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景传》 引言 大宸国境内,宸元帝坐在建章殿内,听着京兆尹高起落的奏报。 “启禀陛下,昨夜子时,诚毅王府内天降大火,王府内一百二十口全部遇难。” “你说什么?”元帝震惊。 “臣已经命人详查,发现诚毅王府此次走水,是因为近日以来天气干燥,数月前诚毅王府修缮房屋,匠人把火石落在了屋顶。适逢昨夜雷电交加,闪电集中了屋顶的火石,引起大火。” “下人呢,伺候的人都哪儿去了,起火时居然没有人察觉么?啊!”元帝大怒,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摔到面前的书案上,身体在不住的颤抖。 “王府的人都遇难了?”元帝愤怒之余,语气似乎在向高起落求证。“诚毅王妃?两位小郡主,还有诚毅王的几位公子都遇难了?” “回。。回陛下,臣接到奏报后赶往现场,仔细勘察了现场,并未发现活口,因为尸体都已被烧焦,无法辨认,臣在两具小孩的尸体上找到了这两块玉佩。还在一具大人的尸体上找到了一个手镯。”高起落颤颤巍巍的说道。 “呈上来。”元帝的声音不置可否。 元帝的心腹李公公将玉佩呈递上来,元帝拿起玉佩仔细端详着,那是一对由上好的羊脂白玉打造的流云百福圆形玉佩,佩面由流云和蝙蝠组成,元帝命人拿来蜡烛,将玉佩凑到光亮上,隐约能看到两块玉佩上分别有“冰麟”和“琳琅”显现。 “是了,是她们。” 元帝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突然觉着心口一疼,李公公见状,赶忙扶元帝坐下。“陛下,您当心身子。” “这两块玉佩,是当年诚毅王妃,也就是开阳郡主生下那对双胞胎时,太后欣喜,正好南疆那边进贡了一块儿上好的羊脂白玉,太后便命人把玉打造成两块流云百福玉佩,赐给新生儿的,玉佩里还嵌入了她们的名字。”元帝沉重的说道。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陛下,臣根据宗人府玉蝶的记档,以及诚毅王府登记在册的人数清点尸体,除了五天前在狱中自尽的诚毅王,剩下一百二十口与登记在册人数相符。” 元帝用手支撑着书案,表情严峻而痛苦。“诚毅王啊,朕。。。朕对不起你啊。” “启奏陛下,淑仪长公主求见。” “传。” “臣妹参见陛下。” “陛下,臣妹听说诚毅王府走水,听说一家一百二十余口全部遇难,臣妹想过来问问,这是不是真的。”淑仪长公主福了福身子,语气焦急。 “哎,是真的。”元帝将目光看向高起落。高起落会意,将昨夜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的阐述给长公主。 淑仪长公主听完高起落的回禀,一时没有站稳,一口鲜血直接吐口而出,随即晕了过去。 “快传太医。”元帝赶忙命人传太医。 经过太医的仔细诊脉,淑仪长公主是因为一时急火攻心,需要静养。元帝赶忙命人将长公主送回定远王府。 淑仪长公主是元帝的义妹,当年元帝打江山时,其双亲为救被困的元帝母亲而亡,元帝母亲感念其忠心,收养了二人只有十岁的孤女,待元帝帝登基之后,封其为淑仪公主,视之为亲妹。 后来元帝帝为了拉拢云南异姓王定远王,将年仅十五岁的淑仪公主嫁入定远王府,以慰定元帝王护卫南境的忠心。 淑仪公主嫁给定远王之后,除了兢兢业业履行作为公主的和亲使命,安定南疆,还是一位贤良淑惠的好妻子,与定远王生下三子一女。 在元帝帝登基十年后,定远王交回兵权,与淑仪公主一起回到京城定居。为了打消元帝帝的顾虑,保家人平安,定远王开始一心求仙问道,远离朝政。 与元帝帝一同打江山的,除了定远王,还有一位异姓诚毅王。当年诚毅王澹台青云还是将军,不仅仅是元帝的大将军,更是元帝的智囊。 元帝帝的上一任皇帝宸明帝昏庸无道,每日只沉迷酒色,不理朝政,谁家有漂亮女儿,无关身份,都要纳入后宫,就连臣子们的妻妾也不放过,臣子们苦不堪言,却又敢怒不敢言,百姓们也苦不堪言。 彼时还是颍王的宸元帝,远在封地,一直被明帝压制和忌惮,利用一切机会来打压他。为了保命的元帝帝奋起反击。在诚毅王和定远王的帮助下,元帝帝成功登基,元帝帝感念其从龙之功,封二人为异姓王,诚毅王镇守北境,定远王镇守南境。 定远王自知开国之臣,定会遭到忌惮,行事低调,并主动求取公主以保命。但是诚毅王依仗自己有从龙之功,行事狂放,屡屡口出狂言,为元帝帝不喜,但却又忌惮其手上兵权,不敢轻易动他。 在定远王交回兵权之后,诚毅王正妃因病去世,元帝帝为了拉拢诚毅王,将年仅九岁的淑仪公主与定远王独女开阳郡主风子然嫁给已经四十岁的诚毅王。婚后二人还算美满,风子然嫁过去第二年,便诞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大的取名澹台琳琅,小的取名澹台冰麟。 三年后,元帝帝终于找到借口,收回诚毅王的兵权,并以僭越之罪将其收入牢狱。元帝帝念其功勋,并未打算治其死罪,只是想让其在狱中度过余生,让其无权的儿子承袭爵位,虽无实权,但荣耀俱在,并使其世袭罔替。 但这场蹊跷的大火,打破了宸元帝帝的计划。早在诚毅王狱中自尽,留书信拜托宸元帝厚待其家人时,元帝就预感会出事,虽然做了足够的准备,但全然没有想到,澹台家会以这种方式没落。 元帝帝看着那对玉佩,心中感慨万千。无论怎么说,淑仪长公主是自己的义妹,开阳郡主就是自己的外甥女,那对双胞胎得叫自己一声舅公。 “把修葺王府的匠人给我带来,我要亲自审问。”元帝帝怒目圆睁,突然恶狠狠的说道。 “回陛下,匠人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已经自尽而亡。”高起落回到。 “哦,自尽了”,元帝帝看了一眼高起落,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第一章 青楼老鸨贱卖小丫头 大宸国青州府位于大宸西境,一直由沐王率兵镇守。沐王府自从大宸开国以来,世代居于西境,为宸国镇守边境,劳苦功高,大宸历代皇帝对沐府恩宠有加。 自从轩辕家族问鼎皇帝宝座,建立大宸国以来,轩辕家对沐府一直信任恩宠。据说是沐府祖上曾经受过轩辕家大恩,因而沐府祖上立下规矩,世代效忠轩辕家,以报大恩。 如今沐王府传至沐柯阳手中,已经历经四代。四代沐王在青州精心治理,与民休息,法度严明,治安良好,百姓夜不闭户,青州已经是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 一日,青州府西市街道上,距离红袖招不远处,一群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围观什么,引起不小的骚动。原来是红袖招的老鸨柳妈妈,在打骂贱卖一名小姑娘。 “各位各位,谁家缺少粗使丫头,快过来看看,贱卖贱卖了。” 只见那小孩衣衫褴褛,年纪极小,披头散发,左侧脸上有一个碗口大伤口,血肉模糊,看起来像新伤,虽然伤口已经不流血,但仍然可见外翻的血肉,如果不是柳妈妈的吆喝,贱卖使唤丫头,根本无法辨别出其性别。 柳妈妈一边打,一边喊“晦气”。红袖招是青州府有名的青楼,里面的姑娘要么是雅妓,要么是艺妓,各个才貌双全,即使服侍姑娘的丫头,都有不俗的相貌。眼前这个小丫头,这样的相貌,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红袖招的。 有常来红袖招的贵公子,跟柳妈妈相熟,便问起了眼前这个丫头的来源。柳妈妈便竹筒倒豆子般,倒起了苦水。“哎,真是晦气,太晦气了。” “哎,今日我去乡下访友,正好碰到这孩子的哥哥在打她。哎呀这个可怜的啊,被打的身上遍体鳞伤的。我呢看着这么小的孩子,不忍心,这孩子一抬头啊,明眸善睐,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睫毛眨眨,似乎会说话,两只眼睛看着你,真的是。。哎呀太有灵性了。她这么看我一眼吧,我便觉着跟着孩子有缘,就想把她买下来。”柳妈妈绘声绘色的说着,似乎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呢,就想着这孩子这么可怜,就跟她哥哥商量着,能不能卖给我,没想到啊,她哥哥直接爽快的就答应了,我可是花了500两银子买下的呢” “哟,没想到精明至柳妈妈也能遭人暗算?500两银子就买来这么个玩意儿?”有公子哥在人群中起哄,瞬间就引起人们一顿哄笑。 “哎,真是马失前蹄啊。”柳妈妈开始抹泪“谁知我一片好心啊,就在我给她哥哥写身契的时候,她居然拿起身边的炭火夹子夹起一块烧的通红的炭火,就印在了自己的右脸上啊,哎呀。。。顿时血肉模糊啊。。。” “啊”,听完之后,人群里一顿唏嘘。“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啊。”有人小声说道。“哎,卖给柳妈妈,这一辈子也就交代在这儿了。。但凡有一点活路,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方来啊”“看来这小姑娘是知道柳妈妈身份了,不想来这种地方。” “哎呀,你说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你说我这白花花的500两银子啊,,就这么没了啊。。”柳妈妈开始跟哀嚎起来。“各位公子,大爷们,你们家里谁缺使唤促使丫头,我贱卖,100两银子就卖。” “100两,柳妈妈,您这也忒黑心了吧,这样的人,你让我们买回去干什么啊?这脸即使上药医治了,也会留下疤痕,我们买回去吓人玩?” “死丫头,你哑巴了,不会说话,赶紧磕头求各位大爷公子把你买回去,我在你身上赔了500两银子,即使回不来本,能回多少算多少。今天实在是太晦气了。”柳妈妈恶狠狠的抽打着小姑娘。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不住地磕着头“各位好心的公子,求求您把我买去吧,我会好好老老实实干活的,不惹麻烦的。”小姑娘弱弱的乞求道。 看着小丫头那血肉模糊的脸庞,以及蓄满泪水的双眼,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柳妈妈,这个孩子我买了。” 柳妈妈在人群中寻找着声音,只见一名一袭白衣的公子,衣衫下摆绣着一直松鹤,修长的身形,矗立在人群中,格外耀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这种人。作为红袖招的老鸨,柳妈妈阅人无数,只一眼就知道这位公子出身不凡,非常人可比。 “哎哟,这位公子看着眼生,是不是还没有来过我们红袖招啊,这位公子真是太心善了,您一定要来我们红袖招玩,我让我们这儿最好的姑娘陪您。”柳妈妈谄媚的说道。 “不用了”白衣公子淡淡的说道,从衣袖中掏出钱袋,拿出一百两银票。“这是银票,把这孩子的身契拿来,以后这孩子跟你这红袖招没有任何关系。” “实在是太谢谢公子您了。还不快给公子磕头。”柳妈妈恶狠狠的对着地上的小姑娘说道。“你真是祖上冒青烟了,你连我们红袖招的门都没进,就被这么一位贵公子买走了,遇上这种贵公子,是你天大的福分,还不快磕头谢恩。” 听到有人买下了自己,知道自己逃过了沦落青楼的命运,小姑娘心下大喜,听从柳妈妈的吩咐,诚心实意的朝着白衣公子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来吧,跟我回去,以后你就是我的丫头了。”白衣公子温柔的声音,像月光一样温柔的洒在小姑娘的心上。 其实听闻是这个小丫头自己毁了自己的容貌,这位白衣公子被深深的震惊到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勇气,才能让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拿着火红的炭火烙向自己的脸庞。 小姑娘才敢抬头看着白衣公子,修长的外形,俊俏的脸庞,出众的外貌,“真好看”,这个小人人,还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个貌若潘安的男子,只知道,这个人生的真好看。 原来这个人,是沐王府沐柯阳的义子荆子言,今年19岁。荆子言把小姑娘领回沐王府。回到荆子言居住的颐景阁,自幼在他身边伺候的幼惜姑姑见到自己的小主子领回来这么一个脸上血肉模糊的孩子,顿时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 “姑姑,这是我今天刚买回来的孩子,以后就让她留在怡景阁里吧。”荆子言向来待下人亲善,语气温柔,令人如沐春风。 “可是这孩子这么小,脸上还这样,出来不吓死人啊。”幼惜姑姑一脸嫌弃的望着柳静颐。 “姑姑,帮我拿药箱过来,然后再请个大夫过来。”荆子言温柔的吩咐着幼惜。 “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荆子言依旧温柔的问道,生怕吓到这个孩子。 “我娘一直叫我小小。我快4岁了了,爹爹死了,如今娘也死了,哥哥也养不起我,所以才把我卖掉的”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说着。 “小小。。。”荆子言噗嗤一笑,“这算什么名字啊?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吧” 稍作思索,荆子言吟起一首宋词,“秋气清,秋叶鸣,四山风骨方峥嵘。有时支颐静对,有时缓步游行。”有了,荆子言一拍手,“就叫你静颐吧,取岁月静好之意。姓么,就姓柳,垂柳能随风摇曳,却依旧垂向大地,不忘根本,就姓柳,柳静颐。” 闻言小姑娘立马跪下向荆子言郑重磕了个头:“柳静颐谢公子赐名。” “起来吧”柳静颐依言站定。荆子言看着眼前站着的小人,虽然脸庞被毁,但眼睛清澈明亮,仿佛会说话。向来没有任何表情的荆子言,居然微笑着看向柳静颐,“我叫荆子言,以后你就跟着我住在这颐景阁中吧,做个小丫头,平日里叫我公子即可,记住了么?” “静颐记住了。”小丫头眼巴巴的望着荆子言,郑重的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也能活下来了。 说话间,幼惜已经请了大夫过来,看着柳静颐那因为疼痛已经扭曲的脸,大夫也不禁吓了一大跳。大夫仔细了检查了她的脸,因着炭火烙在脸上,烧红的炭火威力格外猛,烫伤不见血,但是烫伤部位肉如同被耙子耙过,格外扎眼。 大夫仔细处理了她的外伤,并仔细为她包扎起来。“公子,这是烫伤,即使伤好了,也会留下疤痕,这小姑娘的脸算是就此被毁了。” “有劳大夫了,姑姑,替我送一下大夫。”荆子言无限怜惜的看着眼前这个不到4岁的小丫头,不知不觉心疼了一下,他不明白,一个不到4岁的小丫头,为了不沦落风尘,竟然有如此大的勇气,不免对她另眼看待。 “公子,你也太好心了吧,怎么什么丫头都往府里带。”幼惜不满的抱怨道。“姑姑,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被自己哥哥给卖掉了,你看在她身世凄苦的份上,让她留下来吧,这么小的人,也占不了多少份例。”荆子言看向若语,“不用给府里添麻烦,以后就从我的份例里匀出一份给她就行。她每个月的份例,从我的份例中出。” 第二章 栖身之所自己挣 听闻荆子言带回来一个毁了容的丫头,沐王府的郡主沐语筱着急忙慌的赶来凑热闹,看着柳静颐那张已经不能称之为脸的脸,沐语筱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子言哥哥,你怎么带了这么丑的丫头回来,还这么小,能干什么啊。” “她的脸也太恶心了,让人看了不舒服。”沐语筱掩饰不住的嫌弃。 “语筱,她也怪可怜的,被她哥哥卖入青楼,既然正好让我碰到了,我就不能不管。”荆子言温和的说道。 “可是。。。她能干什么啊。。。这么小,更何况谁见了都会躲着她,万一吓着父王母妃,怎么办啊。” “就先让她在颐景阁做个粗使丫头吧,只要不让她登堂入室,她就不会吓到王爷和王妃的。”荆子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更何况,她这样的样貌,也无法登堂入室,更不会做到大丫头的。” 让荆子言不会想到,自己说过的话,有一天也会食言,柳静颐不仅做了她的大丫头,自己还把她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当然,这都是后话。 初入沐王府的柳静颐,柳静颐格外小心,对谁都毕恭毕敬,为了活下来,顶着一副毁了容的相貌,想要在王府中生存格外艰难。为了不被赶出去,她把姿态放到了最低。 不到4岁的小奶娃娃,能做什么?如果是高门大户的小姐,此时应该被丫头乳母围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想走路了可以被抱着,不想吃饭有人哄着。 但是此时的柳静颐,不是什么高门小姐,他只是被荆子言捡回来的差点被卖入青楼的农家女。“那就不能有高门小姐的矫情!”她对自己说。 沐王府小郡主15岁,名叫沐语筱。如果柳静颐未毁容的话,也许还能给这位小郡主做丫头。因为容貌丑陋,谁也不愿意把她留在身边。即便是荆子言,也并未言名要让她做什么。 柳静颐的身份变得尴尬起来,但是毕竟是荆子言买回来的,谁也不好把她赶出去。 “一定要留下来。只有留下来才能活命。” 素来机灵的柳静颐,虽然不到4岁,但已经学会察言观色。她不想让荆子言为难,她能看得出,荆子言在王府的中的地位并不高,虽然是沐王义子,沐王也看重他,但并非亲生,地位明显不如亲生儿子。 作为沐王府的义子,19岁的荆子言从小被沐王沐柯阳养大,年纪轻轻却素来沉稳,心思缜密,聪慧,沐王素来看重他,一直为他延请名师教导,文韬武略皆为上乘。 各方面出众的荆子言,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因为七个月早产,早产落下肺部问题,稍有发热便咳嗽不止,并且还带了一身弱疾,所以荆子言向来多病,头疼咳嗽是常事,更甚者会昏迷。 早产的孩子本身就身子孱弱多病,再加上胎里的疾病,整个沐王府的人都以为他活不长,但在药罐子泡了几年之后,再加上习武强身,荆子言也活了下来,不发病的时候,与常人无异。 一日,荆子言寝殿里的丫头忘记关窗,初秋的季节,虽然仍然有夏日的炎热,但是早晚已经转凉,荆子言吹了一夜的凉风,毫无意外旧疾复发,发热咳嗽不止。看着躺在病榻上的荆子言,强忍着恶心的欲望,把一碗碗黑乎乎的药汁吞入腹中,柳静颐心头升起一丝怜悯。她知道,也许荆子言是她命中注定的救星。 荆子言不知道的是,柳静颐不仅仅自幼识字,还是自幼学医。记忆中,从两岁起,就与母亲学习药材,别的高门小姐2岁时可能还在向父母撒娇耍赖,柳静颐2岁就开始被母亲引导着学习各类药材,她记得,自己接触的第一本医书是《本草纲目》。 小小年纪,尚不认识多少字,柳静颐却有一个过目不忘的本领。虽然小时候,跟着母亲看了不少医书,但大部分都一知半解,毕竟年纪小,一些生僻字不能认全,一些术语也一知半解。 柳静颐的母亲开阳郡主师从药王,其医术非等闲之辈所能比之。在开阳郡主的引导下,柳静颐学到了不少药理知识。如果不是那场飞来横祸,家遭大难,柳静颐有望能够成长为一名医术非凡的女大夫。 柳静颐记得,在家里恒生变故之前,少时自己生病不喜欢吃药,为了让她服药,开阳郡主以药入膳,做成各类糕点,避免了药汁的苦味。柳静颐努力寻找着自己的记忆,她知道,荆子言的病症,甘草即可解决,但是甘草初闻有些甘甜的味道,再尝便有难以入口的甘苦,让人恶心。 柳静颐尝试着用母亲的方式,把熬好的甘草汤,按照方子做成糕点。王府上下的心思都放在了病榻上的荆子言的身上,自然没有人再去管这个小丑娃娃,自然也就没人在意柳静颐在做什么。这倒给了柳静颐时间和空间,自己按照方子抓了药,熬好汤汁,做成梅花样式糕点,柳静颐毕竟才不到4岁,一番下来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终于成品了,自己拿一块儿尝了一下,嗯,不错,还可以,虽然没有母亲做的好吃,但是至少比汤药好喝,用食盒盛了端到荆子言面前。 “公子,这是我做的糕点,您吃一点尝尝吧。”看着病榻上的荆子言,柳静颐跪在病榻前,眼神无比坚定。 “哎呀,你这个丑八怪怎么居然挤到病榻前面了,公子已经病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过来添堵,看着你这脸,公子哪有心情吃东西,赶紧滚出去。”看到柳静颐居然到了病榻前,幼惜姑姑如临大敌,生怕柳静颐丑陋的相貌惊吓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公子。 “你还会做点心啊,先放在那儿吧,我这两天一直汤药不离身,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荆子言并未理会这个一时怜悯救下的姑娘,毕竟在病榻上,什么兴趣和心思都提不起来。 “公子,您就吃一点吧,吃一点尝尝。没准儿还能提起您的胃口呢。您看看,这糕点长的可好看了。”柳静颐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乞求般的说着。 “去去去,公子什么也吃不下,你一个小毛丫头,能做出什么人间美味来。别在这儿给公子添堵。”幼惜姑姑嫌弃的说道。 “公子,您先看看,没准儿就有胃口了呢。”柳静颐规矩的跪在地上,郑重的磕了个头,一遍又一遍的恳求着。 “拿过来吧。”看着跪在地上的柳静颐,荆子言到底有些不忍心。打开食盒的那一刻,荆子言有些惊讶,摆在盘中的糕点,虽然颜色有些深,但胜在晶莹剔透,梅花状的样式,上面还装点着些许蜜饯,确实诱人。 荆子言拿起一个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甘甜中略带味苦,反而不腻,清新爽口。“这真的是你做的?”荆子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回公子,是静颐做的。”柳静颐依旧毕恭毕敬,但是暗暗舒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能留下来了。她并未像其他人似的自称“奴婢”,是她对自己身份的最后抗争吧,毕竟自己曾经也是高门大小姐,受冤遭难才沦落至此。 “这点心叫什么?是怎么做的,太好吃了。”荆子言胃口大开,不知不觉盘中的糕点已经见底。 “回公子,这糕点原先没有名字,是静颐死去的娘亲在静颐没有胃口的时候做个给静颐吃的。” “静颐见公子这两天整日汤药,肯定没有胃口吃东西,便想起娘亲做的这个糕点,没准儿能让公子有一丁点的胃口。能让公子有胃口,就是这糕点的福气。” 小小的年纪,竟然能如此能言善道。 “如此,我便给这糕点起个名字吧,甜而不腻,甘中微苦,晶莹剔透,嗯。。就叫沙冰吧。”荆子言嘴角微微上扬,看着自己救回来的这个孩子问道,“你还会做其他的点心么?” “回公子,以前静颐生病的时候,娘亲就会给静颐做各种糕点吃。娘亲做的时候,静颐就在旁边看着,所以静颐也会做一些点心。”依旧不卑不吭的回答。 “好,那你以后做颐景阁的厨娘吧,专门给我做点心吃。” 幸得荆子言这一身病症,柳静颐终于在沐王府有了一席之地。 第三章 柳州疑云(一) 九年后,柳州小田村。 “公子,这已经第三个请我去诊治的家族了。”正厅里,一位面带白沙的姑娘,语气略带焦急的向坐在上首位置的男子说着,“这家的姑娘也是中毒,症状跟您和夫人的症状相同,与言府和左府的千金症状也相同。” 坐在上首的男子,正是荆子言,是这个家的男主人,站在正厅汇报的,是已经12岁的柳静颐。自幼被荆子言捡到之后,习得一身医术,几次将荆子言从鬼门关中拉回来,荆子言对她极为信任。 两年前荆子言带着家眷来到这柳州的小田村住下,日子过得也算惬意,可最近却蹊跷的中了毒。 几天前,荆子言在院中教儿子瀚文习武,一番招式下来,夫人柴若雪赶忙上前用帕子为其擦汗,就在柴若雪含情脉脉的为荆子言擦拭汗水时,荆子言却如倒插烛般倒了下去。 柴若雪原为荆子言的侍女,但荆子言对其用情至深,且二人青梅竹马,来到小田村之后,荆子言便将其明媒正娶,已经成为主母的柴若雪,多少有了些主母的样子,但荆子言一直对其偏爱,柴若雪这个当家主母,实在是悠闲,遇事也就格外惊慌。 “来人哪,快来人哪”柴若雪惊慌失措的喊道。瀚文不住的叫着“爹爹,爹爹。” 听到院子里的哭喊声,柳静颐他们急忙赶到院中,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荆子言。 荆子言的护卫墨雨和寒澈急忙将荆子言抬入卧房,柳静颐上前诊脉。柳静颐纤细的手指搭上荆子言的手腕,不一会儿柳静颐柳眉紧蹙,居然中毒了。 “中毒了?”幼惜姑姑脸色一变。“姑姑,公子中毒并不深,我一会儿便用针灸法为公子祛毒。”柳静颐欲言又止。幼惜姑姑是荆子言身边的老人,对荆子言有抚育之情,虽为主仆,可荆子言一直敬她如母。 “姑娘,是有什么不妥么?”幼惜见状,急忙问道。 “只是,虽是中毒,却中毒不深,应该说,毒素非常少,要不是公子一直体弱,任何风吹草动,公子的身子都能感应出来,否则这种程度的毒素,寻常健康之人根本感受不到。”柳静颐解释道。 柳静颐细心为荆子言祛除体内毒素,良久,荆子言慢慢醒来。 “我这是怎么了?”荆子言虚弱的问道。 “公子,您中毒了。”柳静颐急忙说道。 荆子言一惊,眼底闪过一丝不容察觉的锐光。“什么?中毒了。你可知道是什么毒?” 柳静颐摇摇头,“公子体内的毒素剂量甚微,如果不是公子身子弱,这种剂量的毒素寻常人根本觉察不出来。” 荆子言让柳静颐扶起,半倚在床榻上,有些虚脱。 “颐儿,你能查出这是什么毒么?” “公子,我已经让幼惜姑姑把公子近日的饮食器具,床榻卧具等等都检查了一遍,但是未曾查出任何毒素。”柳静颐有些不解的说道,“我们的饮食用度已经格外小心了,公子居然还能中毒,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荆子言亦是不解,神色凝重。 “颐儿,你先去休息吧,让幼惜姑姑过来见我。” 柳静颐向荆子言福身行礼后,便退出了荆子言的卧房。 自从荆子言与柴若雪成亲之后,柳静颐便很少再进入荆子言的卧房,她给荆子言诊脉,一般都在偏厅,偏厅中的气味,与荆子言卧房中的气味,截然不同。婚后荆子言卧房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让她觉着很不适应。她素来不爱用香,所以对这种香气格外敏感。 但是夫人柴若雪喜欢用香料,每次荆子言进城,都会给她带回来各种香料。柴若雪说,用香可以安神。 她检查过柴若雪所用的这些香料,都是些寻常香料,并无任何不妥,怎么就中毒了呢。 柳静颐回到自己的房中,一手支着头,在房中来回的踱步。“哪儿出了问题了呢。”柳静颐不断的自言自语着。一旁紫苏看着也甚是着急。“姑娘,您别这样来来回回的走了,您别着急,静静心,您现在心下焦躁,定然是想不出所以然。”说罢上前扶着柳静颐做到一张矮几上,给她端了一杯热茶。 紫苏在柳静颐六岁时就开始伺候她,虽是主仆,更像姐妹。 “姑娘,你说咱们公子怎么就这么三灾八难的呢,除了遭刺杀,就是被下毒,话本子里的戏,全让咱们公子赶上了。”紫苏站在柳静颐面前,撅着小嘴不满的嘟囔。 “话本子?什么话本子啊?” “嗯,就是那种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啊,奴婢前两天随幼惜姑姑进城,给姑娘去买医书,顺便还买了一本回来呢。”紫苏继续说道,“说的是里面有个贵公子,因为避难,自小就流落在外,长大之后,也一直遭人追杀。” 听到紫苏的话,柳静颐轻轻的放下茶杯,陷入沉思。“这话本的情节,好熟悉啊,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荆子言这边也陷入迷茫。“姑姑,我们自从来到这小田村,行事一向谨慎,难道说我们的行迹被暴露了” 荆子言面色凝重。 “公子,现在尚不明确,到底是因为什么中毒,公子万不可掉以轻心。"幼惜看着荆子言,深色也异常凝重。 “颐儿查出毒素了么?” “姑娘也是一筹莫展。按理说,姑娘的医术已经炉火纯青了,等闲毒素是不可能逃过姑娘的眼睛,可这次,竟然连姑娘也查不出来。”幼惜无不担忧的说道,“如果查不出毒素,保不齐公子还会中毒。” 荆子言不语,可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却让人不寒而栗。他慢慢的踱着步,语气冰冷的对着幼惜说道,“姑姑,难道隐居避世就真的那么难么?” 幼惜闻言,头低的更甚了,小心翼翼的说道,“公子,您先别急,柳姑娘那边一直在查,等有了结果,您再考虑何去何从。”幼惜抬头看了看荆子言,又低头说谨慎的说着,“可奴婢还是斗胆说一句,您的命,自从您出生那日起,就已经注定了,” 这些话,荆子言已经听了无数遍,自幼,幼惜就不厌其烦的告诉荆子言,他的身份,幼惜希望,荆子言能找回自己的身份。她没忘记自家小姐的嘱托“等他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让他认回自己的生身父亲,为父分忧。” 如今,荆子言已经26岁了,一表人才,武功高深莫测,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虽然身子孱弱,但有柳静颐一直在身边护着他,只要自己不作,便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幼惜一直试图引导荆子言回京城。但无奈荆子言并无此意。他非常满足于现在避世隐居的生活。 荆子言有些不悦。“姑姑,你可知,我现在回去,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荆子言的语气中,有些许怒气,幼惜听闻,低下头,不敢看向荆子言。她知道,从小到大,荆子言从来不会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可。。。。可是公子,当初夫人也希望您能回去,认回生身父亲。” 荆子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此事,谈何容易啊。” “可即便再难,公子难道不想查出,到底是谁要暗害您么?”幼惜大着胆子说道“我们自从隐居于此,行事一直小心翼翼,饮食用度,柳姑娘更是事无巨细的检查,可就是这样,仍然会让公子中毒,这说明,有人知道您的身份,且欲对您不利,如果不查出此人,公子难道要东躲西藏一辈子么?" 荆子言没有说话,只是身子歪到床榻上,一股戾气由心底而生。良久,才缓缓的说道,“回京一事,需要从长计议。” 柳静颐却因着荆子言的毒,一直辗转反侧。 荆子言的卧室中的香气,让她一直不能释怀。辗转反侧之际,披衣下床掌灯,回忆着荆子言房中的香气,找来一本医术,仔细的读起来。 睡在外面的紫苏,听到里间有动静,便起身查看,看到柳静颐起身,便急忙问道“姑娘怎么起来了?睡不着?” 柳静颐看向一脸睡眼惺忪的紫苏说道“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我有些睡不着,便起来看会儿书。”见紫苏还在不停的打着哈欠,便笑着说道“你去睡吧,我这儿不用伺候,我看一会儿书,困了就去睡了。” 更夫打到五更后,紫苏起床时,看到柳静颐趴在书案边上睡着了,眼中满是心疼,给她轻轻的盖上一件衣服,便退出房间,去为柳静颐准备早膳。 柳静颐从来都是单独用早膳,来到小田村,这个习惯并没变。对柳静颐来说,荆子言是主子,与荆子言成婚后,柴若雪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而她只是半个主子,她有自知之明,她的身份,甚至还没有幼惜姑姑高。 紫苏端着早膳回来时,柳静颐已经醒了,紫苏服侍她洗漱之后,便坐下与紫苏一同用早膳。幼时形成的习惯,一直未曾改变。 用膳之际,一股弱隐若无的香气传来,让柳静颐的神经紧张了起来。她自己不用香,紫苏见她不用,便也不用。多少年的习惯,紫苏是知道的。 “紫苏,你有没有闻到一阵弱音隐若无的香气?”柳静颐问道。 “香气?没有闻道啊?”紫苏疑惑的问道。 “不对,我们房间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哦,我想起来了。”紫苏一拍脑袋,从针线盒里拿出一个香袋,递给柳静颐说道“姑娘,这个香袋是夫人赏的,那日小公子自己在院子里玩,调皮爬树,一时没有抓紧,从树上摔了下来,奴婢见状,就赶忙跑了过去,垫在了小公子身下,小公子这才没有摔到。夫人知道了此时,就赏了奴婢这个香袋。” 紫苏继续说道“奴婢知道,姑娘不爱用香,所以奴婢便没带在身上。” 第四章 柳州疑云(二) 柳静颐反复的闻着这个香袋,她确定这个香袋中的香气与荆子言房中的香气相同。“是夫人柴若雪的东西。”柳静颐心下说道。 一时也没了吃饭的兴致,柳静颐急忙拿着香袋到书案边上,用剪刀拆开香袋,将香料倒出。她仔细的检查着香袋,香袋里装着白芷、丁香、苍术、佩兰、艾叶、冰片、藿香、薄荷、等药材,都是寻常用来祛风散寒的方子,但在这里面还有一味曼陀罗。曼陀罗有剧毒,所以医家向来都会慎用。曼陀罗仔有止咳镇痛的效用,荆子言一直有咳喘的症状,这味药正好也算是对症下药。 柳静颐望着桌上这些香料,有些狐疑。夫人柴若雪喜欢用香,荆子言为了慎重起见,但凡柴若雪购入新的香囊,都会让柳静颐先验看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会放心使用。 但这次,柳静颐觉着哪儿不对,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柳静颐又朝桌上的摊开的香料看了看,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朝屋子巡视了一圈,房间里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一直让柳静颐放心不下。 猛然间,柳静颐看到紫苏的针线包里放着另一个香囊,她快步走过去,拿起香囊,仔细验看。紫苏见状,说道“姑娘,这个香囊是我自己做的,用的是夫人之前赏赐的香囊中的香料。原来的香囊,我将香料拿出来,做荷包用了。”紫苏说此事时,略有娇羞,但柳静颐此时心思全部放在查出毒源的事儿上,对紫苏的异状并未做他想。 闻言,柳静颐急忙将这个香囊中的香料拿出,仔细检查,这是一个普通的驱蚊避虫的香囊,并无异状。但其中一味药引起了柳静颐的注意,这是一味冰草。产自西域,价格昂贵。普通的驱蚊避虫的香囊,一般配用冰片,而这个香囊,用的却是冰草。 冰草虽然也有驱蚊避虫的效用,但价格昂贵,等闲之人一般用不起。而且与它相克的药物特别多,使用不当,良药也会变成毒药。尤其是,它还是容易诱发其他药物的毒性。比如剧毒的曼陀罗,冰草会诱发它的毒性,使曼陀罗的药性变成毒性。 想到此处,柳静颐大概了解了,为何荆子言体内的毒并不严重的原因。柴若雪的两个香囊,单独使用都没问题,但如果长时间放在一起,肯定会出问题。但是她并不确定。 她急忙跑去见荆子言。因着中毒,身体虚弱,荆子言并未像往日一样早起。 “公子,公子。”听到柳静颐的声音,荆子言才缓缓睁开眼睛,不紧不慢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幼惜在门外回应称“已经辰时了” 荆子言一听,急忙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身边还在甜甜睡着的柴若雪,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 披衣走到外间,让幼惜进来服侍其更衣。 见到柳静颐着急忙慌的跑进来,慌忙的向其行礼,荆子言赶忙上前扶住她,温和的说道,“颐儿,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儿了” “回公子,我想检查一下夫人所有的香囊。”柳静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哦?”荆子言不急不慢的说道“不着急,颐儿,你来给我更衣。” “是”柳静颐接过幼惜手中荆子言的外衫,服侍他穿上衣服,系好腰带。整理完毕之后,荆子言才慢慢走到矮几旁坐定,慢慢端起幼惜早已准备好的茶盏,品了一口。“颐儿,这会儿气息顺畅了吧,来,不着急,你慢慢说。” 柳静颐把两个香袋递给荆子言,向他展示了香袋中的香料,详细解释了冰草与曼陀罗的效用,并继续说“公子,曼陀罗不仅有致幻的作用,闻久了,极易让人兴奋,公子和夫人。。嗯。。。嗯。。。”柳静颐抬头看了看荆子言,又看了看幼惜,欲言又止。 荆子言向来自持,看着柳静颐吞吞吐吐的样子,荆子言大概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你说吧。” “这。。。”柳静颐又一次抬头看了一言荆子言,迅速低下头,语速极快的说道“曼陀罗极易让人兴奋,男女欢好时,一旦兴奋,就不容易节制,男女欢好时血液加速,气息扩张,便会加速对毒素的吸收,久而久之,人便会在不知不觉中中毒,加上冰草对于曼陀罗的诱发作用,会使人中毒加速。” 说完柳静颐偷偷看了一言荆子言,发现他面不改色,依然稳如泰山的坐在矮几上。 得知香袋柴若雪赏给紫苏的,荆子言不由得皱了皱眉。荆子言记得,这种香袋,柴若雪已经用了好长时间了。 此时柴若雪已经醒来,慵懒的深了个懒腰,从里间走出。柳静颐和幼惜纷纷向她行礼。 “若雪,你醒了。来,我正好有话要问你。” 荆子言把柴若雪扶到矮几边上落座,向她问香袋的事情。“若雪,你把所有的香袋都拿过来给静颐检查一下。” 柴若雪急忙去内室,将一直使用的几个香囊拿出。 “夫人,这几个香囊可是一直使用?”柳静颐急急的问道。 “是啊”柴若雪指着一个驱蚊避虫的香囊说“白天我挂在身上,晚上就取下来放在床边了。” “那夫人可还在床边挂了其他香囊。” “对,子言身子不好,我还专门给他买了一个祛风散寒的香囊,一直挂在床边。”柴若雪说道。 柳静颐暗暗担心,她怕自己的担忧变成现实。急忙检查了柴若雪所说的几个香囊,果然,她常使用的驱蚊避虫的香囊里都含有冰草。给荆子言的祛风散寒的香囊中含有曼陀罗。 检验完毕,柳静颐向荆子言点点头,说道“公子,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就是这个冰草和曼陀罗惹的祸。因为香囊中的冰草和曼陀罗的量极少,因而诱发出的毒性也极少,加上公子不经常佩戴,所以中毒极轻。” 荆子言脸色一寒。他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是针对他的么?”幼惜的脸色也大变。 “若雪,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买这些香囊的。”荆子言沉声问道。 “嗯,我记得是成亲后,没有多长时间,我有一次进城,我经常光顾的那家香料店说他们出了新的香袋,可以祛寒,但是你又素来不爱用香,我就买来挂在床帐上,因着这味道好,这个驱蚊避虫的香包我就一直带在身上。” “哦,对了,那家店的老板说,这种香袋的香料因为有一些需要从西域买进,格外贵重,所以需要定制。”柴若雪补充道。 “定制?”荆子言和幼惜互相对望了一眼,似乎对这个结果已经有所准备。 “颐儿,给夫人诊脉。”荆子言沉沉的说道。 “是。” 柳静颐走上前,恭敬的给柴若雪诊脉。搭完脉柳静颐向荆子言点了点头“公子,夫人的确也中毒了。只不过因为夫人身体康健,才没有察觉。” “幼惜,去把瀚文找来,让静颐把脉。” 说话间,柳静颐为柴若雪施针,因为柴若雪一直随身携带香包,但只有晚上是两个香囊一起挂在床边,所以柴若雪所中之毒深浅程度与荆子言相似,因柴若雪一直身体康健,才并未有征兆。 按照荆子言的吩咐,柳静颐又给瀚文把脉,瀚文因为经常跟随乳母,所以润儿并未中毒。 给柴若雪解完毒,柳静颐来到正厅,发现荆子言正沉着脸吩咐墨雨“去查一查夫人一直购买香袋的那家店。” 柳静颐望着墨雨离去的方向,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墨雨办事素来牢靠,但从小田村到城里,来回需要一个时辰。所以他们现在只能焦急的等待墨雨的消息。 柳静颐皱着眉头,不安的望着荆子言“公子,如果真的是定制,那么我们查查是否有其他人也在那家店里定制香囊,如果有,拿到其他人定制的香囊,就能知道,夫人所用的这个香囊,是否真的是特殊准备的。” 柳静颐心底的寒意笼罩了周身,她竭尽全力的控制住自己微微发抖的身体,她害怕,如果不是荆子言身子不好,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及时反应,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她忘不了多年前自己家族的惨案,虽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却也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人残害。 发现柳静颐在颤抖,“颐儿,你先回房,等墨雨回来,我命人去叫你。”荆子言吩咐道。 柳静颐有些后怕,她早就把荆子言当成亲人,此番如果不是及早发现,那么她又会跟9年前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惨死在自己面前。 “幼惜,你怎么看这件事儿?”荆子言深色严肃的说道。 幼惜低低的回答“公子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我们从沐王府抽身时,途中所遇到的那些刺客,当时我们都以为是沐王府雇佣的惜月阁的人。可如今看来,是另有人对公子不利。” 荆子言说道“如今看来,的确如此,沐王的确有心放弃我,他想借刀杀人,可这么明目张胆的雇佣杀手,不是沐王的作风,如果我在边陲半路出事,即便大家不知道我身份,可对沐王的猜疑绝对少不了。他不会给自己惹麻烦上身的。”荆子言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倒宁愿相信,在边陲山林里那波人,是沐王借刀杀人的手笔。” “那么这背后刺杀我的人,肯定另有其人。”荆子言肯定的说着。“只是,沐王义子的已死的事情,已经是尽人皆知,又是谁在背后非要置我与死地呢。”荆子言扶了扶额头,陷入沉思。 沉思间,墨雨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向正厅走来。 幼惜赶忙迎上去,给墨雨递了一盏茶。墨雨牛饮似的饮完茶,这才说道“启禀公子,的确如夫人所说,这些香袋的香料由于需要从西域采买,所以价格昂贵,等闲人家并不买,所以定制这种香袋的人家,全城不过四家,分别是城东的刘家,城西的左家,城北的言家,以及还有夫人。” 墨雨继续说道“我想让老板把那几家的定制的香袋给我看看,但老板说他人定制的商品,不能轻易让别人看,否则就失了信誉。” “公子,我们没有官方身份,老板不愿意配合。”墨雨说道。 荆子言不语,端起茶,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淡淡的说道“去把颐儿叫过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柳静颐和紫苏便跟随幼惜姑姑来到正厅。正要行礼,荆子言摆摆手,“免了”。“公子,您找我?”柳静颐开口问道。 “颐儿,你可知曼陀罗和冰草的来历?” “曼陀罗一般医家用来做麻醉之用,因为其毒性,医家用时,慎之又慎,但很少有人用它来做香料。” “哦?”荆子言闻言,略微沉吟,说道“医家懂得药理,常年懂得制香之人,也要懂得些许药理,香料店的香袋,也需按方配料。香料的店的老板,要么不知情,要么是故意为之,但我素来与香料店的老板无交集,他无理由害我。” 说罢,荆子言起身,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吩咐寒澈,“你去查查,其他几家定制这个香袋的家里,有无异常。” 第五章 柳州疑云(三) 寒澈奉命去查,但一会儿荆子言便见到了去而复返的寒澈,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藏青圆领衣衫的男子。 “公子,这位是城北言家的总管,来请静颐姑娘过府为府上千金诊病。”寒澈说道。 “小人见过荆公子,我是言府的管家周浩,听闻府上有一位神医圣手,我们家老爷想请这位神医为我家小姐诊病”周管家期期艾艾的说道,“几日前我家小姐忽然晕倒,后就一直昏迷不醒,请了各种大夫都无济于事,也不知道老爷从哪儿听到了府上这位神医的名声,特命小人前来请神医过府诊脉” 一听是言家,荆子言心头一震,言家也是购买香囊的客人之一。柳静颐医术高明,来到小田村之后,也经常为村民诊病,赚取一些诊金。久而久之,这“小神医”的名号便传了出去。但她诊病的范围,仅限于小田村村民,并不出村。 如今要出村诊治,荆子言并不担心她的医术,而是担心她的人身安危。踌躇之际,柳静颐说道“公子,您就让我去看看吧,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 看到出声的是一名女子,周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村民们说的“神医”居然是一名女子。周浩用不信任的眼光打量着柳静颐。 “周管家,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医生,但并非是什么神医,令府千金的病情,我只能到了府上诊脉之后才能定夺。”柳静颐目光坚定的说道。 周浩见状,忙说道“那就劳烦姑娘随小人走一趟了。” 柳静颐更正道“叫我柳大夫就好。” 随后柳静颐带着紫苏跟随周浩来到言府。 言家是官宦之家,家主言学晟官拜户部尚书,如今致士返乡,回青州养老。言梓桐便是言学晟的嫡孙女。 言学晟与夫人见到来着居然是一个面带白纱十几岁的少女,二人对视了一眼,脸上分明写着不信任。 周浩向柳静颐引荐“柳大夫,这是我们老爷,原户部尚书言大人。”“老爷,这位便是外面盛传的神医柳大夫。” 柳静颐闻言,福身轻轻一礼“小女柳静颐见过言大人。” 言学晟虽然怀疑,却也不敢怠慢,请了那么多大夫,均不见效果,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说道“柳大夫,我孙女就有劳您了。” 言府的千金言梓桐正昏迷的躺在病榻上。言梓桐是柳州府有名的大美人,生的沉鱼落雁,就连生病,都有一种病态美。 “真是个大美人,只是可惜了”柳静颐心下惋惜道,轻轻摇了摇头。上前为其诊脉,手搭在言梓桐那纤细手腕上,整个人便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场。良久,柳静颐眉头紧蹙,言梓桐的脉象与荆子言、夫人柴若雪的脉象极其相似,但比柴若雪的脉象更为严重。 “是中毒”柳静颐看向言学晟说道。 “哎,不错,是中毒。”言学晟叹了一口气说道,“桐儿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了,最近半年经常发作,大夫都说是中毒,可每次解完毒之后,不久就又中毒,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言学晟继续说道“我们查了桐儿的吃穿用度,皆未查到毒源,请来的大夫也均找不到毒源。所以我们只能看着桐儿一次又一次的中毒。” 言学生已经年过七旬,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孙女,老泪纵横。“言大人不必着急,我先为小姐施针解毒,然后我试着看看,能否找到毒源。”柳静颐安抚道。“小姐中毒已深,施针需要耗费很长时间,还请大人和夫人外间等候。” 言学晟和夫人相互搀扶着走出言梓桐的卧房。一个人时辰之后,柳静颐走了出来,随周管家来到东厅。见到柳静颐出来,言夫人急忙上前问道,“我家桐儿如何了?” “言大人,夫人,近日施针完毕,因为小姐中毒已深,小姐尚未苏醒,需要连续几天施针,明日我再来为小姐施针。”柳静颐恭谨的说道。言夫人听闻,面色一凛,“你到底会不会医治,我们请的其他大夫,每次很快就能让桐儿醒了,为什么到你这儿,怎么施了针还不醒。” “夫人息怒,此次小姐中毒极深,我也可以用药让小姐快速醒来,但对小姐身子伤害极大,这种方法,每用一次,小姐如果再中毒,毒就会多深入机理一分,最终小姐的身子会被这毒所拖垮。用施针之法,可保小姐身子不受损伤。”柳静颐解释道,“如今最要紧的是找到小姐不断中毒的毒源。” 听到柳静颐如是说,言夫人不禁用衣袖擦了擦泪水“我可怜的桐儿,你说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让我如何向你死去的父母交代。” “夫人,可否将小姐的吃穿用品拿一些给我,我看看能否从中找到毒源。”柳静颐有些唏嘘的说道。“言大人,小女有一疑问,想请教大人。” 言学晟一边吩咐丫鬟去拿柳静颐所说的东西,一边说道说道“你说吧,但凡与桐儿的病情相关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人,小姐屡次中毒,大人可有报官?” “哎,”言学晟长叹了一声,“报了,可是查不到毒源,官府也没法立案,官府甚至都认为是大夫误诊,官府更认为是我家孙女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闻言,柳静颐有些愠怒,可查不出毒源,官府也无能为力。片刻,丫鬟拿着言梓桐的日常用物来到正厅,其中包括香袋。 柳静颐拿着东西便言告辞。言学晟说道,“柳大夫,这几日你就住在言府,也省去来回奔波的舟车劳顿之苦,如果你真的能救了我家梓桐,大恩大德,老夫必当重谢。” “这不太好吧,住在府上多有不便,且家人也担心。”柳静颐说道。 “这有何妨,周浩,你去柳大夫的家中知会一声,这几日,柳大夫就住在我言府。”言学晟吩咐着“你去将客房收拾一下,让柳大夫住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柳静颐福身一礼,跟随周浩走出正厅,来到客房休息。 她不敢怠慢,赶紧与紫苏检查这些香囊。果然,这些香囊与柴若雪所使用的香囊相似。驱蚊避虫的香囊里使用的是冰草,而另一种祛风散寒的香囊用的是曼陀罗。 柳静颐急忙拿着两个香囊去见言学晟。“言大人,小女有个疑问,想请假大人。” “言大小姐是否身子不好,经常咳喘?”柳静颐问道。 “是的 “启禀言大人,言小姐中毒的源头来自这两个香囊。”柳静颐指着一个香囊说道“这个香囊中的方子是用来驱蚊避虫的,但普通的香囊里使用的冰片,但这个香囊里使用的是冰草。” 她继续说道“冰草与冰片的作用相似,但冰草价格昂贵,等闲之人不用,且使用不当,容易引发其他药物的毒性。” “大小姐使用的另一个香囊是祛风散寒的方子,里面有一味曼陀罗。曼陀罗有阵痛止咳的作用,但同时也有剧毒。医家平时使用它都会多有禁忌,且一定按量使用。”柳静颐说道。 “言大小姐佩戴的这两个香囊,单独佩戴都没有问题,但是两个香囊放在一起,冰草便会诱发曼陀罗的毒性,日积月累,便会中毒。”柳静颐说道。 听柳静颐说完,言学晟大怒“你说什么!”他想不到,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孙女,居然会在不知不觉中遭到暗害。 言夫人慌忙问道“那柳大夫,我孙女还有救么?” 柳静颐安慰道“夫人放心,既然已经找到毒源,切断毒源,我连续为言小姐施针几日,悉心调养数日,即可痊愈。” 言夫人听到此处,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只是此时言梓桐尚在昏迷中,尚不知道柳静颐所言真假。 柳静颐在言府逗留了三日,第二天施针的之后,言梓桐便已转醒,但身体尚虚,还需一直躺在床上,第三日施针之后,言梓桐大有好转,已经能够坐在床上,眼里也有了生气,精气神已经大好。 言学晟见到孙女已经好转,激动的热泪横流,不顾耄耋之年,向柳静颐抱拳道,“柳大夫,真的是太感谢你了,真是年少有为啊。” 柳静颐急忙扶住言学晟“大人,您真是折煞小女了。治病救人,乃是医家本分。” 言学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说来老夫当初见到柳大夫时,还有所怀疑,如今看来,真的是老朽小看了柳大夫。” 说着便看向周浩说“管家,去给柳大夫封一笔厚重的诊金。” 言夫人从身后丫鬟端着的托盘中拿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笑盈盈的朝柳静颐走过来,说道“柳大夫,这是我和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这块儿玉佩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所造,还望柳大夫不嫌弃,收下这块儿玉佩。” 柳静颐说道“夫人,这太贵重了,小女不能收。” 言夫人不容柳静颐推脱,把玉佩赛道柳静颐手中。“梓桐的病情,一直反复,但是看着这几日梓桐的好转,是之前没有过的情形,所以柳大夫的医术,我信。”言夫人摸了摸眼泪说道“梓桐父母早逝,是我们老两口把她拉扯大的,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法去向她死去的父母交代。” “今次,幸好碰上柳大夫,救了我家梓桐一命,如果你不嫌弃,以后你就与梓桐是亲姐妹。”言夫人又和善的说道“这几日,见柳大夫一直戴着面纱,可否让我见一下柳大夫容颜啊?” 柳静颐闻言略有迟疑,说道“夫人,小女脸上自幼被烫伤,烙下了严重的伤疤,小孩烫伤难以治愈,即便伤好,也容易烙下疤痕。小女戴着这面纱,就是为了遮挡这伤疤的。此时摘下面纱,怕吓到夫人。” 言夫人一听,眼中无限惋惜。“可怜的孩子。” “夫人,明日我再为言小姐施针最后一次,小姐体内的毒素即可被完全清除,彼时我有一些关于香囊的问题,想问一下言小姐,望言大人,夫人恩准。”柳静颐说道。 “好好好,此事我也正想问一下梓桐。关于这事儿,我一定要查清楚。”言学晟说道。 第六章柳州疑云(四) 第四日,柳静颐给言梓桐施针完毕之后,言梓桐已经大好,已经可以在丫鬟的搀扶下下地走几步。 言学晟见到孙女变化如此之大,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半年了,我孙女儿已经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了,如今终于能下床了,柳大夫老夫在这里谢谢你了。”说罢,就要拱手向柳静颐行礼。 柳静颐一个健步上前扶住言学晟,自己不过十二岁,受一个耄耋之年老人的大礼,她怕折寿。“大人,您太客气了,治病救人乃是行医之人的本分。”柳静颐说道。“我想请教言小姐一些问题,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谢意。” “好好好,我也正想查清楚此事。”言学晟说道。 柳静颐向言梓桐问道:“言大小姐,不知这些香囊是从何处购入?从何时开始佩戴呀?” 在床上已经躺了大半年的言梓桐,大半年来第一次下床走路,心情万分激动和喜悦。但毕刚刚开始恢复,还是有气无力。言梓桐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自幼体弱多病,这个祛风散寒的香囊,是两年前从城中一家香囊店购入,那家店铺的老板略通医术,这些香囊都是他用中药方子配制而成,因为功效显著,我一直都在他们家购买香囊。 言梓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们家在东市,紧挨着一家衣料店。生意兴隆,城里好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喜欢在他们家购买香囊。” 她指着一个冰蓝色蚕丝香囊说道“这个是那个老板一年前研制出的新药方,说是有驱蚊避虫的功效,在刚刚研制出来时,那位老板就推荐我佩戴了。这些香囊都是七日更换一次里面的药材” “那言小姐平日都是如何佩戴这两种香囊,总不能两个香囊一起佩戴吧?”柳静颐问道。 “柳大夫说笑了。”言梓桐无力的摇了摇头。“我纵然再喜欢用香囊,也不会两个香囊一起佩戴。我一般将这个祛风散寒的香囊随身佩戴,驱蚊避虫的这个挂在床头。晚上睡觉时,我会将两个香囊都挂在床头。” “哦?”柳静颐秀眉一抬,言梓桐的使用方式与柴若雪相似,只不过柴若雪是将驱蚊避虫的香囊随身携带,将祛风散寒的香囊挂在床头。但最终两个香囊会放到一起。 “这种佩戴方式是老板教给您的?”柳静颐问道。 “不是,就是随意佩戴。”言梓桐回答说。“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佩戴方法,就是按喜好随意使用的。” 这就奇怪了,那么言梓桐使用香囊的时间与柴若雪差不多,那为何荆子言与柴若雪中毒轻,而言梓桐却中毒深呢? 柳静颐陷入沉思。 “那香囊店老板有没有告诉你使用禁忌,比如两个香囊不能放在一起,不能同时使用等等?”柳静颐追问了一句。 “没有啊。” “柳大夫,这些香囊有什么问题么?”言梓桐看向柳静颐,疑惑的问道。 “是有问题。”柳静颐说道,她将香囊中所含有的冰草和曼陀罗详细告诉了言梓桐。 言梓桐闻言,一阵后怕。“如果一直找不到毒源,我是不是就没救了?”她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不敢相信的说道。 柳静颐走到言梓桐的床边,轻轻拿起她的手腕,又仔细的给她切了一次脉,用一双清澈的双眸看向言梓桐,温柔的说道“言小姐,你放心吧,既然已经找到毒源了,只要切断毒源,我已经把你体内的毒素清除了,待会儿再给你开一剂方子,你按方子服药,不日即可痊愈的。” 言梓桐有些动容,小声抽泣的说道“谢谢你了,柳大夫。” 言梓桐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小姑娘,不过十几岁的年纪,面带白纱,一双明亮的双眸似乎会说话,一件浅色齐胸襦裙外套着一件齐地米白色褶子裹着纤细的腰身,言梓桐甚至不能相信,这么一位弱不禁风的少女,居然是一位大夫。 她想,这白色的面纱之下,遮挡的一定是绝色容颜。 “柳大夫,看你年纪应该也不大,我应该虚长你几岁,此次承蒙你相救,要不然我可能就命绝于此了,如果你不嫌弃,你就叫我一声姐姐可好。”言梓桐目光真诚的看着柳静颐。 柳静颐有些迟疑,她不想这么早,就与官员扯上关系。“言大小姐严重了,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所在,言小姐不必挂在心上。” 柳静颐此时,更想赶紧回去,将实情告诉荆子言,她不相信,此事是巧合。两个香囊中的药物不能同时使用,店铺老板如果略通医术,不会不知道,那么他就有责任告诉客人,使用禁忌。这个店铺老板,一定有问题。 她想起,城东的刘家和城西的左家也购买了这种香囊,也许他们也中毒了,但中毒之人并不自知。言梓桐因为与荆子言一样,体弱多病,稍有风吹草动,身体便有反应。 但刘家和左家呢?柳静颐还有一事不明,从使用方式上来说,柴若雪与言梓桐的佩戴使用香囊的时间相同,那为何言梓桐中毒程度会比荆子言和柴若雪深许多? 陷入沉思之际,她听到言学晟吩咐下人,“来人,去查一下那个香囊店老板。” 柳静颐觉着有必要再追问一下言梓桐:“言大小姐,我想问一下,平日您除了佩戴香囊之外,还有其他用香习惯么?” 在言梓桐的房间,柳静颐还闻到了另一种香气,故有此一问。她有个直觉,此事跟“香”脱不了干系。 言梓桐看着柳静颐说道:“我除了平日喜欢佩戴香囊外,还喜欢焚香,我自幼体弱,经常有胸腹闷胀疼痛之感,焚些香会减轻一些痛苦。所以我的房内一直焚香。” “那您平日都焚些什么香呢?”柳静颐追问道。 “都是一些上好的沉水香,檀香之类的。” 这就是了,柳静颐心下恍然。沉水香虽然是上好的香料,可也是一味药材,气虚阴亏之人一般慎用。言梓桐自幼体弱,气虚本就亏损,并不适合焚沉水香。 “我喜欢焚香,之前给我治病的大夫说,可以焚一些檀香,檀香性平,比其他香更适合我用。我也喜欢紫檀香的香气” “那言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焚这沉水香的?” “大概一年前吧。这沉水香还是那家香料店的老板推荐我的,那老板见我经常咳嗽气喘,就说可以尝试焚一下这上好的沉水香。有宁神静气,纳气平喘的作用。于是我就把檀香换成了沉水香。” 又是这个香料店老板。 柳静颐觉着这个想聊点老板有问题。事不宜迟,她要赶紧回家,把事情告诉荆子言。于是给言梓桐开完方子之后,便起身告辞:“言大人、言夫人,言大小姐体内毒素已经彻底清除,按照我开的方子按剂量服药,修养一些时日,即可痊愈。只是。。”柳静颐顿了顿,继续说道,“言小姐气虚亏损,实在不易焚沉水香。其实宁心静气,贵在自身,小姐心境开阔,自然会宁心静气,不必用香来辅助。言小姐不如先暂时停用一段焚香,也暂时停之佩戴这些香囊,亦会对言小姐的身体恢复大有益处。” 柳静颐说完,便起身行礼告辞。 “等等。”见柳静颐要走,言梓桐言辞有些急切的说道。 “怎么了?”柳静颐回眸。 “这几日,多写柳大夫悉心照料,可我还未见柳大夫的真面目,柳大夫能否摘下面纱让我看一下呢?”言梓桐请求道。 “言小姐,小女自幼面容尽毁,摘了面纱,恐吓到小姐。”柳静颐诚恳的说道。 “无碍的,你这份相救之恩,我日后定会报答,你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见一下恩人的容颜。” 见言梓桐言辞恳切,柳静颐不再推辞,轻轻从左至右摘下面纱。刚刚露出左脸时,虽未施粉黛,却娇俏动人。言梓桐想,如果右脸没有受伤的话,绝对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待露出右脸时,一片杯盏大的伤疤狰狞的烙在右脸上,令人触目惊心。言梓桐不忍看下去,众人一阵唏嘘。 柳静颐已经习惯了。当她第一次在人前摘下面纱时,初时惊艳,而后惋惜甚至略带怜悯的神情,她已经领略了太多了。她不想让人怜悯她。 “言大人,夫人,小姐,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言小姐修养期间,有任何不适,可随时派人找我。”说完,柳静颐重新戴上面纱,紫苏拎着柳静颐的药箱一起走出言梓桐的闺房。 言学晟命管家周浩将柳静颐护送回去。 在车上,柳静颐忽然对紫苏说:“紫苏,我以后不想穿女装了,以后再出来,就穿男装,带面罩吧。这样显的老气一些,也不至于再被人怜悯。” “姑娘。。。。”紫苏轻轻叫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柳静颐的处境,她看的清楚,她知道柳静颐这么多年的不容易。紫苏虽然不知道柳静颐的身份,却也明白,此次来到言府,一定有所触动。小小年纪,顶着这样一张脸,从小受了多少白眼,如今的地位是如何挣的的,她全看在眼里。荆子言虽然重用她,但对她更像对待自己的属下。 柳静颐就想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 第七章 柳州疑云(五) 回到小田村的家中,柳静颐急忙把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告诉荆子言,并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荆子言“公子,我怀疑此事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个香囊店的老板,一定脱不了干系。” 荆子言思索着。忽然他一抬头,急切的问道“颐儿,你说言大小姐是在一年前开始使用沉水香的,她的驱蚊避虫的香囊也是一年前开始佩戴的。” “是” 荆子言面色一寒:“但是若雪的香囊却是半年前才开始用的,当时的老板告诉她,这是研制的新品。” “老板在说谎。”柳静颐反应过来。“公子,如果刘家和左家也买了同样的香囊的话,会不会也有人中毒?” 旁边的幼惜姑姑突然插话道,“那么想办法拿到刘家和左家购买的香囊,就可以知道这件事是针对言家的,还是针对公子的,亦或者是巧合。” 荆子言阴沉的说道“此事一定不是巧合。” 荆子言唤来墨雨和寒澈吩咐道“你们俩随我去香囊店,咱们去会会那位老板。” “公子,我想跟你们一起去。”柳静颐急切的说道。 荆子言不允许。“你这几日在言家诊病也累坏了,回房好好休息,等我们的消息。”荆子言又对紫苏吩咐道“仔细伺候你家姑娘。” 这几日柳静颐不在,荆子言没少担心。看到她平安归来,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虽然是属下,但这个孩子至少是自己捡回来的,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多次救了自己性命,对她到底不同于普通的下属。 柳静颐只好作罢,认命的回到自己房中。从小田村进城,来回往返需要两个时辰,干坐着着急也不是办法,只好拿起一本医书来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觉着害怕,一阵恶寒从心底升起。9年了,自从自己家族被灭已经9年了,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倒在自己眼前,她视荆子言为亲人,她不想自己的亲人再一次被莫名暗害。 她焦急的等待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门外丫鬟的声音“静姑娘,公子请您去前厅。” 柳静颐急忙放下手中的书,与紫苏飞奔向前厅。脚步刚踏入前厅,就感觉前厅气氛格外紧张。荆子言一脸铁青的坐在上首正座的位置,一言不发。 柳静颐小心翼翼的走到荆子言跟前,行了个礼,小声问道“公子,是出了什么事么?” 荆子言指了指自己右下首的位置,示意柳静颐坐下。 “香囊店的老板,在我们到达之前就身亡了。”荆子言冰冷的说道。 “什么!”柳静颐不由秀眉紧蹙,一脸惊讶的看向荆子言。“怎么会这样,我们还没有接触到他,怎么可能。。。” “听香囊店的学徒说,今日言府派人去他们店里找老板问话,言府的人走后没多久,香囊店老板就身亡了。”荆子言说道。“如今,出了人命案子,官府已经介入了。” 荆子言看向一直立在旁边的幼惜,说道“幼惜,你怎么看这件事。” “这。。奴婢说不好,按照静姑娘在言府的所见来看,这件事似乎是针对言府的,在一年前就开始布局。至于公子和夫人,也许是巧合。” “颐儿,你怎么看?” “静颐也说不好,总觉着,这件事与言府有莫大的干系,但公子和夫人,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刻意为之。”柳静颐说道。 “我觉着,更像是刻意为之。”荆子言说道。“如今官府已经介入,我们需要想办法直接参与到查案中去。” 荆子言起身慢慢踱步到正厅门口,一双深眸远远的看向远方,喃喃的说道“这几年柳州的风,比我们刚来的时候大多了。” 柳州是大宸的江南重镇,虽然距离京城数百里,却是朝廷重要的军事重地和财税来源。 良久,他缓缓的说道“姑姑,你之前一直说的事,我想可以开始谋划了。”他继续说道“如今,敌暗我明,我们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所以一切只能慎之又慎。” “既然有人想兴风作浪,那么我们就借风使力吧”荆子言悠悠的说道。 柳静颐不解:“公子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我们也去查,就从香囊店老板的死入手。公开查,进入官府的视线中。”荆子言沉声说道。 柳静颐听闻,起身向荆子言行礼:“静颐想与公子一同去查案,静颐略通医术,对查清死因方面有帮助。” 荆子言看了看柳静颐:“也好,有你在身边,也许真能少走一些弯路。”随后继续说道“你去稍微准备一下,一会儿我们进城。” 柳静颐回房换上男装,戴上早已准备好的面罩,一身英气的出现在荆子言面前。 见到柳静颐这身打扮,荆子言略微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时不我待。 荆子言带着女扮男装的柳静颐回到香囊店铺。这是一家几十年的老店,店老板孙兴来从父亲手中继承过店铺,父子两代都精通制香之道,在这柳州府,远近闻名。 香囊店此时因为老板的身亡,已经休业。店中学徒丁一见荆子言几人来到店中,急忙上前迎上来“几位客官,小店已经打烊了,还请几位改日再来。” 荆子言拿出涉事的那两只香囊,冷冷的问道“小二,这两只香囊你可认识?” 丁一拿过香囊仔细看了看,嗅了嗅气味,说道“这正是我们店的香囊,这是我师傅精心研制的方子,格外昂贵呢。” “哦,你承认香囊是你们店中的。”荆子言不动声色的说道。“那你能否确定,这两只香囊中的药材配方就是你们店的药方?” 丁一略微自豪的说道“客官,我非常确定,这种配方的香囊,全柳州府,也只有我师傅能配的出。” “哦,是么!”荆子言突然语峰一转:“可是我夫人,却因为这两只香囊中毒了。” 丁一被荆子言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客官。。这这不关我事,这配方都是我师傅配制的,从不传人。” “那我想见见你师父,问一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荆子言继续冷冷的说道。 “客官,我师父他。。他在今天上午的时候身亡了。”丁一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哦?”荆子言不置可否的轻轻一哼,问道“你师父是如何身亡的?” “他。。。今儿言府的人来找师父,言府的人找过师父之后,师父便身亡了。”丁一战战兢兢的说道“我把言府的人送走之后,便回后房找师父,发现。。发现师父趴在桌上,我上前叫师父,却怎么叫不醒,便用手去探师父的鼻息,发现师父已经。。已经身亡了。我便急忙喊人去报官了” 柳静颐蹙眉,“这也太巧了。你知不知道言府的人找你师父是因为何事?” “不。。不知道。。。如今我师父的尸体已经被衙门的人抬回去了。”丁一低着的头微微抬起,偷偷瞄了一眼柳静颐。他的这个举动,没有逃过荆子言的眼睛。 “你师父生前见到言府的人后,都做了些什么?”荆子言问道。 “师父似乎对言府来的人早有预料,他把客人引入后厅,吩咐我给他们上茶,上茶之后就让我退下了。” 柳静颐突然问道“你师父身亡时是什么样子?” 丁一回答道“他就趴在跟客人对饮的案几上,神色坦然,嘴边还略带微笑,就像睡着了一样。” “你师父生前喝的那杯查还在么,茶杯也行,我想看看?” “那杯茶还在,师父身亡后,我就忙着报官,接受衙差盘问,还没来得及收拾。”丁一说道。“这些东西衙差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客官要是不信,我去给客官拿。” 柳静颐因为常年侍弄药草,对各类气味格外敏感,能够闻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 丁一将茶盏拿过来,柳静颐仔细检查了茶汤和茶盏,皆没有任何能够在短时间至人死亡的毒药。 说话间,柳州提刑司使焦震带着捕头张涛再次来到香囊店,焦震从南疆桂县知县起任,善刑狱,每任一处皆勤政爱民,曲直刑狱,让作奸犯科之徒受到应有惩罚,为无辜百姓伸冤做主,深得民心,后一路升迁,如今已是从五品官员,任柳州提刑司使,提点江南各地刑狱。 焦震已过不惑之年,身体略发福,走起路来略喘。见到荆子言一行人,有些不悦。官府办案,闲杂人等应当避让,可也并不能让人家闭门谢客。焦震混迹官场多年,阅人无数,可荆子言周身自带的气场还是令他一震,他下意识的觉着,此人来历匪浅。 他们已经去过言府,已经得知言府大小姐言梓桐的经历,此刻那些涉事的香囊已经在焦震手中。见荆子言手中也拿着两个香囊,灰暗的眼睛突然有了一丝亮光,他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朝荆子言说道“本官是柳州提刑司使焦震,公子是来买香囊的吧,抱歉这家店的香囊目前都不能对外售卖,这可能是官府办案的证据。” 荆子言朝焦震拱了拱手,行了个朝拜礼说道,“大人,我并非是来买香囊的,这香囊是我夫人此前在这儿买的,但是因为这香囊,我和夫人都中了毒。故而想来此向店老板问询一下。只是想不到,孙老板已经身亡了。” “什么,你们也因为这香囊中过毒?”焦震一惊。 第八章 柳州疑云(六) 看着焦震吃惊的样子,荆子言脸色阴沉的点点头。 焦震急忙上前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公子可否将详情告知本官?” “小人荆寒,见过焦大人。”为了不随意暴露身份,荆子言还是用了一个化名。随后,荆子言便将自己晕倒,如何发现的过程详细告知焦震。焦震从心底里觉着此事不一般。可作为提刑司使,他不能将这种担忧挂在脸上。荆子言说道:“大人,可否允许小人一同查案。小人也算是这香囊事件的苦主。” 焦震一时作难。一般州衙刑狱案件,不能由衙差以外的人插手。 “可荆寒是这个案子的苦主,即使不答应他,看他的样子,没准会自己着手查案,如果被他查出,对下毒之人滥用私刑,反而对衙门不利。” 想到这儿,焦震面色缓和的说道“不知公子作何营生?我听说,这香囊格外昂贵,等闲之人无力购买。” 荆子言知道他会有此一问,说道“小人家住小田村,以贩卖药材生意为生。”随后指了指身后的柳静颐说道:“这是舍妹颐儿,自小学医,略通医术,此次小人中毒,正式舍妹发现的。” 焦震顺着荆子言的方向看向这个带着面罩的瘦弱男子。柳静颐急忙上前拱手作揖:“小女颐儿见过焦大人。” 焦震用手捋了捋下巴,说道:“好说好说,我刚刚还在疑心,怎么会有这样瘦弱的男子,难不成是女扮男装,果然啊。”焦震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什么继续说道:“我听致仕的言大人说过,为言大小姐诊治的是一位姓柳的大夫,难不成就是你?” 柳静颐点了点头:“正是小女。” “哎呀,果然是年少有为啊。”焦震此时更加确定,要查此案,需要借助荆寒的力量。“荆公子,你想亲自查这个案子不难,只是衙门有规矩,刑狱案件,不得由衙门以外的人插手。”焦震顿了顿说道“荆公子可愿意委屈以衙门公差的身份查此案?” “如果大人允许小人亲自亲查此案,自是大人抬举小人,小人何来的委屈。”荆子言说道。 “那荆公子就以衙差刑名师爷的身份,为本官办差如何?”焦震问道。 “但凭大人差遣。” 荆子言带柳静颐随焦震回衙门,把柳静颐之前告知他的情况,又仔细的叙述了一遍。 “照你这么说,这个下毒之人,从一年前开始布局。”焦震说道。“这两个香袋,分开使用,里面的药材无任何毒性,可只要放在一起,就会诱发毒性。这是想让人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的中毒,这下毒之人心思之歹毒,令人胆寒啊。” “大人,据我了解,刘家和左家也同时购买这种昂贵的香囊,当务之急是查清,刘家和左家是否有人中毒或者身体不适。”荆子言说道。 “师爷啊,此案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言大人曾官拜户部尚书,虽然已经致士,我们万万不能怠慢,让人生出人走茶凉的心思来。”多年混迹官场,焦震自有一套官场生存法则。 “大人,此案我一定尽力而为,以后叫我荆寒即可。如此,我便去刘家和左家问询情况了。” 事不宜迟,荆子言带着柳静颐前往左家庄。在左家庄的正厅内,向庄主左仁说明来意之后,左仁命人将左家大小姐佩戴的几种香囊全部拿来,柳静颐一一拆开验看,突然惊呼一声,“公子。。” 荆子言闻言急忙走到柳静颐身边,“公子,这些香囊中的驱蚊避虫的药方,使用的是冰片,而非冰草。” “你说什么?”荆子言顿时面色冷若冰霜。“这意味着,凶手的目的性非常强。”荆子言下意识的觉着,自己已经被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走,我们去再去刘府问问。” 说完,荆子言向左仁告辞,带着柳静颐来到刘府,得到的结果相同,刘家所购买的香囊里,使用的也是冰片而非冰草。 凶手的目的已经明确了,就是针对言家。而荆子言,到底是有意为之,而是无意波及的,目前尚不能确定。 “公子,我想去看看孙兴来的尸体。”柳静颐突然说道。 荆子言看了一眼柳静颐,皱了皱眉,毕竟柳静颐是一个姑娘家,天天侍弄药草也就罢了,荆子言不想让她与尸体打交道。 “你一个姑娘家,跟尸体打交道成何体统,我会与仵作一同再去验看尸体。你再去孙兴来家检查一下现场。”荆子言严词说道。 “公子,我是大夫,多年跟药草打交道,对各种气味特别熟悉,也许能够发现仵作发现不了的毒素之类的。公子,您就让我去看一下尸体吧”柳静颐坚定的说道。 看着柳静颐坚毅的眼神,荆子言知道拗不过,无奈的说道:“那好吧,但是到了停尸房,你得一切听我的吩咐。” 柳静颐点点头。随后与荆子言一起来到停尸房。 进入停尸房,柳静颐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掀开盖在尸体身上的盖尸布,虽然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但尸体面容仍然栩栩如生。孙兴来的尸首,的确如丁一所说,脸色安详,面带微笑。 仵作的报告,孙兴来是猝死,并非毒杀,身体没有外伤,剖验之后,内脏也无异常。柳静颐上前仔细的验看孙兴来的尸体,面色如常,她仔细的回忆自己所看过的医书,非毒杀,没有其他伤口,却突然死亡,她印象中,有心脏突然骤停而引起的死亡案例。 但是心脏骤停,一般需要诱因。如果孙兴来真的是心脏骤停而死,那么诱因是什么?她细细的观察孙兴来的尸体,发现其上衣白色衣领处有一丝浅粉色的染色,她心下疑惑,戴上护具俯下身仔细验看,却闻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焚过香”,柳静颐对荆子言说道。“但是在孙兴来的店铺,我没有闻到这股香味,也许是孙兴来的店铺里,各种香料混杂,就把这股香气给遮盖过去了” 柳静颐又向仵作闻到“孙兴来的尸体衣领处有一点粉色的染色,您知道这个染色是什么么?” 仵作说道“这块儿染色,也挺奇怪的,我在验尸的时候,使用验尸醋,不小心滴到了他的衣领处,这个衣领就变成了这个颜色。” 柳静颐一惊。“那你怎么没有报告这件事?” “这。。。。”仵作小声说道“我觉着这与案件并无关系。” 听着柳静颐与仵作的对话,荆子言心里有了一种判断。“颐儿,你知道什么东西遇醋变色么?我怀疑,孙兴来是中毒而亡。” 随后,荆子言吩咐寒澈和墨雨再去言府,去查清楚言府派何人前去调查的孙兴来。 “公子,我想再去孙兴来的店铺看一看。”柳静颐说道。 “好”荆子言说道,“我与你一起去。” 到底是不放心柳静颐自己,荆子言与柳静颐再次回到孙兴来的香囊店。学徒丁一仍然守在店中,见荆子言与柳静颐前来,赶忙迎上来。“二位客官,不知这次二位前来有何贵干。” 丁一的记性不差,他知道,这二位是前来查案的。 柳静颐说道,“我要看一下孙老板生前接待客人的地方。” 丁一有所犹豫。荆子言说道:“如今我是官府的官差。你如果不配合,就有妨碍办差之嫌。” 丁一立马点头称“小人不敢。”丁一带他们进入后堂。 这件后堂直通前厅的香囊店,其内摆设古色古香,会客厅四周用珠帘隔开,厅内有浓浓的檀香气息。 柳静颐环伺了一下后堂,这个后堂与前厅连在一起,前厅如果有什么人进来,或者发生什么事儿,后堂能够第一时间知道。在后堂还有一扇通往后院的后门,后门直通街道。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想逃走,可以不经过前厅。 在会客厅的案几上,有焚香用的香炉,柳静颐上前用手拿起香炉,轻轻往鼻前凑了凑,用手轻轻拢了拢香炉的气息,心头轻轻一颤。香炉内有除檀香之外的气息。 她心下有了几分猜测,抬头问向丁一:“你师父会客期间,是否焚过香?” 丁一心虚的抬头看了看柳静颐,“师父一直有焚香的习惯,所以师父只要在此处会客或者调香,都会焚香。” “那你师父平时都习惯焚什么香?”柳静颐继续问道。 “师父最爱檀香和沉水香。” “那你可知道,你师父此次会客的焚的什么香?” “是檀香”丁一说道。 “你肯定?”柳静颐继续问道。 “对,我肯定是檀香。”丁一说道。“每次师父焚香,所用香都是师父亲自准备,师父对香痴迷,所以对香极其宝贝,因而师父平日所用的香一般不让别人碰。” “你可知道你师父平时所用香放置在何处?”柳静颐问道。 “哦,师父所用之香都放在一个专用的香盒里,您稍等,我去给您拿。”丁一小跑着去拿孙兴来所用香盒。一会儿工夫,孙兴来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来到柳静颐面前。 “大人,这是我师父平日所用香盒。” 柳静颐用手帕掩着鼻子,用手轻轻打开香盒,仔细观察着香盒内的香,又轻轻闻了闻其中的气息,不对,这并不是檀香的味道。 第九章 柳州疑云(七) 柳静颐拿着香盒仔细的闻了又闻,又用手拨了拨香盒内的檀香,这里面的香被人动过,应该是被人放入过其他香,但拿走了。 “公子,这盒香被人动过,这里面原来放的,不只是檀香,还有其他香。”柳静颐看向荆子言说道。 “颐儿,你能确定,这里面被放过什么香么?”柳静颐说道。 “是一种松柏做成的香。此香不像沉水香和檀香那么名贵,松柏材料低廉,但其成长需要数年,因而也不易得。其气味却与檀香相似,如果不仔细分辨,极易混淆。”柳静颐解释道。 “但是孙兴来对香格外精通,怎么会分不清檀香和松柏香。”柳静颐有所不解。 荆子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道:“除非,这个被混入的香,是用檀香和松柏香合成的。” 柳静颐又拿过孙兴来待客用时焚香用的香炉,仔细闻了闻,给出了确定的答案。“公子,这个香炉里的确有松柏香的气味。” 此时,站在一旁的丁一不自觉的开始发抖了起来。 荆子言转头看向一旁站立的丁一,心下明白了八九分。“你叫丁一?你是从什么时候跟着你师父学制香的?” “回大人,我是从四年前跟着师父的。”丁一小心翼翼的说道。 “四年前。。。。”荆子言低头沉思,“你师父平时对待你怎么样?” 丁一心虚的说道,“师父待人一向和善,对小人更是恩重如山,师父没有子嗣,所以一向视我如亲子。小人家境贫寒,师父还经常拿出钱财让小人寄回家中贴补家用。” “哦?”荆子言看了一眼丁一,余光嫖过丁一手臂上没有被衣袖遮盖住的一处皮肤:“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丁一闻言,急忙将衣袖拉下,遮盖起伤痕。“我不小心碰到的。” 荆子言走上前,周身气场逼的丁一不住的往后退。荆子言没有给丁一退路,一把上前抓住丁一的胳膊,利落的撩起丁一的衣袖,手臂上布满了鞭痕。 “说说吧,怎么回事?”荆子言皱了皱眉。“香盒里的香是你调换的吧。” 丁一躲闪着荆子言的目光。 “回大人,小人听。。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丁一言辞闪烁。 “哦,那我给你提个醒。”荆子言眼里略过一丝讥讽。“这个香盒的确是你师父所有不假,但这里面除了檀香,还被混入了其他香料,比如松柏香。” “你跟着你师父学香4年,对于一些香料的研制也已在行,将檀香和松柏香混合,再制成檀香的模样,崖柏香香气不如檀香那么厚重,所以少量的松柏香混合在檀香中,不仔细分辨,等闲之人不容易分辨出来。” “这。。是你自己说,还是让我们去你的住处搜一下你制香的用料,虽然你可能已经焚毁用具,但一定会留下痕迹。”荆子言说道。 “大人,我说,今年香囊店的生意不如从前,虽然进账与以往持平,可支出却大增,所以小店的利润越来越薄,已经不足以维持日常,但是师父却仍然要焚这昂贵的檀香,所以,我便想用价格低廉的松柏来代替昂贵的檀香。”丁一小声的说道。 “用松柏做原料制香?你师父常年制香,如何能分辨不出檀香和松柏香的区别?”柳静颐忍不住问道。 “其实,我师父这两年嗅觉出现了问题,一些香料已经分辨不出气味了。”丁一说道。 柳静颐听闻,有些唏嘘。制香之人嗅觉出现问题,那就等于与香无缘了。一辈子侍弄香料之人,怎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那你这身上的鞭痕是怎么回事?”荆子言继续追问道。 “我偷换香料用材一事被师父发现了,师父便严惩了我。师父说幸而只是在自己用香上偷工减料,如果在售卖的客人用的制材上偷工减料,那便是坑蒙拐骗。师父说,做人要诚实。”丁一低着头说道。 荆子言面色一缓,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师父罚你没错,做人要诚实,做生意更要童叟无欺。” 但是荆子言不解,如果孙兴来为人如丁一所言,那么这两种香囊中的用材又该怎么说?用冰草换成冰片,价格昂贵不说,效用也不一样。 “价格昂贵。。。”荆子言猛的抬头看向丁一:“你刚刚说,今年你们支出大增。” 丁一不解的点了点头。 “我要看一下你们的账本。”荆子言面色阴沉的说道。 丁一急忙去前厅店铺的柜台后面将账本拿出,双手哆嗦的递给荆子言。荆子言又让丁一把上一年的账本拿过来,他要做对比。柳静颐也上前过来帮忙看账本。 “公子,有发现。”柳静颐将两本账本冰片进货数量做了对比,展示给荆子言。 在今年的账本上,荆子言发现,今年所进的冰片的数量是往年的三倍之多。荆子言皱眉,问向丁一“你们今年的冰片数量居然是上一年的两倍?今年需要冰片的数量要大的多?” “回大人,小人也不清楚,每年进货多少,都需要进哪些货,都是师父亲自掌管的,小人并不知情。”丁一说道。 “那你们进完货后是否清点?”荆子言追问道。 “是清点。哦,大人,今年进货的时候,有一件奇怪的事儿。每次进完货,我都进行清点,只是这次进完之后,我发现冰片的数量跟账本上进货的数量并不相同。”丁一说道。 “你说什么!冰片的数量少了,少了多少?”荆子言狭眸。 “少了两倍。” 荆子言没再继续往下问,而是看向柳静颐,”颐儿,你常年适逢药草,可知冰片和冰草的价格。” “冰草的价格是冰片价格的两倍。” 这就是了。这个账本所记载的冰片的数量是虚假的,多出来的两倍数量,正好是买冰草的价格。 荆子言觉着,这个孙兴来并非如丁一所言,人品高洁。他始终觉着,香囊一事,与孙兴来脱不了干系。 这一趟,所行不虚。被调换的香料制材,多出的冰片数量,种种疑点,都让荆子言觉着,孙兴来的死并不简单。 荆子言看了看柳静颐,见她还在四处找线索。“颐儿,你还有什么发现?”柳静颐环顾着一下这个会客厅,总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儿,是哪儿不对呢? 柳静颐摇了摇头,这会儿,她觉着奇怪,但又不确定。她还有疑问,虽然查到了孙兴来衣着上的香气是松香,但这并不能证明孙兴来死于中毒。 “颐儿,我们需要去言府一趟。”荆子言说道。“走,我们回衙门。” 此时,天色已晚。“公子,静颐理解您查案心切,可如今天色已晚,您还是当心身子,要不然夫人和幼惜姑姑也会担心。” 荆子言收住脚步,看了看柳静颐,叹了口气说道,“也好,先回衙门,把今日的所获告诉焦大人,然后我们就回家。” 回到提刑司衙门,荆子言便将孙兴来香料用材被调换,以及孙兴来账本上那多出的两倍,但实际进货却又少了两倍的冰片数量一一告知焦震。 焦震闻言陷入沉思,他脸色微沉,沉重的说道:“看起来此事不简单啊,尤其是这冰片,看起来是有预谋而为的啊,为今之计,我们还是要去言府再问询一下,毕竟此事涉及言府,事关重大。” “啊,荆寒啊,今天天色已晚,明日你随我一同前往言府。”焦震说道,“今天你们就先回去休息。” 荆子言和柳静颐默默走出提刑司衙门,柳静颐扶荆子言登上回家的马车。一路上,柳静颐仔细回忆着孙兴来会客厅的布局,不住的摇着头。“颐儿,想什么呢?” “公子,我一直觉着,孙兴来的那个会客厅很奇怪,但到底是哪儿奇怪却说不上来。”柳静颐墨色的深眸径直的看向荆子言。 此时在柳静颐面前,荆子言拿紧绷的神经已经放松下来,马车内只有他们两个,荆子言却感觉少有的放松。 他略带微笑的对柳静颐说道:“今天已经很晚了,这些事就先放一放,回家好好休息休息,让紫苏给你做点你喜欢的菜式。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马车急速的行驶在乡间的道路上。虽然荆子言深色坦然,全身心放松,思绪却并没有因此停止。焦震说,此事涉及言府,事关重大。那自己这次中毒,到底是被波及的,还是下毒之人刻意为之呢? 荆子言感觉好疲倦,从沐王府脱身之后,虽然一直隐居,内心却并未十分放松,尤其是中毒之事之后,他更是身体中像是有一个紧绷的弦,格外疲惫。 “公子,有件事我一直想说。整个柳州府内,购买香囊的一共四家,左家和刘家皆是经商巨贾,我们家也算经商之人,只有言家是官宦之家。按照言梓桐的叙述,这件事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布局了,那么整件事有可能就是针对言家的一个阴谋。”柳静颐突然说道。“我们也许应该查一下言家在官场上的来往。” 荆子言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第十章 柳州疑云(八) 回到小田村的家中,天色已晚,马车在家门口停下,幼惜早已在门口等着望眼欲穿。一整天不归家,幼惜姑姑已经提心吊胆了一整日。 幼惜扶荆子言下车之后,柳静颐随后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公子,夫人已备好晚膳,公子先去用膳吧。”幼惜恭敬的说道。 “不用了,让夫人自己用晚膳吧,幼惜你随我到书房。”荆子言沉着脸说道,又看向柳静颐:“颐儿,你先回房用膳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继续查案子。” 幼惜姑姑听闻,心知定是出了不小的事,默默跟在荆子言身后往书房方向走去。 书房内,荆子言坐在书桌旁,一直用手撑着头,似是累极了。“公子今天可是累着了?可让静姑娘过来给您推拿一下?” “不必了。”荆子言蹙眉,把今天的所获告诉了幼惜,沉沉的说道“姑姑,言家的事你怎么看这件事?” “此事确定是针对言家的,可是公子的中毒,奴婢觉着,也是刻意针对的,如果左家和刘家的香囊没有问题的,那么公子的香囊,也是刻意为之的。”幼惜说道。 荆子言冷冷的说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为什么针对我,目前尚不确定。为今之计,必须先查出下毒之人,才能查出幕后主使。” “姑姑,我想搬到城里去。”荆子言突然说道。“你明天和墨雨、寒澈去城中寻一处宅子,如今我在提刑司衙门做师爷,在住在村子里,往返不方便。” 幼惜姑姑吃了一惊。“公子,怎么突然想跟官府的人打交道了?” “形势使然,要查这个案子,尤其是牵扯到言府,言府是官宦之家,我如果想查案,有个官方身份,行事也方便。”荆子言顿了顿,又说道,“更何况,姑姑不是一直想让我恢复身份么,此事少不了跟官方打交道。” “公子是想。。。。” “姑姑,即使我有一天恢复了身份,但无根基,你觉着那个位子我能做的长久么?”荆子言语气严肃。 幼惜低下头,恭敬的说道,单凭公子吩咐。“姑姑,我目前没有什么想法,只想先把这个案子查清,到底是谁要害我” 其实荆子言对身份地位毫无兴趣,如果可能,他只想在这个小田村隐居一辈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他却发现,这样的日子,他也许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儿。 “姑姑,你先下去吧,把静颐叫过来。” 回房之后的柳静颐,亦没有用膳的胃口,简单吃了几块点心,心思便又放在了香囊之上。但是又想不出所以然,便想转移一下注意力,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循着香气找去,发现窗台上多了一盆盛开的白色植物。她还尚未见过开的如此美丽的鲜花,便急忙问道:“紫苏,这是什么花呀?” “姑娘,这叫那兰提花,是今日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进城置办药材,路过一处卖花的花房,看到这花开的漂亮,花香扑鼻,想着姑娘天天跟药材打交道,还不曾见过什么花,就想着给姑娘买回来。”紫苏笑嘻嘻的说道。 “那兰提花?”柳静颐走到花盆前,猛吸一口盛开的花朵散发出来的芳香,沉醉其中。突然,她想起,在孙兴来的会客厅内,也有一盆如此盛开的鲜花,跟这盆花极其相似,但气味却不相同。 想到这儿,柳静颐急切的想再回到孙兴来家中勘验,她怕晚了,那盆花就会被人处理掉。 想到此时,她急忙说道:“紫苏,你再随我去一趟孙兴来家中。” 紫苏为难:“姑娘,今天天色已经这么晚了。。。。。。” 正要说下去,门外幼惜姑姑的声音想起:“静姑娘,公子让您去一趟书房。” 正好,可以把这个发现告诉荆子言。 柳静颐带着紫苏来到荆子言的书房,敲门进入,紫苏是丫头,照例是不能随柳静颐一起进入的。柳静颐自己进入书房,发现荆子言正坐在书房的书桌旁,眉头紧蹙。 “静颐见过公子。”柳静颐轻轻屈膝行礼。 “免了。”荆子言从书桌旁起身走出来,来到正对房门的矮榻上坐下。“颐儿,我有些累,你给我把把脉。” 柳静颐顺从的走到荆子言跟前,轻轻跪到荆子言右侧,拉过荆子言的左臂,用左手托起其手腕,纤细的右手轻轻搭上其手腕,神色凝重。 良久,柳静颐抬起头,秀色的深眸对上荆子言深邃的双眸,“公子今日是累着了,脉象有些紊乱,公子是近几日太操心了。待颐儿给您开一剂静心安神的房子服下,公子早些回房休息吧” 荆子言面带倦色,闭上双眼,有些悲伤的说道:“休息?我何时才能真正得到休息。” 此时的荆子言,卸下了平日冷峻的神色,在柳静颐第二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之后,荆子言对柳静颐已经完全信任,在她面前,亦能卸下防御。“颐儿,给我捶捶肩,推拿一下。” “是。” 柳静颐从未见到荆子言如此的疲倦。心下有些心疼,她提了提裙摆,挪了挪身子,轻轻的为荆子言推拿起来,因为是医家,柳静颐对力道拿捏极其有分寸,不一会儿,荆子言的倦色开始舒展。 见着荆子言如此疲倦,柳静颐也不忍再拿案子,在柳静颐的推拿之下,荆子言倦色逐渐消退,连日以来从未有过的放松,荆子言竟然坐着睡着了。 柳静颐不忍叫醒他,将紫苏唤入,搬走矮榻上的小方桌,慢慢将荆子言放平,为其盖上被子,随后二人退出书房。 “紫苏,我写一个方子,你去按方子准备药材,明日我为公子煎一剂药,在他出门之前让他服下。” 做完这些,已经过了三更天,柳静颐心里挂念着孙兴来家中的那盆花,毫无睡意。可是荆子言这边他又放心不下,过度劳累之后,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 到底是放心不下,柳静颐在书房外为荆子言守了一夜。深秋的夜里,格外的凉她与紫苏二人,就在书房外的台阶上坐了一宿。 “姑娘,您要是冷的话,我去给您拿个披风。” “无碍的,我不冷。紫苏,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那怎么行,我要在这儿陪着姑娘。” 二人相互偎依着熬到了五更天,幼惜姑姑前来服侍荆子言起身,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柳静颐主仆二人,惊讶的说道:“静姑娘怎么在这儿?” “幼惜姑姑,昨天公子累到了,脉象有些紊乱,好不容易睡着,我怕公子夜里会不安稳,就在外面守着了,幸好,公子睡的还算安稳。”柳静颐说道。 幼惜第一次对这个小姑娘生出心疼之感。这个小姑娘对自家公子的忠心,她是看在眼里的。“紫苏,这深秋寒凉,你也不知道去给姑娘拿个披风。”紫苏嗔怒道。 “姑姑,不怪紫苏,是我不让她拿的。”柳静颐为紫苏申辩道。 幼惜刚要说什么,却听到书房内传来荆子言的声音:“是谁在外面?” 荆子言醒了,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从矮榻上起身。他疑惑的看着矮榻,他记得,昨夜静颐给自己推拿了一会儿,自己便睡着了,睡着的时候,他是坐着的。 幼惜推门进入:“公子,静姑娘说昨夜公子累着了,怕夜里公子睡不安慰,在门外守了您一夜。” “什么!”荆子言眼睛一热。“颐儿,进来。” 柳静颐依言进入,屈膝一礼:“见过公子。公子休息了一夜,是否感觉好点,让静颐给您把把脉。” 说完,柳静颐让荆子言坐好,自己则跪在荆子言身边,柳静颐的手搭上荆子言手腕时,一阵凉意瞬间顺着荆子言的手腕传入荆子言心底,守了一夜,柳静颐的手已经被冻的冰凉。 “颐儿,不着急,你先回房去休息一下,暖暖身子,我这会儿感觉还好。”荆子言温和的说道。 “休息了一晚,公子的脉象安稳多了,颐儿一会儿给您煎一剂药,公子服下后,能缓解公子的疲惫。” 此时,柳静颐见荆子言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便将昨夜自己的怀疑告诉荆子言:“公子,我想再去勘验孙兴来的香囊店,我记得他的会客厅里有一盆花。我想再去确认一下那盆花。” 荆子言不解的看着柳静颐,她把紫苏买回来的那盆花告诉了荆子言,并说道,“孙兴来家的花与紫苏买的那盆那兰提花极其相似,但香气却不同。” “好,今日我让寒澈陪你去勘验孙兴来的香囊店。”荆子言说道“我与焦大人去言府。” 荆子言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再着急,也得先回去暖暖身子,用过早膳之后再去。” 柳静颐依言,她还得给荆子言煎药。 回房后,紫苏赶紧给她拿来一个手炉,抱着手炉,身子逐渐暖和起来,柳静颐便让紫苏准备笔墨,写好方子,让紫苏去抓药,幸好都是家中常备的药材。安全起见,这么多年来,荆子言所用之药均由柳静颐亲自煎好,端到荆子言面前。 这一次也不例外。 第十一章 柳州疑云(九) 柳静颐伺候荆子言用完药之后,便在寒澈的陪护下,再次女伴男装来到香囊店。 孙兴来身亡后,香囊店的一切事物均由丁一来打理。 丁一见柳静颐到来,急忙上前迎接到:“大人,不知这次来小店,有何事?小人已经把该知道的都告诉大人了。” 柳静颐说道:“我昨天来的时候,记得孙老板的会客厅里有一盆盛开的鲜花。那盆花现在何处?” 丁一说道:“那花如今还在师父的会客厅中,那是师父的一个好朋友送给师父,因为香气特别,师父一直特别喜欢,所以那花一直在会客厅中并没动,我这两天都有好好浇水养护,也算是对师父的一个交代。” “你带我去看一下那盆花。” 丁一带柳静颐来到会客厅,果然花还在。柳静颐仔细辨别着这盆花,从花朵到叶子,再到花土,都一一辨别,她确定这盆花与自己房中那盆花是同一种花。两种相同的花,为什么香气却不同。 她仔细的观察的这盆花,她发现这花土有被人动过的迹象,在枝繁叶茂的花枝下面,有一株并不起眼的小植,起初她以为,这是这株花分出的来幼株,但是仔细分辨,却是与花盆里的花完全不同的植物。 柳静颐摆弄着花盆,不动声色的将那株小植移出花盆,从衣袖内拿出手帕,包起这棵小植,又将花土复原。 她向丁一问道:“你可知道柳州府内,哪儿卖这种盆栽?” 丁一答道:“城西有一家姓赵的花商,专门侍弄花草,城里大户人家买花都去他们那儿选。” “你说这盆花是你师父的朋友送的,你可认识这个人?” “我没见过他的真面目,每次来都是带着一个银质面罩,师父好像跟他特别熟悉。” 这是个线索,柳静颐想道。她决定去见一下丁一所说的花商。 走出香囊店,她看了眼身后的寒澈,有些无奈。寒澈就是个闷葫芦,一路上一言不发,与柳静颐保持着绝对的距离。她知道,荆子言希望寒澈跟着,是保护她安全,莫说她自己会一些拳脚,就是不会拳脚,她是医家,平时也带着一定的防身药草,以备不时之需,荆子言的确过虑了。 看着寒澈这张面无表情的脸,柳静颐暗暗叫苦。“寒澈大哥,你觉着我和公子,谁更需要保护?”柳静颐说道。 “这。。。静姑娘,在下奉公子之命保护姑娘,公子说姑娘需要保护,那就一定有道理。”寒澈憨憨的说道。 柳静颐被堵到内伤。“寒大哥,你说就我这张脸,谁敢谋害我啊,吓都吓个半死了。”柳静颐眼珠一转,“不如这样,我们商量一下,你看既然有人谋害公子,那么肯定是有人想对公子不利,既然这样,公子的安慰比我更重要。我觉着,你更需要去保护公子。” 柳静颐边说,边自顾自的点点头。 “。。。。” 见寒澈没有说话,柳静颐继续撺掇。“寒大哥,你看啊,如果公子在查案中,万一有人对公子不利,那岂不是就乐子大了。寒大哥,你应该赶紧去公子身边保护公子,如果公子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几个都担不起,不是么” 寒澈有些犹豫,明显他被说动了。 就这样,寒澈被柳静颐支到了荆子言那边。她自己则去找那个花店。 来到城西丁一所说的那个花店,的确是好大的一个花房,里面各式奇花琳琅满目。柳静颐一眼就看到了那盆盛开的那兰提花,轻轻走上前,闻了闻花香。 “客官想买什么花?”见一个带着面罩的瘦弱男子站在这盆镇店之宝面前,男子虽然瘦弱,却浑身散发出逼人的气质,花店老板赵归怕来者不善,急忙走上前来。这个男子正是女扮男装柳静颐。 “老板,这盆花叫什么花?” “客官,这花叫那兰提花,产自西域,产量低,极为名贵,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今年小店一共也就进了三盆。” 柳静颐仔细观察着店里这本那兰提花。这盆花枝繁茂,又被修正的整整齐齐,没有旁支末叶,花枝底部,并没有多余的枝叶,干净无虞。 “老板,在下是提刑司衙门办差的。”柳静颐亮明身份,“老板可还记得,这花目前卖出了几盆,都卖给了什么人么?” 听闻柳静颐是衙门办差的,赵归心下一惊,恭谨的说道:“恕小人眼拙,没有看出大人身份,还请大人见谅。” 随后他继续说道:“今年小店就进了三盆此花,到现在已经卖出两盆,一盆是昨日卖出的,一位十几岁的姑娘,那姑娘昨日见到这花特别欣喜,说要买给自家的小姐,让小姐近日心情郁结,买回去讨小姐高兴,让小姐换换心情。” 柳静颐心下了然,这是紫苏。 赵归顿了顿,继续说道:“另一盆是一个月前,一个带着面罩的人过来买过。”赵归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那个人身着一身青衣,整张脸用银质面罩遮挡着,看不清真实面,容身高7尺左右,要说有什么特别,就是别人一般都双手捧着花盆,他却用左手一只手拿花,付钱也是用左手。”他又仔细想了想,确定说:“对,就是用左手。” 柳静颐又问道:“这那兰提花可需要在花盆中栽种其他植物辅助,才能涨势旺盛?” 赵归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大人对侍弄花草并不了解,对于这种盆栽植物,最忌讳的就是一个盆栽中栽种多种植物,这是养花的大忌。” 柳静颐听闻,从怀中拿出从孙兴来家中那盆那兰提花中移除的小植,问道:“老板,你可识得此物?” 赵归接过柳静颐手中的小植,仔细观察了其枝叶,又凑到鼻边嗅了嗅,说道,“这是佩心草,不知大人从何处得到的此物?” 柳静颐说道:“是从一盆那兰提花的花盆中,此物被那兰提花茂盛的枝叶所遮盖,所以此物生长瘦弱,不易被察觉。” 赵归脸色微变。“大人,这佩心草本身无毒,与花植在一起,却能够诱发花植中的一些隐藏的毒素的挥发,日久天长,还能改变花的原本气味。” 柳静颐脸色大变,吃惊的看着赵归,“那这那兰提花有可否有毒性。” 赵归点了点头,“那兰提花有奇香,却也有微毒,被诱发挥发之后,闻之令人心跳加速,头晕脑胀” 柳静颐语声微变,“那兰提花单独栽种可有毒素?” “那兰提花毒素较低,如果没有引诱因素的话,即使放在市内,也不容易使人中毒。” 柳静颐记得,松柏香也极易诱发毒物毒性的挥发。柳静颐沉声说道:“如果两种诱发性的东西与那兰提花放在一起,人闻之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严重者会让人心脏骤停,心悸而亡。”赵归严肃的说道。“中那兰提花之毒之人,一般心悸过速,心脏骤停,但面如常色,极难察觉死因。” “那兰提花的花粉,是否遇到什么物质会变色?” “它的花粉的确特别,遇到酸性物质会变成粉色,所以一般染布坊也会将那兰提花的花粉用作染色的配料。” “如您所说,那兰提花如此昂贵,用作染色配料,得需要多少花粉啊?” “其实说是配料,只是在染料的配方中加一些这种花粉,所需并不多,但那兰提花却有染色永久固色的效果,所以一些上好的绫罗绸缎会选择用它染色。当然价格也是十分昂贵的。” 柳静颐狭眸,心下恍然。原来孙兴来是被那兰提花挥发出的毒素导致的心悸而亡,孙兴来衣领的粉色,原来是沾染了那兰提花的花粉染色而成。 “老板,你可知道,这佩心草一般生长在何处?咱们这柳州府可有生长佩心草的地方?”柳静颐继续问道。 “这佩心草喜阴,一般长在山上背光的阴面处。柳州本来靠山,也许在山上能找这种佩心草。养花之人都知道佩心草的作用,因此养花的人一般不会栽种佩心草。”赵归细细说道。 至此,柳静颐已经完全了解孙兴来的死因。事不宜迟,她要赶紧把这个发现告诉荆子言。她向赵归道谢之后,急忙朝提刑司衙门的方向走去。 此时,荆子言已经和焦震回到提刑司衙门。提刑司衙门后堂正厅内,焦震正一脸作难的坐在上首的位置。 柳静颐进入正厅,拱手向焦震行礼:“见过大人,公子。” “大人,公子,我知道孙兴来的死亡原因了。”柳静颐随后,将自己的发现详细说了一遍,并把那株佩心草呈给焦震。 “如今看来,孙兴来确实被毒害。”柳静颐说道。“只是,他为什么被害呢?” 荆子言低沉的说道,“也许这个孙兴来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 “我跟焦大人去了一趟言府,已经致仕的言大人告诉我们,言大小姐,已经被指婚给了五皇子,原定于今年四月就完婚的。”荆子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谁知,今年以来,言大小姐的身体就一直时好时坏,半年前,更是直接一病不起,这婚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怪不得上次我去给言小姐诊脉,言大人对我一直千恩万谢,还让我以后跟言大小姐姐妹相称,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如果言大小姐的病一直不好,那这亲事就作罢了,他们这层皇亲就攀不上了。”柳静颐苦笑。 一直没有插话的焦震说道:“哎,言家大小姐,一直名闻京城,琴棋书画扬名京城,多家贵公子都对这位言大小姐有期许。其中不乏皇子啊。” 焦震一个头两个大,叹着气说道,“言大人说,在指婚给五皇子之前,四皇子就之前向他求取过言大小姐。” “言大小姐竟能引得两位皇子争相求取,可见才情不凡。”柳静颐说道。“那为什么言大人没有答应四皇子。” “皇子求亲,言大人哪有不答应。言大人答应了,但是皇子娶亲,必须得有皇帝指婚,四皇子见言大人答应,便去请皇上指婚,结果言大人没有等来指婚给四皇子的旨意,却等来了指婚给五皇子的旨意。” 柳静颐微讶,原来这桩婚事个中还有如此的曲折。“为什么会突兀的被指婚给五皇子?” “五皇子抢先向皇上下旨赐婚了。”焦震说道。 “那。。大人是怀疑。。。”柳静颐轻启朱唇,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 “哎,我可什么都没说,如今言大小姐已经痊愈,礼部可能重新择期让她与五皇子完婚的。”焦震急忙否认。 “这各种曲折知道多了,对我们也没有好处”焦震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目前就是需要找到下毒之人。” 第十二章 柳州疑云(十) 如今事情已经有显著进展,虽然说孙兴来的死亡,已经能够高度怀疑是被诱发出的那兰提花的毒素导致的心悸过速、心脏骤停,但幕后的下毒之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针对言家? 荆子言蹙眉,“大人,看来如今,我们只能在那株佩心草和那个带面罩的人身上上下功夫了。” 如今即便知道言大小姐的婚事还有个中曲折,但没有证据,不能轻易去怀疑皇子。更何况,两个皇子争夺一个女人,为此不惜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这听起来让人觉着匪夷所思。 柳静颐皱了皱眉,“公子,听花房的赵老板说,那佩心草喜阴,一般长在山上,如果下毒之人是从山上采回来的,那么我们也无从查证啊。” 荆子言点点头,有些无奈。“那位花房的赵老板所描述的购买那兰提花的人,你还记得他的特征么?” 柳静颐说道:“赵老板说的那人,是一位带着银质面罩的人,身高七尺左右,惯用左手。”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记得,孙兴来的那个徒弟丁一说过,送给孙兴来花的人,就是一个脸上带着银质面罩的人。那个丁一还说,这个人与孙老板是好朋友。” 荆子言抬了抬那深邃的双眸,阴沉的说道:“一个带着面罩的好朋友?这个好朋友也不简单啊。” “假如我们把这两个人看作同一人,你说什么样的人面对好朋友也要带着面罩?”荆子言悠悠的问道。 “要么是隐藏身份,要么是像我一样,脸部被毁容了。”柳静颐说道。 “好,我们假设他与你一样,脸部被毁容了。颐儿,你平时是怎么遮挡自己的脸?”荆子言反问道。 柳静颐不解,“我平时着女装的话,就会带一个面纱,如果着男装的话,就带一个像这样的面罩,把受伤的这边的脸遮盖起来,另一边没有受伤的不作遮挡”。 “也就是,你是随时随地地将脸遮起来。”荆子言沉沉的说道。“按照花房老板所言,那个带着面罩的人,并不是像你一样,只带一半的脸,他是整张脸都遮盖起来。如果他因为脸部受伤而带面罩的话,那么他会一直带着面罩。”荆子言说道。“如果他只是为了隐藏身份,那他只有在见这位孙老板时,才会带面罩。” “大人,请您发现悬赏通告,全柳州府内寻找这位脸带面罩的男子。”荆子言向焦震说道。 焦震听完荆子言的分析,赞同的点点头。“荆寒啊,你分析的有道理,我立即命人发下悬赏通告,全城寻找这位男子。” 荆子言似是想到什么,对柳静颐说道:”颐儿,你之前去给言大小姐诊过脉,如今已经过了些时日,你是不是应该去再去探望一下言大小姐,看看她是否痊愈。” 柳静颐眼神一亮,说道:“哎呀,我怎么把这茬忘记了,我这就去言府。” “哎,慢着。”荆子言叫住了拔腿就走的柳静颐。“此刻天色已晚,你此刻去了,一会儿城门关闭,你就回不了家了,明日再去。” 随后荆子言向焦震告辞:“大人,小人近日就先告辞,明日再来。” 焦震向外看了看已经降临的夜幕,说道:“荆寒啊,我看你以后就在城里置办一处宅子,搬到城里来居住吧,要不然你这来回进城出城也太不方便了。案件要紧,我看你就尽快搬家吧,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向本官开口。”焦震眼神复杂的看着荆子言说道:“如果钱财上有什么困难,也一定告诉本官,本官可先预付你月钱。” 荆子言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瞒大人,小人已有此意,已经安排家人置办宅院,不日即可搬到城中居住。” “好好好,等你安顿妥当,本官去你给你贺乔迁之喜。”焦震不住的点点头。焦震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派人查过这位荆寒,两年前才来到小田村,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位荆寒的来历。可是他多年的为官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 荆子言带着柳静颐回到小田村的家中,寒澈早已在提刑司衙门外备好马车等候。马车内,荆子言青着脸看向柳静颐,将柳静颐看的心里一阵发毛。 柳静颐陪着笑,小声说道:“公子,您怎么这么看着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么?” 荆子言没有搭理她。语调阴沉朝着外面驾车的寒澈说道:“寒澈,回到家中自己去找刘管家那儿领罚。” “是。”寒澈声音清脆的答道。 “公子,寒澈做错什么了,您要罚他?” “他护主不利。”荆子言依旧阴沉的说道,“我让他跟着你,是为了护着你,查案不比外出看诊,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柳静颐笑着说道:“公子,我好歹也跟您学过功夫,能护的住自己,倒是公子,您本就身子弱,必须得有个人跟着您啊。” “不行,以后查案,要么你跟在我身边,要么就让寒澈跟着你,否则不许出门。”荆子言仍然面色阴沉。 “是。。颐儿以后听公子的还不行么。公子就别生气了,您就饶了寒澈这一回吧。”柳静颐替寒澈求饶。 “对了公子,我现在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柳静颐说道:“言府之前派去找孙兴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公子有没有见到啊?” “是言府的副管家,叫薛祥。”荆子言说道。“我跟焦震去言府的时候,见过这个薛祥。他是三年前才来到言府,因为精通术算,在言府做账房,同时也帮着管家周浩打理事物。” “三年前?那言大人知不知道这个薛祥是什么来历啊?”柳静颐问道。“言大人是哪年致仕的呀?” “大宸乾元四十年,就是三年前。”荆子言说道。“言大人说,当时这个人被饿晕在言府门口,言大人便命人把他抬入府中,于是他便在言府留了下来,此人原本就是一个落魄秀才。” “公子,你说这个薛祥见完孙兴来,孙兴来就暴毙,您说这是巧合么?”柳静颐抬头问道。 “这世上哪儿来的这么多巧合的事儿呀。”荆子言说道。“不过是有人刻意制造的而已,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这其中的关窍。” 说话间,马车已经回到小田村的家中。幼惜姑姑照例已经在门口迎接。“公子劳累一天,饭菜热水皆已备好,公子还请回房好好歇息。” “姑姑,我吩咐你的事情办的如何了?”荆子言问道。 “回公子,我今天和墨雨已经找到一家合适的住宅,就在城东的一条街道上,宅子不大,却也僻静,适合居住。就等公子看后定夺了。”荆子言点点头。 入夜,荆子言歇在了柴若雪的房中。一番云雨之后,荆子言宠溺的看着柴若雪说道:“雪儿,以后我可能走上一条满是荆棘的道路,你可愿意在我身后支持我?” 柴若雪不解的看向荆子言,泪眼婆娑的说道:“子言,我们现在的日子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去走一条不归路?” 荆子言叹了口气,“雪儿,你放心,不管我身处何位置,我一定会护住你的。” “子言,我怕,我不想再过原来在沐王府中的日子。”柴若雪低低的哭诉道。 “雪儿,不怕,你放心,一切有我。”荆子言抚摸着柴若雪那乌黑的秀发,把她搂的更紧了一些。“不管何时,我都会护着你。”荆子言轻轻安抚着柴若雪。“我们过两日要搬到城里去住,如今我在提刑司衙门当差,住在这小田村来回也不方便。” 柴若雪吃惊的看了看荆子言。搬家一事,她从未听他提起过,也是,自从成婚以来,家中大事小事都是荆子言做主,她这个当家主母,做的太悠闲了。 她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荆子言决定的了事儿,对她只是通知一下,不过她也乐得省心。 第二日,柳静颐按荆子言交代,带着紫苏去言府探望言梓桐。荆子言先去衙门点卯,悬赏通告发出去了,但没有人来衙门提供线索,案子一时陷入僵局。荆子言便随幼惜去看宅子。 这是一个二进制的宅子,坐落在城西安宁坊,她没有选城东,城东的宅子皆非富即贵,荆子言希望避世,不引人注目,偏僻安静的地方总没错。 荆子言宅内人并不多,来到小田村之后,一直做药材生意,加上柳静颐经常出诊所赚取的诊金,多少也有了些积蓄。虽然可以买一个三进三出的宅院,但荆子言不想引人注目,所以一切从简。 对荆子言而言,这个宅子刚刚好,宅内亭台楼阁,绿树成荫。从街门也就是大门进入,旁边便是一排倒座房,连着前院。这一排倒座房可以给下人用,前院用来待客,前院与内院通过拱花门相连,穿过拱花们便是内院。内院由东西厢房组成,内院正对着的是正房,正房后还连着东西二房。难得的是,这个宅子虽然是二进制,却有东西跨院。 “您对这个宅子可满意?”幼惜恭敬的问道。 “满意满意。”荆子言不住的点点头。“以后您和夫人住正房。”幼惜姑姑说道,接着想把自己的安排告诉荆子言。 “把东跨院收拾出来,给颐儿住。”荆子言打断了幼惜说道。“其余的,你就安排把。哦,对了,颐儿那边只有紫苏一人伺候,你再去寻一个与静颐差不多大的丫头,过来与紫苏一起伺候。” 幼惜一怔,便反应过来:“是。” 荆子言看着这个院子,满意的点点头,脚步踏入东跨院,虽然东跨院比正院要小店,可也由正房和东西厢房组成,院内清静宜人,几颗垂柳随风摇曳。 “以后这个院子就叫颐和轩吧。”荆子言淡淡的说道。“幼惜,命人好好休整一下这个宅子,我们择日搬过来吧。” 突然,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荆子言的身后传来。荆子言目光凛冽,寒声道:“阁下已经跟了我一路了,也该现身了吧。” 第十三章 柳州疑云(十一) 一个瘦弱的男子从荆子言从荆子言身后的拱门外走了出来。 居然是孙兴来的徒弟丁一。 “小人丁一见过大人。” “你已经跟了我一路了,究竟是和意图?”荆子言寒声问道。 “大人,昨夜香囊店闯入一个黑衣人,在师父的房中翻找,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被小人撞见,他威胁小人不准报官。”丁一依然惊魂未定的说道。 “什么?找东西?那他可找到所找的东西了?”荆子言低沉的问道。 “这。。这小人不知。” “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跟了我一路?” “不不”丁一急忙分辨道,“是因为,昨夜小人撞见的那个黑衣人,他的声音,很像师父的那位朋友。” 闻言,荆子言陷入沉思。看来孙兴来的这位朋友,是破案的关键。“你可以知道你师父平时与这位朋友往来的时候,这个朋友有什么特征?” 丁一回忆道:“他大概身高七尺,脸上带着一个银质面罩,平时用手习惯用左手。”突然,他语调太高了几分:“大人,我想起来了,昨夜那个黑衣人,我记得,他用剑也是用的左手。” 按照丁一的描述,这两个人,几乎可以怀疑为同一人。荆子言突然问道:“这两日,可有奇怪的人去香囊店?” “哦,我想起来了,昨天傍晚时分,言府的薛副管家来过,说上次来找师父问话时,看到师父房中有一棵鲜花,娇艳欲滴甚为喜爱,此番出来采买,路过此处,想过来再看一眼那盆花。” “有这等事?”荆子言心下了然。他觉着,凶手的模样,几乎已经在眼前。“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荆子言淡淡的说道。“有任何问题,你随时来找我。” 丁一一步三回头的朝大门外走去。荆子言觉着,这个丁一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吩咐跟在身后的墨雨:“墨雨,你去替我查查言府的薛祥。”说罢,继续朝宅子里走去。走在内院,里面景致盎然,亭台水榭,虽然宅子早已闲置,但稍加修葺,也会是一番不错的景致。 幼惜跟在荆子言后面,看完东跨院,又穿过一道拱门,进入西跨院,西跨院不像东跨院那么精致,院中少了好些景致,但是在西跨院的上房耳房旁边的木质台阶下,居然生长这一片佩心草。 这片佩心草明显,是被人栽种在这儿的。这片佩心草,被整齐的栽种在这块儿土地上,四周用土做成整齐的地界,围了一圈,种植佩心草的土,也与这院子里的土不相同。 荆子言厉声问道:“幼惜,你是从哪儿找到的这个住宅。” “回公子,这房子是房牙子介绍的,地契、房契手续一应俱全。”幼惜回答道。 “房牙子有没有告诉你,这里还有人在居住?” 幼惜一愣。“有人住,怎么可能,房牙子的人告诉奴婢,此处已经闲置一年了,一直没有人居住,原房主把地契典当给了房牙子,如今档期已满,房牙子便把它拿出来卖了。” 荆子言站在西跨院中,仔细的观察这这佩心草,西跨院院内没有一棵绿植,也没有假山屏障,花植树木,只有这一片突兀的佩心草。荆子言随幼惜进入西跨院内的上房内,房内陈设虽然简单。荆子言用手在一张八仙桌上轻轻一擦,手指上没有半点灰尘,显然,这儿有人经常来打扫。 在屋内的长条炕上放置的矮柜抽屉里,荆子言找到了一个银质面具。“幼惜,你即刻去房牙子手里买下这个宅子。”荆子言吩咐道。“但是我们先不着急搬过来,命墨雨日夜监视这个小院,见到有人进入,立即将其抓获。” 随后荆子言和幼惜走出宅子。荆子言希望这一次,能有所收获。一边想着,如何将这个消息告诉在言府的柳静颐,让她想办法再查一下言府的副管家薛祥。 此时,在言府的柳静颐,正跟言梓桐聊的不亦乐乎。按照柳静颐的方子,言梓桐已经痊愈,神采奕奕,已经全然看不出生过一场大病。 言梓桐按照柳静颐的吩咐,已经不用香囊。连盆栽的鲜花绿植都不再摆放,气色的确越来越好。 “静颐,谢谢你治好了我的病。你知道么,你等于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如果柳静颐不知道言梓桐与五皇子的婚事,一定会觉着言梓桐言过其实,但现在,她觉着,言梓桐的确看中与五皇子的身份。 “静颐,不瞒你说,我本来今年三月要与五皇子成婚的,却大病这一场,虽然五皇子上书陛下将婚期延期举行,可我知道,如果这病我一直不好的话,可能这场婚事可能就不存在了。”言梓桐悠悠的说道。 柳静颐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言梓桐自顾自的说道,“你是不是觉着,与皇子成婚,一定是莫大的荣光,可我宁可不要这份荣光。”她语声略带忧伤的说道,“本来我与四皇子情投意合,四皇子原本就打算向陛下请旨赐婚,可谁知却被五皇子捷足先登,抢先向陛下请了赐婚的质疑。” “我求了爷爷,不要让我嫁给五皇子,可圣意难为。”言梓桐说道。“其实,五皇子与四皇子向来不合,所有的一切,他都要与四皇子抢,他知道,我与四皇子情投意合,故意向陛下请旨,我不知道,我嫁过去,会面对的是什么。” “生病那会儿,我特别希望,自己能就此一病不起,这样,就能逃离这场婚事。”言梓桐开始抽泣。“可爷爷说,五皇子我必须嫁,才能保住全族的性命。” 言梓桐越说,抽泣的越严重,“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婚事,会跟全族人的性命会扯在一起,爷爷说,我必须好起来,保住与五皇子的婚事。” 柳静颐走到言梓桐身边,轻轻握住言梓桐的手。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安慰言梓桐。 “爷爷还说,我跟四皇子是不可能的,让我不要再惦记了”言梓桐趴在柳静颐身上,纵情的哭泣着。 柳静颐轻轻拍着言梓桐的背。她觉着,言梓桐与五皇子的婚事,不简单,并非简单的四皇子与五皇子之间的争夺。 “言大小姐,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多走动走动,对你的身子有好处。”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言梓桐,只能把她带出闺房,多走走,视野开阔了,自然心情舒畅了。 “静颐,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别一口一个言大小姐了,听着怪生疏的。你不许推辞。” “是,梓桐姐姐。”柳静颐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姐。 于是,言梓桐带着柳静颐在言府的花园中溜达。突然,在花园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花圃中,见到了一株被花植覆盖的佩心草。柳静颐顿时一惊。“梓桐姐姐,这花圃一般都由谁搭理啊?” “之前都是由专门的家丁来搭理的,但是两个月前,那个家丁因为疏忽,把爷爷特别喜爱的一株花植给养死了,爷爷盛怒,便把他赶出了言家,现在由薛副总管代为打理,等找到新的养花家丁,再由新家丁打理。”言梓桐说道。 “可一般花圃,不是需要对养花在行的人来打理么”柳静颐不解的问道。 “自从那个家丁走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打理花圃的人,薛副总管说他以前学过养花,爷爷便将花圃交给他打理。”言梓桐轻轻的说道。“说来也奇怪,那株已经枯萎了的花植,居然被他给救活了。爷爷特别开心,还赏了薛副总管好多东西呢。” 柳静颐想起花房赵归的话,养花的人都知道,佩心草不能与花植一起种植,可这位薛总管,如果真的是精通花植之道的话,就应该知道,有花植的地方,一定不能有佩心草。“可这株佩心草是怎么回事?”柳静颐心下有了疑问,“这个薛祥有问题。” 远远望去,在花圃里有一株开的鲜艳欲滴的白色花朵。柳静颐变了脸色,这是那兰提花。见柳静颐怔怔的看着那多白花,言梓桐说道:“那朵开的盛大的花,叫做那兰提花,是五皇子送过来的,说是知道爷爷爱花,特意叫人寻来的。” 刹那间,柳静颐的脸变的煞白。 第十四章 柳州疑云(十二) 柳静颐意识到事关重大,她必须赶紧把此事告诉荆子言。她急忙向言梓桐告辞,匆忙的来到提刑司衙门。 “公子,那个薛祥有问题。”进了提刑司衙门,还未见到荆子言,她便急忙招呼道。 正在正厅与焦震谈论案情的荆子言,见到慌不择路的柳静颐,急忙问道:“到底何事,如此慌张。” 柳静颐便将言梓桐的婚事曲折,以及薛祥的种种疑点,在言府的花园中发现的那兰提花,以及那兰提花下隐藏的佩心草,向荆子言详细叙述了一番。 荆子言沉沉的说道:“两位被下毒之人,身边都出现了佩心草和那兰提花,可以认定,是同一人作案,而薛祥又都在涉案现场出现,此人一定与案件脱不了关系。” “荆寒啊,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前去缉拿这个薛祥。”焦震看向荆子言,“迟则生变”。 “颐儿,你在衙门候着。”荆子言吩咐道。 焦震命令张涛与荆子言带着衙役一起去言府捉拿薛祥,可未曾想,他们去了却铺了个空。 管家周浩告诉荆子言“薛祥一天前已经离府了。” 荆子言一惊,“因何事离府?是否还回来?” “他说之前在城中的一个戏班子见到一位女子,长的跟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很像,他本想去戏班找她,可没成想那戏班已经离开柳州府,不知道去哪儿了,他要去找那个戏班,去看看那个女子是不是他妹妹,所以他就不回来了”周浩说道。 “他还有个妹妹?” “我听他说,那家他的家乡遭大水,好多人流离失所,父母都已经被大水冲走,他跟妹妹逃难出来,结果不慎走失。所以他对他妹妹念念不忘。” 荆子言脸色阴沉,寒若冰霜,显然,薛祥已经逃走了。“带我们去看一下他的房间。”荆子言阴冷的说道。 来到薛祥的房间,荆子言冷冷的下令“搜” 张涛是捕快的头儿,素来办事效率极高。一声令下,便带着兄弟们翻箱倒柜起来。 “师爷,有发现。”张涛端着一盆栽种的整整齐齐的陪佩心草来到荆子言面前。 这盆佩心草,被放在朝北的窗台下,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很明显,是被人栽植在这里的。荆子言猛然抬头,对周浩说道:“周管家,麻烦你带着衙役去庭院的花园中找找,看看言府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这种佩心草。” 张涛带着衙役们随周浩出去,留荆子言自己在房中继续搜索。这位薛祥在言府是副管家,地位不低,他的房间简单整洁,却又不失典雅。进门正对着的,是一张用来待客的矮榻,矮榻旁边便是一张博古架,上面错落有致的放着不少书籍,博古架旁边,是平时用来看书写字用的书案,一张蒲团草垫放在书案下方,用来坐着。 荆子言仔细观察这个书案,却发现这个书案的布置,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一般人写字,砚台放置在右则,方便用墨。但是这个书案,砚台被放在了左侧,用过的毛笔还放置在砚台上,如果是左侧,用右手写字该是多么的不方便。且这个书案并不小,右侧还闲置不少空间。 记账需要用算盘,对于管账的管家来说,算盘是必备之物,可这必备之物,也放置在了左手边。 “难道说这个薛祥是左撇子?”荆子言有了猜测。此时,张涛带着衙役们回来,“师爷,只在花园中的那株那兰提花下面,发现了两株佩心草,我已经带过来了。” 张涛继续说,“那株那兰提花是五皇子所赠,专门送给言大人的。言大人感念五皇子好意,且言大小姐又与五皇子有婚约,便命人种在了言大小姐经常在花圃中停留的地方,言大小姐经常看到花,也就能够想到五皇子的心意,也就能接受与五皇子的婚约了。” “把周浩带过来,我有话有问他。”荆子言吩咐道。 一直侯在外面的周浩,听到荆子言的吩咐,急忙走入房间。 “周管家,这位薛副管家平时写字记账,是用哪只手?” “薛副管家一直是用左手习字记账,就连打算盘也是用左手,我们当时还觉着不可思议,觉着这位薛副管家还真是位能人。”周浩不急不慢的说道“后来我有一次问他,他说自己右手受过伤,没有左手灵活了,所以就改用左手了,说自己因为左手开始不方便,自己练了好长时间呢” 荆子言瞬间,将这个薛祥与孙兴来的那位带着银质面罩的好友联系在一起。 一番盘问之后,收获不少。见没有更多线索,荆子言便带着张涛回到提刑司衙门。 “大人,薛祥跑了。”荆子言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你说什么?”焦震大惊。“大人,我怀疑孙兴来的那位好友,就是薛祥。” “哦?”焦震疑惑“怎么说?” 荆子言将自己在言府得到的线索告诉焦震,焦震点点头。“可如今他已出逃,我们再去找他,就像是大海捞针啊。” “大人,我觉着,他并没有出柳州府,而是藏起来了。”荆子言阴冷的说道:“之前,我们发的悬赏公告里面,是一位带着银质面罩的男子,而如今,我们可以直接用薛祥的画像发下海捕文书。” “对对对,”焦震急忙命张涛去发海捕文书。 此时,在苦苦央求下,终于允许去文书库看文书的柳静颐,拿着一卷文书来到正厅,见荆子言与焦震都在,抱拳行了个礼,“大人,公子,我有发现。” “这儿有记载说,乾化二十年,彼时在柳州任通判的言大人的家中,出过一件事,言大人的儿子言越威有一名极其宠爱的小妾死在府上,为此言越威还报了官,官府经过勘察后,发现这名小妾是病死,并无外伤,所以就以病死结案了。”柳静颐静静的说道。“案件文书上记载,这名小妾,名叫许筱婉,案卷上还记载,当时许筱婉还有个10岁的弟弟,名叫许祥。” “许祥。。薛祥。。”荆子言喃喃的说,“也许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同时,他在焦震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焦震闻言,一脸的不可思议。“荆寒啊,一切就按你说的去安排吧。” 柳静颐不解的看向荆子言。荆子言看着她淡淡的说道:“颐儿,你现在回去,去跟幼惜姑姑收拾东西,我们择日要搬家了。”说完,又对张涛说道:“张铺头,麻烦你随我再去一趟言府。” 再一次来到言府,管家周浩上前迎上来:“小人见过大人。” “周管家,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听说之前,言大人的儿子,言公子有一爱妾,无故而亡。”荆子言直接开门见山。 “哎。”周浩叹了口气:“是啊,她叫许筱婉,一直受公子的爱重,想娶她做侧夫人,可是公子夫人一直不同意,为此两人一直吵吵闹闹的。” “言大人和言夫人对此事有什么意见?“ 周浩迟疑了一下,“公子纳妾,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这位许姑娘,原本是青楼女子,言大人和夫人也不允许这么一个青楼女子进门,无奈公子坚持,甚至绝食,二老无奈,便允许许筱婉进门,但只能做妾。” 周浩继续说道:“许筱婉进门后,一直受公子爱重,公子几乎一直歇在她的房中,这让公子夫人特别愤怒,便三天两头寻衅,言夫人也不满公子这种行为,便对公子夫人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子夫人多次吵闹,渐渐失了公子的心,后来公子夫人有心修复与公子的关系,就想讨好许筱婉,知道许筱婉特别喜欢养花,就送了她一盆很名贵的花,叫什么。。”周浩仔细想了想:“哦,我想起来了,叫那兰提花,对,就是五皇子送来的那盆花。” “你说公子夫人送了许筱婉一盆那兰提花?”荆子言吃惊的说道。 “对。”周浩肯定的说道。“夫人送给许筱婉的那盆花,跟五皇子送的那盆一模一样。” 荆子言心底隐约升起一些不详的预感:“那之后,许筱婉有什么变化?” “变化?”周浩回忆道:“没什么变化,自此之后夫人对许筱婉没那么敌视了,半年之后,许筱婉怀孕了,但是自从怀孕之后,许筱婉就各种不舒服,请了多少大夫,喝了多少药都没有任何起色,因为身体越来越差,孩子也没保住,没多久许筱婉就消香玉陨了。” “哦,许筱婉是病死的?”荆子言疑惑:“那为什么言公子会去官府报案?” 周浩叹了口气:“哎,公子对许筱婉情深义重,一直不相信许筱婉是病死的,公子怀疑是许筱婉是被公子夫人害死的,非要去报官。言大人也拦不住。” “公子报官后,官府的人来查,还验了尸,但是仵作得出的结论,就是病死的。”周浩说道:“后来,言大人和言夫人为了安慰言公子,按照侧夫人的葬礼规格,给许筱婉风光下葬的,当时许筱婉还有一个弟弟,叫许祥,哭的悲痛欲绝。” “那言公子和公子夫人是怎么死的?”荆子言问道。 周浩动了动唇,抬头发现言学晟朝这边走来,没有说话。 “荆师爷,不知师爷来访,有失远迎,大人为了桐儿的事儿,劳心尽力,老夫在这里谢过了。”言学晟向荆子言抱了抱拳,悲痛的说道:“造孽啊,我这个儿子,被那个许筱婉迷得神魂颠倒的。许筱婉死后,我儿一直不相信她是病死的,非要拉着我儿媳妇儿为她抵命,一个雨夜,两个人又吵起来,我儿非要拉着儿媳妇儿去祭拜许筱婉,结果双双坠下悬崖。” 第十五章 柳州疑云(十三) 从言家出来,案情基本明了,荆子言几乎可以确定,薛祥就是十年前的许翔。 荆子言与张涛从言家出来:“张铺头,麻烦你安排几个兄弟,去这个地址周围埋伏。”说完,荆子言递给他一张纸条。 安排完毕,荆子言返回小田村的家中。他把幼惜唤到书房:“姑姑,你这两天带夫人和静颐去宅子里转转,看看有没有需要修葺的地方,就好好修葺一番。务必要让人知道,这个宅子已经被买下,并且即将有人入住。” 随后,柳静颐来到书房:“公子,咱们为什么要搬家啊?” 荆子言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柳静颐解释。他微微皱了皱眉,沉沉的说道:“如今,我在衙门任职,来回往返不方便,不如搬到城里去。新买的宅子里,有一个很精致的小院,你可以和紫苏住在那里,现在紫苏自己伺候你,人手太少了,我让幼惜再给你找一个丫鬟,还有以后你采药放药材都比现在方便。” “可是。。。”柳静颐眉头紧蹙,“颐儿这儿有紫苏就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人了。只是,”柳静颐顿了顿,“公子,您一定要去衙门做事么?” “对。”荆子言肯定的说。“以后,我就是衙门的人了。你这两天就好好收拾一下,我们择日就搬家了。” 柳静颐知道,公子做的决定,不会更改,她轻轻向荆子言行了个礼:“是,颐儿知道了,颐儿这就去收拾。” 第二日,柳静颐带着紫苏,随着柴若雪和幼惜来到宅子中,柳静颐来到荆子言说的东跨院,的确如荆子言所说,是一个非常精致的小院,景色宜人,小院里还有一条小溪,潺潺流水,一个小桥横跨在小溪上,旁边还有一个小假山。 柳静颐轻轻走上小桥,在小桥上站定,欣赏着院子的景色。她背对着紫苏心有感叹的说道:“紫苏,以后,我们就有自己的小院子了。” “是啊,姑娘,奴婢是跟着您一路走来的,这一路,您不容易。奴婢知道,您心里一直藏着心事,虽然您不说,可奴婢看的出来。”紫苏看着自家姑娘,心疼的说道:“有时候,您会对着窗子自己流泪,奴婢看了,很是心疼。” “姑娘,您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儿,不能告诉奴婢呢?”紫苏不解的看着柳静颐。 “还不到时候,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如果现在告诉了你,只能平白让你跟着我担忧。”柳静颐蹙眉,轻轻的说道。“走吧,我们去房间里看看。” 东跨院的正房,进门就是待客的花厅,幼惜早就按照荆子言的吩咐,将这里布置的焕然一新。花厅里的上首位置,摆放着待客用的矮床,矮床上放置着一个小茶几,平时柳静颐可以在这儿待客,也可以在这儿给他人诊脉。稍微往里,矮床右手边放置着对倚和矮几,主要用于品茶和熬药。对倚后面立着一排屏风,从屏风后面穿过去,就是柳静颐的卧房,卧房还有一个小暖阁,是给值守的丫鬟准备的。柳静颐只有紫苏一个丫鬟,所以一般晚上也就由紫苏为柳静颐值夜,西偏厅则是专门给柳静颐准备的药房。 两侧的厢房,可以用来做下人的房间和药材库。 看着这房间里的摆设,柳静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幼时,自己也是有这么一个小院,那个院子比这个精致许多,也大的多,院子里有许多丫鬟老妈子,母亲经常在这个小院子里教自己认各种各样的药材。 两行眼泪潸然泪下。“姑娘。”紫苏轻轻的呼唤着,将柳静颐从回忆中拉回来。“姑娘对这个院子可还满意?幼惜姑姑说,如果姑娘有哪里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她来安排人修整。” “满意,特别满意,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整的了。”柳静颐淡淡的说道。“只是,紫苏,你不觉着奇怪么?现在案子正进行到紧要关头,公子怎么还有心思安排考虑搬家的事情,还让我们这么急切的过来看宅子?” “大概公子是觉着现在住在小田村,来回不方便吧。”紫苏并未多想。 柳静颐摇了摇头。“不,如果说因为不方便的话,公子大可在案件结束之后再想搬家事宜,可公子却在案件最关键的时候考虑搬家的事情,这有点太奇怪了,这不仅劳心费神,还占用大量的力量,不利于破案呀。” 柳静颐突然想到了什么,“走,我们去西跨院看看。” 走出东跨院,柳静颐觉着在院子里闪过一道黑影,转瞬即逝,她略微迟疑了一下。“紫苏,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人影?没有啊,姑娘您别吓我。”紫苏有些害怕的说道。 “没事,也许是我看错了。幼惜姑姑和夫人在正院,我们先去西跨院看看,再去正院找她们。” 说完,二人就迈步向西跨院走去。一路上,柳静颐不停的向身后张望,总觉着有人跟着她们。 “紫苏,你的剑带了么?”柳静颐悄悄的问道。 “带了,姑娘,您放心吧。”柳静颐点点头,继续向西跨院走去。她确定,有人跟着她们。 来到西跨院,柳静颐不错眼珠的观察了西跨院的每一个角落,看到了那一片被人为栽种在此处的佩心草。 柳静颐心下了然,瞬间明白了荆子言的用意。她不动声色的示意身后的紫苏,与她一起俯身去看那佩心草。正当二人俯下身子的那一刻,一个身影从她们身后越出,一剑劈下,直接对准二人的颈部,幸好早有准备的二人,反身用剑一挡,接住了辟像二人的剑锋。三人厮打在一起 是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柳静颐心下一沉,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薛祥。 此时,早就埋伏在一旁的墨雨,腾空跳出,将柳静颐和紫苏护在身后,那边,闻声赶来的幼惜,也加入了打斗中。幼惜和墨雨武功出神入化,才急招,这位带着面具的人,就落了下风,不一会儿,便彻底败落。 就在此时,荆子言与张涛带着衙役冲了进来。衙役将这个小院围了起来。“颐儿,你没事吧?”荆子言问道。柳静颐摇了摇头,“公子,静颐没事。” “让我们来看看你的真面目吧。”说罢,荆子言走到已经被墨雨反手摁在地上的银色面具面前,伸手摘下了那个银色面具。 “你。。”荆子言略微一顿,沉沉的问道,“你是薛祥,哦,不,应该叫你许祥。” 许祥抬头看了看荆子言,一脸的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那天我在西跨院看到佩心草,又找到那个银色面具时,当时我就判断,此地极有可能就是你的落脚之地。”荆子言沉沉的说道,“我当时觉着这个西跨院可疑,再联想到言公子的爱妾许筱婉有一个弟弟叫许祥时,姐姐病逝前,也出现过那兰提花,我就将这个薛祥与许祥联系在了一起。于是这出打草惊蛇,引蛇出洞的计划。这两日我命幼惜一直带着人在院子里来来往往,我想,这一定会惊动在暗中窥伺的你。” 他继续不急不慢的说道:“根据这两日的观察,我认为,你是一个极为谨慎的人,即便有人买下了这个宅子,即使动不到西跨院,你便不会轻易出手。你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即便是要重新找地方,也需要暗暗寻找,不能让人碰到。” “于是我故意吩咐幼惜带着我的夫人柴若雪、静颐她们去看宅子,我让幼惜只陪着夫人在正院停留,静颐是我的义妹,酷爱医术,对任何事情都好奇,按照颐儿的性子,一定会去看西跨院。果然,一直在暗中窥伺的你,在听到静颐要去西跨院时,便慌了。” “你的姐姐,是当年言大人的儿子,言越威的爱妾——许筱婉。”荆子言低沉的说道,“是你联合孙兴来,给言大小姐下毒,因为她是言越威正妻所生,你一直认为,是言公子的夫人害死了你姐姐,所以要向她复仇,母债子还。” “你,你怎么知道?”薛祥不甘心的说道。“是她害死了我姐姐,我替我姐姐复仇,我有什么错?”他歇斯底里的叫嚣着。 “你觉着你姐姐有冤屈,可以向衙门报官,但是你私自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言大小姐何其无辜,你姐姐去世时,她还是个孩子。”荆子言冷冷的说道,同时朝张涛看了看:“张捕头,带他回去,细细审问。” 柳静颐静静的看着荆子言,心底生出来一丝悲戚。“到底那个引蛇出洞的引子,是由自己来扮演的。哪怕自己两次救过他的性命,哪怕这几年来,一直是自己在为他调理身子,自己在他心里,就是个下属。” 想到这儿,柳静颐看开了。摆正了自己的身份,便不会再有其他的希冀,更何况,她没有耽于儿女情长的资本。 第十六章 柳州疑云(十四) 柳静颐定了定神,随着荆子言走出西跨院。 “颐儿,你先随夫人回去安排搬家事宜,我去听审。”荆子言吩咐道。 焦震听闻凶手已经捉到,急忙着官服升堂问案。 “堂下所跪者何人?” 此时,薛祥脸上一脸平静。他知道,自己已经插翅难逃,辩无可辩。他语调淡漠的说道:“小人薛祥,本名许祥,年二十,祖籍西南越州,因为家乡遭遇大水,幼时姐弟三人逃难至此。” “所以,言公子的爱妾,许筱婉就是你的亲姐姐。” “是,我们来到此处,人生地不熟,姐姐当年只有14岁,为了养活我和八岁的妹妹,姐姐便出去找生计,可不知道为什么碰上了人贩子,被拐卖到了青楼。”许祥悲痛的回忆着。“姐姐生的貌美如花,年仅14岁就被老鸨逼着挂牌接客。后来言公子给看中,为她赎了身,纳入府中做妾。” “那你妹妹呢?”焦震问道。 许祥没有答话,继续讲述着那个久远的故事。“此事遭到了言大人夫妇的坚决反对,却又拗不过儿子,便松口让姐姐入府为妾,但只能是妾,地位不能再往上提。” 他眯了眯眸子,继续说道“姐姐为人善良,知道青楼走一遭,能被人接纳做妾,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所以姐姐进入言府之后,一直安分守己”他苦笑了一声“可无奈,言公子的正妻容不下他,三天两头找姐姐麻烦。” “但姐姐都忍了,后来姐姐为了让我有一个立足之地,让我在言府当了一个小门房,把妹妹也接在了身边。”许祥声音有些颤抖:“可是。。。言公子的夫人容不下我妹妹,趁姐姐陪言公子外出时,把我妹妹给赶出了言府。” 许祥用力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让泪水留下来。“我当时还小,没有保护妹妹的能力,我当时跟着发卖妹妹的人牙子跟了一路,却最终跟丢了。姐姐回来知道了此事,大病了一场。姐姐求言公子派人找找,可言公子派出去的人,都是空手而归。” “夫人一直说,妾通买卖,拿着姐姐青楼女子的身份说事儿,言公子就此便彻底恼怒了公子夫人,夜里只歇在姐姐房中。公子夫人诞下言大小姐之后,便一直再未有身孕,这也是为什么言大人和言夫人能接受姐姐的原因,他们希望言家有后,所以对言公子的行为并未加以劝阻。” “公子夫人见言大人和夫人并未站在她那边,有心向公子示好,在姐姐怀孕之时,送了一盆昂贵的那兰提花给姐姐,并向姐姐赔了不是。一时间言家家宅和睦。但是姐姐怀孕到四多月的时候,身子便出现了各种不适,请了多少大夫来看,都诊不出任何问题,后来姐姐在怀孕8个月时,面带微笑的趴在桌子上,再也没有醒来。” “公子夫人还厚葬了姐姐。姐姐去世后,我便离开了言家。”许祥悲痛的说道,“那年我11岁,带着姐姐留下的银两,想继续去寻找妹妹,结果银两被偷,也不知道辗转到何处,昏死在一条小路上,被义父所救,义父居住的地方,有一个满是鲜花的花圃,在那个花圃中,我见到了一株盛开的那兰提花。” “义父极其擅长养花,在义父的栽培下,我学习了大量的养花之道,也是那时,我知道了佩心草能够粗使其他花植毒素挥发,而那兰提花恰好有微毒,能使人兴奋,心跳加速,那时,我终于知道了姐姐的死因。” “你怀疑,你姐姐是被公子夫人用这种方式害死的?”焦震面色阴沉,语气凝重。 “是,我敢肯定,那盆花是公子夫人送的,一定有问题。”许祥突然抬了抬眼眸,语调也高了几分。 “那我问你,如果那兰提花不与佩心草一直栽种,那么是否会引起人中毒?”焦震再次凝重的问道。 “单独栽种并无问题,即便是养殖在室内,也不会使人中毒。” “你敢肯定?” “小人肯定” “那你说公子夫人是用那兰提花和佩心草害死了你的姐姐,那你可曾看见你姐姐房中那盆那兰提花被栽种了佩心草?”焦震严肃的盯着许祥。 许祥一时语塞,“小人。。小人并未仔细观察那盆花。” “那你仅凭着自己的猜测,便认定是公子夫人害了你姐姐,是何道理?何况,公子夫人又是如何知道佩心草与那兰提花在一起,会诱发那兰提花的毒素挥发?”焦震语声一紧,音调提高了几度。 许祥直了直腰板,痛苦的回忆道:“我义父有一位朋友,那位朋友是花痴,视花如命,经常与义父一起探讨养花之道,一次我和义父去给他送一盆昂贵的盆栽,恰逢那位朋友的夫人去世,义父便待我去吊唁。” “因为刚去世,一切还未准备妥当,并未盖棺,我在棺中见了他夫人的容颜,极美的容颜上,带着一丝微笑。我当即打了个冷颤,那模样,几乎与姐姐去世时一模一样。”许祥似乎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同样一副面带微笑,了无牵挂的样子。” “当日晚些十分,义父告诉我,那位夫人已经久病缠身,这么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可我觉着此事,太蹊跷了,即便是了无牵挂的去世,也不可能出现如此相似的面容。” 许祥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后来我趁他们不注意,想去夫人房中查勘,在夫人房中,我发现了一盆盛开的那兰提花。我想起姐姐房中也有一盆那兰提花,下意识的去仔细查看了那盆花,我惊奇的发现,在那盛开的蓓蕾之下,被繁茂的枝叶遮盖的地方,有两棵绿色的植物。” “我偷偷采下一棵,带回家,从义父那里得知,那草叫佩心草,有诱发花植毒素挥发的作用,如果要用这种法子害人,不会轻易被人发觉。那时,我就确定,我姐姐,是被用这样的方法给暗害了。” “我将此事告诉义父,义父报了官,他朋友对害了自己夫人一事供认不讳。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回来给姐姐报仇。” 焦震震怒:“即便是你要报仇,言公子和他夫人早就掉下悬崖身亡,公子夫人也算为她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可你为什么要害言大小姐。” “母债子尝。”许祥一改那冷漠的表情,面目狰狞,直直的看着焦震。 “不,你害言梓桐,并非是为姐姐报仇。”站在一旁的荆子言突然说道:“如果真的是母债子尝,你大可用直接用那兰提花和佩心草,但是你却没有,而是大费周章的用香囊的方式来下毒。我说的对么?” 许祥冷笑了一声,“我是可以用那兰提花,但是那样更容易暴露,如果一旦事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因为在言府上,只有我懂养花之道。” “那你是如何说服孙兴来帮你的?” “我在言府已经五年了,我日日观察言大小姐的习惯,发现她格外喜爱用香,又经常光顾香囊店。所以我就想从香囊店老板孙兴来处下手。”此时,许祥眼底的悲色已经散去,神色坦然。“我知道,近来孙兴来的香囊店一直入不敷出,而孙兴来还一直保持着他那种奢靡生活习惯,焚昂贵的香,品上好的茶,孙兴来急需用钱。” “所以我用了个假身份,为了不被人认出,我还特意带了一个银质面具,接近薛祥,和他成为朋友,我会经常带个他一些上好的沉水香。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我知道他需要钱,他们要进的香料都十分昂贵,我也会时不时给他一些钱贴补他。” “可是你在言府虽然说是副管家,但每个月的月例是固定的,也不足以支撑香囊店昂贵的香料费用。”荆子言平静的问道。 “我虽然是副总管,但言府的账目都是我在管。”许祥淡淡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挪用了言府的钱财。”荆子言抬眸,语气低沉。 “是。”许祥有些无奈。“那个孙兴来,开销太大了,我必须有足够的钱财才能满足他的开支。” “张捕头,麻烦带人去言府,查一下言府的账目开支。”荆子言看向张涛,不急不慢的说道。“查下毒案,连带出了挪用钱财案,这也是意外收获。” “我与孙兴来,渐渐的关系亲密起来,孙兴来虽然是个商人,却也重义气,我把姐姐的事情告诉他,他二话不说,就把帮我复仇的事儿应了下来。于是我们便定下了这个香囊下毒的计划。” 此时荆子言从案桌上拿起两个香囊,问道:“是不是就是这两种香囊?” 许祥接过香囊,闻了闻,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是,我对香并不了解,所以也不确定。” “你确定你们只是想针对言家,那么这种香囊是否被卖给别人过?”荆子言沉沉的问道。 “我当时怕多涉及一个人,便有早一分暴露的危险,所以对孙兴来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定不要拿错了,把这些香囊卖给除了言大小姐之外的第二个人。” “哦?”荆子言眸光一闪。“可我夫人,怎么就从他的店中买到了这种害人的香囊?” 许祥一听,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或许,是他不小心拿错了吧。” “这种香囊下毒,因为需要借助冰草和曼陀罗的作用,但又不能做的太明显,所以七天换一次袋中的药材,也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真正发挥作用。”许祥淡淡的说道。 荆子言听闻,深邃的双眸又暗淡了下来。他听柴若雪说过,她并没有严格按照7天更换一次药材的方法来使用香囊,而是用一两个月,才重新买一个新的。算下来,这种香囊,柴若雪买了一共也就4个。 难道他真的是被连累的?此事还需去问问孙兴来的徒弟丁一。 许祥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在供词上面签字画押。焦震觉着已经无需在堂上继续细审,便让衙役把他关入大牢。 第十七章 柳州疑云(十五) 看着许祥交代的数十页的供词,荆子言皱了皱眉头,还有几处地方,并没有理顺。如果真的是言越威的夫人害死了许筱婉,那么这位公子夫人又是如何知道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害人方式的? 除非,这位公子夫人也熟知打理花圃的技艺。还有,薛祥说自己挪用了言府的账款,为什么言府会一点没有察觉? 想到这儿,荆子言看向焦震说道:“大人,我还有几处疑点,想再去言府一趟。” 焦震点点头,“我也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比如公子夫人是否会园艺,你随我一同前去吧。” 荆子言点点头。 “荆寒啊,我看你观察细致入微,颇有断案的天赋啊,当一个药商太可惜了”焦震叹了口气,惋惜的问道:“荆寒啊,你若入仕,必然大有可为啊,为何不走科举仕途呢?” “大人,小人出身乡野,自由惯了,一朝入仕,便有了很多束缚,小人不愿意过那种日子,所以只想自由自在的做点小生意,能养家糊口就足以。”荆寒淡淡的说道。“此案一结,小人想辞去这职务,还是回去做自己的药材生意。” “你这,实在是太可惜了。”焦震不住的惋惜道。“我看你在刑律上颇有天赋,不如就留下本官身边做一名刑名师爷可好,师爷并非是仕途之路,不像官场这么束缚,师爷做好了,照样会有一片天地啊。” 荆子言苦笑,“大人抬爱,小人目前的日子还不错,没有想过改变。” 焦震用手抚了抚下巴上的极具喜感的胡须,重重叹了一口气,“荆寒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如此没有进取心?” 被焦震这么一说,荆子言一脸错愕,无奈的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还请大人成全。” 焦震摇了摇头,跟他共识这段时间后,他更加确定,这个荆寒不一般。所以,他想把荆子言留在身边,看看他到底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 焦震语重心长同荆子言商量“荆寒啊,你先别着急拒绝,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好不好?”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言家,周浩上前迎上来:“见过大人,请正厅用茶,请稍后片刻,我家大人随后就到。” 此时,正在同言家的账房先生查账的张涛,听闻焦震前来,急忙赶了过来。张涛对着焦震和荆子言拱手一礼“大人,师爷,有发现,账房先生在查阅近一年的账目之后,发现每个月都会有为虚假的报账支出,但是支出之后,下个月又会有一笔进账来填平上次的支出,所以总体上,账目是没有出现问题的,实际的银两支出也都能对的上。” 荆子言一惊。“你的意思是说,每个月支出之后,下个月就有进账来填平,然后再继续支出?” 张涛点点头。 “但是薛祥的月例并不高,他哪儿来的钱填补亏空?”荆子言冷冷的问道。“这些账目,以前都是薛祥负责的?” “是” 此前,他认为,如果是薛祥一直负责账目的话,薛祥一定会想办法把挪用的账目抹平,而非采用补账的方式。事实却是,薛祥用补账的方式把账目填平,他哪儿来的银钱? 思索间,言学晟来到正厅。因为言学晟是正一品致仕,品阶要高于焦震。焦震急忙起身,拱手行礼相迎。 “下官见过言大人。” “哦,焦大人”言学晟上前扶住焦震,将其让到上首左侧位置,自己在右侧位置落座。 焦震向言学晟说明来意。“言大人,下官此次前来是有一事不明,想向大人请教。” “焦大人请讲。” “听闻言大人爱花,精通花道,不知令公子是否也精于此道?” “哎,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整日里流连勾栏瓦舍之地,不学无术”提起言越威,言学晟便唉声叹气。“要不是他迷恋许筱婉,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大人请节哀”荆子言说道“请问大人,府上除了您,可还有他人精通花道?” “原来的副总管薛祥也精通花道。除此之外,并无精通花道之人。” “那公子夫人呢?”荆子言追问道。 “惜月这孩子对花过敏,所以平日里对花草一类都是敬而远之。”言学晟痛苦的回忆着。 闻言,焦震和荆子言面色一紧。一个对花植敬而远之之人,却主动送人花植,是何居心? 言学晟不解,“不知焦大人今日为何有此一问?” 焦震便将薛祥的供述向其大致描述了一下。言学晟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冤孽,都是冤孽啊” “敢问大人,公子夫人生前,一般都与什么人来往?如果许筱婉真的是被公子夫人所害,那么公子夫人又是如何知道的这种害人方式?” 言学晟摇了摇头,向身后的丫鬟吩咐道“去,把夫人请来。” 片刻之后,言夫人来到正厅,焦震与荆子言纷纷起身行礼。“见过言夫人” 言老夫人虽然年过古稀,却依然精神矍铄,眼神锐利。言学晟把焦震的来意告诉了她,同时问道“你可知惜月生前,都喜欢与什么人来往,其中可有精通花道养植之人?” 言老妇人回忆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月儿平时虽然刁蛮了些,却也知书达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并无经常来往的闺中好友,如果说有什么爱好的话,那就是爱香,经常去城中庆安坊的香囊店买香囊。” 荆子言微微蹙眉。又是香囊,言老夫人所说的香囊店,正是孙兴来的香囊店。丁一来到香囊店的时间只有三年,自然不知道十年前的事。而所有与的线索,便随着孙兴来的死而画上句号。 “言大人,你可知薛祥来您府上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荆子言问道。 “这。。”言学晟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个你还是问问府里的下人,对于下人的过往,我并不清楚。下人的管束一般都由管家周浩负责。” 言学晟命人把周浩找来。言学晟指着荆子言对周浩说道:“管家,你来给这位官人讲一下薛祥在咱们府上的事。” 未等周浩开口,荆子言便问道:“你可知,薛祥在来言府之前作何营生?” 周浩扯了扯唇,“回官人,周浩是昏死在我们府门口,被老爷救回来的,后来老爷让我给他在府里找点事儿做” “他从家乡逃难至此,因为精通术算,我便让他做一些简单的记账,后来见他极具天赋,变让他管了账目,他一直勤勤恳恳,账目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他在你们府上的月例是多少?” “开始是一两五,后来升到副管家之后,便升到了二两。” 二两银子,即便每个月省吃俭用,也不够贴补香囊店的进料支出。荆子言凝眸,薛祥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钱来填平挪用的账目的? 这个案子,并未结束,还有许多未解之谜!必须再次提审薛祥! 坐在一旁的焦震,看到荆子言的表情,联想到周浩的话,顿时明白了荆子言的困惑。“管家,周浩平日里除了在言府做管家外,是否还有其他赚钱的营生?” “未曾听说过。”周浩不明所以,一脸疑惑。“平日里,除了打理账目,他就喜欢打理花圃,平日出府也不多。” 焦震意识到,这个薛祥身上,还有未解之谜。见在这里也问不出更多的线索,便起身向言学晟告辞。 “言大人,如今凶手已经归案,您也可以安心了。下官已经叨扰多时,这便告辞。”说完,焦震向言学晟拱手行礼后,便与荆子言离开了言府。 “大人,如果公子夫人真的如言大人所说,不善花植之道,对花植敬而远之,那么她是如何知道利用佩心草和那兰提花来害人呢?薛祥又是哪儿来的银钱来填补每月的挪用的?” 脚刚刚迈出言府的大门,荆子言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刚刚提的这两个问题,其中一个已经随着公子夫人和孙兴来的死而成为永久的谜题,第二个,我们再去提审薛祥。”焦震说道。 “哦,对了荆寒啊,本官上次提议的让你搬入城中来住,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荆子言动了动唇“大人,我已经在城西的寿安坊买了一处宅子,不日就可搬家。” 闻言,焦震大喜,不住的赞叹,“好啊,好啊,等你搬家后,本官一定去给你贺乔迁之喜。” 荆子言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向焦震拱手行了一礼。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繁星初现,焦震说道:“荆寒啊,你今日就先回去吧,晚了城门关闭,就出不了城了。明日我们再提审薛祥。” 荆子言抬头看了看暮色,同意了焦震的建议。回到提刑司衙门,同早已等在衙门口准备接荆子言回家的墨雨,一起出称,向着小田村的方向走去。 马车上,荆子言总感觉到阵阵不安。回到小田村的家中,幼惜姑姑、夫人柴若雪和柳静颐已经在家等候,见荆子言从外面走来,齐齐向他福身行礼。 荆子言点点头,径直走到上首位置坐下。 “公子,案子有何进展呀?”柳静颐秀色的双眸看向荆子言。 荆子言把薛祥的供词大致说了一遍。柳静颐当即觉察出了问题“言公子的夫人,是如何知道这种下毒方式的呢?” 荆子言赞赏的看了看她,淡淡的说道:“此事,已经随着公子夫人和孙兴来的死而成为一个谜题了。” “公子,既然案子破了,您也累了一天,先用膳,然后沐浴好好休息一下吧。”幼惜说道。 正要起身之际,墨雨带着张涛前来。 张涛一脸凝重。“师爷,大人让我前来通知您,薛祥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第十八章 医馆人心(一) 听到薛祥自尽的消息,荆子言面色一寒,急忙带着柳静颐来到提刑司大牢中。 提刑司衙门的大牢内,焦震正蹙着眉头,一脸苦相的看着薛祥的尸体。见荆子言到来,还未等荆子言行礼,就急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荆寒啊,你可算是来了,你说这个如何是好。” 看着躺在地上,嘴角还带着血迹的尸体,荆子言不免皱了皱眉,“大人,薛祥是何时自尽的?” “哎,我回到衙门后,便想过来提审薛祥,问他关于银两的问题,结果我来到的时候,便发现他已经这样了。”焦震轻轻叹了口气,“仵作已经验过尸体了,没有其他伤痕,确系咬舍而亡。如今,最后的线索也断了。” 柳静颐又上前仔细检查了尸体,看着荆子言轻轻摇了摇头:“公子,并无其他气味,也无其他明显外伤。” 这就排除了毒杀,或者被他人杀害的可能。“也许,他知道自己无法苟活,便畏罪自尽了。”焦震说道。 荆子言抿了抿嘴唇,走到监房内,仔细环顾了四周,看到铺在地上的草席,靠近墙角的位置,有一块儿凸起,他径直走过去,掀起草席,眼眸瞬间变色。是一只银色面具,可他记得,当日捕获薛祥时,这个面具作为呈堂证物,被衙门收走了。 这个面具,为什么会在这儿?他叫来看守大牢的狱吏,“这几日,可有人来探监?” 狱吏仔细想了想,确定的答道“没有,自从薛祥被关进来,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连个送饭的都没有。” 荆子言又仔细查看了其他位置,并未有任何痕迹,可这个面具是怎么送进来的呢?柳静颐见荆子言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便上前拿着这个面具看了又看,忽然发现在面具的边缘,有几处极其细小的豁口,分布在面具边缘不同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勒导致。 “公子,我觉着这个面具,之前像是被用什么东西勒过,边缘处,有细小的勒痕”柳静颐说道。 荆子言闻言,拿过面具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具的边缘处,像是被极细的东西勒过,才能出现勒痕。“应该是丝线,才能出现这种痕迹。” “但是普通的丝线,也不会勒出这种小豁口。” “是冰蚕丝。”荆子言冷冷的说道。他仔细观察着薛祥所居住的监牢,其斜上方有一处小天窗,天窗极小,不能进人,却可以从天窗出扔进来东西。 他身子轻轻一跃,便上到了天窗位置,在天窗的边缘上,果然发现了大量的勒痕。 “有人通过天窗,把这个面具给薛祥扔了进来。”荆子言说道。 “难道说,薛祥看到了面具,才自尽的?焦震不解的说道,“这个面具有什么意义呢?” 除了这勒痕,没有其他线索。“薛祥已死,却留下了一堆谜题。这个面具,我们只能慢慢探查。”焦震说道。 “荆寒啊,今天天色已晚,你就将就在衙门里住一晚吧。” 荆子言点点头。跟随焦震走出大牢,回到提刑司衙门。 “荆寒啊,如今你也看到了,这个案子,远远没有结束,抓到薛祥,我们只能说找到了杀害孙兴来的凶手,也找到了给言大小姐下毒的凶手也能给言大人一个交代,但是薛祥背后,似乎并不简单啊。”焦震用热切的眼光看着荆子言,“本官希望你能继续在衙门中任职,帮本官继续查案,本官身边希望能有你这样的帮手。” 说完,焦震向荆子言拱手一礼,以示真诚。 荆子言急忙还礼,“大人,您严重了,小人原意做您身边的刑名师爷,查清案件真相。” “好好好,如此甚好。”荆寒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吩咐张涛“去给荆师爷和柳姑娘准备卧房。” “以后你就搬到城中居住吧,这样来回衙门也方便。” 荆子言点点头。随后带着柳静颐出了正厅,穿过长长的走廊,往卧房方向走去。 “公子,您真的要来衙门做师爷?”柳静颐轻轻问道。 荆子言点点头,如今,薛祥虽然已死,但却留下了一堆谜题。更何况,你真的相信,我所中之毒,是因为孙兴来错拿了原本为言梓桐准备的香囊,给了若雪么? 柳静颐摇摇头。 荆子言轻轻叹了口气,“早些去休息吧,明日我们就搬到新买的宅子里。” “公子,我有一事,想求公子。”柳静颐声音低低的说道。 “哦,你说。” “公子,我想开个医馆,如今搬到城里,不比原来在村子里,一来可以治病救人,二来还能补贴家宅。” 荆子言摇摇头“什么时候,还需要你来补贴家用。这两年做药材生意,也赚了不少钱,足够家里开支。更何况,以后虽然我在府里做师爷,但这药材生意我会让幼惜继续打理。” “你如今医术精湛,不用来治病救人也是可惜,你想开医馆我不拦你,但是你只管治病救人,不必考虑补贴家用的事。”荆子言说道。 “我仔细观察过咱们新买的宅子,背面是一处医馆,但是因为之前医馆的大夫治死过人,现在已经没落,医馆老板想把医馆盘出去。回头我让幼惜把那个医馆盘下来,这样前后打通,就是一处大宅子,白天你在医馆出诊,晚上直接回你的小跨院休息。” “原来公子早就考虑好了”柳静颐惊奇的说道。 “并没有,只是我去看宅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宅子背面居然是一个医馆。但并未放在心上,如今你要开医馆,我自然就想起来了。”荆子言淡淡的说道。“去休息吧,只是以后要出诊治病,不比现在清闲,你自己可要想好了。” 柳静颐压下心中的狂喜,说道:“公子,您抚养静颐长大,一路栽培静颐,静颐感念在心,静颐自小学医,能够用这身医术治病救人,是静颐心中所愿,又怎能怕吃苦受累呢。静颐一定不辜负公子的栽培。” 荆子言点点头。“好了,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这种客气话,就不用多说了,快下去休息吧。明日搬了家,我就让幼惜姑姑去给你盘下那个医馆。” 因为穿着男装,柳静颐向荆子言拱手一礼,退出了荆子言的房间。 第二日,荆子言向焦震告了假,打理搬家事宜。原本家具物什都已整理完毕,只待装车即可上路,但幼惜姑姑觉着搬家事大,非要荆子言亲自回来主持。幼惜姑姑还特意找了一个风水先生,测算了一个吉时,在吉时的时候,荆子言准时跨入新宅的大门,这样才算搬家完成。 荆子言按照幼惜姑姑所说,在新宅外等候,柴若雪带着荆瀚文乘坐一辆马车,柳静颐和紫苏、幼惜乘坐另一辆马车,墨雨和寒澈则一前一后,跟在车队的后面,保护他们。 新宅虽然在城西的寿安坊,寿安坊不必城东的各坊繁华,但是这处宅子在寿安坊内,二进制的门户中,已经是上等,加上幼惜对宅子的精心修葺,整个宅子已经焕然一新。 荆子言看着新宅的大门,心下略微感慨。新宅正门采用的是如意门制式,形制不高,这种门不受等级限制,可根据主人财力随意装饰,一般百姓较为常用。 在大宸,宅邸正门都有严格的制式,不同级别所使用的正门制式不同,不能随意逾制建造。除了皇宫,便是王府用的王府门建制、朝中大员所用的广梁门建制、军侯武将所用的将军们建制、一般宦官所使用的金柱门建制。这些建制不可随意使用,否则便是僭越之罪。 一般富商多使用蛮子门,形式上类似金柱门建制,门洞尺寸与金柱门尺寸相似,但是此门直接镶嵌于墙上,门扉外无容身空间。而金柱门,门扉镶嵌于前檐金柱之间,门扉外有较大的立足空间。 蛮子门一般门框上有四颗门簪,一般写着富贵吉祥,寓意吉祥如意,四颗门簪也象征这主人的财力。 荆子言虽然这两年做药材生意,也积累了不少财富,可为了低调,并未选择这种蛮子门,而是选择了普通百姓所使用的如意门。 想来原宅子主人应该是极其素雅之人,这正门虽不华丽,却也精致素雅,丝毫不输富商们所用蛮子门。此门宽二尺八,位于两个门房的正中位置,在门楣上做了大面积的砖雕,在挂落、头层檐、连珠混、半混、盖板、栏板望柱的位置,雕刻了梅兰竹菊四君子,由五阶台阶将门口与门外地面相连,清水脊的门顶上,还有装饰着一个蝎子尾。门楣下方的门簪上,写着如意二字。 门楣上房,全新的原木色牌匾上,用漆黑的墨色写着荆宅二字。 望着这如意门出神之际,幼惜他们已经来到新宅门口。“公子,吉时已到,您进门吧。”说着,幼惜上前为荆子言推开新宅的大门。 荆子言迈进略微紧张的迈进大门,他知道,从他踏入这扇门的一刻,他的人生就改变了。 第十九章 医馆人心(二) 搬家事宜一切打理妥当,按照原来的安排,柳静颐住进了早就为她准备好的东跨院。 柳静颐对新宅背面的医馆念念不忘。这家医馆名叫仁心医馆,是一位姓白的大夫开的,这位名叫白炳炎,有一手金针绝技,名冠柳州。白炳炎医术高超,从一个大夫开始,慢慢发展,终于开了这家仁心医馆。除了白炳炎,他还收了几位徒弟。 仁心医馆名气越来越大,白炳炎也娶妻生子,有了一位女儿。原本生活会越来越好,可一次医馆医死人的事情,让这仁心医馆走上了下坡路。 “紫苏,我之前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柳静颐问道。 “姑娘,我都打听清楚了。”紫苏说道,“听说是三年前一位妇人抱着一个婴儿来医馆看病,婴儿来的时候还活着,可白炳炎给他施针之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婴儿就死在了医馆。后来那个妇人不依不饶,非说白炳炎把孩子治死了,还报了官。可是官府在查看之后,认为并无证据证明是白炳炎把孩子治死的,所以就未立案。” 紫苏端起桌上的茶润利润唇,继续说道“可是那妇人一直不依不饶,把孩子尸体放在医馆门口,领了一帮家属围在医馆门口,天天哀嚎,见人就说白炳炎治死了人。” “啊?”柳静颐惊讶:“那后来这伙人是怎么走的?” “他们在医馆门口天天闹,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左右,搅的医馆没法正常看诊,那位白炳炎没办法,便给了那个妇人一大笔钱,算是破财免灾。那妇人得了钱,才带着家属离开的。” “此事之后,白炳炎可能受了刺激,经常心不在焉,后来有一次给人看病,给开错了药方,导致病人病情加重,那病人去了其他医馆,才好转的。自此之后,去仁心医馆看病的人越来越少,也就慢慢败落了。” 听完紫苏打听来的消息,柳静颐心里有了底。“紫苏,你看看我们这几年攒下的银子,够不够盘下那个医馆的。” 紫苏闻言,搬来她们的小金库。原来在沐王府的时候,柳静颐除了给荆子言诊病之外,还经常给丫鬟们看诊,柳静颐并非王府医官,所以无义务给丫鬟们看诊。因而每次给丫鬟们看诊之后,她们都会或多或少给柳静颐一些诊金。 来到小田村之后,这些钱都拿了出来给荆子言做药材生意的启动资金了,后来柳静颐偶尔也会出诊,诊金会交给幼惜,纳入统一的账房中,柳静颐按月领取月例。 但是随着生意不断扩大,他们来到小田村之后的生活越来越富裕,荆子言便只让柳静颐拿三分之一的诊金给账房,剩下的归她们自己分配。所以柳静颐除了每个月的月例,还有自己的诊金可以支配。 她们俩只有两个人,又不喜奢靡,所以开支并不大。紫苏将一个雕刻着吉祥如意纹的紫檀木盒子摆在矮几上欢喜雀跃的说道:“姑娘,我们这些年的积蓄,都在这里了。” 柳静颐有个习惯,当银两积攒到一定数量的时候,就会让紫苏拿到银号换成银票。紫苏坐在柳静颐对面,结果柳静颐递过来的钥匙,打开盒子,拿出一沓银票,两个人便数了起来。 “这张是五十两、这张是一百两。。。哦,对了姑娘,上次言府直接给了两个金元宝,奴婢去银号兑了一百两银子,其中三十两给了账房,剩余的奴婢兑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二十两银子,银票放在了这里面,银子放在了我们平时开支用的钱柜里。” 说完,紫苏起身向东暖阁走去,在东暖阁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两个银元宝。“呶,您看,都在这儿了。” “好,都放在这儿吧,我们来数数,一共攒了多少钱了。”柳静颐轻轻的说道。 紫苏又开始一张一张的数起来,一共三张五十两,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再加上这两个银元宝,一共二百七十两银子。 柳静颐轻轻叹了口气,“紫苏,我们平时的月例和诊金都在这里了么?” 紫苏点点头:“姑娘,您平时月例是五两银子,奴婢是二两银子。奴婢平时用不着银子,所以每次姑娘让奴婢去银号兑银票,奴婢便把自己的月例也都加进来了。” 柳静颐摇摇头:“你这丫头,怎么傻,你也得为自己攒点傍身钱。” “奴婢还有呢,平时姑娘大方,赏的金银首饰什么的,奴婢都攒着呢。” “紫苏,谢谢你。”柳静颐感激的看着紫苏。 “当初,如果不是您救了奴婢,还有奴婢的娘,奴婢可能就没命了。奴婢整条命都是姑娘的,更何况跟了姑娘之后,您待奴婢亲如姐妹,没让奴婢受过半点委屈,奴婢一直都记在心里。”紫苏说道。 “姑娘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所以姑娘以后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奴婢要一辈子跟着姑娘。所以,奴婢不需要什么钱。”紫苏跪下哭诉道。 “好了,赶紧起来。”柳静颐宠溺的说道。“不管去哪儿,我都带着你,只不过,你是个姑娘家,终究要嫁人的,既然你自己不准备,以后就由我给你准备吧。” “不过,你也得自己留点傍身钱,你还有母亲和妹妹,他们也需要你的接济。”柳静颐真诚的说道。 “奴婢的娘已经带着妹妹改嫁了,听说嫁给了一个做灯笼的匠人,生活还算富足。所以她们不需要奴婢接济了。” “姑娘,您就不要为奴婢打算了,这些钱,姑娘就拿去用吧。如果能帮得上姑娘,就是奴婢最大的安慰了。” 柳静颐点点头。“把银票收起来吧。我们换套衣服,去医馆看看。” 近几日,衙门里无重要案件,荆子言可以得空在家里休息。正在院子里练剑的荆子言,看到柳静颐走来,便收起剑锋,看向柳静颐问道:“颐儿,去哪儿?” 柳静颐拱手一礼,“公子,静颐想去您说的那个医馆看看。” 荆子言嘴角微微上扬“我就知道你对那个医馆念念不忘,走吧,我随你一同前去。” 说完,荆子言换完衣衫,唤上墨雨和寒澈,同柳静颐一同来到仁心医馆内。仁心医馆虽然依旧开门营业,可医馆外门可罗雀,店内更是冷冷清清,店内三个学徒装扮的男子,一个在擦拭药柜,一个在切药材,另一个在看一书。虽然没有人看诊,他们却依然尽最大努力的维持着医馆的门面。 见有人前来,三人皆停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这位公子您请坐,不知几位是谁来看病?” 三人看着眼前的几个男子,各个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并非有病之人,只是其中一个用面罩遮住半边脸。 荆子言上前说道:“我们并非前来看病,只是听闻这医馆要转让,前来问询。” 听闻是前来收购医馆的,三人脸上顿时出现明显的不悦。一个叫吴海生的学徒说道:“公子,您稍后,我去请师母。” 说罢便转身上了二楼。一会儿,一个仪态端庄却面色憔悴的妇人走了下来,妇人不过三十多岁,却面色蜡黄,极其无力。 “听闻公子要盘我们家的医馆?”妇人开口说道“妾身是我们家相公的发妻,如今我家相公已经是枯骨黄土,万事由我做主。” “这。。。?”荆子言看了一眼柳静颐,二人眼中皆是惊讶。“怎么回事?”荆子言问道。 白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两年前,城西左家庄的公子突发急症,请我家相公前去看诊,结果我家相公给他施针之后,第二日那家公子便身亡了。”说着说着,白夫人开始抽泣,用衣袖不停的擦着眼泪:“左庄主一怒之下报了官,官府便把我家相公关入了大牢,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荆子言蹙眉“官府查案,讲究证据,没有证据怎么能乱抓人?” “官府的人说,通过验尸,左公子是因为时疫感染而死,死因是我相公用感染了时疫的金针为左公子施针。”白夫人不停的抽泣,“我家相公金针绝技名冠柳州,每次用针都特别谨慎,怎么能让金针受到感染呢。” “我相公万念俱灰,在狱中自尽了。”白夫人痛苦的捂着胸口,抽噎的一度无法说出连续的语句。 一阵沉寂之后,白夫人突然语调太高了几分,悲愤的说道“可是我家相公是冤枉的啊。。” 白夫人擦了擦眼泪,“公子您想盘下这医馆可以,妾身有个条件,你得替我家相公洗清冤屈。两年来,不停的有人前来想买这家医馆,可听到妾身的条件,都做罢了。” 此时,楼上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吓了柳静颐一哆嗦。 “公子,您好好考虑考虑吧,妾身该上楼了。” 柳静颐急忙上前止住白夫人:“夫人,楼上可有人?是得了什么病症么?” 听到柳静颐有此一问,本已平静的白夫人,再次动容。“不瞒公子,楼上之人是小女,身患疯症,时好时坏坏,发起病来谁都不认识,还容易自伤。” 柳静颐眼眸向楼上看去,无线怜悯。“夫人,小姐的病症可请人医治过?” “请了不少大夫了,不乏名医,可都无能为力。”白夫人摇摇头,声音极其苍白。 “在下略通医术,可否让在下为小姐诊下脉?” “你?白夫人看着眼前的柳静颐,并不信任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罢了,你去试试吧。“ 第二十章 医馆人心(三) 柳静颐带着紫苏跟随白夫人上楼,荆子言在楼下等候。 来到楼上,见到白家小姐白傲霜,柳静颐被吓了一跳。她一袭白衣,秀发散乱的垂在头前,不停的撞击着白色的墙面,几滴鲜血顺着头发流了下来,如果晚上出来,一定会被认作鬼。一个身材粗壮的婆子在一旁死死的按着她,防止她继续自残。 白夫人上前同婆子一起费力的把白小姐绑到床上。 “紫苏,快把金针给我。” 柳静颐接过针包,在火上烧了烧,在白傲霜的头顶的百会穴迅速扎了一针。处于癫狂状态的白傲霜,在被施针之后,瞬间停止了下来,接着便昏死过去。 白夫人心下着急:“这,这是怎么了?” 柳静颐说道:“白夫人不必担心,这一针,是为了让白小姐昏迷的。按照白小姐的状态,清醒状态是不可能好好配合诊脉的,所以在下只能出此下策。” 柳静颐将一个白色的帕子搭在白小姐的手腕上,仔细的为其诊治起来。她发现,白小姐的脉象极其紊乱,像是受过惊吓或者刺激。 “夫人,小姐可受过什么惊吓,以至于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惊恐万分?”白夫人点点头。 良久柳静颐舒展的眉头开始紧皱:“夫人,小姐可婚配过?” 白夫人微讶:“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在下姓柳,夫人叫我柳大夫即可。不瞒夫人,小姐的脉象,像是生产过,且落下了病根。” 白夫人大惊,示意婆子把门关上“我家霜儿可怜啊。她今年才14岁。三年前,有一次和我去庙里上香,碰到了富商石家的公子,石公子见我女儿美貌,便想要前来求娶,可是那位石公子已经娶妻,我们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正经人家,不愁吃穿,怎么忍心女儿去别人家做妾,更何况,当时我女儿才11岁。” 白夫人叹了口气“后来,我们家便开始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儿,两年前,相公入狱,我们全家走投无路,此时,石公子又来骚扰,石公子说,只要霜儿嫁给他,便帮我们救出相公,于是霜儿就答应了嫁给石公子做妾。” “石家那位正妻,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天天逼着霜儿站规矩,动辄就对霜儿非打即骂。” “石公子不管么?”柳静颐问道。 白夫人摇摇头“石公子对我女儿说,她只要听他的话,不惹事,就能把我家相公救出来。于是霜儿对正妻一直忍让。”她抽泣了几下,继续说道“后来我家相公在狱中自尽,霜儿知道后,才明白上了石公子的当,受了刺激,就变的疯疯癫癫的,腹中的孩儿也没有保住。石家不愿意养一个疯子,便把霜儿给送了回来。” 白夫人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无奈的擦了擦眼泪。 “夫人,今日在下先给白小姐施针,施完针后再为她开一剂药方,您按药方煎药,可稳定白小姐的心神,这个病,并非一日之功,夫人可要做好准备。”柳静颐说道。 “谢谢柳大夫了。”虽然嘴上说着谢字,可白夫人并未相信。毕竟,看过那么多名医,也无济于事。“楼下那位公子想盘下这家店,想必是给柳大夫使用吧。” “柳大夫年纪轻轻,这医馆不易,柳大夫年纪轻轻,就开堂坐诊,怕是难上加难啊。”白夫人一脸担忧的说道。 柳静颐心知白夫人并不相信自己的医术,自然也知道白夫人这话的意思,但柳静颐并未生气。“白夫人如果诚意转让医馆,在下与我家公子皆愿找出真相,如果白大夫真的是冤枉的,在下一定会为还其公道。” “你们真的愿意为我家相公伸冤?”白夫人激动的说道。 柳静颐点点头。看着床上昏迷的女儿,白夫人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有人愿意重新查当年的案子,她就谢天谢地了。“如果你们真能帮我相公洗清冤屈,让他在九泉之下能安息,我情愿把这医馆送给您。”说罢,白夫人就要跪下去。 柳静颐赶忙上前扶住“夫人快快起来,在下可受不起如此的大礼,您随我下去,把案情的详细经过向我家公子诉说一下可好?” 白夫人点点头。跟随柳静颐来到楼下。 柳静颐在旁边一张桌子上坐下,写好房子交给白夫人。白夫人把方子交给吴海生:“去,按照这个药方抓药。” 吴海生是白炳炎的徒弟,跟着白炳炎做了三年学徒,再加上自己努力,如今也开始坐堂看诊。吴海生看着这方子挠了挠头,有些犹豫“这。。。” 白夫人问道“怎么了?” “师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药方,应该说,医书里也没有记载过类似的药方。” 柳静颐闻言说道“你按方子抓药就是了。” 白夫人点点头。吴海生不再说话,照方子去抓药了。 白夫人看向荆子言,直直的跪了下去:“听这位柳大夫说,您愿意帮我家相公洗刷冤屈,如果公子真的能帮我家相公洗刷冤屈,妾身愿意将这医馆赠给公子,以作酬谢。” 荆子言急忙失意柳静颐把白夫人扶起来。“白夫人,我是衙门新任的刑名师爷,专管刑律案件。您相公如果真有冤屈,您尽管跟我说。”荆子言说道“至于医馆,您如果诚意转让,我们随行就市,找官府开了买卖凭证,再找讶行的人主持转让事宜。” “您先说说,您相公去为左家公子看诊的事儿吧。” “原来是管家的人,失敬失敬”白夫人又向荆子言福了福身子。 “去给左公子看诊,是我家相公带着二徒弟岳浦去的,他应该还记得当时的情形。”白夫人回身看向正在切药材的二徒弟岳浦:“岳浦,你来给这位官人说一下当时的情形。” “是”岳浦向荆子言拱手行礼。“这位官爷,我记得是两年的夏天,应该是夏至前后,天气酷热难耐,左家庄派人来请我师父去为左公子诊病,左公子腹痛难忍。” 岳浦不断回忆着“那天我随师父到了左家庄,见那左公子腹痛难忍的躺在床上,一直在痛苦沉吟,师父给他诊脉之后,说他并不妨碍,只不过是喝多了酒,加上服用了很多病,造成体内湿热,师父用了金针给他施针,在头顶的百会穴扎了一针,在肩隅、手三里、足三里的位置分别施针,胳膊和胸前的几处穴位也用了针。” “我记得,用完针之后,左公子的疼痛减轻了,师父给开了药方,我们就回来了,谁知道第二天就暴毙了。” “你可还记得开的是什么方子?” “主要是清热祛火的方子。双黄连三钱、藿香二钱、姜黄一钱、杏仁一钱” “颐儿,这方子可有什么问题?” 柳静颐摇摇头,“方子都是清热去火的,互相之间也并未相克。是常用的比较温和的方子。” 白夫人疑惑的看向柳静颐,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这位柳大夫,竟然是位女子。 “如此,我们先去衙门看看当年的卷宗。”荆子言说道“夫人可想好,确定要转让这医馆?” 白夫人郑重的点点头“我愿转让这医馆,如今我相公已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无力支撑这医馆,只求官爷为我家相公洗冤。” “那好,我会派人来与夫人商谈转让事宜的。颐儿,我先去衙门看卷宗,具体的转让事宜,一会儿我让寒澈把官府的转让凭证拿来,让幼惜陪你和白夫人去讶行把转让文书签了,房契和地契都归你所有。” “至于银两,你自己有多少就拿多少,剩余的,我让幼惜从总账上拿给你。”荆子言看向柳静颐,淡淡的说道。 柳静颐向荆子言拱手一礼:“谢公子。” 出了医馆,荆子言带着墨月和寒澈去了衙门,柳静颐带着紫苏回到宅中。买卖房屋,需要官府出具的允许买卖的凭证,才能进行买卖。此事属于知府衙门事物,因着荆子言如今在提刑司衙门,焦震便派张涛陪荆子言去知府衙门办理凭证。 因为有焦震的面子,知府霍大人并未为难,很快便出具了凭证。 柳静颐回到荆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寒澈便带着凭证回到了荆宅。“静姑娘,这是买卖凭证。此事宜早不宜迟,公子让您尽快去跟白夫人敲定,我已经告诉了幼惜姑姑,她会陪您一同前去。” “好,我这就去。”柳静颐点点头“紫苏,带上银两,我们走。” 幼惜陪着柳静颐来到仁心医馆。岳浦看到柳静颐到来,迎上前来。“柳大夫请稍作,我去请师母。” 白夫人正在楼上照顾转醒的白傲霜,白傲霜的癫狂之状已经被压制住,虽然转醒,却也不认识任何人,眼神呆滞。白夫人用帕子擦擦泪,只要她不再癫狂的自伤,哪怕谁都不认识,她也认了。 听到门外婆子敲门,知道柳静颐来了,她整理了下衣衫,来到楼下,向柳静颐福了福身子,“柳大夫我有个请求,不知您可否答应?” 柳静颐说道“夫人有话尽管说。” “我家相公之前收了三个徒弟,如今只有大徒弟能坐堂开诊,却只能医治小病,大病和疑难杂症皆看不了,剩余的两个徒弟,跟着我相公学医才一年,我相公就出事了,如今这医馆要转让了,他们也无路可去,您能否开恩行个方便,让他们继续在这医馆里,哪怕当个帮工都可以。” 柳静颐点点头。“夫人和白小姐可有去处?” 白夫人摇摇头。“如今霜儿这样,我不知道还可以去哪里。” “那不如白夫人先在这儿住下,等白小姐病情有所缓解,再做打算可好?” “如此,柳大夫的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这医馆后面还有个小院,小院的有一处厢房,原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我收拾一下,以后就和霜儿住在那儿。” 第二十一章 医馆人心(四) 柳静颐与白夫人一起去了讶行,在讶行的见证下,白夫人将仁心医馆上下两层,一层五间房,二层三间房,院中柴房共九间,以及后面的小院一起转让给了柳静颐,作价三百五十两银子,收了银子,白夫人将房契和地契交给柳静颐。 这个价格,是白夫人看在他们承诺帮忙为白炳炎洗刷冤屈的面子上的折扣价。 这是这么长这么大以来,柳静颐的第一份私产。她小心翼翼的将房契和地契收好,向白夫人行礼道:“白夫人,在下在此谢过夫人。” 白夫人摇摇头,急忙上前扶住柳静颐“柳大夫客气,妾身还指望您和您家公子为我家相公伸冤呢。” 柳静颐点点头,“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出真相的。”说完,柳静颐带着紫苏和幼惜走出讶行。 “姑姑,您先回荆宅吧,我和紫苏去医馆收拾一下。我还想给医馆改个名字。” “好,姑娘,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医馆需要修缮的地方,您尽管跟我说,之前公子说想要把医馆后院的墙上打一个门,这样您回宅里休息也方便。我这就回去安排人修葺。” 说完,幼惜便径自回了荆宅,柳静颐带着紫苏,与白夫人回到医馆。白夫人忙着上楼,要将自己的行礼搬出来。 “白夫人,您和白小姐就还住原来的房间,不必动的。我在楼下坐堂,楼上也不使用的。”柳静颐看着白夫人说道。 “那怎么行,如今这医馆我已经转让,您能收留我们母女,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惠,我们怎么能舔着脸还住原来的房间,后面个放杂物的房间,其实挺大的,收拾收拾,足够我们母女住的。“ 柳静颐终究没有说服白夫人,只能由着白夫人去。 她换来白炳炎的三个徒弟:“你们各自报一下名讳吧。” “小的吴海生” “小的岳浦” “小的林邂” 三人均在双十左右的年纪。 “我年纪尚轻,医术不精,尚不敢收徒,既然吴大夫已经能够坐诊,我就按照其他医馆坐诊的大夫给您开工钱如何?”柳静颐看了看吴海生。 吴海生看着年纪轻轻的柳静颐,就能买下这医馆,心里格外不甘。“既然这医馆已经被柳大夫买下,年纪轻轻就敢开医馆,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吴海生轻蔑的看着柳静颐。“只怕这医馆也开不了多长时间,再在这儿耗下去,只怕真的没有活路了,请恕小的直言,您开您的医馆,只是小的无法继续在这儿伺候了。” 柳静颐点点头:“那就请吴大夫自便吧。” 吴海生便去房间里收拾了自己的行礼,走出了仁心医馆的大门。 “至于您二位,可有何打算?” 岳浦与林邂相互看了一眼。岳浦说道:“恕小人不能继续在这儿伺候了,小的也要走了。” 柳静颐点点头,让岳浦去收拾了自己的行礼。 不同于大师兄和二师兄的精明,林邂看上去呆呆笨笨的。“我。。。我愿意继续在这儿做帮工,只求您收留。” “好,那你就继续在这儿做帮工吧。如今这个医馆已经归我,一切就要听我安排。”柳静颐看着林邂,淡淡的说道。 林邂颠颠头。 “紫苏,这医馆既然归了我们,一切就应该有新的气象。那就从改名开始吧,回头我们让公子给提几个字,先把名字给改了。”想到有了自己的医馆,柳静颐满心期待。 一层一共有五间房,其中三间是打通的,用作大堂看诊。另外两间用作学徒的房间。如今三个学徒走了两个。 “紫苏,咱们把另外一间也打通,设置一个处置间,二楼给我设一个诊脉的雅间,比较贵重的或者不方便在楼下看诊的病人,就去楼上诊脉,二楼三间房都打通,分别设药房和书房,再设一个临时休息的房间。” “姑娘打算给这医馆改个什么名字?”紫苏好奇的问道。 “知子药炉” “知子。。。药炉?”紫苏不解。 “孤负寻常山简醉,独自,故应知子草玄忙。”柳静颐吟诵着“这是辛弃疾的诗,知子本身是一味药,他这是用药草来约一位大夫去陪他游玩。” 紫苏半知半解的点点头。 眼看夜幕降临,柳静颐与紫苏回到荆宅,荆子言早已回来,她与紫苏先回东跨院换上女装,再去上房给荆子言请安。 来到上房,柳静颐轻轻福了福身子“见过公子、夫人” “公子近日去提刑司衙门看卷宗,可有什么收获?” 荆子言轻轻摇了摇头。“卷宗记载,两年前,白炳炎用感染了时疫的金针为左公子施针,仵作验尸发现,左公子的确因为感染了时疫而亡,那时,整个左家庄没有人感染时疫,问题就出在金针上。” “可白炳炎是大夫,金针用完都会即使消毒,怎么能轻易让使用的金针感染时疫?”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所以一切都需从长计议。明日我先命人去调查一下白炳炎可有什么仇人。” “这一点,我听白夫人说,一开始石家公子看上了白炳炎的女儿白傲霜,提出要纳他女儿做妾,可是他们虽非富贵,却也是不愁吃穿的正经人家,怎么可能忍心女儿去给别人做妾,便未同意。”柳静颐说道,“白夫人说,从这开始,他们家就遇到各种各样的事儿。” “难道说是石家在背后搞鬼?总之,明日先去查一查这个石家”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哦,对了,颐儿。”荆子言缓了缓语气,“医馆你有什么要修葺的地方,尽管跟幼惜去说。” ”公子,我想给医馆改个名,您能给我提个字么?”柳静颐请求道。 “好啊,你想改什么名字,我一会儿去书房写了,让人给你裱起来。” “嗯。。知子药炉。” “哦,孤负寻常山简醉,独自,故应知子草玄忙”荆子言吟诵道,“这是辛弃疾的诗吧。不错不错,有意境。” “我一会儿去书房写了,命人给裱了,刻成牌匾,择个吉日,挂牌开业。” 第二日,柳静颐早早的起了床,来到医馆,先给白小姐施针,施完针后,又命紫苏去清点药柜,把药材置办齐全,请来修葺的医馆的工匠们在施工,无法坐诊,所以索性这两日柳静颐就直接把医馆关闭了。 这两日,幼惜在忙着张罗购置几个下人,又张罗打通荆宅和医馆的事儿,格外忙碌,她的小跨院里,也多了两个丫鬟。都是十三四岁,比柳静颐大两岁。柳静颐给她们分别起名芍药和半夏。 这几日,柳静颐帮不上忙,荆子言又不让她跟着去衙门,闲来无事,便窝在自己的小跨院中看医书。 一日,她正在看医术,夫人柴若雪派丫鬟来请,说是言家大小姐上门有要事,正在上房正厅等候。 柳静颐带着紫苏急忙赶到上房。言梓桐见柳静颐走来,急忙走上去:“走,快随我去救人。” 说着便拉着柳静颐往外走,柳静颐急忙向柴若雪福了福身子,便跟着言梓桐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紫苏回去拿药箱跟着言梓桐出了门,上了言家那华丽的马车,在马车上等紫苏的功夫,柳静颐问道:“言姐姐,出了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我的好朋友,晏婉茗姐姐,嫁给了安国公之子,现在难产,恐怕有性命之忧,请了大夫都束手无策,姐姐说不想死,所以我便来请你,看你有什么办法?”言梓桐心急如焚。 柳静颐面色凝重,待紫苏取了药箱,马车便急驶向元安坊的安国公别院。这个安国公别院,是安国公在柳州的别院,柳州是江南重镇,且风景优美,京城贵族在柳州都有别院。 安国公陆鹤鸣早年陪元帝打江山,在元帝登基后,被封为安国公,其子陆丞华娶了礼部尚书晏胜衎之女晏婉茗为正妻。婚后二人琴瑟和鸣,此次,晏婉茗怀孕后,提出来柳州待产,说是柳州风景宜人,适合养胎。 结果却碰上了难产。柳静颐本是未出阁的姑娘,产房血腥,对姑娘不利,可她是大夫,也就百无禁忌。 救人要紧,来到安国公别院,看到已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的陆公子,在产房外团团转,见言梓桐领来了一个姑娘,不仅眉头紧锁。 “言小姐,你怎么领了一个小姑娘来,难不成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位神医?”言梓桐点点头。 “别开玩笑了,我夫人已经昏迷了,已经无力生产,大夫说孩子太大,出不了,就要胎死腹中了。你还在这儿跟我开玩笑。”陆丞华几乎快哭了出来。 “陆公子,她真的是医术高明,你如果还在乎妻儿的姓名,就赶紧让她进去看看。”言梓桐正色说道。 看着言梓桐郑重其事的样子,陆丞华半信半疑的点点头,打开房门,让柳静颐进去。言梓桐则在外等候。 一会儿,紫苏出来问道:“我家姑娘让我问公子,如今胎儿太大,无法生产,这样会殃及母子性命,她是有办法,但是此方法,需要公子允许。” 陆丞华急忙说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只要能救夫人,我都允许。” 紫苏郑重的说道:“剖腹取子。” 陆丞华一惊。“这。。。这方法可行么?” 紫苏说道:“来不及让公子细想,公子赶紧拿主意,如今姑娘给夫人施针,吊着夫人的力气,如果可以,我家姑娘就给夫人动刀。” 陆丞华猛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就。。就按你家姑娘的方法来吧。” 晏婉茗虚弱的躺在床上。“姑娘,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 紫苏急忙进入房内,告诉柳静颐,陆公子答应了。 “夫人,我如今帮你剖腹取子,这是能够挽救你们母子姓名的唯一办法。你可信我。”柳静颐眼神镇定的看向晏婉茗。 晏婉茗虚弱的点点头。“万不得已之时,一定要舍母保子。” 紫苏帮助柳静颐做了动刀之前的准备,又吩咐婆子准备好热水以及红糖水。柳静颐将平日所用刀在火上仔细烧了烧,用曼陀罗使晏婉茗昏迷,找准腹部位置,切了下去。 就当胎儿取出时,本以为没事了,却发现却没有哭声,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柳静颐一遍为晏婉茗缝合,一边朝着产婆说道“把孩子倒过来,用力拍打孩子的脚心。” 产婆听完,颤颤巍巍的把孩子倒过来,按照柳静颐的说法,用力的拍打着孩子的脚心。“哇”的一声,孩子哭了出来。 柳静颐长舒了一口气。“把孩子报给陆公子看看吧,如今孩子已经取出,母子平安。” 第二十二章 医馆人心(五) “恭喜公子,喜得麟儿,足足有八斤六量重,柳大夫让我告诉您,如今母子平安。”产婆把孩子报给陆丞华。 “好好好”陆丞华高兴的笑道。“夫人如何?” “回公子,夫人还在昏迷中,柳大夫在守着。” 陆丞华点点头。“去领赏吧,把小公子抱给乳母。” 说罢,陆丞华推门进入,见晏婉茗已经醒来,急忙上前去:“夫人,你辛苦了。” “公子,夫人如今身子仍虚弱,需要好好修养。夫人的伤口,也需要每天换药,这期间我会每天过来给夫人换药,夫人这伤口,12个时辰之后,就需要下床走动,不然就会发生肠粘连。”柳静颐嘱咐道。 陆丞华向柳静颐拱手行了个大礼:“谢谢柳大夫,救了我妻儿的性命。” 柳静颐轻轻福了福身子:“陆公子不必客气,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责任。” “夫君,你给柳大夫包一份重重的诊金。”晏婉茗躺在床上,虚弱的说道。 “这个不需要夫人操心,柳大夫是我家的大恩人,待犬子满月,还请柳大夫过府喝满月酒。” 此次,因为出来的急,柳静颐并没有换男装,而是女装打扮,带了个面纱。 “梓桐,这次多亏了你,找来这么一位神医。”晏婉茗又朝着言梓桐道谢。 “你我情同姐妹,你有难,我哪能不忙,只是凑巧,我认识了这位小神医而已。你好好养着,我过两日再来看你。”言梓桐说完,便与柳静颐出了言府。 “颐儿,你怎么搬家了?”言梓桐问道。 “我家公子如今在提刑司衙门做师爷,搬到城里来往返衙门也方便。” “那太好了,你我便能经常见面了。” “我买了一家医馆,过几日便能开张了,以后就开堂坐诊了。” “真的,到时候你家医馆开张时,我去送一份贺礼。” 说完,二人便分别。第二日,柳静颐早早的带着紫苏来到安国公别院。这次,她穿了男装,用面罩遮住半侧脸面。 “在下见过陆公子。” 陆丞华一惊。“你是?” “在下柳静颐。” “哦,原来是柳大夫。换了一身装束,还真没有认出来。” “公子,夫人今天怎么样了?” “夫人精神已经好多了,但是伤口很疼。”陆丞华说着,便把柳静颐引到卧房。 见一位男子入内,晏婉茗急忙用床幔遮住自己。 “夫人,这是柳大夫。” 晏婉茗这才打开床幔,一脸疑惑的看向柳静颐。“柳大夫?” “柳静颐见过陆夫人。”柳静颐拱手道,身后的紫苏也福身行礼。 看到紫苏,晏婉茗这才相信,这个男装打扮的人就是昨夜给自己诊病的柳大夫。“柳大夫,为何如此装扮?”晏婉茗不解的问道。 柳静颐无奈的又解释了一遍原因。晏婉茗不免叹息“你医术这么高,你这烫伤,真的治不好么?” 柳静颐摇摇头,“医术再好,我也不是神仙,有些病是治不了的,我这是幼时烫伤,小孩子被烫伤,是最容易留疤的。” 晏婉茗一时伤感。“夫人不必伤感,如今我活的也不错,过几日,我自己的医馆就开业了,也算是小有产业的人。” “夫人,我先看看你的伤疤,再给你换药。我一会儿要给你按压一下腹部,可能有些疼,您稍微忍一忍。”说完,又朝着陆公子说道:“公子还请回避一下。” 陆丞华会意,走出了卧房。 柳静颐递给晏婉茗一个帕子,“夫人可咬着这个帕子,待会儿按压腹部,可能会特别疼。” 说完,柳静颐便按着晏婉茗的腹部,使劲儿的按了几下。“夫人,这是帮您排除恶露,您是否能感觉到有恶露流出。” 晏婉茗咬着帕子,痛苦的点点头,虚汗不住的往下流。 按了几下之后,柳静颐听了手,晏婉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柳静颐又轻轻的给晏婉茗换了药。“夫人,这个药膏可以让伤口不留留疤,夫人大可放心。” “夫人,您让丫鬟给您换一下衣服,我们稍微下床走动一下。” 晏婉茗眼泪汪汪的看着柳静颐,一脸不可思议。“柳大夫,我现在动一下,就觉着腹部特别疼,怎么还让我下床呢。” “夫人,您必须下床走动,要不然会发生肠粘连,会危及您的生命。” 晏婉茗认命的点点头,让丫鬟为自己换了衣衫以及被褥,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下了床,在卧房里走了三四圈之后,听到柳静颐说“可以了”之后,便迅速的上了床。 “好了,夫人这几日,就按照我说的方法,每天下床走几圈,还能有助于您产后恢复。您好好歇着,我明天再过来给您换药。” 在卧房外等候的陆丞华,见柳静颐走出来,急忙上前迎上来。“柳大夫辛苦了,这次多亏了柳大夫,我家夫人才能母子平安。”说罢,便示意管家上前,管家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陆丞华掀开盖在上面的大红色盖布,露出四个金元宝,“这是诊金,黄金一百两,请柳大夫笑纳,还请柳大夫不要推辞。” 柳静颐命紫苏接过托盘,“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柳大夫千万不要客气,听闻过几天柳大夫医馆开业,在下一定去送一份贺礼。” “彼时,在下就静候陆公子大驾光临。”柳静颐向陆丞华拱手施礼,便带着紫苏离开安国公别院。 柳静颐正要在紫苏的搀扶下上马车时,陆家别院的管家出来叫住了柳静颐:“柳大夫,请留步。” 柳静颐疑惑,从马车上退下来,转身看到是陆丞华的管家陆春。“陆管家,有何吩咐?” “柳大夫,刚刚夫人的贴身丫鬟禾儿不知为何突然昏厥,公子让我赶紧出来看看您有没有走远,如果未走远,请柳大夫费心去看一下。”陆春急切的说道。 柳静颐二话没说,又带着紫苏回到别院,来到禾儿住的厢房。 看到几个丫鬟正围着禾儿,急忙说道:“你们赶紧散开来,这样围着她,更容易令他呼吸不畅。” 说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坐在床边给她诊脉。“不妨事,应该过度劳累导致的风邪入侵。我给她施针后再给她开一剂方子,按方子服药即可。” “施针?” 几个丫鬟一听施针,瞬间脸色大变,开始窃窃私语。此时已经转醒的禾儿,躺在床上虚弱的说道,“大夫,不要给我施针,您只给我开方子就行。” “为什么不施针?施针能够祛除你体内的风邪湿气。让你早日康复。” “不,我不要施针。我表哥嘱咐过我,不要轻易让大夫给自己施针。”禾儿挣扎的说道。 柳静颐蹙眉,“你表哥?” “对,我表哥也是大夫,原来是仁心医馆白大夫的徒弟,他跟我说,白大夫因为给人施针,治死了人,所以就告诫我,不要听信大夫的施针。” “你相信我,施针不会有问题的。白大夫治死了人,是因为他的针被感染了,我的金针,每次用完都会进行消毒处理,所以你放心。” “不。。不。。我表哥说,一定不能让别人给我施针,说会遭报应的。”禾儿拼命的摇头。 “报应?”柳静颐心下一震,看向紫苏:“紫苏,按着她,我来给她施针。”又朝着禾儿厉色说道:“你要是想早日好起来,就必须听大夫的话。” 紫苏二话没说,上前点了禾儿的穴道,禾儿便无法再动,她扶起禾儿,在背后撑着她,配合着柳静颐,为禾儿施针。 半个时辰只有,施针完成,紫苏解开禾儿的穴道。“现在感觉如何?”柳静颐问道。 禾儿动了动,惊奇的发现,自己前几日那种浑身酸乏无力之感减轻了好多“我。。我觉着好多了。” 柳静颐点点头,写好方子,交给旁边的丫鬟,吩咐其去抓药。“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来给夫人换药时,再过来看你。” 随后,柳静颐和紫苏回到荆宅。“紫苏,如果我没听错的话,禾儿说的是会遭报应。”紫苏用力点点头“姑娘,我听的真切,禾儿说的就是遭报应。” “走,我们去把此事告诉公子,仁心医馆的案子,果然另有内情。”去了上房,才知道荆子言尚未回家,于是柳静颐携紫苏回到东跨院。“紫苏,我们去医馆,问问那三个徒弟,谁有亲戚在安国公别院做工。” 来到医馆,柳静颐先去后院给白傲霜施针,白傲霜这几日在柳静颐的治疗下,发病的次数慢慢减少,这几日,竟然有少有的一日都能安安静静的,虽然神识尚未完全清醒,不能认人,却也能正常与人交流。白夫人激动的泪如雨下,她知足了。 见柳静颐走来,白夫人急忙上前迎接,自然又是一顿千恩万谢客套一番。柳静颐给白傲霜施完针之后,便问白夫人:“白夫人,我有一事想请教。” 白夫人给柳静颐沏了茶,“柳大夫有什么事尽管说,妾身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夫人,您可知白大夫所收的这三个徒弟的来历?” 白夫人陷入回忆“大徒弟吴海生,是四年来到我们家,让我相公收为徒弟的,他们家在柳州郊外的一个小村子,世代务农,本来想走科举之路的,可发现自己不是那块儿料,反而对学医很感兴趣,就转而学医了,家里就他一根独苗。” “二徒弟岳浦,是个孤儿,从小流浪,先是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后来戏班子解散了,便继续流浪,后来遇到了我家相公,便收他为徒。” “三徒弟林邂,是我相公朋友的儿子,这位朋友病逝,留下了这个独子,便拜托我相公照顾。” “他们哪一个在柳州府内有亲戚或者朋友?”柳静颐问道。 “亲戚、朋友?”白夫人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个倒没有听说过,也没听他们说起过。” 第二十三章 医馆人心(六) 从白夫人处得到的线索并不多,柳静颐轻轻叹了口气。几日的功夫,医馆和荆宅院墙处,已经打通,建造了一处月拱门,加上一些雕刻,显得格外有意境。 柳静颐便直接穿过月拱门,回到东跨院。 这几日,柳静颐也没闲着,连着几日去安国公别院给晏婉茗换药,又顺带着给禾儿诊脉。趁着给禾儿诊脉的功夫,她从禾儿处得知,她的表哥叫罗月白。是白炳炎大夫的徒弟。 但是白炳炎有三位徒弟,没有一位叫罗月白。柳静颐把自己得到的线索,告诉了荆子言。 “寒澈,去查一下那三个徒弟的户籍。”荆子言吩咐道。 连日来,荆子言为此事所奔波,虽然已经提请焦震重启这个案子,但是目前尚未有新的进展,衙门里事物繁多,焦震明显不希望荆子言将过多的精力放在此案上。 “颐儿,我手里目前还有其他案子,白炳炎的案子,你就多多费心,有什么新的线索及时告诉我。”荆子言说道。 “是。” 又过了几日,在柳静颐的精心治疗下,晏婉茗的伤口已经痊愈,禾儿的身子也已经大好。 这一日,柳静颐照例过来给晏婉茗请脉。请完脉之后,柳静颐说道“夫人,我有事想问一下禾儿姑娘。” “柳大夫,你救了我们母子,以后就别跟我客气了,你叫梓桐一声姐姐,那以后也叫我一声姐姐吧,我呢,也不叫你柳大夫,以后就叫你妹妹,你我就姐妹相称。”晏婉茗温和的说道。 “夫人,这如何使得,夫人身份贵重,我只不过一个民间医女,怎敢与夫人姐妹相称。”柳静颐答道。 “我一直觉着,大夫治病救人,惠泽四方,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行当。身份再高贵,生病了也需要大夫诊治,所以妹妹无需自轻自贱。”晏婉茗拉着柳静颐的手,轻轻的说着。 晏婉茗很美,美而不妖,始终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就是没有妹妹,以后你就做我妹妹可好?” 话已至此,柳静颐不好再推辞,。“晏姐姐。”柳静颐轻轻唤了一声。 “哎。”晏婉茗笑道。 “晏姐姐,你身边的禾儿前几日有病了,是我给她诊治的,如今她已大好,我想问她几句话。” “你有什么话想问便问就是了。”晏婉茗说道。 柳静颐看向立在晏婉茗身边的禾儿。“禾儿姑娘,那天你坚决不让我给你施针,可现在你已经大好了,是不是该相信我了。” 禾儿不情愿的点点头,但是眼底的那种恐惧之色,没有逃过柳静颐的眼睛。 “姐姐,不早了,你先好好歇着,我这边还有点事情,就先告辞了,可否让禾儿随我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问完就走。” 晏婉茗微笑的点点头,示意禾儿跟着柳静颐去。 紫苏向来机灵,拎着药箱上前跨住禾儿的胳膊“禾儿姑娘,我叫紫苏。” 禾儿下意识的躲了躲。 出了晏婉茗的卧房,禾儿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柳大夫要问我什么?” “禾儿,你之前说,不让别人给你施针,怕遭报应。我想问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柳静颐正色问道。 禾儿摇摇头“柳大夫,我也不知道,是我表哥这么嘱咐我的。” “你之前说你表哥是白炳炎的徒弟,但是我查过,白炳炎并没有一个叫罗月白的徒弟。” 禾儿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请柳大夫不要再问了。” 柳静颐看着抗拒的禾儿,知道这里面绝对不简单。“禾儿,你什么时候见过你表哥,你表哥又是什么时候告诉你不能让别人给你施针的?” “我已经四五年没有见过表哥了,这期间,我们一直依靠通信来往。大概两年前吧,有一次表哥写信告诉我说,不要轻易相信针灸大夫,说什么会遭报应。” “禾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与你表哥应该私定终身了吧?” 禾儿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不不,我与表哥是自幼定亲,我与表哥都是京城的郊外人士,家境贫寒,为了活命,表哥说要南下寻生计。” “后来表哥来信说,自己在柳州拜了一位叫白炳炎的大夫学医,说等自己学有所成时,就回来娶我,以后在京城郊外开一家医馆。 “你来柳州之后,见过你表哥么?” 禾儿摇摇头,“我给表哥写过信,说自己来了柳州,但是因为一直要照顾夫人待产,所以也不得空出去见他。” 柳静颐蹙眉,疑惑的问道“如今你们两人人都在柳州,居然没有空闲相见?” “一来安国公府治下森严,不允许丫鬟与外男私会,一旦被人发现,我就没命了;二来要照顾夫人待产,实在顾不上别的。” 柳静颐点点头。“你表哥的信,能否给我看一下呢?” 禾儿摇摇头:“这。。。。这是私人信件啊。。。”她迟疑了一下:“柳大夫问了这么多,是表哥出了什么事儿么?” “你”柳静颐顿了顿,“不知道白炳炎大夫的事?” “啊?什么事?” “你表哥没在信中跟你提起过?” 禾儿一脸困惑的摇摇头:“什。。什么事?表哥说,白炳炎大夫一直待他很好,说他学医颇有天赋,白大夫也愿意倾囊相授。” “你跟你表哥最后一次通信是什么时候,他可有提起过白大夫的事情?” 禾儿仰起头,仔细想了一下“大概三个月以前吧,表哥说,他现在都已经能够开堂坐诊了,白大夫已经放心让他独自诊病了。” “你说什么?”柳静颐脸色大变。 “怎。。怎么了?”禾儿被柳静颐的变化吓到了。 “禾儿,你赶紧把那封信拿来给我看一下。” 看到柳静颐的几乎失态的变化,禾儿知道是有要事发生,便回了自己房间,拿了那封信给柳静颐。 柳静颐仔细看了信中的内容,“禾儿,这封信可否先让我拿回去?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白炳炎大夫在两年前,因为涉及为人诊病只认死亡,在狱中自尽,白大夫的家眷,一直认为白大夫有可能是被冤枉的,所以我们在查此案。” 禾儿脸色大变。 “好。。好。。你尽管拿去。” 柳静颐将信收好,出了安国公别院,直奔医馆而去。她要去找吴海生留下的脉案,对一下笔迹。白炳炎的徒弟中,只有吴海生自己能够开堂坐诊。 但是在医馆里,除了白炳炎留下的脉案之外,没有其他人的脉案记录。她从林邂那儿得知,吴海生怕医术外传,就把自己的开诊以来所有脉案都带走了。 她急匆匆的回到荆宅,去找荆子言。但是荆子言这几日都在提刑司衙门,忙于各种案件,并未在家。“罢了,紫苏,你去查一下吴海生的下落,不要惊动他,万事小心。” 虽然紫苏也会一些拳脚功夫,但柳静颐从未让紫苏单独出去办过事。“奴婢知道了,您就等我消息吧,包在我身上。”紫苏拍着胸脯保证。 柳静颐又回到医馆,医馆的修葺已经接近尾声,不日即可开张,她在医馆中仔细搜索,试图找到吴海生留下的痕迹。 但却没有找到。“这更可疑了”。 柳静颐坐在正堂的八方桌上,手肘支撑在桌面上,一手扶着额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柳大夫,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白夫人从后院走出来。 “白夫人,您怎么出来了?可是白小姐有什么事儿?” 白夫人摇摇头。“霜儿无事,在您的治疗下,霜儿的疯症已经被压制住,虽然还不认识人,也忘记了许多事,但我在教她,如今她知道唤我娘亲了。”白夫人显的格外激动“这几日开始刺绣了。” “柳大夫,这都是你的功劳,想不到您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白夫人您过奖了,我只是暂时把她的疯症压制住了,却无法让她根治,我不敢保证,如果她再受到刺激,会怎样,我在想,让她远离伤心地,尽可能避免她受刺激,是否会对她有帮助?” 白夫人像是受了什么启发,“柳大夫,您说的在理,我原先也是想,把医馆盘出去,带着霜儿远离这个地方,可是亡夫的冤屈还没有洗清,就这么离开,我不甘心。” 柳静颐紧紧握住白夫人的手,安抚道:“夫人,您放心,如今已经有一些线索,如果白大夫真的是被人冤枉的,我们一定会为他洗刷冤屈的。” 柳静颐安慰着白夫人,又与她说了好一顿话。说话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这几日一直在医馆盘点药材的林邂,急忙上前去开门,原来是牌匾已经做好。原木色的底色,用青色的墨迹镶嵌着“知子药炉”四个大字。 白夫人知道,这医馆是要改名了。“柳大夫不但医术高明,还才华横溢,知子药炉,有意境啊。”白夫人由衷的赞叹道。 暮色降临,紫苏从外面回来。柳静颐向白夫人告辞,穿过月拱门回到东跨院。“姑娘,全城的药铺医馆我都找了个遍,那个二徒弟岳浦,现在在城东的一家药铺里做工,但是那个吴海生,全城大大小小的药铺我都找遍了,就是没有这个人。” 柳静颐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第二十四章 医馆人心(七) 荆子言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荆宅。 “幼惜,这几日,我都在看衙门里的卷宗,这个焦震,还算勤勉,上任一年来,致力于将这些挤压的案件审理完,算得上是一个亲政爱民的好官。”荆子言沉沉的说道。 “公子的意思是,此人是个可用之才。”幼惜小心翼翼的回答。 荆子言摇摇头,“如今,先把眼前的事情查清楚,我在提刑司的衙门的卷宗里,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银质面具的记载。这银面具,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公子无需着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幼惜轻轻安慰。 “颐儿那边怎么样了?”荆子言缓了缓语气。 “公子您先用膳吧,夫人已经备下晚膳了,奴婢一会去请静姑娘来给您请安。” 荆子言点点头,继续问道“这几日的药材生意如何?” “回公子,一切正常,奴婢一会儿把这个月的账簿拿来给您过目。” 荆子言摇摇头“姑姑,以后药材生意就由您来打理,我如今也是分身乏术。雪儿一向对这些事情不上心,这药材生意,就依赖您了。” “以后,静颐那边的医馆,还是按原来的规矩,让她每个月往账上交三分之一的利润就行。这个医馆,也算是我给她准备的一份财产,这孩子自幼容貌尽毁,只能多给她备一份财产傍身。” “是”幼惜说道“奴婢记下了。” 幼惜退出正厅,“一会儿,你让静颐去书房等我。” 荆子言穿过屏风,来到东花厅,夫人柴若雪早已等候在此。荆子言急忙走上前:“让雪儿久等了,我自罚三杯,这几日衙门事务繁多,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哎,静姑娘说了,你不能饮酒,你就以茶代酒吧。”柴若雪阻拦。 “子言,我。。有件事我憋在心里,一直想问你。”柴若雪眼神分外担忧。 荆子言疑惑,扶她坐在凳子上,为她斟了一杯酒,戏谑道:“夫人有事尽管问,为夫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荆子言那有些戏谑,甚至是玩世不恭的样子,柴若雪又急又气:“我跟你说正事儿呢,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荆子言放下酒杯,一把拉过柴若雪,让其坐在自己腿上,用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入柴若雪的口中。 “夫人,我们眼下,最大的正事就是再生一个孩子,我们如今就这一个孩子,太少了,瀚文太孤单了。”荆子言宠溺的说道:“我们赶紧吃,吃完就去办正事儿。” 柴若雪一把推开荆子言,又气又羞,“我。。我想问的是,我一直觉着,你跟幼惜姑姑在密谋什么事,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我这心里就是一直不踏实。子言。。我想问,你。。你的身世到底是什么?” 荆子言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将柴若雪拥入怀中,“雪儿,此事说来话长,你只要知道,无论何时,我都会保护你,以前是,现在也是,将来也是,如果有必要,你会知道,只是,我更希望,你永远不知道,我们就在这柳州生活一辈子。” 一时动容,荆子言将柴若雪打横抱起,向着卧房走去。 而此时,柳静颐按照幼惜所说,已经侯在书房。百无聊赖的,拿起一本书坐在案几上看了起来。 紫苏焦急的向门外张望,不停的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但始终没有人。“姑娘,这么晚了,公子不会不来书房了吧。” “再等等,反正我也不困。可能公子要问案情的事。”柳静颐倒是比紫苏沉得住气。 “可是,姑娘,都已经子时了。。”紫苏撅着小嘴,不满的嘟囔着。“好啦,你如果困了,就先回去睡吧,我在这儿等着。你也知道,吴海生此人有问题,此时必须让公子尽早知道。” “可是。。。”紫苏不满的嘟囔着,一屁股坐在案几的脚踏上,望着自家主子“可是都这么晚了,公子到底来不来,给个准话啊。” 早已迷失在春宵帐暖中的荆子言,把这茬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就这样,柳静颐与紫苏二人,在荆子言的书房中等了一宿。 翌日,柳静颐在案几上坐了一宿,看着坐在脚踏边上的紫苏,微微有些心疼。“紫苏,醒啦醒啦,我们回自己的小院吧,洗漱一下去给公子请安。” 一觉到天明的荆子言,睁开眼睛,才想起,自己吩咐过柳静颐去书房回话。急忙披衣起床,侍候的丫鬟见他出来,服侍他穿好衣衫。荆子言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卧房。 “公子如此急匆匆的去做什么?”已经等候在外面幼惜,见荆子言如此急匆匆的急忙问道。 荆子言来不及回答,径自朝着书房走去。半路上,便碰到了提刑司的捕头张涛。“师爷,西郊发现一名女尸,焦大人让我前来接您去西郊现场。” 荆子言面色一寒。“幼惜,去唤静颐,让她随我一同前去。” 听到有女尸,柳静颐急忙换上男装,跟随荆子言前往西郊。在马车上,荆子言看着柳静颐,稍微有些内疚,轻轻咳嗽了一声:“昨夜在书房侯了一夜?” 柳静颐点点头:“昨晚公子应该有重要的事,所以没有去书房,不过公子找我应该是为了案子的事儿,我这就把案子进展再给您梳理一遍。” 柳静颐大方的将昨晚的事儿一笔带过。她知道,自己在荆子言这里,就是一个下属,她有清晰的认知。她把吴海生的事的,详细告诉了荆子言。 这是一具被水浸泡过的女尸。柳静颐走上前,见到女尸的第一眼,惊讶的喊到:“禾儿。” 荆子言微讶,“你认识?” 柳静颐点点头:“这就是我跟您说的禾儿。” “你的意思是说,禾儿的那个表哥,就是白炳炎的大徒弟吴海生?”柳静颐点点头。“昨日,我已经让紫苏去查那个吴海生的下落,但是紫苏跑遍了全城大大小小的医馆药铺,都没有发现吴海生的人。” “墨雨,你再去查查,这些医馆药铺,有哪家新招了学徒或者伙计。”荆子言吩咐墨雨道。 “颐儿,你再好好检查一下尸体,确认一下死因。” 柳静颐仔细检查着尸体,尸体脖颈处,有明显的勒痕。“公子,初步查验,应该是被人勒死的。具体的,还需待仵作验尸。不过,我在她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微微的甘草的味道。” “甘草?”荆子言不解。 “公子,这个禾儿,原本是安国公公子陆丞华的夫人的贴身丫鬟,前几日这个禾儿生病,还是我给她诊治的,但是她所服用的药里,并没有甘草。她身上的甘草味道,像是衣服上沾上的。” “沾上的?”荆子言神情严峻。这附近并没有药草生长,更没有甘草种植,她身上的甘草味道,是哪儿来的? 此时,站在一旁的焦震听到她是安国公府的,脸上显出一丝不悦:“今岁这日子不好过啊,总跟这些这些权贵过不去?” “荆寒啊,你跟我去安国公府走一趟吧。” 荆子言点点头,看向柳静颐,“颐儿,你也随我一起去吧。” 几人来到安国公府,听闻是提刑司使大人到访,陆丞华亲自迎接:“在下见过焦大人。” 荆子言和柳静颐对着陆丞华拱手行礼。陆丞华抬头,见到跟在荆子言身后的柳静颐,不解的问道:“这是。。柳大夫?您怎么会在这儿?” 柳静颐向陆丞华介绍:“此乃我家公子,如今在提刑司使任刑名师爷,此番我是来随公子查案的。” “查案?”陆丞华不解,看向焦震。 焦震干咳了一下,说道:“不瞒陆公子,在西郊出现了一具女尸,经柳姑娘辨认,此女是贵夫人的贴身丫鬟,禾儿,所以我们想来府上问一下,禾儿的近况。” 陆丞华面色稍缓,吩咐下人:“去将夫人请过来。” 不一会儿,晏婉茗来到花厅,相互见过礼之后,柳静颐便将禾儿的死讯告诉了她。 “你说什么?禾儿死了?”晏婉茗吃惊。 “陆夫人,在下想问一下,禾儿是何时开始服侍您的?最近她可有异常?”荆子言问道。 晏婉茗回忆,徐徐说道:“大概七八年前吧,禾儿入了我的府上,成了我的贴身丫鬟,一直乖巧伶俐,做事也认真,梳的一手的好头发,所以我一直让她给我梳头。” “那您知不知道,她有过什么亲戚?” “听说她有个表哥,在外地学医,两人自幼定亲,就等着禾儿到了岁数,放出去两人就成亲了。” “那禾儿来到柳州后,可有什么异常?或者有什么仇人?”荆子言继续问道。 “这个我不是特别清楚,或者您问问我的另一个丫鬟墨儿。”晏婉茗摇摇头。 突然,晏婉茗看向柳静颐,“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上次颐儿你跟她问完话之后,她显的有些心不在焉,晚上奉茶的时候,还打碎了一个茶盏。” 柳静颐蹙眉。“上次,禾儿没有跟我说实话。” 第二十五章 医馆人心(八) 一行人从安国公别院出来,已经接近中午。听到有案子就急忙出来的荆子言,并没有用早膳,此时已经接近中午,荆子言尚无用午膳的意思,柳静颐怕荆子言身子撑不住。 “公子,已经接近中午,您先回宅里用午膳吧,案子再急,也得先把身体顾好了。”柳静颐看向荆子言,恭敬的劝说。 荆子言看了一眼恭谨的柳静颐,抬头看了看日头,沉沉的说道:“也好,现下的确有些饿了,不过也不必会宅里了,方便起见,去找个食肆吧。”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焦震:“大人,不如一起用午膳吧。” 焦震已过不惑,向来沉稳,他不急不慢的抚了抚美髯,略微沉思了一下,“上次言家案子的告破,多亏了荆寒,给自己的功绩簿上增添了浓重的一笔,必须得好好谢谢他,这个人不简单啊,必须想办法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想到这儿,焦震微笑道:“也好,本官就随你们一同前去,我们也好梳理一下案情。”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西市新开了一家风满楼,菜式奇特诱人,去过的人都对那儿的菜赞口不绝。今天本官做东,我们去饱餐一顿。” 随行的张涛一听焦震做东,顿时来了精神,“师爷,您的面子可真不小,咱们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小气,向来都是大人跟我们在我们这儿打秋风,何时我们打过大人的秋风啊。这次沾师爷的光,我们一定捡贵的点。” “好你个张涛,你跟了本官这么多年,本官何时亏待过你们,竟敢调侃起本官来了。”焦震用手指了指张涛,佯做愤怒。“你们这群小厮,都是本官平时对你们太纵容了。” 张涛调皮的对着焦震做了个鬼脸,一溜烟朝着风满楼的方向跑去了。焦震无奈的笑了笑:“让师爷见笑了,这个张涛,是我幼时捡到的,自幼跟在我身边,跟我亲近一些,所以也就无法无天了。” 荆子言看着张涛离去的方向,微微一笑,“大人您客气了,也难得看到张铺头如此模样。”不觉又看了看身边的柳静颐,叹了口气,同样的身世,为什么柳静颐就整天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张涛就能这样偶尔释放一下天性。 张涛也就刚过双十的年龄,平日办差素来沉稳,很少露出近日的模样,想来焦震在他心中是即为敬重和仰赖之人,在自己仰仗之人面前,偶尔释放一下天性,也无伤大雅。 柳静颐才不过十二岁,自三岁起就跟在自己身边,虽然自己平时对她严格了一些,却也不希望她小小年纪,却有着与她这个年纪并不相称的成熟。 也许是感受到了荆子言的目光,柳静颐轻轻低下了头。荆子言轻咳了一声:“颐儿,你也随我们一起去风满楼吧。” 柳静颐摇摇头“公子,我要去一趟医馆,您跟焦大人一起去吧。” 荆子言心下有些失望,但看着柳静颐坚决的模样,荆子言知道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强求。“那你自己小心。”又向紫苏吩咐:“照顾好姑娘。” 焦震不解,“柳大夫去医馆做什么?” 柳静颐解释道:“大人,公子为小女盘下了一家医馆,以后小女就开堂坐诊了。” 焦震扶着美髯赞叹到:“柳大夫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高的医术,实在是年少有为啊,可喜可贺啊。柳大夫的医馆何时开馆,本官到时一定封一份大礼。” 柳静颐向焦震拱手行礼:“到医馆开馆时,小女一定会知会大人,到时还请大人赏脸。”随后向荆子言又拱手一礼:“公子,那颐儿就先告辞了。” 荆子言点点头,随后朝着焦震做了一个手势”大人,这边请。” 焦震与荆子言来到风满楼,早一步来到的张涛,已经定下了二楼靠窗的一个雅间。风满楼的小二殷勤的随他们上楼,为他们端来上好的茶盏,同时奉上菜单,谄笑道,“几位客官,我们这风满楼虽然是新开张,可我们风满楼的师傅做菜可是一绝,难的是以药入膳,几位客官您看看想点点儿什么菜?” 焦震闻言,“那就把你们的招牌菜给我们上两个。”随后,他又把菜单递给荆子言:“荆寒啊,你来看看菜单上,想吃什么就随便点。” 荆子言结果菜单,看了看,“小二,你们这儿其他客人比较喜欢点那道菜?” 小二指着菜单上那道归地烧羊肉说道:“客官,这是我们家的绝对的招牌菜,来人必点啊。”小二眉飞色舞的说着,“这道菜对面沉致堂的陈老板,次次来必点,人家可是药材行家,知道我们这儿做的是药膳,第一次吃完这道菜之后,就赞口不绝啊。”小二一遍说一遍学着陈老板的动作,将手放在背后,没有胡须的他还在下巴假装的抚须了两下,点点头,用沉沉的口吻学道:“你们这道菜里,用的是当归和生地,地黄有滋补阴虚的作用,但是生地黄味道甘苦,难得你们能做的这么鲜香。” 荆子言看着小二,淡淡的说道:“那就来这道菜吧。”同时又看向张涛:“张铺头,可有什么想吃的?” 张涛大大咧咧的说道:“大人和师爷点就好,我都行。”随后荆子言 从二楼朝窗外望去,对面正是柳州称有名的沉致堂,在柳州府内由数家分号,专门卖药。 张涛看见荆子言一直朝着窗外看着,便向荆子言解释:“这沉致堂的老板姓陈,靠药材生意起家,是柳州府有名的富商。同样是药材,他们家的药材的成色要比普通药铺的成色好,药效也好,但是价格也贵,。” “这沉致堂不仅卖药,也有大夫坐诊。只不过,这里的医生医术一般,只能看一些小病,稍微严重点的病症就需要去开堂坐诊的医馆。”张涛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为此陈老板为此一直耿耿于怀,想尽各种办法寻找名医来坐诊,但是这柳州府大大小小的医馆,但凡有点医术的,都自成一家,谁也不想来药堂坐诊。” 荆子言收回目光,一遍端起茶盏,用杯盖捋了捋茶盏中的茶叶,一遍仔细听着张涛的解释,“如果是一般的大夫,诊费甚至不及他做药材生意的利润三分之一,药材生意原本就是高利润行业,这陈老板为何非要做医馆的营生?” 张涛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这陈老板对此一直耿耿于怀,甚至已经成了一种执念。” 荆子言沉思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的沉家药铺,他看到风满楼的一个伙计,正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了沉致堂的大门。 此时,小二已经端着他们所点的菜上楼。待小二放好菜,给他们倒好酒,荆子言问道:“小二,这沉致堂的老板经常在你们这儿点菜么?我刚刚看到一个伙计拎着食盒去给他们送菜去了。” 小二说道,“这沉家药铺的老板,如果想吃我们家的菜,就自己过来点,一般不会让我们送,这几日说是陈老板的外甥来了,这菜都是给他外甥点的,这几日我们几乎天天给他们送菜。” 荆子言双眸一沉,又拿起菜单看了看菜单上每道菜的价格,,对于家大业大的陈老板来说,价格不算贵,但是对于贫苦人家来说,就是天价。 此时焦震开了口,“就算家大业大,这风满楼的菜天天吃,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这个外甥,面子好大啊。” 荆子言脸色微沉,心下有了计较:“小二,你可见过陈老板的外甥?” 小二巴巴的说道,“小人哪有福气见到陈老板的外甥,这几日虽说我们几个轮流去送菜,可从来没见过正主儿,我们也好奇啊。” “那这沉致堂这几日与往日可有不同?”荆子言继续问道。 小二略微沉思了一下,“要说有什么不同,这几日去他们沉致堂的人比往日要多。”荆子言想要继续问下去,听到楼下老板娘呼喊小二的声音,小二闻声,朝他们弯腰鞠了躬,“对不住了各位,您先慢慢吃,小人要下去忙了。” 荆子言心知不好多耽误小二,便打住了想继续问话的话头。 焦震有些不确定,小声问道:“师爷,你是怀疑陈老板的外甥。。。?” 荆子言略微点点头:“大人,这个陈老板的外甥,不简单啊。如今也不好下定论,我们只能先暗中观察,看看沉致堂这几日多出来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最好能找人打听一下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他让张涛派人暗中盯着沉致堂。 “沉致堂。。。大夫坐诊。。。。”荆子言不断的在心中念叨,忽然他想到,柳静颐的医馆已经修葺完毕,也该开门坐诊了,突然,他猛的回头,目光死死的投向沉致堂。 “颐儿的医馆,是时候开张了。”荆子言有一种预感,这个沉致堂的陈老板与仁心医馆脱不了干系。 第二十六章 医馆人心(九) 回到提刑司衙门,焦震有些焦虑,禾儿是安国公府上的人,如今不明不白的死在郊外,这会严重影响到安国公的声誉。如今安国公府上,已经开始施压,要求他们限期破案。 荆子言没有想到,吃顿饭的功夫,却得到了一条意外的线索。他始终觉得,禾儿案子,与白大夫的案子,会有所关联。 但是联系在哪儿呢?荆子言蹙眉,陷入沉思中。 “我说师爷啊,你倒是说说,是怎么看这个案子的。”焦震焦躁的说道。 荆子言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将这几日柳静颐所得到的关于仁心医馆的线索详细的告诉了焦震,并说道:“大人,我有一种预感,这两起案子,存在某种关联。只是目前,我们还未找到关键点。” 他走到书案边,挑选了一只笔,摊开一张宣纸,用镇尺压好,将案子的几个节点写了下来:仁心医馆的大徒弟吴海生失踪、禾儿的表哥罗月白,是白炳炎的徒弟,但是白炳炎却没有一个徒弟叫罗月白,沉致堂陈老板的未曾露面的外甥。 荆子言定定的看着纸上的几个人物,他确定这几个人之间,是有某种关联,只是目前,尚未有有力的线索来将他们联系起来。 荆子言把这张纸递给焦震:“大人,破案的关键,还是在禾儿的表哥,这个叫罗月白的人。” 焦震焦躁的挠了挠头:“可是目前,除了禾儿,谁也没见过这个罗月白,白大夫的徒弟中,没有一个人叫罗月白啊。” “大人,听颐儿说,禾儿说她表哥已经能够开堂问诊,白炳炎的徒弟中,目前能开堂问诊的,只有那个叫吴海生的人。”荆子言语气沉稳冷静,“我怀疑,这个吴海生与罗月白是同一个人。” “但是这个人,目前已经消失了。”焦震有些气急。 “大人不要着急,小人以为,这个人并未消失,只是以一种我们目前尚未察觉的手段藏起来了。”荆子言沉沉的说道,“或许仁心医馆重新开张,能让他自己出来。” 焦震疑惑的看着荆子言,满脸写满了不解。 荆子言一副不可多说的表情。“如果吴海生真的是罗月白,难道说他出城了?” 想到这儿,荆子言急切的说道:“大人,麻烦您命人去京城查探一番,我记得禾儿说,她与表哥都是京城郊外人士,回他的家乡看看,他是否回家了。” 焦震一脸恍然的接道,“哦,对,也许他看仁心医馆撑不下去了,就回到京城了。” 荆子言摇摇头:“如果吴海生是罗月白,既然官府怀疑他,就一定会去他的家乡找人,他不会那么傻。我想让您派人去他家乡,是想让他的家人看看能否提供一张罗月白的画像。” 听闻荆子言的分析,焦震机械又机械的点了点头,“师爷言之有理。” 看着焦震一脸的苦相,荆子言有些头疼:“这个焦震,是个好官不假,就是想问题简单了点。” 此时,暮色降临,焦震看着外面的暮色,便让荆子言先行回家。荆子言此时也想到,需要回去合计一下,让柳静颐的医馆开张的事宜。 回到荆宅,柳静颐还在医馆忙里忙外。因为医馆要开张,清点药材,悬挂门匾。平日里,芍药和半夏去医馆帮忙,柳静颐有意培养她们两个,但因为是新进的丫鬟,并非知根知底,柳静颐不敢让她们贴身侍奉,还需慢慢观察。 回到宅里,已是戌时,幼惜姑姑来请柳静颐用完晚膳后,去荆子言的书房请脉。简单用完晚膳,紫苏为柳静颐掌着灯,两人来到荆子言的书房。推门进入,荆子言正蹙眉坐在书案上。 柳静颐向荆子言行礼问安:“静颐见过公子。” 见柳静颐到来,荆子言面色稍缓,在正对门的矮榻上坐下,又指了指矮榻茶桌对面的位置,示意柳静颐坐下,伸出胳膊,让柳静颐为其诊脉。 “公子近日可是操劳了一些,虽然脉象平稳,可还是有些肝气郁结的症状。公子可要当心身子才好。” 荆子言叹了一口气,“原想着,我中毒的案子查出来幕后凶手,就安稳的在小田村度日,却没想到,幕后凶手没查出来,又碰上了别的案子。” “我给公子开一剂方子,公子按方子服药,可缓解症状。” 说完,柳静颐看了看荆子言阴沉的脸色,知道案子进展并不顺利,她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公子,今日可是有什么新线索?” 荆子言把在风满楼得到的信息告诉了她。柳静颐秀眉紧蹙,“去沉致堂的人比往日要多?难道说沉致堂有了新的大夫?可之前紫苏去打听的时候,并未听说过有新来的大夫呀?” 荆子言用手捏了捏眉尖,一副疲惫的样子,“颐儿,我一直觉着,这个沉致堂与仁心医馆脱不了干系,你的医馆,已经修葺完毕,也该开张了。” “你年纪轻轻就坐堂开诊,肯定有人不服,以后我就让寒澈跟着你,坐诊的时候,如果有人找茬,寒澈也能护着你。”荆子言半倚在茶桌上,一手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一边淡淡的说着。 “公子,我跟紫苏都跟您学过功夫,虽然不及您武功的半分,可自保也绰绰有余了。”柳静颐恭敬的说。 荆子言嗤笑了一声:“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真跟人交手,就只剩了逃跑的份,听我的,就让寒澈在医馆里坐镇,如今我在衙门里当差,幼惜又要打理药材生意,都护不了你,有寒澈跟着,我也放心。更何况,如果沉致堂真的与仁心医馆有关的话,你这个医馆,以后少不了是非。” “今日你便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医馆开张,我们谁都不确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荆子言面色严肃,“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明白么?” 柳静颐郑重的点了点头。“回去休息吧。” 柳静颐向荆子言行礼后走出书房,与紫苏默默走在回小院的路上。紫苏一脸担心“姑娘,听公子这说法,咱这个医馆开的还有危险啊。” “放心吧,没事,万事有公子呢,更何况,你也要相信你家姑娘的医术啊”柳静颐安慰她,一脸轻松的说道,“你可别忘了,咱们在青州时,可是经常溜出府给人看病去,要不然,这么些年,我们哪儿能攒下那么多银两啊。” “可是。。。”紫苏依旧不放心。 “哎呀,傻丫头,没有可是的,你放心。”柳静颐浅笑道“哪儿有那么多可是啊,这么多年,你是看着你家姑娘如何提高医术的,你就这么不放心啊。” “姑娘你知道的,我不是不放心你的医术,我是怕。。”紫苏略微着急,“你看白炳炎大夫那么高的医术,不也是被人害的几乎家破人亡了么” “紫苏,你就放心吧。”柳静颐朝着紫苏做了个笑脸,“你家姑娘我呢,不是白炳炎大夫,而且也不会做白炳炎大夫的,你就瞧着吧,更何况,公子派了寒澈在医馆坐镇。寒澈哟。”柳静颐故作深沉,瞟了一眼紫苏。 “有寒大护卫在,我们还怕什么?”柳静颐又打趣的补充了一句。 “寒澈又怎么样。。”紫苏脸上一红,“我。。哎呀,姑娘,我不跟你说了。” 说罢,紫苏提着灯笼,快速走了两步,觉着不妥当,又返了回来,“姑娘,你要是再打趣奴婢,奴婢就。。就。。” “哎,你就怎么样?”柳静颐看着窘迫的紫苏,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自打有一次柳静颐看到紫苏悄悄绣了个荷包,上面绣了一把凌厉的剑,柳静颐就知道了紫苏的心思。 “哎呀,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柳静颐抿嘴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一副女大不中留的表情。 “姑娘,您说什么呢,您要是再说,我就不理姑娘了。”紫苏又气又羞,把灯笼往柳静颐手中一塞,自己跑开了,没走几步路,又走了回来,从柳静颐手中抢过灯笼“姑娘,我是发了誓的,一辈子跟着姑娘,伺候姑娘。” “好了,我不逗你了,你的心思,我记着呢,回头呢,我们去探探寒澈的心思,再为你打算。”柳静颐收起笑脸,声色一沉,“现在呢,我们要回去好好休息,准备明日医馆的开张,明日也许会有事情发生。” “哦,对了,芍药和半夏那两个丫头,你好好观察着,看看是不是可用之人。”柳静颐嘱咐道。 “是,姑娘,您放心,她们俩我看着呢。” 虽然和紫苏打打闹闹,但是收下心来,柳静颐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走在路上满是心事,她不确定,明日会有什么等着她。 紫苏看在眼中,满是担忧,她自幼陪着柳静颐长大,知道柳静颐的性子,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却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里,她知道自家姑娘也害怕。但自己却力量渺小,给不了她多少支撑。 看着柳静颐孤独却坚挺的身影,紫苏微微有些心疼。 第二十七章 医馆人心(十) 柳静颐一夜无眠。 到底是年纪轻,还是抗不住事儿。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无眠,便披衣起床,拿了一本医书起来看。虽然动作轻,但是依旧把睡在外间暖阁里的紫苏吵醒了。 紫苏起身,端了烛台走过来,“姑娘睡不着?” 柳静颐脸色微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轻轻摇摇头:“我不困,起来看会儿一书。” 紫苏拿来一件披风,披在柳静颐身上:“姑娘,您不必紧张,明日也许没有公子说的那么险。” 柳静颐点点头“时辰还早,你去睡吧,我看会儿书就睡了,你不必在这儿陪着我” 拗不过柳静颐,紫苏只好自己回暖阁外间的小床上睡下。烛光下,柳静颐静静的翻着医书,一滴清泪不知不觉的顺着脸颊流下。十二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烛光映衬下,没有受伤的那半侧脸,楚楚动人。她轻轻摘下面纱,受伤的那半边脸,却异常狰狞。 她心下不停的颤抖,拿着医书的手,始终无法停止颤抖,她控制不住的在害怕。她知道自己这九年,是如何艰辛的走来,荆子言虽然看重她,却始终如待下属一般,她如今,虽然有了立身之本,却始终在荆子言的庇护之下,并未真正以医术服人,如果明日医馆开张,出现了差池,那么损伤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声誉,还会连累荆子言。 所以明日的开馆,不容有失。 卯时刚过,柳静颐从趴着的书案上醒来的。紫苏已经起身去给她准备早膳。今日医馆开张,需要早做准备。开张的吉时定在巳时三刻,芍药和半夏两人也早早的起身。今日柳静颐穿了一件月白色绫罗斜领窄袖外衫,腰间一条月白色绸缎腰带,用上好的绣线绣着几味草药,头发一半束发,用一只白玉簪子束在头上,另一半直直的披在肩上。 虽然说是男装打扮,但这秀气的模样,纤细的腰身,只要眼睛没有问题的,都能看出这是位女子。紫苏服侍柳静颐穿好衣服,由衷的夸了一句:“姑娘,这身打扮当真英俊,您要是真的是男子,我就嫁给您。” “就你会贫嘴,一会儿去给公子请安,然后就去医馆。”柳静颐拿过一个银质面罩,遮住脸上的伤疤,朝着镜中的自己望了一眼,大步转身而去。 紫苏、芍药和半夏跟在后面,给荆子言请安之后,便去了医馆。进入医馆中,柳静颐一颗紧张不安的心反而放下了,看着医馆上面用大红绸缎盖住的牌匾,心中感慨万千。“终于迈出了这一步。”她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珍惜。” 言家、安国公别院都已经送来了贺礼,焦震也命人送来了贺礼。巳时左右,荆子言携柴若雪、幼惜来到医馆中,环视了医馆四周,见医馆中一切已经准备就绪,甚是欣慰。 因为荆子言在柳州府认识的人并不多,所以送贺礼的人并不多,柳静颐并未放在心上。“公子,吉时已到,您来揭开匾额吧。”柳静颐恭敬的说着 荆子言上前,手臂用力一扬,原木色的匾额山,用正红的颜色镶嵌着“知子药炉”跃然眼前。 一直住在医馆中的白夫人,也出来向柳静颐道贺。看着改为知子药炉的医馆,白夫人心绪万千。白傲霜在柳静颐的治疗下,疯症已经被压制住了,只要不受刺激,白傲霜已经能够正常的生活。 “柳大夫,您对我有大恩,如今您这知子药炉开张,妾身没有什么可报答您的,只能祈祷神佛保佑您,万事顺利,声名远扬。”白夫人真诚的说道。“只是,您一定要小心,万事小心为上。” “在下谢过白夫人,您的叮嘱在下记得了。”柳静颐拱手向白夫人道谢。“也请您先回后堂休息吧。” “颐儿,如今药炉开张,记得我的嘱咐,衙门里还有事,我先去衙门了。”荆子言望着柳静颐说道,随后又叮嘱寒澈,留在药炉中坐镇。 柳州府是军事和盐税重镇,本就下辖区域甚广,且城内繁华,东西南北延伸广,一个医馆的开张,引不起什么多少关注。一时半会儿药炉内清净,柳静颐已经没有之前的紧张,随手拿了一本书,坐在正厅的案桌上翻看医书。 忽然,一个妇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来到药炉中,着急的说道:“大夫,快救救我的孩子。” 柳静颐急忙将妇人让到案桌旁坐下,安慰道“夫人且末惊慌,先让我给孩子把把脉。” 柳静颐小心翼翼的拿出孩子的小手臂,孩子实在太小了,柳静颐用食指和中指小心的切在婴儿的脉搏上,手刚搭上去的那一刻,柳静颐心头一惊。 这婴儿脉搏微弱,小脸通红,柳静颐将手放在婴儿的鼻息上,呼吸不畅,脉象虚浮,她小心翼翼的掰开婴儿的小嘴,发现其舌红,还伴有高热,这是肺气被遏引起,肺部有痰,无法化解,已经处于重症,如果治疗不当,这个婴儿就会身亡。 一般大夫,碰上这种婴儿,就会直接让家人准备后事了。但柳静颐太了解这种症状了,荆子言多少次因此病陷入昏迷,都是柳静颐从鬼门关将其拉回来的。所以,柳静颐对此病胸有成竹。 “紫苏,拿我的药箱来。”柳静颐果断的吩咐道。 抱着婴儿的妇人一听,一时间愣住:“我。。我的孩子你能治?” 柳静颐点点头。 紫苏迅速的拿来药箱。柳静颐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皮质包具,将其展开,各种医用刀具一览无余。柳静颐果断的从中挑出一把柳叶型刀具,放在火上烧了烧,找准婴儿背部的位置,正要下刀,旁边的妇人惊叫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你家孩子是由于肺部有痰无法化解,我要开刀放血化痰。”柳静颐看着妇人说道。 “不。。不。。”妇人有些激动“哪有给孩子开刀的,你这会要了他的命的。” 说完,就要上前抱孩子,“你到底会不会治,治不了我就去其他医馆,不能在你这儿耽误工夫。你要是耽误了我孩子的病,我跟你没完。” 柳静颐拦住妇人“他的病,不能再耽搁了,如果现在我不给他开刀,他就真的会没命的。” 妇人依旧摇头,拼命的要上前抱孩子,被紫苏拦下。 “我孩子要是死了,我就去官府告你这个庸医。”妇人大叫着。一直在医馆中的寒澈,看到这一幕,上前走了上来:“夫人,我家公子医术高明,你且放心,他说能治,就一定能治,还请夫人一旁等候。”说完,不容分说的把妇人上前拽妇人。 妇人看着寒澈那凌厉的眼神,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她还想继续挣扎,却发现被寒澈拽住的胳膊,完全挣脱不出来。妇人恶狠狠的盯着寒澈,但她发现寒澈眼神,比她更狠。 她不甘心的坐到正厅的八方桌前,时不时向处置间看两眼,又时不时向药炉外看去。妇人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但明显不是因为孩子的病情。 处置间传来孩子凌厉的哭声,同时夹杂着柳静颐不断吩咐旁人的声音,渐渐的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当听不到孩子的声音后,妇人腾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那神情,略微有些喜悦。妇人的这些细微变化,都被寒澈看在了眼中。 随后,妇人哀嚎起来“我可怜的孩子啊,你死的好惨啊。”边嚎边朝处置间走去。 此时柳静颐从处置间走了出来,厉声呵道:“谁说你孩子死了?”她淡定的走到正厅,让芍药端来一盆温水,净了手,淡淡的说道:“放心,你家孩子死不了,不过今晚,他需要先在药炉里住一晚,还需好好观察观察。” 听到柳静颐这一席话,妇人神色有些慌张。“住。。住一晚,我家相公不会同意的,我们家家里穷,付不起您的诊金。” 看着神色慌张的妇人,柳静颐起了疑心“一般人,听到孩子死不了,一定会先上前看望孩子,而这个妇人,不先看孩子,反而在这儿担忧诊金的事儿。” 想到这儿,柳静颐依旧淡淡的说:“不妨事,今天我这知子药炉第一天开张,我免费给您诊治,算是赚一个口碑。更何况医者仁心,作为医者,我怎能见死不救。” “我。。我去看看孩子。” 妇人有些忐忑,进入处置间,见躺在病榻上的婴儿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一个姑娘用手轻轻扶着婴儿,让其保持侧躺的姿势,妇人伸手去探了探婴儿的鼻息,已经没有之前的呼吸沉重,虽然仍旧呼吸粗重,但气息顺畅了好多。 妇人的手在婴儿鼻息处探了又探,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妇人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大夫,既然孩子得救了,我就先回家了,孩子就按您说的,先在这儿住一晚,明日我再来抱孩子。” 妇人有些忐忑的走出药炉。 “紫苏,之前你母亲和妹妹病危时,你还记得当时的心情么?”柳静颐突兀的问道。 紫苏仔细回忆了当时的情景,“奴婢当时心里特别焦急,想着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去试试,哪怕大夫说没救了,奴婢也愿意再找人试试。” “是啊,这才是正常反应。”柳静颐淡淡的说道,“可是你看这个妇人,我还没说没救,她就断定这孩子没救了,还阻拦我救治,那会儿孩子停止哭泣后,她连看一眼都没看,就断定孩子已经死了,这正常么?” 此时,白夫人从后院走出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看着处置间的婴儿。 第二十八章 医馆人心(十一) 看到白夫人这忧心的样子,柳静颐不解,上前迎上去:“白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白夫人来到处置间,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婴儿,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说道:“柳大夫,我跟您说,当初我家夫君,也遇到过同样的事情,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来到医馆让我夫君给治病,可那个孩子根本就是濒死的,妇人还有意阻拦我夫君给孩子诊脉,就这样孩子就死在了医馆里。” 白夫人恨恨一拳垂在了墙壁上,“后来,这事儿闹到了官府,官府虽然断定,孩子不是因我夫君而死,但是那个妇人依旧不依不饶,纠集了一大帮人,每天围在我们医馆门口,逢人就说,我夫君延误了孩子的病情。天天闹,时间长了,来医馆看病的人越来越少,我夫君的名声也被毁了。” “我夫君为了息事宁人,给了那妇人一大笔钱,就当破财免灾了,就这样,那妇人那伙人才肯离去。”白夫人无限悲伤,“此事之后,我夫君备受打击,他多年行医,治病救人,却因为这一件事儿,多年的名声就被毁了啊。自此之后,我夫君便整日郁郁寡欢,又碰上左公子的事情,最终身陷囹圄,没了活下去的勇气啊。” 众人听完,陷入沉寂,偌大的医馆中,只听见婴儿匀速的呼吸声。开馆第一日,便碰到了这种事情,柳静颐一阵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对此病症格外熟悉,也许自己会是第二个白炳炎。 想到这儿,柳静颐语声凌厉“紫苏,去查一查这个妇人的底细。” 一直守在医馆的寒澈,一把上前拦住紫苏:“你在这儿守着,保护静姑娘,我去查这个妇人的来历。” 柳静颐感激的看了一眼寒澈,拱手一礼:“有劳了” 寒澈向柳静颐还了一礼:“静姑娘折煞在下了,在下奉公子之命在馆中坐镇,就是为了保护姑娘周全的。” 说完,寒澈走出了药炉。柳静颐又郑重的朝白夫人行了一礼:“在下多谢夫人相告。” 白夫人上前握住柳静颐的手,怜惜的说道:“柳大夫,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这一幕,与三年前我夫君碰上的事太像了。我也是有所感触,想到了夫君的下场。如今霜儿在您的诊治下,这病症已经彻底压制住了,已经能帮我做一些绣活之类的,您医术高明,我不忍心让您重蹈我夫君的覆辙。” “夫人放心,今日我既然知道了此事,就会做好防备的,在下多谢夫人的相救之恩。”柳静颐再次对白夫人行了一礼,“夫人,天色已晚,您还是早日回房歇息吧。” 白夫人点点头,朝后堂走去。柳静颐目光看向白夫人的方向,心中升起一阵怒意。 “姑娘,我们要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公子。”紫苏小声的问道。 柳静颐摇摇头:“如今,我们还不知道对方的来路,明日先看看情况,近日你我就在这儿守着,以备不测。” “林邂,你可会煎药?”柳静颐问道。 在一旁被柳静颐娴熟的刀法折服的林邂,听到柳静颐的呼唤,才回过神来。柳静颐娴熟的用刀,在婴儿背部找准位置,一刀下去,仅一个指节的长度,黑血喷涌而出,待到黑色的血液变红之后,立即用在止血药中浸泡过的止血布敷上,止住血之后,婴儿的脸色逐渐恢复如常。 林邂看的目瞪口呆。听到柳静颐的呼唤,有些机械的点点头,重复着:“柳大夫,我会煎药,您说方子,我去煎药。” 实际上,在柳静颐盘下这个医馆时,林邂也是抱着严重的怀疑态度,只是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他学医一直资质平平,没有多少长进,白炳炎在世时,念在他是自己朋友儿子的份上,才对他加以照顾,可无奈他没有学医的天赋,在医馆中,也仅仅处于给人抓药打杂的阶段。 柳静颐写了一个药方吩咐道:“按照这个方子,煎两遍,均要头遍水,后头煎和二煎汤汁倒在一起,每隔两个时辰喂一次药。” 林邂崇拜的点点头,“柳大夫,我。。我能不能拜您为师?” 柳静颐惊愕,诧异的看着林邂:“我医术尚浅,远远没有达到收徒的高度,怎能收你为徒。” “不不不,柳大夫,您的医术,您的治病方法,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在这柳州府里,也是头一个,求求您,收我为徒吧。”说完,林邂扑通一声,跪在柳静颐面前。 柳静颐没想到林邂说跪就跪,急忙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你先起来,先去煎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更何况,白夫人所说,你也听见了,这个孩子的来历,包括那个妇人的来历,我们都不知道,明日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保不齐,这个知子药炉,明日就会关门。” “不会的不会的,您医术高明,更何况孩子已经被救回来了,只要孩子还活着,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林邂真诚的说道,“柳大夫,我这就去煎药,我去拜菩萨,保佑知子药炉一切顺利。” 柳静颐被他逗笑了,“你先去煎药吧,其他事情,过了明日再说。”她又吩咐芍药和半夏去休息。半夏大着胆子说道:“姑娘,奴婢愿留下来照顾这个孩子。” 柳静颐微讶。半夏继续说道:“姑娘已经累了一天了,就让奴婢和紫苏姑娘留下来照顾这个孩子,您去楼上休息吧。如果孩子有什么新的情况,奴婢再去楼上请姑娘。” 一旁的芍药见状,也急忙说道:“奴婢也愿意留下来照顾孩子,您就让紫苏姑娘服侍您去休息吧。” 两人眼神诚挚。这两个丫头,是幼惜姑姑从人牙子手中买回来的,身契都是死契,且都在幼惜姑姑手中。当幼惜姑姑把这两个丫鬟领到小跨院的时候,她心中是有些感慨的,当初自己的被卖入勾栏瓦舍,如果不是自毁容貌,被老鸨转手卖出,荆子言看自己可怜,从老鸨手中买了自己,自己这会儿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没有机会学医,也不会有机会当上有丫鬟伺候的主子吧。 自己那会儿虽然被卖入勾栏瓦舍时的身契,也是被卖的死契,如果不是荆子言从老鸨手中买下她,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救活荆子言,自己的命运又该如何,一切都是未知数。 能进入荆宅丫鬟,幼惜姑姑都是经过一番调查的。幼惜姑姑把这两个人领入东跨院的时候,芍药13岁,半夏14岁,幼惜姑姑告诉她,半夏原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为父亲犯事被抄家,家族中男子被问斩,女眷一部分被没入教坊司,一部分被赏给了权臣做奴婢。 那时半夏才只有12岁,被赏给权臣做奴婢,因为稍有姿色,被男主人看中,占了身子,却未收房。罪臣之女,没人敢轻易收房。夫人不喜于她,找了个借口,便发卖了出来。夫人发卖她时,逼着她签了个死契。如此她就彻底入了奴籍,一入了奴籍,终身为贱籍。经过多次转卖,半夏被幼惜姑姑看中,买入府中,给柳静颐做丫鬟。 而芍药,则是因为家境贫寒,父母双亡,兄长不愿意养个累赘,便将她卖给了人牙子,幸运的是,人牙子将其转卖的时候,便遇到了幼惜姑姑。 死契,意味着,她们终身是荆宅的人了,或者说,是荆宅的私有财产,荆子言把他们分给了柳静颐,柳静颐就有权对她们随意处置。 但是即便如此,柳静颐仍然不敢对她们委以重任,贴身服侍,只让她们做二等丫鬟。“也许,正好趁这个机会,试一下她们是否是能用的。”柳静颐心下想着,便说道:“也好,你们俩今夜就在这儿照顾一下这孩子,紫苏,你多少会一些拳脚,也在下面守着,我去楼上稍微休息一下,有什么情况及时上楼知会我。” 眼见着天色已晚,寒澈还未回来,柳静颐心下不安。按照白夫人所说的,整个事情更像是一个圈套。 柳静颐惴惴不安的走上楼梯,虽说是要休息,但她哪里睡得着,如果这真的是圈套,这是她所面对的第一个风浪,她不能就这么被打趴下。 进入二楼的雅间,柳静颐刚刚在书案边坐下,楼下就有了推门声,她心中咯噔了一下,如果真的有人来找茬,就凭她和紫苏的拳脚功夫,她不确定,能否应付得来。 直到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柳静颐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原来荆子言来了。柳静颐飞快的跑下楼,给荆子言行了个礼:“公子,您怎么过来了?”见到荆子言的那一刻,柳静颐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觉着,自己有了依靠。 “颐儿,你脸色不好,是出了什么事么?”荆子言淡声道。墨雨一直跟在荆子言身后,因为有墨雨,柳静颐可以放心的将紫苏带走。 柳静颐将荆子言引到二楼的雅间里,吩咐紫苏给荆子言上茶,自己则详细的说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听完柳静颐的回话,荆子言舒展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医馆人心(十二) 说话间,楼下有推门的声音,柳静颐下意识的攥了攥拳头,把腿就要向楼下走去。 “站住!”荆子言急忙上前拉住柳静颐,示意柳静颐退后,“在楼上呆着,我没有派人上来叫你,你就好好在楼上呆着,紫苏,照顾好你家主子。” 荆子言下楼才看到,原来是寒澈回来了。“见过公子。”寒澈上前行礼。见是寒澈回来,荆子言命芍药上楼请柳静颐下楼。 “寒澈,你可查到了什么?”荆子言问道。 寒澈回禀道“公子,我跟着那个妇人走了一路,那个妇人似乎很紧张,一直在东张西望,后来我看那妇人进入了一个小巷子,小巷子里有一个空置的小院。我潜入小院,发现里面有两个男的,见那妇人进入,其中一个男的立即迎上前,显得异常兴奋。” 寒澈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听那个男的问道,‘嫣红,你可于回来了,怎么样,计划可还顺利?那个妇人摇摇头,说孩子被救活了。男的一听就当即炸毛了,那孩子明明就没救了,怎么能被救活了呢。” “那个妇人叫嫣红?”柳静颐插嘴问道。 寒澈点点头,继续说道,“知道孩子被救活之后,那几个人显的很慌张,我听其中一个男的说‘别慌,今天先回家去,明日把这事儿告诉头儿再说。’那个男的又嘱咐嫣红,明日不要来接孩子,就先把孩子放在医馆。” “不接孩子,那孩子怎么办”柳静颐有些慌张。 荆子言见状说,安抚道:“颐儿,我记得我教过你,遇事切记不要慌张,这是你遇到的第一个风浪。” 柳静颐努力定了定神,吩咐道“紫苏,你明日去找个奶娘来,临时照看一下孩子。” 说罢,柳静颐又看向荆子言:“公子,我有一种预感,我觉着那个嫣红不是孩子的母亲。不如明日,我让人去找一下,谁家最近丢了孩子。” “不一定是丢的,也可能是卖了。”荆子言淡淡的说道。 柳静颐心下一惊“卖?谁家父母这么狠心,不给孩子治病,还要把孩子卖掉,更何况,这个孩子,如果救治不及时,神仙也难再救他,买一个将死的孩子,有何用啊!” “颐儿,我问你,你还记得三年前,白大夫遇到的事情,孩子死在了医馆,孩子家人不依不饶,白大夫赔了好大一笔钱财,才算打发了孩子的家人。”荆子言叹了口气说道。 柳静颐猛的抬头,“公子的意思是,他们专门买来这种将死的孩子,为了讹诈医馆?” 荆子言点点头,神色颇些无奈。 “这。。。”此时,知子药炉内一篇寂静。柳静颐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部力量吐出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荆子言赞许的看了看柳静颐,有些感慨,“当初自己买下的那个小丫头,已经长大了,也能够经得起风浪,虽然只有12岁,却有着非此年龄的心智。”荆子言甚至有些暗自窃喜,自己当初买下的这个丑丫头,居然是宝。 “这么多年,明枪暗箭,如果不是这个丫头一直竭尽全力为自己调理,恐怕自己也撑不下来”想到这儿,荆子言开口道“今日大家也累了,先各自回去休息,明日见机行事。寒澈,你明日去查一查这柳州府内,有谁家最近刚刚丢了孩子或者卖了孩子。” 说完,荆子言从后堂回去荆宅。寒澈和墨雨在继续在药炉守着。“幼惜,回头再买一些家丁和丫头吧。静颐身边,再找一个会些拳脚功夫,或者再找一个适合习武的丫头,你来教她一些拳脚功夫,她身边只有紫苏一人会些功夫,我怕她护不住颐儿。” 一夜顺遂。 第二日一大早,柳静颐起身后先来一楼的处置间看孩子,在半夏和芍药的精心照顾下,孩子已经神色如常。柳静颐给孩子把了脉,重新调了方子,又吩咐林邂煎药,自己则回宅里给荆子言请脉。 荆子言得知夜里一切顺利后,便让柳静颐回药炉,自己则去提刑司衙门应卯。 安国公别院的事儿,尚未有线索,如今药炉又出了这样的事儿,荆子言心绪有些烦躁。可他知道,以后自己面对的事情要比现在的情况复杂千百倍。 陪着柴若雪用完早膳,心情沉闷的去衙门,踏进提刑司衙门的二堂,便看见焦震在二堂和三堂之间的院子里来回踱步,焦急万分。 荆子言见状,上前行礼问道:“大人,可出了什么事?” “今儿一大早,安国公别院的人便派人来问,禾儿的事儿有何进展。”焦震一个头两个大,不停的叹气。 “大人稍安勿躁,我们在沉致堂附近安排的盯梢,相信不久就会有线索。”荆子言沉声说道“不过,昨日舍妹药炉开张,却遇到了一件怪事,小人觉着,此事与白炳炎大夫的案子脱不了干洗。” 焦震一脸不耐烦“哎呀,荆寒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第一要务是把安国公别院的案子破了,否则的话,我无法向安国公交代啊。白炳炎的案子,都过去许久了,我不是说过么,不要再把精力放在这个案子上。” 荆子言冷静的说道“大人您听我说,我怀疑这几件案子,冥冥之中有一定的关联,如果找到其中的关联,就能找到破案的关键。” 焦震闻言,疑惑的问道“怎么说?” 荆子言将昨日发生在知子药炉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微微蹙眉,向焦震继续解释“昨日的事件,手法与三年前白炳炎遇到的事件几乎一模一样,说明有人刻意为之,三年前的事儿,是有人刻意针对白炳炎。” “我命人查了这柳州府内的大小医馆,最有名的就输白炳炎的仁心医馆。那么打垮仁心医馆,就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焦震不解“可白炳炎的医术,在这全柳州府无人能及,更何况,白炳炎的金针术更是无人能及,即便是把仁心医馆整垮,这柳州府内还有其他医馆啊。” “更何况,柳大夫头一天开张,没人知道医术如何,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呢。” “所以说,我怀疑,此事不是针对舍妹,而是针对白家人。虽然仁心医馆被转手,但是白炳炎的遗孀和女儿还被安置在医馆内。如今,最有嫌疑的,是那个白炳炎的大徒弟,吴海生。” “可这白炳炎大夫在柳州府救人无数,口碑极佳,又有人谁刻意去害他呢。”焦震心头一片阴霾。 “我听颐儿说,之前石家的公子看上了白家的女儿白傲霜,非要求去做妾,可白家虽非富贵,可也是正经人家,怎么可能同意女儿去给石家做妾。白夫人说,从那以后,白家就遇到了各种事情。” 说道此处,荆子言提议“大人,我们不妨去石家问一问,打探一番。” 焦震蹙眉,“你说的石家,可是那富甲一方的钱庄石家?”荆子言点点头。 焦震为难的说道“此事不简单啊,你可知那石家钱庄,是何来历?” 荆子言不解的摇摇头“愿闻其详。” “这石家钱庄,是朝廷与石家共同合股开设的,朝廷股份占六成,石家占四成,可以说,石家钱庄流通着全大宸的钱财,如今石家钱庄分号已经遍布大宸。石家的势力,不容小觑啊” 荆子言颔首,想不到石家钱庄背景如此强大,怪不得有恃无恐。如今的大宸,物阜民丰,经济发达,虽然依然重农抑商,但大宸的朝廷,并不像历代朝廷对商业的严格限制,所以商业在大宸极其发达,为了方便商人的金钱往来,大宸户部开设了官办的钱庄,同时也开设了官府与富商合办的钱庄。 石家钱庄就属于这种官府与富商合办的钱庄。“大人,即便石家钱庄背景雄厚,可官是官,商是商,您以官府的身份去调查,石家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也得配合。”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焦震心头一跳,被荆子言的气势所震慑。他心底甚至有些许敬佩,也有些许疑惑,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是官场上的老手,焦震还是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毒眼。此时,他虽然猜不到这个男子的真正身份,可也明白,此人来历不简单。 想到这儿,去石家钱庄的那份胆怯荡然无存。“好,荆寒啊,你就随我去一趟石家钱庄”。 石家住在郊外的石苑山庄,虽然地处郊外,却风景秀丽,山庄依山而建,富丽堂皇。一个时辰之后,焦震与荆子言带着张涛他们来到石苑山庄门口。 张涛上前扣门,开门的是小厮,见是官府的人,小厮急忙让人去禀报石家家主石匪寂。焦震一行人拾级而上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内小桥流水,格外雅致。石匪寂从正厅走出,迎上来,行礼道“见过各位大人。” 焦震用眼神瞄了一眼荆子言,正了正身子,严肃的说道“石庄主,本府近日来,是因为有一件案子,想来问一下令公子。” 第三十章 医馆人心(十三) 石匪寂一听涉及儿子,眼皮一跳。石匪寂对这个儿子素来娇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凡儿子开口要的,就没有不答应的。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个生意,虽然说是富可敌国,但他说白了就是个替朝廷办事儿的,就是个把头拴在裤腰带上的活。虽然自己谨慎小心,可无奈因为年过不惑才得这一子,把儿子惯的不成样子。 见提刑司大人亲自上门,他知道此事不敢糊弄,便转头吩咐身边的管家:“去,把公子叫来。” 石匪寂将焦震一行人引入正厅,把焦震引入上座,荆子言在焦震右下首的椅子上落座,少卿,丫鬟们便为他们端来沏好的茶水。荆子言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茶盏。石家不愧是首富,用的器具皆是上品。给他们沏茶用的茶盏是上好的白瓷,白如玉、薄如纸,通体晶莹剔透,茶盏上杯体上绘着一副墨色的高山流水的图,釉色均匀,高雅别致,一眼看去便知非凡品,非巨豪权贵不能拥有。 荆子言暗自惊叹,一个商人,仅仅是因为有官方的背景,就能拥有如此巨大的财富。想到这儿,荆子言的心下沉了一分,“这样的背景,想要求取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做妾,易如反掌。” 正想到这儿,焦震已经开口了“石庄主,听闻令公子有一个爱妾,是原来仁心医馆白炳炎大夫的女儿?” 石匪寂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埋怨儿子,不该对人家强娶豪夺。石匪寂赔笑道“回大人,犬子对白大夫的女儿倾慕已久,一直央求我们给他聘过来,虽然是做妾,却也没有委屈她,我们是在官府过了纳妾文书的,虽然没有三媒六聘,却也是通过媒娉,行了嫁娶之礼的。” 焦震“哼”了一声,冷笑道,“白炳炎大夫在柳州府也小有名气,医术高超,救人无数,虽然不敌你石庄主商贾巨富,却也是清白人家,怎么同意女儿来你家做妾?” 石匪寂心虚的说道“是啊,白大夫行医多年,圣手仁心,小人也于心不忍,只是耐不住犬子对白姑娘的倾慕,小人只好硬着头皮前去,且小人对白大夫承诺,绝对不会委屈白姑娘,虽然是妾室,小人对白大夫承诺,待之以平妻之礼的。白大夫这才答应,将女儿嫁过来的” “哦?我怎么听说,当时白家并不同意将女儿嫁过来的”荆子言悠悠的说道。 石匪寂继续赔笑道“大人这话不假,开始白家并不同意将女儿嫁过来,只是架不住犬子对白姑娘的一番情谊,小人多次游说,才说服白大夫的。” “可我怎么听说,白家不同意这门亲事,这仁心医馆就开始出各种奇怪的事情呢?”荆子言继续冷冷的说道。 “大。。大人说笑了,奇。。奇怪的事情?小人没听说啊?”石匪寂强装镇定,可回话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流利。 荆子言和焦震对视了一下,心下有了大概的定论。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石公子还未到。焦震不免有些恼怒:“石庄主,令公子怎么还不见人影?” 石匪寂此时已经冷汗直流:“回大人,犬子顽劣,小人再去命人去催促一下。” 说罢,石匪寂再次派人去叫石公子。石匪寂的儿子名为石兆丰,因年过不惑才得这一子,素来娇惯,一应所求,无所不应。在石匪寂的娇惯下,石兆丰成为柳州府有名的恶霸。 良久,石兆丰才拖着疲惫的步伐,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进入正厅。石匪寂脸色瞬间就变得不太好看,但碍于焦震等人在场,只能呵斥道:“逆子,还不快见过提刑司衙门焦大人。” 石兆丰一听,急忙整了整衣衫,上前行礼,解释道“小人见过焦大人,昨夜几个好友相聚,多饮了几杯,所以今日才失礼至此。”他用余光瞄了一眼石匪寂,见父亲面色不善,心下格外心虚,不免面上又恭敬了几分。 见石兆丰如此懒散,焦震暗道“外界都传石匪寂溺爱儿子,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石公子,本官来此,是有个案件,涉及到你的一位爱妾,本官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石兆丰一听,心跳立马快了几分。他心虚的说道“大人,小人只有一位妾室,且因常年生病,目前已经回到娘家了。” “石公子可认识一个叫做嫣红的女子?”荆子言突然插话,突兀的问道。 “嫣红?不认识啊”石兆丰被问的一头雾水,“敢问这位大人,这个女子是干什么的?我连听都没听过”石兆丰不解。 “哦,没什么,昨日城里的一个医馆开张,这个女子抱着一个将死的孩子去诊治,事后把孩子留在了医馆。”荆子言淡淡的说道。 石兆丰一听,瞬间表情变得十分难看,神情明显有些紧张。他强压着内心的惊慌,说道“将。。将死的孩子。。怎么可能有救,这女子不会是为了讹钱吧。” “哦?为人母者,只要孩子未死,就会拼尽全力救治,这是一个母亲的心。”荆子言不动声色的说道“为什么石公子第一反应是这个女子为了讹钱呢?” “我。。。小人只是。。。”石兆丰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一时语塞。 “大人,您不是来问关于犬子的妾室的事情的么?怎么又扯到这个跟犬子毫无关系的人身上了?”石匪寂到底老道,上前一把抓住石兆丰颤抖的手,向荆子言问道。 “哦,是这样,一来呢,这个事儿比较奇怪,那个孩子被救了回来了,送孩子来的妇人却把孩子留在医馆自己走了,到现在仍然没有回来接孩子。二来呢,这件事儿就发生在原来的仁心医馆,现在已经转让,改名为知子药炉中。” 石兆丰闻言,脸上都开始不停的抽搐。“大。。大人,这真的不干我的事情。” “听闻,当初你求娶石家姑娘不成,仁心医馆便开始遇到各种事情,这些事,是否与石公子有关呢?”荆子言淡淡的问道。 “大。。大人,我。。我当初就是为了教训一下他们,得到白傲霜而已。” “这么说,你承认当初是你为了得到白傲霜而从中做了手脚?”焦震厉声呵斥道。 石兆丰畏于焦震的威严,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哆哆嗦嗦的说道“大人,,我当初只是找人敲诈了他们一笔钱财,这样他们如果拿不出来钱,我爹则同意给他们一大笔聘礼的,这样白家就同意让傲霜嫁给我了。除了找人敲诈他们,我真的什么都没干,我也没谋害他们性命。” “石庄主,你是堂堂钱庄庄主,也是为朝廷办事的,居然纵子如此,强娶民女,真真王法何在!”焦震大怒。 眼见儿子居然如此不经事,才几句就被人揭了老底,石匪寂怒其无用。但石匪寂到底是为朝廷办事,背景强大,焦震一个区区五品下的官员,还奈何不了他。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虽然犬子娶白家姑娘用了些手段,但我们石家娶她也是依了礼数,并未委屈她。” “既然已经娶了白家姑娘,那白家姑娘为何回了娘家?”荆子言问道。 “后来白炳炎大夫出事,白家姑娘受打击,精神出了问题,加上犬子媳妇当时身怀有孕,怕惊着孕妇,我们便让白家姑娘回娘家养病的。”石匪寂小心的回答道。 “人好的时候强娶,现在病了,你们就把人送回娘家,这让白家姑娘以后如何自处。”焦震依旧怒气冲冲。 “大人,当初把白家姑娘送回去时,我向白家做过承诺,如果她病情有所好转,便接回石家庄的。毕竟她已经是我们石家庄的人,我们不会不管她的。”石匪寂辩解道。 “石公子,说说吧,当初是用了什么手段?”荆子言问道。 “回。。回大人,此事并不是我办的,是陈公子帮我找人办的。”石兆丰胆怯的说道。 “当初我见白家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白傲霜嫁过来,心情苦闷,便找了几个朋友一起喝酒,我素来与沉致堂陈家公子交好,此事被陈家公子得知,便说白家仗着自己有些医术,自视清高,不把人放在眼里,他说会帮我解决此事,让我顺利娶到白傲霜。” “他让我不要管,后来我才得知,陈家公子找了几个人,在柳州府的郊区买了一个将死的孩子,送到仁心医馆,在医馆里想尽办法阻拦白炳炎医治,确保孩子死在医馆里,并且还是要有白炳炎耽误医治的成分在里面。” 石兆丰知道父亲会保他,索性就全盘托出了“等孩子死了之后,那几个人便纠集了一些人天天去医馆门口闹,要白炳炎赔偿。虽然孩子原本就是无救的,怪不到白炳炎头上,但这些人天天去医馆闹,也耽误医馆正常开门看诊,时间长了,白炳炎自然会受不了,一定会拿钱了事。” “后来事情果然如陈公子所料,白炳炎大夫拿钱了了事儿,但从此之后性格大变,此事一年后,白大夫入狱,白夫人才同意把女儿嫁给我的。”说道这儿,石兆丰反而没了之前的胆怯,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 第三十一章 医馆人心(十四) 又是沉致堂,焦震暗自赞叹荆子言的判断果然正确。 两件案子都出现了沉致堂,荆子言觉着这并非巧合。他继续问石兆丰,“石公子可知道当时陈家公子找了些什么人?” 石兆丰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见过他找的那些人,后来傲霜提过一嘴,说当初有个妇人带着孩子去了仁心医馆,妇人一直阻拦白大夫医治,导致孩子死在了医馆。” “你可知白大夫为左家公子诊病的事儿?”荆子言问道。 “回大人,小人自从娶到白傲霜之后,就再也没有对医馆做过手脚,说起来,白炳炎也算是小人的岳家,小人又怎么能去害自己的岳家。” 焦震冷哼了一声。“石公子,听说白傲霜如今神志不清,石公子就打算一直让她在娘家不闻不问了?” 石匪寂急忙上前说道“大人,自然不会,等白家姑娘病情好了,我们自然会派人接她回来。” “石庄主,您虽然是替朝廷办事,可朝廷法度也不允许对强娶民女,你儿子既然娶了白家姑娘,你们石家庄自然要承担起责任。希望石庄主能妥善处理此事,不然本官定然将此事上奏朝廷。”焦震严厉的说道。 石匪寂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大人请放心,我定会妥善处理此事。” 见没有更多的线索,焦震便带着荆子言离开石家庄。出了石家庄,张涛不满的说道“大人,那个石匪寂纵容儿子强娶民女,难道就这么算了?” 焦震无奈的说“虽然石兆丰娶白家姑娘用了些手段,可这些手段并非石家公子亲自实施的,更何况,就像石匪寂说的,虽然他们娶白家姑娘做妾,却也是过了媒聘,行了嫁娶之礼的。所以纵然我上凑朝廷,也只能凑石匪寂一个管教不严之罪,并无大过。” “如今,我们只能期盼石家会如石匪寂所说,接回白家姑娘,对她负起责任。”焦震叹了口气。 张涛一腔愤恨无处发泄,只能重重握了握跨在腰间的佩刀。 焦震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荆子言说道:“荆寒啊,你的判断果然没错,这两起案子都出现了沉致堂的身影,我们不妨去沉致堂走一趟。” 荆子言点点头,“大人,您还记得那天我们在风满楼吃饭时那个小二所说的,沉致堂的陈老板一直想请名医在沉致堂坐堂,我们先不要直接去沉致堂打草惊蛇,先拿到相关证据,再去找这位陈公子,没准儿我们还能有意外发现。” 焦震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一行人回到提刑司衙门,刚落座,外面捕快来报,知子药炉有人来找师爷。荆子言急忙让人进来,是紫苏。 紫苏分别向焦震和荆子言行礼,“奴婢见过大人,见过公子。” 荆子言问道“紫苏,你怎么此时过来了?是不是孩子的事有新的进展了?” 紫苏抬头回禀道:“回公子,姑娘让奴婢前来回禀公子,今日巳时时分,有一对夫妇过来接孩子,说自己是孩子的父母,昨日带孩子前来看病的是孩子的姨母,听姨母说孩子已经被救过来了,他们过来谢救命恩人,同时把孩子接回去。” 荆子言问道:“那孩子被接回去了?” “并未,姑娘以孩子还未痊愈,需要继续在医馆观察些时日为由,未让他们接走孩子,如今这两人医馆看着孩子,不肯离去。”紫苏回答道。 “走,我随你去看看。”荆子言说道。 “哎,师爷,等我一下,我随你一同前去。”焦震说道。 焦震同荆子言来到知子药炉,柳静颐见焦震一同前来,急忙上前迎接“见过大人,见过公子。” “柳大夫,听说昨日有人抱了个将死的孩子,被你救过来了,柳大夫真是年少有为,妙手回春啊”焦震赞叹道。“孩子呢?我看看。” “大人谬赞了,医治病人是大夫的本分。”柳静颐谦虚的说道,接着又吩咐芍药把孩子抱过来。 焦震接过孩子,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映入焦震的眼帘。这时,紫苏所说的那对夫妇走过来“草民见过大人。” “听说这孩子是你们的?”焦震把孩子递给柳静颐找的临时奶妈。 那男子说道“回大人,这是我儿子,已经八个月了。” “哦?你说这是你儿子,你可有凭证?”焦震继续问道。 “这孩子出生时,在左肩的位置有一颗黑痣。” 焦震看向柳静颐,柳静颐点点头,昨天她给孩子医治时,看到孩子的左肩上的确有一颗黑痣。 “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孩子身上有何记号,但凡见过孩子的人都会知道。”荆子言沉声说道。“你说孩子是你们的,那么孩子生病,你们做父母的为何不带孩子过来,非要让别人带过来?” “回大人,小民家境贫寒,没钱给孩子看病,本想着让孩子安稳的走的,想不到孩子的姨母非说城里开了一家新医馆,听说医术高明,非要带着孩子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孩子竟然真的被救过来了,小人真的是特别高兴。”男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像是说谎。 荆子言暗中观察夫妇两人的反应,男子看着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倒是那个女的,有些紧张。“你说昨日带孩子过来的是孩子的姨母,那么我想问下尊夫人,孩子姨母姓甚名谁,昨日是穿什么衣服来的,送孩子来的跟来接还自己的不是同一人,医馆必须谨慎!”荆子言语声低沉的说道。 那妇人咬了咬嘴唇,半掩在衣袖中的手紧紧的攥着衣袖边缘,断断续续的说道“孩子姨母姓。。。姓。。。” “怎么,连姨母姓甚名谁都说不上来?”荆子言冷冷的说了一句。 “这位兄台,你口口声声说是孩子姨母带孩子过来,那么你能告诉我孩子姨母姓甚名谁么?”荆子言看向男子。 男子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从容,说话也开始磕巴“这。。。这。。。她姓。。。” 此时柳静颐,上前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这位仁兄,孩子的姨母,不应该跟你夫人同姓么?难道你连自己夫人姓什么都忘了?” “内子姓俞”男子不假思索的说道。 “哦?那这个姨母自然也姓俞。只是尊夫人怎么就不记得自己姐妹的名字呢?”柳静颐继续说道。 “这。。。” 焦震冷哼了一声“我看要么是姨母不是孩子的亲姨母,要么就是你们不是孩子的亲生父母。至于谁真谁假,那就请二位去提刑司衙门的公堂上说一说了。” 男子一听,急忙跪下说道“大人,小人说实话,小人的确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内子也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只是姨母,并非孩子的亲姨母。” 焦震走到正堂的八方桌边坐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子,冷冷的说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小人姓张,名叫张乐,这是内子俞张氏,家住柳州府的郊县的小劳山上,这个儿子是小人的第三个孩子,孩子八个月出生的,有胎里带的病,经常憋气,大夫说这孩子活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家境贫寒,也没钱给孩子治病,我跟内子商量着,就这么养着,能养多长时间算多长时间。” “半个月之前,一个男子找上门来,说反正这孩子也活不了多久,在我们家也是累赘,不如把孩子卖给他,还能得一笔钱,养活其他两个孩子。” “于是你就把孩子卖了?”荆子言沉声说道。 “大人,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我们家已经揭不开锅了,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 “他们给了你们多少钱?”荆子言继续问道。 “男子说给我们一百两,整整一百两银子啊,我们多少年也挣不了这么多银子啊。有了这笔银子,小人就可以置几口田,盖一个大一点的屋子,让那两个孩子过的好一点。” “所以你们就把孩子卖掉了?”柳静颐听完,气不打一处来。 “小人家中,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家境实在贫寒,这个孩子又是个病秧子,跟着我们受罪不说,我们也没钱给他治病,我们只能卖掉他,这样还能养活我那一儿一女。”张乐无奈的说道。 “你可还记得那个男子长相?”相对于柳静颐,荆子言倒还算冷静。 “小人记得,他身形颀长,方形脸,眉毛很密,眼睛有些小”张乐顿了顿,想了下继续说道:“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男的眼神不好,眼看东西一直眯着眼睛。” “那你们怎么今天又回来接孩子了?”荆子言皱眉。 “今天早上,我们家来了一个男子,说我们家老三被救过来了,让我们来这个医馆接孩子。” “不是之前买孩子的男子?”荆子言问道 张乐点点头,“我之前并未见到那过那个男子,那个男子只是让我们把孩子接回来,说只要顺利把孩子接回来,什么都不要说,之前付的那五十两银子就归我们。” “五十两?不是说一百两么?”柳静颐不解。 “当初那个男子付钱的时候,说先给五十两,他要带着孩子去办一件事儿,事成之后,再付另外五十两”张乐悲伤的说着。“那个男子说,如今事情未办成,所以后面那五十两我们就别想了。” “这么说,我把你儿子救活,反而让你少赚了五十两银子,对你来说,我也算罪过了?”柳静颐讥讽道。 张乐急忙摇头辩解道:“不不,碰到您是我儿子的服气,说实在的,他毕竟是我亲生骨肉,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们也不会卖掉他。如今这五十两银子,也足够养活我们一家五口了。” 荆子言叹了口气:“带着你的孩子回去吧,不过你需记住,这个孩子是你们全家的恩人,你需要善待他。用这五十两银子置几口田,回去好好过日子去吧。今天的事,你无需对任何人说起。” “谢大人。”张乐磕头如捣蒜,柳静颐写了个药方,又吩咐林邂给孩子包了几服药,嘱咐道:“你们按照这个方子给孩子煎药,服药,好好照顾他,切记要让他远离带有花粉类的东西。” 张乐对柳静颐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这才和老婆带着孩子出了知子药炉。 第三十二章 医馆人心(十五) 看着张乐他们走出药炉,荆子言命寒撤和墨雨暗中跟着他们。 焦震不解,“荆寒啊,为何要跟踪他们?” “大人,既然那些人让张乐来领孩子,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阴谋可能败露。您觉着他们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张乐这一家么。” 焦震恍然大悟,不住的点点头,急忙吩咐张涛,“你们与师爷的护卫同去,一定要小心行事。” “大人,我有一种预感,抓住了这个勒索团伙,或许我们会有意外的收获。”荆子言冷冷的说道“大人您先回府衙,我再去沉致堂走访一下。” 焦震赞同。焦震为人正义,对这种敲诈勒索的行为愤恨不已,更别提是拿着婴儿的生命做代价。荆子言和柳静颐向焦震拱手行礼,目送焦震走出知子药炉。 荆子言看向柳静颐,赞许的说道,“颐儿,今日之事你做的很好,有这份不畏艰难的决心,你这药炉一定开下去的。” 柳静颐拱手行礼,“公子,柳静颐能有今日,全仰赖公子昔日的教导,公子对静颐的大恩大德,柳静颐没齿难忘。” “都是一家人,无需这么客气。以后开堂坐诊,还会遇到不少的事情,一切还需万事小心。”荆子言嘱咐道。 “这么看来,开馆第一天就能遇到这种坎儿,这柳州府的风不平静啊”荆子言沉声说道“以后,但凡这药炉里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当晚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么。” 说完,荆子言走出知子药炉。“我去一趟沉致堂,也许这件案子,不久就能水落石出了” “公子,我随您一起去。”柳静颐说道。 荆子言拒绝,沉声说道“如今你是这药炉的大夫,应该在这儿坐诊,更何况,如果此事真的与沉致堂脱不了干系,柳州府里新开的医馆,一定是沉致堂的目标,你更要谨慎,亲自在药炉坐镇。” “是”,柳静颐拱手行礼,目送荆子言走出知子药炉。 孩子送走了,却带给柳静颐不小的触动,“这世间真有父母为了钱,卖掉自己的亲生骨肉。”她又想到了自己,自己也是被卖掉的,幸而碰到了荆子言,要不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能不能有机会学医。 想到这儿,柳静颐心头升起一丝感伤。但也只是瞬间,自从被荆子言买下之后,她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想尽办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所以,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能矫情,她不是什么高门小姐,更不像柴若雪一样,深得公子喜爱,她的前路,只能自己挣。 这时,林邂拿着今日在外才买的药材名录来给柳静颐过目,柳静颐接过名录,仔细的看了起来,知子药炉刚刚开馆,任何事情,她都要亲自过问,确保不出任何差错。 突然,她的双眸紧蹙了一下,拿起那名录,指着其中一味甘草问道,“为何甘草的进药量是其他药量的一倍?” 林邂答道“哦,这是之前吴师兄在的时候定下的规矩,吴师兄说,甘草有祛痰止咳的作用,且价格便宜,如果有病人长期咳喘,可以服用一些甘草,也可以将甘草做成药包,佩戴在身上。” “可是这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咳喘还需要根据病症,对症下药才行,只用甘草,只是一时缓解啊?”柳静颐有些不解。 林邂叹了口气“自从师傅出事之后,我们医馆逐渐日薄西山,难以为继,吴师兄虽能坐诊,但是看不了严重的病症,只能用这种方法。” 柳静颐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名录递给林邂“这次就先按照这个名录准备药材吧,以后每天晚上,你都要清点药材,给我列个名录,我根据每日的用药量来准备第二天的用药。” “柳大夫,其实甘草的药效还是很好用的,师傅出事后,吴师兄有段时间一直咳嗽不止,用了些方子不见好转,吴师兄就用甘草做了个药包,每天戴在身上,一段时间后,师兄的咳嗽症就见好了。后来,吴师兄就一直把甘草包戴在身上。”林邂笑着跟柳静颐解释。 听到林邂的声音,柳静颐大惊,她记得,之前在禾儿的尸身上闻到了一丝甘草的味道。“也许这二者之间,有一定的关联。” 想到这儿,她急忙命紫苏安国公别院,看看能不能打听到禾儿遇害前,是见了谁。之前那她与荆子言一同去安国公别院时,并未有人知道,禾儿到底是去见什么人。她想,如果让紫苏私下去打听,可能会比官方打听到的东西要多。 毕竟,上次与焦震和荆子言一起,官府的人大张旗鼓的去问案,即便安国公府的人真的知道些什么,但为了维护安国公府的名声,任谁都不敢随意多言。 柳静颐让紫苏以给晏碗茗送药的名义去了安国公别院。不出半日,紫苏回来了。果然,不出柳静颐所料,紫苏从晏碗茗的一个二等丫鬟那里得知,禾儿遇害前,接到了一封信,因为这个丫鬟一直觊觎禾儿的位置,所以对禾儿的行踪格外关注,一直想拿到禾儿的把柄,从而把禾儿从原来的位置上拉下来。 禾儿看过信之后,便把信烧掉了,当晚便悄悄溜出了府里。只是那个丫鬟见禾儿烧信,找了个借口,把禾儿支出去,从火堆里抢出了那封信。 紫苏把那烧了半边的信带了回来。柳静颐接过信,被烧的只剩了一半的信纸上,落款处写着:表兄罗月白。 柳静颐的想法被验证了,禾儿所见的人就是罗月白。如今,如果有证据证明罗月白与吴海生是同一人,那么禾儿的案子就能告破了。 柳静颐急切的想把这一发现告诉荆子言,可荆子言并未归来,她在医馆里坐不住了,“紫苏,药炉里我走不开,你去沉致堂找一下公子,告诉他这件事。” 她听荆子言说过,沉致堂陈老板的外甥来了,他怀疑陈老板的外甥,就是白炳炎的大徒弟吴海生,也就是禾儿的表哥罗月白。 但并未有实证。 之前焦震派去京城近郊打探的人带回来的罗月白的画像,长相与吴海生并不一样。 柳静颐眉头紧蹙,不安的坐在正堂八仙桌旁,翻动着医书。失神间,听半夏叫到:“姑娘,有病人来了。” 柳静颐抬头,是一位有些佝偻的老妇人,领着一个咳嗽不止的小男孩前来问诊。“大夫,我孙子一直咳嗽不止,吃了好多副药也不见效,麻烦您给他看看”,老妇人目光热切的看着柳静颐。 柳静颐一边安慰老妇人“老人家,您别急”,一边给男孩把脉,随即问道“老人家,您孙子是否一进入冬季就咳嗽,这咳嗽已经有年岁了吧?” “大夫,您果然医术高超,我孙子今年8岁,这一到冬季就咳嗽的毛病,已经连续三年了,我们给他看了多少大夫,都无法治愈。”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前段时间,听说沉致堂药铺来了一个大夫,能治这种咳嗽,我们就去了,那大夫给开了几幅药,这药啊,吃着的时候见好,可是只要停了药,这咳嗽就又止不住了。” “我听人说,这儿新开了一家医馆,所以我就带他再来看看。”老妇人说道。 柳静颐一听老妇人去了沉致堂,眼神一亮,急忙问道“沉致堂那位大夫给开的药方,您可有带着?” 老妇人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沓药方,柳静颐急忙接过药方,打开一看,药方中皆以甘草为主,配以其他辅助药材。 “老人家,这甘草虽然有止咳的作用,却有依赖性,如果停药,咳嗽就会复发。”柳静颐拿着药方解释道“您孙子主要是因为肺气虚弱,到了冬季容易受到风寒邪气的侵袭,因而到了冬季就出现咳嗽的症状。” “我先给您开一副调理清热润肺的方子,调理肺气,您呢也要注意给孩子保暖,孩子身子骨弱,您督促他多动动,增强体质。”柳静颐一边嘱咐着,一边写方子,“您先按这方子服药,吃一剂之后,我再给他调整调整方子。” 见这大夫甚是年轻,老妇人一直疑心,但孩子的病症看了多个大夫,也不见好转,这孩子是家里的独苗,无论如何也得给他治病。 老妇人半信半疑的接过方子,去柜台上抓完药,留下诊金,便要离开。柳静颐上前拦住老妇人“老人家,此前沉致堂的大夫给您开的药方,可否留下一张给我?我有些用处” 老妇人疑惑的看着柳静颐,柳静颐解释:“老人家,我想研究一下孩子之前用过哪些药,了解一下孩子的身体情况,以后调整药方也有所准备。” 老妇人听完心下了然,从怀中拿出药方递给柳静颐。 送走柳静颐,柳静颐拿出紫苏带回来的那半张信纸,与这药方上的字迹两厢比对,果然,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第三十三章 医馆人心(十六) 禾儿的表兄罗月白是沉致堂的大夫,但是沉致堂对外并未说明自家药铺来了新的大夫,只是说自家外甥回来了,柳静颐怀疑陈老板的外甥就是禾儿的表兄罗月白。 但是这个罗月白是否真的与吴海生是同一人呢?这个吴海生,就像在柳州府消失了一样。 柳静颐在知子药炉的正堂里来回踱步,她不知道紫苏有没有找到荆子言。眼看着已经过了丑时,荆子言还未回来,她心下不安,眼睛不停的向外张望。不管了,她必须去找荆子言。吩咐半夏和芍药看好药炉,柳静颐一个箭步冲出门外。 柳静颐来到沉致堂,并未找到荆子言,焦急之下,一转身看到沉致堂对面的风满楼。她心头一动,走进风满楼,走上二楼,发现荆子言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独自饮酒。柳静颐上前拱手“公子” 荆子言眼眉一抬,看到柳静颐到来,嘴角一弯,说道“颐儿,你不在医馆坐堂,怎么跑来这儿了?” 柳静颐急忙说道:“公子,我让紫苏过来找您,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您。我发现禾儿临终之前一定见过罗月白,因为禾儿收到了一封落款罗月白的信,约她当晚去郊外的大柳树下相见。” 柳静颐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今天上午,一位曾经去沉致堂看过病的人给了我一张药方,我对比了禾儿收到的那封信,药方上的字迹与禾儿那封信的字迹一模一样。” “公子,您去沉致堂有没有见到陈老板的外甥啊?”柳静颐着急的问道。 荆子言摇摇头,“我去的时候,沉致堂的伙计说,陈老板的外甥外出看诊去了,还未回来,正好风满楼对面就是沉致堂,我想在这儿,也许会看见他。” “不过,你带来的这个消息,足够让衙门里公开拿人了”荆子言气定神闲的说道。 “颐儿,你把药方和禾儿的信给我,你先回药炉,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这几天一直监视沉致堂的捕快们,是时候请陈老板的外甥去府衙聊聊了。”荆子言说道“哦,对了,我已经让紫苏回药炉了,你路上没碰到她么?” 柳静颐摇摇头,也许是自己太着急了,没有顾得上看周围的人群。 柳静颐从衣袖中拿出药方和那半张信,便回到了药炉。虽然目前确定了禾儿的表兄罗月白与陈老板的外甥是同一人,但目前却无法确定他是否是吴海生。 “如果是吴海生,那罗月白身上,就背了不止一条人命”柳静颐心下想到。她突然想起,禾儿身上的甘草味道,她听林邂说过,吴海生一直把甘草做成药包挂在身上。 想到此处,柳静颐着急的回身,想去楼上再去找荆子言。心急如焚的她,未仔细看前方,回身抬腿间,直接与正要出门的荆子言装了个满怀。 荆子言一把扶住尚未站稳的柳静颐,温和的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柳静颐抬头,顺了口气,抬头看向荆子言“公子,当初我们去禾儿被杀的现场时,我当初闻到禾儿身上有一股甘草的味道,但是我给禾儿开的药方里,并没有甘草的味道,并且那会儿禾儿的病已经痊愈了。” “所以禾儿身上的甘草味道,只能是从其他地方沾上的。如果那个罗月白随身携带着甘草药包,那是不是就可以确定,罗月白就是吴海生?” 荆子言有些惊讶,夸赞了一番柳静颐“颐儿,想不到,你的观察和推断能力如此之强。有了这些线索,我们足可以审问那个罗月白了。” 柳静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一切都是公子教的好,更何况,即便能确定罗月白就是吴海生,也不能证明吴海生与白炳炎大夫的案子有关。” 荆子言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温和的说道的“没关系,如今找到这些线索,已经能够审问罗月白了,没准儿在审问的过程中,会有意外的收获。” “好了,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回药炉看诊,出来这些功夫,也许会有病人去看诊,案情如果有新的进展,晚上回宅里我讲给你。” 柳静颐不死心,但荆子言的话她不能不听,只好按下心中的好奇心,乖乖回到药炉。回到药炉后,见紫苏已经在药炉中等候,她灵机一动,便吩咐紫苏去提刑司衙门,盯着看看案情是否有新的进展。 当紫苏来到提刑司衙门外时,门外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提刑司衙外被围的水泄不通。紫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了前面,见公堂之上,提刑司使焦震在正座上正襟危坐,荆子言立在公堂左侧,书吏坐在公堂右侧,随时记录供词。 捕快们威风凛凛的立在左右,随着一声肃静,焦震拿起惊堂木,高高扬起,落下的瞬间,紫苏打了一个激灵。 “带嫌犯”焦震一声扬起。 张涛和另一兄弟陈阳押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虽然被押着,手上戴着手撩枷锁,但男子一直昂首挺胸,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不曾犯罪。 似乎是为了反抗,男子并不下跪。 “跪下”张涛呵斥道。 男子这才不情愿的朝焦震跪下。 焦震眉头一皱,声音微高:“堂下所跪何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作何营生” “大人,小人名叫李未,是沉致堂陈老板的外甥,一直在沉致堂做大夫。”男子昂着头,不懈的说道“不知小人所犯何罪,被传唤到此。” 焦震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叫李未,谁可作证?” “小人的舅舅,陈老板可作证!” 此时,一直未曾开口的荆子言,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你说你李未,那好,我们就请陈老板过来,问问你是不是叫李未。” 随后,一名衙差将沉致堂陈老板带进来。见陈老板走入,男子急忙向其哭诉“舅舅,您快救救我。” 陈老板向焦震拱手行了个礼,有些傲慢的说道“大人,小人是沉致堂的老板陈祺,这是小人的外甥李未,不止他犯了何事,让大人将他传唤至此?” 荆子言不急不慢的从书吏的书案上拿起一沓药方,递给男子,悠悠的问道“你可认识这些药方?” 自称李未的男子定睛看了看,说道“这些都是小人平时给病人开的药方,不知大人从何处得来?” 荆子言并不理会,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你承认这是你的笔迹了?” 男子点点头。得到确定的答复,荆子言从衣袖中拿出禾儿的那半封信,在男子面前展开,问道“那你可识得这上面的笔迹?这封信上的笔迹与这些药方的笔迹可是一模一样。” 男子仔细看了看荆子言手中的信封,脸色瞬间大变,急忙要去抢荆子言手中的信封,荆子言眼疾手快,快速后退一步,将信牢牢的拿在手中。 “大人,我这儿有半封信,信的内容是与人相约在郊外的大柳树下相见。落款处是表兄罗月白。”荆子言看向焦震,恭敬的说道。“这封信的笔迹,与这些药方的笔迹一模一样。” “什么?来给我看看”焦震急忙说道。 荆子言将信与药方呈到焦震面前。焦震俯下身,仔细比对了二者的笔迹,良久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他冷笑了一声,气定神闲的看向陈老板,微微一笑,“陈老板,你确定你的这个外甥叫李未,而不是罗月白?” 此时陈老板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他强装镇定的说道,“大。。大人说笑了,小人的外甥,就叫李未,小小人从未听过什么罗月白。” 荆子言不慌不忙的说道,“或许,陈老板您这个外甥,还有第三个名字,叫吴海生。” “什么?”焦震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荆子言。 荆子言扯了扯唇,说道,“让我来帮你们捋捋。你陈老板因为一直想请大夫去你那个药铺坐诊,好进一步提高你们药铺的进账。但是在这柳州府里,但凡有名的大夫,都自成一家,不愿去你们药铺坐诊,而愿意去你们药铺的大夫,医术确不高。为了逼名医就犯,陈老板你也算无所不用其极了啊。” 陈老板的双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大。。大人,小人冤枉,小人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求大人明察。” 此时陈老板依然没有了之前的镇定,豆大的汗珠开始不住的往下流。他抬起颤抖的手,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可汗水仍然不住的往下流。 “陈老板慌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荆子言冷笑道。 “没。。小。。小人没慌”陈老板磕磕巴巴的说道。“大。。大人说笑了”一向精明的陈老板,已经说不出的心虚,他不知道目前官府掌握了多少他所做下的事情。 “陈老板,不急,我们先从前前天这柳州府中的知子药炉开张说起。”荆子言悠悠的说道,虽然说的云淡风轻,但却重重的砸在陈老板的心上。 第三十四章医馆人心(十七) “前天知子药炉开馆,当天就去了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将死的孩子,让大夫看诊,原本妇人和他的同伙想的是,孩子死在医馆,他们能敲诈医馆一笔钱财,但是不幸的是,药炉的柳大夫医术高超,居然把孩子救回来了。妇人见孩子被救活,便把孩子扔在了医馆,第二日,还是孩子的亲生父母给接回去了。”荆子言冷冷的道。 “妇人一伙人钱财没有敲诈到,又怕事情败露,居然派人暗杀那对父母”荆子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幸好我们早有防备,在行刺时,抓住了那伙人,通过审问,我们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线索。”荆子言冷冷的看向陈老板。 此时的陈老板,整个身体已经抖成了筛子,强撑着站在公堂上。突然,荆子言厉声问道“陈老板不想知道那伙人都交代了些什么吗?” 陈老板艰难的抬起头,哆哆嗦嗦的说道,“小。。小人不想知道,大人断案,岂容小人僭越。” 荆子言冷笑“那伙人说,是沉致堂陈老板的儿子指使他们这么做的。” “他们说,陈老板的儿子说,一来这是一条生钱的路子,二来,这样也能使新开的医馆经营不下去,而沉致堂会拿出好心人的姿态,收留医馆里无处可去的大夫。” 焦震向来一身正气,见不得这种勾当,他强压着怒火,看向陈老板,良久才平复下自己要上前凑他的冲动,压着怒火问道,“陈老板,这件事儿,你不会不知道吧?不如我们请您儿子过来对峙可好?” 陈老板当即腿软了一下,跪在了正堂上。 “大人,这。。小人。。小人。。。”陈老板结结巴巴,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傲气。 “陈老板,不如让我继续帮你捋一捋”荆子言不紧不慢的说道,“陈老板你一直希望自己的沉致堂里有一位名医坐诊,在这柳州府里,你花重金聘请,可但凡稍微有点名气的,都自成一派,于是你便开始想起了歪主意,这注意便打到了原来的仁心医馆白炳炎大夫头上。” “但是白炳炎大夫医术高超,又有金针绝技,怎么可能去你那沉致堂坐诊,恰逢石家的儿子看上了百家的姑娘白傲霜,想纳为妾室,白家不从,你儿子便给石家公子出了个馊主意,就是当日用在知子药炉中的招数。我说的可对?” 荆子言没有看陈老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仅仅这样,并不能让白炳炎就范,于是你变想出了更恶毒的办法。其实你从很早就开始布局,先派人到仁心医馆里当学徒,但这一步实在是太慢,等徒弟出徒,自己开堂坐诊,起码要十年以上的时间,你等不了,所以就让你家这个对药有一定了解的人去学。” “但是,在柳州府,你陈家的人容易引起注意,但是适逢你远在京城的亲戚过来投奔你,这个人,就是你的外甥李未,但他的真名叫做罗月白。” “大人,我不是罗月白,我叫李未”一直跪在旁边的男子,依旧咬牙坚持。 “哦?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给禾儿的信上的笔迹,与你开的药方的笔迹一模一样?”荆子言冷冷的问道。 “这。。。也许是有人模仿我的字迹”男子心虚的说道。 “哦?是么?”荆子言悠悠的说道“自从你进入府衙以来,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你的面部没有任何表情,无论大人拍下惊堂木还是听到我揭露你的身份,你始终面不改色,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真的面不改色还是这面容之后,藏着另外一张脸?” 听到此,陈老板已经大惊失色,面色格外苍白。荆子言居高临下的看了看陈老板,又看向男子,讥讽的说道“瞧瞧,这才是正常反应。” 说罢,他向焦震拱手说道:“大人,我之前听说过一种易容之术,可令人改换颜面,医术高超的大夫,用药水可揭破这种易容术,请大人派人去请知子药炉的柳大夫过来。” 焦震闻言,即可命张涛去请柳静颐。半盏茶的功夫,柳静颐便随张涛带着药箱前来。荆子言朝柳静颐点点头,柳静颐从药箱中拿出一瓶配好的药水,让人按住所谓的“李未”,将药水倒在毛巾上,随后用毛巾在李未的脸上擦拭了一番。 做完一系列动作之后,柳静颐找准李未耳后的位置,手指稍微一用力,就从李未脸上揭下来一层脸皮,随即,一张苍白、惊恐的脸庞暴露在众人面前。 众人愕然。 震惊之余,焦震看向荆子言问道:“师爷,这,这就是你说的易容术。” 荆子言点点头:“大人,此人正是罗月白,前些日子,从罗月白家乡查访的兄弟带回来罗月白的画像,请大人过目。” 说罢,便命书吏将画像呈上。果然,此人正是罗月白。 焦震强忍着愤怒,拍下惊堂木:“罗月白,你还有何话说!” 一直坚称自己是李未的罗月白,在铁证面前,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傲气,身形一软,瘫了下去。 “公子,此人身上有很重的甘草味”。柳静颐此时插话。荆子言点点头,示意柳静颐站到一旁。 “在仁心医馆,你这有另一个名字,叫吴海生,我说的对么?”荆子言冷冷的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罗月白,继续说道,“安国公府的禾儿临死之前,身上被沾染了甘草的味道。而那天禾儿肯定见过你,一个人只有当药草味道极重时,才容易被他人沾染。而仁心医馆的林邂说过,他的大徒弟吴海生,因为常年咳嗽,所以一直将甘草做成药包佩戴在身上。” “刚刚柳大夫说过,你身上有极重的甘草味。”荆子言说完,走上前去,将其腰间的一个荷包扯下,他打开荷包,将荷包里的东西倒出,果然,是配置好的甘草。 罗月白见身份已经暴露,有气无力的说道“大人说的没错,我的确就是吴海生。” 荆子言并未给罗月白喘息的机会,直接厉声问道“当初左家庄左公子的时疫,是你动的手脚吧。” 此时,罗月白虽然惶恐,但依然嘴硬的说道“大人说我害了左公子,可有凭证。” 此时,久未言语的柳静颐说道,“你的表妹,禾儿曾经被我诊治过,当我要给她施针的时候,她曾经格外惧怕,说她表哥曾经警告过她,不要轻易让别人给自己施针。” 荆子言悠悠的说道,“按照她收到的那封信上的落款,她的表哥就是你罗月白吧,禾儿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你怕她泄露此事吧” 得知他们连此事都知道了,罗月白知道再辩解也是徒劳,便索性直接招了,“不错,左公子是我害的,禾儿也是我杀的” 焦震此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惊诧,坐在上首,气定神闲的说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害左公子,为什么要杀禾儿?” “小人本名罗月白,是京郊人士,自幼与禾儿青梅竹马,但因家境贫寒,无以立足,便南下投奔舅舅,舅舅是药商,我想跟着舅舅学点本事,赚些钱财,将禾儿明媒正娶。” 像是卸下了很大的负担,罗月白的语气突然轻松了起来,他不顾旁边一直试图阻拦的舅舅,自顾自的说道“我到了柳州府之后,找到了舅舅家,在舅舅家落脚后,舅舅也有意栽培我,我从小了解一些草药,舅舅见我有天分,便送我来仁心医馆学徒,我那时,天真的以为舅舅真的想栽培我。但是舅舅一直叮嘱我,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与沉致堂的关系,但要我经常向他汇报仁心医馆的动向,所以我在仁心医馆学医时也是易容。” 他回忆道“师父对我们师兄弟三人一直很好,尤其是见我学医有天分,也愿意倾囊相授。可是有一天,医馆里来了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将死的孩子,来医馆诊治,说是诊治,那个妇人却像是故意阻挠师父似的,一直推三阻四不让师父给孩子诊脉,结果孩子死在了医馆。那妇人就赖上了医馆,说医馆给孩子耽误了诊治,对师父不依不饶。后来还因此报了官。” “我一直觉着,这件事就是地痞无赖想讹钱,但是后来有一次我回沉致堂见舅舅,无意中听到了他与表弟的对话,我才知道,此事是表弟干的,而且得到了舅舅的授意。” “当时我不解,也就是那次,舅舅第一次问我,跟着师父学了多少,那金针绝技是否学到手了。舅舅让我加快速度,一定要让我尽早学会金针绝技。” 陷入回忆的罗月白,眼眸里透露出许多悲伤。“因为孩子的事情,师父备受打击,甚至有些神情恍惚,经常给病人开错药方。舅舅听到此事,便趁机上门,要师父去沉致堂坐诊,说去了沉致堂,师父的名声也许会慢慢恢复。” “陈老板的提议被你师父拒绝了!”荆子言沉声道。 第三十五章 医馆人心(完) 罗月白看了看荆子言,被他那凌厉的眼神震慑住。 罗月白怔忡的点点头,“师父说,学医之人,自己开堂坐诊才不枉所学。所以对舅舅的提议一直拒绝。舅舅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当得知我已经学会金针绝技时,舅舅便示意我除掉师父” 听到此言,焦震怒不可遏,“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这种行为,天理难容。” 见焦震大怒,罗月白不但没有胆怯,反而笑了笑,说道“大人,我们这种小人物的命,岂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是我舅舅,可手上也捏着我的命门。这么多年,我母亲一直多病,一直用药吊着,我们没钱买药,是舅舅一直接济我们,给我们钱财,还给我们药材,母亲才得以维持生命。” “母亲常说,我们一家,都要感谢舅舅,所以当我要来柳州的时候,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听舅舅的话,万事要以舅舅为尊。” “所以舅舅让你除掉师父,你就照办了?”焦震怒道 “我如果不按舅舅的话照做,舅舅就会给母亲停药,我不能拿我母亲的命做赌注。”罗月白咧了咧嘴,似笑非笑。“如今说出来,终于解脱了。” “按照你舅舅的想法,只要你学会了金针绝技,就能开堂坐诊,没必要非要除掉你师父,为何他非要除掉你师父?”荆子言淡淡的问道。 “舅舅说,只要师父在柳州一天,我的金针绝技就不能得到完全的发挥,他说在这个柳州府,只能有一个金针绝技。” 荆子言和焦震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世上居然能有如此恶毒之人。 “所以当左家来请师父去看诊时,我就用染了时疫的针盒装了金针,我知道只有这种大户人家的公子出事,才能引起官府重视,才能顺利除掉师父。”罗月白眼神涣散,毫无生气,“做完这件事之后,我知道天理难容,自己一定会遭报应的,后来为了缓解我这种压力,我给表妹禾儿写信,告诉她,不要轻易让别人给自己施针。”罗月白长呼了一口气。 “那你又为何将禾儿杀死?”焦震看着眼前这个青年,有些痛心,又有些惋惜。 “当我听说一个柳大夫在打听此事后,我怕事情暴露,便忍痛把她杀了。”罗月白轻飘飘的说完,那神情,就像杀死了一直小猫小狗一样。 柳静颐在旁边静静的听完,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为禾儿感到不值。 罗月白双眼无神,目光涣散的继续说道,“舅舅在得知,柳大夫打听此事后,就想除掉柳大夫,但是在一番观察后,发现柳大夫身边一直有高手保护,一直无法得手。后来更是得知柳大夫和官府的关系密切,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想到用孩子的招数想把柳大夫逼走,只是没想到,柳大夫医术如此高超,竟然把孩子救了回来。”罗月白苦笑了一声,自嘲的说了句“报应啊,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说完,罗月白突然仰天大笑了几声,精神极尽崩溃。焦震一声怒喝“来人,把他拉下去,关入大牢。” 见罗月白事无巨细的交代完了,一旁的陈老板也身子一软,瘫了下去。荆子言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扯了扯唇,似笑非笑的说道,“陈老板,令甥已经交代,你还有何话说?” 陈老板见事情败露,没有了刚踏入提刑司正堂时那趾高气昂之气。陈老板直了直弓着的身子,脸色苍白,扯了扯干瘪的嘴唇,长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小人也无可隐瞒了。” 他音调略带沧桑的说道“大人所料不错,的确是小人命人设计陷害知子药炉的柳大夫,只是柳大夫医术如此高超,居然把一个濒死的婴儿给救活了。也许这就是命吧,白炳炎大夫也的确是小人命人设计杀害的。 听完陈鹤鸣的供述,较真怒不可遏:“难道你真的因为白炳炎大夫不愿去你的沉致堂开堂坐诊,便杀害了他?” 陈鹤鸣无力的点了点头。 “你作为一个世代经营药材的药材商,这药材生意已经让你锦衣玉食,即便药铺里没有坐诊的大夫,仅抓药,即可让你转你盆满钵满,你又为何强求大夫去你的药铺坐诊?”荆子言沉声说道。 陈鹤鸣闭上眼睛,陷入了痛苦的回忆,良久,才听他出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祖上世代行医,我们家的家训也是以行医救人,悬壶济世。在我高祖父一辈上,家族达到鼎盛,高祖父成为宫中太医院之首,领太医院院正,官拜正三品。那是我们家族最辉煌的时期。” “后来曾祖父承袭我高祖父的衣钵,也成为宫中太医,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我曾祖父后来卷入宫中妃嫔的争斗中,后来东窗事发,皇帝大怒,涉事妃嫔被赐死,曾祖父作为参与者,也难辞其咎,曾祖父被赐死,我们家族后代禁止学医。” “我祖父本来承袭曾祖父的衣钵,在医术上颇有建树,可因为此事,祖父再也不能行医问药,祖父对此一直耿耿于怀,空有一身医术,却再也不能行医,因而一直郁郁寡欢,我们家族也开始衰败” “到了我父亲一代,祖父并未教授父亲学医,只教给父亲各种药材的名称,功效,为了维持生计,父亲便开始做起了药材生意。”陈鹤鸣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药材生意利润很高,我们家族开始慢慢好转。” “家族慢慢有了起色,父亲的脸上终于有了笑颜。在有一次年关祭祖时,父亲说自己终于不负祖宗庇佑,家族未在自己手里衰败。祖父听完,却勃然大怒,说我们家世代行医,行医才是行正道,做药商只是下下之道。”陈鹤鸣言语中有些悲痛。 “说罢,祖父气血身亡。此事之后,父亲一蹶不振,自此之后,我才知道,只做药商,即便把生意做到全大宸各个州、府,在祖父心中,依然只是下下道,未有行医救人,才是祖父所谓的上上之道。” “父亲一直觉着对不起祖父,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行医问药,即便是家族里的人不能行医,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实现祖父的愿望。”陈鹤鸣悲切的说道。“自此,我便立志,一定要请名医来我药铺中开膛坐诊。” 忽然陈鹤鸣咧了咧嘴,继续说道:“虽然我陈家不能学医,但可以聘请外姓人来我药铺中坐诊,这样能实现陈家行医问药的初衷。” “所以我便在柳州府内寻找大夫,来我的药铺坐诊,可但凡学有所成的大夫,都不愿在他人的药铺中坐诊。事出无奈,我才出此下策,想到用计逼迫白炳炎大夫的。”陈鹤鸣突然语气一软,“大人,我也是有苦衷的。” “这柳州府的自成一派的大夫不在少数,你为何非要白炳炎大夫去你药铺坐诊?”荆子言冷冷的问到。 “大人有所不知,这柳州府中虽然大夫众多,但真正能称为名医的,在这柳州府内,也就白炳炎。他的金针绝技冠绝柳州府,只有把他请到我的沉致堂,才真正配的起我祖上的名医之名。” 坐在正堂上的焦震,听完陈鹤鸣的供述,心中一阵寒意升起,他捋了捋美髯,强压着内心的怒火,扬起手一拍惊堂木,怒道:“你可知行医问药,悬壶济世的真正含义,只有真正的医者仁心,才能做到悬壶济世。名医医的是病人,是救人,而你却只是因为光耀门楣,完成你祖上的遗愿,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真的做的悬壶济世。” “你为了一己私利而杀人,谈何悬壶济世,你的行径又与那吃人的恶鬼有何区别!”焦震怒呵斥,“来人,将其押入大牢,等候宣判。” 早在大堂外围观的白夫人,见到陈鹤鸣招认,一个箭步冲入大堂,手举诉状,跪倒在正堂中:“大人,民妇乃白炳炎大夫的遗孀,民妇的夫君有冤屈,恳请大人为我夫君伸冤,还我夫君公道。” 荆子言在一旁,朝柳静颐点点头。柳静颐会意,拱手向焦震施礼:“大人,此乃此案中为陈鹤鸣所害的白炳炎大夫的遗孀,白夫人的女儿白傲霜也因陈鹤鸣之子的设计,被迫嫁入石家做妾,如今白小姐身患恶疾,白家被奸人所害,还请大人为白夫人做主,还白家一个公道。” 焦震点点头,命人接过白夫人手中的诉状,仔细阅读之后,说道:“白夫人,如今陈鹤鸣已经招认,是他命罗月白用感染了时疫的金针害死了左公子,嫁祸白大夫。如今本府就宣布你夫君白炳炎无罪。” 白夫人闻言喜极而泣,她向坐在正堂上的焦震郑重的磕了一个头:“民妇谢大人。” “如今你夫君沉冤得雪,本府也会督促石家,早日接回你女儿,让石家仔细照料你女儿,你也可以放心。”焦震安慰道。 白夫人摇摇头:“大人,如今民妇的夫君已经沉冤得雪,民妇在此也无挂碍了。如今女儿身患疾病,民妇不想女儿回到石家,如今民妇只想带着女儿离开这伤心地,也好让女儿静心调养,还请大人恩准。” 焦震无奈的点点头:“白夫人,如果你决意如此,本官也不勉强,你们母女有何需求,本官也会尽力相助。” 白夫人向焦震福了福身,转身走出提刑司大堂。 第三十六章 诡异钱庄(一) 禾儿之死与白炳炎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柳静颐见衙门里已无需她帮忙,便向焦震与荆子言告辞,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知子药炉。刚踏入药炉,早已等候在正堂的白夫人,立即迎上前来,将柳静颐引入上座,待柳静颐入座,自己便双腿弯曲,直直的跪了下去。 柳静颐急忙起身阻拦:“白夫人,您这是为何?赶紧起来,您真是折煞我了。” 白夫人抬头郑重的看着柳静颐,拒绝道:“柳大夫,您一定要受我这一礼,如果不是您和您家公子,我夫君的冤情,恐怕不知何时才能洗刷。” 柳静颐执意将白夫人扶起:“白夫人,当初我们以低于市场的价格盘下您的医馆,替您夫君洗刷冤情,就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更何况,此事如果不是我家公子坚持,仅靠我一人之力,也无法做到,您如果坚持要谢,就谢我家公子吧。” 白夫人这才起身,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打开盒子,说道:“柳大夫,这是我家相公这么多年来积累的行医心得,以及他遇到疑难杂症时留存的一些药方。我知道,普通的金银财宝您肯定不收,我别无他物,只能希望这些东西,能对柳大夫有所帮助。” 柳静颐顿时喜出望外。她看了看里面放着的东西,一本是白炳炎多年行医笔记,白炳炎将其都一一记录在册;另一本是疑难杂症集册,是他遇到的疑难杂症,以及用药记录;还有一些零散的药方,柳静颐拿起药方,仔细研究发现,这些药方竟然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 看着这些东西,柳静颐格外欣喜。“白夫人,谢谢您了,您给我的这些东西,比多少金银珠宝都能让我高兴。”柳静颐小心翼翼的合上紫檀木盒子,吩咐紫苏将盒子放入二楼,妥善放好。 “白夫人,您接下来有何打算?”柳静颐问道。 “我心愿已了,在此处已无牵挂,我想带着霜儿离开这儿,换一个地方,也许霜儿离开这伤心地,慢慢忘记了伤痛,或许病情就会好了。”白夫人说道。 柳静颐点点头,“那夫人可有想去的地方?” 白夫人摇摇头。“并无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们边走边看,也许会碰上霜儿喜欢的地方。” “夫人可带白小姐去看看青山绿水,寄情山水间,没准儿白小姐就会忘却伤痛。”柳静颐秀眸深邃,真诚的看着白夫人:“夫人打算何时启程,我为夫人践行。” “怎可劳烦柳大夫。我想尽快收拾行囊,带霜儿离开。迟了,我怕夜长梦多”白夫人有些伤感。 柳静颐会意,她明白白夫人是怕石家纠缠。“柳大夫,我想临行前,向你家公子致谢,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女无以为报,只能向荆公子磕个头,聊表谢意。” “夫人放心,此事我会为您安排。如今您只管去安排您的行程。”柳静颐向柳夫人拱手施礼,随后白夫人回到后堂准备行囊。 送走白夫人,柳静颐觉着身心巨疲。此时已是黄昏时分,知子药炉刚刚开张才几日,前来此看诊的病人并不多。 柳静颐吩咐林邂在药炉守着,自己则吩咐紫苏带上白夫人赠送的那个紫檀盒子、携芍药、半夏回到荆宅的颐和轩里,“姑娘,看您今日异常疲惫,可否是累着了?”紫苏问道。 柳静颐轻轻摇头。“紫苏,我有些心累。”此时的柳静颐,看起来疲惫至极。“紫苏,我记得师傅之前教过我,身为医者,一定要心怀悲悯之心,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可那陈鹤鸣与罗月白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为医者本分。” “学医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柳静颐愤愤的说着,秀拳重重的砸在书案上。 紫苏见柳静颐已是气急,急忙安慰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学医者,也并非都像姑娘一样是良善之辈。姑娘又何必为一个恶人而生气呢。” 说罢,紫苏吩咐芍药和半夏,“你们俩还不快去给姑娘备水,准备为姑娘沐浴更衣。” 待芍药和半夏为柳静颐备好水,便吩咐芍药和半夏门外守候。一直以来,柳静颐身边只有紫苏一人,沐浴也都只由紫苏伺候,如今虽然有了新的丫鬟,可柳静颐仍然只允许紫苏一人伺候她沐浴。 沐浴之后,紫苏为她换上女装,戴上遮蔽伤疤的面纱。柳静颐向来不在意妆容,再漂亮的妆容,也无法掩盖脸上的伤疤,索性,便不再在意。柳静颐从梳妆台前起身,回到花厅,在一张对椅上落座,吩咐紫苏将紫檀木盒拿来,她小心翼翼的打开紫檀木盒,从中拿出白炳炎的行医笔记,认真阅读起来。 良久,门外传来芍药和半夏的声音:“奴婢见过公子。” 柳静颐急忙放下手中的医书,起身相迎。说话间,荆子言已经迈入花厅。“静颐见过公子。”柳静颐福身向荆子言行礼,抬起头,疑惑的问道:“这么晚了,公子怎么到颐和轩来了,公子是哪里不舒服?”柳静颐边说,边将荆子言引入正座,自己则立在一旁。 “紫苏,去上茶”柳静颐轻声吩咐道。 柳静颐由荆子言抚养长大,多年来,柳静颐为荆子言请脉用药,从来都是她去觐见荆子言,荆子言亲自来到柳静颐的住处,这是头一次。 “颐儿,坐。”荆子言指了指正座旁边的座位,温和的说道。 “颐儿,今天出在提刑司衙门时,你的脸色非常不好,是否是因为罗月白的事情?”荆子言一语中的。 “公子怎么知道我是因为罗月白的事情?”柳静颐不解,辩解道:“我是身体不舒服而脸色不好。” 荆子言嘴角微微上扬,“颐儿,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我教你习武,教你读书,教你为人处事,自然了解你,你的神情变化,自然逃不过我的眼睛,更何况,如果你真的身体不舒服,此时的你,应该躺在床上,而非在这里读医书。” 柳静颐眼睑一垂,扯了扯唇努力的说道“我只是有些难受,医者的本分,师傅一直说,学医是一件特别伟大的事情,医者仁心,每一个医者都有一颗悲悯之心,行医救人,荣耀无比。可那陈鹤鸣和罗月白居然为了一己私利,害了两条人命,真是枉为医者,我觉着,有这样的同行,是医者的耻辱。” “颐儿,你要知道,并非所有的人,都能达到你师傅的境界。”荆子言沉声说道:“也并非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帆风顺的。谁都有这样或那样的苦衷,可你要知道,谁都不能因为自己的苦衷,而牺牲他人的性命。” 荆子言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更何况,此事,与罗月白是否是医者,没有任何关系,罗月白处于他舅舅的控制之下,即便不学医,他舅舅也会命令他去用其他办法杀害白炳炎大夫。” “真正的恶人,是陈鹤鸣。”荆子言掷地有声。“罗月白之所以能为他舅舅控制,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家人。” 柳静颐静静听着荆子言的分析,低头不语。“所以颐儿,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所要保护的人,才能不受他人控制,你可明白?” 柳静颐点点头。“公子,我只是怕,以后碰到这种阴暗的事情越来越多。我怕,自己会迷失。” “颐儿,抬起头来,看着我。” 柳静颐抬起头,双眼对上荆子言那深邃而有神的眼睛,荆子言温和的目光像月光一样撒入柳静颐的心房。“颐儿,不怕,纵然以后会看到各种人心险恶,也许以后我们会遇到更加险象环生的事情,但只要我们能守住本心,守住自己的善心,一切都能迎刃而解,见招拆招的。” 荆子言的话,安抚了柳静颐那忐忑不安的心。她明白荆子言所说,只有她自己强大,才能不受他人所控制,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她突然有些羡慕柴若雪,自己终究不是柴若雪,荆子言终究不会给她一个依靠。 可她也明白,她不能囿于儿女情长,也没有资格去贪恋儿女情长。对于她而言,荆子言能够收留她,抚养她长大,已经是大恩, 她不能再奢求更多。 她强忍住不让泪水留下来,良久才说道,“颐儿明白公子的意思了,只要颐儿守住本心,就不会迷失的。” 闻言,荆子言满意的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话她听进去了。 “对了,公子”柳静颐话锋一转:“白夫人已经打算离开柳州府,临行前,她想向公子道谢,多亏了您,白炳炎大夫才能洗刷冤屈。” “好,明日我去药炉,届时你可让白夫人来见我。” “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我也该回去了。你能不受这件事的影响,我就放心了。”荆子言说完,便起身离开。 “静颐谢公子开解。恭送公子。”柳静颐福身向荆子言行礼。 第三十七章 诡异钱庄(二) 翌日,卯时柳静颐便起身照例女扮男装,她洗漱完毕后,匆匆用完早膳后就去了知子药炉。她记挂着白夫人。也许是她救了婴儿的事被传开了,这一日来知子药炉看诊的人开始多起来。 知子药炉辰时开门,从辰时到巳时已经陆续来了七八个病人,虽然都是小病,但柳静颐已经很知足了,毕竟才刚刚开始。 看完药炉里等待的最后一个病人,已经接近午时。柳静颐起身舒展了下筋骨,紫苏见状,忙上前为柳静颐捶肩。“姑娘辛苦了。” 柳静颐轻轻摇头“紫苏,我好开心,我这身医术,终于有了新的作用,我的病人,也不再只是公子一人。学以致用,才能不断精进。” 说罢,她向门口望去。“姑娘在等公子?”紫苏问道。 “对,公子说过,今日他回来药炉的,白夫人要向他致谢。只不过不知道为何,还未过来?紫苏,现在什么时辰了?” “姑娘,这会儿已经午时了,兴许公子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姑娘别着急,咱们再等等。” 柳静颐边向外望了望,边轻轻点头。“我担心白夫人,我理解她的心情,她想尽快离开柳州府,省的夜长梦多。” 紫苏快步走向药炉正门外,向远处左右看了看,忽然看到远处公子正陪着焦震向药炉方向走来,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石家的大家长石庄主和他的儿子。 “姑娘,公子和焦大人来了。”紫苏飞快的跑进药炉里,向正在埋头读医书的柳静颐说道“随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石家庄主和石家公子。” “什么?”柳静颐大惊。她不明白公子的意思。“紫苏,你先去后堂,告诉白夫人,公子已经到了,还要告诉她,石家庄主和石公子也来了。” 说话间,荆子言一行人已经进入药炉。柳静颐急忙起身向焦震拱手行礼。“小人见过焦大人。”同时,又向荆子言行礼“公子。” 荆子言点点头,“静儿,去把白夫人请出来吧。” “公子,我已经命人去请了,请大人与公子稍座等候。”柳静颐恭谨的答道,同时将焦震和荆子言引入偏厅落座,并用余光瞟了下石庄主和石公子,又迅速低下头。 柳静颐的动作,未逃过荆子言的眼睛。“静儿,这是石家庄主和他的公子。”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柳静颐拱手,“石庄主,石公子,里面请。” 说话间,紫苏便扶着白夫人来到药炉正堂,正堂与后院之间,用一扇小门连接。穿过小门,白夫人从屏风后面出来,进入偏厅,抬眼便看到了坐在下首位置的石庄主和石公子。 白夫人心中一紧,随后坦然向焦震和荆子言福身行礼。“民妇见过大人,见过荆公子。” 坐在上首的焦震放下手中的茶盏,和颜悦色的说道:“白夫人,我今日与师爷前来,是为了你家白小姐的事情而来。为此,石庄主与石公子也来了。” “大人,民妇。。。”白夫人刚要说话,便被焦震打断了:“白夫人先不要着急,石庄主与石公子既然有意解决此事,还请夫人听一下石庄主所言。”说完,焦震朝石庄主方向看了看。 石斐寄会意。见白夫人无奈的点了点头,便起身说道:“白夫人,今日我携犬子前来,就是为了令爱一事。令爱既然嫁与犬子,便是石家人,如今犬子已经知错,想接令爱回到石家庄。我们石家定会善待她。” 白夫人摇了摇头。“石庄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石庄主也知道,霜儿的病,已经药石难医,我只想带霜儿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带她好好养病。” 说完,白夫人用帕子擦了擦泪水。 “白夫人啊,我这次来,就是想让犬子把霜儿带回去,我们石家定会善待她,给她请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治好她的病的。”石斐寄说完,朝儿子石兆丰看了一眼。 石兆丰急忙上前给白夫人行礼:“岳母大人,小婿此次前来,是真诚想接霜儿回去的。还请岳母大人给小婿一个机会。” 白夫人身子稍稍一斜,并不受礼。“石公子,我女儿只是你的一个妾室,我又怎敢以你的岳母身份自居。” “石公子,你的心意,老身代霜儿领受了,只是霜儿如今。。。”白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去了石家,反倒是给你们添乱。烦请石公子休书一封,放过她吧。” 石兆丰自然一急“岳母大人,您是霜儿的母亲,就是我的长辈,自然受的起我的礼。小婿此前多有得罪,还请岳母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婿,再给小婿一个机会吧。” 白夫人面露难色:“石公子,不是老身为难,实在是因为小女的病。。。。”随后白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手臂重重一甩,“罢了,石公子还是先见见小女再说吧。” 说完,白夫人向焦震施了一礼,“焦大人,荆公子,还请各位稍做,我去扶小女出来。” 说完白夫人回身,向内堂走去,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仍然不见人影。石兆丰有些耐不住性子,在偏厅里走来走去,显得格外焦躁。“丰儿,稍安勿躁。”石匪寂毕竟老道,言语间格外镇定。 终于,一阵笑声从内堂传来,随后一身白衣,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白傲霜被两个婆子架了出来。白傲霜口中发出一阵阵笑声:“爹。。爹。。” 突然间,她趁两个婆子不注意,直接挣脱了婆子的钳制,向坐在上首的焦震扑了过去,嘴里不住的念叨“爹。。你终于来看女儿了” 焦震大惊,吓的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迅速躲到一旁,荆子言见状,急忙上前护住焦震。 两个婆子急忙上前拉住白傲霜,可无奈没有意识的白傲霜,力气似乎格外大,婆子们又不敢使劲,怕伤了她。刚要拉住,白傲霜又朝石兆丰扑去:“爹。。。” 石兆丰急忙用双臂抱住白傲霜,“霜儿,我是兆丰,我是你的夫君。” 白傲霜像是听懂了,停止了挣扎,一双无辜的双眼,直直的看着石兆丰,又甜甜的叫了一声:“爹。。爹你怎么不认女儿了。” 石兆丰又试图纠正她:“霜儿,我是你夫君。” 突然白傲霜挣脱掉了石兆丰的桎梏,双手抱住头“夫君。。夫君。。不。。不。。你不是我夫君,你是鬼。。你是鬼啊。。” 说完便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浑身不住的颤抖。白夫人见状,心疼不已,轻轻上前安抚到:“霜儿,别怕,我是母亲。” 白夫人轻轻抱住白傲霜,也许是母子连心,在白夫人怀里,白傲霜慢慢冷静下来,白夫人轻轻将她扶起来,白傲霜双眼无神的看向四周,嘴里念叨这:“爹。。爹。。” 忽然,她眼神一亮,朝着石匪寂的方向走去,嘴里笑着:“夫君。。夫君,我们的孩子就快出生了,它一定会很可爱的。。” 石匪寂吓的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狼狈的躲开,语无伦次的说道:“这。。。这。。。快。。快把她拉开,别乱了辈分。”白夫人急忙上前,拉住女儿,轻轻安抚住她,命两个婆子送白傲霜回去。 见白傲霜离开,吓的语无伦次的石匪寄这才心有余悸的重新回到座位上,从衣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乱作一团的偏厅,随着白傲霜的离开恢复寂静。 “石庄主,霜儿的病,你也看到了,作为霜儿的娘,我自然希望她能回石家得到好的照顾,可如今霜儿六亲不认,我真的是怕她给石家添麻烦。”说罢,白夫人又摸了摸眼泪。 石匪寂早就没有了之前的镇定,见白夫人如是说,他静了静神,强压住心中忐忑,才缓缓开口说道:“白夫人爱女心切,我们也不好强求” 随后,他起身向焦震行礼:“焦大人,既然白夫人坚持,我们石家也不好强人所难,白夫人想要带霜儿离开,以后照顾霜儿,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不如这样,这些开支就由我们石家来负担。” 焦震看了看坐在右手边的荆子言,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开口说道:“如今,看白小姐的情形,也只能如此了,还请石庄主不要食言。” 石匪寂急忙说道“不敢不敢”说完,石匪寂拿出一个印信,交给白夫人:“夫人,这是我石家印信,拿着这个印信,不管夫人都到何处,只要有我石徽钱庄的地方,夫人都可以提出银两来。我会吩咐下去,夫人大可放心。” 石兆丰也急忙上前,从衣袖中掏出两张银票:“岳母大人,这是一千两银票,岳母大人可做路费使用。岳母大人再多买几个丫鬟,路上照顾霜儿,以后,就请岳母大人照顾霜儿了。” 白夫人起初并不想收。还是焦震开口劝到:“白夫人,你就收着吧。以后照顾白小姐,有的是需要银子的地方。您一个妇道人家,如果没有金钱来源,白小姐也会跟着吃苦的。更何况此事因石家而起,石家也应该负起责任,白夫人就不要拒绝了。” 白夫人点点头,不过只收下了银子,并未收印信。“石庄主,银子我就收下了,印信就罢了,我们上路后,也不知道会去何方,也不知道会在哪儿落脚,这个印信可能也用不上。” “只是”白夫人朝着石兆丰说道:“还请白公子休书一封,这样如果霜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还能在白家受一炷香火。”石兆丰如今见了白傲霜,只想快点摆脱她,听白夫人如是说,他看了看石匪寂,石匪寂并未开口,知道这是默许了,便假意说道:“霜儿嫁与我,也未曾享过多少福气,如今终归是我福薄,无福消受,如此只能放过霜儿了。” 柳静颐见状,吩咐紫苏拿笔墨过来,石兆丰当即休书一封,给了白夫人。 石庄主见状说道:“白夫人既然坚持不要这印信,那我随后让人再送一些银两过来,白夫人总要有些银两傍身才好,这样白小姐也能少吃些苦头。” 焦震见石匪寂和石兆丰已经表态,便知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对白夫人说道:“白夫人,白炳炎大夫的冤案是官府的责任,本官在这向白夫人赔罪了,如今白夫人执意要离开,本官也不好挽留,只是前路艰辛,白夫人一路多保重。” 白夫人向焦震还了一礼,又郑重向荆子言行了一礼。“荆公子,老身在此谢过了。” 荆子言坦然受礼,拱手还礼道:“白夫人,前路艰险,一路珍重。” 随后,焦震与荆子言走出知子药炉,石匪寂与石兆丰也紧跟其后,走出药炉。 第三十八章 诡异钱庄(三) 柳静颐目送他们离开知子药炉,这才明白荆子言为何非要带石家过来。她明白,荆子言是想帮助白傲霜彻底从摆脱石家,而这需要焦震的主持。如果没有焦震这个官方身份,石家极有可能对白傲霜彻底不闻不问了,但一旦白傲霜有所好转,他们还会继续纠缠。 想到这儿柳静颐进入后堂,来到白夫人她们的住处,见白夫人正谨慎的收起那张休书。白夫人见柳静颐进入,急忙向她行礼。“柳大夫,您和荆公子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母女没齿难忘。” 柳静颐急忙扶助白夫人:“夫人不必多礼,如今石家已经不会继续纠缠白小姐了,您和白小姐可安心离开,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安家,对白小姐的病情恢复也是极其有利的。” 白夫人点点头。此时刚刚还蓬头垢面的白傲霜,已经梳洗整理完毕,来到白夫人面前,沉静的行了个礼:“母亲,柳大夫。” 白夫人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不敢相信。“霜儿。。。你是我的霜儿么?” 白傲霜点点头,泪流满面:“是,我是霜儿,霜儿回来了。” “那。。那你刚刚。。”白夫人又惊又喜,有些语无伦次。 “母亲,是柳大夫教我的,她让紫苏姑娘给我带话,如果要想摆脱石家的魔爪,就必须让他们相信,我的确已无药石可医。”白傲霜说道:“多亏了柳大夫这些天给我施针用药,空闲时还过来开解我,不时让紫苏姑娘过来陪我聊天,渐渐的,我才恢复了神智。” “母亲,如今父亲的冤情已昭雪,我们就离开柳州府吧。” “好好好。”白夫人惊喜万分,不住的点头:“好好好,以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这就去雇一辆马车,收拾妥当我们就上路。” 随后,白夫人又拉着柳静颐的手,说道:“柳大夫年少有为,以后定会名扬天下,只是这柳州府虽小,却也是龙潭虎穴,险象环生,柳大夫万望保重。” 柳静颐点点头。“白夫人,这一路上,还得让白小姐继续假装,等出了柳州府,确保安全了,再恢复神智也不迟。” 白夫人和白傲霜郑重点点头。门外传来半夏的声音:“姑娘,石家来人了,说是来给白夫人送银两的。” 柳静颐和白夫人到药炉正堂相迎,来人是石家的管家。“白夫人,小人是丰我们庄主之命,来给白夫人送银两的。我们家庄主说,这一路上艰难险阻,用银子的地方多,还请白夫人不要客气,万望笑纳。”说完,他命随从递上一个小盒子:“夫人,这是一万两银票,这些银票,以后夫人无论到何地,都可以安置宅院,购买下人照顾白小姐的。” 柳静颐看向白夫人:“夫人,您就收下吧,前路艰险,有些银两傍身,定然是好的。” 此时从后院传来阵阵怪异的声音:“爹。。。爹。。。”吓的管家一个激灵,急忙说道:“小人银两已经送到,如果夫人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小人就告退了。”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知子药炉。 柳静颐与白夫人相视一笑,芍药来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夫人,您准备一下,等马车备好,早些启程吧。”柳静颐说道。 白夫人这才去后堂,让婆子夹着疯疯癫癫白傲霜上了马车,这两个婆子,一直在白家做事,忠心耿耿,她得带走继续照顾白傲霜。 送走白夫人母女,柳静颐回到药炉中,已经是申时。“姑娘,忙了这大半天了,您还没有午膳呢。”紫苏说道。“我去给姑娘准备饭菜。” 柳静颐这才感觉,自己的确有点饿。她朝紫苏点点头:“你去吧,白夫人的事儿解决了,也让我放心不少,现在的确有些饿呢。” “紫苏姐姐,让奴婢跟您一起去吧。”一旁的芍药说道,芍药心思活络,她知道自己被卖的是死契,这辈子只能任凭柳静颐发落,只有伺候好这个小主子,以后才能有活路。所以芍药拼命的在柳静颐面前表现自己。 紫苏自幼跟在柳静颐身边,芍药的这点心思,她一眼就看的出。这些日子以来,她见芍药手脚勤快,是个可造之材,只是年纪尚小,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容易惹事,相对来说半夏更为稳重。 “紫苏,你就让芍药跟你去吧,带上半夏,让她们也学一学,以后这些打扫做饭的事情,你可以交出去了。”柳静颐和善的说道。 “是。”紫苏带着芍药和半夏去了后堂的厨房。 眼下没有病人,柳静颐吩咐林邂在楼下守着,自己转身去了二楼。走上二楼的休息厅,柳静颐半倚在床上,梳理着今天石家人的表现。 她心底升起一阵寒意。“石家当真是凉薄,终究白傲霜的因石家而致病,如果不是焦震的身份,他们似乎根本不想管。” “白傲霜究竟对石家来说,算什么呢?”她终究还是觉着有些意难平。陷入沉思中的柳静颐,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良久,紫苏的声音传来,“姑娘,饭菜准备好了” 柳静颐缓缓睁开眼,从床上做起来。“紫苏,我睡了多长时间?” 紫苏笑道,“姑娘睡了半个时辰了,来,起来吃点东西吧。”说罢,她扶着柳静颐坐在矮几旁。 芍药和半夏将饭菜端上桌,散发出阵阵香气的莲藕排骨汤,柳静颐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真香。”她发自内心的赞叹道,一盘精致的山药红豆糕点心,还有一份炙猪肉,还有一个简单的青菜。 “好丰盛啊。,紫苏,你手艺见长啊?”柳静颐笑道。 “姑娘,这是芍药的手艺。”柳静颐惊讶,望着芍药笑笑:“想不到你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呀,看来我以后就有口福了。” “姑娘谬赞,芍药愧不敢当。”芍药行礼说道“只要姑娘吃着顺口,就是奴婢的造化了。” 柳静颐急忙拿起筷子,尝了尝那道山药红豆糕,甜而不腻,“嗯。。。。好吃好吃。。”柳静颐赞叹道。“来,你们坐下同我一起吃吧。” “奴婢不敢。”芍药和半夏急忙说道。 柳静颐嘴角微微上扬,温和的说道:“在我这儿,没有那么多规矩的,你们只要在工资条面前守住规矩就行。”说罢,招呼着她们坐下,一同用膳。 芍药和半夏踟蹰不前,柳静颐向紫苏使了个颜色。紫苏将他们俩按到矮几前的座位上,笑着说道:“姑娘让你们座,你们就只管坐。姑娘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你们俩用心伺候姑娘,好处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奴婢定会对姑娘忠心耿耿,用心为姑娘做事。”芍药和半夏异口同声的说道。 柳静颐点点头,看了看紫苏。 紫苏会意,从衣袖中拿出两个钱袋,递给她们,“这是姑娘赏你们的。” 芍药和半夏见状,赶忙双膝跪地:“奴婢无功,不敢领受姑娘们的赏赐。” 柳静颐让紫苏将她们扶起来。“拿着吧,我知道,知夏姑姑当初买你们是死契,所以月钱也就只有500个铜钱。这个我改变不了,但我会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你们手头更宽裕一点。”柳静颐柔声说道。 “以后你们跟着紫苏,多学一些。我不求你们各有所长,只求你们要忠心耿耿。对于欺瞒背主的行为,我绝不容忍,一经发现,即刻发卖出去,绝不留情。”柳静颐绵力带针的说道。 “奴婢们绝对不敢背主。”芍药和半夏说道。 毕竟不是紫苏,自幼跟在柳静颐旁边,与柳静颐一起吃过苦过来的,柳静颐对她们有所防备也是在情理之中。 “赶紧来吃饭。”柳静颐眨了眨眼,说道。用完膳,柳静颐皱着眉头起身。 “你们把这儿撤下去吧。”紫苏吩咐道。 “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紫苏问道。 “我在想石家,总觉着石家人不简单。”柳静颐言语间透露出一丝担忧。“我有一个预感,石家藏着一些事情,我怕石家会对公子不利。” “这。。。”紫苏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姑娘,不如您把您的担忧告诉公子。” 柳静颐眉头紧皱,摇了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测,目前并无实证,也许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公子在衙门任师爷,也算半个官家的人,石家纵然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对公子不利。”柳静颐自我安慰道。 说罢,她又重新坐回书案边上,拿起医书读起来。突然,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朝紫苏说道,“紫苏,你明日如果见到墨雨,让他务必保护好公子。” “还有,你去把这几日的账目拿过来,一会儿我们来清点一下账目。” “是”说完,紫苏向楼下走去。 不一会儿,紫苏拿着这几日的账目来到柳静颐跟前。二人清点了知子药炉开馆以来的账目,终于有了些许进账,但尚不能平衡收支。 紫苏苦笑。 “姑娘,这些日子,我们净赔本赚吆喝了。”紫苏嘟囔着。 柳静颐噗嗤一笑:“医馆是以治病救人为主,怎们能只想着赚钱呢。好了,医馆刚刚开馆,我这名气还比较小,所以来这儿看诊的人不多,慢慢多了就好了。“ 第三十九章诡异钱庄(四) “姑娘,这几日,我们总共才进账了十两银子。”紫苏抱怨道。“要不是您还出诊看病,我们这药炉根本维持不下去。” 柳静颐笑了笑,安抚道“我们才刚刚开始,慢慢来么,更何况,我是缺了你吃了,还是缺了你穿了。” 紫苏摇摇头,随机又说道,“姑娘,白炳炎大夫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姑娘终于不用再为白夫人操心了。” “听说现在沉致堂因为陈老板入狱,群龙无首,陈老板的儿子正打算转让这药材铺呢。”紫苏消息向来灵通。 “惯子如杀子,陈老板溺爱儿子,不肯让其吃苦受累,以至于他儿子无法撑起陈家的家业。”柳静颐感慨道。“不知道公子是否知道了这个消息,紫苏,晚上回宅里时,你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幼惜姑姑,其中利害让幼惜姑姑去跟公子考量吧。” 紫苏点头。“姑娘,天色已晚,我们回宅里吧,想来今天不会再有看诊的了。” 柳静颐点点头。起身携紫苏回颐和轩,换上女装,柳静颐去正厅荆子言请安。 “静颐见过公子。” “免了” “公子,听说沉致堂要转手了。” 荆子言颔首,温和的说道:“此事,我已经让幼惜去办了。” “颐儿,你可知今日为何我回带石家去见白夫人?” “公子是希望彻底解决了白夫人的后顾之忧?” 荆子言赞许的看了看柳静颐:“颐儿,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的确学了不少。进步越来越大了” “还不是公子教的好。” 荆子言笑笑,从身边桌案上拿起一本书,说道:“颐儿,这是前几天我去书局找书时,发现的一本古书,你来看看。” 说罢,荆子言将书递给柳静颐。柳静颐结果书一看,顿时两眼放光。“这本《医书注经》是前朝的一位有着医仙之称名家所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留名,但这本书对学医的人来说,极具价值的。” 柳静颐有些激动,眼神期待的看着荆子言。 “这本书我已经命人重新修葺装订了,知道你对医书情有独钟,拿去吧。”荆子言扯了扯唇。 柳静颐急忙双膝跪地,恭敬行礼:“静颐谢公子。” “起来吧。”荆子言笑了笑。 “哦,对了,公子,我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荆子言疑惑的看向柳静颐,“怎么了?” “我。。我总觉着,石家背后有一个阴谋,但又不知道是什么,还请公子小心为上。”柳静颐说道。 荆子言似乎并不惊讶。“知道了,下去吧。” 柳静颐向荆子言福了福身,退出正堂。 看着柳静颐退出正堂,荆子言收起笑意,沉声说道:“幼惜,让你查的石家,你查的如何了?” 幼惜答道:“回公子,石家是皇商,石徽钱庄是户部参股的钱庄,全国各地都有分号,之前静姑娘看诊的言家,家主言学晟曾经官拜户部尚书,因为年纪已大而致仕,现在的户部尚书是言学晟的学生林棋睿。” “原来背后是户部,怪不得”荆子言冷冷的说道,“石家能通过如此龌龊的手段,强迫民女,能如此有恃无恐,背后势力肯定不简单。” “现在圣上迟迟不立太子,各方势力已经蠢蠢欲动了。”幼惜说道,“且圣上一直未立后,所以除了。。。”幼惜顿了顿抬头看了看荆子言,继续说道,“并无嫡子。” “如今圣心未明。几位皇子都在拉拢自己的势力。如今势头正盛的,是四皇子和五皇子。” “那五皇子与言小姐的婚姻,也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了。”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对了,幼惜,那个石兆丰执意要取白家女儿为妾,那这个石兆丰的妻子是谁?”荆子言像是想起来什么冷冷的问道。 “回公子,石兆丰的妻子,算起来也是石家人,说是庄主石斐寂收养的一个义女,起名石双木,在这个孩子七八岁的时候,被领回石家,十二岁便嫁给了石兆丰为妻。” “不知道其来历?” “目前并不清楚她的来历。” 荆子言陷入沉思,默念着:“石家。。石家。。” 几日后,荆子言按例去提刑司衙门点卯,却见石晖钱庄管事慌忙来报:“大人,不好了,我家庄主请您即刻去钱庄一趟,钱庄出大事了。” 焦震与荆子言即刻带着捕快门来到石徽钱庄,见钱庄门口已经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大门紧闭。 管事上前推开大门,却见庄主石斐寂瘫坐在座椅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一群人围在其周围,不知所措,荆子言即刻上前试探其气息,又为其把脉,“大人,还好只是昏迷。”随后便命人散开,让周围空气保持畅通。 “快,快去知子药炉请柳大夫。”焦震救人心切,急忙吩咐道。 “出什么事了?”焦震忍不住问管事。 “回。。回大人,钱庄存钱的地库,失窃了。”管事脸色极为难看。 “你说什么?”焦震脸色大便,连声音都变了。“一共有多少?” “回大人,白银二十万两。” 荆子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小数目。 说话间,柳静颐已经来到钱庄。“焦大人,公子。” “快。柳大夫,赶紧来给石庄主诊治。” 柳静颐见到已经人事不省的石庄主,沉了沉精神,上前为其诊脉后,从随身药箱里拿出一粒药丸,让其服下,为其扎了一针,又吩咐人为其喂了些许水。良久石庄主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在慢慢恢复。 见焦震站在眼前,石斐寂挣扎着要站起来。焦震急忙阻拦道:“石庄主刚刚恢复,还需好好静养才是,来人,将石庄主扶到偏厅休息。” 管事将石斐寂扶到偏厅的一张罗汉床上,让他靠在软枕上。“石庄主,您这是一时急火攻心。”柳静颐说道。 石斐寂万分无奈,颤抖的说道,“大人啊,钱庄失窃了。。二十万两白银啊,。。。求大人一定为小人找出凶手。” 荆子言沉声道:“石庄主,石家家大业大,二十万两白银,不至于让石庄主如此吧?” “哎,大人有所不知,这二十万两白银,是户部的官银,是用来发军饷的。”石斐寂颤颤巍巍的说道。 荆子言不解。“户部的官银,为何要存在石家的钱庄里?” “大人有所不知,这石徽钱庄,是户部参股的钱庄,我们家占七分,户部占三分。户部为了保证军饷的安全,一般不在路上运送银两,而是通过石家在各地的钱庄,将银两存在钱庄,给前方将士发放银票,将士们通过银票来钱庄领取军饷。” “每年户部都会播发专门的银两存入钱庄,来发军饷。”石斐寂有气无力的说着。 “可是户部的银两,也得通过运送才能送到各个钱庄分号吧?”荆子言沉声问道。 “大人,是这样,石徽钱庄在京城有分号,户部先把银子存入京城的分号。京城分号清点银两入库,钱庄制作相应的银票样本上缴户部,户部审批之后,钱庄便开始大面积制作军饷专用银票,统一上缴户部。”石斐寂继续解释。 “各驻军所在都督向户部申报当地的军饷所需数额,户部根据各地需求向各驻军总督分发军饷银票,京城分号再向驻军各地钱庄划拨各地军饷数额,驻军各地钱庄则根据数额直接在当地准备银两。各地总督拿到军饷银票之后,直接将银票发放给将士,将士再拿着银票来钱庄兑换银两。” “军饷银票是特质的,不会有人作假,也能防止有人冒领,各个环节都能确保万无一失。”石斐寂又叹了口气,“可今年的军饷,却在钱庄总部失窃了,大人,这也是抄家灭门的死罪啊,万望大人一定将这二十万两银子找回来啊否则小人一家老小的命就都没了。。”此时的石斐寂已经涕泪纵横,浑身不断的颤抖着。。。 “此事事关重大,须马上上报朝廷。”焦震说道。 “大人。。能否缓缓?”石斐寂颤颤巍巍的拱手向焦震请求道。 “石庄主,此事刻不容缓啊。”焦震沉声说着。 “大人,此事一旦上报,我们石家一家老小可就没活路了啊,小人恳请大人给我们石家留条活路,求大人了啊。。”石斐寂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直接跪在递上不住的磕头。 焦震思索了片刻,说道:“石庄主,此事想瞒是瞒不住的,朝廷一定会派人详查此事,等到朝廷派人来的时候,石庄主就完全没有分辨的余地了。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上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啊。” “钱庄失窃,此乃大罪,石庄主一定会先领一个管理不严之罪,可仍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此事不是石庄主参与谋划的,石庄主仍有一线生机”焦震严谨的分析道。 “哦,师爷啊,你马上把其他事情先放一放,全力侦办此案。”焦震说道。 “是。只是,大人,此事还需谨慎进行,否则传扬出去,有损朝廷颜面不说,也会对办案不利。”荆子言谨慎的说道。 焦震慎重的点点头。“即刻回衙门,拟凑章。” 第四十章 诡异钱庄(五) 荆子言吩咐柳静颐守着石斐寂,确定他无恙之后再离开。自己则与焦震等人马不停蹄的回到提刑司衙门。 “大人,此事必须尽快查出真凶,找回银两,否则迟则生变。”荆子言音调沉重。 “师爷在担心什么?”焦震不解。 “大人,这石家钱庄,是官民合股,朝廷用它来发放军饷,民间用它来存放银两。此次军饷失窃,事关社稷,一旦前方将士拿不到军饷,则会影响军心。而在民间,如果知道钱庄被盗,存款之人如果听说此事,定会觉着钱庄不安全,一旦民众觉着钱庄不安全,他们会怎么做呢?”荆子言声音依旧低沉。 焦震一愣,不假思索的说道:“那当然是赶紧过来把银两取出来啊!”焦震瞬间领会了荆子言的意思,惊的用手捂了捂张大的嘴巴,结结巴巴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如果被民众知道了,民众会过来取钱,如果钱庄储备银两不足,就会发生无法兑付的事情?” 荆子言颔首,颀长的身形没有一丝摇晃。“大人,如果钱庄无法兑付,民众手中的银票就会变成一张废纸,那么此时,会发生什么呢?” 焦震大惊,几乎是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你。。你的意思是,会发生动乱?” 焦震惊讶于荆子言的心思,磕磕巴巴的说道:“不。。不会吧。。。” 荆子言冷冷的说道:“但愿吧!小人只是习惯于凡事往最坏处打算,然后尽人事,听天命” 尚未从震惊中走出来的焦震继续说道:“师爷。。所说的准备,是什么准备呢?” “大人不妨先将提刑司衙门府库的库银清点备好,加派人手看管,再与知府大人商议,借用一下知府衙门的库银。我估计这两府的库银,应该柳州府内的兑付足够了。怕的是其他各地知道后,同时发生挤兑现象,那就麻烦了。”荆子言冷静的分析道。 “大人,我们查案的同时,也得让石斐寂统计各地钱庄情况,对各地钱庄加派人手看管,及时掌握动态,才能以不变应万变。如果钱庄失窃一事被传播出去,我们要用最大的人力,来保证消息只在柳州府内传播,那样事态才能被控制。” 焦震震惊之余,急忙点头。“好,我马上派人去办。” 荆子言接着说道“大人,您现在赶紧写奏折,将此事上报给朝廷。我猜,朝廷会派钦差大臣来查此事。” 此事,焦震对于荆子言,只剩下佩服,良久才回过神来:“等。。等会,师爷,这都是你的猜测,万一不会发生呢?” “不发生最好。”荆子言扯了扯唇,不带一丝温度:“大人,我再去石徽钱庄被盗现场看看。”说完,荆子言抬腿出门,留给焦震一个颀长的身影,留下一脸懵的焦震。 焦震轻轻摇了摇头。“哎,年轻人啊,太自以为是了啊。” 说罢,焦震开始认真拟奏折。 焦震声音不大,普通人听不见,却瞒不过自幼习武,内力身后的荆子言。他冷笑了一声,朝着石徽钱庄的方向走去。 再次来到钱庄,柳静颐还在照顾受到过度惊吓的石斐寂。见荆子言前来,柳静颐迎上前来:“公子,石庄主已经大好。” 荆子言颔首。“石庄主,可否让人带我去一下被盗的地库?” “大人,我亲自带您去。”石斐寂慢慢从床上站起,虽然依旧虚弱,却也能够独自行走。荆子言不忍心见状,不忍心:“石庄主,还是派人带我去吧。” 石斐寂摇摇头。“大人有所不知,这钱庄地库的大门,是我请专门的机关术,门上的锁,一共需要三把钥匙,一把在我手里,一把在管事手里,一把在副管事手里,只有这三把钥匙聚在一起,才能真正开启地库的大门。” “如今这三把钥匙在什么地方?” “回大人,事发之后,我命人查过这三把钥匙,我的钥匙,掌柜和副掌柜的钥匙都在,没有丢失过。小人的钥匙都是放在小人的随身内衣中,贴身保管。并未丢失过” “好,请石庄主将掌柜和副掌柜,以及能够接触到钥匙的人聚集在一起,我一会儿勘查完现场之后,有话要问他们。” “大人,事发之后,我便让人将掌柜和副掌柜看管起来了,我现在便让他们去地库门口候着”石斐寂并无掩饰。 “哦?”荆子言颇为玩味的说道。 “大人,此事兹事体大,在未查清真相之前,任何人都小人都不敢再相信。”石斐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无奈的说道:“不瞒大人,事发之后,我已经命人去查过掌柜和副掌柜近时日的行程。” “石庄主果然办事老辣。”荆子言阴沉的说道。 “小人惶恐,事关身家性命,小人只能先小人,后君子了。”说完,石斐寂右手一伸,恭谨的说道,“大人,您这边请,我这就带您去地库。” 纵然石斐寂此前多看不上荆子言,可此时,要仰仗荆子言查案,他也不敢怠慢。 “静儿,你随我一同前往。”荆子言用眼睛余光朝柳静颐的方向看去。 “是”柳静颐跟在荆子言身后,一同前往地库。 “石庄主,多问一句,目前柳州府的石徽钱庄,可有足够的储备银两?”荆子言突然问道。 石斐寂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回大人,目前的储备,足够应对柳州府内的兑付。” “好,石庄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最好祈祷什么事都不发生。否则”荆子言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 如今的石徽钱庄,在全大宸境内各州、府、均有分号,石斐寂自然知道荆子言的话外之音,他也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大人,还请大人一定尽早帮小人找到凶手,找回银两啊。。。”石斐寂老泪纵横。 “石庄主,此事牵涉甚广,我必然竭尽全力来破案,这一点,还请石庄主放心。不过一些调查,还请石庄主多多配合。” “这是自然。大人尽管放心,小人一定全力配合。”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地库入口。石徽钱庄的地库,是整个石徽钱庄的命脉,因而入口并不显眼。荆子言默默在心中记录着他们刚刚走过的路程。从石徽钱庄正厅后门出来,是一个宽敞的后院,后院连接着二堂,二堂过后,穿过一条走廊,到达三堂。 三堂门外有专人把守,检查每一位进出三堂的人员。进入三堂,三堂的正厅里有一张八方桌,两位身穿蓝色绸衫的人正在誊写着什么。石斐寂介绍:“大人,这是钱庄的两位账房先生杭甲和舒乙,钱庄每一笔存款与兑付,都会由他们记录下来。” 在八方桌的旁边,有一口青砖砌成的方井,井口不大,只能允许一个半尺见方的竹篮通过。井口四周分别精雕细刻了四只金光闪闪貔貅,意寓招财进宝。井口上方覆盖着一只半尺见方的精编竹篮,这口井直通地库天井。 石徽钱庄家大业大,柳州府这家作为总部,共有十个存放银两的地库,每个地库内都有四名录入人员。地库天井边上还有一名账房,负责收集竹篮中的银票或银两。 每当有人来兑付,前厅管事验明银票真伪后,传到三堂,账房先生记录之后,便将银票放入竹篮中,按下井口边上的按钮,竹篮便传入地库,地库井边的账房先生收集竹篮中银票或银两,根据银票面值,刨除存款费用和银两质量差,计算出相应银两,按所需银两,交给相应编号中地库中的录入,该地库中的四名录入人员,两名负责再次计算银两,一名负责拿银两交给账房,一名负责银票归档。 账房先生再次计算银两,确定正确无误之后,将银两放入竹篮,传入地上井口,地上账房先生再次检查无误,便差人送入前厅,交给前来兑付的用户。 整套流程严谨,负责地库的账房先生和录入人员,在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出地库时,都需要接受严格的检查,确保不会有人监守自盗。 八方桌的左边,是一个柜台,柜台上摆着笔墨纸砚。石斐寄所说的管事和副管事已经在柜台后面等候,见荆子言前来,急忙从柜台后走出上前施礼:“小人见过大人。” 石斐寄指着两位介绍道:“大人,这是掌柜许天佑,他身边这位是副掌柜楚越泽。”荆子言点点头。 石斐寄将荆子言引入柜台,柜台后的多宝阁中,有一扇不显眼的小门,??石斐寄上前打开小门,随后命人掌了灯,自己亲自为荆子言提灯:“大人,您里面请,这儿便是石徽钱庄地库的入口。”石斐寄只让徐天佑和楚越泽跟着,其余人在三堂等候。荆子言伸手招呼柳静颐,让其紧跟自己身后。 小门内的通道极窄,只能容纳一个通过,于是石斐寄掌灯走在最前面,荆子言随后,柳静颐跟在荆子言身后,徐天佑和楚越泽垫后,一行人通过小门,经过七拐八绕的台阶之后,终于来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天井,正对天井的是一个屏风,屏风前供奉着武财神关公,屏风后,是地库的大门。地库大门是用玄铁打造,坚硬厚实,门框严丝合缝,两扇门上镶嵌着一把四合云纹形状的铜锁,铜锁上,两只貔貅守卫着三个锁孔。 石斐寄命许天佑和楚越则拿出他们的钥匙,自己又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石斐寄将三把钥匙分别插入三个钥匙孔中,三人同时转动钥匙,地库大门才缓缓打开。 第四十一章 诡异钱庄 (六) 荆子言一行人这才进入地库内部。 不同于外面的小天井,地库内面积宽敞明亮。一个四方的柱状体矗立在地库内,这是三堂内的那口深井。深井底部正好位于八方桌的上方,待上面有竹篮下来,传送到底部后,账房先生从座椅上起身即可从八方桌上方取下竹篮,不用另行挪动。 这口钱井位于地库的正中央,在深井两侧大概三尺开外的位置,是编号整齐的十座储存银两的金库。每个金库的墙上,都设有用来照明用的火把,日夜不熄。 “静儿,跟紧我。”进入地库后的荆子言,一直紧绷着神经。他心底隐约有一种不安。 石斐寂再次向荆子言介绍正在八方桌旁边算账的账房先生:“大人,这是钱庄另一位账房先生方旭玄。” “小人方旭玄见过大人。” 荆子言点点头。 “这三位账房先生,工作都是固定的么?这位方先生一直在地下,上面井口的杭甲和舒乙一直在地上工作?”荆子言问道。 “不,这三位账房先生是轮流在地下算账的。”石斐寂回答道。 “大人,此次失窃的,是专门用来存放军饷的2号金库。”说罢,石斐寄引着荆子言进入2号金库。原本整齐排列在柜子上的银两,此时已经空空如也。 “静儿,来我身边。”荆子言将柳静颐唤到身边,小声说道:“你务必跟紧我。” “所有的银两都是放置在这些柜子上的么?”荆子言逐个打开每个柜子,柜格内均空空如也。“2号金库是专门用来放置军饷的么?是否会有变动?” “回大人,所有银两都是放置在这些柜子上的。这2号金库是在户部参股钱庄时定下的规矩。”石斐寂回答。 荆子言皱了皱眉,继续问道:“那钱庄其他分号是否也是2号金库是军饷专用金库?” 石斐寂摇头:“大人,这柳州府的石徽钱庄是所有分号的总部,只有这一家是2金库为军饷专用,其他分号按照当地分号自行设置。” “这批军饷是何时放入2号金库的?你们是何时发现军饷被盗的?第一个发现军饷被盗的人是谁?” “大人,这二十万两白银,是这个月的月初,我记得是初五那天,由其他金库调入2号金库的。每次钱庄接到户部发放军饷的任务后,各个分号便按照户部给各个驻军划拨的银两数量,从当地分号的储备银两中划拨军饷所需,放入军饷专用金库,上封条清点完毕后,待军饷银票发放到当地驻军手中,才重新开启,进行军饷发放。柳州府这边军饷发放是每月的初八到初十,一共三天。”石斐寂向荆子言详细介绍钱庄发放军饷的过程。 “初五那天军饷调拨入库之后,便按规矩上了封条,今天是初八,发放军饷的日子,为了做好准备,我和两位掌柜卯时一起来到金库,揭开封条,我们三人进入2号金库后,却发现,备好的军饷全部不翼而飞。”石斐寂说着,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 听到石斐寂的回答,荆子言语气寒了几分,“也就是说你们三个人一起发现的,初五上完封条之后到初八这几天内,你们再也没有进入2号金库,所以你们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哪天被盗?” 石斐寂无奈的点点头。 “初五那天什么时候上的封条,上封条时都有何人在场?” “初五午时,三位账房先生做完清点之后,两位掌柜检查无误,将账本归档,两位掌柜便关上2号金库大门,后拜完关公,我便亲自上了封条。”石斐寂颤颤巍巍的说道。 “也就是说,从本月初五的午时,到初八,也就是今天的卯时之间,军饷失窃了。”荆子言寒声道。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石庄主,你是说今天开始发放军饷?” 石斐寂不解,看向荆子言,机械的点点头。 “石庄主,当务之急,你得命人赶紧重新调配军饷,来应对这几天的军饷发放,以防军心不稳,至于被盗的这部分,我们只能暗中的查访,在军饷发放完毕之后,才能正式调查。”荆子言此时眼神凌冽,语气异常寒冷:“石庄主,动作要快,迟则生变” 石斐寂这才恍然大悟,急忙一拍脑门,咬牙切齿的说道“许掌柜,命人准备,你与楚副掌柜亲自查账调拨,着得力人手,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调配军饷,务必保证军饷发放万无一失。” “石庄主,2号金库因为失窃,官府需要查封,你们重新调配的军饷,不能放入这个金库内。”荆子言又补充了一句。 石斐寂心下明白,沉声吩咐道:“许掌柜,楚副掌柜,此次军饷发放,你们二位亲自负责兑付发放,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许天佑和楚越泽领命之后,便去准备相关事宜。2号金库内此时只剩下了荆子言和柳静颐。“石庄主,这2号金库内是否还有其他负责人员?” “大人,出事后,2号金库的4名录入人员已被我命人看管起来。” 荆子言不再问话。他在一个柜格内,用手指轻轻一擦,一尘不染。他不动声色的继续查看,金库内四角悬挂着用来照明的大红灯笼,灯笼的正下方,滴落着许多蜡油。他慢慢踱步,仔细查看着金库内的各个角落。 经过东北角时,荆子言深邃的眸子,逐渐闪出了亮光。他发现,在最金库最里边的东北角灯笼蜡烛正下方所滴落的蜡油上,有半个鞋印,而其他三个角的蜡油上并无脚印。 荆子言未惊动其他人,他蹲下身,用手小心的掌丈量了一下尺寸,仔细观察了这半个脚印的力道。荆子言是习武之人,他习武之人与非习武之人脚步有明显区别。 凝固的蜡油,是很容易从地上清除。根据地上蜡油的厚度,他判断金库里定会定期打扫这滴落的蜡油。“石庄主,你们这蜡油可是定期清扫?” “有,因为金库在地下,只能依靠蜡烛来照明,普通的蜡烛蜡油较多,这些蜡烛都是我在城西的一家蜡烛店内定制的,即便这样,也还是有蜡油,每天都会专人来清扫,只是2号金库因为要封库,所以封库之后的蜡油就只能重新开启之后再清扫。” “可有清理蜡油的工具?”荆子言问道。 “有”。说罢,石斐寄走到金库正门位置,在一个小暗格中拿出了一个小铁铲,长度大概2寸左右,看起来只能用作清除蜡油使用。 荆子言结果铁铲,小心翼翼的将那带有半个脚印的蜡油从地上铲下来,随后他从怀中拿出一方白帕子,将蜡油包裹起来,放入衣袖中。 “公子”,柳静颐突然招呼荆子言。荆子言这才发现,柳静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几排陈列银两的货架后方去了,他顺着柳静颐的声音走过去,见柳静颐正抬头看着看着金库天花板的方向。 见荆子言走过来,柳静颐指着金库墙壁上的一条极细的勒痕说道:“公子,你看,这好像是用坚硬的细绳之类的东西才能勒出来的痕迹。” 荆子言仔细看了看这勒痕,是极其细微的一小段痕迹,如果不仔细看,是不容易辨认出来的。荆子言又看了看其他墙壁上,其他墙壁光滑整洁,完全没有任何划痕。 “石庄主,这金库的墙壁是用什么做的?” 石斐寄连忙说道:“大人,整个金库都是从在地下挖出来的,四周墙壁都是坚硬的土墙。只不过我们在修建这金库时,将金库挖好后,在墙壁四周镶嵌进了厚厚的沙子,如果有人想通过打洞来偷盗的话,沙子即可流出将洞口堵住。” 听完石斐寄的解释,荆子言环顾了一下金库四周,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上,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沙子流出的痕迹。 他不禁皱起眉头。转身间看到柳静颐还在盯着天花板的方向。“静儿,你看什么呢?” 这金库在地下,不同于地上空间的宽大明亮,地下金库的高度也就是一丈多一点,荆子言高八尺,胳膊轻轻一抬,即可触摸到天花板。“公子,你说这天花板上面会不会藏一个人?” 荆子言在天花板的不同地方敲了敲,发出的声音都是相同的,说明里面是实心。“静儿,如果天花板能藏人,那么天花板必定是空的,空心与实心敲击的声音是不同的。”荆子言沉声说道。 柳静颐也点点头,她也觉着不对,敲出来的,居然是实心发出的声音。她想不通,自己明明闻到了一股味道,那个味道就在刚刚荆子言敲击的天花板位置消失了,但那个地方,却不是空的。 柳静颐不甘心,又去其他地方转了转。她在货架中间来回穿梭,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公子,好像没什么了。”柳静颐说道。 荆子言点点头,“好,今天就先到这儿,我先回衙门,你回医馆。” 随后,他又嘱咐石斐寄:“石庄主,这2号金库,我需要命人封上。” 石斐寄点头:“这是自然。” 随后就带着柳静颐向金库外行走。正要出金库门时,柳静颐突然说道:“公子,等一下。” 荆子言不解,柳静颐四处看看,走到刚刚石斐寄拿蜡烛铲的小暗格边,她发现那个暗格,其实是一个柜子,但柜子不高,她用手丈量了一下,大概有3尺左右,藏人肯定藏不住。但是暗格里的发出的气味,促使她打开暗格。 暗格里放置的是一些清理打扫金库的工具,因为常年在地下,木质的暗格,常年不见光,发出阵阵霉味。她仔细检查着暗格,突然眼前一辆,是一小节稻草,以及一小条黑色的绸缎,她看了看绸缎的质地,这不应该是出现在暗格中的东西。 更何况这绸缎,像是从什么地方撕扯下来的。她将绸缎和稻草拿给荆子言。荆子言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第四十二章 诡异钱庄(七) 二人走出石徽钱庄。 许久,荆子言才缓缓开口:“静儿,你可有什么发现?” 柳静颐开口道:“公子,我在金库里闻到一股微微的黄芪的味道,那股味道在混杂着一股发霉的木头味道,那种味道,蜿蜒曲折的穿梭在货架之间,在我发现墙壁上勒痕的位置最为集中,所以我怀疑,那个地方偷盗者应该在那个地方站立过好久。” “那个暗柜里,是另一种味道,一种我从未闻到过的味道,有一股淡淡的刺鼻发霉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馊了味道。。我们进入金库的时候,暗柜并未打开,所以气味留在被留在里面,在石斐寂打开过暗柜之后,味道才从里面飘落出来。”柳静颐仔细回忆着那个味道,确定道:“对,公子,那味道就是东西馊了的味道。” 听到柳静颐所言,荆子言心下有了初步的方向。“静儿,你先回药炉,我先回衙门,你让人盯着石徽钱庄那边,一旦出现不可控制的事态,即刻去衙门告知我。” 柳静颐不解,疑惑的望着荆子言:“不可控制的事态?公子是指?” 荆子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但愿是我多想了。” 说完,荆子言和柳静颐便就此分开。回到知子药炉,已经有不少病人在等待,门口被挤了水泄不通,芍药和半夏她们在门口,艰难的维持着秩序:“大家先排好队,柳大夫马上就回来。大家稍安勿躁。” 柳静颐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大家让一下,让我进去,我来给大家诊治。”柳静颐在人群后面大声说道,尽力让人都能听的道。听到人群后面的声音,大家都自觉的让出一条路,让柳静颐走入。走到药炉门口,柳静颐温和的朝门口的病人说道:“各位,大家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等候可好,我一一为大家诊治,这样拥挤在门口,不但影响大家出入,对大家病情也并无好处。” 说来也奇怪,刚刚还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完柳静颐的话,都自觉的排起了队。“紫苏,你去拿我之前让你做好的号码牌,依次发放给大家,来的早的自然是1号,我按照号码来给大家诊治。这样也能防治有人插队。” 说完,柳静颐进入正堂,坐在正堂的八方桌旁,开始一一诊治。 忙碌起来,时间转瞬即逝,转眼过了未时,柳静颐望了望门口,见门口已经没有等待的病人,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紫苏,我有点饿了,你给我去弄点吃的吧。”柳静颐淡淡的吩咐道。 “姑娘,还是我去吧。”芍药不放过任何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就让紫苏姐姐陪您上楼休息一会儿吧。” 柳静颐并不戳破芍药的这点小心思,她觉着,如果有人能分担一些紫苏的活,紫苏还能轻松一些。她温和的看了一眼芍药:“去吧,你上次做的山药红豆糕特别好吃,我很喜欢吃。” 听到柳静颐允许了,芍药兴高采烈的去了后厨。紫苏便扶着柳静颐上楼,走到楼梯口间,柳静颐突然用手一拍脑门,“哎呀,瞧我这脑子,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从她与荆子言分开,已经大半天了,才想起荆子言嘱咐她要干的事。她神色略微焦急:“紫苏,你去把我们这几日的账簿拿过来,我们算一下这几日的营收,把银两去钱庄兑换成银票。” 紫苏扑哧一笑,“姑娘,我们这药炉才开业半个多月,开业前几日压根就没有多少人,这两日才刚刚开始有病患来我们这儿诊治,我们收的诊金又不高,所以也没多少营收呀。” 柳静颐略带愠色,有些着急,“纵然营收不多,可也是营收,现银放在手中,终归是不安全,还是兑换成银票安全,你快去那账簿和银两。” 紫苏这才闷闷不乐的去了柜台,将账簿和银放入托盘,端上二楼,努了努嘴,“姑娘,您看吧,都在这儿了。” 知子药炉虽然记在柳静颐名下,可到底也是荆子言参股的,所以也算荆子言的产业,每日所需药材,都从荆子言名下的药材铺中进药,费用只需市价三成,对于荆子言而言,就是左手钱袋中的钱到了右手钱袋中,并无多大区别。 可对柳静颐而言,这药炉,是她自己的第一份家业,荆子言的这种做法,可以让她节省很多置办药材的开支,对刚刚开始谋生的柳静颐而言,是一份大恩。 每天的收入,减去每天置办药材的开支,剩余的便是盈利。这地契和房契都是自己的,所以省去了缴纳房租的开支,再抛开雇佣伙计的开支,剩下的就是纯利润。 紫苏、芍药和半夏的月例是荆宅公中支出,目前药炉里只有林邂一个人,林邂的月例是三百文。柳静颐规定,每个月初五发月例,所以林邂的月例已经支出。 柳静颐和紫苏精打细算了一番,这半个月纯利润也就十两银子。“姑娘,这十辆银子,我们还去兑成银票么?”紫苏有些泄气。 “好啦,你别忘了,这十两是我们的纯利润呀。我们当然要存起来了,快去把银子包起来,去城中元安坊的石徽钱庄兑成银票。”不同于紫苏的泄气,柳静颐倒是异常兴奋,她宽慰到,“好了,紫苏,你看前几日的时候,我们也只是营收才十两银子,都不够支出的,这才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净赚了,这就是变化呀,我们呀,凡事都要往好处看呀。” 紫苏这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柳静颐明眸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见芍药尚未上楼,这才让紫苏凑到自己跟前,低声耳语:“石徽钱庄今天出大事了,二十万辆军饷被盗,我让你去兑银票是假,去钱庄打探消息才是真。” 紫苏听到钱庄出事,脸色大变:“什么?” 柳静颐急忙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你小点声,此事不能泄漏。” 紫苏急忙点点头。 “你去了之后,要不动声色的观察,回来之后将所见所闻,尤其是你觉着行事诡异之人,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柳静颐小声嘱咐:“记住,一切小心,不要露出马脚,你就是去兑银票的,明白么?” 紫苏郑重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姑娘您就放心吧,跟着您经历了这么多事儿,这点小事儿我还是能办好的。” 柳静颐神色凝重,回身从柜子里把佩剑取出,“把剑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紫苏扑哧一笑:“姑娘,您见过谁家丫头去兑银票还带着剑的。这样一进去,人家不怀疑才怪呢。您忘了,在药炉开馆的时候,公子让寒彻给我打了把短刀,让我随身携带,保护姑娘,这短刀,我随身带着呢。” 柳静颐这才神色舒展,“去吧,记住小心为上。” 看着紫苏下楼,柳静颐这才觉着有些倦怠,进入偏厅,歪在软塌上稍作休息。一盏茶的功夫,芍药端着做好的膳食走上楼来。 见二楼正厅无人,芍药在外面喊了一声:“姑娘,饭菜做好了。” 柳静颐从偏厅中走出来,芍药将托盘放在桌案上,扶柳静颐在案旁坐好,并为柳静颐布菜。 见紫苏并不在柳静颐身边,她不解的问道:“紫苏姐姐哪儿去了?怎么没在这儿伺候姑娘呀?” 柳静颐笑笑:“我让她去兑银票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去把半夏叫来,我们一起吃饭吧。” “姑娘,奴婢不敢。” 柳静颐眨了眨明眸,轻轻说道:“又忘了呀,我不是说过,在我这儿没有这么多规矩么?” 芍药认命的下楼去叫半夏。芍药想出头,柳静颐看的出来,但是芍药知道,自己代替不了紫苏的位置,可挤兑一下半夏,还是能做到的。 就在芍药要下楼的时候,一个凌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你觉着在我这儿做着委屈你的话,我可以告诉幼惜姑姑,让她重新给你安排差事。” 芍药一个激灵,急忙转身跪下,“奴婢不敢,奴婢愿意伺候姑娘。” “那就踏实做事,少一些不该有的心思,这座宅里,每个人都不简单,不是你能应付的来的。”柳静颐口气软了下来。“你还年轻,我知道你想往上爬,往上爬唯一的途径是攀上公子。你想去夫人房里伺候,对吧。” 见芍药不说话,柳静颐继续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和紫苏观察了你好久,但凡公子来药炉时,你就想尽办法往他跟前挤,只是公子的目光并不在你身上留存,你这才想另辟蹊径,去夫人房里伺候,我说的没错吧” “奴婢,奴婢不敢。”柳静颐有些失望,走到她面前说道,淡淡的说道:“以前,夫人身边有个丫鬟,叫如涵,在夫人身怀六甲时,趁公子酒醉,睡到了公子的床上,醒来后,公子大怒,直接让幼惜姑姑将其打发出去了。” 随后,柳静颐又补充了一句,“那晚,公子酒醉,并未与她行夫妻之实,那个如涵,用花容月貌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柳静颐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执意要去夫人房中伺候,我成全你,能否如愿,全凭你自己的造化了。” 这些话,给跪在地上的芍药浇了一个透心凉。 第四十三章 诡异钱庄(八) “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跪在地上的芍药,磕头如捣蒜。 柳静颐低低的看着芍药,满眼惋惜,换了声调:“去吧,下楼把半夏叫过来。” 芍药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小心翼翼的走下楼,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让正在擦拭药柜抽屉的半夏上楼。 半夏见芍药眼睛通红,知道这是挨骂了。 毕竟之前是鸿胪寺少卿家的小姐,有见识,且又在权贵府中服侍过,芍药的心思,她看的一清二楚。 半夏经过三任主人,皆是非富即贵。在第一家,权贵人家的夫人,在发现男主人与她的苟且之事之后,给她灌下红花汤,便赶了出去。随后又被一家富商看中,还好,这一次碰上了一位心肠好的夫人,但是在被富商玩弄之后,富商为了巴结一位官员,又把她送给了一个极为好色的官员。 官员虽然好色,却也行事谨慎,在得知她是罪臣之女之后,玩弄了一些时日,又把她发卖了出来。 几经周转,她被卖到了柳州,遇到了采买丫鬟的幼惜,幸运的被买下,来服侍柳静颐。她知道,自己已是残躯败柳,已无出头之地,只求能碰到一个好主家,平安过完一生。所以在得知是来服侍小姐时,她格外高兴。 她如今,已经没有了杂七杂八的心思,只想一门心思服侍柳静颐。所以每当荆子言来时,芍药想出风头,她就让给她。 来荆宅已经有些时日,半夏有自己的见地。她看的出,柳静颐在荆宅的地位,虽然面容被毁,可仍然被荆子言看重,可见这位自己的这位小主子,的确有过人之处。荆子言只有一位夫人,貌若天仙,娇而不媚。小主子身边的紫苏姑娘,也是天生丽质,可家主的目光从不在她身边留存,所以半夏就知道,自己和芍药都入不了荆子言的眼。 既然这样,不如好好伺候小主子。 半夏和芍药徐徐走上楼,见柳静颐坐在旁边的矮塌上等着,急忙上前下跪行礼:“见过姑娘。” “起来吧。”柳静颐温和的说。 “来,坐过来陪我一起吃饭吧。”柳静颐吩咐道。半夏和芍药两人互相看了看,这才缓缓起身,小心翼翼走到案桌旁坐下。 “芍药,你把饭菜留一些出来,用食盒装了,等紫苏回来吃。”柳静颐语气温和的吩咐着。 “是,奴婢记住了。”芍药小声答道。吃完饭,芍药将饭菜撤下。半夏留下来服侍柳静颐。 “姑娘脸上有倦怠之色,可是累了?”半夏关切的问道:“不如您去偏厅休息一会儿,如果楼下有患者前来,奴婢再过来叫您。” 柳静颐轻轻摇摇头。“扶我去偏厅吧。” 半夏将柳静颐扶入偏厅,安置在矮塌上,给她拿来一张靠椅,让她靠着。 “半夏,你的父亲,是原来的鸿胪寺少卿吧,你父亲因为卷入宫中嫔妃谋害皇子一案,被处斩,你们家也因此被抄家灭门,家中男丁皆被斩首,女眷被罚没入教坊司,也有的被赏给权臣为婢。”柳静颐突然发问。 半夏一惊,急忙跪下:“奴婢不敢欺瞒姑娘,奴婢确实罪臣之女。” 柳静颐微微蹙眉。“记住,以后你只是半夏,是我的丫鬟,知道么。只要你没有杂七杂八的心思,我定能保你安危。” “奴婢不敢,奴婢一定竭尽全力伺候姑娘,对姑娘忠心耿耿。” 柳静颐知道,这两个丫鬟,该敲打的时候得敲打。“哦,对了,我刚刚还跟芍药说过呢,之前夫人房里有个丫鬟叫如涵,趁夫人身怀六甲时,趁公子醉酒,睡到了公子床上,醒来公子大怒,直接让幼惜姑姑给打发出去了。” 柳静颐悠悠的说道,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其实公子与她并未发生夫妻关系。” 半夏跪着的身型一震,重重的磕了个头:“奴婢谨记姑娘教诲。” 柳静颐蹙着的修眉终于舒展开,温和的说道:“半夏,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观察你,我知道你只想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如果你愿意,可愿意跟着我学习药材?” 半夏一听,激动的热泪盈眶。“如果姑娘肯教授,奴婢定竭尽全力学习,不辜负姑娘的栽培。”柳静颐轻轻摇头,“我只是看中你的心思简单踏实,愿意让你以后有一技之长傍身。只是我还是那句话,在我这儿,必须忠心。”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稍微休息一会儿,紫苏如果回来了,直接让她上楼来找我。”说完,柳静颐便眯上了眼睛。 “姑娘,奴婢看您神色有倦色,奴婢之前学过推拿,可否让奴婢给您推拿一下呢?” “哦?那你来试试,我觉着腿有些酸胀感,你帮我捶捶腿吧。” “是。” 半夏轻轻给柳静颐按摩着腿部,的确舒服,柳静颐渐渐进入梦乡。 良久,柳静颐才从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见紫苏已经在榻边守候,半夏回到了楼下,见到紫苏,她一个激灵。“紫苏,我睡了多长时间?那边有什么情况?” 紫苏忙把柳静颐扶起,坐到书案旁边,这才轻声说道:“姑娘,奴婢去的时候,钱庄内一切如常,人来人往的,人特别多,我还问了问掌柜的,为什么今天人会这么多,掌柜的说,今天是发军饷的日子,那些当兵的都过来领军饷。” 柳静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紫苏见书案上有点心,顺手拿了一块儿放入嘴里,继续嘟囔:“那些当兵的呀,是不是都洗不上澡呀,身上都好臭啊。” “臭?”柳静颐疑惑的看向紫苏。 紫苏咽下口中的点心,用力点点头:“是呀,可臭了。我兑完银票,正要往回走的时候,正好迎面走来一个人,身上特别臭,我急忙躲到一边,生怕他碰到我。可就是这样,奴婢都觉着身上沾了那人的臭味,回来之后洗了澡,换了衣服才来您跟前的。” 柳静颐顿时陷入沉思。“虽然前方士兵们生活环境比较恶劣,可也不至于身上恶臭。” 她轻轻抬眼,问道:“紫苏,你能辨认出那是一种什么臭味么?” 紫苏轻轻歪了歪头,回忆了一下,“嗯。。有点像。。像溲水的味道。” 柳静颐心中一紧:“紫苏,你还能记得这个人的长相么?给我画出来看一下。” 紫苏有些为难,挠了挠头“姑娘,我那会儿走的比较急,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柳静颐失望的摇了摇头。 “姑娘,这个人很重要么?”紫苏小心的问道。 柳静颐轻叹了一口气,“只是觉着有些可疑,你想啊,即便是边关将士环境恶劣,天天操练出汗,也不至于是恶臭的味道,总能有洗澡的地方。一个人需要多久不洗澡才能浑身恶臭呢?” 紫苏恍然。“那。。那这个人有问题?” 柳静颐挪到窗边,轻轻说道:“今天我跟公子勘查现场时,在现场闻到一股东西馊了的味道。” “姑娘的意思是,这个人极有可能跟失窃有关?” 柳静颐轻轻点点头。 “那。。那奴婢明天去一趟,也许能再碰上。” 柳静颐苦笑。“你呀,用脑子好好想想,他如果真的偷了钱庄的银两,再拿着银两去钱庄存起来,这个人得是多么张狂啊。” “姑娘,您没听过一句话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紫苏反驳。 听到这句话,柳静颐猛然一惊。她不断的重复着紫苏这句话,忽然笑了笑:“对,紫苏,你说的对,明天你再去一趟石徽钱庄。” 像是困扰多年的问题解决了,柳静颐的兴致也好了很多,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大辰没有宵禁,柳州府内依然是车水马龙,一副繁华的景象。 “紫苏,你让他们看着医馆,我们回宅里,看看公子有没有回来,” 说罢,就起身下楼。“哦,对了,把半夏带上吧。” 紫苏会意。“芍药那孩子,还是有些心思的,再看看吧。”柳静颐悠悠的说道。 回到她住的东跨院,柳静颐换上女装,随后带紫苏和半夏去给荆子言请安。此时,荆子言已经回府。正在陪夫人柴若雪用晚膳,听到丫鬟来报,说柳静颐来请安,荆子言便命柳静颐去书房等候。 荆子言一向慎重,要紧之事从来只在书房谈论,一来他不想让柴若雪误会,二来书房重地,等闲之人不得靠近。 柳静颐百无聊赖的在书房门口踱着步子,幼惜其实是让柳静颐在房内等候的,可柳静颐向来自知,不轻易进荆子言的书房。 见荆子言迟迟不来,她便一屁股坐在书房门前的台阶上。紫苏和半夏见状,也陪着柳静颐坐下来。 就当柳静颐等的快进入梦乡时,一个声音传来:“怎么在外面坐着,不去里面等候。” 柳静颐一个激灵,急忙起身行礼:“见过公子。” “免礼,快进来。颐儿,这会儿找我有什么事么?” 柳静颐便将今天见到的以及自己的怀疑,如实告诉了荆子言。 第四十四章 诡异钱庄(九) 听完柳静颐的回禀,荆子言心里有了底。 “难道说凶手真的会如此嚣张?从钱庄里偷了银子,再把银子存到钱庄里?”柳静颐不解的发问。 荆子言微微一笑。“有些匪徒的心理你不能用常人的心思去揣测。不过这的确是个发现,你让紫苏明日继续去钱庄看看,试试还能不能碰到其他人,你去告诉紫苏,但凡让她感觉不舒服的人,都让她用心留意一下。” “是。”柳静颐屈膝行礼。 随后,荆子言说道,“颐儿,你给我把把脉,这几日总感觉胸闷气短的。” 柳静颐从身后的药箱中取出脉枕,??轻轻跪在荆子言面前,用纤细的手搭在荆子言的手腕上,凝神静气,良久,柳静颐才神色凝重的说道:“公子,从脉相上来看,是肝气郁结之相,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静颐这就给您开个方子,煎一副药服下。” 说罢,便要起身,荆子言一把将其扶起,让她坐在自己下首的位置。柳静颐拿出笔墨,写好方子,拿给门外的紫苏,“紫苏,你去把药材和煎药的药炉取来。” 叮嘱好紫苏,柳静颐又转身立到荆子言面前,“公子您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 荆子言示意柳静颐坐下。叹了口气,“颐儿,这钱庄之事不简单,你可知这石徽钱庄背后是谁?” 柳静颐不解,“不是说这是户部参股的么。” 荆子言轻轻摇头,“如果真的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如今的户部尚书林棋睿是原户部尚书言学晟的学生,而言学晟的孙女与五皇子有婚约。” 柳静颐会意,“公子的意思,是石家的背后是五皇子。” 荆子言颔首。“但愿这只是一桩简单的军饷盗窃案,否则,这其中的牵扯,就多了。”荆子言沉沉的说道。 “公子这是何意啊?”柳静颐目光清澈的看像荆子言。 这时,紫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姑娘,药材与药炉已经取来。” 柳静颐起身将药材等端进来,开始给荆子言煎药。 荆子言声音微微一沉。“颐儿,你还记得言大小姐的婚事吧?” “嗯,记得。”柳静颐边回答,边往药锅中放入药材。“不是说四皇子和五皇子都想求娶言大小姐么,结果还是五皇子先求了皇上的旨意。” “颐儿,那你有没有想过,言大人已经致仕了,为何两位皇子还争先恐后的要娶他的孙女?”荆子言问道。 柳静颐停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歪着头想了想,“嗯。。言大人是簪瑛世家,且家风严谨,言小姐贤名在外?” 荆子言笑着摇了摇头:“你还真觉着皇子娶妻,娶的是名门闺秀的贤德名声啊?” “自古娶妻娶贤,纳妾娶色,可皇子的婚姻,排在第一位的并不是贤,而是家世背景。”荆子言悠悠的说道“在同等家世背景下,再考虑各位名门闺秀的品行。” “那言家如今言大人已经致仕,言大人唯一的儿子也已经去世,言公子在世时,只留下一个女儿,那言家在朝堂上没什么人了呀?”柳静颐疑惑。 荆子言解释道“自古皇子相争,为了拉拢人脉,少不了礼尚往来,而这些都需要钱。” “公子的意思是,他们是想控制石徽钱庄?”柳静颐吃了一惊,差点打翻了药锅。 “怎么遇事这么慌张,听到这么点事儿,就把你惊成这个样子,那以后让你吃惊的事情,还多了去了,你次次都要被吓成这个样子呀。”荆子言一边安抚柳静颐,一遍擦拭被柳静颐洒出来的汤药。 “是,公子教训的是,颐儿下次注意,不会这么毛手毛脚了。”柳静颐急忙起身跪在荆子言脚边。 荆子言有些无奈,“起来吧。” “但愿这只是我的猜测,钱庄的安危,关系着国计民生,如果落入心怀不轨的人手中,就会引起大乱”荆子言语气有些冰冷。 听到荆子言的话,柳静颐没有接话,心思都放在了已经开的翻滚的汤药上。她小心的把已经开锅的汤药倒入空碗中,将药锅中的注入新的水,继续等这一锅汤药烧开,再把煮好的头遍汤药倒入锅中,再次煮沸,这次煎药才算完成。 良久,荆子言的声音才传来:“颐儿,你可会害怕?” 柳静颐一怔,没有听明白荆子言的意思。“公子的意思是?” “颐儿,这个案子,但愿是我多心,不会牵扯太多,如果牵扯太多,最后查出来与皇子有关,那我们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脱身了。”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柳静颐摇摇头,“这有什么好怕的啊,公子只管查案,天大的事儿,有焦大人盯着呢。”柳静颐俏皮的说道。 这话引得冰冷的荆子言扑哧一笑。“难得你能这么看的开。” 这时,柳静颐已经把头遍汤药倒入药锅中,药锅已经煮沸。柳静颐小心翼翼的倒了一碗药,用药匙搅了搅,待热气消散,轻轻递给荆子言:“公子,汤药好了,公子趁热喝,小心烫。” 荆子言皱着眉头一饮而尽,“这什么药啊,这么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呀。”柳静颐轻笑“公子,您已经用完药,尽早回房休息吧。颐儿也告辞了。” “嗯。”荆子言微笑。 柳静颐起身行礼,走出书房。 看着柳静颐离开的背影,荆子言的笑容逐渐凝固。他今日其实问柳静颐是否害怕,并非单纯指的是皇子争斗,而是如果自己未来也走上这条路,她是否会害怕,又是否会忠于自己。 如果自己真正走上这条不归路,那这个几次救过自己性命的孩子,又该如何安置。 一路上,紫苏提着药箱,半夏提着灯笼,柳静颐走在前面默默不语,她回忆着荆子言的话,她知道有玄外之音,但不确定这玄外之音到底是什么。 她回头默默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自己还没到离开的时候,毕竟荆子言的身体,还没有调理好。她要做的事,不能连累荆子言。 自从柳静颐被荆子言捡到,一条小命得以保留,她就立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知道,只有自己有命在,才有机会调查当年的惨案。这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能连累这个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人。 初秋的夜晚,虫儿们窸窸窣窣的唱着,晚风掠过带着一丝凉意,一弯皎洁的明月的挂在天边,轻柔似水,柔和的月光洒在地面上,让这冰冷的路面有了一些温度。柳静颐静静的走在回小跨院路上,看着洒在地上的月光,不免驻足抬头凝望那弯月。 “紫苏,现在还不到十五啊,你看这月亮都还未到月圆之夜。”柳静颐有些伤感。 “姑娘,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现在还不到出十呢,月亮当然还不圆啦。”紫苏听出柳静颐的伤感,故意俏皮的说道。 “是呀,只是月圆容易圆满难呀。”柳静颐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姑娘,夜深露重,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您要是看月圆啊,还得有几天呢。”看柳静颐陷入伤感中,急忙给半夏丢了个眼色,打破柳静颐的伤感。 柳静颐回身看了看身后的紫苏和半夏,无奈的点了点头,“走吧,回去吧。” 其实柳静颐想在停留一会儿的,望着那轻柔似水的月光,她想家了。可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家了。自从被荆子言带入沐王府,是她的新生。荆子言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可能不能活下来,还得靠她自己。所以她的精神一直是紧张,没有闲情逸致好好的欣赏一下这柔美的月光,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家。 如今在柳州府,却有了一段难得的静谧时光,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累了就能闭上眼睛休息,她多想,时光能停留在这儿。 “姑娘”紫苏打断了陷入沉思中的柳静颐。“时辰不早了,姑娘还是尽早回去吧,而且如今夜里寒凉,姑娘该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回到自己的小跨院,紫苏吩咐院子里的小丫头去给柳静颐打水沐浴。热水备好后,柳静颐便让半夏出去,留紫苏一人伺候。“紫苏,我觉着公子今日的话里有话。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这话里是什么。” “公子一向性子冰冷,一向说话都这样啊,是不是姑娘多想了。” 柳静颐摇摇头,放低了声音,“公子的意思是,这次的军饷失窃,可能涉及到皇子之间的争斗。” 紫苏的手一哆嗦,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是吧。。。那姑娘,这案子会不会特别危险啊。” 柳静颐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公子所指不只是这些,还有其他的。” 紫苏疑惑,“可是姑娘,咱们公子只是个师爷,即便是查案,触及到一些事情,也是焦大人在前面顶着吧。” 柳静颐扑哧一笑,“这些年来,你跟着我也真是学了不少,这你都能想得到了。只是,我在想公子可能所指的,也许是连焦大人都顶不了的。”虽然柳静颐笑着说,但话峰一转,压低了声音,问了紫苏一句话,“紫苏,你就没想过,公子之前明明是沐王府的义子,却为何来到这柳州府偏安一隅?为何即便是在沐王府,公子的病始终没有得到根治?为何公子屡屡遇到暗杀?” 紫苏深吸了一口气,给柳静颐擦身子的手有些颤抖。柳静颐用手握住紫苏的手,“紫苏,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就找机会让你离开。我知道,你喜欢寒彻,可那是公子的护卫,公子的真正身份,我真的不敢猜。” “如果,公子真的打算在这柳州府偏安一隅一辈子,你跟寒彻倒是完美的一对,可我听着公子的意思,似乎公子已经有了一些打算,所以未来,也许会遇到各种艰险,紫苏,你是陪我一起长大的,我不忍心让你涉险。”柳静颐盯着紫苏,认真的说道。 “姑娘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早就发誓,要一直伺候姑娘,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所以以后无论什么艰险,奴婢都要陪着姑娘,奴婢不怕。”紫苏看着柳静颐,真诚的说道。“至于寒彻,奴婢从来没有多想过。” “你不想,我替你想着呢。”柳静颐打趣。“紫苏,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第四十五章 诡异钱庄(十) 翌日,卯时,柳静颐给荆子言请过安,伺候其用完药,就早早的来到了知子药炉。 自从知子药炉开馆之后,柳静颐就养成了在药炉用膳的习惯。芍药的手艺不错,可心里那点心思却藏不住,因而柳静颐只让她在前厅伺候。她身边只留紫苏和半夏。 如今,但凡在药炉坐诊,柳静颐就以男装示人。按照昨天与荆子言所商议的,今天她让紫苏继续去钱庄打探情况。只是如今时辰尚早,用完早膳之后,柳静颐吩咐林邂清点药材,自己则带着紫苏去了二楼。 “姑娘,奴婢今日再去一趟钱庄?”紫苏问道。 柳静颐蹙眉,“昨日你已经去过了,如果再去,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紫苏明白柳静颐的担心。“不如让半夏拿着银票去一趟。”紫苏支招,“也好趁机看看她是否有所担当。” 柳静颐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楼下。“这两个丫头,之前我都让你查过,半夏的经历实在是有些凄惨,不过她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见识要比芍药多很多,也许是可堪大用之人。” “至于芍药,年纪还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柳静颐收回目光,坐在书案前,拿过之前白夫人送给她的书籍开始看起来。“紫苏,你就让半夏去吧。” 说完,柳静颐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医书上,没有看到站在一旁犯难的紫苏。 见柳静颐已经一门心思开始看书,紫苏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姑娘,咱们一共就十辆银子,昨天才存进去,今天就提出来,人家钱庄的人肯定会起疑的。” 柳静颐一拍脑门,这才恍然。“也是啊,刚存进去的银两,第二天就提出来,任谁都会起疑。” “哎,对了,紫苏,咱们这个月的月例呢?” “姑娘,这个月的月例,已经让您用来置办药材了。” “这样啊”柳静颐有些失落。她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再抬头时,嘴角已经略微上扬,紫苏知道,每当自家主子露出这个表情,那肯定是找到解决办法了。 “紫苏,你还记得,在元安坊那条街上,有一家叫和风居的地方,他们的蜜饯点心做的特别好吃,晶莹剔透,让人见了食欲大增。”说完,柳静颐还咽了一下口水,“真的特别好吃,你让半夏拿点银子,去买点回来吧。” 紫苏不禁瞪大了眼睛,自家主子可是名副其实的吃货,但凡有机会吃到没事,她绝对不放过。紫苏无奈的笑了笑:“姑娘,您这算什么主意啊。” “我记得那家点心就在元安坊,要去那儿买点心,正好经过石徽钱庄。你让半夏经过钱庄的时候,稍微留点心,找个借口去里面看一下。”柳静颐才不管紫苏的抗议。“这会儿还没开市,开市之后再去。”柳静颐补充道。 大宸规定,巳时开市。在大宸,官方对商人并不友好,一直采取抑制的政策,商人的地位也最低,对商人征收重税。但是,官方对商业也并非完全抑制,每天开市、闭市都有专门的规定,开市时间早,闭市时间晚,商人可以出仕,商人只要缴纳足额的税款,经过官府的批准,即可开设商铺。因而大宸商业已经相当繁华,成为大宸税收的重要来源。 紫苏无奈的笑笑,按照柳静颐的吩咐去嘱咐半夏。随着开市鼓声的落下,坊间开始逐渐热闹起来,药炉里也陆陆续续的开始有患者来看病。 柳静颐尽力让自己沉下心来,医者事关人命,不容有失。这段时间以来,柳静颐的知子药炉开始小有名气,每天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间歇间,柳静颐朝门外张望了一下,转头问紫苏:“紫苏,什么时辰了呀?这半夏出去买吃的怎么还没回来?我好饿!” “姑娘要是饿了,奴婢先去给您做点吃的。姑娘想吃什么?” 柳静颐倔强的摇头,“我要吃和风居的点心。” “好好,奴婢去给您看看,半夏回来了没。”紫苏投降。 正要出门,才见半夏跑的上期不接下气的进门来。“姑娘,元安坊那边出大事了,我这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说罢,把食盒往桌上一放,不停的喘着气。 “来来来,你先坐下,慢慢说。”说罢,柳静颐吩咐紫苏去给去端杯查,顺顺气。 “姑娘,奴婢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一群人围在那个叫什么钱庄的,哦,对叫石徽钱庄的门口,奴婢要去和风居,就必须经过那个石晖钱庄。”半夏喝了口茶,继续说道:“等奴婢从那群人堆里穿过去,去到和风居,和风居的点心简直一盒难求啊,奴婢排了好半天队,才给姑娘抢到一盒。” “来姑娘,快尝尝,奴婢拿到的时候,这点心是刚出锅的呢。”半夏一边说这,一遍大家食盒,从食盒里头拿出一碟碟晶莹剔透的糕点。半夏定睛看了看,惋惜的说道:“哎,可惜这会儿有点凉了,和风居的人说,他们的点心热着最好吃了。” “都怪那个石徽钱庄,围了那么多人。”半夏嘟囔。 “怎么回事啊?”柳静颐笑盈盈的问了句,眼睛直直的盯着那诱人的糕点。 “奴婢也不知道,等奴婢拿着点心回来的时候,钱庄门口的人就更多了。”半夏顿了顿,继续说道“见人越来越多,人群占满了整个街道,奴婢左右都找不到空隙,只好找了个人问了问。那个人说,钱庄失窃了,他们存在钱庄里的银子没了,他们来问钱庄兑银两。” 柳静颐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你是说他们是来兑银两的?” 半夏点点头“是啊,他们说钱庄丢钱了,存在里面的钱也不保险,所以赶紧提出来,姑娘,咱们要是在那里面有钱的话也去提出来吧。” 柳静颐摇头,轻声说道“哪有他们说的那么邪乎呀,钱庄如果都不保险了,那就不知道哪儿更安全了。” “所以啊,我们不要去跟风,更何况,我们也没有多余的钱去存到里面。所以你也不需要操这份心了,吃完点心,就去清点药材去吧”柳静颐轻描淡写的说道。 “紫苏,你随我来。” 紫苏端着一盘点心随柳静颐上了楼。“快,紫苏你让寒彻通知公子,说钱庄出事了。此事如果不能妥善处理,一定会出大乱子的。你拿着银票,假装去兑银子,打听一下钱庄失窃的消息是从哪儿传出去的。” “一定有人故意走漏的风声,我们必须查出来这个人是谁。”柳静颐走到窗边,看向窗外,镇定的吩咐着。 “是,姑娘”紫苏急忙下楼去找寒彻。正下楼之际,听半夏来报,“姑娘,提刑司的焦大人派人来请姑娘,说石徽钱庄有人死了,希望姑娘过去一趟。” 紫苏皱眉,一脸不悦,“验尸一般是仵作的差事,我们姑娘又不是仵作。” “走吧,紫苏,你随我去看一下。也许让我过去,是公子的意思。”柳静颐已经拿了药箱,交给紫苏。 二人急忙朝元安坊的方向走去。 到了石徽钱庄,现场已经一片狼藉,焦震和荆子言已经在现场。柳静颐上前拱手行礼,“大人,公子。” “静儿,来过来看一下。”荆子言指着地上的躺着的一个年轻汉子说道。“仵作已经验过尸,说是猝死,你来看看还有没有遗漏。” “是”。此时,门外嘈杂的围观声音开始渐渐变小。因着死了人,吵着要兑银子的人不再吵闹,只是依旧拿着银票,堵在石徽钱庄门外。 “公子,此人尸体尚有余温,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刻钟,尸表没有外伤,眼睛内无充血,符合猝死的表征,如果需要进一步查验,需要解剖才能知道。”柳静颐看向荆子言,眼中充满疑惑。 荆子言给她解释,“此人是石徽钱庄的伙计,听钱庄楚副掌柜说,今天听到钱庄失窃风声的人们,纷纷拿着银票前来兑银子。这些人生怕被挤在后面,银子兑完了,自己的钱就没法兑付,就拼命往前挤,钱庄的伙计们为了阻止他们,跟这些人发生了争执,这个伙计就是在争执中突然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些来兑银子的人,见出了人命,才稍稍消停了一下,许掌柜随机命人报了官,只是看这情况,今日不让他们兑到银子,他们是不肯罢休了。”荆子言寒声道。 “柳大夫,验过尸体没有啊,这个伙计到底是什么情况啊?”焦震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时节已是初秋,可此时的焦震,依然大汗淋漓。 “回大人,此人从表面来看,符合猝死表征。”柳静颐说道。 焦震这才点点头,好似松了一口气,却又紧接着问了一句。“荆寒啊,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大人,现在为今之计,是赶紧安抚民心,让这些前来兑付的人按秩序排好,依次兑付。这样才能安抚住人们不安的心,此事还需您出面为好。” 焦震点点头,急忙走到门外,竭尽全力,用最大的声量说道:“各位父老乡亲,我是提刑司使焦震,我刚刚已经问过石徽钱庄的许掌柜,他说钱庄目前一切如常,各位相亲如果想兑银子,可排好秩序,让钱庄的人依次给诸位兑换。” “大人,你不必瞒我们了,我们都知道了,这钱庄失窃了。”人群里有人大声叫喊着。 “失不失窃,各位相亲关心的只是自己的银子,如果各位相亲觉着银子在这里不安全,大可依次来兑换,大家这样你争我抢,反而耽误时间。”焦震试图继续安抚大家。 “我们都知道,钱庄失窃,哪儿有足够的钱兑给我们,所以只有越靠前,才有可能兑到钱。”人群里的反对声越来越多。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大家听我说,现在钱庄银两充足,一定会满足大家的兑换需求的,我是从五品的提刑司使,我以我的前程向大家保证,钱庄银两充足,一定都会给大家兑换的,还请大家排好队,依次兑换。”焦震不停的擦着额头的汗水,近乎哀求的说着。 听到焦震用自己的前程做保证,躁动的人群慢慢静下来。焦震见此情况,急忙招呼张涛,安排大家排好队,依次进入钱庄兑换。 第四十六章 诡异钱庄(十一) 焦震这才松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可他看了一下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转身走进石徽钱庄,命人将伙计的尸体抬回衙门,令仵作仔细验尸。随后走入石徽钱庄后堂,走到庄主石匪寂身边悄悄问道:“石庄主,这钱庄存储的银两是否充裕啊?” “大人,小人早就按照大人的吩咐,准备了充足的银两,且由许掌柜和楚副掌柜一同来办理兑付事宜,一定不会出差错的。”石匪寂打着保票,但却被今天这形式下出了一身冷汗。 钱庄无小事。他知道,失窃一事一旦泄露,挤兑就是迟早的事。应对挤兑的办法,就是有足够的银两储备。 他已经命人去清点库存银两了,可是看着外堂正门外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他心里打起了寒战。跑堂伙计极速的在正厅和三堂之间来回穿梭,焦震和荆子言无声的看着眼前的情形,他们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公子,在这儿静儿帮不上什么忙,我想去衙门再去检查一下尸体。”柳静颐请求道。 荆子言颔首,随后吩咐身后的墨雨:“你去打探一下,看看这些前来兑银子的,都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柳静颐转身走出石徽钱庄正门,看着长龙般的队伍,不禁皱了皱眉头。她低声对紫苏说道:“你也去打探一下,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线索。”说吧,柳静颐朝提刑司的方向走去。 钱庄内,掌柜许天佑拿着几本账簿呈给石斐寂,低声说道:“庄主,金库里能够调用的银两都在这里了,一共八十万两白银,应该足够应对眼前的危机”石匪寄双手颤抖的接过账目,仔细的查阅着账目,心里不停的打着寒战,牙齿止不住的颤抖。荆子言撇了一眼石斐寄,阴冷的说道:“石庄主,银子清点的如何了?这一劫庄主能否撑过去?” 石斐寂将焦震和荆子言引入内堂,拱手作揖:“大人啊,实不相瞒,许掌柜刚刚将清点过的账目拿给我,目前能够调用的储备银两为八十万两白银。如果兑付的人不再增加,也许能撑过去,可是。。。”石匪寄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 “大人,不好了,”捕头张涛着急的走了进来,“大人,门外又来了一波兑银子的人,小的按照大人的吩咐,已经让他们排好长队。。。可。。”张涛顿了顿,忧心的说道:“眼见这队伍越来越长,兑付的人越来越多,这可如何是好。” 焦震感觉一阵眩晕,急忙走出内室,走到正厅外,原本排成一排的队伍,已经变成了两排,他看了看远处,还有源源不断正往石徽钱庄方向走的人,他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也来兑付的。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向身后的荆子言说道:“荆寒啊,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把失窃的银两找回来,抓住盗取银两的人,否则迟则生变啊。” 荆子言点了点头,“大人,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先查出消息是如何泄漏的,出事之后,我们命人把消息瞒住,可如今看来,还是走漏了风声,那么我们就必须先查出这个源头。” 似是想起什么,荆子言突然问向石斐寂:“石庄主,麻烦你安排人手轮流负责兑付之事,并将昨日负责在柜台值守的伙计带过来,我有些事想了解一下。” “哦,对了,石庄主,昨天可是第一天发放军饷的日子?” 石斐寂点头:“回大人,昨日是初八,的确是头一天发放军饷的日子,昨日已经有前方的将士前来领军饷。” “那可有什么异常?” 石斐寂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说道:“昨日您和您的随护离开后,我一直盯在钱庄,确实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军饷兑付和普通兑付都是同一人负责?”荆子言继续问到。 “不,军饷有专人负责。每次发放军饷的时候,我们都会安排专门的人在柜台值守。”石斐寂说道。 “你去把昨日负责军饷兑付的伙计和普通兑付的伙计叫过来,我亲自问一下。” 石斐寂不敢怠慢,急忙让管事去把昨日柜台的伙计叫过来。不一会儿,两个身着月白色蓝衫的伙计跟随管事进入内堂,两人均不过双十的年纪,来到荆子言面前,被荆子言周身的气场所逼迫,有些畏首畏尾。 “小人见过孙长松见过大人。”其中一个胆子微大,率先向荆子言拱手行礼。另一个见孙长松已经开口,便也硬着头皮说道:“小人胡亮见过大人。” “你俩都是负责军饷兑付的?”荆子言沉声问到。 “不,”孙长松说道,“小人是负责军饷兑付的,胡亮是负责普通兑付的。” “那昨日前来兑军饷的人中,你可见过有什么异常?” 孙长松摇摇头。见孙长松这边没什么有用的线索,荆子言又转头问向胡亮。 “胡亮,你那边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来兑付或者存银两的?” 胡亮哆嗦了一下。与孙长松不同,胡亮明显没有孙长松的从容。荆子言心中疑惑:他只是一个师爷,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公门中人,但胡亮却如此害怕,如果不是心中有鬼,就是真的没有见过太多世面。 想到这儿,荆子言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你别怕,我今日就是了解一些相关情况,你把你碰到的,或者觉着不合常理的事情告诉我就行。” 胡亮略微一缩,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回大人,小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说话间,胡亮的头更低了一些,手在不停的抖动。这些动作,没有逃过荆子言的眼睛。 “胡亮,《大辰律》知情不报,按律徒一年。”荆子言冷冷的说道。 胡亮身型一晃,径直跪了下去:“大。。大人不关我事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哦?那你现在满头大汗、双手颤抖,公门中人虽然比较严肃,但是一向秉公执法,不会随意抓人,即便是你没有见过公门中人,也不至于被公门中人吓成如此样子!”荆子言冷笑道,“那么让你大汗淋漓,颤抖不止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心中有鬼!” 荆子言突然拔高了声亮,吓的胡亮一个机灵。 胡亮磕头如捣蒜,“回,回大人,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小人只是一时贪财,昨日有个浑身恶臭的人拿着一百两银子前来存钱,那银子是被包在包袱里,因为包袱一直被那人抱着,所以有沾上了臭味,小人闻到味道一阵恶心,就想让他去其他钱庄存,那人便塞给小人一个钱袋,让小人行个方便。” “小人只是一个伙计,一个月月例也就1000文,小人当时掂量那个钱袋有些重量,谁跟钱过不去啊,小人。。小人就一时贪念,趁人不备,把钱袋收了起来。”胡亮磕磕巴巴的交代着。 “那一百两银子如今被如何归档的?”荆子言继续问到。 “回大人,那些银子被小人房子柜台下面的柜子里。”胡亮交代“那人说,这些银子被他的臭味所沾染,为了防止污染其他银子,让小人先放在通风的地方散一下气味,还嘱咐小人不要惊动其他人。所以小人想等味道散去再归档。” 石斐寂听到这番言语,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被过去:“你。。你个混账东西。” 胡亮不敢辩驳,只是跪在地上,头垂的更低了。只听的一声冰冷的声音,是荆子言的吩咐:“你去把那一百两银子拿过来给我看看。” “还不快去。”石斐寂愠怒。 胡亮急忙起身,快步走出内堂,去取那一百两银子。 此时,荆子言又向孙长松问到:“胡亮所说的这个人,你昨日可见过?” 孙长松摇摇头:“回大人,兑付军饷的窗口与普通银两兑付不是同一个窗口,昨日来兑付军饷的将士不在少数,小人一心全在军饷上,并未见到胡亮所说的这个人。” “哦?”荆子言疑惑,“那你可闻到什么气味?” “军营里的将士,训练都是汗流浃背,味道肯定是有的。”孙长松神色如常。 “除了汗水的味道,你可还闻到过其他味道?”荆子言继续问询。 孙长松挠挠头,又摇摇头,“回大人,昨日小人就只闻到了汗臭味道。”随后他由补充道:“或许是有其他味道,但是被将士们的汗臭味道给掩盖了。” 说话间,胡亮已经将银两取来,双手递给荆子言“回大人,这是昨日那人前来存的银两。” 荆子言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方褐色帕子,隔着帕子将银两拿起,这是两个银锭,一个银锭为五十两,在银锭的底部,有切割的痕迹。他仔细观察那切痕,似乎是被人用刀从底部削掉一层的痕迹。 荆子言急忙命石斐寂拿来一锭官银,他将官银和手中的银锭仔细对比观察,两者成色几乎一样,他又将官银和银锭平放在桌子上,他发现从高度上来看,手中的银锭比官银微微矮了一截。 荆子言的嘴角有了些许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