城的陈振纲和李秀正等着兀考先大军尽出,他们的目标是北弃人的防城——宛城、汾瑶一线。 狼骑风雷一般杀向陶臣末,但是探子却报说陶臣末后撤了。 兀考先大为不爽,骂道:“他娘的,这就怂了?” “大将军,陶臣末诡计多端,小心他诱敌深入。”伯羽见识过陶臣末的利害,此刻警告兀考先说道。 “为何世人都怕他陶臣末?连我们大弃勇士都不敢直面于他?”兀考先有几分怒道。 “将军,不是我们惧怕他,是这小子确实一肚子坏水,小心为上啊。”伯羽继续劝道。 “陶臣末退去多长时间?退往何处?行程快慢?”兀考先向回禀的探子问道。 “算上卑职前来所耗时辰,此刻应该离开其原驻地近两个时辰了,退往何处正在跟随,行程正常。” “他要退无非是退往山陵之地,以阻我狼骑攻势,本将还真不明白如此胆怯之人是如何赢了王爷的,下令,继续追击,我大弃勇士从不空手而归!”兀考先战意正浓。 “可是……”伯羽有些担忧。 “没有可是,本将就要看看被奉为神的白衣小子到底有多少能耐,哪怕最终不能与之一战,我也要让他知道,面对我大弃勇士,他也就只有后退的本事,王爷在佑州丢失的尊严,本将替他找回来。” 既然主帅决意如此,伯羽等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况且兀考先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狼骑一路狂追,但还是没追上陶臣末的计算。 云卫在狼骑追上的半个时辰以前进入了雁归山,陆家军当年运送铁矿的车道还能通人,只是此刻已经长满了荒草,零星的点缀着一些小树子,现在看来,当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追到山前,兀考先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因为常年采矿的缘故,雁归山上并没有多少密林,山体本来也不见得多高,且沿山还有原来陆家用过的矿道,但陆家败后,这里前前后后被好几波人继续偷采过,现如今是山石错乱,杂草丛生,很显然不适合狼骑冲锋,而且不清楚哪里有矿洞,盲目冲锋只会让自己陷于不利,所以,他不得不停下。 云卫并没有刻意躲藏,双方约莫都能看见对方。 到嘴的肥肉,吃不着呀,兀考先怎能不急,但他更气愤,怒骂道:“世人都说你陶臣末是个不世之材,用兵如神,难逢敌手,今日一见,竟是如此胆怯,算什么男人,有本事下来和你图兰爷爷大战一回。” 陶臣末不理。 “陶臣末,你的一世英名今日算是毁在老子手里了,战都不敢战,算个狗屁的战神,汉人皆如此,无一男子汉。” 陶臣末还是不理。 兀考先更是气急,立马示意伯羽招呼左右一起谩骂。 云卫将士毫无动静,只是站在山石之间静静的看着狼嚎的北弃人。 明明是在骂别人,但兀考先总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忍无可忍,他大手一挥,一队骑卒呼啦着朝着可见的运矿大道冲了进去,不出意外,等着他们的正是一阵乱箭。冲过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 “陶臣末,你个怂货,有本事下来和你爷爷公平一战!” “求人不如求己,本将在这里甚是无聊,你自己却不敢上前来,谁是怂货还说不准呢。”山石之间终于传出了一声回应。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他娘的在山上设下埋伏,你让老子往上冲,你当老子傻?”兀考先气得不行。 “我不敢下,你不敢上,意思就是打不了喽?”陶臣末气定神闲道。 “放你娘的狗屁,是你不敢下!”兀考先吼道,山谷里都是回声。 陶臣末不再说话。 兀考先差不多都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 “谁他娘的跟你扯这个劲,将士们,汉人胆怯,躲着不敢战,冲上去活剥了他们!”兀考先实在忍受不了了,终于下令狼骑冲锋。 狼骑刚启动不久,一阵箭雨飞来,射程之远,力道之足,瞬间射翻上百人,但狼骑向来是有进无退,云卫的箭阵并没有让他们退却,反倒是更加起了杀心。 奈何惊云弓之威力并非浪得虚名,狼骑沿着矿道越往上冲,人员越发密集,惊云弓甚至可以一箭射两人,狼骑没有停。 箭阵突然停了下来,狼骑则依旧咆哮着。 “轰隆隆!”突然间,山间巨石雨下,这可比箭矢的威力大得多,几番乱石乱砸,狼骑的尸身与乱石彻底将上山的矿道堵死了,后续人马完全沦为了惊云弓的肉靶,兀考先一看形势不对,立马鸣金收兵。 他很气,但是别无他法! “将军这样不是办法!”伯羽急道。 “没什么主意就不要说废话!” “陶臣末以山为靠,地势占优,将军不要急于一时,他们这么多人,并无多少随军粮草,只要咱们围住他们,不出几日,他们自会慌乱!”伯羽建议道。 尽管兀考先喜欢速战速决,但眼下只有这么个办法。 步步为营 步步为营 待兀考先兵出两日之后,陈振纲与李秀带着精锐直奔宛城,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趁此机会拿下宛城,如果不行,那就逼着兀考先回援,然后调转马头与陶臣末夹击兀考先主力。无论怎样,兀考先败局已定,起码渤州是呆不下去了,这才是陶臣末最终的谋划。 本来都以为宛城是一场恶战,然而有两个人的出现让整个局势瞬间变得简单起来。 宛城的守将是赫颜,协助他的则是常讯与余庆。 先前因为百姓私藏口粮的问题,赫颜、常讯便是刀兵相向,兀考先在处理这件事时算是各打五十大板,本来赫颜与常讯在军阶上算是平阶,但这一次兀考先让赫颜主守宛城而让常讯与余庆为副将很明显就是在传达一个讯息,敢同情汉人百姓而违抗军令的,不会有好果子吃。谁都不傻,赫颜自然也看得懂兀考先的意思,他知道当日虽然是挨了一巴掌,但并不是因为将刀尖指向了自己人,而是因为自己没能很快摆平不听主帅命令的汉将常讯,所以此刻是他树立权威的绝佳时机,兀考先离开后,他下令常讯、余庆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在两日之内筹集到五万守军半个月的口粮,否则军法处置,宛城内能够征用的粮食早就征用完了,这明摆着就是在为难他二人。 常讯与余庆没征到多少粮草,反倒是见到了饿殍遍野,或是老弱哀嚎,或是妇孺啼哭,他们知道,自己心中当年的那一丝追求与幻想彻底破灭了。 所以当陈振纲率军攻打宛城之时,常讯与余庆主动请命镇守城门,并表示若有闪失,以命相抵。 在抵挡住数番强攻之后,常讯与余庆交换了个眼神,带着自己的亲信将城门后的北弃狼卫快速砍杀,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城门,渝军自是蜂拥而至。 帅府的赫颜万万想不到,看似固若金汤的宛城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敌人攻破了,自己很快也成了俘虏。 宛城百姓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就连当时长宁王旗竖在城墙之上时都没有这种感觉,他们自拜渝军将士,山呼万岁。 北弃营中的汉人将士被带到了陈振纲的面前,替北弃死战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但是渝军将士们眼尖,着军官甲胄的常讯被首先冲进城门的校尉认了出来。 “是你打开的城门?”陈振纲问道。 “不错,是我和我的好兄弟们开的门。” “为什么这么做?” “兀考先无道,赫颜好杀,我等不忍同胞罹难,是故献城。” “当初为何要替北弃人卖命?” “为了心中报复,为了朗朗乾坤,只是不料投错了门。”常讯悲戚道。 “你我都是前朝被迫害之人,为了生存和抱负各为其主,本无正邪之分,你们投了北弃而后知北弃无道,幡然醒悟为时不晚,我大渝求贤若渴,你今日有献城之功,若是有意,我大渝必欣然接纳,不知兄弟意下如何?”陈振纲很感激常讯的献城,有意招纳。 “多谢将军好意,只是我一叛将,怕是会辜负将军厚望”常讯有些自嘲的说道。 “北弃人在北境的所作所为世人皆知,兄弟你弃暗投明是深明大义之举,今日你若不开门献城,北境百姓不知道还要遭受多少苦难,你又怎可只用叛将二字来形容自己,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在下常讯,榕州安普人士。” “常兄弟还是应当仔细想想今后的打算,难道当真甘愿就此断了自己建功立业的念想?还有跟着你举义的兄弟们又当何去何从?如果你们愿意,完全可以投入我大渝军中,在北弃人手下没有实现的,在我大渝军中必然能得偿所愿。” “望将军给在下一点儿时间,在下想去和兄弟们交代交代。”常讯想了想说道。 经过常讯的辨认,渝军释放了他的一众亲随。 只见常讯和余庆在不远处商量了许久,才走过来和陈振纲说话。 “将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常兄弟说来便是,只要我陈某人能办到,一定办。” “这帮兄弟是当初我拉着一起投奔北弃的,如今又跟着我反了水,常某无能,未曾给兄弟们好好谋得一个安生之所,白白浪费了他们一身武艺和一腔热血,在下脸皮薄,已不敢再事他人,但兄弟们还需要好好活着,这些人都是有气度的男子汉,只要他们愿意,还望将军能够收留他们,让他们能够继续建立功业,在下心中也好想一些。”常讯说着有些悲戚。 “今日大军能够轻松攻破宛城,常兄弟与你手下这帮兄弟当记首功,若他们愿意,我自是十分欢迎,这件事好办。”陈振纲很爽快的答应了常讯的请求。 “在下谢过将军!” “常兄弟不必客气,那你?” “一女不事二夫,一臣不事二主,我本是汉人,投了北弃已是有违道义,可北弃无道,百姓流离,如今又叛新主,几次三番,早已不是君子所为,但愿将军能不负在下今日之所为,助大渝定鼎天下,安稳社稷,在下也好心安几分,我已与余庆兄弟商量过了,我和他都不打算再在军中摸爬,终是要辜负将军好意,还望将军见谅,留下来的兄弟们,还望将军多多关照。”常讯有些低落的说道。 “常兄弟有大气节,君子不强人所难,但我今日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将来常兄弟若是改变了主意,我陈振纲随时欢迎你们。”陈振纲叹了一口气说道。 “在下离开妻儿已经好多年了,本来是打算衣锦还乡,让她们高兴高兴,也随便给她们长长脸,可如今想来,我能平安回去便已是最好了,将军好意,常讯一定记着,就此别过,愿将军战无不胜,也望将军常记百姓安危。”常讯深深鞠了一躬,很痛快的吐出了一口郁气。 作别了陈振纲、李秀等人,常讯又来到自己亲随的身边,向那些决定留下的人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带着余庆等十余人便自离开了大渝军营。 “可惜了,但是又很乐意接受他的选择。”陈振纲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放下功名,回到妻儿老小身边,何尝不是美事一桩,可能从今日起,他便已笃定大渝能庇护他们的一二间草房,二三亩良田。”李秀也感慨道。 兀考先堵着陶臣末的大军已经过去两日了,他本以为云卫的随军粮草起码还能撑个四五日,但探子很快来报说云卫貌似没有粮食了。 “何以见得?”兀考先很是惊讶。 “他们……他们好像在分食我们死去的将士们的尸身……” “什么?”兀考先突觉毛骨悚然。 不光兀考先,整个帐内的人都被惊掉了下巴。 “这陶臣末竟然如此无道?不行,咱们得把将士们的尸身抢回来。”北弃人何时受过此等侮辱,兀考先是又惊又恨。 为了夺回乱倒在矿道上的同袍尸身,狼骑又一次发起了进攻。 但是,陶臣末估计重施,兀考先不仅没有夺回同袍尸身,反倒又送上了上百具尸首,而且眼看着云卫迫不及待的将这些尸首拖进了乱石堆中,看得冲锋在前狼骑将士心惊胆战。 见此情形,伯羽只得再一次劝阻兀考先停止进攻,这可不能无节制给云卫送口粮啊。 “云卫凶残,尽食人肉”的传言在狼骑之中不胫而走。 兀考先大为光火,陶臣末则躲在乱石堆中笑盈盈的沾着泉水,啃着干饼。 “将军,这招有用,兀考先肯定得急。”魏文忠笑嘻嘻的说道。 “还有让他更着急的事等着他。”陶臣末笑道。 陶臣末所说的更着急的事自然是指“宛城被围”。 然而兀考先收到的则是“宛城城破,赫颜被俘”的消息! “怎会如此?”兀考先抓着来人的衣领,怒不可遏道。 “常都尉,哦不,常讯反水,率人偷袭守城将士,将渝军放进了城,赫颜首领被俘,生死不明。” 兀考先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次,他是真的感受到什么叫五雷轰顶了。 “我就知道,说了汉人不可靠不可靠,咱们那位王爷还非要用,宛城被破,我渤州防线便缺了一个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兀考先异常恼怒。 “将军,赶紧撤兵吧,待渤州防线还没有被完全摧毁,我们还有退路,一旦渝军攻破所有防城,我们便被锁死在这里,到时候只会被前后夹击,毫无退路了。”伯羽建议道。 “陶臣末已经没有粮草了,吃人肉能顶过几时?老子非杀了他不可。” “将军,不可逞强,宛城已破,渝军援军到此地最多两日,将军可敢保证两日之内能够攻下这座山头?” 兀考先看了看远处堆满乱石的山道,心头不由一凉,今日,算是真载在陶臣末手里了。 “老子就算是走也绝不能让陶臣末好过,来人,放火烧山!”兀考先突然下令道。 这一招,魏文忠早就提醒过陶臣末,因为王立阳先前在渤州就曾遭过此道,而当初正是魏文忠去救的他。 在魏文忠的提示下,陶臣末早就让各关卡驻军砍好了隔火带,而且,这雁归山本身因为常年开采,林子早就被砍得差不多了,多数是乱石、杂草,火势并没有特别大,虽然也被烤了个心酸,但还不至于有太大损伤。 放了一把火,兀考先急速撤离。 根据探子消息,确认兀考先撤离,约莫两个时辰之后,云卫全部撤下,而后跟着狼骑的撤退方向紧紧跟着。 狼骑速度奇快,云卫只跟了不到半日便被拉开了起码三个时辰的路程,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而且陶臣末也不敢跟太近,万一兀考先杀个回马枪,他还真不太好对付,毕竟行走中要想立马摆个大阵应对狼骑的冲击,想来还是比较困难的,居于前军的飞云骑只有三万人,要他们直接对战六、七万北弃狼骑,几乎不会有太多胜算。 兀考先有没有想过杀回马枪呢? 他当然想过,而且准备就这么做,只要云卫撤离下山,他就调转马头杀他个措手不及,但他没料到这陶臣末算计甚是精准,总是离他远远的,而且自己一路狂奔还把这距离拉得越来越远,他心有不甘,想着再慢点儿,可是太慢了之后手下众人又担心渝军援军杀来,这一路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走得是一身怒火。 然而宛城被破之后,陈振纲并没有急着去攻打这条防线上的其他城池,按照陶臣末的计划,如果三日之后还没有云卫或者狼骑北上的消息传来,他便会班师南下,前去围堵兀考先,好在还不到三日,前方便传来的消息,兀考先北上了,而云卫落后其半日路程。 接到消息之后,陈振纲立马传信碧津的李文顾,让他率军出城,向西进击,以由东而西压缩北弃人的防线,他们要将兀考先装进口袋,再来一顿胖揍。 兀考先知道宛城城破自然不会再往宛城方向去了,而他还能北上的选择并不多,除开宛城,还有安都、翼城、长岭三个地方,安都最靠近宛城,他担心陈振纲会在安都附近设下埋伏,等着自己往口袋里钻,所以他并没有前往安都,而翼城只是作为安都的卫城存在,并不是最佳选择,相反,长岭离宛城最远,又是与宛城同等级别的防城,到这里安营,重新部署对渝军的战略是最好的选择。 伯羽建议干脆放弃渤州,他总觉得陈振纲在攻下宛城之后并不急着趁势进攻翼城、安都一定是在谋划什么,既然现如今能够撤到长岭,何不赶紧北上,到滁州重新设防,这样大可以逃出渝军的追击,兀考先不是想不到这一点,但是他知道图兰冰穆启重新用他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打破与渝军的对峙僵局,自己如今不仅没能给渝军以致命打击,反而还丢了防线上的重镇,如果凭借长岭能够翻盘,这一切倒还好说,但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放弃了渤州地界,岂不是在告诉三军这一次王爷重启自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决定,所以,无论怎么看,他都不能就这么放弃,况且长岭之后的地面上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起码还有十万守军,渝军嘴巴再大,也绝不会一口吞下自己。 然而,陶臣末的目的却很简单,他只要地,能不能击倒北弃狼骑是其次,他现在带着的是大渝的皇威,代表的是皇权,将北弃人赶出十三州之地是他最重要的目的,他需要以击倒外族的方式来获得北境诸州的民心,因为,实际上渤州和滁州对前朝长宁王的记忆显然比对当今天子程锦尚的记忆要深很多,长宁王与陆家曾在此地远击北弃,特别是陆家二十多年以来一直镇守渤州,威及滁州,对东北各外族势力的压制让这些地方的百姓甚是安心,现如今北弃人占据着这里,谁能击败他们谁就自然会获得百姓们的认可,甚至可以这么说,北弃人此刻完全是陶臣末替大渝收复北境民心的一个手段。 陶臣末十分清楚,北弃人在北境各族相互厮杀的数百年间已然养成了彪悍、凶狠的习性,况且对手是兀考先,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认输,如果兀考先走投无路,一定会利用狼骑的机动性穿插骚扰,最后利用绵延防线之间的空袭悄然身退,他只是目前在面子上还不愿接受丢失军事重镇的实事而已,所以要想尽快限制住他就要在他放下面子之前将其围困起来,以城为牢,限制住狼骑。 陶臣末、陈振纲、李文顾三线并进,逐渐压缩着兀考先的空间,至于他最终要去哪里,陶臣末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心里还是有个底,他大概率会暂时退向长岭,这是陶臣末作为几十万云卫统帅的心里确信,但不管他具体去哪个地方已经不是太重要来了,只要他敢以城据守,那陶臣末就获得了先机。 可以说,陶臣末在来渤州之前便已踩住了兀考先的尾巴,因为他知道兀考先是个什么样的人,骄傲、轻敌是他最显著的特征。 兀考先最终果然退向了长岭,陶臣末没有丝毫犹豫,立马与陈振纲兵和一处,将长岭各路围住,而在每军身后都设下专门一营用以防止北境的狼骑支援,现在的长岭就是一个诱饵,谁敢来援,他就吃下谁,而城内的兀考先他先存着,最后再动。 兀考先一生征战无数,向来以勇往无前取胜,他的心里没有什么战略而言,因为在他看来一切的奇巧淫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值一提,唯一可惜的是他遇到的对手是陶臣末,而恰恰陶臣末不仅仅有奇巧淫技,还有绝对的实力。 当兀考先终于清楚陶臣末的意图之后已经有些晚了,他连发数道急令让北境各地驻军对渝军进行外围攻击,以分散渝军兵力,但陶臣末吃定长岭,他一方面令李文顾作为外围作战部队,专门应战北弃援军,另一方面令魏文忠、李秀摔领合兵之后的五万飞云骑对北境北弃驻地进行反扰袭击,让各地驻军难以安心南下驰援,而他自己则与陈振纲死死的守在长岭城下,这一次,地也要,北弃人的命他也要。 当远在桐州的图兰冰穆知道渤州战局之后,心急如焚,他很清楚,自己战败之后先前计划的种种可能都要变了,秦筅死死的守着飞柳关等地,他没有太多机会能打破僵局,陶臣末此刻彻底从佑州抽身,兀考先在他手下不会撑太久,他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暂且退回北境草原,等待时机在发兵南下,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很简单的道理,只不过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兀考先能够带来一些好消息。 围住长岭之后,陶臣末与陈振纲算是真正见着了,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协同作战,二人官阶相同,自然便让皇长子程铭纬居帅位,但程铭纬向来都是跟着陶臣末,对陶臣末也是心服口服,再加上这一次陶臣末的计划让原本处于被动的陈振纲得以反败为胜,他也愿意听从陶臣末安排,所以实际上眼下长岭城下十多万大军的统帅便是陶臣末无疑。 闲下来后,陶臣末向陈振纲和李秀详细了解了最近渤州的一些事,特别是当时图兰博秀突袭陈振纲的具体情况,还问到了被他们从死人堆中救回来的北弃狼骑卫,也就是那两个元仲人。 “陈兄可查清了这二人的身份?” “在狼骑中是小兵,甚至算不上正式的狼骑卫,但经过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伺候,他们多多少少透露了一些事,这二人原来在元仲军中还是有些地位,只不过对于北弃的事他们确实知之甚少,毕竟他们是作为战败一方被强制征召进了狼骑之中。” “他们具体知道多少北弃多少事并不重要,只要他们对北境路子熟对我们来说都有可用之处。” “陶兄需不需要见一见?” “人关押在青城?” “不错,我立马传令让人将二人押送过来。” “那便辛苦陈兄了,不过最好是‘请’过来。”陶臣末笑道。 “那便请过来。”陈振纲心情也还不错。 两个元仲人,一个叫烈绉,一个叫陀鞍。 因为陈振纲对他们还不错,所以这二人对其也还十分尊敬。 “这位是大渝定国公、云卫大将军,今日大将军有些话想与二位谈谈,所以才把你们从青城请了过来。”陈振纲介绍道。 “你便是云卫白衣神将陶臣末陶大将军?”烈绉有几分好奇的问道。 “神将当不得,但我确实是陶臣末。” “能把不可一世的兀考先玩弄于股掌之间,看来传言不假。”烈绉道。 陶臣末淡淡一笑,说道:“难道你们不希望兀考先败?” “胜败在你们之间,与我等何干?”陀鞍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兀考先败便意味着北弃实力大大折损,北弃败,元仲才有机会,本将绝不信你等甘愿一辈子做北弃人的奴隶。” “元仲已被肢解,族中男子皆被分散在北弃各路军中,妇孺皆沦为北弃人的工具,哪里还有什么机会。”烈绉看起来十分挫败。 “先前数百年,北弃人都是元仲的附属,几年之间,地位颠倒,相比起来,你们的现状比当年的北弃还要不堪,这口气就是这么容易咽下去的?” “陶将军到底想要说什么?” “元仲王族几乎已经被北弃人斩杀殆尽,你们要想恢复昔日的荣光不太可能,除非有人能代替王族重新整合力量,方能东山再起,本将听闻你二人原来也是元仲王卫军中的小将领,根据你们元仲的规矩,非王族或者王室血亲是不能进入王卫军中的,所以你二人多多少少与王族是有些关系的,本将不能确定你二人是否是那个让元仲重现辉煌的人,但可以肯定你们眼下能为元仲做些事情。” “陶将军要我们做什么?”烈绉狐疑道。 “北弃灭了你们,而本将要灭了北弃,这就是你们的机会。” “将军灭北弃在于一统北境诸族,而不在于救元仲于水火,将军是想利用我们,但将军想错了,我元仲男儿无一不恨北弃人,可现如今哪怕我两是王族,也对将军起不了丝毫作用,图兰冰穆早已将我族之人分而治之,我们根本无法联络,更何况,我与陀鞍只是王室远亲,更无丝毫号召之力,怕是要让将军失望了。” “本将要你们做的并不是让你们起兵抗击北弃,现如今的状况你们也做不到,本将要的是消息。” “我们所知道的都与陈将军讲过,北弃人对我们万分提防,将军要消息恐怕也会失望。” 陶臣末微笑着摆摆手,说道:“本将不要北弃大军消息,只要熟悉北境地势之人,你二人便是现如今最好的人选。” “陶将军是要我们提供北境地图?” “这对二位来说不算难事吧?” “具体地图我们肯定是画不出来,但只要我们回到北境,定然是轻车熟路,可将军能许给我们什么好处?” “一来,大渝灭了北弃,元仲人自可不再为奴,二来,你们有功,可允许你们重新聚居,不取族号,不更居地。” “可将军能保证做主吗?”烈绉问道。 “本将不能,但有人可以。”陶臣末边说便拱手向内屋。 程铭纬缓缓而出。 “这位乃我大渝大皇子,今日有殿下许诺,你二人大可放心。”陈振纲说道。 二人见大渝的大皇子都来了,赶紧欠了欠身。 “二位可要看本宫授印?”程铭纬取出授印向二人展示。 “空口无凭,我等若是助你们打败了北弃,将来你们矢口否认,我们也奈何不了你们。” “好说,”程铭纬接过陈振纲递过来的羊皮卷再递给烈绉,“本宫已将我大渝承诺写在了这羊皮卷上并加盖了授印,你二人可以好好看看。” 二人赶紧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要说,还真是让人心动,这上面不光是汉字,下面还有相应的元仲译文。二人对视一眼,傻子都能明白,大渝的大皇子将来不出意外便一定会是大渝天子,这份羊皮卷可以说与国书无二。 “你二人若还是不放心,本宫立马派人回泰安请示父皇,再制一份加盖皇帝玉玺,可行?” “你们不必急着做决定,二位的住处已经安排妥当,下去好好想一想,自今日起,你们的限制完全解除,你们要这么回北境,不会有任何人阻拦,如果想好了决定一试,随时来找殿下和我等,请!”陶臣末说道,并示意二人可以先下去商量商量。 二人对视一眼,决定下去想想。 兀考先被围在长岭动弹不得,几次出击都被惊云弓射杀回来,久等的援军迟迟不到,反倒是外围援军一波接一波的被李秀、魏文忠伏杀,北弃人损失惨重,后方驻防大将几经权衡之后只得决定暂缓驰援。兀考先有苦说不出,最关键的问题是长岭的围城被割裂,长岭的供给被切断,此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为了减少自己的损失,陶臣末并没有再建攻城塔硬攻城池,而是安排云卫将士时不时用投石器对城墙狂轰滥炸,让城内近十万守军惶惶不可终日。除了要保住自己的实力,还得不断削减兀考先的兵力,所以他偶尔会让北弃突围的人马冲出去,在外围再集合兵力将其围杀,兀考先总是在燃起希望和等来失望中不断挣扎,愤怒已经让他双目红肿。 相比北境的喧闹,此刻的泰安十分安静,安静中透露着几分萧杀,仅仅可能是入秋的缘故吧。 刚从宫中回到府邸的王金易情绪十分低落,一来王立阳的死让他万分愧疚,自事情发生以来,他便终日在无尽的自责当中度过,如果当时自己能再加一把劲,早半日杀到盘龙口,王立阳也不会战死,数万将士也不至于全军覆没,他想不清楚问题出在了哪;二来,今日皇帝的问话让他无比难安,他虽然一五一十的将当时的情况讲了,但皇帝认为问题应该还是出在他的军中,一开始,转道北伐之事只有皇帝与他两个人知道,王立阳是最后知道的,他已战死,皇帝更不可能去告诉卫戎人,所以问题只能是出在他自己身上,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何时走漏过风声,问询之后,皇帝让他先回府上好好休整休整,休整?恐怕在问题没有查清之前他是不可能再领兵了。 好在皇帝并没有定他的罪,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至少目前没有。 边向禽来了,带了两壶酒。 他并未过问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很不适合再问。 “入了秋,这月亮好像看得更清楚了。”边向禽灌了一口酒,盯着长空,缓缓说道。 “可别说什么安慰我的话,我这会儿一句也听不进去。”王金易也灌了一口酒,说道。 “不至于,你算算,我两共事多少年了,当今陛下潜龙之时,你我便在一起摸爬滚打,我是那种会安慰人的人吗?”边向禽嘿嘿笑道,继续灌酒。 “单纯找我喝酒?” “咱们多久没见了,现如今光明正大请你好像不太合适,你又没打胜仗,那只能这么小饮一场了,是不是?” “对,我倒是忘了,你不在我伤口上撒盐就算好了,还想着你安慰,是我想多了。” “你现在有什么办法高兴起来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既然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便只有直面困难了,需要我什么安慰吗?” “说得也是。” “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私下品论皇上,不是臣子所为呀。”王金易淡淡道。 “只管说好的。”边向禽嘻嘻笑道。 “陛下雄才伟略,思虑通透,心胸豁达,仗义豪迈……” “那你觉得他会因一事而让你永不翻身?” “倒也不至于。” “那不就得了,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你我比谁都清楚,作为开国之君,这点儿胸怀都没有,臣怎么也得骂他几句不是?” “你是有这个胆子,见识过。” “事无定论之前,任你百般假设也是毫无意义,既然如此,不如坦然等待,何必庸人自扰?” “你还是安慰我了。” “你就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倒也是。” “北境利好消息不断传来,心里可有嫉妒?”边向禽问道。 “臣末百年难遇之奇才,捷报频传,意料之中,况且北境战事顺利,陛下不至于一直陷在西征失败之事上,对我来说事件好事,为何要嫉妒?” “哎,你看,通透,这不就行了?” “果然不愧是当朝宰相,安慰人的办法也挺别致,而且有效。” “可我此刻觉得无趣。” “边相还有无趣之时?” “只有酒没有菜呀,容易醉。” “嘿,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做。” 天道轮回 天道轮回 陶臣末紧紧贴着兀考先,让他十分窝火,自己出不去,援军进不来,十多天过去了,眼见人手越来越少,兀考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奈之下,他遣人前去求战,要求陶臣末与他光明正大打一场,陶臣末只回了一个字“否”,兀考先气得直骂娘,但他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被困在这里,他是草原的狼,要死也要在战斗中死去,所以思来想去,决定全军尽出,誓要与陶臣末决一死战。 但城门只有那么几处,也只有那么大,数万大军不可能一涌而出,陶臣末在每个城门之外都设下强弓阵型,出来一个射翻一个,出来两个射翻一双,兀考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将士前仆后继的倒在城门前,尸骨成山,出路几乎被完全堵死,如此持续了两个时辰,兀考先突然有了一丝希望,因为他知道,云卫的箭矢不是无穷尽的,自己组织的遁甲方阵此刻完全可以抵挡住越来越稀疏的箭阵,所以他没有停,继续派人突围。 果不其然,云卫的飞箭越来越少,突围的士兵终于有了进展,一旦获得足够的空间,狼骑便可以横冲直撞了,出城的人马越来越多。 “大将军,南城门箭矢用尽,狼骑开始涌出城来!”曹焕急匆匆的前来禀报道。 “挡不住别硬挡,放他们走。”陶臣末淡然道。 “可如此一来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围城必阙,年轻人,他不出来,咱们一时半会儿还奈何不了他,他真要拼命突围,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陈振纲笑呵呵的说道。 “是,卑职明白了。”听陈振纲这么说,曹焕突然明白过来,这种战略他之前也是见过的。 “你传令下去,让北城的将士们松一松,放他们走一些人,兀考先也不笨,他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挤在南城,或许他正等着我们其他几处城门人手调动好伺机而动呢,各管各的,实在堵不住,这一次本将也不会追究。”陶臣末交代道。 曹焕听陶臣末这么一说,自是开心,立马前去传令。 其实他这个人,打起仗来很是卖力,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不会陷入纠结的处境。 陶臣末还是有些预料失误,兀考先还真是把所有主力都集中在了南城,因为经过前期的试探,他感觉南城的防守最弱,他料定陶臣末一定不会轻易从他处调兵支援,所以干脆专攻一处。这一招在持续了半日之后果然见了成效。 陶臣末预判失误,但也不会影响大局,反正他也不会让兀考先把所有人马都带走,见着兀考先先头出城之后,陶臣末终于下令西城大军移向南城,目的是截断兀考先后续人马,同时下令李秀、魏文忠摔飞云骑追击兀考先,兀考先终于摆脱城池束缚,率领突围出来的两万余人一路向北狂奔,长岭城下,被截留的狼骑与云卫将士杀成一片,毕竟云卫大军人数占优,经过近一日的围追堵截,大部被斩杀,剩余各自逃散。 解决完长岭之后,陶臣末没有休整,而是立马与陈振纲兵分两路即刻北上,兵临滁州,他的目的很简单,入冬之前,将北弃人赶回北境荒原,最多还有两个月时间。 虽说狼骑来去如风,但经过陶臣末的连番围困,从长岭突围出来的兀考先部终究难敌疲惫之态,人如此,战马亦相似。 加之李秀与魏文忠率领飞云骑在其身后穷追不舍,兀考先第一次感受到了狼骑战马的疲弱,滁州各地守军并不多,因为先前为了对付渤州云卫,狼骑主力几乎都在渤州一线,经宛城、长岭一战,主力折损过半,加之先前李秀、魏文忠在外围的围点打援,各路有生军力亦损失不少,而李文顾又由东向西不断蚕食狼骑驻地,渤州能聚集的兵力已经不多,兀考先权衡左右,终究还是放下了与陶臣末立马决一死战的打算,决定干脆传令各镇守军,全部先退回北境再说,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渤州战局牵动着千里之外的图兰冰穆,他本想率军东进,前往渤州支援兀考先,但他又十分清楚,一旦自己摔主力离开,飞柳关的秦筅必然会毫不客气的收下整个桐州,左右为难,他最终只得祈祷兀考先能顶住陶臣末,但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能在陶臣末手下幸免的没有几个,兀考先这样自负且极端的人更是不可能,他开始想念邱心志,邱先生如果还在,不说一定能对付得了大渝铁骑,起码自己还会有更多选择,《堪天七策》算是妙计锦囊,但自打自己的王妹战死,他的决定便已经让邱先生的心血白费了,说来说去,他和兀考先并没有太大差别,因为他们都太想战胜陶臣末了,有些事情,越是想越是适得其反。 也不知向北跑了多久,终于见不着飞云骑的影子了,兀考先决定停下来,修整修整。 他还有近三万人马,好好修整一下,再集合一些人手,和飞云骑正面干一仗也不是说就一定会输。 “此地是何处?” 问了一圈,没有人答上来。 “看看你们一个个,熊得跟那羊崽子似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这一次算是着了陶臣末的道了,今后你们可给我记住了,无论怎么样,一定不能陷入自决之地,狼骑之所以难逢敌手,就是因为我们弯刀利、战马快,可这陶臣末十分狡猾,他几乎从来不与狼骑对攻,总是会用防守来卸我们的力,今后不能再上当了。” 众人不言。 “最近的驻地离我们有多远?”兀考先继续问向众人。 “我们行军太快了,也不在时常走的道上,要想知道最近驻地离我们多远,还得弄清楚这是哪才行啊。”伯羽揣着粗气说道。 “那他娘还等什么,赶紧派人去问,这是何处。” “这,这里好像离平溪不远了。”其中一个人嗫嗫嚅嚅的回答道。 “平溪?”兀考先心里微微一动,他自然是记得的,当初正是因为在平溪干了一件大事,他才被贬去放羊。 “你去,探路,我们就在此地等候,若是离平溪不远,便让平溪的赶紧前来接应。”兀考先冲着刚才说话的那小兵说道。 “是,小的这就去。”这小兵一时之间有些后悔说太多,但既然得了命令,只好去做。 兀考先并没有等太久,约莫半个时辰,这小兵便打马而来,说道:“此地正是平溪辖内,越过前面那片小丘再往前二十几里路便可见平溪城。” “城内可有异常?” “小的已与守军对上话了,城内都是咱们的人,并无异常,他们已经派人前来接应了。” “传令下去,先到平溪修整,再议对策。”兀考先一声令下,狼骑开往平溪。 兀考先进入平溪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核算城内人马,这里是座小城,守军并不多,约莫只有五千来人的样子,兀考先左右合计之后决定将就近的人马都召集过来,不然云卫三面夹击,他的兵马只会被一点点消耗,大军汇集一处,进可与陶臣末硬战一场,退可整合剩余主力集体北撤。 他的命令发出去还不到一日,前线来报,说是飞云骑来袭。 “多少人马?” “估算两万以上。” “云卫大军现在何处?” “暂时不见踪影。” 摒退来人,兀考先陷入沉思。 “各位可有主意?” “敌军士气正旺,而狼骑刚经历长途奔劳,不可与之正面交锋。”伯羽担忧道。 “我兀考先打了一辈子仗,从未如此窝囊过,难道我们要一直退任凭他陶臣末像撵羊一样追?”兀考先十分不服。 “可此人阴险狡诈,从不与我们正面交战,阴谋诡计处处针对,我们确实难以应付,先前数战,狼骑损失惨重,卑职只是怕……” “吾王派我到渤州以分担西线压力,我本胜那陈振纲一筹,眼看大计将成,却不料来了个陶臣末,先前的大好局势瞬间荡然无存,我不仅未提王上打开局面,反倒连丢十余城,再退便连滁州都守不住了,还有何脸面回去见王爷和众兄弟。” “可是将军先前还交代不要中了陶臣末的奸计,这会儿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问你,陶臣末现在何处?” “这……刚刚斥候不是说暂未见陶臣末大军,所以卑职不清楚。” “不奇怪,陶臣末领着云卫大军,怎么可能跟上飞云骑的速度,他仅仅以为我们在长岭败了,想要趁热打铁,所以才会让飞云骑狂追不舍,现在你们想想,在眼前的只是两万多人的飞云骑,这点人咱们打不赢吗?”兀考先有些阴狠的说道。 “可万一是陶臣末的奸计呢?” “奸计个屁,我看你是让他打傻了,我们一路狂奔,狼骑的速度你我比谁都清楚,就算是他飞云骑,也整整落后我们一日时间,陶臣末领着步卒,起码落后至少三日,现如今在眼前的飞云骑就是一支孤军,老子得出这口恶气。” “可飞云骑也是名声在外啊?” “真他娘磨叽,你还是我弃族男儿吗?传本将军令,吃好睡好,准备迎战飞云骑,我倒要看看是他飞云骑技高一筹还是我狼骑更显神威。” 伯羽无奈,只得照做。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微光混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弥漫着大战的气息。 伴随着一个“杀”字,铁蹄踏起飞泥,天地混成一片泥浆,世界上最强的两支骑兵终于正面厮杀在了一起。 断肢残甲,哀嚎闷哼,雨水落地汇集成了暗红色的河流,双方都只进不退,但求一死。 喊杀声持续了一个时辰,飞云骑退去。 兀考先下令追击。 伯羽劝阻,他害怕前面有埋伏。 兀考先杀性大起,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而且对方露了败相,憋着怨气的他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丢开伯羽令众人继续追杀。 李秀、魏文忠南退一段路程之后转道向东,兀考先继续追击,两军时而有些接触,但并未有绝对机会再纠缠在一起,追击了半日,兀考先的脑子终于冷静下来了,他发现这飞云骑的撤退路线甚是怪异,因为再往前正是李文顾攻来的方向,兀考先虽有不甘,但前车之鉴不久,所以只得放弃追击。 见兀考先没有再追,李秀、魏文忠终于停下来歇了一口气,相互包扎伤口,然后清点人手。 损失数千人。 “狼骑果然名不虚传,虽由长岭溃败,但应战之时依旧自成阵型、相互掩杀、大有章法,陶将军说得没错,如果与之硬拼,我们绝无完全之胜算。”魏文忠感叹道。 “北弃人可是在草原之上奔忙了数百年之久,他们的骨子里就是骑射,马上作战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家常便饭,飞云骑才组建几年时间,真要硬拼自然是难,但我们胜在气势,因为我们有余勇,相反,他们一路败退,士气并不高。”李秀分析道。 “但按照陶将军的计划,这一仗必须得打,先休整休整,明日继续去平溪。” “好,找个开阔之地,兀考先以为吃定了我们,想必不会就此放弃的。” 二人安顿好大军之后,立马派出了两拨人,一拨前往平溪方向,暗察兀考先动态,一拨继续往东,打听李文顾大军消息。 第二日,李秀、魏文忠率军调转马头,继续杀向平溪城。 兀考先不料这两个手下败将竟然还敢回来,一时犹豫不知是否有诈。 “兀考先,都跑了两百多里路了,缩头乌龟当得够久了吧?”魏文忠在城下喊战。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叫做缩头乌龟,兀考先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又不敢妄动,实在是让陶臣末给折磨坏了。 “老子今日休战,不与尔等小人计较。”兀考先怒道。 “素闻北弃狼骑天下无敌,图兰兀考先草原不败,怎么到了中原被我大渝将士打得如此灰头土脸,看来是名过其实了。”魏文忠继续挑衅。 “一夜之间竟然忘了,也不知昨日是谁败逃,今日还敢出言不逊,真是恬不知耻。”兀考先反讽道。 “那是你爷爷我想遛你玩玩儿,如若不信,今日再战一次。”魏文忠嬉笑道。 兀考先气得七窍生烟,但他此刻心烦意乱,不愿再与魏文忠逞口舌之利,干脆转身走了。 李秀与魏文忠交换了一个眼神,也不继续辱骂,而是下马活动起了筋骨,万全没有要走得意思。 “将军,咱们还是撤吧。”伯羽左思右想,向兀考先提议道。 “此事没那么简单,你想想,昨日这渝军明明就被我们击败了,今日却还来挑衅,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兀考先嘀咕道。 “将军,卑职觉得这事儿也简单,无非就是因为陶臣末的主力拖后,而眼下这些人又不能一口吞下我们,所以他们故弄玄虚,想要托出我们,一旦陶臣末主力赶到,咱们可就没有退路了。” “嗯,我不是想不到这一点,可是伯羽我问你,你我在草原上可曾受过此等窝囊气,当年枕风沐雪、饮刀含枪,何曾如此憋屈过?难道我们真打算就这么一路败退回北境草原?王爷当年贬我牧羊,后又重新用我,目的不就是希望我能扭转乾坤吗,可如今我这算什么?”伯羽第一次见兀考先如此悲观。 “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陶臣末诡计多端,而且气势正盛,避其锋芒何尝不是一种手段,退一步讲,连王爷与他正面交锋都败下阵来,将军何必过多自责?” “他当真无可战胜?”兀考先像是在问伯羽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将军,你可是向将士们交代过,不可再上陶臣末的当,此刻他明摆着就是要拖住我们,将军可不要明知故犯呐。”伯羽无比焦急。 兀考先摆摆手,问道:“北路还能集合多少人手?” “最近的营城三千守军已经到了,剩下短时间内能赶到的应该还在两万人马左右,其余人马还得更多时间,也不敢尽数南下。” “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用意。” “将军的意思是?” “以陶臣末的胃口,绝对不仅仅满足于吃下我这么两三万残兵,先前我就觉得城下飞云骑去了又来甚是奇怪,陶臣末不会想不到我会一路合并大军,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想等我将滁州北境的驻军都聚集在前线与他对峙,如此一来,北境空虚,他一定会分兵突袭,彻底断掉我的后路。” 伯羽后背一凉,他只是想到陶臣末打算将兀考先这一路大军彻底吃掉,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阴险的计划。 然而,这正是陶臣末的真实想法,寒冬来临之前,将北弃人彻底赶回北境荒原。 “那我们怎么办?”伯羽问道。 兀考先沉思良久,这才缓缓道:“你去传令,未拔动之大军便不要再南下了,一切等候王爷军令,即将到来的援军尽快赶拢,就驻在城外,不要入城,否则会让陶臣末故技重施,本将要在此地与陶臣末做个了断。是非成败,就此一战。另外,你亲自去桐州,向王爷详细说明此地战况,让他尽快决断,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将军不可,不值当,要退大家一起退。” “老子十三岁上马杀敌,如今已过三十载,向来未曾遇到过什么像样的对手,陶臣末是个小人,但同样是个高手,我本不打算再与他决生死,但让我一退再退也绝无可能,更重要的是,他想耗着我我也就能耗着他,我们需要给王爷留下足够的时间来决断,北境驻军不能再被陶臣末一嘴嘴吃掉了,我也跑累了。” “不,我不去!” “你可以不去,我另外找人传令便是了,你可想好了,留在此地凶多吉少。” “将军都能背水一战,卑职又如何会苟且偷生,将军要留,卑职也留!” “好,路是自己选的,老子不喜欢什么生离死别,但是你得立马安排人手向王爷传信。” “卑职这就去办。” “你说兀考先会不会悄悄撤了?”城下闲得无聊的魏文忠问向李秀。 “这可说不准,但是不管他打还是扯,都已经处于必败的局面了,正如陶将军所言,我们要的是地,人一时不能杀不影响。”李秀道。 “这样的仗打着才有意思,那我们就等着。” 兀考先并未趁机撤离,也没有出城应战,很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一个没有经历过失败的人是很难接受失败的。 陶臣末领着数万步卒如流沙一般缓缓涌向平溪,像是快要淹没掉本就不太大的平溪城。 “终于来了。”城头的兀考先哈哈道。 伯羽看看城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又看看似笑非笑的大将军,心里五味杂陈。他们在草原所向无敌,未曾惧怕过任何对手,但城下的那个人,莫名的总是让人不寒而栗。 “准备应战!”兀考先厉声道。 伯羽领命而去。 “平溪!看来有些事情当真是注定要发生,他兀考先不继续逃跑,想必也是心知肚明。”看着眼前这座不太高大的城池,陶臣末缓缓道。 “天道轮回,兀考先当年在此屠杀无辜百姓,血流数日,今日恐怕是要亲自下地府去给数万冤魂请罪了。”魏文忠也感慨道。 “形势如何?” “城北有约莫三万人北弃人马,想必是想就地驻守,好与城内的兀考先成相辅之势,李秀兄弟正盯着。” “其余人马可有动向?” “再往北两百五十里地便是滁州与北弃临界,各关口都多多少少还有些驻军,但据探子来报,部分人马出动之后又返回了驻地,并未尽数南下,卑职分析,兀考先有可能看穿了将军的计划,以自己为诱饵,将我大军定在此处,好让北境人马从容撤回北弃境内。” “兀考先只是自负并不愚蠢,他最终能识破我的计划也不奇怪,一旦他冷静下来定然会首先想到保住剩余兵力,而他决定留在平溪大有赌的成分,或者侥幸赢下这一战,以便彻底翻盘,再撤回北境也不至于太过丢脸,或者以死相拼,尽可能消耗云卫战力而为北境守军赢得时间或是参考。” “那将军打算怎么做?” “你有何计划?” “平溪城内守军不到三万,加上眼下驻扎在城北的援军,加起来也就五万来人,李文顾此刻离此地只有五六十里地,加上我们,现目前我方人马超过十五万,小小平溪城用不着耗费这么多人,既然我们推测兀考先想要为北境人马争取时间,我们就不能让他如愿,留下一半与他对战,其余人马绕过平溪尽快向前推进,尽最大可能对吃掉北境的北弃人。” “嗯,我看这个计划值得一试,这样吧,你派人前去传令,让李秀率领所有飞云骑前去与李文顾汇合,而后尽快北上攻城,记住先易后难,打下一城是一城,城北的北弃援军交给你来防,平溪城我与陈将军来攻。” “卑职领命。”魏文忠兴奋的前去安排了。 事情的发展有些许变化,陶臣末并未第一时间攻城。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重新评估了形势,一番盘算之后,他决定让魏文忠主动攻击城北的北弃援军,而自己就死死的定在平溪城下,盯着兀考先的一举一动。 魏文忠领着两倍于敌的大军发动突袭,城北之地瞬间砂石滚烫,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当兀考先知道陶臣末已经分兵北上之后,知道自己想要截留云卫大军的计划彻底落空了,所以他十分清楚,再继续等待只会让陶臣末一口口吃掉自己的臂膀,所以他没有过多犹豫便决定开城迎敌,与陶臣末决一死战,毕竟这一次算是陶臣末主动求战,他需要最终确定一次到底是不是技不如人。 而结果终归是让他意难平,因为他还是败了,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难以接受。 陶臣末太擅长围城攻伐了,而他对北弃狼骑显然也作了很多功课,所以惊云弓所指几乎都是北弃战马而不在乎骑士,兀考先的战马多半折损在了威力巨大的惊云弓阵下,加之人数的劣势,带着愤怒和不甘冲出城门的北弃人在云卫面前并没有获得任何奇迹,战事持续一日,北弃人完败,不可一世的兀考先求战得战,在经历数番缠斗之后,再遇上陶臣末,显然已经难再起风浪,陶臣末以逸待劳,二十个回合便将他挑落马下。 “若不是你以众乏我,陶臣末,你能有几分信心赢下我,你为何始终不愿与我公平一战?”被擒下的兀考先愤怒的质问着陶臣末。 陶臣末长枪一指,冷冷道:“你问问你脚下的数万冤魂,你有什么资格与本将公平一战?” “都是借口,你若不用阴谋,你根本跨不过我狼骑铁蹄。” “打天下,既建功名也为苍生,无辜百姓的鲜血怎可成为你功劳簿上的笔墨?兀考先,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你本来有很多路可以走,有很多选择可以做,但冥冥之中却陷在平溪寸步难行,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今日本将是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值了,老子死也有几万人开路,你能耐我何?” “所以你才会败,因为你只知杀伐而不怀仁义,且永远不会自省,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今日你便亲自去地府看看,数万百姓是为你开路还是在等着噬你魂魄。” “地府是你们汉人的,弃族勇士死后只会魂归雪狼神殿,哈哈哈,陶臣末,你报不了仇。”兀考先依旧没有丝毫畏惧,更别说什么愧疚。 陶臣末摇摇头,转身离开,他不想再与这个疯子说半句。 “陶臣末,你有本事杀了我,你杀了我呀!” “兀考先,你刀下的冤魂可不仅仅只有平溪的数万百姓,你在渤州滥杀的无辜此刻同样在等着你,你可能见不着你们的雪狼神了。”陈振纲此时冷冷道。 “本将向来不与无名之辈说话。”兀考先并不认识陈振纲,但看他甲胄他也明知对方是个什么位阶,但他就是故意这样想要激怒对手。 “图兰将军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在渤州以屠杀无辜百姓的手段引我出兵,这就忘了?”陈振纲并未介意。 “原来是你领的兵,哼,我不与手下败将说话。”兀考先一脸不屑。 “哦,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听说你们北弃人相信如果自己被强大的敌人杀死,英魂就一定会被收入雪狼神殿,但如果是被比自己弱小的人杀死,则永远也别想进入雪狼神殿了,有这个说法吗?”陈振纲煞有介事的问道。 “你想干什么?”兀考先突然有些慌神。 “图兰大将军不必惊慌,为了让你永远也进不了所谓的雪狼神殿,我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陈振纲大手一挥,兀考先的眼前立马出现了两个陌生的面孔。 兀考先一脸茫然。 “图兰将军一定不认识我们吧,做一下自我介绍,在下元仲烈绉,这位是陀鞍,元仲曾被你们北弃击败,算起来,我二人算是将军的俘虏,今日我二人打算将将军留在地府,不回神殿了,将军有何想法?”这二人正是当初被李秀从死人堆中拉出来的两个元仲幸存者,陶臣末一直想要收为己用,以获知北境情形,今日算是他为这二人奉上的第二份大礼了。 “陶臣末,你卑鄙!有本事来和你爷爷光明正大打一仗!”听到此处,兀考先显然失去了刚才的无畏和傲慢。 陶臣末并未理睬他,甚至或许根本就没听见兀考先的呼喊。 陈振纲盯着兀考先,很怜惜的摇了摇头,说了声“可惜了”便也转身离开了。 剩下的只有兀考先逐渐衰弱的呛着血水的吼叫之声。 平溪城在原有的百姓被兀考先屠杀之后完全就成了一座空城,后来北弃人为了驻军运转,强行征调了一批百姓入城为驻军劳役,这一次云卫攻城得手,这些百姓自然是如获新生,在陶臣末允许他们自由离开之后更是感恩戴德。 入夜后的平溪,好像较平日安静了很多,也可能只是因为初冬天气使然吧。 在平溪简单修整一夜之后,陶臣末领着众人继续北上,再行三日左右便可抵达滁州最北线了,他的计划很快就会完成了。 班师回朝 兀考先被杀,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北境的北弃守军驻地,先是北弃王兵败桐州,现在又是战无不胜的滁州主帅身首异处,这对北弃人的士气打击可以说是毁灭性的,加之图兰冰穆知道大势已去,下令各地尽快北退,所以自平溪过后,云卫过处几未遭遇任何抵抗,拿下滁州之后,陶臣末立马率军西进,与秦筅合围还在桐州的图兰冰穆,为了保存有生军力,图兰冰穆不得不放弃桐州,全线北退,入冬之前,大渝大军彻底将北弃人赶回了北境荒原! 北境捷报频传,大渝朝堂一片欢腾,程锦尚立马下令三省合意对陶臣末、陈振纲等北伐功臣的奖赏,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与众人的兴高采烈完全不同,瞿红袖内心焦急无比,因为她知道渝廷一旦从北方战事抽身,那接下来所有的精力都将会投入到对卫戎的作战之中,卫戎国力孱弱,是绝对招架不住大渝以举国之力相伐的。实际上,为了让北弃牵制住陶臣末,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安影栋不顾被归一城追杀的危险冒险前往北弃军营面见图兰冰穆,撺掇其与陶臣末开战,自己的掌教聂无相更是亲临一线唆使余怀群从中搅局,彻底离间陶臣末与图兰冰穆,奈何这陶臣末战力无敌,竟然在三个月多点时间里便将不可一世的北弃狼骑逐出核心十三州,而曹焕在云卫军中军职中等,参与不了陶臣末的机密决策,行动迟缓,交给他刺杀大渝皇长子的任务也是迟迟没有完成,总体来说,他们针对陶臣末、针对云卫的计划随着图兰冰穆北退彻底宣告失败了,她急需一个对策,以阻止陶臣末西征。 另外一个心情较为复杂的人要数边向禽了,他倒不是嫉妒陶臣末功劳,主要问题是他作为大渝宰相,这一次要负责领着三省的官员替皇帝拟定对陶臣末等人的封赏,陶臣末与陈振纲已贵为大渝的开国郡公,从爵号来看,不能再往上走了,再往上,那得封王,对于封王这件事,不是皇家自己人,自古帝王都是比较忌讳的,更何况陶臣末、陈振纲等人可是手握重兵,这件事必须得谨慎,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只能是在田地和俸禄方面下下手,大不了打破原有的郡公俸禄和封地限制,提高一些,如此一来,既不用动用皇帝较为敏感的王号,也可以实际上为这些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士们谋些福祉。 全泰安城最高兴的当然要数苏木了,二人新婚不久,陶臣末便领兵北伐,每日总是在担忧之中度过,现在好了,不仅可以团聚迎接新年,自己的夫君更是载誉归来,天下人谁不期盼事业有成而又阖家欢乐,对于苏木来说,这两件事在他身上都实现了。所以在收到陶臣末即将南归的消息后她立马招呼下人将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了一遍,还亲自上街去准备了很多很多吃食,精挑细选了几套洁白的裘衣,现在就等着自己的夫君倚马归来。 陶臣末自是归心似箭,但按照例制,他不能直接回家,还得先进宫谒见皇帝,交出兵符,待皇帝授训之后方才能得自由自身。所以陶臣末南下的第一站自然就是泰安宫城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大渝皇帝程锦尚竟然领着百官,携皇后亲自到了城门迎接,这让他与陈振纲等人无比惊慌,立马下马行礼叩拜。 程锦尚上前笑呵呵的说道:“诸位不必多礼,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北伐辛苦,但诸位却克服千难万险,巧立战功,朕心甚慰,走,咱们进宫。”说罢左右手分别牵起陶臣末与陈振纲,而皇长子程铭纬与李秀、魏文忠等一干功臣紧随其后,朝廷百官再后随行,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进了宫城。 这一日的皇城内外都是喜气洋洋,陶臣末也向程锦尚汇报了此次北伐的所有细节,虽然北弃还有近半主力雄踞于新朝北境,虎视眈眈,但此时此刻程锦尚是高兴的,大渝天威北降,彻底取代了前朝地位,他的根基再固一层,更重要的是,现在他有足够的精力去思考西境的战事了,但介于陶臣末等人舟车劳顿,所以今日也并未提及他事,听了一些战报之后,程锦尚很善解人意的将这些个功臣都放回了家,处理完正事,他才去到皇后的寝宫,而此时,刚刚出征归来的程铭纬正在与皇后郑想容诉说一路见闻。 “儿臣给父皇请安!”见到程锦尚,程铭纬赶紧拜倒。在他眼里,自己的父皇是十分严厉的,而这次载誉归来,一路上自己的父皇并未怎么正眼看自己,所有的关怀和赞许都在陶臣末等人身上,程铭纬并未太过介意,他心里十分清楚,毕竟也是自己亲眼所见,此次北伐之事,陶臣末的任何一个决断都让他看得眼花缭乱,他打心底敬佩陶臣末。 “来,铭纬,快快起来。”程锦尚一改先前对他的严肃态度,微笑着,关切的扶起了程铭纬。 程铭纬多少有些意外。 “怎么样,随军北伐可有收获?” “禀父皇,收货颇丰。” “与将士关系处得如何?” “陶将军治军有方,儿臣随是挂着副帅,但陶将军每个决定都必然与儿臣商议,与将士们相处甚欢。” “很好,你现在可想清楚为何朕与你母后一定要让你跟随陶臣末北伐?” “增长见识,还有,还有就是要儿臣在军中立威。” 程锦尚甚是欣慰,他的谋划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程铭纬所说的那样,一来大渝刚立,新朝必须要以武立威,以武立威,皇帝不能是外行。这二来嘛,无论麾下将士多么威武,还必须得要忠于皇家,以他自己的威信压制这帮武将自是毫无压力,更重要的是将来新君即位,还得要这帮武将服气,这才是他的终极目的。好在程铭纬聪慧,能够全然领会他的意思。 “一路奔波,甚是辛苦,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得做,空了便去向贵妃问安,再陪陪你的皇弟皇妹。”家国天下,皇权的核心还在于家族纽系,程锦尚对于一切都毫不含糊。 程铭纬自然是谨遵教诲,领命而去。 数月未见的夫妻二人终于是久别重逢,喜悦之前自是溢于言表,陶臣末很轻松的享用了苏木费尽心思准备的好酒好菜,二人一边用餐,一边各自诉说着数月之间发生的总总。 听闻张浩在泰安的正阳巷住着,目的是查找聂青云在此处的可能踪迹,陶臣末便来了兴趣,便问了问具体情况。 “张浩在正阳巷入街处开了个小店,每日细查,却并未发现聂青云到过那里的踪迹,本以为是之前的推断出了错,但数月观察,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正阳巷不大,经过数月观察,张浩等人对常驻的人大致都能有所印象,每个人具体作何营生,也让夏旭暗地做了调查,大多数人都是正常营生,但同时也发现存在部分人的生活习惯与常人有异,比如经常往返皇城的,白日休息、夜间出行的,不太与人熟络的等等情况都在他们的重点关注之列,经核实,其中一些人可能是前朝的死忠,还有一些暗地倒货盐粮贩子,剩下约莫二十来人的行踪正在查实,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虽暂时未获得比较有用的线索,但张浩多次表示他有一种直觉,这里面一定有我们要找的人。” “一个人的直觉非常之重要,那就等他排查完所有的人之后再做比对,应该会有所发现,不说能不能找到我们想要的,起码发现了一些前朝的暗探,但不到最后,不要去动他们,免得打草惊蛇。”陶臣末交代道。 “没错,我也是这般交代了他们,张浩、夏旭二人办事谨慎,夫君也无须过多担心。” “有夫人安排,加上这二人聪慧机谨,我自是放心,这皇城动向如何?” “夫君一定是指天机院吧。”苏木笑道。 “这话自然也就只有夫人可以说,一个郡公盯着朝廷的天机院,若是让外人知晓了,不说死罪,起码也得脱好几层皮。”陶臣末也微微笑道。 “夫君不放心天机院,实际上是因为对某些人起疑了,别人难以理解,可妾身却是能明白的,瞿红袖是天机院首,而聂青云是他的心腹,实际上天机院很多机要事务的处理都是聂青云在经手,因为夫君先前交代过,聂青云是个危险人物,为保万无一失,我们并没有太过频繁的接触他,碍于人力,我们对天机院与瞿院首的事知之甚少,聂青云也一般都在瞿府上,很少路面,除了那一次与张浩的照面。”苏木缓缓道。 “张浩在万民街碰到聂青云那一次前后,皇城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 “我仔细想了想,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起码在泰安城是这样的。” “时间再放久一些呢?” “嗯……”苏木陷入沉思。 “哈哈,好了,今日便不再谈这些事了,过后再说。” “皇城内没事儿,不代表皇城之外什么也没发生。”苏木突然说道。 “皇城外?” “夫君在北伐,战事顺利,季河清将军与蒹葭夫人在尹州平叛,也未见波澜,唯一之后出了大事的只有王金易将军……” 突然一阵凉意袭来,陶臣末打了个冷颤。 “莫非盘龙口的战事与此事有关?”陶臣末有些惊骇的说道。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这件事不至于关联到如此之远吧。”苏木说道。 “说到此事,成国公最近如何?” “成国公自盘龙口惨败归来之后被陛下问询,据边相所言,状况不是很好,毕竟他征战四方,从未遭遇过此等溃败,心里有些落差也在所难免。” “我得找个时间去看看他。”陶臣末若有所思道。 “可重臣私下会面是大忌,夫君刚立大功,还是小心为上。” “这你放心,我明日先去见见陛下,一来还有诸多北伐之事需要详报,二来嘛,便明确请示陛下,光明正大的去看看王兄。” 第二日,陶臣末先是进宫面圣,尔后便明说了想要去看望看望近况不是很好的王金易,程锦尚不是不知道王金易因为盘龙口惨败一事心情低落的情况,于是也没有多想便既同意了。 陶臣末凯旋,王金易自是跟随程锦尚一起前去迎接的,但那时候因为皇帝在场,他们也没说上什么话,这一次,算是真正的故人相见了。 故人相见,自是有很多情绪,虽说王金易不会因为一战失败而失去皇帝信任,但是这一仗实在是输得太惨了,他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皇帝暗中安排的计划也被迫流产,他内心有对莫名丧命的数万将士的愧疚,也有对皇帝信任的辜负感。见到载誉归来的陶臣末,他的内心当然感慨万千。 “陶兄怎的来到我府上了?” “怎么,不欢迎我?”陶臣末打趣道。 “陶兄大胜而归,为大渝收复北境三州之地,能来我府上,岂有不欢迎之理?” “王兄,你这是阴阳怪气还是真心这么想?” “我王金易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看你这话说的。”王金易笑道。 陶臣末自然是相信他的为人,便也继续笑道:“这才对嘛,听闻你最近有些不快,可还是因为盘龙口一事?” “陶兄私下见我可是得了陛下应允?” “自然是。” “那陶兄是替陛下问还是?” “这么说吧,陛下自是有意让我来看看你,但我来不是替陛下传话,也不会向陛下传话,我只是很想知道盘龙口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最近我联想到一件事,让我十分后怕。” “与盘龙口一战有关?” “最好是不相关,如若是相关,那这件事恐怕就牵涉太多了。” “来来来,你仔细跟我说说,你联想到了什么事。”王金易迫不及待的问道。 “哟,都在?” 这时候,边向禽竟然也来到了王金易的府上。 “我说宰相大人,你一文官之首天天往我这武将府上跑,是真不怕事儿?”王金易无奈道。 “我这不怕你想不开寻短见嘛,放心不下放心不下。” 王金易只得无奈摇摇头。 “放心放心,这点事儿我都摆不平,这宰相岂不白当了。”边向禽只管乐呵呵道。 “陛下不会又让定国公来问询什么吧?”边向禽问向陶臣末。 “这话意思可多了,照这么说,边相你是来替陛下问询的?”陶臣末问道。 “是啊,这事儿我可早就给成国公交代过了,你以为我还真是怕他寻短见,他一武夫,这点儿承受力都没有,不如天天在家抱着小妾吹拉弹唱好了。” 王金易再一次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看要照你这么说话,王兄没自寻短见的意思也会让你给逼上这条路。”陶臣末也无奈道。 “你以为先贤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是一句废话?武将最重要的是脸皮,打得了胜仗还得经受得住失败,若是战败一次便觉抬不起头,那便没法做将军了,而像我这样的文臣最重要的则是要嘴皮子厚,什么话都能说,歪理也能说成大家之意,明白吗。” “你们二人这是一起来挤兑我的吧?”王金易都快哭了。 “行了行了,把门带上,看这天气,快下雪了,烤烤火烤烤火。”边向禽边说着边往火炉子上靠。 王金易示意门人带上门,门人自是心领神会,带上门,站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了。 “陶兄,适才你说你联想到一件事可能与盘龙口有关,不知是何事?”三人坐定,王金易这才缓缓问道。 “其实这件事与盘龙口大战并不一定有联系,可能仅仅是因为我想太多了,但你知道,人一旦有了疑虑,便会想尽办法去弄清楚事情原委,这就是我来你府上的真正原因。” “到底什么事?”边向禽也问道。 陶臣末将手伸到赤红的烧炭之上,略作沉思,这才开口问道:“二位可信得过在下?” “这都什么话,你我生死同袍,如何会信不过?”王金易道。 “是啊,我虽未与二位在沙场之上出生入死,但你我都是从云阳一路走来,相互扶持,都是前朝叛逆变成了如今新朝的开国功臣,这份交情可不是谁都能比的吧,陶老弟有什么事尽管直说,你我兄弟三人好好分析分析,看看盘龙口一事是否当真只是一场偶然的败仗。”边向禽也由衷的说道。 “既然二位信得过我那可否先不要追问到底是何事?这一来因为我并不确定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二来嘛,若真如我猜想那般,那此事干系异常重大,不管真与假,必然牵连甚众,我不说并非有意藏掖或是故作高深,而是为了保护二位不受牵连。” “这么严重?”边向禽疑惑不止。 “可能比我说的还要严重许多,所以在没有证实两件事是否有关系之前,我还真不知该不该告诉二位。”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追问,因为我信得过陶兄,有些事确实是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陶兄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西征之事我定悉数告知。”王金易道。 “出征之前,除了陛下与王兄,有没有第三人知晓实际上你的目的是转道西北安州?” “绝无第三人知晓。” “陛下交代此事时,可有旁人在,比如内廷太监或是宫女?” “当时陛下是摒退了所有下人之后与我交代的,并无太监、宫女在场。” “那么你是何时告知账中将士要转战盘龙口?又告知了些什么人?” “进入凉州之后,我一直都是打着追捕陆守夫残余的幌子在逐渐向北靠近,陛下暗令北上之事,全程保密,当时在离盘龙口还有一百五十里地的黄草坪修整之时,我才将要急行北上的命令下达,而且只是下达给了王立阳和肖成德二人,我命王立阳为前锋,先行一日出发,先占领盘龙口详查安州卫戎大军动向,我与肖成德随后跟上,且特意要求二人只管领兵向北,不用告诉手下将士们目的地。” “然后就发生了一切?” “没错,一日之后,前方来报,说我前锋大军遇袭,战况不查,待我与肖成德赶到,王立阳兄弟及其部众大部被害,我等正实施营救之时再遇突袭,未成防御之势便即乱了阵脚,以致,以致大败。” “王立阳兄弟战死,不可能是他泄露机密,肖成德一路与你随行,也不可能透露军情,就算他二人当时布置任务之时不小心说漏了什么,王立阳也是即时出发,细作就算知道实情之后向卫戎人传达,那大军北上的消息也应当是与王立阳同时到达盘龙口,卫戎不可能这么快就集中兵力并设伏于此,我一直都认为卫戎人是早就知道你们要经盘龙口北上而事先设伏,只等你们往口袋里钻。”边向禽定定道。 “边相说得没错,王立阳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更何况他不可能自陷绝境,肖成德是你的老部下,你也应该有判断,这么看来,军机不可能是在行军途中泄露的。”陶臣末道。 “我的兵我知根知底,肖成德也险些丧命于盘龙口,自然不可能是他,我与边相想法一样,你还在北境之时我便与他说过,两月以来,我都在回想每一个细节,行军途中,绝对没有泄露军机之处,思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其一,陛下曾不小心向其他人透露过他的意图,此虽大逆不道之推测,但并非没有可能,其二,有高人暗中分析了此次西征之真正目的,预料到我大军会寻机北上突袭安州,尔后选好几个关口早早设伏,盘龙口只是其一。”王金易道。 “这两种假设都有可能,且不说陛下那边怎么样,单单就这第二种推测就有很大几率,因为当时陛下安排各路行军之后我便暗暗察觉了陛下的真正意图,我能猜到,其他人也能猜到,这事儿边相应该清楚。”陶臣末禽道。 边向禽捋了捋胡子,说道:“没错,我还记得当初特意问过你为何陛下不重视卫戎,当时你虽没明说陛下意图,但经你解释,我也就心领神会了,卫戎国师聂无相天下闻名,他很有可能会通过我大渝各路行军探知到陛下的意图。” “如果真是这样倒还好。”陶臣末与王金易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边向禽莞尔一笑,道:“我不信你二人说的是一个意思。” 王金易也微微一笑,说道:“行军打仗除了比拼将士战力还考验主帅心智,若当真只是聂无相推知我大军意图而击败我等,那只能说明他技高一筹,我心服口服,因为这可以证明西征将士没有敌方暗探,我骁卫将士清清白白,死得壮烈。” “那陶老弟认为的好又是何意?”边向禽问。 “证明我只是想多了,若真只是这样,不光骁卫清清白白,我大渝文武百官也是清清白白,我宁愿先前的种种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陶臣末道。 “可无论是与不是都只是我们的推测,这件事总是要弄明白才行,不然今后西境战事怕是难保不再遇此等境况。”边向禽道。 “是啊,这些都是推测,但只要我能确定王兄账中没有军机泄露就行,接下来我便可以全力去证实我的怀疑是否合理。” “老弟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暂且不用,真有需要的时候还真得二位鼎力相助才可。” “你有怀疑,需要做什么尽管去做,我随时听候差遣,还是那句话,如若是卫戎人推知或是暗中探听到我行军路线而设伏于我,我败了心服口服,可如若是朝中有人故意向卫戎人泄露军情,那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王立阳定定道。 “好了,今日公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王兄不必为此太过自责,至于陛下那边,暂时有所冷落也是合情合理,毕竟赏罚分明向来就是陛下的御人之策。” 王立阳摆摆手,说道:“我从来就没有因为打了败仗而想不开,主要是觉得这事儿实在太过巧合,不过好在你与边相都在暗中为此事走动,那我也就安心等吧。” “看样子,边相是常来,那好,在下正好还有些事要去办,就先行告退了。”陶臣末笑道。 “行了,陶老弟是知道的,我在家待不住,母老虎话多,王老弟这里清净,你刚从北境回来,有很多事要处理便自去吧,我们弟再聊会儿。” “行,那我便先告辞了。” 出了成国公府,陶臣末一路向北而行,顺道买了些酒和纸。 来到一处陵园,隔着老远便听到有人在哽咽着说些什么,走进一看,正是魏文忠跪在王立阳坟前,抽泣着自说自话。 陶臣末微微叹了一口气,走到王立阳坟前,蹲下身来将手中的纸钱捏散。 见陶臣末突然出现,魏文忠赶紧直了直身子,边慌乱地用手擦着脸上的眼泪边道:“将军您也来了?” “过来看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好一会儿了。”魏文忠沮丧道。 陶臣末拍了拍他肩膀,说道:“立阳老哥战死沙场,对他来说也算是死得其所,他要还活着,你这样子定会被他取笑。” “我倒宁愿他还能笑我。” 陶臣末将纸钱铺在先前魏文忠还未燃尽的火星之上,缓缓道:“立阳老哥,不好意思啊,你都走了这么久了我才来看你,怕你不满,特意带了点儿酒。”说完,陶臣末将酒撒了一些在纸钱之上,而后自己满饮一口。 “再来一口,记得托梦啊。”魏文忠见状也将自己带来的酒洒了一些在坟前。 “去看了侯府家眷吗?”陶臣末问道。 “还没去,不知怎么面对。” “还是得去看看,老哥不再了,他的家人我们得照顾好。” “那是自然,大将军,立阳大哥被伏一事的原委你清楚吗?” 陶臣末正准备开口说话,二人背后却传来了一声温柔的问候:“陶将军、文忠兄弟,你们都在呢。” 二人回头,来人正是任蒹葭和季河清。 “这么巧,夫人和河清兄弟也来了?”陶臣末微微笑道。 二人对陶臣末微微行了一礼,任蒹葭道:“本来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国公府上拜见拜见,但想着大将军刚刚回到泰安,应该多与家人团聚,便不好意思去打搅。” “夫人哪里话,定国公府也如夫人自家一样,何来打搅一说。” “哪日我带盈盈再去拜访,盈盈已经念叨大将军很久了。”任蒹葭一直带着微笑说道。 几人各自说了些话,又给王立阳烧了些纸钱,还灌了很多酒,这才结伴回城。 “尹州之事处理得如何?”路上,陶臣末问道。 任蒹葭与季河清微微对视了一眼,一时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不顺利?” “说不上顺不顺利,反倒是很奇怪。”任蒹葭道。 “奇怪?怎么说?” “我与季河清兄弟两次到尹州剿贼,每一次都只是遇到了只有几百人的乌合之众,这些人其实就是一些流民,根本不成气候,里面也没有人认识长宁王或者其遗属,我们将尹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有所谓的长宁王遗兵,可每次我们前脚一走,回到泰安,后脚兵部便收到尹州战报说又有叛军出现,如此反复,陛下对我们也颇有不满。” “你们怎么想?” “按兵部奏报,尹州叛军应该有数万之众,可根据我们的探查,尹州根本就不存在有数万叛军活动的痕迹,尹州刺史也证实,每次州府接报之后赶往事发地,都未曾遇到过大股叛军,偶尔会擒获几个喽啰,但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长宁王特使传令,让他们洗劫一些村庄或小镇,他们也没见过长宁王主力,刺史府无奈,只得一次次往上奏报军情。” “除了一些村庄小镇便没有其他有驻军或者大一些的城镇遇袭?” “没有,我们还特意去事发的地点实地查探了,都是些小村庄或者集镇。”季河清答道。 “当地百姓问了吗?” “问了,事发地的百姓也未曾见过所谓叛军主力,就是几十或者几百人的小股人马烧杀抢掠,手段较为残忍,每次打杀之时还必然叫嚣什么‘长宁遗世,光复大渊’。” “你二人都是久经沙场的人,说说看,凭你们的直觉,尹州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长宁王叛军?” “依卑职的经验判断,没有,因为一般来说,如果是存在几万人的大军,那么当地百姓或多或少有人见过,还有就是这么多人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比如军马足迹、餐灶残留,可我们走遍整个尹州,都没有发现大规模类似的迹象。”季河清道。 “我与季河清兄弟曾多次就此事合议过,我二人意见一致。”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事实大概率就是如此,可是谁有这么大能量能随时调动一群乌合之众聚集闹事呢?”陶臣末疑惑道。 “将军,会不会当初长宁王的遗属真去了尹州呢?”魏文忠问道。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长宁王妃羸弱,其子年幼,除非他们找到了前朝的一些有实力的遗臣,否则光凭他们母子不会有这个能力。” “陛下已经对我们有所不满,再让我们去一趟还是不能平定,恐怕会被彻底惹恼。”任蒹葭担忧道。 陶臣末略作思虑,缓缓道:“你二人下去再好好回想一下事情的原委,不要放过每一个细节,然后报与我知,我来想办法,这件事毕竟是因我而起,必须得由我而终。” 绵里藏针 任蒹葭与季河清办事能力自是无可挑剔,不到一日,就完成了陶臣末交代他们上报尹州详情的事,任蒹葭带着曾盈盈亲自送上了门。 陶臣末很细致的将其翻阅了两遍,眉头紧锁。 “将军可是发现有何疑虑之处?”一旁的任蒹葭问道。 “这些内容你们可曾报与陛下知晓?” “倒是未曾给陛下看过,但之前曾给兵部送过类似的战报。” “兵部怎么说?” “兵部并未明确回复什么,只是说会结合我们所报让尹州继续核查。” “这份战报非常详细,按理说如果兵部采信了其中的内容,他们不应该再得出尹州还有什么数万叛军的结论才对。” “可是尹州骚乱不断,我们大军一到他们便偃旗息鼓,等大军一走他们便又兴风作浪,莫非是这几万人就是当地普通百姓?” “如果当地百姓是叛军,一个人可以敷衍得了你们,可数万人总会出纰漏,你们到尹州详查这么多次也未见当地百姓有什么可疑之处,所以应该不可能是他们。” “可这件事真的很奇怪,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况且若是解释过多,陛下可能会以为我们是在找借口,着实让人很头疼。”任蒹葭很是无奈。 陶臣末浅浅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夫人暂且勿须就此事烦恼,且由我先去见见陛下,看看陛下到底是如何看待此事,毕竟这件事是我引起的,陛下就算要怪罪也不会过多怪罪你们,放宽心。” “哎,说起来真是挺对不住将军你,这么点儿小事我们都没处理好,要是能够彻底消灭这些人,也不至于连累将军。” “夫人切莫这般说话,你我之间无论发生什么都说不上连累,更何况这件事确实是我当初心慈手软才埋下的祸患,怪不得任何人,我已经派夏旭带着精锐暗探去尹州了,事情很快就会有眉目。” “可是我总觉得……”任蒹葭本还想说什么,但是宁须却急匆匆的跑进来说宫中来人要宣陶臣末觐见陛下。 陶臣末只得先放下眼前的事进宫去见程锦尚,任蒹葭便留在府中与苏木一道下厨去了,宁须则负责带着曾盈盈在院中四处打闹。 见到陶臣末,程锦尚依旧是无比亲热,这个人对他来说那就是眼下手中最锋利的剑。 寒暄了一番,程锦尚才正襟危坐,开始说正事。 “朕今日召你进宫确实是有要事相商。” “还请陛下吩咐。” “关于西征卫戎,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不知陛下是说之前还是将来?” “都说说。” “按理说,陛下对成国公的了解比臣对他的了解要深得多,臣相信成国公不会走漏军机,战死的王立阳更不会。” “可从实际看来,当初卫戎很明显就是事先知道此事,否则他们不可能在盘龙口准备得如此周密,而且盘龙口本是凉州地界,卫戎人早就进入凉州等着朕的大军送死,金易自述在临近盘龙口时才只对王立阳和肖成德交代朕之用意,朕也信他们不会泄露军机,除了他,便只剩下朕知道此事,总不会是朕主动去告诉卫戎人朕要攻打他们的吧。”卫戎当年在程锦尚的压制下可以说是服服帖帖不敢有半分造次,但如今他当了皇帝反倒在卫戎手下折了近十万精锐,这对他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臣自然是不敢怀疑陛下,臣信陛下,信成国公,所以臣更多的是以为此事还有其他可能。” “说说看。” “陛下大军西进,表面上是针对陆守夫,但陛下别忘了,卫戎有一个叫做聂无相的人,陛下潜龙之时曾与卫戎交手多年,对他应该比臣更了解,臣举个例子,除去陛下当年的威慑,聂无相把持卫戎朝政近二十年,他对卫戎的国力知根知底,但同时他对前朝的国力更是知根知底,所以他才会在卫戎羽翼未丰而前朝余威尚存之时对宋家人俯首帖耳,而当前朝大厦即倾之时他便立刻鼓动卫戎新王脱离朝廷控制并率军攫取宋家之地,这足以证明此人对天下之势了如指掌,投机取巧之力胜于常人,现如今新朝刚立,他一定会趁陛下立足未稳之际打陛下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将来与陛下讨价还价,否则一旦陛下真正全权控制天下十三州,卫戎便只有挨打的份儿,他聂无相何等野心之人,岂甘如此?” “所以你的意思是聂无相猜到了朕的意图,早就准备好等朕上当?” “谈不上上当,争夺天下,阴谋阳谋那都得悉数用上,彼此时有消长,也是常事。” “这么说,朕当真是棋输一着?” “臣以为如此。” “成国公是不是也是这么认为的?”程锦尚突然问道。 陶臣末感受到了程锦尚话里的意思,冷静道:“自兵败盘龙口,成国公一直在自责之中难以自拔,恐怕他暂还未想到这么多,适才臣所讲的话全系基于向成国公处听来的所有细节。” 程锦尚淡淡一笑,说道:“那在说说将来吧。” “卫戎是一定要打的,就看陛下什么时候想打,想怎么打。” “此时的聂无相想必正春风得意,卫戎士气也是正盛之时,以他聂无相的精明,肯定能想到朕会打回去,各处边塞必然有重兵把守,眼下时机怕是还不太合适。” “陛下所虑极是,而且时值寒冬,瀚海更是干冷,眼下还不是时候。”陶臣末赞成程锦尚的观点。 “臣末啊,再次西征,你觉得让谁为帅合适?” “陛下,臣同为武将,无论推荐谁都难免有些不妥,这件事恐怕还需陛下决断才是。” “嗯,你说得也有些道理,若朕让你挂帅呢?” “陛下信得过,臣自是万死不辞。” “由你去办这件事,朕自然是放心,不过此事也不急,你也刚与北弃大战数月,好好休息休息,挂帅之事年后再议不迟,朕现在最感兴趣的还是这仗该怎么打,盘龙口这条线肯定是行不通了,可能还得从安州正面进攻。” “进攻卫戎的路线确实不多,臣以为尽管大渝初立不久,但论国力也还是比卫戎强上好几倍,对付卫戎不必限于于一关一口,因为大渝支撑得了多线进攻,可能总有些线路打不通,但只要有一条线打开,卫戎就必然陷入困境。” “所以你的意思是盘龙口还得攻,同时安州也得打,以多线进攻拖垮卫戎?” “是。” 程锦尚起身来到地图前,左右思索着,慢慢点点头,说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有一个前提,凉州的陆守夫必须得先除掉,否则此人很可能在朕的背后捅刀子,打掉陆守夫之后,凉州与安州的边界都可为我所用,情况好一些,还可以深入靖州腹地,彻底搅乱聂无相的部署。” “眼下虽不是进攻卫戎的最好时机,但臣以为倒是可以先把陆守夫除掉。” “说说看。” “凉州本就地贫物穷,又时值寒冬,陆守夫数万大军要存活恐怕甚为艰难,此刻若是大军压境,他必然难上加难,而且陆守夫收下的兵绝大多数都是渤州人,此刻远在贫瘠之地,人心定然不稳,所以臣以为,眼下正是进攻凉州的时机。” “好,那就这么定,具体细节,朕再与兵部合计合计。” 定好了大事,程锦尚的心情要好了不少。 “此次铭纬与你同行,表现可好?你不必有所隐瞒,如实说来便是,朕不会介意。”程锦尚突然问道 “殿下谦逊,一路皆实实在在奉臣为主帅,未有丝毫干涉,且殿下虽贵为皇子,却每每身先士卒,三军将士皆敬佩不已。” “实话?” “十多万将士可以为证。” 程锦尚很满意,倒不是说满意陶臣末的答案,而是满意程铭纬的表现,因为这是他眼下必须在意的事。 陶臣末实话实说,自是问心无愧,但皇帝意图,他又何尝不知。 皇宫里,程锦尚与陶臣末商议着如何对付卫戎,而与此同时,瞿红袖与其护卫聂青云、管事徐宏也正在商议着要事。 “宁须最近可有带回定国公府的什么消息?”瞿红袖问道。 “属下试探过多次,这小子什么有用的也没说,倒是百般吹嘘那陶臣末。”徐宏无奈道。 “左使,这样不是办法,要不用些手段试试?现如今宁须与陶臣末、苏木都很亲近,我们得抓住机会,如此这般放任他胡闹,恐怕带不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陶臣末是什么人你不是不清楚,而宁须涉世不深,明确交给他任务只会让他破绽百出,一旦陶臣末从宁须身上看出什么,那我们就都暴露了。” “现如今陶臣末正得程锦尚信任,而我们却对他接下来的计划一无所知,这样下去会让我们限于被动。” “凡事急不得,北弃败退,程锦尚必然会将精力转向西境,所以无论多么神秘,他们的计划都一定会聚焦在此,你不必过于担心。” “既然左使有此自信,那属下就不着急了。” “曹焕来了吗?”瞿红袖问道 “在院中候着。”徐宏道。 “让他进来吧。” 在院子里候着的曹焕冷得发抖,心里多少不悦,但他也清楚,之所以让他在院子里候着,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完成瞿红袖交代的任务,他不是没机会,只是不愿意,那种犹豫源于与云卫将士们的血的交情,而对于卫戎,他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他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要报答瞿红袖当年的救命之恩。 “徐管事,倒杯热茶吧。”见脸都已经被冻得通红的曹焕进了门来,瞿红袖还是客气的吩咐道。 “谢过左使。”接过热茶,曹焕一口猛干,但因为太烫,只得又赶紧吐回杯中。 边上的聂青云甚是不满。 自知失态的曹焕立马跪倒,道:“属下失礼!” “你仅仅是失礼吗?”聂青云责问道。 瞿红袖没说话,也没让他起身。 “属下无能,请左使治罪。” 瞿红袖突又恢复了客气,说道:“起身说话。” “谢左使。”曹焕战战兢兢的起了身。 “完全没有机会近得了程铭纬的身?”瞿红袖看似很平和的问道。 “几乎没有什么机会,他贵为皇长子,陶将……陶臣末也知事关重大,常常都是高手护卫左右,属下未曾觅得过良机。” “听闻他也曾身先士卒,这些机会你都没抓住?”聂青云很是不满。 “程铭纬每上战场,身边其实都有高手护卫,属下着实未曾找到合适的机会,属下无能,请左使责罚。” “你……”聂青云还想责难。 瞿红袖摆摆手说道:“让你在军中刺杀皇长子本就任务艰巨,没有成功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况且你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程锦尚论功行赏,你必有所斩获,你在军中的职阶越高,就越能提供更多的帮助,小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是属下无能,谢左使体谅。” “我要的东西呢?” “哦,在这。”听到瞿红袖这么问,曹焕赶紧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厚折子,毕恭毕敬的递给她,“这是此次北伐属下所获之所有军中情况,请左使过目。” “好了,我会仔细看,你辛苦了,先去吧,本使有事再传你。” “属下告退。” “青云,以后说话客气些,曹焕在云卫军中孤立无援,且时时要亲上战场,他所面对的危险远比你我都高,他虽没有完成刺杀程铭纬的任务,但他立了不少军功,将来定会有用处。”待曹焕离开,瞿红袖向聂青云交代道。 “属下知道了。” 而这曹焕更是一肚子气,虽然他自知是自己起了私心才没有完成任务,但他很不满聂青云对他的态度,自己在前方九死一生,聂青云却仗着是瞿红袖亲卫便颐指气使,而且他还在寒风中站了近一个时辰,本来以为有口热茶,却不知这徐宏是无意还是故意为之,让他甚是难堪。 “哟,这不是曹焕兄弟嘛,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街上溜达,多冷啊。”正郁闷的曹焕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 抬头一看,正是云卫中的几个兄弟。 “嗨,这不嘴馋了想喝两口嘛,冒着寒风出来,却不料店家关了门,白跑一趟。”曹焕无奈道。 “哎哟你这,想喝酒,我告诉你,我家里多,要不去我那整两口?”其中一个名叫李波的人说道。 “这太晚了,不好打搅吧?” “唉,没事儿,你反正是个单身汉,哥几个既然碰着了就喝两盅,咱们去前面儿叫上老秦,一起到咱家喝点儿热酒,运气好,我那娘们估计下午还买了些牛肉,咋样?”李波道。 “去吧去吧,咱们也去。”另外两个人也附和道。 “那走?” “走走走,叫上老秦。” 就这么着,几个人便乐呵呵的喝酒去了。 瞿红袖之所以不像聂青云那般紧张是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现如今程锦尚对天机院的依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重,王立阳兵败盘龙口之初,程锦尚就曾密令瞿红袖彻查军中是否有泄密之事,但瞿红袖自然不可能将袁尚查出来,她最终得出的结论与陶臣末差不多,只不过是早陶臣末一段时间便将她的结果告知了程锦尚。 所以陶臣末才在得到程锦尚的明确允许之下才去见王金易,因为他知道天机院一定早就介入其中了,一旦私下去见王金易,可能有些事情就说不清了。 而瞿红袖也十分肯定陶臣末回泰安之后也一定会过问此事,所以他二人在将自己的结果的告知程锦尚之前都是做了各个方面的考虑的,只不过瞿红袖的底气要足一些,因为她确实知道事情的真相,而陶臣末只有猜测和推断。 在见过陶臣末之后没过多久,程锦尚就召见了瞿红袖。 “最近卫戎可有什么异常?”程锦尚问道。 “眼下并无异常,只是与大渝接壤之地依旧是重兵把守。” 程锦尚冷哼一声,道:“螳臂挡车,暂且让他们蹦跶一段时间吧,朕已经与定国公商议过了,来年开春,再伐卫戎。” 瞿红袖不动声色,缓缓道:“定国公归来,陛下选择便多了一些,再伐卫戎自然应该纳上议程。” “你也以为此次西征还是定国公为帅比较稳妥?” “既然陛下心中已有定夺,臣自是没有异议。” “臣末乃我大渝镇国之利器,让他挂帅,想必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定国公南征北战,为大渝开疆拓土,又几乎未费太大力气便将不可一世的北弃人打回荒原,其功之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若将来再攻破卫戎,恐怕也难有后来者了,陛下得此良将,当真是如虎添翼,大渝江山万代也必将受如此明君能臣之光辉照耀,甚幸!” “是啊,他若能替朕攻破卫戎,朕都不知道该如何赏他了。” “这……”瞿红袖故意不知所言。 “怎么,有什么不对?” “倒也没什么不对,只是陛下这么一说,臣一时竟然觉得有理,哈哈,定国公若是能攻破卫戎,为臣之荣耀就真是登峰造极了,陛下是得花一番心思。” 程锦尚突然陷入沉默。 “陛下,臣这话可有何不妥?”瞿红袖假装小心翼翼的问道。 程锦尚摆摆手,无奈道:“若真如此,朕还真是为难了。” 瞿红袖心中暗喜,因为她知道程锦尚为难的不是将来如何赏陶臣末,而是在为难要不要真的让陶臣末挂帅西征。 道理很简单。 陶臣末现如今已贵为大渝郡公,又领一品骠骑大将军,本身几乎就已是人臣之极限,接下来程锦尚能想到什么? 自然而然,他就能想到陶臣末手握近二十万云卫大军,而这二十万人几乎是陶臣末一手调教的,军中上至副将下至校尉几乎清一色是陶臣末自己提选的人,此外,整个大渝没有人不知道白衣神将陶臣末,朝中诸臣对他亦是敬佩有加,更别说像王金易、边向禽等袍泽了。想到此,程锦尚是真犹豫了,他虽然相信陶臣末绝无二心,但有些事情不是说仅有信任就行的。 “只不过这也只是朕的初步想法,朕今日宣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以便做出最合适的决定,毕竟定国公刚经历与北弃大战,这刚回泰安又让朕给弄到西境,怕是国公夫人对朕有意见。”程锦尚哈哈道。 “无论是北弃的图兰冰穆还是卫戎的祖存孝恐怕此刻都会无比羡慕陛下。”瞿红袖也笑道。 “噢?此话何意?” “这些人现在的烦恼恐怕是怎么才能选一个合适的人作为应对大渝大军的主帅,而陛下的烦恼则是合适的人实在太多了,不知道用谁好。” 程锦尚突然好像被瞿红袖的话点了一下,突然有些严肃的问道:“红袖,朕想听听实话,此次西征,挂帅之人是不是非陶臣末不可?” “陛下,臣……臣以为定国公自是最佳人选。”瞿红袖又装着有几分犹豫的说道。 “红袖,你心中若是有什么疑虑且尽管说来。” “相信陛下与臣一样对定国公的能力和忠诚是绝对信任的,所以对于任命定国公为西征主帅自是不存在疑虑一说,只是臣确实有些话,说出来怕是会遭人非议。” “朕之所以问你,无非就是要兼听,今日只有你我君臣二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我们的谈话,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还请陛下恕罪。”瞿红袖突然跪倒说道。 “红袖,你这是干什么?”程锦尚甚是疑惑,立马示意瞿红袖起身。 “臣今日所说之话怕是会冒犯陛下和定国公,所以臣先请恕罪。”、 “什么话能有这般严重?朕倒是真想听听了。恕你无罪,说吧。” “臣其实也没什么其他理由,只是想到一个问题,定国公西征若是再立新功,其功之高,朝野谁人勘比?陛下可以理解为是臣在嫉妒定国公之功劳,也可以理解为是臣在为大渝千秋万代所思所虑,到底如何,陛下心中自有决断。” “你是担心他功高震主?” “陛下且想想,如今大渝大军无非三支,一是以泰安为中心的京畿卫,一是成国公执掌的骁卫,再者,自然就是定国公麾下的云卫,经盘龙口一战,骁卫折损近半,而云卫自云阳组建伊始,南收黔尹、北灭陆氏、协破泰安、力拒狄弃,南征北战,兵力日益富增,将士尽是精锐,且对定国公惟命是从,陛下心中当真无所顾忌?” 程锦尚暗觉心中一惊,尽量平静的问道:“你不信任定国公?” “陛下,臣对定国公无丝毫嫉妒之情,更无任何猜忌之心,但臣以为,为帝者,既要知人善任,又要权衡臣功,此乃帝王之术,如此才可让君臣有别,永保君臣和谐、朝纲有序。” 程锦尚不说话。 瞿红袖缓了缓,继续说道:“换个角度讲,相信陛下与臣一样,绝对信任定国公之忠心,但谁也保证不了为人臣者劳苦功高之后滋生享乐之心,更为甚者,遍结纽带、广置门生,尔后君臣猜忌,导致皇帝杀功臣,世间之人又唱一出帝王无情,过河拆桥,前朝诸多例证恍惚就在眼前,想必陛下不会忍心对定国公痛下杀手吧?不说他对大渝有千古之功,其曾舍命救过陛下和皇后娘娘,陛下怎愿意做如此薄情之人?” 程锦尚继续沉默。 “臣知陛下西征必胜之决心,但大渝人才济济,此事不应当成为陛下的忧虑,而且定国公并无任何悖逆之事,陛下不必因为臣所言便对定国公有所猜忌,此并非臣之本意,臣的意思只是说陛下可以做最好的选择,既能让西征获胜,又可以继续信任所有臣工,将来也好平衡如此众多的有功之臣。” “那你可有合适人选?” 瞿红袖突然微微一笑,轻松道:“陛下将朝臣名单摆开,且问陛下,大渝武将,谁人不可独当一面?” 经瞿红袖这么一说,程锦尚貌似也明白了不少,是觉得似乎太过于局限自己的目光了。 “朕曾对定国公流露过要让他挂帅之事,若突然改变决定,怕是他会误会朕的用意。” 瞿红袖继续面带笑意,她此刻需要营造一种并不是非陶臣末不可的氛围。 “陛下多虑了,定国公对陛下对大渝忠心耿耿,也不是喜好争抢功劳之人,况且作为臣子,他如何会随意揣测圣意,而且尹州之事到如今也都还未平定,若定国公能出手,岂不是可以消除陛下的后顾之忧,此功怕不比西征差吧。” 瞿红袖这句话可厉害了,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提醒了程锦尚至少两件事,其一,陶臣末永远都是臣子,你皇帝如何决策,他都不应当有任何不满之心,否则就是不忠;其二,尹州还有前朝余孽作乱,而这件事的起因正是因为陶臣末放走了长宁王遗属,陶臣末得为这件事负责! 听瞿红袖这么一说,程锦尚明显坚定了决心:“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尹州之事确是因为陶臣末而起,交由他去处理可能效果更好。” “尹州之事一平,卫戎一灭,大渝便就真正四海独尊了,数十年的人间乱局就此结束,陛下必将成为千古一帝。”瞿红袖拱手祝贺。 “行了,朕不是好大喜功之人,让天机院最近将重心放在西境,明年开春之前,朕要拿到详细的奏报。”程锦尚虽然并没有顺着瞿红袖的话说下去,但其实心里是高兴的,如此伟业,不是谁都能建立的。 瞿红袖心里也是高兴的,几句话便打消了程锦尚想让陶臣末挂帅西征的想法,因为她清楚,陶臣末很难对付,此刻让他西征,卫戎必将付出很大的代价,将来有一天,他可能还是会挂帅西征,但在此之前,一定要想法设法让他的实力被渐渐剥离。 而此刻的陶臣末则来到了兵部。 兵部尚书冉清泉年近六十,是程锦尚当年修习兵法的老师,虽贵为尚书,但其实较少过问兵部具体事宜,多数精力用在了程锦尚交代的整理兵书一事之上,兵部具体事务多由兵部左右侍郎黄廷秀、苏安庆主持。 见到定国公到访,黄廷秀急忙起身行礼:“不知定国公到访,有失远迎。” “黄大人不必多礼,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