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家里有矿》 第一章 家丑 连绵如浪的山峦,纵*横交错的野岭,丝丝炊烟袅袅而上。 陶家村在田间地头劳作了一上午的人,正欲回家吃午饭,忽闻村里传来一阵吵闹声,赶紧扛起锄头往回跑。 动静出自村西头的陶有贵家,这会儿陶有贵坐在堂屋角落里的凳子上,垂头耷脑,一边脸上有两道被挠出来的血印子。 陶有贵的媳妇曹氏坐在堂屋的地上,一边双手拍打地面一边嚎:“陶有贵,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娘给你生儿育女,家里地里的活哪样不做?洗衣烧饭,哪里没把你伺候好?你还不知足,竟然勾搭那个下作破落户。咱村谁不知道小寡*妇成天在村里游来逛去,眼睛看男人都带着钩子,多少汉子爬过她的床,一堆落满苍蝇的臭肉,你也不嫌脏。” 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往下流,滴在身上她也不去管,头发散乱,形同疯妇。 吵死了! 榴花蹲在院中的石榴树下,双手捂住耳朵,可她娘凄厉的哭嚎声还是从手指缝里钻了进来。 院里有几只鸡在游走觅食,一只大公鸡踱到了榴花面前。 “走开。”榴花不耐烦,捡起一颗小石子朝公鸡扔了过去。 大公鸡尖叫一声,拍着翅膀跑到其他鸡中间去了。 此时院门前,村里的男女老少已蜂拥而至,扛锄头的,挑担子的,端碗的,抱娃的,人人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几条狗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热闹赛过赶集。 那些刚从地里回来的,难已抑制八卦之心,向身旁的人打听事件起因。 “嗳,陶有贵两口子为何事打架,你知道不?” “嗨,这事啊,听我跟你说。今儿早上呀,咱村里有几个小子去山里摘茶苞吃,正巧撞见陶有贵和张寡*妇在茶子林里干那事。两人那叫一个欢哟,小子们在山里闹出来的动静得多大?他俩硬是没听见,给几个小子瞧得真真地。” “是啊是啊,我听二牛他娘说小子们是循着张寡*妇的叫声摸过去的,瞧清后臊得都往家跑,干事的那俩反倒没察觉。” “后来不知是谁跑去告诉了曹桂香,她的火爆性子在咱村可是排得上号的,这哪还忍得住,和男人从地里一路打到家来了。” 说的人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听的人津津有味,浮想联翩。 家长里短,永远是人们调剂生活的佐料,带点色彩的风*流韵事,尤其受欢迎。 陶家村家家户户的黄泥院墙都不高,见院门口前挤不下,个高些的就站在墙边伸长脑袋往里瞧,有的人脖子上还骑着个小娃。 榴花抬眼看见院墙上的那一溜脑袋,皱了皱眉,清亮通透的眸子骤然沉凝,眼底划过游丝般的厌恶。 屋内,曹氏还在控诉男人的罪行,每一句尾音拉得很长,中间突然一下又拔得极高,声震屋瓦,极有穿透力。 榴花感觉头都要炸了,眼睫动了两下,直起身进堂屋,向还在地上哭诉的曹氏冷嘲道:“哭,一哭二闹有什么用?有能耐,你就跟男人和离,自强自立,没能耐就拿根麻绳吊死在房梁上,让你男人背上骂名,愧疚一辈子。” 曹氏的嚎声嘎然而止,红红的双眼瞪着闺女,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陶有贵也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惊讶。 榴花在两人的注视下,眼神微有些躲闪,咬了咬牙,继续冷道:“全村的人都在伸长脖子看笑话,年纪一大把了还这样闹,你们也不嫌丢人。” 曹氏醒过神,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抓起堂屋角落的里笤帚就往榴花身上抽,嘴里骂道:“死丫头,老娘生你养你,你却让老娘寻短见。没心没肝的小蹄子,白白浪费老娘这么多年的米粮。” 屋内狭窄,不好闪避,榴花身上挨了几笤帚,边往院里跑边嚷道:“打不过男人就拿闺女撒气,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曹氏挥舞笤帚,紧追不舍,骂道:“你跟你爹一样,是个黑心肝的白眼狼,老娘打死你,就当少生了一个。” “你以为我想做你的闺女啊!”榴花身手灵敏,借着石榴树左闪右避。 院里的鸡顿被吓得四散而逃。 围观群众瞅见曹氏先前跟男人闹腾了半天,现在仍有力气来追打闺女,无不佩服万分,过足戏瘾的同时还不忘点评。 “啧啧啧,这榴花娘干架的精神头要是在咱村称第二,就没人敢排她前边。” “可不是,上个月姚老三的媳妇拔她家一把葱,她端砧板堵姚家门口骂一天,姚老三媳妇只露了个头,连院门都没敢开。” “嗨,姚老三媳妇那点骂架的本事,跟榴花她娘比起来差远了。” 曹氏追了几圈没追上,加上这阵肚子又饿的厉害,遂懒得再追,扔下笤帚大口喘气。 榴花见曹氏不追了,远远地停下保持警惕。 曹氏透过气来,将散发拢到耳后,叉腰朝那些正说在兴头上的人喝骂:“晌午了,一个个不回家吃饭,挤在这里扯什么闲屁?莫非是想等着我请你们进家吃饭,你们家就穷成这样?” 一些妇人原本还挺同情曹氏,但听见曹氏冷言冷语说她们穷得吃不起饭,气的掉转矛头,纷纷指责是曹氏太泼辣彪悍,男人才起了外心。 曹氏也不是吃素的,眼瞧着风向不对,又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嚷开了;“我的老天爷哟,如今的人都是长了一副黑心肝烂脾肺啊,小寡*妇到处勾搭汉子你们不去骂,反过来说是我的不好。是不是等你们男人都爬了那个狐狸精的床,你们心里才舒坦。” 她这一通哭诉,声泪俱下,很有扇动力,在场之人立马各起了心思。 有些妇人想起自家男人平时跟张寡*妇碰面有说有笑,那神色与自己说话时完全不同,难道真有其事? 一些汉子的脸则悄然变色,急忙扯着女人离开,似乎心里有鬼。 看村人逐渐散去,曹氏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去灶房做饭了。 榴花的面色逐渐柔和,轻叹口气,出院门往村口溜达而去。 村口耸立着一棵古樟,经百年风霜雨雪依然枝叶繁茂,浓荫遮蔽得地面丝毫见不到阳光。 平日里,一些老婆子小媳妇喜欢以露在外头的树根为凳,聚集在此边做针线活,边扯些东家西家的闲话。 此时村口一片寂静,树下空无一人。 榴花在树根上坐下,望着村前蜿蜒至远方的黄色土路,怔怔出神。 其实,现在的陶榴花应该叫谭晶晶,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灵魂。 穿越前,谭晶晶刚考上矿业大学的研究生,地质勘探专业,家境小康,父母双全,家庭和谐美满。 去年报到入学后跟随随教授参加了一个勘探项目,野外作业时不幸被毒蛇咬伤。 因事发地位于偏远山区的原始深林里,在去医院的路上她就光荣了,之后就穿到了这个历史上找不出名来的南夏朝。 前途光明的高知青年沦落成小村姑,还换了个土到泥里的名字陶榴花。 倒霉催的原主跟她一样是被毒蛇咬伤而亡,心跳刚停谭晶晶就穿了过来,家里人都以为是榴花命大。 原主家庭成员并不复杂,爷奶前两年先后故去,爹陶有贵是两代单传,娘曹氏生了三个闺女后终于生了个小子,取名陶天宝,眼下还不到八岁。 夫妻俩把儿子宠得没边,今天家里闹翻了天,陶天宝顾自在外玩耍,连影都不见。 三个闺女,除了榴花尚待字闺中,另两个已经出嫁。 “榴花,榴花......” 冒牌榴花默默坐了一会儿,忽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循声往村里望去,一个高壮少年正大步向这边走来。 少年叫唐金宝,原主年幼时常跟在他屁屁后头玩耍。 唐金宝比榴花大两岁,前两年就长得身高马大不输青壮年汉子,上山捕蛇下河捉鱼田埂上钓泥鳅黄鳝,无不娴熟精通,力气足又热心助人,在村里的人缘极好,对榴花更是爱护有加。 穿越过来大半年了,榴花并不反感这个憨厚少年,扬声回应:“金宝哥,你怎么来了?” 唐金宝来到榴花面前,挠挠头道:“我上午在地里干活,回家就听说了你爹的事,本想去你家瞧瞧,路上听人说看见你往村口来了,我就来此寻你。” 说着在一旁的树根上坐下,并将一个油纸包递给榴花 榴花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两个加了馅的油饼。 “快吃吧,这是我娘晌午刚做的,我出来时顺手拿了两个,你们女娃儿都爱吃甜的。”唐金宝笑呵呵地说道。 “谢谢你,金宝哥。”榴花眉开眼笑,拿起个油饼咬了一口。 陶家村虽然不愁温饱,可精白面油饼却是不常能吃到,做这东西即费功夫又费油费糖,平时很少有人做来吃,只有过年过节或者农闲时,家里条件好的人家才做来解解嘴馋。 榴花吃着吃着,好奇地问:“金宝哥,你家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唐金宝嘿嘿地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姐回来了,刚怀上身子,说想吃我娘做的油饼,我娘便做了。” 榴花嚼着饼想了想,把另一块饼连同纸包一起塞到唐金宝手里,说道:“金宝哥,这饼你肯定也没吃吧。我吃一个就够了,你自己也吃一个。” 唐金宝瞅着手里的油饼发愣,心想榴花是怎么知道他没吃的? 油饼是他娘按人头做的,一个人两个,他全给榴花留下了。 “我一个大男人,吃这甜腻腻的饼子做什么。我不爱吃,你吃。”唐金宝又把油纸包硬塞给榴花。 “那我吃了啊!”榴花肚子早空了,一个饼确实吃不饱,便不再推让。 唐金宝笑眯眯看着榴花吃饼,那饼虽没吃到嘴里,他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第二章 书生 风吹在脸上有些凉意,空气里氤氲着湿润水气。 榴花仰头望天,苍穹一片灰蒙蒙,马上要下雨了。 这时,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沿黄土路往村里而来。 那人行色匆匆,榴花听到脚步声,转头望去,却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少年身穿天水碧长衫,跟泛着水气的天空浑然一色,身后背着个书箱,一看就是在外求学的书生。 这书生榴花认得,是一墙之隔的邻居,不但人长得好看,名字也文雅,叫陶衡陵,随的母姓。 不过书生平时独来独往,性情冷淡,总不见笑脸,清冷的面色将那双黑瞳晕作寒潭,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榴花本想跟邻居少年打个招呼,但接触到其冷冰冰的眼神,不由打消了念头。 看见榴花和金宝在此,美少年眼里起先有些惊讶,但随即便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加紧脚步走过去,未再瞧二人一眼。 “这人真奇怪。”榴花对着少年的背影低声自喃。 金宝没听清,问道:“榴花你说啥?” “我说陶衡陵这个人真奇怪。”榴花答道。 金宝摇摇头,叹道:“这都是被逼的,早些年村里愿意跟红豆婶说话的人都没有一个,陶衡陵如今这个样子太正常啦。” 榴花的好奇心起来了,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也是偶然间听我娘跟来家里闲磕牙的婶儿们说的。”金宝仔细回想了下,娓娓说道:红豆婶家里兄弟姐妹多,她爹在红豆婶七八岁的时候就把她卖去大户人家当丫环,因模样长得好,长大被主子看中抬成了妾室。只是生下陶衡陵后,却又被赶了出来,具体是何原因,谁也不清楚。” 说到这里,金宝打住了。 榴花正听到兴头上,刨根问底催促他往下说。 金宝组织了一下措词,道:“红豆婶成了弃妇,只好带着还不会说话的陶衡陵回村来了,可是红豆婶的爹娘和兄嫂嫌弃红豆婶有辱家门,死活不肯让母子俩进家门。大冷的天,红豆婶抱着娃在院门前跪了一夜,她爹硬是没给开门。第二天,红豆婶彻底寒心了,不再求那一家人,请里正在村里给自己另立门户,并在你家隔壁盖起了院子。院子盖成,从此关起门安静过日子,极少在村里走动。” “是这样啊,为何我就不知道呢?”榴花纳闷原主为什么没有关于这段旧事的记忆。 金宝笑道:”红豆婶回村那会,你娘还没怀上你。等你开始记得事,红豆婶的事村里人都说到不愿意说了,你自然不清楚来龙去脉。” 榴花点点头,又不解地问:“陶衡陵的娘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村里人为何要不待见她?” 金宝琢磨片刻,为难地道:“这种事我也说不清,只听我娘她们说给人做小妾已经够丢人的了,被赶出府来的小妾简直比楼子里的姑娘还下贱。” 榴花听到此处,不禁同情起隔壁那对母子来。 小妾是封建社会的牺牲品,很多女子并非自愿,陶衡陵的娘被卖去当丫环,那之后的事情便不是她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况陶衡陵又何过之有? 二人又坐了一阵,细雨终于洒落下来,衣衫染上湿意,不得不各自归家。 榴花进得院中,特意听了一下隔壁的响动,无声无息。 陶有贵在廊檐下用棕叶给宝贝疙瘩陶天宝编东西玩,细长柔韧的棕叶在他手里穿来折去,很快就成了一个有趣的小玩具。 陶天宝兴奋得直嚷嚷。 榴花没去打扰那父子俩,径自回自己的小屋。 陶有贵见闺女回来拉着脸不搭理他,感觉失了威严,心里有些不舒坦。 晚饭时,榴花留心观察曹氏的脸色,云散雨霁。她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是心大呢,还是缺心眼。 牛毛细雨下了一夜,次日天明才停。 轻雨初歇,满目洁净的天青色,远处群山云雾缭绕,恍如人间仙境。| 早饭过后,陶有贵和曹氏下地种红薯去了,昨日之事有如水流无声,风过无痕。 陶天宝一向是饭饱出门,饭时才归。 榴花打扫完几间屋子在院里喂鸡,曹氏前几日新孵出来一窝小鸡,经过数日关养,已经能放出来活动了。 看着一群嫩黄色的小球球在面前滚来滚去,少女的眼波软得如同地上被雨水沁透的春泥。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 榴花端着食碗正欲回屋,隔壁院里突然传出一阵朗朗读书声。 学堂逢十休沐,今日刚好月底,是书生在家与娘亲相聚的日子。 榴花静静听了会,走到院墙边,轻轻踮起脚跟往隔壁院里偷望。 院墙跟她的头顶齐平,使劲踮了几次后,院里的情形没看清,反倒把自己累的够呛。 榴花没有放弃,进屋搬条凳子放在墙边,踩上去,眼前一片姹紫嫣红。 两家虽只隔一道土墙,环境却有天渊之别。 书生家的院里用方砖铺地,干净整洁,不似自己家,一下雨满院泥泞,走路都困难。 除此之外,隔壁院里还种了许多花花草草,此时各色花朵竟相绽放,香气四溢。院子中间有一座用木香攀爬缠绕而成的花亭,黄白两色花朵重重叠叠,垂坠如瀑,煞是好看。 榴花爬在墙头闻花香,满眼都是钦羡之光,心里想着自己将来也要弄一座这样的小院。 美少年此刻就在花亭底下读书,陶氏坐在一旁做绣活,不时抬头看一眼读书的儿子,满脸都是慰足的笑意。 爬墙偷窥不是光彩的事,榴花正要下凳子,陶氏却发现了她。 “是榴花啊,如果你不忙着做事,就过来坐坐,陪姑说会话吧!”陶氏笑着向榴花发出邀请。 偷瞧人家被抓现行,榴花羞臊得满脸通红,本想一口回绝,但又怕陶氏认为自己瞧不起他们母子,僵在凳子上左右为难。 书生听见他娘跟人说话,从书上收回视线望向墙头上的榴花,礼貌性点了下头,然后侧转身去继续看书。 美少年的表现客气但疏离,这让榴花感觉有些受伤,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冲口答应了陶氏的邀请:“好的,姑,我这就过去。” 说完跳下凳子,出院门,往书生家的院门走。 两家院门并排而开,就那么几步路的距离。到了书生家的门前,榴花举手敲门,马上就开了。 “榴花啊,快进来!”陶氏在门内慈和的笑着,穿一身极素净的浅灰色衣裳,端庄温婉,那韵味跟村里的妇人截然不同。 榴花抬腿跨过门槛,缤纷花色立刻映入眼中,由衷赞道:“姑,你院里的花真漂亮。” “都不是什么名贵花草,我闲来无事去山里挖回来的。咱们这不但油茶林多,花花草草的也不少。”陶氏掩上院门领着榴花朝花亭那边走。 花亭下设有一桌二凳,显然是母子二人平时自用,并未给客人备位。 书生见娘带着榴花已到近前,眼神闪过一丝慌乱,起身匆匆往室内而去,连书本都忘记带走。 呃,自己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他不行,用得着这样嘛! 现代人没有男女大防的观念,榴花看到书生仓惶离开,感觉无法理解,只想着乡下人家,互相串门是很平常的事儿。 “榴花快坐啊!”陶氏落坐后,看见榴花直愣愣地站着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榴花谢过,在书生的凳子上坐下,顺便瞄一眼落在桌上的书本,封面上《中庸》二字赫然醒目。 “榴花,来,喝口茶。”桌上有沏好的茶水,陶氏倒了一杯放在榴花面前。 榴花再次道谢,端起茶盅浅缀一口,不是上好的茶叶,却也满口清香,比自己家里的白开水好喝得多。 陶氏瞧着榴花,温和笑道:“咱们两家虽然隔壁住着,这么些年却是少有来往,邻里情分都生疏了。榴花啊,衡陵他难得在家,姑一个人怪寂寞的,往后你若得空,便来姑这陪我说话解闷行吗?” “行的,姑,我得了空一准过来。”榴花认真应下,目光在美丽的花朵上流连,随口问道:“姑,这些花都有名儿吗?” “有啊。” 于是,陶氏起身领着榴花来到那些花花草草前面,一一介绍这是月季,那是姜荷花,缸里养的叫碗莲,墙边那些是樱草,墙上爬的是凌霄花,那边是美人蕉等等。 榴花听得咂咂舌,佩服道:“姑,你太厉害了,这么些花你全养得这么好。” 陶氏听了,淡然一笑道:“我小时候在深宅大院里当丫环,专门侍弄花草,养花种草的门道是跟一个婆子学的,其他的本领我也不会什么了。” 一般人对于过往的伤痛岁月往往采取回避态度,不愿去回忆。 榴花见陶氏主动提起当年之事,面色却如常坦然,对陶氏坚强的心性暗暗敬服不已。 赏完花,榴花又稍坐了一会,便起身向陶氏告辞回去了。人家母子相聚的日子甚少,自己长时间打扰不合适。 第三章 拉偏架 雨停一阵下一阵,连绵七八天终于停了。 春夏交接,正是种花生的时候。 陶家村盛产山茶籽,可山茶油是富贵人家才吃得起的。村子周围的山山岭岭长满了油茶林,几乎每家都有那么一片山头,村人们将茶籽采收回来晒干后全拖去镇上卖了,自家食用以豆油花生油为主。 天气放晴,榴花也跟着陶有贵和曹氏下地了。 那日打隔壁回来后,她满脑子里都是书生家繁花似锦的小院,可陶家目前的经济状况,连送陶天宝去学堂念书的能力都没有,盖新院子无异于天方夜谭。 古代没有高科技的勘探设备和化验仪器,想凭专业知识赚钱谈何容易?在找到能迅速致富的契机前,唯有依靠双手一点一点来改变生活。 花生地有一亩多,肥早就施了下去,今儿的活就是播*种。 陶有贵和曹氏在前头打窝,榴花负责放花生种,虽然不费什么力气,但腰长时间弯着,也挺累人的。 榴花放几行种,就直起腰放松放松肌肉,可即便这样,等一亩多地放完,后腰也酸痛得不行。 种放完了,之后是盖土的收尾工作。 榴花坐在地头上捶了会腰,太阳已经到头顶,陶有贵让曹氏和榴花先回家作饭,他自己把活干完再回。 母女俩还未走到村口,远远瞧见樟树底下坐着几个妇人在高声说笑,其中一个收拾得干净鲜亮的正是张寡*妇。 张寡*妇今儿穿着件新衣裳,发髻抹了头油,梳得整齐光亮,插着一根镶南红石的银簪,这会笑得满面春风,眼眉上挑,看着颇有几分风情。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曹氏扛锄头走在前,看见张寡*妇恨得牙痒痒,眼里的火苗蹿的老高,心里暗骂道:“不要脸的sao狐狸,丑事败露没几天就敢出来村里招摇。” 榴花提着竹篮跟在后头,突见曹氏停下不走正纳闷,眼睛顺着往樟树那边一瞄,顿时明白了。 曹氏盯着张寡*妇看了一会,压下心中熊熊燃烧的妒火,走上前去朝张寡*妇高声道:“哟,我说怎么大老远就闻见一股子sao味,原来是有只狐狸跑出来蹦跶了。” 其他妇人一见这阵势,立马停止说笑,并相互打着眼色散开往旁边坐,一副等着瞧好戏的模样。 那张寡*妇显然也是个不怕事的,不慌不忙拂了拂身上的衣裳,然后盯着曹氏装模做样上下一番打量,嘲道:“有些人的身子壮得赛过母*猪,男人见了都想呕,也难怪要出去打野食。” 曹氏生产过四次,腰*身自然要比只生了一个的张寡*妇粗壮,而且张寡*妇又比她年轻好几岁,也不曾下地去干活,皮肤养得白细,在汉子眼里自然要吃香许多。 张寡*妇的话像刀子一般扎在曹氏心窝上,扔下锄头,指着张寡*妇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娘身子赛母*猪,也比你这个克夫的扫把星强。你进门几年就把公婆男人全克死了,生个儿子也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种。你这个sao狐狸,到处勾搭汉子,臭不要脸的下作胚子,你怎么还有脸活。” 她这一翻狂轰乱炸,换做旁的妇人早就跳起来撕掰了,然张寡*妇跟没事人一样,斜睨着曹氏挑衅道:“我再烂,再下贱,可你男人就是稀罕,跟我干事下足了力气。你那块没多少水的旱田,你男人有多久没犁过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她这话肉味十足,一旁瞧好戏的妇人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瞧着曹氏。 这下曹氏的怒火彻底爆发了,扬起巴掌就使劲往张寡*妇脸上招呼。 张寡*妇大惊,忙用手格挡,同时脸往一边闪避。 曹氏的反应也是不赖,见没扇到张寡*妇的脸,顺势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另一只手抓住头顶的发髻使劲往下拽,疯了似的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臭sao货,拉开门做婊子还当自己是香饽饽,真以为没人治得住你是吧,今儿我不拔光你的头发让你变秃子,我就不叫曹桂香。” 张寡*妇吃痛,歪着头哎哟哎哟地叫唤,伸手想去拽曹氏的头发。 榴花目光闪了闪,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张寡*妇的胳膊紧紧拽住,另外一只手轻轻去推曹氏抓头发的手臂,嘴里哭喊道:“娘,别打了,万一打出个好歹来,咱家哪有钱赔?天宝他该连鸡蛋都没得吃了。” 说着,丢了个不易觉察的眼神过去给曹氏。 曹氏倏然领会,松开张寡*妇头发的同时,抬腿就朝对方膝盖就是狠力一脚。 张寡*妇被踹得倒地,还带倒了榴花。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意外,旁边的妇人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呆愣愣看着地上那滚做一堆的两人。 榴花佯装吃力地爬起来,扶着张寡*妇关怀道:“婶儿,你有没有事,摔到哪了?要不要喊大夫来给你瞧一瞧?” 张寡*妇吃了暗亏,气得肺都要爆炸了,一把推开榴花,骂道:“好黑心的小蹄子,娘儿俩和起伙欺负我一个还来装好人,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货。” 榴花被推了个屁*股蹲,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道:“婶儿你冤枉我,我是怕我娘下手太重伤到你,才过来劝阻的。” 旁边的妇人都不清楚究竟是何情形,只看见三个人纠*缠在一起拉扯,榴花娘钻空子踹了张寡*妇一脚。要说榴花拉偏架,她们还真不信,一个十三岁的女娃娃怎么拉得住两个大人,再说榴花她自己还摔了呢。 张寡*妇有口难辨,被曹氏踹过的膝盖痛得厉害,见妇人们不肯帮她说话,心里把那几个骂了个遍,然后哀求妇人们帮忙去请里正来主持公道,她不能白挨打。 妇人们无人愿意趟混水,帮忙去请里正明摆着要得罪曹氏,傻子才愿意干,皆推说要回家做饭,眨眼走了个干净。 张寡*妇气得头顶冒烟,可面前人家母女同心,打又打不过,无奈之下,自己爬起来,一瘸一瘸的往里正家去了。 曹氏朝张寡*妇的背影吐口水骂了句“不要脸的sao货”,然后捡起扔在地上的锄头招呼榴花回家。 且说张寡*妇到了里正家,对着里正哭诉曹氏伙同闺女打伤了她,请里正做主让曹氏赔诊金汤药钱。 里正也是陶家村的族长,村里大小事务一手抓,威信极高。 陶里正对张寡*妇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念其要独自抚养幼儿,那孩子又是姓陶的份上,只要张寡*妇不闹出乱子,他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不知道。 前几日见曹氏只闹了一场便不再追究,他遂也懒得去管。今日张寡*妇居然主动上门,并且也是因那事而起,陶里正觉得再不整治整治,村里迟早要闹出大事。 一念既定,陶里正拉下脸冷声道:“你把别人的汉子偷着睡了,而她只踹了你一脚,算起来你还占便宜,再找人赔汤药钱,这理说不过去吧!” 张寡*妇傻眼了,怎么也想不到平时德高望重的里正,今儿居然会说出“你偷着睡了人家男人”的话,明显就是在偏帮那对黑心母女。 她不甘心就此算数,继续哭诉道:“里正,我家男人去得早,孤儿寡母生活艰难,哪里有钱去瞧大夫。若是不瞧,只怕有个三长两短的,我那孩儿便无人照顾了,可怜呐!” 陶里正不耐烦,拍桌怒道:“你生活艰难?你瞧瞧自个身上的穿戴,咱村哪家的媳妇打扮有你这样光鲜?是怎么来的,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若是再不知收敛,就别怨我按老规矩办。” 张寡*妇见里正搬出老规矩,顿吓得噤了声。所谓的老规矩,就是把不守妇道的女人装进猪笼里沉河。 “晌午了,若无他事,你就回去吧!往后没事少出来村里闲逛,一些规矩该守的还得守。”陶里正厌烦张寡*妇,挥手让其离去。 张寡*妇不敢跟里正驳嘴,唯唯诺诺地走了。 钱没要到,自己还被里正禁了足,张寡*妇气愤难平,一路上,把曹氏和榴花骂了个体无完肤。到了家门口,张寡*妇望着榴花家的方位,眼神阴寒,犹如毒蛇一般,心里念道:来日方长,曹桂香,咱们走着瞧! 第四章 杏花有喜 曹氏心情舒畅,做饭时居然还哼起了小调,哥哥妹妹的,听得榴花起一身鸡皮疙瘩。 因跟张寡妇撕掰耽误了时间,曹氏来不及去菜地摘菜,便把家里剩的两颗莴笋整拾了。 嫩的莴笋叶用来做青菜汤,莴笋杆清炒,并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一连敲了好几个,和坛子里的腌菜炒成一大盘。 陶天宝闻着香气进来灶房,看见刚出锅的腌菜炒鸡蛋,伸爪子就去抓。 榴花在灶前烧火,看见陶天宝的动作,训斥道:“你那爪子洗干净了吗?你抓过的菜让我们怎么吃?” 陶天宝在家里横惯了,岂会怕榴花,从碗里抓起一块鸡蛋塞嘴里,含混不清的道:“你不吃最好,我还能多捞些吃。” 榴花感觉一阵恶心,扭开头不去看陶天宝,并提醒自己一会绝对不要吃那盘炒鸡蛋。 曹氏见了,破天荒地好声好气对榴花道:“娘再单独给你煎个荷包蛋。” 榴花震惊地看着曹氏,往常这种情形,曹氏不骂她欺负弟弟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有此等待遇给她?看来今儿那场架没白帮着她打。 曹氏见榴花盯着她看,约莫是猜到了闺女的心思,脸色有些不自然,转身过去拿鸡蛋了。 陶天宝又嚷嚷着也要吃荷包蛋,不过曹氏这回没依着他。 饭菜端上桌,陶有贵也回来了,洗完手来到桌旁坐下,一家子开始吃饭。 陶天宝坐在榴花对面,瞅着三姐碗里的油煎荷包蛋,腮帮子鼓鼓地。 榴花装作没看见,夹起荷包蛋咬一口,然后故意朝陶天宝挑眉。 陶天宝气得扔掉筷子,扑到陶有贵怀里,使劲摇着他爹撒娇,“爹,我要吃肉,咱家好久没吃肉了,你明天去镇上二姐家拿肉回来好不好。” 榴花差点笑喷,嗤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懂不?当二姐男人家的铺子是为你开的呀,说拿就拿。” “怎么不能拿了?二姐出嫁前,她男人不是常送肉到家来给咱们吃。”陶天宝才不信三姐的话,他要吃肉,二姐肯定不会不给。 榴花看着被爹娘惯成白痴的陶天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那是二姐出嫁前,你见过猎人在猎物得手之后,还去山里放诱饵的吗?” 陶天宝眼神迷茫。 曹氏和陶有贵互视一眼,都觉榴花说的有几分道理。 二闺女杏花去年冬月嫁给了镇上许屠户的儿子许平昌,成亲前许平昌隔个三五天就来家一趟,这次捎块肉,下回带副猪大肠,只要是猪身上的东西,每回不重样。成亲后,小两口除开三朝回门和正月里来过一趟,至今已三个月没登门了。 这顿饭陶有贵夫妇吃的有些没滋味,炒鸡蛋陶天宝吃了一大半。 下午,榴花得空去了趟隔壁院,顺便向陶氏请教养花种草的技术,二人相处甚欢。 一天晃眼就过。 次日上午,榴花在院里清理鸡舍,陶天宝和久未回娘家的陶杏花手拉手进来了,杏花的男人许平昌跟在后头,双手满当当提着不少东西。 “我昨天怎么说来着,我要吃肉二姐肯定会给。你瞧,今儿不就给我送来了。”陶天宝一进门就跳到榴花面前得意地显摆。 他适才在村口玩耍,见到二姐两口子带来不少好东西,扔下小伙伴就黏着杏花一起回家了。 “一边去。”榴花伸手将陶天宝拨到一旁,放下铁锹顾自招呼杏花两口子:“二姐,二姐夫,你们来啦!昨天娘还念叨你们好久没来了呢。” 杏花比榴花大三岁,对弟妹爱护有加,家里的活抢着干,榴花挺喜欢这个姐姐。 “嫁了人便不能再像做姑娘时那般随性,家里头好多事都要学着打点,往后等你嫁人自然就明白了。”杏花过来挽起榴花的手往屋里走,完全不把自己当客人。 许平昌跟着进屋,将手里提的东西一股脑放在桌上,有一个猪头,两条猪腿和半边猪板油,另外还有几包点心。 陶天宝赶紧趴在桌边守着,生怕别人把肉抢走似的。 “小妹,岳父岳母呢?”许平昌放好东西坐下,见陶有贵和曹氏不在问道。 “爹娘去翻地种菜了。”榴花回答完一边给杏花两口子倒水,一边支使陶天宝:“天宝,你去菜地把爹娘喊回来,告诉他们二姐两口子来了。” “你怎么不去喊?”陶天宝撇撇嘴,眼睛直盯着猪腿不肯挪脚。 “我去喊,你来招呼二姐和二姐夫吗?”榴花瞪着陶天宝。 陶天宝大概是看在今天有肉吃的份上,竟然没有再跟榴花争吵,有些不情愿地去了,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桌上堆的东西。 杏花走路走得口渴,喝完榴花倒的水,自己又倒了一杯。 榴花挨杏花坐下,挽着杏花的胳膊的问道:“二姐,今儿不过年不过节的,你和二姐夫带这么多礼来做什么?” 杏花蓦地面上一红,放下茶盅,吱唔半响,却没道出个所以来。 榴花一脸茫然,却见许平昌乐呵呵地说道:“你姐前两日诊出喜脉来了,今儿爹娘打发我们来向岳父岳母报喜的。” 这么久没回娘家来,原来小两口是忙着造人去了啊! 榴花恍然大悟。 杏花红着脸看自己的脚尖,榴花偷笑了笑,关怀道:“姐,你都有身子了怎么还跑这么远路,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有个闪失可就糟了,报喜你就让姐夫一个人来嘛!” 陶家村离镇上有十几里路,中间要翻过两道山梁,走起来着实累人。 杏花抬起头,满不在乎的说道:“才两个月的身子走这点路怕什么,我哪有那么娇气了,从前还挑担子去镇上呢。” “对对对,当初我就是看见你姐挑着担子从我家铺子前路过,我就多瞧了一眼,这一瞧就相中了,哀求我爹托人四处打听,然后请媒婆上门来说亲,嘿嘿......”许平昌在一旁将话接了过去。 杏花又害起臊来,瞪了一眼许平昌,嗔道:“小妹还小,你在她面前说这些做什么!” “小妹下个月就满十三,都可以定人家了,哪里还小。”许平昌很不上道的反驳完杏花,又对榴花道:“小妹,要不要姐夫在镇上帮你留意个如意郎君?镇上的后生多半都跟我熟,糕饼铺何家的小子,杂货铺李家的小子,还有酱油铺蔡家小子都不错,年岁跟你也合适。” 呃......好好地扯我身上来做什么! 榴花眨吧几下眼,正想着词婉拒许平昌的好意,那厢杏花已经跳了起来。 “你还说,你还说,嘴怎地就那么欠。”杏花使劲去掐男人的胳膊,边掐边骂。 “疼疼,疼啊,好娘子,我错了,你别动气,当心伤到肚子里的娃。”许平昌大声呼痛,一边躲闪一边告饶。 这把狗粮来得太突然! 榴花瞅着那对耍花枪的小两口,在心里写了大大的鄙视二字。 好在杏花清楚自己已嫁为人妇,又顾忌着小妹在场,稍闹了会便知收敛,坐下拉起家常来。 稍后,陶有贵夫妻俩和跑腿的陶天宝一块回来了,家里顿时热闹起来。 得知杏花有孕,曹氏的大嗓门就没停过,交待这样嘱咐那样,在陶有贵数翻催促下,才和榴花去灶房做饭。 猪头和猪腿不太好处理,用开水烫过后又刮又洗再用火烧,老半天才整拾干净,等饭菜全部上桌,别家都已经吃完在剔牙了。 曹氏性子虽泼,饭菜却做得不错,卤水猪头肉、凉拌耳丝、红烧猪脚,骨头汤,看着色闻着味让人挺有食欲。 陶有贵拿来两个小酒盅和一壶酒放桌上,兴高采烈地道:“来,平昌,今儿高兴,我们俩喝点。”。 “岳父,我酒量浅,一会还得和杏花回去,喝多了怕走不动,还是别喝了吧!”许平昌推拒。 “回什么回,都这么久没来了,怎么着也要住一夜再走,杏花如今怀着娃,不得让她歇一歇?”陶有贵倒满两只小酒盅,不由分说将一杯放到了许平昌面前。 许平昌想了想,也是,杏花如今怀着身子,一天走几十里山路肯定会累坏,遂端起酒盅,道:“行呢,岳父,一切听您的安排,我先敬您一杯。” “这才对嘛!”陶有贵高兴地端起酒盅和女婿碰杯。 “晚上我再杀只鸡。”曹氏在一旁道。 陶天宝早就吃上了,一听杀鸡,囫囵咽下嘴里的肉,欢呼道:“好哦,晚上有鸡腿吃咯!” “吃,就知道吃。”榴花瞪着陶天宝,没好气地道:“二姐都还没动筷子,你倒是先吃上了,平时叫你干活跑得比兔子还快。” 杏花和榴花坐在一起,笑着劝榴花,“天宝还小呢,你老跟他斗气做什么,干活等他长大些再说嘛!” 陶天宝见二姐也帮他说话,更神气了,拣一块好肉塞进嘴里,然后向榴花得意地挑眉。 榴花白他一眼,夹一片瘦些的猪头肉放杏花碗里,道:“姐,你怀着身子,多吃些。” 杏花看着碗里的肉片,摇头道:“许是我怀第一胎的缘故,这才两个月就害喜害得厉害,油腻的东西吃下去就反胃。” 榴花瞧了瞧桌上的菜,只有一个炒小油菜是素,曹氏用猪油炒得翠绿油汪,里头还有一些猪板油的油渣。 杏花瞅着菜里的猪油渣,也下不去筷子,遂问曹氏:“娘,家里还有泡的酸萝卜酸豇豆没,我如今就想吃些酸的东西。” “有呢,你等着,我去拿去。”曹氏放下筷子就往灶房去了。 陶有贵和许平昌翁婿俩相互劝酒,聊的好不热闹,陶天宝顾自吃肉,哪里管疼他的二姐有没有吃上,只有榴花看见杏花没有胃口,她也放下筷子陪着。 未几,曹氏端着一碗泡萝卜泡豇豆进来了。 杏花闻着酸味顿时眉笑眼开,曹氏刚把碗放桌上,她就迫不及待地夹块酸萝卜送进嘴里,好像那是什么不得了的美味佳肴。 “真有那么好吃嘛?”榴花见杏花吃得津津有味,心里嘀咕着也夹块酸萝卜来吃,结果把牙都要酸掉了。 萝卜是曹氏去年刚入冬就泡下的,几个月过去,那酸爽味可想而知。 泡菜即没营养盐分又高,孕妇实在不宜多吃。榴花想到前世的女人从备孕期就开始补充叶酸,心里盘算应该找机会劝说杏花多吃点青菜。 第五章 曹氏的心事 饭吃罢,陶有贵和许平昌都喝的有六七分醉意,各自休息去了。 陶天宝吃得肚子溜圆,出门玩耍时手里还捏了几块点心去眼馋村里的孩童。 曹氏收拾完灶房,和两个闺女一人拿条矮凳,坐在院里的石榴树下围着个竹匾挑黄豆种,说话间扯出了陶有贵和张寡*妇的事。 “爹真糊涂。”杏花扭头瞧一眼陶有贵睡觉的屋子,压低声音,气道:“村里几岁大的娃娃都知道张寡*妇是个下作破落户,爹竟然还受那个sao狐狸的勾搭,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曹氏见二闺女也贴她的心,一高兴,把昨天和榴花合伙痛打张寡*妇的事抖了出来,最后还顺嘴夸了榴花:“你们姐妹三个,也就属你妹妹机灵,让那张寡*妇哑巴吃黄连,说理都没地方说去。” 榴花在一旁撇撇嘴没作声,其实她心底是有些瞧不上曹氏的,认为曹氏跟前世那些在大街上打小三的女人一样,自己没勇气跟男人离婚,只能把过错全推在小三身上。 不过经过这半年的相处,她发现曹氏也不是没有优点。 乡下人家过日子,邻里之间磕磕碰碰的事时有发生,性子泼辣才不易受欺负,还有曹氏虽然偏疼陶天宝,可对几个闺女最多骂几声,像那天那样拿笤帚打她,还是第一回。 再就是曹氏不在儿女面前说别人家的是非,否则原主怎会没有关于隔壁母子遭遇的记忆? 这个下午,曹氏没有下地去干活,就在院里和闺女挑黄豆种扯家常。 陶有贵和许平昌俩人睡到太阳偏西才醒酒,杏花吃不了油腥重的东西,曹氏晚饭就没杀鸡,只炒了几样素菜,并特意少放了些油。 陶天宝对此怨念颇深,吃饭时将猪头肉的盘子扒拉到了自己面前。 杏花还是对咸酸辣的食物情有独钟,最后在榴花的劝说下,勉强吃了几筷子素菜。 夜晚,杏花像出嫁前一样和榴花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姐妹二人说了半宿的悄悄话。 第二天吃罢早饭,许平昌和杏花就急着走了,说是怕爹娘担心惦记。 榴花送两口子到村口,临别时郑重叮嘱杏花要多吃些带绿叶子的蔬菜。 杏花笑着应下了,却没往心里去,怀胎妇人都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哪有光吃菜叶子的。 榴花*心情甚好,回转时一路蹦蹦跳跳,到了家门口但没进,而是去敲隔壁院的门。 陶氏在里面高声回应:“榴花啊,门没闩,自己进来就行。” “那我进来啦,姑。”榴花来的次数多了,也就随意起来,闻言推门而进,掩上门转身过去,顿时楞住了。 木香花亭花繁如昔,陶氏依旧坐在惯常的位子上做绣活,只是旁边还有个美少年。 榴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原地懊恼自己没记日子,又打扰了人家母子相聚。 “榴花,你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呀!”陶氏放下手里的绣花绷子,招手让榴花过去。 榴花回过神,飞快地瞄了一眼手握书卷的美少年,支吾着道:“那什么.....姑,要不我改天再来?” 她怕人家又躲回屋里去了。 陶氏笑了笑,道:“好好地来了,又要改天做什么?你今儿来,不是想把你家的喜事告诉姑吗?” 榴花奇道:“姑,你怎么知道我有喜事要跟你说?” “昨天你家那么热闹,我在院里能听不见?”陶氏好笑地看着榴花道。 呃...... 榴花脸色微窘,昨天光顾着自家高兴了,没注意会吵到别人。 此时,安静坐着的美少年突然起身了。 榴花以为他又要进屋回避,不料美少年放下书卷,径直朝她走来。 美少年还是穿着天水碧的衣衫,宽衣广袖,飘逸如仙,面色却是不符于年龄的沉静清冷。 榴花看着美少年愈行愈近,脑海里想起了一阙词的其中几句:天水碧,染就一江秋色。鳌带雪山龙起蛰。 恍惚中,美少年已行至她面前数步立定,并缓缓地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 少年的微笑有些生硬,就像是画匠仓促之下用寥寥几笔勾勒而成,但就是这样的一个笑,榴花却仿若看到了冰原雪莲初绽,凛冬红梅始开,比满院盛放的鲜花还要来得夺目。 风悠然流动,花开得寂静,少女不由失了神。 “村人皆不愿与我们母子来往,唯独你不忌世俗眼光时常来与母亲作伴,以解寂寥,衡陵心中十分感激,在此谢过。”美少年的嗓音还未变声完成,略带着青葱少年特有的沙哑,说完即对着榴花躬身揖了一礼。 啊! 榴花幡然醒神。 她从没想过平时看起来冷若冰山的美少年,不仅笑着对她说了一大段文绉绉的话,还向她躬身行礼,一时间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陶衡陵直起身,往常犹如覆满冰凌一般的瞳仁里寒凉尽失,目光澄澈清浅一片。 “呃,这没什么,我挺喜欢跟姑呆在一起的,也喜欢你家的小院。”榴花赶紧学着古代大家闺秀行礼的方式回了一礼,只是姿势看着十分别扭。 陶衡陵眼神平静,心中却腾起些许柔*软的温暖,点了点头道:“如此往后便常来,不必顾忌我在与不在。” 他的话音刚落,那厢陶氏在唤道:“你们别站在门口说话了,都过来坐吧!” “来了,姑。”榴花答应一声,对陶衡陵微微欠身,脚步轻快地向木香花亭走去。 陶衡陵略犹豫了下随在榴花身后,不过并未进去,而是站在花亭外对陶氏道:“母亲,男女有别,榴花虽是邻里,可毕竟还未出阁,我自该回避才是。你们在此说话,我进屋里去看书。” 陶氏点头笑道:“你便去吧,你不在这里,我们说话还自在些。” 陶衡陵向榴花点点头,转身进屋去了。 今儿桌上除了茶水还有两碟糕点,榴花落座后,陶氏给她倒了茶,随后两人品茗闲聊。 然而榴花这回也未多呆,当谈话告一段落,她便借口家里还有事要做回去了。 四月里,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各种缤纷色彩骤然衰褪,绿意却在恣肆蔓延,田里的秧苗才几日功夫就长得比筷子还高了。 榴花家有五亩多的水田,陶有贵和曹氏起早摸黑好几天才插完秧,累得个半死。 这日,曹氏从外头回来坐在堂屋里闷声不出,一张脸拉得老长,好似有人借了她几升米,还过来的却是糠一样。 榴花进来堂屋拿东西,瞅见曹氏脸色沉沉,以为她又跟人吵了架心里不舒坦,便用玩笑的语气道:“娘,最近是不是有人来咱家借了十两八两银子走,然后想赖着不认账啊?” 曹氏瞟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咱家有多少家底明眼人一瞧心里就有数,哪个眼瞎的会跑来借钱?” 榴花撇嘴:“那你拉着个脸做什么?” 曹氏哼了一声,咬牙恨道:“还不是张寡*妇那个不要脸的,那天在樟树底下当着众人的面说你爹不近我的身子,现在整个村的人都知道这事了。” “那也怪你自己眼瞎,找了个渣男做老公,把你们夫妻间的隐私都说给小三听。”榴花腹诽着往外走。 她前世只谈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亲密程度仅限于拥抱接吻,床上的那些事并没有实质经验,曹氏的问题她爱莫能助,忙溜之大吉。 曹氏独自坐在堂屋里,越想越憋屈,心也越来越凉。 生下陶天宝后,她和陶有贵有子万事足,加上里里外外活儿又多,对鱼水*之欢就不再那么上心。偶尔来了兴致,陶有贵也拿干活累了来推拒,渐渐地,她也就歇了这方面的心思。 打陶有贵和张寡*妇的奸情被人撞破,她就明白这两人勾搭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 自家的油茶山位置偏,平时一般人不会往那边去,只有陶有贵在油茶树需要打枝的时候才去上一趟。 前两年起,每次她想要去帮忙,陶有贵总会找点别的活把她绊住。而今想来,两人那个时候就已然勾搭成奸,陶有贵是怕被村里人看见,不敢公然钻张寡*妇的屋子,便约在油茶林里偷*情幽会。 “好你个陶有贵,你嫌弃我人老珠黄出去偷嘴也就罢了,竟然还把我们夫妻间的隐私告诉那个下作胚子,害我被村里人取笑。”曹氏牙咬得咯咯咯咯地作响。 当晚,曹氏早早洗簌完先上*床躺着,等到男人上来,她把手直接伸向了陶有贵的裤*裆。 陶有贵躺着一动不动像块木头,瞅着曹氏在自己身上忙活的手,刮刺道:“前几天插秧没把你累着?还有心思想这事?” 曹氏见自己搓揉了半天,男人还是一点没反应,心火气顿时上来了,掀被子坐起身,怒道:“你跟那个sao货干事有使不完的劲,怎么跟自己的结发妻子就不行了?” “我不是答应你往后不会跟张寡妇牵扯,你好端端地又提这事做什么?”陶有贵很不耐烦,背转身过去躺着。 “你以为我想提啊,那个jian货把我们俩的事到处宣扬,如今我一出门,村里人就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的笑话我。”曹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陶有贵侧身而躺,暗影里的眼睛怒气犹如云岚翻卷,心里恨道:这个臭婊子,哄老子把夫妻隐秘说给她听,她竟然给老子出去乱说,看我怎么收拾你个臭婆娘。“ 第六章 荒山 种完黄豆后的这天,陶有贵早早起床,带着提前备好的干粮和水进山去给油茶树打顶芽。 曹氏要跟去帮手,这回陶有贵倒是没反对。 油茶山离村子较远,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功夫,陶有贵和曹氏晌午不回来,走时交代榴花把饭给他们送去。 榴花随便弄了点汤饼和陶天宝当早饭,接着和往常一样收拾屋子,打扫院子,干完家里的活又去地里摘了些新鲜菜蔬回来,然后看着时辰做午饭。 自上回杏花两口子来后,家里就再没见过荤腥,炒菜时榴花用了些猪油,这样炒出来的青菜会香一些,颜色也更翠绿好看。 饭做好,陶天宝也回来了。 姐弟俩匆匆吃罢,榴花吩咐陶天宝看家等她回来,然后将分出来的饭菜和水装进竹篮,提着往后山走。 陶家村背后的山不是奇雄险峻的高峰大壑,只是连绵不断的丘陵,四季常青。 从村后走出一里多就是进山的路口,陆续有一些人从里面出来,皆是在油茶林里干完活回家吃饭的。 榴花进入山口不一会儿,远远地看见了金宝。 金宝边走边往路两旁瞅,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并没有注意到榴花。 “金宝哥,你在找什么呢?”榴花扬声朝金宝打招呼。 金宝听见有人唤他,抬眼见是榴花,咧嘴一笑,快跑着上前来道:“榴花,大晌午的你跑山里来做什么?” 榴花拎起竹篮给金宝看,笑着道:“我爹娘在山上给油茶树打枝呢,我给他们送饭去。金宝哥,你家的油茶树枝儿打了吗?” “我家劳力多,那点活早干完了。我今儿是来山里碰运气,抓两条蛇明儿好去镇上卖。”金宝说着,把手上拎的粗布袋递到了榴花面前。 榴花顿时脸色大变,惊恐地往后退去。 金宝愕然,随即想起榴花去年才被蛇咬过,赶忙把手缩回身后,满怀歉意地安抚道:“榴花你别怕,今儿我抓的蛇都没毒,袋子也系的牢牢地,保管出不来。” 榴花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靠近。 金宝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赶紧道:“榴花你快去送饭吧,叔和婶儿干活辛苦了一上午,别让他们饿着了。” 山道狭窄,金宝侧身退到一边让榴花过去。 “金宝哥,你也快些回去吃饭吧!”榴花提起竹篮匆匆从金宝身边走过去,然后脚步挪得飞快。 金宝目送榴花走出一段,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快跑追上去,将手里的竹棍赛给榴花并嘱咐道:“榴花,一路上你记得顺着大路走,千万别贪近往草深阴凉的地方去。如今天气热了,蛇儿到处爬,你走路要当心。” 榴花听了心里一阵发怵。 金宝又道:“蛇一般不会到人常走的大路上来,竹棍你拿着以防万一。” 榴花握紧竹棍,郑重点头道:“我记住了,金宝哥,你快回去吧!” 金宝应着又叮嘱了榴花两句,这才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走。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榴花一路上战战兢兢,但凡路边草丛里传出点动静,就心惊胆颤,好在有竹棍在手,才不至于恇怯不前。 陶有贵和曹氏干了一上午活,带的水也早喝完了,这会又累又渴。 榴花一来,两人放下花剪,先拿起水咕咚喝了一气,然后坐在地上开始吃饭。 这片油茶林有二亩多的面积,果实累累,个头大小均匀,长势喜人。 陶有贵两口子吃饭,榴花无事就在油茶林里溜达,见边上的油茶树长得更好,果儿结的更多,便向那边走了过去。 油茶林边上的几座山头是荒林,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和许多不堪用的杂树灌木,生机勃勃,一片葱茏。 榴花前世是搞地质的,一眼就看出那些山头的土壤也适合种油茶,但不知村人为何任由它们荒着。 怀着疑问,榴花回到陶有贵两口子吃饭的地方,问道:“爹,娘,咱家油茶林边上那几座山头是谁家的?为何不种油茶树?” 曹氏已经吃完,正在喝水休息,听见榴花的话,不以为意地回答:“那是村里的公山,给往后来村里落户的人家留的。” 陶有贵接话补充道:“油茶树种下去,至少过三五年才有收成,万一这中间有人来咱村落户,那山必须要还回去,谁家钱多了烧的慌才来干这事。” “原来是这样。”榴花心里有些惋惜,那些山地少说也有百来亩,这样荒着太浪费了。 她记得去年听陶有贵和曹氏说过卖油茶籽的事,家里一共收了七百多斤干油茶籽,八文钱一斤,卖了六两多银子。 按这样算,一百亩的油茶林一年最少也能赚三百两,起两个隔壁那样的院子都有富余,况且油茶树种下去,并不要操太多的心,最多费些人工罢了,可谓是幸苦一年,受益一世的好买卖。 思及此,榴花不死心地问道:“那如果将这些地全买下来,村里会卖吗?” 陶有贵哈哈笑了起来:“只要出得起价,村里怎会不卖,问题是谁有钱不去买那上等水田,而来买不但几年没收成,还要搭钱进去的荒山。” 曹氏也笑道:“我要是有那钱,就去买上几十亩上等水田,一年收的租子,咱们全躺在家里都够吃喝了。” 榴花撇撇嘴,明白两这口子大概跟其他村人一样,眼光只看得到面前的方寸之地,能吃饱穿暖就满足了,住宽敞干净的大宅院,过更好的生活,在他们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陶有贵吃完,榴花收拾好碗筷,提着竹篮回家了。 路上,她琢磨着应该找机会改造一下这两口子安于现状的思想,毕竟发家致富单靠自己,有点独木难支,一家人若能家齐心协力,肯定会事半功倍。 回到家,院门虚掩着,却不见陶天宝的人影。 好在村里拔棵葱捎颗菜的事常有发生,真正敢去别家偷东西的倒还没出现过,因村规乡约摆在那,一旦偷盗之人被抓,送官究办前少不得要先脱层皮。 晌午吃饭的碗筷还摆在桌上,榴花拿进灶房去一起洗了。 之后,她坐在堂屋的门槛上继续构思自己的赚钱大业,只是还没理出个头绪,就架不住倦意来袭,打起了瞌睡。 傍晚时分,落日挂在西山顶上,像个红彤彤的大火球,田野村庄,山峰草木皆笼罩在一片明辉艳光之中,格外秀丽妩媚。 榴花去菜地浇完水回来,发现那窝不等太阳下山就自动进笼子的小鸡,今天却还在外面打转。 母鸡全身的毛炸开,对着笼口咕咕叫唤,像是里面有什么令它忌惮的东西。 难道有黄鼠狼来偷鸡? 榴花抓起金宝给的竹棍,轻手轻脚向鸡笼靠近,等到了近前蹲身下去往里一瞧,顿时“啊”地惊声尖叫,瘫坐在地。 竹笼里盘着条黑黄斑斓花纹的大蛇,身子比榴花的手臂还要粗,阴森森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榴花,你怎么了?出了何事?”陶氏的声音隔墙传了过来。 榴花浑身瘫软,说话都不利索了,带着哭腔答道:“姑,我家院里.......有条蛇,好大的一条蛇,我......我害怕。” “榴花,你别怕,姑这就过来。”陶氏的语声透出关切和焦急,紧接着是开院门的声音。 榴花全身包裹在强烈的恐惧感中,笼里的那条蛇好像随时会钻出来攻击,她想起身逃开,可是浑身无力,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一点一点的往后挪。 陶氏很快就进院来了,她扶起榴花,拍掉榴花身上的灰尘,四周望了望,问道:“蛇在哪儿呢?” 榴花缩在陶氏怀里,脸色煞白,指着竹笼颤声道:“在那里,笼子里面。” “别怕别怕,这蛇应该是来吃小鸡仔的。”陶氏轻抚着榴花的背安慰她,可她毕竟也是个女人,对蛇这种冷冰冰的爬行动物也惧怕,不敢贸然上前去查看。 榴花在陶氏的安抚下逐渐冷静下来,猛然想起中午去送饭的路上还碰见金宝在找蛇捉,全身的力气又回来了,跟陶氏交代一声,然后拔腿就跑去找金宝。 金宝家隔得并不太远,榴花一路狂奔,还没进院就大声呼喊金宝的名。 金宝恰好在家,听见喊声立马从屋里出来了,见到榴花神色焦急,忙问道:“榴花,什么事啊这么急来找我。” “金宝哥,你快随我去家一趟。”榴花来不及解释,上前抓起金宝的手就往外拖。 金宝一脸问号跟在榴花身后,他娘正坐在灶房门口择菜,见此情形,欣然一笑。 二人来到榴花家,陶氏还在,手握竹棍守在笼子前,母鸡带着小鸡们缩到院墙下边去了。 金宝得知笼子里有条蛇,先是慎重地远距离蹲下身观察,待看清楚后乐了,上前去伸手掐住蛇颈,一下就将大蛇拽拉了出来。 榴花和陶氏赶忙往旁边躲。 金宝看见二人的动作,乐得更厉害了。 那条蛇不甘受束缚,扭动身子缠绕住金宝的手臂,金宝丝毫不惧,三两下就将蛇收拾得服服帖帖。 榴花见大蛇在金宝手上不动弹了,才壮起胆子靠近了些问道:“金宝哥,这是什么蛇啊?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这是大黄蛇,没有毒的,平时最爱以鸟禽幼雏为食,估计是你家的小鸡崽把它引来的。”金宝答道。 听金宝说此蛇没毒,榴花和陶氏才放下心来。 “这蛇起码有两斤多,能卖几十个大钱呢。”金宝让榴花找个布袋来装蛇,明儿是镇上赶大集的日子,可以卖个好价钱。 榴花进屋一顿翻找,选了个结实的粗布面口袋出来。 金宝帮榴花把蛇装进布袋系牢,让榴花明儿起早些跟他一块去镇上。 榴花本不想去,蛇是金宝帮忙抓的,应该给金宝,但想到自己上次去镇上还是年前跟陶有贵一起采办年货,天寒地冻,来去匆匆,镇上是什么样都没看全。 如果这次她跟金宝去镇上仔细逛逛,说不定运气好就能找到赚钱的门路。 如此一想,榴花就同意了。 陶氏听二人明天要去镇上,也请榴花帮忙捎点东西给陶衡陵。 榴花应下,金宝和陶氏各自家去。 陶有贵夫妻回来听说了院里进蛇的事,并没有多少意外,乡下人家一般都是黄泥院墙,偶尔有蛇顺着墙根下的老鼠洞爬进来不足为奇。 只是曹氏听榴花说要跟金宝去镇上卖蛇,把家里最近攒的鸡蛋拿出来点了点,让榴花带去给杏花补补身子。 于是,榴花这趟镇上之行事儿就多了。 第七章 石砚子 次日,天刚刚放亮,金宝就来到了院门口等榴花。 榴花早就醒了,躺在床上安排今儿的行程,听见金宝在院外喊她,急忙穿好衣裳去把院门打开,让金宝稍等她一下。 陶有贵两口子因山里还有点事没做完,想趁着早晨凉爽去收尾,这时也从屋里出来了。 “金宝啊,进屋来坐会吧。”陶有贵对院门口站着的金宝客气地打招呼。 金宝摆手,道:“叔,今儿就不进去了,我和榴花马上就走,如今天气热了,早晨赶路凉快。” “行叻,那你们早去早回。”陶有贵也不再跟金宝客套,转身进屋拿干活的家伙什。 曹氏在鸡舍那抓鸡,想着光让榴花带一篮鸡蛋去显得娘家过于小气,再加只老母鸡面上会好看些。 榴花草草洗了把脸,快速拿齐东西来到院外。 金宝手上拿的东西少,见榴花左手提着篮子,右手拎着鸡和装蛇的布袋,他便将竹篮和布袋接了过去。 陶氏约莫是早就起来等着了,听到这边的动静,开院门出来交给榴花一个小包袱。 包袱轻而软,像是布料之类的东西,榴花也没问是什么物件,接过来背肩上跟陶氏招呼一声就和金宝走了。 初夏的早晨清爽又宁静,东边的太阳尚未升起,如钩弯月还挂在西天,远处的山峦依稀可见,新的一天在悄然中苏醒。 村里有些人家也开了院门,有赶早去干活的勤劳人,也有一些去镇上赶集的。 榴花和金宝出了村口,沿黄土路走出三四里地就到了第一道山梁脚下。 此时太阳已经露头,山上草木沐浴在阳光下,像披上了一层金色轻纱。 这座山跟陶家村后的山不同,其表面覆盖的土壤层很浅,许多地方有岩石裸露在外,甚是贫瘠。 榴花和金宝开始顺坡而上,地势较为陡峭,山间小道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一阶一阶铺着青石板。 山体从裸露在外的部分来看,主要是由页岩,片麻岩,板岩构成,这些都属于沉积岩,地表岩石多是如此,并无特殊之处。 “上到山顶咱们歇歇气再走。”金宝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照看一下榴花。 “好。”榴花拿的东西不多,但身体远不及金宝强壮,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汗也出来了。 二人登上山梁,视野顿时开阔起来,绿涛低卷,目及尽染。 山顶的路旁有一些大山石,想来是常有人在此歇脚,上面并无尘土青苔。 榴花选了块平整些的山石坐下,将东西放在一旁,捶捏小腿放松肌肉。 “榴花来,喝口水。”金宝把自己带的水囊递给榴花,然后坐在旁边一块稍矮的石头上。 “金宝哥,还是你想的周到。”榴花又累又渴,此刻也顾不上许多,接过来就往嘴里倒水。 金宝嘿嘿笑道:“十几里山路,天气又热,不喝水哪扛的住。我来镇上的回数多,都是过去积下的经验。” 榴花喝完水,将水囊递还给金宝,见地上有一些小石子,顺手拣起一颗抛着玩。 金宝接过水壶,也喝起水来。 榴花抛了几下石子,感觉出手上的石子有些异样,重量似乎要比同体积的石头轻一点点,遂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这颗石子不是普通石头,而是一块蚬贝类生物的化石,本体完整镶嵌在其他物质上,外壳纹路十分清晰。 前世的谭晶晶也见过这类化石,这种蚬贝只生存在大江大河里和咸淡水的交接处。 金宝见榴花盯着石子瞧,也凑头过来看了一眼,道:“一个石蚬子有什么好看的,满山都是。” 榴花抬眼看着他,疑惑地问:“满山都是?” 金宝指着榴花坐的山石,“看看你坐的石头。” 榴花遂低头看去。 头先是没有注意,现在仔细一瞧,原来灰褐色山石里嵌满了个体大小不一的蚬子化石,并且形状都十分完整,几乎跟真的蚬子一样,只是颜色不同罢了。 “这一片地上原来都是,只是被泥土盖住了。”金宝又道。 榴花听闻蹲身下去,用手指拂开山石旁边地面浅表的尘土,果然露出来的石块里也有化石。 山顶出现如此多的蚬子化石,说明此地曾经历过一次大的地壳运动,江河海洋枯竭,蚬子被深埋于地底,经过漫长的岁月逐渐变成化石。 后来因海地不断抬升,慢慢变为陆地,再进一步抬升就成了如今的模样,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沧海桑田变幻。 榴花看完,默默捡起两颗带有化石的碎石块放进荷包,这是她前世的习惯,每到一处勘查完地质情形,总会带一些泥土石头之类的回去做纪念。 金宝看见也没在意,因为村里的孩童也会捡石蚬子回去玩抓石子的游戏。 歇够了,二人继续赶路。 之后的路比较平顺,第二道山梁坡度不高,走起来不那么费力,榴花和金宝就没有再休息。 镇子叫黄泥镇,名字虽土,镇子却不小,足有两千来户人家。 因当地盛产油茶籽,镇上大大小小的榨油坊都有十几家,平时来此做茶油生意的客商络绎不绝,镇上便又多出来不少客栈食肆。 今儿正逢五日一次的大集,周边十里八乡的百姓会集于此,热闹非凡。 榴花要先去送鸡蛋给杏花,二人来到镇上便直奔许家的肉铺。 大街上摩肩接踵,人流如织,肉铺面前也挤满了买肉的人,许屠户忙着给顾客割肉称重,许平昌在一旁算账收钱。 金宝留在人群外等,榴花拎着鸡和篮子挤上前去,朝铺子里忙碌的父子喊道:“姐夫,许伯伯。” 许平昌正在给买肉的人找钱,听到喊声,抬眼看见榴花,喜道:“小妹,你来啦,快进来啊!” “榴花来啦。”等着买肉的人多,许屠户跟榴花招呼一声,又忙着割肉去了。 “嗳。”榴花应了一声,从案台一旁进入铺子里面,许平昌放下手里的活来接待榴花。 榴花把鸡和竹篮交给许平昌,道:“姐夫,这是娘让我拿来给二姐补身子的。” 许平昌接过,摇头道:“你姐如今害喜越发厉害了,荤腥沾都不沾,就爱吃些酸的咸的,这鸡她怕是吃不下去的。” 榴花听了急道:“这怎么能行呢,姐夫,你该多劝劝二姐吃些好东西才是。” 许平昌苦着脸道:“劝啦,可怀胎妇人跟平时不同,你说再多她也不会听,一切全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榴花想了想道:“鸡蛋没有油腥,你让二姐多吃些鸡蛋羹啊!” 许平昌仍是摇头,“你姐说鸡蛋腥,不肯吃。” 榴花欲再多问些杏花的事,那边顾客直催促许平昌过去结账,她只好作罢。 许平昌让榴花去家里瞧杏花,榴花告知他自己是跟村里人一起来的,还有事要办,下回再来看二姐,许平昌又叫榴花办完事顺道来铺子一趟把竹篮带回去。 榴花从肉铺出来,和金宝去找收蛇的商人。 金宝这方面的门路多,很快就找熟悉的商人谈妥了价。那条大黄重二斤六两,三十文一斤,卖了七十八文钱。 榴花把铜钱装进荷包,笑得很开心,这是她穿过来后拥有的第一笔私房钱。 介于蛇是金宝帮忙抓的,两人又没吃早饭,榴花提出请金宝去吃东西。 金宝坚决推辞,榴花劝不动,就在路边的摊上买了五个大肉包,她两个,金宝三个,花费十文。 二人吃着肉包往学堂的方向走,一路上榴花东张西望,寻找赚钱的机会。 遗憾的是,她前世除了念书成绩不错,再无其他特长,家务也只会那么一点点,炒几个简单的家常小菜尚可以应付,至于做美食卖菜谱之类的,就别想了。 金宝走得快,不时要停下等掉队的榴花,有些焦急地催促道:“榴花,你在看什么呢?照你这么耽搁下去,咱们晌午都到不了家。” “没什么,金宝哥。”榴花脸一窘,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去。 读书需要静心,学堂自然不能设在热闹的街市里。 榴花和金宝不知学堂的确切所在,一路人向行人打听,穿过一条条巷弄,来到了镇子的边缘地带。 镇子大,家境阔绰的人家多,人人都希望自家子弟能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因此学堂规模不小,门口牌匾上刻的是“天资书院”四个大字。 书院不允许外人进入,大门处设有门房,榴花上前去跟看门的老伯道明来意。 老伯得知是来给学子送东西的,倒也没有为难,和蔼客气的告诉榴花,此时学子们都在上课,不便去打扰,需等到下课才能去通传。 “老伯,请问还有多久才下课?”榴花有些无奈,回去的路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耽搁久了可真赶不上午饭啦。 看门老伯笑呵呵地道:“还早呢,估摸着得要半个时辰。小姑娘,如果你们赶时间的话,可将东西交给我,我替你们转交即可。” “这......”榴花觉得老伯的提议不错,可犹豫了一下,又觉得不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陶氏第一次托自己办事就假手他人,未免太不讲信义。 思虑再三,榴花决定还是当面交给陶衡陵。 老伯也不在意,让榴花二人在附近转转,等学子们下课他就进去通传。 榴花谢过老伯,和金宝在书院周围溜达起来。 第八章 力争 书院位置僻静,周围一片空旷,并无好的景致可看。 榴花和金宝在书院附近溜达,瞅见前方一处空地上堆放着许多砖石瓦木,像是在盖房的样子,便过去瞧瞧热闹。 这块空地的面积足有二十来亩,地面用木桩和红布条标记好了建筑物的位置,许多工人正在挖基槽。 榴花和金宝在工地上走走瞧瞧,工人们皆在忙着干活,无人跟他们搭话。 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这里指挥两下,那边吆喝一嗓子,看起来挺忙的样子,其实就属他最闲。 工头看见来了一对贫苦人家的少年男女,那少年长得又高又壮,露在短褂外的胳膊毽子肉鼓鼓的,眼睛一转,对金宝招手喊道:“小伙子,过来过来,叔跟你说个事。” 金宝一愣,指着自己问:“喊我?” “对,就是你,快来快来!”工头还在招手。 “哦。”金宝答应着眼睛看向榴花。 榴花也好奇那人喊金宝过去做什么,遂和金宝一起走了过去。 二人来到工头面前,只见工头跟金宝比了比个头,然后用力拍着金宝的肩膀赞道:“小伙子身板好啊,力气想必也不会小。” 金宝被弄得莫名其妙,挠了挠头问道:“叔,你喊我过来有什么事吗?我们只是随便看看,不会给你添乱的。” 工头听了哈哈笑道:“小伙子别着急,叔喊你是想问你愿不愿意来干活,我这工地眼下正缺人手,你这身力气不要白白浪费了。” 金宝嘴张开还没说话,工头又道:“工钱一天是三十文,管吃管住,顿顿有肉。” “真的?”金宝听到此处眼睛大亮,家里虽然够他吃,可天天粗茶淡饭没啥油水,肉也是一两个月才能吃上一回。 工头拍胸脯保证;“叔哄你做什么,你去镇上打听打听我杨老四的人品,从不昧良心黑工钱,接的活也最多,跟着我干,保管你吃不了亏。” 金宝心动了,他娘正在张罗着给他说媳妇,天天耳提面命让他多赚点钱存起来,眼前就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一天三十文,一个月就是九百文,干上一年彩礼钱就有了。 想到此处,金宝摸着没长胡茬的下巴问工头:“这工钱是月结的么?” 杨老四恳切地道:“每个月初五先发一半工钱,剩下的等活干完再一起结,这是行规。” 金宝还有些犹豫,杨老四抓住金宝的胳膊,手指向周围道:“你瞧瞧这排场,东家的来头不简单,财大气粗,绝不会少一个子的工钱,你把心放肚子里好了。” 金宝彻底被说动了,对杨老四道:“来我是愿意来的,但这事我得回家先跟家里人说一声,问问爹娘的意思才行。” “行,你爹娘如果同意,你带上铺盖直接来这里找我就是。”杨老四爽快地说道。 金宝点头应下:“好叻。 榴花见二人谈话结束,好奇地问了句:“叔,你们盖的这宅子看着可不小,镇上还没有这么阔气的宅院呢,主家是做什么的?” 杨老四这会也没什么事做,乐意有人陪自己闲聊,笑呵呵地道:“这可不是宅子,是榨油坊,盖好之后绝对是咱们镇上的第一号,主家是从州城来的,听说家里头的产业多不胜数,这榨油坊只是九牛一毛。” “哇,这一年得榨多少油出来呀!”榴花赞叹不已,这么大面积的工厂放在现代来说,规模也不小了。 杨老四摇头道:“这不好说,反正把整个黄泥镇的茶籽全收下来没问题。” 这时有干活的工人朝杨老四喊道:“杨头,这地基实在挖不动啦,你过来瞅瞅行了不。” “来了。”杨老四让榴花二人随便转,然后去看工人挖的基槽了。 眼下离书院下课的时间还早,榴花和金宝也兴致盎然的跟着去看。 杨老四跳进基槽里,挥舞铁镐试了几下,果然十分吃力,便道:“行了,就这样吧,准备下基。” 工人们得令,各自去准备材料工具了。 榴花目测了下壕沟的深度,迟疑了片刻问杨老四道:“大叔,油坊的屋子盖得会不会比一般宅子高?” 杨老四答:“当然,这边的一排房子是仓库,不但要高,墙体也会比一般屋子要坚固。” “那这地基的深度不够。”榴花认真地说道。 杨老四自认经验老道,对榴花的话毫不在意,笑道:“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叔打小就跟着师傅干这行,镇上许多大户的宅子我都出过力,这地基该怎么挖我还能不清楚?” 榴花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拿出点真材实料,是无法说服工头的,可那样一来,她又怎么解释一个乡下丫头会懂得这些?但如果不阻止工头施工,将来出了事故,自己良心又难安。 就在她思来想去之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油坊工地旁边的大路上。 杨老四看见马车,神情顿时紧张起来,赶忙从基槽里爬上来,整理衣着。 马车上下来两个年轻人,一个衣饰华贵,气度不凡,另一个则是随从装扮。 二人下车后直奔挖好的基槽而来,杨老四赶忙迎了过去。 “榴花,咱们走吧。”金宝拉了拉榴花的衣袖道。 榴花摇了摇头,视线落在正走过来的两人身上,从工头刚才的表现来推断,来人肯定是油坊的主家。 她这时心里已有决断,无论如何也要把地基的问题向主家说出来,此时很有可能关乎人命,不能视而不见。 “詹大公子,你怎么来啦。”杨老四恭敬地向年轻公子行礼。 年轻公子微笑道:“今儿要下基了,左右我也无事,就过来瞧一瞧。” “詹大公子请放心,我杨老四做事向来稳妥,绝不会出岔子。”杨老四点头哈腰陪在年轻公子身侧。 这年轻公子看面相应当不超过二十岁,长眉如用浓墨描出来的一般,双眸灿若九天朗星,五官脸庞俊朗不凡,一举一动温文有礼,一看就受过良好的教养。 此刻他脸上仍维持着先前的笑意,语调舒缓柔和:“杨头的名声在黄泥镇无人不知,我自是信得过的。但有道是万丈高楼平地起,地基尤为重要。这座油坊关乎我詹家多年的基业,我不得不谨慎呀!” “大公子说得极是。”杨老四小心翼翼地赔着笑。 说话间,三人就到了挖好的基槽处。 那詹大公子细细观察了基槽的底部和两壁,瞧着一旁地上堆积的酱紫色泥岩,惊奇地道:“这种岩土倒是少见,就是不知以此为槽底是否坚固。” 杨老四极有自信地笑道:“大公子请放心,此种岩土在我们黄泥镇叫牛膏石,以往挖地基时我遇见过不少,屋子到现在还是好好的,绝无问题。” 詹大公子点点头,榴花此时突然开声道:“这种岩土是上古时期由紫色砂石和黏土沉积挤压而成,长期埋在地下,吸收水分会产生黏性,看上去很坚实,但是结构松疏,一但里面的水分蒸发,就会变成散沙。这么点深的基槽,恐怕屋子盖好,不出几年基脚就会断裂变形。” 詹大公子闻声,转眸看去,见是一个未齐笄的姑娘,表情甚是惊讶。 杨老四顿时黑了脸,喝斥道:“丫头,大叔我干这行时你还没出娘胎,盖的宅子从来没出过问题,你莫要在此胡言乱语。” 榴花并不恼,微笑着耐心地对杨老四道:“叔,我看你年纪跟我爹差不多,盖宅子的时间最多二十来年,一般屋子用你这种法子下基,二三十年内不会出现问题,但你现在盖的是油坊仓库,基脚便无法承受那么大的重力。” “黄毛小丫头,危言耸听。”杨老四脸色不悦,斥责完榴花去看詹大公子,见詹大公子凝眉沉思,生怕他听信了榴花的话,怀疑自己的能力,赶忙道:“东家,你千万别听这个乡下丫头瞎胡扯,我老杨走南闯北,盖过的宅子比她见过的还多,这地基该如何挖心里头有数。” 詹大公子微微颔首,并不答言,目光却投注在榴花身上,似是在衡量榴花刚才那番话的可信度。 榴花腹有真材实料,见那詹大公子在望她,也淡然若定的予以回望,丝毫不见紧张。 此番情形令一旁的杨老四和金宝不安起来,杨老四是担心自己的差事不保,却又不敢再贸然开腔,金宝则是害怕那俊俏公子看上了榴花。 詹大公子默然半响,琉璃样的双眸光华闪耀,微笑启唇:“姑娘先前之言见解独到,字字珠玑,显然对岩石土壤甚有研究,不知姑娘师从何方高人?” 榴花已想好了应对之词,泰然答道:“我只是个普通乡下丫头,大字不识一个,刚才那番话是村里有人家在盖屋子时,打地基遇到了相同的情形,我从一个老师傅那里听来的。” 她这话一出,另几人皆时全然不同的表情。 詹大公子了然中带着失望,他原以为榴花会是某位隐世高人的弟子,没想之前的高论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他的随从面露鄙夷,杨老四眼里闪过高兴,金宝挠头细想近年来村里谁家盖过屋子。 榴花将几人的表情收在眼内,心里很是无奈,以自己这个目不识丁的乡下丫头身份,确实难以让人信服。 第九章 许家的心意 思及此,榴花指着地上一块足有脸盆大的酱红色岩土,淡笑着道:“如今天气炎热,阳光猛烈,你们如果不信,就让这些岩土爆晒几日再来看结果。” 詹大公子略做思忖,也笑着道:“如此甚好,倘若结果真如姑娘所说,我定备厚礼登门向姑娘请教,到时还请姑娘不嫌麻烦才是。” 榴花也懒得再多言,点点头喊上金宝一块走了。 待他俩走远,杨老四小心翼翼地对詹大公子道:“东家,眼瞅着雨季就要来了,莫非我们真要听那个丫头的话,这几天干等着?那样只怕无法如期完工呀!” 詹大公子眼角瞟杨老四一眼,语气冷淡地说道:“这间油坊对我詹家至关重要,但凡出一点差错,我詹氏全族都要人头落地,容不得丁点大意。银子我詹家不缺,你只管多招人手,无论如何也不能误了工期。” “明白了,东家。”杨老四顿觉心中一松,赶忙去安排工人门干活了。 榴花和金宝往书院走,路上金宝忍不住问榴花:“榴花,咱们村这些年没有哪家修过屋子啊,你那话是听哪个老师傅说的?” 榴花嘟嘴道:“怎么没有,前几年满田家不是修过屋子。” 金宝浓眉紧拧,满田家几年前倒是修过屋子,但只是翻盖即将倒塌的灶房和仓房,当时他去瞧过一两次,挖地基是什么情形,却不曾留意过。 榴花看他的神色,心中暗乐,忙催促金宝快走,学子们就要下课了。 来到书院门口,看门老伯瞅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不用他们说就进去喊人。 约半刻钟后,老伯和陶衡陵一起从里出来了。 美少年衣袂飘卷,眉宇间自带一股书卷的清气,予人以洁净中糅合了高雅空灵之感。 榴花看着少年书生走近,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陶衡陵跟刚才那位詹公子似乎有某些相像之处,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相像,两人的五官相去甚远,性情也是一个随和温雅,一个孤傲冷淡。 陶衡陵看见榴花和金宝微微一怔,随后眸中升起暖色,笑意在脸上逐渐绽开。 榴花回以微笑,待美少年到了面前,将捧在手上的包袱交给他,“姑托我把这个包袱带来给我,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物件。” 包袱入手,美少年已知娘亲的心意,笑容越发明朗起来,解释道:“上回回去我跟母亲说天气热的快,夏衣不够穿,想来母亲是记在心中了,赶工做好托你送来。” 此时的他,身上那份冷漠消失,笑容单纯,只是个被亲娘疼宠的阳光少年。 美少年望着榴花,又用抱歉地语气说道:“母亲也真是的,我还有几天就回去了,何必麻烦你大老远的跑这一趟。” 榴花咯咯轻笑起来:“姑是知道我和金宝哥要来镇上办事才托的我们,不是专程,一点也不麻烦,你别放在心上。” 少年书生闻言看向金宝,轻轻点头以示谢意,只是笑容在头垂下的那刻已经敛起,远不如像对待榴花那般热情。 金宝看惯了书生的冰块脸,对此毫不在意,咧嘴一笑,表示不用客气。 东西送到,榴花和金宝还要赶回去,当下也不多耽搁,辞别少年邻居走了。 陶衡陵还有课要上,目送榴花二人走远,也急忙返回书院里。 榴花和金宝往许家肉铺走,大街上拥挤的人流不见了,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路人,集市已散。 许家肉铺前没有了顾客,案台也早已收拾干净,许平昌站在街上伸着脖子张望,看见榴花的身影出现,挥舞着手臂喊榴花。 榴花和金宝听见,急忙小跑着上前去。 许平昌等榴花过来了,委屈地说道:“小妹,你们怎么去这么久啊,我收铺子都回家一趟了,你姐还埋怨我怎么不把你领家去呢!” “有点事耽搁了。”榴花有些不好意思。 许平昌也不是真的责怪榴花,向金宝打声招呼,回身进铺子把装鸡蛋的篮子拿了出来。 篮里有一叶猪肝,一条猪尾巴,两根猪大骨。 “今儿买肉的人太多,好东西都留不下来,就剩下这几样没人要的,你带回去做给金宝吃。”许平昌把竹篮递给榴花,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今儿是大集日,哪儿有卖不掉的东西。 榴花清楚篮子里的东西是许平昌特意留的,忙推拒不肯要:“多少东西都填不了金宝的馋嘴,姐夫,你不用惯着他。” 许平昌呵呵道:“这些东西又不值几个铜子,你二姐最疼天宝了,你不拿上,回头让她知道非怨我半天不可。” 榴花还在犹豫,杏花两口子感情好,许平昌不在意这点东西,许家二老也是如此吗? 娘家人如果总来占便宜,必定会让婆家轻看,对杏花往后的日子没好处。 许平昌似乎知道了榴花的心思,笑道:“你难得来镇上一趟,又不肯去家吃饭,这些东西是我爹特地留的。本来还有块好肉,结果收摊时来了个常来光顾的老熟人,非要买那肉不可。” 榴花听他如此说,这才笑着将竹篮接过来,并让许平昌代她致谢。 “猪肝容易坏,眼下天又热,大晌午赶路人非晒晕不可。你们若无其他事了,就赶快回去吧!”许平昌叮嘱道。 “好呢,二姐夫,我和金宝这就回了。” 离开许家肉铺,榴花记着家里的调料快用完了,又去杂货铺买了两斤盐一斤酱油,然后才和金宝踏上回家的路。 太阳明晃晃地,晒得大地发白。 回去的路是下坡,榴花和金宝没有再歇脚,一口气走到了陶家村。 榴花的脸晒得红通通,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塌透,双腿酸痛得不行,又渴又饿,到家后放下竹篮,拿起水壶倒水猛喝。 曹氏已经做好了饭,陶天宝很不满榴花回来迟了,翘着嘴埋怨:“去个镇上去大半天,还以往你被哪个花子拐走了,不知道家里人在等你吃饭啊!” 榴花有的是法子治他,等喝完了水,摸着肚子,故作回味的说道:“哎呀,镇上好吃的东西真多,肚子撑得都装不下了。走这么远路回来,还一点都不觉得饿呢。” 陶天宝信以为真,急得立即扑进陶有贵怀里嗲声嗲气地撒娇:“爹,我也要去镇上,下次赶集带你我去吧,我要糖人和好吃的糕饼。” 陶有贵对宝贝疙瘩向来是千依百顺,连声应承,可随后的话又让陶天宝丧了气:他长大了,又是热天,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背着他去,想去镇上得靠他自己走。 曹氏捡看完竹篮里的东西,瞅见陶天宝哭丧着脸,像死了娘的样子,气道:“你姐就卖那么一条蛇,还买回来这许多东西,哪有钱去吃好的?都要满八岁的人了,连哄你的话都听不出来!” 陶天宝醒过味来,气得拿眼使劲瞪榴花。 榴花佯装看不见。 曹氏把竹篮拎去灶房里,新鲜猪肝放到晚上就会变味,得赶紧做了晌午吃。 陶天宝见到有猪肝、猪尾巴和大骨头加菜,抱怨也就消了。 榴花去灶房洗脸,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再脸上很不舒服,身上也是黏腻腻地。 曹氏把猪肝拿出来洗净,剔除白色筋膜,然后切了起来。 榴花用凉水洗完脸,身上的暑气稍稍下去了一些,把水泼掉,这才跟曹氏说猪肝等东西是许家给的。 闺女在夫家受重视,婆娘人才会对娘家人好,曹氏得知杏花如今日子过得如意,也挺高兴的。 榴花起初还当心曹氏会把剩下的钱收走,然曹氏根本没提这回事,她也放心了。 一个姑娘家,身上总得有几个零花钱才是。 曹氏切好猪肝用调料腌上,然后去泡菜坛子里捡了些酸辣椒出来,准备做酸辣猪肝,猪尾巴和骨头留着晚上再吃。 猪肝爆炒,费不了多少功夫,曹氏不用榴花帮忙烧火,榴花回屋去把身上汗湿的衣裳换了,出来正好吃饭。 勘查地质翻山越岭是家常便饭,前世的谭晶晶身体素质过硬,这一世沦为小农女,却只干过一些轻松的家务活,几十里山路走下来,累得早不想动了。 饭后,榴花回房倒头睡得香甜,到半下午才醒,起来想把换下的脏衣裳拿去洗了。出房门,看见曹氏在灶房门口用火燎猪尾巴的毛。 一根猪尾巴,全家一人最多能分两块,何况还有个霸食的小祖宗。 曹氏吃完午饭就把黄豆泡上了,猪尾巴炖黄豆,补阴益髓,是一道男女老少皆宜的好菜。 榴花从灶房里拿了洗衣裳的木盆,把衣裳放木盆端着,跟曹氏招呼道:“娘,我去井边洗衣裳了。” 曹氏用烧火钳夹着猪尾巴翻来转去,头也不抬地说道:“洗你自个的衣裳都来跟老娘说,难道想要老娘给你记一功不成?” 榴花早已习惯曹氏说话的方式,一点也不往心里去,端着木盆走了。 水井在村子的中心地带,表面上看连着的两口,实则上边是井,下方为蓄水池。 井里的水村民用来饮用,井沿留一道口子,水从口子流到下方的蓄水池里,供婆子媳妇们洗衣洗菜。 第十章 洗洗你的脏身子 井台周围用鹅卵石铺得整整齐齐,即防滑下雨天也不会泥*泞难行。 下方的水池旁长着棵大槐树,村民在槐树底下用青石板搭了个长条形的洗衣台,可供两三个妇人并排洗衣。 这个时辰阳光还烈着,井边一个人都不见。 榴花把衣裳放在洗衣台上,从池里打了盆水上来,准备把衣裳泡上一会再搓洗,这时发现自己没带皂角粉。 她正想回家去拿时,看见金宝他娘一手挎着一大篮的衣裳,一手拿着洗衣盆来了,便笑着招呼:“婶儿,你也来洗衣裳啊!” 金宝娘心里对榴花藏着小九九,和气地应道:“榴花啊,我正愁洗这么些衣裳没人陪我说话怪闷的,巧了。” “婶儿,我没带皂角粉,正要回家去拿呢。”榴花用抱歉的眼神望着金宝娘。 “还回家去拿做什么,婶儿这里有。”金宝娘把装满脏衣裳的篮子放在洗衣台上,从里摸出个橘子大小的皂角团来递给榴花。 榴花接过皂角团,笑嘻嘻地说:“多谢婶儿,下次洗衣裳我拿皂角粉还你。” 金宝娘大笑起来,道:“瞧你这孩子说的,你就那么两件衣裳,能用得了多少皂角,你还了,倒叫婶子的脸往哪放去?” “那不还了,一会我帮婶子洗衣裳。”榴花嘿嘿地说完,拿起皂角团在盆里揉*搓,待水里起了一层泡沫,再把衣裳放进去浸泡。 皂角团跟现代的肥皂差不多,还是纯天然的,不伤皮肤,比肥皂更好用。 金宝娘把衣裳从篮里拿出来堆在洗衣台上,然后也去打水。 榴花瞧了瞧那一堆衣裳,认出其中一身正是金宝今天穿的,就找话跟金宝娘闲聊,“婶儿,你洗这么多衣裳,都是金宝哥的吗?” 金宝娘打水回过真来,笑着道:“有金宝的,还有他爹的。明儿一早,他们就要去镇上干活,我趁着这会太阳好,把他们父子两个的衣裳洗了晾上,明儿好带走。” 榴花惊讶道:“元荣叔也要去工地上干活?” 金宝娘答道:“不只他去,金富和金权也都要去。” “都去工地干活了,地里的活谁来干呢?”榴花问道。 金宝娘笑笑,“地里该种的庄稼都种上了,余下就是锄草松地的轻省活,家里这不是还有我和两个儿媳妇嘛!” 榴花想了想,也对,这个季节地里还真没有多少活可干了。 金宝娘目光闪了闪,望着榴花又道:“金宝翻年就十六,是该给他说亲的时候了,家里还有一堆小的张着嘴,光靠地里刨食哪能养活啊!那工地开的工钱高,有的是人愿意去,迟了恐怕赶不上呢!” 榴花点头认同,并称赞金宝:“金宝哥人实诚,又能干,哪个姑娘嫁给他是福气好,不愁娶不到媳妇的。” 金宝娘听见榴花如此说,乐得心里悄悄开了朵花。 两人边洗衣裳边聊天,笑声不断。 榴花很快洗好了自己的衣裳,接着提出要帮金宝娘洗。 金宝娘客气一番后,心思动了动,就把金宝的几件衣裳挑了出来给榴花。 榴花见只是两件外褂,何况又是自己主动提的,遂接过洗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妇人端着盆朝井边而来。 这人就是近排少在村里露面的张寡*妇。 张寡*妇自从被里正训斥了一顿后,这段日子老实地在家躲着,没敢再往人多的地方凑,就连洗衣裳提水什么的,也是专挑人少的时段出来,生怕惹恼了里正。 上回在村口被曹氏和榴花打了,张寡*妇要说不怨不恨绝无可能,只是惧怕里正,这才规矩了些日子。 今儿出来洗衣裳,料想这会井边是没有人的,哪知看见榴花和金宝娘在树荫下有说有笑,她只能在太阳底下晒着洗了,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眼下曹氏不在跟前,正是天赐良机,她不信自己治不了这个小蹄子。 张寡*妇盯着榴花瞧了一会,发现榴花洗的男人衣裳不像是陶有贵的,更不会是陶天宝的,心里有数了,冷笑一声着向榴花发难,“哟,这是谁家的小浪蹄子,还没订亲,就上赶着给男人洗衣裳了,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真是有娘生没娘教!” 榴花不回头也清楚说话的人,穿过来陶家村这么久,有矛盾的只有张寡*妇而已,真是冤家路窄,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以为曹氏不在,我好欺负是吧! 榴花无声冷笑,豁然转身过去看着张寡*妇,神色似笑非笑,嘲讽道:“一个床上不知睡过多少汉子的寡*妇,也配跟别人说羞耻两个字?” “你......”张寡*妇没想到榴花敢呛声,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金宝娘明白张寡*妇不是冲她来的,但这事跟毕竟跟自家有关,她不能坐视不理,忙出来笑着打圆场,“张家妹子这话说得怪难听的,榴花洗衣裳没带皂角粉,我借了点皂角团给她用,榴花感谢我才帮着洗两件衣裳,张家妹子说到哪里去了。” 张寡*妇为人下作,却并不傻,唐家虽是外姓人,可在村里人缘一直不错,再加上金宝娘生的三个儿子,个个身高体壮跟那铁塔似的,一般人不敢招惹。 金宝娘她是不敢得罪的,但心底的气不能不出,因此张寡*妇给金宝娘上起眼药来:“唐家嫂子,得了吧!你存的什么心思我懂,可有一点我告诉你,这小蹄子心黑着呢,将来娶进门,就怕你治不住!” 金宝娘属意榴花做儿媳妇,却只是她自己的心思,榴花对金宝并未表明态度,两家大人也不曾当面提过这事,张寡*妇此刻当着榴花的面说穿,她面上立刻有些挂不住了,拉下脸来质问道:“张家妹子你休要乱说,我何时说过要娶榴花过门做儿媳妇了?” 张寡*妇咯咯笑了几声,鄙夷地看了眼榴花,对金宝娘道:“这小浪蹄子天天跟着金宝后头跑,咱村哪个不知,说不定他们两个早就那个啥了。唐家嫂子,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家妹子,污人名声的事无凭无据,休得乱说。”金宝娘呵斥张寡*妇,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张寡*妇说榴花不守闺誉,也是在说金宝胡来,将来万一两人的事成不了,还有哪家的闺女愿意嫁给金宝? 张寡*妇见金宝娘变了脸,赶紧赔着笑讨好道:“唐家嫂子,金宝是个好孩子不假,可男娃娃家没经过事,哪受得住引诱。这小浪蹄子,日日往金宝跟前凑,保不准一冲动就做了出格的事。” 金宝娘想让榴花做儿媳妇,那是建立在双方清清白白,三媒六聘的基础上,倘若在婚前两人就做出伤风败俗的事,坏了名声,这样的儿媳妇娶进门,也会让人瞧不起。 她正要驳斥张寡*妇,却见一盆水“哗啦”泼在了张寡*妇的面门上。 榴花一手拿盆,冷冷地看着张寡*妇,眼神凌厉而又锐利,语意如冰:“嘴臭就不要出来乱喷,回家好好洗洗你的臭嘴。” 张寡*妇被兜头泼了一脸,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要命的扑向榴花:“小贱蹄子,你敢拿脏水泼我,今儿不撕了你的皮,我就算白活了。” 两人就隔着那么几步路,眼看张寡*妇到了面前,榴花镇定地矮身从张寡*妇腋下闪到身侧,随即抬脚踹在张寡*妇的小腿上。 旁边就是水池,张寡*妇摇晃几下,“噗通”栽进池里。 金宝娘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 池水并不深,淹不死人,然张寡*妇毫无防备的掉进去,少不得要呛几口水。 “咳咳咳......” 张寡*妇扑腾了一番,站直身子使劲咳。 “你身子脏,趁这个机会洗洗吧!”榴花站在池边,居高临下看着张寡*妇,眼神冷而深幽,无端让人心里发毛。 “千人骑的小浪货,还没齐笄就勾*引后生干那不知羞耻的事,祸害好人家,这么下贱干脆去花巷里挂牌接客得了,没得留在村里坏了陶家村的名声.......” 张寡*妇叉腰站在池水里,污言秽语劈头盖脑扑向榴花。 “哗啦。” 又是一盆水泼在张寡*妇面上,嘴里灌进了不少水,和说骂声一起吞进了肚里。 “这水脏了,换盆干净的给你洗。”榴花唇角扬起讥诮,清澈的眼里毫无笑意。 刚才那盆水是她从上边的井里打的,此刻手里还端着一盆。 张寡*妇看着榴花手里的水盆,没敢再开声。 她很清楚自己要是再张嘴,对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泼下来,那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水井附近的人家听见骂声,纷纷从家里出来看热闹。 榴花见有人来了,收起水盆,若无其事的站到树荫下去了。 张寡*妇赶紧从池里爬上来。 “哟呵,这是怎么回事?张寡*妇,你怎么弄得一身湿啊?是不是嫌天气热,跳进水里凉快凉快?” “对啊,张寡*妇,你刚才在骂谁呀?”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询问。 张寡*妇吧啦吧啦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并请大伙给她评理。 第十一章 张氏吃瘪 “各位叔伯大娘婶子,张婶她是自个不小心掉进水里的,我没有碰过她,她诬赖我。”榴花化身为柔弱小白花,泫然欲泣,向周围的人辩白。 张氏气得七窍生烟,这小蹄子人前装可怜,人后比山里的野兽还狠。 她指着榴花破口大骂:“呸,黑心烂肺的小贱蹄子,有能耐打人,怎么没本事认啊?你跟你那个泼妇娘就是一副德性,一窝子稀臭的破烂玩意儿!” “张婶儿,我知道上回我娘打了你,你心里憋着气,今儿我娘不在,我就代她向你赔个不是,咱们两家的恩怨,就此算了行不?”榴花越说越委屈,吸了吸鼻子,酝酿了许久的两颗泪珠滚落下来。 曹氏跟张gua妇在村口打架的事,村里早就无人不知。 这会儿围观群众听榴花提起此事,大伙皆认为是张氏打不过大的,想趁着曹氏不在,从榴花这里找回场子。 看榴花哭得可怜,不禁同情心泛起,纷纷谴责起张氏来。 张氏差点仰倒在地,冲过去伸手想掐榴花的的脸,嘴里骂道:“我让你装,让你装,今儿就把你面上的皮扒了,让大伙瞧瞧你这小蹄子到底是个甚样的嘴脸。” 榴花故意尖声惊叫着往金宝娘身后躲。 金宝娘恨死了张氏往金宝身上泼脏水,挺身挡在了榴花面前。 “唐家嫂子,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让开。”张氏一心想要去撕掰榴花,全然没去看金宝娘的脸色。 金宝娘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榴花刚到这我就来了,这里先前发生何事,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张氏以为金宝娘要替她作证,面上大喜,赶忙拉住金宝娘的手,谄媚道:“我的好嫂子,我就知道你会替妹子我主持公道,你快把这小蹄子如何作贱我的事,说给大伙听一听。改天我一定备好厚礼,登门拜谢。” 金宝娘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也不去瞧张氏,而是面向大伙扬声说道:“我和榴花在洗衣台边洗衣裳边说话,背对着水池子,张家妹子是何时来的我们不知,后来听见响动转过身来,才知是张家妹子失足掉进去了。” 到这里打住不说,把张氏为何要赖榴花踹她下去的原因留给大伙猜想。 张氏傻眼,如何也不敢相信在村里一向明哲保身的金宝娘,竟然也会颠倒黑白,偏帮榴花。 金宝娘不理张氏,转身过去洗衣裳。 榴花背对围观群众,唇角扬起讥笑。 张氏双眼冒火,胸前急促起伏不止。 夏天衣裳的料子本就单薄,再加上张氏刚从水里爬上来,衣裳全紧贴在身上,风光一览无余。 她和陶有贵的那档子事,被村人加料传得沸沸扬扬,令好多汉子夜里遐思神往,难以入睡。 此刻在场的汉子眼睛盯再张氏身上,都不舍得挪开了。 汉子们的媳妇看见自家男人这般模样,心里暗骂狐狸精不要脸,然后众口一词,皆说张氏是趁大人不在,欺负小姑娘。 张氏气愤难平,可也不敢把事情往大了闹。 一来:唐家住得近,金宝娘只要大喊一声,唐家的几个男人很快就能冲到井边来,她可没那个胆去撕掰金宝娘。二来:周围这么多人在看着,她对榴花不依不饶,事情闹到里正那里,可没有好果子让她吃。 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利害关系,张氏衣裳也不洗,端起盆骂骂咧咧地走了,一路上喷嚏打个不停。 因就算是六月天,那井水依然冰凉沁人,她在水里泡了许久,上来穿着湿衣又站了这么会,寒气侵入体内,不赶快想法子驱寒,搭上两副汤药钱是肯定的。 张氏走远,看热闹的汉子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结果被媳妇掐几把腰肉,骂回家去了。 待闲杂人等散去,榴花笑嘻嘻地对金宝娘道:“婶儿,今天多亏你帮我作证,不然那张gua妇还真不好对付。” “哼,一个不检点的gua妇还到处张牙舞爪,真当别人都是爬她床的汉子,该事事让着她不成。”金宝娘嗤道。 榴花竖起大拇指,“婶儿说的太对了,再不收拾收拾她,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汉子。” 金宝娘放下手中的衣裳,上下打量了榴花两眼,若有所思地道:“榴花,我发觉你比从前机灵多了。你娘跟人干架只会来蛮的,让别人不敢轻易招惹,你就比她聪明多了,让对方吃了亏,自个还不费什么力气。” “婶儿,我如今长大开窍了嘛,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榴花赶紧找理由为自己遮掩。 金宝娘想了想,点头认同:“也对,你娘那个人遇事不用脑子,别人给她使绊子,她也不知道。她这辈子,吃亏就吃亏在这点上。”说完低头继续洗衣了。 其实她之所以会帮榴花,心里自有一本账的。唐家在陶家村是外姓,势单力孤,要不是有三个儿子支撑门庭,少不得要受人欺负。 榴花娘性子泼辣彪悍,村里无人敢招惹,陶家又是村里的宗族大姓,金宝若是娶了榴花,唐家在村里就站稳了脚跟。 再以榴花今日的表现来看,做事有章有法,绝对是个心思缜密,吃不了亏的主。那两个大儿媳妇只会听吩咐做事,脑子一点都不灵光,上不得台面,只有娶个榴花这样的姑娘进门,唐家才能真正立起来。 榴花此刻哪知道金宝娘心里的算盘,亲热地打声招呼,端起洗衣盆回家了。 曹氏在用柴炉子熬骨头汤,看见榴花去了这么老半天才会,忍不住说了两句。 榴花不服气,把在井边碰见张氏的事说了出来。 曹氏对张gua妇恨入骨髓,一听那个下贱坯子居然趁自己不在,欺负她闺女,血气冲上脑门,就要去找张氏算账。 “娘,别去了,她刚才可没占着便宜。”榴花拉住曹氏,把井边的经过详细道出。 曹氏听完高兴得一拍大腿,连声夸赞榴花,“这才像我曹桂香的闺女嘛,总算没白生了你。” 榴花一脸黑线,心道:“你可真会往自个脸上贴金,你要有我一半聪明,何至于变成自己男人都不疼的怨妇。” “这骨头汤得熬好一阵才能出味,夜饭咱们迟点吃,你玩去吧。”曹氏揭开砂锅盖子瞧了瞧,挥手免了榴花烧火的差事。 榴花高兴地抬脚就走,前脚刚跨出门口又倒了回来,叮嘱曹氏道:“娘,今儿的事,你千万别跟爹说。” 曹氏不解,“为甚不能告诉你爹?” 榴花感觉头疼,耐着性子解释:“爹万一对张gua妇余情未了,你把这事说给他听,他一心疼,又跑去找那狐狸精了呢?” “他敢去,老娘跟他拼命。”曹氏又急了,气呼呼地说道。 就知道你是个心蠢脾气躁的! 榴花无奈极了,为了家庭和睦,只有好性子的跟曹氏摆道理:“娘,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爹好不容易跟张gua妇断了牵扯,这段日子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你何必在他面前提那个下作货,引来没必要的麻烦。” 曹氏听榴花这一说,再一细想,觉得闺女的话有道理,点头答应下来。 榴花这才放心,随即又想起刚才在院里晾衣裳时,并没有看见陶有贵在家,便问曹氏。 曹氏回答陶有贵去满田家串门去了。 妇人爱凑一堆扯是非,汉子在一块自有汉子的话说。 陶有贵跟满田爹关系不错,去串门倒也正常,可榴花和曹氏忘了一点,去满田家要打张氏的院门口经过。 此事按下先不提,且说榴花从灶房出来,直奔隔壁院而去。 陶氏一个人在家,也不急着做夜饭,就和榴花闲聊起来。 榴花先把包袱送到的事告诉陶氏,然后说起今日在镇上的所见所闻。 陶氏对新油坊的事不感兴趣,后来听见榴花在井边惩治张氏,这才来了兴致。 “那井边多危险啊,掉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一个小姑娘哪是她的对手,下回见了她,千万别跟她硬拼,知道吗!”陶氏听后严肃地叮嘱道。 榴花知陶氏是在担心她,忙点头应承:“放心吧,姑,若是没有绝对把握,我不跟她动手。” 陶氏道:“有把握也不行,那张氏早就不把名声当回事了,你一个姑娘家,总跟她撕掰,传出去不好听,往后难找婆家。” “行,我不跟她撕掰,下回再遇见她,我就跑回来喊我娘,让我娘去治她。”榴花笑嘻嘻地说道。 陶氏满意地点头。 榴花又稍坐了会,看天色陶氏也该要做饭了,起身告辞回家。 第十二章 火焙鱼 晴朗的天气在四月底这天结束了,梅雨季节宣告来临。 这种雨一下就是接连好几天,时大时小,变化无常。雨大时,打得屋瓦噼里啪啦作响;雨小时,如丝洒落,雾霭重重,到处湿哒哒,惹人厌烦。文人墨客对此却十分喜爱,写下不少脍炙人口的诗句赞美。 每年端午前,总会有那么两三天倾盆大雨,江河水位迅速上涨,为扒龙舟创造良好的场地条件,百姓称为龙舟水,也叫端阳水。 大雨滂沱,高处的水夹杂着细沙往低处汇集,在沟渠里形成一道洪流。田间的水也很快就满了,禾苗在水里随风飘摇,艰难地支撑着。 待雨小了些,各家各户会有一人披蓑衣戴斗笠,扛着锄头去田间放水,免得禾苗被淹坏了去。 一些人还会带上簟子和竹篓出去,在排水沟里设立一道障碍。过上半日,就会收获许多各色小鱼仔,拿回家去加菜。 乳鸭池塘水浅深,梅熟天气半阴晴。 这日,上午还是暴雨倾盆,到午时,天公却渐渐开了眼,大方地从云朵边洒下几片阳光来。 吃过午饭,陶有贵搬出用旧蚊帐做成的鱼罾,带着陶天宝去村旁的小河里网鱼虾。 榴花整个上午都坐在堂屋门口看雨水从屋檐上哗哗往下流,无聊透顶,这会见有好玩的事物,也提着木桶一道去了。 大雨初停,天空湛蓝深远,空气格外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来到小河边,陶有贵选了处水流平稳的河弯,准备下罾。 这种鱼罾是:一根竹篙,前端用篾条绑成十字架,悬住网的四角。下罾时,在网里撒上一些米饭和糠饼,再搁块卵石进去沉入水里,过一阵收上来,便会得到许多小鱼虾米。 今天带来的鱼罾有七八张,陶有贵弄好饵食,榴花和陶天宝负责去放罾,隔一段距离放一张。 陶天宝人小个子矮,竹篙又长,他使出吃奶的劲才拿得起来。到了目标位置,双手一撒,悬网的那头重重坠入河里,岸上这头翘起,差点打到他自己。 榴花见了,按着肚子大笑。 “哼,我不放了,全给你放。”陶天宝不高兴地嘟着嘴,宣布自己罢工。 “我放就我放。”榴花当然知道陶天宝是在趁机耍滑偷懒,不过这种网鱼虾的方法新奇有趣,她也就不去跟小屁孩较真了。 陶天宝一脸得意,跑去陶有贵身边玩了。 榴花来回好几趟,终于把鱼罾全部放好。 这时,又有村民也扛着相同的工具来了。 小河扒不了龙舟,却能给村民的餐桌增添一道下酒下饭的菜肴。 收罾是个费力气的活,陶有贵把最早放的那张鱼罾拉上来,榴花眼睛顿时大亮。 网里小虾乱蹦,小鱼也有不少,大些的一指长,小的只比虾米大上一点点,有些品种她叫不出名。 陶天宝看见网里有一只大虾,伸手去捉,结果被虾角刺到手指,疼得哇哇叫唤。 陶有贵哈哈大笑,“儿子,扎痛了吧!来,爹给你呼呼。” 陶天宝立刻屁颠颠地凑过去,把被刺到的手指举高给他爹瞧:“爹,好疼啊,都扎出血了。” “活该。”榴花在一旁幸灾乐祸。 陶天宝扭头瞪着榴花,“你行,你去捉啊!” “我捉就我捉,看好了。”榴花蹲身下去,用双手捧起网里的鱼虾快速放进木桶里。 陶天宝气鼓鼓地,指责榴花耍赖。 榴花回了陶天宝一句:“你行你来啊!” 陶天宝脸都气红了,不想被榴花看扁,又怕再挨扎,纠结中瞅见陶有贵去前面收网,赶紧溜了过去。 榴花埋头继续收鱼虾,待网里的鱼虾捡干净,再把鱼罾放入河中。 河里鱼虾不少,半下午就收获了小半桶,眼瞅着天又阴沉了下来,陶有贵赶紧收网领着闺女儿子回家。 鱼虾一股脑倒进大木盆,还是活蹦乱跳的,原生态纯天然无污染。 曹氏将小鱼小虾分拣开,拿来砧板菜刀准备给小鱼去内脏。 用刀在鱼颈部位割一道小口,拇指和食指捏住鱼腹用力一挤,肚肠就从口子里钻了出来。 榴花也来帮忙,小鱼比小虾多,等半盆小鱼处理完毕,也到了做晚饭的时候。 曹氏让榴花去地里割些韭菜回来,晚饭做韭菜炒小河虾,小鱼留起来做火焙鱼。 做火焙鱼是门细活,慢条斯理急不来。小鱼处理好后,洗净沥干水分,用盐和料酒腌一个时辰以上,才能进行下一步骤。 榴花割韭菜回到家,曹氏已经将小鱼腌上了。 晚饭后,曹氏收拾完灶房的活,开始烧锅焙鱼。 焙鱼的过程中,动作要轻柔,火候要精准,犹如烧窑一般,心急不得。 曹氏怕榴花烧不好火,让其在一旁观看学习。 火焙鱼榴花上一世是品尝过的,看似粗糙却十分美味的一道农家菜,现在有机会亲眼目睹焙鱼的过程,兴致勃勃看得十分认真。 曹氏拿出一瓶珍藏了好久的山茶油,待锅烧热后抽出柴火,往锅里倒入很少一点的油,再用刷子把油均匀刷开润锅,然后才将腌好沥干的小鱼一条条摆入锅中,摊直放平。 小火慢焙一会,将鱼翻个面撤火,用余热继续焙着,随着水气挥发鱼香便扑鼻而来。 一锅能做的鱼不多,曹氏等灶里的余热用尽,锅里的温度也凉了下来,把鱼捡出。 不粘不烂,不焦不枯,金灿灿的一碗。 外头在稀沥沥地下着小雨,雨水滴答滴答从屋檐落下。 曹氏专心的焙着第三锅鱼时,榴花终于打起了哈欠。 “困了就去睡,反正你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曹氏抬头看了眼榴花,继续翻鱼。 榴花脸微微有些红,好在灯光昏暗不明显,不好意思地说:“那娘你慢慢焙鱼,我去睡了哈!” “去吧去吧,这鱼也差不多焙完了。”曹氏不耐烦地一挥手。 榴花还在长身体,容易犯困是正常现象。回房后,听着滴答声很快就睡熟了。 第二天清晨,雨是停了,但天空依旧灰蒙蒙,大地也还残留着雨的游丝,氤氲出潮湿的空气。 吃罢早饭,曹氏掀开灶房角落里烘笼上盖的油纸,捡出一碗颜色金黄,鳞光色亮,带有烟熏味的小鱼放在一边,剩下的全收了起来。 这个季节食物容易变馊、霉烂,用低温焙干再用暗火熏烤过的小鱼更利于保存。 曹氏把单独放起来的那碗火焙鱼交给榴花,“送去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榴花一脸茫然,问道:“送哪去呀?” 曹氏恨她一眼,气道:“你不是经常往隔壁院跑?这会倒装起糊涂来了。” 榴花面上一滞,随即大喜道:“娘,你不反对我跟红豆姑来往?” 曹氏哼了一声道:“大道理我是不懂得什么,可我知道做人不能连起码的良心都让狗叼走了。他们母子这些年在村里本本分分,没有做出一点对不起别人的事,比那些明着说人闲话,背后使绊子的人强多了。” 榴花点点头,脱口道:“她们都说你没脑子,原来娘你一点都不傻嘛!” 曹氏顿时暴走,“死丫头,说谁没脑子呢?三天不打你,皮痒了是吧?” 榴花赶忙告饶。 曹氏也不是真要想打榴花,收回举高的手,淡淡道:“明儿就是端午了,这鱼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但好歹能给他们添个菜。” “娘......”榴花望着曹氏,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曹氏挥手让闺女快去。 榴花到了隔壁院门口,敲了敲门,亮开嗓子喊道:“新鲜出炉的火焙鱼,送货上门,免费品尝,不好吃不要钱,快来买哟!” 门很快开了,然而来应门的却不是陶氏。 书生站在门内,眼眸闪亮,笑得朗月风轻。 榴花懵了,感觉自己刚才的幼稚行为有点丢人,尴尬地笑笑,问道:“今儿你怎么在家?” “先进来再说吧!”书生侧身让到一边请榴花进院。 榴花跨进院门,左顾右盼没发现陶氏,便问书生:“姑呢,做什么去啦?” 书生合上院门,转身过来笑道:“母亲在灶房里捡粽子呢,昨儿开始煮的,又捂过一晚上,这会儿应该能吃了,你来得正好。” 陶氏听见说话声从灶房里出来,手上端着一簸箕的粽子,招呼榴花道:“榴花快进屋,刚出锅的粽子,来尝个新鲜。” “嗳。”榴花答应着。 书生和榴花一起往里走,他告诉榴花因有些学子家里路远,从上个月底书院就开始放端午假了,节后他才回书院去。 榴花听了心里一阵发苦,上月底以来一直下雨,她昨天才出门槛,不然刚才哪会出那么大个洋相。 进得屋内,榴花把装着火焙鱼的碗放在桌上,对陶氏到:“姑,这是我娘刚做的火焙鱼,特意让我拿过来给你们尝尝。” 陶氏听闻榴花说鱼是曹氏让她拿来的,先是感到惊讶,随即便笑道:“哟,这东西可难做了,费时费神的,你们怎么不留着自己吃呢?” “家还有呢,留了的。”榴花也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一会你带些粽子回去替我谢谢你娘。”陶氏笑着拿了个粽子递给榴花。 榴花接过来道谢,扒开外面包裹的棕叶,发现粽子是八宝馅的,里头有赤豆、绿豆,蜜枣,莲子等多种食材。 粽子包的小巧精致,一个两三口就能吃完。 第十三章 打午时水 榴花前世就不爱吃肉粽,八宝馅的素粽子正合她口味。 解决掉手里的粽子,榴花发现往常一见她来就避嫌走开的书生竟然在桌对面坐下,也拿了个粽子在慢条斯理的扒粽叶。 难道是熟了缘故? 榴花在心里暗自嘀咕着。 陶氏见榴花吃完手里的粽子在发愣,又递了个粽子给她:“榴花快吃啊,粽子凉透就不好吃了,来我这还客气什么。” “没客气呢,姑,我刚才只是突然想起了一点事。”榴花接过粽子怕陶氏追问,赶忙赞了一句:“姑包的粽子真好吃。” 陶氏笑道:“好吃就多吃几个,姑包的多,管够。” “嗳。”榴花答应,眼睛飞快扫了眼对面的书生。 书生正低头专心地咬粽子,长而密的眼睫垂着,没发现对面有人在偷看他。 粽子吃多了容易积食,榴花吃掉第三个粽子后,向书生母子说告辞。 陶氏把榴花装鱼的碗空出来,然后往里装粽子,直到堆不下了为止。 榴花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往家走,生怕粽子滚了出来,陶氏和书生一起送到院门口。 一个手拿镰刀的妇人从村里往这边走,远远见到榴花从书生家院里出来,眼里闪过异样的光。 榴花端着满满一碗粽子走得慢,待到了家门口,刚好与妇人相遇。 妇人停住脚步,盯着榴花手上捧的碗,明知顾问:“哟,这粽子包得可真精致,榴花,你从哪拿来的?” 妇人榴花认识,正是跟曹氏有过过节的姚老三媳妇。 换做平日,榴花肯定好声好气地回话,可眼下她已经从姚老三媳妇的话里听出对方不是那么友善,于是也不急着进去,笑眯眯地对姚老三媳妇道:“婶儿,我从哪出来的,你刚才不是瞧得一清二楚吗?” 姚老三媳妇被呛,脸色唰地拉了下来,可对方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她又不好当场发作,心里暗啐一声,憋着气走了。 “无聊的人。”榴花朝着姚老三媳妇的背影撇嘴。 曹氏在堂屋里包粽子,脚边放着两个木盆,一个盆里是浸发好的糯米和粽叶,以及用来捆扎的棕叶,另一个用来装包好的粽子。 看见榴花拿回来的粽子,曹氏很是嫌弃,“粽子包那么小一个,两口就吃完了,也不嫌麻烦。” 榴花了解曹氏的脾性,她是看上陶氏这种过于精致的生活方式,便把碗捧到曹氏面前,笑嘻嘻道:“娘,姑包的粽子个头是小了点,可吃起来味道很不错的,你尝一个试试。” “不就是粽子,还能吃出龙肉味来不成。”曹氏嘴上说的不屑,可到底还是放下手上的粽叶,拿个粽子吃了。 榴花把装粽子的碗搁在饭桌上,然后颠颠地过来学习包粽子。 曹氏尝完了粽子,仍是一脸嫌弃,“我当是什么皇宫御膳,不过就比咱家多放几样东西罢了。” “说得你吃过御膳似的。”榴花在心里无声反驳,手上也在跟粽叶较着劲。 包粽子看似简单,实际上非常讲究技巧。 榴花看曹氏拿张粽叶对着一弯再一转,就成了尖尖的锥体状,到她手里,粽叶就变得不听话起来,还差点割伤了手。 曹氏见榴花把一片粽叶折腾烂了还没卷好,嫌榴花碍事,轰闺女走。 榴花前世的倔脾气上来了,蹲旁边不肯走,仔细观察曹氏的操作手法和步骤。 粽叶卷好后,往里填糯米,然后把上面多余的粽叶折下来盖住,再用左手捏住两边,右手再将粽叶折一下,最后用撕成细条的棕叶绑紧即可。 认真看曹氏包了几个,榴花重整旗鼓,再次上阵实操。 这回粽叶是卷成了,糯米也放进去了,可到绑的时候,一个手打滑,粽叶散开,糯米撒得到处都是。 榴花不气馁,还想再试,可曹氏不乐意了,连骂带恐吓,把闺女赶了出去。 下午煮粽子,烧火的活自然就落到了榴花身上,一烧就是半天。 次日是端午,村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一把菖蒲和艾草。 这天陶氏一族要在族长的带领下去祠堂祭拜祖先,榴花是去不成的,祠堂不准女子进入,陶有贵和陶天宝去了。 榴花领了个打午时水的差事,据说喝过午时水的人都能活到九十九,用午时水加雄黄洗澡,这年夏天身上不会长痱子,外出也不会遭蛇咬。 前面一点,榴花表示不靠谱,对于后一点,她希望是真的。 来到井边,村人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榴花一眼在队伍里发现了金宝。 金宝看见榴花来了,咧开嘴笑,招手示意榴花排到他前面来。 乡下人对遵守排队这个社会规则的意识不是很强,队伍也排得极为松散。来得迟的,见到前面有相好的,过去聊几句,顺势就插了进去,后面的人也不会说什么,大过节的,那水也打不完。 “金宝哥,你回来过节啦!”榴花提着桶来到金宝面前,却没有站到队伍里去。 “昨儿就回来了,前些天下大雨,活干不成,回也回不了。”金宝话里有些无奈,奔着干活去的,结果才干几天就下起雨来了。 榴花安慰道:“雨季到了嘛,等过了就好啦!” 金宝叹气道:“后面能不能去,还不一定。” 榴花忙问怎么回事。 金宝示意榴花去一边说。 两人远离排队的村民,金宝压低嗓音告诉榴花:“那个杨老四惹上麻烦了,搞不好要进衙门吃官司去。” 榴花眨眨眼,示意金宝说具体点。 “上回我们碰见杨老四,他说盖的屋子从来没出过问题,可就在前两天,一户人家的屋子倒了,听说还是大户,现在那户人家正在找杨老四的麻烦。”金宝道。 榴花听了,忙追问一句:“那有没有伤到人?” 金宝摇头,“我们回来得急,那家究竟是什么情形没去看过,只听说屋子倒的奇怪。” 榴花听金宝如此说,也就不问杨老四的事了。 这时金宝突然笑道:“榴花,工地上挖出来的岩土还真像你说的那样,晒了三天后,那么大的一团,被我两脚就踹散了。” 事实胜于雄辩,榴花笑笑没言语。 金宝又道:“那个詹公子当时脸色可难看了,本来要我来喊你去的,可他急着回城里,等过完节回来镇上后再说。”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但榴花并无得意之感。 她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金宝说那家的屋子倒得奇怪,奇怪在什么地方? 金宝正跟榴花说工地上干活的事,忽听见有人高喊“午时到,打水。” 井边顿时人声沸腾,“打水咯,打水咯”喊声四处回荡。 排在第一位的人先用手掬一捧水喝完,然后打满两桶水挑着,高兴的走了。 榴花和金宝自觉地站到队伍末尾,等轮到他们时,井水已经打不到了。 “对不起,金宝哥,要不是我来,你也不会打不到水。”榴花向金宝道歉,她来的时候,金宝是排在前面的。 金宝摆手笑道:“午时又没过,这有什么要紧的。你在这等着,我回家拿绳子来。” 榴花点点头,金宝飞奔而去。 后头又来了几个打水的,见此情形,也是望井兴叹。 榴花告诉他们金宝去拿绳子了,让他们稍等一会。 金宝人高腿长,很快回转,先帮榴花打好水,再帮其他人打,最后才打自己的。 榴花提起水刚要走,却看见陶氏也提着桶来了,忙喊道:“姑,快来啊,井水打不到了,金宝哥这有绳子。” “来了。”陶氏一听加紧了脚步。 金宝正给自己打水,听见说话声,把打上来的一桶水放着等陶氏到来。 “姑,你怎么来这么晚呢?”榴花等陶氏到了井边问道。 陶氏慈和的笑道:“来早了人太挤嘛,你来得早,不一样才打到水。” 榴花不作声了。 金宝提起水倒进陶氏的木桶里,陶氏谢过金宝,等金宝打好了水,才和榴花一块往家走。 第十四章 诋毁 榴花到家,曹氏也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一碗用青椒炒的火焙鱼,一碟南瓜花炒鸡蛋,一盘清炒嫩南瓜、一道红烧茄丁和凉拌黄瓜,主食是粽子。 虽然没有肉,可比起平常日子来,算得上是丰盛。 去祠堂祭祖的父子俩早回来了,陶有贵顺路去大夫那里买了雄黄,端午节雄黄酒不可不饮。 一人喝了口榴花打回来的午时水,开始吃饭。 一家之主陶有贵倒满四只小酒盅,一人面前放一杯,然后端起酒盅说了些吉祥话,带头仰首一饮而下。 曹氏陪着喝了,榴花不会喝酒,端起来抿一口意思意思就放下了。 陶天宝还不能喝酒,陶有贵用手蘸酒抹在陶天宝的额头上,同样有驱妖避邪的功用。 曹氏包的粽子个头大,里头也只加了豇豆绿豆两种料,榴花吃完两个粽子又吃了些菜,感觉肚子有些撑,最先停了筷子。 陶有贵还在自斟自饮,自得其乐,曹氏酒量不行,三盅雄黄酒下肚满脸通红,这会儿拿了个粽子在吃。 榴花昨天从隔壁拿回来的粽子几乎全被陶天宝吃了,今天他对自家的粽子失去兴趣,一个没吃完就说饱了,放下筷子便跑。 吃过饭,曹氏和榴花洗好杯盘碗盏,又烧了一大锅热水,然后一家子轮流去洗澡,跑出去的陶天宝被抓了回来。 洗澡的时候,热水里兑一瓢午时水进去,再加点雄黄,期盼整个夏季不受蚊虫蛇蚁的叮咬。 端午过后的天气依然时晴时雨,有时候明明还在出太阳,但雨毫无征兆地就下来了,在外干活的人无处躲避,被淋成了落汤鸡。 榴花这天上午挽着竹篮去地里摘菜,邻近的菜地里有一个妇人在躬身劳作,正是姚老三媳妇。 榴花对姚老三媳妇不感冒,想了想,就没去打招呼,顾自寻摸瓜菜。 此时节各种时令瓜菜长势喜人,不一会红绿紫黄就装了半篮子,看着赏心悦目。 两家菜地间种着两行豆角,豆角架子要比榴花高出两个头,藤叶浓密得不见一点空隙,姚老三媳妇直起身时,并没有看见榴花。 过了一会,一个干完活准备回去的妇人来到了姚老三家的菜地边,和姚老三媳妇攀谈起来。 榴花摘完瓜菜,准备再摘点豆角就回去,来到豆角架前时,听见姚老三媳妇和妇人的谈话声,清晰传了过来。 “不能吧,你别是看岔了,那陶家闺女还小着呢!” “我要是看岔了,你把我这双眼睛挖出来扔地上喂狗,我亲眼瞧见陶家闺女从那家门里出来的,手上端着满满一碗的粽子。” 榴花听到此处,立刻明白过来这两人是在说她,从豆角上把手缩回,又听闻那妇人道:“哎哟,这要是真的,那曹桂香也不管管。” 姚老三媳妇马上搭茬:“管什么,虽说都姓陶,可那家小子是随的娘姓,再说两家往上数五代,也扯不上半个子关系。” 妇人咂摸了一下,认同了姚老三媳妇的话:“也是,那家小子长得好,又是个读书人,比村里其他男娃娃自然要强上不少。” 话落,便听姚老三媳妇和妇人嘻嘻哈哈乐开了。 榴花用力攥紧拳头压着自己出去骂人的冲动,这种背后乱嚼人舌根的三姑六婆最讨厌了,听下去是给自己找闲气,可听见有人在背地里说自己的坏话,双脚又怎能迈得开去? 她反又倾了倾身子,想知道知道这两婆娘到底要说到什么难听的地步。 姚老三媳妇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家虽是从深宅大院里赶出来的,可又盖院子又买田,还能送儿子去念书,可见身上有不少银子傍身,陶家闺女肯定是看中这点了。” 妇人嘻笑着接话道:“绝对的,这么些年村里没有一家愿意跟那家来往,偏陶有贵家的闺女往上凑,要说不为银子,鬼信呢!” 姚老三媳妇应声:“陶山林老两口也是真蠢,当初死活不让闺女进家门,如今白白便宜别人去了。” “陶山林当初应该是不知道闺女身上有那么多银子吧,等想明白了,这父女情分早断了,他哪还好意思上门认回去。” “陶有贵养了个好闺女,跟隔壁结亲,两家成一家,日子还怕过不好?” “行了行了,咱别在这说了,就等瞧往下瞧吧!” 两人说到此,又是哈哈大笑。 榴花在豆角架这边听得火冒三丈,哪儿还忍得住,几步冲出豆角架墙,指着姚老三媳妇大声骂道:“放你他娘的狗屁,青天白日你就在这红口白牙的编排人,也不怕长疮烂舌头,阎王爷半夜来勾你去下油锅。” 那两人没防备,被榴花这么气势汹汹地一吼,吓得畏畏缩缩地慌了神。 姚老三媳妇反应稍微快一点点,忙讪讪道:“榴花,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来了也不跟婶儿们打招呼,把婶子吓了这一大跳。” “我早跟你打招呼,还能听见你们在背后编排我吗?”榴花看着姚老三媳妇,冷冷道:“今儿不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们谁都别想走。”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神色都有些慌张,眼前的榴花好对付,可她那个娘是全村最不好惹的泼辣户。榴花要是回去把刚才这些话一传,曹氏马上就会杀到自家门口去。 想到上次因为一把葱,曹氏就在家门口骂一天,姚老三媳妇立时就怂了,低眉顺眼地说软话:“你这孩子,怎么说急就急了、、、、、、婶儿们刚才没在说你,你听差了。” “是啊,是啊,绝不是说你,你听差了。”妇人也在一旁帮腔。 “可不是,可不是......” 姚老三媳妇和妇人尴尬地陪着笑脸。 是吗? 榴花瞅着二人小丑一样的举动,无声冷笑,怪不得曹氏会说有些人在明处说你闲话,背后还会使绊子,眼前这俩就是。 她抬手指着姚老三媳妇讥嘲道:“你刚才不是挺能说吗?这会儿怎么不敢认了?亏得你还想让我喊你婶儿,呸!真让人恶心。” 姚老三媳妇没敢吱声,旁边的妇人过来拉起榴花的手劝解,“榴花别气了,我们真没说你......瞧瞧,时候不早了,你娘肯定在等你拿瓜菜回去做饭呢,你还要摘什么菜?婶儿帮你摘......” 榴花见比自己大一辈的人颔首低眉,也不想再把事情闹僵下去,但两人刚刚那些恶意诋毁的话,着实让她气愤难消,狠狠瞪了二人一眼,转身回自家菜地了。 那两人见状,也赶紧各自回家了。 榴花以为这事就此揭过,从此风平浪静,哪料相同的风言风语,没两天就传进了曹氏的耳朵。 曹氏气冲冲回来跟榴花讨论话是从谁嘴里传出去的,榴花想起那天菜地里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曹氏。 ”肯定是那个不要脸的货,一把葱都偷的贱胚子,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曹氏听了气得咬牙,一拍桌子就出门了。 榴花赶忙跟了上去。 曹氏铁着脸,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风。 有路过的村人见到曹氏这架势,心头一动,远远跟在榴花后边去瞧热闹了。 曹氏来到姚家院外,挑了个好的地势,双手叉腰,一嗓子嚎得整个陶家村都能听见:“姚老三家的,你给老娘滚出来。” 她这一开声,凡是在家的村人全从屋里跑了出来,向姚家汇集。 姚老三媳妇在家,闻听曹氏的大嗓门,顿时心慌慌坐立不安起来。 姚老三一看媳妇的模样,就知道这婆娘肯定又招惹到煞星了,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指鼻子骂道:“你惹谁不好惹,总去惹这个辣头子做什么?村里谁见她不是躲着走,偏你不长记性,总去招惹她。这回拿了她什么,赶快双倍还回去,别给我姚老三丢人了行么!” “我哪还敢去拿她家的东西。”姚老三媳妇的心虚得不行,可仍然死鸭子嘴硬:“这回肯定是别人干的,把帐算我头上了。” 曹氏见姚老三媳妇半天没应声,姚家院门也没动静,继续高声叫骂:“姚老三家的,你个缩头乌龟女王八,你有本事往我闺女头上扣屎盆子,怎么没胆量站出来认啊?我闺女跟谁来往用得着你来操心?你天天吃的是大粪啊,一张臭嘴熏死人!你有能耐,就生个闺女进宫当娘娘去,金山银山往家搬,看我曹桂香眼红你不!” 姚老三在屋里听见曹氏的骂声,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一把抓住媳妇的手腕往外拖,“出去,自己惹的麻烦自己出去解决,别连带着我姚老三丢人。” 姚老三媳妇哭丧着脸,哀求道:”他爹,我只不过在和其他妇人闲磕牙时,多嘴说了两句罢了,要怪就怪那些个嘴贱的把话传给她。” 姚老三见媳妇做错事不仅不反省,反而把过错推到旁人身上,更恼火了。 , 第十五章 大闹 彼时农闲,男女老少很快在姚家院门口围成了里外三层,比上回陶有贵两口子打架那时热闹得多。 姚家院门“哐当”拉开,姚老三拽着媳妇一起从里走了出来。 曹氏瞧见姚老三两口子一起出来,立即睁圆了眼,严阵以待。 姚老三出来看到自家门口围满了人,脸黑成了锅底,但为了息事宁人,快点把瘟神打发走,只好拽着媳妇走到曹氏面前,强行堆起笑脸道:“陶家嫂子,我家的这个浑人平时是爱占些小便宜,但上回经我一顿教训,近来手脚都规规矩矩地,不知嫂子这回是少了什么东西?” 好你个姚老三,明明清楚我今儿来的原因,竟然假装不知情!护媳妇,我看你护得住不! 曹氏暗恨姚老三滑头,但对方赔着笑脸,她也不好发作,只斜睨着躲在后面的姚老三媳妇,冷声道:“你家的婆娘自己做了什么,你让她自己出来说。今儿不给我论断明白,我天天往你家院门上泼大粪。” 姚老三媳妇恼恨曹氏为一把葱就不依不饶,让她颜面尽失,那天看见榴花从陶氏家出来,就觉得这是个打击报复曹氏的好机会,不料一个没留神,在菜地被榴花当场抓住了把柄,否则曹氏哪能这么快就知晓是她在造谣! 上回就已经没了脸,这会倘若自己再不硬气一点,往后在村里更加抬不起头做人。 姚老三媳妇思及此,把心一横,从男人身后出来,毫不示弱地回道:“我做什么了?你曹桂香做得出,难道还不允许别人说。” 姚老三差点气得倒地,心里暗骂这婆娘脑子真是不清醒。 曹氏又气又振奋。 生气的是这姚老三媳妇居然敢出头。 振奋的也是这姚老三媳妇居然敢出头了,如果对方一直躲屋里不出来,她一个人在外头骂有什么意思?两人对骂才有劲! 当即回道:“我做什么了?做什么了?你倒是当着大伙的面说出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论道论道,省得你在背后乱嚼舌头,净干见不得人的阴损事。” “我......”姚老三媳妇噎住了,她只看见榴花从陶氏院里出来,后面那些话都是她捕风捉影,胡乱编造出来的,跟妇人们私底下扯闲话说的有鼻子有眼,让她当众讲出来,就未免有些心虚了。 “你倒是给我说啊,说不出来当心我拔了你的舌头。”曹氏上去推了姚老三媳妇一把。 围观群众也开始起哄,喊着让姚老三媳妇快说。 姚老三媳妇骑虎难下,羞臊得面红耳赤,但曹氏咄咄逼人,她忍不下这口气,反正都闹到了这份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抖露出来算数。 “说就说。”姚老三媳妇振了振精神,面向围观群众大声说道:“一个亲生爹娘都不认的弃妇,她曹桂香指使闺女天天往人院里跑,打的是什么主意,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那家虽说只有娘儿俩,可日子过得比村里哪家都强,不贪图人家的钱财,她会把闺女往人家里送?” 周围看热闹的乡邻,大多不知内情,只听得明白姚老三媳妇说的那家是哪家,当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曹氏丝毫不怯,指着姚老三媳妇呸道:“一把葱都要去偷的贼婆娘,当别人都跟你一样眼皮子浅,看见几个钱就跟命似的。那家的娘姓陶,我男人也姓陶,又是隔壁住着,我本着邻里情分,让闺女送点吃食过去,人家回送几个粽子罢了。你这就看不过眼,在背后说三道四,也不怕遭报应。” “只有这一回吗?咱村可是好多人看见你闺女隔三差两就往隔壁院里进,难道不是为了那家的后生?”姚老三媳妇毫不留情的反击。 她这话一出,围观群众顿时一片哗然。 榴花被气笑了,看姚老三媳妇的眼神却越来越寒,这种长舌妇就该下地狱去。 她不否认自己喜欢看书生,可那仅仅是抱着欣赏的态度,就像她喜欢书生家院里的花草一样,那只是出于人的爱美之心。对于陶氏,更多的是敬佩和同情,她喜欢陶氏那种恬淡,与世无争的性情。 这些到了爱搬弄是非长舌妇嘴里,却变得如此龌龊不堪,着实让人恶心。 榴花心里的愤怒厌恶,如同潮水般在眼底涨落,身体挺得笔直,直到有些僵硬。 “你屎吃多了,一天张着嘴到处喷粪。”姚老三媳妇的回击激起了曹氏的斗志,感觉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了,“那家孩子在镇上读书,十天半月才回家一趟,我闺女去跟当娘的作伴有何不可以?” 姚老三媳妇冷笑道:“小的不在,先讨了大的欢喜,往后不就顺理成章嫁进去了。” 曹氏一拍巴掌,骂道:“你长着一张马脸,天生一张驴嘴,成天不说人话。那母子俩本本分分过日子,比你这种一肚子坏水的下三滥强百倍。这是陶家村,我们姓陶的相往来,轮得到你这个外来户多嘴?” 曹氏借着骂姚老三媳妇,顺道给看热闹的人提个醒,陶家村是陶氏宗族的地盘,姓陶的人不能任由外姓人欺负。 围观的人里有七成以上是姓陶,经曹氏这么一提醒,马上记起自己的身份来了,自豪感,正义感油然而生。 “姚老三,你到底管不管你媳妇?我们姓陶的自家人相互走动,你们外姓人来指手画脚是什么道理?” “就是,两家挨着的本家人串门送点吃食多正常的事,碍着他们外姓人什么啦!” “他们就是看我们姓陶的团结一心,想从中作梗,将来好骑我们脖子上拉屎。” “对,不能让他们得逞,任由他们在我们陶家村作威作福。” “姚老三,你再不管住你媳妇,就别怨我们不让你在村里住下去。” 周围的陶氏族人义愤填膺,全都嚷嚷着要把姚老三赶出村。 姚老三脸苦得不能再苦,最怕的就是这样。别看这些一个姓的人平时不相往来,祖上八代也扯不上关系,一到关键时刻,就成了一家人。 人群里的其他外姓人也是跟姚老三一样的想法,尤其是金宝娘,望着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榴花,让金宝娶榴花进门的念头更加坚定了几分。 榴花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头有些哀凉。陶氏母子当年回村,在场的人里有几个帮助过他们?如今事过境迁,这些人似乎全然忘记了他们的冷漠。 她很想去出声讽刺,可理智让她选择了沉默。 因她想趁这个机会,让在场的人记起有一对几乎被他们遗忘了母子,也属于陶家村。 这时,陶里正从人墙外挤了进来。 眼下农活不多,陶里正在家含饴弄孙,清闲得紧,曹氏的那一嗓子他又岂会听不见? 里正嘛,不能像看热闹似的第一时间往事发现场跑,要在双方吵得精疲力尽的时候适时出现,主持公道,这样才能显出重要性和威严。 陶里正进来后,先是严词教训曹氏:“陶有贵家的,怎么村里吵架回回都有你的份?你这泼辣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天天跟吃了炸药似的,多花点心思在照顾男人孩子上行不行?” 曹氏再彪悍也不敢对里正撒泼,不服气地嘟囔道:“我怎么没花心思照顾男人孩子,要不是有人欺负我闺女,拿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才懒得吵。” “谁欺负你闺女?谁往你头上扣屎盆子?”陶里正怒喝着目光在周围打转,就是不去瞧面前的姚老三两口子。 曹氏见状,赶紧委屈地哭诉。 姚老三的汗都下来了。 陶里正听曹氏说完,目光一凝,沉脸了对姚老三两口子道:“你们既然落户到陶家村,村里的规矩应当都听过了吧?” 姚老三连连点头,他媳妇心里不服气,垂着头不做声。 陶里正冷哼一声,“凡造谣生事,污蔑他人者,除登门向当事人赔礼道歉外,必须放炮仗绕村一周,以此昭告村人,还人以清白。” 姚老三哭丧着脸,连声应承下来,“里正,你说的我们一切照办,请你放心。”说着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媳妇。 姚老三媳妇心里再怎么不服,也不只能憋在肚子里,识相的当场给曹氏和榴花赔了礼。 曹氏一脸得意,榴花面无表情,谁也不清楚她当时的心思。 陶里正挥手让围观的村人散去,再叮嘱姚老三俩口子记得去买炮仗,随后自己也回家了。 曹氏等里正走远,以胜利者的姿态狠狠剜了姚老三媳妇一眼,这才领着榴花往家走。一路仰首挺胸,像只打赢了的斗鸡,身后还跟着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鸡。 第十六章 有客来 陶有贵领着心肝宝贝去河边网鱼虾了,回来听说了曹氏和姚老三媳妇吵架的事,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天,姚老三两口子去镇上买了炮仗回来沿村放了一圈,最后到榴花家门口,算是正式赔礼道歉,向村人表明是自己污蔑了榴花。 陶有贵出面与姚家接洽,大度的表态只是婆娘们吵架而已,事情过去就算了。 姚老三感激涕零,和陶有贵称兄道弟聊了好一会,才和媳妇回去。 妇人间发生口角,汉子只能从中调和,是乡间百姓的共识。 因两个妇人,再怎么打下去,无非就是扯头发、撕衣裳,再挠上两爪子,出不了大事;一但汉子参与进去,事件便会升级,搞不好要闹出人命,更会受到乡邻的不耻。 姚老三心疼炮仗钱,到家后又把媳妇收拾了一顿。 姚老三媳妇嘴上承认错误,心中却对曹氏母女恨上了天。 陶氏听见炮仗声,后唤了榴花过去问,才知昨日曹氏与人发生口角的事竟跟自己有关,很是无奈。 她是昨天村里唯一没去看热闹的人,就连张寡妇都去了,不声不响躲在人堆里,后来瞧见里正来,才悄悄溜了回去。 说来昨日像张寡妇那样半途走的人还有一些,榴花想起其中几个人的身影,心中一动,试着问道:“姑,当年村人都那样对你,你恨他们吗?” 陶氏愕然一下,反问道:“你这孩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榴花撅起嘴,“我是觉得村里那些专在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太可恶啦!” 陶氏微微一笑,道:“嘴巴长在她们身上,爱说就让她们说去,再说村里也不全都是坏人,我犯不着把全村人都恨上。” 榴花又追问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坏人。 陶氏回想了下,答道:“好人里正算一个,倘若不是他帮忙,我盖院子的地契办不了,还有就是来帮忙盖屋子的人,这些人多了,一个一个说起来麻烦,再有就是......你娘。” 榴花微微有些意外,却听陶氏往下说道:“你娘当年的性子跟现如今大不一样,从不跟人吵架也不去凑堆嚼舌根。我刚回村那会没地方住,就在盖院子的这块地上搭了个窝棚,你娘看我可怜,常过来跟我说说话,送些吃食,盖院子那阵我忙得不行,便托你娘帮我照看衡陵。” “那你们后来怎么不来往了呢?”榴花迫切地问了一句。 陶氏微微叹气,“你娘前头生两个闺女,本来就没少遭人说闲言闲语,后来生下你又是个闺女,村里那些烂舌头的人便说你娘生不出儿子,你爹要成绝户。你爹听了这些话,喝酒回来拿你娘撒气,你爷奶也怨怪你娘。你娘觉着愧对陶家,一天到晚忙里忙外不停歇,哪还有功夫串门子。我有时想去找你娘,又怕你爷奶给你娘脸色瞧,久而久之,我也就只能把往日情分记在心里头。” 榴花听到这里,为二人的昔日情谊深感惋惜,同时对曹氏性情因何而转变更加好奇。 陶氏愤慨道:“就因为你娘没生儿子,你们姐妹三个时常受村里其他孩童的欺负,你娘为了你们姐妹,一家一家的上门去闹,闹得多了,那些人家也就怕了。后来,你娘生了天宝,腰杆挺了,更是谁都不怕。” 榴花听完,愧疚自己对曹氏了解得不够,感动之余还有些心酸,村人愚昧的封建思想观念,硬是把一个温良恭顺的女子生生变成了泼妇。 陶氏见榴花神色戚然,又笑着劝慰:“好了好了,事儿都过去了。经过你娘这么一闹,往后便无人敢再说三道四。咱们打开门过日子,让那些见不得人好的下作胚子气死去。” 榴花点点头,把昨天陶山林一家在瞧热闹时,鬼鬼祟祟的模样告诉了陶氏。 陶氏听后,淡淡地道:“我之所以把院子盖到村西边来,就是不想再跟那一家人碰面。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不信他们还有脸来纠缠。” 陶家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七八十户人家住得比较散,自东到西少说也有三里地,陶山林一家住在村东边,陶氏又甚少出门,若非刻意,两家碰面的机会还真是渺茫。 人要脸树要皮。 听陶氏这样一说,榴花心中的顾虑消去不少。 与此同时,黄泥镇的源祥客栈天字号客房内,詹大公子瞧着面前的杨老四一语不发,俊朗的脸庞寒意森森。 杨老四躬身垂首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抬眼去瞧那詹大公子。 詹大公子打回城里后,总觉心里不安,日夜记挂油坊工地上的事,过完节处理好一些琐事,便又赶来了黄泥镇。 听闻杨老四之前负责造的宅子出了问题,马上命人找杨老四前来问话,得知情况属实,心中对杨老四的信任顿时大大降低,几乎为零。 杨老四眼下进退维艰,出事的主家索赔金额巨大,他无法接受,那边已经向衙门递交了状纸,倘若败诉,半生的辛苦就竹篮打水一场空,搞不好还要吃顿板子。 如果再丢了这边的差事,他杨老四以后就别想翻身了,下半辈子只有讨饭的份。 良久,詹大公子神色渐缓,淡淡开口:“罢了,事到如今唯有亡羊补牢一条路可行,杨头你先只管去应付那边的事。油坊工地这边,我去请之前那位姑娘来瞧瞧可有更为稳妥的法子。” 杨老四听见这话,心中看到了希望。詹大公子当下并没有解除双方的合作关系,说明还是有地方用得着自己的,忙感激道:“承蒙公子恩情,接下来的活我一定好好干。” 詹大公子冷哼一声,语气甚是严厉:“倘若我不是初来黄泥镇,工头只听人介绍了你杨老四,油坊我老早就换人来建了。” 杨老四忙不迭地点头,连声感激。 詹大公子懒得去看他,对身旁侍立的亲信仆人道:“去打听一下那位姑娘家住何处,备好厚礼我亲自登门去请。” 仆人应下就要退出去。 杨老四见状赶忙将其拦住,趁机表现自己:“公子不必派人去寻,跟那位姑娘一起来的小伙子如今就在工地上干活,我去让他把姑娘找来就是。” 詹公子一听,脸上总算有了点喜色,看向杨老四,淡淡地道:“你总算做了件对的事。” 杨老四如蒙大赦,立刻要回工地去找金宝。 詹公子喊住他,对自己的亲随道:“方儿,你跟着一道去请,记着礼多备些,态度要诚恳一些。” “是,公子,我一定把事办好。”方儿领命,和杨老四一起退了出去。 二人出客栈直奔工地,叫上金宝又去镇上置办一些礼品后,齐齐赶往陶家村。 方儿自小就伺候公子,虽是下人,可跟随公子出入皆有车马,何曾用脚走过这么远的路,未到半路就抱怨起来了。 杨老四和金宝不敢开罪他,只好一路忍受喋喋不休的唠叨。 当走到通往陶家村的黄土路上,方儿又是叫苦连天。 连日阴雨,路面被踩得稀巴烂,一脚下去全是泥,想找块干爽点的地方下脚都难。 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村,方儿更是嫌弃,这哪是人住的屋子,府里最下等的仆人住得都比这强。 金宝领着杨老四直接往榴花家走,路上有村人见金宝身后跟着两个陌生人,出言询问:“金宝,这是你哪家的亲戚?以前怎么没见过?” 金宝停下脚步,呵呵笑道:“不是我家的亲戚,他们是去榴花家的。” 那人正要问他们去榴花家做什么去,方儿已在后头不耐烦地催促起来了,“我说咱别耽搁了行不,我脚都要断了,赶快找地方让我歇歇腿啊!” 金宝忙向那人抱歉地笑笑,领着杨老四和方儿继续往榴花家前行。 榴花正好在家,见到金宝和杨老四与另外一个有点眼熟的人一同前来,先是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想到了什么。 杨老四看见榴花,脸色尴尬极了。 榴花微微一笑,请三人进堂屋里去坐。 家里来了客人,并且都是男客,招呼的事当然是陶有贵出面。 陶有贵搞不清这二人的来路,看衣装也不像是穷苦人家,忙客客气气地请二人坐下。 方儿累得不行,此刻也顾不上嫌弃,选了张看起来干净些的木凳坐下。 曹氏也看出来的两人不是一般人,去烧水的时候把金宝叫到屋外去问,得知是要喊榴花去油坊工地上帮忙做事,一下惊叫出声:“什么?那工地上都是汉子们搬搬抬抬的活,她一个丫头片子去能做什么?你少来哄老娘!” 金宝愁着脸,不知该怎样解释。 方儿在屋里听见曹氏的说话声,走出来道:“这位大娘,我们喊你家姑娘不是去干那些重活,只是让她帮忙瞧瞧地基该怎样挖罢了。” 曹氏打死也不相信榴花懂挖地基,实诚地道:“小伙子,我家闺女打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她会些什么,我这个当娘的一清二楚,她连盖屋子都没看见过两回,哪里会懂得挖地基的那些门道,肯定是你们找错人了。” 方儿鄙夷地打量了曹氏一眼,朝金宝努怒嘴:“是不是,你问他。”说完转身进屋里去了。 曹氏疑惑地望向金宝。 金宝点头。 曹氏更疑惑了。 榴花怎会懂挖地基的事? 第十七章 离家 堂屋里,陶有贵瞧着杨老四年纪跟他相仿,小心地打探起其身份来。 杨老四瞅了眼立在陶有贵身后的榴花,丝毫不敢摆架子。 包工头对只会在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来说,是大人物,陶有贵得知杨老四是专带人给大户人家盖宅子的,愈加谦卑。 榴花静静站在陶有贵后侧,腰背端直,唇角带着一丝浅笑,目光晶莹秀澈,落落大方的气度与陶有贵相比,判若云泥。 杨老四忽然觉着,榴花怎么看也不像是面前这个农家汉子的闺女。 陶有贵也不相信榴花懂挖地基的事,然今天来的两人言辞确凿,说找的就是自家闺女,另外还有金宝证实,他便将信将疑地问榴花到底怎么回事。 榴花无奈,只好把之前糊弄金宝的那番说辞又复述了一遍。 陶有贵与满田爹关系要好,满田家盖房自然要去帮忙的,当时的情形他一清二楚。 满田家的灶房就是因地基打浅了,没用多少年就要倒,那回是拆了重新盖,另外又多起间屋子当仓房。 地基嘛,比之前挖深了三尺,确实像榴花说的那样挖到了酱紫色岩土,老师傅也有一个,不是本村的,姓徐,听说前年已经不在了。 盖屋子时,榴花跟现在的陶天宝一样大,常领着弟弟去那玩,至于老师傅有没有跟榴花说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方儿歇了会,眼睛在堂屋内四处打量,满心嫌弃,见陶有贵还在啰啰嗦嗦地问七问八,顿时不耐烦起来,“我说这位大叔,我们请你家姑娘去又不是白干活,活儿干完之后,我家主子少不得会有重礼答谢,绝对让你们吃不了亏就是。” 完了,又一指金宝道:“工地上有这个傻大个在,谁还能欺负了你闺女去?你有何不放心的。” 金宝长得高壮,人又憨实,在他眼里就成了傻大个。 他其实还有句话没说,就是:你家闺女又没长成,也算不得漂亮,谁会去打她的主意。 陶有贵听完这话,心动了。 今儿人家带来的礼就不少,不管闺女有没有替人把事做成都不亏,但有一点得事先讲明。 眼睛骨碌一打转,陶有贵将条件提了出来:是你们来求我家闺女去的,屋子盖好后,倘若出了问题,自家可不担责任。 杨老四顿觉面前这个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乡下汉子,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巴交,精明着呐! 方儿也暗骂陶有贵老刁滑,好处要拿,责任全是别人的,本想拂袖而去,可想到主子的交待,忍了下来,“你放心吧,让你姑娘去只是帮忙瞧一瞧,最终的事自有我家主子来拿主意,将来出了事也不会寻你家的麻烦。” 陶有贵放心了,正了正身子,端起爹的架子来对榴花道:“闺女,人既然请了你去帮忙,是瞧得起咱们,你做事一定要尽心尽力,不可敷衍了事,给我们老陶家丢人,记住了吗?” “知道了,爹。”榴花答得爽脆。 挖矿的知识用来挖地基,专业是不对口,但学到的知识总算派上了点用场,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事情办妥,杨老四和方儿让金宝留下,明天再和榴花一道去工地,他俩先行告辞了。 金宝见他俩都走了也要回家,临走告诉榴花,明早自己过来喊她。 曹氏端着才泡好的茶水来堂屋,看见人全没了,呆呆地问道:“这人才来一会怎么就走了?” 陶有贵顾自沉思没答腔。 榴花嬉笑着道:“不走做什么?咱家的饭菜,人家又看不上。” 曹氏横榴花一眼,“我又没说要留他们吃饭,我是在可惜这茶水,二钱银子一斤的茶叶,老娘自己过年都没舍得喝。” “二钱银子一斤的舍不得喝,那这二两银子的喝不喝?”榴花拿起其中一包礼品晃了晃。 其实她也不确定这茶叶的价格,只觉得那位什么公子既然不是一般的富,那么送礼的东西肯定不会便宜。 “不喝。”曹氏忙放下手上的茶水,奔过去把那包茶叶夺了过来,“留着过年待客用。” 榴花瘪瘪嘴,瞅着那包茶上头的“绿雪”二字道:“这是绿茶,放久了就喝不成了。” “哟,茶叶还有这些讲究呐?”曹吃把那包茶拿在手上翻来掉去的瞧,原以为所有茶叶都跟自家买的茶叶沫子是一样的。 榴花也懒做解释,捡看起其他的东西来。 礼品共有茶叶两包,陈年花雕酒两坛,白霜糖两斤,糕点数包,再加上好的细棉布两匹。 布一匹是水红色,一匹是天蓝色,送礼的人把男女都照顾到了。 曹氏放下茶叶,拿起那匹水红色的布在榴花身上比了比,马上决定了两匹布的去处,“这红的给你裁两身衣裳,蓝的给你爹和天宝。” 榴花淡淡地道,“我不要,你自己做了穿吧。” 她的衣裳不是红的,就是带红色花朵的,俗气的要死,搞不懂曹氏是怎么打扮闺女的。 曹氏又把布往自己身上一比,“啧啧啧,要是老娘我年轻十岁,这颜色还能穿得出去。如今人老珠黄,穿这颜色的衣裳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陶有贵瞧了曹氏一眼,拿起一坛酒、一斤霜糖、两包糕点说去满田家一趟,就走了。 曹氏和榴花都没在意,东西多,拿些给关系好的人家也是常理。 母女二人把东西拿进屋,曹氏单留了包茶叶在外头。 “把这个给隔壁院送去吧,她喜欢的。”待榴花从屋里出来,曹氏把茶叶塞到榴花手中。 榴花想起陶氏说的话,思忖了一下,问道:“娘,我听姑说过,你们从前可好了,为何你不自己送去呢?” 曹氏一瞪眼,“让你送,你就送,大人的事你少管。” “哦。”榴花撅嘴,拿起茶叶走了。 她感觉到这俩人之间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 陶氏看见榴花拿来的茶叶,忙问是哪来的,这茶叶是绿茶中的珍品,价格可不便宜。 榴花便把明天要去镇上的事说了。 陶氏听后,感觉也有些看不透榴花了,但她并未多说什么,只嘱咐榴花要照顾好自己。 送完茶叶,榴花也不多呆,工地上的事一天两天完不了,她总得收拾收拾。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带两件换洗的衣裳,镇上也不是太远,来回容易。 次一日早上,金宝来喊榴花。 榴花背着个小包袱走出院门,曹氏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家里如今就剩一个闺女在身边,长这么大还从没离开过身边半天。 她赶忙跟了上去。 “娘,你来做什么?”榴花发现曹氏跟在后头,有些不解地问道。 曹氏忍住心头酸涩,强颜笑道:“娘送送你。” 榴花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曹氏是舍不得她,在心里摇头:真是个可爱又倔强的女人啊! 金宝似乎也懂得了曹氏的意思,嘿嘿笑着打趣:“婶儿,反正镇上又不远,你不放心榴花,就天天过去瞧一眼再回来呗。” 曹氏一瞪眼,“你小子存心拿婶儿开涮是不,我闲得,天天往镇上跑。” 金宝忙赔笑道:“婶儿你放心吧,工地上有我,还有我爹和两个哥哥在,我们不会让人欺负榴花的。” 曹氏仍不放心,又嘱咐榴花若有事,就去找杏花和许平昌。 榴花应下,和金宝挥别曹氏,往镇上而去。 这一回榴花身上充满了力量,一口气爬上山坡也不绝的累了,金宝问她要不要歇歇腿,她也摇头。 金宝疑惑,榴花什么时候体力变得这么好了? 第十八章 偷馒头的孩子 榴花和金宝赶到工地,詹公子和杨老四早已在等着了。 詹公子见到榴花,微微颔首,微笑道:“这里的事情有劳姑娘了,事成之后,詹某定不忘姑娘的相助之恩。” 榴花也微福了福身,淡淡笑着道:“詹公子不必客气,我即答应前来,必会尽我所能,帮你把地基的事儿做好。” 应对得当,举止毫无自备怯弱之感,就算城里的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这真是个目不识丁的村姑吗? 詹公子心思如潮,面上神色却未有丝毫波动,语调温和平宁:“我已在客栈为姑娘备好房间,姑娘忙完后即可回客栈休息,一日三餐自有人为姑娘安排。” “有劳詹公子费心了。”榴花也不客气,外出接活,聘请方安排食宿是应该的。 “应当的。”詹公子客套完,交代榴花若有其他需要可去客栈找他,便先行离开。 杨老四送詹公子登车离去,打着哈哈凑到榴花跟前,“丫头,叔带你瞧瞧之前挖的基槽去?” 榴花见了心里发笑,面上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麻烦杨叔你带路。” 杨老四一阵凌乱。 榴花终于笑出声。 由于是多雨时节,工程进展不大。 在油坊工地上巡视一遍后,榴花问清楚杨老四建筑物的具体高度与用料,心中大概有了底,详细参数需计算过后才能出来。 因能干活的时间少,多数工人都回了家,杨老四见金宝父子几个身材高大健壮,让他们负责看守物料,只是工钱比干活的时候少。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管吃管住还有工钱,这份差事金宝一家父子岂有不乐意的。四人轮班值守,尽心负责,很得杨老四的欢喜。 榴花和金宝父子几个说了会话,然后准备回客栈去安顿。 唐元荣让金宝去送,榴花也没拒绝,两人边走边说笑,慢慢往源祥客栈走。 源祥客栈在最热闹的北街,当走到南北两街相交处,只见街道旁的一间店铺前围满了人,并有吵闹声传出。 榴花和金宝好奇,跑过去钻进人堆里去瞧热闹。 这是一间食肆,店内只得五六张桌子,外面兼摆卖一些包子馒头。 此刻一位中年妇人正揪住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耳朵谩骂:“小崽子,今儿是第几回来偷啦?总算逮住你了,小小年纪不走正道,净学些偷鸡摸狗的下三滥玩意,你娘没教过你学好吗?” 男童身上的衣裳打着补丁,可手脸干干净净的,不像是要饭的乞丐。 “我娘病了,起不来床,家里没米了,我想拿点吃的回去给娘,不是偷。婶儿,等有钱了我会给你的。”男童带着哭腔向妇人解释。 妇人自是不肯相信男童的话,继续骂道:“呸,我开的食肆不是膳堂,每个偷儿要都像你这么说,我这铺子岂不是早就关门大吉了。” 许是被众多人围观,男童又羞又急,眼泪滚落了下来,“我真不是偷儿,我家就住在南街的桃叶巷,婶儿你跟我去瞧瞧就知道。” “我跟你去瞧,铺子的生意要不要做了?再说,路上我一撒手你就跑了呢?说什么给钱,把前两天偷我的包子钱先给了。”妇人说着,就动手在男童的身上搜了起来。 男童不停抹泪,却倔强地没哭出声。 妇人把男童的衣裳角落都翻了个遍,半个铜钱都没找出来。 妇人不肯罢手,嘴上骂骂咧咧去扒男童的衣裳,“看你小崽子挺干净的,不信身上一个铜子都没有。等我找出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婶儿,我真没钱,你别扒我的衣裳。”男童哭着拼命挣扎,可惜力量弱小,怎么也挣脱不了妇人的双手。 这时围观群众有些看不过眼,纷纷出言相劝。 “老板娘,这孩子不是没拿到你的馒头么,你何必做得如此过分呢。” “是啊,一个馒头才一文钱,开这么大间铺子,施舍两个馒头给别人吃,又有什么要紧。” “我也是这么觉得,瞧这孩子多可怜啊!” “就是,就是.......” 妇人听见周围的人全在帮男童说话,气得脸都绿了,扯开嗓子嘶吼道:“感情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这小崽子今儿不是第一回来偷馒头了,前两日我在店里忙着招呼客人,只瞧见他在摊子前贼头贼脑地转悠,后来馒头就少了。今儿铺子里的客人少,清清楚楚看见他伸爪子去拿馒头。你们说馒头便宜,倒是替他把钱给了啊!给了钱,我就放过他。” 围观群众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就是无人掏钱。 妇人见此情形,鄙夷地冷哼一声,继续去脱男童的衣裳。 “我替他给。”榴花看不下去了,上前去阻止妇人。 所有的目光霎时全聚在她身上,就连男童也停止了挣扎,泪眼朦胧地看着榴花。 “你给是吧?”妇人冷冷望了榴花半响,松开男童伸出手来,“小崽子前两天从我这拿走两个包子,三个馒头,一共七文钱。” “好。”榴花面色平静地解下荷包,从里数出十文钱给妇人,又道:“你再拿三个馒头给他。” 男童呆住,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榴花。 妇人接过钱,上下打量榴花一眼,嗤道:“自己也不过是个穷人家的女儿,偏要打肿脸装大小姐。” 榴花笑笑,也不去跟妇人争辩,而是蹲下身,掏出手绢给男童拭泪,柔声道:“姐姐相信你不是偷儿,你一定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对不对?告诉姐姐好不好,姐姐想法子帮你。” 男童盯着榴花看了一会,点了点头。 开食肆的妇人包了三个馒头塞到榴花手中,开始赶人:“你要装好人到一边装去,别在我铺子门口挡住我做生意。” 榴花瞧也不瞧妇人,起身牵着男童的手,在众多异样的目光中走向街对面去了。 金宝挠挠头,也跟了过去。 围观的人见无热闹可瞧了,立时散去。 街上人来人往,无人注意街边的三人。 男童告诉榴花,他生下来就没见过爹,从小是娘一个人把他养大的。 前几天他娘病得厉害,干不了活,家里的米也吃光了,他饿娘也饿,去讨吃的也讨不到,实在没办法,才去包子摊拿的。等娘好起来,赚了钱就送去。 榴花听男童说完,问道:“你娘看过大夫吗?大夫说你娘得的是什么病?” 男孩摇头,答道:“娘平时靠帮邻里洗衣裳,缝缝补补赚钱,只够吃饭的,家里没有银子去瞧大夫。” 榴花听了,果断地道:“走,带哥哥姐姐去家瞧瞧你娘。” 男童闪着眼睛,天真地问榴花:“姐姐,你不怕我是骗子吗?” 榴花笑,捏了捏男童的脸道:“你能骗我什么?就这几个馒头吗?如果真遇到连馒头也需要骗的人,那么被骗骗也没什么关系。” 男童也笑了,絮絮叨叨的说道:“姐姐你真好,我这几天到处讨吃的,可是没有一个人肯给我,说我太干净,不像叫花子。可我娘从小就告诉我,穿得破没关系,但是一定要爱干净。如果不爱干净,就容易得病,得了病没钱去看大夫,就会......” 说到这里,男童突然不说了。 榴花看向他,却见男孩眼眶里又盈满了泪水。 榴花和金宝互望一眼,男童“哇”地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姐姐,我娘没钱去看大夫,很快就会离开我了对不对,我就要成没娘的孩子了,呜呜......” 男童哭得伤心,榴花和金宝束手无策。 第十九章 狗血的事哪都不会少 陈良安领着榴花和金宝两人穿过半条街,走进一条小巷子。 这条巷子里的房屋都很矮小破旧,比陶家村人住的房子还要差,随处可见垃圾,跟难民营似的。 世上有富人自然也会有穷人,只是榴花没想到临街那些看起来整齐漂亮的屋子后面,竟然还隐藏着这么脏乱破败的地方。 “姐姐,这里就是我家了。”陈良安指着一道歪歪斜斜,风稍微大点就能吹倒的院门告诉榴花。 院门就是几块木板拼凑而成,透过缝隙可以清楚看见里面的环境。 榴花摸摸陈良安的脑勺,柔声道:“咱们进去瞧你娘吧!” “姐姐哥哥,请进。”陈良安上前推开粗陋至极的院门,请榴花和金宝进去。 院子很小,只有两间房,院内空地上除了竖着几排晾衣服的架子外,再无其他多余的物件。 “娘,有吃的了,足足三个大馒头哟。”进了院,陈良安捧着馒头往屋内跑去。 榴花和金宝相视一眼,也随着走了进去。 屋内狭小,陈设也甚是简陋,但桌凳等家具都很干净,上头并无灰尘,之前陈良安说他娘爱干净,可见所言不虚。 靠墙的角落里有一张架子床,床上仰面躺着一个妇人,此刻已睁开了眼睛。 “娘,今天有个好心的姐姐给了我三个大馒头,够咱们吃的了。”陈良安奔到床前,双手捧着馒头给妇人看。 妇人想支撑着起身,可只是勉强抬起头看了一眼,又倒回枕上,语声也是干涩无力,“安儿,你先吃吧,娘没有胃口。” “娘,你昨天才吃了一个馒头,怎么可能没有胃口。生病就要多吃东西,这样病才会好起来,娘你以前都是这么教我的。”陈良安拿起一个馒头喂到妇人嘴边。 妇人头偏了偏,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来,缓缓道:“娘这回的病吃东西也好不起来了,馒头你自己吃吧,娘吃了也是浪费。” “不会的,娘你骗我,一定能好起来的。”陈良安急得大哭,手拿着馒头往母亲嘴里塞,“娘你吃啊,吃了就能好。” 后头进来的榴花和金宝瞧见这一幕,鼻子酸酸地,说不出的难受。 妇人察觉到屋里来了人,转头看过来,瞧清楚是一对少男少女,便问陈良安:“安儿,他们是谁?” 陈良安抹抹眼泪,告诉妇人:“娘,哥哥姐姐就是给我馒头的好心人,他们说要来瞧你,我就带他们来了。” 妇人听了,又要挣扎着起身,可实在太多虚弱,身体怎么也没能离开床板。 “婶儿,你别起来,躺着吧。“榴花赶忙上前按住妇人。 妇人其实还年轻,看上去应当不会超过三十岁,只是脸色青白一片,嘴唇也是毫无血色,憔悴极了。 “谢谢你们,肯施舍馒头给安儿。”妇人眼里有了些神采,瘦瘦的脸颊没什么肉,使眼睛看起来更大。 “婶儿快别这么说,只是几个馒头,你不用放在心上。”榴花瞧着妇人,怎么都是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 妇人轻轻摇头,凄然笑道:“家里并无存下米粮,打我病的这几日,吃食全靠安儿在张罗,虽然他每日都有拿东西回来,但我知道那必定是极不容易的。” 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妇人似乎看得很透。 榴花默然无语,伸手探向妇人的额头,体温正常。 “我不是染了风寒,姑娘费心了。”妇人说话十分吃力,嘴唇干裂,形成一道道细小的口子。 “娘是饿病的,平时有吃的都先让我吃。”陈良安呜呜地哭了起来。 榴花闻言,再结合刚进来听见妇人和陈良安的对话,似乎懂了。 她思量了一下,先对陈良安道:“你娘病着,不能干吃馒头,水在哪里?我们先去烧点热水给你娘喝。” “灶房里有水,我早上才烧的。”陈良安放下馒头,边说边往外跑,“我去倒水。” 榴花解下荷包交给一旁站立的金宝,交代道:“金宝哥,你去街上瞧瞧,看哪家铺子有卖粥的,你去买一碗青菜肉粥回来。” 金宝把荷包推还给榴花,一拍自己的腰间,笑道:“买一碗肉粥的钱我身上还是有的,这事哪能光让你掏钱啊!” 榴花抿嘴笑,也不再坚持,“那行,你快去快回。” “好叻。”金宝说完,转身大步出屋去了。 榴花回到床前,把妇人扶起来靠着,陈良安也端着碗水进来了。 水已经凉得差不多,只有一点点微温,喝倒是没问题。 榴花端着碗,小心地喂妇人喝水。 妇人干渴得厉害,像将死的鱼一般贪婪吸取水分。 榴花看着妇人喝水的模样,心中涩涩地。 让一个小孩照顾生病的大人,何其困难,况且这个家连吃的东西都没有。 看年龄,陈良安跟陶天宝差不多大,可二人懂事的程度,陶天宝比起来,简直不能要。 妇人喝完水,精神看起来好了些。 榴花告诉陈良安,大哥哥去给他娘买吃的去了,馒头他只管吃。 陈良安听娘亲另有吃的,高兴地向榴花道谢后,拿个馒头去桌边坐下啃了起来。 榴花这才向妇人询问起他们母子的日常生活。 如陈良安之前说的一样,秦娘子平时靠帮人缝补浆洗过日子,天冷的时候还好,镇上那些请不起丫环仆妇,而自己又懒惰的妇人,会把衣裳拿去给别人洗,秦娘子赚的钱勉强够度日。 如今天热了,能洗的衣裳大幅减少,生活就捉襟见肘,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秦娘子只好去镇外挖些野菜回来果腹。 夏季哪有多少野菜可挖,加至前几日旧病又犯了,这才导致出现眼下的局面。 榴花听秦娘子说完,望着在啃馒头的陈良安,想起他说从小就没见过爹,忍不出又问了句:“良安的爹呢?是生他之前没的还是后来......” 秦娘子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淡淡地道:“不是没了,是走了。” 果然是这样! 榴花证实了之前的猜测,心中满是愤怒。看来渣男横行,负心汉哪都不缺! 陈良安只吃了一个馒头,把剩下的包里起来,说要留着给娘吃。 榴花心里不是滋味,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可她目前只是个小农女,身上只有几十文钱,想帮助这对母子都无能为力。 过了一会,去买粥得金宝回来了,如榴花吩咐的那样,是一大碗青菜肉粥。 陈良安看见肉粥,不由自主的吞口水。 娘亲病的这几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饿肚子,刚才也只吃了一个馒头,肚子还空着呐! 榴花见此情形,将秦娘子刚才喝水的碗拿过来,分了大半碗粥在里面,然后把剩下小半碗还热乎着的肉粥给陈良安,“吃吧,小心烫。” 陈良安望着粥坚定地摇头,“我不吃,留着给娘吃。” 榴花望一眼秦娘子,笑着劝陈良安道:“你不吃,你娘更不会吃的。” 秦娘子感激地看着榴花。 陈良安想起平时娘有吃的都紧着他吃,自己宁愿挨饿,便乖巧地没有再推拒。 待母子俩把粥分食完,榴花又问起秦娘子的病情。 秦娘子道:“也没什么大病,就是经常会觉得胸闷,心慌慌地,身上没力气,喘气困难。以往只要休息几日就好了,只是这回不知怎地,病情越来越重。” 榴花听完为了难,她不是学医的,这种是什么病还真说不上来。 她又问金宝,金宝也没听人说过。 二人对秦娘子的病情一筹莫展,眼看又到了晌午,榴花决定先去客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 第二十章 借钱 金宝把榴花送到客栈门口,自己回工地去了。 榴花走进客栈,掌柜瞧见进来一个背包袱的乡下姑娘,赶忙上来拦住:“姑娘,你是不是走错门了?我这是源祥客栈,房钱可不便宜啊!” “我知道这是源祥客栈。”榴花的语气很淡,目光在四周打转,心中暗骂掌柜势利眼。 掌柜形形色色地人物见得多了,听榴花的口气,以为又碰见个人不可貌相的,忙赔着笑道:“恕我眼拙,没看出姑娘是个气粗的主。不知姑娘要什么样的客房。” 榴花也懒得跟掌柜扯皮,直接了当告诉掌柜:“住在你们这的詹公子让我来的,什么样的客房你问他去。” 掌柜的一听,马上拱手作揖,“原来姑娘是詹公子的客人,失礼失礼。詹公子早就吩咐下来了,我一直在等客人来呢,没想到就是姑娘。” “行了,我的房间在哪?”榴花对掌柜没好感,不耐烦听他啰嗦。 “在詹公子的客房对面,我这就让人来带姑娘去。”掌柜的满脸是笑,态度恭敬极了。 不看僧面看钱面,那位詹公子一来就包了大半时间是空着的天字号客房,妥妥地金主,他的客人哪能怠慢。 榴花跟着掌柜唤来的小二后头,进到一个清幽雅致小院。 小二领着榴花上二楼,打开一间房请榴花进去,告诉榴花一会儿有婆子来伺候,便退了下去。 榴花放下包袱,打量起屋内的摆设。 屋子客厅与卧室是隔开的,一应家具全是檀木制成,墙上还挂着两副字画,应该是个豪华套房。 里外间转了一圈,榴花正想坐上床去试试舒适度,听见有人敲门。 跑去把门打开,外头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健壮婆子。 “姑娘,我是客栈专门伺候女客的婆子,夫家姓王,姑娘唤我王婆子就行。”婆子笑吟吟地自我介绍道。 王婆子!不如直接叫王婆更好! 榴花强忍住笑意,对王婆子道:“王婆子听起来不顺耳,瞧着你的岁数比我娘要大上两岁,不如我就称呼你为王大娘如何?” 王婆子满不在乎地道:“姑娘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左右不过是个称呼。” 是个爽直的人! 榴花马上就喜欢上这个王婆子了。 王婆子是来问榴花中饭是端上来房来吃,还是她自个下去吃的。 榴花想静心思考怎样去帮秦娘子母子,便说让王婆子把饭端上房来。 王婆子应下走了。 榴花关门时,瞧了眼对面,毫无动静,料想那位詹公子应该是不在。 在客厅的桌旁坐下,榴花开始静静思考。 秦娘子目前的身体状况,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再加顽疾复发所至,首要是先解决饮食问题,然后再请大夫医治。 只是无论哪样,都是要花钱的,这钱从哪儿来呢? 榴花先想到的是借,但接下来的问题是去向谁借。 镇上认得的人就那么几个,思来想去,榴花决定去找杏花两口子。 稍迟,王婆子来送饭了。 伙食还挺不错,三菜一汤,有荤有素。 菜肴的分量都不多,但榴花一个人是怎么都吃不完的。 饭后,榴花出客栈,去糕点铺子用身上仅有的钱称了两斤山楂糕,然后奔许家去了。 开应门的是许婆子。 榴花之前只见过许婆子两回,对其脾性不是很了解,遂客气礼貌的喊人:“亲家娘好,姐姐在家吗?” 许婆子人胖胖实实,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堆到一块了,“哟,是榴花啊,半年没见,人又长高了。” 说话时身子没有让开,眼睛往榴花手上瞄。 “亲家娘身体好记性也好,我今年还真长了个头。”榴花捧了许婆子一句,又道:“我来瞧瞧姐姐,姐姐可在家?” “在的在的,怀着身子的人不在家还能去哪?”许婆子站到一边,让榴花进去。 许家院子里飘着一股猪粪味,院墙边的猪圈里关着头圆滚滚的大肥猪。 杏花听见动静,从屋里迎出来,并高兴地喊道:“小妹,你今儿怎么得空来了?” 跨过门槛时步子迈得急了些,许婆子看见,板着脸道:“慢着点走,你才刚刚三个月的身子,胎都还没坐稳,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杏花听了脸一红,停下脚步解释道:“娘,这不是小妹来了,我高兴嘛!” 许婆子看榴花一眼,又重新换上一副笑模样,“榴花难得来一趟,你就领她去你屋里说话,我这边还有事,就不陪着了!” “亲家娘只管去忙你的,我瞧瞧姐姐一会就走。”榴花感觉许婆子并不是太欢迎自己,便在话中先挑明自己不会多留。 “哟,怎么才来就要走呢?你姐怪惦念你的,住一晚再走嘛!”许婆子笑着挽留,只是笑意未及眼底。 杏花毫无察觉,出言帮着劝榴花:“是啊,小妹,你多久才来一趟啊,就住上一夜,陪我说说话再回去嘛!我天天闷在家里,难受死了。” 榴花笑笑,对杏花道:“姐,咱们去你屋再说吧。” “嗳。”杏花拉起榴花的手,一起往屋里去。 许婆子看着姐妹俩进了屋,收起笑容,满脸的不高兴。 来到杏花屋里坐下,榴花把山楂糕交给杏花:“姐,这是我在糕点铺子买的山楂糕,你尝尝。” 杏花接过,眉开眼笑地问道:“小妹,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山楂糕的?” 榴花一本正经的贫道:“我会算呀,今儿早上起来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贫。”杏花嗔了一眼榴花,把山楂糕打开,拿一块送进嘴里,连声说好吃,并让榴花也吃。 榴花拿了一块在手上,问杏花:“姐,怎么没有看见姐夫?” 杏花吃完手里的山楂糕,又拿起一块,回答道:“跟他爹去周围的村里收猪去了,家里就剩一头猪,明儿卖了就没有了。” 榴花点点头,拿着山楂糕在想怎么开口跟杏花说借钱的事。 杏花见妹妹突然不吭声了,脸上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了想问道:“小妹,你今儿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姐,我是有点事要跟你说。”榴花赶紧把山楂糕放下,说起借钱的事。 杏花起先还以为榴花借钱是家里出了大事,待得知是为了一对可怜的母子后,感叹唏嘘了一番,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给了榴花。 榴花数了数,一共才一百多文钱。 “如今是婆婆在当家,这些钱是你姐夫偷偷给我零花的。”杏花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榴花把钱收进荷包,想起刚才许婆子呵斥杏花的情形,觉得杏花日子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犹豫了一下,问道:“姐,你婆婆是不是对你不好?” 杏花惊讶道:“没啊,她对我挺好的。知道我有了身子,家里的活不让我沾手,吃食上也没亏着我,只是我害喜吃不下罢了。” “那她刚才还凶你。”榴花撅嘴不满地道。 杏花用手指头一戳榴花的脑袋,笑道:“你呀,别乱想了。她是紧张我肚子里孩子呢,生怕孙子有个什么闪失。” “她对你好,都是为了自己的孙子呗。”榴花在心里说道。 杏花的事,她做妹子的不好多说什么,但从杏花刚才说许平昌会偷偷给她零花钱,足见两口子的感情颇好。 只要男人心疼媳妇,婆婆差一点也没什么要紧。 榴花经此一行,对杏花在婆家的处境大致心中有数。 跟杏花又聊了一会,告知二姐自己最近都会在镇上,起身要走。 杏花想要挽留,榴花执意要走。 姐妹俩出得房门,正好碰见许婆子。 第二十一章 心疾 “哟,榴花,怎么才来就要走,多玩会吧!”许婆子一笑,发面馒头似的脸盘子上肉都往中间挤,看起来有些滑稽。 榴花明白许婆子是假意,笑着回道:“亲家娘,我还有事要去办呢,过两日我再来。” “这样啊,那我就不留你了。好走啊,记得给亲家带好。”许婆子说道。 “好呢,亲家娘。” “娘,我送送小妹。”杏花对许婆子道。 许婆子摆出慈和的面孔,“去吧去吧,路上当心,别磕着碰着了。” 杏花应着,和榴花一起往院门口走去。 许婆子瞧着两人出了院门,脸慢慢往下沉,小声地自语:“每回我儿子去你们家都没少拿东西吧,来了也不知道带些东西孝敬孝敬老人,光想着自己的姐姐。” 杏花挽着榴花一起往街上走,关心地道:“小妹,你在镇上住哪儿?工地上都是些汉子,你一个女娃娃住那多不方便。” 榴花嘻嘻笑道:“姐,你放心吧!我不住工地,主家给我在客栈安排了房间,有空你去瞧瞧。” 杏花放心了,高兴道:“行,等你姐夫得了空,我们一块去。” 到了巷子口,榴花就让杏花回去了,然后自己去找米铺,准备给秦娘子母子先买些粮食。 到米铺一问,白米是五文钱一斤,糙米三文,白面和白米是一样的价。 榴花先白米和糙米各称了五斤,想了想,又称了十斤白面。 二十斤米面,足够他们母子吃一段时间了。 米铺掌柜见她一个小姑娘提三袋粮食太费劲,拿来一截绳子把两袋五斤的扎起来,像褡裢似的搭在榴花肩上。 榴花谢过掌柜,手提十斤白面,肩上挂着两袋米出了米铺,到街上感觉米袋子一前一后不得劲,就把后面那袋也挪到前面来。 手上提一个,身前还晃荡着两个米袋的样子,引起不少路人偷笑。 笑就笑吧! 榴花无所谓地想着,见街边有一间叫回春堂的药铺,便进去问大夫出诊的价格。 回春堂是间小药铺,里头只有一位老郎中坐诊和两个跑腿的伙计。诊金也不贵,镇内只需十文,开药方和抓药的钱另算。 榴花买了米面后,杏花给的钱又只剩几十文了,只付得起诊金。 她盘算着先请郎中过去瞧瞧秦娘子的病情,后续医治的事,等郎中瞧过之后再打算。 老郎中人倒还和善,听说是要出诊,吩咐伙计兼徒弟的二人看守药铺,背着药箱跟榴花走了。 路上,老郎中见榴花独自出来买那么多粮食,感觉小姑娘挺不容易的,关切的问道:“小姑娘,家中是哪位得病了啊?” 榴花感觉出老郎中的善意,笑着回答:“郎中爷爷,得病的不是我的家人,是我今儿上午才认识的一位婶儿。” “才认识的人就帮着请大夫,姑娘的心真善。”老郎中捋须称赞榴花。 榴花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一老一少继续赶路,老郎中腿脚还利索,榴花身负三袋粮食,走得还不如他快。 老郎中也不着急,陪着榴花慢慢走。 到了秦娘子家,陈良安正坐在院里发呆,听见有人在院外喊他开门,跑过去把门打开,见是榴花,欣喜地道:“姐姐你来啦,我娘刚刚还在说你是好人,让我长大了好好报答你。” 榴花提着面袋走了这么远,手臂酸痛得不行,此刻也顾不上跟陈良安客套,问道:“你娘呢,睡着了没?我请了郎中来给她瞧病。” “娘在屋里,刚才还是醒着的。”陈良安看见榴花身后背药箱的老郎中,赶忙让到一边去了。 榴花领着老郎中径直去看秦娘子,陈良安关上院门,也跟了进来。 秦娘子在床上闭目静养,听见响动睁开眼,激动得又想起身。 “婶儿,你别起来。”榴花赶忙把三袋米面放在桌上,过去制止秦娘子。 老郎中行医多年,望闻问切的火候炉火纯青,远观秦娘子的面色,不禁暗暗摇头。 “婶儿,我请了大夫来给你瞧病。”榴花坐在床沿对秦娘子道。 秦娘子此刻除了感激还是感激,眼中带泪望着榴花,心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非亲非故,素昧平生,天下间能做到这样的人有几个? 老郎中打开药箱,拿出问诊的用物。 陈良安见了,赶忙搬条凳子放到床前。 老郎中赞许的点头,坐下准备给秦娘子诊脉。 榴花知道中医看诊,需要凝神静心,不宜有太多人在场,便对陈良安道:“良安,姐姐买了些米面,咱们拿到灶房里放起来吧!” “这些都是米面吗?”陈良安看着桌上的三个口袋,有点不敢置信,家里还从来没有一次性买过这么粮食呢。 “是的呀!”榴花轻轻拍了拍他的两颊,笑道:“走吧,咱别在这儿打扰郎中给你娘诊病了。” “嗯,”陈良安重重点头,开心极了。 老郎中待榴花和陈良安出了屋,手指搭上秦娘子的手腕,顺口问了一句:“那位姑娘与你是今儿才相识的?” 秦娘子点头道:“确是这样。” “噢。”老郎中不再多言,专心替秦娘子诊脉。 灶房里,榴花把白米倒进米缸,然后将装糙米和白面的口也放了进去,再用盖子盖好,省得被老鼠钻进去偷吃。 陈良安望着米缸,想象起白米饭的样子,直咽口水。 他和娘好久没吃饱过了,上午还剩两个馒头,他留着准备和娘晚上吃。可吃完之后,明天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现在有了这么多米粮,他和娘就好长一段时间不用再担心会饿肚子,而且姐姐还请了郎中来给娘瞧病。 他觉得一切突然都是那么的美好。 榴花的目光在灶房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菜的踪影,皱了皱眉,又问陈良安:“菜呢,米面有了,可你们拿什么来下饭呢?” “在这里。”陈良安端了木凳放在橱柜前,踩上去打开柜门,从里拿出一个小陶罐。 榴花接过陶罐打开一瞧,里头是面酱一类的东西,拿到鼻子前闻了闻,是麦酱的味道。 “这是娘做的麦酱,平时买不起菜又挖不到野菜的时候,我们就用这个下饭。”陈良安解释道。 榴花听完沉默了,陶家村的生活也清苦,但粮食是够吃的,各种时令蔬菜也从来不缺,跟陈良安的生活相比,已经是幸福太多。 来到秦娘子房里,老郎中已诊完脉。 秦娘子问自己的病情,老郎中只说是过度劳累加长期忍饥挨饿所致,需好好调养。 榴花自是不信,付完诊金将剩余的钱都给了陈良安,嘱咐他明儿去买点菜回来,然后跟老郎中一起离开。 走在小巷里,才开始问秦娘子的病情。 老郎中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老半天才道:“姑娘,我知你是心地良善,可这事你管不起。” 榴花追问详因。 老郎中道:“我行医数十载,医术不敢称杏林高手,可也从未误诊过。那位娘子患有严重的心疾,且过了最佳医治时机,如今再怎么治下去,也只是续命而已,无法彻底康复。” 榴花又问:“秦娘子最多能活多久?” 老郎中据实回道:“坚持服药,在饮食上好好调养,放宽身心,或许还能活三五载;倘若不用药,则时日无多。” “药很贵对吗?” 老郎中点头,“这是一张古方,其中两味药材莫说是我的药铺,就是镇上最大的仁济药铺也未必有,价格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得起的,所以我才劝姑娘莫要管此事了。” “除非是我没遇见,既然遇着了,我就不能见死不救。”榴花摇头苦笑,随后坚定地道:“请郎中爷爷回去将方子开好,明儿我去你的药铺拿方子。” 老郎中长叹一声,道:“罢了,你小小年纪尚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到如此地步,我又何必吝啬一道方子,明儿你只管来拿方子便是。” “多谢郎中爷爷。”榴花深深躬身行礼。 老郎中横移一步,并未受礼,肃容道:“医者济世救人乃是本分,而姑娘的良善之心为世间少见,我受不起你的大礼。” “郎中爷爷言重了。”榴花笑道。 “我说的乃是实话。”老郎中望着榴花,面前的小姑娘目光盈盈,面庞青稚,却给人犹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之感。 第二十二章 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回到客栈,天色已不早。 过了一会,王婆子又来问榴花晚饭在哪里吃。 榴花正在为秦娘子的药钱发愁,依旧说还是在房里吃。 王婆子退下,很快就送来了晚饭。 饭菜依然丰盛,榴花却有些食不知味。 吃罢,王婆子来收碗筷,顺便送来了洗簌的热水。 榴花洗簌完躺在床上,脑子乱成了一团麻。老郎中说秦娘子需要长期服药,然自己目前身无分文,连一副药都买不起,上哪里去找那么多钱呢? 如果就此放手不理,秦娘子撒手人寰,陈良安又还那么小,往后他该怎样生活?秦娘子倘若再活上几年,等陈良安能够照顾自己,这样自己的良心也不会遭受谴责了。 榴花翻来覆去,直到夜深才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天又下起了雨,并且雨势还不小。 榴花看这雨一时半刻的停不了,趁王婆子来送早饭时向她借了把伞,准备去回春堂找老郎中拿药方。 就在她准备出门时,听见有人敲门,把门打开,却是詹公子身边的方儿。 “公子请你过去叙话。”方儿的神情有些傲慢,他觉得自家公子没必要对一个乡下丫头如此礼遇。 “好。”榴花爽快点头,詹公子目前算是自己的雇主,老板叫雇员过去谈话不能不去,拿药方的事只能推迟一些再去。 跟着方儿走进对面的客房,榴花的第一感觉就是房间比她住的要大得多,第二感觉是奢华得多。 屋内帐幔重重,流苏轻摇,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紫檀香,地板上还铺着织工精美的地毯。 靠近窗边是一张花梨木书案,上边设着一个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一囊蓝紫色的桔梗花,宁静高雅。 此刻那位詹公子就坐在书案后,手握书卷,身体斜靠在椅背上看书,神情慵懒。 “公子,榴花姑娘来了。”方儿躬身向主子禀报。 詹公子闻声,从书上收回视线缓缓起身,唇角带笑,对榴花道:“不知姑娘对食宿安排得可还满意?” 榴花淡淡一笑,回道:“公子的安排十分周到妥当,我岂会不满意。” 詹公子点点头,抬手示意榴花去一边落座,“榴花姑娘,我们到那边去坐。” 随后,他又吩咐方儿:“你下去泡茶来,茶叶就用咱们带来的雨前龙井。” “是,公子。”方儿瞧了榴花一眼,转身出去泡茶了。 榴花摸不清这位大公子找自己来的意图,待落坐后问道:“不知公子唤我来有何事吩咐?” 詹公子展颜一笑,语调轻松:“今儿下雨,闲来无事,我对本地风物不甚了解,喊姑娘来是想听你说一说乡俗趣事。” 原来就是闲得无聊,想找个人解闷啊! 榴花恍然大悟,略想了想,皱起眉道:“我生长在农家,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都是些乡村野趣,说出来恐会污了公子你的耳朵。” 言下之意:我很忙的,不想陪你闲聊。 詹公子目光微闪,面上笑意更浓了些,“乡情野趣,田园生活,向来备受文人墨客们推崇,听一听,正好洗洗我的满身俗尘,还请榴花姑娘莫要嫌我麻烦。” 这么坚持,莫非是想探查我的底细? 榴花望着对面那张笑意盎然的俊脸,警觉在心中蔓延,迅速筑起一道厚厚的屏障。 此时,方儿端了茶进来。 “方儿,你先下去吧,若有事再进来禀报。”詹公子待方儿放下茶,又让他退下。 “是。”方儿不满公子将自己遣开,审视地看了榴花一眼,不明白公子跟一个乡下丫头有什么好谈的。 榴花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润润嗓子,随后扯开嘴角,露出一口细密的白牙,眨巴了两下眼睛,道:“詹公子既然不嫌弃乡土风情粗俗,那我就说一说吧!” 詹公子坐正身子,露出期待的表情。 榴花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吧啦吧啦,把村里谁家小姑子跟嫂子不和,谁家妯娌间不睦,谁家儿媳妇不孝顺公婆,谁家兄弟众多,天天闹着要分家的事,详尽地说了一遍。 詹公子起先还挺有兴致的样子,渐渐地,唇角那抹笑意越来越淡,最终完全沉淀了下去,漆黑温润的眸子也变得如一汪幽泉,不可见底。 榴花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见詹公子的神色,心中暗自庆幸如果不是拥有原主的记忆,自己的身份非暴露不可。 同时她也看出这个詹公子城府深沉,是个危险人物,与之交往,应当慎之又慎。 “詹公子,我说的事有趣吧!”榴花将茶盏放下,故意对犹自沉思的詹公子道。 詹公子恍惚间听榴花的声音,聚拢神思,只见对面的少女目光活泼明媚,一副稚气未脱的小女儿家神态,略一思量,笑容又恢复先前的明朗,道:“这等污浊之事,豪门世家也是常有的,只不过都是在暗底下争斗,不像乡间那般激烈,什么都摆到明面上来吵。” 榴花听了,身子往前倾了倾,促狭地问道:“那么你家呢?” 詹公子怔了一怔,神色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微顿了顿,才道:“我的父族兄弟众多,别家的事我甚少过问。我父亲虽有几房妻妾,但都未诞下男丁,所以暗斗之事不常发生,有也是在几房姨夫人争风吃醋上。” 榴花撇嘴道:“看来你们大户人家的人,也不比我们贫苦人家干净到哪去嘛!” 詹公子自然明白她说的干净是指什么,揉了揉额角,苦笑道:“家族越庞大,勾心斗角之事越多,这是无可避免的事。” 得饶人处且饶人! 榴花看出他的尴尬,也不想再奚落于他,便转换话题,问他为何要从州城跑来偏远之地开设油坊。 “这是我在接替父亲成为家族掌舵人之前,最重要的一次历练。”詹公子坦然一笑,眼里迸射出势在必得,成竹在胸的光芒。 榴花微微有些诧异地望向他。 “山茶油如今已被圣上封为御膳的专贡用油,京城的达官贵人也在争相购买,真正的有市无价。”詹公子边说边起身走至窗边眺望,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远处山峦重重叠叠,山上生长的正是山茶树。 “然后呢!”榴花颠颠地也跟去窗边,欲听他细说下文。 詹公子侧头望榴花一眼,缓声道:“只要我把油坊建好,再拿下为皇宫进贡山茶油的差事,那么我詹家就从普通商贾之家一跃成为皇商,族中子弟拥有参加科举的特权,日后便有机会跻身士族。” “如此你就是整个家族的功臣,地位再无人可以撼动。”榴花顿悟,将詹公子的话接了下来。 詹公子转身过来,定定地望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不错。” 呃! 榴花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破不说破,当面戳穿人家的野心乃是大忌。 就在她懊悔自己嘴快之时,詹公子却朗声笑了起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家族既肯给我这个机会,当然已事先昭告过全族了。” “好吧,是我想多了!”榴花暗自腹诽。 詹公子笑意渐敛,正色道:“榴花姑娘,这间油坊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地基的事还请你多多费心。日后姑娘若有所求,我詹衡熠必定尽力相助。” 榴花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心里暗暗叫苦,这个詹公子话里话外都在向自己施加压力。如今是骑虎之势,想抽身而退已经行不通,两人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看来不知不觉中,就上了一条贼船唉! 罢了,我就用点心,让你的油坊百年......不,千年都倒不了! 一念及此,榴花笑了笑,道:“詹公子请放心,地基的事,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詹衡熠一笑,暖如春风,“如此榴花姑娘就不要公子公子的了,往后唤我詹大哥如何?” 榴花愕然,这身份转变得是不是有点太快啊! 正说话间,方儿进来禀报杨老四来了。 第二十三章 药又不是你吃的 “詹公子,你这回一定要救救我老杨啊!”杨老四一进门,噗通就给詹公子跪下并磕起头来。 詹衡熠被杨老四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悦地皱起眉道:“何事需要如此惊慌?你先起来再说。” “是,公子。”杨老四依言爬起身,豁然看见榴花在座,一张老脸顿时红到了耳朵后面,讪讪地说道:“丫头,你也在啊。” 榴花笑着道:“我这跟詹公子刚说完油坊地基的事。大叔,你家里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吗?” “我老杨是流年不利,犯了太岁。”杨老四哭丧着脸,把今儿来的原因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之前屋子塌了那位主家叫章大河,是在镇上开当铺的,属于有头有脸的一类人物,他有个表姨的闺女嫁给了县太爷做三房。 因着这层裙带关系,章大河跟县太爷称兄道弟,常有来往。 他家塌的屋子是两间厢房,里头也没人住,重新修起来,顶天花费个二三十俩银子。 事发后,杨老四和章大河协商赔偿的问题,想着出双倍的银子总行了吧,结果章大河一口咬定整个宅子都有隐患,要杨老四拿五百俩银子出来另起座宅子。 杨老四这些年虽攒了些家底,可五百俩银子对他来说,得把自己的宅子卖了才够,他如何肯依。 章大河索赔不成,就告到了县太爷那里。 就在刚才,县衙来人传话,让杨老四两日后去衙门里应讯。 杨老四知道章大河是仗着跟县太爷是亲戚,想趁火打劫,讹自己一把,这官司毫无胜算。 情急之中,想到目前的东家詹大公子是从州城而来,人面广阔,若是他肯帮忙,说不定就会有转机。 詹衡熠听杨老四道明来意,默声不语,双眸里闪过一丝厌烦。 他不想帮杨老四,不是没那个能力,而是不屑于因为此等小事,去跟一个七品县令低声下气。 杨老四摸爬打滚多年,岂会不懂得察言观色,瞅见詹衡熠不开声,便已知他心中所想,噗通又跪了下去,“恳请东家救救我一家老小,往后我老杨当牛做马,任凭公子差遣。” 詹衡熠眸色泛寒,沉静半响,冷冷开口:“为此等小事,让我去向小小县令低头,折损我詹家颜面,杨头,不觉得你的面子太大了些吗?” 杨老四自知所求有些过分,可为家人今后的生活打算,忙伏身下去哀求:“老杨我知道是强人所难,可为了家中妻儿老小不至于流落街头,只能拼着老脸来求东家,恳请东家出手相助,老杨下半辈子任由东家驱使。”说着,又磕头不止。 詹衡熠剑眉微拧,思忖片刻后,神色渐缓:“罢了,两日后我就随你去县衙走一趟,搬出我詹家的名号来一用,若能镇得住便皆大欢喜,倘若那县令不肯卖这个面子,我再另想办法。” 杨老四闻言大喜,“咚”地又是一个响头,“多谢东家,有东家你出面,那章大河肯定不敢再嚣张。” 詹衡熠抬手示意杨老四起身,淡淡道:“一切等到县衙大堂再说吧。” 杨老四起身,恭敬地站立一旁。 这时,一旁的榴花开声问杨老四;“大叔,我听金宝说那家的屋子倒得挺奇怪,到底是怎么个奇怪法?” 杨老四回想了下,叹气道:“别家得宅子都好好地,偏这个章大河家的邪门。塌的那两间屋子,其他三面基脚都是好好的,唯有那一边的整条下馅。” “下馅了多深?”榴花追问道。 “有一两尺吧” 榴花听了,眉心拧得紧紧,琢磨着地基下陷的可能性。 詹衡熠看见榴花沉思,星眸一转,笑问道:“榴花小妹可是找出了地基下陷的原因?” 榴花闻言,淡然一笑:“地基下沉的原因无非那几种,至于具体是何,还得现场勘查过才能知晓。” 杨老四听得此言,心头一动,忙道:“丫头,你若有法子,就帮帮大叔吧!大叔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绝对会念着你的好。” 其实他也不确定榴花会有办法,只是抱着病急乱投医的想法,这事能跟章大河私下解决为最好,毕竟公堂那个地方,平民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愿踏进去的。 榴花微微一笑,淡淡道:“想要解决这件事倒也不难,那个章大河不是担心整座宅子的地基都有隐患吗?咱们只要找出那间屋子基脚下陷的确切原因,证明其他屋子不会有问题,自然就可以堵住他的嘴。” 杨老四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对对对,丫头你说的太对了。大叔现在就领你到章大河的宅子瞧瞧去!” 榴花很是无奈,这个杨老四也太心急了,她还要去拿药方呢! 詹衡熠望着榴花,目光闪烁不止,他也很期待榴花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勘查基脚下陷的原因。 “大叔,眼下我有点事要去办,待中饭过后咱们再去行吗?”榴花记挂着药方的事,秦娘子越早服药对病情越有帮助,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药钱的数目,好去想办法。 杨老四眼下视榴花为救星,忙不迭地道:“行的行的,下午我再来客栈接你一起过去。” 榴花点点头,起身对詹衡熠道:“詹大哥,我有事要出门一趟,先走了。” 詹衡熠跟随起身,关切道:“路程远不远。要不要我安排车送你过去?” “不用麻烦了,就在前面街上,我很快就回。”榴花拒绝了詹衡熠的好意。 詹衡熠也不勉强她。 杨老四此刻已再无留下的必要,和榴花一块走了。 方儿在二人离去之后,不解地问主子:“公子,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对一个乡下丫头如此客气。” 詹衡熠淡淡扫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榴花姑娘像是一个普通乡下丫头吗?” 方儿认真思量半响,回道:“不像,可我去过她的家里,她爹娘确确实实是一般的庄稼人呀!” 詹衡熠又反问:“你只见过她的爹娘,陶家村的其他人你也都见了吗?” 方儿愣神,“这倒没有。” 詹衡熠端起茶盏,揭开盖子见茶水已经凉了又放下,“自古有一些智者大贤以隐居山村为乐,那陶家村藏个把世外高人有何出奇。” 方儿顿悟,“公子是说榴花姑娘是高人的弟子,礼待榴花姑娘,是想结交她背后的师父?” “小成靠智,大成靠德,若想有一番作为,首先要学会笼络人心,所以往后你对榴花姑娘客气点。”詹衡熠身体往后靠去,语气严厉地说道。 方儿赶紧讨好:“明白了,公子这叫礼贤下士。” “你倒还不太蠢。”詹衡熠瞟了眼茶盏,提高声量道,”还不快去换杯茶来!“ “是,公子。”方儿赶紧下去换茶了。 榴花和杨老四在客栈门口分别,直奔回春堂,一路脚步匆匆。 到了回春堂,老郎中正在替人看诊,见榴花来了,让她一旁坐下稍等。 榴花依言坐下,眼睛在药铺内四处打量。 老郎中诊完脉开好药方让病患去抓药,然后拿出秦娘子的药方交给榴花,交待道:“虎眼万年青和蓝玉簪龙胆这两味药材我这里没有,你去仁济堂问问。” 榴花接过药方,问道:“郎中爷爷,抓齐一副药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老郎中道:“这副药中,除我刚才说的那两种药外,还需用到人参,所以价钱贵,大约一两银子一副。那位秦娘子的病情,最少先服半个月才能视情况减少药量和服药次数。” 榴花听后,暗道这药还真是不便宜啊,陶家一年的收入不过才十来两银子,这一副药就是一两,怪不得老郎中昨日会说自己管不起。 老郎中继续道:“丫头啊,郎中爷爷知道你心好,可那秦娘子再怎么治,活得最多不会超过五年,这样做值得吗?” 榴花苦笑道:“不值得又怎样?良安他自小就没爹,我总不能眼见着他还这么小,连娘也没有了吧。” 老郎中摇摇头,叹口气道:“罢了,郎中爷爷也不是一心往钱眼里钻的人。你去把那两味药买到,其他的药从我这里配,爷爷只算你个本钱。” 榴花站起身,高兴地道:“谢谢郎中爷爷。” 老郎中摆手,“你谢我做什么?药又不是你吃的。” 榴花想了想,”那我就是替良安谢的吧!“ 老郎中想起陈良安乖巧懂事的模样,点头称赞:”那倒是个机灵的孩子。“ 第二十四章 贵人想买你的宅子 药方有了,剩下就是解决药钱的问题。 榴花想,实在不行就回去厚着脸皮向詹衡熠借点,地基的事完成之后不收他的谢礼就是,无论如何也得让秦娘子服完半个月的药,后续治疗的事再另行想法子。 刚走进客栈,掌柜就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榴花姑娘回来啦,刚才有人来找你。” “找我?是什么人呀?”榴花好奇地问。 “是一男一女,说是你的姐姐和姐夫,我安排人带他们去后面喝茶等你回来了。”掌柜现在可不敢再小看榴花了,说话客客气气地。 “谢谢你啊,掌柜。”榴花听掌柜一说,马上明白来的是杏花两口子,笑着道过谢,一溜烟地往里去了。 杏花和许平昌在访客厅里惴惴不安,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榴花竟然真住在源祥客栈,这家客栈是专门招待那些大客商的,房钱最便宜的也要三钱银子一天。 “二姐,姐夫,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榴花奔进访客厅站在榴花两口子面前,眼睛亮晶晶地,一脸无法掩饰的喜色。 “你姐夫今儿没事,我就让他陪我来看看你。”杏花也高兴极了,拉起榴花的手问道:“小妹,你们东家还真阔气啊,让工人都住这么好的地方。” 榴花抿嘴笑道:“工人也不是全住这,不过东家阔气倒是真的。” 杏花还想再问,榴花又道:“姐姐,姐夫,我们上屋里去坐吧,那儿好说话。” “行叻,我也想瞧瞧这源祥客栈的屋子,为何房钱那么贵。”许平昌搓着手道。 “要瞧啊就上我们东家的屋子里去,那才叫真正地阔气。”榴花领着杏花两口子边说笑边往楼上走。 三人到了榴花的房门口,方儿刚好从对面屋里出来。 “榴花姑娘,这两位是你的客人啊?”方儿紧记主子的教训,笑着跟榴花打招呼。 榴花莞尔一笑,“他们是我的姐姐和姐夫,也住在镇上,今儿得空过来瞧瞧我。” “行啊,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方儿冲杏花两口子点点头,下楼去了。 三人进了屋,杏花两口子一阵惊叹。 许平昌在家具上东敲西摸一阵,兴奋地对杏花道:“瞧这屋里的摆设,可比咱家强多了,将来要是也能住上这样的屋子,那我就心满意足咯。” 杏花笑道:“那你回去跟爹娘说说,咱们都来客栈住几天呗!” 许平昌顿时丧了气,在椅子上坐下道:”还住几天呢,要是让娘知道我有这想法,估计就能把我耳朵揪掉。” 榴花道:“姐夫,我瞧着肉铺的生意挺红火,只要好好干,将来肯定能住上好屋子的。” 许平昌摇头道:“铺子里只有碰上赶大集买肉的才多,如今天气热,镇上的肉铺都商量好了,大家轮着来卖,两三天铺子才开门一回。” 榴花听后,觉得许平昌说的是实情,镇上不是只有许家一间肉铺,镇上的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天天吃得起肉,如果铺子里肉卖不完,那就亏大了。 说笑中,不知不觉就到了午时,杏花两口子起身要走。 榴花身上如今一文不名,也不好留他们,只能送杏花和许平昌到客栈门口。 因着杏花两口子的到来,借银子的事就耽误了,榴花想着等吃过中饭后再去找詹衡熠。 谁知饭刚一放下筷子,杨老四又来了。 榴花无奈,只得跟着杨老四走。 一出门口,詹衡熠正好从对面屋里出来。 “我也跟你们瞧瞧去。”詹衡熠一身宽松常服站在门口,面上带着散漫闲适的笑意,一副像是去游玩散心的模样。 杨老四大喜,“东家去了更好,壮壮声势,说不定当场就能让章大河认怂。” 榴花也没反对,暗想正好找机会把借银子的事说了。 出来客栈门口,詹衡熠的马车已经在等了。 富家公子出行不是乘车就是坐轿,绝没有自己走着去的。然而,榴花认为詹衡熠这回肯定是事先就准备好的。 方儿随行,四人登上马车,往章大河家而去。 章大河住在黄泥镇最东边,紫气东来嘛,开钱庄的,开赌场的,开当铺的,银钱流通大的生意人都特别讲究这个。 镇东有河,背后还有山,正是依山傍水,风水绝佳的好所在。 马车停在章大河的宅子大门口,四人下车,杨老四上前去拍门。 开门的家仆见是杨老四,马上进去禀报了章大河。 章大河出来站在门口,冷口冷面对杨老四道:“你还来做什么?有事咱们到县衙公堂上再说。” 杨老四堆起笑,拱手道:“章兄,今天我老杨来不是为了跟你说赔偿的事。” 章大河一瞪眼,“不是说赔偿的事你来干吗?我可没功夫跟你瞎掰掰。” 杨老四继续陪着笑道:“章兄你不是嫌这宅子没盖好,想另起一座?刚好最近我识得一位贵人想在镇上买块地,我就向他推荐了你的宅子。贵人听后十分感兴趣,让我带他来瞧一瞧,如果满意,愿出双倍价钱买下。不知章兄你以为如何?” 这是几人在车上商量好的计划,如果章大河不让进去看,就以此为借口。 章大河闻言有点心动,现在住的这宅子是发迹后才盖的,不是祖宅,如果以双倍价钱卖掉,倒也划得来,不过...... 他思量半响,眼中闪过狡黠,对杨老四道:“你说的贵人在哪?” 杨老四回身一指詹衡熠,“呶,就是那位公子。” 章大河顺着杨老四所指瞧了过去。 詹衡熠面带笑容,微微颔首。 章大河也是见多识广的,暗道:乖乖,还真是个贵人,瞧那通身的气派,分明就是大家世族子弟才有的。 看来自己又要走大运了! 想到此,章大河拱起手朝詹衡熠道:“不知贵人从哪里来?令尊是哪位?” 詹衡熠淡淡一笑,“州城,家父姓詹,名讳恕我不便透露。” 章大河只是仗着跟县太爷的关系,在县城里还吃得开,至于州城里的贵人,他是一个都不认得。 听见詹衡熠说自己是州城来的,姿态立马就更低了,上前去躬身一礼,然后自报家门:“鄙人章大河,跟本县县令是姻亲。倘若贵人在本县境内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尽管来找我。” “好说好说。”詹衡熠笑意宛然。 章大河道:“贵人想看宅子,这个好办,里面请吧!” “有劳了。”詹衡熠示意章大河带路。 章大河利令智昏,想着这回又能大捞一笔,客客气气地将四人请了进去。 至于榴花,被他自动认为是詹衡熠的丫鬟。 章大河的宅子有两进,家里人也不多,就他夫妻俩带着孩子住,另外还有个看门的仆人和烧饭的婆子。 仆人和婆子住前院,章大河一家三口只住了后院的正房,东西厢房都是空着的,里头家具和一应摆设并不多。 因而屋子塌了,损失也不大。 买主看宅子,自然要将里里外外都瞧一遍的,章大河又是刻意献殷勤,领着詹衡熠一行四人看完前院又往后院去了,一面走还一面介绍这间屋子是做什么的,那间屋子又是干嘛的。 当到了倒塌的厢房处,詹衡熠故意面带惊疑问道:“这两间屋子倒的好生奇怪,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章大河顿时怒视着杨老四,愤慨道:“贵人有所不知,我这宅子当初是包给这厮盖的,从头到尾都未曾插过手,想来定是这王八蛋在打地基时偷工减料,这才导致屋子没用几年便塌了。” 詹衡熠点点头不发一言,将目光转向榴花。 榴花接触到他的视线,明白该自己上场了,笑了笑,在下陷的地基边上仔细观察起来。 屋子倒塌后,章大河并没有清理过,残垣断壁,废砖烂瓦仍堆在原处,遮盖了大部分下陷的地基,但从边上,仍可以清晰看见地上有一条大大的裂缝。 地基下陷的原因一共有如下五点: 一,建筑物的自重过大; 二,地基土弹性模量较小; 三,地基土下有软弱下卧层; 四,两建筑物距离太近,相邻建筑物基础传递的附加应力导致基础土发生破坏; 五,地下水的过量开采。 来时的路上,榴花就问过杨老四建宅子时的一些具体情况,基槽是一样深的,宽度也一样,下面的土层结构相同,并无任何异常。 如果杨老四说的情况属实,再结合章大河宅子的布局结构来分析,一二四这三点可以排除,还有章大河的宅子里并没有打井,因此第五点也可以忽略了。 章大河见榴花在塌掉的屋子边上转来转去,便纳闷地问詹衡熠:“贵人,你家的丫鬟难道也懂得盖屋子的门道?” 詹衡熠闻言怔了怔,随即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我家丫环虽不懂得盖屋子的门道,却对风水之术颇有研究,她只是在观测你宅子的风水罢了。” 榴花听见二人的对话,气得咬牙,在心里暗骂:丫鬟丫鬟,你才是丫鬟呢,你全家都是丫鬟。 在进来之前,她已经观察过詹大河宅子的地理环境,再结合考察到的现场实际情况,对造成地基下陷的原因,心中已基本有了定论。 第二十五章 出尔反尔 灶房在西厢与正房之间,覃氏住东厢,中间要经过正房。当覃氏走到正房的走廊上时,让刚吃完早饭从正厅出来的姚氏撞见了。 姚氏柳家老幺的媳妇,进门后见覃氏生了两个闺女却依然在公婆面前比自己讨喜,心里很不舒坦。后来覃氏生第三胎还是个丫头,而她一胎得男。姚氏以为自己给柳家延续香火有功,从此公婆会高看她一头。哪知覃氏那个小丫头片子生得一副好模样,白嫩水灵,是人见到都想捏上一把,公公婆婆当成心肝宝贝,地位比自己生的柳家长孙丝毫不差。 姚氏妒火中烧,以男娃调皮难带为名,家务事从此不沾手,吃 “阿豪这货,该不会是在偷吃吧?”李杰听着声音很像是咀嚼声,不禁有些无语。 交代完,冷轩独自来到了城门附近的一座宅院内。此刻,黄靖跟其他人都在那里休息。 不过就在这时,她却突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点缓缓靠近的车灯。 看一看桌上的菜,萧熠的脸却忍不住黑了,一个宫保土豆,一个韩式辣酱焖排骨,还用一个凉拌时素,咸蛋黄凉拌黄瓜。 当他们都以为阎王必胜无疑的时候,却看到冷轩突然从地底冲出,出现在阎王的身下。 好几秒后,雅典娜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回过神来,眼底却还留着一丝惊悸。鼻端呼出的滚烫气体骤然遇冷,凝成了半米多长的白色气流,如剑如刀,带着异样的凌厉。 此言一出,紫峒和其他半神境强者,眼神都变了,脸上感激之色慢慢消失。 穆没有起身,朝两人优雅地一伸手,示意他们坐下。两人也不客气,坐到沙上,有意弹了弹,感觉并无多少特殊,比起华继业豪宅里的大沙还不如哩。 “格兰芬多抓住了金探子!格兰芬多对斯莱特林,210对200,格兰芬多获得本场比赛的胜利!”霍琦夫人吹响哨子,而哨声仿佛带着魔法似的,两枚鬼飞球被吸进了一个木箱中并自动锁上固定,不让它们跑出来。 “当然是哥哥告诉我的。”刑楚楚笑着说道,她还是在抱着杜彦航的胳膊的。 “顾屿你,你走开……”唐悠然红着脸,咬了咬牙,朝着顾屿声音闷闷地哼了一声。 八月初,他随一友人去了一趟官坊,领略过胡姬滋味后,愈发的流连难舍。 百官闻之惊疑未定,不知发生何事时。何进又遣使相告皇帝驾崩之事,蹇硕秘不发丧,必有奸谋。并相召百官于大将军府中议事,共同策定汉灵帝嫡长子皇子辨继承大统。 他一下车,周围立刻响起尖叫声,不少拥趸已经守候多时,如果不是保安筑起人墙,只怕展慕斯要被疯狂拉扯了。 视线尽头的铁轨上,火车滚滚驶来,那个方向应该就是去五湖省的。 李三欲并非斗不过此人,而是在这里很多道法都施展不出来,主要还是怕波及到下方凡人世界中无辜之人。如此一来跟杀人有什么区别,跟弑神殿有什么区别吗? “老婆乖乖求我,我就给你。”顾屿低头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轻轻地啃了一下,声音沙哑而带着一丝蛊惑道。 只不过……能加入警卫部队的蚩尤族人,就算不具备灭生眼,仍旧不是吃干饭的,还剩下数百人……我不由地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警戒指令很明确,除李婧外任何人敢靠近棒球棍都会被欧弟攻击。 撂下话宋轻云潇洒的走了,冷清的灵堂里突然卷起一阵风,将火盆里的没有燃尽的纸带到半空,半晌没有落下。 看来,这批蝗虫也是因为气候的寒冷开始转移生存地点了,大概是因为北方的土地上,已经不适合植物生长,而那些已经长好的植物,大概都被这些家伙给吃光了。 第二十六章 公子的来头 说话间就到了客栈,几人谈兴却正浓,詹衡熠吩咐车夫转去镇上的茶楼茗雾居。 上了二楼,拣个靠窗的雅座坐下,方儿去叫小二上茶。 因着章大河的事,坐着的三人倒是越来越投契。 “章大河知道自家宅子地下藏着潜龙,会怎么做呢?”趁着小二还未来上茶,杨老四问道。 詹衡熠白杨老四一眼,有点嫌弃他的智商:“当然是找打井的工匠来证实了。” 榴花道:“等他证实之后,想再讹你,也就寻不到由头,你的事算是圆满解决了。” 杨老四感激道:“丫头,这事如果没有你的帮忙,大叔我下半辈子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等我跟章大河谈妥赔偿的事,一定好好谢你。” 詹衡熠瞟他一眼,”我呢?没有我,你们可演不了这出好戏。” 杨老四赶忙站起来行礼,为难道:“东家自然也要谢的,但老杨我不知该如何谢啊!” 詹衡熠轻哼一声,不搭腔。 榴花在一旁笑道:“谢不谢的不要紧,但这章大河实在可恶,咱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横行霸道,欺压乡里吗?” 杨老四摇头,无奈道:“我老早就看这个章大河不顺眼了,可是他有县太爷撑腰,奈何他不得。” 詹衡熠眼望窗外的景色,轻描淡写地开口道:“我在黄泥镇清闲得紧,正想找点事来解闷。等雨季过去,油坊工地重新开工,我就跟这老小子好好玩玩。他不是喜欢仗势欺人么?到时,我会让他也尝尝被人欺的滋味。” 杨老四赶紧奉承道:“对对对,只要东家肯出手,章大河那个王八蛋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榴花没言语,以势压人固然不好,但对付章大河这种败类,不采取一些手段,是无法惩罚他的。 詹衡熠侧转身来看着杨老四,语气平和却严肃:“估计这几天的雨下完,梅雨季节就过了。油坊的工期已经耽误许久,待天晴后,你务必多招些人手,把工期赶上去。” “东家放心,老杨我绝不会误了东家你的事。”杨老四斩钉截铁地道。 詹衡熠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时,方儿和小二上来了。 三人喝了一会茶,杨老四先行离去。 榴花这才跟詹衡熠提起借钱的事。 詹衡熠略一思索,看着榴花问道:“我听方儿说今儿上午你姐姐姐夫来找你,可是他们家里出了事需要用银子?” 榴花摇头,把秦娘子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詹衡熠。 詹衡熠听完轻笑道:“你啊,还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他挥手叫了一旁的方儿过来,交待道:“一会让车夫先送我回客栈,然后你跟榴花姑娘去药铺把药钱全付了,再看那对母子需要什么,也一并买些送去,省得你们用腿跑。” “是,公子。”方儿应下。 “谢谢你,詹大哥。”榴花真诚地道谢。 詹衡熠扬起唇角,“你谢我做什么?那药又不是给你吃的。” 榴花无言以对,这话怎么跟郎中爷爷说的一模一样啊! 詹衡熠让方儿喊小二来结账。 三人出了茗雾居,车夫先将詹衡熠送回客栈,然后载着榴花和方儿去仁济药铺。 仁济药铺是黄泥镇上最大的药铺,药材的种类也最全。 抓药的伙计看完药方,听榴花说只买其中两味药材,把掌柜的叫了过来。 掌柜了解完情况后,对榴花说道:“姑娘,虎眼万年青和蓝玉簪龙胆平时用的人少,咱们药铺进的货也不多,你只买这两味药材,有些不厚道啊!” 呃! 榴花有些羞愧,红着脸跟掌柜的道:“那就都在你们这抓吧,一副药多少银子?” 掌柜拿着药方,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拨了一阵,“一副药一两二钱,姑娘要抓几副?” 价钱跟老郎中说的有些出入,榴花试着跟掌柜讨价还价:“掌柜的,能不能便宜点啊?我一次要抓半个月的呢!” 掌柜的一听,拉下脸指着药方上的几味药材名,没好气地道:“人参和你刚才所讲的两味药本来就贵,再者,我们仁济药铺的药,哪是小药铺里那些能比得了的,这价钱自然要贵上一些。” 榴花犹豫着还想再讲讲价,方儿上前来瞅着掌柜不屑地道:“榴花姑娘,你何必跟这厮浪费口舌,咱们又不缺这几个银子。” 掌柜看方儿是下人的装束,口气却盛气凌人,不由也来了气:“大话谁都会说,就怕没有那个真本事。” 方儿顿时恼了,冷眼瞅着掌柜的嗤道:“一间小小的乡下药铺也敢瞧不起人,我告诉你,就你药铺里的这些药材,十有六七是从我们百草药行进的货。” 掌柜一天到晚跟药材打交道,哪能没听过百草药行的名字,那可是陵州城里最大的药行,整个陵州大大小小的药铺,药材大部分是来自那里。 “失礼失礼,原来小哥是百草药行的人,请恕老夫眼拙。”掌柜换了张笑脸,客气地拱手行礼。 方儿冷哼一声,得意地对掌柜道:“算你还有些见识,赶快给我们榴花姑娘抓药。” “是是是。”掌柜应声,转身亲自抓药去了。 榴花小声问方儿:“你们公子家还做药材生意啊?” 方儿撇嘴道:“我们公子家做的生意还多呢,二老爷管茶叶生意,三老爷管布匹,我们大老爷就管药材。” 榴花听了直咂舌,乖乖,怪不得詹衡熠说自己不缺钱,原来家里头做着这么多生意呐! 哦,现在又多了个山茶油的买卖。 掌柜将抓好的药一包包摆在柜台上,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榴花道:“姑娘,实在抱歉,我们药铺虎眼万年青和蓝玉簪龙胆不够半个月的量,只能先配齐十副,余下的要进了货来才有。” 末一句,是看着方儿小声说的。 方儿高傲地冷哼一声。 “剩下的药什么时候才能进得来?”榴花问道。 掌柜殷勤地回答:“我明日就安排人去城里进货,后日就有了。” “那也是我们百草药行的。”方儿翻了翻眼皮。 掌柜满脸尴尬。 因进货的地方,还真是城里的百草药行分号。 榴花道:“那就先抓十副,那两种药材请掌柜多进一些,我后面还有需要。” 掌柜连声答应。 方儿拿银子出来结账,掌柜给算了一两银子一副,方儿把剩下的五副药钱也给了,日后榴花只管过来取药就成。 临走时,掌柜又交待了榴花一些煎药的注意事项。 两人拎一堆药登上马车去往秦娘子家,榴花想起上回并未在灶房里看见药罐,便去买了一个,另外肉啊,鸡蛋什么的也各买了一些。 一进桃叶巷,方儿就开始捂鼻子,这地方简直比陶家村还不如。 到了秦娘子家,榴花喊陈良安来开门。 方儿瞅着那扇破破烂烂的院门,想上去一脚给踹了,这也能叫门吗? 陈良安听见榴花的声音,雀跃着跑出来把门打开,高兴地喊道:“姐姐,你来啦。” 再往后面一瞧,咦!不是上回来的那个哥哥。 “良安,你娘好些了吗?”榴花和陈良安一起往里走。 “这两日吃得饱,好些了。”陈良安响亮地回答。 方儿嫌弃地往院里瞅了瞅,犹豫半响,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他手上拿着好多东西呢,总不能让榴花再出来拿。 屋内,秦娘子还是躺在床上,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可仍旧无法自己起身。 榴花进了屋,提起手中的药包让秦娘子看,“婶儿,郎中爷爷开的药我抓来了,你先吃着,若是觉着好,咱们再接着抓。” “嗳。”秦娘子感动得眼眶又红了,顺从地点头,眼下说什么都没用,只有好起来了才有机会报答。 方儿进来,把肉,鸡蛋、药罐子什么的一股脑放下,捂住鼻子对榴花道:“榴花姑娘,我去外头等你,你快着点出来。” 榴花明白他虽是下人,可跟着詹衡熠从没吃过苦,这屋子里呆不下去也是情有可原,遂点了点头道:“行,我一会儿就来。” 方儿转身就走。 陈良安嘟着小嘴道:“这个哥哥没有上回来的哥哥好。” 榴花捏了捏他的脸,笑着道:“这个哥哥是在高门大院里长大的,跟我们不一样。” 陈良安天真地问:“高门大院是什么样?像镇上大户人家的宅子那样吗?” 榴花摇头,“这个姐姐也没见过,应该比镇上那些大户人家的宅子还要漂亮。” “哇,那不就成戏文里唱的皇宫了!”陈良安眼里的光一闪一闪,他真的很想知道高门大院的样子。 “好了,安儿,你别闹着姐姐了,让娘跟姐姐说会话。”秦娘子出声道。 陈良安乖顺地点头。 秦娘子望着桌上的那一堆东西,对榴花道:“榴花姑娘,你又是抓药又买这么多东西,叫我怎么过意得去呢?” “婶儿,你放心,我有个阔绰的东家,这些都是他掏的银子,不是花我自己的钱。”榴花解释完,将詹衡熠的身份来历告诉了秦娘子。 秦娘子听完,急得抓住榴花的手道:“榴花姑娘,你不会是卖身给他做丫鬟了吧?” 榴花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告诉秦娘子自己只是暂时帮着詹衡熠做事,不是卖身。 秦娘子听后,心略安了些。 第二十七章 生辰 刘娅儿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咕咕……” 正想得入神,肚子拼命的吼了起来。昨天到现在,除了喝药,还未曾进食,肚饿再正常不过。 看窗外的天色,应该差不多到早饭时间了,再忍一忍吧! 刘娅儿摸摸肚皮,用注意力转移法与饥饿抗争,为今后的生活打算起来。 原主生在重男轻女的社会,却长在一个不重男轻女的地方,家里头虽算不得富贵,日子过得却也殷实。爹娘疼爱自然不必说,两个姐姐处处呵护着她,就连祖父祖母,也把这个最小的孙女摆在跟长孙同样的位置上。 陈帆手一甩,一把手枪丢在办公桌上,李梅往腰上一摸,那里只剩下装枪的套子,她看向陈帆的目光,充满无奈。 只有一边救人,一边抵挡,才不会让魔物一方觉得,这只是单纯的一个陷阱而已。 当然了,一名枢机主教有权限给人发暗金装备,那教宗岂不是就有资格给神器了?大圣堂还真是挺阔气的。 看到这一幕,石御也知道自己是真的不能再说话了,因为王若晨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人。 不然呢,人家要,你就给,那也显得太廉价了,李阳才不会那么傻。 当然,这事是经过李阳同意的,不然程龙他们再怎么渴望好身体,也不会做出这等出卖他人的事。 可惜,这个世间没有一个姓赵的皇帝,不然,此时此刻,秦凤仪便有了一位知音。 现在他被寒教授找到了,傀儡也眼看就要破碎,谢茂自认对九少尽力了。 采星能够以入玄境界入榜,除了和之前七彩追忆的实力帮助外,更重要的是三年如一日的猎杀魔物,虽然在高端目标上远远不如榜单上其他人,可胜在数量压倒性胜利,这才上榜。 叶楚不想自己处在被动的位置,而是选择主动出击。她身子半蹲,伸出脚用力踹向那人的膝盖窝。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黑气从他的右肩擦过,带起一片鲜红的皮肤。 领了奖,胡杨立刻回宿舍洗了个澡,然后和温良一起,搭乘下午的高铁抵达沪东。 苏杰拳头紧握,咽喉中爆出一声狂吼,体内的黄金罡气按照金刚变的运行线路,飞速的循环了起来。 则留在原地没什么动作,他只是把死去的那些星君身上的法宝和储物袋全部收集起来而已。 常人都是一种大道走到极致,证道成帝,而衍帝是每一个分身都如此。 “换了个世界,还得到了系统,我总不会再这么倒霉了吧?”郝云握紧拳头,觉得自己应该长啸一声,但他突然住口。 他的右手伸长,朝着郝云一掌拍下,巨大的手掌犹如擎天柱一般,散发出炽热的温度。 罗无缺冲进船舱,将隐藏的人逐个干掉后来到货仓,摸出钥匙打开门。 而此,石之轩的智慧跟武功一样了得。石之轩使用另一身份裴矩出仕为官,为大隋经略西域,在几年之间连横合纵,将强大的草原帝国突厥一分为二,改变了自魏晋以来中原的弱势局面。 “我就希望你多来几次。”郝云咂咂嘴,他和别人不同,魔气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是大补。 并非他对儿子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实则是情非得已,这会儿打得越重,就是对儿子最大的保护。 想不到韩雪儿答应着,关上了电灯,虽然差不多晚上十一点,窗外的月光和星星,还是有些光亮,让房间也有一些微光。 这个时候,更多魂造兽从封夕的身上飞出,化为一尊尊威武的神兽,强势加入战场。 眼角挂着泪珠的邹氏回头看了一眼马云山,然后被马大壮推了一把,催促着向外走。 第二十八章 监工 时间仓促,榴花就没去隔壁院,吃过中饭立刻赶回了镇上,之后闭门不出,在房里专心画施工图。 放在前世,几个小时就能搞定的东西,在这里需要花费十倍的时间,没有高科技的电子设备,做起事来真难啊! 除了施工图,她还把打地基需要用到的材料做了个总体预算,以便及时补料。 杨老四拿着施工图掉过来翻过去的看,觉得像是在看天书。他本来识字就不多,更何况是从来没见过的一堆符号。 詹衡熠瞅着一张张纸上那些鬼画符似的东西,听榴花说是自创,当时只想说一句话:我信你个鬼! 榴花也不做过多的解释,只跟他俩详细讲解各个符号代表的含义。 詹衡熠学习的热情倒还好,杨老四则是记得这个就忘了那个,急得抓耳挠腮,面红耳赤,最后把施工图一推,彻底放弃了学习,“丫头,你就幸苦点,还是天天跟我到工地上去盯着吧!” 榴花几天的心血全打了水漂。 之后,她又跑了趟仁济药铺,把秦娘子余下的五副药拿了送去。 秦娘子的病情开始好转,已经能坐起身,估计再过几日就能下床活动。 过了两日,天终于晴稳了,油坊地基工程全面启动。 这天上午,榴花和詹衡熠一起去工地,当她从马车上下来时,前方正在干活的一些工人立刻小声议论起来。 “嗳,快看,那不是陶有贵的闺女吗?” “对啊,她怎么从马车上下来了?” “瞧她身边那个年轻人多气派,陶有贵不会是把闺女卖给别人做贴身丫鬟了吧!” “难说,陶有贵告诉我们大伙他闺女去镇上是做工,我还纳闷镇上哪有女娃娃能做的工。” “啧啧,这个陶有贵,家里又不是吃不起饭,竟然卖闺女。” “他家三个闺女,卖一个出去也不打紧。” 此时,杨老四自远处大步匆匆地往这边而来。 “嘘,别说了,工头过来了,干活吧!” 说话的几个赶紧散开,低头干活。 詹衡熠和榴花站在工地边放眼望去,工人们正挖的挖,搬的搬,抬的抬,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人数也从之前的二三十人增加到了上百。 杨老四来到两人面前,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东家,丫头,你们来啦!” 詹衡熠点点头,脸上有了些满意的笑容,悠悠地道:“杨头,招人手的事你总算办得不错。” 榴花的视线在整个工地上扫了一圈再回到前方,发现工人是村里的,遂走上前去打招呼:“德满叔,大喜叔,洪明叔,春生叔,你们怎么都来啦?” 几人“嗳嗳”地应着,叫德满的汉子道:“是金宝他们爷儿几个喊我们来的,说这工钱高,眼下地里又没什么可做的,所以村里好多人都来了。” 其他几人也都附和说是。 榴花明白了,肯定是杨老四让金宝家父子去村里喊人来的。 那几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叫大喜的汉子干笑两声,问道:“榴花,你怎地坐上马车了?那边那个很气派的年轻人是谁?” 榴花转头看了眼远处的詹衡熠,笑着回答:“那个就是这家油坊的主人,我们大伙的东家。” “原来是东家啊,怪不得。” “这么年轻的东家,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是啊,这个东家看着可不一般。” 几人叽咕完,其中一个身子往榴花跟前凑了凑,特意压低声音道:“榴花,你天天跟在这样的东家身边,出出进进的都有马车做,可算是享上福了。” 榴花还不知道几人的心思,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解释道:“今儿只是东家要来工地上瞧瞧,顺路把我捎上而已,往后我还得自己走着来。” “你不伺候东家来工地上做什么,这又没有你能干得动的活。” 榴花听到这话感觉有些不对味,瞪圆了眼睛道:“叔,谁跟你说我是伺候东家的?” 此话一出,那几人顿时傻眼,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色皆有些不自然起来。 榴花见此情形,顿时明白了这几人心里的想法,不由冷了脸道:“叔,你们干活吧,我去找金宝哥了。” “嗳,你去吧。”几人赶快赔笑点头。 榴花不再去瞧这几人,径自往工地中间堆放物料的地方走去。 金宝家父子几人和其他几个村人在搬木头。 “金宝哥,你们抬木头做什么去呀?”榴花高声向金宝打招呼。 金宝肩上扛了跟木头正要走,听见榴花的喊声,赶忙把木头放下,转过身来咧开嘴道:“榴花你来啦,我们这准备搭棚子呢。刚才杨头交待的,让我们在工地边上搭个棚子给你遮太阳。” 呃,这个杨老四想的还挺周到! 榴花听了金宝的话,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画面:烈日当空,工人们在工地上卖力干活,挥汗如雨;自己坐在一旁的工棚里,一边摇扇子一边吃西瓜。监工的生活美滋滋啊! 想着想着,不由入了神! 金宝看见榴花无端傻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榴花,你在乐什么呢?” 榴花回过神,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 什么好笑的事能乐成这样? 金宝纳闷极了,在肚子里嘀咕完,随即又对榴花道:“榴花,我这还要干活,你自己玩哈!” “行,金宝哥,你去忙吧!”榴花笑着应道。 金宝把木头放上肩,扛着往工地边上去了。 榴花回去找詹衡熠和杨老四。 詹衡熠已经和杨老四说完话,等榴花过来了,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客栈。 榴花想到适才那几个人的心思,摇了摇头,说自己要留在工地。 詹衡熠自己先走了,榴花和杨老四去看工人们挖的基槽。 晌午,榴花也没回客栈里去吃饭,就在工地上和大伙一块吃。 伙食还真像杨老四说的那样,有肉,油也放得挺足。工人们干活体力消耗大,饭菜若是没有油水,干两天就干不动了。 一百来号人吃饭,杨老四请了两个掌勺师傅来做菜,另外还有几个打杂的婆子,这笔开销也不少。 至此,榴花的监工生活算是正式开始了,早上在客栈吃完早饭溜达着去工地,没事的时候就跟打杂的几个婆子闲聊,直到工人们散工她才回客栈。 次日上午,榴花正在指导工人挖基槽,许平昌来了,是许婆子派他来喊榴花去家里吃饭的。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榴花清楚许婆子不是什么大方人,突如其来的邀请肯定是有什么目的,可她又不明白自己目前有什么值得许婆子来如此大费周章。 怀着疑惑,榴花跟着许平昌去了。 到了许家,饭菜还没备好,榴花便先去了杏花屋里,打算先问问杏花许婆子找她来是为了什么事。 杏花支支吾吾,说一会到饭桌上就知道了。 榴花顿时感觉这许婆子葫芦里卖的不是什么好药。 许婆子这会在灶房里正炒着菜,闺女许秀芹帮着烧火。 “待会你机灵些,多说几句好话,那个榴花才去没几天就得了那么多东西,可见那个东家是个大方的。你无论如何也要争取留在东家身边伺候,别说端茶递水,哪怕是洗脚倒夜壶都行。”许婆子一边翻动着锅里的菜,一边叮嘱许秀芹。 “娘,我怕是不行吧!那榴花是个未齐笄的姑娘,我都是生过孩子的妇人了,听过大户人家选丫鬟都是选的黄花大闺女。”许秀芹怯怯地说道。 许婆子横她一眼,暗恨闺女不中用,“大户人家的下人不也有奶娘婆子,哪里全是黄花闺女?叫你去东家身边伺候,又不是让你去爬床,你怕什么。” 许秀芹唯唯诺诺应下了。 母女俩做好饭菜,一样一样端去客堂里,等菜全上齐了,许婆子让许平昌去喊榴花和杏花出来吃饭。 第二十九章 许婆子的心机 榴花和杏花两口子一起走进客堂厅,许婆子、许屠户和许秀芹一人一边在饭桌旁坐着,还有一边是空着的。 “榴花来,坐我这。”许婆子拍拍身边的凳子,笑容满面招呼让榴花去她身边坐。 杏花和许平昌进来后直接在空着的一边坐下了,榴花别无选择,只有硬着头皮过去在许婆子旁边坐下,另一侧坐的是许秀芹。 许秀芹得了许婆子的授意,榴花一坐下,她就很有眼力见地递筷子。 榴花之前只远远看过许秀芹一次,两人都没搭过话,眼下又这么热情,榴花越觉得这顿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都是自己人,都别拘着了,动筷吧!”许婆子说着话,先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榴花碗里。 “多谢亲家娘,我自己来。”榴花笑嘻嘻的道谢,许婆子越殷勤,她心里越发毛。 “行,你喜欢吃哪样就夹哪样,千万别客气,今儿的菜多,伯母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夹错了反而不好。”许婆子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看着榴花说道。 今儿的菜许婆子确实准备得挺丰盛,猪身上的东西自然不会少,另外还有鸡和鱼。 榴花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继续跟许婆子打机锋:“亲家娘才客气,做这么多菜招待我,让我怎么好意思呢!” “都是些家常菜,许伯母做菜的手艺也一般,你莫嫌弃才是。”许婆子说着不动声色的给许秀芹丢了个眼神过去。 许秀芹收到,伸筷子去夹了个鸡腿放在榴花碗里,满脸是笑,“榴花妹妹,今儿桌上你年纪最小,这鸡腿该是你吃。” “谢谢秀芹姐,你做饭辛苦了。”榴花在许婆子母女的左右夹击下从容不迫,瞧了瞧桌上的菜,也夹了一筷子爆炒肚丝给许秀芹。 一旁的许屠户见这三人夹来夹去,却一口菜都还没吃,有点莫名奇妙,便对许婆子道:“刚才喊吃饭的是你,现在人都坐到桌子上了又推来让去,这饭到底还吃不吃了?” “吃吃,大家都动筷啊!”许婆子讪讪地笑,并恨了许屠户一眼。 许屠户不明就里,也懒得搭理她,端起自个面前的酒盅一口喝干,再夹了口菜来吃。 许平昌拿起酒壶给许屠户又斟上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和许屠户碰了一杯。 杏花悄悄看榴花一眼,咬了下唇,低头夹起根菜送进嘴里。 许婆子和许秀芹也只好心不在焉的吃饭来。 桌上菜式虽多,味道却并不怎么好。 榴花每样菜都尝了点,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像爆炒肚丝又咸又辣,炖鸡又太淡,尤其是她碗里的鸡腿,吃到里面一点盐味都没有。 大家都默默吃饭,气氛有点沉闷。 过了一会,许婆子终于按捺不住了,趁着榴花低头下去扒饭时,又对许秀芹打了个眼色。 许秀芹犹豫了一下,脸上挂着笑,亲热地对榴花道:“榴花妹妹,听说你是在工地上做工,可工地上都是汉子干的活,你在那里做些什么呢?” “我不用做什么啊,在旁边看着工人们干活就行了。”榴花实诚地回答。 许秀芹和许婆子对视一眼,明白了,原来是东家派她过去盯着工人们别偷懒的。 许婆子问道:“那东家一个月给你多少工钱?” 榴花放下筷子,摇了摇头道:“没说过工钱的事。” 这也是实情,詹衡熠只说事后谢她,却没说如何谢。 许婆子和许秀芹又相视一眼,皆有些失望,在工地上盯着那也是干活,不给工钱谁愿意去! 榴花此时还搞不懂许婆子母女的用意,拿起筷子低头继续吃饭。 许婆子咳咳两声,又笑着道:“榴花啊,你跟着东家住在客栈里的是吧?” 榴花抬眼看着许婆子,有些迷惘,“嗯,亲家娘,怎了?” 许婆子身子往榴花那边移了移,和蔼地道:“你看啊,你们东家是高门大户里的人,平时身边丫鬟婆子一堆,来到咱们这少了人伺候肯定会不习惯。你秀芹姐手脚麻利,人又勤快,你回去跟东家说一说,让她去跟前端茶递水什么的,行吗?” 榴花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许婆子今天请自己来吃饭的意图了,拐弯抹角这么半天,原来是想让自己介绍许秀芹去做丫鬟。 可难道她不知道,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签了卖身契,并且要经过调教的吗?半路中间突然塞个人去,连主子的喜好都不清楚,怎么伺候? 更别说还是个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妇人! 端茶递水是贴身丫鬟做的事,也不知道许婆子哪来的自信,认为詹衡熠会愿意让许秀芹做贴身丫鬟。 就在榴花还处于震惊中的时候,许屠户和许平昌出声反对了。 “老婆子你胡闹什么?闺女都嫁过人了,你还让她去伺候别的男人,名声要不要了?” “是啊,娘,爹说的对,做丫鬟都是要卖身的,姐姐是良家女子,你怎么能让她去下人呢?入了奴籍,可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啦!” “谁说我要让秀芹卖身了,只是让她暂时去伺候着,赚些银子就回来。”许婆子不服的辩驳,认为自己的主意没什么不对。 “无知蠢妇。”许屠户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差点拍桌子,骂道:“你也不想想,那大户人家的下人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能走得了的吗?更何况咱们秀芹已是有夫之妇,你让她去伺候别的男人,女婿的颜面何存?往后他们夫妻如何相处?” “秀芹的男人是个没本事的,自己养不活妻儿,难道还不准咱们秀芹去挣钱?再说秀芹只是去做端茶递水的活,又不是去做通房,怎么就给女婿丢人了?”许婆子犹自忿忿地道。 许平昌见许婆子还在坚持己见,出言劝道:“娘,大户人家伺候男主子的丫鬟都是没许配过人的黄花闺女,成过亲的妇人只能伺候夫人太太。榴花的东家是男人,姐姐怎么能去呢?这事要让杏花去,我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 杏花头一直低着,闻言抬头看了许平昌一眼,又赶快低了下去,暗里窃喜。 她其实也不赞成许婆子的主意,可婆婆开了口,她只能听命行事,但又怕榴花为难。现在公公和夫君都反对,她也不用担心榴花难做了。 许婆子哑口无言,可心里还是不服气,甚至想:女婿太没用,如果秀芹真跟东家有点什么,大不了和离嘛!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出来,怕许屠户撕了她。 许屠户见她不作声,怒气也慢慢消了下去。 许婆子沉默了一会,又道:“那不去伺候东家,找点别的活给秀芹干总行吧!” 后面一句是看着榴花说的。 榴花见许婆子盯着自己,不由感觉有些头疼,看来今天不给许秀芹找个差事做,是无法脱身的了。 可上哪去给她找活干呢? 思索片刻,榴花对许婆子道:“亲家娘,东家这边确实没有适合秀芹姐姐做的差事,不过工地上需要帮忙做饭的打杂婆子,这事归工头管。如果秀芹姐姐愿意去,我就跟工头说说,应该问题不大。” 许婆子忙问:“工钱多少?” “一天二十文,三餐都可以在工地上吃。” 许婆子嫌少,拉着脸道:“一天才二十文啊,也太少了。” 榴花想跳起来打人,那些干重活的人一天三十文,大伙都觉得很高了,而秀芹只是去帮着洗菜切菜一天就有二十文工钱,许婆子竟然还嫌少,不知道脑子是什么做的。 “娘,我愿意去,一天二十文,一个月就有六百文,还能省下三餐饭,我去。”许秀芹语气果决地说道。 许婆子见闺女答应去工地打杂,捶胸顿足地哭诉了起来:“我苦命的闺女哦,当初就不该让你嫁给那个窝囊废,害得你抛头露面去挣钱来养活那一家人,都是我这个当娘的眼瞎啊!” 许秀芹嫁的男人也在镇上,家里原来也开着间铺子,时常跟一帮狐朋狗友喝酒耍钱,成亲后恶习难改,没多久就把铺子给败了,又不愿意出去做工,嫌弃做工丢人。 家里有老有小,许秀芹没办法,只好回娘家来打秋风。 许婆子心疼闺女,经常会贴补几个,像榴花上回拿来的东西,她大半都给了许秀芹。 她这一哭,桌上的人都吃不下去饭了,榴花趁机提出告辞。 许平昌和杏花出来相送。 到了院门外,许平昌满怀歉意地对榴花道:“小妹,真不好意思,害你饭都没吃饱。如果早知道娘让我喊你来是因为这个,我是不会去的。” 榴花笑了笑,道:“不要紧的,姐夫,亲家娘也是心疼闺女,我能理解。只要你别跟秀芹姐的夫婿一样败家,跟我二姐好好过日子就成。” “那哪能呢,我肯定上进,绝不会辜负你姐的。”许平昌拍胸脯保证。 “哈哈哈。”榴花大笑着往前跑去,“二姐,姐夫,你们回去吧!” “小妹,有空了再过来啊!”杏花挥手道。 “知道了,二姐。” 榴花回到工地问杨老四还要不要打杂的人,杨老四听说是榴花家的亲戚,二话没说,让许秀芹明天就来上工。 第三十章 顺发当铺 天天艳阳高照,地基工程进展喜人。只要将地基打好,地面的主体工程就快多了。 东家詹衡熠偶尔会来工地视察,对杨老四和榴花两人的工作到位颇为满意。 为奖赏两人的辛劳,詹衡熠请他俩去鼎丰楼吃饭。 吃饱喝足,榴花先行下楼,奔镇上的顺发当铺而去。 烈日炎炎,又是午后,人们多躲在屋里歇晌,街上行人稀少。 当铺里半个客人都不见,掌柜与伙计无聊得打起了瞌睡。 顺发当铺正是章大河的,榴花先在街对面观望了一会,确认章大河不在当铺里,这才走了进去。 伙计用手支着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掌柜则趴在柜台上睡得正香。 “醒醒,醒醒,我当东西。”榴花用力敲了敲柜台喊道。 听见喊声,伙计睁开眼睛,见柜台前站的小姑娘穿着打扮不像是大户人家的,懒洋洋地问道:“当什么?破衣烂裳我们这可不当。” “这个,我家公子让我来当这块玉佩。”榴花掏出个绣袋来放在柜台上。 绣袋是用上好的绸缎制成,绣着精美的花纹,一看就不便宜。 伙计看见绣袋,总算有了些精神,抓起绣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柜台上,眼睛顿时一亮。 那玉佩通灵剔透,莹润光泽,翠色温碧,好看得紧。 伙计赶忙将玉佩抓在手中细瞧。 此玉佩是由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主体为鸣钟,上方还雕刻着一只蝙蝠,乃是寓意终身有福。钟为浮雕,蝙蝠为镂雕,玲珑精巧,质地致密细润,入手生温。 “能当多少银子?”榴花见伙计瞧得入迷,故意出声打断。 “姑娘请稍等。”伙计虽有些眼力,却还吃不透此玉佩到底价值几何,忙将酣睡的掌柜摇醒。 掌柜迷迷糊糊接过玉佩一瞧,朦胧睡眼顿时一片澄明,精光闪起。 手握玉佩沉吟半响,掌柜微眯了眯眼,面无表情地问道:“姑娘,此玉佩是何人所有?” “我家公子的啊!”榴花眨了眨眼回答。 掌柜捻了捻下颌上的胡须,又问:“敢问你家公子是哪户人家的?” “我家公子是来黄泥镇做生意的,不是这里的人,说了你也不认识。”榴花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道:“我只是来当东西,你问这些做什么?到底当还是不当?” “我们这里是当铺,有人当东西岂会不当?”掌柜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狡诈,问道:“此玉佩不知姑娘想当多少银子?” “公子交待,不能低于一千两。”榴花正色答道。 来之前,她和詹衡熠还有杨老四三个臭皮匠商量计策时,杨老四说反正不管典当物是不是价值连城,顺发当铺最多给真正价值的十分之一。 而詹衡熠这块玉佩,当初买时足足花了三千两,眼下榴花说一千两,只是随便开口的而已。 掌柜听榴花要当一千两银子,将玉佩往柜台上一扔,冷嗤道:“一块破玉佩也想当一千两银子,姑娘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怎么不能当一千两,公子说当初玉佩可是花两千两银子买的。”榴花撅起嘴反驳掌柜。 掌柜面露鄙夷之色,瞅着柜台上的玉佩继续嘲讽:“你家公子见识浅薄,被人骗了都不知,这玉佩最多价值五百两。” “我家公子怎么可能被骗,一定是你在糊弄我。”榴花不信地瞪着掌柜。 掌柜冷哼一声,沉下脸来道:“老夫入行三十年有余,这双招子称不上火眼金睛,但看东西从无有过偏差。这玉佩二百两银子,你乐意当就当,不愿意当就另寻他处,看出的价会不会比我更高。” 做生意的出门在外典当东西,肯定是因为货款上出了岔子需要银子周转,事出紧急,耽误不得。 掌柜从榴花刚才的话里推断,她家主子这块玉佩是非当不可的,所以给了个极低的价。 “不行不行,这也太少了,回去我向公子交不了差。”榴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话里却透露给掌柜一个信息,就是:玉佩当是要当的,但得往上加点银子。 掌柜其实也怕即将到手的肥肉飞了,听到榴花的话,立刻换上和气的面孔道:“念你一个小姑娘替主子办事不容易,我就再给你加一百两银子。价值五百两的东西当三百两,这个价已经到顶了,再高我也无法向东家交差啊!” 榴花犹豫半响,丧气地点头,“若不是公子急着用银子,这玉佩是断不肯如此便宜当的。” 此话让掌柜更加确信他的推断是对的,赶忙提笔唰唰写当票。 榴花见鱼已上钩,唇角缓缓扬起。 掌柜写好当票,又拿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然后让榴花按手印,佯装关心的问:“姑娘可识的字,当票要不要念给姑娘听一听?” 我不识字,你念给我听有什么用?写的什么不都是你说! 榴花心中冷笑,按完手印,接过给她的当票和银票,神色泱泱地说道:“不必念了,想你们这么大间当铺也不至于欺我一个小丫鬟。” “行,那姑娘慢走。日后若来赎玉佩,请记得带好当票。”肥肉到手,掌柜开始赶人。 榴花点点头,将当票和银票收起,抬脚出了顺发当铺的门。 掌柜站在门口目送榴花走远,随即返回当铺里跟伙计交待一番后,拿着刚才的玉佩走了。 顺发当铺和鼎丰楼相隔并不远,詹衡熠和杨老四此时还在二楼雅间里坐等。 榴花上来雅间,把当票和银票交给詹衡熠,“妥了,情况跟我们设想的完全一样。” 詹衡熠不紧不慢拿起当票展开一瞧,只见当票上写的是:终身有福纹玉佩一枚,纹银三百两,钱货两讫。若要赎回,每日加利息xxx。落款顺发当铺,上盖红印。 当票上只写了玉佩的款式,对玉的产地和玉质只字不提。 “果然如我所料。”詹衡熠看完当票开怀大笑,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咬了死钩的鱼跑不掉,等过几日咱们就去收网。” 杨老四趁机拍马屁,“东家料事如神,有你运筹帷幄,章大河那个卑鄙小人,这回是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詹衡熠明知杨老四是在奉承他,心里却很有些受用,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本公子足智多谋,对付地痞恶霸一流乃是大财小用,杀鸡用牛刀耳!” 杨老四楞住。 榴花心里吐槽:见过脸皮厚的,却没见过脸皮像你这么厚的。 詹衡熠心情舒畅,提议去茗雾居喝茶。 工地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有人请客喝茶消磨时间,何乐而不为? 榴花和杨老四欣然同意。 几人下楼离去,后面之事不提。 且说当铺的掌柜拿着玉佩到了章大河家,章大河仔细鉴别后心花怒放,愈发认为宅子风水好是真的,这才没几天又发了一笔大财。 黄泥镇终究是弹丸之地,来当铺典当东西的人少,值钱的物件更是寥寥无几,这些年使尽手段,赚的也不过是这座宅子加千把两银子,还不及手上这块玉佩的价值。 “钱掌柜,这事你办得不错,此乃大功一件,我给你记上了。”章大河拍着掌柜的肩膀称赞。 “哪里哪里,为东家办事尽心尽力是应该的。”钱掌柜客气完,接着问道:“东家,万一他们回来赎玉佩,咱们该如何应对?” 章大河沉思片刻,果断地道:“照你说的情况来看,他们回来赎玉佩的几率不多,但咱们也不能不防。你马上拿着玉佩去玉石铺,让他们随便找块玉依照上面的纹饰雕一块备着。” “行,我马上去办。”钱掌柜应声去了。 第三十一章 嫌隙 许秀芹来上了几天工,这天突然找到榴花,说许婆子又喊她去家里。 榴花现在一听到许婆子就头疼,不知道她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去到许家,许婆子这回倒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要求说了出来:让榴花去跟工头说,以后工地上吃的肉从许家铺子里买。 她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许秀芹去上工后,回来娘家就把工地上顿顿吃肉的事说了出来。 许婆子一听就寻思开了,去哪里买肉都是一样要给钱的,与其钱给别人赚,还不如给自己家。工地一百多号人,每天都要买好几十斤的肉呢,有了工地这一块的生意,自家铺子就不用怕肉卖不完,可以天天开门了。 榴花听完许婆子的诉求,感觉这婆子真会倚老卖老,给自己出难题。 介绍许秀芹去工地上做事,打杂的婆子本来已经够了,杨老四是看在跟榴花的交情上才多要了一个。 现在没几天,又要让她去找杨老四。交情就那么点,能折腾几回啊? 许婆子见榴花不吭声,又来了个晓之以情动之以情:“榴花你看啊,你二姐年内就要养娃了,这一来家里开销就大。铺子里如果多赚些钱,等娃儿生下来,大小的日子都好过是不?” 榴花为了杏花,只好勉为其难应承下来,“行吧,亲家娘,我去找工头试试,能不能成可不敢说。” 许婆子听了,眼睛又笑眯成一条缝,抓起榴花的手拍了拍,“就知道你是个通情理的好姑娘,这事说成了,许伯母一准念着你的好。” 榴花抽出手,暗里腹诽:还念着我的好,你别念着我,我就谢天些地了。 回去找杨老四,杨老四顿时为了难,买菜买肉的事他全权交给了两个大师傅,大师傅去谁那里买,他从不过问。 把大师傅叫过来一说,大师傅不乐意了。 因去现在的那家铺子里买肉,人家每回都额外搭了东西给他的。这些东西不用入账,他家里人可全指着这点东西来改善生活。 眼下让他去别的铺子里买,这好处肯定就落不到他头上了,于是便不肯同意换铺子买肉。 大师傅不同意,杨老四也没办法。 榴花无奈,只能去据实回复许婆子。 许婆子当时就没给好脸色,待榴花走了,就跟许屠户和许平昌抱怨:“平常也没少吃咱们送的东西吧,叫她帮着说个情都不尽力。肉去谁家买不是买,难道咱们还会要高价,拿那差肉给她不成?” 许平昌劝解道:“娘,小妹不是说了工地上买肉是那两个大师傅做主的么?工头都没办法,你还要小妹怎么做?” 许婆子见他一口一个小妹,更生气了,道:”小妹小妹,那是你的妹子吗?我只生了秀芹一个闺女,她算你哪门子的小妹?” “榴花是杏花的妹子,我跟着杏花喊小妹,这也没什么错吧!”许平昌咕哝道。 “杏花杏花,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你这个不孝子哟!”许婆子见儿子驳她的嘴,又捶着胸口哭了起来。 许屠户一直沉默不语,见许婆子怨怼儿子只要媳妇不认娘,生怕被杏花听见了,呵斥道:“老婆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平昌什么时候对你不孝敬了?儿子和儿媳妇和和美美,咱当爹娘的应该高兴才对,你难道非要他们小两口天天吵吵闹闹,离了心你才舒坦?” 许婆子是雷声大雨点小,做做样子罢了,嚎得大声,眼泪却是半点不出,听见许屠户呵斥她,哭声一下就停了。 其实他们说的话,此时已经被躲在客堂门外的杏花全听去了。 杏花又高兴又难过,高兴是许平昌为了护着她和榴花不惜顶撞亲娘;难过是婆婆见不得自己和相公感情要好。 “行了,咱们家铺子开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工地那点生意也不是一直能做下去,你何必执着这三瓜两枣?”许屠户见许婆子还拉着脸,劝道。 许婆子是个性子偏激的人,许屠户会这样想,不代表她也会这样想。 “就算这样,她把生意拉来咱家,咱们还能亏了她?杏花可是她的亲姐姐,她也不想想,家里透富裕了,杏花母子还不是要跟着享福?咱家要是没做这门生意就不说了,可她宁愿让那钱给别人赚,也不给咱们。”许婆子越想越气,语气也尖锐起来。 “娘,那工地又不是小妹的,她怎么做主?”许平昌忍不住说道。 “她做不了主,她东家难道也做不了主?她天天跟着东家住客栈,说明东家是看重她的,只要她跟东家说一声,工地上的事什么做不得主?”许婆子愤怒了,东家随随便便就赏榴花那么多东西,她才不信东家会不应承榴花这点小事。 许平昌无言,默默起身出去了。 “你是说榴花也住在源祥客栈里?”许屠户皱眉问许婆子。 许婆子愤愤然道:“可不是,那源祥客栈房钱多贵,什么东家肯舍得让工人住那么好!” 许屠户也不出声了。 许平昌回到房里,闷头坐着不吭声。 杏花见了,忙倒了杯茶端给他,柔声道:“对不起,相公,让你为难了。” 许平昌抬头看着杏花,讶异地道:“你都听见了?” 杏花点点头,她知道偷听公婆说话不对,但事儿和小妹有关,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许平昌倒也没责怪杏花,反倒安慰起媳妇儿来:“娘只是一时说的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咱娘其实很疼儿女的,也没拿你当外人。等你肚子里的娃儿生下来,娘天天惦记抱孙子,就不会再管咱们了。” “我知道娘对我好,家里的活一丁点都不让我沾手,近排腰都粗了。”杏花笑着说完在许平昌面前转了一圈,让他看自己的腰身。 “傻瓜,你这是显怀了,不是长肉。”许平昌也笑道。 杏花不信,她现在才三个多月的身子,怎么可能显怀,肯定是不害喜之后胃口变好,吃胖了。 榴花哪知道在她走后许婆子又唱了这么一出,回到工地继续老老实实当她的监工。 现在是六月了,酷暑来临,空气中热浪弥漫,让人几乎喘不过起来。 工人们上工的时间也提早了,干上一个时辰的活再来吃早饭,等太阳升到正空就休息,等着吃中饭,饭后又休息一个时辰再开工,天色暗下来才收工。 杨老四还让大师傅每日用草药熬上一大锅解暑汤放着,让工人们当水喝,避免中暑。 自从许秀芹来到工地上,进灶棚来喝水的工人明显增多,次数也频繁起来。 原来几个婆子都是四十多岁的,跟汉子开起玩笑来荤素齐全,认输的往往是汉子们。 突然间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小媳妇,汉子们一说荤话就脸红,低着头不敢出声,他们的男人优势就上来了。 尤其是那些年纪轻些的,媳妇不在身边,也就只能打打嘴炮过过瘾。 这日上午,许秀芹正在和几个婆子洗洗切切,一个姓赵的汉子晃晃悠悠进来了。 这赵姓汉子三十来岁的样子,嘴巴生得又叼又滑,平时跟几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开起玩笑来游刃有余,让婆子们占不到半点便宜。 他进来先在舀了碗解暑汤喝了口,然后端着碗在几个婆子间东瞧瞧,西瞅瞅,最后在许秀芹身边站住不动了。 许秀芹正在案板上切菜,见有汉子站在身边,她往另一边挪了挪。 “哟,小娘子的手又白又嫩的,怎么能来干这种粗活呢?你家男人真是个不懂得怜惜人的,这要换做是我的媳妇,我肯定让她在家好好养着,只把我伺候舒坦就行。”赵姓汉子盯着许秀芹的手说道。 他这话正戳中了许秀芹心中的痛楚。 许秀芹拿刀的手微微停了下,抿了抿唇,继续低头切菜。 旁边的婆子们听见,立马起哄道:“你会心疼人,你就把秀芹妹子也取回家去养着呗,夜里到了床上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不是比公子老爷还舒坦。” “嗨,就他那个身板,干完活哪里还能降服得了两个。” “不是有那个什么药。” “就他干活的这点工钱,全拿来买药都吃不几天,还怎么养娃儿!” 婆子们你一句我一句,使劲损赵姓汉子。 赵姓汉子不慌不忙,一本正经地说道:“各位大姐快莫要如此说,我面皮厚受得住,秀芹妹子面皮薄,又是有家的人,你们切莫毁了她的名声。” “怕毁人名声,你还往她身边凑,我看你小子也是尿鳖子盛酒,不是正经东西。” “就是,看他小子贼眉鼠眼的,一准的没安好心。” “瞧这位大姐说的,我赵大均堂堂七尺男儿,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哪里是贼眉鼠眼了。”赵大钧在婆子们的围攻下丝毫不落下风。 正在切菜的许秀芹“噗哧”笑出了声来。 第三十二章 杂事 午饭时,榴花捧着大碗和金宝家爷儿几个蹲在一起吃。 菜里有两大片肉太肥,榴花不敢吃,丢掉又觉得太浪费,想了想,夹起来放进了金宝碗里。 “这么好的肉给我做什么,你自己吃呀!”金宝瞧着碗里的两大片肥肉,想还给榴花。 榴花摇头,道:“肉太肥了,我不爱吃。” “噢。”金宝听榴花这样说,放弃了把肉还回去的想法,心里想道:肥肉多好吃啊,以前在家想吃都吃不上,榴花居然不爱吃。 唐元荣和金富金权两兄弟见此情景,悄悄转开半边身体去,不看榴花和金宝了。 榴花扒拉完碗里的饭菜,对还在吃饭的金宝道:“我那有西瓜,一会你拿来和元荣叔还有金富哥金权哥一起吃。” 杨老四嫌天热,近日都是工人们休息他就跑回家去了,让榴花留下盯着,不过为了表示他的愧疚,今天带个瓜明天带点果子来给榴花,这些女娃娃们爱吃。 榴花一个人吃不了,就分给金宝他们吃。 金宝应下,榴花便回自己的小工棚去了。 她一走,旁边吃饭的陶家村人都向金宝围拢了过来。 “金宝,你小子能耐啊,这个媳妇跑不掉咯。” “可不是,又给肉又给西瓜的,十拿九稳的事。” “金宝看起来憨,其实机灵得很呀,打小就知道给自己预备个媳妇。” 好事者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金宝。 也有人跟唐元荣说道:“元荣兄弟,金宝和榴花从小一块长大,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好姻缘,你准备何时去向陶有贵提亲?” 金宝心里乐滋滋,嘴上却说没有的事,榴花还小,当她是妹妹。 唐元荣呵呵笑道:“榴花和金宝打小一块长大是没错,但结亲还是要看两家大人的意思,这事我还没跟有贵兄弟通过气,一切都没成定数,大家还是先不要说的好,免得我们两家日后见了面难堪。”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万一陶有贵看不上金宝,不同意这门亲事,而村里人又早已传得有鼻子有眼,陶有贵便会认为是唐家故意散布谣言,想逼迫他把闺女嫁给金宝。 那些好事的人听见唐元荣这样说,也就不自讨没趣,回去一边继续吃饭去了。 榴花在工棚里摇着蒲扇等金宝,待金宝来把西瓜拿走,然后她躺在竹子做成的摇椅上,准备来个午间小憩。 摇椅也是杨老四弄来的。 杨老四识字不多,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汉子,不但把榴花的工棚修得比工人门住的工棚舒适,最近他还弄了张竹制的摇椅来,好让榴花歇晌时有个地方打盹。 吃饱容易犯困,榴花摇了一会扇子,只觉眼皮越来越重,就在上下眼皮即将合上的那一刻,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着自己的工棚走来。 我难道是已经睡着了,开始做梦了吗? 榴花努力撑开眼皮,意识仍有些模糊。。 猛烈的阳光下,许久未见的书生撑着伞,笑意浅浅,眼眸明亮。 外头刺目的阳光透过薄纸浅了许多,照在他的脸上,眼里的光彩好像夜空泛起星辰的波澜,肌肤温润细腻,宛如玉石。 “你......你怎么来了?”榴花看着书生走进自己的工棚,意识一下就清醒了,赶紧从摇椅上起身。 “我听母亲说你来镇上了,这里离书院又不远,我就过来看看。”书生收了伞,眼神温暖,笑意柔和地看着榴花。 “哦哦。”榴花顿时局促起来,左右瞧瞧,只有桌子那边的一张凳子和摇椅能坐,便过去把凳子搬了过来请书生坐。 书生坐下后,看见榴花却还在站着,问道:“你怎么不坐?” “我先前坐久了,现在站一会挺好的。”榴花语气轻松俏皮,实则是宝宝心里苦,但是不能说。 那摇椅坐上去晃晃悠悠,姿势也不会端正,坐那上面跟人说话,岂不是显得太没教养,太不尊重人了 书生点点头,目光在工棚里转了一圈,皱起眉道:“此地狭小简陋,如今夜晚蚊虫又多,你如何安歇?” “这里只是白天休息用的,夜里我不住这。”榴花回答完,也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今儿书院不授课吗?你怎么有空出来?” “天气太热,书院只在上午授课,其余时间学生可自行安排。”榴花站着,书生也不好一直坐着,答完也起身了。 榴花在这之前虽然跟书生接触过几回,可两人说过的话少得可怜,如今两人单独相处,一时间不知找什么话题来聊了。 而书生的感觉也跟她差不多,气氛一下冷却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书生可能是为了打破凝滞,目光四下扫视,发现工棚里的桌上有一些纸张,并且上头还画着奇形怪状的图案,便走过去拿在手中观看。 “这是什么?”书生看了一会仍未看纸上所画图案是什么,却又觉得应该不是信手涂鸦。 “地基的施工图呀!”榴花上前去为书生解释,“一张纸就是一座建筑物的地基的施工平面图,上面标注了基槽的长深宽和下基时每个结构层的厚度,工人们只要根据图上所标注的数据操作就行。” 书生听了十分感兴趣,便问图上的符号各是什么含意。 难得有人对自己画的施工图如此有兴趣,榴花顿视书生为知己,给予详尽的解释,言语上也变得轻松起来。 但待二人的探讨告一段落,书生的问题又来了:图是谁人所画? 榴花对这个问题驾轻就熟,一点也不心怯,“我自己画的呀,因为不识字,所以想出了这些符号来代替。” 书生倒是没怀疑,只觉新奇又觉兴奋,认为榴花是天纵奇才。 榴花见书生并未怀疑她,脑中灵光一闪,对书生道:“你能不能教我识字?” 她让书生教识字,是为今后展现才能找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只要让别人知道她认识字,她就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行啊。”书生爽快应承下来,“从明日起,我每日下午过来教你一个时辰。” “一言为定。”榴花张开手掌,掌心向着书生。 书生怔了怔,随即轻笑起来,“一言为定。” 击掌过后,书生便回书院去了。 榴花兴奋极了,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前世的专业知识终于能光明正大拿出来见人了。 下午,杨老四来了后,榴花去看望秦娘子。 地基工程差不多还有半个月就可完工,之后就没她什么事了,在回陶家村之前,她希望秦娘子的病情能够彻底好转,有能力照顾陈良安。 来到秦娘子家,秦娘子正在洗衣裳。 榴花一眼就看出衣裳不是秦娘子自己的,不由生气了,过去夺下衣裳扔在盆中,责怪道:“婶儿,你这才刚能下床,怎么又洗上衣裳了?万一累倒了,病情又加重,前面的药岂不是白吃了?” 秦娘子低着头不敢看榴花,小声解释道:“榴花姑娘,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我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说这洗衣裳也不是多重的活,应当不打紧的,我们母子俩总不能一直靠你养活。” “什么是好得差不多了?之前病得那么重,大夫开的药都还没吃完,病怎么就好得差不多了?”榴花无法理解秦娘子这样不听大夫嘱咐的病人,出发点是为别人着想,可从来不去考虑后果。 她瞪着秦娘子连珠炮似的斥责,“婶儿,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要紧,但你能不能为良安想一想,他才这么点大,你不在了,叫他怎么活下去?流落街头去当小叫花子,任人欺负吗?” 秦娘子自知理亏,羞愧得满脸通红,“榴花姑娘你别生气,是我错了。洗完这些我就不洗了,往后一切听你的。” “姐姐,你别生气,娘是觉得什么都让你拿钱,心里过意不去才洗衣裳的。”陈良安拉着榴花的手为秦娘子说情。 榴花看着陈良安那双纯洁无垢的眼睛,心里的气顿时消去大半,语气也温软起来,“良安乖,姐姐没生气。”想了想,马上又转为严肃的语气:“良安,以后再看见你娘要替别人洗衣裳,你一定要阻止知道吗?” "知道了,姐姐。“陈良安用力点头表达他的郑重。 ”乖,你去玩吧!“榴花轻拍了下他的面颊,转而对秦娘子道:”婶儿你去屋里歇着吧,这衣裳我来洗。“ ”榴花姑娘,这怎么能行呢?“秦娘子手足无措,就是不想再给榴花姑娘添麻烦才领衣裳来洗的,结果反倒麻烦榴花姑娘来替自己洗了。 榴花脸色一寒,语气不容置疑:“婶儿如果还想见到我,你就进屋去。” 秦娘子见状,脖子一缩,赶忙往屋里走。 榴花把秦娘子领回来的衣裳洗干净晾上,接着又去回春堂请老郎中来给秦娘子再次诊脉。 老郎中诊完脉后重新开了药方,说秦娘子按这个方子再吃几副药就行了,但饮食上仍需注意调养,心境保持开阔才行。 榴花送走老郎中,然后按老郎中新开的药方去仁济药铺又抓了几副药回来,交待好一切,临走给了秦娘子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足够他们母子生活两个月的,只是这样一来,榴花身上的钱又不多了。 第三十三章 公子就是闲的 六月的天气变幻莫测,入睡前还想着明儿又会是艳阳高照,结果一睁眼却来了场倾盆大雨。 雨势很猛,屋顶上,庭院里皆溅起一层白蒙蒙地雨雾,宛如飘渺的白纱。 榴花倾听着雨声,慢吞吞地起床,再慢吞吞地吃完早饭,外面的雨就停了。 不下雨工地就要开工,榴花收拾收拾正准备去工地,方儿来敲门,说詹衡熠请她过去。 来到詹衡熠的屋里,这位大公子正在练字。 确切的说,他是蹲在地上写大字。 詹衡熠屋子的地上摊着两条二尺来宽,一丈多长的白布,其中一条上已经写好八个斗大的字,此刻屋子主人正在第二条白布上挥毫命笔。 榴花见此情景,心想这位大公子真是好雅兴,嫌坐着写字太无趣,要蹲在地上写,只是这样会不会有点太浪费布啊? “榴花小妹,过来瞧瞧我这字写得如何!”詹衡熠兴高采烈,招呼榴花过去看他写的字。 榴花走到第一幅白布前,只见上头写的“无良奸商,鱼肉乡里”,笔锋刚劲,行墨均匀,很有力透“纸”背之感,不由赞道:“不错。” 詹衡熠知道榴花不认识字,这“不错”只是随口说的,但浑不介意,让榴花来看他刚写完收笔的第二幅。 这一幅白布上写的是“作恶多端,天理难容”,同样是笔酣墨饱,铁画银钩。 “詹大哥,你写这个做什么用?”榴花纳闷,怀疑大公子今天怕不是吃错了药,练个字都如此苦大仇深。 “今儿天气不错。”詹衡熠答非所问,瞧着地上两幅大字满意地点头。 榴花往窗户外一瞧,雨过天晴,阳光普照,天气好像是不错,可这跟你写的字有半毛钱关系啊! “适合惩恶扬善。”詹衡熠又慢悠悠地说出下半句。 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惩恶扬善! 榴花反复咀嚼这两句话,还是未有发现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詹衡熠看她一脸懵懂,忍不住翻了翻眼皮,提点道:“闲来无事,正好去当铺把我的玉佩赎回来。” 他此话一出,榴花犹如醍醐灌顶,感情是这位公子又闲的发慌,要去找章大河的茬子了。 好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茬就找茬,但是你写这么两幅大字出来做什么呢? 詹衡熠笑而不答,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榴花撇撇嘴,得,又要扮小丫鬟了! 待墨汁干得差不多,詹衡熠让方儿把两条白布卷起来带着,三人下楼登上马车往顺发当铺去了。 骤雨初歇,天空格外明净,空气里还带着些许湿润清新的味道。 约莫是早上困在家里的缘故,这会人们都从家里出来了。 街道两旁,小贩们都支起了摊儿,提笼遛鸟的,挽篮去买菜的,比比皆是,倒比平常这个时候要热闹。 马车停在顺发当铺门前,有一个汉子正从里面骂骂咧咧地出来:“操蛋的黑心当铺,老子的当明明今天才是最后期限,偏说老子的过期了不给赎。昧良心的钱捞多了,总有一天要遭报应。” 当铺的钱掌柜追出来在后头骂道:“呸,一个连媳妇的嫁妆都拿出来当的烂赌鬼也有脸骂人,要遭报应也是你先。” “老子手风不顺才拿了媳妇的金钗典当翻本,有钱马上来赎了,这是我的家事,跟你们有个屁关系。你们顺发当铺坑人不是一回两回了,吃人不吐骨头,街坊邻里哪个不知?”那汉子一脸愤恨地高声还骂。 街上过往的行人听见,纷纷围过来瞧热闹。 钱掌柜冷眼看着那汉子,甚是倨傲地道:“我们顺发当铺一向讲究典当自愿,买卖公道,你休要在此胡说八道,不服你尽管去衙门里告。” 那汉子张嘴欲骂,呼听背后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是不是公道等我赎回玉佩再说,倘若不是,衙门自然是要去的”,忙闭了嘴。 声音落下,面带微笑,淡雅温润的詹衡熠即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围观群众看清他的相貌后,“啧啧”声一片,皆呼好俊俏贵气的公子! 詹衡熠步下马车,榴花也紧跟着下来了。 那钱掌柜起先看见詹衡熠,起先纳闷当铺里何时接待过这样一位贵公子,待榴花从马车上一下来,顿时反应过来了,赶快走回当铺里。 头先叫骂的汉子见詹衡熠不是一般人,忙凑上前来客气地问道:“这位公子可是也在这当铺里典当过东西?贵重与否? 詹衡熠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折扇,“唰”一声把折扇打开,漫不经心地回答:“前些日子银子不凑手,我让丫鬟来此典当了一块玉佩,掌柜的才沽价三百两,我那块玉佩实则上值三千两,今日特来赎回。” 周围的人听到那玉佩值三千两银子,又是“哇”声一片,都道这公子来头不简单。 那汉子听了詹衡熠的话,眼中露出喜色,殷勤地道:“公子啊,你的玉佩估计是赎不回来咯!这是顺发当铺一贯的伎俩,贵物贱当,等你来赎,就以各种借口不让你赎。当铺的东家跟县太爷是姻表亲,告官也不管用。” 詹衡熠微微一笑,神情轻松,“管不管用,得看是谁去告。” 语毕不再多言,抬脚向当铺里走。 方儿和榴花跟在他身后,那汉子见此,遂也不走开,就在铺子门前观望。 詹衡熠进了当铺,怡然自得的摇扇子。 既然是来找茬的,那就不必客气了,榴花掏出当票走到柜台前,“啪”地一声把当票拍在上面,大喊一声:“赎当。” 钱掌柜早有准备,不慌不忙拿起当票看了一眼,噼里啪啦拨弄算盘,“终身有福纹玉佩一枚,当银三百两,利息三分二,不足一月按整月算,共三百零九两六钱。” 榴花拿出银票,又是啪的一声拍在柜台上,豪气地道:“这里是三百一十两,不用找了,那四钱银子我家公子请你喝茶。” “老夫多谢你家公子。”钱掌柜假笑着收起当票和银票,然后拿出一个小锦盒放在榴花面前,“姑娘,这是你典当的玉佩,请收好。” 榴花打开锦盒一瞧,皱眉问掌柜:“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不是我拿来当的那块玉佩。” “姑娘莫开玩笑。”钱掌柜皮笑肉不笑,气定神闲地说道:“当票上写的清清楚楚是终身有福纹玉佩一枚,姑娘难道不认得玉佩上的纹样?” 榴花冷笑一声,将锦盒重重顿在柜台上,“纹样倒是一样,可玉佩的底子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你拿假货来糊弄谁呢?” 一旁兀自摇扇子的詹衡熠适时开声,“榴花,玉佩怎么了?” “公子,这家当铺果然是黑店,收了银子却拿赝品来糊弄我们。”榴花插着腰怒视掌柜,看上去颇有几分泼辣的气势。 “姑娘莫要信口雌黄,这明明就是你拿来典当的玉佩,当票上可是写得一清二楚。”钱掌柜面不改色,一口咬定锦盒里的玉佩就是榴花拿来的那块。 詹衡熠此时不袖手旁观了,合拢扇子过来柜台前拿起锦盒打开一瞧,顿时勃然大怒,“本公子的玉佩乃是上好的和田碧玉雕成,你竟然胆敢用这种低劣的东西来冒充,如此欺骗顾客,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方儿也跟着过来了,伸头瞅一眼詹衡熠手上的锦盒,指着钱掌柜大骂:“你个老家伙胆子不小,我家公子的东西你也敢黑,今天不砸了你的店,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当铺外面的围观群众见吵起来了,一窝蜂似的往里挤。 钱掌柜镇定自若,冷冷瞅着主仆三人道:“你们说盒子里的玉佩不是拿来典当的那块,如何证明?” 他这一发问,挤进来的人把视线齐齐投注在主仆三人身上。 这是个伪命题,根本不存在有答案。 榴花来典当玉佩时,店铺里只有她自己和当铺里的掌柜伙计,并无第三方人员在场,就算榴花这一方把原来那块玉佩的细节特征说出来,可谁见过那块玉佩?那块玉佩又在哪里? 人证物证皆不全,双方各据一词,这就成了一件无头公案。 换做旁人肯定只能吃个哑巴亏,自认倒霉,但今天榴花他们既然是来找茬的,自然不会就此算了。 第三十四章 事闹得越来越大了 詹衡熠未去理会钱掌柜,而是转身向当铺内瞧热闹的人微微欠身,彬彬有礼地说道:“各位黄泥镇的父老,我们主仆三人来贵地做买卖,初来乍到,人地生疏,前些日子因银钱上一时周转不便,遣丫鬟来此当铺典当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玉佩。掌柜欺我的丫鬟不识字,未在当票上写明玉佩的详细特征,今日我们来赎当,此店家拿块下等劣质玉佩来充数,还请各位乡亲为我评评理。” 在场众人对顺发当铺的名声俱有所耳闻,又见詹衡熠衣着华贵气派,举止文雅谦和,对他顿生好感,一致认为是钱掌柜坑下了玉佩。 “得了吧,钱掌柜,你们顺发当铺的名声臭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是快把玉佩还给公子吧!” “就是,这位公子瞧着就不是一般人,我才不信公子会诬赖你坑他。” “我也觉得是,顺发当铺坑人的事咱们听得多了,肯定见公子的玉佩值钱,又起了黑心。“ 众口一词,全都是替詹衡熠打抱不平的,嚷着让掌柜把玉佩退还。 钱掌柜当然不肯承认坑了玉佩,再说那玉佩在章大河手上,他拿什么来还,只能咬死让衡熠证明锦盒里的玉佩不是他的。 “你让我们证明盒子里的玉佩不是我们公子的,那你能证明你是你爹亲生的吗?”榴花冷不丁地爆出来一句。 钱掌柜没料到榴花突然抛出来这么个问题,楞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小丫头休得胡说八道,我是不是我爹亲生自有我娘证明,这事还用说吗?” “那你喊你娘来啊!”榴花冷笑着道。 “我娘已经过世多年,怎么喊?” 这时围观的人墙外有人高声喊道:“就算他娘来了也证明不了,搞不好他是他娘和别人生的野种。” 此人正是先前在门外跟钱掌柜吵闹的汉子,一直在人群外观望,看准机会来了个落井下石。 他这一开声,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当铺里面顿时闹哄哄一片。 钱掌柜脸都绿了,气到差点没吐血。 榴花趁势继续逼问:“你一个大活人都证明不了你是你爹亲生的,却一口咬定锦盒里的死物就是我家公子的,不觉得太好笑了吗?” 一个简单的反证法立刻堵得钱掌柜无言以对,但他拒不承认黑了玉佩也奈何不得他,双方僵持不下。 詹衡熠看见钱掌柜一脸吃瘪的表情,心情好极了,轻摇着扇子道:“这事你自己担不下来,还是赶快去把你的东家章大河叫来吧!” “东家不在,出远门去了。”钱掌柜脸板得跟块铁皮似的,摆出一副只要我不认,你能奈我何的态度。 “噢?”詹衡熠拉长尾音,随即把扇子一收往外走,轻飘飘地抛下一句:“一会儿我倒要看他在不在。” 榴花不解他要做什么,赶忙跟了上去。 “老东西,一会儿你别哭。”方儿撩下这句也走了。 三人来到当铺外,榴花问詹衡熠:“咱们难道就这样算了?” “怎么可能算了。”詹衡熠望向大街一方的尽头,悠然说道:“本公子的东西岂是那么好黑的,谁拿了都得烧手。” 榴花更加发懵。 方儿笑着道:“榴花姑娘别急,我家公子一切自有安排,一会保准让那章大河没好果子吃。” 榴花猜不透这主仆二人到底在搞什么把戏,便不再作声。 之前看热闹的那些人见此情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了吧又怕错过后面精彩的好戏,留下又不知还要等多久。 头先那汉子踌躇了一下,又凑到詹衡熠面前,悄声道:“公子,咱们还闹不闹了?要闹我就再去喊些人来。” 詹衡熠淡然一笑,道:“不必,一会就有人来了。” 那汉子听了,面上不由一喜。 就在这时,大街那头来了一大群青壮汉子,足有数十人。 看见这群人的身影,詹衡熠脸上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意,吩咐方儿将车上那两卷白布拿下来。 那群人越来越近,榴花看清他们的模样,不由愕然。 来的正是杨老四和工地上的工人,金宝也在其中。。 围观群众瞧见来了这么多人,心情立刻激动起来,这下有好戏看咯! 几十个工人加之前看热闹的人堵在当铺门口,乌泱泱一片。 那钱掌柜见来的都是青壮年汉子,心中大急,慌忙叫伙计关店门。 “东家,你喊我们来是不是要砸了这狗日的当铺?”杨老四到了詹衡熠面前,挽起袖子一脸兴奋。 “砸人铺子这种事本公子怎么能做呢!”詹衡熠正色说完,指着方儿怀里抱的白布吩咐杨老四:“你叫几个人把这两幅布展开举起来,然后你领着他们喊上头写的字,越大声越好。” 杨老四听到不是砸铺子,有点失望,但还是遵照詹衡熠的依吩咐行事。 四个工人将白布往两边拉开,杨老四一看上头的字,认识。他遂拍了两下掌,吩咐工人道:“大伙听好了,跟着我喊,我喊一句,你们喊一句,都给我下把子力气。” “是。”众工人齐声应下,不用干活就喊几嗓子,一个个的高兴极了。 榴花看见这一幕,目瞪口呆,这大公子连拉横幅维:权的方法都能想得出来,真是不佩服都不行啊! “无良奸商,鱼肉乡里。”杨老四站在前头振臂高呼。 他的声音一停,紧接着是工人们的齐声大吼:“无良奸商,鱼肉乡里。” “作恶多端,天理难容。” “作恶多端,天理难容。” 几十个汉子的竭力嘶吼声直冲云空,在镇子的上空回荡。 先前那汉子见事儿真的闹大了,加入进去跟着一起喊。 其他围观人等觉得这样喊挺有趣的,也跟着喊了起来。 如此一来,声势就更浩大了。 这条街上的人听见呐喊声,全都循着声音往这边跑。 顺发当铺的门前人越聚越多,很快就将街道堵了个严严实实,可人还在不断往这边涌来。 钱掌柜见这阵势,心惊肉跳,怕外面的人真冲进来把当铺给砸了,忙吩咐伙计去找章大河。 詹衡熠看见当铺伙计从人缝里挤了出去,唇角缓缓向上扬起。 后面来的人不知发生何事,便向前边那些跟着喊口号的询问,信息成网状向周围扩散。 以往被顺发当铺坑过的人得知起因,也立马加入声讨,那些不关事的人,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也喊了起来。 群情激荡,愤怒的喊声如雷滚滚,振奋人心。 事件发起人站在最前方,面带浅浅笑意,悠然地摇着折扇。 榴花看着他,心道:这家伙表面看着谦和文雅,其实腹黑起来要人命,谁惹谁倒霉。 喧哗声实在太过巨大,连住在另一条街上的黄泥镇里正都惊动了,赶忙叫上家丁仆人又召集了一些乡兵赶来。 里正来到顺发当铺,见聚集的人只是喊喊口号,并无做出其他过激行为,也就不加以制止,只让人在一旁监督守候。 再说那章大河,听伙计禀报当铺里来了闹事的人,也急忙纠集了一些地痞无赖奔当铺而来。 等他到的时候,整条街上全是人,挤都挤不过去了。 “让开,让开,不想死的都滚一边去。”地痞无赖手握棍棒驱赶街上的人,躲得慢的身上还挨了两棍。 人们对这些地痞深恶痛绝,却又敢怒不敢言,只好往两边退让,不少人的脚差点被踩烂。 章大河走在最后头,眸色幽暗,面上寒意森森。 詹衡熠觉察到外围传来的动静,眸光闪了闪,抬手示意杨老四停止喊口号。 惊天动地的呐喊停了,大街上只有那般地痞耀武扬威的喝骂声。 离当铺较近的人听见骂声,自动向两边分开,唯恐避之不及。 “是哪些不长眼的在闹事,自己给我跪下,否则爷打断你的腿。”地痞头子无视里正在场,挥舞着手上的棒子对当铺前门前的人大吼。 工人门从未见过这等阵势,胆怯地望向杨老四。 杨老四自然不能退缩,挺身上前,“是我。” “杨老四,你什么意思?看在你孝敬过弟兄们的份上我们才没去你的工地找麻烦,你现在跑这里来掏什么乱?不知道顺发当铺的主人是谁吗?”地痞头子朝杨老四喝道。 “知道啊,不就是章大河嘛!”杨老四神情平地的看着地痞头子,语气淡淡道:“谁让他得罪了我的东家,老杨我不得不来。” “你东家是谁?”地痞头子的目光在周围梭巡。 “是我。”詹衡熠从工人身后出来,面上笑意浅浅,气态高贵清雅。 第三十五章 乱糟糟一片 “你?”地痞头子上下打量了詹衡熠一番,见他非是等闲之辈,不敢贸然造次。 此时章大河走上前来了,一眼认出詹衡熠就是前段日子要买他宅子的人,心头一震,升起些不详的预感。 他冲詹衡熠随意拱了拱手,质问道:“公子今日带人、大闹我的当铺,不知我章大河哪里得罪过公子?” 正主出现,已再无矫情耍嘴上功夫的必要。 詹衡熠面上笑意渐敛,眸中闪起一道如刀锋般凌厉的光芒,冷冷道:“速速把我的玉佩交还出来,那玉佩可不是你这等卑贱市井之徒配用的。” 章大河在黄泥称王称霸惯了,哪受得了如此被当众羞辱,脸上肌肉不受控制般的跳了几下,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但理智仍让他保留了一丝清醒,怒声道:“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当众出言折辱于我?” “我是什么身份你还不配知道。”詹衡熠扬起下巴,唇边浮上来一抹轻蔑的嘲弄,“若是在州城,像你这样的市井无赖连跟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章大河极力忍住胸口翻腾的怒气,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口气大不大的不重要,主要看有没有真正的实力。”詹衡熠继续冷嘲:“你不是喜欢以势压人么?今天我就让你也尝一尝被人欺压的滋味。” 章大河眉棱猛地一跳,抑住胸口的起伏,鼻息渐粗。 “不怕实话告诉你,那玉佩是我故意拿到你的当铺里去当的,这根本就是我事先设好的圈套。”詹衡熠的目光像冰棱样在章大河脸上刮着,缓缓吐出一句,“章大河,你还真是蠢得可以。” “你说什么?”章大河沉声怒吼。 “说你笨啊!”詹衡熠悠悠一笑,坦然道:“你笨是因为你太贪心,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你偏要争,不该拿的东西你偏要拿。你真当我们那么好心,替你看完宅子的风水,还被你戏弄却无动于衷是因为怕你吗?你错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买你的宅子,倘若你稍微不那么无耻,当场答应卖宅子,我还未必肯要,今天的事也就不会有了。” 章大河双目喷火,全身剧烈颤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詹衡熠面上慢慢浮起一层寒意,声音幽冷而残酷,“从你生出要黑下玉佩的心思那刻起,今天的结局就已经定下了,你那位县太爷亲戚也保不住你。” “就凭你?就凭杨老四和这些只会做苦力的工人?”章大河突然仰天大笑,“他们还敢杀了我不成?” 杨老四带来的工人人数虽多,但个个手无寸铁,而章大河喊来的地痞无赖也有二三十人,且手持棍棒等武器,真要打起来,也吃不了什么亏。 “别急。”詹衡熠对章大河的话不以为意,仍是淡淡地说道:“收拾你的人还未到,你那么着急去投胎做什么?” 最后一句话像冰刺一般扎在了章大河的心脏上,他紧紧咬住牙关,双颊因牙根太用力而发酸发痛,用野兽般凶猛的目光死死盯住詹衡熠一语不发。 “章大哥,这小子在这装腔作势老半天也没个动静,我看他就是披着老虎皮上山,想吓唬吓唬咱们而已,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地痞头子讨好地对章大河道。 章大河此时眉间煞气涌出,眼中尽是狠辣之色,听见地痞头子的话,心中更是铁板一块,“别打死了,废条胳膊废条腿什么的不要紧。” “行。”地皮头子手一挥,“兄弟上,给我好好教训教训那小子。” 众地痞应声,挥舞手中的棍棒朝詹衡熠扑去。 “章大河,不得伤人。”一旁的黄泥镇里正出声喝阻。 章大河蔑视着里正,冷声道:“还想做你的里正,就别多管闲事。” 里正犹豫了一下,没敢再作声。章大河平素所作所为,他悉数尽知,但畏于其势力,只能采取视而不见。 杨老四见一众地痞张牙舞爪冲詹衡熠奔来,忙对工人喊道:”东家平时待我们不薄,咱不能眼睁睁看着东家任人欺负,跟他们拼了。” 说着,上前张开双臂拦在路中间。 工人们一看工头都上去了,自己怎么能畏首畏尾呢,便也纷纷站在杨老四身边,迅速形成一道人墙。 “杨老四,你不想在镇上混了是吧!”地痞头子用木棒指着杨老四嘶吼。 杨老四一脸正气,傲、然道:“老杨我早就受够你们这帮孙子的鸟气了,平日里狗仗人势,骑在乡亲们的脖子上拉屎,今日还想动我的东家。我杨老四偏不怕你们,有种你就打死我,从尸体上踩过去。” 语毕,把头往地痞头子面前一伸,“来,往这招呼。” “杨老四,你不要不知好歹。”地痞头子脸挂寒霜,幽幽说道:“你只不过是拿钱帮人做事,犯不着替人卖命!” 杨老四一梗脖子,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凛然道:“常听说书先生讲士可杀不可辱,我杨老四堂堂男儿,也是条有血性的汉子,就看不惯你们祸害乡里,作威作福的行径,从今天起,爷不惯着你们了。” 围观群众对地痞有怨气的甚多,听见杨老四的一番话,骨子里深藏的血性之气激发了出来,纷纷振臂高呼力挺。 章大河见情势不妙,在地痞头子后边阴恻恻地说道:“他想强出头就成全他好了,一切有我。” 有他这一句,地痞头子精神一震,手往上高高举起,叫嚣道:“兄第们给我打,这帮泥腿子不识好歹,咱们兄弟今天就教教他们如何做人。” 他这一发话,其他众地痞挥舞起手中的长棍短棒往站在前方的工人身上抽,工人们赤手空拳,只能缩着脖子,用胳膊护住脑袋。 围观群众对地痞的暴行义愤填膺,却无人胆敢上前去帮忙,只在一旁出言指责。 杨老四和工人们被打得嗷嗷惨叫,现场一片混乱。 榴花见工人们吃了亏,对詹衡熠道:“詹大哥,你快叫他们停手别啊,再这样下去工人们非要被打死不可。” 詹衡熠望着前方处于下风的工人,神情异常冷静,淡淡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工人们最多吃些皮肉之苦,不会危及性命,你稍安勿躁。” “你......”榴花震惊地看着詹衡熠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冷血的话来,但她一个小姑娘,上去也只是送菜,急得只能跺脚 章大河纠集的地痞平时以敲诈勒索,恐吓胆小怕事的乡民为生,杀人放火的勾当却不敢去犯,因此不敢对工人们下死手,专挑肉厚实的地方来打。 工人们起先不知如何反抗,身上挨了几下后,疼痛点燃了胸中的火气,开始予以反击。 金宝年轻气盛,用胳臂挡住一棒后,顺势将棒子抓在手里,右手握拳,一拳头直直朝着对方的面门捣去。 他的拳头犹如饭砵大小,这一拳将那地痞砸得眼冒金星,身体摇摇晃晃,握棒子的手也松开了。 木棒到了金宝手上,有了防身的家伙,他胆子更大,立马舞起棒子帮助身边的工友。 被他用拳头砸中的那个地痞,待眩晕过去稳住身体,感觉鼻子里有热呼呼的液体流出,伸手一抹拿在眼前观看,顿时两眼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死人了,打、死人了!”地痞那边有人惊声尖叫起来。 听见叫喊声,双方还在动手的人立即停了下来。 倒在地面上的地痞满脸是血,一动不动,好像真的死去了一般。 “是谁打死了我的兄弟,是谁?”地痞头子红着双眼,愤怒地朝工人们咆哮。 工人们左右瞧瞧,最后把目光停在体格健壮,手握木棍的金宝身上。 金宝在众多人的目光注视下,开始惊慌起来,结结巴巴自己辩解道:“我......我就打了他一拳,没想打死他,是他......自己不经打。” “敢打死我的兄弟,小子你嫌命长了!”地痞头子面色铁青,眼神阴狠,对手下的人下令:“弟兄们给我狠狠打,将这小子剥皮拆骨,为地上死去的兄弟报仇。” 这些地痞在黄泥镇横行霸道已久,从无人敢对他们动手,而今天金宝居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打死了一个兄弟,这大大触碰了他们的逆鳞。 双方再次交上了手,这下地痞们下手狠了许多,但工人这边人数上占着优势,两个打一个,夺过对方的武器还击。 惨叫声连连响起,双方互有损伤。 围观的人唯恐被波及,纷纷往远处躲避。 “詹大哥,你快叫他们停手啊,再打下去真要闹出人命了。”榴花看双方的人都打红了眼,想让詹衡熠出去制止。 詹衡熠紧蹙眉心,眼睛紧盯场内,他没料到金宝居然会打、死人,一下令局面失去了控制。 就在此时,一支铁甲飞骑从远处向镇内疾驰而来,铁蹄踩踏地面,激起滚滚烟尘。 第三十六章 除恶 这支铁骑人数过百,甲胄整齐,个个手持长矛,佩剑悬刀,装备精良。当先一骑上的人铠甲制式有所不同,并且只在腰间佩挂了一柄长剑,应当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 黄泥镇离县城有五六十里路,平时衙差都难得光顾一回,乡民们何曾见过如此刀兵森森,军容整肃的骑兵将士。 铁骑进入镇内,引起一阵惊慌,行人纷纷往两旁的店铺里挤,店铺掌柜赶忙和伙计关闭店门。 顺发当铺门前两帮人还在扭打,忽然耳边传来了铁蹄密集踩踏地面的轰鸣声,紧接着脚下的青石板也微微震颤起来。 听见如此巨大的响动,扭打的人不由自主的松开对方,俱是一脸迷茫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终于来了! 詹衡熠眉目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抹欣然的微笑。 眨眼间,铁骑已到近前。 杨老四见此情形,赶忙让工人集合退到一边去了。 指挥官神色冷峻,勒紧缰绳让马停下,举手下令让后面的军士停止前进,然后视线在前方的人群身上扫过,最后把目光停驻在一边的詹衡熠身上。 “詹公子,可是这些暴徒骚扰的你?”指挥官坐在马背上向詹衡熠抱了下拳,然后用马鞭指着前面那些手上还持有武器的地痞问道。 詹衡熠神色沉静,拱手回了一礼,道:“正是。这帮恶人在本地横行霸道已久,敲诈勒索无所不为,前些日子去我的工地上捣乱,当时我身上并无银两,这伙恶徒便将我的随身玉佩抢走。今日我带工人前来索回,岂料恶徒态度蛮横,不肯归还玉佩不说,还企图加害于我,工人们被逼无奈还手反击。” 地痞头子听了大急,指着詹衡熠骂道:“你小子放屁,我们兄弟何时去过你的工地捣乱?那什么玉佩我们见都没见过,你不要含血喷人,栽赃陷害我们兄弟。” 詹衡熠瞧也不瞧他,继续对马背上的将官说道:“陆军使,这帮恶人与顺发当铺的东家相互勾结,我的随身玉佩如今正在当铺东家章大河身上,还请陆军使帮忙寻回。” “谁是章大河,自己上前来。”陆军使目光森冷,从地痞的脸上一一扫过。 章大河并不清楚这支铁骑究竟从何而来,但从人数和装备上可以判断绝非一般的杂役军,又见詹衡熠和指挥官以平礼相见,并且十分熟悉的样子,明白自己这回真遇到了得罪不起的人。 听见指挥官点他的名字,章大河一丝也不敢迟疑,从地痞的后面走出来跪倒在地,惶恐万分地见礼:“小人就是章大河,见过军爷。” 陆军使神色一凛,厉声喝道:“章大河你好大的狗胆,知府大人对詹公子尚且以礼相待,你一个小小贱民竟敢坑拿他的东西,真是不知死活。” “小人知罪,小人不知詹公子身份贵重,这才冒犯了他,请军爷恕罪。”章大河额上冒出冷汗,伏地磕头请罪。 “还不赶快交出玉佩。”陆军使高声怒喝。 章大河浑身一颤,赶紧将玉佩从怀里掏了出来,挪动双膝爬到詹衡熠面前,双手举起玉佩,颤声道:“请贵人恕罪,之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猪油蒙心才打起了贵人玉佩的主意。请贵人宽宏大量饶恕小人,往后小人任凭贵人差遣。” 詹衡熠拿过玉佩,鄙夷地看着章大河,言语间尽是冷意:“你这等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只怕做了狗也会反咬主人,我可不敢冒这个险,一会儿自有你的去处。” 语毕,将玉佩收进袖中,转而面向陆军使拱起手道:“玉佩追回,接下来的事便交由陆军使来处置。” 陆军使抱了抱拳,道:“末将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清剿暴徒,此乃职责内的事,请公子带领你的工人站远些,以免误伤。” 此言一出,章大河顷刻明白詹衡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面色一片煞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陆军使喊道:“军爷开恩,小人与本县县令是姻表亲,求军爷饶小人一命。” 陆军使瞥了眼章大河,冷哼道:“茶县县令庸懦无能,不但致使管辖境内盗匪猖獗,还纵容亲属欺压乡里,待此番事了,我定要向知府大人据实禀报,非办他个渎职之罪不可。” 近日茶县境内出现了一股盗匪,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县令对此无能为力,只好把情况上报给知府。 陆军使本是奉知府大人之命率部下前来茶县清剿盗匪的,结果中途收到了知府大人的密函。密函中说詹家大公子在黄泥镇受到当地暴民骚扰,命他先去平乱,而陆军使还有清剿盗匪的任务,带着这些暴民不方便,可就地处决。 章大河听闻了陆军使的话,顿时面如灰土,瘫坐在地。 地痞此刻也明白了他们目前的处境,一些人立马吓得尿了裤子,哭喊着他们并未犯放下大错,罪不至死。 然而周围的乡民对地痞积怨已久,眼下见有人能收拾他们,便壮起胆子出来指证,求陆军使除了这些祸害。 黄泥镇里正这时也走到陆军使面前,跪地行了个礼后,道:“老朽乃是黄泥镇里正,这章大河平素仗着与本县县令沾亲带故,勾结地痞横行无忌,乡民们怨声载道却又奈何他不得。老朽在此恳请军爷严惩恶霸,为民除害。” 想他堂堂一个里正,受乡民敬重,而章大河却狗仗人势,处处不将他放在眼内,如今有机会除了祸害,那还不趁机痛打落水狗。 “老人家请起。”陆军使抬手示意里正起身,然后调转马头扬声命名部下道:“这帮暴徒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全部就地格杀。”| “得令。” 百余铁骑齐声回应,一股肃杀之气荡过,如潮水般一涌而上,将章大河跟所有地痞团团围住。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 “军爷饶命,我们以后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放过我们吧。” “求军爷开恩,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未满月的妻儿,求军爷开恩啊!” 众地痞全都跪在地上,往周围胡乱磕头求饶。 陆军使丝毫不为所动,右手缓缓向上高高举起,随后用力往下一挥,“杀,速战速决。” 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铁骑军士举枪刺去,悚目的血光闪现,哀嚎声回荡。 此时林立的马腿遮挡住了视线,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听见地痞的死前哀鸣不断传出。 围观群众何曾见过此等场面,胆小的皆闭上了眼睛,捂住耳朵,不敢目睹如此残忍的一幕。 长茅本就利于结组围刺,何况又得了速战速决的命令,地痞们的哀嚎声很快停了。 铁骑散开,重新列队,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立刻弥漫在整条街道上。 章大河和地痞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一些眼睛睁得大大,眼里仍保留着临死前的惊恐,殷红的血液也还在不停往外冒出,鲜血在地上恣意流淌,扔在地上的那两幅白布此刻已完全染成了红色,触目惊心。 榴花只看了一眼,胸口涌上来一阵恶心,赶忙跑去一边呕吐起来。 “詹公子,此地的事既已了结,我等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别过。”陆军使在马上对詹衡熠抱拳道。 詹衡熠欠身一礼,微笑着道:“陆军使有要务在身,詹某也不好强留,待日后返回州城,我再重谢军使。” 陆军使哈哈一笑,“我等是奉命而来,詹公子客气了。” “虽说是奉命,但军使若是迟来片刻,詹某的性命恐怕就要断送在恶徒手里,这谢是一定要谢的。”詹衡熠正色说道。 陆军使会心一笑,不再多言,命令部下撤离。 目送铁骑远去,詹衡熠转身看着地上章大河的尸体,唇边缓缓浮上一个轻蔑的微笑。 “东家,这些尸体要怎么处理。”杨老四来到詹衡熠身边问道。 詹衡熠轻抚额角想了想,招手唤了里正过来,然后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里正,“有劳里正将这里的后续事宜妥当处理了。” 里正哪里敢接他的银票,赶忙推拒:“老朽身为里正,这些乃是我的份内之事,公子请放心,我一定处理得干干净净的。” 第三十七章 回家之前 “此地处理干净必定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今日之事既是我所引发,一切花费自该由我承担,里正无需客气。”詹衡熠面色柔和如春风,语气却不容拒绝。 里正本摸不透詹衡熠的脾性,生怕自己会惹闹了他,略作思索,双手将银票接了过来,“如此老朽便遵从公子的吩咐,却之不恭了。” “自该如此。”詹衡熠说完,旋即又向里正行了个后辈礼,道:“晚辈年轻识浅,不通人情世故,往后少不得还有事要仰仗您老,望您老莫要嫌我麻烦才是。” “不敢不敢,公子言重了。往后若有用得上老朽的地方,公子尽管开口。”里正一点也不敢已长者自持,章大河与一干地痞的下场摆在眼前,他哪敢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装大。 詹衡熠与里正客套完,随后吩咐杨老四安排人手去请郎中来给工人验伤医治,凡受伤者在养伤期间工钱一律照发,且每人给二两银子作为补偿。 受伤的工人有不少,但伤得都不重,听到另外还有二两银子给,一个个都说这场架打得值,那些没受伤的后悔自己没冲在前头。 安排好善后之事,詹衡熠登车离去。 杨老四吩咐那些没受伤的工人搀扶受伤的工友回工地。 围观的人早已散去,烈日下,章大河与一干地痞的尸首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谁能想到一刻钟之前还是不可一世的黄泥镇地痞恶霸,转眼间就全部暴尸街头,一双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清晰显示出他们的恐惧与绝望。 “老......老爷。”一个家仆走到里正身边,哆嗦嗦嗦地问道:“这些......人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里正对章大河及一干地痞深恶痛绝,听见家仆问他,满脸嫌恶地看着尸体道:“去通知他们的家人领回去自行安葬便是了。” 家仆应下正要去安排,此时地上的一具尸首却突然爬了起来。 “诈......诈尸啦!”不知是谁惊恐万分地喊了出来。 他这一喊,其他人也惊叫着往远处躲。 爬起来的这具“尸体”就是开始被金宝打了一拳的那个地痞,因为晕血才昏倒在地。陆军使率领部下到来时,其实他就醒了,因为害怕,一直躺在地上装死,而那些铁骑士兵也以为他已经死了,就没再对他下手,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然这人爬起来后,看见一众弟兄和章大河死状和满地鲜血,瞳孔猛地一缩,尖叫一声抱住头,疯了似的狂奔而去。 里正和在场的其他人过了许久才醒过神,那人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在返回工地路上的人还不知道现场又发生了这样一出。 “金宝哥,你的伤要不要紧?”榴花和工人一起回工地,路上关心问起金宝的伤势。 金宝动了两下胳膊,道:“不碍事,没伤着骨头,养几天就行。” 听到金宝这样说,榴花也就放心了。 其他工人对自己的伤势也是毫不在乎,一路有说有笑,仿佛是打了场胜仗凯旋的士兵。 榴花却开心不起来,心里闷闷地,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里面。 回到工地,杨老四安排工人该休息的休息,能干活的继续干活,工人只去了一半,再加上那些没受伤的,整个工程进展并不会受太大影响。 杨老四自己也挂了彩,等郎中来诊断过后并无大碍。 榴花见杨老四没什么事了,便过来找他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杨老四预计到榴花迟早会有此一问,当下也不掩饰,直接和盘托出,“丫头,这事不是大叔要瞒你,只是东家吩咐下来说你心肠太软,倘若让你知晓要将章大河等人处死,你肯定不会同意,因此才没有事先跟你商量。” “那工人们呢?”榴花的声音仍然有些冷,“他们的死活也不管不顾了吗?让他们赤手空拳去跟凶神恶煞的地痞搏斗,万一其中哪个有个闪失,他的家人该怎么办?” 杨老四滞了一下,挠着头道:“这是估测之外的事,东家也没料到金宝会失手将人打死,导致冲突升级,依照我们之前的预测,双方人数差距大,工人们最多稍微吃点亏,绝不会出现性命之危。” 他的解释并不能让榴花心中的不快消散,觉得詹衡熠这种高高在上,视工人性命如儿戏的行为无法苟同。 杨老四似乎看穿了榴花的心思,深叹了口气,劝解道:“丫头,叔知道你认为东家这次下手狠了些,可东家也有他的难处。有句老话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东家此举也是为了杀鸡儆猴。黄泥镇大大小小的榨油坊这么多,东家如果不趁此事给自己立威,往后想安安稳稳做买卖,简直难如登天。再说那帮地痞敲诈勒索无恶不作,镇上的商户们怨声载道,他们是死有余辜,东家除了这些祸害,往后整个黄泥镇的乡亲都安乐了不是?” 榴花听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面无表情,转身回自己的工棚里去了。 之后,就是望着工地发呆。 现在,榴花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地基工程赶快完工,然后自己回陶家村去,她不想跟做事不择手段的人再有任何牵扯。 中午饭,她也没吃,因为上午那番画面太过血腥,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恶心。 下午,书生如约而至。 书生首先教的是蒙学三书中的《百家姓》,第一个字讲他们的本家姓:陶。 繁体简体,只要不是特别冷门的生僻字,榴花基本上认识,所以在书生只教了她前十个字就不准备继续往下教的时候,她不同意了。 因说是百家姓,其实有几百个姓,一天只教十个,按这么个教法,到她回陶家村的时候都教不完。 不行不行,得加快进度。 书生不信榴花这么快就记得住,要考她,点着十个字中最简单的一个问她怎么念。 “这个啊,王嘛,隔壁老王的王。”榴花大大咧咧地回答。 对倒是对,但这个隔壁老王是什么典故? 书生一肚子疑惑,又点了笔划最多的来问. ”钱,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钱。”榴花自信满满。 也对,但是你为什么不说铜钱的钱,银钱的钱,偏偏要说最复杂的哪个? 书生咬了咬牙,继续往下问。 结果自不用多说。 书生只得继续往下教,教完三十个之后怎么也不肯教了,且态度十分坚决,理由也很充分:贪多嚼不烂。 榴花也识相的没有再纠缠,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书生嘱咐榴花好好复习,明天上课之前他要检查今天的功课就回书院去了。 第二天,书生还是只教了三十个字,多一个都不肯。 第三天是如此,第四天还是如此,之后每一天都没有任何变化。 榴花也开始了解书生是个极讲原则的人,他决定了的事,别人再怎样软磨硬泡都不会有所改变。此后,她也索性不去浪费唇舌,书生乐意教多少她就听多少。 就这样,教完百家姓正教着千字文的时候,地基工程结束了。 在回陶家村之前,榴花还要对秦娘子母子的生活做一番安排。 杨老四在镇上是有些人面的,榴花托他给秦娘子在饭馆里找了份洗碗洗菜的活,一个月工钱五百文,够母子俩解决温饱了。 至于陈良安,榴花跟回春堂的老郎中商量,让他去做学徒,等秦娘子故去之后,也好有个安生立命的本事。 老郎中也挺喜欢陈良安,答应了下来,只是学徒没有工钱,一天管两顿饭。 秦娘子母子今后的生活有了着落,榴花也就可以放心地回陶家村了。 不过,临走之前还是无可避免的要去见一见詹衡熠。 第三十八章 偏心眼 翌日清早,榴花起床后将自己的行礼全都收拾了起来,准备去跟詹衡熠说一声就走。 詹衡熠才刚刚洗簌完毕,听方儿说榴花前来辞行,吩咐方儿将榴花请了进去。 榴花进了屋,站在屋子中间微微垂下眼说道:“詹大哥,油坊的地基已经全部打好,盖屋子的事我也帮不上忙,今儿就回去了。” 那日之后,她一直避免跟詹衡熠碰面,今天来辞行,心里还是无法摒弃成见。 詹衡熠察觉倒榴花的疏离,微微皱起眉心问道:“这么早来见我,是一会就走吗?” “早晨赶路凉快些。”榴花回答完,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出来一个多月了,想快些回去。” “也罢,你一个小姑娘离家久了,想家也是难免的。”詹衡熠语罢,转而吩咐方儿:“去把为榴花姑娘准备的谢礼拿出来。” “是,公子。”方儿应下,走去内室捧了个小托盘出来,上头整齐摆着十个银元宝。 “仓促下来不及准备礼物,这一百两银子就当是詹大哥给你的谢礼,还望榴花小妹莫要嫌弃詹大哥我俗气。”詹看着榴花微笑说道。 榴花摇摇头,“上回帮助秦娘子已经让你破费了,我怎能再收你的谢礼。” 詹衡熠道:“帮秦娘子买药是小事,再说你不是向秦娘子说明是我出的银子了嘛,即是以我的名义行善事,怎能把帐算在你的头上,谢礼乃是你应当收的。” “可是......一百两也太多了。”榴花还是不肯收下银子。 她在心里算了一下账,一百两银子相当于前世的十万块钱左右,如果是教授那个级别出来接一趟活,十万块可能还不够,但她一个才毕业的大学生,这就有点过高了。 “一点都不多。”詹衡熠走到榴花面前,语调温和恳切,“如果不是你出言提醒油坊地基有问题,很可能将来不久我打开的山茶油生意就会遭受重创,所以这一百两银子作为谢礼,只能算是微薄而已。” 一百两银子差不多可以将陶家的小院翻修一新了! 榴花想到期待已久的目标,把心一横,决定收下银子,“如此我就收下了,詹大哥往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让人来找我。” 詹衡熠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闻言朗声笑了起来。 榴花回屋后一刻也没多呆,将银子用手绢包好塞进包袱背着就走了。 她知道许婆子不待见她,昨天去许家肉铺里找到许平昌,让他转告杏花自己今天就回家去了。 金宝一家还要继续留在工地干活,所以榴花只能独自回去,顺路在镇上买了些吃食带着。 一路上她想着自家住的小院马上就能换新颜,浑身是劲,十几路山路走下来一点都不觉累。 回到陶家村还不到巳时,家里只有曹氏一个人在。 “这回回来还去不?我听咱村去做工的人回来说,那工地还得好一阵才能完工。”曹氏看见榴花肩上背着包袱,左右手都不空,以为闺女又是回来送东西的。 “不去了不去了,我的活儿做完了,他们还有活干。”榴花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放在桌上,然后扫了眼屋内,问道:“爹和天宝呢?” “你爹去山塘那边放水去了,十多天没下雨,田里水早干了。”曹氏一面翻看桌上的东西一面道:“怎又买这么多甜的糕点,天宝正换牙呢,好些牙都烂了,还好他不在家,让他看见吵着又要吃。” “他不能吃了,咱们还不能吃啊!”榴花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把门关了起来。 “大白天的你关门做什么?”曹氏很是不解。 “给你看宝贝。”榴花调皮地卖了个关子,麻利解开包袱找出那包银子,示意曹氏自己打开看。 “什么宝贝神神叨叨地。”曹氏横榴花一眼,伸手去解包袱。 门虽关上了,但屋内光线仍很充足。 包袱解开,一个个大元宝闪耀着银色光芒,诱惑力十足。 曹氏的眼睛都被闪花了,不敢置信地问:“这......这些都是银子?” “当然都是银子,不信你咬一口试试。”榴花抓起一个元宝递给曹氏,一脸得意。 曹氏拿着元宝送到嘴边,还真的用力咬了下去,随即高兴地大叫起来,“哎哟,还真的是银子唉,老娘活了大半辈子,做梦没见过这么多大元宝!” “嘘。”榴花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压低声音道:“娘,有句话老话叫财不露白,你再喊下去全村人都知道咱家有银子了,跑来借怎么办?” “哦,哦。”曹氏醒悟过来,也压着嗓子问道:“闺女,这么多银子都是东家赏你的?” “不是赏,是谢,”榴花拿个元宝放在手里抛了两下,问道:“娘,这些银子够起一个好点的新院子了,咱家现在住的屋子又小又破,咱们推了盖个新的吧!” 曹氏一听这话,神情立马紧张起来,将一兜银子抱在怀里,道:“咱家院子住得好好的,又盖新院子做什么?你一个姑娘家,过不了两年就要出嫁,家里头就天宝一个男丁,眼下的屋子都住不完,这银子留起来,将来给天宝娶媳妇用。” “天宝才八岁,娶媳妇的事还早得很,再说给他娶个媳妇用得了那么多银子吗?”榴花听到曹氏不让盖新院子急眼了,气呼呼地瞪着曹氏。 “用不了那也不能拿来盖院子,你大姐住的屋子现在还空着,咱家又不是住不下,花那些个冤枉钱做什么?银子拿来买几亩上等水田,佃给人种多好。”曹氏死活不同意盖院子,还想把榴花手里的元宝抢过去。 榴花手快,把元宝往身后一藏,没让曹氏抢到手。 “你一个姑娘家,身上揣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快给我。”曹氏拿眼瞪着榴花。 “不给,我是大姑娘了,身上得留点零花钱。”榴花把元宝塞进怀里,嚷道:“银子是我挣的,我还不能留下点来花。” 曹氏道:“家里有吃有穿,你花到哪里去?” “不花到哪里去,我揣着心里舒坦。”榴花后悔把银子全给了曹氏,早知道自己拿去镇上的钱庄存起来得了。 “揣着吧揣着吧,反正在村里你也花不掉。”曹氏放弃了去抢榴花怀里元宝的想法。 她想啊,怀里抱着九个,加上榴花前面拿回来的那个,也有一百两了,村里除了里正家,谁家也没这么银子,放一个在闺女那里也没事。 “偏心眼子,什么都想着天宝。”榴花撅着嘴在桌上挑糕点,这些糕点都是绿豆糕,薄荷糕之类适合夏天吃的,曹氏刚才说天宝吃不了,那就拿去送给别人吃。 曹氏清楚榴花拿糕点是去给谁,也不阻拦她,只在闺女出门时,交待了一句:“记得早些回来吃饭啊,晌午杀鸡。” 榴花没吭声,径自往外走。 “死丫头,在镇上呆一个多月脾气倒长起来了。”曹氏盯着榴花的背影咕哝完,喜滋滋地抱着银子进屋去了。 榴花敲了敲隔壁院的门,陶氏很快从屋里跑了出来,打开门见是榴花,满脸都是惊喜,赶忙招呼她进屋,“是榴花啊,你可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姑这段日子怪想你的。” “姑,这是我早上刚从镇上带回来的点心,你试试看合口味不。”榴花进院后将点心交给陶氏。 陶氏接过,笑道:“姑又不挑食,没有合不合口味这一说,你一到家就来看我,姑这心里头不吃点心也是甜的。” 第三十九章 雪花有喜 二人进了屋,陶氏先去泡茶,茶叶正是榴花上次送来的绿雪,她也一直留着没舍得喝。 绿茶解腻,配甜的糕点倒是正好。 两人边品尝糕点边聊天,榴花把这一个多月的生活经历说给陶氏听,最后说到了詹衡熠处治章大河与一众地痞的事。 陶氏听完这段,颇为肯定的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座油坊的东家倒是个做大事的人。” “姑,你也认为他做的对呀!”榴花惊诧道。 陶氏摇头笑道:“单以这件事很难论断对与不对,不过倒是可以看出此人心思缜密,行事周全,当狠的地方狠,当善时又一点都不吝啬银钱,但凡能成大事的人皆是如此。” 榴花道:“可那也太狠了吧,几十条人命说杀就杀了,就算是犯了法也应该审讯过再定罪论处啊!” “你年纪还小,涉世未深,这世界上的许多事都未曾见识到。”陶氏神色凝重,语气也严肃起来,“世道险恶,莫说是这几十条人命,就是再多,只要权势足够,杀了也就杀了。咱们普通老百姓的命,在权贵眼里就跟地上的蚂蚁一样。” 榴花听完沉默了,这里的社会制度跟前世不一样,底层人士的性命或许真如草芥一般低贱,任人践踏。 陶氏见榴花不做声,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她,赶忙另寻个轻松的话题来说。 榴花从隔壁院回到家,陶有贵已经回来了,约莫是听曹氏说了银子的事,闺女长闺女短的叫得亲热。 吃中饭时,曹氏还真杀了鸡,鸡腿榴花和陶天宝一人一个。 一百两银子就换来个鸡腿的待遇,榴花心里很是忿忿不平。 饭桌上,陶有贵说出了银子的用途,不买田不买地,等入了秋就送陶天宝去镇上的学堂念书,陶家祖上没出过读书人,如今家里有了钱,怎么也得培养个读书人出来光耀门楣。 榴花瞅着缺了牙却还在死命啃鸡腿的陶天宝,心想:就你这宝贝儿子念书能念出名堂来才有鬼了,白白浪费银子而已。但又一想,陶天宝去了镇上念书,家里没有这个祸害耳根就清净许多,胃口顿时变好。 日子恢复了平淡和宁静,又是赤日炎炎的天气,榴花跟其他村人一样,除了摇着蒲扇在阴凉处躲暑,还真找不出别的事来消遣。 家里有了银子,陶有贵和曹氏虽然没往外声张,可出去凑堆扯闲话时,背挺了,嗓门也比以往要亮堂,满面红光,看起来像家里有什么喜事似的。 陶有贵和曹氏自然是说没有的,只是没过两天倒真传来了一件喜讯。 大闺女雪花怀上第三胎了,不过喜讯是托人带来的,雪花和她男人李福根并未亲自前来报喜。 雪花就嫁在隔壁李家村,前两胎生的都是闺女,公婆和男人皆很是不喜,怀第三胎,连报喜都懒得来,托人带个口信了事。 “李家的人也太过分了,咱们雪花又不是不能生,都给他们家怀上第三胎了,连报喜都不来,就托人传个口信算怎么回事。”曹氏想起自个前面连生三个闺女所受的委屈,对大闺女雪花的处境气愤不已。 陶有贵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紧不慢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大丫头自个肚子不争气,遭婆家慢待,咱们说来说去也占不上理,等她这胎生出儿子,一切就好说了。” “不行,我得瞧瞧大丫头去。”曹氏风风火火的进屋,把藏起来没给陶天宝吃的糕点翻出来,和家里攒的鸡蛋全部一起放进竹篮,准备去李家村。 “娘,我也去我也去。”榴花跟了上去,闲着没事,想着去走个亲戚也是好的。 雪花她只在正月里见过一次,是三姐妹里性子最软和的一个,属于受了委屈也不跟别人说的那种。 榴花要去,曹氏也不反对,反正李家村就六七里地,快去快回,不碍什么事。 母女俩出了村,大步流星往李家村赶。 李家村和陶家村的环境差不多,家家户户也是靠种几亩田和一块油茶山过日子。 雪花男人排行老幺,家里还有个哥哥,没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到了李家,雪花正在院里洗衣裳,两个闺女蹲在地上玩泥巴。 “娘,小妹,你们怎么来了?”雪花看见曹氏和榴花从外头进来,赶忙站起身甩干手上的水迎了上来。 “儿媳妇怀了身子,往娘家报喜就托人传个口信,我是来问问他们老李家,还有谁家是这样办事的。”曹氏站在院里眼睛往周围扫了一圈,没看见有人出来,不由上了火,“李福根人呢?是不是心亏,躲着不敢出来见我这个丈母娘?” “今天福根二姑过大寿,公公婆婆和福根大哥一家还有福根都去喝寿酒了。”雪花解释完,然后招手让两个闺女过来喊人,“大妹二妹,快过来喊外婆和小姨。” 两个女娃大的快四岁了,小的才两岁,话都还说不利索。 听见娘叫她们,两女娃放下手中的泥巴来到雪花身边,怯怯地望着曹氏和榴花,却不开口喊人。 曹氏听雪花说李家人全去喝寿酒了,却把闺女和两个外孙女留在家里,心里窝的火再也压不住了,但李家眼下没人在,只好数落起雪花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闺女,他们老李家摆明了就是欺负你,你都不晓得。你这样软趴趴的脾气,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 “娘,我这不是怀了身子么?福根他二姑家路远,上坡下山的,万一伤到肚里的娃儿咋办?他大嫂前两胎生的都是男丁,可我前头两胎都生的闺女,这回要再生不出儿子,我哪有脸再呆在这家。”雪花垂着头小声地解释。 女人生不出儿子,在婆家确实是没底气。曹氏想到这个,也就不忍心再继续数落雪花,“罢了罢了,你性子软也是我教出来的,归根结底,错还在我这个当娘的身上,要是我在前面给你生两个哥哥,有兄长们撑腰,你在婆家也要少受些气。如今家里就天宝一个男丁,还是最小的,什么事也帮不上忙。” 就天宝那个德性,让他给我们撑腰?等下辈子吧! 榴花忍不住在一旁吐槽起来,看见雪花的两个闺女玩泥巴玩得身上脏兮兮的,而地上的木桶里还有干净的水,便舀了一瓢招呼两个小女娃,“大妹二妹快来洗手,外婆带了好吃的点心来,洗完手咱们去吃点心哟。” 两个小女娃大概性子都随雪花,听见榴花喊也不敢过去,只仰头看雪花。 雪花弯身摸摸大妹二妹的头,柔声说道:“去吧,小姨喊你们呢,洗完手,小姨带你们玩。” 听了娘亲的话,又有美食的诱惑,大妹二妹这才壮起胆子走到榴花跟前。 没有盆,榴花就让她们把小手伸长,用瓢往上淋水,大妹二妹接了水自己搓。 “娘,外面太阳大,怪热的,咱们进屋里去说话。”雪花招呼曹氏进自己屋。 曹氏挽着竹篮和雪花一起进了屋,榴花等大妹二妹把手洗干净了,又舀一瓢水把自己的手绢打湿,给她们俩擦脸。 两个小女娃长得挺好看的,圆圆的脸,黑葡萄一样水灵的眼睛,眼神无辜又纯真,惹人怜爱。 “好了。”榴花看着两张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脸,满意地笑了。 或许是榴花的笑容太温暖,又或者是她擦脸的动作太轻柔,两个小女娃几乎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姨。 因为在这个家里,除了娘亲之外,从来没有人像小姨这样温柔的对待她们。 “走,咱们进屋吃点心去。”榴花把手伸给大妹二妹,脸上微笑如初阳,暖入心扉。 大妹二妹乖巧地点头,一人握住了榴花的一只手。 榴花牵着大妹二妹进了屋,把带来的点心打开让看着她俩吃,顺便听曹氏和雪花说话。 “你这身子怀了多久了?”曹氏眼睛直往雪花的腰身上瞅,雪花生产过两次,腰身自然不可能跟少女一样,所以看不出来什么。 “已经三个多月了。”雪花小声地回答,不敢去看曹氏的脸。 果然,曹氏一拍桌子站起身,手指戳着雪花的脑袋骂道:“你真是气死我了,都是两个娃的娘了,怎么到三个多月才知道自己怀了身子?这中间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你以后再想怀娃就难了。还有李福根这王八羔子也是个混账,成亲这么久,连媳妇怀没怀身子都不清楚,早知道他是这样,老娘当初就不该应下这门亲事。” “娘,我不是近日才知道自个怀上身子的。”雪花飞快瞧了眼曹氏,缩着脖子道:“一个多月前就知道了,那时郎中说这胎的脉象有些怪,怕怀不稳,福根爹娘就没让我们告诉你和爹,说是怕让你们白欢喜一场,等到如今胎儿坐稳了,才敢托人去传信。” 曹氏一听这话,差点气到眼前发黑,这傻闺女真是一点心眼子都没有,儿媳妇怀了身子瞒着不让亲家知道,万一小产了,还会去告诉亲家吗? 眼下怀着身孕就这般受委屈,要是这胎再不给他们李家生个儿子,这往后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两家结亲已有好几年,李家是什么情形曹氏肚里门儿清,两个老的都不是善茬,李福根也是个耳根软的,什么都听爹娘安排,福根大嫂不是个省油的灯,平日里爱偷懒耍滑,家务事能赖掉就赖,全推给雪花做。 榴花在一边看大妹二妹吃点心没作声,怕她俩被点心噎着,又倒了水给她们喝。 第四十章 放水 李家其他人没在,曹氏想论理都找不到人,坐下去也没甚意思,交待雪花若是在婆家受了气一定要告诉她,便起身要回去。 “娘,你和小妹难得来一回,吃了晌午饭再走吧!”雪花拉住曹氏挽留。 “你怀着身子还要照顾大妹二妹,这就够你累的了,再说回去路又不远,到家做饭也来得及,我留下吃什么饭?你自己赶紧把气性立起来,少受些婆家人的气才是正理。”曹氏恨铁不成钢的教导雪花。 雪花点头,“娘,我知晓了。” “娘是过来人,你要把娘的话放在心上才行,你眼看就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出嫁前娘就教过你,要想护住自己的孩子,你就得立起来,娘家人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一世,一切还得靠你自己。” “娘!”雪花眼眶红了,语带哽咽,“还是你疼我。” “自己的孩子谁不疼,我把你们姐妹几个养大容易么?娘不求别的,只希望你有娘一半的气性就行,等这胎生下男丁,在家里头你只需全着些公婆的颜面,别让他们用孝道来挑理即可,其他的不要怕。你自己不硬气,孩子们都要跟着你受苦。”曹氏苦口婆心继续说教。 雪花挂泪点头表示记下了。 “大妹二妹,你们要乖哦,小姨下回来再给你们带好吃的。”榴花笑眯眯跟两个小女娃道别。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简单,大妹听见小姨要走,赶紧抱住榴花的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姨,我会乖乖听娘的话,你快些再来啊!” 二妹还在吃点心,嘴里塞得满满地,也含混不清的说出两个字“再来。” 雪花抹掉泪,上前拉开大妹,“你们两只馋猫,小姨要走了,你们不说舍不得小姨,就盼着小姨下回再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好像家里头没给你们吃饱饭似的。” 大妹瘪瘪嘴,委屈道:“家里有好吃的,爷奶都紧着大伯家的哥哥们先吃,剩下的渣渣才给我和妹妹,我们从来没吃过整块的点心。” 雪花面上神采顿时暗淡了下去,抚着大妹的顶发没言语。 大妹还没到会撒谎的年纪,榴花看雪花的表情,就知道大妹说的是实情,但这事正如曹氏说的那样,一切全靠雪花自己去争取,娘家人不可能时时护在她身边。 因此榴花并没有替雪花鸣不平,只是安抚大妹二妹,自己会尽快来看她们。 她不说话,不代表曹氏也一样。 曹氏听见两个外孙女不受待见,立马跳脚骂老李家一屋子的黑心肝烂脾肺,把孙女不当人,当心天打雷劈。 榴花嫌她聒吵,一句话把曹氏噎得闭上了嘴:“骂别人自己先立个榜样,咱家难道不是有好东西都先紧着天宝吗?” 曹氏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愣是找不出话来反驳。 雪花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小妹,天宝在咱家最小,爹娘多疼一些是自然的,咱们都是姐姐,若是有好吃的都去跟弟弟抢,那还不让外人笑掉大牙。再说,娘可从来没嫌弃过我们俩还有杏花是闺女,那好些人家对闺女天天不是打就是骂,甚至有一生下闺女就扔掉或者拿枕头捂死的,但咱娘可不是这样。小时候,咱们姐妹三个总受人欺负,娘可没少为这事跟别人闹。” 榴花心想,要不是看在她这点还做得不错,我才不认她当娘。 想归想,可到底没再作声。 曹氏有了台阶下,脸色渐渐缓和过来,让雪花把竹篮里的鸡蛋拿出来,并叮嘱雪花自个注意补身子。 雪花带着大妹二妹要送曹氏和榴花,曹氏说太阳大晒着孩子没让送,自己和榴花往村外走。 等出了李家村,曹氏见周围没人,又教训起榴花来:”死丫头,你如今翅膀硬了是吧,竟敢当着你大姐的面让我下不来台,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像雪花说的,一生下来就把你扔掉,省得你大了天天来气老娘。“ ”哼,我要是翅膀硬了,早飞走了,免得妨碍你疼儿子。”榴花嘴上也毫不示弱,“还说自个心疼闺女,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把大姐嫁进李家去的。” “当初就是怕你大姐嫁远了受婆家气,想着李家村近,来回近便才答应这门亲事。那李婆子上门来求亲时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哪知道他们一家子是现在这个德行。”曹氏说起这事牙根就痒痒,都怪李家那个老虔婆太会装,她才上了当。 “你看人的眼光不行,以后我的亲事不用你插手。”榴花说完大踏步向前冲,把曹氏甩在后头。 “死丫头,你说什么,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竟敢说不让我管,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曹氏气得直跳脚。 “你要是不怕晒,尽管站那骂我。” 母女二人顶着大太阳回到陶家村,正好到晌午了。 陶有贵见曹氏和榴花这么快就回来了,感觉很意外,问起得知是李家人不在,便让曹氏去做饭。 “我和闺女不回来,你们父子俩个是不是就不吃饭了?”曹氏心气不顺,刚进家门,气都还没透一口就听见陶有贵喊自己做饭,火顿时就上来了。 陶有贵被吼愣住了,半响反应过来,讪讪地道:“你这不是回来了嘛,就喊你做个饭,发那么大火做什么!” “吃吃吃,大热的天,饭晚吃一会能饿死你怎么着?”曹氏坐下灌了一通水,拿起蒲扇使劲扇风。 “娘,我来给你打扇子。”陶天宝屁颠颠凑到曹氏身边,狗腿地要替曹氏扇风。 “马屁精。”榴花鄙夷地朝陶天宝翻白眼。 有陶天宝撒娇,曹氏的火气立马就消了,放下蒲扇起身去灶房做饭。 吃过饭,陶有贵戴上斗笠,扛着锄头要出门。 曹氏还在收拾桌子,见陶有贵要出门就问了一句:“这大晌午的,你做什么去?” “田里都干了,今儿山塘轮到我们放水,我去瞧瞧,免得水半路被人截了。”陶有贵边说话边往外走。 曹氏听说是去山塘放水,也就不再多说话。 今年夏季雨水少,此时稻子又正值抽穗的阶段,田里的水缺不得。靠河的田能用龙骨翻车抽水,挨山的田就只能去山塘放水来抗旱。 榴花家有一丘田在山坳里,整个山坳里的稻子遇到旱年就只能依靠最上边的一口山塘来活命。 山坳里的田不是属于同一户人家,因此放水也是个辛苦活,事先要用草标在那些水要经过的田里做好标记,从山塘里引出水来后,又要留神别人来截水。旱情严重时,水比命还重要,有时两户人家为了争水还打起架来。 用来蓄水的山塘面积不小,除了用来抗旱之外还可以养鱼,只是不知今年轮到谁家。 陶有贵来到山坳,先用草标给别人家的田做好标记,然后去上边的山塘里引水。 久晴未雨,山塘的水位下降得快,主人家为了防止有人来偷鱼,就在山塘边搭了个窝棚,供夜晚看守鱼塘用。 此处极为偏僻,平时除了主人家早晚来投喂鱼食,鲜少会有人踏足,更何况是骄阳似火,烈日当空的六月天正午。 今儿是轮到陶有贵家放水,因而别家的人也不会来。 陶有贵从山塘里引出水后,在旁边找了处树荫坐下纳凉。 过了一会,从远处又来了一个人。 可能是怕太阳晒到,这人手上撑着把伞,看不清面貌,但从身形上可以看出是个女子。 女子进入山坳时,往身后瞧了瞧,见无人跟来,便径自往山塘走来。 陶有贵等女子走到近前,不由埋怨起来:“怎么这么迟才来,等得哥哥我都心急死了。” 女子放下伞,娇嗔地道:“娃儿没睡,我怎么能出来。把他哄睡了,我才得的空。” 第四十一章 重临旧地 来的这个女人正是寡;妇张氏,那日她在水井边吃了亏,打那后发誓要让曹氏和榴花的日子不好过。 有一天,她在村里碰见了姚老三媳妇,两人一拍即合,迅速结成了联盟。 姚老三媳妇给张氏出主意,说曹氏在村里嚣张跋扈,不就仗着有男人撑腰嘛,你去把陶有贵的心勾过来,看曹氏还拿什么来得意。 张氏在姚老三媳妇的怂恿下,决定对陶有贵展开行动。这些年爬她床的汉子多了,对男人的弱点一清二楚。 陶有贵常去满田家串门,每回都要从她家院门前经过,打定主意以后,张氏每日收拾得整齐鲜亮坐在院门口做针线活,等到陶有贵经过时,就用含怨带嗔的眼神直勾勾望他。 陶有贵本就是迫于无奈才跟张氏断了牵扯,被张氏这么三望两望之后,心底压制的欲:望又蠢蠢欲动,没几下防线就崩塌了。 再次勾搭上后,两人比之前更谨慎了。然而陶有贵毕竟是个未到四十的壮年汉子,对男女之事的需求还比较旺盛,越偷偷摸摸越觉刺激,而张氏又每回都刻意逢迎,陶有贵食髓知味,愈发贪恋张氏的身子。 眼下张氏来到,两人立即钻进窝棚,做起那不可描述之事。 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过后,窝棚里传来了两人的说话声。 “贵哥,自打咱俩续上这段孽缘起,我就一心一意的跟着你了,下半辈子我不求什么名分,只要你对我们娘儿俩好,把申儿当你自个的孩儿看待就成。” “放心吧,我陶有贵不是那种没良心的,只要你不再跟其他男人牵扯,往后你们母子的生活包在我身上。” “贵哥,你真好,下半生能遇上你,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今世我们做不成夫妻,来世有缘,我陶有贵一定娶你做媳妇。” 两人情意绵绵互诉了一会衷肠,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回去的路上小心些,别被人看见了。” “知道了,贵哥,我绕到村后再进村。”张氏理齐衣裳走出窝棚撑开伞,阳光照射不到的脸上,那对眸子乌光灿然,深渊漩涡般森冷而幽邃。 陶有贵“哗啦”扑进塘水里,洗去身上的汗水与痕迹。 整个下午,山坳里都没有人再来。 太阳打斜,陶有贵看自家田里的水差不多放满了,才归家去。 六月的最后一天,书生休沐在家,榴花过去跟他学识字。 这是她从镇上回来之前俩人约定好的,以后只要书生休沐,就继续教榴花。 书生还带了些字帖回来让榴花跟着描,理由是光认得字不行,还要会写。 榴花没有文房四宝,书生便把他放在家里的一套借给榴花用。 自从知道书生是个做事严谨的人后,榴花的学习态度端正了许多,哪怕书上的字全部认识也要装做不认识,反复问上两遍以示郑重。 学生学的认真,做先生的甚感欣慰,愈发细心教导。 书生教榴花念书时,陶氏就在一旁做针线活,有长辈监管,外人想说三道四也没寻不出由头来。 正念着书,就听外头有人喊陶氏。 陶氏应声出去了,念书的两人放下书本,也跟着出去看究竟。 院门口站着两个中年男女,像是两口子,女人一脸焦急地跟陶氏说话:“陶家妹子,我们是真没办法了才来的,那个陶山林,我们好说歹说,就是不让我们从他的田里过水,田里的稻禾眼看就要枯死了,这是要让我们颗粒无收啊!妹子,我晓得你跟他们家是断了亲的,可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 话没说完便没了声音,想来觉得是有些强人所难。 那汉子接着女人的话往下说:“陶山林说那田本该是他们家的,便宜佃给我们种了这么多年也够了,现在该还给他们了。如果我们不还,就让我们种不下去。” 这对夫妻是陶氏的佃户,男人姓谢。 陶氏回村后,一共买了十亩水田,分别佃给了三户人家种。 因收的租子比低,十几年来三户人家从没说要退佃,每年收割完稻子,早早就把租子送过来了。 陶氏也只是接收租子的时候才跟佃户们打交道,平时从不去过问田里的事。 谢家佃的田就在陶有贵放水的山坳里,山塘下边有一丘田是陶山林的,谢家要想从山塘里引水到田里,必须要经过陶山林的田。 往年也遇到过旱情,谢家去放水并没有遭受刁难,今年陶山林突然挑事,其目的从谢家人口中已表露出来。 相安无事过了十几年,本以为余生不会跟那家再有任何交集,没想到时至今日,还是阴魂不散的缠了上来。 陶氏又气又怒,脚下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母亲!” “姑!” 书生和榴花惊呼着奔上前来扶住。 “我没事。”陶氏勉力稳住身子,稍缓了缓对谢家夫妇道:“走,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到要看看那家子人凭什么说田是他们的。” “陶大妹子......”谢家夫妇欲言又止,脸上是一片纠结的担忧。 村里人都知道陶氏不想再跟陶山林一家有任何瓜葛,而今却要她为自家的事与那一窝虎狼之心的人去正面交涉,他们也于心不忍,可如果不去,自己一家人这一年的日子怎样过? 陶氏摆手示意自己明白他们的心意,转而吩咐书生去请里正,陶山林敢明目张胆来侵占田产,肯定是早有准备,绝不会轻易罢手。 “姑,我陪你一起去。”榴花搀住陶氏的手臂,眼神坚定,语气果决。 陶氏望着榴花的脸,略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一行几人往村子东边走,途中书生拐去请里正。 村西到村东,需要走上至少一刻钟,这是陶氏安定下来以后第一次穿过整个村子。 一路上,榴花一直搀住陶氏的胳膊不松手。 陶氏明白她的用心,胸中的悲凉被暖意包裹,脚下的步子迈得轻快了些。 陶山林家的院子跟其他村人并无不同,只不过因是在靠边的位置,院场面积比别人家要宽阔。门前是崭崭平平的一块空地,可用来做晒场,再往前是陡坡,边上栽了一溜儿的泡桐。 来到陶山林家院子前,陶氏和榴花还有谢家的女人站在泡桐的树荫下,谢家男人上前去喊人。 陶山林家跟十几年比起来,除了屋子更破旧之外,并无多大变化。 陶氏的目光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上流过,十五年前的往事清晰浮现在眼前。 那年冬月,她抱着尚未足岁的儿子回到记忆中并无多少印象的家门,恳求阔别多年的亲生父母收留,给自己及爱儿一个容身之处。 可那对狠心的父母见她独自带着个幼子,又身无长物,以她早已不是陶家人,而家中也没有多余的屋子可供母子俩居住为由,拒不让进家门。 七岁离家,她只依稀记得陶家村有亲人,除了这里,世上再无别处可去,为了怀中幼儿,她唯有跪地苦苦哀求,可为了十两银子就将她卖掉的双亲紧闭院门,对门外的哀求声充耳不闻。 她从日暮跪到夜幕降临,寒风袭来,怀中幼儿啼哭不止,她拍门,喊到嗓子都哑了,可里面的人硬是没有出来看一眼。 那一晚,她将幼儿搂在怀中,蜷缩在屋檐下挨了过来。 第二日天明,她抱着幼子一步一步走向里正家,心中发誓此生再不登这家的门。 十五年过去,她却又一次被逼重临此地。 第四十二章 陶山林的心机 这些年日子过得很平静,时间将心底的伤痛逐渐抹平,今天再次站在院门前,回想起十五年前的一幕,心中的悲愤却仍然难以遏制。 榴花握住她的手,关切地望着她。 陶氏回以微笑,表示自己没事。 听见谢家男人的喊声,最先应声出来的就是陶山林,他看见陶氏在泡桐树底下站着,眼中闪过诡计得逞的窃喜,转头往院里扬声喊道:“老婆子,咱们的闺女红豆来了!大全,二全,三全,快出来,你们的妹子回家了!” 他这一喊,里面立刻传出一连串应声的。 陶氏站着一动不动,眼神越来越冷,面上也覆着了一层薄霜。 陶山林老两口生了三男三女,三个儿子皆娶了妻,且各自都育有儿女,而今又有两个孙子娶媳妇生了孩子,所以眼下是四世同堂。 二十好几口人从里鱼贯而出,在并不算宽敞的院门前挤挤挨挨,目光全集中在陶氏身上,眼神却各不相同。 这些人当中,很多陶氏都素未谋面,就连陶大全兄弟妯娌们她也分不清谁是谁,能认得出的只有陶山林和陶老婆子,她血缘上的亲生爹娘。 陶山林老两口相比十五年前,苍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快要白完,满脸是深深的皱纹,再加上衣着破旧,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 陶氏看着贫困潦倒,满身寒酸之气的陶山林和陶老婆子,心中毫无同情与怜悯,反而有种深深地厌恶、鄙弃。 她清晰记得七岁之前的事,家里兄弟姐妹六个,爹娘嫌弃闺女是赔钱货,三个儿子顿顿大米干饭吃到饱,而三个闺女却只能喝稀粥,因为儿子能传宗接代,将来是家里的顶梁柱,身体得强壮,闺女则迟早是别家的人,饿不死就行了。 七岁那年,大哥要娶媳妇,爹娘为了凑齐彩礼东借西凑,可仍然还差一些。之后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爹娘跟她说,这两个人是带她去城里的,只要她跟这两个人走,往后就能吃好的,穿好的,再也不用挨饿受穷了。 她信以为真,乖乖跟着那两个陌生人走了,后来才知道,所谓的吃好穿好,都是用她这一世的自由所交换而来。 “丫头来了啊,怎么不进屋里去,在这太阳底下站着做什么?快,跟娘进屋去。”陶老婆子满面笑容走到陶氏面前,伸出鸡爪一般的手去抓陶氏。 陶氏侧移一步避开陶老婆子,面无表情道:“这位大娘请不要乱认亲,我自幼便无父无母,与大娘也并未认过干亲,不知大娘为何要如此唤我?” 陶老婆子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堆起比之前更盛的笑来,“瞧你这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怨怪爹娘呢,当初爹娘不让你们母子进门是有苦衷的,你跟娘进屋去,娘慢慢说给你听,站在外头太阳晒不说,被乡亲们看见了还要笑话。” “你娘说的对,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这血脉亲情只要人还在就断不了。这些年我和你娘一直惦念着你,想把你接回来,但又怕你还在记恨,就没敢去,没想你今儿回来了,爹这心里头高兴着呢!”陶山林也在一旁帮腔。 陶氏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的演戏,心里无声冷笑,这就是她的亲生爹娘,二十多年前把她卖了一回不算,现在还要来喝她的血,然后再连皮带骨的吞下去。 陶山林两口子见陶氏还是不为所动,相视一眼,都感觉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得手了。 十五年前,他们见七岁就卖出去的闺女又找回来了,并且身边多了个不满周岁的拖油瓶,闺女在他们眼里本来就是赔钱货,何况还是带着个累赘的,再者家里的日子本来就过得艰难,若是再把这对光会张嘴吃饭却干不了活的母子放进家门,那还不得被拖累死。 哪曾想,死丫头被拒绝进入家门后在村里另立了门户,不但院子比其他人家都盖得好,还买了十亩田佃给别人种,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坦。 他们这才知道闺女身上其实有不少银子,但此时关系早已僵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日子一年一年的过去,当初的拖油瓶长成了翩翩少年,并且进了学堂,成了人人羡慕的读书人,母子俩的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反观自己家,儿孙越来越多,可田亩却无增加,生活已到了窘迫的地步,如果再不想办法,一大家子吃糠咽菜都没地方寻去。 那日在姚老三家门口听到姚老三媳妇的话,陶山林就动起了心思,他想啊,只要把那母子俩认回来,那十亩田不就顺理成章的归了自己家嘛! 一个女人加个文弱少年能吃得了多少粮食,有了这十亩田,家里人就不用再为吃喝的事发愁了! 可想要把这十亩田拿到手,首先得把陶氏母子认回来,只是让他们覥着脸主动上门去求,他们又拉不下身段,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机会。 佃户的田种不下去,陶氏肯定要上门来讨说法,只要她肯登门,自己这边再顺水推舟,放低身份说些好话,人也就认回来了。 在这之前,陶山林已经跟三个儿子儿媳商量好了计策,陶氏一来,大家都得出力,无论如何也要把断了十几年的亲认回来。 因此,几个儿子儿媳见爹娘没能打动陶氏,便也一齐出马了。 首先上前来的陶家三兄弟,虽然他们跟陶氏没什么亲情可言,但最少还有血缘关系在,那几个妯娌跟陶氏从无来往,上去说情显得太过突兀。 “四妹,其实当初把你卖掉爹娘心里也舍不得,可是那时咱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清楚,饭都吃不饱。爹娘本来是想让三妹去,但人家没看上,迫不得已才让你去。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不对?你如今日子的过得比另外两个妹子强百倍,这换了她们,还不定多高兴呢!”这是陶大全说的。 陶二全紧跟着说道:“可不是,要怪就怪当初人家没看上三妹,而小妹又太小,那时她们两个听说能过上好日子,都巴不得去呢!哪像现在,个个家里头缺吃少喝,还要受气受累。” 陶三全比陶氏小,排行第五。 他也道:“四姐,你离家的时候我还不记事,当时家里的情况不清楚,我就不说什么了。不过你回来时,我已经长大了,爹娘是怕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拖累了你,才狠下心不让你进家门。如今爹娘老了,这人一老,就只一心盼着一家子团团圆圆,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又见眼下孙儿辈的都能帮着干活,不会给你增加负担,这才想着让你回家来。” 三人的话都说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好像当初卖掉陶氏,拒绝让其回归家门都是在替她着想,陶氏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陶氏仍旧没有动,却看着陶家三兄弟目露讽刺。 榴花目睹这一切,直想往陶山林一家脸上吐口水,她还没见过这么不知寡廉鲜耻的人呢! 那厢,陶家妯娌三个互相望了望,想出来说话,但苦于跟陶氏没交情,只得一个个继续做闷嘴葫芦。 她们不敢吭气,那些个小的就更没法出声了。 陶山林老俩口见三个儿子出马还是没能奏效,立即改变策略,装起了可怜。 “千错万错都是我老婆子的错,当初只想着让他们兄弟姐妹少受些苦,没料却让人认为是我狠心不要亲生闺女,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这些年我日日早晚求老天爷保佑我那自小就离开爹娘的孩子,天天盼着我们母女能早日团圆,我老婆子还能活几年?老天爷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陶老婆子捶着胸口哭诉。 陶山林一脸悲痛道:“丫头啊,你当初离家后,我和你娘也是日夜难安,好多次想去把你接回来,可带走你的人硬是不说你的下落,找不着你,只好放弃了。打你回村起,爹娘虽然没跟你来往,可心里是一直记挂你的,看着你们母子的日子过得顺心,我们心里也安乐。我和你娘没几天活头了,就想你能回来身边陪陪我们,等将来闭了眼也能安心走不是。” 他们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换做不知情的人看见,免不了要掬上一捧同情的泪水。 榴花正想吐槽一下陶山林两口子真会演戏,陶氏却开口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好些面前的两人从没见过一般,“大伯大娘认亲的心情我很理解,不过我确实不是你们的闺女。我今天来是想问一问大伯大娘,为何不让我的佃户从你们的田里过水?遇上旱情,让下家从自己田里过水,此乃乡规民约,大伯大娘故意刁难我的佃户,不知是何道理?” 陶山林老俩口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总不能直接承认自家是想逼得谢家退了佃,然后让陶氏把田给他们种吧! 陶氏说完后依然静静地站着,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凝,像是要直直穿透陶山林和陶老婆子面上的那层伪装。 第四十三章 对峙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大亮,榴花就听外头有人啪啪的敲门,她正睡得迷迷瞪瞪的,想着不知是谁这么早就来拜年,她没理,翻了个身往长生身上蹭了蹭。 来人拍了半天门,非但没停,反而越拍越急,开始大喊起来。榴花听了两声,分辨出是她娘在喊她,声音急得都变了音调。她惊得激灵一下坐了起来,待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赶忙随便穿了两件衣裳披着棉袄跑了出去。 一开门,便见她娘眉头拧得什么似地,一脸的六神无主。 “怎么了?出啥事儿了?”榴花吓得心口直颤,要不是真出了什么大事儿,这大过年的她娘不会这么 双方已到了床弩的射程范围之内,都开始纷纷向对方战船发射弩箭,一支支手臂粗、一丈长的弩箭射出去发出恐怖的声响,轰的一声穿透对方战船上的设施,无数木屑飞溅,有些倒霉鬼被粗大的弩箭穿胸而过,当场身死。 张强第一个吐的,谁叫他偷看。被张强一说,那两个吃货也都纷纷吐了。 时间一晃而过,顾嫣配制解毒丸的过程并不顺利,一是药难以配制成功,二是她身体不允许她高强度的呆在专门配药的房间里配药,所以配出来的药丸并不多,只有不到百颗。 胡军的攻击,不论是出拳还是出腿,都干净利落,角度准确,而且一击不中之后,立刻改变攻击方向和方法,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非常耐看。 哭声戛然而止,林云湖林云河看着跟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韩婶,青桐,还有林老夫人身边的两位嬷嬷,脸都黑了。 花弧已经不需要拐杖,可以自己慢慢走路了,每天清早就起来围着花家堡走上一圈,这段日子以来恢复了很不错。 徐师傅前几天见识过卜旭的力气,80斤一袋的粮食,这家伙一手提溜一袋,而且很轻松的样子。所以此刻,他出言提醒。 最近一段时间,随着卜旭实力的增强,经脉运行一周的话,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但是此刻他太过疲惫,整整用了一刻钟,才让妞妞甜甜的睡着了。 一只只战鸢在半空中爆炸,残骸纷纷扬扬的落下,高温的它们落入水中瞬间便使水沸腾了起来。 绝美的面容上那双黑亮的眸子,在看到他时,露出灿若星辰的光芒。 这番话若是旁人来说,多少会带上几分媚上之色,高清绾说的却犹如一片清冷月色,自然而然,偏生叫人觉得她是出自内心。 会不会,在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真的控制不住鬼手印,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杀了我自己呢? “你简直不可理喻!看来让你来到这家事务所真的是个错误。”张自扬气急说道。 接着,他又将束发的宽边金丝带递给我,“若,帮我把头发束起来。”说罢,背对着我盘坐在地上。 这饭还没吃完呢,就听到外面一串脚步声很多人进来了。卧槽!警察!我就出来玩玩还是个虚冢。虚冢就算了,还碰上警察!奇门遁甲这是诳我呢? 我拿着手中胡乱挥了一会儿,果然轻巧,鞭及之处随心所欲,相当自如,力道手感都很好,据红孩儿说,与所有的神器一样,与主人熟识后,也会随意而为,自由伸缩,如长了眼睛一般。 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多了。没有去病房那边,而是去了一家香烛店。今晚上是周末,学校里又出了事,回家的人肯定比较多,我正好能在今晚上布置好。 车子停下后,便是开门声,接着有人下车了,再然后车门阖上,男人的脚步声越发近了。皮鞋敲击着地面,发出悦耳的声音,夏筱筱似乎都能看到男人若有若无的笑容和冷峻阴沉的脸庞。 第四十四章 事了 只说荷花三人到孙雪梅家拜谢,孙雪梅当荷花是闺中密友般热络款待,没了心结的荷花也觉孙雪梅仍像从前那样亲近随和,两人又不免忆起还是姑娘时的光景,勾出不少怀念来。有些话不好当着男人们说,孙雪梅只拉着荷花进到房里一边说话,一边哄着她那才满周岁的儿子。荷花见这小娃子肉呼呼可爱得紧,着实喜欢。孙雪梅笑说让荷花和长生也紧着生个娃子,若是生了儿子就与她儿子结作兄弟,若是生了个女娃儿就给她儿子作媳妇儿。荷花也没什么羞涩的笑了笑,她老早就想生娃子了,听孙雪梅这么一提更是向往,又想着如今和长生做了实在的夫妻,明年 “好肤浅。但是,很真实。”系统见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了,也知道,人了类就是比较肤浅的。 她说着话还抽抽搭搭的吸着鼻子,脸蛋上挂着泪花,模样好不狼狈,但她却是三两下就将泪水擦干,然后眼睛定定地盯着他,大有你不睡,我就一直看着你的势头,显然她说的不是玩笑话。 这种事情当然是椎名雾主动要求的,浅仓音的本意是拒绝的,可后来还是默许了。 听到秦樾如此说,秦楠的心才渐渐安定了下来,但红晕却浮现在了脸上,目光也似乎不敢和众人接触,眼含羞意的看着厅外。 南宫博的理智告诉他,这些事情他绝对不应该打听,但内心却偏偏经不起那巨大的机会的引诱。 大量的残肢断臂和碎肉残骨被炸飞上天,然后如下雨般的往下落。 “那不行,打你我可不开心,打林慕容才有意思。”苏银河摇头拒绝。 面对罗本的问题,西蒙尼冷笑一声,表示你最好老实交代,今天坐在你旁边的那个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昨晚夜不归宿,又是去了哪里。 他当即淡淡一笑,伸手召唤出一团火焰,瞬间将周围的黑暗驱散了不少。 窦燕山盯着云烨,想要说话,可嘴里却没有声音,只是不断涌出鲜血。 在中国驻军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好处,但是真要这样做那必将弱化英国与日本同盟的关系。 气愤的卡拉比斯叫嚷起来,旁边的阿狄安娜无声无息,说不定已经虚弱得昏厥过去了。 “慢,我给你们很多钱,很多很多钱,多到你们都用不完!”服部半藏老奸巨猾,自然看得出火箭队对于金钱的贪婪,竟打算利用金钱攻势俘获众人。而阿治则是头脑一白,又晕了过去。 边上的李大才听地一头雾水。对于两位领导所说的腌制生产他还是明白,不就是泡咸菜嘛!但是那个所谓的学校,顿时让李大才的脸上布满了疑虑,望了望刘鹏。 这句话着实将少凯撒给硬生生噎了回去,下面只能按照李必达所说的,开始朝事先各自指认的战区派遣军队了。 余哲看了看父母,大人的穿着都很随意。程栋穿着常见的套装,没带武器。吉拉拉的穿着打扮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改变,武器就是那两把基本不离身的短刀。 火箭队这个可移动的基地尚未回归,阿治就已经埋伏在了它所处的原址,翘首以待。待到基地回归时,趁着巡逻队员不注意,悄悄地溜了进去。 因此,无论在自己头顶上的那个赶马车的,还是在自己脚底下驻足围观的,都是恶人,她非常的痛恨,嫉恶如仇。 观战的忍者们全都急速后退,远离战场,以免被龙卷风波及。幸亏这阵龙卷风被维持在原地不动,否则一移动起来,恐怕附近要寸草不生了。 “那就太好了!既然葵大人已经同意,那么我们只要完成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就可以了!”瑛理子松了口气。 第四十五章 谁是亲儿子 入夜,榴花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白日里她娘与她说的那些话就跟用绳子在她心上栓了个疙瘩似的,越勒越紧,直让她胸口憋着一股子怨气,如何也疏通不了。想着自己傻子似的叫了那女人那么多年婶子,更是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她坐起来看了看长生,见他睡得安稳,便穿衣下地,去灶房取了火折子和灯油,走到门口却又站住,想了一会儿又把东西放了回去,悄悄地出了院门。 村子里四下黑漆漆的,榴花难免有些害怕,可想起她娘那些委屈心里又冒了火。她一路从村东走到村西,摸到了张氏家,屋里黑着灯,张氏大概是早 突然,她想起之前看椰奶宽宽自杀的新闻,底下评论里有人简谱抑郁症是怎么回事。 两人没什么相交的,面对面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就当是打招呼了。 就在这些刽子手砍头的时候,朱勇并没有避开,而是眼睛盯着前方。 突然一阵大风刮了过来,将周围的浓雾一并吹散了,而路遥遥则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风往后踉跄了几步。 “好你个路遥遥,怀孕这么好的事情也不知道通知我们一声?要不是付阿姨告诉我,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呢!”电话那边的季珏婷半开玩笑地说道。 唐黎佳是顾可彧的朋友,在剧组这样鱼龙混杂,而且人心复杂的地方有这样一个朋友,是不容易的,所以不可能在毫无原因的情况下远离她。 说完,陈修远霸道的把路遥遥带了出去,脚步很大,脊背很挺,路遥遥挣了挣自己的手,男人没有放开。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阿曼达和奥斯丁都没吭声,他们想的是怎么拖延时间,倒是希望这个威尔斯再闹一闹就好。 天道的诞生与天下万灵具有极度密切的关系,是以万灵聚天道之念。 这是一个多月后,我再次见到她,不管她是罗莉还是迷妹,每次见到她都会有意想不到的灾祸发生,我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同时想起李大师的话,让我离她远一点。 在许仕林的扫视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修炼有成的妖兽,以及数量极多的入山采药狩猎的人族高手。 “大家不要挤,想签名合影的一个个来。”宁初一提高声音喊话。 宁初一不为所动,虽然她平时还挺看不得人掉眼泪的,但这次她不准备就此罢休,不杀鸡儆猴,以后就随便些什么人都能欺负到头上了,她宁初一再落魄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我伺候婆婆和千烨的习惯已经深入骨血,一到六点,我便准时地睁开了眼眸。 “幸好少主人赐给我这一件宝甲护体。”赵叔心中暗讨,可惜这宝贝真气耗费有点大,还必须主动激活才行,不能自主应对,之前郑坛主偷袭的时候,赵叔没反应过来,这宝贝便未能启动。 “你用剑,我也用剑,太师,你也来试试我的剑。”一道剑光自脊椎而起,通过天灵,却未曾飞出,而是走过臂骨,缓缓的注入到手中破天锥当中。 是三少爷------飞机头的好搭档,因为在家排行老三,以前做过粉红天堂的少爷而得名。 恶火战车都这样了,想来攻城坦克、歌利亚武装机器人,乃至雷神攻城机甲的奖励值花费会更加恐怖。 看到朱奋疯癫的样子,所有人,都不知他在做什么,在场的人尽数睁大眼睛,像围观一只滑稽的猴子。 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三颗妖丹,陆宣只扫了一眼便知道那三颗妖丹是货真价实的火系妖丹。而且每个品相都比青锋堂中那个妖丹还好,甚至有个鲜红如血的妖丹气息强大,起码是五品妖兽的妖丹。 第四十六章 逆女 “你这孽畜。”听着这话,陶有贵脸黑无比,气的一把抓住天宝,举起巴掌使劲往天宝的屁股上揍。 从小到大爹从来没动过自己一个手指头,现在居然为了一个下贱女人和不清不楚的野孩子打他,陶天宝即愤怒又委屈,哭嚎着对陶有贵又抓又挠。 “你放开他。”曹氏心疼的把儿子从陶有贵手上拽了回来,红着眼眶,眼泪直往下掉。 ”真有本事啊,为了姘头和来历不明的野孩子打自己儿子,莫非这个野孩子才是你的亲儿子?”榴花目光冷冽地看着陶有贵嘲讽,这个男人不配再让她叫爹。 “逆女,你说什么!”在相好的面前被亲生闺女这般奚落,陶有贵恼羞成怒,冲过去想打榴花。 榴花早有防备,陶有贵一抬腿,她就迅速退到屋檐下,将竖在墙边的一根扁担抓在手中。 速度之快,快得陶有贵完全没反应过来。 “再敢过来,我就打断你的腿。”榴花将扁担横在身前高声怒喝,只要陶有贵敢过来,扁担就会毫不犹豫地打下去。 “反了,反了!”陶有贵刹住脚步,暴跳如雷,瞪着一双血红的牛眼,两个拳头攥得石头一般。 张氏在一旁肝啊肉啊的哄陶申,见此情形,立马扇风点火,“贵哥,儿女敢对爹动手,都是做娘的没教好,你看申儿他多乖巧,绝对不会这样的。” “贱人闭嘴,赶快带着你不知道哪来的儿子滚,再在这里兴风作浪,我连你一块打。”榴花目光冷厉地盯着张氏,一字一句如冰刺般直戳张氏的心窝,“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藏的什么心思,想闹得我们家宅不宁来报复我和我娘,别做梦了。这个没用的男人你要就马上带着滚,这个家不留这样的窝囊废。” 张氏的心机被说中,脸色微变,赶忙过来抱住陶有贵的胳膊矢口否认,“贵哥,我没有,我是真心喜欢你,一心一意跟着你过日子的。你要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说着,又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陶有贵看张氏哭得可怜,又想起她跟自己干那事时卖力的劲头,做了许多曹氏从前死活不肯做的事,从而对张氏的话深信不疑。 他面色阴唳盯着榴花,一步一步逼近,“无法无天的逆女,今天不教训教训你,往后眼里更容不下我这个爹了。” 榴花不应声,紧了紧手中的扁担,盯紧陶有贵蓄势以待。 “陶有贵,你敢动手,老娘跟你拼命。”曹氏冲过来张开双臂挡在榴花身前。 “你敢打三姐,以后都别想我再喊你爹。”陶天宝也跑过来跟曹氏站在一起,高仰着头一脸不屈的倔强。 榴花没想到陶天宝也会维护她,心里有些意外同时又有些感动。 一大二小,全都对着陶有贵怒目而视。 “好,好。”陶有贵没料到曹氏和一对儿女的态度如此强硬,面色如铁却也不敢再扬言打榴花,事情闹开让乡亲们知道他为了姘头打妻儿,那他就了全村人的笑柄,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张氏见此,立刻装出一副温婉贤良的模样,柔声对陶有贵道:“贵哥,为了我们母子让你跟儿女动怒,是我设想不周,我今儿不该来的,你消消气,我这就带着申儿回去。” “还是你通情达理。”陶有贵脸色回缓,安慰张氏:“你们先回去,申儿的事我自有交待,绝不会亏着他就是。” “贵哥,我相信你!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没看错人。”张氏冲陶有贵柔媚一笑,牵起陶申的手走了。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女。”陶有贵冷冷瞪了曹氏一眼,进屋里去了。 曹氏脸色僵硬,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娘。”陶天宝摇着曹氏的腿喊了一声。 榴花放下扁担,也走上前去,曹氏刚才挺身相护,令她深深地感动了。 “娘没事。”曹氏有了反应,可谁都能看出她眼里的凄楚、心酸、和绝望。 看着这样的曹氏,榴花有些心疼,搀住曹氏的胳膊,唤道:“娘,我们进屋去。” 曹氏没言语,只点了点头。 榴花搀紧曹氏的胳膊往屋里走,明显感觉到曹氏的脚下在打飘。 堂屋的桌上饭菜都没怎么动,榴花扶着曹氏在桌旁坐下,谁也没有再去动筷的念头。 稍顷,陶有贵从卧室内出来,冷漠地看了眼在桌旁坐着的三人,匆匆往外走了。 曹氏坐下来后就没动过,也不说话。 榴花和天宝默默陪着坐了会,榴花打眼色让天宝去撒娇。 男人跟姘头牵扯不断,还为了姘头那边的事对妻儿发火,这事换谁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曹氏这样火爆脾性的人。 曹氏当前的表现,太让人担心了。 天宝领会了榴花的意思,挤进曹氏怀里,手臂环住娘亲的脖子,狠声狠气道:“娘,你放心,往后只要那个下贱女人的儿子出来村里玩,我看见就打,看他那个狐狸精娘还敢不敢黏住爹。” 榴花目瞪口呆,想让天宝去哄曹氏,没想到是这样的哄法。 不料,陶天宝的暴力哄人法还挺有用的。 曹氏听了天宝的话,绷紧的面色总算松泛了下来,将天宝圈紧,脸贴在天宝的头盯,无声流泪。 榴花看着往日泼辣彪悍的曹氏,如今在儿女面前伤心垂泪,那份无助无力的模样,让她揪心不已。 她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娘,要不你跟他和离吧,我和天宝跟着你,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的。” 曹氏听闻缓缓抬起头来,面露纠结之色,过了一会,摇头苦笑一下道:“天宝是陶家唯一的根,陶有贵他不会让天宝跟我的,族里面的人也不会同意。” “那你还要继续呆在这个家里,明知道那个男人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苟合,你还要跟他同床共枕吗?”榴花气道。 “不这样还能如何,这都是我们女人的命。”曹氏神色凄迷道:“女子出嫁从夫,遇着这样的事,哭一哭,闹一闹,男人若是个有良心的,女子闹赢了,往后的日子便能平顺安稳,男人没良心,闹过后女人也就只能认命。” “所以,你这回就认命了?”榴花终于明白曹氏这次为什么没有跟陶有贵抵死抗争。 曹氏垂下头,淡淡道:“你还小,许多事还没经历过。咱们女人出嫁后,除了夫家之外,就没有家了,和离之后,娘家那边是容不下的。娘已经不能生育了,有哪个男人会要,找不到夫家,连容身之处都没有。” “天下之大,只要有银子,还愁没有容身之所?” 曹氏眼里的神采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期期艾艾地道:“女人总归是得有个男人依靠才行,那张氏天天勾搭汉子,不也是想找个男人来依靠吗?” “你以为张氏是真看上陶有贵人了?她是看上了咱家的银子。”榴花气愤地说完,然后将天宝跟陶申打架的事儿告诉了曹氏。 “这个老混蛋,还真是被那婊子迷了心窍啊!”曹氏听榴花说完,精气神一下归位,恨得咬牙骂道:“那个贱人到处勾三搭四,床上乌七八糟爬过多少汉子,如今舔着脸装一装贞洁烈妇,老王八蛋就把她当成香饽饽......” 榴花道:”这种眼里只有钱的女人,只要男人一没钱,就会立马一脚踢开。“想到陶有贵刚才进里屋有又匆忙而去,赶忙又问曹氏:“娘,家里放银子的地方他知道不?” 曹氏怔愣了一下,道:“知道啊,藏银子的地方还是你爹找的。” 榴花大感不妙,让曹氏赶快去看看银子。 曹氏此时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阴沉着脸和榴花天宝一齐进了里屋。 银子放在曹氏陪嫁过来的衣箱里,外边用一把大铜锁锁着,钥匙则藏在了夫妻俩床后的一道墙缝里,外人不可能找得到。 曹氏取出钥匙打开木箱,把银锭子拿出来点了点,少了一个十两的元宝。 ”这个老混蛋还真舍得。“曹氏怒火升腾,合上衣箱就要去找陶有贵拼命。 榴花一把抓住她,”别去了,去了你也拿不回银子。“ “拿不回银子,老娘也要撕了那个下贱女人的皮。”曹氏恢复了往日的风范。 榴花道:“你打了贱人,陶有贵会更心疼她。你如果想让陶有贵看清那个下作女人的真面目,知道谁才是知冷知热,实心对他的枕边人,你就听我的。” “你真有办法?”曹氏狐疑着问。 ”骗你我就不是你生的闺女。“榴花举手对天发誓,”只要你稳住性子,不急不躁,我保证他们好不了几天。“ 你从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不是我生的还能是谁生的? 曹氏没做它想,点头应承下来。 第四十七章 人去屋空 陶有贵来到张氏屋里,把揣在怀里的元宝拿出来,张氏眉开眼笑,收起元宝贵哥长贵哥短的叫着,陶有贵顿觉通体舒泰,感觉自己过上了皇帝的日子。 “贵哥,你说要把申儿和天宝一起送进学堂里去念书的,可不能忘了哟!”张氏偎进陶有贵怀里,娇滴滴地说道。 陶有贵搂紧张氏,语气豪迈:“我陶有贵堂堂七尺汉子,说话哪能不算话,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等入秋,我就送天宝和申儿一块儿去学堂。” “贵哥,你真好!” 陶有贵和张氏越搂越紧,大夏天的也不嫌热得慌。 俩人缠;绵了好一会,陶有贵松开张氏嘱咐道:“大白天人多眼杂,我呆久了不好,夜晚我再来,你给我留着门。” “行,夜晚我等着你,奴家真得一刻也不想跟你分开。”张氏含情脉脉地看着陶有贵,然后娇羞地低下头。 陶有贵看得心里一阵火热,挪不动脚了,拽住张氏往床那边拖。 “贵哥,青天白日的多不好,再说院门都没关,万一有人闯进来了怎么办?还是等晚上嘛!”张氏挣扎,可那力道怎么看都是在半推半就。 ”以后你就是我陶有贵的女人的,还怕别人知道?“陶有贵小虫子上脑,哪里还怕被村人戳脊梁骨骂。 张氏抗拒的力道又小了些:”贵哥,别人怎么看我,我才不在乎,只是申儿在隔壁睡觉呢,让他知道咱们大白天的就做这事,往后该怎么看我这个亲娘。“ ”申儿以后就是我的儿子,爹娘做这事光明正大,哪里还需要挑时候。“ ”那你快着点,别把申儿吵醒了。“ 一阵忙活之后,陶有贵穿衣离去。 张氏往身上套衣裳,眼里闪着幽幽冷光,嘴角却裂着愉悦的弧度,诡异的紧。 陶有贵回到家,曹氏、榴花和天宝各做各的事,当没看见他似的。陶有贵暗自窃喜,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吃夜饭时,曹氏娘儿仨也没叫他,吃得津津有味,只当陶有贵不存在。 陶有贵气恼地自己取了碗筷来吃,结果还没等他吃饱,先吃完的曹氏和榴花就收拾起了桌子,气得他把手里的碗筷往地上摔。 曹氏撇了眼摔碎的碗,喊榴花和天宝一起去灶房。 榴花和天宝欢喜地跟曹氏走了。 堂屋里只剩陶有贵一个人面色沉沉地坐着,他想不通平时捧在手心里疼的儿子居然跟曹氏一条心,完全不把他这个爹当一回事。 其实嘛,正是因为他的宠爱才让陶天宝养成了霸道专横的性格。 在陶天宝的心里,自己才是爹的心肝宝贝,现在陶有贵突然弄个人来抢走他一半的地位,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都不理老子是吧!老子到有人理的地方去! 陶有贵闷声坐了一会,为自己去张氏那里找了个好借口! 曹氏娘儿仨洗完脸,洗了脚各自回房了,没人去搭理陶有贵。 陶有贵见村里静了下来,摸黑往张氏家去了。 张氏的院门果然没拴,陶有贵看到张氏房里亮着灯,在家里受冷遇的不快马上丢之脑后。 这一晚,如干柴遇到烈火,烧得那叫一个旺盛,置身火中的人却全然不知玩、火者终会自、焚。 翌日早上,陶有贵精神满满从张氏院里出来,昂首挺胸往家走,到了院门前,发现门上着锁。 ”这婆娘一大早的领着儿女上哪去了。“陶有贵咕哝着在院门前的台阶上坐下。 过了一会,陶氏的院门开了。 ”榴花让我告诉你一声,她和娘还有天宝去镇上住了。“陶氏站在院门前,语气平淡地对陶有贵说道。 ”怎么可能,妹子,你莫不是在帮着那个逆女哄我吧!“陶有贵知道榴花一直在跟陶氏来往,但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曹氏那娘仨会撇下他。 陶氏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我只是帮着传个话,信不信的随你。“ ”那.......”陶有贵站起身还想再问些什么,陶氏却已走回院里并合拢了院门。 走了好,走了老子一个人反倒自在! 陶有贵神色愤愤地,翻墙进院找了把铁锤出来,把院门上的锁砸了个稀巴烂,跟着进里屋去找银子。 “有种你们就永远别回来!”片刻后,愤怒的吼声在陶家屋顶上空飘荡。 另一边,榴花和曹氏、天宝三人已经到了镇上。 按事先安排好的,先去油坊工地找杨老四。杨老四在镇上人脉广阔,想让他帮忙租个屋子。 油坊工程进展很快,这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好几幢屋子豁然立了起来。 杨老四听榴花道明来意,呵呵笑了起来,“哪用租什么屋子,眼下有现成的宅子,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住。” 榴花忙问其详。 杨老四道:“你还记得章大河的宅子吧?章大河死后,他媳妇带着儿子回了乡下老家,把宅子托人出售,好久都没人去买。东家得知后,就把那宅子买下来并重新修缮了一番,可是还没等住进去,城里来人催他走了,临行前让我找人去看着宅子。” 榴花听后有些犹豫,帮忙看宅子不就是等于做下人,她可不愿意给人做丫鬟。 杨老四似乎看出了榴花的心思,笑道:“东家说了,看宅子的人不用卖、身进詹家,只是帮忙看着,算是雇佣,按月发工钱,不想做了随时可以走。“ 如果只算雇帮佣,这倒是可以! 榴花思索了一下,问道:”帮忙看宅子,具体需要做什么?” 杨老四答道:“东家交待,屋子才修缮过,里头气味大,需要开着窗透气,再就是日常打扫,保持宅子的整洁即可。” “这样啊!”榴花在心里急速思忖,来镇上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还不清楚能住多久,租屋子实属无奈之举,现在有不要钱的地方住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思及此,她点头答应下来。 “行叻,我这就回家拿宅子的钥匙,你们去章大河的宅子那等我。”杨老四高兴地走了。 在榴花跟杨老四说话的同时,曹氏和天宝也在跟干活的村人攀谈。 “婶儿,你们今日怎么有空来镇上玩儿了?”金宝见曹氏是娘儿仨个一起来的工地,还以为她们是来镇上玩的。 曹氏不动声色地回道:“我们今儿不是来镇上玩的,往后就住在镇上了。” 金宝眼神有些惊讶。 曹氏又笑着道:“这不是天宝要来学堂念书了嘛,他年纪小,住在学堂里让人不放心,我和榴花就来镇上住,好方便照顾天宝。” 这个理由是榴花想出来的,陶有贵在外面有了女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能不声张尽量不去声张为好。 “真的啊,天宝?”金宝乐呵呵地看向天宝。 “哼,当然是真的。”天宝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金宝性格憨直,岂会跟一个小屁孩计较,称赞天宝也是读书人了,将来肯定会大有出息。 天宝就吃这一套,马上对金宝好感大增。 俩人正称兄道弟着,榴花过来喊曹氏走了。 章大河的宅子离工地比较远,榴花三人赶到时,杨老四早就把宅子门打开了。 “原先塌掉的那两间屋子盖起来了,屋内又重新粉刷过一遍,家具也重新换过。”杨老四领着榴花等人进内院参观,边走边说。 “啧啧,盖这么好的院子得多少银子哇!”曹氏打量着修葺一新的院子直咂舌。 杨老四笑道:“这算得什么,东家在州城里的宅子才叫阔气,这里只是他往后来镇上的临时住处罢了。” 榴花没作声,心里头在暗自叹息:看来他还是对这宅子的风水上了心啊,花大力气弄这么座宅子,一年又住不了几天,还不如住客栈方便划算。 进了内院的屋子,杨老四把窗户一扇一扇地打开,顺便交待榴花和曹氏一些需要注意的事。 第四十八章 镇上琐事 荷花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临盆的时候,杏花忽然回来了。 一个很平常的傍晚,荷花一家三口吃完晚饭围在炕上一边说笑,一边给即将出世的孩子剪尿戒子,忽听院门被人咣啷推开,随即闻得周夫子在外着急地唤荷花的名字。 荷花和四奶奶闻得周夫子这声音不对,相视一愣,忙放了活计出屋,长生也紧张穿了鞋追着荷花出去,却不在意什么喊声,只盯着她肚子小心翼翼地护着。 院子里,周夫子显然是一路跑了过来的,气还没喘匀便道:“杏花……杏花回来了……” 荷花一愣,瞪着眼仿似没听明白,周夫子道 她本来就暗恋他,现在距离这么近,相处这么频繁,他还经常逗弄她一下半下的,早晚她会沉沦。人的心,是理智无法约束住的。 冯睿记得在原著中曾提及到,裘千仞在华山论剑前曾潜入大理皇宫,将刘贵妃瑛姑的私生儿子打的奄奄一息,只为让当时的南帝段智兴为救人大耗内力,让他无法在华山论剑中与自己为敌。 可就在机甲傀儡即将抓住邹兑的瞬间,洪成宝忽然感觉机甲傀儡剧烈震颤了一下,耳中听到了金属被刺穿的刺耳声音。他还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忽然就感觉一道锋利刺穿了他的后背,刺入了他的心脏。 老头开始数数,但让邹兑奇怪的是,迷雾中的人连连无奈叹息,却没有一人走过来拿走竹炭。 在重力立场控制下,附近飞行的桌椅都发出“咣当”声掉在地上。 可它被这样一挡,前扑的势头停了下来,火焰铠甲闪了一下,也忽然消失了。 卫梵右手持刀一抖,便幻化出万千刀芒,星河一般,淹没了王佳美。 仅这一点她就无法接受了,何况她始终怀疑坂本的目的没有这么简单?万一她把北冥渊先jian后杀怎么办? “昨夜丧尸再次攻城,战士们浴血奋战了一宿。食堂决定加菜。”郑兴晨笑着解释完,也吃了一口。 她在“吉祥物”三个字上咬得特别清晰,眼里还闪着恼恨的火花。 作为一个实力在问道境的强者,管家梁叔在看到徐川打的这套养生拳之后,脸上也是露出了吃惊之色,不由的赞叹道。 “既然这么说,咱们是谈不拢了,要不这样吧,你们向我下跪求饶,我放过你们?”徐川咧嘴一笑,已经阵法的破解方法烂熟于胸了,看向这些人自然就用一种同情的眼神了。 “仙子,伏魔将军钟馗这厢有礼了!”说着他礼貌地拱了拱手,并挑了挑他的浓密粗眉。 甚至可以说,他们对龙门镖局在箫战的带领之下,经历了哪些事情,闻人掌柜都非常清楚,我只不过他并不想说,押镖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然后,直接冲进来几个武功极其强大的武者,二话不说直接将杜变抓捕,押了下去。 上到天字号五层楼,这一次侍者带他们去的座位是另外一桌,并不是之前和林卿如单独的那一桌。 徐川听后眼中露出一丝厉色,有人袭击徐家的人让他更加不爽,要是现在能够报仇,他手段肯定比丹辰子还要狠辣。 “光有努力是不够的,蠢笨的人再努力,还不如懒惰来得好。你努力,又聪明,有野心,有抱负,所以我才安排你去帮着我那不成器的儿子。”高如海的观点很犀利,但听在郁雪耳朵里,仍是一枚不定时炸弹。 但是她又不能明说,若是明说,只怕君诺会追根究底,到时就麻烦了。 “怎么童男变成王伟了?他还算是童男吗?”一旁吃瓜的胡星俊不解地发问。 第四十九章 老师与学生 娘儿仨溜达着往回走,天宝一路跑跑跳跳,瞧见前面街上有个卖糖人的,嚷着也要去买。 卖糖人的小摊前围着一圈人,皆是妇人与孩童,榴花一眼在人群里发现两个熟人,便也跟着走了过去。 这两人正是秦娘子和陈良安,母子俩买完糖人转过身来,见到榴花很是高兴,三人相互问安后亲热地交谈起来。 秦娘子在食肆里做工后有稳定收入,脸颊较之前丰润多了,气色也好了起来。 陈良安穿着一身新衣裳,显得比同龄的孩子要斯文安静。 ”婶儿,良安,这是我娘和弟弟。“榴花给亲娘子母子介绍曹氏和天宝。 ”大姐好。“亲娘子感激榴花的帮助,拉着陈良安一起给曹氏行礼。 曹氏虽比秦娘子要年长一些,但毕竟是同辈人,她从没遇到过平辈朝自己行大礼的情形,赶忙伸手将秦娘子母子扶了起来,“妹子,这可使不得,看咱们的年纪,我也就比你大个七八岁,怎么受得起这样的大礼呢!” 秦娘子真诚道:“大姐,三个月前我病得下不了床,良安无人照顾,若不是他在街上遇见了榴花姑娘,我们母子俩如今恐怕早已是阴阳相隔了。榴花姑娘是我的大恩人,你是榴花姑娘的娘亲,受得起这一礼。”说着,又让陈良安行磕头大礼。 曹氏赶紧拦住,道:“使不得,使不得,妹子,我们也是穷苦人家,不兴这一套,快莫要这样了。“说完拉住陈良安上下一打量,夸赞道:”瞧这孩子,一看就是个伶俐懂事的。” 陈良安面上有些羞涩,拱手揖了一礼,“谢大娘夸赞。” 曹氏大笑起来,道:“哟,这孩子瞧着跟我家天宝差不多大,却比天宝知礼懂规矩,像个读书人似的。” 秦娘子也笑说道:“这也是多亏了榴花姑娘,她给良安在药铺里找了份学徒的差事,老郎中每日得空就教良安识字,以便将来研习医术。我们母子二人也不知是哪一世修来的福气,才遇着榴花姑娘这样心善的好人。” “婶儿,这事儿都过去多久啦,你怎么还拿出来说。”榴花怕秦娘子再说下去,把自己给她买药的事儿说出来,赶紧将话题掐断。 因她可不敢保证曹氏知道自己花那么多钱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医病后,会不会发飙骂她,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被围观多丢人。 “是啊,妹子,一点小事,你就不要再提了。”曹氏不知详情,以为榴花只是在秦娘子病重之时帮着照顾陈良安,让秦娘子不必记挂在心上。 秦娘子感动不已,笑着道:“你们一家都是施恩不图报的大善人,我再说下去,反倒显得是我矫情了。便罢,往后我们母子若有报答的机会,一定不会推辞。” 曹氏摆手道:“妹子再提报答的事,我可就要恼了。” “行,我不说了。”秦娘子笑着说完,将话题转到两个同龄的孩子身上来。 陶天宝初来镇上,难得遇见个年纪相仿的玩伴,此时两人已经拿着糖人在讨论谁的外观造型更好看。 陈良安比天宝小几个月,性情又淳朴温良,自然会让着陶天宝。 陶天宝对此很满意。 榴花见此情形,愈发觉得趁天宝还未完全长歪,送他进学堂里去接受教育是正确的选择。 曹氏和秦娘子免不了要将对方的孩子一顿夸赞。 一番叙谈之后,曹氏和秦娘子已经颇为熟络,分别时曹氏还将镇上的住址告诉了秦娘子,让秦娘子有空来串门, 食肆里一月有两日的假,今儿秦娘子就是歇工才带着陈良安来街上逛的,她表示下回歇假一定来登门拜访。 两个娘亲各自领着孩儿愉悦地回去了。 回到宅子,曹氏向榴花打听秦娘子的情况。 榴花告诉曹氏,秦娘子的男人在她怀上陈良安后就抛弃母子俩而去,至今也没回来过,而秦娘子还患有隐疾,如今表面上看起来没事,然而只能再活几年了。 曹氏听后,痛骂天下乌鸦就没一只是白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榴花想起前世的父母,心道:好男人还是有的,只不过是你们俩运气不好,最渣的都让你们遇着了。 曹氏骂过后,感叹秦娘子的命比她还不如,想着下回等秦娘子来了,就认她做妹子。 第二天上午,榴花去了天资书院。 看门老伯对榴花留有印象,笑呵呵问榴花:“小姑娘,今儿又是来找人?” 榴花来书院的主要目的并不在此,不过听见老伯的话后,笑嘻嘻道:“老伯真是好记性,我就来过一次,您老还记得我呀?” 老伯道:“老伯我年纪大了,记性真不如年轻的时候好。我记得你,是因为你上回找的人在书院里名气大。” 榴花有些意外,忙问是怎么个大法。 老伯捋了捋胡须,道:“陶衡陵的才情在天资书院那可是鼎鼎有名,没有夫子不夸的,都说将来必定是状元之才,让全书院的学生皆以他为榜样。” 啧啧,小书生原来还是头号学霸呀! 不知为何,听见书生在书院的地位,榴花心里异常欢喜,好似头号学霸是她一样。 老伯也不跟榴花过多絮叨,说帮她进去瞧瞧陶衡陵有空出来没。 榴花突发感想,无论什么时代,学霸的待遇都是不一样! 过了一会,老伯和书生一块从里出来了。 书生听老伯说找他的是个姑娘,知道就是榴花,因此看见榴花,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惊讶。 “今儿上午没课吗?”榴花意外书生这么快就出来了。 书生笑道:“有的,只是夫子听老伯说有人找我,特准我出来会客。” 榴花抱歉自己打扰了书生上课,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来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问老伯就行了,你还是赶快回去上课吧! “无碍,今天夫子讲的内容我都了解,耽误一会不打紧的。有什么事你说吧!”书生示意榴花无需替自己担心。 “是这样。”榴花斟酌了一下措词,道:“我弟弟天宝要来书院念书,我今儿来就是想打听一下开蒙学子入学的确切时间。” “新学子入学在八月初,离眼下还有二十来天。”书生答完,随即皱眉问道:“住在书院里食宿方面虽有人照顾,可休沐回家要靠自己得双脚走回去,你弟弟天宝能吃得了这个苦么?” 榴花抿唇笑,“我和我娘来镇上住了,天宝不用住在书院,休沐也不用回陶家村的。” 书生惊讶地看着榴花。 榴花心想书生回去也会知晓陶有贵跟张氏的事,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把自己和曹氏搬来镇上住的原因告诉书生。 书生听完后,看榴花的目光更加柔软,里面揉进了同情与怜惜。 得知书院新生入学的时间,榴花不好继续耽误书生上课,匆匆地回去了。 看守宅子的主要工作就是早上把门窗打开透气,傍晚再关好,隔天擦拭一遍室内的家具,以便詹衡熠来镇上后可以直接入住。 工作量不大,闲暇时间就多,而离天宝进书院的日子又还早,榴花便想着利用这段时间自己来教天宝。 天宝年纪小,玩心重,不能像书生教自己那样来进行,经过一番深思过后,榴花决定从身边环境着手,引导他直观地认识人事。 先教天宝他认自己的姓名,跟着是家人的名字称呼,然后是身边的一切事物:屋子,家具,各种花草树木,吃饭用的碗筷,身上穿的衣裳,睡觉用的被褥等等,逐渐扩大范围,再辅以简单的词句背诵。 先教天宝念,再教他写。 天宝开始觉得新鲜,学习热忱很高,渐渐地,就觉得每日这样念啊写啊的生活枯燥无趣,远不如在村里跟孩童们撵鸡惹狗快活。 榴花没有教学的经验,对于天宝学了前头往后头,教了后头又忘前头的学习态度,一开始还能奈着性子反复教,次数一多,也难免烦躁,气得甩手不教了。 天宝乐得不学,跑去街上玩耍了。 曹氏问起天宝的学习情况,榴花便趁机狠狠告了天宝一状。曹氏平时宠溺儿子,可听说天宝学习不用心,等天宝从外头回来,逮住他一顿臭骂。 天宝挨骂时,榴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嘲笑他。 天宝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娘亲疾言厉色的教训,恼羞成怒,对榴花骂道:“认识几个字了不起啊,多问你几遍你也不会少块肉,就那样小气!村里的鸡从早到晚都会叫,狗也天天叫,你长嘴做什么用的?” 榴花憋红了脸,这死孩子是在骂她鸡狗不如。 这还得了! 她冲进灶房,从放柴的角落里拿了根藤条,出来举起藤条就去抽天宝。 天宝见势不妙,拔腿往内院跑。 榴花盛怒难息,举着藤条在后头追。 姐弟俩从前院跑到后院,再从后院跑出来。 天宝边跑边喊着让曹氏救命。 曹氏破天荒地没去阻拦榴花,抄手在一旁淡定观看姐弟俩上演追杀的戏码。 天宝跑不过榴花,终于被榴花撵上,屁屁结结实实挨了几藤条。 第五十章 管教弟弟要趁早 天宝挨了揍,躺在地上打滚撒泼,喊得比杀猪还大声。 曹氏权当没看见,转身回屋去了。 天宝见曹氏不但不维护他,还走进屋里去了,顿觉伤心无比,由假哭变成真嚎。 “起来,再不用心学,我还揍你。”榴花厉声高喝,将藤条在空中挥出呼呼的破空声。 她刚刚下手有分寸,天宝最多疼一下,绝不会受伤,之哭得如此伤心,乃是因为失去了曹氏这个保护伞,觉得委屈罢了。 曹氏选择视而不见,摆明就是给机会让自己好好管教天宝。 在地上翻滚的天宝下意识捂住屁屁,其实他的脑 苏瑾言看了看天空,他已经放出信鸽给秦越,告诉他自己带了医生秘密回京。现在他们便是在等,因为苏瑾言这个时候,是不该出现在秦都的。只有等一直陪伴着玲珑公主的太后离开,他们才能进宫去诊治玲珑。 绝对是国业级之上!一秒跨越千米距离!!方成……他突破到国业级之上了? 西陵璟闻言,眉头蹙起,手中的深紫色-魔元毫不留情地朝着北夜落出击,瞬间将他击飞几丈远,撞上了旁边的一棵树。 苏夏轻“咦”一声,苏瑾言说了之前那番话,她便隐隐猜到他要告诉自己,秦越或许对自己并未忘情。 看着远去的李漠然,叶晓媚弩了弩嘴巴,心里有些失落,本以为他会带着她一起出去,可是现在想想,算了吧。 虽然改行了,但是她还是没能和机场脱离关系,因为她做的物流行业,也要时不时的去机场里跑单,有时甚至还要去停机坪上,看着自家代运的货物正式上飞机了,她才能离开。 “你说什么?”耳边再次传来苏好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过很明显尽管是咬牙切齿,却是不得不压低声音。 “你怎么知道的?”惊讶于萧肃辰的洞若观火,安悠然瞠目结舌的直愣愣说不出话来。 “住手。”冷纤凝冷声喝到,神色里是浓浓的不悦,这丽妃还真是给鼻子上脸了,给她一个好脸色,还真是当自己好欺负了,居然敢动她的人。 “你为什么不接受她?”莫晚晴一脸痛苦的看着他,突然之间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这少年不比之前遇到那个少年年龄大,不足为惧!”那只大胆的魔鬼认真地分析道。 胡铭晨回到家,天已经黑了,给他家洗姜的人也各自回家去,黄泥村没有通电,天黑了之后,很多活儿都不能做。起码晚上洗姜的话,在看不清楚的情况下,洗得不干净的概率就会大幅度增加。 当她的美眸向萧凡投射而去的时候,她就能够感受到萧凡脸庞上浮现出的笑容,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擂台下的剑仙院弟子也是惊疑,这杨烨师兄被瞬间击倒了,还要再上擂台? 转眼之间,萧远寒便已经在陵墓空间之中,待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了。 阳光从窗户上穿过来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脸颊染上一层薄薄的白光。 然后,父亲又开始跟自己的大儿子,吹嘘起自己从来没上过医院,也没看过医生的光荣事迹。还说他一包退热散,一瓶穿心莲,就能包治百病。而面对这么个老子,凌朗也只好闭上了嘴巴,听他继续说那不少于八百遍的事。 覆海直接用一片水幕将众人给包裹在了水球之中,这才得以安然无恙。 “不是说好了的二十万吗,好霸道”。金军也是一脸的难看,因为王治,就是一副,我就拿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关键是,自己这边还真没办法。 楚灵疑惑的说道;没想到这下面还有一层空间,你们说这下面会有出去的路吗? 第五十一章 陶有贵的怨气 突然间多了四个人,而备下的食材只够自己娘儿仨吃的,曹氏挎着篮买菜去了。 黄泥镇不靠海不近大江大湖,当地佳肴只是些河鲜野味,其中最具盛名的当属高岩湖鲟龙鱼。 天资山的层峦叠嶂间有一个小湖,水质清冽,湖面波光粼粼,有如一块巨大的翡翠般铺设在郁郁葱葱的群山峻岭间,予人一种高峡出平湖之感。 此种由独特地貌形成的小湖泊,远离尘世喧嚣,对水质十分挑剔的鲟龙鱼却喜在此繁衍生息。 高岩湖鲟龙鱼珍稀难得,肉质也异常鲜美,自然不是寻常百姓家能吃得起的。 曹氏来到市集,恰巧遇见有卖鲟龙鱼的,想着詹衡熠是富贵人家,不会吃不起这鱼,便买了一条。 买完鱼,又买了肉、新鲜水豆腐,上次榴花买的那种菜瓜,还有有黄泥镇的特产板鸭,最后去油坊里买了一罐上等的山茶油,准备用这油来做菜。 回到宅子里,曹氏让榴花去向方儿打听詹衡熠的口味。 榴花跟詹衡熠在一块吃过饭,记得他的喜好,便如实告诉了曹氏。 曹氏心里大致有了底,洗洗切切地忙活开了。 鲟龙鱼清蒸为最好,但曹氏买的这条鲟龙鱼有好几斤,整条蒸是不行的,她把鱼腹部位片下来,单独给詹衡熠做,剩下的大伙吃。 板鸭吃法多种多样,烧、炒、蒸、炸皆可,但论味道,还是用油炸最佳,待鸭皮金黄,鸭骨呈棕黄色时出锅,再拌以用八角粉、麻油、姜末、蒜末,酱油等调成的料汁,口感又香又脆,是一道独具当地风味的美味佳肴。 水豆腐用茶油炸成桃子大小匀称的,色泽金黄,中间空心的油豆腐,再用八成瘦,两分肥的猪肉细细剁成末,拌以蒜白、少许姜末,盐、五香粉来做馅。最后将油豆腐开个小口,馅料掬进其中,挤成圆鼓鼓的一砣,上锅隔水蒸熟。 菜瓜去皮切片,用白醋,细盐拌匀腌制,清脆爽口。 詹衡熠的饭菜做好,方儿来端了进去。 另一个小厮叫圆儿,他和车夫先跟曹氏娘儿仨在前院一起用饭,看见桌上的菜式,不禁称赞道:“呀,婶子的手艺真不错,这菜瞧着就好吃。” 车夫也道:“是不错,跟咱们府里的厨娘有得比。“ 曹氏得了赞赏笑得合不拢嘴,谦虚道:”这些菜都是农家做法,我的手艺也是一般,你们不嫌难吃就好。“ ”婶子说笑了,我们是下人,平日在府里吃的跟普通人家差不多,倘若不是跟着主子出来,还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哪里还会嫌弃。“圆儿人和气,嘴也巧,话说得让人听着心里就舒坦。 ”今儿菜准备的多,喜欢就放开肚皮吃。“曹氏一面笑着说话,一面拿个碟子将每样菜都夹了一些出来放在一旁,方儿要伺候主子吃完他才能吃饭,碟子里的菜是给他留的。 众人开始用饭,当中最开心的自然是天宝,桌上的荤菜家里头过年都没吃的这样齐全。 鲟龙鱼最嫩的鱼腹肉清蒸了,其他部位曹氏用来跟豆腐炖成了鱼汤,茶油脆皮板鸭里外院各半只,肉酿油豆腐是满满一大盘,另外还有几样素菜,因是用茶油炒的,滋味自是不用多说。 几人边吃边聊,很快就熟络了,热闹胜似一家人在吃饭。 正吃得高兴,方儿从里院出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曹婶的手艺不差,公子应该不会嫌弃才是。“圆儿见方儿这么快就出来,以为是曹氏做的菜不合主子口味。 ”哪儿呀,公子说不用我在里面伺候,一会儿再进去收拾就行了。“方儿走到曹氏身边,将一个小荷包递给曹氏,”曹婶儿,主子对你做的饭菜很满意,这是吩咐我给你的打赏。“ ”我们帮着看宅子不是给了工钱嘛,怎地还给钱呢?“曹氏推拒不肯收下荷包。 ”婶儿,这不是工钱,是公子赏你的。“圆儿边笑着说话边伸筷子去盘子里夹菜。 方儿也笑道:”曹婶儿,咱们府里一向都是如此,主子对下人做事满意,给些打赏是常有的事,你安心收下便是。” “这样啊!”曹氏犹豫着把目光转向榴花。 榴花正夹了砣肉酿油豆腐在碗里,见曹氏朝她看了过来,端着碗淡然道:“这是你用劳动换来的,收下吧!” “嗳!”曹氏这才眉开眼笑地收下荷包。 方儿也坐下开始用饭,尝过菜后夸曹氏厨艺好,跟镇上酒楼里的厨子差不多了。 曹氏得了打赏,又见大伙都爱吃自己做的菜,笑的眼都快没了。 方儿圆儿都是詹衡熠的近身小厮,两人用完饭,新泡了茶送进去,顺便收拾餐具。 曹氏打开荷包,里面有一两银子。 做一顿饭就得一两银子的打赏,大户人家还真是大方。她开始想着,要是能多做些日子该多好! 方儿圆儿两人从里院出来后,又来问曹氏愿不愿意将厨娘的差事一起做了,每月另给二两银子的工钱。 曹氏差点乐疯,一个月二两工钱就做做饭,这么好的事上哪寻去? 傻子才不愿意! 夜里曹氏兴奋得睡不着,一直跟榴花叨叨明日该做哪些菜式。 榴花见曹氏这样开心,便也帮着出谋划策。 詹衡熠的口味并不算特别挑剔,除开甜食和过咸过辣的食物,其他都可以接受。 只是黄泥镇的特产不多,山珍野味也就那么几样,做菜只能就地取材,另辟蹊径。 榴花的厨艺不佳,无法亲自上阵做菜,然曹氏虽是一介农妇,在做菜方面倒是很有些天赋。榴花把前世的一些菜式做法步骤细细讲给曹氏听,曹氏居然能把菜做得八九不离十。 因着这些菜式做法新奇,就算做菜的人手艺比不上专业厨子,也能让人食欲大开。 就这样,曹氏在榴花的口头指导下坐稳了厨娘的岗位,且深受好评。 娘儿仨在镇上的日子越过越有滋味,而在村里的陶有贵却是越过越凄惨。 在曹氏带着儿女离家后,陶有贵明目张胆的天天往张氏屋子里钻,村里人瞧见了,都说曹氏是被气走的,纷纷在陶有贵背后骂。 此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里正知晓,把陶有贵叫去狠狠训斥了一顿,但陶有贵和张氏是你情我愿,陶有贵又咬死要跟张氏白头到老,里正也拿他们没奈何。 张氏对陶有贵软语温存,尽力装出贤良柔顺之态,陶有贵感觉掉进了蜜窝窝,惬意舒爽极了。 只是没过几日,张氏知晓曹氏将家里的银子全带走的事,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冷言冷语,夜晚不再让陶有贵进门。 偏陶有贵还不明白,以为张氏是在跟他闹小性,过些日子自然会好。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日,田里的稻子熟了,村里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收割。 往年有曹氏跟着一起下田干活,今年陶有贵只能独自割稻,回来后还要自己做饭吃,好不可怜。 稻子割上来后还要脱离,翻晒,两日下来,陶有贵一亩田的活都没干完,他就想让张氏来帮忙。 张氏一听陶有贵叫她下田去干活,气得把陶有贵轰了出去,这么多年她从来没下过地,陶有贵这割窝囊废竟然想叫自己做那么辛苦的活,门儿都没有。 陶有贵只好憋着一肚子气自己下田,稻子还未收完,已经累脱了一层皮。 他看村里其他人家的稻子都收得差不多了,就想喊几个平日关系好的人来帮忙,岂料他和张氏的事引起了村里妇人的鄙视与忌讳,都不准自家汉子跟陶有贵来往,汉子门皆找借口推脱。 陶有贵气到半死,骂骂咧咧回到家中,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开始回想家里从前的境况。 以前干完活回来,曹氏不管多累都会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天宝也会在面前嗲声嗲气的撒娇,至于闺女,虽然没有儿子那般亲近,可也还是会端水来给自己洗手洗脸,可如今,这样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入夜,陶有贵翻来覆去睡不着,把自己孤孤零零的处境和从前家里热闹温馨的场面相对比,一股怨气憋在胸口,如何也疏通不了。 娘的,都是这个臭婊子害的! 陶有贵跳下床,悄悄地出了院门。 第五十二章 夜半狗吠 夜色浓厚,村里黑漆漆一片,陶有贵一路摸到了张氏家,越过院墙,看见张氏房里还亮着灯。 “莫非这婆娘知晓自己错了,在等我!”陶有贵心里一阵窃喜,伸手去推紧闭的院门,却纹丝不动。 就在他迷惑不解时,远处有微弱的火光亮起,借着火光可以看见有个人影正往这边过来。 那一点光亮是火折子发出来的,忽明忽暗,看不真切那人的容貌 陶有贵忙闪身隐进院子一侧的窄巷里。 火光越来越近,且能听见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陶有贵在黑暗里屏息凝神,猫着腰一动不动。 从对方给予他笨蛋美奈如此亲密的称呼,姬美奈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江长安心头警惕,早在昨夜他已在司徒玉凝那儿获知了所有的情况,怎么可能被这样简单诈出来? “这是……沧溟峡谷!”江长安惊道。地图中描绘的路线正是通往沧溟峡谷深处的途径。 “不必担心!我会好起来的。你可以为我讲我身边的事,唤醒我的回忆呀?”奇点说道。 东方云阳倒也没有怠慢,先是向西山鸿岳以及几位西山家的长辈问候一声,然后还想西山鸿岳等人简单介绍一下干柿鬼鲛,至于干柿鬼鲛的身份他介绍的是朋友。 为了不连累他的美梦,他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认了,还污蔑杏花娘姐姐。 在场的人类幼崽们眼睁睁地看着蛇怪的腹部突然鼓起了一个大包——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像是怀了十八胞胎即将临盆的孕蛇。 全灭了,被屠杀,被伤害,被杀死,被彻底的摧毁了,以最直接的方式,明明无论是包含着血肉的身体,还是无数个的每一天聚合成的庞大信息量。 这孩子不是知道“大清洗”吗?难道我以为遇到真正的内部人士了。 每天的这个时辰都是他最清醒的时候,没有丝毫睡意,因为他清楚,寻常的人来说这个时间是睡得最死的时间,也是杀手最容易得手的时间,他身为一个历经无数次生死徘徊的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整片天空忽的暗了下来,就像是忽的出现了一片阴云一般,下方无数的妖兽随之吼叫了起来,然后张牙舞爪地冲向了防护墙,竟是忽然间发动了猛攻。 只见那盏古金钟还未至残骸身前,忽然身形暴涨,连连射出九九八十一道巨大的青色圣光瞬间就将那两截魔骸笼罩其中。 这让一些魔法部的某些官员暗自咬牙,直呼叛徒,也不知心底是嫉妒,还是愤怒。 见到那扇黄金大门,风清水的脸上展露出了一丝笑意,急忙带着王辰向前边跑去。可是刚跑没几步,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那扇黄金大门猛地一阵颤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门背后想要撞开大门一般。 开玩笑,乐亦做了一辈子的生意,心眼机敏得很,这次被骗到了澳门,主要还是室友骗他的,对于同学,她愿意全身心的去相信。 “不会出现那种事情的。”李清淡淡说道,他自然是知道兰若离所说为何,他是怕自己在融合了体内的神魂,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后,性格会大变,这才在清醒的时候与几人这番说的。 以守山长老的修为,那至少是极玄真人那个级数的,本来王辰要想杀他并不容易。 “天阶仙器!”李杰惊讶的望着李清手中的天凤,一眼便是认出这定然也是一把天阶极品仙剑,否则断然不可能让他的黑金长剑引起共鸣。 如果情况真如宫卜天所说,那就好解释了!蕴含天道的妖孽珠和蕴含天道的飞剑相遇,妖孽珠将两柄飞剑轻松的比了下去,从而才有了眼下的情景。 第五十三章 里正的上上之策 房门口无拦无挡,外面的人直接就进了屋。因着张氏是寡妇,汉子们不好进屋,打前阵的是几个妇人。 妇人们看清屋内的情形,都惊楞住了,待回过神来,其中一个大声喊了起来:“娘呀!不好了,死人啦!你们快进来!” 后边的汉子们闻声进屋,陶有贵顿时面如死灰,张氏垂头缩在角落里,瞧不清脸上是何表情。 陶有贵与张氏的事村里人尽皆知,再结合张氏往日的作风跟冯癞子的品行,屋内之事,大伙心里都猜到了七八分,但毕竟关乎人命,此刻无人出声嘲笑陶有贵和张氏。 汉子们要镇定些,一人伸手去探冯癞子的鼻息,呼道:“人没死,还有气,快去喊郎中来。” 陶有贵听闻脸上有了喜色,人活着他就还有希望,张氏这时也抬起了头。 屋内的人立刻行动起来,安排人去喊村里的郎中来救人。 “记得把里正也请来。”大伙叮嘱去喊郎中的人,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通知里正,万一人真死了谁能担待得起。 那人应声匆忙而去,先到郎中家让郎中过去救人,然后转去请里正。 深夜狗狂吠不止,肯定是出了大事。里正早就被吵醒了,心神不宁,听来人道明事因,赶紧过来了。 郎中要早到一步,正在给冯癞子止血包扎。 “捆起来!”里正面色阴沉,命村人将陶有贵和张氏捆起来。 村人迅速去屋外找来绳索,将陶有贵和张氏捆了个结结实实。 “不要绑我娘,不要.......”家里来了这么多人,陶申哪里还能安然呆在自个的屋子里,见张氏被捆绑,冲过去想要解开。 妇人们上前将陶申拉开。 “去院里。”里正冷冷看了眼陶有贵和张氏,转身往外走。 村里人醒了大半,除了腿脚不利索的老人与孩童,此刻全来了,院里被火把照得一片通明。 有人搬来长凳摆放在院子中间,里正端坐上去,陶有贵和张氏跪在他前面的地上。 稍顷,郎中也出来说明了冯癞子的伤势,虽没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能不能保住命难说。 ”陶有贵,张氏,你们还有何话可说?“里正冷声厉喝,这两人不但伤风败俗,如今更是几乎闹出人命,法理难容。 张氏依旧低垂着头,里正早有警告在先,如今她辨无可辨。 陶有贵却不死心,挺直身子道:”里正,我是被这贱人气昏了头,而那冯癞子又死缠着我不放,我一时失手,才伤的他,不是有意要他的命。“ 里正重重一声冷哼,痛斥道:”陶有贵,你家有结发贤妻,儿女皆全却还不满足,被一个不守妇道的姘头迷惑,闹得与妻儿离心,简直丢尽我了们陶氏列祖列宗的脸,你倒还有脸来为自己开脱。“ ”里正,我知道错了,这婆娘不是什么好货,求您老行行好,从轻发落,我一定诚心悔过。“陶有贵不敢再为自己强辩,磕头认错求饶。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里正厌恶地看着陶有贵,冷道:”你犯的乃是邢案,依照朝廷律例必须送官究办,结果如何,轮不到我来定,大牢里有的是机会让你悔过。“ 陶有贵闻得此言,脸色一白,瘫坐在地。 里正不再理会他,转而直视张氏,”张氏,你品行不端,不守妇道,多次生出事端,今日又引起村中汉子争风吃醋,酿成大祸,若是再纵容于你,天理何在!“ 张氏明知自己在劫难逃,可也不想就此放弃,遂做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哭诉道:”里正,我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带着孩子不容易,与其他汉子苟且,不过是想把申儿养大成人罢了。今日的事,实属意外,没想过他们会撞见打起来,呜呜......“ ”住口。“里正暴喝起身,指着张氏大骂,”死到临头,仍不知悔改。我陶氏一族出了你这样的妇人,真是大不幸。若不重重治你,其他妇人相继效仿,村里岂不大乱。“ ”里正,我知错了,以后绝不敢再勾三搭四,求您老看在申儿还小的份上,再饶我一回。“张氏哭着咚咚磕头。 一旁的陶申见状,大哭不止。 ”大错铸成,悔之晚矣。“里正不为所动,面上仍是铁板一块,”陶申有你这样的娘是他的悲哀,再由你教养,难保长大后不堕入歧途。你不在了,自有族人照拂,无需你记挂。” 张氏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面如白纸,浑身瘫软。 “将他们二人押进去,严加看管。明日上午,男的送往县衙,女的......”里正说到此处顿住,面无表情看了眼地上瘫成泥的张氏,果决吐出两个字:”沉河。“ 大伙又把陶有贵和张氏押进屋内,为防止意外,这会索性将二人的腿也绑了起来。 里正安排好看守的人手,让外头的村人散了回去歇息。 村里能治伤的药有限,郎中给冯癞子灌了些药粉下去就走了,冯癞子能不能醒过来,只能听天由命。 里正跟留下看守的人交待完,也家去了。 陶有贵和张氏倚墙坐在地上,相看两厌,互不理睬。 冯癞子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无半点血色,呼吸微弱。 屋里的灯彻夜未熄,这一晚对他人来说,很快就过了,对陶有贵和张氏来说,却分外难熬,然而天终究是要亮的。 次日一早,里正,郎中、还有一些村人都来了。 让人意外的是冯瘸子呼吸趋于平稳,脸色也好转了,似乎有醒转的迹象。 如此一来,里正不得不重新考虑陶有贵与张氏的惩治方式,一切需等冯癞子醒来再行处置。 冯癞子才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平时好吃懒做,身体将养得不错,受了如此严重的外伤,竟然还是给他撑了过来。 陶有贵瞧见冯癞子醒了,不由欣喜若狂,他只是伤人而已,并且并无大碍,罪责自然要减轻许多。 冯癞子醒来后嚷着要陶有贵赔银子,他受了如此重的伤,身体亏损厉害,不躺个把两个月无法复原,汤药费,进补费,误工费加一起,没有十两八两银子他不依。 这摆明就是敲竹杠,陶有贵为了不进衙门吃官司,咬牙先答应了下来。 然后是张氏的事。 里正做了一番沉思后,对张氏说只要她愿意嫁给冯癞子,就可以不让她沉河。 张氏为了活命,纵使心里对冯癞子再膈应,也只能点头应承。 至于冯瘸子,更是喜出望外,他受张氏的勾搭,原本只为了尝一尝女人的滋味,何曾想过张氏能嫁给自己。这简直就是把馅饼送到他嘴边,做梦都捞不着的好事。 里正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处治,乃是为了多方考虑。 首先:若把张氏沉河,故必能起到杀鸡骇猴,以儆效尤的作用,只是这样陶申就成了孤儿,虽说由族人照管,但谁能真正去善待于他?而张氏跟了冯癞子,有冯癞子监管,自然无法再去勾三搭四。 其次:冯癞子游手好闲,是因无牵无挂,肩上有了担子之后,说不定能改一改以往的恶习。 此为一举多得的上上之策,村人无不拍手称赞里正想得周到。 最后里正宣布,冯癞子就留在张氏的屋子养伤,期间生活起居由张氏照料,待冯癞子身体复原,二人立即成亲。 冯癞子心情舒爽,连陶有贵眼下无法拿出银子来赔汤药钱的事,也不予以斤斤计较,大手一挥,表示可以迟些再赔。 事件圆满解决,村人们各归各家。 陶有贵回到家里,满心沮丧。他这回虽侥幸逃过一劫,可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第五十四章 你是咱家的财神爷 陶有贵自觉无颜面对村里的乡亲,在屋里窝了几日后,穿戴整齐,奔镇上二闺女家去了。 杏花起先以为陶有贵是来镇上探望娘亲,顺道来瞧自己的,后见陶有贵问曹氏的住处,疑窦顿生,追问之下得知娘是因爹又与那张氏牵扯上才离的家,气到差点动了胎气。 许家人仰马翻,一片大乱。 杏花缓过来,抹泪道:“爹你一把年纪了还这样糊涂,张氏是什么样的品性咱村里那个不知,你竟然还和她勾勾搭搭,村里人该怎样看待咱们家?” 陶有贵脸色羞惭,道:“爹是一时糊涂,才着了那臭婆娘的道。如今已经知错,往后断不会再辜负你娘。“ 听了这话,杏花心里稍觉安慰。 许婆子在一旁没好气地奚落道:”亲家公你也真是的,活到这岁数了还跟那没经事的男娃娃一样,一个没脸没皮的下贱女人三言两语就哄得你团团转,就没想一想,儿女的脸面往哪里搁?“ 许屠户也道:”亲家,这事你的确办差了。“ 陶有贵脸烧得红到耳后根,没敢吱声。 到底是亲生的爹,杏花瞧见陶有贵的模样,纵然还在气恼也不忍心了,把曹氏和榴花的住址如实相告。 许婆子在陶有贵走后,拉了许屠户去外边抱怨道:”咱们平昌当初不知中的什么邪,镇上那么多姑娘相不中,非要娶一个农家姑娘。如今出了这档子烂事,亲戚们若是知道咱们跟这样的人家做亲家,还不得笑话死。“ 许屠户摇头叹息。 陶有贵出了许家,一路打听着寻到了曹氏娘儿仨栖身的宅子。 ”这婆娘带着儿女出来倒过上了好日子。“陶有贵站在宅子门前悻悻地咕哝,完了上前去拍门。 看门的是詹衡熠的车夫,打开门见是个不认得的汉子,看穿戴像是个庄稼人,便问:”这位兄弟你找谁?“ ”我找我婆娘,还有闺女和儿子。“陶有贵小心地赔着笑,在这样的人家门前他可不敢造次。 ”你是曹娘子的男人,榴花姑娘的爹?“车夫上下审视陶有贵,觉得面前的汉子举止拘谨,畏畏缩缩,一点都没个男人样。 陶有贵猛点头,”对对,我就是榴花她爹,呵呵。“ 车夫面上有些嫌弃陶有贵,淡淡道:”曹娘子和榴花姑娘眼下不在,我也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不好让你进来,你就在外头等她们回来吧!“ 陶有贵听了,一把拉住车夫问道:”那我儿子天宝也不在?“ 车夫不耐,挣脱陶有贵的手,道:”今儿书院招收新学生,曹娘子和榴花姑娘一早就送天宝入学去了,你耐心在此等候便是。“话说完,回身进宅子并关上了门。 陶有贵无奈,只得在门前石阶上坐下。 车夫进去后,方儿从里出来说公子有事找榴花姑娘,问榴花回来没有,听说门外来了个自称是榴花姑娘亲爹的人,遂出来一瞧究竟。 方儿去过陶家村,对陶有贵有些印象,但打心里眼瞧不上,好一顿冷嘲热讽,还是让陶有贵进去了。 陶有贵在会客厅里坐着,无水无茶,更无人搭理,好不凄凉。 曹氏和榴花此时还在回转的路上,书院那边因着有书生引荐,入学事宜办得异常顺利,母女俩待天宝入了书院,又去街上采买了一些食材和用的东西,这才回来。 在门口听车夫说陶有贵来了,二人都有些诧异,这也太快了吧! 曹氏把东西交给榴花去放,自己去见陶有贵。 陶有贵在厅里如坐针毡,瞧见曹氏进来了,赶忙起身迎上来,满脸是笑:”桂香,你回来啦!我都等你好一阵了。“ ”嗯。“曹氏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应了一声,径自往椅子上一坐,开始刮刺陶有贵:”你不在村里搂小寡妇,跑这里来做什么?“ 陶有贵脸色讪讪,道:“桂香,从前是我对不住你,眼睛让牛屎糊住才信了那贱人的话。你和孩子们走了以后,我日夜记挂你们,经过这么些日子,我是大彻大悟,你我才是白头到老的结发夫妻,张氏那贱妇只是图银子的婊子罢了,看在咱们夫妻多年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吧!” 这番话说极是动听,曹氏的心几乎当时就软了,可回想起陶有贵当时护住张氏和她儿子的情景,心就像被针尖刺了一下似的,话语也随之尖锐起来:“你跟张氏不是口口声声情投意合,生死不离的吗?这才过去几天,就大彻大悟?这些哄鬼的话,我可是一句都不信。” “是真的,桂香。”陶有贵走到曹氏身边继续哀求:“张氏那贱人怪会装的,我一时没看透,经过这些日子,我算是彻底看穿她的本性了,好吃懒做,为了银子什么事儿都能做的出来,哪像你,又勤快,又能干,里正都夸你是贤妻。桂香,这回我是真知道自个从前错的有多离谱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往后咱们好好过日子,我陶有贵要是再有半点乌七八糟的想法,就不得好死。” 最后一句说的斩钉截铁,正气凛然。 曹氏心潮澎湃,她和陶有贵早就谈不上恩爱,可身为女人,是始终需要一个家的,为了维持一个家的圆满,纵使夫妻貌合神离,也得将日子过下去。带着儿女离家实属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如今男人既然诚心悔过,自己若是再不依不饶,旁人会说自己气量狭窄,善妒。 陶有贵见曹氏面色有所松动,一咬牙,噗通跪在曹氏面前,“桂香,这回我是真是彻底醒悟了,你信我啊,往后我要再像从前那般待你,我陶有贵就不是人。” “你起来,这样像什么样子。”曹氏吓了一跳,赶忙起身走开。 “你原谅我,我再起来。”陶有贵语气干脆,面色丝毫不见难为情。 ”你起来再说。“曹氏往厅堂门口望了望,跺脚道:”一个男人跪在媳妇面前,让外人瞧见,还不得怎么议论我。” 陶有贵心里一喜,爬起来拉住曹氏的手,“桂香,你不生气了?走,收拾东西咱们回家。” “待我想一想。”曹氏皱眉,她现在一个月可是有二两银子的工钱,回去陶家村,就一个子都没有了。天宝进学堂念书,每月的束脩跟笔墨纸张加一起,差不多要一两银子,就靠身边的这些银子,能供几年?还有一家子的生活用度呢? 陶有贵见曹氏犹豫不决,又赶紧装出可怜模样,说如何如何想念曹氏和一双儿女,让曹氏跟他回去。 “怎么张氏不伺候你了?想让我娘回去专门伺候你吗?”榴花突然出现在门口,冷冷地看着陶有贵讥嘲。 陶有贵闻言转身,一张脸黑红不停转换,讪讪道:“你这丫头,怎么偷听爹娘说话?都是能说婆家的年纪了,还一点规矩都不懂。” “说我不懂规矩,那么你又知道什么是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吗?”榴花嗤之以鼻,跨过门槛往里走,“自己不能以身作则,却要求儿女谨守规矩。宽于律己,严于待人,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你这逆女......”陶有贵又恼又羞,火窝在心里不敢发。 榴花不去管陶有贵,面向曹氏说道:”头一回他在你面前也是信誓旦旦,说不会再跟张氏有所牵扯,结果呢?这个男人说的话,你还敢相信?“ ”这......“曹氏眼露迷茫。 榴花看向陶有贵冷哼了一声,又道:”你先问问他跟张氏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再决定要不要回去。“ 曹氏目光直视着陶有贵。 陶有贵眼神躲闪,不敢与曹氏对视,支支吾吾将这段日子发生的纠葛说了个大概。 榴花唇角扬起一抹冷嘲,不说话。 曹氏的心又凉了下去,什么思念自己和儿女都是假的,陶有贵是张氏因为他没有银子不理睬他了,才想起将妻儿接回。 陶有贵看出曹氏的心思转变,急得又举手对天发誓。 ”你回去吧,我们娘儿仨在镇上过得挺好的,天宝念书也要有人照顾,我和榴花还是留在镇上住的好。“曹氏不为所动,打消了跟陶有贵回村里的念头。 陶有贵哭了出来,”桂香,我一个人在村里孤孤单单,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你就宽宏大量,再原谅我一回吧!我真是知错悔改了啊!“ 曹氏咬了咬唇,别开脸不应声。 陶有贵转而向榴花哀求,”闺女,爹知晓从前待你不如天宝好,爹今日给你陪不是。你劝劝你娘,跟爹回家吧,啊?“ 榴花盯着陶有贵,嗤道:”娘如今一个月的工钱就是二两银子,在加上东家打赏,少说也能赚五两?跟你回陶家村伺候你,任你呼来喝去,能有什么好处?“ 陶有贵闻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曹氏:”桂香,这是真的?你一个月真能赚五两银子?“ 曹氏神情不变,点了下头。 陶有贵激动不已,拉住曹氏的双手说道:”太好了,桂香,你真是咱们家的财神爷呀!一个月赚五两银子那还回去村里做什么?你就在镇上好好照顾天宝,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得空就来瞧你们。“ 曹氏抽开手,面上平静无波,”时候不早,我得去准备晌午饭了,你先回去吧。“ ”行行,我这就回。“陶有贵忙不跌点头,随即苦着脸道:”桂香,家里的银子你全带走了,我身上一个子都没有,你能不能给我十两银子?“ 第五十五章 渣男千千万 ”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用?“曹氏胸中警觉感迅速蔓延,以往家里一年的开销也就几两银子,如今陶有贵要十两,这太不符合常情。 上回拿银子给张氏出手就是十两,这回又要十两,莫非...... 陶有贵哭丧着脸,把打伤冯癞子的事儿说了出来,“那冯癞子说若是我不赔偿银子,就要送我去衙门吃官司。桂香,你可不能不管我,见死不救啊!” 果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起妻儿! 曹氏得知陶有贵此番来寻自己的原因,胸膛里那颗本已软化的心一分一分冻结成冰。 榴花掏出一直放在身边的元宝丢给陶有贵,语气不带半分感情:“银子拿到了就赶快滚吧,以后少来打扰我们。” 陶有贵抓住银子不松手,嘴上却仍不忘摆爹的架子,“我是你亲爹,你说的什么话?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有你这样不孝闺女的吗?” 榴花懒得跟陶有贵掰扯,嗤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陶有贵七窍生烟,“桂香,你瞧这丫头......” 曹氏冷冷截断他的话,”榴花怎么了?我瞧着挺好的。“ 陶有贵傻眼。 ”没其他事你就快走吧,我要去做事了。“曹氏说完也撇下陶有贵而去。 陶有贵气结,冲着曹氏的后背吼道:”好啊,过上好日子都不理老子了是吧,老子......” 还没吼完,曹氏已跨出门口看不见了。 陶有贵差点气到爆炸,拉长着脸,愤愤地朝宅子外走。 车夫满心不待见陶有贵,开门时也没给好脸。 陶有贵正窝着一肚子火,又见车夫如此怠慢自己,不禁起了疑心,宅子里只有曹氏和闺女是女子,面前这个汉子是不是看上了曹氏,两人好上了?要不曹氏怎会对自己这个结发的夫君如此冷淡? 他仔细打量车夫,身材壮实,面相比自己年轻,五官好像也比自己周正,无论哪样都强过自己。 娘的,肯定是这样! 陶有贵越瞧越笃定心中的想法,顿觉一顶厚重的帽子盖在了头上,火气找到出口,霎时往外喷涌,忘了自己眼下身处何地。 他一把揪住车夫胸前的衣襟,恶狠狠道:“桂香是我三媒六聘,用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结发妻子,你敢对她起歪心,老子跟你拼命。” 车夫非是一般人,有些拳脚功夫在身,见陶有贵无缘无故诬陷自己跟曹氏有染,火也一下就上来了,毫不犹豫抓住陶有贵的手腕就是一个过肩摔。 陶有贵被掀翻在地,疼得哇哇直叫唤,”好啊,勾搭良家妇女还敢打人,眼里有没有王法。我要报官,非让县太爷重重治你不可。“ 曹氏和榴花在灶房里听见动静,赶忙跑了出来。 陶有贵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对曹氏嚷道:”我说怎么老子来求你回去你不答应,原来是在外边找着相好的了。“ 突然间掉下来的屎盆子扣在头上,曹氏懵了,待回过神,怒声斥问:”陶有贵,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我曹桂香嫁进你们陶家二十年,侍奉公婆,为你生儿育女,勤俭持家,有哪一点对不住你?凭什么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不是有相好你为什么不愿回去?”陶有贵自觉占理,指着车夫道:“过门是客,我好歹是你的夫君,一来这汉子就瞧我不顺眼是何道理?说不是你的相好,谁信?” “你......”曹氏浑身颤抖,手指着陶有贵说不出话来。 这时车夫上前向曹氏抱拳道:”曹娘子,我老梁虽是个粗人,但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也长了些见识,恕我直言,你嫁给这样的男人还真是委屈了。” 一句话点中了曹氏的苦处,曹氏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忙用手拭泪,苦笑道:“这都是女人的命,谁让当初我眼不亮呢!” 车夫叹气退至一边。 事关名节,此时他若再为曹氏鸣不平,陶有贵还不定要怎么抹黑,那样反而害了曹氏。 陶有贵反而认为车夫不再出声是心虚所致,更加理直气壮,嚷嚷曹氏已与车夫勾搭成奸。 曹氏被无端污蔑,悲愤交加,终于咬牙说出两个字:“和离。” 陶有贵听见,全身僵住了! 他闹这么一出,只是想让曹氏能认错服软,像从前那样任他呼来喝去,把他当皇帝老子伺候,从未去想要和离。 姘头已经没有了,如果结发妻子再和离,估计儿女也不会原谅他。众叛亲离,往后余生,孤苦伶仃,那可如何是好? 还没等他想明白怎样把事转圜回来,榴花握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棒向他冲了过来。 “世上渣男千千万。”榴花喊出第一句,木棒已经抽在了陶有贵身上。 这一棒可是使足了劲,纵然她力气无法与成年女子相比,可也够让陶有贵喝一壶的了。 “硬往自己头上套绿帽的还是第一回见。”紧接着第二棒又抽了过来。 陶有贵没料到榴花真敢打他,连挨两棒才反应过来,感觉骨头都断了,边骂边逃串躲避。 榴花举着木棒追,并回骂陶有贵。 车夫老梁与曹氏冷眼旁观,谁也不去阻拦榴花。 闹出的动静太大,方儿圆儿还有詹衡熠都从里出来了。 陶有贵跟榴花一个使劲逃,一个奋力追,前院狭窄,陶有贵又挨了几木棒,好在追打中榴花使不上劲,否则陶有贵的骨头恐怕真要折损几根了。 詹衡熠主仆三人看见眼前一幕,都惊呆了。 ”榴花小妹快住手。“詹衡熠高声劝阻,不管出于何原因,这样在宅子里追打总是不好。 榴花听见喊声停下。 陶有贵见状松了口气,用手去揉被打到的地方,疼得呲牙咧嘴,嘶嘶直抽凉气。 詹衡熠瞧了眼陶有贵,问榴花:”榴花小妹,你所打的是何人?又为何要打他?“ ”是我爹。“榴花气呼呼地怒瞪陶有贵。 方儿知晓陶有贵的身份,望着陶有贵鄙夷地撇嘴。 詹衡熠跟圆儿满脸都是惊讶,闺女举木棒追着爹打,这可是天下奇闻! 榴花这时将自己为何要暴打陶有贵的原因细述一遍。 詹衡熠听完感觉头疼,这事管吧,是人家的家务事;不管吧,又跟自己的家仆有牵连,真是左右为难。 思量一番后,招手让陶有贵过来。 陶有贵看了看榴花手中的木棒,踌躇不前,这死丫头下手不留情,六亲不认。 詹衡熠心里发笑,轻咳一声对榴花道:”榴花小妹,你把木棒先放下吧,我与你爹说几句话。“ 榴花点头,将木棒丢在地上。 陶有贵这才敢上前来。 詹衡熠神色和暖,道:”你是榴花小妹的爹,我本该尊你是长辈,不该对你有不敬之举,但你所行之事实在太过荒唐,我不得不说几句逆耳之言。“ 陶有贵不是愚蠢之人,早看出詹衡熠就是曹氏何榴花的东家,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他哪敢托大,只有俯首细听的份。 ”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平常之事,只是宠妾灭妻,在大户人家也是不容许存在的事,更何况连外室都算不得的妇人。“詹衡熠说话时面上暖色逐渐敛起,语气随之也严厉起来。 陶有贵为詹衡熠的气势所镇住,躬着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詹恨意倒也没过多斥责陶有贵,只向他言明自家家规严明,家仆绝不敢做出格之事,曹氏在这里做厨娘,他尽管放心。 陶有贵唯唯诺诺地接受一番教育,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宅子里恢复平静,曹氏和榴花进灶房继续做饭。 曹氏心情不佳,闷头做事不吭声。 第五十六章 隐秘的心事 榴花边择菜边留心观察曹氏,见曹氏心情虽然低落,可以没有出现过激的情况,遂放下心来。 其实她心里清楚在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从一而终的思想根深蒂固,曹氏今天主动喊出“和离”只是被逼上了绝路,并非情愿;但她更清楚人的劣性一旦形成,若非经历过釜中游鱼的绝境,是不会轻易转变的,陶有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单单因为张氏的虚情假意就醒悟改过,显然不大可能。 所以她才在曹氏心软,想要答应跟陶有贵回去时现身,掐灭曹氏的念头。 曹氏在做的菜肴是当地宴席上必备的一道墨鱼豆腐丝,此菜的主要食材为干墨鱼、豆腐、肉丝。 陵州属于内陆,想吃到海味十分不容易,只能是一些干货。 这道墨鱼豆腐丝荤素荟萃,集豆类、肉类、海味营养之精华,色香味俱佳,实属筵席菜式中的珍品。 做这道菜首先要将泡发好的干墨鱼和瘦肉均匀切成丝,用茶油小炒,不加盐铲出盛置一盘备用,然后选择洁白质嫩的新鲜水豆腐,切成狭长细片,用茶油温火微炒,再放入炒好的墨鱼丝、肉丝,配以多种佐料,加少量水,旺火炒焖,最后加盐调味即成。 “烧火吧。”曹氏将食材处理得当后吩咐榴花,面上神色十分平静,已看不出有丝毫悲伤的模样。 榴花依言去生火,灶膛里的火起来后,锅很快就烧热了。 曹氏热了油,将墨鱼丝倒进去翻炒了几下,又突然开口幽幽说道:”这回我想明白了,只要名分上还是老陶家的人,下半辈子跟他见不见的都没事,就咱们娘儿仨再一块过挺好。“ 榴花有些意外,张大嘴巴看着曹氏。 曹氏看了眼榴花,低头翻动着锅里的墨鱼丝,继续道:”我知晓你心里头的想法,嫌我还是不够硬气跟他和离,但娘也有娘的难处。“ ”我没嫌你。“榴花轻笑,曹氏能说出要带着自己和天宝过,说明思想已发生巨大转变,不再依靠男人生活,正往独立的人格发展,这是她最希望看见的。 ”真的?“曹氏惊讶地抬头看着榴花。 ”真的。“榴花认真地点头。 曹氏盯着榴花的眼睛看了一会,低头开始专心炒菜。 这道墨鱼豆腐丝挺讲究火候,豆腐丝要煎至根根表面微黄,却又不能过焦,那样吃起来,口感就会差许多。 下午,榴花去书院接陶天宝下学。 家住在镇上的学生有不少,书院门前有一堆来接人的,家境差些的由家人来接,那些大户家的则是派遣下人。 陶天宝看见榴花,很不屑地撇嘴,”你来做什么?我自己认得路。“ 榴花翻个白眼,”你以为我想来啊,是娘怕你被花子拐走了,非让我来的。“ 七八岁的孩子,玩心重,又不知凶险,路途中万一跑去玩水或者别的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哼,你以为我像你那样蠢么?“陶天宝鼻孔朝天,把书袋塞到榴花手里,自个背着双手朝前走去。 我只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可没打算把你当少爷伺候! 榴花看着手上的书袋,气得咬牙,追上去把书袋挂在陶天宝的脖子上,然后学着他的样子,也把双手背在后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陶天宝怒瞪着榴花,腮帮子一鼓一鼓地,他今天可是受夫子夸奖了呢,三姐竟然连替他拿书袋都不肯,跟他一起入学的人,哪个不是有人帮着拿书袋,有的还让大人背着回去。 ”你走不走啊?娘说晚上要做墨鱼豆腐丝吃,你要是回去迟了,可就捞不着吃了咯!”榴花看也不看天宝,边说边往前走。 陶天宝听见菜名,双眼立刻冒光,墨鱼豆腐丝啊,那可是吃大席才有的菜,赶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哼,这么好吃的菜,怎么可能让三姐吃了! 过了两日,曹氏去市集买菜时,顺便带了两斤白条回来,去除内脏后用盐腌上半日,晒干水分再用茶油炸成了香酥白条,一半留给宅子里的人吃,一半装进了食盒。 待榴花去接天宝时,曹氏将食盒交给榴花,让榴花带去给书生,感些他的帮忙。 榴花接过食盒,想到书院门口那么多人,自己若是当众把食盒交给书生,旁人看见还不得笑话她,遂扭捏不肯干:“娘,书院里又不差吃的,你让我带这个去给人家,多失礼啊!” 曹氏道:”书院里的饭菜清汤寡水,哪有家里的饭菜好?你没见天宝回来,都饿成什么样了?那孩子还在长身体,光吃书院里那些饭菜怎么行?瞧那身子骨单薄的,风一吹就能倒。“ 小书生好像是瘦了点! 经曹氏这么一说,榴花脑海里想起了书生的模样,便也顾不得旁人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了,只是曹氏关心书生,倒让她对曹氏和陶氏两人关系疏远的原因更加好奇。 书院门口仍然是挤着一堆人,榴花拎着食盒倒也没怎么引人注目,但她也没有勇气让看门老伯单独去把书生喊出来。 来了几天,大伙彼此都有些印象,一个来接孩子的大婶知晓榴花是来接弟弟的,见榴花手拿食盒不住往书院里张望,好奇地问:“姑娘,都要下学了你怎么还拿吃食来给弟弟呢?” 榴花微怔,耳根后面不知怎地就红了,硬着头皮答道:“婶儿,东西不是拿给我弟弟的,是......是替别人带的。” “是这样呀!”大婶笑笑,不再多问。 榴花心里松了口气。 下学了,学子门三五结伴相继从里而出,互相道别后跟着家人或是家仆,走路的走路,登车的登车,呼啦啦离去。 “走吧。”陶天宝也不再指望榴花能替自己背书袋,出来后走到榴花跟前说了一声就顾自往前走。 因按照惯例,三姐会马上跟在自己后头。 走出一段路,天宝感觉身后没人,回头一瞧,却见榴花还是站在原地没挪脚。 “你走不走啊?不走我可走啦!”天宝冲榴花喊道。 榴花往周围瞧了瞧,见人走的差不多,招手让天宝过去,“急什么急?你过来,替我去办件事。” “往日都是你催我走快些,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不成。”天宝抱怨着走回榴花跟前。 榴花将食盒往天宝面前一递,“呶,这是娘让拿来给陶衡陵的,你送进去给他。” 陶天宝双手往后面一藏,嚷道:“娘让你拿来的,凭什么让我去送,我不去。” 他想啊,书院里头那么大,自己路都没摸熟,进去找个人还不得把腿跑断? 他才不去呢! 榴花很恼火,举起巴掌恶狠狠地威胁:“去不去?不去我揍你!” “不去,打我也不去。”陶天宝态度坚决,摆出宁愿挨揍也不去跑腿架势。 这死孩子居然敢不听话! 榴花黑着脸,举高的巴掌却迟迟没拍下去。 僵持中的姐弟俩,引起了看门老伯的注意。 老伯笑眯眯地问榴花:“姑娘,东西是给陶衡陵带的吗?” 榴花听见老伯的问话,脸不自觉地染上一层浅浅绯红,神态也变得扭捏起来:“是啊,老伯。” “那老伯进去跑一趟,把人给你喊出来如何?”老伯脸上的笑容深远悠长。 榴花心中荡漾起欢喜,嘴上客气道:”那就麻烦老伯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老头子干的就是这份差事。“老伯也不拖泥带水,说完就腿脚利索地往书院里去了。 书大门前就只剩下姐弟二人,陶天宝眼睛盯着食盒看了一会,揭开盖子去看里头装的是什么,见是香喷喷的酥炸白条,伸手就去拿。 榴花眼疾手快,一巴掌拍掉天宝的爪子,瞪眼道:“娘给你留了,要吃回去再吃。” “哼,好东西拿给别人吃,也不给亲弟弟吃,胳膊肘专往外拐。”天宝馋得口水都留下来了,三姐不给,他也没办法,气呼呼地走去一边蹲着不理榴花了。 榴花才不去管天宝气不气,只顾伸长脖子往书院里望。 第五十七章 又出事了 翘首以盼中,视线里出现了书生的身影,榴花心中突然漾起一种特别的感觉。 这种感觉像极了前世在学校的宿舍或是课室楼下等待良久,然后看见男友那刻的心情,甜蜜中带着些羞涩。 此想法刚一冒头,她突然惊慌起来,那淡淡一层绯红不自觉地又爬上了面庞。 就在慌乱得一颗心不知如何安放时,书生已到了跟前。 “榴花,你脸色发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书生一眼就发现了榴花的脸色不对,遂关切地问。 “啊,不.......不是。”榴花稳住心神,抬头往天上瞧了瞧,嘻嘻笑道:“我出来得早了,在门口站了这许久,让太阳晒的。” 此时正处于白露,昼夜温差极大,白天阳光尚热,在太阳底下晒得久了,脸色发红倒也还说的过去。 “书院下学都是定时的,往后你算准时间了再来接天宝。”书生微笑,目光澄澈,语气温和。 “今儿是我娘让我带东西来给你,我想着来早些,看能不能托人送进去。”榴花急切表明自己是奉了命来的,然后将食盒递给书生,”我娘说书院里饮食太清淡,特意做了些香酥白条給你加餐。“ 书生闻言,意外地楞了楞,随即笑着接过食盒,道:”大娘有心了,你回去代我谢谢大娘。“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不用客气。“榴花见书生欣然接受,心中很是欢喜,”你的功课好,往后还要麻烦你多指点天宝。“ 书生笑着道:”咱们两家毗邻而居,母亲对我说过,早年大娘对我们母子多有照顾,如今我能帮得上你们,自当尽力,你们无需对我客气。“ ”行,那我就不说虚伪的客套话了。“榴花笑得开心,露出两排细白的贝齿。 书生微笑点头,眸光闪动间瞄到了不远处的天宝正翘着嘴往这边看,遂温言叮嘱道:”时候不早,你和天宝快些回去吧,再迟大娘该担心了!“ 书生这样说了,榴花也找不出借口拖延,道别后喊上天宝一起往回走。 书生目送姐弟俩走远才进书院去。 夜里,榴花和曹氏洗漱完毕,正准备安歇。 榴花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帐子顶看了一会,突然坐起身问还在拆发髻的曹氏:”娘,当年你和姑那么好,后面到底是为了什么闹成现在这样?“ 曹氏起先没答,待散了发髻,才慢悠悠地以问代答:”谁告诉你我们吵架了?“ 榴花愕然了一阵,追问道:”既然没吵架,那为什么你们不来往了呢?“ 曹氏拿木梳缓缓梳了几下头发,深叹了口气道:”当年他们母子回村那会,我因自个肚子不争气,在家里村里都不受待见,愿意跟我说话的也没几个,我跟她是同病相连才走得近的。后来,她的院子盖起来,瞧她过日子的那些做派,我就知晓她跟我是不一样的人。再往后我又生了你,你爷奶、你爹就更嫌弃我了,我哪有脸再去串门子?日子一长,这情分也就慢慢地淡了,各过各的日子呗。“ 榴花听完恍然大悟,曹氏是自卑才慢慢疏远陶氏的,原因竟是如此简单! 这时,她又听曹氏接着说道:”除了这些外,我总感觉她身上还藏着什么事,让人琢磨不透。“ ”姑不就是从大户人家被赶出来了么,这事大伙都知道,还能有什么?“榴花不解地问。 曹氏摇头,皱眉道:”我不是说这个,是说她的心里有事。“ 榴花更茫然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其实她那个人倒也不坏的。“曹氏起身,走到灯旁,”睡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她也放下了心里头的事,你别瞎操心了。“ 榴花复又躺下,只是她心里的疑问才了了一个又多出来另外一个。 一觉醒来,又是崭新的一天。 转眼间,中秋佳节即将到来,人们早早地就准备了起来,宅子里也为过节而忙碌着。 油坊工程竣工在即,詹衡熠不敢大意,每日都要去工地察看一番,为此中秋不回州城去与家人团聚。 这天,榴花跟曹氏商量着中秋节的菜式,忽闻杨老四派人来禀报,工地上出大事了。 詹衡熠听来人禀明情况,脸色阴沉的好似能滴出水来,立刻出门奔工地而去。 两个贴身小厮,方儿跟着一道去了,圆儿还留在宅子里。 榴花好奇,等曹氏出门去买菜后,向圆儿打听刚才来的人说了什么。 圆儿叹气,答道:”工地上一个帮厨的女工跟干活的工人好上了,那女工是成过亲的,她的夫君发现了奸情,眼下正带着一大帮人在工地上闹事。“ 榴花听了心中一震,大感不妙,追问道:”那个女工叫什么名?“ 圆儿回想了下,摇头道:”这个没听刚才来的人说,只知是个年轻的妇人。“ 榴花脑袋顿时”嗡“地响了一下,油坊工地帮厨的年轻女工只有一个,就是二姐夫许平昌的姐姐许秀芹。 ”油坊还没开张,就出了这么档子破事,真是晦气。“圆儿气愤地为主子鸣不平。 榴花顾不得附和他,咬唇想了下,对圆儿道:”圆儿哥,我去工地瞧瞧,我娘回来若是问起,你就告诉她一声。“ 圆儿阻拦不让去,”榴花姑娘,你去不得,我刚才听说工地上闹事的人来了许多,乱哄哄地,你去了,万一出点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榴花急得直跺脚,解释道:”圆儿哥,如果我没猜错,出事的女工跟我是亲戚,人还是我介绍去工地做活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去瞧瞧怎么行?“ 圆儿为难地挠头,思量了一下后松口了,“那行,榴花姑娘,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榴花应下,出宅子撒开腿往工地奔去。 此时工地上,许秀芹正跪在地上,双手被反捆,头发散乱遮住了脸庞,嘴角还残留着干掉的血迹,显然是被打过。 在她身后,一个面皮白净的年轻男人正领着一大帮子的人跟杨老四等人对峙。 年轻男人是许秀芹的夫君宋端,来给他助阵的人男女加一起少说也有三四十个,瞧上去应当是宋端的亲族。 另一方,杨老四的脸色十分难看,在他手下做事的工人还是头一遭出现这样的事,也是倒了大霉。 “杨老四,你手下的工人引诱良家妇人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难道你还想包庇不成?赶快把人交出来!”宋端不停朝杨老四叫嚣。 ”对,交出奸夫,把他和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拉去一起游街示众。“ ”交出奸夫。“ ”赶快交人,不交我们就进去找。“ 宋端的亲族也吵嚷着让杨老四速速交人。 杨老四铁青着脸,冷声驳斥宋端:”捉奸拿双,你们又没当场拿住,凭什么说我的工人与你的妻子有奸情?“ 宋端上前一把揪住许秀芹的头发,迫使她面对杨老四,冷笑道:”这贱人自己亲口承认野男人叫赵大钧,说要跟我和离,宁愿给野男人做小,也不跟我过了。“ 杨老四哑口无言。 许秀芹扭头看着宋端,目光满是怨恨,骂道:”宋端,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连你爹留下来维持生计的铺子都拿去赌掉,你这样的男人根本不配做人,我嫁给你是瞎了眼,今天就是死,我也不会再跟着你。“ ”不守妇道的贱人,给老子戴绿帽还敢如此嚣张,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叫宋端。“宋端把许秀芹推倒在地,然后用脚去踹。 许秀芹蜷着身子一声不吭。 宋端的亲族皆是一脸冷漠,无人上去劝阻。 ”住手。“杨老四高喝了一声,许秀芹不守妇道固然不值得同情,可毕竟是在自己手下做事的,他多少得担点责任。 ”老子打自己的女人,关你什么事?你若是心疼贱人,就赶快把野男人交出来。“宋端边说边用脚踢许秀芹。 ”人交给你,你待怎样?“杨老四问道。 宋端停止踢打许秀芹,冷道:”先把这对伤风败俗的男女拉去游街示众,然后沉河。“ 杨老四沉下脸道:”她好歹是你的结发妻子,也为你生下了一个闺女,虽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也该看在闺女的面上,休了就是,何必把事做绝。“ “该怎么做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人交还是不交?不交我们就进去里面找,撞坏了什么东西可别怪我们。”宋端不听杨老四的劝告,坚持让杨老四交人。 杨老四看詹衡熠还未到,怕事情弄大影响到油坊工程的进展,遂吩咐工人去找赵大钧。 工人们进去油坊里找了一圈,却没找到,想来是那赵大钧见宋端带人来了,偷偷跑掉了。 工人们出来向杨老四禀报实情,杨老四犯了难,交不出人,这宋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可如何是好? “杨老四,怎么地?还是不交人是吧?”宋端瞧见杨老四默声沉思,又开始吵嚷了。 杨老四看不惯宋端嚣张的丑恶嘴脸,没好气地道:“人跑了,我交什么交?” 宋端怎肯相信,一口咬定是杨老四包庇奸夫,指挥亲族冲进油坊去找人。 第五十八章二百两不多 “大胆,你们是忘记章大河怎么死的了吗?”杨老四怕这伙人故意搞破坏,情急之下只能用威吓来阻止。 章大河与一众地痞的下场,镇上的人记忆犹新,宋端听见杨老四提起此事,心中不由一阵发寒。 他的亲族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见此情形,杨老四总算是松了口气。 工地里面不敢进,宋端为了掩饰自己的胆怯,再次对许秀芹动手,逼其说出奸夫赵大钧的家在哪里。 许秀芹任宋端如何辱骂殴打,就是不肯说。 宋端气急败坏,从亲族手中拿来一根木棒要打许秀芹。 ”打吧,打死我就解脱了。跟你这样的窝囊废过日子,我宁愿去死。“许秀芹高仰起头看着宋端,目光冰冷,带血的唇角挂着一抹讥诮。 ”贱人,做错事还这样嘴硬,我就如你所愿。“宋端被许秀芹一激,彻底丧失了理智,使劲抡起木棒往许秀芹身上抽。 许秀芹长时间遭受凌辱,没几下就支撑不住了,昏死在地上。 杨老四及来阻拦宋端闹事的工人们目睹这一切,心情十分复杂。 毕竟许秀芹来工地上做事已有几个月,大伙对她十分熟悉,眼见她遭受毒打,多少都有些不忍心,但许秀芹又是与其他男人私通,做出了有悖伦理道德之事,若是出手相助,于情于理都不符。 ”贱人,死了没有?没死就滚起来。“宋端见许秀芹没了动静,便用脚去踢,试了几次,仍是没有反应。 ”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好歹是你的妻子,人都成这样了还不放过,你的心是肉长的吗?“杨老四看不过眼,终于出声。 宋端斜眼望着杨老四,冷冷反驳道:”这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多嘴,你有闲心管这事,之前怎么不把工人管好?“说到此,猛然想到了什么,把矛头直直指向杨老四:”我的女人是在你工地做事才跟男人勾搭成奸,是你监管不力,你必须负一半责任。“ 杨老四惊诧得呆住了! 你婆娘红杏出墙的对象又不是老子,凭什么老子要负一半责?有能耐你别让婆娘出门啊! 杨老四被气着了,冷道:”你想让我怎么个负责法?“ ”赔偿我的损失,婆娘没了我得另娶一个。“宋端心里打了一阵如意算盘,先是伸出一根手指,话临出口时又多加了一根手指,”就赔个二百两银子算了。“ ”无耻。“杨老四顿时怒了,自己的婆娘勾汉子,把人打得只剩一口气,却来找雇主赔银子,并且还是狮子大开口,简直荒谬。 宋端不慌不忙道:”自己的女人勾汉子,这事传扬出去对我的声誉有损,再加上另娶以及我闺女的抚养费,二百两银子不过分。“ ”做梦!“杨老四气极,天下间像这样无耻之尤的人,他老杨还是第一回见。 宋端冷笑道:”你如果不赔银子,我就到处告诉别人你杨老四纵容手下的工人引诱良家女子,我看往后谁敢再找你盖屋子。另外,若是别人知道油坊还未开张,就有男女在头幽会做苟且之事,还会有人来此做生意吗?“ ”你敢!“杨老四此时醒悟过来,这无赖纠集如此多的人来油坊闹事,其主要目的恐怕不是要人那么简单,更深的意图是借此讹银子。 ”杨老四,你的工人引诱良家女子,你不交人也不赔银子,说到天边,理也不在你那,我有什么不敢的?“宋端不以为然地嗤道。 他的亲族也趁机起哄,喊着让杨老四交人赔银子。 杨老四计穷势迫,情况紧急,就在此时,詹衡熠的马车终于到了。 詹衡熠从车上下来,俊朗的面庞上毫无表情,看见油坊大门前空地上那黑压压的一堆人,眉宇间浮上来一抹冷意。 杨老四不再理会宋端那帮人的吵嚷,上前来迎接。 ”此事这样棘手?还未处理妥当?“詹衡熠语气淡淡地问杨老四,眼睛却在望着闹事的人。 杨老四羞愧道:”是老杨我无能,对不住东家。“ 詹衡熠微微抬手,示意杨老四打住,”这些人到底想待怎样?“ 杨老四便把经过及宋端的主要意图简明扼要的说了出来。 ”哼,不过又是个想要钱的主罢了。“詹衡熠听完心中有了底,遂淡定走上前去。 方儿和杨老四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詹衡熠走到中间,看见地上的许秀芹,皱了皱眉,问道:”谁是这女子的夫君,上前来说话。“ 宋端见正主来了,大起胆子过去道:”小人宋端,正是许秀芹的丈夫。“ 詹衡熠打量了宋端一眼,冷哼一声道:”你的妻子与人通奸,你应当在家中关起门妥善处理才对,这样大张旗鼓带人来我的油坊闹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头上戴帽?“ 宋端心中对詹衡熠很是忌惮,可为了银子,不得不以身涉险,遂小心应对道:”妻子与人通奸传出去确实丢人,但若是不惩罚贱人与奸夫,我心中的气实难咽下,我带亲族来此要人乃是迫不得已。同是男人,还请贵人体谅。“ 詹衡熠微微一笑,道:”听你说话,像是读过书的。读书人最明事理,今日之事如何善后,你直说即可。“ 宋端心中大喜过望,面上却装出愁苦之色,”出了这等事,好好的一个家全毁了,我以后也免不了要遭人耻笑,无法再挺胸做人,贵人如若能体谅我的苦楚,就赔些银子便是。“ ”你觉得赔多少合适?”詹衡熠脸上的笑意仍然和煦。 “二百两。”宋端不敢再临时加码,他可清楚面前这人看起来亲善,狠起来几十条人命说收就收。 “二百零不多。”詹衡熠话音未落,面上笑意已然敛尽,声音也霎时冷得似冰,“可是你不值。” 宋端大惊失色。 詹衡熠继续冷道:“你让如此年轻的妻子抛头露面,来男人聚集的工地上做事,足以说明你是个好逸恶劳,不思进取的废物。一个废物的脸面价值二百两,我詹家世代经营,却从未听闻过此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价位。” 此番话极尽羞辱蔑视之意,宋端的脸色红白变幻,立在那里羞愤难当,敢怒却不敢言。 詹衡熠无视宋端的愤怒,继续道:“五十两足够你另行她娶,要的就马上拿着银子带人离去,如若不然,我只能派人去请县令大人来替你主持公道。” 公道二字咬得很重,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宋端纵然心有不甘,权衡一番利害关系后,咬牙答应了下来。 “方儿。”詹衡熠抬手示意方儿拿银子。 “是,公子。”方儿很不情愿地掏出一张银票扔给宋端,面上尽是鄙夷之色。 “这贱人就交给你们处置,是埋是扔随你们高兴,明日我会将休书送去她的娘家。”宋端收起银票,招呼众多亲族离去,至于地上的许秀芹是死是活,他懒得再理会。 詹衡熠皱眉看着毫无声息的许秀芹,问杨老四:“这女子可还有家人?派人去通知他的家人来领回去。” 杨老四为难道:“东家,这女子是榴花那丫头的亲戚。” “什么?”詹衡熠微怔了下,赶忙吩咐杨老四道:“你去瞧一瞧此女子还有救没有?若还有气,速去请大夫来医治。” 杨老四依言过去察看。 许秀芹被宋端打到吐血昏死,然此时并未气绝,鼻息还不是太微弱。 杨老四探到许秀芹的鼻息,一边派人去请大夫一边吩咐工人去找木板来把许秀芹抬到工棚里去。 榴花是用腿跑,等到她来,许秀芹已经躺在工棚里了。 “丫头,叔没能耐把事镇下来,才让那畜生把人打成这个样子,叔给你赔不是。”杨老四抱歉底对榴花解释。 榴花看着伤痕累累的许秀芹,摇了摇头道:“出现这样的事,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杨叔你不用介怀。” 詹衡熠在一旁问道:“榴花小妹,这女子跟你是什么关系?” 榴花叹气,“是我二姐夫的亲姐姐。” 詹衡熠无言了。 榴花心情沉重,许家目前还不知道许秀芹出了事,如果他们得知消息后会怎样?头疼啊! 过了一会,郎中到了。 郎中诊断过后,说许秀芹受了严重内伤,死是死不了,但必须卧床调养两月以上,且以后不能再做辛苦的活。 众人听了皆惋叹不已。 待大夫离去,榴花让杨老四派人去许家通知他们来领人。 去随大夫取药的人还未回来,许家人就先到了。 除了杏花,许家老两口和许平昌都来了。 许婆子是一路哭着来的,进来工棚看见许秀芹,更是哭得声嘶力竭,闻者落泪。 许屠户身上煞气本来就重,此刻沉着脸,那些煞气缭绕在周身,好不骇人。 “宋端畜生,你好狠的心呐,我姐再对不住你,你也不该这样下死手打她。”许平昌双目赤红,喊着就要冲出去找宋端算账。 榴花赶忙拉住他劝道:“姐夫,你先别冲动,一切等把秀芹姐救过来再说。” 许平昌闻言冷静下来,含泪点了点头。 第五十九章 都是你害的 许婆子一直伏在许秀芹身上哭,听见榴花和许平昌说话,突然发疯似的冲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榴花脸上,骂道:“都是你害的秀芹,当初你要是把秀芹介绍去东家身边做事,秀芹又怎会来工地上认识别的汉子?你就没安好心,见不得秀芹好,怕秀芹抢了你的差事。” 榴花懵了,摸着火辣辣地脸庞愣在那里。 众人也摸不清许婆子为何针对榴花,都觉许婆子是莫名其妙,无理取闹。 许婆子继续劈头盖脸骂榴花:“现在秀芹成这样,你高兴了吧?我们许家哪里对不住你了?平昌哪回去你们家是空着手了?小小年纪,心眼比米筛子还多,有好处只想着自家人,帮扶一把亲戚都不肯。你这样的姑娘,我看有哪家的后生敢娶。” 詹衡熠等人听到此处,虽不明许婆子和榴花之间产生过何种矛盾,可也觉许婆子过分了,爱女心切可以,但不能不辨是非,蛮不讲理。 方儿首先仗义执言,“你这婆子好没道理,自己闺女不检点,却把责任赖到别人身上。” “不错。”詹衡熠也看不过眼了,这婆子话里说的东家分明就是自己,既然跟自己有关,就不能不问个明白,遂正色对许婆子道:“大娘说让榴花姑娘介绍爱女来我身边做事,我可身边从无需要女子去做的事,不知大娘此话从何而来?” “这......”许婆子答不出来了,她总不能说是想让闺女去爬床攀附权贵。 许屠户这时道:”行了,老婆子,秀芹的事跟榴花无关,一切都是咱们自己的错,当初看走眼把秀芹许配给宋端这个混人,秀芹是对宋端死了心才跟别的男人相好。“ 他比许婆子能看清事实,詹衡熠如此年轻,又是玉树临风,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想必家里的丫鬟也是年轻貌美的姑娘,自己闺女已是出嫁的妇人,就算榴花真是有意不为秀芹介绍,那也是常理。 许平昌也劝道:”娘,爹说的对。宋端不求上进,姐姐是失去希望才想从别的男人哪里寻求慰藉,今天的局面全是宋端自己一手造成的。“ 榴花放下手掌,平静地许婆子道:”亲家娘心中对我有不满之处,想打我骂我以后有的是机会,眼下咱们还是先把秀琴姐救过来的要紧。“ 许婆子瞪榴花一眼,回去看许秀芹了。 稍后,随郎中去取药的人回来了。 许秀芹躺在工棚里不是办法,许屠户和许平昌两父子抬着许秀芹回家去养伤,许婆子捧着药包走在后头,一家人的脸都是阴着。 闹剧落下帷幕,工地上恢复了忙碌,只是工人们在干活的同时,少不得要议论今日之事。 工棚里,詹衡熠并未离去,薄透琉璃眼重寒意森然,问老杨头道:”惹出事端的那个工人在哪里?把他叫过来。“ 杨老四汗颜道:”没看住,趁乱的时候跑了。“ 詹衡熠面色愠怒,”他的家在哪里总归知道吧?速速派人去找。“ 杨老四点头应下,随后又问道:”人找到后如何处置,还请东家示下。“ 詹衡熠语气如霜,”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想一跑了之,当我是庙里那泥塑的佛陀不成?看在其曾在为我卖力的份上,命给他留下,皮肉之苦只管喂他一餐饱的。“ ”老杨明白了,东家。“杨老四领命退了出去。 榴花眼望着工棚外怔怔出神,许婆子的那一巴掌下手可不轻,她脸上的红印还未完全消退。 ”榴花姑娘,回去了。“方儿来喊榴花。 榴花听见喊声回神,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看见金宝在远处往这边张望。 她想了想,跟詹衡熠说稍微等一下,然后出了工棚走向金宝。 金宝看见榴花向他走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金宝哥,找我你怎么不过去呢?“榴花来到金宝面前问道。 金宝挠挠头,嘿嘿笑道:”东家在那里,我不敢过去。“ 榴花愕然,问道:”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金宝点头,收起笑来认真道:”你爹近日来找过你们没有?“ 榴花点点头。 金宝又问:”那你爹把事都告诉你们了没?“ 榴花淡然道:”说了,还拿了十两银子回去。“ 金宝便不再说此事,转而问榴花何时回村,油坊即将完工,他也要回村里去了。 榴花告诉金宝,自己不回去了,今后就在镇上陪天宝念书。 金宝听后有些失望,跟榴花说了几句话回去干活了。 榴花走回工棚里,詹衡熠倒也没有不耐烦,三人遂一起回宅子。 另一边,荷花揣着钱去找孙行舟,一路上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好,想来他必定会推辞不要,他是读书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出来的全是道理,她讲不过,只想着他若定是不收,她就生把这钱塞给他然后掉头就跑,论腿脚的话,他斯斯文文怕是跑不过她。 她就这么想着,不觉到了孙行舟的住处,正巧见院子里走出个人来,却是她三叔家的小妹子桂枝,桂枝低着头似在抿着嘴笑,待迎面走过来才猛地抬头见了她,不由得一惊,随又红了脸,有些尴尬似地唤道:“荷花姐。” 荷花随口玩笑道:“大白天低着头走道儿,等着捡钱呢?” 桂枝讪讪笑道:“没有……” 荷花望了一眼孙行舟的住处,道:“找孙相公有事儿?” “碍…嗯……”桂枝红着脸,拿了手里信封应道,“来请他给我哥写封信,问他过年回来不……你呢?也来找孙相公?” 荷花道:“是,头先请他从县城里稍了点儿东西,今儿给他送钱来了。” 桂枝道:“那你快去吧,我先回家了,我娘还等着我做饭呢……”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没两步又站住转回身提醒荷花道,“对了,孙相公那儿有客,像是他的朋友。” 荷花回道:“哦,好。” 桂枝快步走远了,荷花站在原处没动,想着孙行舟的朋友还没走,她这么找他去还东西大概不太合适,转身要回去,再一想,她只把东西在门口还他就得,他朋友在他也不好与她耽误太长时间拒绝,如此一想便又转了回去。 只说荷花到了院门口,见院门没有关严,她才要叫门,便听院里有人说话:“才那小姑娘到挺可爱,说话细声细气,却不似乡野村姑的样子。” 荷花知道必是孙行舟的朋友在说桂枝,愣了一下,没立时敲门,但听有人答话:“怎的?你可是一见钟情了?不若我做个媒人,成全你一桩好姻缘。”这声音荷花认得,正是孙行舟。 “唉……我没这福气,那姑娘眼里只有你,与你说不上三句话就脸红,眼睛恨不得长你身上去,进来这一会儿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碍…” 荷花一怔,屏气细听并未闻得孙行舟答话,却又有旁人接道:“仲达,这咱们可羡慕不来了,莫说这山村的小姑娘,就是城中绅士贤达家的千金小姐怕也有不少寄情于他的呢!” 这回孙行舟应了话,笑道:“兄长可别拿小弟打趣了。” 那人又道:“我这可不是打趣,谁不知咱们孙大才子红颜知己遍天下?只说你来这小村子这些日子,不知又种下几多相思呢?” 又有人接话道:“嗯,这话是真,只说咱们来这半日见的女子,除了年龄大的婶子大娘不算,年轻的小姑娘没有不中意你的……还莫说这未出阁的女儿,纵是嫁了人的妇人我看也对你有心。只说昨天晚上见的那个……是霍大嫂吧,只看她看你的眼神,便知她对你有意了。” 荷花的心口一悬,脸上顿时臊得发烫,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小心思,竟被旁人一下子点明戳破,只让她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甚或直接一脑袋撞在墙上,磕死算了! 她脑袋嗡嗡的,隐约听了孙行舟回道:“这话可万万说不得,莫坏了人家名声。” 那人回道:“咱们几个说说无妨,也不学那三姑六婆四处胡言……我看你对她倒也上心似的,昨儿晚上我在这院子里听着,似是送了她东西了?还那么殷勤送人家回家,你可别告诉我,你哪家的千金都看不上,单只看上她了?” 荷花的心口忽地噗噗猛跳起来,周遭一切的声音忽然就不见了,只揪着心等着那人的回话。 “你这玩笑可开大了。”孙行舟笑道,“我如何能寄情于那样的女子?模样虽不难看,却也全无半点儿秀丽可言,更别提那周身的气质……你可不知我第一次见她的样子,蓬头垢面,一身的污物鱼腥,真真让我开了眼,世间女子千千万,有那温婉俏丽的佳人,亦有这山村野岗的粗陋农妇……啧啧……奇哉,妙哉……” 刚刚还猛跳的一颗心一下子被人抓注,随手扔到了臭水沟里。 荷花全身僵在那儿,脑子里像炸开了似地一片空白,刚刚听到的话,每一个字就是一个大嘴巴,一下一下抽在她脸上,把她的脸皮都抽没了。 “我只看她怪可怜的……年纪轻轻就嫁了个那样的丈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怕是这辈子也不能了……女儿家最苦之事莫过于嫁不得好夫婿,她虽然粗俗,倒也有乡下人的淳朴善良……” 院内,孙行舟还在说话,荷花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静静地下了石阶,离开了。 荷花一路魂儿飞了似地的回了家,进了院直奔灶房,舀水,生火,做饭。 第六十章 中秋 许婆子看见杏花摔倒在地,也急了,杏花肚子里可怀着许家的孙子呢! “杏花,你感觉怎么样?肚子痛不痛?”许平昌顾不得责怪许婆子,赶紧将小女娃放下,去察看杏花要不要紧。 杏花摇摇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顾及肚里的胎儿,身体下坠时用手支撑住地面,因而大大减少了身体与地面接触时产生的冲击力,倒地后除了手腕有些疼痛,其他并无大碍。 “娘,你做什么推杏花?”许平昌见杏花无恙,这才不满的质问许婆子。 许婆子瞧见杏花的肚子没事,松了口气,但听见儿子责怪自己,火气不由又上来了,“都是娶了她进门,咱们家才会出这样的糟心事,她就是个扫把星。一个不祥人,灾星,不许她碰你姐的孩子。” 杏花手腕疼得厉害,听见许婆子无比刺心的话,握住手腕咬紧嘴唇,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娘,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许平昌说完不再理会许婆子,蹲下去把杏花扶了起来。 许婆子见儿子不理她,只关心儿媳妇,气更是不打一处来,骂许平昌眼里只有媳妇,是不孝子。 许平昌当作没听见,扶着杏花回屋了。 许婆子气得要死,又捶胸顿足地嚎,骂儿子没良心,骂杏花是狐狸精,指使男人不听娘的话。 小女娃本来不哭了,经许婆子这么一闹,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许屠户心烦,走出来对许婆子吼道:“老婆子,你还嫌家里乱的不够是吧?闺女的药你不去端,外孙女哭你也不哄,只知跟儿子儿媳置气。若是日子不想过了,你也回娘家去。” 许婆子不服气,可也没敢再继续骂,悻悻地说一声:“我前世欠你们许家的。”往灶房里去了。 小女娃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一起流进了嘴里。 许屠户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来哄。 好好的中秋节,其他人家高高兴兴地,许家却是愁云惨雾。 宅子这边,榴花因许秀芹的事心情多少受了影响,过节的兴致不是很高,连跟天宝斗嘴都没兴趣。 整个宅子里就数天宝最高兴,今儿书院放假,好吃的吃都吃不完,都快乐疯了。 圆儿方儿两个小厮,没事的时候也来逗天宝玩,欢声笑语流到了宅子外边。 将近晌午时分,陶有贵来了,手里拎着一篮鸡蛋,一只鸡。 车夫老梁打开宅子大门见是陶有贵,没言语,把他放了进来。 “梁兄弟过节好!”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陶有贵可不敢再拿乔,进了门赔着笑跟老梁打招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梁见陶有贵对自己这般客气,也不好意思冷脸以对,抱拳回了一礼:”过节好。“ 榴花和曹氏在屋里,外头只有天宝在玩耍。 陶有贵看见天宝,激动得要命,奔到天宝面前,放下装鸡蛋的篮子,伸手去摸天宝的头,”儿啊,快让爹瞧瞧长个头了没。“ 天宝对陶有贵要把陶申当亲儿子的事耿耿于怀,脑袋一偏,撇嘴道:“你来做什么?” 陶有贵不自然地笑,“儿啊,爹想你们了,今儿过节,我来瞧瞧你和你娘。” 天宝自然不相信,扭头跑进曹氏和榴花的屋子里去了。 榴花早已听见陶有贵的声音,抄起放在门口的木棒出来屋外。 陶有贵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赶紧往后退,并提起手上的东西给榴花看,解释道:“丫头,爹是来给你们送东西过节的。” 榴花目光冷冷,盯着陶有贵不发一语。 曹氏在榴花后面出来,淡淡看了眼陶有贵,对榴花道:“算了,今儿是中秋,一家人团圆的日子。他好歹是你爹,就让他吃顿饭再走吧!” 榴花听完曹氏的话,想了想才将木棒放下。 陶有贵见此,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提着鸡和鸡蛋走到曹氏跟前,堆起笑容讨好道:“桂香,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家里的活我可是一样都没落下。你瞧瞧这鸡多肥,还有鸡蛋......” ”拿进灶房里来。“曹氏不去看陶有贵,淡淡瞟了一眼鸡,转身就走。 ”嗳嗳。“陶有贵连声应着,屁颠屁颠地跟上。 正是准备午饭的时辰,曹氏进灶房就忙活开了,舀了些水放锅里,盖上锅盖,然后提刀杀鸡。 陶有鬼很有眼力见的坐下开始烧火。 曹氏杀完鸡转身过来看见陶有贵已经把火烧上了,没作声,取了些岩耳出来放在盆里泡发。 此种岩耳只生长于砂岩绝壁之上,因采摘太过困难,极是珍贵。岩耳性平,诸无所忌,用来炖鸡,味道鲜美不用说,且有去热清火兼滋补的功效。 烧火平日里是榴花的活,今日榴花见陶有贵进去灶房没出来,她干脆就不进去了。 陶有贵和曹氏一个烧火,一个顾自忙活,好长时间谁也没吭声,气氛沉闷。 过了一阵,陶有贵憋不住了,找了些村里近来发生的事说与曹氏听,想以此来缓解气氛。 曹氏默默听了会,突然问道:”那冯癞子怎样了?“ 曹氏听他这样说,也没再说什么。其实她不知道的是,陶有贵今儿就是被冯癞子气来的。 冯癞子拿了陶有贵赔的银子,伤好得极快,能下床活动后就着手操办跟张氏成亲的事宜。日子定在八月十五,请里正主持大礼,要摆席宴请村中有德望的乡亲。 今儿上午,冯癞子喜气洋洋来找陶有贵,请他过去吃席,说倘若不是陶有贵打伤他,他做梦都没想过下半辈子还能娶上女人,陶有贵是他和张氏的媒人,席上他要给陶有贵行谢媒大礼。 陶有贵当时的脸那叫一个黑,气得把冯癞子轰走了。 之后,听见张氏那边鼓乐喧天,他便抓了鸡往镇上来了。 中秋最重要的环节在晚上,午饭菜式不及晚饭丰盛,准备起来比较快, 岩耳太过珍贵,炖鸡是专为詹衡熠做的,全端去了里面。除此之外,其他菜式内外院一样各一份。 外院众人围坐在一起吃饭,陶有贵知晓大伙都不待见他,束手束脚坐在曹氏身边不敢吭声,每次伸筷子出去夹菜,都要看一眼榴花的脸色。 榴花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顾自吃饭,权当陶有贵不存在。 陶有贵有些悻悻然,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在天宝碗里,”儿子,这块好,全是肉,男娃多吃肉才能长得壮。“ 天宝经受不住美食的诱惑,夹起来刚想往嘴里送,榴花的一道眼光扫了过来,天宝很为难地看着肉,又看了眼榴花,依依不舍地把排骨放回盘里去了。 闺女在外人面前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陶有贵心里窝着火却又不敢往外发,憋屈死了。 另外几人默默吃饭,对陶有贵丝毫未有表示同情。 陶有贵孤立无援,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饭吃罢,曹氏就赶陶有贵走。 陶有贵想到夜晚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地在一起赏月,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怎样一个凄凉了得?遂赖着不肯走! ”饭吃完了还不走,难道是还想再吃一顿木棒夹沙肉不成?“榴花在一旁突然冷冷说了句。 陶有贵的脸迅速胀成猪肝色,愠怒道:”我好歹是你爹,你到底知不知什么是孝道?“ 榴花嗤道:”想让儿女孝顺,自己就该有爹的样子,别仗着自己有个爹的身份,对儿女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陶有贵心中对榴花的话是十分不服,老子打儿女都打不得,这算哪门子道理? 但以他目前的处境,清楚越跟榴花争辩越没好处,只好灰溜溜地回陶家村去了。 晚饭时,詹衡熠传下话来,他独自在后面赏月太孤单,让大伙一起去后院赏月。 于是,吃过晚饭,大伙将准备好的鲜果糕点全往后院搬,宅子里一片和乐荣荣的气象。 虽说是一起赏月,但还是分成了两桌,詹衡熠自己一桌,其他人一桌。 赏月时,詹衡熠又给了每人一份打赏,在场的个个尽欢颜。 总之,这个中秋不算圆满,却也不算太差。 第六十一章 吓死的那都不是人 秋风乍起,秋意渐浓,山茶果在秋阳的照射下,越发圆润饱满,只待成熟之日。 油坊如期竣工,作为黄泥镇未来的头号商家,大肆庆祝一番是必要的。 选定黄道吉日,詹衡熠便开始给镇上有头脸的人物下帖子,请他们来观礼。 要说黄泥镇最有名望的人,非天资书院的山长莫属,就连里正都要屈居他之下。 这位山长年轻时中过进士,虽是排在榜末,但在黄泥镇此等山野之地,那也是了不起的事情。 山长因在朝中毫无根基背景,又不愿趋炎附势,仕途走的极为不顺,被发配到偏隅之地做小县令了事,之后一直未能升迁。 山长对官场弊病深恶痛绝,心灰意冷之下辞官归乡,创立天资书院,以教书育人为乐。 听闻山长将全部心思放在培育后辈上,不喜与镇上的商贾之流来往,能请动他的人,还真是不多。 詹衡熠给山长下帖子乃是抱着尽礼数的态度,山长能来,固然是锦上添花,不来也无妨,詹家结交的有学之士中,权势地位比山长高的大有人在。 帖子是榴花去接天宝时顺便带过去的。 山长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出来接帖子,榴花将帖子给了看门的老伯,请老伯代为转交。 姐弟二人回来时,远远看见宅子门前停着两辆马车,詹衡熠站在第一辆马车前。 第一辆马车是詹衡熠的,车夫也是老梁,只是这会马车旁一左一右还站着两个身穿深灰色圆领皂衣的大汉,年纪约莫在三十上下,身体强壮有力,一看就是会武之人。 榴花听詹衡熠说过他爹要来参加油坊的竣工庆典,并派老梁回州城去接,想必今日是人到了。 这会过去势必会影响他们,榴花拉住天宝站在远处,想等詹衡熠他们入内后自己再进去。 两名大汉掀开车厢帘子,从里出来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该男子蓄着三缕美须,面貌颇为儒雅,身着一身华贵的深青色长袍,正乃是詹家现任家主詹雍。 ”父亲一路辛苦了。“詹衡熠微笑着上前行礼。 “唔。”詹雍步下马车点点头,路途劳顿仍保持着大家之主的威严。 这时第二辆马车的帘子也打开了,先下来的是一个妇人,身穿丁香色衣裙,梳着干净利落的发髻。 在她之后,紧接着又跳下来两名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俩人下车后打开帘子,由先下来的妇人从里扶出来一位头戴帏帽的女子。 女子身着藕荷色秋衫,看不清容貌,但体态婀娜,轻腰欲折,应当是位娇滴滴的大家小姐。 “表哥。”女子的声音自帏帽后传出,婉转清脆。 “姝儿,你也来了!”詹衡熠声音里透着意外的欣喜。 女子咯咯娇笑道:“表哥的油坊竣工之喜,姝儿怎能不来恭贺呢!” “辛苦姝儿你了。”詹衡熠谦谦有礼,温文尔雅,世间这样的男子最易得少女心。 女子叫方姝儿,是詹衡熠的姨表亲,二人在数年前由双方父母做主定下婚约,只是尚未成亲而已。 方姝儿温婉得体的回道:”姝儿跟姨丈一块来的,要说辛苦,那也该是姨丈他老人家才对。” 詹雍听见方姝儿的话,面露微笑道:“姨丈我年轻时为了生意四处奔波,早已习惯了爬山涉水,如今虽说年纪大了些,可身子骨不比你差多少。” “姨丈,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跟我较真了。”方姝儿走到詹雍身边挽住胳膊撒娇。 “好好,不闹了,咱们进去吧!坐了这么远路的车,姨丈还真有些累了。”詹雍无奈地笑道。 “父亲,姝儿,先请。”詹衡熠侧身请二人先行。 詹雍走在最前面,詹衡熠和方姝儿并排跟在后头,然后是方姝儿带来的人,接着是方儿圆儿。 詹雍的两个护卫没进宅子,就站在门外。 榴花和天宝看詹衡熠他们都进去了,这才走过来。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两个护卫还没等姐弟俩走到门口就先出声阻止。 榴花很无奈,对两个“门神”解释道:“两位大叔,我们姐弟是住在里头的。” 两门神打量了榴花和天宝几眼,其中一个问道:“你们是伺候公子的?” 伺候,伺候,你才伺候人! 榴花暗里翻个白眼,奈着性子道:“我娘是宅子里的厨娘,我们姐弟跟着我娘住在里头。” 这时老梁朝两门神喊道:“这两个孩子是曹娘子的儿女,让他们进去吧!” 两门神这才放榴花和天宝进门。 前院很安静,刚才进去的人一个都没未见。 榴花和天宝进屋去找曹氏,榴花问道:“娘,刚才进来的人呢?” 曹氏道:”都在里边呢,有个姑娘还戴着面纱,不知是不是长的太丑不敢让人瞧见。“ 榴花噗呲笑出声,道:”娘,那是大户人家的规矩,未出阁的女子出门不能让人看见容貌。“ “不让人瞧那还出来做什么?躲在家里绣花多省心。“曹氏嗤道。 榴花知道一时半会的跟曹氏解释不清楚,索性就不解释了,开始考问天宝今天夫子都教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圆儿出来交待曹氏晚饭只做他们娘儿仨自己吃的就行,其他人不用管。 曹氏应下,刚想问来的客是什么人,圆儿急匆匆地走了。 榴花问了一会天宝的功课,只听见里面的人呼啦啦又全走了。 宅子里只剩下榴花,曹氏和天宝,曹氏做好饭吃罢,还没见有人回来。 娘儿仨洗漱好准备睡觉时,听见了喊门的声音。 榴花提着灯笼去开门,打开门看见喊门的是圆儿,在他后面,站着戴帏帽的女子以及她的人。 ”应门这样慢,是怎么做下人的?乡下地方的人,都是这么不懂规矩吗?“帏帽女子身后的妇人一开口就是训斥榴花。 ”你才.......”榴花本想说你才是下人,话才出去个头反应过来妇人确实是下人,忙把剩下的字眼收了回去。 圆儿跨进来扯了榴花去一边,小声说道:“榴花姑娘,公子这几日陪老爷住在客栈里头,宅子给姝儿小姐住了,一日三餐你们管自己的就行,她们的不用婶子劳心。” 榴花点头表示记下了。 方姝儿主仆四人进门后就站在院里,圆儿交待完,拿了榴花的灯笼领着方姝儿等人进去内院。稍后,从里出来匆忙而去。 榴花在圆儿离开后,关好大门准备回屋,方姝儿的一个丫鬟来了前院。 该丫鬟看见榴花,趾高气扬地命令道:“喂,我家小姐要沐浴,你赶快去烧热水。” 榴花楞了楞,问道:“你是在喊我?” “不喊你喊哪个?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其他人吗?”该丫鬟很不耐烦地白了榴花一眼,小声咕哝道:“乡下地方,连丫鬟都这么笨。” ”做丫鬟做上瘾了,以为个个都跟你是一样的。“榴花心中冷笑一声,一本正经地说:”看得见的只有你和我没错,看不见的可就难说了。” “你,你说什么?”该丫鬟听出榴花话里有所指,感觉周身一寒。 “你们刚来,詹大哥肯定没告诉你们这宅子之前的主人是死于非命。”榴花煞有介事的说完,掰着手指数了数,继续道:“事发至今才三个月,冤魂不知有没有被超度去转世投胎,倘若还在阳间游荡,那就不好了。” 该丫鬟头皮一阵发麻,颤声问道:”你说的可是实情?说假话骗我们,我家小姐饶不了你。“ 榴花摊开手,无奈道:”我骗你做什么?你要是不信,让你家小姐问詹大哥去。“ 该丫鬟盯着榴花认真看了一会,转身撒腿往里奔去。 “晚安,做个好梦。”榴花朝丫鬟的背影轻声送去祝福,随后用只能自己听得见的声音碎碎念道:“人吓人,吓死人,能被吓死的都不是人。” 进了屋,脸上的得意怎么也藏不住。 曹氏见了问道:“去开个门高兴成这样,难不成是又得赏了?” 榴花道:“赏就别想得了,今儿来的主可不是省油的灯。” 曹氏追问为何,榴花不答,脱鞋爬上床扯过被子盖上,睡觉了。 这一晚,内院的灯光彻夜未熄。 第六十二章 好大的一朵白莲花 翌日早晨,榴花和曹氏正在做早饭,跟方姝儿一起来的妇人进来了灶房。 妇人是方姝儿的奶娘,神情傲慢地对坐在灶膛前烧火的榴花道:“洗脸水烧热了没有?给我家小姐送进去,小姐顺便有话要问你。” 昨天来个丫鬟,今天又来个婆子,一个个还眼睛像长在头顶上似的,下人在别人家里都这样跋扈,主子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榴花眼眸半眯盯着妇人看了半响,假装不懂地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不跟你说话,我难道是跟鬼说话?”奶娘眼神冰冷,她可是嫡出小姐的奶娘,一个烧火的粗使丫鬟竟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简直可恶。 有意思! 榴花拍拍手站起身来,认真地对妇人道:“既然知道我是大活人,跟我说话就请说人话。“ ”你骂我不会说人话?”奶娘瞳孔猛然一缩,怒道:“你可知我家小姐什么身份?”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榴花的语气轻描淡写,旋即加重语气道:“我只知道在别人家里做客,张牙舞爪的很没礼貌,你家小姐难道这些都不懂吗?平时是怎么管束下人的?” “大胆,我家小姐也是你能非议的。”奶娘神色狰狞,怒目瞪着榴花,“若是在我们方家,敢这样说话的下人,早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曹氏在案板上揉面准备做面条,听见进来的妇人的话,抓起擀面杖冲了过来,”你这婆子懂不懂道理?一进来就让我闺女给你那个见不得人的小姐端洗脸水,你家小姐你自己不会伺候?我闺女可不伺候人,东家在这也没说让她伺候,你家小姐哪来那么大脸要我闺女伺候她?“ 边说边挥舞着擀面杖,有两下差点打到了奶娘的脸。 奶娘吓得往旁边躲去,气急败坏地道:”我们小姐可是詹家未来的少夫人,我是小姐的奶娘,你们敢对我如此无礼,摆明就是不把我家小姐放在眼里。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告诉小姐。“ ”你去你去,把你小姐喊过来,我正好瞧瞧一天到晚蒙着面纱的姑娘丑成什么样。“曹氏手往腰间一叉,口水溅到了奶娘的脸上。 奶娘感觉恶心极了,赶紧用帕子去擦,怒笑道:”我家小姐是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你竟敢骂小姐丑,待我禀明詹公子,有你们好瞧的。“ ”不丑为什么怕给人瞧?你家小姐就那么金贵?别人瞧一眼能少只眼睛还是耳朵?“曹氏可不受奶娘的威胁,她甚至想那么和气的东家,媳妇还未过门,身边的下人一个个就凶巴巴,将来成了亲,日子怎么过? ”你.......“奶娘气到话都不会说了,红着脸老半天才吐出几个字:”粗鄙无知。“ ”粗鄙无知也好过你愚蠢跋扈。“榴花冷冷地看着奶娘,嘲道:”莫说你家小姐还未过门,就是过了门成了詹家少夫人,也无权使唤我们母女。我们只是替詹大哥看守宅子,并非是签了死契的下人,伺候人不是我们的分内事。如果你们客客气气,我们也会以礼相待,大家和睦共处。倘若你们觉得自己高人一头,不懂得尊重人,那么不好意思,我们也不会买你们的帐。“ ”守宅子就不是下人干的活了?“奶娘对榴花的话不以为然,但气焰明显消下去不少。 没签契的是平民,而她是奴籍,怎么说对方的身份都比她高。 ”我们和詹大哥是平等的雇用关系,不想做了随时可以走人,跟你们这种生杀大权掌握在主子手里的奴才可不同。“榴花毫不留情的反击。 奶娘黑着脸,无言以对,默默拿起木盆,揭开锅盖舀了一盆热水端着走了。 屋子里,方姝儿坐在妆台前,一个丫鬟在给她梳头,自镜中看到奶娘端着水从外进来,讶异道:“奶娘,你怎么亲自端水?那个小丫鬟呢?” 奶娘放下水盆,将刚才灶房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方姝儿。 ”你说那个小姑娘喊表哥詹大哥?“方姝儿听完后皱起秀眉问奶娘。 奶娘点头道:”可不,一口一个詹大哥的叫,我瞧着跟未来姑爷的关非同一般呐。“ 正给方姝儿梳头的丫鬟道:”昨儿晚上我也是听她这么喊的。“ ”这倒要好好细究一番才是了。“方姝儿示意梳头的丫鬟退开,转过身来对奶娘道:”那姑娘样貌并不出挑,表哥应当不会喜欢她,却不知为何要对她另眼相待。“ 奶娘点头赞同方姝儿,”小姐所言有道理。“ 方姝儿咯咯笑了两声,又道:”照你说的,这个小姑娘像是有几分胆识,我倒非要见一见不可了。这样,一会儿咱们吃过早饭,你再去一趟把她请来。“ 请字音比较重,似有强调之意。 ”我知道怎么做了,小姐。“奶娘恭敬答道。 方姝儿点点头,转过去示意丫鬟继续梳头,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 待方姝儿梳洗妥当,酒楼的人将早饭送到了。 方姝儿见詹衡熠安排的这样贴心,愈加相信他礼待榴花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早饭后,榴花照例送天宝去书院,回来看见曹氏和方姝儿的奶娘在有说有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榴花姑娘回来啦!”奶娘客气地跟榴花打招呼。 “恩。”榴花淡淡应了一声,搞不懂奶娘的脸何变得这样快,一转眼的功夫,连曹氏都攻克了。 奶娘并未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榴花姑娘,今儿早晨是我的不对,小姐知晓后狠狠责骂了我一顿,命我来给姑娘赔礼道歉,请姑娘莫再生我的气了。“ 榴花看了一眼奶娘,没作声。 奶娘转而对曹氏道:“我的好妹妹,榴花她还在恼我呢,你快帮我说几句好话吧!” 曹氏来劝榴花,“丫头,方小姐的奶娘已经跟我认错了,咱们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家,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别计较了。” “娘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榴花嘴上答应和解,心里可不认为方姝儿的奶娘真有那么好,一切还应小心为上。 奶娘见矛盾已化解,又跟母女俩东拉西扯了一阵,才道出方姝儿请榴花过去说话的事。 榴花也好奇詹衡熠的未婚妻到底是什么样,遂答应跟奶娘去见方姝儿。 奶娘领着榴花来到方姝儿住的屋子外,扬声朝里禀报:”小姐,我把榴花姑娘请来了。“ ”进来吧!“从里传出的声音娇娇软软,清脆悦耳。 ”榴花姑娘请。“奶娘推开门请榴花进去。 榴花抬腿跨进屋内,迎面见到一个穿鹅黄色裙衫的少女。 少女头戴羊脂玉牡丹花流苏,衬得发丝如墨染,肌肤嫩如玉,樱花色的唇瓣饱满而润泽,尤其是那眼角眉梢中流淌出楚楚可怜的柔婉气质,最易让男人生出呵护之念。 榴花打量清楚少女,心中不由一叹:真是好大的一朵白莲花呀! 她打量方姝儿的同时,方姝儿也在打量她。 方姝儿见面前的少女五官还算清秀,可年纪也太小了些,身段跟自己没法比,这样的姑娘表哥怎会看得入眼? 她遂心中大安! “榴花姑娘快请过来坐!”方姝儿先招呼榴花。 ”方小姐客气了。“榴花大大方方走上前去。 ”哪里哪里,其实我才是客人,劳烦榴花姑娘来陪我闲话家常,怪不好意思的。“方姝儿继续客套。 榴花也陪着她客套:”我是个乡下姑娘,没什么见识,举止粗鄙,方小姐不嫌弃,已是我的荣幸。“ “榴花姑娘言重了。”对答间,方姝儿有些不敢置信面前这个貌不出众,装扮寒酸的少女真是个农家女,言语得体,进退有度,交往的那些大家闺秀不外乎如此而已。 第六十三章 双姝交锋 二人在小几旁入坐,奶娘对方姝儿道:“小姐,你和榴花姑娘说话,我带春秀夏彩去烧水泡茶。” 方姝儿轻轻点了点头,奶娘领着两个丫鬟往外退去。 待奶娘等人出了屋子,方姝儿笑着跟榴花道:“昨儿晚上夏彩听姑娘说这座宅子原先的主人是死于非命,倒让我们好生吓了一跳,整夜未敢入眠,不知姑娘能否将当时的情形说一说?” 原来真是被吓着了! 榴花暗里思忖,淡淡道:“这座宅子原先的主人是个恶棍,勾结地痞妄图侵占他人财物,结果反被当街除之而后快了。” “原来如此。”方姝儿听完皱眉想了下,肃容道:“既是恶人,那么便算不得枉死,魂魄自然会被勾去地狱受酷刑煎熬,岂容他继续为祸人间。” 榴花想着方姝儿主仆一晚上没睡好,算是得到了惩罚,这会也不想再吓她们,遂附和着说道:“方小姐玲珑七窍心,分析的极有道理。那人横行乡里多年,恶贯满盈,有此下场,是罪有应得,阳间浩然正气旺盛,那人阴魂若滞留人间,也早该灰飞烟灭了。” 方姝儿听得榴花所言,心中一动,转换了话题:“姑娘可念过书?” 榴花笑着道,“今年才学得了几个字,未曾念过书。” 方姝儿神情惊讶,道:“姑娘说话斐然成章,出口即锦绣,若说没念过书,凭谁也不信呀!” 榴花肯然道:“我确实没念过书,前几月才跟邻人识得蒙学三书。” “那姑娘是天纵奇才,姝儿自愧不如。”方姝儿惊叹了一声道。 榴花从容不迫:“方小姐谬赞了,我是乡下姑娘,井底之蛙,岂能跟你相提并论。” 方姝儿见榴花应对自若,措辞却谨慎谦虚,心里有了几分得意,到底是乡野丫头,就算有几分才学又如何,在自己面前还不是要伏首贴耳。 “榴花姑娘何需自谦。”方姝儿心思转动,旁敲侧击起榴花跟詹衡熠之间的关系来:“我表哥向来挑剔,一般人不屑与之相交,他对姑娘却如此看重,想必姑娘确有过人之处。” 原来找我来的真正目的是这个! 榴花顿时明白了方姝儿的小心思,云淡风轻地道:“哪儿呀,我只不过是误打误撞帮了詹大哥一点小忙而已,得詹大哥不嫌弃,才能交淡若水,哪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样啊!”方姝儿眯着眼笑,榴花不说,她也不好穷追猛打,“姑娘帮了表哥的大忙,我也该谢谢姑娘才是。” 这话听着大方,其实是向榴花宣布她的主权。 榴花面上波澜不惊,道:“方小姐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詹大哥的谢礼已是极为厚重,我若再拿方小姐的东西,那不成了贪得无厌,恬不知耻的小人么?” 方姝儿楞了下,旋即轻笑道:“瞧我,一心只想着感谢姑娘,却不曾想到此举会令姑娘成了那不义之人,是我唐突了。” 榴花道:“方小姐长得花容月貌,对詹大哥又是情深意重,你们二人是珠联璧合的,定能白头偕老,恩爱无双。” 方姝儿心里乐开了花,面带羞赧道:“承姑娘吉言,来日我跟表哥大婚,定要请姑娘来喝杯水酒。” 榴花道:“方小姐相请,我一定到。” 谈话告一段落,奶娘恰到好处的进来奉茶,榴花借机离去了。 “小姐,可问出了什么来?”奶娘将茶盏放在小几上,并在榴花刚才坐的位置上坐下。 方姝儿淡淡道:“跟咱们预想的差不多,有一些细节上的事问不出来,是个谨慎的主。” 奶娘道:“小姐都问不出来,那小蹄子的心眼可见多得很,咱们以后还需防着些才是。” 方姝儿将茶盏端在手里,神情慵懒道:“防是要防的,可你们以后也该收敛些才是。这里毕竟是詹家的地方,我尚未过门,咱们得全着些表哥的颜面。” “放心吧,小姐,我会约束春秀夏彩的。”奶娘笑着应道。 方姝儿揭开茶盏,小小抿了口茶,放下茶盏,道:“昨夜没睡好,一阵我要补眠,下午好去见表哥。” 奶娘赶忙站了起来,”我伺候小姐。” 方姝儿起身,奶娘扶着她向内室走去。 下午,詹雍和詹衡熠正在商议竣工庆典的一些细节,方姝儿来了。 “姨丈,表哥,你们住客栈,却让我独自住哪破宅子里,吓得我一整夜都没敢合眼。”方姝儿一进来就委屈地向詹家父子撒娇。 詹衡熠诧异道:“我在宅子里住了这么久,一直太平无事,昨夜发生了何事?” 方姝儿道:“昨夜夏彩去向你宅子里的榴花姑娘给我讨热水沐浴,榴花姑娘说那宅子先前的主人是冤死的,宅子夜里会闹鬼。我和奶娘丫鬟皆是弱质女流,最是惧怕那些脏东西,夜里哪还能睡得着。” 詹雍闻言看向詹衡熠。 詹恨意皱眉道:“榴花小妹真是这么说的?” 方姝儿撅起嘴道:“表哥,我好端端地骗你做什么,不信你问奶娘她们。” 这时奶娘上前来道:“詹老爷,詹公子,那个榴花姑娘却是如此说的。今儿早晨,小姐让我去喊榴花姑娘来询问详情,她们母女二人还说小姐整日戴着面纱是长得丑,不敢见人。” “大胆。”詹雍闻言震怒,一拍桌子斥责詹衡熠道:“熠儿,你宅子里的下人怎地如此不懂规矩?还不赶快回去处治了她们!” 詹衡熠道:“父亲,她们只是受雇来替我看守宅子的,并不算是我的下人,只能解雇,无法处治。” 詹雍怒道:“那就速速回去将她们轰走,这样粗鄙无礼的人还留着做什么?” 詹衡熠略作沉吟,道:”父亲,那对母女虽是农家出来的,见识浅薄,但做事一向勤勉,为人质朴,说姝儿戴面纱可能是不懂大户人家闺阁女子的规矩。“ ”哼,不懂规矩就口出妄言,这样的人也留不得。“詹雍仍旧恼道。 方姝儿上前去摇着詹雍的胳膊,娇声道:”姨丈,乡下人见识少,姝儿不跟她们计较,我将此事告诉表哥,并非想让表哥处治她们,只是被吓坏了,来问问表哥是否确有其事。“ ”姝儿最是大度,将来衡熠娶了你,是他的福气。“詹雍面色缓和,哈哈笑道。 ”姨丈。“方姝儿娇羞地跺脚。 詹衡熠微笑不语。 詹雍看向詹衡熠道:”既然姝儿说不计较了,那对母女便先留着吧!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你为何要替她们求情。“ ”那对母女为娘的确是普通农妇,可女儿却非常人。“詹衡熠缓缓说道。 詹雍,方姝儿齐齐看向詹衡熠,静听他细说下文。 詹衡熠将与榴花在工地相识,以及后面的事一一道出。 詹雍听完,捋着下颌的长须道:”一个农家女竟懂得天文风水之术,这倒是奇事!“ 詹衡熠道:”孩儿怀疑她身后有能人异士教导。“ ”极有可能。“詹雍赞同。 詹衡熠接着道:”所以孩儿才对她们如此礼待,将来时机成熟,好与高人结交。“ ”我儿有远见,哈哈......”詹雍开怀大笑。 方姝儿笑容甜美,对詹衡熠道:“那位姑娘对表哥如此重要,一会儿回去,姝儿跟她好好相处便是,同是女儿家,交往起来容易些。” “委屈姝儿你了!”詹衡熠看着方姝儿,满眼怜惜。 方姝儿芳心乱跳,娇羞地道:“能替表哥笼络人才,姝儿委屈一些不打紧!” 詹雍满意地看着方姝儿,道:“姝儿将来一定能成为衡熠的贤内助。” “姨丈取笑人,我不跟你们说了。”方姝儿一跺脚,扭身朝门外奔去。 奶娘和两个丫鬟朝詹家父子行礼,也退了出去。 第六十四章 竣工庆典 方姝儿回去宅子里后,她的奶娘和丫鬟果然未再和榴花起冲突,大家相安无事度过了一日。 次日便是竣工大典之期,榴花是油坊建设工程的负责人之一,自然要到场,曹氏无事,也想去瞧瞧热闹。 书院和油坊相隔不远,早饭后,母女俩一起送天宝去念书,然后直接去油坊。 内院,方姝儿在精心装扮,铜镜中映照出一张娇艳夺目的白玉美人面,雪腮染红妆,青丝上一朵玉版白,香雪映红妆,让人过目难忘的清妍绝丽。 方姝儿看着镜中的自己,颇为满意,但让她懊恼的是自己尚未过门,只能以主人表亲的身份出席典礼仪式,并要以轻纱遮面,这样娇媚的容色无法在人前呈现。 装扮整齐,奶娘拿来一方白纱给方姝儿戴上,并细心检查了一番确信不会脱落,主仆四人遂出发去庆典现场。 娘儿仨往书院走,天宝得知曹氏和榴花要去参加油坊竣工庆典,吵着不去上学了,他也要去瞧热闹。 曹氏和榴花岂会依他,义正言辞拒绝了天宝的要求。 天宝一路气鼓鼓,来到书院,径自跑了进去。 “你们姐弟今日又吵嘴了?”看门老伯看见天宝气呼呼的跑进去,以为又是跟榴花吵架所致。 榴花望着奔跑中的天宝,气道:“哼,总想着玩儿,不想来念书,揍他都是轻的。” 老伯笑道:“天宝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如此,不足为奇。” 榴花转而看向老伯,发现老伯的装束一改往常,身上的短打换成了茶褐色缎子长袍,头顶束着玉冠,胡须也打理得整整齐齐,跟书院里的夫子一般,遂赞道:“老伯,你今日的装扮好精神呀,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书院的夫子呢!” 老伯哈哈一笑:“看守山门这么久,偶尔扮一扮夫子也是挺有趣的!” 榴花笑眯眯,“老伯所见我深感赞同。” 老伯认真打量了一眼榴花,道:“你今日装扮跟往日也有所不同,瞧着漂亮多了!“ 榴花嘻嘻笑道:”东家今日举办油坊竣工大典,这么喜庆的日子,我不打扮打扮怎么行。“ 老伯点头,“小姑娘是该多打扮打扮才对。” 曹氏一旁插话道:“竣工大典是多大的热闹,我让她穿颜色鲜亮些的,这丫头死都不肯穿,穿这么一身素净的衣裳出来,哪像个未齐笄的小姑娘。“ 榴花翘着嘴反驳曹氏,”你让我穿的那是什么呀,红上衣,绿裙子,活脱脱地一个辣椒,你见哪个姑娘像这样穿了?“ 曹氏不服气的瞪着榴花嚷道,”辣椒怎么了?红彤彤地一串吊在那里,看着就喜庆,再说了,红花还需绿叶配,红绿就是要一起穿才好看。” “花儿也不全是红的,谁说红绿在一起就好看?” “你名叫榴花,就是生你下来那会瞧院里的石榴花漂亮才取的,那花儿就是大红。” “我出生那会也有芍药,你什么偏要给我取名叫榴花,难听死了。” “你大姐生下来的时候正好下雪,名儿就叫雪花,你二姐出生,杏花开的正好,所以名儿叫杏花,你说你不叫榴花叫什么?” 母女俩站在书院大门口,从穿衣裳吵到了取名,看门老伯在一旁看着,忍笑忍的极是辛苦。 母女俩站在书院大门口,从穿衣裳吵到了取名,看门老伯在一旁看着,忍笑忍的极是辛苦。 “还好我没生在九月,要不然肯定得叫菊花!”榴花暗里替自己庆幸。 曹氏见闺女不做声了,脸上很是得意。 这时候,油坊方向响起了震天的锣鼓声,爆竹声,母女俩顾不上再斗嘴,赶忙往油坊跑。 兴建油坊的二十来亩荒地,如今四周皆被高墙围了起来,从外望去,只能看见几片青瓦屋顶。 此时门前的空地上彩旗招展,彩带飘扬,一黄一青两条长龙竞相舞动,几头狮子翻滚嬉戏,再加上震耳欲聋的鼓乐声,爆竹声,好不热闹。 离吉时尚早,贺喜的宾客尚未前来,主人也还没到,眼下只有杨老四和一些布置场地的工人在,鼓乐声响起来后,附近的一些百姓也赶来瞧热闹。 榴花和曹氏来到,空地边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边观看边点评哪头狮子舞得好看。“ “杨叔,今儿好热闹呀!”榴花跟杨老四打招呼。 杨老四得意的笑,“丫头来啦,咱们黄泥镇所有舞龙舞狮队我都请来了,能不热闹嘛!” ”杨叔办事最是稳妥。“榴花笑着道。 跟杨老四打完招呼,母女俩去一边看舞狮去了。 鼓乐声,爆竹声持续不停,来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正主詹家父子也到了。 一身耀目华服的詹衡熠步下马车,双眸熠熠生辉,倜傥温润,立刻引来围观群众的一片赞美之声。 詹衡熠对大典的布置颇为满意,遂让杨老四安排人带詹雍进去油坊里休息,自己留在外边准备迎客。 他的目光转了一圈,瞧见在人群间观看舞狮的榴花,略一思忖,招手喊榴花过来。 “詹大哥,唤我何事?”榴花看得兴致正浓,蹦跳着走来詹衡熠身边,目光却还留在场中的狮子身上。 詹衡熠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我表妹自幼被惯坏了,性子难免骄纵些,若有得罪之处,我替她向你赔罪。” 榴花转过头看着詹衡熠,惊讶道:“你怎知晓你表妹得罪我了?” 詹衡熠被难住了,这可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榴花方姝儿去向自己告她的状了! 榴花见詹衡熠的神色,心中已大概有数,淡淡笑道,”你表妹倒是未曾得罪于我,只是她的下人张狂无状,我一时没忍住,教训了一顿。“ 詹衡熠眉目舒展开来,一双明亮琉璃眸清辉闪耀,”榴花小妹不怪罪表妹,我心中感激不甚。“ 说话间,鼓乐爆竹声停了,杨老四高昂地喊声响起:”黄泥镇里正前来恭贺詹氏油坊竣工之喜。“ 第一个来道贺的竟然是里正,这事有些出于詹衡熠的意料之外,遂检视衣冠,正襟以待。 榴花见没自己什么事,走去曹氏身边了。 ”詹公子油坊竣工之喜,老朽略备薄礼前来恭贺,祝詹氏油坊生意亨通,兴旺长久。“里正来到詹衡熠面前,满面笑容拱手说道。 詹衡熠拱手为礼,”多谢里正。家父在里面,请里正先移步里面去歇息。“ ”哦!“里正面上显出欣喜之色,抚须道:”能得见詹老爷,老朽三生有幸。詹公子自忙便是,老朽我先告退了。“ ”里正老爷,里边请!“方儿引着里正往油坊里面去了。 随后,陆续又来了一些道贺的宾客,皆是镇上的商户。 方姝儿到来之时,空地四周已经挤满了人。当她从车上下来,瞧热闹的人全向她投以好奇地目光。 ”既然怕给人瞧为什么还要来人多的地方抛头露面?出来了为什么又要戴上面纱!“曹氏顶瞧不上方姝儿这种大家闺秀惺惺作态的行径。 榴花使劲拽了拽曹氏的衣袖,小声道:”娘,别说了,当心给人听见。“ 曹氏不服气地撇嘴,可到底没再出声。 方姝儿的下半张脸隐在面纱之后,但朦朦胧胧的轮廓也能看出其容色不凡,特别是那一双欲语还休的美眸露在外头,让人们增添了更多的遐想。 在一片品头论足的低声议论中,方姝儿迈着莲步,举止间尽显高贵端庄之态,予人以高不可攀的感觉。 ”表哥,姝儿来迟了!“方姝儿行至詹衡熠面前轻启朱唇。 詹衡熠含笑望着方姝儿,满眼宠溺,”吉时还未到,姝儿你来得一点都不迟。“ 俩人面对面而立,一时间,好似天上所有的阳光都汇聚在了她们身上。 周围的人无不惊叹,这二人若是凑成一对,那将是怎样相配的一双璧人啊! 方姝儿听见众多的赞美之声,唇角微翘,身子挺得笔直,面纱后的脸上浮现一抹难以觉察的高傲。 第六十五章 红花与绿叶 就在他二人四目交投之时,只听杨老四高昂地喊道:“天资书院宋山长前来恭贺詹氏油坊竣工之喜。” 这一声通报比之前任何宾客来时的都响亮,且隐隐透着激动。 围观群众当中有不少人家的孩子在书院里念书,听见通报声纷纷肃然起敬,朝入口处望去。 方姝儿这时移步站在詹衡熠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俨然一副主家人的模样。 宋山长在众人瞩目下端步行来,身后有一个双手捧着长匣子的少年相随。 天资书院的山长在黄泥镇一直以来都是传说中的存在,身居书院深处,不喜与外面的人交际应酬,鲜少有人得见其真容,可今日一现身,大伙都惊讶地发现山长原来就是书院门口那个和蔼可亲的看门老伯! 而那少年身着书院学子统一的白色滚紫边长袍,纯洁的白与华贵浓紫相互交印,卓然飘逸又贵气肃穆,搭配着少年如行云流水般精致顺畅的脸庞轮廓,是一种世间罕有的俊俏。 唯一可惜的是,少年浓眉下的长睫毛总是垂着,眼睛只有在眨动时才露出一泓清透的光,整个人显得有些冷漠与傲慢。 此少年跟笑容暖如初阳的詹衡熠相比,一个清冷隐涩,有如子夜的白月光,另一个温润迤逦,是朝阳出谷时的彩霞。 榴花望着山长和走在他身后的少年,张着嘴巴,眼睛直愣愣地半天没有眨动。 詹衡熠根本未曾想过天资书院的山长真会前来,这完全就是意外的惊喜,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 “老夫宋子元,承蒙詹公子盛情,特带门下弟子前来恭贺詹氏油坊竣工之喜。”宋山长来到詹衡熠面前自报了家门。 “宋山长百忙之中肯纡尊前来,小可荣幸之至,若有礼数不周之处,望宋山长见谅。”詹衡熠执的晚辈礼,宋山长虽说已致仕,但也曾金榜有名,读书人最讲究尊师重道,詹家目前只是一方巨富,詹衡熠本人也是读过书的,论尊卑长幼之序,理应如此。 方姝儿见此,也赶忙跟着福身行礼! 宋山长微微点头,笑着道:“詹公子言重了,老夫如今是一介闲云,岂敢妄自尊大。今日詹公子的油坊竣工,老夫特绘了一幅宏图大展为贺礼,还请詹公子莫要嫌弃老夫画技拙劣。”说着,微侧转头朝身后唤少年的名:“衡陵。” “是,山长。”少年闻声上前,双手奉上长匣,只是仍未抬眸正视面前的詹衡熠。 “山长的墨宝,求还求不来,晚辈怎会嫌弃。”詹衡熠本想让圆儿接下长匣,微微迟疑一下,自己双手接了过来。 少年面色微有些惊讶,浓密长睫向上抬起,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 詹衡熠也在打量少年,俩人的视线相接触,詹衡熠心中不由惊叹:黄泥镇此等偏陋小地竟也有这般人物! 二人面对面,一个如朝阳温暖,一个如冷月清寂,气质截然不同,却谁也压不住谁的光辉。 少年打量完詹衡熠,微微颔首,退回山长身后去了。 ”宾客尚未到齐,山长请去里面稍事休息,一会还要劳烦山长为油坊行揭匾之礼。“詹衡熠将长匣子交给圆儿,然后侧身请山长入内。 宋山长轻点了下头,举步欲行,身后的少年唤住了他,并附在耳边说了两句什么话。 只见宋山长点了点头,少年向山长行礼过后,转身往边上瞧热闹的人群走去。 围观群众皆不明这个天资绝艳的少年有何事,视线全都跟着他移动。 榴花见书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走来,心就又聒噪了起来,双颊浮上来浅浅一层晕暖芳菲。 ”榴花,大娘。“清冷如月光的少年微笑启唇,有如春来雪融,那笑容又甜又暖,澄澈的眼眸星光绚烂。 ”嗳。“曹氏应了一声,神色微有些不自然,想来是见惯了书生的冷漠性情,一时间适应不过来。 榴花定了定心神,急切问出心中的疑惑道:”你怎么会来这里?看门老伯怎么会变成了山长?“ 书生望着榴花,微笑道:”老伯是山长,此事书院里知道的人不多,山长也不许向外透露,因而外面的人皆以为老伯就只是个看门人而已。我今日会来这里,乃是因为山长说想带我出来见见世面,领略人情世故。“ 呃! 榴花这会儿总算明白为何老伯每次进去喊书生,就算书生正在上课,老伯也能将他带出来了!还有,一向不喜交际的山长,这回竟然破例带书生出来与镇上的商户结交,可见对书生的重视程度! 就在榴花思忖之际,听得书生又道:”山长在等我一起进去,眼下不方便多说,一会儿空了,我再出来寻你们。“ 山长此刻还在油坊门口跟詹衡熠交谈,母女二人欣然让书生自管去便是。 书生走回山长身边,詹衡熠亲自陪着山长进去了。 油坊门口只剩下方姝儿和她的奶娘丫鬟,以及詹衡熠的小厮圆儿,方姝儿的眼睛全场转了一圈,招手喊榴花过去,“榴花姑娘,过来这边说话呀!” 榴花不清楚方姝儿叫自己过去有何事,遂走了过去。 “榴花姑娘,刚才跟宋山长一起来的那少年是你什么人?长得好生俊俏呀!”方姝儿好奇地拉着榴花闲聊。 榴花淡然道:“我们是一墙之隔邻居,同族之人,见到打个招呼而已。” “原来那少年跟榴花姑娘是同姓的族人,可惜了,如若不然,我瞧着跟榴花姑娘倒是十分相配呢!”方姝儿娇笑着道。 最后一句正好戳中的榴花的心怀,榴花心中泛起些许甜蜜,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道:“方小姐说笑了,我们只是两家挨着,关系走得近罢了。方小姐国色天香,詹大哥谦和倜傥,你们二人才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榴花姑娘快莫要说了,大庭广众之下怪羞人的。”方姝儿佯作娇羞,制止榴花再说这个话题。 榴花也不想跟方姝儿聊这个话题,顺势打住,将话题往今天的热闹盛况上扯。 二人比肩而立,言笑晏晏。 这会舞龙舞狮停了,围观群众无热闹可看,注意力便转到了油坊门口的两位姑娘身上。 方姝儿今日穿的是大红石榴裙,发髻上只插了一朵玉版白牡丹,再无点缀其他金银珠玉,不但不显寒酸,反而映衬出一种静心动魄的华艳,再加上青丝丰茂如碧云,精心描画过的秀眉入鬓,一双水汪汪的晶眸潋滟流光,足以令群芳羞惭。 而她身边的榴花,不算出挑的脸庞尚留着几分稚气,身段也是平平板板,毫无波澜,个头不算高挑,手脚倒还修长,勉强称得上秀致,身上的淡绿衣裙样式普通,毫无出彩之处。 俩人站在一起,方姝儿的风采将榴花完全压住了,一个是光彩夺目的花朵,另一个则沦为陪衬的绿叶。 大伙望着两位姑娘窃窃地议论,而当事人却对此毫无察觉,方姝儿是早就习惯了别人的赞美,榴花则是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世界上的美人多了去了,如果见一个就拿自己去对比一番,那还不得累死! 不多一会,詹衡熠从里出来继续迎客,榴花遂再无人去关注。 贺喜的宾客接踵而来,不多时就来齐了。 吉时到,揭匾仪式正式开始,宾客们全都从油坊内出来观礼,鼓乐声,爆竹声又响了起来。 揭匾人是詹雍和宋山长,两人分别手执竹篙将蒙在大门上方的红绸布挑开,刻有詹氏油坊的牌匾显露了出来。 众宾客面目笑容,齐齐拍掌祝贺,热闹非凡。 无人注意到揭牌匾时,书生又悄悄挤到了榴花身边。 第六十六章 惆怅 典礼仪式结束后是主家的答谢宴,筵席摆在鼎丰楼。 道贺的宾客中有些是带了家眷来的,因此将男宾与女眷分开了来坐。 方姝儿是詹家的表亲又是詹衡熠的未婚妻,理所当然坐了女宾席的主位,同桌是几位商户太太及未出阁的姑娘,榴花和曹氏坐在相临桌。 进食自然不能再戴着面纱,当方姝儿取下面纱,风姿立刻引得同桌太太姑娘们的好一顿逢迎惊羡。 男客那边,詹家父子与宋山长,书生,里正及几位年长的老者一桌,酒菜上来,詹家父子说了些场面话,众人便开始推杯换盏的相互轮番敬酒。 书生大概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酒量浅薄,未过三巡,玉般的脸儿就像擦了一层胭脂一样。 詹雍跟宋山长干完一杯,一眼撇见山长身旁的书生,放下酒杯后对山长道:“令高足仪表不凡,气态也是清绝脱俗,不知是出自哪户书香世家?” 宋山长哈哈一笑,答道:“黄泥真乃是偏陋小地,何来书香世家,我的弟子不过是生于山野,长于农家的平头百姓罢了。” “噢!”詹雍很有些意外地看向书生。 这时宋山长对书生道:“咱们读书人一心雅慕诗书,对人情往来不甚精通,但最起码的礼数不可不遵从。今日你我为客,理当敬詹老爷一杯。” ”是,山长。“书生起身端起酒杯,从容对詹雍说道:”晚辈敬詹老爷一杯,祝詹老爷及公子生意兴隆如春满,利似春潮带雨来。“ 詹家父子双双举杯,詹雍爽朗笑道:“自古王侯将相出身寒微者大有人在,英才出口成章,天资绝伦,又得宋山长这样的大儒教导,将来必定有一番作为。” 书生淡淡一笑,“詹老爷过奖了!晚辈才疏学浅,得山长不弃才有幸聆听教导,又怎敢去妄想封侯拜相。晚辈先干为敬。“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詹家父子也各自举杯喝干,随后桌上又是一轮互敬。 书生自知酒量不佳,敬过酒后安静坐着,执壶帮左右的尊长倒酒,礼数周全却又显得与桌上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比他年长几岁的詹衡熠想是习惯了此类饮宴,有人敬酒来者不拒,笑如春风拂面,显得游刃有余。 觥筹交错间,在座的都有了几分酒意,谈兴也越来越浓。 男客这边宾主尽欢,好不热闹,女眷那边方姝儿犹如众星捧月,然她心中十分瞧不上这些小门小户的太太小姐,却又不得不奈着性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黄泥镇终究是小地方,纵然有头有脸的富户太太聚集到一块说笑,不过也就是聊聊镇上的趣事,再谈谈如何养生益寿,最后绕来绕去,又奉承到了方姝儿身上。 ”方小姐生得沉鱼落雁之姿,我还是第一回见着这样的美人呢,那皇宫里面的娘娘们估计也是这样了吧!” “可不是,头先方小姐取下面纱,我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了!” “唉,我家这个丫头要是长得有方小姐一半好看,我就不用忧心她找夫家的事咯!” 一位太太接着前面那人的话,讨好地问方姝儿:“方小姐生得这样美,夫婿也一定得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才般配,不知小姐可有觅得良缘?” 方姝儿心中暗里反感乡下婆子粗俗,大庭广众竟然打听自己的儿女姻缘之事,但为了维持大家闺秀的风范不得不答,遂带着几分骄傲将她与詹衡熠的婚约公布了出来。 众太太哗然,随后自然又免不了一番夸赞,说方姝儿与詹公子是门当户对,天赐的姻缘。 在座当中有两位年轻姑娘,听闻方姝儿已与詹衡熠定亲,不免有些失望。她们在油坊一见詹衡熠,就倾心不已,此刻得知此一消息,顿时意兴阑珊,食不知味。 姑娘的娘亲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思,观看女儿的神色就知是怎么回事。 某太太想到在场还有一位相貌气度皆不输詹衡熠的少年,遂将话题一转,“我瞧着宋山长身边的那位少年样貌气度都不差,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孩子?” 坐在她身旁的富户太太摇头答道:“不知,咱们镇上可没听说哪家有这般出色的孩子,该是外面慕山长之名来求学的吧!” 另一位姑娘的娘亲听见二人的对话,眼珠子骨碌一转,打趣起转换话题的太太来,“蔡家嫂子,你家姑娘还没许人家,打听山长身边的少年莫非是想把闺女嫁给他不成?” 蔡太太怎会不明她的心思,遂不甘示弱地回道:“谁不希望自己闺女觅得好归宿,李家弟妹莫要笑话我,你家姑娘也一样没定人家,我不信你就没这样的心思。” 李太太被戳穿心思,一时语噎,那两位未嫁的怀春姑娘则羞答答地垂下了头。 榴花本在临桌专心对付美食,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对话,心里咯噔一下,满桌佳肴,顿变糠饼豆羹,无法下箸。 “宋山长肯把他带在身边,足见对那孩子的看重,将来若是考取功名,再谋个一官半职,他的妻子可就是官夫人了,当岳母的也跟着脸上有光。”蔡太太占了上风,一时忘形,猛夸书生是读书人,前程锦绣,是做女婿的不二人选。 “考功名谈何容易,多少读书人读到老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还做官呢!蔡家嫂子,你就不怕闺女嫁过去,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李太太心里着急,生怕蔡太太抢了先机,不时奚落蔡太太两句。 蔡太太对李太太的揶揄不以为意,反过来说李太太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好似书生做她女婿是十拿九稳的事。 榴花听着身后的谈笑声,心有如柳絮一般,瓢飘荡荡,浮浮沉沉,没有归处。 “榴花,榴花。”直到曹氏唤她,榴花才神识归位。 “你在发什么楞呢?” “没......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么多好吃的,天宝在的话他该多高兴。”榴花心虚地嘻嘻笑道。 “什么时候你对天宝这么好了?”曹氏狐疑地看了眼榴花。 榴花赶紧低头夹了块茶油香酥鸭来吃,味同嚼蜡。 临桌的富户太太们聊兴正高,气氛十分热络。 “山长身边的少年论长相气度,跟詹公子倒是不相伯仲,可那性子也太冷清了些,跟这样的男子过日子只能相敬如宾,只怕会少了许多夫妻间拌嘴的乐趣。” “读书人喜爱清净,性子冷些是正常的,再说了夫妻拌嘴吵架,哪有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快活,只是我们大伙都是满身俗气,字都不识得几个,如何去体会琴瑟和鸣,莫不静好的意趣。” “你这话说到在点子上了,在坐的家里头都是买卖人,家里的姑娘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嫁给读书人只怕是热锅对冷灶,难有烟火气。” “这话我认同,咱们买卖人还是找买卖人结亲得好,读书人清贵,高攀不起。” “对对对,就像方小姐跟詹公子一样,一桩好姻缘门当户对是根本,咱们还是别去肖想那些个不切实际的事儿了。” 话题兜了一圈,最终又兜回了原点。 方姝儿耳闻众太太的谈话,唇角带笑,耳边一对水滴形镶金红宝石的耳坠幽然生光。 她心中想的是:不过是一个乡野僻壤里的凡夫俗子罢了,就算多读几年书,样貌再出众又如何,拿来跟表哥相提并论,简直荒谬。 榴花一直凝神细听,这会算是松了口气。 酒足饭饱,道贺的宾客一一告辞离去,筵席结束。 书生和山长都有了几分醉态,一同回书院去了,并未来跟榴花话别。 榴花远远看着书生和宋山长一同离去,心中不免怅然若失。 第六十七章 雪花小产了 看门老伯就是书院山长的消息一日之间传遍黄泥镇,第二天榴花去送天宝,看见学子家长们皆恭敬地向宋山长问安。 老伯恢复了往日的装扮,依然和蔼可亲,每每有人朝他喊“山长好”,老伯都笑眯眯地点点头,可越是这样,学子们越是老老实实,循规蹈矩地进出,丝毫不敢追逐嬉闹。 “山长早!”榴花和天宝来到书院门前也向老伯鞠躬行礼,山长就是校长,在校长面前放肆可没好果子吃。 “早!”老伯大概是回应得乏了,这会儿神色恹恹地没什么精神。 天宝跟山长打过招呼就进去了,榴花以为山长是昨日饮酒过多引起身体不适,遂关切地对老伯道:“山长,饮酒容易伤身,以后出席饮宴尽量少喝些。” 宋山长楞了楞,旋即叹了口气道:“丫头有心了,老伯我虽多年不参与饮宴,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一两顿酒能应付的过去。今日心情不佳,乃是因学子们如今看见我,就好似老鼠见了猫儿一般,委实让人沮丧。” 原来是为了这个! 榴花心道:谁让你老人家放着好好的山长不做,非要来扮看门的,身份曝光,哪个学生还敢在您老面前嘻嘻哈哈。 正想着,又听宋山长在哀声叹气地自言自语:“如今看门老伯我怕是做不下去了,得赶快另觅人选才是,无奈,无奈啊!” 榴花待山长叹完了,好奇地问了一句:“山长,你即创立书院,为何不在课舍里教导学子,而要跑来看大门呢?” 山长高深莫测的一笑,“守住山门,才能更好的观测人心呐!” 好吧! 榴花这会总算明白了,原来山长是把训导主任的职位也给兼任了,微服隐藏真实身份,卧底基层观察学生的品性。 想到自己平时在书院门口总是跟天宝横眉竖眼,张牙舞爪的,估计在山长心中大抵不过是个凶巴巴的姐姐,连书生的情况都没敢打听,匆匆打个招呼就走了。 回到宅子,方姝儿已经启程回州城,詹衡熠又搬了回来。 油坊建造完工,接下来还要招收榨油的师傅工人,詹衡熠忙的整日不得空,白天留在宅子里的时间甚少。 平平淡淡的过了几日,陶有贵来了。 陶有贵告诉曹氏大闺女雪花小产了,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过去探望,只能来镇上知会曹氏和榴花。 算日子雪花怀胎已有六个月了,这个时候小产是极伤身子的。 曹氏得知消息后十分担忧,奈何不放心将天宝独自留在镇上,只能遣榴花前去探视。 临走时,曹氏取出二两银子交给榴花,让她多买些补身的东西带去。 鸡和蛋陶有贵说家里有,榴花去药铺买了半斤阿胶和大枣莲子等性温的补品,想到自己曾答应过大妹二妹下次去时要带好吃的给她们,便又到糕饼铺子里称了几斤点心一起带着。 二人先回的陶家村,陶有贵抓了一只母鸡并把家里所有的鸡蛋全装上,这才往李家村去。 进了村,道上有些村民认得陶有贵和榴花,寒暄招呼时目光里闪着一些让人看不懂的光,话中也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从这些人表现出的神色中,榴花敏锐地捕捉到雪花这次小产,可能不同寻常。 李家这回人都在,两个怎老的比陶有贵年级要大不少,面上已呈现出衰老之态,李婆子干干瘦瘦,颧骨高得吓人,么瞧都是一副尖酸刻薄之相。 “爹,小妹,你们来啦!”李福根堆起笑上前来招呼陶有贵和榴花,可那目光闪闪烁烁,一瞧就是心里有鬼。 “嗯。”陶有贵在女婿面前摆足老丈人的气势,目光扫了一眼李家众人,“雪花她人呢?” 李福根哈着腰道:“在屋里歇着呢,有大妹二妹陪着。” 榴花默默跟在陶有贵后头,这时冷然开腔道:“小产的妇人需要安心静养,大妹二妹还不懂事,最爱闹腾。姐夫,这个时候你还让姐姐来照看孩子,身体怎么复原?” 李福根一愣,嗫嚅着道:“我没让你姐照看孩子,是大妹二妹自己吵着要呆在娘的屋子里,我好说歹说都不听。” “我去瞧姐姐。”榴花对李家人没好感,瞳色幽深地看了李福根一眼,理也没理其他人,径自走向雪花住的屋子。 李福根招呼陶有贵往正堂厅去。 雪花的屋内,大妹二妹蹲在床前的地上玩,雪花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地望着前面,好似失了魂一般。 看见榴花进来,大妹二妹立刻欣喜地跑上来一人抱住一条腿喊小姨。 雪花听见喊声,调动眼球,缓缓侧转头看向榴花,苍白的面庞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大妹二妹乖噢,小姨给你们带好吃的来了,咱们去桌子那边好不好?”榴花轻声哄着两个像树袋熊似的小女娃。 大妹二妹听见小姨带了好吃得东西来,馋的直流口水,赶紧松开小姨的腿,乖乖跑去桌边等着。 榴花无奈地笑笑,拎着东西走过去放下,然后打开一包点心给大妹二妹吃。 两个小女娃一手抓住一块点心,腮帮子鼓鼓地,小嘴上沾满了碎屑。 “大妹二妹,你们慢些吃,当心噎着了。”雪花看见两个闺女的吃相,支撑着坐直了身子。 “大姐,你别动,大妹二妹有我看着。”榴花出言制止雪花想要下床来的动作,倒水给大妹二妹喝了,接着叮嘱两个小女娃慢慢吃。 大妹二妹边吃边答应,往嘴里塞点心的动作慢了许多。 榴花见此放心了,拿了另一包点心到雪花的床沿下坐下,打开包点心的油纸递到雪花面前,”大姐,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桂花糕,你尝尝看。“ 雪花摇摇头,“留给大妹二妹吃吧,我又不是小娃了,哪还用吃这些东西。” “我今儿买的多,够她们敞开肚皮吃几天的了。”榴花捏一块桂花糕送到雪花嘴边,雪花这才勉强张嘴接了。 待雪花将一块桂花糕吃完,榴花问起了她这回小产的原因。 雪花起先说是自己命苦,这一胎胎像一直不稳,自己流掉的。 榴花自是不信,胎像不稳又怎能怀到六个月?六个月的胎儿都已经成形了! 一再追问,雪花还是不说,只管摸着肚子掉泪。 榴花见了更是生疑,急问是不是受李家人的欺负才没了孩子。 雪花还是一个劲地摇头掉泪。 榴花见雪花这副模样,又急又气,窝着的火儿正没处撒,这时听见大妹含混不清地道:”大伯娘......打娘,娘肚子的娃娃才......没有了。“ 大妹的话一出,雪花眼里的凄楚再无所遁形。她闭上眼睛,脸转向一边,眼泪无声地往下淌 榴花瞳色一沉,黑如无边暗夜,肃声问大妹:“大妹,你说的可是真的?” 大妹被榴花的神色惊了一跳,手里的点心都掉在了地上,哇地哭了起来:“大伯娘的儿子欺负我和二妹,娘去找大伯娘理论,大伯娘说我和二妹是赔钱货,给她儿子做丫环的命,主子想打丫鬟就打。娘急了,跟大伯娘动了手,大伯娘推娘,还用脚踢娘的肚子。” 四岁多的小女娃撒谎都撒不圆,更别提编故事了,大妹说的话绝对真实。 榴花的眼神越来越冷,眼底深处,一点火光却在滋然增大,且烧得越来越旺盛,站起身,一语不发地往屋外走去。 雪花感觉到榴花要去做什么,顾不上抹去泪水,赶忙从床上下来将榴花拽住,“小妹,你别去,再怎么闹,孩子也回不来了。这事你知晓就成,千万别让爹娘再替我担心了。” 第六十八章 反客为主 待把雪花扶回床上靠着,榴花问道:”大姐,我和娘上回来时就交待你倘若受了委屈,千万要告诉我们,你这回怎么反倒劝我不要追究?“ 雪花抹干净脸上的泪痕,神色平静地道:”爹跟张寡妇的丑事在附近几个村里都传开了,我哪能不知晓。娘跟爹如今一个在镇上住,一个在家里,咱家的日子过得一团糟,哪能让爹娘他们再为我的事烦心。“ 榴花听了,安慰道:”大姐,你别为爹娘的事担忧了。依我观察,爹受过这一回的教训,他以往的那些臭毛病,估计能改不少。还有咱娘,她如今在镇上能挣上钱,在咱爹面前硬气多了,没你想的那么糟。还有天宝,他进了书院去念书,咱家就要出读书人了。“ 雪花一听,眼里的神采大亮,急忙抓住榴花的手问道:”这些都是真的?小妹,你没骗我吧!“ 榴花握住雪花的手,认真地道:”大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如果不信,等将养好身子,我带你去镇上,你亲眼瞧瞧就知。“ 雪花听了大喜,眼眶里又盈满了泪,嘴里不停地说:”这太好了,太好了......” 榴花语重心长道:“大姐,所以你不用担心自个的事给爹娘徒增烦恼。你怀着身子,李家人就敢这样对待你,咱家要是再不为你出头,往后你还不得被他们生吞活剥,连皮带骨的吞了去。” 雪花心里有些松动,想了想,又摇头道:“咱们家只有天宝一个男丁,咱爹也没个兄弟,势单力薄,真要闹起来,吃亏的是咱们家。” 榴花冷笑一声,道:“公道自在人心,他们李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就不信没有讨说法的地方。再说了,咱爹虽没有兄弟,可陶家村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后代,平时磕磕砰砰吵嘴闹矛盾的是不少,但一到关键时刻心齐得紧,只要听说陶家村嫁出去的女子在婆家遭受欺辱,来帮忙的人肯定不会少。大姐,你不用怕的。” 雪花又犹豫了片刻,把心一横,终于松口,“今儿只有你和爹来,闹起来占不了便宜,还是先回去多喊些人来的好。” 榴花瞳色深幽,冷哼一声道:“既然是替你出气,我就要让他们李家即落了面又寻不出耍横的由头。” 雪花还是不放心,叮嘱道:“小妹,你年纪还小,争执起来记得千万别跟他们硬碰硬,情况不对,你就赶快跑。” “大姐你放心,他李家人再横,我谅他们也不敢对亲家人动手。“榴花安抚完雪花,起身出了屋子。 正屋厅里,李家老两口跟陶有贵东拉西扯的闲话家常,李福根窝窝囊囊地在一旁陪坐。 榴花进来后,看也不看李家的三人,直接对陶有贵道:”爹,大姐我瞧了,这回小产身子亏的厉害,那脸儿跟白纸一样,若是不好生将养,往后铁定会毛病不断。“ 陶有贵听见榴花又喊他爹了,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忙顺着闺女的话,板起脸对李福根道:”福根,听见没有?雪花亏了身子,你可要好生照顾才行。“ 李福根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拿眼去瞄他爹娘。 李家两个老的正担心雪花会把小产的真实原因告诉妹妹,此刻听见榴花这样说,估计十有八九是没说,遂放心了。 李婆子眼珠子一转,笑着道:”亲家请放心,雪花嫁到我们李家,我一直是拿她当亲闺女看待。妇人小产是小月子,我们怎会待薄了她。“ 李老汉也连声称是。 陶有贵端着娘家人的架子点头”唔“了一声。 榴花暗嗤李家人演技真是到位,眼睛直直盯着李婆子道:”亲家娘,眼看就晌午了,你老即疼爱大姐,不如现在就去把我爹刚才拿来的鸡杀了给大姐吃吧!我还买了些红参等补品,用来炖鸡汤补身最是合适不过。“ ”这......“李婆子呆住了,陶有贵拿来的是只刚开始下蛋的母鸡,毛色一片金黄,品相极佳,李婆子本想养着下蛋的,眼下听见榴花喊她去杀鸡,当即心疼得跟拿刀割她的肉一般。 榴花见此心中冷笑连连,上前去挽住李婆子的胳膊,亲热道:”亲家娘,大姐说你老做的饭菜好吃,我手艺不佳,正好趁着今儿的机会学学,我给你打个下手去。“ 这话意思就很明显了,我不但要留下吃饭,而还要监督你杀鸡,看你怎么耍滑。 李婆子不愿就范,屁股好似粘在凳子上一样不起身,推脱道:”榴花啊,你是客,亲家娘怎好意思让你帮忙打下手做饭,你就在这坐着就行。“ ”不要紧的,亲家娘,我年纪轻,就该多学学,省得将来嫁去婆家连饭都做不来。“榴花说着双手撑住李婆子的胳肢窝,用力往上一提。 李婆子干瘪瘦小,身子终于离开了凳子。她心知今儿这鸡是非杀不可了,暗骂榴花嘴馋,却又没奈何,只好领着榴花一起去灶房。 鸡在灶房的地上躺着,爪子被捆得结结实实,见人进来了,扑棱着翅膀想要逃跑。 李婆子心疼这只母鸡,笑着对榴花道:”榴花啊,你看这么着,这只母鸡正是下蛋的时候,杀了可惜,亲家娘养着有公鸡,不如换一只来杀如何?“ ”公鸡哪有母鸡滋补。“榴花态度坚决,眼神凉凉地直视着李婆子责问:”亲家娘,这鸡可是我们特意拿来给姐姐吃的。你要把娘家人拿来的东西掉包,这理可说不过去。“ ”亲家娘就是随口一说,你这孩子怎地还当真了。“李婆子讪讪地笑,抓起地上的鸡转身去拿刀。 榴花暗嗤一声,掀开锅盖,看锅是干净的,走到水缸那舀两大瓢水倒里头,盖上锅盖就去点火。 李婆子在灶房里转了一圈,嘴里念叨菜刀找不着,不知是谁拿去了。 榴花的目光一扫,菜刀可不就在碗橱下层的格子上放着,刀把都露在外头。 她腾腾几步走过去,拿起菜刀塞进李婆子手中,嘲讽道:”亲家娘,看来你老上了岁数,眼神有些不济啊!“ 李婆子的一张老脸涨得红彤彤,忙替自己遮掩道:”可不是,这人年岁一大,眼神也就跟着不好了,摆在眼睛前的东西,愣是没瞧见。“ 榴花也不戳穿她,只催促李婆子快去杀鸡。 李婆子这会总算明白过来榴花是个难缠的主,咬咬牙,提着鸡去灶房外头杀了,看着断了气的鸡,心疼的在滴血。 水烧开,烫鸡褪毛,破开腹腔,李婆子瞧着满满一肚子的蛋花花,心又疼得直抽抽。 鸡汤炖上,是该炒菜的时候了。 家里没有荤菜,待客又不能全素菜端上桌,李婆子只得去拿鸡蛋。她想着陶家拿来的那一篮鸡蛋有几十个,吃几个不打紧,剩下的还能拿去卖钱。 榴花瞧见李婆子只往碗里打了六个鸡蛋就想把篮子收起来,两步蹿过去拦住夺下篮子,拿起鸡蛋一边敲一边数落李婆子:”亲家娘,光是你家里就有十个人,再加上我跟我爹,一共是十二个,你才打这么几个鸡蛋哪够吃?你老莫非是嫌弃我们父女留下来吃饭了?“ 李婆子心里气得要命,却又不能发作,忍着心肝疼说道:“哪能呢,亲家娘巴不得你和亲家公住上两天再走。” 榴花笑眯眯地说:“行啊,那我就住两天,也好帮着你老照顾大姐。” 李婆子顿如雷击一般,僵在那半天没动。 说话的功夫,榴花已经连敲了十几个鸡蛋,满满的一大斗碗。她拍拍手,跟李婆子说内急要去茅厕,转身就出去了。 李婆子气得直瞪眼。 榴花装模做样地在院里转了一圈,然后溜达进正堂厅坐等开饭。 李婆子独自在灶房烟熏火燎地忙活,憋着一肚子气,好不容易才将饭菜做好。 饭时,李福根的兄嫂和他们的儿子终于从屋里出来了。 雪花和大妹二妹在屋里吃,正堂厅的饭桌李家两个老的坐一方,陶有贵跟榴花坐一边,李福根和他大哥坐一边,李福根大嫂带两个孩子挤一起。 李福根兄嫂的两个儿子只相差一岁,大的七岁,小的六岁。他俩一上桌,看见汤盆里的鸡腿就闹着要吃。 李家上下对两个小霸王向来是百依百顺,李福根大嫂想也不想,拿起筷子就去夹鸡腿,不曾想筷子刚一接触到鸡腿,就被另一双筷子给夹住了。 第六十九章 鸡腿真好吃 “亲家娘,鸡是专门给姐姐炖来补身的,你老怎么端到这边的桌上来了?”榴花用力压住李福根大嫂的筷子,眼睛却在望着李婆子。 李婆子赔着笑道:“这么大一只鸡,雪花她一个人怎么吃得完,我给她和大妹二妹端了鸡汤过去的。再说你和亲家公来了,桌上没个荤菜怎么行。” “亲家娘客气了,我跟爹不吃这鸡也没什么,最重要是先紧着大姐吃。”榴花说完将目光转向李福根大嫂,冷冷道:“爹娘没动筷子,客人也没动筷子,身为长媳,居然如此不懂规矩,出嫁前爹娘就没教一教什么是孝道和礼数吗?” 声量不高,却自有一股压人的气势。 李福根大嫂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平时在家里撒泼惯了,两个老的也一贯纵容,她本能觉着自己先动筷子没什么不对。眼下榴花搬出孝道和礼数,她才明白今天的情况不比往日,容不得她肆意妄为。 因只有自家人在时,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没人能治得住她,可今儿桌上还坐着客人,如果这事传出去,光是乡邻的吐沫星子就能将她淹死。她有胆量在家里横,却没本事横到外头去。 衡量轻重,李福根大嫂改变伎俩,抽出筷子收回去,用委屈巴巴的声音道:“我又不是夹给自己吃,学文学武正值长身体的时候,我这个当娘的只是心疼孩子,怕他们饿着了而已。“ 她这话是说给李老汉和李婆子听的,其意不言而喻:我儿子是你们李家延续香火的祖宗,我为他们受了委屈,你们该出来替我撑腰了。 果然,李老汉跟李婆子都出言表示小孩子饿不得,大儿媳妇的行为可以谅解。 李福根大嫂眼里闪过得意,嘴角浮上来一抹不屑。 而两个小霸王见鸡腿还没吃到,用脚踢桌子凳子腿儿的开始闹腾了。 榴花将李福根大嫂细微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内,然后眼神骤然一凝,看着两个撒泼的小霸王冷语到:”慈母多败儿,小孩子不懂礼数,毫无教养,当娘的责无旁贷,理应好好管教。“ ”你.......“李福根大嫂何曾受过这般窝囊气,双目喷火盯着榴花,可看见旁边还有个面无表情的陶有贵,只能强行压下怒火,伸手揪住身旁儿子的耳朵,喝骂道:”你们两个兔崽子是饿死鬼投胎的吗?上辈子没吃过饱饭是怎么着,那鸡腿是给你吃的?眼皮子浅的东西,少吃一口能饿死你?啊?“ 这番话表面是骂儿子,实则指桑骂槐,说陶有贵和榴花眼皮子浅,跟小孩子争鸡腿吃。 榴花这会算是彻底明白雪花在李福根大嫂面前毫无招架之力的原因了,性格温顺只是其一,其二是这个女人的心机手段太厉害,把李家人拿捏得死死的。 陶有贵也不是听不懂话的人,此刻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两个小霸王哪能听得出娘的话是在夹棍带棒骂别人,大的那个吵嚷道:”从前家里的鸡腿都是我们的,这回凭什么不给我们吃?你说过那两个贱丫头是赔钱货,别说鸡腿,就是鸡屎都轮不到她们吃。“ 小的也跟着附和:”赔钱货是给我和哥哥当丫头使唤的,长大了给我们换媳妇,跟家里养的猪狗差不多,吃好的可惜了。“ 李福根大嫂的脸霎时就绿了,暗骂自己生了两个蠢货。她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孽障会将自己平日私下教导他们的话当众抖露出来,并且还是当着那两个赔钱货外公的面。 榴花坐着没动,神色十分平静。 因这个时候该陶有贵上场了,如果他明知闺女和外甥女受人欺凌而无动于衷,那么她就当今天的那几声爹都叫到狗身上去了。 陶有贵面色阴沉的可怕,他从未想到闺女和外孙女在李家是如此不受待见,自己虽也偏疼儿子,可并未将闺女当畜生般对待。 李家两个老的惶惶不安,李福根的头几乎垂到桌子底下去了,李福根的大哥李福全眼神闪烁,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声。 李福根大嫂瞥见陶有贵的脸色,心中一惊,挥起巴掌往两个儿子身上拍,边打边骂:”两个小混蛋,我何时跟你们说过这样的话。“ 两个小霸王如何肯服管教,立刻撒泼哭闹起来,把面前的碗筷全摔在了地上。 李福根大嫂气急败坏,一手拽一个,将两个小霸王硬拖了出去。 正堂厅里的陷入死寂,气氛压抑无比。 ”亲家公,头先你们说把雪花当亲闺女待,却原来是这么个待法。“陶有贵冷笑一声,终于对李老汉开火,”孙女在你们李家也算不得人,想打就打,想卖就卖,跟猪狗一样下贱。“ 李老汉见陶有贵直接找上了他,躲是躲不过去的,遂提了口气,笑着道:”亲家公莫动怒,刚才那两个臭小子是胡乱说的,根本没有的事。“ 李老婆也赶紧帮腔:”是啊,亲家公,几岁的娃娃懂些什么,他们的话可当不得真。“ 陶有贵自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目光扫了一眼李家几人,冷道:”正因为小娃娃不懂得厉害关系,才会说实话。亲家,我可不是那三岁小娃了,难道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李老汉被噎得说不出话,李婆子一拍大腿,嚷道:”我的亲家耶,这你可是真真的冤枉我们了。雪花脾性好,村里没有人不夸的,我们稀罕都来不及,哪里舍得为难她。那两个臭小子不晓得是从哪里学来的浑话,一会儿我非好好收拾他们一顿不可。亲家,你千万不可当真。“说着,用脚踢了李福根一下,”福根,你倒是跟老丈人说句话啊!“ 李福根这才抬起头来,畏畏缩缩地对陶有贵道:”爹,雪花人好,我对她是真心实意的,绝没有欺负她。“ ”你是没有欺负,可看见媳妇受欺负你也没站出去保护。“榴花瞧不上李福根的懦弱,在心中嗤之以鼻。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李福全也道:”亲家爹,我的那个婆娘平时让我给惯坏了,性子泼了些,可把侄女当畜生对待的事,她还真做不出来。两个兔崽子也是被他们的娘宠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你大人大量,莫见怪,我这里向你赔个不是。”说着,起身一揖到底。 他这话说的在情在理,李家人又抵死不认,陶有贵再怎么不信,也无法揪住不放了,只得暂时咽下这口郁闷气。 罪魁祸首狡猾地避开了,榴花也知这会拿她没奈何,一声不吭,拿起碗筷把两个鸡腿夹进碗中,看了看汤盆,又将厚厚的鸡胸肉也全拣了起来。 李家人皆呆呆地瞧着,无人敢出声。 “我给姐姐送去。”榴花神情淡漠地扫了李家几人一眼,端起碗就走。 李家人目送榴花走出正堂厅。 雪花和大妹二妹在屋里正吃着,虽然只是些鸡爪子、鸡颈和几块没多少肉的鸡肋块,两个小女娃也啃得津津有味,满手是油。 “大妹二妹,吃鸡腿咯!”榴花进来欢快地朝两个小女娃喊,并将手中的碗放在小桌上。 “鸡腿!” 大妹二妹盯着碗里看,葡萄眼亮晶晶地,不约而同咽起了口水。 雪花看见大妹二妹馋鸡腿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酸,两个闺女自生下来还未曾尝过鸡腿的味道。 “一人一个。”榴花在大妹二妹的碗里各放进一个鸡腿,然后笑眯眯地让她们快吃。 大妹二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愣愣看着自己的碗不动手。 ”大妹二妹,你们怎么不吃呀?“榴花诧异地问两个小女娃。 大妹抬起头望着榴花,怯怯地问:”小姨,我和妹妹吃了鸡腿,奶奶和大伯娘会不会打我们?“ ”不会的。“榴花柔声安慰大妹,心中却在把李婆子和李福根大嫂千刀万剐,这两个毒妇到底对小女娃做了什么,才令她们如此惧怕。 大妹得到肯定的答复,眼睛眯成了月弯弯,拿起鸡腿啃了一大口。 二妹看见姐姐吃了,也跟着吃起来。 榴花把剩下的鸡胸肉全夹给了雪花。 雪花红着眼眶,感激地道:”小妹,多亏有你,大妹二妹才会这样快乐。“ 榴花道:”咱们是打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姐妹,大妹二妹是我的亲外甥女,我为你们做些事是理所当然的,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赶快养好身子,这样才能照顾好大妹和二妹。“ “行,我不说了。”雪花的笑颜中带着泪光。 大妹二妹满嘴是油,大妹一边啃鸡腿一边对雪花道:“娘,鸡腿真好吃,要是以后还能吃着就好了。” 雪花不知该怎样回答,今儿是爹跟小妹在闺女才有鸡腿吃,以后还能不能吃上,她心里边没底。 榴花摸摸大妹的头顶,笑着安慰道:“放心吧,明天小姨还让你们吃鸡腿。” “小姨,是真的吗?”大妹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榴花。 榴花朝大妹伸出小指头,认真道:“小姨什么时候骗过你?不信呀,咱们来拉钩。” 第七十章 打抱不平的妇人 榴花回到正堂厅,桌上的饭菜一筷子都没动。 “瞧我这记性,光顾跟姐姐说话去了,竟然忘了没跟你们说别等我,我的错。”榴花也不在乎李家人是什么心情,径自坐下后往汤盆里瞧了瞧,拿筷子将鸡肝夹进李婆子碗里,笑着道:“亲家娘做饭辛苦了,这鸡肝没骨头,最合适牙口不好的老人吃。” 假心假意! 李婆子恼死了榴花,撇了眼榴花冷着脸没吭声。 ”亲家娘,你怎么不吃啊?菜都是你做的,难道还嫌弃自个的手艺不成?“榴花依然笑吟吟地望着李婆子。 ”吃,怎么不吃。“李婆子快气死了,她最爱吃的就是鸡胸肉,结果榴花把鸡胸肉全夹走了,一块都没留,她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榴花看着李婆子气呼呼地咬了一口鸡肝,又一一招呼其他人动筷,礼数周到。 可她越是这样客气,李家人就愈不自在,好似自家人才是来做客的。 吃过饭,陶有贵提出告辞,榴花说大姐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息,她要留下帮忙照顾大妹二妹。 陶有贵还不清楚榴花的用心,只嘱咐一句就要走,李家人看着榴花,脸色相当精彩,却又无可奈何。 众人一起来到院门外,陶有贵让李家人不用送,李家婆子等人便驻足在门口。 陶有贵走远了,李家人正要进院,这时榴花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门道:”忘了我没带换洗的衣裳,得让爹给我送身衣裳过来。“说着向前面的陶有贵追了上去。 李家人巴不得榴花滚蛋,哪还有心思理她去做什么,全都闪进里头去了。 榴花追上陶有贵,把雪花母女在李家遭受的待遇和盘托出。 ”狗日的李家竟敢这样欺负我陶有贵的闺女。“陶有贵暴跳如雷,捏着拳头就要冲回去找李家人算账。 榴花赶紧拦住,”当时没有别的人在场,大姐的话只能算一面之词,大妹的话也做不得证据,你眼下回去,他们李家众口一词咬死不认账,吃亏的是咱们。“ 陶有贵怒声道:”那难道就这样算了?“ 榴花冷笑道:”怎么可能算了?我自有办法让那毒妇亲口承认打了大姐,到时咱们再好好替大姐讨回公道,你先回去跟族长通个气,明儿以送衣裳为名过来听信。依我估计,那毒妇忍不了多久的。“ 陶有贵想了片刻,点头道:”那就这么办,我明日吃了早饭就过来。“ 榴花摇头,”上午太早,下午你再来。“ 陶有贵如今对榴花是言听计从,答应下来便回去了。 榴花回到李家,先陪大妹二妹玩了会,待雪花和两个小女娃午睡了,她再次走出李家院子,准备去村里走动走动。 谁知她刚走到隔壁人家的门前,就被这家的女人喊住了。 ”是福根媳妇的娘家妹子吧,来家里坐坐吧!“妇人热情邀请榴花去家里玩。 榴花出来走动是想打听李家在村里的风评,以便估算双方闹起来,有多少人会站出来为李家说话。这会见有人主动套近乎,又是与李家相邻的人,想必更容易得到准确的信息,遂接受了妇人的邀请:”行啊,婶儿,我正愁找不到人说话呢,婶子肯陪我,是再好不过了。“ ”小姑娘说话又客气又斯文,模样也清清秀秀,怪招人喜欢的。“妇人将榴花一顿夸赞,然后招呼榴花进院。 这户人家的院子跟李家的院墙间只有能容一人通过的小巷子,隔壁有个什么动静,在院里能听得一清二楚。 榴花进院后四周一打量,问妇人道:”婶儿,你家的院子挺新的,是近些年才盖的吧?“ 妇人边引着榴花往里走边答:”有七八年了,是老院子翻新的。“ ”翻修院子得花不少钱呢,婶儿家都是能干人,会赚钱。“榴花趁机将这户人家全夸赞了一番。 妇人听见这话高兴极了,嘴上却谦虚道:”哪儿呀,都是跟其他人家一样靠几亩田和一片油茶林过日子,也就是家里的几个男人农闲时舍得卖力气,出去帮工赚几个辛苦钱凑的。“ 说话间二人就进了屋,妇人招呼榴花坐下又给倒了水,这才正式闲话家常。 妇人先是打听榴花今年几岁,有否许下人家之类的私人问题。 榴花起先以为妇人要给自己介绍后生相亲,佯装羞臊地答了。 妇人见榴花面红耳赤,笑道:”姑娘莫要害臊,婶子只是随便问问,不是想给你说媒。“ ”吓我一跳。“榴花掬一把心头的汗水,赶紧坐正身子。 妇人不经意地转换话题:”姑娘这回是得知姐姐小产,特意来探望的吧?“ 语气带着试探,别有深意。 榴花心头一震,感觉妇人接下来还有话要说,遂皱眉叹气道:”正是呢,姐姐怀的身子都六个月了,好端端地却突然小产,好生让人痛心。“ 妇人目光闪了闪,又问道:”姑娘的姐姐是否将小产的真实原因告诉了姑娘?“ 榴花道:”姐姐说这回胎像不稳,是自己流掉的。“ 妇人神色骤然一冷,嗤道:”好个黑心肝烂肺的李家,做这等丧天良的事也不怕遭老天爷的报应。“ 榴花佯作不知情,急道:”婶儿莫非知道姐姐小产是别有内情?若是这样,还请婶子将实情告知我。“ 妇人神色缓了缓,叹口气道:”不是我有心挑拨离间,而是他们李家做的事太缺德,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我实在是看不过眼。“说到此处顿住,看了榴花一眼。 榴花猛然起身朝妇人行了个礼,肃声道:”我陶榴花在此起誓,婶子若是将姐姐小产的实情告知,此生必定不忘婶子的恩德。“ ”姑娘不必这样,路见不平有人踩,李家做的事人神共愤,我要是不把实情说出来,这一世恐怕都良心难安。“妇人拉着榴花重新坐下,随即接着道:”那日我正在院里晾衣裳,起先是听见大妹和二妹的哭声,后来你姐姐出来了,我听见她斥责大嫂的儿子,紧接着是你大姐和李家大儿媳妇的吵闹声,我就跑去院墙边想瞧瞧究竟是什么情形,正好看到你姐跟大的厮打在一块。你姐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哪能打得过她,很快就倒在地上了。那个恶毒女人用脚狠劲踹你姐的肚子,骂你姐生不出儿子,只会生赔钱货。“ 妇人说倒这里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继续往下说道:”你姐双手护住肚子,哭着求那毒妇别伤她的孩子,可那毒妇就是不停手,你姐哭的那个惨哟,我在这边听着都揪心。“ 榴花眼里怒云狂卷,声音里透出无尽冷意:”当时李家其他大人真的不在场吗?“ 妇人叹息一声,道:就在毒妇对你姐姐大打出手时,李婆子回来了,可为时已晚,你姐已经见了红,后来等到将大夫请来,胎儿已经下来了,我听见你姐哭得肝肠寸断,再后来的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榴花听到这里,用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沉声道:”多谢婶子告知我实情。我有一事问嫂子,倘若我们两家对质,不知婶子能否出面为我们作证?“ 妇人没做犹豫,义愤道:”哼,他们李家为了掩住家丑,逼迫儿媳妇不准把小产的确切原因告诉娘家,这种狠毒的事都做得出来,我出来揭穿怕什么!莫说是当面对质,就是上了公堂,我也敢据实向县太爷陈情。“ ”多谢婶子,你的恩情我记下了,日后我必定有所回报。“榴花起身又给妇人行礼。 妇人赶忙拦住,”姑娘切莫这样,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若不帮你们作证,那就是助纣为虐,要遭报应的。“ 第七十一章 夜半惊魂 李婆子从地里挑着一担老黄菜叶子回家,累得气喘吁吁。 早几年,别家跟她一般年纪的人,都是在家带带孙子,干些轻省活了,哪像她,家里地里的活一样都少不了,一年到头没个得闲。 大儿媳妇是个厉害的,又因连着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以功臣自居,在家里只管张嘴吃饭,跟皇后娘娘差不多。看在为李家开枝散叶的份上,她忍了。 这一忍,就直到小儿媳妇进门。 小儿媳妇性子软和,好拿捏,家务事甩手全丢给她也没怨言,再加至小儿媳妇生的两个都是闺女,就更不敢找事了,自个也乐的做甩手掌柜,过了几年轻松日子。 可大儿媳妇就不是个省油的灯,生怕小儿媳妇生出男丁跟她平起平坐,对弟媳忌讳的狠,妯娌间一点也不亲和,尤其是小儿媳妇怀上三胎,家里头就没消停过。 前些日子就是串个门的功夫,两个儿媳妇又闹起来了,大儿媳妇下狠手把小儿媳妇的胎儿打没了,还是一对双生子。 家丑不外扬,自个虽心疼那两个未出世的孙儿,但为了李家的颜面,不得不哀求小儿媳妇别把事张扬出去。 小儿媳妇心里委屈,可看见婆婆哭求,终究还是应承下来。李家的颜面是保住了,不过这家务活又重新落回了自个身上。 进了院,李婆子把菜叶子直接挑去猪圈。 猪圈里关着两头猪,肥头大耳,膘肥体壮,一瞧就知养的时间不短了。 “啰啰啰.......” 李婆子一边唤着猪一边往猪圈李撒菜叶子,家里头添置新衣,采办年货,人情往来可全指望着这两头猪了,宝贝得紧。 ”亲家娘养猪的本事真不赖,瞧这猪长得多肥!“两头猪吃的正欢,榴花突然鬼魅似的出现在了李婆子身旁。 李婆子被吓了一跳,不高兴道:”榴花啊,你来了也不吭一声,我老婆子的魂都要给你吓没了。“ 榴花不以为然道:”亲家娘胆儿还真是小,俗话说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青天白日的你都能吓着,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李婆子拉着脸斥责道:”老婆子我行得正,坐的端,几时做过亏心事?小姑娘家家休要胡言妄语,将来嫁去婆家若还这样,可是犯七出之条的。“ ”我是见亲家娘人和气,想跟你老开个玩笑,原来这么严重啊!“榴花佯作大惊,旋即又若有其事地解释道:”亲家娘,我来找你是有紧要的事问你,不是存心来吓你的。” 李婆子的脸色好看了些,“什么事?” 榴花往四周瞧了瞧,凑到李婆子跟前压低嗓子道:“我今儿听人说胎死腹中的婴儿怨气最大,倘若不及时超度,其怨魂会弄得家宅不宁,霉运缠身。我来是想问问亲家娘,姐姐小产后,有没有请僧人道士来家里为那两个婴儿做法事。姐姐腹中的胎儿六个月了,婴灵已经形成,倘若不为他们超度,后果不堪设想。” 李婆子听完这话,顿感脊背一阵发凉,那两个婴儿是她亲眼目睹下来的,也是她拿到后山脚下亲手埋的,鼻子、眼睛、嘴巴一清二楚,跟刚生下来的小婴儿差不了多少。 婴灵会缠家人的说法她也听说过,然请高僧来家里做法事需要花费的银钱不少,她舍不得,抱着侥幸的心理,遂没请。 眼下听榴花提起这事,两个婴儿下来时血拉拉的模样又浮现出来了,岂有不害怕的道理。 榴花见李婆子木呆呆的,知她已经中计,伸头往猪圈里瞧了瞧,嘀咕着“猪养太肥不好吃”就走了。 李婆子在猪圈前站了好一会,神色不安地进灶房作饭了。 晚饭桌上只有几个素菜,不过雪花母女三个多了一道鸡蛋羹,满满的一大碗,得好几个鸡蛋才能蒸出来。 夜晚睡觉,榴花就在雪花的屋里睡。自雪花怀孕起,李福根就没在这个屋睡觉了,雪花带着大妹二妹住。 屋里摆着一大一小两张床,榴花先把大妹二妹哄上小床睡了,然后去大床躺着和雪花说话。 姐妹俩说了一阵后渐渐无话,可是又睡不着,只躺在被窝里各自瞪眼想心事。 “小妹......”静了许久,雪花忽然开口唤了一声。 “大姐,怎么了?”榴花应了正等雪花说话,雪花却又没了下文,躺着听了一会彼此的呼吸声,只听雪花有话难言地又低声唤道:“小妹......” 榴花侧转身过来望她,但见雪花望着帐子顶发呆,二人沉默片刻,雪花终于幽幽开了口:”我不想跟李福根过了......” 榴花楞了一下,随即语气决然地说道:“不过就不过,就他这样的怂包蛋,哪个女人嫁给他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雪花静了一会,继续道:“可是我舍不得大妹二妹,我走了,她们保不定要被卖去哪儿。” “那就把大妹二妹一起带到咱们家去。”榴花想也不想地说道。 雪花歪了头看她,苦笑道:“大妹二妹是李家的人,咱们要带走谈何容易?他们不会答应的。” 榴花滞了片刻,斩钉截铁道:“大姐,你若是真想好了不跟李福根过,我自有办法让他们放大妹二妹走。” 雪花眼里闪起泪光,凄然一笑道:“日子过到这个地步,再差也没有了。哪怕被休,也不过是遭人闲言碎语的耻笑,比在李家受尽欺辱要强,我还有什么好留念的。我不怕干活,再苦再累我都能扛下来,可男人心不向着你,日子再过下去有什么意思?别家的女人有个不顺心的事跟男人说,男人都会疼着护着,可李福根......” 雪花的话,让榴花想起了二姐杏花,杏花的婆婆不咋地,可许平昌对杏花是再好没有了。 雪花语滞凝噎,擦了擦眼泪,凄苦道:”头先怀着身子,我想只要生个男娃,日子也许会好起来,可如今两个男娃全没了......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大夫说我这回伤了身子,以后再想怀上就难了,往后的日子我真不知该怎样过。“ 榴花心口涩涩地,为雪花难受心疼。她伸手搂住雪花,柔声细语劝慰道:”大姐,不要怕,离了李家,你有大妹二妹,还有咱爹娘,有二姐,有天宝,有我。咱家的日子会好起来的,到时咱们盖个大院子,让大妹二妹想怎么闹腾都行,你就在边上看着,再不行,就买几个丫鬟婆子来伺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那得多少银子啊,你这丫头净说胡话。“雪花被榴花逗乐了,破涕为笑。 ”银子总会有的,就是得慢些。“榴花颇为肯定的回答。 雪花经这么一闹,反显好了。 榴花见此心里也轻松多了,两人又说了会话已是夜深人静,都有了些困意,正预备睡下,只听从正房那边传来了惊叫声。 听声音是李婆子的,似是十分惊恐,姐妹二人惊诧坐起身,穿衣下床。 拉开门,隔壁屋的李福根也开门出来了,一边往身上套衣裳,一边恼道:娘这是做什么呢?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雪花也想去瞧瞧究竟,榴花阻止不让去,“大姐,大妹二妹还睡着呢,万一醒了没人照顾怎么行?你留在屋里,我过去看看就是了。” 雪花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榴花出屋往正房而去。 李家老两口的屋内,李婆子抓紧被子缩在床角,李老汉在一边抚背安慰,即便这样,李婆子还是不住的颤抖身子,脸色满是惊恐之色。 “爹,娘这是怎么了?”李福根进屋后问道。 李老汉轻拍着李婆子的背答道:“没多大事,你娘做了个恶梦,给吓的。” 李福根听说李婆子只是做了个恶梦,不满地道:”娘大半夜的喊成这样,我当是家里进来歹人了呢!没什么事,我回屋睡了啊!“ 李大汉摆手道:”回吧,你娘没事。“ 李福根转身正要出屋,李婆子突然指着屋子的角落,瞪大眼喊道:”人,那有小人,快去请高僧来收走。“ 李福根往角落里看去,什么都没有,不由气道:”娘,哪有什么小人,你是看见鬼了吧!“ ”鬼?对,是鬼,鬼啊!“李婆子又是一声尖叫,脑袋缩进被子里了,全身颤抖着哭喊道:“不要找我,怨有头债有主,是那个女人害的你们,要索命就去找她。” “老婆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哪来的什么鬼!”李老汉使劲去掀被子,李婆子就是不松手。 榴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幽黑的瞳仁仿若不见底的深潭,目光冰凉。 李婆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李福全两口子不可能不醒,随后他们也跑来了。 得知李婆子发恶梦的原因后,夫妻俩脸色阴暗不明,相互打个颜色,溜回房去了。 第七十二章 鸡腿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李婆子没起得来,早饭是李全福媳妇做的。 嫁进来李家,她就没做过几天家务活,养尊处优惯了,如今突然叫她做全家人的饭食,心里的怨气可想而知。 “贱蹄子日日躺在屋里当娘娘,老东西也开始矫情装病起不来,一大家子好手好脚的却要老娘来伺候,就不怕吃进去屙血。”李福全媳妇将铲儿瓢儿摔得乒砰响,嘴上不停地骂骂咧咧,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心中顿时大惊,赶忙转头过去看。 榴花手上端着个盆站在灶房门口,黝黑深邃的瞳仁泛着森森冷光,而那眼底似乎有一个漆黑的黑洞,正呼呼的往外冒着白色冷气,说不出的诡异。 “来了也不知道招呼一声,站在那里不声不响的,想吓死人啊!”李福全媳妇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肯定背榴花听去了,恼羞成怒,抢先向榴花发难。 “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怕被人吓。”榴花冷冷地看着李福全媳妇,抬腿跨过门槛。 “你心里才有鬼呢!我瞧着你就是鬼!”李福全媳妇死鸭子嘴硬,心里却在发毛,昨夜老东西说睡前听见屋里有响动,像是小娃娃的脚丫子在地上跑,后来才发的恶梦。 榴花滞住脚步,侧转身体定定看着李全福媳妇,神色似笑非笑,“如果我是鬼,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你......你少吓唬我,你是鬼,我也不怕。“李福全媳妇瞳孔急剧收缩成一点,心中猜测雪花是不是把自己打她的事告诉了榴花,可老东西明明说过雪花答应了不向娘家人告状的。 “人在做,天在看,做过亏心事的人上天一定会惩罚她。”榴花唇角漾起一抹淡淡的轻蔑,走去灶台那边舀热水了。 李福全媳妇嘴唇抿得死死,站着没动。 榴花洗完脸,又重新调了一盆温水端进雪花屋里。 雪花和大妹二妹就着榴花打来的温水洗完脸,榴花又去灶房拿了早饭来,四人一起在房里吃。 早饭吃罢,榴花将碗筷收拾起来送去灶房,看见李福全匆匆出门了。 李婆子半上午才从屋里出来,精神还有点恍惚,一瞧便是没睡好的缘故。 榴花领着大妹二妹在院里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她做母鸡,两个女娃轮流充当老鹰和小鸡的角色。 看见李婆子出来了,榴花让大妹二妹先自己玩,然后走过去跟李婆子说道:”亲家娘,姐姐小月子才吃一只鸡哪行,今儿晌午是不是再杀只鸡来炖汤给姐姐喝?“ “又杀鸡?”李婆子还是头昏脑胀的,一听到又要杀她的鸡,灵台立马就清明起来了,正欲张嘴拒绝榴花的无理要求,奈何昨夜梦中两个血糊糊的婴儿突然睁开眼向她爬来的画面兀然浮现脑海,忙改口道:“那就再杀......杀一只吧!” 榴花欢快地朝两个小女娃喊:“大妹二妹快跟小姨抓鸡去,晌午又有鸡腿吃咯!” 大妹二妹听见喊声,马上撒丫子跑过来榴花身边。 李家的鸡就圈养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榴花领着大妹二妹来到鸡圈,自己打开竹篱进去抓鸡,大妹二妹在外边做观众。 里边的鸡看见有生人进来了,立刻四散乱跑。 榴花抓鸡是新手,左截右堵各种战术都用上,好不容易才逮住一只。 两个小观众拍着手称赞小姨好厉害,笑容灿烂又纯真,惹人疼爱。 三人欢呼着去灶房杀鸡,李婆子看着她们的背影,心又开始疼了。 榴花杀鸡的业务也不熟练,拧着鸡脖子半天没敢下手,最后心一横,用刀使劲一抹就把眼睛闭上了。 受伤的鸡,爪子乱蹬,鸡血贱的到处都是。 “小姨,鸡不会动了!” 榴花听见大妹的声音才敢把眼睛睁开,瞧一瞧,鸡还真的断气了,不禁为自己杀鸡的天分沾沾自喜。 接着是烧水烫鸡毛,榴花烧火,俩小女娃蹲在地上围着鸡瞧。 等鸡汤炖的差不多,榴花把火弄小,喊上大妹二妹回雪花屋,该做晌午饭的时辰了,灶房要让给李全福的媳妇。 李全福媳妇经过早上的一幕,心虚得要命,早饭后就拉着两个小霸王出去串门,直到别家的媳妇皆说要做饭了她才回。 榴花进来灶房端饭,李福全媳妇还未把饭做好,她也不着急,过去看炖的鸡汤,想着先分一些出来给雪花和大妹二妹。 取了大碗去锅里舀鸡汤,发现两个鸡腿不见了。 “鸡腿呢?”榴花直起身冷冷问李福全媳妇。 李福全媳妇低头翻动着锅里的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哪知道?许是婆婆她拿去吃了也不定,要问你问她去。” 榴花冷笑一声,嗤道:“灶房门我一直留意看着的,亲家娘根本就没来过,只有你和你的儿子进来了。” 李福全媳妇“砰”地放下锅铲,双手插在腰间,眼睛跟榴花的目光针锋相对,“一个来做客的姑娘成天管着姐姐婆家的吃食,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榴花毫不示弱地道:“我只管给姐姐的吃食,别的一概不理。若是有眼皮子浅的人偷吃姐姐的东西,我可不会跟她客气。” “鸡腿是我儿子吃了又怎样?都是老李家的人,凭什么那两个赔钱货吃得,我的儿子就吃不得?”李福全媳妇见抵赖不过去,索性豁出去认了。 榴花却并未动怒,眼眸半眯看了李福全媳妇一会,认真地点着头道:“既然你偷鸡腿给儿子吃,那么你自己就别吃了吧!” “你管天管地,管得着我吗?”李福全媳妇眼睛瞪得溜圆。 “我才懒得管你,我只管住鸡汤就行。”榴花丢给李福全媳妇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将鸡汤连锅端起来就走。 李福全媳妇想追上去拦住,锅里的菜却冒起了浓烟,鼻子也闻到了糊味。 吃饭时,李婆子见桌上没有鸡的影子,遂闻李福全媳妇鸡汤哪去了。 李福全媳妇趁机添油加醋,把榴花狠狠诋毁了一遍。 李婆子气到心口疼,家里连杀两天鸡,昨日还算好,起码吃上了几口肉,今天别说鸡胸肉了,连汤都没能捞上一口喝。 李老头也觉得榴花做得太过分了,哪有姑娘来姐姐夫家做客,这样霸道无理的。 李婆子身子本就不爽利,对着桌上的素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李福全媳妇眼睛利,讨好李婆子道:“娘,你暂且忍耐些,等福全把天师请来咱就不怕了,看榴花那小蹄子还能嚣张几时。” 李婆子听见此话,总算有了点精神。 正堂厅里的人食难下咽,而另一边的榴花等人吃得香极了,大妹二妹虽然没吃着鸡腿,吃肉也是一样的。 下午,陶有贵来了,告诉榴花他已经向族长说明雪花在李家的遭遇,族长说如果闹起来,族里绝不会坐视不管。 榴花也把这边的情况跟陶有贵说了,合计之后决定还是先按兵不动,等待事态近一步发展。 李福全是晚饭之前回来的,说天师这两天接的法事多,抽不开身,得过几天才能来。 李家人目前还不知道榴花的计划,说话时并未背着她。 榴花得知李福全去请的不是僧人,而是天师,心中对李家人的憎恶又加深了一层。 因僧人是为亡魂超度,转世重生,而天师则是除魔卫道,会将阴灵打到魂飞魄散。 她虽没见过那两个婴灵现身,但自己好歹也是他们名义上的小姨,绝不会看着天师出手伤害他们。 第七十三章 隔墙有耳 榴花在天师约定来李家做法事的前一天回了陶家村,李家人暗里高兴瘟神总算是走了,若再多呆几天,莫说家里的鸡,那两头猪能不能留住都难说。 陶有贵听榴花说了李家请天师的事,愤怒地立刻和榴花去了族长家。 第二天上午,天师带着两个徒弟到了,先在李家里里外外的转了一圈,然后吩咐徒弟准备开坛。 李婆子最是开心,只要天师做完法事,以后便可安枕无忧。 然而就在天师手握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时,陶有贵、榴花和三四十条陶家村的汉子来了,将李家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那天师是见过世面的,一见这阵势,赶紧停止做法,和徒弟站到一边去了。 “爹,榴花妹子,你们怎么来了?”李福根畏畏缩缩地上前来招呼。 陶有贵哼了一声没理会他,榴花转脸望别处,完全无视李福根。 李福根讨了个没趣,脸色讪讪地怔在那里。 “亲家,你这是来做什么?”李老汉见陶有贵带着这么多人,又是来势汹汹,摸不准所为何事。 “做什么?我还没问你们在做什么呢!”陶有贵扫了一眼法坛和天师,厉声责问李老汉:“别家若有幼儿不幸夭折,都是请僧人来超度,为何你李家的孙儿胎死腹中,却要请天师来斩草除根?” “这......”李老汉被问得一滞,有些气怯。 李婆子见状,壮着胆子出来道:“那两个小东西不甘心早夭,闹得家宅不宁,我们请天师来收伏有何不可?” 陶有贵是男人,熟话说好男不跟女斗,李婆子跳出来说话,他就不能再正面相抗,否则就会理亏,可今天自己这边来的都是汉子,只有榴花是女子。 “只有被害死的婴灵才会产生怨气骚扰家人,姐姐怀胎六月突然无端小产,这事太过蹊跷,极有可能是你们李家害的。”榴花一开口就直击李家的要害。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什么时候害过她。”李福全媳妇赶忙跳出来矢口否认,自从李婆子说家里有婴灵作祟,她也怕得要死,夜里有个风吹草动,就心惊肉跳。 “没有你紧张做什么?”榴花眸光冷冽,一步一步向李福全媳妇走过去,语气轻蔑地道:“现在还没轮到你说话,你最好省点力气,一会儿怕你说不出来。” “好你个小蹄子,来家里猖狂了几天没跟你计较,今天还想埋汰我,当我们李家村怕了你们姓陶的是吧?”李福全媳妇气着了,双手插腰朝榴花辱骂。 榴花神色十分平静,丝毫不见什么波澜,扭头向着雪花住的屋子喊道:“大姐,出来吧,把你在李家受的欺负说出来,让大伙评评理。” 她这么一喊,李家众人顿时明白陶家今天带人来是干嘛的了! 陶家村几十号人进村声势得多大,村里人见有热闹看,都跟在后头往李家来了,此时李家院外早已是人挤人,一些调皮的男娃还爬墙头骑在上面。 房门打开,雪花牵着大妹二妹从里走了出来。 李老头和李婆子慌了神,陶家村人的剽悍远近闻名,早些年一个出嫁的女子在婆家受了气上吊自尽,陶家村的男人过去把那家的屋子全给掀了,连片全乎的瓦都没留下,这事十里八村的都传遍了。 今天雪花如果把大儿媳妇打她的抖出来,恐怕自家也要落个片瓦无存的结果。 “雪花。”李福根上前来想劝雪花,因事儿一闹大,往后他跟大哥大嫂就没法相处了,兄弟反目,这在谁家都是笑柄。 雪花低头抿了抿唇,从李福根身边走了过去。 李福根一脸的失望。 “姐,你就当着我们陶家村各位叔伯兄长和李家村乡亲的面,把这毒妇如何打你的事说一说。”榴花把雪花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冷视李福全媳妇说道。 雪花点点头,接着把那天如何起争执,李福全媳妇又如何打她的过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陶家村来的汉子个个义愤填膺,喊着要李福劝媳妇给两个孩子偿命。 李老头和李婆子脸色一片死灰,陶家是有备而来,自家恐怕在劫难逃了。 “她胡说,我没打她,我只是推了一把,她倒在地上,然后就小产了。是她自己身子弱,保不住孩子,不关我的事。”李福全媳妇抵死不肯认,陶家村的几十号汉子个个凶神恶煞,只要承认打了贱蹄子,只怕当场就会撕了自己。 李老头和李婆子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希望,只要自家人一口咬死大儿媳妇没打小儿媳妇,陶家人无凭无据,便无法找自家的麻烦。 然就在这时,从隔壁院里传来的声音把希望一下浇灭了。 “福全媳妇,那天我清清楚楚看见你踢弟媳肚子的,妯娌间下那样的狠手,就不怕遭报应啊!”隔壁的妇人踩在凳子上,身子高出院墙一大截来,居高临下看着李福全媳妇. 妇人的嗓门不小,足够在场的人听清。 李老头和李婆子顿时如丧考妣,怎么就把隔墙有耳这句话忘了呢?并且隔壁那户人家跟自家还是势不两立的仇人! “你放屁,咱们两家是仇人,你恨我们李家,想来落井下石帮外村人欺负我们家,你说的话鬼才相信。”李福全媳妇急得跳脚,忙向围观群众挑明两家的关系,隔壁妇人是在陷害她。 李家村前来围观的人对这两家之间的恩怨门儿清,李福全媳妇这样一说,倒真有不少人信了。 可隔壁妇人也不是吃素的,冷眼睨着李福全媳妇嗤道:“你是什么德性,李家村的人哪个不知?成日的游手好闲,走东家串西家倒闲话,家里的活一样都不粘手。今儿当着大伙的面问问,谁家的媳妇子像你这样过?” 围观群众听着这话,立场又开始动摇了,都觉李福全媳妇这种懒惰的妇人话更信不得。 李福全媳妇恨不得拿刀剁了隔壁妇人,跳着脚骂道:“我不做家务活那是公公婆婆疼我,不舍得让我干活,关你屁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么有能耐,怎么没找个不让你干活婆家?” “你以为个个女人都像你这般不要脸?老李家娶到你这样的儿媳妇,祖宗的脸都丢光了!”妇人反唇相讥,话里提示李老头和李婆子,娶个好逸恶劳的媳妇是家门不幸。 儿媳妇懒惰成性,确实有损颜面,以往乡邻顾及情面无人说而已,眼下有人当众揭穿,李老头和李婆子哪有脸去跟人争吵,皆低着头一声不吭,在心里诅咒妇人。两家交恶多年,谁也没压过谁一头,却不想今儿栽了一大跟头。 说起两家的恩怨,话倒也不长,就是隔壁那户人家在翻盖院子时,将院墙往外扩了扩,把两家之间的一棵树砍掉了。那颗树本也不是任何一家栽的,只是离李家稍微近一些,李老头就说那树是属于他家的,要让隔壁人家赔钱。 隔壁自然不肯赔,两家扯皮扯了好久,后来李老头舀大粪泼在人家的墙上,隔壁的那户扛不住,为息事宁人才赔了几个钱,从此发誓跟李家老死不相往来。 那会儿李福全媳妇已经嫁过来,整件事的过程都有参与,隔壁妇人如何不恨她。 两个妇人破口大骂,相互揭短,连对方晒在院里的肚兜颜色都拿出来嘲讽一番,令在场的汉子们都感觉害臊。 主题严重跑偏,榴花的脸沉得快掉到地上了。 就在她想去打断那两人的对骂时,李家院外围观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中间闪出一条道,一位六十来岁的老者走了进来。 第七十四章 天师借法 李福全媳妇这会迎了上去,道:“三爷爷,您老来了就好,他们陶家村仗着人多势众,喊打杀的,都欺负到咱家门口来了,您老可不能不管啊!” 李三爷上下一打量李全福媳妇,冷着脸训斥道:“不是我仗着辈分说你,倘若你平时不偷懒耍滑,脾性稍微软和些,家里的活多搭把手,你和福根媳妇哪会闹到如此地步?你这性子是时候改改了。” “三爷爷您说得对,我一定改。”李福全媳妇忙不迭的点头应承。 榴花火冒三丈,这死老头明着是教训李福全媳妇,可话里却在向在场的人暗示雪花是肚量小,不满意干多了活才闹这么一出。 她极力压制住怒气,上前去道:“这位爷爷,我不是李家村的人,也不知晓您的辈分,只管喊你爷爷,若是喊错了,您别怪罪。适才您说我姐姐受了委屈,应当先找族中长辈做主,而不是让娘家人来为自己撑腰。那么请问您老一声,我姐姐嫁来李家好几年了,她的日子过得怎样,你们李家村的人难道一无所知吗?你们可有人站出来为姐姐说过一句公道话?” 李三爷一下给问住了,李家两个儿媳妇一个懒惰成性,乖张跋扈,一个手脚勤快,性情温顺,这事村里随便找个人问问,都能一清二楚。 可乡下人家,谁家没有几件糟心事?各人自扫门前雪尚且扫不干净,谁吃饱了撑的去管别人的烂事?何况又是乡里乡亲的,走在村道上都能遇着,犯不上去得罪人,最多就是凑堆倒闲话时,编排几句而已。 榴花见李三爷不说话了,环视着来瞧热闹的李家村人,继续道:“不是我护短专拣姐姐的好处来说,这里我只管问问各位叔伯婶子大哥大嫂,我大姐嫁来李家村后,她可和你们哪个红过脸,拌过嘴?只要说出一回,今儿就算我们娘家人来错了。” 李家村人相互看一眼,无人出声,算是默认了雪花的好脾性。 榴花又接着道:“大姐和我说了,吃苦受累她不怕,可见不得自己的孩子不受家里人待见,虽是两个闺女,可也是李家的血脉,凭什么大嫂子仗着生的儿子,就任意欺负生闺女的小婶子?这又是哪处的规矩?莫说大姐没个错处,就是真有个什么不是了,自有夫君说,婆婆教,婆婆夫君管不好,还有生身爹娘呢,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家这大嫂子来伸手!一家人过日子,妯娌吵架拌嘴是免不了,可若是只要拌了嘴,大嫂子就把怀有身孕的小婶子往死里打,姐姐度量大不追究,我这个亲妹子却是气不过。” 终于又回到主题上来了,李家人本也是心虚,又见李三爷老半天没吭声,全都缩了脖子。 李三爷听完榴花的话,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只冷着脸问李福根:“福根,你是雪花的男人,说话容易让人信服,你来说福全媳妇打没打你媳妇。” “我......”李福根抬头看了眼雪花,又把头低下去了。他若是说没打,雪花肯定会怨他,可要是说打了,大哥大嫂也会怪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李三爷没再多问,转而向李福全媳妇冷道:“两妯娌相处,有话说话,别没事儿就动手,何况小婶子还怀着身孕。我们李家村是有理说理的地方,你若是真对福根媳妇动了手,就当着人娘家人的面赔个不是,李家村的水可不养那不懂规矩的人。倘若没打,咱们李家村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不会看着不管。” 这是铁了心的要护短了! 榴花冷眼看着李三爷,眼里是浓浓的鄙夷。 有李三爷撑腰,李福全媳妇还怕什么!趾高气扬地说起先是两人的孩子吵架,雪花出来骂侄子,她气不过,就和雪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气上了头,忘记雪花是怀胎妇人,就伸手推了一把。雪花没站稳倒了地,腹中的胎儿就没了,命中注定生不下来儿子。 隔壁妇人见此情形,又马上蹦出来骂李福全媳妇心如蛇蝎的毒妇,害死自个的侄子,当心遭天谴。 李福全媳妇不甘示弱,叉腰和隔壁妇人对骂,污言秽语,难听至极。 就在围观群众欲捂住耳朵,不想再听那二人的“满口锦绣”时,在一旁瞧了半天热闹的天师走出来向周围施了个礼,道:“二位女居士且莫吵闹,要想得知那两个孩子究竟是不是被人所害,待本天师做个法便知真相。” 平民百姓对僧道之人最为敬服,一听天师要做法断案,视线一下全集中在了一起。 天师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淡定自若地向所有人解释道:“未出母胎的婴儿若是被人蓄意谋害,断其降生之路,怨气会比一般小产的婴儿重得多,婴灵会想方设法报复害他的人。这位女居士说她没打那两个孩子的娘亲,那么只需将婴灵唤出来,就可真相大白。” 李福全媳妇原以为这事会不了了之,不想天师又跳出来横插一杠子,并且说要将婴灵唤出来对证,这不是存心跟她作对么!如果天师真将婴灵招了出来,那自己就死定了。 然而大伙可没心思管她,都想亲眼见一见天师如何招灵,问题是魂灵只在夜晚才会出现,青天白日的,如何招灵? 天师似乎猜到了大伙的心思,招手唤了徒弟过来,从其身上的布袋里取出两张白纸,用手撕成俩个小人的形状,道:“魂灵可现身,也可附身,一会我做法将婴灵附在这两个纸人上,倘若那两个孩子真是命该如此,那么便不会找害他们的人复仇,如若不是,则会向仇人索命。” 大伙听见天师这样说,顿时全来了兴致,催促天师快做法。 天师整整身上的道袍道冠,来到先前准备好的法坛之前,准备做法招灵。 李福全媳妇腿脚一软,险些站不住。 李福全见了,赶快伸手抓住她的胳臂,用力拉到自己身边。 围观群众的注意力全放在天师身上,并无人看见这对夫妻的小动作。 难道世上真有婴灵? 榴花见天师在众目之下坦然招灵,生怕天师招出来后灭了他们,想着一会该怎样去阻止。 天师将两个白纸小人摆在法案上,舞着桃木剑念出几句咒语,随后用桃木剑挑着一道天师符在蜡烛上点燃,待符燃尽,天师掐出一个手印,大喊一声”附“,桌上的白纸小人马上就立了起来! 院内的人见此情景,纷纷往后退去。 天师举着桃木剑,剑尖直指白纸小人,道:“大家不要怕,这两个婴灵还太弱小,眼下午时将近,阳气兴盛,他们无法伤害人。倘若再过上些时日,婴灵怨气加深,法力也会大增,那时我就无法降伏了。” 李家诸人听见天师的话,脸霎时比白纸小人还要白上两分。 法案上的白纸小人转头向四周张望,就像是活人在寻找什么一般。 突然,那两个白纸小人发怒似的张牙舞爪了起来,跟着跳下法案,向李福全两口子的位置冲了过去。 “鬼呀!”李福全媳妇吓得尖叫一声,身子终于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李福全扶住媳妇的身子,也是一脸惧色。 “定。”天师信手掐个法诀,两个白纸小人即刻就立在那里不动了。 此时不用再说什么,真相即以大白。 “完了,全完了。”李婆子哭出了声。 李老头沉着脸不发声,因就算辩解再多也无济于事,只会让人朝他吐更多的口水。 “让那毒妇给两个孩子偿命,不能就这样饶过她。” “对,不能饶了她,让她下跪给那两个孩子磕头认罪。” “对,快让那毒妇跪下磕头。” 陶家村的汉子们群情激愤,高喊着让李福全媳妇向两个婴灵磕头谢罪。 李福全媳妇在男人怀里听见喊声,羞愤难当,成功的晕了过去。 榴花面向李三爷,冷声问道:“这位爷爷,您老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客客气气的措辞,可凭谁也能听出来言语间充满了厌恶。 李三爷没作声,因为无话可说,护短没护成,反倒赔进去了自个的名声。 “三爷,你千万要帮帮我们啊!”李婆子想象起自家院子只剩残砖断瓦的场景,哭丧着脸上前来哀求李三爷。 李三爷看了眼李婆子,面无表情地道:“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就赶快好酒好菜的准备起来招待就是,我家里还有事,就不帮忙陪客了。” 李婆子听见李三爷这样说,眼前一黑,身子也摇摇晃晃地往下倒去。 李三爷没管李婆子,阴沉着脸转身往外走去。 “娘。”李福根搀住李婆子,然后怒瞪着雪花吼道:“看你做的好事,孩子没了就没了,以后再生就是,现在把家里头闹成这样,你高兴了?” 雪花垂下眼没搭腔,心中一片冰凉。 榴花冲过来挡在雪花身前,怒骂道:“我大姐嫁给你这样的窝囊废,是前世欠了你什么?你们李家人欺负她的时候,你做什么去了?你要是有个男人样,我姐也不至于让娘家人来讨说法?有能耐冲大姐吼,你怎么不去把你大嫂打一顿,给自己的孩子报仇?” 第七十五章 我大姐说要和离 李福根被堵得哑口无言,悻悻然地看他娘去了。其实他私心还是很喜欢雪花的,奈何性子太过懦弱,从小到大事事听从父母安排,从不敢违逆,就是对一奶同胞的大哥,向来也言听计从。 榴花见李福根不出声了,转身过去安慰雪花。 李老头到底多吃过几斤盐,比李家其他人要镇定些。李三爷走前撂的话意思很明显,是让自家放忍气吞声服软,别再硬碰硬,那样讨不来好果子吃。 为了保全李家,李老头一咬牙走到陶有贵跟前,语气诚恳地说道:“亲家,雪花在我们李家受了委屈,是我治家无方,一切都是我的错。这事儿怎么处置,你发个话,我们一切遵从。” 按照乡俗,碰上这等情况赔些银子是少不了的,有些女子的娘家人拿了银子便会息事宁人,毕竟闺女还要在夫家过日子的,事做得太过,日后闺女在夫家如何自处? 陶有贵心里边也正是这个想法,琢磨着狠狠敲一笔来解气,因族人前来帮忙讨说法,不能让大伙白来,回去摆几桌酒席已是感谢乃是必要的。 谁知他话才要出口,却被榴花抢了先,只道:“我们今儿来不为别的,只为个理字。你们李家待我大姐理亏在先,第一条必须当着李家村男女老少的面,给我大姐赔礼道歉。” 这条要求合情合理,李老头想都不想就应承了下来:“行。” “第二条。”榴花看了眼靠在男人怀里的李福全媳妇,冷冷道:“让那毒妇给被她害死的两个孩子磕头谢罪。” 这一点在乡俗中也是有不少先例的,有些势力庞大的家族甚至要求施暴者给受害人披麻戴孝。 李老头刚想答应,李福全媳妇突然尖声喊了起来:“休想,让我给那两个小贱种下跪磕头,门都没有。” 她这一嗓子,陶家村的汉子们立刻又躁动起来,嚷着不磕头认罪就要让李福全媳妇偿命。 李福全暗恼这死婆娘也不看看眼下是情势,还不知死活的逞强,眼看着陶家村的汉子越来越暴躁,赶紧“噗通”一声朝雪花跪下了,并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抬头道:“弟妹,这三个头是我替你大嫂向你和两个侄儿磕的,是大哥我没管教好你嫂子,一味的只知顾自个儿子,对你动了手还害死两个侄儿,这事是我们不对。都是一家人,事说开了没有隔夜仇,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就拿棒子打我一顿,我绝不喊疼。” 雪花的性子哪禁得起这一套,茫然无策地望向榴花。 榴花冷冷看着李福全道:“有道是长兄如父,理应爱护兄弟子侄。你媳妇欺负我大姐不是一天两天了,若平时管着你媳妇一些,她也不至于闯出今日的大祸。谁犯的错谁自己承担后果,头先三个响头,算是你自己管教无方的责任,想替你媳妇顶罪,分量也未免太轻了。” 李福全的脸一下就红了,一个小丫头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可他却偏偏发作不得,气的握紧拳头,沉声问道:“那待怎样才算够分量?” 榴花语气冷厉:“一人做事一人当,要磕头赔罪让那毒妇自己来。” 李福全媳妇听到这话喉头一甜,小蹄子是故意要羞辱自己,绝对的。她是长嫂,给弟媳妇当众磕头谢罪,还不如一头撞死。 陶家村的汉子看李福全磨磨唧唧不肯动,一个个挽袖子嚷嚷要动手拆屋子。 李老头哭丧着脸哀求告饶。 李婆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是哪辈子造的孽哟,遇着这帮夜叉兵亲戚。拆了屋子往后叫我老婆子住到哪里去,干脆打死我算了,也好下去向那两个孩子赔罪。” 李福全阴沉着脸对女人吼道:“自己犯的错,自己出来收拾摊子,你不磕头赔罪老子就休了你。” 李福全媳妇听见要休了她,吓得打了个寒颤,赶紧爬起来跪倒在雪花面前,麻利的磕了三个头。 李福全松了口气,以为今日之事到此结束,但听榴花冷哼一声,道:“这三个头只是向我大姐赔礼道歉,那两个被你害死的孩子,就想这样算了?” “小蹄子,你存心的是吧!”李福全媳妇怒视着榴花,爬起身就要去撕掰。 李福全拽住了她,沉声吼道:“跪下,再磕。” 李福全媳妇只好硬吞下火气,委屈巴巴地跪下又磕了六个响头。 李老婆和李婆子见此,心里总算松泛了些。 “这样可够了?”李福全冷冷问榴花道。 榴花没回答,也不再去看李福全媳妇,而是转向李老头道:“大姐被打失去孩子的事我们可以不再追究,但有一个要求。” 李老头心里一喜,问道:“什么要求?” 榴花看了一眼李福根,“我大姐要跟你儿子和离,并且大妹二妹也要让我大姐带走。” “这不行,我不答应。”李老头没有一丝犹豫就拒绝了榴花的要求,大妹二妹是李家的人,从没有听说男女和离,孩子要归女方的事,再退一步来讲,李家大嫂子打小婶子的事传开,哪还有女人愿意嫁进来?福根这辈子就只能孤单一个人过了,所以绝对不能和离。 思及这些,李老头低声下气地对榴花说道:“榴花啊,你看福根大嫂错也认了,头也磕了,你就劝劝你大姐,都是自家人,就别太较真了,宽宏原谅我们这一回。往后要是再有人欺负她,别说拆屋子,就是把我这把老骨头埋里边,我也绝无二话。” 话说到这份儿上,也算给足了雪花和陶家人脸面,陶有贵的脸色缓和了些。 “不,我不跟李福根过了。”这时一直沉默的雪花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经过这么一闹,你们李家肯定记恨上我了,往后就算没人欺负,冷眼冷语也能把我逼死。还有大妹二妹,你们说是李家的种,可把她们两个当李家人待了吗?两个孙子吃的穿的是什么?大妹二妹平日里的吃穿跟他们有得比吗?” 说着,把大妹二妹拉到身前,扬声对周围看热闹的李家村人道:“各位叔伯婶子,你们瞧瞧大妹二妹,看我可有说假话?” 她之所以忽然如此勇敢强硬,不为别得,只为两个闺女。 因她心里清楚错过今日的机会,再想要把闺女从李家带走就难了。猫咪再温顺也藏着利爪,小白兔再柔弱,也长着利牙,为了闺女以后不受欺凌,只有拼力一搏。 围观群众闻言,把大妹二妹和李福全的两个儿子仔细一对比,可不是,李家的两个孙子脸儿圆滚滚的,跟发面馒头一样,身上穿的衣裳虽不是好料子,可一瞧就是今年新做的,而两个小女娃,面黄肌瘦,衣裳瞧颜色,就是拿大人衣裳改的,袖口和裤腿且都毛了。 “乡亲们,你们是不知道哟,这李老头家的两个孙子时常欺负孙女,打得两个小女娃哇哇哭,我在院里听见都揪心。这孙子孙女都是自家的种,偏他们家就当孙女不是人。”隔壁妇人趁机煽风点火,算是彻底坐实李家不待见孙女的罪状。 李婆子脸青红交替,原以为雪花是个好性儿的,没想也是个不省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公婆下不来台,这样的儿媳妇不要也罢。 她对李老头嚷道:“老头子,就让她去,咱们再给福根找个黄花大姑娘进门,两个丫头片子,她要就给她,省得咱们还要赔进去两份嫁妆。” 李老头暗骂李婆子蠢,这不是当众承认自家重男轻女了么?事儿传开,别说是黄花大闺女,就是带着拖油瓶的小寡妇都不愿嫁进来了。 就在他想怎么把话儿圆回来时,雪花拉着两个闺女走到陶有贵面前跪下了,哭求道:“爹,求你答应我把大妹二妹带回咱们家去吧!她们两个在李家过的什么日子,你也见到了,若是留给李家,说不定哪天就给卖到脏地方去了。以后她们两个我自己来养活,保证不给家里添负担。” 陶有贵有些犹豫,闺女还年轻,又是合离,名声比休弃好听多了,日后还能再嫁,倘若带着两个丫头,哪个男人会娶? 想着,把目光看向了榴花。 榴花淡淡一个眼神,即看向别处去了,意思再明白不过:事儿你自己拿主意,拿得好,我就认你这个爹,要是拿得不好,哼哼...... 陶有贵轻咳一声,正气凛然地道:“雪花,爹还有力气,之前能养大你们姐弟四个,往后也能把大妹二妹抚养成人。只要爹还在一天,就不会看着你给人欺负。” “谢谢爹。”雪花喜极而泣,给陶有贵磕了个头。 “雪花......”李福根委屈地过来想拉雪花的手,他想劝雪花不要和离,还想跟雪花过日子。 雪花身子后退一步,避了开去。 李婆子见此又气又急,冲李福根喊道:“傻儿子,好男儿不愁娶不到媳妇,人都不稀罕你了,你还上赶着去做什么?快过来!” 李福根窝窝囊囊地往李婆子身边走,一步一回头,去看雪花。 第七十六章 稳赚不赔的买卖 既要和离,就得写放妻书,李家并无笔墨,也无人识得字,让他们去借笔墨也不肯去,摆出是你们要和离的,笔墨纸张自己去想办法的态度。 榴花被李家的无赖相给气着了,正待问前来围观的李家村乡亲谁家备有笔墨纸砚,天师说他随身带了。 榴花谢过天师,却见天师对李家诸人道:“你家既无人识得字,这放妻书不如便由我来代劳如何?此事了结,本天师也好早些离去。” 其言之意:你们耽误我太多时间了,本天师还要赶去做下趟买卖的。 李家人觉得天师有点多管闲事,但又不敢得罪,因这些方外高人普通百姓可若不起,人家随便做个法就能让你家破人散,遂只好说“有劳天师。” 天师磨好墨,提笔刷刷很快就将放妻书写了出来,举着纸张对双方道:“我将放妻书念出来你们听听,若有异议,再酌情修改。”紧接着念道:“陶氏女雪花,温顺贤良,嫁入李家数载,上伺公婆,恭敬有加,夫妻相对,举案齐眉,下育子女,含辛茹苦。然夫妻之缘,但求二体一心,若结缘不合,必成前世冤家,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今即以二心不同,不如各还本道。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男婚女嫁,互不相扰。” 写放妻书是有讲究的,男女和离之后若是继续婚配,媒人必定要问前因,这时就可把放妻书拿出来给媒人瞧,告诉媒人自家闺女或儿子是因为啥啥离的,不是私德品性败坏。媒人再去跟对方说,对方才好决定婚事。 因此,放妻书对和离男女今后婚配成功与否,起到关键性作用,极为重要。 天师写的放妻书言明了女方的种种优点,也并未写出男方家中的各种糟心事,只说是双方性格不合,让男女两家的脸面都能过得去,算是极好的。 李家本就理亏,而天师在放妻书上对今日之事只字未提,他们哪还能有什么意见。 榴花拿过放妻书看了一遍,见上面所书与天师念出来的相符,便再次向天师道谢。 她刚才怕天师写的放妻书会对榴花不利,想自己来写的,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双方都无异议,画押即可。 李福根磨磨蹭蹭不肯按手印,最后李婆子抓住他的手强行按了。 女方这边,雪花爽快地按了。 从此劳燕分飞,互不相干。 围观群众见没戏可看了,渐渐散去。 因是早有准备,雪花已将她和大妹二妹的衣裳收拾了出来,进屋拿上包袱就能离去。 李福根想要上来跟雪花说话,见榴花在怒瞪他,只得作罢。 李老头两老口招呼大儿子一家和李福根进屋,天师将他们拦住要辛苦费。 李家人不敢不给,法事没做成钱照掏,李婆子拿钱时,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雪花母女仨走得慢,陶家村来的汉子见尘埃落定先回去了,陶有贵和榴花留在后头和雪花一起。 陶有贵背着二妹走在前头,雪花牵着大妹走在中间,榴花背着雪花的包袱走在最后。 出了李家门口,榴花边走边往回看,待到天师出来,便停下脚步等着。 “小姑娘,你特意在此等我,可是有什么话要问?”天师走到榴花跟前时,也停了下来。 榴花点点头,坦然道:“我想问天师会如何处置那两个婴灵。” 天师笑了笑,道:“小姑娘,你就没想过我只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吗?” 榴花摇头,“方外法术我原本是不信的,后来经过一些事,我相信世上很多没见过的东西确确实实存在。仙师今日仗义相助,这样的人品,怎会是欺世盗名之辈。” 天师开怀一笑,接着肃然道:“祖师爷传下来的遗训,我青峰山一脉弟子不但要斩妖除魔,更要匡扶人间正义。我今日所做之事,乃是遵从祖师爷的遗训。姑娘不必担心,那两个孩子我会好生照顾,助他们转世重生。” 榴花闻言高兴地笑了,再次行礼以表感谢,“多谢仙师。” 天师抬手虚扶,道:“姑娘宅心仁厚,将来必有福报。” 榴花淡淡一笑,“仙师匡扶人间正义,而我只是为自己的亲人,要说宅心仁厚,我哪比得过仙师。” 天师也微微一笑,道:”花非花,雾非雾,世上的东西若只看表面现象,那就大错特错。” 榴花心中一惊。 天师哈哈一笑,迈步朝前走了。 榴花看着天师的背影呆立半响,咬咬唇,抬脚跟上。 出村后,天师分道而去,榴花追上雪花和陶有贵,一起回了陶家村。 雪花带着大妹二妹住出嫁前的那间屋子,两个小女娃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人欺负她们了,高兴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榴花帮雪花收拾好屋子,又做了午饭吃罢,这才往镇上去。回来好几天,曹氏想来也该担心雪花的情况了,并且一些后续的事还需处理。 曹氏听榴花把雪花的事一说,怪榴花为何不早来告诉她。 榴花翻了翻白眼,道:“你去了又能怎样?最多就是大骂李家一顿,大姐的事你能有更好的法子吗?” 曹氏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悻悻道:“多骂他们李家一顿出出气有什么不好?李老婆子那个没脸没皮的货,就是欠骂。” “都没脸没皮了,还会怕你骂?” 曹氏再次语塞。 接下来就是处理后续一系列的事宜。 雪花彼时身体还需调养,暂时照顾不来两个闺女,陶有贵一个大男人就更不行了,何况家里还有一堆事要做。 因此,曹氏和榴花便不能再继续留在镇上,可这样一来,天宝就无人照顾,唯有住到书院里去。 天宝听说要将他一个人留在镇上,哭闹着不念书了,他也要回去。住在书院里多可怜啊,吃不好住不好,哪有娘在身边好。 榴花见天宝念了这么久的书,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气得又舞着藤条骂道:“知不知道大姐为什么受李家人的欺负?啊?就因为没有能顶事的兄弟为她撑腰!咱家为何要送你进学堂念书?还不是希望将来你有出息,把咱们陶家的门户撑起来!大姐二姐平日里是怎么疼你的?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不念书?行,以后别进咱家的门,反正养着也没什么用,白白浪费粮食。” 天宝一听大姐在李家受欺负了,抹抹眼泪问李家人怎么欺负的大姐。 榴花便又把雪花被李福根大嫂打,并失去两个孩子的事说了一遍。 天宝听完后,从地上爬起来不闹了,心里发誓将来当了官,一定好好治李家。 把天宝送进书院,榴花想拜托书生帮忙照顾一下天宝,请看门老伯去喊书生出来。 看门老伯换了一个,可办事效率并未变差,或许真是书生名气大的缘故。 书生听榴花说要回村了,起先有些不解,等榴花将原因一说,答应一定好好照顾天宝,沐休时一起回村。 从书院回来,榴花和曹氏一起去见詹衡熠。 詹衡熠听说母女俩要回村去,倒没有过多挽留,结算完工钱又另外给了些打赏,临末又拜托榴花帮他办一件事。 事儿倒也简单,山茶籽的收获季节要到了,让榴花回去后帮忙在村里宣传,让村人和周围村子的人把山茶籽卖给他的油坊,价格比往年提高两文一斤。 这样的高价没人会不愿意卖,榴花爽快答应的同时又有疑问,成本高这么多,詹衡熠难道不怕赔本吗? 詹衡熠听见榴花的问题,微微一笑,道:“别的油坊是跟商人做生意,而我是直接将油运往京城,你知道京城的山茶油如今是什么价吗?” “原来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榴花点头,然后又摇头。 詹衡熠淡笑不语,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 “一百蚊?”榴花迷茫地问。 “一两。”詹衡熠缓缓起身,接着道:“并且还是供不应求,仍有上涨的势头。” 我滴乖乖,暴利啊! 榴花在心里劈里啪啦拨弄小算盘,山茶籽的出油率在三到四成,一斤山茶油的本钱是三十文,再加上人工运费,五十文顶破天了,你这一斤就卖一辆银子,妥妥的暴利啊! 既然山茶籽需求量这么大,何不自己弄个种植基地呢? 榴花忽然想起自家山林旁的那几座荒山,便向詹衡熠建议买下来种植山茶树。 詹衡熠志不在此,根本瞧不上一二百亩的山茶林,摇头道:“山茶树种下去五年才是丰产期,收效太慢,并且百十亩的山茶籽顶不上多大用场,我还得找人专门去打理,太麻烦了。” 榴花听他这样说,只得作罢。 詹衡熠略沉吟,又道:“榴花小妹即有兴趣,何不自己把山买下来种?你们住在村里,打理起来也方便。” 榴花嘟嘟囔囔地说道:“我倒是想买,可是得有钱才行呀。” 詹衡熠笑道:“这有何难,百十来亩荒山不过二三百两银子而已,我可以先借给你。但有一条,咱们得签个协议,以后你山茶林的出产必须卖给我的油坊,无论时价是多少。待债务抵清,我再另外算银子给你。” 这可是算得上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榴花心中狂喜,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詹大哥,你不是开玩笑吧?” 詹衡熠正色说道:“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榴花盯着詹衡熠的脸仔细看了一会,道:“不像,但银子借出去那么久才能收回,你一点不担心吗?” 詹衡熠大笑起来,“二三百银子能识清楚一个人,我觉得太划算了。” 榴花默声不语,暗里吐槽自己怎么就忘了这家伙可是一块玉佩就值三千两的人。 第七十七章 隐秘旧事 陶有贵十四岁的时候,他娘就开始给他张罗亲事了,老太太是怕什么时候再来个天灾人祸,陶家就此绝了根儿,只要把儿媳妇娶进门,生他三五个孙子,如此也就不怕老天爷往回收人了 彼时陶有贵是个半大小子,对于娶媳妇这事儿不怎么上心,但对男女之事却已经有了懵懂的认知。他经常和村里几个同龄的男孩儿摸去村外的小河边,躲在暗处偷看女人洗澡。 十五岁那年,陶有贵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春天。那天他本和同伴儿说好了去河边儿掏鸟蛋,结果人没来,他自己一个人在河边转悠了半天,爬树上摸了几个鸟蛋揣进怀里,准备回去给家里改善伙食。他正要下树时,看见树底下站着一个女孩儿扬着脖子望他。 “你是在掏鸟蛋吗?”女孩儿歪着头,两只手卷着自己的大辫子,眨着眼对他笑,白嫩嫩的小脸蛋儿上透出两抹淡淡的红晕。 陶有贵心坎儿一颤,一时间竟有些语塞。这女孩儿他认得,是隔着两个村的张家村的,他曾偷看过她在河里洗澡,白花花的身子,比他看过的哪个女人都好看。 陶有贵从树上跳下来,没意识到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在人前红了脸,他愣了愣,把怀里捧的鸟蛋递过去,讷讷地道:“你要吗?” 女孩儿冲他一笑,伸手接过来,不无羞涩地道:“谢谢,下回我有什么好吃的也给你。哎,对了,你叫什么名?” 陶有贵说出自己的姓名,问道:“那你叫什么?” 女孩儿盈盈一笑:“我姓张,叫雪梅。” 那天,陶有贵望着张雪梅离去的背影,一个人在河边傻站了好久。 他心里有了人,回去之后便着意打听这个张雪梅的事儿,只打听的结果却让他颇为失望。人说这张雪梅已不是大姑娘了,说她十二三岁的时候走丢了几日,说是走丢,其实是被贼人拉进山里糟蹋了好几天,说找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没一处好的。还说这张雪梅自那之后就破罐子破摔似的,成日里倒持得花枝招展的,看男人的眼神儿都带钩子。 陶有贵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失落至极,他脑子里始终忘不掉在树下仰头望他的那张俏生生的脸蛋儿,她笑得那么甜,怎么可能不是正经姑娘呢……可若真是正经姑娘……大概不会大白天的在河里洗澡吧……也许她家没地方呢,而且她也不知道会有人躲在暗处偷看…… 他想了好些日子,想得五脊六兽,终于忍不住去了张雪梅他们村找她,他把她拦在了河边野地里,直问她是不是人家说的那种人。 张雪梅没回答,只吧嗒吧嗒地掉了眼泪。 陶有贵心里一下子就软了,说了几句好话也没见效,她反而愈发哭得厉害了。也不知是怎么个心思,他忽然就把她给抱住了。 张雪梅挣扎了两下便软软地依在了他怀里。她说她是被人糟蹋过,十二岁那年她自己一人去她姨家,半路上被两个歹人捂了口鼻拉进了林子里,噩梦似的整整过了三日,才被她家里带人寻了回来。自那之后她好长时间没敢出门,外面都是说她的闲话,她光上吊就吊了三回,后来看她爹娘苦得很,才断了这念头。她想自己是被人糟蹋了,又不是不检点地勾搭爷们儿,凭啥要受人家白眼儿。便是将来没个好婆家,自己也不能苦了自己,只一辈子守着爹娘过日子便是了。 陶有贵听了把她抱得更紧了,只说你放心,我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娶你做媳妇儿,往后有人敢说你闲话,我就揍死他! 张雪梅吸了吸鼻子,软绵绵地唤了他的名字,彻底把他的心给喊化了。 陶有贵打定了主意要娶张雪梅做媳妇,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跟他娘提,她娘便跟他说已给他定好了亲,对方姑娘模样儿虽不出挑,但性情是极好的,过了门儿保管是个贤惠的。 看着他娘的欢喜模样,陶有贵开不了口了,他看着她娘吃得千般苦头拉扯大自己,心里立了誓一辈子孝顺娘,半点儿不违她的意。 几日之后李忠去找了张雪梅,一脸愧疚地把这事儿与她说了。 张雪梅低头咬着嘴唇,好半天没言语。 陶有贵攥着拳头道:“雪梅,你打我吧,我对不起你,我不能违我娘的意思。我……我对不起你……我心里有你,真的有你……” 张雪梅摇头道:“不干你的事,我也没指望着真能嫁给你,我只要知道你心里有我就行……” 她越是这么说,陶有贵越是自责难受,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沉默了半晌,张雪梅上前抱了陶有贵的腰,惦着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陶有贵身上一酥,瞪着眼望着她。 张雪梅贴在他身上,柔柔地道:“贵哥,雪梅这辈子做不得你媳妇儿了,我也不求别的,只求跟你好一场,往后我回想起来,念着有你这么个好人疼过我,我怎样都值了。” 陶有贵瞪着眼傻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不行……我娶不了你……我……不能……” 张雪梅道:“我早就不是干净身子了,往后嫁不嫁得人还不知道呢,便是我现在干干静静的,我也想给你,别人我谁都不想给……忠哥……你是不是……嫌我不干净,嫌我脏……”说完两眼盈盈含了泪水。 陶有贵再没说一句话,抱着张雪梅滚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三个月之后,陶有股=贵成亲了。 洞房花烛夜,他看着自己满面娇羞小媳妇儿,心里却想着张雪梅,想着自己如何对不住她,他甚至想等过个一二年,等家里环境好了,跟他娘说说把张雪梅娶进来做小,虽然有些对不住雪梅,但她那么念他,大概也会同意的。 只他没想到,两个月之后,张雪梅却是嫁了人了,还是嫁来了他们村。成亲那日他也去了,张雪梅蒙着盖头,他看不见她是怎样的表情,只当天他喝了好多的喜酒,大醉了一场。 张雪梅因早年的事多少有人说闲话,她相公大抵也是真心待她好,成亲没两日便带着她离了村子,去外面讨生活了。 陶有贵也不是拖拉寡断之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在郁闷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也就慢慢走出了在这段情,把张雪梅这个人锁在了心底。况自己媳妇儿吴氏又真真是个温柔体贴的,孝敬公婆,对他又是放在心坎儿上疼着,伺候得无微不至,年纪轻轻的小两口,磨合了一段日子也便有了感情,他便愈发不想张雪梅了。 没多久,曹氏有了身孕,一家人都欢喜雀跃,他娘更是日日求佛,只盼是个男孩儿。 晚上曹氏窝在李忠怀里,撒娇说万一要是个姑娘怎么办啊? 陶有贵搂着媳妇儿喜不自胜地道:“那咱就接着生,生他十来个,怎么着也得有一半儿小子吧。” 曹氏笑道:“生那么多怎么养啊。” 陶有贵道:“你还怕你爷们儿养不起孩子怎的,养家糊口的事儿全靠你男人了,你就只管伺候咱爹娘,多给我生几个娃子就行。” 曹氏足月生下了一个女孩儿,陶有贵得娘娘明显很失望,头回做爹的陶有贵却乐得不行,成日里抱着闺女不撒手,直劝他娘说头一个生姑娘好,将来可以带弟弟。毕竟是陶家的头一个孩子,再听陶有贵这么一劝,他娘也便没了抱怨,只说这儿媳妇儿进门头一年就能生个娃子也算是好的了,好歹都年岁小,将来有的是时候生小子。 陶有贵给女儿取名叫雪花,他说女孩儿就得叫个“花”才好听,往后再有姑娘就杏花、梨花,桃花、梅花地挨着叫下去。 他娘听了呸呸直啐他,说你这乌鸦嘴,什么再有姑娘,往后的都是小子! 陶有贵嘿嘿一乐,继续抱着闺女玩儿去。 什么叫戏言成真,一语成谶,陶有贵算是明白了。他只那么随口一说,没想送子娘娘却似认了真,又接二连三地把杏花、榴花给他送来了。要说曹氏这肚子也算是争气了,进门四年生了仨孩子,可偏偏一儿子没有。桃花生下来时,全家人一点儿笑模样儿都没有了,尤其是陶有贵的娘,甚至说了让他再讨一房的话。 陶有贵也就当年和张雪梅好的时候动过娶小的念头,后来张雪梅嫁人走了,这念头也就跟着消了。如今听他娘提了,他一时有些犯愣,但听她娘道:“你媳妇儿性子没得挑,做事儿也勤快,娘不嫌她别的,只我看她是没生儿子的命了,她再好,咱老李家也不能为了她绝了后。明儿我就找李婶子去,让他帮你踅摸踅摸,这回咱也不挑身家,只要是老老实实能生儿子的就行。” 陶有贵扯了扯嘴角道:“这哪儿有个准儿,谁能保证谁准能生儿子啊……” 他娘道:“准不准的也得娶个小的,反正你媳妇儿是生不出了。” 陶有贵低着头没敢言语。 他娘道:“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儿你跟你媳妇儿说去,她不是那不讲理的人,自己生不出儿子来也怪不得别人。” “嗯。”陶有贵应了一声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又站住,踌躇了一会儿回过头道:“娘,要不算了吧,我不想娶小。” 他娘有些吃惊,瞪眼望着李忠。 陶有贵只随口解释道:“再娶个人进来不还得多张嘴吗,万一也是生不出儿子的可不是不划算了……我看雪花她娘倒是挺能生的,才五年生了仨了……其实怨我,我当初不该说什么再生姑娘的话……” 他娘瞪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想说再让我等两年,等她把四丫头生下来,荷花、桃花、菊花,梅花都凑齐了,再往后就是男孩儿了?” 陶有贵不敢说“我就是这意思”,只讪讪地道:“再等两年吧,我看她下一个就能生儿子了。” 他娘咚咚戳着拐棍子,骂道:“儿大不由娘,左右你是当家的了!人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我还不信,如今是看明白了!你爱娶不娶!将来老李家绝了后,我大不了上地底下挨你爹骂去!你自己没儿子送终也谁都别怨!” 陶有贵见他娘动了怒,噗通一声给他娘跪下了,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他娘骂道:“你别给我磕,给你媳妇儿磕去,她要是能生个儿子,就是让我给她磕一个也行!”说完起身回屋了。 陶有贵从小没说过一句逆他娘意的话,这回为了媳妇儿背了他娘的意,心里自责得很,胸口憋闷着回屋了。 曹氏见相公进来,小心翼翼地道:“我听娘好像生气了,说什么了?” 陶有贵见了曹氏,想起她娘最后说什么自愿给他媳妇儿磕头的话,心里扎得慌,只觉自己当真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不孝子,不免迁怒道:“你说能说啥!你说你这肚子是什么做的,人家怎么咣当当全生的儿子,到你这儿就变了丫头了!头先不跟我说这胎怀着跟老大老二不一样了!敢情是哄着我玩儿呢!” 曹氏被他忽然这么一吼,吓得愣住,忍不住吧嗒嗒掉了眼泪。 陶有贵皱眉骂道:“哭!哭!你还有脸哭!你再哭我把你扔出去信不信!我再娶个小的回来你信不信!” 第七十八章 意难忘 几日之后陶有贵去找张雪梅,一脸愧疚地将事儿与她说了。 张雪梅低头咬着嘴唇,好半天没言语。 陶有贵攥着拳头道:“雪梅,你打我吧,我对不起你,我不能违我娘的意思。我……我对不起你……我心里有你,真的有你……”张雪梅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我也没指望着真能嫁给你,我只要知晓你心里真有我就行……” 她越是这么说,陶有贵越是自责难受,却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才好。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张雪梅上前抱了陶有贵的腰,惦着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陶有贵身上一酥,瞪直眼望着她。 张雪梅贴在他身上,柔柔地道:“贵哥,雪梅这辈子做不成你媳妇了,我也不求别的,只求跟你好一场,往后我回想起来,念着有你这么个好人疼过我,再苦也值了。” 陶有贵瞪着眼傻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不行……我娶不了你……我……不能做对不住你的事……” 张雪梅道:“我早就不是干净身子了,往后嫁不嫁得了人还不知道呢,即便我如今是干干静静的,我也想给你,别人我谁都不想给……贵哥……你是不是嫌我不干净,嫌我脏……”说完两眼盈盈含了泪水。 陶有贵再没说一句话,抱着张雪梅滚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三个月后,陶有贵成亲了。 洞房花烛夜,他看着自己满面娇羞小媳妇,心里却想着张雪梅,想着自己如何对不住她。他甚至想等过个三两年,攒些钱,跟他娘说把张雪梅娶进来做小,虽有些对不住雪梅,但她那么念他,大概也会同意的。 只他没想到,过几个月张雪梅就嫁人了,还是嫁来他们村。成亲那日他也去了,张雪梅蒙着盖头,他看不见她是怎样的表情。只记得当天他喝了好多的喜酒,醉得不成样子。 张雪梅因早年的事多少有人说闲话,她男人大抵也是真心待她好,成亲没几日就带着她离村,去外面讨生活了。 陶有贵也不是拖拉寡断之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在郁闷了一阵日子后,他也就慢慢走出了在这段情,把张雪梅这个人锁在了心底深处。况自己媳妇曹氏又真真是个温柔体贴的,孝敬公婆,对他又是放在心坎儿上疼着,伺候得无微不至。年纪轻轻的小两口,磨合了一段日子也有了感情,此后愈发不想张雪梅了。 没多久,曹氏有了身孕,一家人都欢喜得不行,他娘更是日日求佛,只盼是个男娃儿。 夜晚,曹氏窝在陶有贵怀里,撒娇说万一要是个姑娘怎么办啊? 陶有贵搂着媳妇儿满不在乎地说:“那咱就接着生,生他十来个,怎么着也得有一半儿小子吧。”| 曹氏笑道:“生那么多怎么养活呢?” 陶有贵道:“你还怕你男人养不起孩子怎么的,养家糊口的事儿有我,你只管伺候咱爹咱娘,多生几个娃儿就行。” 曹氏足月产下一个女娃儿,陶有贵的娘明显很失望,头回做爹的陶有贵却乐得不行,成日里抱着闺女不撒手,直劝他娘说头一个生姑娘好,将来可以帮带弟弟。毕竟是陶家的头一个孩子,再由陶有贵这么一劝,他娘也便没了抱怨,只说这儿媳妇进门头一年就能生娃算是好的了,儿子儿媳年岁都小,将来有的是机会生小子。 陶有贵给女儿取名叫雪花,他说女孩儿就得叫个“花”才好听,往后再有姑娘就杏花、梨花,桃花、地挨着叫下去。 他娘听了呸呸直啐他,说你这破乌鸦嘴,什么再有丫头,往后生的都是小子! 陶有贵嘿嘿一乐,继续抱着闺女玩去了。 什么叫戏言成真,一语成谶,陶有贵算是明白了。他只那么随口一说,没想送子娘娘却当了真,接二连三地把杏花、榴花给他送来了。要说曹氏这肚子也算是争气了,进门五年生仨孩子,可偏偏没有一个是男娃。 到榴花生下来时,全家人一点儿笑模样儿都没有,尤其是陶有贵的娘,甚至说让他再讨一房。 陶有贵也就当年和张雪梅好的时候动过娶小的念头,后来张雪梅嫁人走了,这念头也就跟着消了。 如今听他娘提起,他一时有些犯愣,但听她娘道:“你媳妇儿性子没得挑,做事儿也勤快,娘不嫌她别的,只我看她是没生儿子的命了,她再好,咱们陶家也不能为了她绝后。明儿我就找李婶子去,让他帮你踅摸踅摸,这回咱也不挑身家,只要能老老实实生儿子的就行。” 陶有贵扯了扯嘴角道:“这事哪有个准儿,哪个女人能保证一准的生男娃……” 他娘道:“准不准的也得娶个小,反正你媳妇儿是生不出了。” 陶有贵低着头没敢言语。 他娘道:“那就这么定了,一会儿你跟你媳妇说去,她不是那不讲理的人,自己生不出来儿子也怪不得别人。” “嗯。”陶有贵应了一声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又站住,踌躇了一会儿回过头道:“娘,要不算了吧,我不想娶小。” 他娘有些吃惊,望着陶有贵瞪眼。 陶有贵随口解释道:“再娶个人进来不还得多张嘴吗?万一也是生不出儿子的可就不划算了……我看雪花她娘倒是挺能生的,才五年生仨了……其实怨我,我当初不该说什么再生姑娘的话……” 他娘瞪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想说再让我等两年,等她把四丫头生下来,荷花、桃花、菊花,梅花都凑齐,再往后就该是男娃了?” 陶有贵不敢说“我就是这意思”,只讪讪地道:“再等两年吧,我看她下一个就能生儿子了。” 他娘咚咚戳着拐棍子,骂道:“儿大不由娘,左右你是当家的了!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还不信,如今是看明白了!你爱娶不娶!将来陶家绝后,我大不了上地底下向祖宗赔罪!你自己没儿子送终,也谁都别怨怪!” 陶有贵见他娘动了怒,噗通一声给他娘跪下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他娘骂道:“你别给我磕,给你媳妇磕去,她要是能生个儿子,就是让我给她磕一百个也行!”说完起身回屋了。 陶有贵从小没说过一句逆他娘意的话,这回为了媳妇背了他娘的意,心里自责得很,胸口憋闷着回了自个屋。 曹氏见相公进来,小心翼翼地道:“我听娘好像动怒了,为什么事儿?” 陶有贵见了曹氏,想起她娘最后说什么自愿给他媳妇磕头的话,心里扎得慌,只觉自己当真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不免迁怒道:“能说什么!你说你这肚子是什么做的,别人的媳妇咣当当全生的儿子,到你这儿就变成了丫头!先前跟我说这胎怀着跟两个大丫头不一样,敢情是哄着我玩呢!” 曹氏被他忽然这么一吼,吓得愣住,忍不住吧嗒嗒掉眼泪。 陶有贵皱眉骂道:“哭!哭!你还有脸哭!你再哭我把你休了信不信!我再娶个能生儿子的进来。” 曹氏不敢哭了,紧忙用手抹掉眼泪。 连着生了三个丫头,在公婆跟前完全没底气,打那以后虽终日小心意意地伺候着,可陶有贵的娘还是没个笑脸给,动不动的还要数落一番,挑挑刺。 陶有贵见着曹氏总惹他娘生气,少不得也要骂几句,加之他娘又在另一边总骂他不愿意娶小绝了陶家的后,心里的烦闷有意无意全发泄在了媳妇身上。 曹氏成年累月受婆婆和男人的喝骂,心里委屈,有时也免不了回两句嘴。 两人的感情渐渐冷了下来,三五天的都说不上一句话。 就这样过去几年,曹氏终于怀上了第四胎。 这一胎,陶家人几乎没抱什么希望,都认为又是个女娃,然而等到曹氏生产,出乎意料,是个大胖小子。 陶有贵的娘抱着孙子当时就掉了眼泪,直言陶家有后,她可以安心去见祖宗了。 陶有贵看着自己的大胖儿子,心里乐滋滋地,想来想去给儿子取名天宝,意为天赐的宝贝。 曹氏总算是苦尽甘来,重新得了公婆的待见,跟陶有贵的感情也好了许多。 然而好景不长,天宝还未满周岁,张雪梅和男人回来了,还带回个跟天宝差不多大的奶娃娃。 张雪梅的男人是得了不治之症才回来的,半年没到就死了。 因而村里人都怀疑娃娃的身世,男人一直病着怎么怀上娃?不过无凭无据,谁也不敢当面说些什么。 张雪梅成了新寡,未嫁前俏生生的模样减去不少,人也瘦了一大圈。 陶有贵看着张雪梅的遭遇,想若是当初自己早些遇见张雪梅,她如今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了。 但事过境迁,自己有儿有女,也只能在心里边替张雪梅惋惜了。何况瓜田李下,他也怕给张雪梅招麻烦,只在闲暇时听媳妇和乡亲们提起,装作随意附和地说,同宗同族的乡亲,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一日,陶有贵去满田家串门,张雪梅正好从院里出来,一声“贵哥”让他想起了当年那个在树下冲他微笑的姑娘,沉寂多年的心不由有些荡漾。 第七十九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过了一会,里正来了,汉子们规规矩矩向里正打招呼,不敢再说那荤话了。 里正见到冯癞子又来混吃混喝,板起脸训斥道:“冯癞子,你如今可是有家有口的人,怎么还是四六不分?再改不了旧毛病,信不信把你赶出陶家村去?” 冯癞子嬉皮笑脸地说道:“改改,吃完这顿,明儿一准的改。” 里正气得直瞪眼,可他也知冯癞子想改掉一身的臭习性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只要能管住张氏不再勾搭村里的汉子就行,其他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他去。 陶有贵过来白冯癞子一眼,请里正进去堂屋里坐。屋里边也摆了一桌,是给里正和村里几个老人坐的,出嫁的女子和离回娘家,面上多少有些不光彩,有几个老人压着,往后外人就会少说许多闲话。 人陆陆续续地来了,菜也准备得差不多,就在要开席时,张氏领着儿子来寻冯癞子了。 张氏本是做好了饭来喊冯癞子回去吃饭的,可冯癞子赖着不肯走,并且还对张氏道:“媳妇儿,家里的饭有什么好吃的?这儿多热闹,你和咱儿子就在这一起吃点得了。” 这话一出,院里的汉子又是一阵哄笑,意思再明显不过:张氏自个都不清楚爹是哪个的儿子,这冯癞子拣个便宜硬往自个身上套。 冯癞子对周围的嘲笑毫不在意,相反还很得意,村里个个汉子都眼馋的俏寡妇让他给娶了,这是多大的运气啊! 张氏见所有人都在笑她,咬了咬唇,拉着儿子在冯癞子身边坐下,俨然一副一家三口的模样。 汉子们见此,反而觉着笑下去没甚意思,遂各归各位,等着酒菜上来。 榴花从屋里出来帮忙端菜,瞧见张氏豁然在坐,皱了皱眉,走进灶房去了。 曹氏还在忙着炒菜,榴花并没有把张氏来了的事告诉她,只和几个妇人把菜流水似的往外端。 酒菜上桌,汉子们喝酒划拳好不热闹,遂无人再去管冯癞子和张氏。 曹氏炒完最后一道菜,洗了手准备和几个帮忙的妇人一起去外边吃饭,一跨出门口,就看见了坐在一堆汉子中间的张氏。 她看张氏就如同眼里的沙子,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了她,只是在镇上呆了这么些日子,又日日耳濡目染詹衡熠的言谈举止,多少受了些影响,性子不再那么暴躁,暗骂一声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便和妇人们去空着的一张桌上吃饭了。 榴花把饭菜送去给雪花后也出来吃饭,见曹氏竟然没和张氏撕掰,暗道有进步。 饭吃到一半,陶有贵端着酒杯从堂屋里出来挨桌敬酒感谢大伙的帮忙,当看到张氏和冯癞子坐在一起时,愣了一下。 他想不到张氏居然还敢来自己家里吃饭,这婆娘到底还有没有点羞耻心? 陶有贵看着张氏,暗恨自己当年太蠢,明知这婆娘不是个好的,竟然还是着了她的道。 曹氏生下儿子后腰杆挺了,在家里不再事事委曲求全,遇着不高兴的事,也敢对着陶有贵吼,再加上香火后继有人,而陶有贵又一人担着全家老小的生计,两人对夫妻床第之事便不怎么上心了。 有一天傍晚,陶有贵下田回来,路上撞见了去摘菜的张氏。 张氏像平时那般喊了一声贵哥,走过去后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陶有贵一眼。 只这一眼,陶有贵的心便痒痒起来,原地犹豫了一会,转身朝前边的张氏追了上去。 张氏见他跟过来了,装作不知道似的继续往前走,拐过一道弯就到了山坳里,张氏的菜地就在这里。 陶有贵一路尾随,心里的火已经烧得腾腾地。 张氏到了菜地也不摘菜,而是直勾勾地望着陶有贵。 这时山坳里再无他人,不用多说什么,两人就抱在一起亲嘴,接着钻进了旁边的树林子...... 陶有贵和张氏续上前缘,且不同年少时的青涩,如今二人是干柴遇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陶有贵的娘自从抱上孙子后,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家里的活就全落在了曹氏身上,好在雪花能帮助照看弟妹了,她才能抽出身去和陶有贵下地干活,却也没有闲功夫再去管别的事。 陶有贵和张氏旧情复燃,张氏对陶有贵软语温存,又时不时提一提年少时的事,愈发让陶有贵惬意抒怀,逍遥畅快,不免动起了纳妾的念头。 一次幽会时,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张氏说了,张氏当时没说好与不好,只在陶有贵身上更卖力地忙活。 陶有贵定了心思,打算挑个日子跟家里摊牌,他娘却在这个时候应自己的话去见了祖宗。陶有贵是个孝子,跟张氏的事只得往后拖延,可刚给他娘守完一年孝期,他爹又跟着他娘一块去了,陶有贵娶张氏做小的事,就又耽搁了下来。 他正为愧对张氏发愁时,却发现张氏除了他之外还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并且不只一个。 陶有贵感觉自己被戴了绿帽,怒气冲冲去找张氏对峙,骂张氏是个不要脸的婊子,还动手打了她。 张氏捂住脸回骂道:“你有什么脸骂我?当年口口声声说要娶我做媳妇,结果怎么的?还不是睡完提上裤子就走了,这又说娶我做小,可说来说去也没个音讯,和着你也是个没良心的。我就是有别的男人怎么了,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着我?我为你守着身子,你能给我什么?” 陶有贵被骂得哑口无言,有火发不出,吼着往后再来找她,他就是王八。 之后很久,陶有贵真没再去找张氏,回想从前只觉自己就是个傻子,幸亏当初没娶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不然一辈子都得背个乌龟王八的名声,单他跟她第一次,还是自己吃了亏。 后来她又嫁了人,明的让那个痨病男人睡了几年,暗里还不知有没有别的男人,自己倘若真将她娶进门做小,那才是捡了只稀烂的破鞋。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大闺女雪花已长大成人出了门子,而媳妇曹氏为了三个闺女时常跟村里人干仗,早已不复当年温顺娇羞得小媳妇模样,再加上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变成了没法看的黄脸婆,他就更没干那事的心情了。 陶有贵憋得难受,又想起了张氏,他知晓张氏这两年身边就没断过男人,如今的张氏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令他心动的张雪梅,他去找她,目的很单纯:泄火。 自此,陶有贵和张氏又有了关系。 张氏经过手的男人多,做起那事来姿势花样层出不穷,该主动的时候主动,该叫唤的时候就叫唤,痛快尽兴。 陶有贵清楚自己找张氏只为泄火,可张氏就未必只把他当个泄火的家伙来使。渐渐地,张氏就提出了要求,虽不是直接要钱,吃的用的每回问他伸手,他也不好意思不给。 爹娘过去后,家里是曹氏当家,陶有贵想弄出点东西来给张氏并不容易,三回五回地,曹氏就起了疑心,他和张氏幽会只得更为小心。 曹氏没抓着证据,为了维持家的安稳,一直忍着不把窗户纸捅破,陶有贵自己也装傻,时候一长,也就成了习惯自然,直到那次在茶林里被几个小子发现。 打这以后,他本该悬崖勒马,及时清醒了,可还是管不住的家伙什,又一次上当,且险些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 陶有贵挨桌敬酒,到张氏这一桌只管跟其他人说话,没去理会张氏和冯癞子。 冯癞子也不在乎,顾自吃喝,而张氏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一个劲地夹肉给儿子吃。 陶有贵敬完这桌就回堂屋里去了,自始至终没跟张氏交流过一个眼神,曹氏的眼睛一直盯着这边,见此总算是放心了。 冯癞子和张氏吃饱喝足,扯着儿子拍屁、股走人,连句招呼都没打。 “呸,破鞋配无赖,还真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的话。” “可不是,里正想的这个主意是真真地高明。” “咱们只等着瞧吧,往后一准的还有好戏看。” “对,狗改不了吃屎,婊子改不了偷汉,冯癞子能不能治住这狐狸精,还难说。” 妇人们边收拾桌子碗筷,边说起张氏的闲话来。 榴花没心思听妇人们嚼舌根,她想着堂屋里的人也该吃喝的差不多,能进去找里正问荒山的事儿了。 “又在发什么愣呢?快进去问问你爹他们还需不需要加两个菜,不要的话我和婶子们收拾灶房了。”曹氏捧着一摞碗喊榴花。 “嗳。”榴花回过神,起身往堂屋里去了。 堂屋里,里正和陶有贵等人个个喝的脸红脖子粗了,却还在高谈阔论,不晓得要说到什么时候去。 喝了酒的人就爱吹牛! 榴花很无奈地问陶有贵:“爹,娘让我来问问你们这要不要再炒两个菜来。” 陶有贵眼睛望着里正,朝榴花摆了摆手,“告诉你娘不用炒菜来了,我们喝酒吃不了多少菜。” “噢。”榴花满心沮丧地走出堂屋,从里正醉酒的程度来看,今天怕是九成九问不成了。 第八十章 不嫁 果然,等到堂屋里的那桌散去,曹氏和妇人们已将之前的碗碟洗好,几个妇人业已各自家去了。 里正等人一个个东倒西歪的,估摸不到晚上酒醒不了。 榴花和曹氏来堂屋收拾桌子,陶有贵趴在桌子睡着了,二人合力,好不容易才把陶有贵扶回屋里的床上躺着。 榴花去堂屋里继续收拾,曹氏给陶有贵盖好被子正要离开,迷迷糊糊的的陶有贵却抓住了曹氏的手,嘴里模糊不清地道:“桂香,是我对......不住你,这些年......委.....委屈你了。” 曹氏眼泪毫无征兆的就下来了,任由陶有贵握了会才把手抽出,然后将陶有贵的手塞进被窝并掖好,抹了泪走来外屋。 榴花见曹氏眼睛红红的,问是不是陶有贵撒酒疯欺负了她。 曹氏边动手收拾碗筷,边说是屋顶上的灰进了眼睛。 榴花心里边不是很相信,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母女俩将碗筷拿进去灶房洗了,榴花跟曹氏说一声就往隔壁院而去。 陶氏在院里清扫花草的枯叶,看见榴花来了,忙放下手上的活来与榴花说话。 深秋花木萧疏,跟春日满院姹紫芳菲的景象相比,颇让人伤怀。 陶氏说榴花好像长大了不少,瞧着不像是十三四的姑娘。 榴花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陶氏说的长大是指什么,前世虽然不是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可生活学业一直顺风顺水,几乎没经历过什么烦心事,哪像现在,短短几个月经历的风波,足足让心理年龄又上涨了几个层次。 从隔壁院回来,榴花又带着大妹二妹玩了会,太阳也就偏西了。 陶有贵的酒还未醒,曹氏做了饭吃完,各自洗漱回屋安歇,一天就过去了。 次日吃完早饭,榴花直奔里正家而去。 里正听榴花说要买荒山,先问榴花买下来做什么。 榴花把计划与里正说了,里正摸胡须想了会,道:“榴花,你看啊,你今年都十三了,翻了年就十四,该是说婆家的时候了。那油茶树种下去,没个三五年的哪有收成,到那时你早就嫁出去了,还费心巴拉的弄这做什么?” 榴花愣住,这个问题她还真没考虑过,古代女子都是十五六岁嫁人,若是等到油茶林有收成,再把新院子盖起来,她就二十了,妥妥地古代“齐天大圣。” 里正见榴花不说话,又道:“你想孝顺爹娘这没错,可姑娘家更应该替自己多打算打算,你有那么些银子,留着做嫁妆多好,到了夫家在公婆面前腰杆都要粗许多。” 里正的话是好意,可榴花不想那么早就嫁人啊,她的想法是怎么也得等到十八岁再考虑个人问题。 榴花想了想,笑着对里正道:“里正爷爷,我是这样想的。荒山买下来种上油茶树,将来我出嫁时,一半留给家里,一半做我自己的嫁妆,这样家里和我的日子不就都好过了。” 里正听后细细一咂摸,也对,便夸榴花是个有孝心又聪明的姑娘,随后去翻了翻登记土地的册子,告诉榴花那些荒山一共是一百五十多亩,榴花买就按一百五十亩算,二两银子一亩,共需三百两银子。 榴花从里正家出来,心里盘算着家里收了山茶籽去镇上卖时,顺便向詹衡熠借银子。 然而还没等收山茶籽,说媒的就上门来了。 三个女儿中,陶有贵最喜欢大女儿雪花,因雪花的性子最像年轻时的曹氏,所以对她的婚事也最上心。 雪花十四五的时候,有人说亲,李忠觉得女儿还小,用不着这么急着嫁人; 雪花十六七的时候,正是女孩儿的好光景,说亲的人多了,陶有贵又有些拿乔,总觉得还有更好的人选; 雪花十八九的时候,已经过了出嫁的好年龄,陶有贵看着来说亲的人皱眉,觉得曾经有更好的人家都没许给,如今怎能往次了挑。 曹氏说闺女岁数大了,再留怕更不好嫁了。 陶有贵有些犹豫,可看着村里孙家那六指的丫头能嫁给捕头老爷,只想自己闺女比她强太多了,纵是嫁不得捕头老爷,也不能差得太多……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少受陶有贵不重视的杏花和桃花先后嫁了人,雪花却一直没寻着婆家,彻彻底底留成了老姑娘。 陶有贵这辈子,除了他娘,没跟任何人认过错。后来他娘去世了,便是天老大他老二,不论是对家人还是对外人,从来都是他说什么是什么,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久而久之让他生了一种错觉,就是他从来就不会错。如今,二十一岁的雪花日日在他眼皮子底下转悠,却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做错了,还是一件大错事:他把女儿的终身大事耽误了。 陶有贵愁了,他开始急着给荷花找婆家,可如今提起儿女亲事的大多是给大宝说媒的,却鲜有人来说雪花。偶尔蹦出一两个,却都不是什么好归宿,要么是嫁去做续弦,一进门儿就有娃儿叫她娘;要么就是给生不出孩子的人家做妾,给人家延续香火去…… 在陶有贵发愁的时候,邻村刘福贵找人来说亲,想娶荷花做填房。陶有贵知道刘福贵不是个好的,他本想拒绝,可架不住说亲的媒婆嘴皮子能说:“雪花这岁数实在难寻好人家了,头两回我给你说的你说不行,如今那刘福贵虽也是娶续弦,可好歹是正房,又没有孩子,用不着给人家做后娘,可不比之前那些好了?” “刘福贵之前是混账了些,如今已改了不少了……他之前那个媳妇儿性子忒弱又没注意,雪花可不是,哪儿能被人欺负了?等过了门儿保准能把他刘福贵降住了,到时候他乖乖听咱姑娘的话,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再说这不还有你呢吗,这两村离得不远,有你这么个老丈人在这儿坐镇,刘福贵他敢动雪花一手指头!他不怕你过去扒了他的皮?” “你家大宝快十六了吧,也该踅摸媳妇儿了,让人家知道家里有个没嫁人的大姑子,哪个好人家愿把姑娘嫁过来啊……” 陶有贵被说动了心,应了这门亲事。随后曹氏和雪花跟他反对,全被他冷着脸骂了回去。只没想村东霍家四婶不知怎的忽然找上门,说想娶雪花做她孙媳妇儿。 霍家的孙子霍长生是个人事不知的傻子,陶有贵自是不愿。可四奶奶开了口说是愿用家里的半亩地做聘礼。他又有些犹豫心动,霍家那半亩地是当年霍四爷开出来的,可说是他们村最肥的地了。 陶有贵问四奶奶怎么甘愿用半亩地娶荷花做孙媳妇儿,四奶奶说她自小儿看着雪花长大的,心里喜欢得很,早就想来说亲,只怕误了雪花寻更好的人家。如今看着他把雪花许给了刘福贵,觉得自家孙子虽有些憨,可比刘福贵要强上百倍,将来雪花进了门她把她当亲孙女儿看,让她当家做主。 第二日,陶有贵让大宝把刘福贵的聘礼送了回去,把雪花改许了霍家。 陶有贵虽然把雪花嫁给了霍家,但是对长生这个傻女婿却是从心坎儿里不待见。一来是因为长生傻得连声爹都不会叫,二来,却是他对雪花心存愧疚,内心极其盼望她最终能得个好归宿,可事实却看似相反,这种反差让他胸中郁结不得发泄,却又不愿承认是自己的不是,便一股脑儿地把这种情绪发泄到了长生身上,于是,长生很无辜地成了他的替罪羊。 没多少日子,村里传出了闲话,说雪花和住在村后的冯癞子有了不轨之事。这话最终传到了陶有贵耳朵里,他并不相信雪花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儿,对于流言他颇为生气。可这闲话架不住传,一来二去却说得越来越真了,陶有贵心中有些含糊,张氏又在他哪儿吹风,只说雪花嫁了个人事不知的傻子,好好的姑娘怎能甘心守活寡,若是没人招惹也便罢了,那冯癞子专好勾搭大姑娘小媳妇儿,雪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愣丫头说不准就跟他好上了,要不村里这么多小媳妇儿人家不传,凭什么只说她?无风不起浪…… 陶有贵被拱了火儿,骂咧咧地踹张氏一脚回家了,又紧让曹氏去把雪花叫回家盘问训斥,又正赶上雪花与人当街撒泼打架。因对方是张氏,他多少有些心虚,几股情绪混在一块儿,便把雪花骂了个狗血喷头。 可没想到,只才两日事情便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夜里陶有贵听见外头响了锣声,听动静似是谁家走了水。他紧忙起来带着大宝去帮忙,待近了才知是张氏家,还没容得他多想,屋里边传出女人的招呼,他跟着众人进屋,正正看见了张氏和冯癞子的奸情。 陶有贵黑了脸,一来是气这张氏自己和冯癞子勾搭通奸还要在他跟前嚼他闺女舌根子,二来是没想到张氏竟然连冯瘸子这种下三滥都往炕上拉,真比婊子还不如。 张氏彻底糟了村里人的唾弃鄙夷,她自己也破罐子破摔,满大街的嚷嚷说半个村子的男人都跟她好过,彻底敞开门干上婊子了。 陶有贵这会儿如梦方醒,原来他也知张氏除他之外还有别的男人,他只想她有一两个相好的在所难免,却没想跟她有关系的男人竟有这么多。看着她站在大门口满嘴脏话的泼样,再想自己跟这么个人尽可夫的婊子纠缠了半辈子,实在窝火恶心,甚至后怕被染上什么脏病。 陶有贵彻底和张氏断了关系,再之后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儿,他也就更没心思去想张氏的事儿了。 第八十一章 冰释前嫌 过两日说亲的妇人来问,曹氏只说榴花想在家多呆两年,不愿早嫁人,唐家着急成亲,就不耽误他们另觅良人了。 妇人见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就这么黄了,很是不甘心,遂对曹氏道:“我的好嫂子呃,那唐家又不是要马上成亲,榴花想在家多呆两年,这定了亲也是可以呆的嘛。唐家劳力足,你们两家定了亲,他们家人也能名正言顺来帮你家干活不是?” 曹氏摊开手,无奈道:“榴花死活不同意定亲,我也不好强迫她啊,这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急眼了连亲爹都敢揍。” 说亲的妇人没法子,只得照曹氏的原话回复唐家。 唐家人听完就琢磨开了,这陶有贵也不是老实巴交的人,这样答复莫不是为了多要些彩礼钱? 妇人事儿没办成,要把金宝娘给的钱还给唐家。 唐家人说妇人不能白辛苦,这钱应该得的。 妇人欢喜地把钱揣回兜里,说唐家人是真的好,榴花不嫁给金宝那才是没眼光。 送走妇人,唐家人凑一堆合计后,决定让金宝自个去问榴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金宝也纳闷榴花为甚不同意,遂到陶家来找榴花。 榴花清楚金宝来是为了什么事,这事儿总得要说开的,便和金宝出了村慢慢往河边走。 到了河边,金宝开门见山地问榴花为什么不同意跟他定亲,是不是因为彩礼的事。 榴花叹口气,道:“金宝哥,你是个好人,跟着你的姑娘肯定会过上好日子,可感情这事勉强不来。我前边两个都是姐姐,打小就把你当成哥哥看待,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呀。” 金宝懵了,这怎么可能呢?榴花一定是在骗他。 榴花又道:“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简简单单过日子的姑娘,我要挣钱,挣好多好多钱,不但自己要过好日子,也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你也见到了,天宝要念书,我大姐和离还带着两个闺女,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我不能只顾自个,放着家里人不管,希望你能理解。” 金宝听到这里明白了,榴花是嫌弃他穷,帮衬不了娘家。可以前的榴花不是这样的啊,才这么些日子怎地就变成嫌贫爱富的姑娘了? 他想起榴花在镇上的日子一直都呆在詹衡熠身边,很快想法就跟曹氏重合,认为榴花是看上了詹衡熠。 也是,像那样的公子哥不但家里有钱,人又长得好,周身的气派跟自己比起来,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只要是个眼不瞎的姑娘都会选择詹衡熠。 只他虽这样想了,可还是不愿相信从小到大跟在后头喊自个金宝哥的姑娘会变得这样快。他道:“榴花,以后我会努力干活,挣的钱全交给你。你想怎么贴补娘家都成,我绝无二话。” 榴花很无奈,金宝怎么是这样的死脑筋呢?我们之间根本不是谁管钱的问题,而是我对你根本没那种感觉啊! 她感觉有些头疼,捏了捏额角,耐着性子道:“金宝哥,我真是只拿你当哥哥,从没想过要做你的媳妇儿,你还是另找个姑娘定亲吧,我也会拿她当亲嫂子待。” “不,你骗我,肯定是你变心了。你看上那个姓詹的公子哥了,对不对。”金宝情绪失控地大吼起来。 怎么金宝也认为自己是喜欢詹衡熠?特么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榴花震惊地看着金宝,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狠下心道:“金宝哥,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只是你不要再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了,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可能。” 说完,也不再看金宝的脸,低下头大步离去。 与其让金宝留着幻想,不如快刀斩乱麻,就此绝了他的心思。误会就误会吧,时间会证明一切。 “榴花,公子哥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将来你会后悔的。”金宝在榴花身后大吼。 榴花听见吼声,脚步滞了一下,随即加快速度往前走去。 金宝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唐家其他人来问结果,后一致认为榴花是嫌贫爱富想攀高枝了。 榴花拒绝唐家求亲的事在村里不胫而走,引得村里人议论纷纷。 在油坊工地干过活的人多,亲眼看见榴花坐詹衡熠的马车同进同出,再加上近排陶家四处为油坊做宣传,皆说唐家是不自量力,人榴花可是早就攀上贵人了,哪能轮得上金宝来娶。 没过两日,天宝从镇上回来了。 “大姐,那狗日的李家敢欺负你,将来我当了官,把他们李家人全抓进大牢里去。”天宝赖在雪花腿上卖起乖来。 雪花开心地笑,嘴上却教训道:“你如今是读书人了,怎地说话还这样粗俗?这可不行,得改。” 天宝翻身爬起来,满不在乎地说道:“李家人那样对你,我还不能骂他们了?等当了官,我自然会注意的。” 雪花道:“不行,读书人就该斯斯文文的,往后骂人的话不许再说了。” “噢。”天宝答应着,表示记下了。 大妹在一旁问道:“小舅小舅,学堂里什么样?好玩吗?” 天宝跳下床,背着手学夫子的样子走来走去,“不好玩,书院里的夫子可凶了,动不动就拿竹片子打手心。”说着往门口瞧了瞧榴花来没来,放低声音道:“我进书院才这么点久,都被夫子打三回手心了。” 大妹立刻吓得不做声了。 雪花好气又好笑,使劲板起脸来教训天宝:“夫子打你,肯定是你犯错了。家里送你去念书不容易,你可不能贪玩,不听夫子的话。” “知道知道,大姐,你怎么跟三姐一样讨厌了。”天宝不耐烦听雪花教训,赶紧带大妹二妹去院里玩了。 曹氏得知天宝是跟书生一块回来的,想送些东西过去表示感谢。 “娘,你跟姑又不是闹了多大的矛盾,何必为过去心里的一点不痛快纠结不放呢?”榴花趁机劝说她和陶氏恢复往来。 曹氏没说话,从屋里提了个竹篮出来,喊榴花一起去采野菊。 这个时候的野菊用来晒菊、花茶,装菊、花枕是再好没有了,榴花似乎想到了什么,忙跟了上去。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满山遍野的油茶果成熟了。 采摘油茶果是个辛苦的活,腰间系一个大布兜,等油茶果装满,再去倒进箩筐里,来来回回的跑,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就差腿没抽筋。 雪花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也跟去摘油茶果了,榴花的任务就是做饭兼照看大妹二妹。 陶有贵把油茶果从山里一担一担挑回来堆在堂屋里,等到将油茶果全部摘完,堂屋几乎堆满了。 油茶果摘回来,要拌一些生石灰堆沤几日来增加油分,然后趁着天好拿到外头翻晒,等果实自然裂开,茶籽就能分离出来。接着过筛扬尽,继续曝晒几日,才好挑去镇上卖。 卖油茶籽的前一日,榴花和曹氏提着晒好的一篮黄野菊去隔壁院。 “要不还是你自个去吧!”到院门口,曹氏把竹篮塞给榴花不肯进去。 榴花一把拉住曹氏,劝道:“娘,都到门口了你怎地又变卦啦?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娃儿闹别扭似的。” 曹氏一瞪眼,“谁跟小娃儿一样了,我这不是,不是......” 不是半天,也没不是个所以然出来。 榴花不管她,抬手咚咚咚敲门。 “来了来了,是榴花吧?”陶氏的声音隔门传来,紧接着门开了。 陶氏打开门,见果然是榴花,脸上的笑愈发灿烂,可看见榴花身后的曹氏,明显楞了下,随后很快又恢复了明晰的笑容,让开身请二人进去,“快进来,快进来,我今儿刚做了些点心,你们正好尝尝做的怎样。” “那我们今儿可是来对了。”榴花扯了扯曹氏的衣角,抬腿跨进门内。 曹氏扭扭捏捏,像大姑娘似的跟在榴花后头进了门。 陶氏合上门,请二人进屋里去坐。 曹氏没挪脚,站在原地朝四周打量,嘴里嫌弃地道:“花都没了,一点都不好看。” 陶氏笑着道:“深秋了,能开的花儿少,等明年春天就好看了。别站着了,进屋吧!” 曹氏这才抬脚往里走。 三人进了屋,榴花把竹篮递给陶氏,“姑,这是我跟娘一起摘的野菊,晒得可好了,给你泡茶装枕头使。” 陶氏笑吟吟地接过,道:“哟,巧了,我近几日夜晚睡的不好,正想着去哪弄些安神的东西来,用这花来装枕头是再合适不过。” 曹氏咕哝道:“哪有那么多巧的事,我们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这野菊茶你凑合着喝就是。” 陶氏没有再笑,认真地道:“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哪用带什么东西。野菊茶虽然不值当什么,摘起来却麻烦,你的这份心意,我哪会不懂。” 曹氏一撇嘴,“野菊茶给你又不是白给的,明儿我们有事拜托你做。” 陶氏好奇问道:“什么事儿呀?” “姑,是这样的。明儿我们都要去镇上卖山茶籽,大妹二妹没人看,想请你帮着照看一天。”榴花出来解释道。 陶氏又笑了,道:“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反正我天天都在家里闷得慌,有两个小娃给我作伴,正求之不得。” 曹氏撇撇嘴,没作声。 榴花笑道:“那行,姑,明儿一早我就把大妹二妹送来。” 陶氏说好。 母女二人并未多呆,稍坐会儿就家去了。 第八十二章 陶家村的地主婆 翌日清早,榴花把大妹二妹带到了陶氏这里,嘱咐两个小女娃乖乖跟着姨婆,不然就不给她们买好吃的回来。 俩女娃为了好吃的,保证自己一定会乖乖地。 陶氏也让榴花只管放心去,她会照看好大妹二妹的。 榴花回到家里,曹氏和雪花已将今天要挑去卖的山茶籽装好了,一担是用箩筐装的,大概有一百多斤,两担是用布袋装的,一担七八十斤的样子,另外还有一袋,约莫装了二三十斤,这是榴花的。 陶有贵挑最重的那担,曹氏跟雪花挑较轻的两担,榴花背着那袋小的走最后。 锁上院门,四人一齐往镇上去。 前面几里路是平地,走得较为轻松,等到上坡就很艰难了。 好在乡下人做惯了力气活,陶有贵等人在狭窄的山道上还能左右换肩。 榴花背着一小袋山茶籽,气喘吁吁地跟着往上爬,中间很想坐下歇歇气,可那样就会挡着后面的人了。 今儿村里挑山茶籽去卖的人不少,再看看前面个头不高,却挑着重担的曹氏跟雪花二人,榴花将背后的布袋往上提了提,咬牙坚持着。 如果有一条平坦宽阔的大路该多好,再弄一辆驴车马车什么的,就不用这样辛苦的挑着担子翻山越岭了。 可是脚下的这座山不适合挖隧道,何况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也挖不出这么长的隧道,要修路只能从山脚重新开辟一条路出来,只是那样工程加大,耗费的人力物力难以估计。 好不容易上到山顶,终于可以休息歇歇腿了,众人拣平整些的山石坐下喝水休息。 “小妹,给,喝口水。”雪花解下在担子上系着水葫芦递给榴花,然后在旁边的山石坐下用手绢擦汗。 “谢谢大姐。”榴花也是渴了,接过葫芦拔出塞子仰头灌水,待解了渴,把葫芦递回雪花。 雪花接过去也喝了起来, 榴花看雪花喝水,突然回想起了第一回跟金宝去镇上的情景,那时金宝告诉她去镇上一定要记得带水。 谁能料到才几个月的时间,两人就从挚友变成陌路人。 金宝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吧! 想到此,榴花心中有了点淡淡的惆怅,从地上捡了颗石蚬子用手指摩挲。 后面又陆陆续续上来一些人,山顶上顿变得热闹起来,大伙说笑一阵,歇够了气再继续赶路。 因肩上挑着重担,不到一个时辰的路比平时多用去一半的时间,等到了詹衡熠的油坊,只见大门前的空地上挤满了卖油茶籽的人。 榴花一行人找了个空位放下担子,准备先歇口气。 “这人也太多了,什么时候才轮得到我们过称呀!” “是啊,听说这家新油坊的价钱好,可不一窝蜂地全来了。” “多两文钱一斤呢,这银子都够一家老少添置冬衣了,就耐心等等吧!” 周围的人全在议论油茶籽价钱的事。 大门旁有几个油坊的人在忙碌,过称的过称,算钱的算钱。 榴花歇了会气往大门那边望去,发现那里站着一个熟人。 这人正是詹衡熠的小厮圆儿。 “圆儿哥。”榴花挥着手向圆儿扬声喊道。 圆儿在监督工人过称,听见喊声望过来,见是榴花,脸露笑容向这边走,到了近前打招呼道:“榴花姑娘,曹婶子,你们也来啦!” “是啊,家里的山茶籽晒好了,我们就赶紧挑来啦。”曹氏笑着答道。 榴花向圆儿介绍雪花,“圆儿哥,这是我大姐雪花。” 圆儿瞧雪花比他要大上两岁,便问了声“雪花大姐好。” 雪花赶忙福身回礼。 圆儿瞧了瞧几人身边的担子,道:“榴花姑娘,曹婶子,你们哪用在这等呀,跟我直接去那边过称就成了。” “圆儿哥,这样不好吧?”榴花有些犹豫,插队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有什么不好的,我说成就成。”圆儿不由分说,提起榴花脚边的口袋就走。 曹氏和雪花见状,挑起油茶籽跟了上去。 榴花无奈,只得也跟着过去了。 陶有贵在后边,心想圆儿又不是不认识他,为何跟其他人都打了招呼,到他就跟没看见似的,委屈啊! 到门口,圆儿吩咐工人给榴花一家先过称,工人哪敢不听。 趁给油茶籽过称的功夫,榴花对圆儿道:“圆儿哥,你在这里,詹大哥今天在哪儿呢?” 圆儿回道:“就在油坊里边呢,这些天主子都来油坊亲自坐镇,谨防有人来捣乱。” 黄泥镇上大小的油坊主之间有约定,油茶籽大伙统一价格收购,如若有人哄抬起价,其它油坊会联手惩治。 如今詹衡熠将价格突然上涨,有一家独吞的势头,心怀不满的人肯定不少,有那不怕事的来捣乱也未定。 “圆儿哥,我找詹大哥有事,你能进去跟詹大哥说一声吗?”榴花今天来镇上的主要目的是借银子,詹衡熠在油坊就更好了,省得跑去宅子里找。 圆儿嗨了一声道:“榴花姑娘你又不是外人,哪用得着通报啊,主子就在账房里呆着,你自个进去就成。” “好叻。”榴花满心欢喜,跟曹氏说一声就跑进油坊里去了。 账房的位置榴花知道,轻车熟路地很快就找着了。 詹衡熠这会也没什么事,就是坐着喝茶看账房先生算账,方儿在一旁伺候着。 榴花进来,先跟詹衡熠礼貌性打过招呼后直奔主题,借钱。 詹衡熠爽快地问要多少。 榴花伸出一只手掌晃了晃,“五百两。” 这个数是她仔细核算过的,荒山买下来还得去衙门过户,这税钱少不了,另外请人种山茶树也是要工钱的,五百两算起来紧张。 “若是不够,再来找我便是。”詹衡熠微微一笑,让账房先生拿五百两银票过来,顺便拟张契约,写明日后榴花用油茶籽来抵账的各项事宜。 账房先生拟好契约,连同五百俩银票一起拿给榴花。 榴花收起银票,仔细看了一遍契约,见没什么问题,签上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詹衡熠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几个月前还说不识字,今儿怎么能看懂契约还会写字了?” 榴花嘿嘿笑道:“就是这半年里才学的。” “榴花小妹聪明绝顶,倒叫我等好生汗颜。”詹衡熠口上夸赞榴花,心里暗道我信你的才怪,等完忙这段,我非去你那个陶家村瞧瞧藏着什么神仙不可。 “那个,我爹娘还在外边等我,詹大哥,我先走了哈。”银子到手,榴花的心早飞回陶家村去了,哪里还会多呆。 詹衡熠摆摆手,“去吧,过些日子我去陶家村瞧你,顺便瞧瞧你买的那片宝地。” “行叻詹大哥,你一定要来啊!”榴花喜滋滋地走出账房,摸摸藏在怀里的银票,边走边憧憬一百多亩油茶山丰收的盛况。 来到油坊大门外,曹氏等人都在等着了。 几人随后去镇上买了些吃的用的,再找家小食肆填饱肚子,才急急忙忙往家赶。 到家后,榴花先去接大妹二妹,问陶氏两个小家伙有没有哭闹。 陶氏说没有,大妹二妹乖着呢,吃完晌午饭就睡了,这才起来不多会。 大妹嘴快,道:“小姨小姨,姨婆做的点心可好吃了,以后我和妹妹能天天过来玩吗?” 榴花哭笑不得,这俩小馋猫是哪有好吃的就想着往哪跑,遂板起来脸回答:“不行,姨婆有事儿做,哪能天天逗你们玩儿。” “噢。”大妹瘪瘪小嘴,有些失望。 陶氏笑道:”榴花,往后你有事就把大妹二妹送我这来吧,这俩孩子挺招人喜欢的。” “姑,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榴花知道陶氏素来爱清净,大妹二妹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怕打扰了陶氏。 陶氏嗔道:“我在家里头无非就是做些绣活,看两个几岁的孩子打什么紧,一点都不麻烦,往后你只管送来。” “行叻,姑,那我们先回去了。”榴花让大妹二妹向陶氏道别,然后拖两个小萝卜头回家。 进屋把大妹二妹交给雪花,榴花又马不停蹄地去找里正买荒山了。 交完银子,榴花拿到了那几座荒山的地契,从今儿起,她就是陶家村最大的地主婆了。 里正叮嘱榴花过明儿早些来,好带她去县衙办过户手续。 榴花应下,高兴地走了。 到家后,把地契拿出来给众人看。 “这一百多亩山真是我们的了?”陶有贵摸着地契,犹自有些不敢相信。 曹氏淡淡道:“这山是榴花买下来的,怎么处置,由榴花自个拿主意。“ 这话是在提醒陶有贵,山是闺女的,跟你没多大关系。 陶有贵面上有些挂不住,咕哝道:”榴花又还没嫁人,她的东西不就是咱们陶家的嘛!“ 曹氏装作没听见,只问榴花是什么打算。 榴花说明儿去县衙办红契,这一百多亩荒山先登记在她的名下,等将来出嫁,一半给自己做陪嫁,另一半就留给家里。 曹氏想了想,说好。 陶有贵更不敢有意见了,连声夸榴花孝顺,知道留些山给爹娘养老。 雪花在一边只顾带大妹二妹玩儿,荒山的事她一点都不在意,一个和离的女子,娘家肯接纳让自己容身,她就该知足了。 第八十三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次日一家人又全部早早起来了,陶有贵和曹氏仍要挑山茶籽去镇上,榴花去县城,雪花在家带孩子。 榴花来到里正家,里正已让儿子套好了驴车。 六七十里路,驴车少说也要跑上两个时辰,若不早些动身,天黑前可就赶不回来了。 前任县令已革职查办,现任县令是新上任的,办田地过户的事也不用县令大人亲自出马,由主簿办理即可。 因此,榴花并未见到新县令大人。 里正跟主簿相熟,有里正领着,榴花又按里正事先交待的给了好处,红契的事办得相当顺利。 第一次进城,榴花很想在城里逛逛,奈何时间不允许,从县衙出来就直接往回赶,到陶家村天刚好擦黑。 榴花买下一百多亩荒山的事没两天整个村的人就全知道了,大伙都在背后议论榴花是真傍上贵人了,不然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也有的说,看吧,唐家还想娶榴花进门呢,人榴花转眼就能买下了这么多的山,金宝啊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太自不量力了。 总之说来说去,榴花嫌贫爱富的名声是跑不掉了。 这些闲言碎语传进榴花耳朵里,榴花一笑了事,她可没有闲功夫理这些,荒山买下来还有好多的事儿要做呢! 眼下正值秋冬交接之时,天干物燥,山上的野草都已枯萎,正是处理的好时候,来年开春就能种山茶树了。 山茶树苗自己可以育,家里也留了几十斤的山茶籽,陶有贵领着几个汉子平整土地,用来做苗床。 如今村里人见了陶有贵都要戏称一声“陶老爷”,喊得陶有贵心花怒放,可惜做了老爷还是一样要下地干活。 榴花则带着村里的几十号青壮年男女上山去了。 一百五十亩的荒山一年内全种上山茶树育苗都育不过来,因此榴花弄了个三年计划,一年种五十亩的,等全部种完,第一年种的那几十亩也该开始挂果了。 榴花带着几十号人上山是去清理野草杂树,趁着天气晴好,干枯的野草细枝可就地堆起来焚烧,灰烬用作来年种山茶苗的底肥,粗一些的枝干晒上几日,可烧成木炭,冬天自用或卖,也能增加一份收入。 几十号人也不是白来帮忙干活的,每人一天十五文的工钱,中午管一顿饭。 这个月份地里没有农活,一天能挣一斤肉的钱还管一顿饭,大伙都抢着来。 曹氏和雪花留在家做饭,几十个人的饭两人忙不过来,陶氏也来帮忙了,这二人总算是恢复了昔日的交情。 这天中午收工后,榴花和干活的人回去吃饭,进了村就发现许多人往一个方向跑,出于好奇,便扯住其中一个来问村里发生了何事。 “冯癞子跟张氏打起来了,大伙都赶着去瞧热闹呢!”那人说完就跑了,生怕赶不上似的。 一听有热闹瞧,干了一上午活的人顾不得肚子饿,也一窝蜂的涌了过去。 这冯癞子跟张氏成亲才没多久,怎么就会打起来? 榴花想不明白,遂也拔腿跟了上去。 张氏家院里,冯癞子正揪住张氏的头发破口大骂,“臭婆娘,嫁给老子还不老实,嫌弃老子是癞子,你当你是宫里的娘娘还是高门大户里的太太?一个不知给多少汉子睡过的婊子,还以为自个多金贵。今儿不打死你,我就不叫冯癞子。” 张氏唇角带血,双颊红肿,想必是挨过不少耳光。她双眼满是憎恨,一口口水吐向冯癞子,也骂道:“老娘是睡过不少汉子,可无论哪个也比你冯癞子强,老娘嫁给你是被迫的,你算什么东西?还想老娘给你生儿子,门都没有。” 口水正吐在冯癞子面上。 冯癞子怒从心起,恶向胆生,拽住张氏的头发用力往前拖。 张氏的儿子陶申在一旁哭喊着“不要打我娘,不要。” 张氏吃痛,伸手想用指甲去挠冯癞子的脸。 冯癞子松开张氏的头发,一脚将张氏踹到在地,接着用脚使劲去踢,边踢边骂:“贱人,老子肯娶你,你就该烧高香了。老子想什么时候睡你就什么时候睡,你还敢对老子拿乔,打不死你个烂货。” 围观群众见冯癞子下手太重,生怕闹出人命,赶紧上前劝阻。 冯癞子被拉开,嘴上仍在骂骂咧咧。 张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个妇人上前去查看,撩开遮在张氏脸上的乱发,却见眼睛是睁着的,只是双目空寡,眼泪无声地在流。 “张家妹子,你伤着哪里没有?要不要请郎中来瞧瞧?”其中一个妇人好心地问张氏。 张氏没反应,良久才轻摇了下头。 几个妇人相互瞧了眼,弯下腰去扶张氏,“张家妹子,地上凉,我们扶你去床上趟着吧!” 张氏闻言点了下头。 几个妇人合力扶起张氏,左右搀着进屋去了。 这时里正来了。 “冯癞子,你是怎么回事?成了家还是不消停,是不是想进大牢里去呆着了?”里正沉着脸怒声责问冯癞子。 冯癞子满不在乎,梗着脖子道:“娶的婆娘不让睡,难道我教训一下都教训不得?这事就算说到皇帝的金銮殿,我也占着理。” 里正皱了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说就说。”冯癞子牛气冲天,将为何跟张氏打起来的事说了出来。 冯癞子跟张氏成了一家后,起先他还挺自豪的,渐渐地,就有人跟他说,冯癞子啊,你天天帮人养儿子,自己怎么不生一个?那陶申已经记事了,长大了不会认你做爹的,当心你将来动不了时,把你丢出门去。 他一听,也是,那陶申不是自己生的,养大了也不算冯家的种,将来死了,连个打幡的都没有。不行,得让张氏给自己也生个儿子,这样冯家就不至于绝了根儿。 冯癞子自有了这个念头起,除了张氏来事那几天,就日日在张氏身上忙活,盼着张氏能怀上自己的种。 张氏本就迫于无奈才答应嫁给冯癞子的,开始那阵还能咬牙忍着膈应,时间一长就不肯干了,找各种借口推拒。 冯癞子哪管那么多,张氏不肯他就硬来,张氏也就越厌恨他。 今儿冯癞子喝了点小酒,突然来了干那事的兴致,抓住张氏就往床上按。 张氏自然不肯就范,两人扭打了起来。 冯癞子酒壮怂人胆,对张氏大打出手。 围观群众听冯癞子说完,全都哄笑了起来。 冯癞子挺脖子嚷道:“笑什么笑,等你们的婆娘不让睡了,我看你们动气不动气。” 有汉子邪笑着回道:“冯癞子,你还想让张氏给你生儿子,也不想想,之前那么多男人和她睡过都没怀上,你冯癞子的家伙什难道比别人的管用?” 冯癞子不服,粗声粗气地道:“我娶张氏这婆娘前还是童男,家伙什自然比别人的好。” 在场的人听了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里正看不下去了,黑着脸重重哼了一声,周围的笑声立刻小了下去。 榴花看到这里转身离开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不一定对,但用在张氏身上却很恰当。她不是圣母白莲花,不会去同情张氏,万事皆有因果,张氏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乃是自食其果。 之后里正怎么处理冯癞子的事不得而知,不过打那以后,很长时间都未看见张氏的身影在村里出现。 曹氏听说这事后,心里总算是解了气,说张氏就得有冯癞子这样的人治。 几十亩的荒山没用几天就清理好了,杂草树枝焚烧一尽,成了一堆堆黑色的草木灰,粗些的枝干堆放在山上,待来日在山上挖些炭窑,烧成木炭。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来了,两层单衣再无法抵挡轻寒,人们都穿上了薄夹衣。 接连几天的小雨过后,天气放晴,可气温仍然没有升起来,冬季宣告正式来临。 陶有贵和几个要好汉子日日在山里掏炭窑准备烧木炭,不过几个汉子是没有工钱的,烧多少木炭出来,卖了大伙分账。 曹氏和雪花去镇上买了些布和棉花回来开始做冬衣,陶氏的针线活好,过来帮忙一起做,几人边做衣裳边说些家常。 榴花在一旁带着大妹二妹玩,顺便听那三人说话,俩小女娃比刚来时长胖了一些,小脸儿更圆了。 就在村人们都在为猫冬做准备时,这日一辆马车进村来了。 马车里的人正是詹衡熠主仆,县城与黄泥镇的方向相反,想坐着车进村就得绕好远的路。 詹衡熠这种富家公子怎会翻山越岭步行,自是从官道上绕进来的。 陶家村多是些牛车驴车,詹衡熠坐着阔气的马车进村,立刻引得村人们纷纷前来围观。 在油坊干过活的人认得这辆马车,马上告诉身边的人来的是谁。 待詹衡熠从车上下来,看见的妇人皆说换我是榴花,我也不会选金宝呀! 詹衡熠下车后往四周瞧了瞧,微微蹙起了眉头。 方儿只来过一次,榴花家住哪早记不清了,只得向村人打听。 第八十四章 我真没有师父 一个妇人自告奋勇带路,领着詹衡熠主仆往榴花家走。 这妇人看方儿等人带着不少礼物,顺嘴问了句:“你们今儿是来下定的吗?” 方儿一头雾水,问道:“下什么定?给谁下定啊?” 妇人指了指詹衡熠,“这位公子呀,我们村里的人都说榴花将来是要嫁给公子的。” 这话一出,詹衡熠主仆四人均是一脸错愕。 方儿拉下脸,严肃道:“这位婶儿,我家公子早有婚约在身,怎会可能娶榴花姑娘为妻,话可莫要乱说。” “做不成正妻,做妾也是使得的嘛,公子长得这样俊,有哪个姑娘会不愿意。”妇人一脸笃定地说道。 詹衡熠见妇人越说越荒唐,略微思索了一下,问妇人道:“这个大婶,我与榴花姑娘只是投缘,一向以兄妹论交,此话不知从何而来?” 妇人道:“我们村里的人都知道你跟榴花好着呢,还拿银子给她家买了那么多的山种油茶林,都这样了榴花不嫁给你,那嫁给谁去?” 詹衡熠哭笑不得,乡下妇人的嘴碎算是领教了。他定了定,正色对妇人道:“榴花姑娘买荒山的银子是向我借的,不是你们所说的要嫁我为妾。我今天来此,是为感谢榴花姑娘前段日子的辛苦,还请大婶与乡邻转告,污人名声的事往后休要再说了。” “原来是这样啊,听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还真信了呢!”妇人嘟嘟着说完,领着主仆四人继续往榴花家走。 一路上,都有村人向詹衡熠几人行注目礼。 “就是这里了。”到了榴花家门前,院门是敞开的,妇人向身后说了一句,然后扬声向院里喊:“榴花,你家来客人了。” “嗳。”榴花带着大妹二妹在院里玩瞎子摸人的游戏,听见院门喊声赶紧取下蒙在眼睛上的手帕,待看清从外进来的人是谁后,惊讶道:“詹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油坊里的事安排的差不多了,可以轻省几日,我就来瞧瞧你。”詹衡熠进院站定打量了一圈院里的环境,轻叹道:“榴花小妹,你这日子未免过得也太清苦了些呀。” “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榴花笑笑,请詹衡熠等人进屋。 带路的妇人趁这时回去了。 曹氏、雪花、和陶氏在里屋做冬衣,听见动静都走了出来。 “哟,是东家来了呀,快请坐。”曹氏见是詹衡熠,忙掏出自己的帕子去擦堂屋中间的椅子,“我们家里条件简陋,让东家见笑了。” “曹婶客气了。”詹衡熠转过身让方儿圆儿两个小厮把带的礼呈上去,“冒昧登门,一点心意还请曹婶收下。” “东家才是真客气,你跑这大老远的路来瞧我们,还带这么多东西,我们哪好意思收。”曹氏看椅子擦得十分干净了才收起帕子。 “詹大哥,这是住在我们隔壁的同族姑姑,这是我大姐。”榴花向詹衡熠介绍陶氏和雪花。雪花上前匆匆福了一礼就带大妹二妹一起出去了,一是怕小孩子吵闹;二是来的是男客,她一个和离的妇人应当避嫌。 陶氏站着没有动,她要长一辈,身份也跟詹衡熠无任何尊卑之分,因而无需先向对方见礼。 詹衡熠见陶氏衣着装扮虽素净,但气态温婉端庄,一点也不像个农妇,倒跟深宅大院里的夫人太太有几分相似,不由微微有些惊讶,先行了个礼:“晚辈见过陶家姑姑。” 陶氏微笑着点点头,从容大方,“公子有礼了,我一个乡下妇人,哪当得起公子的一声姑姑。” 詹衡熠也微微一笑,道:“我跟榴花小妹素以兄妹论交,榴花小妹喊你姑姑,我自该尊你为姑姑才是。” ”公子太客气了。”陶氏微微欠身为礼,转而对曹氏道:“你家今日有客,我就先回去了,明儿再过来。” 曹氏点点头,要送陶氏。 陶氏忙拦住她,“别了,就几步路还送什么,你招呼客人是正理。” 曹氏只得作罢,陶氏向詹衡熠微微颔首,随即自行走了出去。 “詹大哥,你请坐。”榴花请詹衡熠过去曹氏擦干净的椅子上坐。 詹衡熠这才过去坐下后,方儿和圆儿放下礼品,然后过去和老梁站在堂屋的一侧。 老梁手里还捧着个长匣子,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物件。 “丫头,你先陪东家说会话,我去烧水泡茶。”曹氏交待完榴花也出去了。 詹衡熠在曹氏走后,先问起了榴花买荒山的事。 说到荒山,榴花兴致勃勃,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全说给了詹衡熠听。 詹衡熠听着,时而点头赞同,时而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二人倒是相谈甚欢。 过了一会,曹氏送了茶水进来,茶叶嘛就是从镇上回来时詹衡熠送的。 “东家,你今儿第一次来我们陶家村,一定得吃了饭再走,咱们乡下比不得镇上,就是一些平常的乡野之物,你莫嫌弃。”曹氏沏完茶水挽留詹衡熠用饭。 詹衡熠此番前来是另有目的,当即表示十分乐意留下。 曹氏欢喜地出去了,然后喊雪花去村里问问谁家有风干的野兔野鸡卖,顺便请里正过来陪客,陶有贵和汉子们在山上烧木炭,几天才回来一趟,家里全是女子不方便。 雪花领命,带着大妹二妹出门了。 榴花和詹衡熠仍在讨论荒山的事,过一会里正来了,又是一番客套寒暄。 稍迟,雪花带回来一只风干野鸡和一只新鲜的野兔,野兔是村人在山上套回来自家吃的,听雪花说家里来了贵客,才答应卖。 曹氏和雪花做饭,风干野鸡处理过后加了些干花菇一起炖,野兔用来红烧,饭菜很快就备齐了。 詹衡熠主仆不能同桌,堂屋里开了两桌,一桌由榴花,里正及曹氏陪着詹衡熠吃,一桌给方儿圆儿还有老梁,雪花带着两个孩子在灶房里吃。 曹氏的手艺詹衡熠是吃惯了的,再加上野味也独具风味,这顿饭吃的倒还尽兴。 饭吃罢,曹氏撤去碗碟又上了茶来,闲谈一会詹衡熠本该告辞了,然而他却安然喝着茶没有丝毫要离去的意思。 榴花见此,第六感告诉她詹衡熠今天来肯定还有其他的事。 里正陪着坐了一会,说家里有事先走了。 “詹大哥,你今儿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榴花见詹衡熠端着茶杯心有所思的样子,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詹衡熠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过来看着榴花,笑道:“不错。” 榴花讶异地追问:“什么事呀?” “榴花小妹,咱们相识这么久,詹大哥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詹衡熠敛起笑容,语气也随着变得郑重:“我今日来的目的,一是来看你,二是想拜见一下你的师父,还请榴花小妹你替我引见。” “我哪来的师父啊!”榴花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总算明白了詹衡熠今天到底是为何而来,原来是怀疑自己身后有高人指点,特意来拜访高人的。 詹衡熠自然是不信,肃然道:“榴花小妹,你知晓我的志向,若能得隐世大能助一臂之力,我的心愿便能早日实现,你就帮帮詹大哥吧,日后我必定不忘小妹你的恩情。” “我真没有师父呀!”榴花这下是真的想哭了。 詹衡熠语气淡淡:“若你没有师父,你又如何懂得天文风水之术?还有你画的那些图,我拿去给修造房屋多年的工匠看过,无一人能像你那样,准确计算出全部地基所需的材料,这些难道都是你无师自通?” “我......”榴花无话可答。 詹衡熠接着道:“我知晓隐士不喜被世俗之人打扰,今日之举确属无奈,榴花小妹,你就去试一试如何?”说着招手让老梁上前来。 老梁捧着长匣走到了二人面前。 詹衡熠示意老梁将长匣打开。 老梁依命而行,长匣里是一副卷起来的字画。 “这是我花重金购得的前朝名家字画,但凡隐士高人皆视金银玉器为粪土,对古玩字画说不定会喜爱,这幅字画是我给你师父的见面礼。”詹衡熠面上现出几分得意之色。 榴花哑然,这人还真是执着啊! 怎么办呢?今天不给他一个交待,自己怕是过不了关了! 熟话说急中生智,榴花思来想去,脑海里突然又是一道灵光闪过,酝酿了一会情绪,做悲痛状与詹衡熠道:“詹大哥,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实在没有办法帮,我师父他,他......” 说着说着,眼里氤氲出了朦胧的雾气。 詹衡熠的心猛震一下,顿感不妙,问道:“你师父他......莫非已驾鹤仙去?” 榴花点头,勉力将眼中雾气集中到一起,再慢慢挤落,“我师父前两年就不在了,很多东西我都还没学懂呢。詹大哥,我真不是不想帮你。” 詹衡熠听得此言,长叹一声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榴花擦掉泪痕,眼睛随着他走动。 詹衡熠踱了几个来回,转过身对榴花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了,咱们改日再聚。” 第八十五章 闹心的事一箩筐 “好。”榴花从詹衡熠面上看出浓浓地失望,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詹衡熠没再说话,黯然转身往外走去,不见了平日的风度与温雅。 方儿圆儿两个小厮赶忙跟上,老梁楞了楞,捧着长匣子也跟了上去。 榴花感受到了詹衡熠心中的不快,咬了咬唇,快步上前去送客。 来到院外,前头的詹衡熠忽然滞住脚步转身,面带笑容对后面的榴花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榴花小妹请停步。过几日我就要启程去京城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榴花小妹珍重。” 语气温和,笑容温暖,已看不出有丝毫闷闷不乐的情绪。 榴花怔然了一下,随即也笑着道:“好的,詹大哥你也珍重。” 詹衡熠点点头,转身朝前走去。 榴花目送几人走远才进院。 才进屋,曹氏也进来了,问榴花:“怎么回事?我瞧着东家走的时候好像有些不高兴,你们说什么了?” 榴花淡淡道:“说了什么不重要,反正以后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曹氏不信,问为何? “他要去京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榴花瞟曹氏一眼,心道人家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我不信你不懂。 曹氏的表现显然令她失望了。 “他家在陵州城里,去京城又不是去一辈子,再说镇上还有那么大一座油坊,他能不管了?”曹氏一边翻看詹衡熠拿来的礼品一边说道。 榴花翻了个白眼,懒得多做解释。 此时詹衡熠主仆也已经上了车。 詹衡熠坐在车里一言不发,神色冷峻。 方儿圆儿两小厮看主子不高兴,小心翼翼地,大气都不敢喘。 待走出一段路,方儿瞧着詹衡熠的脸色好像缓和了些,为主子鸣起了不平来:”榴花姑娘也真是的,之前说是没有师父,今天又说师父不在人世了,也不知哪句才是实话。” 詹衡熠看方儿一眼,淡淡地问道:“你觉得榴花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儿不明主子这样问的用意,想了好一会才道:“这榴花姑娘只要别人不惹着他,人还是很和气的,可要是有人惹急她,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还回去。” 詹衡熠道:“这只是其一。” 方儿一愣,问:“公子,其二又是什么?” 詹衡熠白了方儿一眼,“其二她很缺钱,也很爱赚钱。” 这一点方儿圆儿皆点头表示认同,不爱赚钱谁费劲巴拉地买那么多荒山做什么? 詹衡熠继续缓缓道:“她明知只要将我引见给师父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谢礼,可仍然说师父已仙逝,这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方儿恍然大悟,不禁替公子惋惜起来:“这样公子你之前为榴花姑娘所做的事岂不都白白浪费了嘛!” 詹衡熠淡然一笑,“要成大事,岂能在乎此等小节小失,再说咱们并没有损失多少。” 圆儿这时道:“榴花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公子对她好,往后再有用得上的地方,也方便开口。” 詹衡熠赞许地看了圆儿一眼。 詹衡熠赞许地看了圆儿一眼。 第二天,陶氏又过来帮忙做冬衣,闲聊间就说到了詹衡熠身上。 “榴花,那位公子除了做茶油生意,家里还有做些其它什么生意吗?”陶氏听说詹衡熠是将山茶油运到京城去卖,便多问了一句。 榴花回想了下,答道:“挺多的,药材,瓷器,丝绸这些都有。” 她的话音刚落,陶氏的脸色突然有了变化,声音也跟着往下沉:“他家是姓什么的?” “姓詹。”榴花感觉陶氏有些奇怪。 “那么他的名字是不是叫詹衡熠?”陶氏豁然起身,面上一片铁青。 “是呀!”榴花惊诧地看着陶氏,搞不懂她为何情绪会突然如此激动。 曹氏和雪花也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看着陶氏。 陶氏身体绷得笔直,过了好一会脸色才逐渐缓和,语调平宁地对榴花道:“听姑的话,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榴花苦笑一下道:“姑,往后就算我想跟人来往,人也未必愿意见我了。” 陶氏点点头,复坐了下来,道:“詹家的人没一个善类,跟他们沾上关系只会害了你。你年纪轻,涉世未深,哪是他们的对手。” 榴花这时已经想到了些什么,便问道:“姑,你当年做丫环的大户人家是不是就是詹家?” 陶氏并未隐瞒,坦然答道:“不错。衡陵的名字原来是詹衡陵,我自立门户后才改姓的陶。” 这下榴花,曹氏、雪花三人都明白陶氏为何听到詹衡熠的名字就情绪激动了。 曹氏安慰道:“妹子,过去的事别放在心上了。衡陵如今深受山长夫子的看重,将来一准的有出息,你们出来了也好,比在深宅大院里总低人一头得强得多。” 陶氏淡然一笑,“起初的时候我也怨过恨过,日子一长,我就想明白了。呆在詹家,衡陵就算再聪明,也永无出头之日,我们娘儿俩被扫地出门,反倒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日子了。” 曹氏道:“你这样想就对了。” 随后,三人继续做针线活,谁也没再提詹衡熠的事。 冬衣做好,就到了冬月,天气也越来越冷,一到下雨,就必须生火盆来取暖了。 好在陶有贵和汉子们已经烧了不少的木炭出来,陶家的火盆从早到晚都烧得旺旺的。 天气越冷,木炭也就越好卖,不但本村的人买,附近几个村那些懒得自己烧炭的人家也来买,除去这些,合伙烧炭的汉子还把炭拉进城里去卖,估计卖炭的收入都够请人整拾荒山的工钱了。 杏花的产期在腊月初,因此曹氏和雪花做完冬衣又开始做小婴儿的衣裳了,小包被,小帽子,小鞋子,一样样的准备得十分齐全。 曹氏和雪花做针线的时候,榴花就拿几个小红薯放在火盆边上烤,大妹二妹眼巴巴地守着,不停问红薯熟了没有。 俩小女娃都穿着新做的薄夹衣厚棉袄,裹得结结实实,走路跌倒了也不疼。 榴花待红薯烤熟了,剥去烤焦的外皮,再给大妹二妹吃。 俩小女娃心急吃却又怕烫,拿着红薯不停吹气,等凉了些才下嘴去咬,吃完又催促榴花快去拿红薯来烤。 这天榴花正在烤红薯,媒婆又上门来了。 这回媒婆倒不是来给榴花说亲的,而是给雪花。 陶家买下一百多亩山种油茶树的事在十里八村传开后,就陆续有人上门来给雪花说媒,但要么就是死了媳妇带着崽的,要么就是年纪要比雪花大一轮的老鳏夫,没一个像样的。 雪花虚岁才二十,还有大把的日子要过,怎能嫁给那样的男人? 曹氏觉着上一回没给雪花找对人,心里有愧,这回无论如何也要把眼睛擦亮,对雪花再嫁的事就格外慎重挑剔了起来。 一个月眨眼就过,刚进入腊月便下了一场大雪,天气愈发的冻了,陶家跟其他村里人一样,成日窝在家里只等年关,顺便等许家来报喜。 只是等来等去,没等到喜讯,却是许家一纸休书,把杏花给休了。 近了年底,各家忙活了一年多少都得了些钱,关系亲近的少不得要聚在一块打打牙祭。 这天陶家也准备了酒菜,请那几户一起烧炭的汉子来喝酒,就在大伙吃喝得热闹时听见有人拍门。 榴花跑去开门,可门才打开,门外的人却倒在了地上。 杏花虽然被休弃了,但走时许平昌的那一声呼唤,让她心底又升起一丝希望,希望他不顾一切追出来。 可是,直到他们走出许家院门,许平昌也没有追上来。 杏花直到走到回想娘家门前,犹不敢相信是真的。 她脚步越来越沉,终于挪不动,瘫倒在地。 陶有贵等人都惊慌不已,一齐围住她。 偏杏花一声不响,神情呆呆的。 曹氏便叫道:“杏花,你哭一声,杏花,你哭出来啊!” 她的声音很恓惶,在寂静的村庄里显得很刺耳。 杏花茫然不觉,神魂出窍一般呆着脸。 杏花能度过这一关吗 榴花有尤其焦心。 她太清楚杏花和许平昌的感情了,不是雪花跟李福根可比的。 第二天早晨,天刚朦朦亮,杏花便醒来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望向灰蒙蒙的床帐顶,好半天才凝聚起思绪。昨日发生的一切便在脑中清晰显现,那痛彻心扉的感觉汹涌而至,一点不亚于昨晚。 她害怕地躲藏,想要逃避。 可是,念头却遏制不住地往那个人身上转移。 想自己从许家出来,世界崩溃的黑暗 她侧脸。眼角滚下大颗泪珠。 轻微的动静,也让床前守候的人听见了。 几乎同时,床边站起一个人,是曹氏。 “杏花,你可想吃东西?”曹氏堆着笑脸小心问。 杏花心中酸楚,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一阵杂乱脚步响,陶有贵,雪花,天宝,大妹二妹都围了过来,各人脸上或担心或强笑或安慰或心疼的神情,深深地刺激着她。 她咬牙,硬撑着坐起身子,“我饿了。” 众人大喜,曹氏急忙转身,“我去端吃的来。” 杏花起床了,和大家一起吃早饭。 第八十六章 杏花被休了 才进入腊月老天就下了一场大雪,天气愈发的冷了,整个陶家村的人窝在家里好几天没出门。 等雪霁放晴,曹氏估摸着许家也该来报喜了,然而等来等去,眼看就到腊月中旬了,还是不见来。 曹氏担心杏花出了什么意外,准备再等两天许家还不来人,就去镇上瞧瞧。 天气转好,陶有贵又和汉子们上山去烧炭了。 陵州四季分明,入冬后的三个月大部分时间潮湿阴冷,木炭需求量极大,之前烧出来的炭留足自家用的外,其余的都卖光了。陶有贵和汉子们商量着年前再烧几窑炭出来拉进城里去卖,这样过年的钱也就有了。 腊月里除了掰着手指头盼年关,确实没多少事可做。曹氏和雪花拿着泡发好的黄豆去有石磨的人家里磨豆子,准备做豆腐来发豆腐乳,榴花就带着大妹二妹在屋里玩躲猫猫。 她用手捂住眼睛,大妹二妹到处找可以藏身的地方,二妹人小,趴在地上钻到床底下去了,大妹钻不进去,爬上床躲在蚊帐后面。 “躲好了没有?躲好我就开始找啦!”榴花忍不住偷笑,这俩藏的地方也太容易找了。 “好了。”两个稚嫩的童声从床上床下同时传出。 榴花松开手,故意在屋里东翻翻西找找,就是不往床那边去。 三人正玩得有趣,忽听见有人在拍院门。 榴花以为是曹氏和雪花忘了什么东西回来拿的,叮嘱大妹二妹藏好等她回来,便去开门了。 “来了来了!”榴花跑的很快,怕门外的人等急了。 只她把院门拉开,门外的人却摇晃着倒了下去。 “二姐......”榴花的语声带着凄惶,因倒下去的人正是杏花。 如果杏花的产期准时,她这个时候应该才生产完没几天,应当在许家安安稳稳的坐月子,享受夫君和公婆的关爱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娘家门口? 榴花心中有诸多疑问,眼下却不是问话的时候。她赶紧跨出院门,去扶杏花。 杏花臂弯里挎着个包袱,身上只穿了一件夹衣,这样冷的天,翻山越岭也难以抵御寒气。 “二姐,你坚持住,我扶你进屋去。”榴花握住杏花的手,感觉就像抓住了一块冰垢,冷得沁人。 杏花的嘴唇冻得发紫,脸色发青,眼神木呆呆的,一言不发。 榴花将杏花的手臂搭在肩上,用身体支撑着杏花往院里走。 杏花身体僵硬,跟木头人一样,不知是冻的还是...... 大妹二妹躲了许久还不见榴花进来找她们,自己出来了,看见榴花搀扶着二姨进来,俩小女娃楞楞地,不知道该怎样做。 榴花顾不上管大妹二妹,把杏花扶上自己的床躺着,用棉被盖好。 杏花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倘若不是偶尔的眼睛眨动,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已经...... “二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榴花焦急地问杏花。 杏花终于有了反应,可仍然不说话,只把眼睛看向榴花放在一边的包袱,随即就阖上了。 包袱里藏着什么名堂? 榴花疑惑地过去解开包袱,里头是杏花的几件衣裳,最上边还有一张折起来的纸。 她把纸拿起来展开,只见最前边两个字写的是:休书。 这两个字无比刺眼,榴花没看后面写的内容就已经怒不可歇,许家有什么理由休弃一个才给他们家产下子孙的儿媳妇?许平昌凭什么休掉才给他生下孩子的结发妻子? 因为太过生气,榴花拿纸的手都在颤抖。 “小姨......”大妹看到榴花的样子,感觉有些不安。 榴花听见喊声,深呼吸稍稍压下胸中的涛涛怒火,冷静地对大妹道:“小姨要去喊外婆回来,你和二妹乖乖呆在这里看着二姨知道吗?” 大妹不明白二姨为什么要人看着,但还是乖巧的点头。 榴花出门,向着曹氏和雪花磨豆子的人家飞奔。 曹氏跟雪花听榴花说杏花回来了,两人赶忙放下磨了一半的豆子往家跑。 杏花躺在床上,眼前晃过许多画面:起先是她生下来那个残缺不全的小婴儿,然后是许婆子指着她大骂和许屠户一脸失望的情形,接着许婆子哭闹着让许平昌写休书的情景,再就是许平昌痛苦纠结的样子,还有许婆子举着剪子对准自己的脖子,依稀听见她对许平昌说“你不休掉这个不祥人,我就先下黄泉去见许家的祖先”,又哭喊“你这个不孝子,为了这个扫把星连娘都不要了。”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许平昌被迫写下休书时满是痛苦不舍的眼神。 之后,她失了魂似的拿着休书离开,许平昌疯狂大喊“杏花”。 许平昌的那一声呼唤,让她心底又升起一丝希望,希望他能不顾一切追出来,只要她还没回到娘家,休书便做不得数。 可是,直到她走出许家的那条巷子,许平昌也没有追上来。 她就这样走啊走,一直走到娘家门口,仍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终于承受不住,崩溃了....... 曹氏母女三人奔回来一齐围在床前,杏花茫然不觉,神魂出窍一般呆着脸。 曹氏摇着杏花问道:“杏花,告诉娘,你在许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平昌为什么要休你?” 杏花还是一声不响,神情呆呆的。 床前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曹氏咬了咬,道:“你不说话是吧?你不肯说,那我就自己去许家问。” 话说完,就往外走。 “娘,别去......”杏花终于哭出了声。 曹氏转身回来,柔声道:”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心里就不难受了,你哭完了再慢慢跟娘说。“ 杏花这一哭,犹如江水决堤,心中所有积压的酸楚在这一刻尽情往外宣泄。 屋内的人谁也没说话,只有杏花的哭声。 大妹二妹不明白二姨为什么哭,眼神一片迷茫。 曹氏坐在床边,只管用帕子给杏花抹泪。 杏花哭了许久,直到没有眼泪再往外流才停了哭声,然后抽泣着将自己被休的原因说了出来。 自许秀芹被宋端打成重伤又被休弃后,许婆子就没对杏花有过好脸,好在杏花肚子里怀着孩子,又有许平昌在中间调和,婆媳间才没有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就在前几天,杏花的产期到了,可孩子生下来后就是个没有脑门的残缺儿。 许婆子本就对杏花心怀不满,这下就更憎厌了,说杏花自打嫁进来,家里一直不顺,是个不详人,让许平昌马上休了杏花。 许平昌纵然再舍不得杏花,可也架不住许婆子以死相逼,只好忍痛写下休书。 ”天杀的许家,我闺女才生产几天,你们就休她,天下还有比你们更冷血绝情的人吗?就是牲口下崽也有个歇息,你们是把我闺女不当人啊!你们等着,老娘非去找你们说一说理。“曹氏听杏花把事儿说清,气到无以复加,当即让雪花去山上把陶有贵喊回来。 雪花立刻去山上喊陶有贵了。 杏花或许是身心太过疲惫,又或者是悲伤过度,把事说完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直到天黑都没醒来。 杏花能度过这一关吗 榴花有尤其焦心。 她太清楚杏花和许平昌的感情了,不是雪花跟李福根可比的。 第二天早晨,天刚朦朦亮,杏花便醒来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望向灰蒙蒙的床帐顶,好半天才凝聚起思绪。昨日发生的一切便在脑中清晰显现,那痛彻心扉的感觉汹涌而至,一点不亚于昨晚。 她害怕地躲藏,想要逃避。 可是,念头却遏制不住地往那个人身上转移。 想自己从许家出来,世界崩溃的黑暗 她侧脸。眼角滚下大颗泪珠。 轻微的动静,也让床前守候的人听见了。 几乎同时,床边站起一个人,是曹氏。 “杏花,你可想吃东西?”曹氏堆着笑脸小心问。 杏花心中酸楚,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一阵杂乱脚步响,陶有贵,雪花,天宝,大妹二妹都围了过来,各人脸上或担心或强笑或安慰或心疼的神情,深深地刺激着她。 她咬牙,硬撑着坐起身子,“我饿了。” 众人大喜,曹氏急忙转身,“我去端吃的来。” 杏花起床了,和大家一起吃早饭。 众人一愣,同时心里一喜。 不管怎样,杏花这样总是好事。 这比他们想象的结果要好。 她想干什么,他们就陪她去。 于是,早饭后一家人便簇拥着杏花去了街上。 杏花依然觉得浑身无力。 她茫然地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提不起半点兴趣。 失去了许平昌,这个世界对她也失去了吸引力。 不,要更残酷―― 走在这街道上,心里有个念头时时刻刻在提醒她,她被许平昌休了。 这念头如虫蚁啃啮着她的心。 还有,她如同小偷一样忐忑,生怕许平昌会从对面、左边或者右边哪里钻出来,忽然就站在她面前。 那时,她要如何面对他们? 除了羞耻和悲伤,她还能怎样? 第八十七章 该放手就放手吧 杏花摇头,面带戚色道:“爹,别去了,我产下残缺儿的事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了,婆......许婆子就是听信别人的话才认为我是不详人,硬逼着平昌休我的。你和娘去了,也只是平白遭人羞辱。” 陶有贵怒声道:“那难道就这样算了?这口气我咽不下,我陶有贵的闺女可不是让人想怎样糟践就怎么糟践的。” 榴花冷然道:“想出气有的是办法和机会,但不急在这一时,眼下最紧要的是让二姐把身子养好。” 雪花也道:“爹,小妹说的对,我小产都养了一个月的身子,杏花是足月生产,更应该好好养着,免得将来落下了什么病根,那可是要遭一辈子罪的。” 陶有贵听了两个闺女的话,这才将去找许家要说法的心思暂时搁下。 不一会儿,曹氏就端着一个粗瓷炖盅进来了。 里头是鸡汤,鸡是在杏花睡过去那会就杀了的,炖好后杏花一直没醒。 曹氏怕杏花醒来肚子饿,天还没亮就起来热鸡汤。春天孵的那一窝鸡都大了,本想着许平昌来报喜时抓几只让他带去给杏花补身子,哪曾想...... 杏花的心被哀伤包裹、侵蚀,一点胃口都没有,可在家人的关切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强迫自己把整盅鸡汤喝得一滴不剩。 众人见此,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杏花喝完鸡汤又躺下了,眼睛紧闭,不知睡没睡着。 其他人出去吃早饭,榴花留在屋里照顾杏花,过了一会,曹氏把火盆搬进来了。 火盆烧得旺旺的,就放在床前,床上的杏花也能感受到暖气。 虽说乡下妇人也有生完孩子几天就下地干活的,可那都是热天的事,昨日杏花穿的那样单薄从镇上走回来,肯定受了寒,若不好生调养,少不得要落下病根。 因着杏花的事,陶有贵没再去山上烧炭,一家子全窝在家里,说话都用小声。大妹二妹似乎感受到家里沉重的气氛,也很少玩闹了,都乖乖地跟着雪花。 榴花白天照顾杏花,夜晚就何杏花挤在一起睡,名目上是方便照顾杏花,其实是怕杏花想不开。 杏花从那天起就很少说话,醒了就靠在床头发呆,饭端来也会吃,可即便这样,脸颊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这天又下起了小雨,外面冷得厉害,一家人都围着火盆烤火取暖,忽然又有人在拍门。 这回去开门的是雪花,把门打开,门外站着的却是许平昌。 “大姐,杏花怎么样了?”许平昌一见雪花焦急地问。 雪花性子柔,对待许平昌情绪没有太过激动,只堵在门口淡淡地道:“人都被你休了,你还问来做什么?” 许平昌听了惭愧,急道:“我没想休杏花,都是我娘逼的。大姐,我能进去瞧瞧杏花吗?” 雪花本想拒绝,可一想到杏花终日郁郁寡欢,那样子分明就是放不下许平昌,犹豫了一下,让开身放许平昌进来。 许平昌大为感激,跨过门槛道:“谢谢你,大姐。” 雪花没应声,领着许平昌往堂屋里去。 陶有贵见雪花领进来的是许平昌,顿时暴怒,冲过来要打许平昌。 只许平昌一进来就跪下了,并“咚咚咚”连磕几个响头,磕完了抬起头道:“岳父岳母,我今儿是来向你们请罪的,打骂都是我该受的,绝无怨言。” 陶有贵已经握紧的拳头挥不出去了,可气还憋在胸腔里,遂改成用脚去踹,嘴里骂道:“杏花哪里对不住你了?刚生完孩子你就休她,大冷的天,让她穿那么少的衣裳走回来,你们许家人的心这样阴毒,就不怕遭报应吗?” 许平昌挨了一脚踹倒在地上,又马上爬起来跪好,解释道:“杏花没穿厚衣裳,我是想给她送的,可是被我娘拖住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曹氏也走过来了。 曹氏还算冷静,加上对许平昌印象不错,叹了口气道:“平昌,你对杏花的好我们是瞧在眼里的,可你娘让你休你就休,既然这样听你娘的话,今儿还来做什么呢?” 许平昌急得落了泪,道:“我不想休杏花,真的,可我娘拿死来逼我,我想着先稳住她老人家,等过些日子我娘她气消了,再把杏花接回去。” 陶有贵一听这话,抬腿又是一脚,怒斥道:“我陶有贵的闺女是你想休就休,想娶就娶的?杏花在你许家的委屈就该生生受着?我陶家的闺女就这样不值钱,任人糟践?” 许平昌爬起来仍然跪的端端正正,带着哭腔哀求道:“岳父,我对杏花是真心实意的,从来没想要糟践她。我娶她,就是想一辈子对她好,休书真是没有办法了才写的。这些天,我一直记挂着杏花,今天来就想瞧瞧她好不好,你们就让我见见她吧......” 雪花见此情形,开声道:“爹,娘,杏花回来后一直就露过笑脸,我瞧着,她心里也是放不下平昌兄弟的,不如就让他们俩人见一见,保不准杏花就能好起来了。” 陶有贵和曹氏对视一眼没作声,算是默认了雪花的话。 雪花心里有了数,对许平昌道:“杏花和小妹在她们住的屋里,我先过去瞧一瞧,若是杏花同意见你,我再来喊你。” 许平昌忙不迭地点头,“多谢大姐。” 雪花来到小屋,杏花听说许平昌来了,还是沉默着,眼中有泪光闪烁。 他来了,来看我了! 可见他心里也是放不下我的! 自己日里夜里念的,不就是这样吗? 可是,放不下又如何? 两人还能在一起吗? 雪花和榴花静静地一齐看着她。 好半天,杏花无力摇头,清晰吐出三个字:“叫他走。” 爱得越深,痛得越深。 两人既然没有再在一起的可能,离得远远的,才是唯一的选择。纠缠下去,就只能在情海里越陷越深,最终被淹没吞噬,痛苦一辈子。 雪花没多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榴花目光闪了闪,也跟在雪花后头来了堂屋。 许平昌得知杏花不愿见他,脑子嗡嗡响。 杏花是恨死他了! 可是,他还是想见杏花,想亲自跟她解释自己不想休她,过些日子就会来接她回去。 他又给陶有贵和曹氏磕头,求他们让自己去见杏花。 陶有贵不耐烦,叫他滚。 这时榴花走到许平昌面前,叹着气道:“平昌大哥,你走吧。二姐她没事了,再过些日子就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回去吧,别让你娘当心,以后让你娘挑个她喜欢的姑娘做儿媳妇。夫妻讲究缘分,这婆媳也要讲缘分的,只有当婆婆的把儿媳妇当亲闺女待,婆媳关系才处得好。你娘不喜欢我二姐,我二姐再怎样忍让,她还是会不顺眼。你就忘了我二姐吧。” 许平昌听了心中更是悲苦万分,可不是这样,自大姐许秀芹出事之后,娘对杏花横竖挑刺,杏花只好天天躲在屋里。 为何娘要这样对待杏花?为何娘一定要让自己不好过? 那可是他的亲娘啊! 榴花接着道:“你娘把你姐出事的原因赖在我头上,由此迁怒我二姐,可你仔细想一想,真是这样吗?不是的,你娘从一开始就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认为我们是种地的乡下人,我二姐嫁给你是高攀了。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存在,婆媳间怎么可能相处得和睦?你和我二姐闹成这样的局面,你没错,我二姐也没错,错的是你娘,她一开始就不该同意你娶我二姐。” 许平昌愣住,他想起了当初和娘说自己喜欢上一个乡下姑娘时,娘就反对,后来拗不过才答应的。 榴花间许平昌不做声,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对二姐是真心实意,但只要你娘心里的疙瘩一直在,我二姐在你家就没法好好过日子。就算你过些日子把二姐接了回去,往后能保证你娘能像待你姐那样待她吗?” 许平昌无法作答,因他知道娘永远不可能把杏花当成自己的闺女。 曹氏也叹道:“平昌,你是个好的,我们一家人都晓得,可你娘不待见我们,我们也不敢再让杏花回去。你跟杏花的事就别再提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快回家好好过日子吧!过了年,一切都会好的。” 许平昌两眼酸涩,哽咽道:“可我放不下杏花。” 榴花道:“放不下也得放,世间事多有不如人意的地方,情深缘浅便是其中一桩。你跟二姐的缘分走到头了,该放手就放手吧!” 曹氏也道:“是啊,平昌,你跟杏花的事,我们不怪你,你不要太自责,往后好好孝顺你娘。当娘的不容易,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孩子好。” 为了孩子好? 没了杏花,我今后的日子还能好吗? 许平昌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陶家,心中满是悲凉。 天上细雨如丝落下,走在雨中的人没有撑伞,很快身上的衣裳就湿了。 可那人浑然不觉寒冷! 第八十八章 年前 许平昌失魂落魄的回到镇上,身上的棉衣都要湿透了。 许婆子看见儿子这副模样从外回来,又心疼又生气,只她不知道许平昌是去了哪里,道:“我晓得你心里气我,怪我狠心逼你休掉杏花,可娘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家好。你有气就冲着娘撒,别折腾自个的身子行不?许家就指着你传宗接代,万一折腾个好歹出来,香火谁来续?” 许平昌对许婆子的话充耳不闻,满脑子都在想临走前榴花和曹氏说的那番话。 他把杏花休了,可陶家不但没怪罪,还劝他好好孝顺娘,不要惹娘生气。 这样好的人家,为什么娘就是瞧不上? 姐姐做出那样有辱门风的事,娘都不计较,为何杏花只生了个不健全的孩子,娘就逼着自己把杏花休掉? 杏花那么好,娘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硬逼着儿子休掉深爱的女子,这也是为了孩子好吗? 许婆子见许平昌僵着脸如雕塑一般,也不忍再数落,喊许屠户去拿棉衣来给儿子换,又吩咐许秀芹去熬姜汤。 许屠户很快把棉衣拿了来,许婆子动手剥掉许平昌外边的湿棉衣,用手摸了摸,还好里面没有湿透。 许平昌还是一动不动,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许婆子给许平昌穿上干净的棉衣,又拿了薰笼来架在火盆上,然后将湿棉衣放上去烤。 突然,从进门就一直没有反应的许平昌,像疯了一样的冲过去掀翻薰笼,把棉衣扔在地上使劲用脚去踩。 木炭是陶家送来给杏花坐月子取暖的,杏花都被他休了,自己还有什么脸用这木炭? 许平昌的举动吓坏了许婆子,呆呆地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屠户要镇定些,过去拖开许平昌,怒道:“平昌,无端端地你发什么疯?” “爹......”许平昌终于哭出声,“杏花不肯见我,她恨我,以后我再也看不见杏花了。” “你......你去陶家村了?”许屠户总算明白儿子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许平昌眼里的伤痛无所遁藏,流着泪点了点头。 许婆子听到许平昌是为了杏花才弄成这副模样,气得浑身的肉都在发颤,心中又给杏花记了一笔,骂道:“一个种地挑大粪的农女有什么好?就值得你这样摧心摧肝的惦念?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就认定了她,死活要娶。结果娶进来的是个扫把星,若是不跟他们做亲家,你姐姐会落到这个下场吗?” “姐姐是自己跟别的男人好上了,关杏花什么事?杏花是挑大粪的,你当你儿子又是什么公子哥?还不是天天跟猪粪打交道?”许平昌不顾一切的大吼。 许婆子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暗恨杏花是狐狸精,勾跑了儿子的魂,待缓过来,又斥道:“你到镇上去打听打听,有谁家的媳妇生出那样的孩子来过,她不是扫把星是什么?你为一个不祥人跟生你养你的爹娘大吼大叫,这样不孝,对得住我们吗?” “我......”许平昌顿时颓然下去,他不能做一个不孝子。 可是,自己心里的苦谁来体会? 许平昌垂着头走出堂厅,回到自个的屋子直挺挺躺在床上,目光呆滞望着帐子顶,心里痛苦呼唤“杏花......杏花......” 陶有贵的二闺女被休了,陶家村的人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这件事。 大闺女和离,整个村的人都知道是在夫家受了欺负,是情有可原,可二闺女好端端地忽然被休,这事就有点蹊跷了。 人们相互打听,猜测,当得知杏花是一生完孩子就被休了时,各种各样的流言都有。 有的说是杏花不检点,成亲后跟别的汉子有染,孩子不是许平昌的,生下来让许家发现了,这才休的杏花。 有的说估计杏花产下来是死胎,又伤了身子,以后无法再生育,所以婆家才休的。 甚至有人跑去镇上打听,回来后跟大家说陶有贵的二闺女生了个怪胎,是不祥人,许家怕晦气盈门给休的。 流言传来传去,自然逃不过陶家人的耳朵,可无论是曹氏还是陶有贵,都没勇气去跟人辩驳了。 一家两个出嫁的闺女,一个和离,一个被休弃,这事在陶家村自祖辈到至今从未出现过,身为这两个女子的爹娘,他们哪还能在乡邻面前抬起头来,只有加紧尾巴做人了。 离年关越来越近,书院放假,天宝回来了。 天宝目前还不清楚女子被休意味着什么,他只认定二姐在许家也是受了欺负,暗暗发誓往后再不贪玩了,好好读书,等将来做了官,给大姐二姐出气。 杏花自许平昌来过后有了些起色,天气暖和时会从屋里出来晒晒太阳,只是依然话少。 榴花清楚杏花的心思,一段刻骨铭心的伤痛想走出来并不容易,唯有时间能治愈。 每当杏花晒太阳的时候,她就静静地陪在身边。 她有想过让大妹二妹来杏花身边玩,有两个孩子闹一闹,也许会好些。 可又一想杏花才没了孩子,怕大妹二妹会将她心里的伤痛勾起来,只有算了。 杏花足不逾户,家里人也不敢让她出去,因村里的那些流言蜚语,可能会再次将她击溃。 开解杏花这事,最具说服力的人非陶氏莫属。 榴花向陶氏提起,陶氏便来得更勤了,跟杏花现身说法,当年她那么难都熬过来了,如今过得不也挺好得吗? 雪花也在一旁说,是啊,二妹,从前我的性子在咱们姐妹三人中是最软弱的,你比我强得多,不要怕。 杏花露出个微笑点了点头,只是她心里清楚和离与被休,这中间的差距,不是性子强就能填补的。 二十四,扫屋子。 这天一大早,曹氏和雪花榴花姐妹俩就起来忙碌了。 三人皆穿着旧衣,头发包在布巾里,先将屋里的家具一一盖好,再用竹篙跟高粱毛扎成的笤帚去扫屋顶和房梁上的灰尘、蛛丝网。 正扫着,杏花也从屋里出来了,跟三人是一样的打扮。 众人见此,心中一喜。 “小妹我来吧,你去外面照看大妹二妹,天宝还小,看不住她们两个。”杏花走到榴花面前伸手要笤帚。 “好叻。”榴花把笤帚交给杏花,高兴道:“二姐,那我去了啊!” “嗯,去吧。”杏花高举笤帚,开始清扫屋瓦上的灰尘。 榴花摘下头上的布巾,欢快地往外跑。 “这丫头也学会偷懒了!”曹氏一边扫一边抱怨。 雪花道:“小妹如今可是咱们家里的顶梁柱,往后家里的活就让我来做,让小妹专心做大事。” 杏花也道:“娘,小妹还小,就让她玩吧,这些日子也够她累的了。” “我就随便说一句,你们就来替她说话,我是白养你们两个了。”曹氏气呼呼地用力扫屋顶,积了一年的灰尘簌簌下落,沾了那姐妹二人一头一身。 “这丫头也学会偷懒了!”曹氏一边扫一边抱怨。 雪花道:“小妹如今可是咱们家里的顶梁柱,往后家里的活就让我来做,让小妹专心做大事。” 杏花也道:“娘,小妹还小,就让她玩吧,这些日子也够她累的了。” “我就随便说一句,你们就来替她说话,我是白养你们两个了。”曹氏气呼呼地用力扫屋顶,积了一年的灰尘簌簌下落,沾了那姐妹二人一头一身。 陶有贵去镇上置办年货了,家里这段日子发生的事令人心情沉重,可年还是得照样过。 二十六,去割肉。 离过年只有三四天,村里有人家开始杀年猪,榴花跟陶有贵去杀猪的人家买肉。 刚迈进那户人家的院门,榴花就在来买肉的人中看见了金宝。 自那天在河边分别,这还是俩人第一次在村里碰面,榴花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去跟金宝打个招呼。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金宝朝她走了过来。 “榴花,我要定亲了。”金宝来到榴花面前笑着说道。 榴花楞了下,随即也笑着祝福:“恭喜你,金宝哥。” 金宝憨憨地挠头,“是我姐做的媒,姑娘也是她婆家村里的。” 榴花点点头,“什么时候成亲?到时记得一定要告诉我,我好去瞧新嫂子。” 金宝道:“今儿定亲,我就是来买蹄膀的,成亲得来年了。” “好啊,到时我一定去喝你们的喜酒。”榴花看着自己和金宝的友谊总算是修复了,心中的歉意消除不少。 金宝答应一定会来请榴花。 俩人又说了一会话,听见主人喊“剖猪了”,遂都过去看屠子给猪开膛破肚。 今年过年家里人多,肉也得多买些,做酿茶油豆腐,炸丸子这些也都要用到肉。 屠子开始割肉,榴花要了半边的臀肉,蹄膀让金宝买走了。 陶有贵又买下了整个猪头,猪头肉用来下酒是再好不过。 回去的路上,榴花拎着沉甸甸的大猪头,心想:充满阴霾的日子总会过去,来年春暖花开,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第八十九章 年 进了家,曹氏见二人买回这么多肉还买了个大猪头,不用猜就知猪头肯定是陶有贵要买的,便说让陶有贵自己去整治猪头,她才懒得弄这玩意。 陶有贵无法,只得自己去处理。 猪头是没烫过的,陶有贵先去烧开水把猪头烫了,然后用刀来刮。刮过一遍后,还是有毛,只得在院里生了堆火来烧。 曹氏领着雪花杏花也在灶房里忙开了,洗菜剁馅,搓糯米丸子,切萝卜丝。萝卜丝也是用来炸丸子的,切得越细越好,这就很讲究刀工了,曹氏自己来切。 榴花领了个剥冬笋的差事。 陶家村没有竹林,冬笋是陶有贵在镇上买的,肉馅里放些冬笋冬芹,味道更鲜美还去腻。 天宝和大妹二妹三个小的在院里玩,天宝为了显摆自己的学问,教大妹二妹念三字经。 大妹念得有模有样,二妹连话都说不利索,哪里念得来书。 天宝嫌弃二妹碍事,不让她念了,只教大妹。 二妹求之不得,看见小姨在廊檐下剥笋,也屁颠颠地跑了过去,剥笋可比念那些听不懂的东西好玩多了。 大妹也不耐烦跟天宝念书,看二妹跑去跟小姨剥笋了,便跟小舅舅说她要罢学不念了。 天宝急眼了,哪肯放走唯一的学生,威胁大妹不念书,以后就不带她玩。 在大妹眼里,小舅舅只是个玩伴,再说小舅舅也不是经常在家,还是跟小姨玩的时间多,她才不怕小舅舅不跟她玩,撇下天宝撒丫子往榴花和二妹这儿跑。 天宝舅舅的威严被无视,气得哇哇叫,撵过来要抓大妹,最后大抵也觉得玩比念书有意思,遂也加入剥笋的行列。 就那么几个冬笋,很快就剥完了,榴花把笋拿进灶房,陶有贵还在跟猪头较劲。 猪头肉好吃是好吃,但想吃到嘴里还真是不容易,烧过后再洗洗刮刮几遍,之后劈开才算完事。 曹氏和两个闺女酿完茶油豆腐,又准备炸丸子,农家人过年或正月里待客,桌上缺了这些炸货,总感觉不够体面。 炸完丸子,曹氏就着锅里剩的油又炸了些小面食出来,三个小的有炸面食吃,开心得跟过年一样了。 榴花咬着嘎嘣脆的小零食,心想原来在这里过年也挺有意思的。 待肉酿茶油豆腐蒸出来,曹氏拣了些出来和炸的各色丸子一起装进篮里,喊榴花送去给陶氏。 榴花拎着竹篮来到隔壁,来开门的是书生。 因着杏花的事,二人已有许久未见,看见书生,榴花想到自个心底的秘密,顿时有些举足无措。 “进来呀,你站在门外做什么呢?”书生看榴花呆愣愣地,招呼榴花进院去。 “噢。”榴花面上一红,抬腿跨进院内。 书生关上院门,看见榴花拿来那么多吃食,便道:“婶子也太客气了,你们家正月里有客,这些东西该留着招待客人才是,拿这么多过来,自家哪里够吃。” 榴花苦笑一下,语气黯然道:“我们家正月里没客人了。” 陶有贵没有兄弟姐妹,曹氏娘家只有一个大哥,离得又远,曹氏只在每年正月里去一趟,平时基本没往来,两个出嫁的闺女又都回来了,正月里哪还有什么客人可招待。 书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暗恼自己粗心,遂不再多言,合拢院门和榴花往屋里去。 陶氏在灶房里忙活,听见动静手拿锅铲伸头出来,道:“榴花,你来得正好,我这正炸扣肉呢,一会你带些回去。” 榴花推拒道:“姑,我家今儿买了好些肉呢,我娘也要弄扣肉的。” 陶氏笑道:“你家是你家的,我给的是我的心意,你不拿我的,你拿来的东西我也不收。” 好嘛! 榴花撅着嘴,和书生继续往屋里走。 陶氏缩回去继续忙活了。 二人进屋,书生招呼榴花坐下,然后又去倒茶。 不知怎地,单独跟书生呆在一处,榴花又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茶来了,只顾端着茶喝,眼睛都不敢瞟书生一下。 书生也奇怪榴花这是怎么了,正纳闷呢,陶氏进来了。 陶氏端着个大碗,里头有两块炸好的扣肉,一块得有七八两重。 “哟,怎么拿这么多过来?你们自己还够吃吗?”陶氏把碗放桌上,看着竹篮里的东西问道。 榴花庆幸陶氏来的正及时,再呆下去就不知怎么办了,忙道:“够的,我娘和姐姐们做了好多呢。姑,你不用担心我们没吃的。” 陶氏高兴道:“那行,我本想着明儿也做些丸子,有你拿来的,我就不做了。” 榴花说我娘也是这样想的。 陶氏让榴花坐,她去拿个盆来装丸子,转身又出去了。 屋子里又只有榴花和书生了,榴花绞尽脑汁想找些话来跟书生说,书生却先开口了,问榴花从镇上回来后有没有看什么书,字写得怎样了? 榴花回来忙完荒山的事,杏花又出事了,焦头烂额的哪有时间去看书写字,只有硬起头皮据实回答。 书生听后倒没也怎么责备,只叮嘱榴花字要常练才写得好,还说一会再拿几本字帖给她。 正说着,陶氏回来了,把榴花拿来的东西拣进盆里,书生趁这个时间回屋去拿字帖。 待书生从屋里出来,陶氏也将东西都拣了出来,并把装扣肉的碗放进竹篮。 “姑......那我就回去啦,碗我明儿再还回来!”榴花起身挽起竹篮道。 陶氏笑着道:“一个碗急什么,这几日谁家不准备过年,你迟些再还也不打紧。” “行,我空了就来还。”榴花说完又跟书生道了个别,拿起字帖挽着竹篮往外走。 “我送你吧。”书生抬步跟了上来。 书生去送,陶氏就没再跟出来了。 俩人并排往外走,榴花心里不禁有点窃喜,书生抢着出来送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呢? 然而书生并没有说什么,到了院门边打开门才道:“回去记得多加练习写字,你起步晚,若是不勤奋些,字是很难写得好的。” “噢。”榴花好委屈,以为人家是要表白之类的,结果是督促自己做作业。 书生似乎看出了榴花情绪不高,柔声道:“我知你家里近排烦心的事多,但业勤于精荒于嬉,你的字本来写得就不熟练,长时间不练习恐怕握笔都不会了。” 榴花听他说话语气轻柔,心情马上又好了,答应自己一定会勤加练习。 书生点头微微轻笑。 只是他这一笑,榴花的心又慌乱起来,忙羞怯地低下头跨出门槛而去,没敢再看后头的书生。 回去吃完晌午饭,曹氏又忙着卤猪头,雪花和杏花姐妹俩炒花生瓜子, 灶房里飘出一阵阵的香味,三个小的都乐疯了。 这一年并没有年三十,二十九就是除夕。 之后两天,一家人都在忙着过年,几乎脚不沾地。 榴花帮忙准备过年的东西之余,也会抽空出来描字帖,因为学霸是看不上学渣的,她不想被书生嫌弃。 除夕这天,榴花一大就起来了,对着天空的某个方向默念“爸,妈,又过年了,祝你们健康平安。” 去年这个时候,她对这个家还没有什么归属感,想着能回去该多好。如今她的心已经彻底坚定了下来,在这里好好生活,把这个家带向幸福的康庄大道。 人一个接一个的起来了,扫院子,烧洗脸水,做早饭的忙开了。 今年家里是发生了一些烦心事,不过过年倒比往年要热闹些。 晌午饭准备的比较简单,因重头是在夜饭,大伙怕晌午吃得太饱,到夜晚那餐就吃不下了。 黄昏时分,外面突然起了风,到天黑就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棉花糖似的往下落。 屋里的灯点起来了,堂屋廊檐下还挂着两个红灯笼,每个灯笼上都写了“平安”“吉祥”等字样。 灯笼骨架是陶有贵做的,用红纸糊在外面,字是榴花写的,简单通俗,却也实在。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从四方传来,响个不停,相比前世大都市过年的冷清,这里除旧迎新的过程轰轰烈烈,绝对热闹。 榴花站堂屋的廊下,就着屋内透出的灯光和灯笼的光芒看雪。 光影里,雪花兴奋地飞舞追逐,透出一股无声的热烈。 “端菜咯!”曹氏的一声喊,将榴花从思绪里拉出来,欢喜地向灶房跑去。 三姐妹将菜一碗碗往堂屋里端,桌上很快摆满。 三个小的守着桌子,眼馋得流起了口水。 饭桌底下摆着火盆,榴花心里揣着美好前景,桌上的年夜饭又是如此丰盛,感觉浑身上下都被火红的日子点燃了,整个身心都暖洋洋地。 一时菜上齐了,大家入坐,准备开席。 三小眼睛盯着桌上的菜,恨不得马上就开吃,可惜还差最后一环。 陶有贵这时出去了,一通鞭炮声响过后,才回来重新入坐。 一家人也不用多说什么场面话,众人齐齐举筷。 榴花对着满满一桌菜,食欲相当旺盛。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每年的年夜饭都要像这样,甚至更好。 第九十章 新年 桌上只有陶有贵一人喝酒,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呷一口酒,拣一块猪头肉放嘴里,慢慢咀嚼,细细品味。 猪头肉是凉拌的,加了些香菜和油辣椒,卖相看上去十分不错,吃进嘴里咸津津地带点微辣,很有嚼头。 榴花最喜欢曹氏做的肉酿茶油豆腐,满满的肉馅加了冬笋和冬芹,吃起来一点都不腻,再配上富有韧性的外皮,满口生香。 年夜饭鸡是必备的,因着杏花还需要调养,炖老鸡里有红枣、当归、枸杞等药材,最是滋补。 鸡腿从前都是天宝吃的,今年有大妹二妹在,就轮不到他了,俩小女娃一人一个。 天宝也不在乎,当归的味儿太大,再说桌上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呐,那鸡腿淡而无味,不吃也罢。 香芋扣肉皮酥肉烂,甘香可口。 陶氏给的扣肉肥瘦均匀,香芋吸走了大部分油脂,口感软滑又不腻,榴花不爱吃肥肉的人都能吃完一整块。 另外还有清蒸鱼、红烧鸭子,芥菜丸子汤。汤里放了蛋饺和糯米肉圆子,其汤汁鲜美浓稠,搭配上鲜甜的青菜,正好去一去其它菜的油腻。 榴花吃了两坨肉酿茶油豆腐,一块扣肉和几块香芋,忽然感觉已经饱了,可桌上还有好多菜她还没伸筷子呢! 曹氏见榴花拿着筷子在发愣,笑道:“今儿晚上菜多,先拣新鲜的吃,蒸鱼和芥菜丸子汤热一遍就不好吃了,最好先吃完,猪头肉红烧鸭扣肉这些不要紧,热了一样能吃。” 榴花听了,从砂锅里舀一勺青菜丸子放碗里,揉揉肚子,再接再励。 天宝听见以为曹氏要把扣肉留起来,赶紧又夹一块放自己碗里,生怕不让他吃了似的。 大妹二妹人小肚子小,一个鸡腿吃完,再吃些其他菜,很快就撑了。 俩人碗一推,就溜下桌玩去了。 雪花也不强迫她们吃,小娃儿跟大人不一样,开始什么都馋,真正吃的时候又吃不了多少。 大人就不同了,一年好不容易才赶上如此丰盛的一顿,暂时不用操心田间地头的事,接下来的半个月也悠闲,身心放松,自然能吃能喝。 等到众人都下桌,菜消去了一大半,有些碗都见了底。 “爹,娘,你们歇着去,碗我来洗。”雪花边收拾桌子边道。 杏花道:“姐,我帮你。” 榴花见此,觉得自己坐着不动怎么好意思,遂也起身去帮忙收拾。 雪花笑道:“小妹,你就别来了,灶房小,咱们三个一起太挤。等开了春,自然有你忙的。” 榴花只得罢了。 雪花和杏花拿着碗筷去了灶房,陶有贵把桌子移开,曹氏又往火盆加了些炭,才坐下烤火消食。 三个小的吃得太跑,又不能去外面玩,笑着在几间屋子里来回跑动。 榴花听着满室欢声笑语,忽然想到了隔壁的书生,他们母子俩也应该吃完年夜饭了,这会又在做什么呢? 人少了,总归是不够热闹! 雪花杏花清洗完碗筷,收拾好灶房,也来了堂屋里烤火。 一家人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小孩子容易犯困,大妹二妹玩了一会就嚷着要睡觉了。 雪花觉得她俩食也消得差不多了,便带两个闺女回房哄她们睡觉。 天宝听众人说了一会话,觉得着实无趣,也吵着要去睡。 曹氏觉着天宝在书院住了这么久,睡觉应该不需要人照顾了,就让天宝自个回屋睡去。 天宝磨磨蹭蹭不肯走。 陶有贵说:“儿子,爹陪你去。” 曹氏马上阻止他:“天宝以后常年住在书院里,你也去陪着?过年就九岁了,你要陪到什么时候去?” 陶有贵脸色讪讪,小声嗫嚅道:“这不是在家里么?儿子在镇上住,回来跟我都不亲了。” 大年夜的,曹氏也不想跟陶有贵争辩,只让天宝自己回屋。 天宝看他娘脸色不好,不敢再撒娇,乖乖地走了。 榴花看在眼内,欣慰地想:“曹氏进步还是满大的,都会培养天宝的独立能力了,在男人面前也不再轻易让步。自己的努力总算没白费。” 雪花把两个闺女哄睡下后又出来了,和杏花去准备搓汤圆的食材,除夕吃了汤圆才算圆满。 搓汤圆时,榴花看着白色的糯米团子在手心里滚来滚去,感觉就像岁月的年轮一般,滚了一圈又一圈,眨眼间,自己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 大伙肚子都还撑着,汤圆并没做多少,煮好后一人分几颗,吃的就是个意思。 吃过汤圆,鞭炮声渐歇,众人又坐下闲聊一会,才去洗漱各自睡下。 大年初一,榴花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穿好衣裳来到堂屋,曹氏和陶有贵早在等候了,二人皆是一身新衣,瞧着精神了几分。 榴花给二人拜过年,领到一个小小的红包。 紧接着,其他人也相继从屋里出来了。 年前一家人都做了新衣,这会也全都穿上了身。新年穿新衣,日子才会越过越红火。 众人轮番给曹氏和陶有贵拜年,然后才去洗漱。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只是小了些。 当地风俗,年初一是不去外面拜年的,年初二才开始互相走动。 早饭后,一家人还是围着火盆烤火。 三个小的有各种小零食吃,也就不觉得难熬了。 雪一会大一会小,一直下到傍晚才停,接着又上起冻来了,天气愈发冷的厉害。 年初二,是外嫁的女儿领着夫君回娘家的日子。 自雪花出嫁以后,曹氏把回娘家的日子往后挪了,今年已无必要,她决定还是初二回去娘家那边瞧瞧。 曹氏的娘家叫曹家坝,离陶家村二十多里路。 吃过早饭,曹氏就和陶有贵往娘家赶,才下过大雪,路上滑,若不早些动身,天黑前都赶不回来。 家里剩的全是小辈,没了约束就更自在。 三姐妹在曹氏和陶有贵走后清扫院里的积雪,以防天晴整个院里都是水。 雪扫完就堆在院里的树下,榴花突发童心提议堆个雪人,雪花和杏花一致同意。 听说要堆雪人,三小兴奋极了。 雪花怕他们冻着,不让动手,三小的就在一旁看围观。 三姐妹齐心协力,很快一个大肚子雪人就堆好了。 雪花去灶房找根胡萝卜削削,雪人就有了鼻子嘴巴,杏花跑进屋拿了两块小小的木炭出来给雪人做眼睛。 榴花觉得还少些什么,眼睛在周围转了一圈,看见墙壁上挂着个破斗笠,忙跑去取下来戴在雪人头上。 大功告成,一个胖胖的雪人头戴斗笠,笑眯眯看着在场的众人。 大妹二妹很高兴,围着雪人蹦蹦跳跳。 天宝瞅着雪人,嫌弃地说这个太一般,不好看。 榴花问他什么样的雪人才叫好看。 天宝说堆条狗出来那才好看。 榴花翻个白眼,说要堆你自己堆,我们才不帮你。 天宝赌气说我堆就我堆,堆出来了你们可别眼馋。 榴花不理他,喊上雪花杏花大妹二妹一起回屋了。 天宝独自弄了一小堆雪在院里忙活,三姐妹一人抓一把瓜子在堂屋门口磕。 大妹二妹不停从屋里往外伸头,看小舅的狗堆出来没有。 天实在太冷,一会儿天宝的手就不听使唤,那一堆雪被他弄得奇形怪状,瞧不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天宝好想放弃进屋去烤火,可看见三个姐姐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咬着牙死撑。 就在他为自己夸下的海口懊悔不已时,有人在拍院门了。 “我去开门。”天宝顿时如蒙大赦,噔噔蹬就往院门那冲。 初二了,村里人开始相互拜年,姐妹三人放下手里的瓜子,准备接待来拜年的人。 天宝打开院门,门外站的人却是陶氏,后面还跟着书生。 “姑姑,衡陵哥,你们可算来啦!”天宝高兴地大喊,有人来拜年他就不用再堆“狗”了。 “天宝啊,你看见姑来这么高兴,是不是想着拿红包呀?”陶氏进门后打趣天宝道。 “没有,不是的。”天宝回头偷瞧三个姐姐,没敢往下说。 陶氏也不再逗天宝,径自往里走,后面的书生也跨进来了。 “姑来啦,快进屋里屋坐,外头冷。”雪花是长姐,担当起了主人的责任。 杏花榴花也忙给陶氏拜年问了好。 天宝根书生早已混熟了,这会拉着书生边往里走,边“衡陵哥”“衡陵哥”地叫得亲热。 姐妹三人簇拥着陶氏进屋,榴花在最后头,脚迈进门内时,回头看了眼被天宝缠着的书生。 书生的目光也正好过来了,眼里是无可奈何的歉意。 双目交投,榴花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间蜜意涌出,抿唇一笑,进屋了。 “你们的爹娘呢?”陶氏进屋没看见曹氏和陶有贵,感觉有些诧异。 雪花答道:“娘回娘家了,爹陪着一块去的。” 陶氏顿悟,懊恼道:“嗨,瞧我这记性,今儿初二,我以为个个都跟我似的在家呢!” 雪花清楚陶氏的伤心过往,遂也不往那方面提,只让大妹二妹过来给陶氏拜年。 第九十一章 流言 姐妹三人陪陶氏说了会话,却还不见天宝和书生进屋来。 榴花走到堂外一瞧,好家伙!天宝拉着书生在他那一堆奇形怪状的雪旁边,缠着书生给他堆条狗出来。 书生面带为难之色,他今儿穿了一身浅蓝色的新衣,蹲在地上玩雪少不得要沾上雪泥,他怎忍心让母亲费尽心思做的新衣才穿一会就弄脏。 死孩子,自己堆不出来就缠着别人堆,看我怎么收拾你! 榴花快步冲过去揪住天宝的耳朵往上提,讽道:“你先头不是挺能耐的嘛,怎地才这么一会就把自个说的话忘了?自己堆不出来就假手他人,还知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天宝又羞又急,挣扎着狡辩,“不就玩个雪,你还扯上礼义廉耻了,书院里的夫子都没你这样严厉的。” “刚愎自用是为耻。”榴花松开手,鄙夷地看着天宝道:“明知自己没那个本事,却依然信口开河,什么叫不自量力难道夫子也没教过?” “哼,没教就是没教,我骗你做什么。”天宝不过才学完了蒙学三书,太复杂的成语典故还真不明白,只听得懂一个不自量力,遂耍赖甩着手跑进去屋去了。 书生感激地望着榴花。 榴花心中荡起浅浅涟漪,佯装镇定自若地道:“外面好冷,快进屋去吧,喝口热茶暖暖。” “好。”书生浅笑点头,眼里闪着愉悦地光。 随后,二人一起进了堂屋。 书生和雪花杏花互道新春祝福,雪花也让两个闺女给书生拜了年。 曹氏和陶有贵不在,陶氏和书生也不好多留,又稍坐一会,便和书生起身回去了。 姐弟几个磕瓜子说些闲话,不觉就到了晌午。 初二并不会有多少人上门来拜年,吃过晌午饭,几姐弟还是在屋内烤火,直至曹氏和陶有贵回来。 如此混了一天,就到了年初三,只是天还是阴冷着,人多少都有点懒得出门的意思,串门拜年的人也不多。 到初五,终于天光放晴。 一连几天鱼肉不断,吃得都有点腻味了,就连天宝也嚷着要吃些新鲜蔬菜。 杏花一向最疼爱弟弟,听天宝说想吃新鲜素菜,立马提着竹篮去菜地了。 外面的雪已经化了,清冽寒凉的空气灌进肺腑,令人神志为之一清。 这时杏花回来后第一次走出院门,闻着田野里清新的空气,觉得无比亲切。 来到菜地,邻旁菜地里姚老三媳妇正好也在摘菜。 杏花不知两家的过节,高高兴兴地向姚老三媳妇打招呼拜年:“姚三婶新年好啊!” 姚老三媳妇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杏花,一声不响地低头继续拔菜。 杏花不明姚老三媳妇为何如此冷漠,脸色僵了僵,也蹲下去默默拔菜了。 连日雨雪,土地松软,杏花很快就拔好了一篮子的鲜嫩菠菜和莴笋,直起身提篮子正要回去,却看见姚老三媳妇站在她家的菜地边看着自己。 “你是个不祥之人,以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要出来乱跑,免得一个村子的人都遭殃。”姚老三媳妇眼神阴冷地望着杏花,就像在看一件唯恐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杏花懵了,不敢置信地问道:“姚三婶,你......你在说什么?” “你是灾星,和你打交道的人都会霉运缠身。你如果有良心,往后就不要出来村里走动了,省得一个村的人都要倒大霉。”姚老三语气刻薄地说道。 杏花的脑霎时一片空白子,身子僵在了那里。 姚老三媳妇的眼神依然冷酷,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小声说道:“出来拔菜也能遇上这个灾星,真是晦气。” 她的声量不高,可也足以让杏花听清楚。 一阵微风吹过来,几滴晶莹的眼泪落下,消失在泥土里。 “二妹,你的眼睛怎么了?”雪花在灶房里忙活,看见杏花红着眼睛从外进来便好奇地问。 杏花笑着道:“没事,就是拔菜的时候用手揉了下眼睛,沙子进到里头了。” 雪花不疑有它,也笑道:“瞧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天宝一样冒失。过来,我瞧瞧还有沙子在里头没有,万一伤到眼睛就不妙了。”| 杏花摇头,“没有了,大姐,你放心吧!” 雪花这才作罢,姐妹俩有说有笑的择起菜来。 初六立春,阳光普照,天气回暖,万物复苏。 人人都说立春天晴,今年肯定又是个好年景。 此时节正是油茶播种育苗的好时候,榴花和家人商量着趁正月里没事把油茶籽给播下去。 只是谚语有云“春无三日晴”,没出两日,天又下起雨来了,虽说春雨贵如油,但下得久了也挺烦人的。 好在元宵之前雨停了,阳光再次普照大地,晒得人懒洋洋地。 吃过早饭,榴花和陶有贵等人准备下地去给油茶籽播种。 “爹,娘,小妹,我就在家带大妹二妹吧,做好饭等你们回来。”杏花主动提出看家。 多日阴雨,大伙都巴不得出去活动活动,杏花抢着要看家,曹氏和陶有贵哪有不依的。 天宝过完元宵就要去镇上念书了,听到杏花看家,他也嚷嚷着要留下陪大妹二妹玩。 榴花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道:“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一天天的就知道偷懒玩儿。” 天宝回道:“夫子说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是读书人,怎么还能下地做农活?这是有辱斯文。” “才念了几天书就说自己是读书人,还瞧不起做农活的,咱们家都是乡下泥腿子,有能耐你别在这家呆啊!”榴花出言冷嘲,书院里的夫子居然教学生歧视劳动人民,这不行,改天得去找山长说道说道。 雪花拉住榴花劝道:“算了,小妹,天宝他哪会干活,去了也是给咱们添乱,就让他在家玩吧。反正最多明儿再呆一天,往后十天才能回家一趟,多可怜呀。” 天宝见大姐帮他说话,躲在杏花身后朝榴花做鬼脸。 榴花挥了挥拳头,用杀气腾腾的眼神警告。 杏花也笑道:“小妹,大姐说的对,天宝今年才九岁,这么点大的孩子就离家独自在外念书,是怪可怜的,你别对他太过严厉了。” “哼。”榴花瞪了眼天宝没再说话。 天宝更得意了。 榴花懒得跟他做无用之争,和雪花拿上锄头走了。 育油茶苗的地就是去年种花生的那块,拾掇得十分整齐,肥也施了下去,今天的劳动量并不大。 一家人四口出村往地里走,憋了一个冬天出来活动筋骨,倍觉心旷神怡。 旷野里有一些勤快的村人在干活,遇到相好的,彼此打个招呼。 路过满田家的地时,满田一家也在干活,两家人热络地攀谈了几句。 “嫂子,你等一等,我有件事跟你说。”分别时,满田娘喊住曹氏,并向地边走来。 曹氏便让陶有贵带着两个闺女先去,她一会就来。 满田娘走到曹氏跟前,放下锄头朝四周望了望,小声对曹氏道:“嫂子,近排村里有人在传你们家的闲话。” 曹氏一愣,问道:“什么闲话?” “是杏花的事。”满田娘气愤道:“她们说杏花命带白虎煞,谁沾上都得倒大霉,千万别跟你家走太近。” 曹氏一听就怒了,恨声道:“这又是哪个嘴碎婆娘在嚼舌根?说杏花是白虎煞星,怎地不见她克爹娘,克兄弟姐妹,爷奶也都是寿终正寝,无病无灾走的。” 满田娘摇头道:“我也不清楚话是从哪传出来的,估摸是看你家买了那么多的山来种油茶,得红眼病了。” “让我知道是哪个黑心烂肝的嚼舌根,老娘非撕了她的嘴不可。”曹氏怒气蒸腾,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 满田娘提醒道:“嫂子,这话你可千万别告诉杏花。流言蜚语比刀子还利,孩子心里已经够难受的了,再让她知道这事,保不准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来。” “行,我知道了。妹子,多谢你告诉我这事。”曹氏向满田娘道谢。 满田娘摆手道:“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哪用说这些个见外的话。” 第九十二章 根源 曹氏和满田娘说完话,阴沉着脸往自家的地走,路上想着到底是谁在造谣。 到了地里,榴花见曹氏脸色沉沉,问道:“娘,刚才满田娘跟你说了什么事?你怎么不高兴了?” 曹氏哼了一声道:“也不知是哪个黑心烂肝的货在造谣,说你姐命带白虎煞,谁沾上都得倒大霉。” 榴花皱眉想了想,觉得十分可笑,道:“说二姐命带白虎煞,怎么没见她克亲人,咱家的日子反倒越过越好?我估摸八成是有人眼红,想给咱们添堵来着。” “刚才满田他娘也是这么说,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看老娘不舀瓢大粪灌他嘴里!”曹氏狠声说完又嘱咐榴花别把今天的事告诉杏花。 榴花神情忽变凝重,叹气道:”恐怕二姐已经知道了。“ “这不可能,杏花自打回来就没出过门,她怎么会知道?”曹氏犹疑地看着榴花。 榴花耐心解释道:“娘,你想啊,从前二姐在家有活都是抢着干的,今天却主动提出留在家里,这太不正常,肯定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怕别人说闲话才这样的。” 曹氏听了觉得有理,可杏花是从哪知道的呢? 雪花听见俩人的对话,略一思量,走过来道:“娘,小妹,我想起来一件事。二妹初六那天去地里拔菜,回来眼睛红红的。我问二妹,二妹说是用手揉眼睛,沙子进里边了。如今想来,应该就是那天有人对她说了什么,二妹怕家里人烦心,才没跟我们说。” 曹氏听完,咬牙道:“干完活回去问杏花,问出来是谁,老娘饶不了她。” 陶有贵在远处干活,见她们母女三个凑头凑脑的说话,喊道:“你们娘仨在那说什么呢?再磨磨蹭蹭,上午这活可就干不完了。” 曹氏让两个闺女散开干活,一面向陶有贵那边走,一面气呼呼地道:“能说什么,还不是在说有人眼红咱家买的山,拿杏花的事来抹黑咱们。” 陶有贵楞道:“怎么说的?” 曹氏便把刚才跟两个闺女说的话告诉了陶有贵。 “娘的,这不明摆着是欺负人么!”陶有贵把锄头狠狠撂在地上,对雪花榴花两姐妹喊道:“活先别干了,走,回家问杏花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使坏。” 榴花和雪花相视一眼,都停下了手上活。 四人拿上东西,一齐往家走. 一路看见的人都好奇这一家子才到地里,怎么又要回去。 四人脸色都阴着,碰见有人问,就说地太湿不宜下种,下午再来。 进了家,杏花看见四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奇怪道:“爹,娘,地里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陶有贵粗声道:“地里没什么事,我们回来是问问你,最近可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 杏花一怔,笑着道:“爹,我今儿还没出过门,跟我说话的只有天宝和大妹二妹,他们三个能说些什么呀!” “你个傻丫头,事到如今还瞒着我们。”曹氏气得抬手打了下杏花的胳膊,接着道:“今儿满田他娘什么都告诉我了,你就说那天去地里拔菜,碰见谁了吧!” 杏花的笑容霎时僵住,头慢慢低了下去。 榴花过来拉住杏花的手,肯然道:“二姐,发生这样的事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若由着她们编排下去,往后还不定要传成什么样。” 杏花抿了抿唇没说话。 雪花也来劝道:“二妹,从前你可不是会任由人欺负的,这回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怎么一声不吭,把苦水往肚里咽?那些人分明就是眼红咱们家,故意添堵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杏花抬起头来,凄然一笑道:“我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子,这辈子还能有什么盼头,我早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了。没跟你们说实情,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伤了邻里和气,以后家里种油茶树,少不得要请乡亲们来帮忙。” 榴花叹气道:“二姐,你这样想就差了!那些在背后说你坏话的人,巴不得咱家的油茶林种不成,哪里还会来帮忙,这样的人就算闹翻脸也没什么。” 杏花又是一阵沉默。 曹氏、陶有贵还有雪花等人都急了,一再逼问,杏花才把那天菜地里姚老三媳妇的话说出来。 曹氏听完,咬牙切齿地道:“我就知晓是这个贱皮子,上回造榴花的谣没造成,反被里正罚放炮仗赔礼,因此对咱家记恨上了,这回就逮着杏花来找事。” 陶有贵沉声道:“走,去姚家。” “我也去。”榴花马上应声。 “还有我。”雪花也不落后。 杏花本想劝阻,犹豫一下,又打消了念头。既然这事已影响到了家里人,她若再一味的拦住,那就太不知好歹了。 “娘,我也去。”天宝听见要去干架,心想他也是陶家人,怎么也得算自己一份。 “你去做什么,是能打还是能骂?”曹氏呵斥完天宝,随即又叮嘱杏花:“你在家看好三个小的,我和你爹还有雪花、榴花去就成。我倒要瞧瞧,他姚家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杏花点点头,双手按住了天宝的肩膀。 天宝不满的嘟着嘴。 四人出了门,杀气腾腾地往姚家去。 到了姚老三家门前,陶有贵抬脚就踹门,大喊道:“姚老三,你给我滚出来。” “来了,来了。”姚老三在屋里听见喊声,赶紧跑出来开门。 “哗啦”门从里拉开,陶有贵一把揪住了姚老三的衣领,怒声质问道:“姚老三,感情你平时有贵哥、有贵哥的喊都是假心假意,转头就唆摆婆娘使坏来对付我们家。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明白了,你到底想怎样。” 姚老三吓得心肝儿颤,赔着笑道:“有贵哥,这话打哪说起,我何时唆摆过婆娘对付你们家,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 曹氏在陶有贵后头插腰冷笑道:“有没有,把你婆娘喊出来一问就知。” 姚老三媳妇这会儿就在屋里侧耳细听外头的情况,不待姚老三开声,自个就跑出来了,并且气势十足。 “我说过你闺女是白虎灾星又怎样?也不瞧瞧自个家什么德性,两个出嫁的闺女,一个和离,一个被休,你去打听打听,方圆十里八村谁家有这样的事?我要是你,早把头塞裤裆里走路了。不像你,居然还有脸来找别人讨说法。”姚老三媳妇出来就先声夺人,一改往日的胆怯。 曹氏让她这一通吼得滞了一下。 姚老三大急,赶紧扯住媳妇训斥道:“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什么白虎灾星,那些没影的事,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姚老三媳妇根本不听,甩开男人的手,瞪眼道:“这话又不是我编出来的,他们要讨说法就去镇上找许家讨去。那许家老婆子天天见人就说原先娶的儿媳妇是白虎星,自打进门家里就没安生过,就连生的孩子都是个怪胎,这样的女人不是煞星还能是什么?” 陶家几人听到这里明白过来了,原来事件的始作俑者竟是许婆子。 人都已经被她逼着休了,居然还想方设法来败坏杏花的名声,这死老婆子着实可恶! 此刻陶家四人俱是一样的心思。 曹氏咬了咬牙,冷声质问道:“说杏花是白虎煞星,为何又不见她克娘家的人?她许家的闺女自个不守妇道,却赖我家杏花身上,天下间有这样道理吗?” 姚老三媳妇马上嗤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闺女嫁进许家,自然就成许家的人了,要克当然是先克婆家。”说到这里停下,瓢一眼榴花才接着往下说:“你家二闺女未嫁前,家里也没怎么平顺过吧?还不是险些克死妹妹!” “你......”曹氏怒火满腔,她怎么也想不到姚老三媳妇会把榴花的事也往杏花身上套。 “娘,你先顺顺气,我来跟她说道说道。”榴花上前两步站在曹氏身旁,冷眼看着姚老三媳妇质问:“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说姐姐克我,然而我被蛇咬伤之后不但化险为夷,运气也一日好过一日,还有幸结识贵人,买下了许多的荒山。你这个克字,是不是太站不住脚了?” 姚老三媳妇丝毫不怯,对榴花的话嗤之以鼻,“这只是眼下,来日方长,往后的事谁能说的死!” “你这是在咒我们陶家?”陶有贵忍不下气,顾不得什么好男不跟女斗的规矩,也开了声。 “没有,没有,有贵兄弟,我婆娘绝不是这个意思。”姚老三赶忙替自己媳妇辩护。 榴花微眯了眼望着姚老三媳妇,语气缓慢却有力的说道:“往后的事是不好说,但请你记住今天所说的话,不要等将来脸肿了,又找借口替自己遮丑。” 姚老三鼻孔轻哼一声,别开脸不去看榴花。 “爹,娘,大姐,我们走。”榴花毫不犹豫地转身,并率先往回走。 陶家其他三人犹豫一下,跟了上去。 “丫头,咱们就这么算了?”曹氏追上榴花问道。 榴花答道:“这事的根源是许婆子,姚老三媳妇不过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咱们就算再闹下去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第九十三章 痛骂 杏花得知是许婆子在诋毁她,很长时间未说话,只是身上压抑的愤怒和悲伤众人都能感受得出来。 榴花几人商定,明儿过了元宵,借着送天宝去念书的机会到镇上找许家理论。 且说姚老三媳妇在陶家忍离去后也急匆匆地出门了,连姚老三问她做什么去也不理,只让男人别管她。 “死婆娘,给老子惹出乱子来,看不把你休回娘家去。”姚老三气得在后头跳脚大骂,然他媳妇心里装着别的事,跟没听见似的。 只姚老三媳妇倒也没找别人,而是去的张氏家。 张氏听姚老三媳妇说完陶家人去姚家找麻烦的事,幽冷光芒在眼中沉淀,最后化作一片狠辣之色,语声也变得阴冷,“说闺女没有不祥的征兆是吧,那我们就给他制造一些出来。” 姚老三媳妇眼神茫然,问道:“这怎样制造?” “你附耳过来。”张氏招了招手。 姚老三媳妇凑过去,张氏在她耳旁小声叽咕了一阵,姚老三媳妇连连点头,随后很快便离去了。 张氏望着姚老三媳妇的背影,眼神阴鸷。 上一回她听从姚老三媳妇的话用计拆散陶有贵和曹氏,没想那俩人不但破镜重圆,并且日子越过越红火,而自己却被迫委身嫁给冯癞子,日夜忍受这个丑陋男人的折磨。 自上次被冯癞子动手打了后,她对曹氏和陶有贵的恨意就一日重过一日,寻找一切能报复的机会。 天可怜见,她终于等到了。 年前,姚老三媳妇去镇上置办年货,回来后找到张氏,告诉她杏花的前婆婆在肉铺里但凡遇着陶家村的人,就说杏花是灾星、是专门迷惑男人狐狸精。 张氏计上心来,觉得这是个打击报复陶家的时机。 这二人当即沆瀣一气,利用新年村人相互走动拜年的机会,把流言迅速扩散。 至于姚老三媳妇为何会在肉铺碰见许婆子,这话还得从许平昌来陶家找杏花那天说起。 榴花和曹氏气恨许婆子的冷酷绝情,在许平昌临走前巧施离间计,以此来使他们母子离心。 许平昌回去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终日把自个关在房里,铺子里去都不去,许婆子就更恨杏花了。 年前买肉的人多,铺子里生意好,许屠户一个人着实忙不过来。许婆子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去铺子里帮忙。 镇上只有几家肉铺,陶家村平时去许家铺子里买肉的也不少,许婆子只要知道对方是陶家村的,就使劲诋毁杏花和陶家。 姚老三媳妇本就对陶家恨之入骨,岂肯放过这个报仇雪恨的好机会,从镇上回来就去找张氏商量。 这二人再度联手,一起对付仇人。 不过张氏比姚老三媳妇聪明,她只在背后出谋划策,其他事宜全让姚老三媳妇自己去实行,就算将来诡计败露,脱身也容易。 过了元宵,新春佳节才算真正结束,百姓又为一年的生计打算起来。 十六这天,陶家还是杏花和两个小女娃看家,其他人一齐出发往镇上去,书生同行。 “要不再喊些人一起去吧,万一闹起来,只得你们几个怕是要吃亏。”陶氏得知榴花等人是去跟许家人理论,心中无不担忧。 榴花苦笑道:“姑,如今村里人对我们家是唯恐避知不及,哪还有人肯去帮我们。镇上我也认得一些人,倘若事儿真闹大了,我自会去求助的。” 今年来家里拜年的人寥寥无几,先前以为是天气寒冷,人不爱出去走动的缘故,如今想来,定是受了流言蜚语的影响,怕沾上晦气。 陶氏仍然有些不放心,叮嘱榴花等人要小心些。 这时书生道:“母亲,如果我估测的没错,那许家早已是声名狼藉,无人会出来相助。榴花他们此行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放心吧!” 陶氏想了想,觉得书生的话有道理,遂不再多说。 一行人即刻出发往镇上而去。 因心怀气愤,众人路上并未歇脚。 天宝的脚痛得厉害,不过这回倒没喊累。 到镇上后,榴花等人先把天宝送进书院安顿好,然后奔许家肉铺去了。 然肉铺今天没开门,陶家几人只得转去许家。 “许婆子,你个黑心肝的老虔婆,赶快给老娘滚出来。”曹氏站在许家的院门前,用拳头使劲擂门。 她的嗓门极大,这一吼,莫说是许家的人,左邻右舍全听见了。 许家人听见曹氏的吼声,除了许平昌,其他人全立刻从屋里走了出来。 许婆子打开门,扫了眼外头的陶家几人,跨出门口冷笑道:“来这么多人是要打架呀?这是黄泥镇,可不是你们陶家村,想闹事先掂掂自己的斤两。” 曹氏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许婆子骂道:“呸,你个臭不要脸的瘟婆子,当初你们死乞白赖托媒人来求娶我闺女,过门才一年就当成破抹布,生完孩子才几天啊,天寒地冻厚衣裳都不给穿,就那样给赶出门。你们许家做这样遭天打雷劈的事,我就等着看你们家破人散,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新年才过去就被人堵门口骂的如此狠毒,的确是件十分晦气的事。 许婆子顿气得浑身的肉都在哆嗦。 许屠户和许秀芹一出来就面对曹氏的雷霆风暴,都呆住了。 许婆子缓过来,也提高嗓门回骂道:“当初要不是平昌死活非你家那个白虎星不娶,我会同意这么亲事?一个整天挑大粪的农家女,哪一点配得上我儿子?早知道你闺女是个灾星,就是陪嫁一座金山,我也坚决不会同意。” 不提灾星两个字还好,一提这茬,曹氏新仇旧恨是一起来。 她死死盯着许婆子,咬牙切齿道:“是我瞎了眼,没看清你这个老不死的婆子长着一副狼心狗肺。说我闺女是灾星,当你闺女又是什么好货?偷人养汉,不守妇道,当时要不是东家看我闺女的面请大夫来救治,你这不知羞耻的闺女早变成一堆白骨了。一屋子恩将仇报的东西,老娘就等着看你们许家遭报应,断子绝孙。” 恶毒的诅咒,一个字一个字的全砸在许家人心上, 许秀芹的脸一片惨白,垂下头不敢吭声。 偷汉子是女人一生最大的污行,这辈子只能任人辱骂,根本无法开口还击。 曹氏占据上风,乘胜追击,痛骂完全不讲章法,想起什么就骂什么,什么恶毒骂什么,什么最伤人就骂什么。 骂声在寂静的街巷回荡,街坊四邻闻声而来。 许家三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满脸作烧。 许婆子咬了咬牙,狠狠回击:“娶了个扫把星进门,我难道还休不得?自个闺女命里带煞不好好搁家里养着,嫁出来祸害夫家。被休了,又跟疯狗似的来咬人,有个无理搅三分的娘,活该生的的闺女落不了好下场。” 这话是连未出嫁的榴花一起咒进去了,曹氏怒发冲冠,骂起来更不留情,“不要脸的老婊子,骂别人的闺女没个好下场,你的闺女又有什么好下场?被男人打到半死休回来,换作是我闺女,老娘一根麻绳扔给她,让她自个上路。你这个黑心烂肝的老婆娘,自己没本事教好闺女,倒把事往我闺女身上推,当心死了阎王爷让你下油锅。你闺女嫁出门几天夫家就败落,回来又克弟媳妇,我看她才是正儿八经的灾星。” 许婆子本就理亏,这会骂又骂不过曹氏,气得跳脚。 许屠户也是憋得脸红脖子粗,可妇人对骂,他也无法插手,何况陶家其他三人还在一旁横眉怒目。 四对三,无能哪样都没有胜算。 此时,围观群众也在议论纷纷,且风向都朝着陶家倒了。 “我觉着陶家女人说得有道理,这许家闺女嫁出去一年,婆家的铺子就倒了,这不是克夫是什么?” “对呀,儿媳妇怀身子怀得好好的,又没怎么出过门,生下来的孩子却是怪胎,这事怪邪性。” “可不是,这许家的闺女身子不干净,八成是把什么邪祟的东西带给弟媳妇了。” “嗯,我看也是。”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把许婆子诋毁杏花的话全返到了许秀芹身上。 许秀芹再也无颜立于众多人的面前,掩面哭泣着往内奔去。 “你们陶家很好.,很好.....”许婆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心中更是愤恨。 许屠户想出来辩驳,又无从辩。 他劝过许婆子,人都休了,就不要再挑起更多的是非,可许婆子一意孤行,他也只能由着她去,不料陶家真找上门来了。 此刻榴花和雪花姐妹俩也行动了,向前来围观的人推心置腹摆事实:“我二姐(妹)平时为人怎样,你们大伙都瞧着的,这才生了一胎不健全的孩子,他们许家休弃不算,还到处诬馅我姐(妹)是灾星。我们家今年买了一百多亩的山地种油茶,论家境不比他许家差了,若我姐真是灾星,我家的日子怎会越过越好?倒是他们......” 围观群众听见陶家一下子买一百多亩山,皆惊呼不已,接着连声称赞陶家人有本事。 第九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许婆子听着周遭称赞陶家的声音,脸色一片铁青,忍不住嘲讽众人道:“别人买一百多亩山跟你们有屁干系,会给你们一个子花吗?当心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好处没捞着,反倒遭踢。” “蠢妇。”许屠户暗骂一声,恨不得把许婆子的嘴捂上。 许婆子这一开腔顿成众矢之的,仇恨拉得满满。 “哟,养个闺女偷汉子的人还敢出来笑话别个,真是光屁股打灯笼,自己出来献丑。” “上梁不正下粱歪,有个蛮不讲理的娘,才能教出那样不知羞耻的闺女。” “牛不知皮厚,马不知脸长,笑死人!” “骂别个是挑大粪的,自家还不是天天跟猪屎尿打交道的屠子,能高贵到哪儿去!” 围观群众全将矛头直戳许婆子的痛处,丝毫不留情面。 许婆子气得眼前直冒金星,双手叉腰和那些人对骂,污言秽语满天飞,差点把人的耳朵都吵聋。 许屠户的满身煞气镇得了猪,面对泼妇骂群架的场合就只能束手无策,黑着脸站在那里如一尊石像。 一拳难敌四手,任凭许婆子唾沫横飞,却依然出于劣势。 曹氏看着头昏脑胀的许婆子,眼里满是得意:死老婆子,你也有今天! 就在许婆子跟一堆人骂得热闹,许平昌从里走了出来。 他面色一派肃穆,全然不管身周的争吵,径直走向曹氏。 许平昌的屋子离院门最近,外面的吵闹声他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之前,他用消极的方式与许婆子对抗,是希望母亲能放下对杏花的成见,让他把休掉的媳妇接回来。 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他终于明白今生想要与杏花白头偕老,是根本不可能了。 在外面与人骂战的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即便再恼恨,也不能看着他们任人辱骂而袖手旁观。 但他是男儿,不能跟泼妇一样的去跟人对骂,干戈因他而起,只能由他出面平息。 许平昌走到曹氏面前没说话,直接跪倒在地。 陶家几人不明他这样做的意图,皆诧异地看着他。 许婆子见此,顾不上再与人对骂,跑过来拉许平昌起身,气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许给他们下跪,听见没有,你起来!” 许平昌上身直挺挺地纹丝不动,对许婆子的话充耳不闻,神色平静地曹氏道:“不管杏花是不是我的妻子,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娘。娘,是我们家对不起杏花,对不起您,对不起你们一家。我本是没脸出来见你们的,但听见你跟娘她争吵谩骂,心痛极了。原本好好的两家亲戚,如今反目成了仇人,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无能护住杏花,不配做杏花的夫君。娘,我跟杏花今世注定是无法在一起了,求您体谅我和杏花相爱却不能相守的苦痛,饶恕我娘的过错,来世我做你的亲儿子孝敬你,报答你。” 他近来身形消瘦了不少,脸上的胡茬老长,显然是好久没打理了,整个人看上去颓废之极。 曹氏看着憔悴不堪的许平昌,有些不忍心为难他了。 许婆子见许平昌非但不听她的话,反而喊曹氏娘,下辈子要做曹氏的儿子,气到五脏六腑搅在了一起,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哭嚎:“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哟,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不认我,要认不相干的人做娘。老天爷呀,你还不如趁早把我收了去吧!” 曹氏鄙夷地看了眼许婆子,叹口气对许平昌道:“平昌,不是我们得理不饶人,而是你娘做的太过分了。杏花她出门口一步就要遭人白眼羞辱,我这个做娘的心里能好受吗?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一家都挺喜欢你的,奈何......唉......不说也罢。” 许平昌猛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娘,一切的过错都在我们许家,所有的罪责由我来背,只要能消了你们心中的怒气,就是赔上我这条命,也无怨言。” 这话有点重了,曹氏一时不知如何往下接。 许婆子还在一边放声大嚎,引来全场一片厌恶的目光。 榴花心里十分认同曹氏的话,遂过来对许平昌道:“许大哥,我们今儿来闹实属迫于无奈,目的只想论个是非曲直,并非要伤害任何人。我二姐心里已将够苦的了,你娘却还要往她的伤口上撒盐,换做是你,你能气得过吗?” 许平昌未作反驳,只一味认错,原代母受过。 许婆子不知好歹,骂儿子没骨气,竟然向仇人下跪乞求,丢她的人。 许屠户看出陶家几人的心软与动摇,连喝带骂,把许婆拖进门内去了。 许平昌依旧跪在地上,清瘦的脸庞异常平静,毫无波澜。 哀莫过于心死,他今日所做,乃是尽为人子的责任,报还生养之恩罢了。 “好了,平昌,你起来吧!”曹氏伸手去扶许平昌,语气缓和的道:“我们虽是耕田的庄稼人,但也懂得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再说经过今天这事,想必你娘也受了些教训,只要她以后不再污蔑杏花是煞星,我们就不来找她的麻烦。” 许平昌瞬间红了眼睛,哽咽道:“多谢你们大量。” 曹氏摇摇头,“谢就不必了!往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互不相扰就是。” “是。”许平昌心中一痛,强颜起身。 围观的人见戏已收场,小声议论着散去了。 陶家几人也准备回去。 许平昌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问榴花:“小妹,你二姐她好吗?” 榴花平静地点头,“二姐她没事,过段日子会更好的。许大哥,你也要好起来。” “我会。”许平昌鼻头一酸,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榴花无声一叹,转身招呼曹氏等人回家。 许平昌望着榴花几人渐渐走远,直到看不见了,他才黯然转身入内。 陶家人回去后以为经过今日一事,过些日子流言自然就烟消云散,哪曾想还没出三天,村里就掀起了更大的风波。 村里家家户户的鸡,除了正在抱窝的母鸡,其它鸡先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拉稀症状,然后迅速大量的死亡。 三天的时间,村里的鸡就几乎死亡殆尽,比以往任何一场鸡瘟都要来势凶猛。 鸡是农家一项重要的经济来源,油盐几乎都是从鸡身抠出来的。这一下子鸡全都没了,村民们的心情可想而知。 发鸡瘟死掉的鸡又不能吃,只能拿去深山里挖坑掩埋,乡亲们心痛得夜晚难以入睡,哀声叹气至天明。 那些鸡还没死的人家赶紧把鸡圈养了起来,再不敢放出来活动了。 榴花家也只有一只抱窝的母鸡幸免遇难。 未过正月,村里就出现如此凶猛的鸡瘟,难道是上天在预警什么不好的事? 一股新的流言,如初春的寒风般刮遍了陶家村。 这天,里正和几位村里的老人又来到了榴花家里。 陶家人纳闷里正等人为何而来,陶里正让杏花回避才说为何事而来。 “鸡瘟往年可没少发,凭什么这回要赖在我家杏花身上?杏花她才不是什么灾星,他们乱说。”听里正道明来意,曹氏怒不可遏。 “人言可畏,眼下村里面人心惶惶,每日去我家告状的人络绎不绝,我们也是出于无奈才来的。”陶里正为难地说完,看了看那几个老辈子。 几个老辈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肯带头做得罪人的事。 老滑头! 陶里正暗骂了几个老辈子一声,硬着头皮道:“都是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乡亲们做不出把人赶出村那等昧良心的事,再说凶煞也不是没有办法化解。大伙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请得道高人来做场法事,消除杏花身上的孽障,这样村里就能平安无事了。” 杏花明白里正等人来却要她避开,说的事肯定跟自己有关,回屋后马上又走了出来,躲在堂屋的门旁偷听。 此刻听见陶里正的话,她用力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进了肉里。 榴花等人听完里正的话,沉默无语。 若依照里正的话去做,等于承认了杏花就是灾星,然不按照里正说的方法去做,往后杏花就很难在村里呆下去了,自家也会遭受乡亲们的不耻与刁难。 陶里正似乎猜到了榴花等人的心思,语气肃重道:“这个是乡亲们商量后的意思,你们如果不请高人来为杏花化解,那乡亲们只有......” 话未说完,其意已不言而喻。 “娘的......”陶有贵愤而起身,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气呼呼地又重重坐了下去。 曹氏沉着脸没作声。 雪花轻轻碰了碰榴花的胳膊,示意她拿个主意。 榴花权衡片刻,问陶里正:“是不是请高人来做过法事,往后村里再出现发鸡瘟这样的情况,就不赖我二姐了?” “这......”陶里正略一思量,果断答道:“只要请来的高人受乡亲们信服,自然能堵住悠悠众口。” 榴花点点头,又道:“青峰山的天师本领如何,很多乡亲曾亲眼目睹过,就请他来如何?” 陶里正没应声,把目光投向几个老辈子。 那几个老辈子议论了一阵,一致点头。 第九十五章 旺夫命 杏花听到此处,面色惨白,步履踉跄地往自己住的小屋走。 请天师消灾解厄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她已给家里添了不少的麻烦,眼下又连累至亲破费银钱,突然感觉自己好没用。 杏花失魂落魄地进了屋,紧闭房门。 堂屋里,里正和几个老辈子起身离去,榴花和曹氏等人安排起去请天师的事。 青峰山离村四十余里,山路崎岖,树高林密,曹氏是断不敢让榴花独自前往,商议过后,还是让陶有贵一同前去。 山路难行,四十里的路途若不早些动身,当天可就赶不回来了。 第二日天才放亮,陶有贵就跟榴花带好干粮和水出发了。 二人一路紧赶急行,终于在午时来到了青峰山脚下。 青峰山虽不见挺拔奇峻的气势,然山上树木郁郁苍苍,自有一番独特的气韵。 山腰上隐隐约约露出一座道观,想必就是那位天师的道场。 榴花和陶有贵在山脚用了些干粮饱腹,踩着青石板铺成的林间小道蜿蜒而上,不多时就到了道观门口。 山名青峰,道观也名青峰观。 许是在用饭时间,榴花叩了许久的门才有人应声。 开门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道童,问明榴花和陶有贵的来意后,领着二人往道观里面走去。 “二位请在此稍坐片刻,师父他还在用饭,一会儿就来了。”道童将二人带进一间会客室,请他们坐下便自行离开,想必是回去继续用饭了。 别人的山门重地,榴花和陶有贵也不敢乱闯,老老实实的坐着等候。 过了一刻多钟,一身短打的天师和先前的道童一块进来了,道童手上端的托盘里有两盅茶。榴花和陶有贵看着天师,眼里有几分诧异,因天师今日的装扮跟农人相差无几,与穿着道袍时的世外高人模样相去甚远。 “原来是你们二位呀!”天师对榴花和陶有贵有印象,笑着跟二人打招呼。 “仙师好!”榴花和陶有贵对天师心怀敬重,感紧起身回礼。 道童将茶摆在榴花和陶有贵面前就出去了。 一番寒暄客套过后,三人各自落座。 天师询问榴花二人所为何事而来,榴花便将原因如实道出。 “姑娘家中还真是多灾多难呀!”天师听完不无感慨地叹道。 榴花苦笑不已,“还请仙师大义相助。” 天师微微沉吟,道:“化解命中劫煞,乃是逆天改命,这着实要费些功夫。” 榴花以为天师要坐地起价,心咯噔一沉。 但听天师又道:“有些东西我需事先准备好,今日无法跟你们前去。你们父女二人就在道观里歇息一晚,明日我再随你们一同前往。” 榴花松了口气,笑着道:“如此,我们父女就打扰仙师了。” “不妨事,我这道观平时少有人来,空屋子有的是。”天师摆摆手,起身去外面喊道童进来。 “师父,喊徒儿来有何事吩咐?”道童进来后问道。 天师道:“你给这二位信士一人安排间屋子先住下,为师有些东西要准备,明日才能跟他们启程。” “知道了,师父。”道童应下,随后对父女二人道:“二位请随我来。” 榴花和陶有贵谢过天师,然后跟着道童离开了会客室。 “敢问仙童如何称呼?”路上,榴花和道童套起了近乎。 道童咧嘴一笑,道:“我才跟随师父修行两年,皮毛都还没学到,那里当得起仙童二字。姑娘唤我玄明即可。” “玄明小师父,我记得你师父还有两个徒弟,他们怎么不见?”榴花知道童的名字后,随意地聊了起来。 玄明性格颇为活泼,知无不言地道:“玄泽和玄灵二位师兄在后面的菜地干活呢,一会儿我带你们去看。” 榴花又问道:“那你还有其他的师兄师弟吗?” 玄明摇摇头,“没了,道观里就我们四个,我和师兄都是师父从外面捡回来的。” 呃...... 榴花听玄明这样说,没好意思再往下打听。 玄明推开一间屋子的门,对榴花道:“姑娘你就住这间吧,你爹住隔壁那间,被褥都是干净的,若还有其他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 “谢谢你,玄明小师父。”榴花向道童道谢。 “姑娘不用客气。”玄明说完,领着陶有贵去隔壁的屋子了。 榴花进屋看了看,房间干净整洁,并无霉味,想来是常打扫通风的。 将屋子看了一遍,玄明又来了。 “姑娘,你父亲说想休息,你要是不累的话,我就带你四处转转。”玄明热情邀请榴花。 赶了半天的路,说不累是假的,可榴花一想整个下午都将无所事事,多无聊啊,遂接受了玄明的好意邀请。 玄明便领着榴花在道观里四处闲逛。 青峰观并不大,榴花对道家文化不熟悉,主殿里供奉的是哪路神仙也不懂,如同走马观花。 逛完道观,玄明带着榴花来到了后面的菜园。 “玄泽师兄,玄灵师兄。”玄明向正在弯腰干活的两位师兄打招呼。 玄泽、玄灵听见喊声直起身,见玄灵带着个姑娘一起来的,开玩笑似的问道:”玄明,你不会是找着家人了吧?后面的是你姐姐?” 玄明道:“我倒是想有个姐姐呢,可这位姑娘是来请师父去做法事的,跟我没关系呀!” 榴花笑笑,对玄泽、玄灵道:“两位小师父好,我们在李家村见过面的,你们不记得我啦?” 玄泽、玄灵听榴花这样说,凝目仔细打量起榴花来。 玄灵一拍脑门,惊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李家村那个替姐姐出头的姑娘,我说怎么瞧着眼熟呢!” 玄泽也说记起来了。 二人放下手中的锄头,上前和榴花闲聊。 “二位小师父,怎么你们还要自己种菜呢?”榴花往他们后面的菜地看了看,好奇地问道。 玄泽答道:“我们道观方圆十里内人烟稀少,买卖东西诸多不便,瓜果蔬菜不易存放,平时我们都是自给自足。” 原来如此! 榴花点点头,又和玄泽玄灵攀谈了一会。 青峰山并无奇丽的景色可瞧,加之榴花赶路也有点累,从菜园离开后就回道观里休息了。 一下午天师都没见人,不知在做些什么。 晚饭时分,玄明来喊榴花和陶有贵去一起用饭,榴花这才见到天师。 天师一切准备妥当,明日一早就可出发。 山上很安静,天黑后大家就各自回房安歇,一夜自是无话。 次日清晨,榴花是在鸟鸣声中醒来的。 在道观又吃过一顿早饭,榴花和陶有贵踏上了归程。 天师还是带着两个大徒弟,只留得最小的玄明看守山门。 玄明想必是习惯了,对此毫无怨言。 回去的路上人多了,加上又熟悉了些,一路说说笑笑,比来时轻松得多。 路上,榴花得知天师俗名叫黄子谟,曾是位读书人,后来家道中落供不起,才改学修道。 回到陶家村也到了午时,父女二人一夜未归,曹氏等人很是担心,见到二人平安归来,总算安心了。 杏花见到天师很是紧张,连头都不敢抬。 然天师得知杏花就是需要改命的人,只淡淡看了一眼。 赵氏听完姚氏的话,顿时黑了脸。从前以为老幺媳妇只是心眼小,没想心原来这么大,爹娘身体健朗,她就开始算计家业了。 厅里的老爷子也是面沉如墨,姚氏的话是没错,家业迟早会交到柳奕郎手中。但孙儿还未满十岁,姚氏就觊觎全部家产,这还了得。自己偏疼孙子不假,可另外几个孙女也是柳家血脉,将来一人一份嫁妆,风风光光送出门是少不了的。 想到此,老爷子柳焘板起脸来对柳宏源严厉道:“一碗藕羹就闹到如此地步,你这个媳妇越来越没规矩,你平日是如何管教的?” “是儿子的错,没管教好媳妇。”柳宏源气得暗里咬牙,很想抽死这个蠢婆娘。原以为她只是气量狭窄,妯娌间闹点矛盾无伤大雅,不成想竟藏着这门心思。若不是看在为柳家生了男丁的份上,非休了这不懂事的婆娘不可。 老爷子柳焘又道:“去跟你娘说一声,近日春耕辛苦,晌午杀只鸡炖汤,给大伙都补一补。” 柳宏毅听见爹让他去喊娘杀鸡,知道老爷子心里对姚氏不满,不过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忙站起身到外头去了。 老爷子看老幺走了,又满脸和蔼对柳奕郎道:“先生说的家和才兴旺很有道理。一个家若不能做到兄友弟恭,互相扶持,那么很快便会衰败。” 柳宏毅默声坐在一旁,面上水波不兴,心中却在想:家里孙儿辈就奕郎一个男丁,哪来的兄友弟恭,爹这番话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让自己不要因妇人之间的矛盾而兄弟不和。 絮儿的小脑袋垂着,下巴几乎戳在了胸口上,往常娘跟大伯母吵完架就拿她撒气,骂她是个没用的赔钱货,她怕。 柳宏源怒气冲冲来到厅外,沉脸对着姚氏喝道:“这个家大哥占一半,侄女病了吃碗藕羹你这无知蠢妇就不依不饶,看我不休了你。” 这一喝,姚氏愣了神。从前再怎么闹腾,男人顶多私下说她两句,像今天这样疾言厉色,还是头一遭,尤其是在覃氏几母女面前,这着实让她失了颜面。再者,休妻也要有合理原因,她为柳家延续香火,不信男人会休自己。 “我说的有错吗?”姚氏双手叉腰,不服气地嚷嚷:“费心费力养些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还不如省下银子给奕郎读书,学堂里的先生说奕郎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的料,将来考状元做官,光复柳家门楣,可不全靠着咱们奕郎。” “你还敢顶嘴,反了天了你。”柳宏源怒气上升,满脸通红,双眼死死瞪住姚氏。这蠢妇为一碗藕羹闹翻了天,爹却在这个时候吩咐杀鸡,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想挫掉姚氏的锐气。 姚氏从未见过男人这般模样,气焰顿时矮了下去,目光像刀子一般狠狠剜覃氏母女一眼,扭腰转身回房去了 第九十六章 风水宝地 天师言之凿凿,前来围观的人无法不信。 “天师,你说杏花不是灾星,那我们村突发的鸡瘟又怎么说?”人群中传出来一个突兀的妇人声音。 陶家众人循声望过去,顿时怒从心起,因说话非是别个,而是姚老三媳妇。 天师淡然答道:“春天雨水多,湿气重,有鸡瘟再是正常不过。” “往年发鸡瘟,周围几个村都有,为何今年独独只有我们村?天师,你别是暗里收了陶家的好处,来诓骗大伙的吧?”姚老三媳妇紧咬不放,使出了无中生有之计。 经她这一挑拨,有些围观的乡亲也开始对天师表示怀疑了。 天师神色骤然一冷,铿锵有力道:“修行之人,最忌违逆天道。为钱财做欺世盗名之事,属神棍一流所为。我青峰山一脉乃是修行正统,岂能容下那等卑劣行径,你休要信口雌黄。” 曹氏跳脚指着姚老三媳妇高声骂道:“姚老三家的,你上回诬赖我家榴花不成,这回又来攀咬杏花,真是记吃不记打的货。你肚子里藏着什么花花肠子,别以为老娘不清楚,还有什么下三滥的招尽管使出来,咱们好好比划比划。” 村人皆知两家的恩怨,适才怀疑天师的那些人心思又动摇了。 有人悄悄劝姚老三媳妇不要得罪天师,免得招来祸事。 姚老三媳妇不甘心,可对天师到底有几分忌惮,故此便没敢再说话。 围观的村人以为事儿到此就结束了,却见榴花对里正和几位老辈子说道:“几位爷爷,说到村里的这次鸡瘟,我也觉得十分奇怪。以往的鸡瘟都是先由那么几家开始,再慢慢传到其他人家,而今年,是所有人家的鸡在三两天之内死尽,这事也未免太过蹊跷。” 陶里正和几个老辈子回想了下,皆认为榴花的话有道理。 姚老三媳妇见此情形,神色变得有些不安。 榴花继续对陶里正等人道:“这次鸡瘟若非天灾,那便是人为。里正爷爷,我觉得咱们应该彻查。” 里正和几个老辈子面面相视,然后齐齐将目光转向榴花,意思是这事从何查起呢? 榴花沉吟了下,道:“若是有人投毒,全村这么多的鸡,需要的毒药剂量不少。倘若那人是一次性买的,药铺对此必会记载在案,咱们只需去镇上的药铺查问近日可有人大量购买毒药就行。” 姚老三媳妇听见这话,脚下一软,差点没倒下去。 巴豆粉是她在一个小药铺买的,当时伙计还问了她买这么多巴豆粉做什么,不可能记不清她的长相。 这可怎么办? 姚老三媳妇顿时慌张起来,悄悄溜去找张氏商量对策了。 如果这次鸡瘟真是有人投毒造成,那就无法不慎重对待了。这次胆敢毒鸡,难保下次不往水井里下毒。那样全村老老少少的性命,岂不是危在旦夕? 一定要将此人揪出来才行! 里正和几个老辈子迅速做出决定,立马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和榴花一起去镇上查问。 来看热闹的村人嚷着查出来是谁干的,一定饶不了他。 “行了行了,结果如何等榴花他们回来后自有分晓,大伙先散了吧!”里正挥手,让在场的人该干嘛干嘛去。 继续呆在这也没什么意思,里正又发了话,村人们嘴里骂着谁那么缺德,各自家去了。 天师本该就此离去,然这事多少关乎到他的声誉,而他本人也对事件本身也颇为好奇,便提出要留下等待结果。 杏花得以洗脱灾星的罪名全有赖天师,陶家对天师感激不尽,赶忙为天师安排住的地方,并准备酒菜来招待。 且说姚老三媳妇找到张氏,把榴花等人去镇上彻查泻药来源的事跟她说了。 张氏淡定自若,安慰姚老三媳妇不要怕,药铺里每天去买药的人那么多,伙计不一定能认出她。 姚老三媳妇说主意是张氏出的,如果她暴露了,张氏也跑不掉。 张氏安抚姚老三媳妇,她们有难同当,共同进退。 姚老三媳妇吃了张氏给的定心丸,想着大不了一起死,心略微定了些。 再说榴花等人到了镇上,一家一家药铺地问近排可有人来大量购买能引起腹泻的药。 黄泥镇总共有五家药铺,前面几家都说没有,榴花等人去的最后一家药铺是回春堂。 老郎中和两个徒弟以及陈良安都在,打招呼寒暄过后,榴花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有,我记得是一个妇人,乡下人打扮,把我们店里所有的巴豆粉都买了。”一个伙计肯定低说完,接着去把账本拿来翻开递给榴花。 榴花接过账本一瞧,卖巴豆粉的日期正是元宵那天。 “一次买那么多巴豆粉,你怎么不问问买去做什么用呢?”老郎中感觉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责怪起徒弟来。 伙计为难地道:“我问了啊,可那妇人说家里头养的畜生多,难得跑,多买些回去放着。我想着巴豆粉也不是什么毒药,就卖给她了。” “下回没我的同意,你们不许卖这么多巴豆粉给人。”老郎中严肃地嘱咐徒弟。 “知道了,师父。”三个徒弟一齐应声。 榴花问那伙计,“你还记不记得那妇人的长相?” 伙计答道:“记得啊,脸瘦瘦的,下巴上有颗红色的小痣。”接着用手在胸前比了比,十分肯定地说:“个子大概这么高。” 果然是她! 榴花将账本还给伙计,请求道:“小哥,我们村里的鸡在两三天内全腹泻死了,有人借此事诬赖我二姐是灾星,我想请你去我们村一趟,帮忙指证买巴豆粉的人,不知行么?” “这......”伙计看向老郎中。 老郎中一挥手道:“榴花姑娘不是外人,她的家人受了冤屈,泻药又是从我们这里卖出去的,于情于理,这个忙咱们得帮,你去吧。” “多谢你,郎中爷爷。”榴花喜出望外,高兴地向老郎中道谢。 老郎中摆手,笑道:”谢什么,我还没谢你给我送来个好徒弟呢。良安这孩子在行医方面颇有天赋,将来我就指望他继承我的衣钵了。” 此话说的那两个大徒弟满面羞惭,低下了头去。 “行啊,良安。”榴花惊喜地看向陈良安。 陈良安红着脸道:“多亏得姐姐你,我才能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将来良安一定会报答姐姐的。”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姐姐帮你可不是图你的报答。”榴花正色说完,又鞭策道:“良安,你一定要好好学医术,争取将来做名医,行医济世,尽力帮助那些看不起病的穷人,知道吗?” “嗯,姐姐,我记得的。世上还有很多跟娘一样看不起病的人,等我学好了医术,一定会帮他们看病。”陈良安用力点头。 “乖!”榴花伸手捏了捏陈良安的脸蛋,甚是欣慰。 赤子仁心! 老郎中也捋着胡须笑了。 因还要赶回村去,榴花等人并未多耽搁,跟伙计约好时辰就走了。 这时的陶家,天师跟陶里正等几个老辈子相谈得正欢。 “据我观测,你们陶家村是一块上佳的风水宝地,将来必定会出了不得大人物。”天师说到酣处,有几分得意的卖弄起专业知识来。 陶里正等人赶忙诚心请教,“我等肉眼凡胎,请仙长明示。” 天师正色说道:“你们陶家村一前一后两条山脉绵延,有如二龙盘旋于此,而村子位于两条山脉中间高地上,形成二龙抱珠之势,这样的风水宝地,想不出大人物都难啊!” 陶里正和几个老辈子听到这话,更是狂喜不已,同时又心存疑惑,龙乃天子的象征,这二龙抱珠究竟会出何等样的人物? 天师看出众人的心思,也不卖关子,直接言明:“二龙戏珠是风水宝地中的上品,大了不敢说,但封侯拜相是跑不了的。” “天师此话当真?”陶里正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封侯拜相已是位极人臣,再往上可就是大逆不道了。 “当然是真的。”天师颇为肯定地回答完,又掐指算了算,道:“三十年之内我的话必定会应验,如若不然,你们大可以去拆了我的道观。” “多谢天师指点。”陶里正和几个老辈子激动得老泪纵横,起身要给天师下跪。 天师拦住了,道:“此是天意,我也不是透露天机,当不起你们的大礼。” 陶里正等人谢了又谢,才回去坐下。 陶有贵在一旁听见众人的谈话,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陶家村如今就两个读书人,其中一个就是自己的儿子,代表自家起码有一半的机会成为钟鸣鼎食之家。 而陶里正等人除去和陶有贵相同的想法外,又多了一层心思。天师说的是三十年之内,此时送孙儿辈的去读书还来得及么! 怀中揣着这样的心思,陶里正等人哪里还坐得住,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天师落得个一脸郁闷! 早春时节天黑得早,榴花等人回到村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榴花把事儿跟家里人一说,曹氏气得立马就要去找姚老三媳妇算账。 姐妹三人好说歹说才劝住! 第九十七章 人证物证 第二天,陶家村得人正吃着早饭,忽听见了一阵紧密的锣声。 这是召集村人议事的讯号,饭后全村的男女老少扛着板凳往议事地而去。 陶姓宗祠位于村子的中心位置,前方是夯得整整齐齐的空地,供平时村里举行盛大活动时使用。 村人们赶到时,陶里正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辈子已豁然在座,皆面色沉沉,一声不吭。 场面如此沉闷凝重,村人也不敢大声喧哗了,小声地相互打过招呼,各自占位坐好。 姚老三媳妇和男人坐在人群后面,满心忐忑,神色甚是不安。 曹氏和陶氏,以及雪花杏花姐妹俩就坐在里正等人的一侧,雪花跟杏花一人怀里圈个小女娃。 杏花神情坦然,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了。 天师不是陶家村的人,今天以瞧热闹的身份,带着两个徒弟坐和陶有贵坐在另一侧。 榴花此时不在,她这会正在村口的树下等着药铺伙计。 陶里正目光锐利地扫了眼全场,见人来得差不多,站起身重重咳嗽一声,原先还在小声叽叽咕咕的人马上就安静了。 姚老三媳妇垂头看着地面,大气都不敢喘。 “姚老三,跟你媳妇站在前面来。”陶里正目光如炬,高声呼喊姚老三两口子。 姚老三不明白里正为何要喊自己去前面,起身赔着笑问道:“里正,我最近没犯什么错吧,坐后面挺好的,站前面让这么人看着多不好意思。” 姚老三媳妇则咬住唇攥紧了手心。 陶里正冷哼一声,语气不悦道:“喊你们到前面来就到前面来,少扯那些没用的。” 姚老三唯唯诺诺,扯了扯媳妇的衣角,然后俩人一起挤过前面的人群,来到了中间。 曹氏怒目看着姚老三媳妇,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撕了她。 姚老三媳妇依然垂着头,感觉到周围的目光,犹如刺芒加身。 “姚老三家的,正月十五那天你可曾去过镇上?”陶里正冷不防地问姚老三媳妇。 姚老三媳妇心中一惊,硬着头皮答道:“去了,十五那天村里去镇上的人多,里正你问这做什么?” 陶里正又是一声冷哼,不答反问:“那你去没去过回春堂药铺?” 坏了! 姚老三媳妇顿觉不妙,忙强装镇定,死鸭子嘴硬地回了句:“没去过。” 姚老三也在一旁道:“里正,我们家这段日子上下大小没一个头疼脑热的,我媳妇去药铺做什么。” “没问你,你少插话。”陶里正厉色喝斥姚老三道。 姚老三一缩脖子,不敢再开腔。 陶里正怒瞪姚老三一眼,转而对姚老三媳妇严厉地道:“眼下给你认错忏悔的机会你不要,一会人待证人来了,你别后悔。” 听到里正这样说,姚老三媳妇忙把头抬起,目光在人堆里搜寻张氏的身影。 张氏就在前侧人群的后头,看见姚老三媳妇朝她望了过来,若无其事,跟身边的人说悄悄话去了。 “我们是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出了事你也别想跑。”姚老三媳妇目含怨恨,咬牙看着跟人低声说笑的张氏。 这时陶里正清了清嗓子,将音量提至最高,对着周围说道:”乡亲们,前些日子村里发生的鸡瘟原因已经查明,并非是天灾,而是有人给鸡喂了巴豆粉才导致全村的鸡拉稀而死。” 里正此言一出,场面马上就沸腾起来了,大伙问下药的人是谁,纷纷喊着要把那人揪出来打死。 “里正,是不是姚老三干的?”有人高声问道。 陶里痛心地道:“对,就是他们家做的好事。” 家家户户的鸡几乎死亡殆尽,这等于在乡亲们的心上挖去了一块肉,大伙何其心疼,听到里正这话,气愤填膺,都喊着让姚老三赔偿,然后带着家人滚出村去。 姚老三急得直冒冷汗,边向四周作揖求饶,边辩解道:“各位乡亲,自我祖爷爷那辈起就来陶家村落户了,也算得上是陶家村的人,我姚老三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平时在村里说话都没大声过,又哪敢下药害全村人的鸡?这里边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乡亲们,我是真没做过这等黑心烂肺的事啊!” 声泪俱下,看起来好不可怜。 姚老三媳妇抿紧嘴唇没作声。 “姚老三,你少在这装可怜,一会儿人证来了,我看你如何再狡辩。”里正自然也不肯听信姚老三的话,没有人指使,一个妇道人家哪有胆量做这样胆大包天的事。 姚老三生性胆小怕事,听见里正的话,浑身打起了哆嗦,战战兢兢地道:“里正,我真没有做对不住乡亲们的事,您老一定要明察,千万不可冤枉好人啊!” “不是你,也是你婆娘做的,反正跟你们家脱不了干系。”陶里正疾言厉色的一拂衣袖,不再理会姚老三的哭诉,回去坐下了。 全场的村人怒火滔天,指着姚老三两口子大骂,倘若不是有里正在场,恐怕当场就会冲上来把他们打个半死。 榴花在村口翘首以盼,终于看见了药铺伙计的身影。 碰了面,二人也未过多叙话,榴花立刻带着伙计往祠堂那边走,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喧天的吵闹声。 姚老三媳妇在众多的骂声中垂头一语不发,因她知道此刻只要一还嘴,后果就不堪设想。 姚老三哭丧着脸,跟死了爹一样。 榴花领着伙计挤进人圈里,冷冷看了眼姚老三两口子,站到姐姐们身边去了。 今儿一早,她就去了里正家,商量好接下来的戏该怎样唱。 药铺伙计进来后,目光在场内扫视一圈,随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姚老三媳妇,嚷道:“呶呶呶,我记得你,就是你那天去我们药铺买光了巴豆粉的,你穿的是暗红色衣裳,我没记错吧?” “你......你胡说。”姚老三媳妇大急,死都不肯承认,驳斥伙计道:“我什么时候去过药铺,你不要含血喷人,暗红色的衣裳天天有人穿,肯定是你记错了。” “我没认错,就是你。当时我还问过你买这么多巴豆粉做什么用,早知道你是用来做坏事,我才不卖给你。”伙计也怒气冲冲,被师父骂了一顿不算,还要跑这么远来作证,都是这死妇人害的。 “我没去过你们药铺,也没买过巴豆粉。”姚老三媳妇咬死不松口,巴豆粉全混在鸡食里给鸡吃了,有人证又如何,没有物证谁也奈何不了她。 “姚老三家的,那天你是跟我一起去的镇上,你穿的就是暗红色衣裳。到了镇上,你就甩开我跑了,原来是去买巴豆粉。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乡里乡亲,你竟然做这样歹毒的事,就不怕遭报应吗?”人群中有个妇人又站出来指证。 姚老三媳妇矢口否认,“我是肚子痛去找茅厕了,你自己等不了先走开的,这会又来赖我甩开你,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那妇人气得发晕,咬牙骂道:“肚子痛怎么没把你拉死啊,你这个黑心肝的婆娘,害死乡亲们那么多鸡,阎王爷下辈子一定会让你投胎也做只鸡。” 姚老三媳妇不吭声。 姚老三在一边急得跳脚,这死婆娘那日没等天亮就起来忙活了,当时天气冷他就没起来看,原来是背着自己在做那见不得光的勾当。 这事一旦坐实,不被赶出村才怪,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婆娘! 张氏看着场中的姚老三媳妇,眼里有些意外的窃喜,姚老三媳妇比她想象的要聪明一些,原本她以为姚老三媳妇被吓一吓,马上就会招供了呢! 第九十八章 最穷的人 只是还未等张氏窃喜完,却见榴花往前站了两步,冷冷对姚老三媳妇说道:“你说巴豆粉不是你下的,那么你可敢当着全村乡亲的面,用你的一双儿女对天赌咒?” “我......”姚老三媳妇一下滞住。 姚家三代都只有一个男丁,儿子是姚老三心尖尖上的肉,万一应誓,姚家可就断子绝孙了。莫说百年后姚家列代祖先饶不了她,就是活着,姚老三也会把她掐死。 “怎么,不敢吗?”榴花逼近姚老三媳妇,眼中透出轻蔑,这是正义对邪恶的蔑视。 姚老三媳妇脊背冒汗,惊慌倒退。 “对,拿儿女来赌咒,不敢你就是罪魁祸首。” “赌啊,敢做这样损阴德的事,连个咒都不敢赌吗?” “就是,乡亲们养些鸡容易嘛,家里的油盐酱醋可全指着鸡了。鸡一下没了,做饭我连油盐都舍不得放了。” “下药害鸡,等于掐住乡亲们的脖子不让吃饭,要遭天打雷劈。” 四周的压力如潮水般涌向姚老三媳妇,她额头冒出冷汗,开始承受不住了。 “臭婆娘,你敢拿儿子来赌咒,老子马上就休了你。”姚老三怕婆娘真拿儿女来发毒誓,急得赶忙跳出来吓阻。 姚老三媳妇咬咬牙,负隅顽抗,“如果是我下的药,为何我家的鸡也死完了?哪有这样蠢的人,连自家的鸡也一块弄死。” “你是聪明,只可惜聪明不到底,忘了欲盖弥彰,适得其反的道理。”榴花盯着姚老三媳妇冷嘲:“你大可以把自家的鸡留着,推说是别人诬陷你,甚至把我家的鸡也留下,说我二姐只克外人。然而你太心急了,想一耙把我二姐打死,以此来搞垮我们家,没想过会棋差一招,偷鸡不成蚀把米。” 姚老三媳妇没话说了,因张氏策划阴谋时就是这样说的,榴花推断得半点不差。 “姚老三,你们还不认罪?”陶里正猛然一声暴喝。 姚老三吓得全身一震,痛哭流涕道:“里正,下药害乡亲们的鸡这事我真没干过啊,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完抬脚踹向婆娘,骂道:“都是你这个贱妇,一天天的净给老子惹事生非,我姚老三娶了你这样的婆娘,真是家门不幸。” 姚老三媳妇腿上挨了男人一脚,躲到远处委屈地嚷道:“是张氏,她恨陶有贵一家,都是她出的注意,我只是照她话做的。” “真没用!”张氏见到姚老三媳妇将自己供出来了,气得在心里把她碎尸万段。 果然少不了她! 榴花遥遥望着张氏,眼中是刺骨的冰冷。 “张氏,没想到今时今日你还是这样不安分,枉费我上回对你网开一面。自作孽,不可活,你不知悔改,简直是死有余辜。”陶里正高声痛斥张氏。 村中妇人多对张氏并无好感,听闻姚老三媳妇说是张氏出的歹毒主意,早就群起而攻之,就连先前跟她说话的妇人,也倒戈相向了。 张氏面对千夫所指,仍是一点也不慌张,站起来辩白道:“各位乡亲,姚老三家的想找人垫背,是诬赖我,大伙千万别信她的。村里谁不知晓她跟曹桂香的过节,我可从来没教过她什么,一切都是她自个的主意。” 姚老三媳妇见张氏把罪责都推到了她的身上,气到发狂,指着张氏大骂道:“张寡。妇,你好黑的心啊,明明是你恨陶有贵害你嫁给了冯癞子,想把他们家整散,教我去买巴豆粉给杏花制造是不祥人的证据,你还说我们有难同当,现在却不认账。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妇,当心阎王爷半夜派小鬼来拔你的舌头。” 张氏不屑地看着姚老三媳妇,冷冷地道:“你一贯的爱搬弄是非,阎王爷要拔舌头也是先拔你的。自己犯了错,想拉我给你垫棺材板,门儿都没有。” “呸,没脸没皮的下贱寡。妇,嫁给丑不拉几的癞子头就装清高了?你是什么货色,当大伙不清楚是吧?没齐笄就跟后生私奔,结果被人睡完当成臭鞋一样甩了,跑回家来又要死要活的闹,真想死谁能拦住你?不就是装模做样给人看嘛!好不容易有男人要了,没几年你又把人克死,敞开门干上了婊子。远的近的,老的丑的,你哪个不勾搭?睡过的汉子不稀罕你了,你就变着法的拆散别个一家子,无情无义的臭婊子,世上还有你不敢干的事?”姚老三媳妇被摆了一道,气得脸都变了形,把张氏过去的丑事全抖露了出来。 张氏也不留情,专拣姚老三媳妇顺东家菜,摘西家瓜的事来说,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去的相互揭短。 这俩人敞开劲的撒泼,全然不顾在场其他人的唾弃鄙夷。 陶有贵看着张氏满嘴脏话的泼妇样,脸黑得跟炭一样,这婆娘人尽可夫还不算,竟还想法设法造谣来陷害他的闺女。 想到自个被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戏耍了半辈子,觉得实在窝火恶心,恨不得冲上去扇张氏几个嘴巴子才解恨。 曹氏也是怒火滔天,想要去撕掰张氏,只是被陶氏拉住了。 冯癞子抄手站在最外围,看见张氏与人对骂,面上一副跟他毫无干系的神情。 自得知张氏无法再为他传宗接代的起,喝骂是家常便饭,重则直接上手打。 张氏的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因此也就愈发地恨陶有贵。 铁证如山,由不得张氏和姚老三相互抵赖。 陶里正和几个老辈子商量过后,让姚老三媳妇跟张氏一起赔偿乡亲们的损失,如果不愿意赔,就不准他们两家再在村里住下去。 乡亲们见能拿到赔偿,心里的气平顺不少,皆赞成里正的处置方式。 姚老三顾及婆娘给自己生了一双儿女,同意拿银子出来赔给乡亲们。 张氏这边,就不那么顺利了。 村里有七八十户人家,所有死掉的鸡加起来,值的钱不少,两家的家当全放一起也未必够。 冯癞子懒惰成性,成亲后就指着张氏的银子过日子。这一下把银子全拿出来,他往后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当场又对张氏动上了手。 张氏对冯癞子的打骂习以为常,但那都是在家里,而今天当着全村男女老少的面,她怎么也不会束手待毙。 俩人当即大打出手,场面有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大男人打媳妇,换作平时,谁见了都会上去拉一把,劝劝架。然今天乡亲们对张氏恨之入骨,大伙安然坐着,谁也没有动。 张氏一个妇道人家哪是冯癞子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倒地。 “臭婆娘,嫁给老子还不安生过日子,嫌弃老子长的难看,老子还嫌弃你是只破鞋呢!把家里的银子全赔了,往后还不得让老子累死累活来养活你和野崽子,真当老子是个蠢的?呸......”冯癞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地上的张氏吐口水。 在场的无人同情张氏。 张氏匐在地上,散发遮住了脸庞,看不到的眼中满是彻骨的恨意。 “冯癞子,你要教训媳妇回家去教训,眼下还是先把事儿解决了的好。”陶里正出声喝止冯癞子。 他此举倒不是有意帮张氏,而是想快些把事处置了,近来村里发生的事搞得人心惶惶,越快解决,越能安定人心。 冯癞子不敢对里正耍横,停止了对张氏的打骂,谄笑着站到一旁去了。 陶里正让姚老三两口子和张氏回家去取钱,为防止他们使诈,一边派了几个人陪着。 姚老三一路哭丧着脸,家里的多年积蓄一朝全飞了,往后一家人的日子如何过下去? 待监督的人拿着银子走后,他关起门来,把婆娘结结实实收拾了一顿。 张氏身娇肉贵,这些年虽有不少男人帮衬,可都是坐吃山空,并未存下多少家底,最后连首饰和压箱底的几块料子,也一并被陪着来的人带走了。 从此这两户人家一贫如洗,成了陶家村最穷的人。 第九十九章 害人害己 姚老三家和张氏的财物并不足以赔偿乡亲们的全部损失,陶里正郑重思虑过后,决定按各家损失多寡的比例来发放。 只这样一来,一些爱贪小便宜的人就起了歪心思,虚报自家鸡的数目。 另一些人不服,大伙为此争论不休,现场乱哄哄的一片。 其中闹得最凶的就是陶山林一家。 每家的鸡活动范围基本就在房前屋后,不会走得太远。陶山林家在村边上,姚老三媳妇撒拌了巴豆粉的鸡食时,并没有去到他那边。 陶山林一家人借故闹事,无非是想浑水摸鱼而已。 “里正,我就几只鸡,钱不要了。这里也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陶氏扫了陶山林等人的丑恶嘴脸,眼中满是厌恶,起身对里正提出要先回家。 “行,你先走吧。”陶里面上露出赞赏的笑容,有人做出表率,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陶氏欠身为礼,又跟曹氏和榴花三姐妹打过招呼,随后便先行离去。 陶里正神色严肃,朝那些吵闹不休的人喝斥道:“瞧瞧你们,为了几只鸡的钱不顾邻里情分争吵不休,连个孤身妇道人家都不如,一个个的不觉臊得慌吗?” 争吵的人当中虽还是不服气,但态度不如之前强硬了,小声嘀咕着道:“她又不缺几只鸡的银子,当然这样说了。鸡对我们普通人家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进项,谁能跟她比得了。” 陶山林等人眼神阴冷,认定陶氏此举分明就是在打他们的脸,有意让他们难堪。 这时,只见榴花站出来高声道:“乡亲们请稍安勿躁,我这里有几句话想跟大伙说说。” 今天能拿到银子弥补鸡的损失,功劳大半应当归于榴花,那些还在叽咕的人都住了声,静听她要说些什么。 “鸡瘟的确实原因查清,我二姐得以洗脱不祥人的污名,我们一家心满意足,银子我们也不要了。”榴花目光在场周之人的脸上流过,面带笑容继续说道:“庄户人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这回大伙家里遭受这样大的损失,着急上火是难免的,但有句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咱们陶家村的人厚道心齐,周围十里八村哪个不知?上回我大姐在婆家受欺负,多亏有叔伯们相助才出了恶气,大伙的好我们一家人时刻记在心里头。今儿大伙若是为了几个铜子闹出不愉快,伤了邻里和气,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大伙听完这番话,皆默声不语,似是若有所思。 榴花见状,趁热打铁地说道:“家里没了鸡,好一阵大伙的日子都要紧巴着过,不过困难只是暂时的嘛!等再过一个月,我家少不得要请乡亲们来帮忙种油茶,工钱跟去年一样。到时每家抽一个人出来,赚些钱贴补家里的开销,这困难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种油茶是二月下旬至三月初,这段时间田地里的活并不忙,每家抽一个人去赚些外快,着实是难得的好事。 听完榴花的话,大伙心头都轻松了不少。那些虚报数目想多得几个钱的人,也有了打消念头的心思。 陶里正观察入微,见此颇为欣慰。 事儿顺利解决,大伙拿着分得的钱家去了。 路上,各家的主妇想着得赶快去亲戚们家问问,看谁家有母鸡要抱窝,让帮着孵一两窝小鸡出来,过些日子,家里的鸡就又能成群结队了。 事儿至此,算是皆大欢喜,天师也要打道回山门。 榴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荷包作为报酬,天师说此番并没做什么,酬劳就不必了,结个善缘。 送别天师,鸡瘟风波算是彻底平息了。 陶家村的人又过起了平静的日子,然而天师说三十年内村中必有人封侯拜相的事已传开,家家户户商量后做出决定,大人就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要送家里的一个小辈去念书。 大伙心里都揣着一个大大的希望,人人卯足了劲地找活干,只有姚老三和张氏两家仍是死气沉沉,一连好些天院门都没打开过。 姚老三媳妇被男人收拾完,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待好利索了,挑个赶大集的日子奔镇上而去。 她去镇上不是为买东西,而是找许婆子算账的。 上回陶家在许家门口闹,许平昌出面平息了陶家的怒气。只事后,许婆子认为儿子丢了许家的脸,母子之间嫌隙愈发地深了。 而许平昌对许婆子更是失望,心灰意冷,在家里三五天才说一句话,对铺子的生意更是漠不关心。 许婆子见天就骂陶家,身上戾气日渐深重,家里头一点欢乐气都没有。 姚老三媳妇来到许家肉铺,许婆子刚好在铺子里帮许屠户的忙。 姚老三媳妇看见许婆子那张胖乎乎的脸,恨不打一处来,扒拉开挤在铺子钱买肉的人,挤进去指着许婆子大骂道:“呸,你个不要脸的瘟婆子,自个养的闺女偷汉子,却把账赖在儿媳妇头上,说儿媳妇是克夫家的煞星。家里头没镜子,就去尿桶那照照自个的脸,肥头大耳,吃得胖成母猪样了,还好意思说别个克你。” 许婆子正忙着给顾客包肉,听见骂声抬头一瞧,觉得骂她的妇人有些眼熟,但记不清在哪结下的仇怨,便回骂道:“哪来的癫婆子在这里胡言乱语,我胖不胖跟你有什么关系?吃你的还是用你的了?嘴里不干不净,以为我许婆子是软柿子好捏是吧?” “你是什么样的东西,我就给大伙说一说,让大家来评。”姚老三媳妇骂完,扭头对铺子前的人说道:“这个得瘟病的老乞婆,她生的闺女才是命中带煞的白虎星,克的夫家破财不算,还在外头偷汉子,结果给夫家发现了,打得半死休回来。弟媳妇肚里的孩子,也是让她给克成了残缺儿。这死老婆子一心护闺女,说儿媳妇不祥,硬逼着儿子休掉儿媳妇。你们都来评评,天底下像这样黑心的婆子,是不是该遭天打雷劈?” 铺子前的人都不是住镇上,对许家的事一无所闻,但从姚老三媳妇的话里,都听出来有热闹可瞧了,忙兴致勃勃地打听详情。 铺子里的许屠户和许婆子脸色三变,一黑到底,今儿的生意是别想做得成了。 “这位嫂子,被这家休掉的儿媳妇真是旺夫命?”众人听到姚老三媳妇讲到天师给杏花算命的事,有些不相信。 姚老三媳妇来了精神,拉高嗓门道:“青峰山天师的话还能有假,他说得明明白白的,这瘟婆子的闺女才是煞星,谁沾上都得倒大霉。我听说她那个奸夫,没过几天就断了腿。” 众人听见这话,皆唏嘘不已,说许婆子真是蠢,把那么好命的儿媳妇给休了。 “你们听我说,这家的闺女邪性得很,她家的肉沾染了晦气,吃不得,大伙千万别买啊!”姚老三媳妇得意洋洋,也开始造谣了。 贫苦百姓最是迷信,经姚老三媳妇这么一说,原本打算在许家买肉的人立刻打消了念头,就连已经买好了的,也马上去找许屠户退货了。 许婆子气昏头,从铺子里冲出来扑向姚老三媳妇,举巴掌就扇,“你个口鼻生疮肠穿肚烂的泼妇,敢来我铺子里造谣生事,看我不打死你。” 姚老三媳妇身材瘦小灵活,闪身躲了开去。 许婆子身子笨重,不但没打着姚老三媳妇,反倒把自个晃到在地。 姚老三媳妇叉腰朝地上的许婆子吐口水,骂道:“烂心肺的婆子,还想打我,也不掂量掂量自个的能耐。”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许婆子人没打着,自己还摔了一跤,又羞又怒,眼睛盯着姚老三媳妇,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案台后的许屠户目睹这一切,心情十分沉重。今天的事一传开,自家肉铺想要继续开下去,怕是不可能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家的老婆子想用风言风语去伤人,到头来,害的却是自己。 第一百章 杏花的新亲事 柳色千家到万家,轻风细语落残花。 二月里,春光泱泱荡荡,气温在跌宕起伏中逐步升高,大地一片葱茏。 到月底,地里的油茶树苗都有半尺高了,这个样子得油茶苗最适合移栽,长得过高反而不易成活。 开工这天,阳光明媚,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来了人,五十亩山地六七天就全部种完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茶树苗在春雨的浇灌下,成活率和涨势很是喜人。 清明过后是谷雨,村人忙着平整田地,浸发稻种,开始了一年中最为重要的春耕春播。 杏花洗脱不祥人的污名后,不再像从前那般躲在屋里,天天跟着爹娘下地干活,在人前也有了笑脸。 转眼间夏至又至,待秧苗插了下去,庄稼人终于可以清闲一阵了。 眼瞅着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红火,曹氏心里却始终揣着心事,无法轻松得起来。 家里三个闺女,榴花的终身大事暂时倒无需烦心,可雪花和杏花,曹氏就不得不替她们打算。 雪花有两个闺女傍身,曹氏最忧心的是杏花,二闺女才十七,还有大半生的日子要过,怎忍心看她一直孤单下去。 好在杏花有了旺夫命的名声,打鸡瘟事件过后,隔三差五就有人来给杏花说媒,可是杏花皆以大姐还在家里为由给推了。 家里人心知杏花的理由只是借口,其实是心里还未完全放下许平昌,因而也不勉强她,只等着时间慢慢将她心中的伤痛抹去。 然这日村里的李媒婆来找曹氏,说给杏花找了一门着着实实的好亲事。 男方是张家庄的,家中就一个独子,妻子几年前难产死了,一尸两命。爹娘俱在,身体健朗,祖上几代都是木匠,家道称得上殷实。 这样的条件放在乡下,确实是难得的好人家。 曹氏听了有些动心,遂细问男方一家的品性与口碑。 李媒婆瞧出有戏,忙拉着曹氏推心置腹地说道:“弟妹,你们家如今在村里也是排头一号的人家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家我哪敢牵线?这张家的后生模样长得周周正正,绝对不比杏花前面那个差。家里田也有,父子两个都有一手好木匠手艺,农闲帮人做些木匠活,攒着不少家底,屋子就连茅房都是青砖盖的,比起城里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还强上一些。老两口也良善忠厚,不是那种爱挑事的,他们放出话来,只要儿媳妇进门,家就交给儿媳妇来当,绝不插手。” ”这样的好人家,按理说续弦也容易,怎会拖到现在还没娶上?”曹氏犹疑着问道。 李媒婆叹了口气,道:“这张家后生是个有良心的,前面那个难产走后没多久,上门说亲的差点踩破门槛,可他说要为妻儿守孝,三年内不会再娶,把亲事全回绝了。等到三年过去,他年纪也大了,没嫁过人的黄花大闺女看不上他,带拖油瓶的年轻小寡*妇爹娘又不同意,挑来选去,一直没寻到合心意的。” “寡*妇也有好的,这张家的两个老人也不怎么样嘛!”曹氏听到男方父母嫌弃寡*妇,有些不乐意了,杏花是被休弃的,名声比寡*妇还不如呢! 李媒婆急得跳了起来,忙替男方辩白起来,“我的好弟妹嗳,你想一想啊,张家是有家底的人,这娶个带拖油瓶的寡*妇进门,不是白给外人养活后代么?万一养大了,又来打家业的主意呢?引狼入室的事,世上还少了?张家父母有这样的担忧,正常不过,换成是你,难道你不这样想?” 曹氏琢磨了会,也下,遂又问起张家后生的年纪等等情况。 张家后生年二十五,比杏花大了八岁。 夫妻男子比女子大八岁,并不算太多。 曹氏在这方面倒没有意见,便回李媒婆,等自家人商量过后再决定。 李媒婆眉开眼笑地走了。 等陶有贵和三个闺女都从外回来,曹氏把人全召集来堂屋,她有事商量。 几人见她郑重其事,摸不清是什么事,各自找凳子坐了,然后齐齐看向曹氏,静候她开口。 曹氏见众人都坐定等了,慢悠悠开口道:“今儿李媒婆来了!” 只说这一句就打住,拿眼瞧三个闺女的反应。 媒婆上门肯定是说亲,只不知是给谁说的! 榴花知道这事肯定跟自己无关,笑嘻嘻地道:“娘,李媒婆来是给大姐还是二姐说亲?” 曹氏瞪她一眼,虎着脸道:“叫你来就是听听,没到你说话的时候瞎插什么话?” 呃,这是更年期到了吧! 榴花撇撇嘴,决定当个哑巴。 “好了,我也不跟你们卖关子了。”曹氏把目光投向杏花,“李媒婆是来给杏花说亲的,男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思量过,跟杏花正合适,现在就看杏花自个的意思。” 杏花抿了抿唇,微微低下头没言语。 曹氏在心里叹气,这分明还是不愿意谈亲事啊! 雪花很替杏花高兴,兴致勃勃地问道:“真的啊,娘,男方家里到底什么情况,你说给我们听听呗!” 家里的事陶有贵虽没什么话语权,可也端起架子埋怨曹氏道:“既然是这样的好事,你拐弯抹角的做什么,直接说出来不就得了。” 曹氏瞟他一眼,把男方家的情况一五一十详尽道出。 若李媒婆说的情况属实,这张家倒是一门不错的亲事,雪花和陶有贵当即表示赞成。 榴花觉得男方跟杏花的年纪差距有点大,但她也明白以这个时代德世道想给杏花找个年岁相仿,家里条件又过得去的男子几乎不可能,有肯定也是歪瓜裂枣。 再者,万一杏花跟对方看对眼了,也可早些从伤痛中解脱出来。 她遂也表态可以去跟男方家接触试试。 曹氏这回没嫌她多话,还给了个赞赏的眼神。 杏花垂头听几人说话,脑海里思绪万千。 弃妇通常是不为娘家人所接纳的,就算有的娘家人大度接纳了,被休弃的女子往往也是无人问津,最后落个晚景凄凉的结局。 而自己回来后,爹娘和兄弟姐妹不但没嫌弃,还处处替自己着想,若自己还是记挂着从前不放,不肯接纳新的亲事,那也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再进一步说,眼下爹娘还在,又有姐妹幼弟相互关心爱护,日子尚能过得下去,可娘家就是娘家,爹娘迟早有一天会伸腿走人,长姐小妹也会嫁人,还有幼弟,他也要成家立业,到时弟媳妇会不会嫌弃自己呢? 杏花想到这,咬了咬唇,很快做出决定,“娘,既然你们都觉着这个张家不错,那我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有一条,我得先去他们家瞧瞧才行。” “嗳!”曹氏见杏花想通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是该去瞧瞧,俗话说宁信世上有鬼,不信媒婆的一张嘴,你和雪花前面就是吃了媒人的亏。咱们只有亲自去把张家里里外外都瞧个透,才能知晓他们家的人品,家风,这回一定要看准了,省得再出差错。要不好,咱们不答应,他们也不能强迫咱们不是。” “去!我也去看看。”陶有贵也道。 “要去就大家一起去。”榴花眼里闪过狡黠,贼兮兮地说道:“倘若张家人的热情良善是装出来的,咱们去的人越多,他们接待起来就越容易露出马脚,人去少了不行,总有疏忽的地方。” 众人听她这样一说,都觉有理。 又一阵商议过后,曹氏去找了李媒婆。 过了两日,李媒婆来告诉陶家,张家同意了上门相看的要求,打发她来问日子,他们好做准备。 日子,陶家这边早选好了,就在三日后,诸事不忌。 “你们就放心吧,这张家真真是没得挑的好人家,保管你们一定会满意。”李媒婆得了信,笑的合不拢嘴。 “有劳嫂子跑来跑去的,若张家真是门好亲事,等事儿成了,我们家铁定忘不了嫂子你的功劳。”曹氏客客气气地把李媒婆送到院外。 ”一个村的乡亲,哪用说这些见外的话。“李媒婆一甩帕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随后,陶家众人也为三日后的相看做起了准备。 第一百零一章 相看 只说到了三日后的上午,李媒婆早早就来了陶家。曹氏、陶有贵、雪花加两个小女娃、榴花及杏花自己,八人一齐往张家庄去。 张家庄就是张氏娘家的那个村子,沿着村外的小河走就能到。 待到了张家庄外,李媒婆指着庄中一座白墙青瓦的宅院对众人道:“瞧,那就是张家。整个张家庄,就他家的屋子起得最大最好。” “靠山面水,田地整齐又平坦,地方倒是不错。”曹氏对张家庄的生活环境表示满意。 榴花心里很赞同,整个张家庄前方的小河两岸都是稻田,不像陶家村,前后的山把视线全阻挡了。 杏花神色平静,看不出内心有什么波澜。 李媒婆引着众人往庄内走,路上遇到人立即出声招呼,“婶子”“大伯”“妹子”的称呼,做媒婆靠的就是能说会道。 路人或许是早收到了风声,好奇地看着榴花这一行人,猜测哪个是张家今天要相的女子。 榴花年岁小,又一路和大妹嬉闹,自然而然让路人剔除了,雪花和杏花跟张家的后生都能相配,便将二人比较了一番。 榴花看路人在对两个姐姐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担心会刺激到杏花,便跑去杏花身边,小声安慰道:“二姐,别管她们说什么。” 杏花冲她笑了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挺直腰背目光一片坦然。 榴花见此放心了。 张家的院子修得较为精致,在周围粗糙的泥墙院中甚为醒目。 众人来到张家门前,只见大门上方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得出工匠的手艺不凡。 院门开着,李媒婆扬声往里喊道:“张嫂子,你家来客啦!” “嗳,来了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人就从屋里出来了。 “进去吧!”李媒婆回头对身后的陶家众人说完,然后带头跨进了院去。 从屋里出来的妇人四十出头,一身简朴的灰色衣裙,发髻上插着根银簪,装扮爽气利落。 “一路幸苦了,快请进屋里去坐吧!”妇人笑着招呼众人,眼睛往李媒婆身后快速瞧了一眼。 紧随她之后,屋内又走出来两个男人,正是张老汉和儿子张家安。 陶家人首先将目光投向了年轻的那个。 这张家安个高但不显单薄,约莫是为了相看的缘故,特意穿了身新衣裳,脸庞还真像李媒婆说的那样,有几分俊俏,瞧着挺斯文的样子。 陶家几人看张家安的模样,心里有几分满意,比起许平昌,除了年龄大一些,其他都要略胜一筹。 李媒婆忙着给双方介绍,随后两家人相互寒暄客套起来。 杏花心里清楚此行目的,便留心观察起张家安的举止。 张家安已不是生涩少年,言谈稳重,招呼人也是礼貌周到。察觉到杏花在盯着自己看,他也把目光投向了杏花。 四目交会,轻轻一笑点下头,就继续招呼去了。 杏花有些疑惑:这是看上还是没看上自己呢? 为了今天的相看,杏花也是认真收拾过一番的,新做的浅杏色春裳配深灰下裙,衬的皮肤更白一些。虽是梳的妇人发式,可年纪跟待嫁女子差不多,且比少女更有动人的韵致。 容貌向来是女子征服男子的利器,要不然也不会有历代君王为美人弃江山的事。 杏花见张家华对自己不屑一顾,心中不由涌上些挫败感,脸色闷闷不乐。 榴花一直在留意二人,她此时的想法跟杏花不同。 第一次见面,若男方直勾勾地盯着女方看,那跟登徒子有何分别?张家华并未如此,说明他很有修养,懂得非礼勿视的道理。 双方认清了人,都打过招呼,才一齐往厅堂里去。 张家院子不算大,也是东西厢房夹正房的格局,只是前面没有倒座,屋檐窗棱都是雕花的,比一般人家的屋子要雅致。 “张家嫂子,你们的家具做得真漂亮!”曹氏进了厅堂,眼睛一扫屋里的摆设忍不住赞道。 张婆子爽快笑道:“自家就是吃这行饭的,屋里的东西就多花了些心思,没什么!” 张老汉一面招呼众人落座,一面吩咐张家华去泡茶。 张家安应声出去了,厅内的人分宾而坐。 榴花一进来目光就被家具吸引了,坐下后心神全放在了研究家具上。 这些家具虽不是什么名贵木材打造,但样式精巧别致,用来装饰的纹样灵动淡雅,极富内涵。 张婆子去端了些新鲜瓜果和点心出来招呼众人吃,然后才坐下和曹氏说话。 即是为了儿女的婚事来相看,言谈自是不同平日,开门见山。 曹氏直言道:“张家嫂子,我二闺女杏花可是被夫家写了休书的。” 说完,眼睛盯着张婆子看她的反应。 杏花这时也将目光投向张婆子。 张婆子“嗨”了一声,摆手道:“妹子,你家的事,李家妹子都跟我们说得一清二楚了,那许家是什么样,去镇上随便找个人就能打听出来。出嫁的闺女背着夫君偷汉子,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我虽比你年长几岁,却还没老糊涂。都说妇人是头发常见识短,我活到这岁数,大见识是没有,小见识还有点。不是当面奉承,你家三个闺女的眼睛都是又亮又干净,品性绝差不了,无论哪个我都喜欢。我要是有三个儿,全娶回来我都乐意。” 曹氏对张婆子的回答颇为满意,对她好感大增。 杏花听后也把目光收了回来。 此时张家安端着茶水进来了,给各人斟好茶后,安然陪坐在一旁。 曹氏和张婆子打开了话匣子,越聊越投机,陶有贵和张老汉也找话题交谈。 陶有贵看了眼张老汉身旁的张家安,问道:“张老哥,你这儿子看着挺斯文的,是否读过书?” 张老汉呵呵笑道:“读过几年,可惜不是那块材料,勉强识得些字,这屋里的家具,都是他照着前人传下来的书打的。” 言词谦虚,语气却透出几分自豪。 “啧啧,了不得了不得,照着书也能打出这么好看的家具,是个有能耐的。”陶有贵赞赏地看向张家华。 张家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站起身给陶有贵行了个礼,道:“陶叔过奖了,我哪有你说的那样好。” 李媒婆不失时机地帮腔道:“有贵兄弟,他们父子的手艺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好,就是城里的富贵人家都来请,一年能挣不少钱呢!家里的亩二十田都佃给人种了,杏花嫁过来,绝吃不了苦。” 听到张家有二十亩水田,陶家众人皆有些惊讶。 张老汉笑着谦虚道:“李家妹子快莫这样说,我们也就是比村里一般人家多门手艺,日子稍微好过些,哪比得了陶老弟家里。等一百多亩油茶山都挂了果,可就是方圆十里八村头一号的富裕人家。杏花嫁进我们家,就怕委屈了她。” 那厢,张婆子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头先曹妹子还说闺女是让夫家休了的,怕我们嫌弃。在这里我不怕明说,家华的媳妇难产没了,村里那些个长舌妇都说家华克妻,我只怕你们听了嫌弃还不及......” 一言未完,只听张老汉一声断喝:“别说了!” 脸色沉沉地,十分难看。 流言蜚语的威力,陶家人深有体会。 杏花看向张家华,目光含了同情与怜悯。 张家华默然坐着,眼帘低垂,想来也是在为人心的丑陋而感到痛苦。 曹氏“吓”了一声道:“那些个长舌妇,就爱人前人后的说是非,这样的人我们村也不少,咱们犯不着理。想法子多挣些钱,过好自家的日子才是正理。” “是这话。”张老汉听到这话,脸上又有了笑容。 这一来,两家人的距离又拉近了,屋内的气氛活络起来。 李媒婆心里乐开了花,这门亲事八成是没跑了! 第一百零二章 杏花应亲 张家安起身给众人续茶。 “多谢,辛苦了!”当张家安给杏花斟茶时,杏花小声道谢。 张家安微怔了下,随即笑容在脸上漾开,像时打碎了浮冰,“你是客,应当的。” 杏花回以浅浅一笑,抿唇不语。 张家安走开继续给其他人斟茶去了。 曹氏、张婆子、李媒婆说笑得热闹,厅堂内都是她三人的声音。 “当时我就跟那些个烂舌根的婆娘说,我儿再娶,不但要找个比你们儿媳妇强的,还要风风光光操办婚事,可惜家华脑袋一根筋,非要给媳妇守节,白白让她们看了这几年的笑话,气死我了!”张婆子说起跟妇人吵架的事,气愤非常。 曹氏感同身受,义愤道:“那些个烂舌根的婆娘最讨嫌了,我家杏花回来,她们就造谣杏花是灾星,还给全村的鸡下巴豆粉捏造事实,后来幸亏有青峰山的天师,才洗脱的污名。” “我晓得,我晓得,出主意害杏花的那个妇人还是从我们庄嫁出去的。”张婆子快速接话,深以为然道:“咱们两家都吃够了长舌妇的苦,所以知晓李家妹子给家安说的是你家二姑娘,我立马就同意了。” 一旁的陶有贵听见张婆子提到张氏,生怕曹氏跟他算后账,心顿时提了起来。 然曹氏只顾跟张婆子说话,眼睛都没往他这边瞟一下。 榴花看曹氏越说越有精神,心想曹氏这回可算是遇着知音了。 李媒婆不时附和一下曹氏和张婆子的话,瞧准空挡对张婆子道:“张嫂子,你家今日来了这么多的贵客,是不是该杀鸡了?” 张婆子笑道:“贵客大老远来怎能不杀鸡,我一早就关在窝里了,另外肉和鱼也是有的,就怕慢待了贵客。” 她们二人的对话别有深意。 大凡来家里相亲,女方若是不愿意,绝不会留下用饭;若愿意留下用饭,则表示亲事有些眉目了。 因而张婆子的话一出,张老汉就看向了陶有贵。 陶有贵脸色有些不自然,咳嗽了一声,道:“张老哥,孩子们的亲事都是她们的娘拿主意,我做不得主的。” 张老汉一脸惊诧,遂把目光转向曹氏。 曹氏对张家是十二分的满意,可不知杏花的意思,她又把目光看向杏花,意思让杏花自个表态。 杏花有些茫然,张家各方面的条件及张家安本人都挑不出毛病,但不知张家安是否也属意她。 强扭的瓜不甜,倘若张家安只是迫于爹娘才应承的亲事,那又有何意义? 正在为难之际,她发现张家安也在望着自己,目光隐隐含着期待之意。 她想了想,对曹氏轻轻点了下头。 榴花对张家的印象也不错,直觉告诉她张婆子是个爽直的人,不会像许婆子那样小心眼。 张家安看杏花点了头,移开目光,脸庞上露出了笑容。 两家的爹娘松了口气,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张婆子站起身对张老汉道:“老头子,你在这里招呼贵客,我去杀鸡做饭了。” 张老汉笑呵呵道:“你自管去,这里有我,有李家妹子,还怕冷落了贵客不成!” “算了,你这人嘴笨,我不放心。”张婆子说完,又吩咐起儿子来:“家安,去瞧瞧你大伯俩口子和五叔俩口子在没在家,若在就说家里来贵客了,请他们来帮忙陪客。” 张家安应声快步去了,张老汉脸色有些讪讪。 陶有贵见了暗里幸灾乐祸:先前还嫌弃我怕婆娘,原来自己也是个耳根子软的主。 张婆子一一招呼过陶家众人才离开厅堂。 因杏花应下了亲事,张老汉和陶有贵说起话来就更热乎了,女眷这边有李媒婆陪着说话,又有两个小女娃闹腾,也不至于冷了场。 不多时,张家安领着两对夫妻进来了,这几个是张家本家人里最能说会道的。 于是乎,厅堂里更热闹了,男人分作一堆,女人分作一堆,谈得热乎乎。 杏花也不像开始那般拘谨,大大方方跟来作陪的妇人说话。 张家安忙着给众人添茶递水,目光偶尔跟杏花有所碰触,但很快就会移开,像极少年郎在心上人面前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杏花心中涌上丝丝甜蜜,过往的伤痛在不知不觉中淡去。 晌午饭张家准备得很丰盛,满满两桌菜,鸡也是杀的两只。 大妹二妹一人一只大鸡腿,男人那桌没人愿意吃鸡腿,也拿过来女人这桌,俩小女娃光吃鸡腿都把肚子吃撑了。 张家请来作陪的两个妇人嘴皮子也利索,加上李媒婆,席间热闹自不必说。 酒足饭饱,众人下桌,张婆子和本家那两个妇人收拾桌子,张家安重新上了茶。 张老汉对陶有贵和曹氏道:“陶老弟,陶家弟妹,你们看这事......” 言未尽,等待答复。 陶有贵和曹氏不约而同看向杏花。 杏花点了点头。 张家方方面面都好,张家安本人也不错,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好,从此我们两家就是亲家了。”张老汉笑得合不拢嘴。 那厢,张婆子也不收拾了,让本家两个妇人把碗碟拿去灶房,自己过来拉住曹氏的手道:“亲家,先头我说家安再娶,婚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说到做到。聘礼上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我张家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曹氏笑道:“这个随便,只要两个孩子情投意合,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就成。聘礼多也好,少也好,心意尽到就够了。” 张婆子摆手道:“这哪成,家安虽说是再娶,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把亲事给办了,咱们一切都按头婚的规矩来。你们是陶家村有头脸的人家,我们在张家庄也是有名声的,若过于草率,还不得跌了咱们两家的脸面和风光?” 曹氏不再推辞,说一切就依张家。 当下李婆子喊张家安去拿黄历来,瞧瞧哪天适合下聘。 结果是五月初六,端午后一天。 一切讲定,陶家众人告辞。 张家送出村,看着陶家人走远才回。 曹氏去了一桩心事,路上神采飞扬,看天,天更蓝;看草,草更绿,就连路边的小花也觉是美的,比杏花自个还高兴。 榴花挤眉弄眼问杏花:“二姐,这个张家安怎么样?” 杏花嗔怪地白她一眼,“什么怎么样?” 榴花嘟嘴,“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还来装糊涂,也不知头先走时依依不舍的人是谁。” “小丫头,找打。”杏花举起巴掌作势欲拍。 榴花赶紧跑开,嘴里嚷道:“哟哟哟,有人害羞咯!” 大妹跟着雪花走在前边,听见榴花的喊声,回头问道:“小姨,谁害羞了?” 榴花大声道:“你问二姨。” 大妹不解,小姨说有人害羞,为何又要她去问二姨。 雪花笑着对大妹道:“今天张家的那个叔叔给你做二姨爹好不好?” “好。”大妹答得干脆响亮,她想啊,第一回来这个叔叔家就吃了两个大鸡腿,以后想吃了就能来多好。 曹氏看三个闺女笑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个张家安人比许平昌好,家里条件也比许家好,就连张婆子也对她的脾气。 一会儿回去,得赶紧跟村里人说说,气死姚老三媳妇跟张氏那两个贱皮子。 一时间,陶家村迅速传遍:陶有贵的二闺女又要定亲了,男方哪哪都比之前的那个强。 姚老三媳妇得知消息后倒没怎样,气呼呼回家把门一关了事。因姚老三发过话,她要是再敢去惹是生非,就一封休书送她回娘家。 这把年纪的妇人被休,哪还有活路? 张氏就不同了,收到消息马不停蹄地回了一趟张家庄去打探情况是否属实。 若说从前的张氏只是想凭姿色让日子好过一些,然现在的张氏已经成为彻头彻尾的阴毒妇人,冯癞子的打骂磨去了她全部良知,把自己所有的不幸全归结到陶有贵身上。 她恨陶有贵当初睡了她又不娶她,恨陶有贵打伤冯癞子,害她不得不嫁给冯癞子。 今日的一切一切,都是陶有贵造成的。 另一边,张家安又要娶媳妇了的消息同样传遍张家庄。 张婆子逢人就说儿子要娶的媳妇家里有一百多亩油茶山,年纪也比张家安要小很多,又聪明又勤快,还是旺夫命,张家就要发达了。 她这样做,出发点是为了抬高杏花的身份,让庄里人高看未来的儿媳妇一眼。 只好心也有办坏事的时候! 第一百零三章 塞翁失马 端午将至,龙舟水如期而来,滂沱大雨伴着雷电下了三天三夜还未停,田里的禾苗连叶尖都看不见了。 这天夜里,陶家村人在梦中感觉一阵天摇地动。 难道是发生地震了? 村人惊醒过来纷纷往屋外跑,雨霎时浇透了身上的衣裳,可一切已归于平静。 这是怎么回事? 雨水让大伙的头脑迅速清醒,借着闪电时的亮光往周围看,整个村子安然无恙。 他娘的贼老天! 村人们骂骂咧咧返回屋内,换上干净的衣裳继续歇息了。 这场雨又下了一天一夜才停,待低处田里的水退去,禾苗基本上是活不成了。 陶家村内哀声不断,人人都说“立春晴,养穷人”的谚语靠不住,今年分明就是个大灾年。 相比于村里其他人家,榴花一家更关心山上那五十亩新种的山茶。 山茶树苗种下不到两个月,根系尚未扎稳,下这样大的雨,极有可能会涝死。 雨一停,榴花、曹氏和陶有贵就往山里跑。 当来到油茶山,眼前的情景令三人不敢置信! 今年才种上树苗的那两座山凭空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地高矮不等的乱石堆。 这两座山头在最边上,旁边是一条巨大的深谷,山体陡峭,接近垂直。 凸出地平面的山体主要是由稀松的黄土构成,因种山茶的缘故,山上原先覆盖的植被清除殆尽,而新种下的树苗又未生长起来,连日暴雨致使山体大面积滑坡。 “老天爷,你是存心不给我们活路啊!田里的禾苗没了,辛辛苦苦才种的五十亩山茶也没了,你让我们一家怎么活?你这个不长眼的老天爷......”曹氏往地上一坐,放声哭嚎开了。 这五十亩的山茶人工钱跟之前买山的钱加一起数目不小,一夜之间全打了水漂,换谁谁不心疼? 陶有贵蹲在地上,哀声叹气。 榴花懊恼得想骂娘,山体滑坡的问题她原也考虑过,只是未曾想到今年会遭遇这样的大雨。 真是一时大意,血本无归啊! 美好生活的希望遭受重创,榴花的心都凉透了。 天灾,人力不可抗也! 事已至此,再怎样伤心肉痛也不顶事,曹氏哭过一阵慢慢止住了。 三人默默往回走,一路上谁也没吭声。 到家,雪花、杏花问起山茶苗的情况。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曹氏就悲从中来,带着哭音道:“没了,全没了.......” 雪花杏花一脸惊讶,忙问道:“怎么会全没了?” 曹氏抽出帕子一边拭泪一边道:“不但苗没了,连山都没有了。” 姐妹俩更加疑惑。 杏花拔腿往外冲,“我去瞧瞧。” 榴花拦住杏花,有气无力地说道:“二姐,别去了,走山了。咱家新种的那两座山全塌到沟里去了。” 听闻此言,雪花和杏花终于明白前两日深夜的地动山摇从何而来了。 可家里损失了两座山的油茶,往后家里的日子该怎样过呢? 雪花杏花二人心情沉重,坐下默默无语。 众人脸上皆是浓浓的一层忧愁。 一阵难言的沉闷过去,榴花突然站起身来道:“好了,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不就是五十亩油茶山没了么,咱们还有一百亩呢!都打起精神来,今年咱们多留些油茶种,明年争取把余下的一百亩山全种了,日子慢慢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话,其他人脸上的愁容略淡了些。 曹氏哀声叹气道:“话是有理,可咱家又不是家财万贯,这一下去了小二百两银子,我心里难受哇!” 榴花开导曹氏:“娘,俗话说的好,有所得必有所失,咱家这回虽然损失了二百两银子,可二姐也得了门好亲事不是?细算起来咱们还有得赚。” 曹氏想到两天后就是杏花定亲的日子,略开怀了些。 “不,我不定亲了。我嫁出去,家里就少了个干活的人。爹娘的年纪都不小了,我怎么忍心看你们为这个家操劳,自己去过好日子。”杏花语气坚决地说道。 家里接连遭受天灾,正是困难的时候,她出嫁,爹娘少不得又要准备嫁妆,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曹氏听见杏花说不定亲了,立马急眼,“不定亲,你是想气死我呀?啊?说好了的事,你说不定就不定,我们的脸面往哪放?那张家有什么不好?你倒是给我说说!” 杏花抿住唇不作声。 雪花轻言细语劝曹氏道:“娘,二妹也是一片孝心,想留在家帮你跟爹分担呢?你别恼气,我好好劝劝二妹就是。” 榴花也劝杏花道:“二姐,咱们家虽没了五十亩油茶山,却也不至于落到日子过不下去的地步。娘最忧心你跟大姐的亲事,你把这么好的人家推了,娘心里该多焦急啊!” 雪花笑着道:“是啊,二妹,你嫁出去了,家里还有我跟小妹在呢,不会看着爹娘劳累不管的,你只管高高兴兴地出嫁。” “大姐,我.....”杏花还欲再说什么,可眼睛瞄到曹氏正在怒瞪着她,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曹氏看杏花不说话了,神色缓和,安排起端午节的事来。 第二天,陶有贵和榴花去了镇上,一是为端午节置办祭祀祖宗的物品;二是为杏花定亲准备招待张家的酒席。 张家说要风风光光娶杏花过门,自家也不能太小气。 二人从许家肉铺前经过,发现铺子换了主人。 因着禾苗遭遇水患,陶家村的人都没多少心思过端午,简单祭祀一番祖宗了事。 初六,张家挑着满满一担聘礼来到陶家村,村里人活也不干了,都在家议论陶有贵二闺女定亲的事。 陶家准备了好几桌酒菜,把里正和关系要好的人家全请了过来。 书生这两日正好在家,也随陶氏一起来了。 陶家这日院门敞开,好些村人故意路过或找各种借口上门来看究竟。 看过张家安的人回去便说,陶有贵的新二女婿不但一表人才,家里田地多不说,还有祖传的手艺,攒着不少的家底。 言谈间,自然免不了将张家安同许平昌对比,最后得出结论:这个确实要比之前那个强。 “人长得细高条,又白净,说话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像个读书人。” “我听说这个张家安原本就是读过书的,还读了好些年呢!” “怪不得,怪不得。” “嘿,陶有贵是交了狗屎运了,闺女二嫁竟然比头婚还嫁得好。” “这不听说杏花是旺夫命嘛,都想来娶。” 张氏听着这些话,心里就跟长了刺似的,刺得她哪哪都疼。 她发誓一定要搅黄这门亲事。 张家人还没走,她就先一步到了张家庄。 张氏娘家如今只剩一个老娘,她爹早几年前就病故了。 张氏的娘年轻时也颇有几分颜色,性子又爽快,比一般乡下媳妇看起来有韵味得多,即便年纪大了也爱跟汉子门说笑,言谈无忌。因名叫海棠,村里人都唤她作“海棠娘子”。 张氏跟后生私奔,海棠娘子也责怪闺女丢人! 可丢都丢了,除了想办法把闺女嫁出去,还能打死她? 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闺女作了孽,当娘的不护着,旁人还不得往死里糟践? 张氏见了她娘,流泪恨道:“娘,今天张老头带着张家安去提亲了,满满一大担的聘礼,村里人都说陶有贵交了好运。娘,我如今过得生不如死,为何他的日子越过越好?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海棠娘子叹气道:“当初我就劝你不要嫁去陶家村,你死活要去。男人都是出来偷腥的猫,吃完了翘翘胡须还是要回主人家的。” 张氏抹了把泪,道:“当初我也不是真想跟陶有贵过,嫁去陶家村就是想时不时在他面前晃悠,给他添些堵。” 海棠娘子气道:“你就是傻,为那样一个男人赔上自己一辈子,值得吗?” 张氏面露倔强,声音寒得渗人:“骗过我的男人,我一辈子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海棠娘子苦口婆心劝道:“傻闺女,你都这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好将申儿养大成人,后半生的日子还长着。娘活不了几年了,不想看着你在烂泥塘里陷一辈子。” 张氏神色阴冷,没有接她娘的话。 第一百零四章 独特的矿石 陶家堂屋内宾朋满座,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男人们吆喝着相互劝酒,女人们边吃边说笑,小娃儿吃饱了在大人们的桌间跑来跑去。 天宝是小舅哥,今天也被安排跟张家华安同桌作陪。 看见小娃们玩闹,天宝眼热极了,好想溜下桌去一块玩儿,但念了这么久的书,多少也懂得些规矩,老老实实的坐着,只拿眼偷偷地瞄。 陶家把定亲宴办得隆重,张婆子感觉面上有光,席间话就没停过。 同桌陪坐的有陶氏,里正家婆媳,满田娘、曹氏陶家三姐妹。 众人对张婆子以礼相待,都捧着她,张婆子就更高兴了。 一顿饭吃得尽兴,定亲宴结束,杏花和张家安的婚期也定下来了,在年底。 因张家说不愿委屈了杏花,准备把张家安房里的家具全换成新的,精工细做,得到年底才能做好。 张家对亲事越慎重,说明越看重杏花,陶家众人都很满意。 宴席散后,时辰不早了,张家人提出告辞。 陶家人和李媒婆都出来相送,一直送到村口。 将要分别时,张婆子拉住杏花的手,亲切和蔼的说道:“杏花,你放心,家安和老头子的两个徒弟早商量好了,等你们成亲后就去城里开个木器铺子。你呢,只管跟去给家安洗衣烧饭,无需惦记我们。我们两个老的手脚还麻利,在村里有二十亩田的租子够花用了,你们小两口在城里打拼几年,攒些钱买座宅子,也做一做城里人。” 杏花感动,看着张婆子道:“等家安买了宅子,就把你们二老都接去享享清福,也好顺便帮我们看孩子。” 张婆子原本也是想探探杏花的口风,听到这个答案,对杏花就更满意了,朝张老头嚷道:“老头子,听见没有,杏花说要把我们也接去城里呢,还要给我们多生几个孙子。” 张老头笑容满面,不住点头。 我哪有说要多生几个? 杏花心里埋怨张婆子不该乱说话,臊得满脸通红。 曹氏笑得嘴都合不上了,看张婆子愈发顺眼。 说笑一气,张家人真得走了。 榴花碰了一下杏花得胳膊肘,道:“二姐,你再去送送呀!” 她这样做是觉得杏花跟张家安两次见面都人多眼杂,话都没说过几句,照这样下去,到成亲那会二人都没多少机会交流。 一桩好亲事,眼缘固然重要,但婚前的感情培养也不能忽视。 只杏花毕竟是古代女子,思想观念保守,哪能领会榴花的用意。 杏花望着妹妹一脸茫然,意思是:都送到村口了还送呀?让别人瞧见多不好意思! 榴花有点恨铁不成钢。 这时,张家安笑道:“陶叔,陶婶,来日方长,我与杏花定过亲后两家来往就方便许多了,以后我会常来的,你们别站着了,回吧!“ 这话明着是说给陶家两个大人听的,暗里却在告诉杏花自己会常来看她。 榴花朝杏花眨了眨眼,意思是说:瞧,人家多聪明,可比你上道多了。 可惜杏花还是不明所以。 榴花泄了气,撇撇嘴不管杏花了。 张家三人再次挥别众人往村外走,杏花犹豫了下,终于鼓足勇气抬脚跟了上去。 张家老两口走在前头,张家安落后几步。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张家安回头见是杏花,脸上笑容浓郁起来,滞住脚步转身,待杏花到了身前,小声道:“聘礼中有一支步摇,是我特意给你选的,你记得带。” 只此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杏花听了情动缠绵,目光盈盈,点头“嗯”了一声。 张家安有所触动,粲然笑道:“别送了,回去吧!” 杏花抿唇笑着点头。 她的心思,他一目了然,有情郎不外乎如此!男女能相知相爱,心意相通,还求些什么呢? 张家安转身大步离去 杏花也回头追上家人,陶家众人见她这样快回来,有些疑惑。 榴花问杏花道:”不是去送了?怎么这样快就回来?” 杏花支吾道:“是他......家安让我回来的。” 榴花揶揄道:“哟哟哟,家安家安的,这么快就喊的这样亲热啦!” 杏花又羞又急,红着脸一跺脚朝前冲去。 众人皆大笑起来,一齐往家走。 到了家,陶氏和满田娘已经把碗筷什么的都洗好了,正在打扫堂屋。 榴花没见到书生,便问陶氏书生去哪了。 陶氏说书生喝了酒,头晕,先回去休息了。 榴花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今天忙前忙后,都没跟书生说上话呢! 不过想到书生还要去参加科考,而自己也仍有许多事要做,太早提及儿女私情反而不美,她就释然了。 就像张家安说的,来日方长嘛! 曹氏为感谢陶氏和满田娘今日的帮忙,从聘礼中拣了些东西出来,让李媒婆跟陶氏、满田娘拿回去。 一人一个大蹄膀,两包糕点。 李媒婆高兴地接了。 陶氏笑着推拒不肯要,“总共才四个蹄膀,给了我们,你家就剩一个,闺女岂不是白嫁了?留着给天宝吃吧!” 满田娘也说不要。 曹氏道:“天热了,肉不经放,你们都别客气,我们家留一个就够吃的了。” 陶氏想了想接下东西,笑道:“行,那我就拿着,晚上好做红烧蹄膀给衡陵吃。” 见陶氏收了谢礼,满田娘便也收下了。 天宝听见陶氏要做红烧蹄膀,嚷着也要曹氏做,明儿一早他就要去书院,今晚不做他可就吃不到了。 榴花嘲讽他:“晌午还剩这么多菜没吃完,晚上又要做蹄膀,照你这么吃法,咱家迟早要被你吃穷吃空。才念几天书啊,就真把自个当成有钱人家的公子了?” 天宝不服气,回道:“书院的菜清汤寡水,一点油水都没有,我肚里的馋虫都快跑出来了。衡陵哥念这么些年的书,你瞧瞧都瘦成什么样啦!” 陶氏笑眯眯,“你衡陵哥瘦那是抽条儿,长不胖的。” 天宝没招了,只有耍赖说不管,反正衡陵哥晚上吃蹄膀,他也要吃。 陶有贵心疼天宝,跟曹氏说不过就是一只蹄膀,天宝想吃就做吧,放到明天也是吃。 曹氏也不是真不想给天宝吃,答应了。 天宝高兴得蹦了起来,嘴里喊着“有蹄膀吃咯,又大又香真好吃”,招来大妹二妹一起到外边玩去了。 说话间,杏花惦记张家安说聘礼中有一支步摇的事,就去取了出来。 打开盒子一瞧,金光闪闪。 金首饰当聘礼,这在陶家村还是头一回见。 众人皆赞杏花好福气,这回是真遇着好人家了。 杏花看着金步摇,满心都是欢喜甜蜜。 大伙催促她赶快戴上。 杏花扭捏不肯戴,说在家要干活,戴上又取下来多麻烦,最后将步摇往盒里一装,抱着跑回屋了。 李媒婆笑说杏花是在害臊呢! 几人又说笑一阵,才散去。 张家聘礼中有金步摇的事,很快有传遍陶家村,人人都说也不知陶有贵几辈子才修来的福,闺女二嫁比头婚的都嫁得好! 只传归传,并没多少人往心里去。 因村人又在忙着下稻种,耕田了,此时季节虽已过,可今年雨水多,不怕夏季干旱田里缺水,种下去收成少点,总比颗粒无收的强。 榴花家也是一样,杏花定了亲,家里也不好再让她下田,陶有贵就和曹氏、雪花三去种稻子。 有杏花在家,榴花就往山上跑。 五十亩的油茶就这样没了,她有点不甘心,去山上是想看看那些地还能不能种出别的什么来。 山体滑坡后又持续下了一天一夜暴雨,雨水将覆盖的土壤彻底冲掉了,露出地面的全是岩石,光秃秃,成了一片荒芜的戈壁。 这种环境别说种什么了,就是野草都难以生长出来! 榴花行走在石山上,心哇凉哇凉的。 地上的岩石种类杂多,页岩,砂岩,灰岩都有,这两座山放在前世,卖给水泥厂都能发财,在这里有毛用啊! 榴花沮丧极了,在一块平整些的岩石上坐下发呆,并随手在地上拣了块石头。 专业搞地质的,对各种矿石的构造都很熟悉,握住岩石,其独特的手感告诉她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第一百零五章 要发大财了 矿石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细心观察,金光是由矿石里蕴含的黄铜色颗粒发出的。 整块矿石成细粒状结构,结核状构造,榴花记得前世学校里的矿石标本陈列馆就有这样的矿石。 这种矿石叫黄铁矿结核,主要矿物成分是黄铁矿,形成结核的原因是在地壳运动时,底下的煤层自然受到高温烘烤,其中的铁质成分发生了物理及化学变化。 这座山底下有煤! 一个念头迅速在榴花脑海里浮现,心脏也立刻“咚咚咚”的跳得极快。 她想起了去镇上那道山梁上的蚬贝化石,如果那里是海洋的边缘,那么这里就是海岸了。 远古时期的海岸边上往往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地壳运动使树木深埋于地下,再经过亿万年...... 想到这里,榴花不敢往下想了。 她站起身,把手掌搭在额前眺望发现蚬贝化石的那道山梁,目测距离。 两条山脉蜿蜒起伏,其实山梁与此地相隔并不远,只是以前未曾去注意而已。 榴花越看,心中的想法越是坚定。 前世她主修的就是矿产地质学,对各种矿产的形成和分布规律了若指掌。 后世的勘矿技术也是根据前人流传下来的经验加以钻研实践而总结出来的,许多古代文献典籍对矿苗和矿物的共生关系都有详细记载。 战国时期的《管子·地数篇》中所说伪上下关系,包含了三种意义,其中的第一种是:一个垂直的矿体或一条矿脉,山上露头的岩层内出现某种矿物,可能对下面赋存的另一种矿产起到指示作用,这种只是矿物称作“苗”或“引”。 另外《天工开物》《颜山杂记》等典籍中也均有描述:凡炭脉者,视其山石,数石则行,青石,砂石则否。 榴花手中的这块黄铁矿结核,就是矿苗,再结合蚬贝化石和前方的裂谷,所有信息加一起,无一不昭示这一带是有利成矿区,而脚下的沉积岩层就说明再往下极有可能蕴藏着丰富的煤炭。 为进一步证实自己的判断,榴花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在地上仔细勘察起来。而后,她又发现了大量的黄铁矿结核和少量菱铁矿。 同一地层出现这两种矿石,足以说明底下有煤炭,且埋藏得并不深,只是不知具体的赋存量而已! 他娘的,这是要发大财的节奏啊! 榴花用陶家村人的方式骂了句娘,发疯似的到处乱蹦乱跳,大喊着“我发财啦,我要发大财啦!” 方圆两三里内只有她一人,回音在重重叠叠的群山间飘荡,渐渐消散。 喊够了,跑累了,才坐在岩石上吁吁喘气,思考怎样探知煤炭的储藏量。 现代借助高科技设备和仪器,探勘方式有许多种,在这里,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了。 榴花坐了会,满怀喜悦地下山回家。 这事单靠她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完成,需要家里人的协助。 到家,去田里干活的人还未回来,杏花在灶房里做饭,大妹二妹就在灶房门口玩。 榴花兴冲冲地进灶房,凑到杏花身旁低声说道:“二姐,咱们家要发大财了!” 杏花忙着切菜,闻言笑道:“怎么,你去山上拣着金子了不成?” 榴花故弄玄虚,偏了偏头道:“不是金子,可也比金子差不了多少。” 杏花自是不信,放下菜刀伸手摸摸榴花的额头,故作惊讶道:“没烧呀,怎么净说胡话呢?” 榴花满腔热情顿被杏花浇灭,拿掉杏花的手,气道:“二姐,我说话你怎么就不信呢?” 杏花嘻嘻笑道:“有跟金子一样值钱的东西你怎么不拿回来,拿回来一块我不就信了。” 榴花嘟嘴道:“那东西在山底下埋着,我拿不出来。” “东西拿不出来,那不跟没有一样嘛!”杏花不以为然,继续切菜去了。 榴花垂头丧气走出灶房,大妹二妹围上来缠着让小姨玩游戏。 刚在杏花那儿受了打击,她哪有心情带两个小女娃玩游戏,说自己刚从山里回来累了,要去休息。 大妹二妹不依,抱着榴花的腿不让走。 榴花无奈,只好跟她们玩老鹰捉小鸡。 三人正玩着,曹氏等人回来了。 榴花让两个小女娃自己先玩着,自己跟在后面进了堂屋,然后把山上的发现说了出来。 “你说我们买的荒山底下有石炭?”曹氏听榴花一说,马上惊呼出声。 榴花怕曹氏继续咋咋呼呼,赶忙制止,“娘,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这事眼下不能让外人知道。” “哦哦。”曹氏意识到若榴花说的是真的,那么事儿的关系可就大了,遂提醒自己不可再大呼小叫。 陶有贵和雪花也不怎么信,毕竟勘矿这种事不是一般人能懂的,榴花一个小姑娘,她怎会懂这些? 不过榴花早有应对的说辞,告诉几人她是从书上学来的。 这半年以来,她可没少找书生要书看,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陶家这几人都不识字,不清楚榴花看的都是些什么书,因而都信了。 榴花叮嘱几人千万不可将山里有石炭的事声张出去,搞不好会招来杀身之祸。 石炭是稀有资源,一般都掌握在官府手里,平民百姓拥有一座矿山,是不得了的事。 陶有贵等人再没见识,可也听过为一座矿弄得血流成河的传闻,倘若自家山底下有炭的事走漏风声,后果则不堪设想。 三人当即发誓保证不往外说。 大妹二妹在外等了许久不见小姨出来,也跑进堂屋来了。 众人还有事相商,曹氏便让雪花把两个闺女带出去。 “大妹二妹乖,跟娘去灶房看二姨做好饭了没。”雪花明白娘是怕大妹二妹知道了出去乱说,小孩子不懂事,别人一哄,什么话都会说出来,便带着闺女离开了堂屋。 灶房里,杏花看到雪花带着大妹二妹来了,道:“大姐,灶房烟熏火燎的,当心呛着大妹二妹,饭菜马上就好,你们别进来了。” 雪花笑道:“娘让我来喊你去堂屋商量事儿,这里剩下的我来做,你快去吧!” 矿山的事小娃不能告诉,但杏花是必须要知情的,她可是大人了,能分清轻重。 杏花听说娘喊她去,便解下系在腰间的围裙交给雪花出了灶房。 榴花看杏花来了,笑嘻嘻道:“爹、娘,头先我跟二姐说,她还不信呢!” 曹氏也笑道:“这不奇怪,你跟我们说,我们开始也是不信的!” 杏花迷糊了,问道:“娘,小妹,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事儿啊?” “好事,天大的好事。”榴花待杏花坐下,将实情交了底。 杏花起初的反应跟曹氏如出一辙,在榴花等人的制止下才冷静下来。 “爹,娘,小妹,我不是在做梦吧?咱家真要发大财了?”冷静下来的杏花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榴花淡然笑道:“你掐自己一把试试看疼不疼。” 杏花闻言真用力去掐了自己的腿一把,疼得吸了口凉气。 四人接着议事。 榴花的意见是先想办法探测清楚煤炭的赋存量再做进一步的打算,倘若量太少的话,还不够开采投入的成本,得不偿失。 陶家其他人对采矿一窍不通,皆说一切让榴花拿主意,他们只管听安排做事就成。 把事儿商定,雪花也端饭菜来了。 饭后,陶家几人准备起了各种工具,铁锹,铁镐,绳索,竹筐等等。 以现有的采矿技术和条件,要想探清楚煤炭的蕴藏量,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地上掘一条垂直的井,直到挖出带煤的岩心,再根据其成色来判断煤层的厚度。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陶家留一大两小看家,其他四人带着工具进山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 张婆子斗海棠娘子 一个男人和三个弱质女子在岩层上开凿矿井,进度缓慢,有时一天也挖不了一米深。 四人早出晚归,天天累得精疲力尽,手上也起了血泡。 雪花在家带孩子做饭,晌午的饭菜做好,把两个闺女托给陶氏照看,然后将饭菜送到山上去。 陶氏也不多打听榴花等人在山里做什么,尽心尽力照管两个小女娃。 皇天不负有心人! 才挖了几天,陶家人就挖到了真正的煤层,并且品质还非常不错。 榴花欣喜若狂,煤炭埋藏得这样浅,完全可以用剥离法露天开采,那样成本更低,矿工的生命安全也有保障。 为进一步确定矿层面积,经过一番勘察,她以开始挖的矿井为中心,在自家那几座山的区域内设定了几个探矿点。 陶家人天天进山,日子一长就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一些人以给油茶树打枝为借口进山,跑去榴花等人干活的地方来窥探。 好在榴花早有预料,之前挖掘出来的那口矿井回填了,来打探消息的人只看见陶家人在地上挖,却不知在挖什么。 问起,陶家几人就说是想瞧瞧下面的土质,还能不能种东西。 这个说头无法打消村人的疑惑,有人看见地上有闪着黄光的石头,便悄悄拣起来揣进了兜里。 回去拿给人看,都认为闪黄光的东西是金子,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村的人都知道山上有金子了,陶有贵一家天天上山,就是去挖金子的。 村人哪能经得起金子的诱惑,男女老少纷纷抗着榔头铁镐涌上山去了。 起初,榴花并未意识到这个问题,直到上山的人越来越多,她才察觉有些不对劲。一问,才知村人误认为自家是在山上挖金子,不由哭笑不得。 她倒不担心地底有煤的秘密被发现,自己是机缘巧合加前世的知识才知道这里是矿区,村人对此一窍不通,东一榔头西一铁镐的挖,是如何也挖不到煤层的,否则每年上山砍树种树的人那么多,还不早挖出来了! 但她自己也不能继续挖了,天天往山上跑的人多,再挖下去,秘密就守不住了。 勘测工程被迫终止,陶家人又开始忙田地间的活。 五月里榴花满十四了,曹氏想着前阵大家都辛苦,而今已得知油茶山底下埋着那么多的宝贝,往后家里也不缺钱了,便准备整治一桌酒菜给榴花庆生,顺便把陶氏喊过来一起热闹热闹,毕竟这阵子没少麻烦她。 这天一大早,曹氏就让陶有贵去镇上去采买,等他回来,就和雪花杏花姐妹俩忙起了榴花的生辰宴。 榴花是小寿星,曹氏没给她安排活,只负责带大妹二妹玩儿。 雪花剖鱼,杏花杀鸡,曹氏剁肉,各司其责,场面跟过年一样。 就在各人忙的热火时,张婆子带着张家安来了。 定过亲的两家人时常走动乃是必要的,张家安手上拎着一篮时令鲜果。 张婆子进院,看见陶家人是鸡又是鱼的,笑着打趣道:“哟,你们这是知道我今儿要来,特意准备好酒好菜招待我的?” 杏花灶房门前那在拔鸡毛,听见说话声,忙把鸡放下,起身招呼,“大娘,家安你们来啦!” 雪花和榴花也上前来喊“亲家大娘”,“家安兄弟(哥)”。 长婆子跟张家安一一应着。 大妹二妹看见张家安手上提着几包糕点和一篮鲜果,跑过来喊“张叔叔”,然后眼巴巴望着篮里。 “是亲家和家安来啦!快请进屋里去坐。”曹氏在灶房里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陶有贵在里屋歇息,这时也出来相迎。 一阵寒暄过后,众人一齐进屋入坐。 张家安看大妹二妹眼睛盯着篮里的鲜果不舍得走开,便让杏花拿去洗了给她们吃。 “二妹,你在这里吧,我去洗。”雪花抢过篮子,朝杏花挤了挤眼,示意她留下陪未来婆婆和相公说话。 杏花领会,脸色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雪花提着篮子出去了,张婆子问曹氏道:“亲家,你们家里今儿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亲家你来了,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嘛!”曹氏笑着说完,又看了眼榴花道:“今儿是三丫头的生辰,我这弄些好菜来热闹热闹。” “哟,是榴花的生辰呀,可我们来什么礼都没准备呢!”张婆子面带歉意,在身上摸了摸,想看看有什么能拿出来当礼物的,最后将手腕上的银镯子褪下来塞到榴花手上,“丫头,大娘不知是你生辰,这个镯子算大娘给你的生辰礼,你莫嫌弃。” 张婆子的镯子样式是上年纪人戴的,可沉甸甸的分量十足,榴花哪好意思收张婆子这么重的礼,死命推辞。 曹氏也在一旁帮腔,“亲家,她一个小孩生辰哪需要送什么礼,你来就是她的福分了。再说这镯子是你戴过的,上边沾着你的福气,她年纪小压不住的。” 榴花连连点头说“就是就是”。 张家安笑道:“娘,你的镯子样式太旧,不适合榴花妹妹戴。赶明儿我去镇上,看有没有样式好的,买一对来补送给榴花妹妹吧!” ”这样啊,那行,你记得要挑好的买!”张婆子遂不再坚持把自己的镯子给榴花,拉着杏花问她近排好不好。 未来婆婆关心自己,杏花又感动又害羞,点头应了。 那边,张家安也和陶有贵说起话来。 稍后,雪花端了洗干净的鲜果进来,大伙一边品尝果子一边闲谈。 陶氏约莫是在隔壁听见了张婆子的声音,也过来这边了。 张婆子是个直爽性子,人越多越高兴,向大伙说起了一桩前几日张家庄发生的事。 近排张家庄有人在传张家安和杏花的闲言碎语,说张家以为找了个命好的儿媳妇,却不知女方家今年才种的五十亩油茶山全被雨水冲没了,估计一文钱的嫁妆都拿不出来。 又说杏花是个被休的女子,没人要才嫁给克妻的张家安,两人算是一对绝配。 话越传越难听,张婆子气愤不过,追根溯源,才知话最先是从“海棠娘子”嘴里传出来的。 张婆子原就看海棠娘子不顺眼,两人早些年还有不浅的过节。 张老头年轻时也是个体面的后生,又有一门来钱的手艺,在庄里的小媳妇眼里,比自家男人要强得多,海棠娘子便是其中之一。 那会张老头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海棠娘子性情又爽快,两人碰了面说话那叫一个火爆。 张婆子生怕张老头受勾搭,当众甩了海棠娘子一耳光。 海棠娘子不是个省油的主,哪肯吃这个亏,和张婆子大打出手。 自那以后,二人是水火不容,到上了年纪才好些。 如今,海棠娘子又暗里兴风作浪,张婆子岂能容她,当即就去找海棠娘子算账了。 张婆子来到海棠娘子门前,叉腰叫骂:“呸,你个没脸没羞的老浪蹄,年轻时到处勾搭汉子,一把年纪了守寡还不老实,到处说人是非,也难怪生出的闺女成那样,上梁熏的焦黑,下梁更是又臭又歪,一窝子狗屎烂臭的玩意。” 有了年纪的海棠娘子还是海棠娘子,怕事不惹事,仍保留了当年的风范。 听到张婆子在外边骂她,开门出来就回骂:“我勾搭汉子那是汉子稀罕我,哪像你,长得一副驴脸,男人看了就倒胃口,没本事拴住自个男人的心,还有脸出来叫唤。” 张婆子的脸是长了些,可也没到像驴脸的地步,冷眼愁着海棠娘子,嘲道:“那镇上的烂菜叶子好多人抢着去拣,知道为什么不?因为贱呀!你就是个不要钱的贱皮子,汉子当然稀罕。” 一句话堵得海棠娘子哑了火,气憋在胸膛里。 周围的人家听见对骂声,都跑过来瞧热闹。 张婆子有些得意,乘胜追击:“你这个黑心肺的老婆娘,我儿子娶什么样的媳妇轮得到你来多嘴?人家里是没了五十亩油茶山,可还有一百多亩呢!我张家是打儿媳妇嫁妆主意的人家吗?说我的家安克妻,也不瞧瞧自个是什么德性,黄土到腰了把男人克死,嫁出去的闺女年纪轻轻就克死婆家一屋子。你说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前来围观的人叫好声一片,都说张婆子的嘴厉害,把张老头那么有本事的人都管得服服帖帖。 海棠娘子黑着脸站了会,进去“哐当”把门关上了。 张婆子得胜而归,回去一咂摸,觉得事出有因,应该跟陶家说一声,加上也该去陶家走动走动了,就喊张家安把自家果树结的果子摘一些带上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就怕贼惦记 张婆子眉飞色舞的说完事件经过,榴花忍不住在心里给她点赞。 她想这张婆子吵架的本事跟曹氏难分高下,两人若是联手,谁能吵的过她俩? 曹氏脸色阴沉,冷声道:“这肯定又是张雪梅那个贱妇在使坏,想拆散杏花和家安的姻缘。” 张婆子多少也听说了些陶有贵跟张氏之间的瓜葛,同仇敌忾地说道:“歹竹出不了好笋,张雪梅那个小娘皮不正经都是看她娘样来的。一对黑心肺的婆娘,想坏我儿的姻缘,呸,也不瞧瞧自个有几斤几两重。” 陶氏笑着道:“一桩天作之合的好姻缘岂是能被人几句话就轻易坏了去的,那些个跳梁小丑不用理会她。张家嫂子,你这样明事理,杏花性情又乖巧,往后你们一家肯定和气致祥,美美满满的。” 一番话说得张婆子心情舒畅,眉飞色舞的道:“陶妹子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难怪你家孩子那样出色,都是因为有你这个娘啊!” “张家大嫂说笑了,我儿衡陵不过就是念了几年书,哪有大嫂子说的那样好。”陶氏客气道。 “陶家妹子何必自谦,就凭你家孩子的那般长相,不说万里挑一,千里挑一是绝跑不了的,我活到这岁数了,还没见过那样俊俏的孩子呢!”张婆子死命将书生夸了一通,随后关心的问道:“我瞧着妹子的孩子也到该说亲的年龄了,不知有没有定下哪家姑娘?” 榴花听到此处,心猛然“咚”地跳了一下。 陶氏笑着道:“还没呢,我家孩子是个读死书的,钻进书本里出不来,说不下场考一考,绝不提亲事。等他成亲呀,我估摸着怎么也要到二十去了。” 张婆子点头道:“是该这样,你家孩子长得那般好模样,等中了状元,皇帝还不得喜欢跟什么似的,少不得要许配个公主给他。现在定亲太早,平常人家的姑娘哪配得上。” 她这话一出,榴花顿时就觉得张婆子不可爱了。 书生可是她看中的人,自己除了长相不出色,哪就配不上了? 她抓起一个张婆子拿来的大红桃狠狠咬下去,生怕张婆子说的话变成事实,毕竟皇权社会的君主都挺喜欢招状元做驸马。 陶氏摆手道:“我可不希望儿子娶什么公主,皇家的女婿等同入赘,哪是那么好做的。当婆婆见到儿媳妇还要下跪,我这膝盖骨受不住呀!” 榴花心中暗喜,觉得陶氏太有眼见了。 曹氏这时也道:“可不是,婆婆给儿媳妇下跪,全天下也就皇帝老子家有这规矩。放到我们平常百姓家,哪家儿媳妇敢受婆婆的跪!” 张婆子附和着说“也是。” 又说了一会儿话,曹氏记起灶房里还有一堆的事要做,便让陶氏和杏花陪着张婆子说话,招呼雪花跟自己继续去准备饭菜。 榴花的生辰宴热闹自不必说,饭后张婆子与张家安就告辞了。 打这天以后,榴花算虚岁也十五了,放在前世,还是在父母身边撒娇的中学生,但在这里,就是即将嫁人生子的大姑娘了。 煤矿勘测工程停滞不前,她也不敢贸然去制定开采计划,发财的日子渺渺无期。 村人在自家的山上乱挖一通,一无所获,许多人就把目光锁在了榴花那两座光秃秃的山头上。 榴花等人不去山上,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就明目张胆去挖黄光闪闪的石头,有时为了一块石头还争抢不休。 这天,里正儿子来喊陶有贵去山上,说有人为了抢他们山上的石头打起来了。 榴花以为是山底下埋的秘密被挖出来了,赶忙跟陶有贵一起去了山上。 待二人去到山上,里正也早来了,而打架的不是别人,正是冯癞子跟姚老三。 他们两家如今是一穷二白,听着山上有金子,那哪还能坐得住? 自己的山没挖到,看见有人去榴花的山上拣金子,这二人就也来了。 今天姚老三挖出来一块闪黄光的大石头,恰巧冯癞子就在旁边。 冯癞子有这么个名,一是头上长癞子,二人确实是个无赖。 他看见姚老三挖出来那么大一块金子,本性立刻就露出来了,非说那块金子是他先看到的。 姚老三自然不肯拱手相让,两人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同在山上挖石头的人好不容易才将二人拉开,可谁也不肯放弃那块闪金光的大石头,最后只有请里正来主持公道。 里正想山是榴花的,山上的一切理所当然也属于榴花,便让儿子来喊。 “冯癞子,姚老三,你们二人窃挖他人山上的东西还有脸来喊我替你们主持公道,没把你们送去官府治罪就不错了。”陶里正暴跳如雷,冷着脸怒斥为赃物大打出手的二人。 冯癞子不服,梗着脖子道:“来这两座山拣金子的人又不只我一个,要送官就全送去,反正村里十家有八家来拣了的,要蹲大狱就一起蹲,有伴。” 姚老三生性胆小,缩脖子瞄了眼里正没敢应声。 陶里正让冯癞子给气着了,这家伙摆明就是吃准了自己不敢秉公处理,把全村人都送官究办。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金子,只是普通的黄铁矿石而已,但凡你们稍微有点脑子,就会想到我会平白放着这么多金子在山上不要?”榴花看着来山上拣石头的人冷嘲。 “这......”那些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羞臊地低下头去了。 陶里正松了口气,若这些石头真是金子,而榴花又要求自己秉公处理,全村人岂不是有一大半要进大牢? 只要不值钱,那就好办了! 陶里正想了想,对榴花道:“丫头,你既然知道这石头是什么,就把做什么用的给大伙说一说,省得他们一个两个惦记着夜里睡不着觉。” “好的,里正爷爷。”榴花甜甜一笑应着,随后目光扫了一圈山上的人,扬声道:“这种黄铁矿石没什么大用,做活血止痛的药粉,跌打散之类的倒是需要用上一些,只可惜这石头到处都有,你们就算拿到外面去卖,也值不了几文钱。” 原来是这样! 来拣石头的人听完都丧了气,那些手里还拿着石块的悄悄扔在了地上。 冯癞子跟姚老三暗叫晦气,为一块破石头打半天,原来一文不值,今儿白来了不说还丢人现眼。 “好了,没事都散了吧!回去好好干活过日子,别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石头真要值钱,还能满山摆着让你们来拣?”陶里正挥手命村人各回各家,别再做梦发大财了。 冯癞子和姚老三怒瞪对方一眼,冷哼一声,各自走了。 其他人垂头丧气,将拣在篮里筐里的矿石倒出来也走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只榴花的心里反倒不安起来。 村人当中精明的人不少,若是山上没有宝贝,自家为何还姚去挖呢? 一但村人醒悟过来,保不定还会有人偷偷去挖,倘若让他们发现了之前掘出来的矿井,那么秘密就彻底暴露了。 夜长梦多,微有早日把煤矿开采出来,才不会让秘密被有心人占为己有。 可开发一座煤矿要有庞大的资金链和势力做后盾,以自己的能力肯定是不够的,需要找人合伙才行。 找谁呢? 回去后,榴花反反复复地琢磨,只想到一个久未见面的人。 这个人就是詹衡熠! 詹家财大势雄,跟詹衡熠合作即不怕资金出现缺口,也不怕有人来觊觎煤矿,只要煤矿正式投入开采,暴富指日可待。 只...... 想到陶氏跟詹家的恩怨,榴花又犯了难。 陶氏对詹家深恶痛绝,倘若自己跟詹衡熠合伙,陶氏肯定会极力反对。 可不找詹衡熠,短时内又寻不到有能力合伙的人,而煤矿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这天夜里,榴花翻来覆去,哀声叹气的睡不着。 杏花受榴花的影响也无法入睡,忍不住问道:“小妹,你大半夜的烙饼子,在想什么心事呢?” 榴花一声长叹,道:“二姐,我在想咱家山地下埋的那些宝贝万一给人占去了怎么办呢。” 杏花听了笑道:“那些宝贝埋的那样深,咱们挖好几天才挖出来,别人不会知晓的,你放心睡吧。” 榴花摇头,叹道:“东西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值钱的石头都有人抢,万一有一个想明白了,又跑去山上挖,宝贝不就被挖出来啦。” 杏花道:“山是咱们家的,地契也在咱们家,就算宝贝给挖出来了,那也还是咱们家的。” 榴花听后没作声,杏花把事想得太简单了! 她见识过权势的利害,假若山里有煤的消息传出去被手握重权的人知道,那么自己一家恐怕就会遭受灭顶之灾,死无葬身之地。 杏花见榴花老半天没吭声,以为她睡过去了,不一会儿,自己也睡着了。 榴花在黑暗中默默想了许久,入睡前终于做出决定。 次日吃过早饭,她去了隔壁找陶氏。 第一百零八章 世态炎凉 陶氏听说村后的山中有石炭,震惊不已。 她虽是一介妇人,可毕竟在高门大户里历练过,深知拥有一座煤矿将会带来多么巨大的财富。 但凡事往往具有两面性,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守着价值无可衡量的宝藏,一个不小心,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陶氏面色端凝,郑重说道:“丫头,这事目前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不该来告诉我的。” 榴花笑道:“姑,别人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么!再说我今儿来不单单只为了告诉你山里有石炭,还有一事想征求你的意思。” 陶氏讶异,问道:“何事啊?” 榴花斟酌了下措辞,小心道:“村里人如今盯上了我的那两座山,石炭的秘密迟早会被发现,到那时山我能不能守得住就难说了。为防止宝山落入他人之手,我想在秘密还未彻底暴露之前把矿先开起来。” 说到这里停下,观察陶氏的反应。 陶氏神色未有变化,点点头示意榴花往下说。 榴花咬了咬唇,继续说道:“开挖矿山需要用到的银子多,我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必须找人合伙才行。这个人不但要有雄厚的财力,并且在官家方面也要有门路,我思来想去,认得的人当中只有詹衡熠。” 艰难吐出最后三字,静静等待。 原以为听到詹衡熠的名字陶氏会大发雷霆,谁知她默然了会,淡淡道:“所以,你今儿来是怕我知晓你找詹家合伙开矿会生气对吗?” 榴花没否认,老实地点了下头。 陶氏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平静地开了口:“丫头,以姑平时对你的了解,恐怕你心里已是拿定主意了。不过,你事先能想到来跟我说一声,证明姑在你心里是占分量的,我感到很欣慰。” “姑,我......”小心思被陶氏一语点中,榴花面上有点尴尬。 陶氏抬手打断榴花的话,语气和蔼了些,“丫头啊,姑不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的人,石炭矿的事一但浮出水面,背后牵扯到的利害关系太大,你想找人做靠山,姑很理解。只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跟詹家人合伙开矿,等于是与虎谋皮,你千万记得要小心呐!” “姑,你不反对我去找詹衡熠合伙?”榴花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 陶氏点头,轻笑了起来,“姑之前反对你跟詹衡熠走得太近,是怕你吃亏。如今情势不一样了,石炭矿如果不早日开起来,你们一家的性命都会有危险,这相比我过去与詹家的恩怨,孰轻孰重,我拎的清。” “姑,你真好。”榴花亲热地挽着陶氏的胳膊撒娇。 陶氏用手指点了下榴花的额头,笑道:“行啦行啦,你的性子我还能不知晓,决定了的事立马就要去做的。咱们这去州城要赶两三天的路,你赶紧回去准备一下吧!” 榴花摇头,”不急,如今天气热,没多少东西可收拾,我想先去里正爷爷那里一趟。“ 陶氏想了下,道:“是该先去跟里正知会一声,开挖矿山许多事还需他老人家从中去调停才行。” 事不宜迟,榴花当即也不多耽搁,离开陶氏处直奔里正家。 陶里正起先的反应跟陶氏如出一辙,随后便激动不已,后山有矿,整个陶家村都即将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不用受穷了。 问明榴花何时动身,随即吩咐儿子去套驴车,准备送榴花前往州城。 从里正家出来,榴花回家去收拾行李。 陶家村去州城,约莫有二三百里路程,驴车没有马车快,少说也要走上三天。 曹氏不放心,便让陶有贵陪着闺女一起去。 二人各自匆匆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与里正儿子长元会合,坐着驴车赶往陵州城。 此时已是五月下旬将近六月,天气炎热,夜里蚊虫甚多。 为了不错过宿头,三人一路谨慎赶路,终于在第四天上午赶到了陵州城。 陵州城水陆交通皆十分便利,各行各业的商家汇集于此,越来越繁荣。酒楼食肆的幡幌迎风招展,街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常。 在乡野山村里呆久了,突然置身繁华的大城郭,榴花一时有点适应不过来。 陶氏已将詹家的地址告知,一行三人打听过去,在詹家附近找了间小客栈住下。 越是富贵繁华的地方消费也就高得离谱,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房钱比黄泥镇最好的源祥客栈还高,三人两间房,一天六钱银子。 此番来陵州城,榴花并不确定能否见到詹衡熠,詹家的生意多,作为家族未来的掌舵人,奔波各地是少不了的。 眼下她身上虽还有些银子,可若是詹衡熠不在家,需要等上一段日子,那就捉襟见肘了。 是以,开销方面就需紧省些。 三人就在客栈里对付着吃过晌午饭,榴花让陶有贵和陶长元二人在客栈里歇息,自己去找詹衡熠了。 詹家是一方巨富,其宅子自是非同一般人家。 榴花站在詹家大门前,被眼前的阔气景象惊呆了。 难怪方儿说詹衡熠在黄泥镇置下的宅子跟州城的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这会榴花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因整个詹家根本不是一座宅子,而是由许多院落组成的一座园子。其外粉墙环护,绿柳成荫,其内修檐处处,佳木葱茏,怎样一个富贵堂皇了得却又不显庸俗。 此刻大门是紧闭的,门前有两个家丁值守。 榴花整了整衣裳,上前去搭话:“两位大哥好,我是从茶县黄泥镇来的,想跟二位大哥打听一下,你家长房大公子詹衡熠可在?” 两家丁见榴花衣饰寒酸,相貌也不出众,一齐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讥嘲道:“如今的姑娘怎地这般不知羞,为攀高枝,公子前脚回来,这后脚就追上来了,也不瞧瞧自个是什么模样身份,能配得上公子吗?” 另一个也道:“就是,咱们公子可是即将成亲的人了,就算公子肯纳妾,少夫人也不肯呐。” 二人一唱一和,把榴花当做了一心想攀附权贵的虚荣女子。 榴花心中有些不悦,但也在这二人的话中得知了詹衡熠才从黄泥镇回来的信息,并且人眼下就在城内。 因而,她也不恼,只从容淡然地对两家丁说道:“二位大哥误会了,我并非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肤浅女子。我与你家公子已久未谋面,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商,还请二位大哥代为通传一声。” “这种小伎俩我们见得多了,想骗我们没那么容易。”一家丁鄙夷地说道。 对这二人的固执己见,榴花头痛不已,耐着性子道:“我真不是来纠缠你家公子的,我姓陶,叫榴花,之前你家公子建油坊时地基出现问题,是我帮忙解决的。今天来,是有一桩很大的买卖想跟他合伙,请两位帮忙通传一下,事成之后,我肯定不忘你们的好处。” 说着,把荷包掏出来,从里掏出两块碎银子塞进家丁手里。 两家丁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相视一眼,点了下头。 一个道:“罢了,我就进去通传一声,不过公子肯不肯见你,我可不敢保证。” “行,麻烦大哥了。”榴花赶忙道谢。 那家丁将银子揣好,入内去了。 正值午后,詹衡熠并无什么事忙,就在一处荫凉的水榭内看书小憩,贴身小厮方儿圆儿在一旁伺候。 听闻下人来报有个叫陶榴花的姑娘来找,詹衡熠放下书卷思忖了下,对前来禀报的下人道:“就说我在会客,不得闲见她,让她回去吧!” 下人应下躬身退出了水榭。 “什么大买卖,我看八成又是来找公子借银子的。”方儿愤愤不平地说道。 詹衡熠听见方儿的话,淡淡笑了下,执起书卷继续阅览。 圆儿接话道:“难说,榴花姑娘是有些本领的,真有什么事也不定。” 方儿不屑,“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就算跟了个有能耐的师父,又能学到多少东西,何况她师父早就死了。” 圆儿反驳道:“怎么没学到东西,她给公子的油坊打地基不就打得挺好吗,还懂得风水什么的。” “就那么点本事,早全现出来了。”方儿仍然不肯服圆儿。 詹衡熠听见二人争吵,出声道:“行啦,你们别吵了,倘若她真有重要的事,肯定还会再来,如若不然,则表明事儿并不大。等她下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清楚了。” 方儿圆儿齐声道:“公子说的是。” 进去通传的家丁得了回话,出来原样告知榴花。 世态炎凉! 榴花黯然感叹,她心里清楚詹衡熠是不想见自己,什么正在会客,那只是推脱之词。午后正是休息的时候,她特意选这个时间段来的。 “榴花姑娘,你先回去吧,公子这会是真不得空见你。”家丁收了好处,态度变了许多,看见榴花闷闷不乐,便安慰了一句。 “谢谢这位大哥,我没事。”榴花道完谢,咬了咬牙,将带来的一个小布袋递给家丁,恳求道:“这位大哥,请你再跑一趟把这个交给你家公子,告诉他里面的东西是从荒山底下挖出来的,我想你家公子肯定会愿意见我。” “这......”家丁为了难,一而再地去打扰公子,搞不好是要受罚的。 “这位大哥,我求求你了,如果袋子里面的东西让别人觊觎,我一家大小的性命可就保不住啦!”榴花继续哀求。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那家丁见榴花说的好不可怜,遂答应进去再试一试。 第一百零九章 相见 守门家丁跟着里面传话的人往园子内走,心里边忐忑不安。 他只是负责守大门的杂役家丁,平时连进内园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让长房嫡公子这样的人物唤去亲自问话。 刚才那位姑娘说长公子看了布袋里的东西一定会见她,但眼下公子并未传见,而是招自己前去问话,也不知是凶是吉。 水榭内,詹衡熠眼睛盯着桌上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久久未有只言片语。 他当然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也清楚这东西的用途。 新帝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大兴军备,需要用到的石炭数量与日俱增,朝廷下令各地官员大力采矿,仍是供应不上,分到民间的量少之又少,用价同黄金来形容并不为过,真正的紧缺物资。 谁手上掌握住一座石炭矿山,那就是直接跟朝廷做上了生意,比什么皇商都更有脸面。 然,就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差点因为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而错失了,他心里怎能不懊悔难受? 家丁低头进入水榭,连看詹衡熠一眼都不敢,老老实实的下跪请安。 “门外那位姑娘当真说袋子里的东西是从荒山底下挖出来的?”詹衡熠并未让家丁起身,语气平淡,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家丁丝毫不敢大意,伏在地上点头道:“回长公子的话,那位榴花姑娘确实是这样说的。她还说这事如果让别人知晓,她们一家人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詹衡熠听后思索片刻,脸庞上有了淡淡的笑容,抬手让家丁起身,“起来吧,今日之事你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小的谢过公子。”家丁闻言大喜,赶忙躬身退了出去。 詹衡熠随即转向小厮圆儿,吩咐道:“你亲自去将榴花姑娘请进来,然后带去我的书房等着。” “是,公子。”圆儿应下就要往外走。 詹衡熠在后头又加上一句:“记得客气一些,好生伺候着。” “公子放心,小的懂得。”圆儿咧嘴一笑,快步去了。 詹衡熠随后也离开了水榭,回房更换一身衣裳后才去与榴花会面。 书房内,圆儿在陪着榴花说话,茶水鲜果糕点都上齐了。 “头先有事耽搁了,劳榴花小妹久等,真是抱歉。”詹衡熠人未进门,其声已从外传了进来。 榴花闻声站起转向门口,等詹衡熠进来。 詹衡熠一身会客的华贵衣裳,显得神采奕奕,俊朗不凡。他进来书房站定,仔细打量了榴花一眼,赞道:“大半年未见,榴花小妹似乎长高了不少,人也越发清秀了。” 榴花也笑着道:“许久未见,詹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倜傥,也难怪方小姐总是不放心。” 詹衡熠爽朗一笑,道:“榴花小妹休要取笑为兄了,你久侯辛苦,快请坐下说话吧!” 客套过后,二人落座。 稍时,又有下人端了茶来。 方儿接过茶放在詹衡熠面前,然后跟圆儿侍立一旁。 詹衡熠先是跟榴花东拉西扯的闲话了一些家常,接着才进入正题,“咱们陵州也有几座石炭矿,只可惜赋存量都不是太大,知府大人为此愁心不已。不知榴花小妹可清楚那荒山底下石炭的量有多少?” 榴花摇了摇头,道:“我在山中堪矿引起了村人的注意,为避免走漏风声,勘测工程被迫停止,是以,并未清楚地底下具体有多少石炭。” “榴花小妹还会勘矿?”詹衡熠惊讶道。 榴花淡然一笑,“师父生前教过我,可惜他老人家走得太早,我只学到一些皮毛。” “榴花小妹的皮毛,可能我等一辈子都学不来。”詹衡熠笑赞了一句,接着道:“开矿需要投入的银子不少,若是不清楚具体的赋存量,这事就不大好办呐!万一只有薄薄一层,岂不是要血本无归?” 榴花抿了抿唇,语气坚定了些:“根据周围的地理位置和石炭的品质推断,我敢保证方圆几里以内的地底都有石炭,并且炭层还很厚。” “这样啊......”詹衡熠若有所思,默然片刻后,道:“榴花小妹如此有信心,詹大哥我对此并无异议。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与父亲商量过才好决定,不知小妹可愿等上一等?” 榴花点头,道:“可以的,我就住在这附近的鸿运客栈,詹大哥这边有了决定,可派人来客栈找我。” 詹衡熠拱手一礼,正色道:“多谢榴花小妹宽容。” 榴花苦笑了下,“詹大哥不必如此,开采矿山的事迫在眉睫,除了你,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你肯答应合伙,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詹衡熠抬手制止榴花,道:“榴花小妹言重了,开矿乃是天底下最赚钱的生意,我詹家世代经商,没道理平白错过赚大钱的机会。这等好事,小妹你首先想到为兄,如此情义,我铭记于心。” 榴花也道了一声”詹大哥言重了。“ 因詹衡熠还要去与父亲商议,榴花也不多留,当即起身告辞。 詹衡熠仍是吩咐圆儿相送。 待二人离开,方儿对詹衡熠讨好道:“公子,榴花姑娘买荒山的银子都是向你借的,公子不如想个法子把山收回来,这样矿不就全是咱们自己的了吗?” 詹衡熠瞟了方儿一眼,冷然道:“亏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地还是这样没长进,平日里的饭都吃进狗嘴里去了?” 方儿被骂得摸不着头脑,呆呆看着主子。 詹衡熠冷哼一声,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詹家虽已是一方巨富,可离富可敌国仍相差极远,世上比我詹家有钱有势的人多了去,一座矿山又岂能与之比肩!她既懂得堪矿,在此座矿山开挖出来后,我不信她不会再去寻找别的。” 方儿犹如醍醐灌顶,献媚道:“还是公子英明,看得深远,小的学到了。” 詹衡熠淡淡道:“你的资质有限,圆儿就比你聪明得多,你好好跟圆儿学吧!” 方儿不服,道:“圆儿除了话比我多,看不出他哪比我强。” 詹衡熠拿起桌上的折扇,站起身敲了一下方儿的头往外走,“圆儿的脑子比你强。” 方儿揉着被主子敲痛的地方,抬腿跟上。 詹衡熠来到父亲的住处,詹雍与夫人方雅茹正在闲谈。 詹雍虽有几房妾室,然子女凋零,除有一个小妾生了女儿外,其他妾室一无所出。 是以,方静茹正室的地位稳固如山,后宅安宁祥和。 詹衡熠进来先向爹娘问安。 ”熠儿,今日怎地得空来瞧娘亲了?平时里可是难得见到你一回。”方雅茹看着儿子,满脸都是慈祥的笑容。 她年近四十,但因保养得当,看起来才三十出头,肌肤光洁柔润,风韵犹存。 詹衡熠在一旁的座椅上坐好,笑着道:“母亲可是责怪孩儿少来跟前尽孝?不过此事不能全赖我,都怨父亲安排了太多的事儿让我去做,母亲若要责怪,就责怪父亲去。” 詹家的园子大,詹衡熠成年后就自有住处,一年在外的时间又多,因而少有时间与母亲相聚。 詹雍闻言,肃然道:“男儿志在四方,身为詹家长房嫡长公子,身上责任重大,岂能日日稳居家中?想当年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四处奔波得不比你少。” “老爷,熠儿只是跟咱们开个玩笑,你平白地教训他做什么?”方雅茹忙替儿子叫屈。 “慈母多败儿。”詹雍瞪了妻子一眼,也不再过多训斥詹衡熠,只问他来有什么事。 詹衡熠面上现出些许得意,挑眉道:“父亲,孩儿来是有一件关系到咱们整个詹家荣辱的大事向你禀报。” 詹雍听了没开声,看了眼一侧坐的方雅茹。 方雅如赶忙起身,嘴上抱怨道:“熠儿难得来一回,人都还没看上几眼,就要赶我这个当娘的走了。” 抱怨归抱怨,可人还是即刻进内室去了。 因这是詹家的规矩,男人商议大事时,内宅妇人不得在一旁干扰。 詹衡熠将榴花来说的事详细讲给詹雍听。 “熠儿,往常为父是怎样教导你的?你怎会还出现这样的疏漏?”詹雍听完经过,神色严厉地训斥詹衡熠。 詹衡熠面带愧色,道:“父亲的教导我时刻铭记在心,对那位榴花姑娘也一直以礼相待,实在未曾想到她居然还懂得堪矿。” 詹雍深思了片刻,叹道:“算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你毕竟还年轻,需要多历练才能担当重任,此次就当个教训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后续的事你总算处理的不错,往后好生相待那位姑娘,将来对我们詹家有大用。” “爹的教诲,孩儿记下了。”詹衡熠恭敬地说道。 “这座矿山怎样合伙,你一切听从那位姑娘的,务必将她的心笼络回来。往后么,便由不得她了。”詹雍交代道。 詹衡熠点头,果决道:“孩儿明白,明日我就启程去陶家村。” 詹雍道:“你多带些人去,只管盯紧那边的事,官府这边一切有我打点。” 接着,父子俩又商讨了一些后续细节上的事。 辞别父亲,詹衡熠立刻回住处吩咐下人整理行装。 第一百一十章 合作 榴花回到客栈,陶有贵和长元来问见到人了没有。 “人是见到了,但成与不成还难说。”榴花面色沉静,将与詹衡熠见面的细节说给二人听。 陶有贵听完琢磨了下,道:“依我瞧问题不大,现在还不是他当家做主,大事自然要跟老子商议着来的。” 榴花点了点头,没说话。 陶长元没见过詹衡熠,不好发表意见。 一路奔波,榴花还未好好休息过,说完事,陶有贵和陶长元就离去了。 二人走后,榴花躺在床上休息,脑子里思考着一些事情,可实在架不住困倦,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醒来,日已西暮。 睡过一觉,长途跋涉带来的疲累去了大半,榴花和陶有贵、陶长元准备去吃晚饭,顺便逛一逛,见识一下府城的繁华。 正要出门,詹衡熠的小厮圆儿到访,说主子在一品轩设宴,给榴花一行人接风洗尘,车就在客栈前侯着。 这个时候请自己去赴宴,十有八九是事儿成了。反之,叫个人来传话就行,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榴花高兴极了,欣然同意赴宴。 陶有贵也乐意去,他这辈子第一次来府城,两眼都被繁华景象晃花了。再者,詹衡熠宴客,肯定不是在一般的小饭馆,有机会品尝府城大酒楼的菜品,回村去够吹一辈子的。 陶长元不肯去,说府城是什么地方,又是跟那样富贵人家的公子吃饭,他去了怕是连筷子都拿不住。 榴花和陶有贵好说歹说,陶长元才答应,又回房换了一身好衣裳。 三人出客栈,登上圆儿坐来的马车赴宴去了。 陵州城中有一湖,形似一轮半月,因而名“半月湖”。 一品轩便是半月湖边众多酒楼里最富盛名的一家,菜肴以各种河湖鲜为主。 詹衡熠定的雅间临湖,往窗外望去,窗外荷叶连绵,荡起层层绿波,其间有荷蕾含苞待放,粉红中带着丝丝深红,像极躲在门帘后偷看意中人的少女。 榴花进入雅间,詹衡熠正在凭窗欣赏夜幕降临前的景色,此刻他又换了一身得体的常服,显得闲适随意了些。 听见人进来的动静,詹衡熠转身过来招呼。 下午才见过面,榴花也不再过多寒暄,给陶长元引见。 陶有贵和詹衡熠见过数次,自来熟的见过礼后,眼睛往周围瞄,打量起雅间里的摆设来。 夏天蚊虫多,雅间里燃着艾香,闻起来很舒服。 寒暄结束,四人落座。 詹衡熠理所当然坐主位,榴花坐在他左手边,陶有贵坐榴花旁边,陶长元不敢去坐詹衡熠右手边,挨着陶有贵坐了。 方儿圆儿两小厮在一旁伺候,圆儿看几人坐好了,随即出去喊小二来上菜。 不多时,菜品一道接一道地上来了,全是当季的珍贵水产。 什么炖甲鱼,清蒸鲥鱼,松鼠桂鱼,盐水湖虾等等,摆了满满一桌子。 “榴花小妹,这一品轩的银鱼蒸蛋最是鲜美,别家皆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来,你尝尝。”詹衡熠执瓷勺舀起自己面前的一道菜品放入榴花的碗里。 两小厮看见,心想公子何时为别人布过菜,这待榴花姑娘也太好了些吧! “谢谢。”榴花连忙道谢。 她不知詹衡熠为何突然又这般热情,就算以后双方是合作伙伴,这一举动也未免热情得过了,心里感觉有些别扭。 詹衡熠神色泰然,招呼陶有贵和陶长元二人动筷。 陶有贵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猛吃,桌上的菜都是平时做梦也吃不着的好东西,这会儿不吃对不住自己的肚子。 陶长元拘谨,筷子没敢往远处伸,只夹些面前的菜来吃。 榴花嫌弃陶有贵吃相丢人,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陶有贵脸色讪讪,夹菜的动作慢了下来。 詹衡熠视而不见,进食的动作矜持文雅,跟陶有贵和陶长元对比,根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一品轩的菜品着实不错,银鱼蒸蛋滑嫩鲜美,却并无半点腥味,也不知是如何做出来的。 榴花被美食吸引,其他菜也一一品尝了。 詹衡熠吃得很少,不时给榴花介绍每样菜品所用的食材和烹饪方式,想必这儿是常来的。 陶有贵一面吃一面听,詹衡熠说到哪道菜他就记在心里,然后趁榴花不注意,多夹两筷子。 榴花很无奈,但当着詹衡熠的面又不好说陶有贵,只悄悄拿眼瞪他。 饭桌上,詹衡熠并未提及合伙开矿的事,热情招呼榴花三人吃好喝好。 陶长元开始拘束,可看陶有贵吃得津津有味,后实在抵挡不住美味佳肴的诱惑,也放开胆量吃了起来。 最后,桌上的菜一大半进了他俩的肚子。 饭吃罢,一品轩的伙计进来撤去杯盘碗盏,又新沏了茶。 喝着茶,双方才切入正题,谈起合伙的事。 “父亲不反对我们合伙开矿,只是具体事宜还需商议。”詹衡熠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榴花笑道:“这是自然,生意场上讲究白纸黑字,如何合伙事先讲明白乃是必须走的章程。” “矿山是榴花小妹你的,出资由我来负责,不知榴花小妹给我几成盈利?”詹衡熠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问最重要的一项。 “詹大哥爽快,我也不拖泥带水了,直接说底线,三成。”榴花语气干脆。 詹衡熠面色微滞,道:“三成是不是少了点?” “不少了。”榴花笑了笑,道:“朝廷对民间矿山税赋收的重,要抽走两成盈利,我自己只占一半。” “榴花小妹对朝廷律法也烂熟于心?”詹衡熠惊讶问道。 榴花摇摇头,“烂熟于心算不上,只是得闲时翻过一翻罢了。” “偶尔翻一翻就能记得这样清楚,榴花小妹过目不忘的本事叫为兄好生佩服!”詹衡熠一脸敬服的表情。 榴花面色有些尴尬,实诚答道:“也不是什么都记得的,我只看了关于做生意方面的条款。” 詹衡熠听了朗声大笑,“榴花小妹原来是做生意的天才呀!如此为兄也不争什么了,三成就三成吧!” 榴花大喜,道:“多谢詹大哥慷慨。” 詹衡熠抬手示意榴花不必如此,微笑道:“榴花小妹来找我合伙开矿,我等于是白捡来一个赚银子的好机会,消息传出去,还不知有多少人要眼红。” 榴花点头赞同,轻叹口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性总是贪婪的,我也是怕山下有石炭的秘密暴露出去,才急着来找你的。” “榴花小妹放心,只要有我詹家在,放眼整个陵州,绝对无人敢来打矿山的主意。”詹衡熠语气慨然,给榴花喂了颗定心丸。 榴花俏皮一笑,道:“所以我才来找詹大哥你合伙呀!” 詹衡熠哈哈大笑,待笑声止住,语气果决地说道:“夜场梦多,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明日我们就启程,然后尽快探明石炭的赋存量,其他事宜过后再商议。” 榴花表示没有异议。 陶有贵和陶长元安静听他们二人谈话,完全插不上嘴,他俩不懂得做生意的门道,只知事儿是谈成了。 事情敲定,詹衡熠吩咐圆儿送榴花等人回客栈安歇。 路上,榴花有些兴奋,不久自己就要暴富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堆在眼前,想想就激动啊! 圆儿将榴花三人送到客栈,立刻回去复命了。 陶有贵觉着矿山是自家的,只占一半的利润有些少,进了客栈埋怨榴花不该分那么多给詹衡熠。 榴花一句话就堵了他的嘴:嫌给的多了,你倒是去找个人来合伙呀,看别人能给你几成。 陶有贵悻悻地回房去了! 这一晚,榴花由于兴奋,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大半夜的煎饼,好不容易才入睡。 第二天早上,陶有贵来喊榴花吃早点,敲了好久的门。 吃过早饭,圆儿又来了,他是奉詹衡熠的命令来接榴花一起走的。 榴花坐马车先走了,陶有贵和陶长元两人赶着驴车踏上归程。 詹衡熠这回带的人多,除了两个贴身小厮,另外还有十多个护卫,个个身手矫健,一瞧就是练家子。 马车比驴车快多了,车上备有薄被等物,詹衡熠下令一路急行,错过城镇宿头,就在野外扎营。 等陶有贵和陶长元回到家,榴花已经带着人在山里开展勘测工作了。 这次是大张旗鼓,所有村人都知道了原来山里并没有金子,而是底下埋着石炭。 消息传开,四方震动,不少人来陶家村打探虚实,一时间,村里陌生人络绎不绝。 陶里正为防止偷鸡摸狗之辈来顺手牵羊,组织青壮年把守路口,一刻也不敢松懈。 张家庄的人听到消息,都说张家安是真走运了,娶个家里有矿山的媳妇,想不发达都难。 张婆子得意极了,跟张家庄的人说:先前有人编排家安跟杏花一个是没人要,一个克妻,这下估计她要眼红死咯! 这话摆明就是冲海棠娘子去的。 话传进海棠娘子的耳朵里,气得她差点咬碎一口牙,装十来个鸡蛋在篮里,奔陶家村来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万事俱备 冯癞子看见海棠娘子来了,也不招呼人,一声不吭就出去了。 村里好些人都进山去给陶有贵家挖堪矿井了,一天三十文工钱。他眼热极了,也想去挣钱,可榴花不松口让他去。 他思来想去,觉着是张氏这死婆娘把人得罪狠了,榴花才不准他去的,回家又把张氏修理了一顿。 眼下见到海棠娘子,他哪里还会给好脸。 海棠娘子也瞧不上冯癞子,不喊就不喊,她还嫌癞子头膈应人呢! “娘,你怎么来了?”张氏从屋里迎出来,嘴角还肿着。 “我在张家庄呆着憋闷,出来透透气。”海棠娘子看见闺女脸上的伤,冷声问道:“那个癞子头又打你了?” 张氏没吭声,轻轻点了点头。 “天杀的癞子头,竟然这样欺负我闺女,当心不得好死。”海棠娘子心疼闺女,低声咒骂冯癞子。 “娘,进屋坐吧。”张氏招呼她娘进屋。 海棠娘子进了屋坐下,眼睛四下一打量,叹道:“红颜命薄,娘把你生了副好模样,本想着你能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却不想成了这般田地,还要日日忍受癞子头的欺辱。” “娘,别说了......”张氏想到自己过去的人生际遇,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好,娘不说了,你别哭。”海棠娘子安慰完闺女,接着话风一转,压低声音问道:“我在张家庄听说陶有贵家买的荒山底下有石炭,事儿可当真?” 张氏抹了把泪,声音里透出森森寒意,“真的,如今村里好些人都去帮着堪矿了,前些天他闺女认识的那个贵人也来了,说是要跟榴花合伙开矿,前呼后拥的,排场可大了。村里人都捧着他家,把曹桂香那个贱妇当成了皇后娘娘。” “老天不长眼,陶有贵那样的窝囊费居然也能生出有大本事的闺女。”海棠娘子很是愤恨不平。 张氏没言语,她不得不承认榴花确实是个有能耐的,单凭能结识那样年轻俊朗的富家公子,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海棠娘子感叹了一阵命运不公,又骂了一通陶有贵,心气顺多了,跟闺女说要回张家庄。 张氏留她娘吃了饭再走。 “看你如今的日子过成这样,我哪还有心思留下吃饭?”海棠娘子说完,又苦口婆心地劝道:“那个癞子头膈应是膈应,可好歹是你名分上的男人,往后你顺着他些,凡事都别太拧,也好少遭些罪。等申儿长大成人,能替你撑腰,你的日子就好过了。咱们女人的命啊就这样,一辈子都要依从男人,你也认命吧!” “知道了,娘。”张氏顺眉顺眼地应下了。 海棠娘子又叮嘱一番才离开闺女家。 张氏送她娘回转,眼神阴寒。 认命? 不,她才不认命! 饭时,出门转悠半天的冯癞子回来了,没看见海棠娘子,便问:“老婆子走了?” 张氏木然着脸,冷道:“她好歹是我的娘,你老婆子老婆子的喊,就不怕遭天谴?” 冯癞子嗤道:“她的短命女婿这会连骨头渣子都没了,干我何事?和你这个下不出蛋的母鸡成亲,老子倒了八辈子霉,喊她老婆子算是客气的。” 张氏没再接话,将做好的饭菜一样一样端上桌。 冯癞子坐下顾自吃饭,瞧也不瞧张氏一眼。 张氏没过去,站在远处看着冯癞子,眼里是彻骨的冰冷。 另一边,榴花的煤矿勘测工程进展十分顺利。 詹衡熠依然住在黄泥镇的别院,每隔两三天来察看一次,他带来的那些护卫留在了陶家村听候榴花调派,也起到震慑人心的作用。 勘测工程结束,如榴花所料的那样,从裂谷那里开始,村后的山下方都有煤,甚至范围还要广阔一些,只是煤层的厚度有所不同。 如此宽广的矿区,一旦开发出来就是陵州境内最大的石炭矿了。 詹衡熠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要把陶家村后所有的山全买下来,只是这样一来,之前谈好的利润分成方式就要变动了。 双方经过协商,最后达成协定:采矿从榴花的那几座山开始,其利润按之前谈好的分成,之后的所有产出分成方式掉转,詹衡熠占五成,榴花拿三成。 所有资金由对方出,自己作为采矿总工程师就拿三成利润,榴花对此非常满意,何况还有一百多亩的矿山占着大头。 接下来是买山,过程出了一些波折。 油茶山是村人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如今又成了宝山,价格自是不可同往日而语,整整往上翻了十倍。 其中一些村人担心山卖了,往后便只能坐吃山空,那点银子怎够吃一辈子?子孙后代又怎么办? 陶里正出面调停,这些人仍不愿卖! 后来榴花出了一个点子,但凡村里十六至五十岁的男子皆可去矿山做工,五十岁以后视工龄长短,每年仍可领取一定的补助。 生活再无后顾之忧,村人欢欢喜喜地同意卖山了。 只是有一户无论陶里正去怎样劝说,任凭价格一涨再涨,还是死活不同意。 这个钉子户就是张氏。 张氏的山夹在其他人家中间,因疏于照管,杂树长得比油茶树茂盛多了,跟无主荒山相差无几。 她不同意卖,自然是为了心中症结,不想让陶有贵一家子轻轻松松发大财。 榴花知道张氏无论如何都不肯卖山后说不卖就不卖吧,就那几亩的地方,日后采矿避开就成,碍不了什么事。 冯癞子起先以为张氏不肯卖山是想多讹些银子,后见榴花不找人来劝了,反倒着急起来,一打听是榴花不要了,顿时气得暴走,回去按住张氏又是一顿打。 张氏即不反抗也不骂,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直到冯癞子自己停手。 跟村人全部签完卖山的协议,时间已进入八月,中秋佳节即将来临。 采矿需要官府批准,发放许可文书,并登记好税收等事项,詹衡熠打算借回城过节的机会,顺便把采矿的手续给办了。 因矿山是两家的,文书上需二人共同签名,是以榴花也要一同前往。 这次进府城,情况完全不同,一路跟着詹衡熠吃最好的,住最好的,榴花不得不感叹腐败的感觉真好! 想到不久自己也能成为有钱人了,精神倍儿棒,吃嘛嘛都香! 到了府城,詹衡熠也未安排榴花住客栈,而是直接住进了詹家,一个雅致的小院子,并安排了几个丫鬟婆子来伺候。 詹衡熠自回来后就没看见人,不知忙什么去了,或许是他交代过,几个丫鬟婆子对榴花还算客气,并未因她是乡下姑娘而慢待。 榴花在小院里呆的无聊,就跟丫鬟婆子们闲聊,得知管事婆子是圆儿的娘亲,詹衡熠特意指派她来伺候的。 榴花正跟圆儿娘说着话,忽闻丫鬟来报,说大夫人派人来请榴花姑娘过去叙话。 大夫人不就是詹衡熠的娘?那个将书生母子赶出去的女人? 榴花很想见识见识这个女人到底厉害在什么地方,遂爽快地跟着来人去了。 方雅茹的住处叫存雅苑,离榴花住的小院子有些远。 奉命来请榴花的是方雅茹身边的婆子,也不用通报,直接领榴花就进去了。 “夫人,榴花姑娘请来了。”婆子领着榴花进客厅扬声往里喊了一声。 在别人家里做客,榴花也不好放肆,规规矩矩的站着。 不一会儿,一个装扮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从里走了出来。 “这就是詹衡熠的娘,看起来好年轻呀!”榴花目不转睛的盯着妇人,眼神惊讶。 因算年纪,詹衡熠的娘应当跟曹氏差不多。曹氏常年干农活风吹日晒,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显老,而眼前的妇人身居深宅大院,各种养颜的补品吃着,身边婆子丫鬟环绕,显年轻倒也无可厚非。 榴花打量方雅茹,方雅茹也在打量她。 果然是个农女,装扮土气,相貌倒还算清秀! 方雅茹心里迅速给榴花下了评语,随后露出一副长者的慈爱笑容,客气道:“榴花姑娘快请坐,熠儿出门办事去了,临走交代我好生照顾你。我怕你一个人呆在那院里会觉着闷,就让人请你过来说说话。” “多谢詹大夫人,您费心了。”榴花道谢,行礼如仪。 方雅茹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走至桌旁端坐后笑道:“榴花姑娘不必客气,你是熠儿请来的贵客,我自当好生招待才是,过来坐下说话吧!” 榴花再次道谢,才走过方雅茹对面坐下。 先前领榴花进来的婆子吩咐门外的丫鬟去准备茶点。 “我听熠儿说姑娘是个有大本事的,天文地理风水玄学无不精通,还懂得堪矿,叫我们这些内宅妇人好生惭愧。”方雅茹言辞谦逊,其实是想探一探虚实。 榴花淡然笑道:“大夫人过奖,我不过是偶然得幸拜了个师父,从他老人家那里学了些皮毛,哪有什么大本事,让大夫人见笑了。” 应对进退有度,滴水不漏,神态不卑不亢,从容淡然,这真是个农女吗? 方雅茹望着榴花思忖,觉得对面的少女让人无法看透。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东风已至 随后,方雅茹又问榴花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平时做些什么事等等,亲切随和,真真有如长辈跟小辈在拉家常。 榴花不动声色,一一答了。 “姑娘住在府里,就当是在家里一般,缺什么少什么跟婆子丫鬟们说一声就行,我事儿多,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姑娘雅量。”方雅茹面带笑意,说完端起茶盏来揭开盖子,浅浅抿了一口。 “多谢大夫人关怀,我的住处一切安排都很好,没什么缺的。”话音一落,榴花随即起身行个礼,道:“既然大夫人事儿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怎么才坐一会就要走呀,我还想着与姑娘一同用饭呢!”方雅茹放下茶盏,故作惊讶道。 榴花莞尔一笑,道:“多谢大夫人的美意,我是乡下姑娘,不懂得餐桌礼仪,恐会扰了大夫人进食的兴致,还是算了吧!就此告辞。” “瞧姑娘说的,熠儿他们父子鲜少在家中用饭,平日里我几乎都是一个人孤单单进食,想留姑娘陪我,姑娘却嫌拘束,罢了。”方雅茹仍是笑意宛然,吩咐先前的那个婆子送榴花回去。 榴花再次行礼后告退。 待出了存雅苑,榴花身心一松,用手揉了揉面颊,不由感叹演戏是真累呀! 她在方雅茹的眼中分明看到了鄙夷与不屑,可这位大夫人完全未有表露出来半分,由此看来,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呐! 婆子将榴花送到小院就回去了。 榴花在詹家住了两天,第三天詹衡熠终于出现,说可以去府衙见知府大人了。 前世榴花也只是个还没正式进入社会的学生,第一次跟知府这样的大人物打交道,她心中难免会有些紧张。 然而这回并非只有她和詹衡熠去,詹雍也一同前往。 三人乘坐两辆马车抵达府衙,下了马车,门口的衙役见识詹家父子来了,赶忙进去通报。 陵州现任知府姓田,年纪比詹雍要长几岁,打上任以来,为官勤勉,可惜至今未有晋升,为此愁白了头。 听闻衙役来报詹家父子来了,田知府整理衣冠,准备接见。 榴花跟在詹家父子后边往府衙内走,心中“咚咚”直打鼓,想着这位知府大人不知是否好说话。 衙役将三人引至花厅落座,此乃知府大人会客的专用之处。 稍时,田知府进来了。 ”詹老弟驾临,事先也不派人来知会一声,我好去迎接嘛!”田知府满面春风的跟詹雍打招呼寒暄。 “田兄,你们相识多年,哪里还用这样客气!”詹雍也笑着见了礼。 詹衡熠也上前行了晚辈礼,“小侄见过田伯父。” 不称大人,而称伯父,想来是关系十分亲近了。 “贤侄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田知府和蔼地跟詹衡熠客套完,一眼瞥见旁边还有个姑娘,疑惑问道:“这位姑娘是......” “田伯父,这位榴花姑娘乃是小侄的好友。”詹衡熠介绍道。 “哦?”田知府意外地看向榴花,心想詹衡熠何时跟一个农女结交成好友了? 榴花定了定神,上前去行了个礼,“民女陶榴花,见过知府大人!” 田知府见榴花知礼仪,面上有了笑容,道:“即是衡熠贤侄的好友,那也不算是外人,请坐吧!” “谢过大人!”榴花又是一礼,然后退至一边,待那三人落座后她才坐下。 “詹老弟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田知府吩咐衙役上茶,接着问詹雍。 地方官员与当地商贾名流利益相关,同气连枝,而詹家又根深叶茂,与官场盘根错节,田知府与詹雍来往,向来是平礼以待。若无紧要大事,詹家派得力亲信来办理即可,今日父子二人一同,想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 “田兄猜得不错,我今日来是有一桩大事,而且是对你们都有利的好事。”詹雍笑意高深莫测,故意吊田知府的胃口。 “既是好事,詹老弟何必故弄玄虚,就请快快明言吧!”田知府笑着说道。 詹雍看向詹衡熠道:“熠儿,此事还是由你来向知府大人说明吧!” “是,父亲。”詹衡熠起身,拱手向田知府一礼,道:“田伯父,小侄在茶县置办了一处荒山,原本是想用来种植山茶的,前不久偶然间发现荒山底下竟然蕴藏着石炭,现已探明,石炭的赋存量十分可观。今日来找伯父,是为办理采矿许可文书。” “贤侄,你说的可是真事?”田知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近年来,田知府没少命手下人在府城周边几个县内寻找矿藏,奈何一无所获,如今听说偏远的茶县境内发现了一座大矿,叫他如何不激动! “事关重大,小侄如何敢戏弄伯父!”詹衡熠面带微笑,挺直胸背看着田知府道。 “好,太好了!”田知府激动万分,忍不住拍了下座椅的扶手,哈哈笑道:“贤侄,这回你可算是替伯父办成了一件大事。” 近几年来皇上出兵收服了周边几个弱邦小国,军备方面消耗巨大,急需补充,石炭用量因此大增,各地官员为寻找石炭矿的事焦头烂额。倘若自己治下多出一座大矿,上报至朝廷,自然会受到嘉奖,晋升则指日可待。 “能为伯父分忧,是小侄的荣幸。”詹衡熠客套道。 “自己人,贤侄何需说如此见外的话,哈哈......”田知府心情极佳,开怀大笑起来。 “田兄,你先别只顾着高兴啊,这采矿许可文书何时给我们办?”詹雍捋须笑着打断田知府。 “办,马上就办!”田知府止住笑,吩咐衙役去将负责办理文书的知事找来。 衙役领命去了。 田知府又问詹衡熠是如何发现山底下有石炭的,榴花这才被注意到。 “榴花姑娘懂得堪矿?”田知府看着榴花,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些年他可没少安排经验丰富的堪矿师去寻找石炭矿,可收获甚少,如今一座大矿居然让一个平凡无奇的农女发现出来了,震惊乃是正常表现。 榴花点点头,微笑道:“略懂得些皮毛,能发现这座石炭矿,也是机缘,天意。” 接着将买荒山的初衷,山体滑坡,在山上发现矿石的经过一一说了出来。 田知府听后,感叹道:“如此说来,姑娘此番确是得了个大机缘。” “机缘是有了,可往后还是要多仰仗大人的关照才行。”榴花心里亮堂得很,趁机跟田知府套近乎。 “好说,姑娘跟衡熠贤侄合伙开矿,那就是自己人了,本官自当多加照拂才对。”田知府的高帽戴得极为舒适,态度愈发和气。 “民女谢过大人!”榴花很机灵的表示感激之情。 “榴花姑娘不必客气!”田知府很欣赏榴花的懂事。 未几,办理文书的知事来了。 田知府对知事一通吩咐,知事马上退出去撰拟写文书了。 厅内几人喝茶闲聊了一会,田知府心思一转,向榴花问道:“榴花姑娘堪矿的本领比一般堪矿师强多了,依姑娘所见,我们陵州所辖境内还有没有大矿?” 榴花思索片刻,神色平静地答道:“其他地方我未曾去过,不敢贸然评断,但据我目前掌握的信息,陶家村一带在远古时期是江河与大海的交汇处,河流两岸皆有可能是矿区,只是有些埋得深,难以发现罢了。” “姑娘的意思是只要顺着河道找,就有可能找到石炭矿?”田知府问道。 榴花点头,“理论上是这样,只是能不能采得出来尚未可知。” 她这样说,是因这个时代没有先进的采矿设备与技术,若是煤炭在地底几百米以下,根本无法开采出来。 田知府犹如打了一针强心剂,兴奋异常,只要自己辖下多出几座矿来,那么晋升之路就是一条坦途。 知事很快就将拟写好的文书拿了来,詹衡熠和榴花分别在上面签名按手印,田知府过目后让知事拿去盖上大印,一切办妥。 榴花再一次感受到了资本的力量,这要放在前世,层层关卡,一张采矿许可办下来,不累脱层皮才怪,而这里,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 文书拿到手,就可以着手准备采矿了。 如果说之前是万事俱备,只欠采矿许可文书这场东风,那么现在则是东风已至,只待风云动! 从府衙出来,榴花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切仿如做梦一样。 两年以前,自己还是个身无分文的小农女,而今,却已是坐拥好大一片煤山的矿主了。 她想起前世一句很流行的话:你这么横,是家里有矿吗? 若是放在这里有人这么问,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家是有矿啊,怎么滴? 因还有一天就是中秋,回陶家村过节是来不及了,而詹衡熠也要等过完节才能出发,榴花便只好留在府城等他一起走。 第二天,榴花想去府城里逛一逛,给家里人捎些好东西回去,遂跟圆儿娘说让她陪着去,免得人生地不熟的吃了亏。 正要出门时,方姝儿不知怎么地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二珠争辉 榴花对方姝儿不感冒,可人来了也不好拒而不见,只得放弃出门的打算,将人请进来。 “榴花妹妹,表兄怕你独自在府里无聊,而他自己又不便相陪,特意着人喊我过来陪妹妹。咱们都是女儿家,在一块有话说。”方姝儿一进门就表明自己是詹衡熠让她来的。 榴花不理解詹衡熠明明知道她跟方姝儿不对路,为何还是让方姝儿来陪自己,到底是好意还是另有目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管他是什么,见招拆招就是了。 她做出感激不已的表情对方姝儿道:“这样麻烦方小姐,叫我怎么好意思呢!” 方姝儿以袖掩住嘴巴,咯咯笑道:“你是表兄的贵客,我代他作陪是应当的,妹妹无需客气。” “那就多谢方小姐了。”榴花实在不想跟这朵白莲花呆在一起,碍于詹衡熠的情面,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榴花妹妹可是要出门?”方姝儿看了眼榴花身后站桌的圆儿娘问道。 榴花点头道:“我两次来都未曾领略过府城的繁华,本想趁着今日有空去城里转转,顺便给家里人带些新奇的玩意。” 女子都喜爱逛街,方姝儿听榴花说要出去给家人买礼物,兴致勃勃的表示自己愿意作陪。 榴花想着与其跟方姝儿呆在屋子里尴聊,还不如去外头闲逛,至少不会没话说。 于是,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往外走去。 方姝儿极尽地主之谊,问榴花都要买些什么,她知道哪家的东西好。 榴花说想给家人买些做秋衣的料子,还要去首饰铺子瞧瞧,给姐姐置办一些嫁妆。 方姝儿自豪地告诉榴花自家就是做纺织的,在城里也开着铺子,里头什么样的料子都有,榴花要的料子她送就是了。 白拿人家的东西总是不好,可方姝儿这样说了,不去又不行。她想着先过去瞧一瞧,到时说没有合适的,找借口不接受便好。 说话间,就到了詹家大门外,榴花上了方姝儿的马车,圆儿娘也跟着一起去照顾。 方姝儿家的铺子就叫方记,方家世代以纺织为业,是陵州纺织业的龙头。 榴花和方姝儿来到方记布庄前的大街上,下了马车,方姝儿在前边领着榴花往铺子内走去。 方氏纺织在陵州闻名遐迩,方记布庄的生意自然兴隆,铺子内有众多顾客在选购布料。 一个气宇轩昂,仪表很是不凡的年轻男子在招呼客人,像是方记布庄掌柜。 “姝儿,你怎么来了?”年轻人看见方姝儿走进来,赶忙放下客人含笑迎上来打招呼。 方姝儿神色冷淡,对年轻男子道:“我这位小姐妹要买些料子,你亲自带她瞧瞧,看中了什么一并算柜台上的账。” 她一面说,一面看向身侧的榴花。 “我知道了,姝儿。”年轻男子态度恭敬,说完将目光落在榴花身上,随即眼中露出意外的神色。 他心下奇怪:姝儿一向高傲,今日为何要跟一个乡下女子以姐妹相称? 榴花向年轻男子微微点头,“有劳了。” 年轻男子微微一怔,收起眼中的好奇,微笑道:“姑娘好,我叫方惟昭,是方记布庄的掌柜。” 男子身上有种闲淡的气质,给人的感觉不是特别热情,却也不会让人觉得疏离冷淡。 方惟昭把目光从榴花身上移开,转而对方姝儿道:“姝儿,你去一边休息吧,铺子里客人多,免得冲撞到你。你的小姐妹我自会好生招呼的。” 方姝儿没直接应声,只对榴花道:“榴花妹妹,你且慢慢挑选,我去一旁休息等候了。” 榴花笑着道:“方小姐请自便,我看完了就过去喊你。” “你慢慢看,不要紧的。”方姝儿跟榴花说完话,抬步向铺子最里边走,那里有座椅桌子,是为顾客休息而设的。 从进入铺子内开始,方姝儿始终未对叫方惟昭的男子有过好脸色。 榴花猜不透这二人是什么关系。 “姑娘这边请。”方惟昭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式 方记布庄很宽敞,里面棉麻丝罗什么料子都有,花色繁多,不愧是纺织业的领军商家。 榴花跟在方惟昭身后走走看看,问了许多问题,如这匹料子是用何种原料织的,那匹棉布是用什么染料染的等等。 方惟昭极有耐心,详尽地一一为榴花解答。 待全部看完,榴花却什么也没说要。 方惟昭不解,自己铺子里的布料是整个陵州最上乘的,为何这位榴花姑娘一样也看不上? 他遂问道:“姑娘是否对我们方记的料子不满意,若是这样,后边还有些镇店的货,我带姑娘瞧瞧去如何?” 榴花摇摇头,笑道:“你们方记的东西都很好,只是我不习惯平白接受赠礼,方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东西我是绝不会要的。” 方惟昭神色惊讶,劝道:“姑娘放心,我们方家在陵州虽算不上什么大户,可几匹料子还是送得起的,姑娘不要,一会姝儿妹妹又该责怪我了。” 妹妹? 榴花从方惟昭的话里听出玄机,随口问道:“你是方小姐的兄长?” 方惟昭眉宇间露出几分落寞,唇边略出一丝苦笑,道:“是同父异母的兄长。” 榴花一时未能领会方惟昭话中的含义,诧异地看着他。 方惟昭唇边掠过一丝难言的苦涩,未再多作解释。 榴花也不刨根问底,向方惟昭道声“多谢,麻烦了”,然后朝方姝儿坐的地方走去。 “榴花妹妹可是挑好了?”方姝儿笑语嫣然地问榴花。 榴花笑着回道:“方小姐家的料子都太好了,我家中都是庄稼人,穿这样的好衣裳干活太奢侈,实在用不上,多谢方小姐的盛情。” “这样啊......”方姝儿蹙眉,撅起嘴道:“妹妹不肯收我的东西,表兄若是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怪我招呼不周。” 榴花微笑道:“方小姐放心,我自会去向詹大哥说明原因的。” “榴花妹妹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方姝儿咯咯娇笑不停,接着道:“妹妹不肯收我的礼,那么晌午便由我做东,请妹妹吃饭如何?” 吃顿饭什么的不要紧,榴花同意了。 随后,方姝儿又主动提出领榴花去看首饰。 方惟昭亲自送到铺子外面,看二人登上马车才进去。 路上,榴花向方姝儿问起她和方惟昭的关系,二人是否真是兄妹。 方姝儿冷嗤一声,道:“不过是我爹的妾室所生的庶子,也敢自称是我兄长,凭他也配!” 榴花怔然,怪不得方惟昭遮遮掩掩,原来如此。 她惊讶封建社会嫡庶之差居然如此之大,又想起书生,若是书生一直呆再詹家,他的地位是否也像方惟昭那样尴尬? 方姝儿领榴花去的首饰铺子叫玲珑坊,与方记布庄相距不远,也是极佳的地段。 她们进去时,里头莺声燕语,环佩叮当,无不是富家夫人和小姐,抑或管家内眷,无一等闲身份低或者囊中羞涩之人。 因玲珑坊的名气及优雅富贵的门面,足以使普通人望而却步。 来此买首饰的基本上是熟客,铺子内的好些夫人小姐与方姝儿相识。 方姝儿一路跟人打招呼热聊,夫人小姐们也都捧着她,对她身后跟着的榴花视而不见。 而方姝儿也好似忘记了榴花一般,左右逢源,聊得不亦乐乎。 榴花见此情形,默默走开,去看首饰了。 玲珑坊绝不是徒有虚名,每一件首饰的样式别致精巧,做工考究。 榴花看得挪不开眼,暗暗惊叹原来古人制作首饰的水平竟是如此巧夺天工。 她正看得入迷,忽听有人叫道“陆小姐来了!” 榴花转头朝玲珑坊门口看去,只见一位眉目精致,装扮清雅的姑娘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往里走来。 “陆小姐。” “陆小姐好!” 先前围着方姝儿的夫人小姐们顿时丢下她,全都朝刚进来的那位陆小姐围了过去。 陆小姐面上一派淡然,含笑跟众多夫人小姐点头打招呼。 方姝儿见此,嘴巴翘得老高,低声咕哝道:“走哪都能遇见她,少出来显摆一天会死啊!” 榴花暗想:这位陆小姐究竟是何方人物?居然一来就将方姝儿得风头全抢过去了! 众女围着陆小姐百般示好,七嘴八舌的说笑,全然忘记了方姝儿的存在。 方姝儿气得嘀咕道:“看见人来一个个就像哈巴狗似的,以为这样就能巴结上了?” 夫人小姐们忘记了方姝儿,但陆小姐却发现了她。 “姝儿小姐也在啊!”陆小姐欣喜地向方姝儿招手。 “陆小姐,好久不见呀!”方姝儿也热情地打招呼。 陆小姐微笑打量着上下打量方姝儿,赞美道:“姝儿小姐近排又变美了呢,用的什么秘方不妨告诉大家,不要独享哟!” 方姝儿娇笑道:“论起美,整个陵州城的姑娘谁能美得过陆小姐去?陆小姐这不是在拿我开心么?” 这位陆小姐是陵州陆同知的女儿,与方姝儿并称陵州二美,两人的美貌齐名,只是在身份地位上有所差距。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杠上了 二女一个是官家小姐,一个是富家千金,论身份自然是前者高;但因方姝儿还有着詹家未过门的少夫人名分,地位在众多商户女中间最为突出,二者之间的差距又拉近了一些。 但凡二人一同出现的场合,必定有如明珠争辉,谁也不肯失了光彩。 今日二珠再于此碰头,情形会怎样呢? 在场的夫人小姐心中不免有小小的期待。 陆小姐淡笑望着方姝儿,语声轻柔:“姝儿小姐过谦了!韵茜自认姿色平庸,不及妹妹的玉质金相,妹妹切莫要妄自菲薄。” 两人一来一往,皆夸赞对方,贬低自己,似是一对十分要好的手帕交。 榴花默默旁观,她才不会傻到去相信这二人的关系真像表面那样平和。 这时,玲珑坊的掌柜走了出来,笑呵呵地朝方姝儿和陆韵茜行了个礼:“二位小姐今日一起光临,令小店满堂生辉,珠钗环佩倒显黯然失色,看不入眼了,幸好昨日刚到了一批新样式的首饰,才勉强撑住场面,不知二位小姐可有兴趣一观?” 能做得了玲珑坊的掌柜,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功夫自是炉火纯青,他这话一出口,立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陆韵茜面带笑容对玲珑坊的掌柜道:“倪掌柜,你们玲珑坊卖的是首饰,又不是酒楼饭馆,来到你这里自然是想买首饰的,有新货你不拿出来给大伙瞧,难道是怕我们硬抢不成?” “对呀,倪掌柜,头先我们来你不说有新货,陆小姐一来,你就说有新样式的首饰,厚此薄彼,是怕我们买不起吗?” “就是,倪掌柜,你太小瞧人了吧!” 众夫人小姐纷纷出声指责倪掌柜。 倪掌柜赶忙告罪,解释道:“众位夫人小姐哪个家里不是非富即贵,我若狗眼看人低那就是自砸饭碗。我头先没说,是因为这批首饰昨天晚上才到,还未来得及清点入账,我估摸着这会应当差不多了,才敢告诉各位。” “这样啊,那我们就暂且饶过你这一回。” “倪掌柜,你别在这啰嗦了,赶忙把新首饰摆出来吧!” 夫人小姐们催促倪掌柜快把首饰拿出来。 方姝儿今日本没有买首饰的打算,可听到是新货,也来了买的兴致 “各位夫人小姐稍侯,我这就进去让伙计拿出来。”倪掌柜行了一圈礼,然后进铺子后面去了。 榴花目前没有购买贵重首饰的能力,她出来只是想买一俩件普通的金饰给杏花做陪嫁,但女孩子天生对首饰类的东西没有免疫力,她也很期待倪掌柜拿出来的首饰是何等精美绝伦。 等待的时间里,陆韵茜在店堂的一角被几个夫人小姐围着说话。她浅浅地笑着,静静地聆听,在人群中自成一道娴雅优美的风景,予人鹤立鸡群之感。 方姝儿无人搭理,来到榴花跟前,气呼呼地说道:“每回就知道哗众取宠。” 榴花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在说谁,好奇问道:“你跟她有过节?” 方姝儿道:“哼,没过节,可我就是瞧她不顺眼,仗着有个当官的爹到处招摇,看见她就烦。” 呃...... 榴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道:没过节你就看人不顺眼,这要是有过节那还不得打起来呀! 方姝儿见榴花没应声,便转移话题,问她刚才看中了什么没有。 榴花说还没,一会儿再看。 正说着,倪掌柜领着几个手端托盘的伙计从铺子里面出来了。 众夫人小姐见状一窝蜂的围上前去。 “走,我们也过去瞧瞧。”方姝儿一把拉起榴花也往那边跑。 倪掌柜指挥伙计将托盘摆在店铺中间的桌案上,笑着对众夫人小姐道:“这批货是京城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名曰盛世芳华,是由纯金打造,加以镶嵌点缀各种名贵宝石,华贵典雅兼而有之,最是配称各位夫人小姐的身份。” “真的?我瞧瞧。” “我也瞧瞧。” 倪掌柜的业务能力确实不凡,最懂得女人的心思,铺子内的夫人小姐让他这么一捧,都暗里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买上一件,否则身份就比其他人低了。 这套名为盛世芳华的首饰包囊了一整副头面,另外还有手镯,臂钏,项链等,无一不齐,每一件都闪耀着绚丽夺目的光华,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众女子盯着桌案上的首饰,目光痴迷,脑海里幻想着这些首饰戴在自己身上的情景。 就连之前一直淡然娴雅陆韵茜,此刻神色也变得激动起来,拿起一支凤钗问道:“倪掌柜,这支凤钗售价几何?” 凤钗在整套头饰中是最引人瞩目的,每根凤羽上都点缀着一颗如指甲盖大小的浅绿色宝石,口衔一颗小绿珠,下边垂坠的流苏用更小的同色珠子串成,造型优雅华贵至极。 桌案前的夫人小姐皆看中了这支凤钗,奈何全场属陆韵茜身份最高,大伙见她问凤钗的价格,就知自己与凤钗无缘了。 倪掌柜眼中精光一闪,气定神闲地将凤钗价位报了出来:“五百两。” “五百两,这也太贵啦!” “是啊,倪掌柜,这凤钗的价格贵得也太离谱了吧!” 夫人小姐众口一词,皆呼贵了。 榴花听到整个价格也暗自咂舌,这一支凤钗都够买二百亩的山了,果然城里人不缺钱啊! 陆韵茜微微蹙眉,五百两她倒也承受得起,只她爹毕竟是同知,知府大人的副手而已,家境比起知府来要差上许多,买五百两一件的首饰,就要斟酌一番了。 “这样好的凤钗,五百两不贵。”方姝儿也属意这支凤钗,无奈碍于身份让陆韵茜抢先拿到了手,此刻她见到陆韵茜的表情,心中暗爽,娇笑着道:“陆小姐若是觉着这凤钗贵,不妨割爱让与我吧,姝儿也喜欢得紧。” 这话听着是在求人,实际上是讽刺陆韵茜打肿脸充胖子,没钱还要争着买如此贵的首饰。 陆韵茜如何会听不懂方姝儿含沙射影的话,展颜一笑,淡淡道:“姝儿小姐说笑了,论富有我家是比不过姝儿小姐家,但五百两银子我还是能拿出来的。再者这凤钗我着实喜欢,恕我不能相让。” “哎呀,这可怎么好,凤钗我真的好喜欢呢!”方姝儿直视着陆韵茜,神色似笑非笑,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陆韵茜眉心一皱,明白方姝儿今天是要跟自己硬杠了。 她想了想,对倪掌柜道:“这凤钗可有另外相同的一支?” 倪掌柜摇摇头,道:“没有,为防止夫人小姐们在同一场合佩戴一模一样的首饰,这套盛世芳华我们玲珑坊每样都只入了一件的货。” 陆韵茜听了,用略带歉意的语气对方姝儿道:“姝儿小姐抱歉呀,这回的凤钗我要了。下回若是再遇着好东西,我一定不跟你争。” 她毕竟是官家小姐,倘若今日将凤钗让给一个商户女,而周围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消息不出几日就将传遍整个陵州城,往后人们皆会说她怕了方姝儿,遭人耻笑。 做到这个地步,陆韵茜自认已经给够了对方面子,方姝儿肯定会通情达理地说“不要紧,凤钗我也不是非买不可”之类的话。 然不知为何,方姝儿这回铁了心的要跟她过不去。 “倪掌柜,这凤钗是不是一口价就卖?”方姝儿没接陆韵茜的话茬,而是转向倪掌柜问道。 “这......”倪掌柜迟疑一下,立马领会了方姝儿的意思,可两边都不是好得罪的主,怎么办呢? 方姝儿看清倪掌柜细微的表情变化,唇角带笑,道:“我出六百两。” 此话一出,全场的人都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二人是在公然叫板呀,有好戏看咯! 其他夫人小姐无不幸灾乐祸,心中暗乐。 榴花见此暗暗叹气:这方姝儿果然是被宠坏了的大小姐,为一时意气给自己竖一个大敌,犯得着吗? “方小姐,你什么意思?凤钗明明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陆韵茜的丫鬟气不过,替自家小姐出头了。 陆韵茜的脸面挂不住了,俏脸含霜质问方姝儿,“方小姐,买东西讲究先来后到,你这样做怕是不合规矩吧?” 方姝儿没理会陆韵茜,粉面挂着笑意看桌案上的首饰去了。 “哟,买东西是讲究先来后到,但还有价高者得的说法,你们出不起价,难道还不兴我家小姐买吗?”方姝儿的丫鬟跳出来春秀抢白陆韵茜主仆。 让主子跟对方的丫鬟说话有损身份,陆韵茜的丫鬟马上毫不客气的回呛:“银子多了不起啊,仗着家里有钱就可以横行无忌?” 陆韵茜本人沉着脸,眼神冷凝。 “这可好笑了,你们买不起的东西不让别人买,反倒说我们横行无忌,原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真的呀!”春秀不屑地反击。 “你......”陆韵茜的丫鬟急了,对方分明是在给小姐扣以势压人帽子,周围人多眼杂,事儿传出去,对老爷的官誉不利。 第一百一十五章 当了回和事佬 店堂里火药味浓郁,周围的夫人小姐们窃窃地议论,有说方姝儿胆量大,连陆韵茜都敢得罪;也有的说陆韵茜霸道,仗着爹是官,出不起价要强买,总之各有自己的立场。 在场的人先前之所以全围着陆韵茜,乃是想巴结陆同知而已,并非真心交好,眼下见方姝儿公然跟她叫板,众人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这时侯本该倪掌柜出来打圆场,平息纷争,可他眼中闪烁了几下,淡定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要劝架的意思。 他心里想的是:既然两边都不好得罪,那么就干脆不管好了,反正照目前的形势看,两人无非就是死命拼银子,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当一回渔翁,岂不美哉! 陆韵茜气得娇躯轻颤,方姝儿对自己的话听而不闻,反而授意丫鬟出来对峙,分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内。 若单是一个方家,她倒不怕,可方姝儿背后还有一个詹家,她就不得不忌惮了。 因此,陆韵茜强忍住胸中怒意,放低姿态对方姝儿道:“韵茜不知在哪里得罪过姝儿小姐,若有就请姝儿小姐明言,我在此当众向你陪罪。” 方姝儿抬头,目光离开桌案落在陆韵茜面上,委屈地说道:“陆小姐切莫要开玩笑,咱们今日只是买件女儿家的首饰,怎地就闹得这样严重了?姝儿真的极喜欢这只凤钗,一时没忍住抬了价,倘若陆姐姐觉着妹妹我不该与你争,那我也无可奈何。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姐姐的爹是官,而我不过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如何敢得罪姐姐。” 陆韵茜怒极反笑,道:“姝儿小姐是说我仗势欺人?” 方姝儿面不改色,敛眉道:“姝儿不敢。” 陆韵茜气血一阵翻涌,粉面泛红,尽管她提醒自己要注意身份,可仍是忍不住予以还击:“姝儿妹妹家里银子是多,不过好似也没多到可以肆意挥霍的地步,今日妹妹用银子来打姐姐的脸,恐怕也是仗着有未来夫婿撑腰吧?” 话里满是讽刺的意味,直接说方姝儿敢这样任性妄为,是借了詹家的光。 方姝儿望着陆韵茜,不气不怒,淡笑着道:“我嫁给表哥,两家是亲上加亲,原本就是同气连枝,何来撑腰一说?” 陆韵茜无话可答,因方姝儿说的没错,方家与詹家不但是姻亲,在生意上也有合作,方家织出来的布料,大部分是由詹家分销出去的。 两家利益相关,共同进退。 只她好歹也是堂堂官家小姐,倘若颜面任由一个商户女践踏,往后别人还不得笑话死她,连带着父亲也要落人话柄。 陆韵茜咬住贝齿权衡了下后果,冷笑道:“姝儿妹妹不缺银子,但姐姐我今日也想争口气,这凤钗我出七百两。” 一下子又涨了一百两,袖手旁观的倪掌柜开始不淡定了,巴不得这二人吵得再凶一些,价格再往上涨一涨。 “八百两。”方姝儿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立马加价。 “九百。”陆韵茜咬牙跟着。 倪掌柜激动得搓起了手掌。 榴花不经意间瞥见倪掌柜的小动作,暗骂一声“奸商。” “一千两。”方姝儿依旧没有一丝犹豫。 天呀,看来今天是要赚翻了! 倪掌柜的眼神越来越亮,几乎喊出声来了。 “方姝儿,你休要欺人太甚。”陆韵茜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怒声喝道。 方姝儿唇角浮起一抹不屑,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道:“朝廷律法也未规定买东西不可以竞价,众目睽睽,你我公平竞争,陆小姐却说姝儿欺人太甚,不知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自恃貌美,不甘处处屈居我之下,以为我不知晓?今日故意抬价,无非想压我一头,借此出气罢了。”陆韵茜彻底被激怒,将方姝儿的意图点破,不再顾及情面。 “陆韵茜,你还要不要脸?论美貌,我不输于你,论家世,你爹不过是五品同知,而我方家交好的朝廷大员中,官阶高的比比皆是,也不知你哪来的脸说我处处居于你之下?”方姝儿毫不示弱的反呛陆韵茜。 众夫人小姐见她们二人撕破了脸皮,都在偷着乐。 陆韵茜气得发抖,一时不知做何回应。 因为人家有钱,钱多能通神,方家财大势雄,方姝儿的确有跟她叫板的底气。 方姝儿见陆韵茜不做声了,脸上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来。 陆韵茜的丫鬟不忍小姐受气,出声讽刺方姝儿道:“士农工商,你家再怎样财大气粗又如何,终究只是个商户女,我家老爷却是朝廷命官,论身份地位,你也配跟小姐相提并论?” 她这话一出,诸夫人小姐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了。 因她们都是商户人家的内眷,虽有家财万贯,可论及身份,始终低人一等。 陆韵茜听见丫鬟的话,感觉不妥,忙喝斥道:“采萍,不得胡说!” 叫采萍的丫鬟是一时口快,经小姐一喝斥,立马醒悟过来得罪了人,可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只委屈地道:“小姐,婢子是看不过眼你受人欺负才失言的。方小姐不是说老爷官位低么,可小姐你已经跟工部侍郎何大人的嫡子定亲,不久便是侍郎大人的儿媳妇,何必平白受她人的气。” 话一说话,全场皆惊。 工部侍郎官阶正三品,算是真正的朝廷大员,陆韵茜居然这样好命,马上就要嫁给朝廷要员做儿媳妇了,并且还是嫡子。 陆韵茜观察周围人的神情,心中涌上几分傲然之气,身体挺得笔直,官家小姐的高贵气势显露出来,像是一只落入了山鸡群中的凤凰。 方姝儿脸色红白交替,她的未来夫婿俊朗多金又如何,终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商人,而对方嫁的是侍郎大人的儿子,那样的地位,她这辈子都无法企及。 倪掌柜怕事儿再闹大,到时两人都不买就麻烦了,赶紧出来打圆场,“二位小姐都是天香国色,家里也是一个有钱,一个有势,何必为一桩小事伤了和气!这事全赖我思虑不周,订货时该多订一套的。” 陆韵茜到底是出身在官宦人家,涵养强于其他人,心态很快便调整过来,微笑道:“倪掌柜不必自责,你又不是神仙,怎能未卜先知,今日之事与你无关。” 言下之意,是方姝儿故意找茬。 方姝儿娇嫩的双唇抿得紧紧,不发一语,她一切引以为傲的资本此刻在陆韵茜面前变得一文不值,再拿什么去跟别人比?可是从小到大养成的高傲无法令她俯首认输,唯有倔强地强撑着。 她心中想道:不就是个三品侍郎吗?方詹两家结交的朝廷要员中比这高的又不是没有,有什么了不起。 夫人小姐们围着陆韵茜向她道贺,陆韵茜礼貌地回应着,将方姝儿忽视在一旁。 方姝儿也不说放弃争凤钗,情况就这么僵持着。 榴花见此情景,上前去与方姝儿道:“方小姐,这支风钗虽华贵精美,可也不是谁都适合戴的,你别买了吧!” 她这一开声,立刻将全场人的目光全吸引过来了。 陆韵茜也停止跟一众人应酬,好奇地看着榴花。 方姝儿不明榴花的意图,疑惑地问道:“为何?” 榴花笑着道:“凤钗上点缀的宝石是祖母绿,用来做女子佩戴的首饰倒是极好的,只不过看上去比较老气。这支凤钗若是戴在你的头上,会令你的姿容失色不少,还不如去年油坊开张那回的装扮,清爽简单,却更能突出你的美貌。“ 方姝儿听了,若有所思。 首饰压人的说法她也曾听说过,太过华丽繁复的装扮会抢去女子自身容貌的光彩。她的五官脸型偏娇媚,用祖母绿做点缀的首饰确实不适合戴。 榴花观方姝儿的神色,心中了然,低头将桌案上的所有首饰扫视一遍,挑了一支白玉牡丹流苏簪来,道:“方小姐生得这样娇美,戴这支簪子更为合适一些。” 她这样做的目的倒不是有意替方姝儿解围,而是等得不耐烦了,出来这么半天,什么都还没买呢! 方姝儿正想找个台阶下,榴花此举无疑是打瞌睡送来了枕头。 她趁机借坡下驴,笑道:“榴花妹妹说的不错,这簪子着实更适合我戴。那就听妹妹的,不买那凤钗了。” 春秀语气傲然对那一干夫人小姐道:“我家小姐天生丽质,清水出芙蓉,不戴那些华贵的首饰也能美若天仙。” 那些个夫人小姐不置可否,暗里撇嘴。 陆韵茜注视着榴花,摸不清这个衣饰寒酸的少女是什么来路。 榴花察觉道陆韵茜在审视自己,遂抬眸坦然与她对视,微微颔首,然后道:“这位小姐眉目疏朗大气,气度娴雅端庄,若是戴上那支祖母绿的凤钗,倒是相得益彰。” 陆韵茜略作思索,微笑对榴花道:“听姑娘说话不是一般人,为何在城里我从未见过姑娘?” 榴花含笑答道:“我是近日才从茶县来州城的,身份低微,小姐自然未见过我。” “原来如此。”陆韵茜点点头,又道:“姑娘能与方小姐走在一起,必定不是等闲之人,身份低微这种话还是莫要说了。” 榴花淡然一笑,道:“我只是一个出身在乡野之地的农家女,来州城办事客居在詹家,承蒙方小姐不嫌弃,陪我出来采买一些东西而已,多谢小姐的抬爱。” 陆韵茜更迷惑了,一个普通的农女竟然被詹家封为上宾,还让方姝儿亲自相陪,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邀 其他夫人小姐可没有陆韵茜这等眼界,听榴花说自己是农女,面上皆是一片嫌弃。 甚至有人讨好陆韵茜,说陆小姐不愧是大家闺秀,对待满腿是泥的农女也这样随和,陆大人廉洁清正,爱民如子才能教导出这样的女儿云云。 “倪掌柜,你们玲珑坊卖的东西是不是越来越次了,怎么耕田的农女都能进来?”一位体态丰腴的夫人大声质问倪掌柜道。 “这......”倪掌柜迟疑了一下,陪着笑答道:“这位夫人,我们玲珑坊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只要能付得起银子,一律欢迎,至于是何身份,这个我们不过问。” “你看她像是买得起首饰的样子吗?”那位夫人斜睨着榴花,一脸的轻蔑。 “唉,无论到哪都少不了自高自大,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榴花不屑跟肤浅的人做无谓之争,只在心里叹气。 方姝儿气恼这帮人趋炎附势,见风使舵,冷笑一声嗤道:“王夫人,你家不过是开了一间小小的织布坊,就敢这样瞧不起人,倘若生意再做大一些,岂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入不了你的眼?” 王夫人让方姝儿这么一嘲,脸面立刻就挂不住了,不服气道:“我王家的生意是比不过你们方家,可论家境,难道还强不过一个农女?” “家境?”方姝儿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咯咯娇笑不止。 众人感觉莫明其妙,心下认为方姝儿今天是不是气疯了。 方姝儿笑了一阵,神色骤然一凝,冷冷看着王夫人的道:“榴花妹妹的家境目前是比不过你,但用不了多久,她的家境要比你王家强过千百倍。” 王夫人自是不肯信,道:“方小姐,大话空话谁都会说,可你要说一个农女短时内家境会超越我王家,除非是她家里藏着一座金矿。” “金矿榴花妹妹家里是没有,石炭矿倒是有好大一座。”方姝儿慢条斯理的说完,目光轻飘飘地停留在王夫人面上,等着看笑话。 石炭目前有多紧缺,铺子内的人谁不知晓! “这不可能!”王夫人此刻仍不愿相信方姝儿的话,一个平凡的农女家里怎会有石炭矿? 方姝儿轻嗤一声,道:“榴花妹妹此番来州城就是找知府大人签发采矿许可文书的,昨日文书已拿到手,不日就可动工采矿。你若不信,就去府衙打听打听消息是否属实。”末了又加上一句:“忘了说,矿山是我表哥跟榴花妹妹合伙买下来的,往后我姨丈家里又多了门生意。” 难怪! 陆韵茜看着榴花,心中豁然开朗,所有疑惑全解开了。 王夫人觉着自己的脸在发烧,先不论那座矿山有多大,哪怕是一座小小的,以她王家的那点家底也无法相比拟,更何况詹家能参与的生意,又岂会小了去? 其他人神色各异,有倾羡的,也有嫉妒的,还有暗中唾弃的,但无论她们心中怎么想,有一点可以肯定:詹家在陵州已是声名赫赫,而眼下又再涉足采矿的生意,可谓如日中天,往后谁还能与之比肩! 方姝儿将众多人的反应看在眼内,唇角高傲地上翘,先前被陆韵茜挫掉的锐气,好似回来了不少。 榴花才懒得理会这些人心中打着什么算盘,她只想买了东西快走,便对倪掌柜道:“掌柜的,两位小姐不争凤钗了,你怎么还傻愣着,赶快替她们把首饰装起来啊!” “哦哦,多谢姑娘提醒!”倪掌柜忙不迭的应声,吩咐伙计分别将凤钗和牡丹流苏簪装进匣子。 簪子开价三百两,方姝儿爽快地付了银子,至于凤钗,又该用什么价位来交易呢? 起始价五百两,后来让方姝儿抬到一千两,可她放弃了,倘若九百两卖给陆韵茜,万一不要了怎么办? 倪掌柜为了难。 榴花看见倪掌柜踌躇,明白他在想什么,心中偷笑不已,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道:“掌柜的,做生意以诚信厚道为本方能兴隆长久,凤钗陆小姐是赌气才竞价的,你要是真卖九百两,就显得太过贪心了啊!” 倪掌柜听见此话,面上一喜,果断道:“姑娘哪儿的话,玲珑坊是老字号,一向最讲诚信厚道,怎会做趁机坑蒙顾客的事,这凤钗就按起初的价给陆小姐吧!” 五百两已是赚了,就当卖个人情给陆同知,掌上明珠嫁给朝廷重臣做儿媳妇,升官那还不是迟早的事,现在巴结好过之后再巴结嘛! 身为掌柜,算盘必须打的精。 陆韵茜很意外榴花居然会帮她,付完银子让丫鬟接过装凤钗的匣子,朝榴花盈盈一礼表示感谢,道:“多谢姑娘出言相助,韵茜感激不尽。” 榴花回了一礼,笑着道:“小事一桩,陆小姐不必客气。” 陆韵茜眸光闪动,语气更加柔和:“先前我说姑娘非是等闲之人,姑娘还谦虚,那矿山岂是一般人说有就能有的。瞧年纪,我比姑娘要痴长几岁,我便跟方小姐一样,以妹妹称呼你如何?” 榴花道:“陆小姐贵为官家千金,而我只是一介农女,如何敢当。” 陆韵茜正色道:“姑娘言重了,同为闺阁女子,我是凭借家族庇荫才得来的身份,而姑娘却是凭自己的本事成为矿主,堪称女中丈夫,叫我好生佩服。姑娘不同意,想必是在嫌弃我这个无用之人。” 榴花惊诧一个古代闺阁女子居然也有如此胸襟,一下对陆韵茜好感大增,忙摆手道:“哎呀,陆小姐,你怎么越说越严重了,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陆韵茜轻笑起来,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往后我就唤你榴花妹妹。” “陆姐姐不嫌弃我身份低微,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好了。”榴花爽快地说道。 方姝儿见她们二人说得热乎,心里不爽,冷道:“陆韵茜,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榴花妹妹可是我表哥的贵客,你没事少来攀交情。” 陆韵茜瞟她一眼,淡淡道:“我跟榴花妹妹一见如故,没你想的那么龌龊,我们结交,又不影响你表哥开矿做生意,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哼,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方姝儿嗤之以鼻。 陆韵茜不予理睬,问榴花何时启程回去。 榴花说未知,需等中秋过后视情况而定。 “中秋佳节,合家团聚,榴花妹妹独自在府城过节,必定会思念家人。”陆韵茜沉吟一下,向榴花发出邀请:“中秋夜,我邀妹妹一起去游湖赏月如何?” 榴花尚在犹豫,却听方姝儿在一旁嘲讽道:“我表哥的客人表哥自会招待,哪轮得到你越俎代庖?才认识就这样热情,八成没安什么好心。” 陆韵茜并未生气,道:“榴花妹妹是你表哥的客人,并非是犯人,她乐意去哪过节是她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你......”方姝儿气得嘟着嘴,转身过去不看陆韵茜了。 中秋夜游湖赏月,榴花有些向往,留在詹家过节,人一家团圆,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也太凄凉了点。 只陆韵茜相邀,难道她不要陪父母吗? 榴花将心中疑问抛了出来。 陆韵茜听了,笑道:“榴花妹妹不必担心,我父亲出公差在矿山督导采矿,家中只有我跟母亲。明日晚上,家母来跟我们一同游湖,人多会更热闹一些。” 原来如此! 榴花听后不再犹豫,点头答应下来了。 “太好了,明日傍晚我安排人去接你。”陆韵茜拉着榴花的手高兴道。 那些夫人小姐见陆韵茜如此亲近榴花,心里嫉妒得要死却又莫可奈何,谁让人家有矿呢! 方姝儿气得扭头过来看了一眼,又跺脚转过去了。 陆韵茜和榴花约定好时辰,带着人离去了。 夫人小姐们将剩下的首饰抢购一空,也心满意足地走了。 榴花最后在玲珑坊选了一对金镯子,一只重一两。 一两金价值十两银,加上手工费,共花费二十二两。 张家的聘礼中只有一支步摇,这对金镯子给杏花做陪嫁,算是很体面了。 出了玲珑坊的门,方姝儿埋怨榴花道:“榴花妹妹,那个陆韵茜不晓得存了什么歪心思,你不该答应去跟她游湖的。” 榴花笑了笑,道:“我又不傻,假若她真有歪心思,我能看得出来。有句话叫不如虎穴,焉得虎子,我不去又怎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那你可要小心一些,这个陆韵茜一贯心思沉得很。”方姝儿不放心的叮嘱。 榴花表示自己会注意,其实她倒不担心陆韵茜会存什么不好的心思,真论心机重,方姝儿才是。 几人登车离开玲珑坊,榴花看见街边有布庄,便下车进去买秋衣料子。 身上剩的银子不多,没敢拣好的买,只买了几匹厚棉布,够全家一人做两身秋衣的。 方姝儿陪榴花在外面吃完晌午饭,然后也跟着一起回到了詹家。 不过她不是为了陪榴花而来的,进府后直接去存雅苑找苏雅茹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游湖 苏雅茹午后小睡了片刻方醒,听丫鬟来报方姝儿来了,也未起床,吩咐丫鬟直接带入内室来。 “姨母。我有事跟你说。”方姝儿进来后直奔床边。 苏雅如神色慵懒,吩咐丫鬟搬张绣凳放在床前,身子在软枕上歪着,问道:“你不是跟那个榴花出去了么?怎地又跑过来我这里啦?” 方姝儿在绣凳上坐下,道:“姨母,我想跟你说的就是出去以后的事。” “哦?”苏雅茹来了兴趣,调整一下姿势准备细听。 方姝儿随即讲在玲珑坊内的经过详细说了出来。 苏雅茹听完,冷笑一声,道:“陆韵茜的才智不弱,不会去做那无利之事。她对榴花百般示好,想必也是跟你姨丈一样想拉拢她。” “不就是个下乡丫头,侥幸买了一片底下有石炭的山罢了。我实在想不明白姨丈和表哥为何这样看重她,还让我亲自去陪着。”方姝儿撅起唇道。 苏雅茹看向方姝儿,严厉道:“姝儿,你姨丈在生意场上的手腕是怎样难道你不清楚?若没有足够大的好处,他岂会如此礼待一个小农女?” 方姝儿闻言面上滞了滞,道:“姨丈的处事手腕我自然是清楚,可我就是想不通那个榴花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苏雅茹语重心长道:“姝儿,生意场上的事自有你姨丈他们打理,咱们只需依照吩咐把事做好就成,其他的还是少操些心为好。” “姨母,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只跟你说说而已嘛!”方姝儿撒着娇道。 苏雅茹点点头,便不再训斥方姝儿,喊丫鬟来伺候穿衣梳妆。 尽管詹雍甚少留在家中,可苏雅茹仍时时十分注意自己的装扮,确保詹雍无论何时从外回来,自己都是精致体面的状态。 待一切妥当,苏雅茹才坐下来教方姝儿一些身为当家主母该注意的事项。 话分两头。 榴花回来后并未去歇息,只略净了净面,然后就跟圆儿娘坐着说些家常闲话。 闲聊中她想圆儿娘是府里的老人了,应当会知道书生母子是因何被赶出去的,便旁敲侧击的打听。 只是圆儿娘的口风很紧,一说到那方面的事就赶紧岔开话题,榴花试探几次后,只得放弃。 中秋的前一天就这样过了,第二天一早,詹家就热闹许多,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忙活,人人脸上喜笑颜开。 这日,榴花的饭食较之前丰盛得多,但她孤身在外,胃口并不好,大半的食物让圆儿娘拿去给丫鬟们吃了。 因夜晚要去赴约,才是半下午的时候,圆儿娘就催促榴花打扮,把榴花当成真正的主子来伺候了。 榴花深知自己不是什么美人胚子,只换了身较新的衣裳,又让圆儿娘帮着重新梳了个发式。 圆儿娘手巧,经过她的一番收拾,原本相貌并不出彩的榴花,比平时耐看了好几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暗暗决定:等以后有了钱,非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不可。 夜幕即将降临,丫鬟来报陆韵茜遣派的马车到了。 榴花不想劳烦圆儿娘跟着去伺候,自己独自前往赴约。 到达半月湖边,天色已暗了下来,一轮圆月冉冉升起, 榴花步下马车,只见旷阔的湖面上灯火点点,一艘艘精美的画舫随水波轻轻摇荡。 “榴花姑娘,我家小姐和夫人正在画舫上等候,请姑娘随我来。”陆韵茜的丫鬟采萍在码头边侯着,笑着上前来对榴花说道。 “有劳了。”榴花向采萍致谢。 采萍矮身行了个礼,笑道:“姑娘客气,请跟婢子来。” 话说完,转身先向码头那边走去。 码头边停泊着一艘画舫,舱内灯火高悬,纱幔低垂,甚是华美。 榴花跟着采萍登上画舫入舱内,端庄娴雅的陆韵茜和一位三十多岁的贵妇坐在桌旁说话。 “榴花妹妹来啦,快请过来入坐!”陆韵茜看见榴花进来,忙起身相迎。 “有劳陆姐姐久侯,真是抱歉。”榴花边往里走边表示歉意。 陆韵茜过来挽住榴花的手,笑道:“我和母亲也是才到一会,哪里有什么久侯,妹妹不必客气。”说完,携了榴花上前去与陆夫人引见:“母亲,这位就是我昨日在玲珑坊结识的榴花妹妹。” 榴花得知面前的贵妇就是陆夫人,福身一礼,道:“见过陆夫人。” 陆夫人含笑打量了榴花一眼,和蔼道:“这儿也没有旁人,榴花姑娘不必多礼,快请入坐吧!” 榴花谢座,然后陆夫人对面坐了。 桌上酒水菜肴皆已齐备,看菜色像是一品轩出品。 陆韵茜坐定后,柔声道:“榴花妹妹,这些菜都是一品轩方才送过来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若是吃不惯,我吩咐人去让他们再送些过来。” 榴花看了眼桌上的菜式,大不分是跟詹衡熠一起那次吃过的,道:“陆姐姐,不必麻烦了,这些菜我都吃得惯。” 陆韵茜神色一松,面上笑容愈浓,道:“如此甚好,这些菜都是我随便选的,想来我跟妹妹的口味相差不大,真是巧了。” “你们女孩儿家家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陆夫人在一旁笑着插了一句。 说话间,画舫离开码头,缓缓向湖中间荡去。 采萍执壶给三人斟酒,榴花想着一会儿还要回去,怕喝醉了,便向陆韵茜提出自己不喝酒。 陆韵茜笑着劝道:“这是桃花酿,喝不醉人的,再说如此佳节良辰,没有酒哪成!妹妹若是醉了,姐姐我亲自送你回去。” 对方这样说了,榴花也不好意思再推拒。 陆夫人见酒皆已斟好,先举杯说道:“榴花姑娘,茜儿将昨日在玲珑坊与方姝儿发生争执的事儿全告诉我了,多亏了有你在中间调和。今日借此中秋佳节,我们母女略备薄酒,以表感激之情。” 榴花忙端起酒杯来道:“陆夫人言重了,昨日我也是急着离去才会去平息陆姐姐跟方姝儿之间的争执。无意之举,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榴花妹妹快人快语,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份直爽我自愧不如。”陆韵茜也端起酒杯,对陆夫人道:“母亲,榴花妹妹不拘俗礼,咱们也别矫情了,就一同先饮一杯吧!” “茜儿你说的有理,那咱们就一起饮了这杯。”陆夫人笑着赞同。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桃花酿入口绵甜,还带着淡淡的花香,极易下喉。 采萍又给三人重新斟了酒。 “妹妹,来,吃口菜。”陆韵茜舀了一勺银鱼蒸蛋放入榴花的碗中。 榴花是第二次品尝这道菜了,适才桃花酿的余韵尚未散去,银鱼蒸蛋入口,自有另一番风味。 随后三人又一起饮了几杯。 桃花酿毕竟是酒,来到这边后榴花还是第一次喝酒,几杯下肚,脸开始有些红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三人的话多了起来,也更加随意。 又一次碰杯后,榴花放下酒杯,问道:“陆姐姐,我听你说陆大人在矿区督导采矿,为何中秋也不能回来与你们团聚?” 陆韵茜闻言轻叹一声,道:“如今朝廷急需用石炭,令各地官员加紧采矿,不得懈怠。知府大人将此事全交给了父亲,父亲大人身负重担,实在是没法子。” “朝廷就这样急缺石炭?”榴花又问道。 陆韵茜点头,道:“当今圣上雄心壮志,开疆扩土,急需补充军备,因而导致石炭需求量大增,如今分配到民间的份额一减再减,价格长了数倍。” 榴花一听,暗喜不已,石炭如此紧缺,那么自己矿山产的煤就不愁销路了。 她正想得入神,却听陆韵茜问道:“妹妹的矿山可曾探明石炭有多少储量?” 正想得入神,却听陆韵茜问道:“妹妹的矿山可曾探明石炭有多少赋存量?” 榴花想了想,据实回答道:“具体的不好说,但根据探测收集来的信息来看,我估测那片矿山二三十年是采不完的。” “呀,那可是了不得的大矿。”陆韵茜忍不住惊喜地说道。 榴花但笑不语,心中很有几分得意。 “母亲,咱们得赶快差人把这事告诉父亲去。有了榴花妹妹的矿,父亲的压力便会轻得多,就能回家来陪伴你了。”陆韵茜兴奋地对陆夫人道。 陆夫人含笑点头。 榴花好奇问道:“陆姐姐,怎么我的矿还能替陆大人解忧呢?” 陆韵茜还处于兴奋中,稳住情绪解释道:“妹妹你有所不知,如今但凡某地发现一座新矿,当地官员皆会上报至朝廷,上边必会派人下来向矿主采买石炭,而妹妹这边所出产的石炭将会算在陵州的产量总和里。如此一来,父亲在别处就无需那么幸苦了。” 原来是这样! 榴花总算明白陆韵茜为何突然会兴奋了! 只她心里又多出来一个疑问:朝廷来收购石炭,会不会将价格压的很低呢? 陆韵茜听了榴花发出的疑问,笑道:“妹妹放心,朝廷虽会来收购石炭,可价格方面不会低于市面上太多,并且还会给予诸多扶持,大开方便之门。” 听到这里,榴花可算是放心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毒杀 中秋宴吃罢,三人饮了不少桃花酿,都有了微醺醉意。 陆韵茜吩咐下人撤去杯盘碗盏,将桌子移至舱边,摆上鲜果月饼等糕点,准备赏月。 待一切妥当,三人移步去窗前就坐。 陆夫人跟陆韵茜倚窗而坐,榴花的座位正好对着窗口,三人边闲谈说笑边欣赏月色。 窗口的纱幔已经收拢,放眼望去,天幕上一轮满月高悬,明净清澈如柔水般的月色倾洒下来,与湖水融为一体,意蕴宁融。 湖面上画舫随水飘荡,灯火隐隐,一些画舫中还有丝竹管乐之声传出,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国家经历连年征战,百姓却依然能安享繁华,这是需要怎样雄厚的国力才能办到呀? 榴花望着湖面上的画舫,心中不由突发感想。 赏月时段,三人只说些坊间传闻民间趣事,气氛轻松又惬意,直到月上中天,都觉得有些乏了才要回去安歇。 分别时,得知榴花不日就要返回陶家村,陆韵茜还有些依依不舍,说过些日子就去看望榴花。 榴花欣然表示欢迎,但心中并不认为陆韵茜真会去,毕竟二人交情尚浅,而陵州城离陶家村又是那样远。 乘坐来时的那辆马车回到詹家,圆儿娘和丫鬟们还未去睡,都在等着榴花归来。 待洗漱完毕睡下,已是三更天。 中秋夜,榴花在州城睡得香沉,然陶家村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让大伙彻夜难眠。 乡下人家,中秋节远不如城里那般隆重,不过是晚饭比平常多弄两碗菜,汉子们喝点小酒,饭后一家人再弄几个月饼分吃就算过完了。 就在全村的人家洗漱好躺在床上将要入睡时,张氏左右的邻人听见冯癞子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声。 夜里村中一片寂静,冯癞子的吼声划破夜幕,分外刺耳,邻人们一下睡意全无,从床上爬起来穿衣出门,往张氏家赶去。 到了张氏院门前,冯癞子的吼声已经弱了下去。众人一齐拍了许久的门,张氏才出来将门打开。 “妹子,你家男人出了何事?听这声音怪吓人的。”一个妇人先开口询问。 张氏看了眼外面的人,答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癞子他吃完晚饭不久就开始说腹痛,到床上躺了一阵也不见好,反倒痛得越来越厉害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被吓坏了,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他,实在无法分身去请郎中。你们来得正好,劳烦帮忙去请郎中来给癞子瞧瞧吧!” “乡里乡亲,就跑个腿的事哪用说什么劳烦!”妇人爽快应承下来,忙喊自己男人去请郎中。 “多谢你们了。”张氏道谢,身体却竖在门口也不说请外面的人进去。 妇人听见冯癞子没了声息,焦急地跟张氏道:“妹子,你家癞子好像没动静了,赶快进去瞧瞧吧!” 张氏眼神微颤,但很快就恢复平静,一声不吭,转身进屋去了。 外面的人察觉冯癞子很可能情况不妙,也全进院跟着往屋里去。 此时的冯癞子已发不出声了,身体蜷缩成虾米形状躺在床上抽搐不止,秽物吐得满地都是。 邻人进来看清冯癞子的惨状,认为他极有可能是得了绞肠痧,此症有轻有重,重则可致人死亡。 张氏站在一旁看着冯癞子,一脸冷漠,完全没有心痛着急的感觉。 众人也知她跟冯癞子并无夫妻恩爱之情,有这般表现,倒也正常,可二人毕竟是夫妻,如此漠不关心,未免太冷血了些。 一个胆大的汉子走到床前呼喊:“冯癞子,你感觉如何?郎中一会就来了,你撑住些啊!” 冯癞子除了身体还在抽搐,无任何回应。 进来的邻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觉冯癞子八成是不行了。 又过一会儿,冯癞子的身体渐渐停止抽搐,彻底没了声息。 冯癞子平日的人缘并不好,可眼睁睁看着他在眼皮子底下断气,众人不免又生出怜悯之心。 “娘,死癞子终于不喊了?吵了半晚上,我都要被吵死了。”陶申突然出现在门口,烦躁地说道。 “没事了,你回屋去安心睡吧!”张氏不理会屋内人的心情,只管柔声安抚儿子。 “哦。”陶申嘟着嘴走了。 众人看见这一幕,心中无不叹息:冯癞子娶张氏还不如不娶的好。 稍时郎中到了,检视过后说冯癞子已经气绝身亡,看情形不是得了绞肠痧,而是死于中毒,至于中的是什么毒,眼下无法查验出来。 得知冯癞子的死因,屋内的人顿起疑心,暗中揣测是不是张氏下的毒,因冯癞子时常打骂她,村人有目共睹。 但事关人命,没有证据谁也不好乱说,只得派人去请里正来。 此时夜深,陶里正早已入睡,醒来听说是冯癞子暴毙,脑中蹦出的想法跟先前的人一样,急忙穿衣前去。 里正媳妇又让儿子跟着去照应,一家子全起来了。 因榴花家在村西头,曹氏等人又已睡熟,是以当晚未曾听见动静。 再说陶里正和儿子长元急匆匆来到张氏家,向郎中询问过后看向张氏,目光如寒冰。 张氏也不回避陶里正的目光,神色异常平静,一点也不慌乱:断肠草根熬的汁水掺在酒里全让冯癞子喝完了,连酒壶也洗干净了,再说断肠草根是她从野外挖回来的,人不知鬼不觉,谁能证明冯癞子是自己下毒害死的? 陶里正静静盯着张氏看了片刻,倏地高声发问:“说,毒是不是你下的?”| “冤枉啊,里正。”张氏噗通一声跪再里正面前,哭泣着替自己喊冤:“癞子怎么说也是我的男人,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下毒谋害亲夫。癞子一贯喜爱在外头混吃混喝,今日中毒而死,保不定是在哪家吃错了东西。” 声泪俱下,似模似样,上次构陷杏花,是姚老三媳妇去药铺出了纰漏,这回死无对证,只要自己不认,谁能将她怎样? 陶里正冷哼一声,厉声道:“如果是在别人家里吃错东西,怎会到晚饭后才发作?你与冯癞子成亲以来一直不合,难保你不起杀心。” “也许是癞子晌午吃的某样东西跟夜晚吃的东西相克,才导致毒发也未定。里正,你千万要明察,切莫冤枉我呀!”张氏哭着替自己辩解。 “放屁。”陶里正气得脸色铁青,连粗俗之语都蹦了出来,“就算有两样吃食相克,那也要一起食用才会有毒,你这完全就是狡辩。” 其他人也觉张氏的说词站不住,都说里正的话有道理。 张氏依然沉着冷静,伏身叩头,口喊冤枉,坚决不承认自己下毒害死冯癞子。 村里的郎中医术有限,无法验出冯癞子中的是何种毒。 陶里正拿不出证据,也奈何张氏不得,便只能命人将张氏当成嫌疑人看押起来,待明早去官府报案。 正绑张氏时,陶申又从房里出来了,哭闹不休,惊醒了更多的村人。 看见来的人越来越多,陶里正又安排人把张氏住的屋子封锁起来,以防破坏案发现场。 待安排好一切,陶里正看着仍在哭闹的陶申心忧不已,这孩子才九岁,倘若冯癞子真是张氏下毒害死的,那他往后就成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交待留下守现场的人好生看管陶申,陶里正才和儿子陶长元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家去。 里正媳妇和儿媳妇在等着,见父子二人回来,赶紧劝他们去睡。 只村里出了人命,陶里正这一晚如何能安眠? 天刚放亮,就让儿子驾驴车送他去县衙报案了。 曹氏等人不知昨夜村里出了大事,早晨起来该做饭的做饭,该打扫的打扫,如平日一样。 早饭做好,一家人正吃着,满田娘过来串门了。 “哟,你们怎么还在吃呐,昨晚上咱们村里出大事了。”满田娘也不当自己是外人,拉条凳子径自坐下。 杏花笑问道:“婶儿,什么大事呀?昨晚谁家遭贼偷了?” “冯癞子死了,大伙都说是张氏毒死的。”满田娘放低声音说道。 一语震惊了所有人,端着碗筷老半响没动。 曹氏醒过神来,问道:“真的假的?人命关天的事,无凭无据不可乱说。” 如今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曹氏对张氏的厌恨也淡了许多,猛一听见张氏谋害冯癞子,有些不敢相信。 “我哄你们做什么?来你这之前我才去张氏那瞧过,里正也一大早去县衙报案了。”满田娘急道。 听满田娘这样说,曹氏等人确信事儿是真的了。 满田娘继续向众人说她在张氏家看到的情形,几个女人边吃早饭边听,不时搭句话。 陶有贵“哧溜哧溜”喝米粥,没敢吭声。 因他明白,这个时候明哲保身是为上策,一出声,搞不好就会引火烧身。 里正直到天黑才回村,一同来的还有仵作衙役。 此时天气尚热,仵作一到就给冯癞子进行验尸。 结论怎样当时并未向外公布,村人只知第二天衙役将张氏连同冯癞子的尸身一并带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没脸没皮 榴花得知此事是在几天之后。 中秋节又过了两日她才从州城启程,一进家门听曹氏说张氏杀了冯癞子,心中并无多少感觉,只问陶申怎么办,因大人犯再大的错,小孩子总是无辜的。 曹氏告诉榴花陶申让海棠娘子接去了。 榴花听后释然了,海棠娘子身体还健朗,照顾到陶申长大成人应当没有问题。 跟着,娘儿几个围在一起看榴花从州城买回来的东西。 “二姐,这个里面是一对金镯子,给你成亲时当嫁妆。”榴花将一个雕花描纹的小木匣打开递给杏花。 “小妹,二姐欠你的,欠家里的太多了。”杏花捧着木匣感动得热泪盈眶,这份嫁妆别说在陶家村,就是方圆十里八村都称得上头一份,足以让她风光体面的出嫁。 榴花握住杏花的手,肯然道:“二姐,一家人还说什么欠不欠的,这多见外啊!唉......也就是你的婚期定在今年,假如等到明年,别说两个镯子,就是全副的金头面,咱家也拿得出来了。” “这已经很好了,很好了......”杏花泪中带笑,不知怎样才能表达心中堆积的情感。 雪花在摆弄衣料,这是笑着道:“二妹,小妹说的对,一家人不说见外的话。爹娘疼爱咱们,小妹也一心替咱们打算,往后咱们呀,就挺直腰杆做人,坚决不给咱家丢脸。” 曹氏将蜜饯糕点打开拿给大妹二妹吃,听见三姐妹说的话,道:“杏花,你姐的话是正理,你出嫁以后,爹娘也不指着你尽孝,就盼你日子过得好。只要你们姐妹把日子过好,我这心里就安乐了。” “我懂了,娘。”杏花用衣袖抹去泪痕,眼神坚毅。 随后,母女几个高高兴兴讨论起做秋衣的事来。 正说笑的热闹,陶氏也来了。 “姑,这是我在州城买回来的蜜饯和点心,一会你带些回去吃。”榴花挑了两包用鲜花做的糕点拿给陶氏。 陶氏笑着接过,瞧一眼上面印的铺子名,惊道:“哟,是五芳斋的呀,他家的点心在陵州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 “我也是听说五芳斋的点心好才买些回来给大伙尝尝的,姑,你若是喜欢,再多拿些去。”榴花说着又去桌上挑点心。 陶氏忙阻拦道:“够了够了,我都这岁数的人,哪还能像小娃似的嘴馋,留着给大妹二妹吃吧!” 大妹二妹看榴花又要拿糕点,眼睛紧紧地盯着,听陶氏说不要,遂放心了,跑过来抱住陶氏的腿“姑婆,姑婆”喊得亲香。 雪花又好气又好笑,上去将俩闺女拉开,训斥道:“你们俩个小东西,姑婆平日有哪样好吃的没给你们吃?今天自个家有糕点,你们却生怕姑婆拿走了似的,真是两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俩小女娃听见娘骂了,小脑袋垂着,一声都不敢出。 曹氏等人见此哄笑不已。 陶氏道:“小娃儿哪有不嘴馋的,护食再正常不过。” 众人笑过,找凳子坐下来说话。 榴花跟众人讲这回在州城的见闻,最后说到与陆韵茜相识,中秋游湖的事。 几人听得津津有味,陶氏感叹自己离开的这些年里,州城闺秀中竟然出了这般人物。 榴花迟疑了下,对陶氏道:“姑,这回我在詹家见到她了。” 陶氏明白榴花所说的“她”是指谁,急忙问道:“怎样?她有没有给你脸色瞧?” 榴花摇摇头,“那到没有,对我还挺客气的” 陶氏闻言神色淡淡,道:“无利不起早的人,懂得审时度势,她礼待于你倒也不出奇。” 其他人一头雾水,问那个“她”是谁。 陶氏垂下眼,没作声。 榴花解释道:“她就是詹家大夫人,把姑赶出来的那个女人呀!” 几人了然,随即跳过这个话题。 在家休整了一天,次日詹衡熠便来商量进行采矿前的准备工作。 “要想富,先修路”,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路不修好,山里有再多的煤也无法运出,是以当务之急,是从村前开辟一条进山的宽路,并与之前通往官道的路相连。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 二人商议完,詹衡熠扔下一沓银票走了,修路的事全权交给榴花负责。 因接下来很快就是油茶籽的收获季节,油坊那边仍需要他打理,开矿固然重要,但成为皇商依然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去年詹氏油坊的山茶油已在京城打开局面,今年再努力一把,极有希望拿下上贡的差事。 詹衡熠离开后,榴花让陶有贵去将里正父子请了来。 陶里正今日情绪不佳,村里出了人命大案,身为里正,难辞其咎。 当初用强硬手段迫使张氏同意与冯癞子成亲,本意是消除隐患,哪曾想弄巧成拙,闹出了更大的乱子。 听到喊自己来是商议修路,陶里正有了些精神,笑着对榴花道:“丫头,你那矿山早一日动工采矿,我们陶家村的老老少少就能早一日过上好日子,眼下全村的汉子都指着去矿山上工呢!修路我是一百个支持,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开口,我这把老骨头,再撑个几年不是问题。” 榴花抿唇笑了笑,道:“里正爷爷,今儿请你老来倒没有什么事麻烦你去做,就是想请长元叔帮忙跑跑腿。” 陶长元一听到这话,赶紧坐正身子,道:“榴花侄女,有叔能帮上忙的事你就直说,叔都听你的。” 榴花当即将想请陶长元去周围几个村招人来修路的事说了。 陶长元听后站起身,拍胸膛保证一定把事办好。 陶里正叮嘱儿子道:“长元,榴花交待你做的事,是关系咱们陶家村老老少少生计的大事,你一定要办好,千万不可大意。” 他已上了年岁,族长的位子迟早要交出去,眼下正是让儿子去历练的好时机,慢慢积累威望,以便日后顺利接手。 “爹,你放心,这点事我要是都办不好,那我就不配做你的儿子。”陶长元斩钉截铁地说道。 陶里正满意地点头,道:“事不宜迟,你赶快去吧!” “嗳。”陶长元答应着就往外走,跟着到村里喊上几个关系好的汉子一起出村而去。 陶有贵在陶长元走后,他也出门去张家庄了,借着招人的机会,顺便找张老汉喝几杯。 按照榴花和詹衡熠议定的计划,路必须在年前完工,因开春之后雨水多,那时动土修路太困难了。 工期紧,工程量又大,这样需要的人手自然就多。 好在秋冬季节乡下汉子都在家闲着,听到有赚工钱的机会,那还不抢着干! 因此,人手方面不成问题。 就在整个陶家村轰轰烈烈准备开干时,县衙又来人了,是宣布张氏毒杀亲夫的案情。 张氏对下毒害死男人冯癞子的事供认不讳,判绞刑,因还要上报刑部审核,秋决是赶不上了,行刑的日子放在来年春天。 下毒害死男人还能得个全尸,算是上辈子积阴德了! 村人对张氏的下场并无同情,议论几天慢慢就无人再提起,都忙着修路,为奔向美好幸福的日子而奋斗。 开工那天,附近几个村的青壮年汉子几户全来了,足足好几百人。 工地上要管晌午饭,几百号人,光做饭的人也要几十个,榴花让曹氏和满田娘等几个关系好的,去村里挑些手脚麻利的妇人去工地上做饭。 如此一来,村里到半上午就只剩守家的老弱妇孺。 榴花是总工程师,路怎样修都要她去现场指挥,从早到晚在工地上。 陶有贵跟陶长元、满田爹等一些人负责监工,以防招来的人偷懒混日子。 曹氏负责安排妇人们做饭的事宜,也是早出晚归。 杏花和雪花年轻,工地上全是汉子,再说家中还有两个小娃娃,她们姐妹二人便留在家中了。 杏花和雪花年轻,工地上全是汉子,再说家中还有两个小娃娃,她们姐妹二人便留在家中了。 这天晌午,姐妹俩和两个小女娃正吃着饭,听见有人在拍院门。 村外陌生人多,为防发生意外,在曹氏和榴花她们出门后,姐妹俩就将院门栓紧。 杏花以为是陶氏过来串门,让雪花照顾大妹二妹吃饭,自己放下碗就去开门了。 结果,把门打开,外头站的人却是李福根。 杏花对李福根可没有好脸,抄起放在门后的粗木棍堵在门口,横眉怒目地开骂:“哪来的黑心肝畜生,跑来我家门口举爪子乱挠,是没长眼还是眼瞎?看我不打死你。” 李福根死皮癞脸地嘿嘿笑道:“妹子,我是来瞧你大姐的,她在家么?” “呸,谁是你妹子?没脸没皮的狗东西,居然还敢找上门来。”杏花火冒三丈,举棍劈头盖脸的就打,一点都不客气。 ”妹子,我是来向你大姐陪罪的,有话好好说,别打了。哎哟......哎哟......”李福根吃痛不已,一边躲闪一边往后退。 雪花听见动静,交代大妹二妹在屋里呆着,赶忙也跑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章 窝里斗 李福根看见雪花,也不顾杏花打得疼不疼了,冲过来“噗通”跪在雪花面前。 雪花一下没反应过来,懵了。 “雪花,你原谅我,原谅我们老李家吧!这一年我天天想你,夜夜念你,没有你跟大妹二妹,日子过得一点味儿都没有。爹娘还有大哥大嫂都知错悔改,再也不会欺负你了。雪花,你带着大妹二妹跟我一起回去吧!”李福根拽着雪花的裙子可怜巴巴的哀求。 雪花醒过神,用力挣脱出来向后退开,叱喝道:“哪里来的登徒子,晴天白日跑人家门口来轻薄良家女子。如此胆大包天,当心我喊人来打断你的腿。” 李福根傻眼,才一年没见,雪花性情怎地就变成这样了? “姐,这样的人不用跟他废话,直接打就是了。”杏花走过来高举起棍子说道。 “好妹子饶命,有话好好说,莫打......莫打了。”李福根用手臂挡住杏花落下的棍子连声求饶。 雪花冷眼看着李福根,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从前的陶雪花跟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陶雪花不会再任人搓圆的揉扁的,想让我回去李家受你们摆布,趁早死了这条心。” “雪花,千万莫要说气话,你回来一年了都未再嫁,心里边一定还惦记着我。娘说了,你回去就让大嫂跟你端茶认错,往后家里的事由你说了算。雪花,你就跟我回去吧!好不好?”李福根不死心地继续哀求。 天下居然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雪花杏花姐妹俩大开眼界,震惊呆了。 “杏花,是不是有歹人闯进村里来了?”陶氏也从院里匆匆奔了出来,见姐妹二人正在跟一个男人对峙,又转身进院去找武器。 杏花扬了扬木棍,喝道:“快滚,再不滚我就喊人了,到时就别怪我们陶家村的人下狠手。” 李福根哪里肯就此放弃,仍向雪花说软话哀求。 雪花冷着脸转向一边,看也不看李福根。 陶氏拿着种花的小锄头返转,看清外面的男人是李福根,皱了皱眉,对杏花道:“杏花,去村外将你爹娘还有榴花都喊回来,这里有我看着,他要是敢欺负雪花,我就跟他拼命。” 李福根听见这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开溜,“莫喊,莫喊,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说完,就撒腿往村外奔。 院门前的三人看李福根跑的比兔子还快,目瞪口呆。 “没事了,你们进屋吧!把院门栓好,再有人拍门,问清楚是谁再开。若有人强闯,你们就大声喊。”陶氏待李福根跑得看不见了,郑重叮嘱完姐妹二人她才进院。 雪花、杏花依言而行,回屋继续吃饭,一面吃一面想窝囊到家的李福根今儿怎会有胆量上门来纠缠。 其实李福根这些日子一直在工地上干活,至于为何会突然上门来求雪花与他言归于好,话还得从头说起。 去年得知陶家买了山那时起,李老头和李婆子就开始后悔了,埋怨李福全媳妇不该那样心狠对待弟媳妇。 李福全媳妇自然不肯服气,闹得家里日日鸡飞狗跳。 今年,陶家的荒山底下有矿的消息传开,李婆子就更坐不住了,懊悔那时不该硬生生把财神爷给推出了门去! 于是看李福全媳妇也愈发不顺眼,婆媳两个打了照面就像仇人相见似的,你摔盆我摔碗,天天不得安宁。 前些日子陶长元带人去李家村招人,李婆子和李老汉就盘算开了,打探到雪花至今仍未有再嫁的打算,便让李福根也去陶家村干活,找机会接近雪花,借以再续夫妻情缘。 李福根干了几天活,没看见雪花来过工地有些按耐不住了,趁晌午歇工吃饭的时间,壮起胆子悄悄溜进村来找雪花。 前头那一幕便是这样来的。 再说李福根灰溜溜回到工地,又饿着肚子干了一下午活,到傍晚收工才回李家村,到屋天都黑尽了。 “福根,今儿见着雪花了没?”李婆子从屋里迎出来急切地问,近排都是如此。 李福根饿了一天,这会儿精疲力尽,哪有心思跟李婆子细说,有气无力的答一句“见着了”就径自往堂屋里走。 李婆子欢天喜地跟在后面也进了堂屋。 李家其他人都在等李福根吃饭,两个小霸王肚子饿,早闹腾开了。 李福全媳妇看见李福根,很不满地说道:“小叔你也真是的,明知两个侄儿饿不得,还这样晚回来,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做事怎还这么拎不清!” 李福根窝囊惯了,虽在外面憋着一肚子,听见大嫂的指责,却依旧不敢替自己辩驳,闷头坐下一声不吭。 李婆子将李福全媳妇的话听了个正着,顿时气得不行,自己的儿子她都没舍得骂,这泼妇倒骑在小叔子的脖子上拉屎了!气冲冲地夸过门槛,冷道:“侄儿等小叔吃饭天经地义,饿一会儿能怎样?一天活儿不会干,张着馋嘴就晓得吃,家里是有金山还是银山?” 夹枪带棒的话李福全媳妇怎会听不懂,当即回嘴道:“婆婆这话是嫌弃我不会干活娘家又没有矿山,我们娘儿仨个不配吃李家的饭?既是这样,那就让福全一纸休书,我带着学文学武回娘家好了。” “你要走就赶快走,学文学武是我李家的人,凭什么给你带走?你害得福根没了媳妇,账我还没跟你算呢!”李婆子可不惯着李福全媳妇了,脸色冷话儿也冷。 李福全媳妇不是善茬,马上调整战术,对着李福全哭诉:“福全,你听见了?娘如今不待见我了,嫌我娘家没钱没势,帮衬不了婆家。我呆这个家也没意思,你休了我吧!” 李福全头疼不已,娘跟媳妇水火不容,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娘不能忤逆,只得好言劝慰媳妇:“娘不过是随口训斥学文学武,你何必把话非往身上揽?娘说的对,这俩兔崽子平时太过娇惯了,一点规矩都不懂,往后是得改改。” “再娇惯也是你们老李家的种,从前你们哪个不是把学文学武当心肝宝贝宠着?如今见着别人娘家发达了,就横竖看我不顺眼,巴不得我滚出你们老李家的门,再把贱蹄子接进来当菩萨供着。”李福全媳妇见男人不护着她,顿时不管不顾的撒起泼来。 她嗓门大,中气十足,这一通吼起来,震得屋子都颤了起来,莫说是屋里人,估计连隔壁的都听见了。 李老头的脸挂不住了,沉声喝斥道:“福全媳妇,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初那事的确是你做的不地道,福根和离之后也一直娶不上,我们想把雪花接回来有何不可以?你身为大嫂,就忍心看着小叔子下半生孤苦伶仃?” 李婆子也在一旁帮腔,“老头子,别跟这个人懒心狠的毒妇多说了,她要走,就让她走好了。当初要不是她心肠歹毒害死福根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咱家哪会落到这步田地。去村里走一圈,谁个不在后头戳脊梁骨骂咱们。” “好啊,当初嫌弃雪花那个贱人生不出男娃你们都有份,今儿却把错处全赖在我的头上,没你们这样欺负人的。这日子没法过了,文儿武儿,跟娘回屋。”李福根媳妇站起身,喊两个儿子跟她一起回屋去。 “娘,我们还没吃饭呢!”两个小霸王眼睛盯着桌上的饭菜不肯挪窝。 李福全媳妇气急败坏,将两个儿子拽起来,然后分别在他们屁股上拍了几巴掌,骂道:“还吃还吃,没看见这个家都容不下你们了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东西。” 俩小霸王“哇哇”大声哭嚎起来。 “你不吃就滚,打我的孙子做什么!”李婆子冲过去推了李福全媳妇一把,当娘的再怎么讨厌,可孙子到底是李家的人。 “我真是白养了你们两个兔崽子。”李福全媳妇恨了俩小霸王一眼,憋着一肚子气离开了堂屋。 “娘,这是何必呢!”李福全起身想追出去。 “不许去,不吃就让她饿着。”好久没作声的李老头阻止李福全,脸也一直黑着。 李福全不敢忤逆爹,只好坐下。 “吃饭。”李老头面无表情拿起碗筷子来道。 “乖孙,不哭不哭了哦,吃饭了。”李婆子好声好气哄着两个小霸王。 李福根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这会端起碗就猛往嘴里扒饭。 李婆子哄着俩小霸王坐下吃饭,才问李福根见雪花的情况。 李福根快速扒完一碗饭,肚饿的感觉好多了,放下碗抹了把嘴,才将经过告诉家人。 李婆子听后失望至极,嘴里直喃喃“怎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老头长叹一声,道:“心凉了,难捂热回来呀!” 李福全默默低头扒饭不作声。 李婆子也叹了阵气,端起碗刚想扒饭,又把碗放下对李福全道:“福全,明儿你也去陶家村干活,人回不来了,咱们还不得多挣些钱?你一个大男人,整天在屋里守着媳妇像什么话。” “知道了,娘,明日我跟福根一块儿去。”李福全答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杀鸡骇猴 第二日清早在家里吃过早饭,李家兄弟和李家村的一些汉子结伴去工地。 还未走到工地入口,李福根老远就看见陶长元领着十来个陶家村身高体壮的汉子守在那里,且一个个神情警觉,不时往这边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来。 见此情形,李福根心中升起不安的感觉。 “福根,你楞着做什么?走啊,别人都走到前边去了!”李福全看见李福根驻足不前,便不耐的催促他。 “哥,要不我们今日就别去了吧!”李福根的心里直发毛,想掉头回家。 李福全还没意识到气氛异常,一下就恼火了,喝斥道:“到都到了才说要回去,合着你天天出来干活是假的,就在外边混耍是吧?” “不......不是啊,哥......”李福根大急,想解释却看见陶长元带着人往这边来了,急忙撒腿就跑。 “抓住他,别让那畜生跑了。”陶长元一声令下,其他汉子立刻向李福根冲了过去。 李福根撒腿狂奔,奈何后面路上还有来上工的人,逃路受阻,很快就被陶家村的汉子们一涌而上按倒在地。 陶长元走过来,居高临下俯视着李福根,冷声道:“捆起来。” 一个汉子解下自己的腰带,将李福根的双手反捆在身后。 “你们平白无故捆我小弟做什么?陶家村的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李福全赶了过来,厉声责问陶长元。 陶长元看了眼李福根,冷冷道:“我们为什么捆他,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至于陶家村有没有王法,一会儿你就清楚了。”说着,向其他汉子道:“带走。” 陶家村的汉子将李福根从地上提溜起来,押着往工地而去。 李福全感觉事态不妙,赶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来上工的人看见李福根被绑着,好奇他犯了什么事,都跟着去瞧热闹了。 陶长元等人押着李福根来到一处平坦宽敞的地方,陶里正和榴花一家几口都在等着,周围还有好些陶家村的男女老少。 李福全一见这阵势,顿时明白今天这一切是陶家村先策划安排好的。 李福根这时尚不知陶家人意欲何为,挣扎着高喊“陶家村人不讲道理,乱欺负人。” “跪下,老实点。”陶长元照李福根腿弯踹了一脚。 李福根一只膝盖着地,两个陶家村的汉子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再动弹不得。 陆续赶来上工的人看见有热闹瞧,全跑了过来。 雪花和离时曹氏不在场,今日看见李福根,想起雪花过去在李家受的那些委屈,她恨不得上去扇李福根几耳光。 好在昨天榴花就提醒过她,如今陶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再不能像从前那般蛮横粗俗,一切要讲理法,免得落人话柄,她这才强忍怒气站着没动。 “爹,人逮来了,怎么处治,你发话吧!”陶长元走到陶里正面前道。 陶里正点头,环视四周见来的人不少了,清清嗓子扬声道:“各村各庄的父老乡亲,昨日正午这汉子趁我们村中人少,进村对年轻女子欲行不轨,如此胆大妄为之徒,倘若不加以惩治,往后我们陶家村将难有安宁。今日将歹人绑在此,是想告诉各位乡亲,今后若再有人敢进村图谋不轨,他便是榜样。” 来的人哪个不是在赚陶家村的钱,陶里正的话一说完,周围的人自然全跟他一个立场了。 “不要脸,好色成这样,祖宗十八代都要替他蒙羞?” “呸,光天化日就敢色胆包天,要是我们村的,早就给打死了。” “打死他,这种不知羞耻的下流胚子死有余辜。” “打死色胚。” “对,打死他,这种烂人死了活该!“ 李福根惊恐欲绝,忙仰高头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欺负良家女子,我进村找的是我媳妇,你们这是诬赖,我不服。” 陶里正冷笑道:“和离整整一年的女子还是你媳妇,真是天大的笑话。退一步来说,你即是去找人,女子的爹娘妹子皆在工地上,你为何不大大方方让女子的亲人带你去,而是趁其家中人少,村里又只剩老弱的时候偷偷摸进去?” “乡亲们,我只是跟媳......雪花说了几句话,真没有动手动脚。”李福根被问住了,又慌又怕,哭丧着脸告诉周围的人辩白。 “啧啧啧,都和离了还说是你媳妇,你怎么不说全天下的女子都是你媳妇?” “福根啊,当初雪花为何跟你和离,咱们李家村的乡亲一清二楚,你是不是看别个娘家如今发达了,想把冷饭弄热,好吃进肚里去?” “依我看啊,他打的就是这门主意。” “哈哈哈......” 周围有不少李家村人,一些平时跟李老头有过节的落井下石,趁机狠狠挖苦李福根。 李福根无地自容,垂下头不敢再出声。 李福全焦急万分,这个兄弟是没什么用,可到底是打一个娘胎出来的。 眼前的情形很明显,陶家劳师动众搞这么大场面出来,九成九是恼恨福根昨日去骚扰雪花,今日特意弄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报复。 当众羞辱福根,也是在打他的脸,打李家的脸。 他若坐视不管,对李家将又是一场灾难! 李福全紧张思索,深吸了口气,走到陶里正面前躬身道:“陶里正,远近的乡亲都知晓你一向公正,但福根这件事疑点太多,我不得不问一声。” 陶里正上下审视李福全一眼,道:“有什么疑点?” “第一,我兄弟福根虽已与陶家的女儿和离,但他们生育的两个闺女跟随娘亲在陶家,福根他思女心切,去陶家看望闺女有何不可?”李福全神色郑重,语调激昂地说道:“第二,你们说我兄弟欲对陶家女儿行那不轨之事,当时可有人瞧见了?若没有人证,单凭一面之词就想诬赖我兄弟福根,我这个做兄长的可不答应。” 陶里正眼神一凝,正欲驳斥,却见曹氏忍不住走出来厉声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家雪花带着两个闺女回来一年了,你们李家谁来瞧过一眼?如今还有脸说李福根这个窝囊废思女心切,大妹二妹在你们李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问问李家村的乡亲。” 头先那些挖苦李福根的人,马上跳出来指证,将李家把孙女如何不当人看的事向别村人说了出来。 听的人无不义愤填膺,骂李家人太缺德,如今有便宜占了,又想拿孩子来说事。 形势恶劣,第一条辩不过,李福全只有把重心放在第二条上,问陶家要人证。 “事发时只有大姐和二姐在家,让二姐作证,你又会说都是我们陶家人,做不得数,哪怕是整个陶家村的人来作证,你同样会以此借口抵赖,所以这人证有没有一点也不重要。”一直保持沉默的榴花突然冷冷开了口。 李福全心里的算盘就是这样,不料竟被榴花先识破,他的脸一黑到底,懊恼自己怎么忘记陶家最难缠的人是这个小丫头了。 榴花无视李福全,向周围说道:“各位乡亲,我大姐自和离以来与李家再从无瓜葛,若不是他们欺上门,我们犯得上来做诬赖人的事?这话说不通。还有,我大姐是什么脾性,莫说是我们陶家村的人,就是他们李家村的也门儿清,现在我大姐就在这里,让她自己来说李福根有没有做出下流事。” 她昨晚回家,听两个姐姐说晌午李福根来纠缠了,当时就怀疑李福根怎会对陶家村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后来让陶有贵去找陶长元一查,才知李福根原来就在工地上干活。 经过众人一番商量,便定下了今天这出大戏。 其目的:一,惩戒李福根,让李家人不敢再痴心妄想,以绝后患;二、杀鸡儆猴,以免日后真有人进村去为非作歹。 雪花人老实,轮到她上场了不禁有些胆怯,走出来看着地上跪的李福根,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这样做。 李福根看见雪花神色犹豫,以为她对自己尚未忘情,忙挣扎着喊道:“雪花,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俩好歹也做了几年的夫妻,又是大妹二妹的亲爹,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只他不提亲爹两个字还好,一提,雪花就想起了大妹二妹受欺负时,李福根不敢去找哥嫂说理的怂样。 她咬咬牙,把心一狠,干脆响亮的说道:“他扯我的裙子。” 李福根确实拽过她的裙子,这算不得说谎。 如此简洁的一句,如天外陨石坠海,引发滔天巨浪,人们自动代入雪花的身份,脑补起当时的情形来。 “呸,都扒人的裙子了还说没做不轨的事,不要脸。” “可不是,谁敢去扒陌生女子的裙子,那还不得被当场打死。” “就是,太不要脸了。” “嗳嗳,我跟你们说啊,这个李福根和离后一直娶不上媳妇,估摸是憋不住了,想去找前妻泻火。” “有道理,高见,哈哈哈......” 大伙你一句,他一句,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荒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闹翻了天 事态已发展到预期中的效果,榴花走近陶里正,低声说了几句话. 陶里正点了点头。 李福根看见,面色灰败,这摆明就是要处治他了。 榴花跟里正说完话拉着雪花回去一边站着,陶里正目光炯炯,高声对周围说道:“既然各位乡亲皆认为歹人应该接受惩罚,那我就按我们陶家村的规矩来办了。” 四周立马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李福全大急,忙厉声喝阻道:“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陶里正目光一凛,慨然道:“我是官府授命的里正,必要时有代衙门小惩恶徒之权,另乡规民约也有规定,凡去他村偷鸡摸狗,寻衅滋事者被逮住,只要不伤其性命,无需向官衙报备。你倒说说看,我有没有权力处治你兄弟?” 李福全无言可答,脸色阴沉,心中明白这次灾祸李福根是躲不过去了。 陶里正不再看李福全,目光移到李福根身上,大喊一声:“取藤鞭来。” “来了,来了。”陶里正后方的人堆里跑出来一人,手上捧着根乌油油的藤条。 藤条三尺来长,拇指粗细,直溜溜乌光闪亮,一看就是用油浸过的。 李福根看见藤鞭身子发软,几乎跪不住,好在按肩膀的两个汉子用力提了提,才没歪倒下去。 “长元,你来行刑,二十鞭,数清楚了!”陶里正转向陶长元道。 “爹,我晓得了。”陶长元上去接过藤鞭,接着吩咐按住李福根的两个汉子把人带到一边的大树下去。 那两汉子依命行事,提溜起李福根往大树那边去了。 “爹,是隔着衣裳打还是脱光了打?”陶长元向陶里正请示道。 陶里正往周围瞧了瞧,见有不少女子在,便道:“外裳脱了,给他留一层里衣。” “好叻。”陶长元挽起衣袖,甩开大步过去指挥汉子剥去李福根的外衣,怀抱大树缚住双手。 “啪。” “啪。” 藤鞭抽再肉上得声音响起,李福根的惨叫也随之而来。 腾鞭韧性本就极好,再经过油浸,抽在身上,啧啧......那滋味只有挨的人自己清楚! 陶长元力道掌握得极好,不会打到李福根皮开肉绽,加之又隔着一层薄里衣,外人无法看见伤势。 因此,尽管李福根惨叫连连,围观的人却并未感觉他有多痛苦,甚至一些人还认为李福根是故意卖惨,借此博取同情。 陶长元的手法干净利落,绝不在同一处落两鞭,二十鞭打完,李福根后背的衣裳还是完整无损,只被疼出来的汗湿透罢了。 陶长元停手,汉子解开李福根被缚住的双手,只见他的身体顺着树干就滑了下去。 “福根,你怎么了!”李福全惊喊一声,跑过去查看李福根的情况。 李福根脸朝下趴在地一动不动上,面色一片煞白,整个后背痛到麻木,感觉不是他自己的一样了。 “福根,福根,你感觉怎样,要不要紧?”李福全摇晃着李福根问道。 李福根缓了缓,放声哭了起来,“呜呜......哥,疼死我了,呜呜.......” 他这一哭,立即又招来一片鄙夷的谩骂声。 “呸,一个汉子这点疼都受不住,还有脸哭。” “这会知道痛了,做下流勾当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 “男人流血不流泪,哭哭啼啼跟娘们似的,真是个怂包蛋。” 诸多骂声传来,李福根不但没停下哭,还一边哭一边回道:“疼还不让哭,呜呜......有能耐你们来挨几鞭子试试,呜呜......” “我们没能耐挨鞭子,你自己享受吧!“ “哈哈,真是个怂包蛋。” 周围的谩骂声顿变耻笑声。 李福根委屈极了,想哭又不敢哭。 “福根,咱们回家。”李福全面上受不住了,阴冷着脸,将李福根从地上搀扶起来。 那厢,陶里正看了眼李家兄弟,对周围的乡民高声说道:“乡亲们,大伙都看好了,往日谁若再敢进村骚扰我们陶家村的人,这就是榜样。” 在场的外村人都道“不敢。” 李福全扶着李福根在众多人鄙夷的目光中走了,李福根每迈出一步都要吸一口凉气。 “行了,没事了,大伙该干嘛干嘛去吧!”陶长元挥手来上工的人散开去干活。 围着的人很快就散了干净,再无一人敢逗留在原地。 “里正爷爷,您老也累了一早上,快回去歇着吧!”榴花对陶里正道。 陶里正摆摆手,笑道:“我身子骨还行,这点事累不着。只要是对咱们村好的事,我辛苦一些不算什么。” “里正爷爷一心为咱们陶家村操劳,高风亮节,可与先古大贤媲美了。”榴花趁机捧了一句。 陶里正爽朗笑道:“丫头,这你可就折煞我了,我一介布衣百姓,如何敢与大贤相提并论。” 榴花也抿唇笑,然后道:“许多贤者隐居山林,也是布衣出身,里正爷爷过谦了。” 陶里正捋须想了下,一本正经道:“也是。” 榴花怔愕了。 陶里正哈哈大笑着离去。 另一头,李福全搀扶着李福根回到李家村,李家一片大乱。 李婆子问明经过,哭嚎着让李福根趴在床上,脱去里衣,看着儿子后背满是一道道黑紫的伤痕,咬牙切齿痛骂陶家人心肠狠毒,要遭报应。 李老头气到浑身发抖,他欺负了一辈子的人,结果临到快进棺材了,反被人欺负到这份上。 “爹,娘,我这回怕是活不成了,呜呜......”李福根趴在床上哭诉委屈,背上的伤势不至于伤筋动骨,不过在床上趴半个月是少不了的。 ”我的儿啊,陶家人把你打成这样,娘这心里疼得哟.......”李婆子哭天抢地嚎过一阵,喊李老头去请郎中来给李福根诊治。 李福全的媳妇突然站在门口,幸灾乐祸地嘲道:“还想让贱蹄子娘家来帮衬自己,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险些把命都搭进去,真是笑死人。” 李婆子本就满怀怒气,李福全媳妇这一下等于火上浇油,立马就炸了,“你给我滚,滚回娘家去。福根弄成今天这样,都是你害的。你这个丧门星,我李家娶你这样的儿媳妇进门,祖上倒了八辈子的霉。” 李福全媳妇双手叉腰,回骂道:“老不死的,当初可是你们李家上门求着娶我的,这会想把我扫地出门,美得你。以为我娘家无财无势好欺负是吧,今儿我倒要瞧瞧,你个老东西能把我怎么着!” “福全媳妇,反了你了!”李老头气到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直跳,儿媳妇当面辱骂婆婆是大逆不道。 李福全平时惯媳妇,然这回也觉婆娘太过分了,家里乱成这样不帮忙不说,还当面与娘对骂。 他过去一巴掌甩在婆娘脸上,喝道:“反了天了你,连爹娘你都敢骂,天下有你这样的儿媳妇吗?今儿老子不教训教训你,往后还不得骑到老子头上来。” 李福全媳妇懵了下,醒过神来撒泼骂道:“好啊李福全,你长本事了是吧,老娘给你生了两个大胖儿子,你们李家传宗接代的功劳全指着我,你竟然敢打我!走,咱们找三爷论论理去。” 说完,拽着李福全的胳膊往外拽去。 “要去你去,老子懒得跟你这个泼妇胡搅蛮缠。”李福全用力挣脱出来,结果手又打到了婆娘的下巴。 这下李福全媳妇也来火了,不依不饶地举爪子向男人挠去。 李福全一时不备,脸颊被挠出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得厉害,顿大怒,呼喝着动起手来。 夫妻俩扭打在一块。 “福全,给我狠狠打这泼妇,看她还敢忤逆爹娘。”李婆子自是不能干看着,在一旁使劲怂恿儿子打媳妇。 李老头倒是没作声,可也没劝阻。 两个小霸王听见吵闹声也跑来了,看见爹娘打架,哇哇大哭不已。 李福根疼得厉害,只顾哼哼唧唧。 一时,李家差点没翻了天,左右邻人听见,无不偷着乐。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事不登门 经过李福根一事,来工地干活的人一点也不敢偷懒耍滑了。 转眼就到了九九重阳,书院连着休沐两日,去念书的孩童全回来了,村里热闹起来。 今年才入学的孩童依然未改顽皮本性,闹得村中鸡飞狗跳仍不过瘾,成群结队去工地看爹娘干活。 天宝也在家呆不住,软膜硬泡让书生陪他去工地看修路。 书生性子喜静不肯去,后来实在被天宝缠得没法子才答应下来。 到了工地,天宝跑跑跳跳兴奋得不得了,书生跟在后头一脸的无奈。 外村人看见书生,啧啧赞叹“好俊俏的小郎君”,打听是哪家的孩子。 天宝先去找陶有贵和曹氏,都不得空理会他,无奈之下,奔工地尽头找榴花去了。 路修到了一座石山前,靠铁镐铁锤之路的工具无法打通,需要用炸药来开山裂石。 天宝和书生到来时,榴花正背对着他们在跟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们商量在哪设置爆破点。 “三姐,三姐。”天宝呼喊着朝榴花那边跑去,如今他已明白没有三姐家里就不会有这般光景,加上又念过一年多的书,比之前乖顺懂事多了。 榴花听见喊声转身,见是天宝和书生一起来了,皱眉道:“你不在家里好好跟着大姐二姐,又缠着衡陵哥乱跑做什么?这里人多,大伙都忙着干活,一个没看见,弄伤了你们怎么办?” 一来就受了训斥,天宝不高兴地嘟嘴道:“日日关在书院里闷都闷死了,好不容易碰着休沐,出来玩玩都不行。” “玩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人来人往的,拉车的牲口也多,万一哪头畜生发起疯来,一蹄子就能把你踩扁。”榴花瞪眼道。 “晓得了,晓得了,我们看看就回去。”天宝不愿再听榴花唠叨,说完就跑开了。 书生走上来了,好奇问榴花道:“你们这是在准备做什么呢?” “准备埋火药开路啊,前面的石山太高,路修不过去了。”榴花抿唇笑,态度比对天宝和气得多。 书生望向前方的山,认真地点头道:“这山全部都是石头,炸开用来填路倒是很合适的。” “对呀,我们也是这样计划的。”榴花没料到书生也关心起修路的事来,指着他和天宝来时方向的路,兴奋地说道:“前边那段路土质太松软,大雨下多了容易塌方,石头正好拿来做护坡用。” 书生望着榴花,讶异道:“这一年也学到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不多啊,这日都是日常生活可以领悟出来的旁门左道,比不了你们学的那些治国安邦的大道理。”榴花怕讨论多了露馅,赶紧含糊其词糊弄过去。 书生若有所思,思索片刻,道:“不管是治国安邦的大道理,还是日常琢磨出来的旁门左道,只要对百姓生活有益,都是值得推崇的。” 榴花听着书生这番话,只觉以他这样年纪,竟也有如此深远的见识,太难能可贵了。 那几个师傅看二人说话说的热乎,其中一个走过来挠着脑门道:“榴花姑娘,若没有事,我们就先去准备了。” “行,你们先去忙,中间有拿不准的再来问我。”榴花停止跟书生说话,郑重交待道。 “嗳!”师傅答应着,去和其余几个师傅找人来干活了。 身边没了人,榴花和书生说话更自在。 只二人聊的话题并非儿女私情,风花雪月,都是关乎如何修路的,中间那层窗户纸不知何时才会捅破。 “衡陵哥,咱们回去吧!”天宝在工地上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趣的玩意,跑过来喊书生回去了。 榴花一瞪眼,道:“喊来的是你,喊回去的也是你,就这么点远,你自己不认得路怎么的?” 天宝楞了楞,嘟囔道:“先前你不是说工地上人多怕我们出意外,我喊衡陵哥回去怎么了?” 榴花自是不能说自己想和书生单独多呆会,一时哑口。 书生笑笑,对天宝道:“我是大人了,站在这里别人能看得见,你个头太小,前头有个什么遮挡,后边的人就看不到你了。” 天宝瞧瞧书生,再瞧瞧自己,他头顶才到书生的腰呢,遂不做声了。 榴花明白书生这是在替自己解围,感激地一笑。 书生眨了眨眼睛,表示领受。 “你们先回去吧,火药明天才埋得好,你们明天再过来看炸山。”榴花心中一动,向书生发出邀请。 书生欣然接受,点头道:“好,我也想瞧瞧山是怎样炸开的。” 天宝等得不耐烦,在一旁喊书生快走。 书生便和天宝一块家去了。 因是重阳,这日收工要稍早一些。 榴花从工地回来,丰盛的饭菜已端上了桌,是雪花和杏花做的。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着饭,曹氏却总觉得美中不足,想了好久才想出症结所在—雪花还未找到合适的人家。 如今家里不在乎多养几个人,可年纪轻轻的女子没个男人总归不好。 唉...... 曹氏想着想着,长叹口气放下筷子,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榴花才夹了筷子菜送进嘴里,听到曹氏叹气,三两下把菜咽下去,皮道:“娘,大姐二姐做菜是没你做的好,可也没难吃到咽不下去啊,你叹气做什么?” 桌上的人除了大妹二妹,也全停了筷子。 曹氏不敢直言,怕雪花认为娘在嫌弃她,便转个弯道:“我想的是下个月村里好几户人家办喜事,咱们随出去的份子哪时才收的回来。” 如今陶家村的名声传开了,外村的姑娘都想嫁进来,一定亲就着急成亲,这不好几家的日子定得前后就差那么几天。 听到曹氏说的这个,陶有贵安心继续自斟自饮了。 天宝不乐意道:“你们在家里吃酒席,我在书院一回都捞不着吃。” 家里人自动选择忽略天宝的话。 榴花道:“娘,二姐年底不就成亲了么,份子钱不会收不回来的。” 曹氏没作声,横了榴花一眼,意思:没叫你说话,你哪来那么多的话。 榴花不明自己错在哪里,低头默默吃饭,决定以后再不乱接曹氏的话茬。 雪花不是个蠢的,心里清楚娘亲是在催自己再嫁。 她倒也不是不想,而是合适的人选太难找,必须要真心疼爱大妹二妹的才行,可天下有几个男人会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 更可况还是两个闺女! 雪花不忍让曹氏失望,没言语,给大妹二妹各夹了一筷子菜。 杏花得知娘叹气跟她无关,眼珠转了一圈,在菜碗里选了块好肉放进曹氏碗里,笑着道:“娘,这米粉肉是我做的,你尝尝看有你的几分火候。” 曹氏看雪花没回应,自己又不好一直提这事,只得作罢。 第二天,书生果真如约来看炸石山了。 榴花对此很开心,却并不急着挑明二人的事,只把欢喜暗藏在心底。 九月下旬工程停了,因又是到了油茶籽的收获期。 收购山林前就讲好的,今年油茶籽还是由陶家村人自己收。 榴花吩咐全线停工三天,让前来修路的乡亲都在家收油茶果,三天时间足够收完的。 陶家上山收油茶果这天,张家人全来帮忙了。 今年人多,曹氏考虑到榴花这段日子的辛苦,就让她看家带娃。 家里人出门后,榴花领着大妹二妹过去陶氏那边玩,到半上午才回自己这边,进院才一会,曹氏多年不登门的大哥来了,还带着两个儿子。 曹氏大哥家的情况跟陶家截然相反,三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是老大,后边全是男丁。 远亲上门,自该好生接待,榴花把三人迎进来客气地招呼着。 曹氏大哥进屋坐下后没看见曹氏和陶有贵,问道:“榴花啊,家里怎么只有你和两个小娃娃,其他人呢?” “爹娘他们去山里收油茶果了,要晌午才回来。”榴花一面回答一面倒茶,然后请三人喝。 三人走路也是走得渴了,每人一连灌了几杯茶水才停下。 大妹二妹从未见过这三人,躲在门外不肯进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皆大欢喜 “大妹二妹快来,这是舅公和表舅。”榴花朝门口招手,喊俩小女娃进来认人。 大妹二妹伸头往里看了下,还是没敢进。 “来呀,舅公还没见过你们呢,快进来让舅公瞧瞧。”榴花边说边往门口走,然后把俩小女娃牵了进来。 曹氏的大哥打量了下大妹二妹,面带愧色道:“这是雪花的两个孩子吧,都长这么大了。第一回见舅公,舅公也没备下见面礼,真是丢死人了。” “大舅家里头也不富裕,又不逢年过节的要什么礼,大妹二妹大了会懂的。”榴花说完又轻声鼓励俩小女娃喊人。 在榴花的鼓励下,俩小女娃终于开口了。 “乖,乖。”曹氏的大哥伸手想摸摸二妹的头,二妹却躲到榴花身后去了。 小孩子怕生也正常,喊过人也算有礼貌了,榴花便不再勉强大妹二妹,让她们自己去院里玩儿。 大妹二妹乖乖跑出堂屋了。 “大舅,今天你跟两位表哥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榴花没记错,曹氏的大哥已经有五六年没来过陶家了,今天突然上门,肯定不是单纯的走动。 “这......”曹氏的大哥支吾了一下,为难道道:“大舅今儿来是有事,可这会你爹娘不在,大舅说了你也做不来主,还是等你娘他们回来再说吧。” “行呢,大舅。”榴花笑着说完,又道:“今天二姐婆家的人也来帮忙收油茶果了,人多饭菜也要多准备些,眼下时辰不早了,我得去做饭啦。大舅,你和两位表哥自己坐会,招待不周你们莫见怪。” “哪能呢,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你去忙吧。”曹氏的大哥摆手说道。 他的两个儿子也说让榴花只管去,不用管他们。 “嗳,那我去啦!大舅,表哥,桌上还有茶水,你们渴了就自己倒。”榴花说完也离开了堂屋。 院里的大妹二妹见榴花出来了,像尾巴一样也跟着进了灶房。 今天人多,又是干了重活的,饭量肯定比平时大,榴花进来灶房后,先比着人数按正常饭量多舀了一半的米出来。 接着淘米煮饭。 等灶膛里的火烧旺,可以开始准备做菜了,她却发起愁来。 过来一年多,厨艺是由一些长进,可做给自家人吃还行,待客总感觉拿不出手,何况今儿的客人还是两拨。 榴花看着肉啊菜呀楞了半响,转身出去端条凳放在围墙边,踩上去伸长脖子喊陶氏:“姑。” 陶氏很快就从屋里出来了,站在院里高声问道:“榴花,喊姑什么事儿?” 榴花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家里今天客人多,菜我一个人做不来,你能来帮帮我吗?”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行,我这就来。”陶氏说完转身进屋去了。 榴花下了凳子,进灶房先洗菜。 过一会儿,陶氏来了,腰间还系着自己的围裙。 “哟,今儿的菜还挺多呀。”陶氏一面挽袖子,一面看着案板上的肉和桶里的鱼说道。 榴花应道:“原先也没准备这么多菜,鱼是张家拿来的,说早上才从鱼池捞上来正鲜活。也亏他们拿了鱼来,要不菜就不够了。” 接着,榴花把大舅一家来了的事告诉了陶氏。 “杏花这回是真找着好人家了,婆家人来帮忙干活还带着菜。”陶氏听完后笑着说道。 榴花点头认同,“张家大娘人好,比之前的许婆子肚量大多了。” “杏花总算是苦尽甘来,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陶氏说话间就从桶里捞了条鱼上来,准备先杀鱼。 陶氏掌勺,榴花打下手,二人一边做菜一边说话,还有俩个小女娃叽叽喳喳,灶房里很是热闹。 饭菜还未全部做好,去山里摘油茶果的人回来了,男人挑,女人背,没有空手回的。 曹氏见大哥来了也很高兴,忙着把张家人跟大哥和两个侄子做了介绍。 曹氏的大哥这才知道杏花又定了亲。 三家凑一起,堂屋里坐得满满当当。 说说笑笑的正热闹,榴花进来说可以摆桌吃饭了。 今天多亏有陶氏帮忙,她自然留了下来,一起十几口人,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席间笑语不断。 因曹氏娘家人来了,陶家下午就不去摘油茶果,男人那边喝起酒来。 女人这边先吃完,雪花下桌哄着两个闺女去屋里午睡,杏花榴花姐妹收拾桌子。 陶氏和曹氏陪着张婆子说话,又坐了会,她先家去了。 又过了许久男人那边才散,张老汉喝得面红耳赤,有了五分醉意。 张婆子骂张老汉是借着帮亲家收油茶果的名头来找酒喝,老脸都不要了。 张老汉嘿嘿笑,并不回嘴,反正脸红着,别人也看不出是不是臊的。 笑闹一阵,张家三人打道回张家庄。 送走张家人,曹氏也猜到大哥来是有事,这会无外人在场,便问起。 曹氏的大哥先是默声不语,过了半响才不好意思的说道:“妹子,你也晓得,咱家一直都不富裕,好些年不敢登你家门也是因为这个。今年雨水多,收成不好,你大嫂前两个月又病了一场,请郎中吃药花了不少钱,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曹氏听到这里以为大哥是来借钱的,就问要借多少。 曹氏大哥赶忙摆手,道:“妹子,哥不是那种一听亲戚发达了就来打秋风占便宜的人。我在曹家坝听说了陶家村村招人修路的事,一打听才知道主家就是你们,我想你们要那么多的人修路,多几个也不打紧,所以带着春生秋生来了。” 曹氏一听大哥是为这事来的,反倒更为难了,借钱还好说,可要留在陶家村干活,住的问题怎么解决呢? 她思量了下,据实说道:“大哥,来干活的人都是周边几个村的,下了工就能回家。你和春生秋生来干活,夜晚在哪住呢?今年雪花杏花都在,家里边实在住不下啊!” 曹氏的大哥不作声了,他原先确实是想在妹妹家里住来着,眼下看来,这行不通了。 榴花一直在留意听这兄妹二人说话,到这里安心了些。 她先前以为曹氏的大哥也是听闻亲戚家日子好过了,上赶着来捞一笔的。会想着凭劳动赚钱的人比那些一门心思专研不劳而获的人要强得多,这样的亲戚她并不反感。 曹氏兄妹俩默默无语,曹家那两兄弟一脸失望。 他们俩都是成了亲的,下面还有小的要养,如今家里买油盐的钱都快没有了,接下来的日子真不知该怎样熬过去。 “大舅,我有个法子,你看这样行不行。”榴花突然开口说道。 曹氏的大哥和春生秋生一齐看向她。 榴花笑着继续说道:“眼下离过年只有三个月,到明年矿山就要动工采矿,那时要的矿工也多,你和二位表哥明年再来。我这里先借几两银子给你们,好歹把年过了,银子就当是预支的工钱,明年你们来干活了再从工钱里扣,你们觉得如何?” 斗米恩升米仇,她不能让大舅一家养成索求无度的习惯,所以才说借,并且是要还的。 曹氏的大哥听见这话,脸上有了笑意,忙点头道:“行的,就这样办吧!” 爹都这样说了,做儿子的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曹氏也挺赞同榴花的做法,家里经历了太多的糟心事,她不想娘家人也来凑热闹,徒添烦恼,但她也不想让大哥失望而归,毕竟世上她只有大哥这一个同胞血亲了。 问题妥善解决,算是皆大欢喜。 榴花回屋取了五两银子出来给曹氏的大哥,足够他们一家半年花用的。 曹氏的大哥收下银子,领着两个儿子满心欢喜的回去了。 之后两天,整个陶家村的人都在忙着摘油茶果,家家堆满了屋。 后续的翻晒油茶籽不是重活,老人小孩就能做得来。 三天过去,工地重新开工,人人都盼着干到年底,领了工钱全家人好好过个年。 十月,陶家村一连办了几场喜事,其中就有金宝的。 每一场陶家人都去了,酒席吃得多,份子钱也随的不老少。 曹氏心心念念快到年底,好把份子钱收回来。 村里的喜事才办完,紧接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气温一下凉了许多,宣告正式入冬。 冬季日短夜长,干活的时间较之前少,再加上那几场喜事的耽误,工程进度拉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难题解决 榴花为此忧心不已,因到了冬月,天气会更冷,阴雨天气也会增多,那时能开工的日子会愈发少。 就在她愁得吃饭没味,浑身没劲的时候,詹衡熠来告诉她,同知陆大人要来考察陶家村矿山。 同知虽是个副职,但管的事却不少,再加上即将与当朝大员结成亲家,詹衡熠跟榴花郑重安排起接待工作来。 到了这天,陶家村的路口锣鼓喧天,彩旗招展,全村男女老少在路两旁翘首以待,皆是一脸兴奋,世世代代居于此,还是第一回有同知这样的大官来呢! 陆同知前一日已抵达黄泥镇,休息一晚才来陶家村。 上午巳时,陆同知在全体村民的期待中到了,加上随从,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男女老少们立刻挥舞起手中的小旗呐喊。 这是榴花事先教村民们排练好的欢迎仪式,数百人一齐喊起来和着鼓乐声,很有声势。 詹衡熠在队伍前面领路,他下了马车,在第二辆车前侯着。 陆同知早让外面的呐喊震惊了,车一停稳,就从里钻了出来,落地后看清周围的情景,眼中满是讶异之色。 待第三辆马车上的人下来,意外的就是榴花了,因里面的人竟然是陆韵茜和她的丫鬟。 陆韵茜跟其他大家闺秀一样,头上戴有帏帽,看不清面容,但从其体态和举止就能看出必定是位美人。 陆韵茜下车后跟陆同知说了声,然后抬步向榴花走来。 榴花未料到陆韵茜真会来,呆呆地看着她。 “榴花妹妹,好久不见了。姐姐来迟,妹妹莫怪。”陆韵茜来到榴花面前先开口致歉,一双明眸在白纱后面闪动。 榴花反应过来,忙道:“哪里哪里,姐姐快莫要这样说了,你不辞辛劳大老远来瞧我,妹妹我高兴还不及呢!” 陆韵茜也不矫情,拉起榴花的手笑道:“你们弄的好热闹呀,这种欢迎方式新颖别致,我倒是第一回见。” 榴花也笑道:“这是我们陶家村特意为陆大人举行的欢迎仪式,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 “这想必也是妹妹的主意吧!”陆韵茜肯定的道。 榴花嘿嘿一笑,道:“姐姐冰雪聪明,才智过人,你猜对了。” “妹妹的主意总是跟不一样别人,我哪用猜。” 二人见面的寒暄变成了互相吹捧。 陶家村的乡亲见她们关系如此要好,不由纳闷榴花何时又识得了这样一位大家小姐。 榴花与陆韵茜正热聊着,詹衡熠陪同陆大人走过来了。 “爹爹,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榴花妹妹。”陆韵茜拉着榴花给陆大人介绍道。 榴花赶忙见礼,“民女见过陆大人。” 陆大人抬手请起,道:“榴花姑娘不必多礼,韵茜时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一般。” “多谢陆大人谬赞。”榴花直起身来,道:“民女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女,得蒙陆姐姐不弃才有幸姐妹相称,大人如此称赞,民女哪里敢当。” “榴花姑娘太过谦虚了!”陆大人微笑道。 “好了,爹爹。”陆韵茜不满地说道:“我与榴花妹妹是姐妹相交,今日榴花妹妹又特意办这样隆重的欢迎仪式来接待你,你怎一点谢意都没有。” 陆大人为怔了下,随即大笑起来,道:“也是,姑娘姑娘的喊,显得太见外,以后我便称呼榴花姑娘为侄女吧!” 这样一来,亲近拉拢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榴花心如明镜,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人,自己无根无基,急需建立一张牢固的人脉关系网。 陆同知目前官阶虽只有五品,但在地方上算是二把手,许多事都能帮得上忙,何况马上就要与工部侍郎结儿女亲家了,往后在朝中也有错综复杂的背景。 这样的人,不就是自己眼下最需要的吗? 当下,榴花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道:“多谢陆伯伯厚爱,侄女这厢有礼了。” “好,好,榴花侄女请起。”陆大人哈哈大笑,十分高兴地请榴花起身。 詹衡熠目睹这一幕,上前来朝陆同知拱手行礼,道:“陆大人对榴花小妹亲厚有加,真是爱民如子。” 陆大人一摆手,笑道:“韵茜与榴花侄女交好,老夫视榴花姑娘为自家人不为过。詹公子言重了,爱民如子,老夫愧不敢当。” “大人谦虚了。”詹衡熠当即也不多言,行礼后退至一边。 因陆同知今次是身负公务而来,此时周围又有众多人看着,不便过多寒暄,榴花便没有将家人给陆同知引见。 客套过后,让乡亲们散了,只留下陶长元和一些汉子守住路口,自己领着陆同知等人往山上而去。 陆同知一边走,一边询问矿山的情况。 路程过半,就不好走了,因路暂时只修到了这里。 一行人顺着山间小道往里走,好在山势平缓,路并不算太难走。 陆韵茜是在深宅礼娇生娇养的,平生何时走过这样多的路,加之眼前又有白沙阻挡视线,速度要慢许多,等到了目的地,已是气喘吁吁。 丫鬟采萍赶忙找了块平整的山石,铺上手帕,请小姐过去歇息。 “陆伯伯,这里是我最先发现矿苗的地方。”榴花从地上拣起一块黄铁矿结核给陆同知瞧,顺便介绍周边在远古时期是何样环境。 陆同知拿着矿石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听榴花介绍,并不停点头。 在外督矿这么久,陆同知多少懂得些关于堪矿的知识,等榴花介绍完,心中明白此次前来的任务可以圆满交差了。 山底下有石炭,如今不是什么秘密,为接待陆同知来考察,榴花早让人把之前填埋的堪矿井清理了出来。 陆同知这回带来的人里有采矿行家,等他们下去矿井里采上来一筐石炭,陆同知无法淡定了。 石炭的成色极好,若这片区域的地底下都有,往后就再也不用担心无法完成上头的任务。 陆同知验看过石炭,抑制住激动的心情问道:“榴花侄女,你跟陆伯伯交个底,这片矿山最少能采多少年?” 榴花略作沉吟,严肃道:“话我不敢说得太死,但二三十年是绝没有问题的。” “好,好,太好了。”陆同知一连说了几句好,神色激动地道:“榴花侄女,有了你这座矿,往后陆伯伯就可高枕无忧,再也不用四处奔波了。为了早日动工采矿,有什么需要陆伯伯做的,你只管开口。” 榴花想了想,道:“别的事倒没什么,就是眼下天气开始冷了,来修路的乡亲多少有些怠工,原先是预定年前完工的,但按照目前的进度,是很难修得好了。” 陆同知听后,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修路的事包在陆伯伯身上了。”说着,吩咐身边的一位下属道:“你速速回城去将那一千准备休整的杂役兵调来此处修路,路何时修通,何时回城。” “是,大人,属下马上就回城。”该下属领命,即刻下山去了。 这一千杂役兵之前是在江边筑堤的,由于天气转冷,无法再下水,便准备休整,而修路是地上,气温的影响不大,只要不下雨下雪,一样可以干活。 ”多谢陆伯伯。“榴花大喜,赶忙向陆同知道谢。 “谢什么,铺桥修路本来就是陆伯伯的分内职责,榴花侄女无需客气。”陆同知心情大好,语气也爽朗。 横在眼前的难题解决,榴花也高兴起来,觉得浑身都是劲了。 陆同知等人又在山上转了转,便下山了。 陆韵茜还要去陶家拜见榴花父母,陆同知也随着一起。 家里祖祖辈辈都没接待过这等大人物,曹氏等人一个个低着头,拘束得手都不知往哪儿放。 “这是我爹,这是我娘,这是我大姐......”榴花把家里人一个个地介绍。 民见官是要下跪的,榴花这边介绍,那边陶有贵等人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去。 “都是自己人,你们不必如此,都起来都起来。”陆同知温和地请陶家人起身。 陶有贵等人听了,才从地上起来。 陆韵茜进屋后就解下了帏帽,此时走到陶有贵和曹氏面前盈盈下拜,道:“侄女见过陶家叔叔,婶婶。” 同知大人家的小姐给自己行大礼,陶有贵和曹氏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差点又要跪了。 “娘,赶快扶陆家姐姐起来呀。”榴花在一旁提点道。 “嗳。”曹氏赶紧伸手将陆韵茜扶起,并大着胆子打量了一眼,忍不住夸道:“好俊的姑娘,也不知哪样的后生才配得上。” 陆韵茜闻言羞红了脸。 榴花道:“娘,陆姐姐已经定过亲了。” “哦哦。”曹氏应着松开了陆韵茜的手。 随后,榴花又向陆韵茜介绍雪花和杏花,以及大妹二妹。 大妹二妹怕生,躲在雪花后面不肯出来。 雪花无奈,互相见过礼,就带着两个闺女和杏花出去了。 陆氏父女并未久留,寒暄一番坐了会就走了。 榴花也未挽留,她深知以家里如今条件,别人肯来坐一坐,已经是给足面子了,又怎会留下用农家的粗茶淡饭。 陆韵茜人走了,不过礼品倒是留下了一堆,干果蜜饯茶叶点心,还有上好的缎子衣料。 第一百三十六章 曹氏的心思 陆家父女走后,陶氏就从隔壁来了,和陶家的母女几人凑在堂间说话,话题全在陆韵茜身上。 曹氏把陆韵茜与方姝儿一对比,夸陆韵茜不愧是官家小姐,行事做派比方姝儿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女儿家爱美,雪花杏花的重心则在陆韵茜的容貌和衣饰上,问榴花城里的姑娘是否个个都长得跟天仙一样。 榴花答不是,也有长得丑的,上次在玲珑坊见到的富家小姐,有些个眉眼还真比不上雪花杏花,只是装扮得好些罢了。 听了榴花的话,雪花和杏花有了自信。 接着,几人围在一起讨论陆韵茜送的衣料做什么样的衣裳合适。 这堆料子中有一匹宝蓝色妆花缎,三姐妹觉着太老气,曹氏又嫌太亮眼,让陶氏拿去做了穿。 陶氏笑道:“宝蓝庄重大方,衣裳做好了人穿起来显精神,你的年纪正合适。这一匹料子够做两件衣裳的,等做出来,咱们一人一件。” 曹氏道:“行,你的针线手艺比我好,什么样人穿什么样的衣裳好看你也在行,你来做一准错不了。” 三姐妹也都是这样说。 说笑一阵,陶氏抱着那匹宝蓝色妆花缎回去了。 曹氏和雪花杏花也开始着手做过年的新衣,榴花纯属是个看客,只提意见不动手。 也是从这天起,雪花杏花都开始注重起穿衣打扮来了。 杏花还把张家安送的步摇戴了出来,约莫是受了陆韵茜的影响。 因陆同知临走时说过几日杂役军便会到,第二天榴花将消息公布了出来,其他村的工人很是失望,原本是盼着做到年底的,那样就能多赚两个月的工钱,家里的年货会更丰厚。 陶家村的人却不甚在意,家家卖山得了一笔不小的银子,往后矿山开工也有活干,完全不用为生计发愁,年前这两个月正好可以松泛松泛,一些人家甚至动起了修新屋子的念头。 修屋子必少不了木匠,都知道张家父子的手艺好,一个个全来榴花家人去请,因此张家安别说成亲后就去城里开铺子了,估计明年一整年都要在陶家村做活。 过几天,奉命来修路的兵士真来了,在路边扎营后立马接手了工程。 榴花也给之前的工人结算了工钱,兵士是领军饷的,不用她发工钱,这样倒是节省了不少开支。 这支杂役军的指挥使姓赵,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因着修路,很快就和榴花相熟了。 也是老天爷给面子,上半年雨水多,下半年雨水就少了,冬月到下旬才下起小雨。 这个月份一下雨,天气就冷得人不想出屋。 这天上午,陶家人全在堂屋围着火盆烤火,姓赵的指挥使来登门拜访了。 随同赵指挥使来的两个士兵,手上还提着酒肉和几盒礼品。 相互见礼后,雪花和杏花带着大妹二妹回屋避嫌了。 “赵大哥,还有两位大哥,天儿冷,都去火盆边坐吧!”榴花请赵指挥使去火盆那烤火。 “这鬼天气真冷。”赵指挥使在火盆边坐下,然后吩咐随行的兵士也坐,丝毫没有什么架子。 那两个兵士可能也习惯了,便也过去火盆边坐了下来。 随后,榴花和曹氏、陶有贵也坐下了,几人随意闲话家常。 这姓赵的指挥使单名一个敬字,实际年龄只有二十七八岁,可能是长期在外经受风吹日晒的缘故,面相瞧着要老气一些。 “叔,婶,这样的天气陶兄弟不在家,做什么去了?”赵敬看见大妹二妹,以为是陶家的孙女,闲谈间问道。 “天宝在镇上学堂念书呢,过两日休沐才能回来。”陶有贵答道。 赵敬点点头,道:“陶兄弟原来是个读书人,不知可考取了功名?” 榴花正在桌那边倒茶,闻言笑道:“赵大哥,我弟弟才九岁,这么丁点大,哪里考得来功名。” 赵敬糊涂了,好奇地问了一句:“刚才那俩个小女娃难道不是你们家的吗?” “大妹二妹是我大姐的孩子。”榴花端了杯热茶递给赵敬,又去给那两位兵士端茶。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你的侄女呢!”赵敬爽朗笑了起来。 曹氏见赵敬人虽长得高壮魁梧,脾气却随和,说话也就不拘束了:“唉,我家大丫头是个苦命的,带着孩子住在娘家也是没法子。” 赵敬心里更为好奇了,但由于第一次登门拜访,不好过多打听,只得把疑惑压在心底。 榴花给赵敬三人倒完茶,也在火盆边坐下,闲谈间,气氛也就热乎起来。 赵敬也向陶家人说了自己的身世,年少就父母双亡,也无兄弟姐妹,无牵无挂就去从了军,因身材高大威猛,脑子也算机灵,没过几年就混到个百夫长的军职。 前几年在战场上斩杀了敌方的一位将领,自己也身受重伤,兵部为嘉奖他,特批准其回乡修养,又升了职,并留在地方任用。 曹氏又说了会话,就去灶房准备饭菜了,陶有贵和榴花在堂屋里陪客。 雪花来灶房帮忙做饭,曹氏瞅着雪花,忽然心中一动。 饭菜备齐,雪花和杏花带着大妹二妹在灶房的小桌上吃。 榴花的身份特殊,天天在工地上的男人堆里打滚也没人说什么,何况是与客人同桌吃饭而已。 天气寒冷,是喝酒的好时候。 饭桌上,陶有贵和赵敬等人便喝了起来。 反正下雨天都是闲着在家,曹氏也不拘着陶有贵,反倒劝赵敬多喝些。 从军的人性子直,推杯换盏间就有了几分朦胧醉意。 曹氏间时机已到,旁敲侧击的问赵敬:“大侄子,你这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呆在家,妻儿难道不惦念吗?” 赵敬苦笑一下,道:“婶子,我自打从军后一直在军营,哪里有机会娶妻?前两年得准许回乡,安定下来后年纪又大了,合适的女子难找,至今仍是光棍一条。” 曹氏听见这话心中一喜,嘴上同情道:“唉,大侄子你也是个苦命人的啊!” 其中一个兵士嘴快,插话道:“不止是赵大哥,我们也都还是光棍。婶子,有合适的女子你帮着给介绍介绍呗,我们兄弟绝忘不了你的大恩。” “行的行的,这事婶子记下了,明儿我就给你们寻摸去。”曹氏满口答应。 “多谢婶子,赵敬先给你行个大礼。”赵敬是个糙汉子,此时哪里懂得曹氏打的什么主意,站起身就要行跪拜大礼。 曹氏赶忙拦住,笑道:“大侄子先莫急着谢,等事儿有了眉目再谢也不迟。” “婶子大恩,我赵敬此生不忘。”赵敬感激涕零,几乎视曹氏为亲生的娘了。 那两个兵士所说的差不多。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到半下午才散。 赵敬在两个兵士的搀扶下回营了,陶有贵也喝得七七八八,进屋睡去了。 曹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喊三个闺女全到堂屋来。 三姐妹不知娘喊她们来有什么事,三大两小围着火盆坐好,齐齐等她开口。 “雪花,你觉得今儿来的这个赵敬怎样?”曹氏也不绕弯,直接就问雪花。 雪花摸不着头脑,问道:“娘,谁是赵敬?” “就是那个领头的,长得高高大大的那个。”曹氏急切地说道。 雪花尚不明白娘的心思,回想了下,道:“才打了个照面,模样都没看清,我怎么知道人是什么样。” 曹氏恨铁不成钢,急道:“那么大的个子,你怎地就没看清呢?我仔细瞧过了,肤色是黑了些,可眉眼周周正正的,是个实诚厚道的。” “娘,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这人实不实城,厚不厚道,哪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雪花抚着怀里二妹的发辫,不以为意的说道。 榴花目光闪了几下,立马明白了曹氏的意图,笑着问道:“娘,你不会是看中赵敬了吧?想把大姐嫁给他?” 曹氏赞许地看着榴花,“还是你脑子聪明。这个赵敬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姐妹,配你大姐最合适。” 雪花闻言愣住了,娘是无时无刻不想着给自己找相公啊! 杏花插科打诨,说恭喜大姐觅得如意郎君。 雪花又羞又急,掐了杏花一把,姐妹俩闹了起来。 榴花仔细一寻思,也觉曹氏的想法正确,以赵敬的条件,确实适合雪花,就是不知他会不会在意雪花是嫁过人的女子。 “行了,你们俩别闹了,说正事呢!”曹氏瞪了眼正闹着的姐妹俩,制止她们。 杏花一本正经地坐好,雪花脑里则郑重思考起娘的话来。 这个赵敬是武将,并且官职还不小,方方面面的条件都很好,可他能看上自己吗?会接受大妹二妹吗? 听了雪花的担忧,曹氏的情绪一下回落了,闺女若是头婚还好说,和离带着两个女娃,而对方又是个官,这身份的确配不上。 榴花沉默许久,语气决然道:“娘,反正赵敬一时半会的走不了,往后我多找些借口喊他到家来,让大姐多跟他接触接触,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曹氏一听,直夸榴花点子多,脑筋好使。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希望 没过两日,天气陡然转好,气温也随之回升不少,风刮在脸上手上,不会再寒冷刺骨。 张家父子连同张老汉的两个徒弟来陶家村给盖屋子的热闹做门窗,顺便告诉陶家自己那边一切准备妥当,让定个好日子成亲。 两家人碰了面凑在一堆拿出黄历来瞧,挑来拣去,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二。 定了婚期是件大喜事,陶家人高兴,非把本该在主家吃饭的张家父子和徒弟留在自个家吃晌午饭。 张老汉推辞一幡,也就应下了。 曹氏安排好一切,然后让榴花去喊赵敬来家里吃晌午饭。 榴花奉命而去。 带领地方杂役军修桥铺路比在禁军里行军打仗舒服太多了,赵敬闲着也是闲着,听榴花说让他去家里帮忙陪客,二话不说,立马就答应下来。 两人一边往村里走,一边说话。 “榴花妹子,你家今天来的是什么客?先说说,一会儿我才好说话。”出了营后赵敬问道。 榴花觉得赵敬人看着健壮魁梧,心却挺细的,便如实告诉他道:“是我二姐的婆家人,今儿来定成亲的日子。” 赵敬“哦”了一声,又问道:“我记得上回你家两个姐姐都是妇人装扮,怎地这会才成亲呢?” 榴花笑笑,把杏花前面那段姻缘断散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赵敬听完愤慨不已,说那样的人家不呆也罢。 接着又问杏花是被休回来的,那大姐雪花为何也带着孩子住在娘家。 榴花叹口气,只得也把雪花的事说了。 “呸,这个李家还真是不要脸!上回若是我在这,李福根那样的窝囊废,我非拧断他的脖子不可,才抽二十鞭子,也太便宜他了。”赵敬嫉恶如仇,在战场上积累出来的杀气外放,面色甚是骇人。 “都过去了,只要他们往后不来骚扰大姐,我们家也懒得去计较。”榴花笑着道。 “你们都太仁义了,对付这样的无赖不能手软。”赵敬犹在愤愤不平。 “放心吧,赵大哥,经过上回的教训,我量他们也不敢再来打大姐的主意。”榴花说到此处,心思一转,问道:“赵大哥,你回乡安定下来也有几年了,怎地还没找个嫂子呢?” 赵敬闻言脸色一窘,举手挠挠后恼骚,道:“赵大哥我是个粗人,不懂得女人的心思,刚回来那时,有媒人替我张罗过,可都是城里姑娘,一个个娇滴滴,走个路还要人扶,这我哪受的了!拖到如今,我年纪又大了,待字闺中的姑娘哪还瞧得上我?再说我长期在外,一年也没几天呆在家里,干脆就不想这事了。” 榴花从赵敬的语气李听出他倒不是真不想成家,而是一直没遇着合心意的人罢了。 如此,她心中有了数。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陶家门前。 大妹二妹在院里玩,看见赵敬进来,像受惊的小兔子般,飞快钻进了灶房里 赵敬很受伤,一脸沮丧问榴花他是不是长相太凶恶,孩童看见自己就害怕。 榴花笑着解释大妹二妹胆小怕生,上回舅公来,也是这样躲着不敢开口喊人,等熟了,就不怕你啦。 赵敬听后心里好受了些。 进了屋,赵敬在榴花的介绍下,跟张家父子和徒弟一一见礼。 张家父子和徒弟还没跟官打过交道,何况还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将军,战战兢兢,等赵敬坐下后才敢入坐。 赵敬是见过世面的人,今日又是陪客的身份,言谈豪爽,礼貌周全。 张家父子见赵敬为人爽朗随和,没有架子,渐渐地也就放开了。 堂屋里全是男人,榴花想把打探到的情报告诉曹氏,以帮忙做饭为借口离开了堂屋。 灶房里,曹氏跟两个闺女正忙活着,今儿的菜十分丰盛,鸡鸭鱼肉一应俱全。 榴花进来将赵敬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 雪花不以为然,赵敬是正六品武将,怎能瞧得上带两个拖油瓶的和离妇人? 曹氏却认为有希望,只奈何自家不能太过主动去示意,只能观之望之。 四大两小在灶房里太挤,榴花说完事带着大妹二妹去院里玩了。 其他三人很快就将饭菜整治了出来。 今天有杏花的夫婿和公公在,两桌就全开在了堂屋。 因张家父子下午还要干活,晌午就没有喝酒,饭后赵敬回工地去了。 杏花的嫁衣嫁妆都准备得差不多,接下来也没什么好忙的,只等着日子到,把杏花风风光光送出门即可。 令人没想到的是过了两三天,赵敬又上门来了,还带着好些点心干果蜜饯之类的零食。 “都这样熟了,来串门哪还用带东西,下回可不准再买了。”曹氏心里已将赵敬当女婿看待,生怕他花多了钱。 赵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就是些零嘴吃食,花不了几个钱。大妹二妹看见我就躲,东西是我特意给她们买的,不然往后我哪敢再来。” 大妹二妹在远处听见这个高高大大的伯伯给她们买了好吃的,大着胆子跑了过来。 榴花咧咧嘴想笑,一个为收买童心投其所好,一边是年幼嘴馋正中下怀。 雪花心中过意不去,抿了抿唇对赵敬道:“大妹二妹腼腆怕生,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让你破费,真是抱歉。” 赵敬赶忙摆手道:“雪花妹子快莫这样说,我见这两孩子长得怪招人疼的才想亲近,并不是嫌弃她们胆小。” “多谢你,赵大哥。”雪花感激的一笑。 赵敬抱拳一礼,道:“雪花妹子不用客气。” 曹氏在心里乐开了,挽留道:“既然来了,定要吃了饭再走。家里有的是鸡,我去杀。” “婶子的手艺比我们的厨子强多了,今天我就厚着脸皮再叨扰一餐。”赵敬爽快地答应下来。 “跟婶子还客气什么,你先坐,我去抓鸡来杀。”曹氏给赵敬倒完茶,转头又吩咐杏花:“去喊家安和你公公晌午来家吃饭,就说赵将军在这。” “嗳,我这就去。”杏花说完就出门去传话了。 陶有贵和榴花在堂屋陪赵敬说话,雪花去灶房帮曹氏杀鸡做饭。 大妹二妹么,吃着赵敬买来的零嘴也就不怕他了。 张家父子提早收工赶了过来,主家省一餐待客饭,也没话说。 几个男人凑一堆说话,堂屋里热闹极了。 饭后,张家父子依然去做活,赵敬回营。 腊月才进中旬,一连好几日的阴雨天,最后还下起了大雪。 雨雪天,赵敬来陶家来得更勤,一是营帐比不得屋子暖和,二可能真是曹氏做的饭菜好吃。 这段日子,大妹二妹和赵敬也越来越熟,“赵伯伯,赵伯伯”地喊得甜。 当天气彻底转晴时,就到了腊月下旬。 二十这天书院开始放假,村里去念书的孩童全回来了。 赵敬也给兵士放了假,家近的都走了,那些家乡远在千里之外或是没家的,仍在留在营地。 路没有如期完工,但这时陶家不急了,反倒希望拖得更久一些。 二十二,是杏花成亲的日子。 外甥女成亲,娘舅是必须要到的,曹氏的大哥提前一天领着三个儿子就来了,怕当天赶不及,误了杏花上轿的时辰。 这天,赵敬也来了,还带着一些部下来帮忙。 张家没食言,八抬大轿,吹鼓手样样齐全,礼节跟头婚一模一样。 陶家也不含糊,家具张家准备好了就没陪嫁,床上铺的盖的一水儿缎子面。 嫁妆里最打眼的当然是那对金镯子,戴在杏花的手腕上,出来时大伙都瞧见了。 另外,榴花还给了杏花二十两银子压箱底。 如此丰厚的嫁妆,令张家庄来接亲的人交口称赞,都说张家安是真娶了门好亲。 天宝今儿最神气,跟着舅舅和三个表哥去送亲,女眷那边有里正儿媳妇和族中的几个年轻姑娘。 花轿走后,陶家也准备摆席招待来帮忙的乡亲们。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妹二妹失踪了 今天掌勺大厨和一应打杂人手全是赵敬带来的,全不用陶家人操心。 陶家人乐得清闲,只管招呼来道贺的乡亲们。 院内男的一处,女的一处,凑成堆谈笑。 榴花和书生在角落里说话,无人打扰他俩。 就在准备开席时,雪花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问榴花:“小妹,看见大妹二妹没有,我里外找一圈了没找到。” 榴花回想了下,道:“二姐上花轿那会,我看见她们在院门外跟村里的孩子一块玩,别不是去村里其他地方了吧?” “我去找找。”话音未落,雪花就往外冲了。 “大姐等等,我跟你一块去找。”榴花拔腿跟上。 书生见状也赶忙跟了上去。 三人出门,沿着村道高声呼喊“大妹,二妹。” 喊声在村里飘荡,可就是不见大妹二妹的回应。 “这两个不省心的,躲到哪里去了。”雪花急得快要哭了。 榴花安慰她:“大姐别急,大妹二妹平时跟我玩躲猫猫玩习惯了,没准在哪躲着呢。” 书生也道:“是啊,大姐,你先别急,咱们再找找。” 雪花点了点头。 三人继续呼喊着往村口那边走,一路向住在两旁的人家询问有没有看见大妹二妹。 今天村里许多人都在榴花家看热闹吃席,留在家里的人又忙着干活,都说没注意。 雪花心急如焚,一下没了主张,坐在路边哭了起来。 哭声将路旁屋里的人惊动了,一位白发老婆婆从屋里出来看见哭的人是雪花,便问道:“雪花啊,你家今天不是办喜事吗?你怎地在这儿哭呢?” 雪花用手背抹掉泪水,答道:“奶奶,我家大妹二妹不见了,您老看见过没?” 白发老婆婆答道:“先前我看见她们跟小秀、二蛋还有大柱那些娃子去村口那玩了,你们找那几个娃子问问就知道。” “多谢您,奶奶。”雪花欢喜地向老婆婆道谢,刚才出来时二蛋和大柱那些娃子正在等着吃席,大妹二妹也许就在家里,自己刚才没看到而已。 “大姐,咱们回家瞧瞧去,大妹二妹搞不好都坐在席上开吃了。”榴花挽住雪花的胳膊把她搀了起来。 “嗯。”雪花心安了些,和榴花往回走。 书生默默跟在后面。 三人进门,席已经开了,院里满当当摆了十几桌,正吃喝的热闹。 曹氏和陶氏、里正媳妇、满田娘等人在一桌,看见三人回来,没好气道:“你们三个上哪去啦?要开席了还到处跑,难道让乡亲们等你们不成?我们先吃了,你们吃剩菜吧!” 雪花担心两个闺女,没顾上回娘的话,顾自找那几个小娃去了。 榴花解释道:“娘,刚才大姐找不到大妹二妹,我和衡陵哥陪大姐在村里找了找。” 曹氏这才想起是有好一阵没看见大妹二妹了,不由也紧张起来。 雪花找到那几个小娃问大妹二妹去哪了,几个娃都说不知道。雪花急了,说大妹二妹不是跟你们一块在村口玩么,你们怎会不知道呢? 娃的娘觉出情况有异,也帮着问。 几个娃儿被问得急了,都哭了起来。 雪花心头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雪花,问出大妹二妹去哪了没有?”曹氏那一桌人和榴花,还有书生都过来了。 雪花咬住唇摇了摇头。 几个娃的娘意识到自家孩子闯了祸,都慌了神,陶家如今是全村人的财神爷,大伙都捧着,若是得罪了他们,往后自家如何在村里立足? 二蛋娘一巴掌拍在二蛋的屁股上,骂道:“你还有脸哭,大妹二妹是跟你在一块玩的,现在人丢了,你就会说不知道。你的眼睛是瞎了还是怎么地?人在你眼前没了,你都看不见?” 二蛋捂住屁股哭得更大声了。 其余几个娃的娘也在逼问自家孩子。 “说话啊,大妹二妹到底去哪了?再哭老娘打死你。”二蛋娘举起巴掌吓唬儿子。 “我......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开始我们是在村口一块玩,后来......”二蛋怕娘再打他,想哭又不敢哭,抽噎着将大妹二妹失踪前的情况说了出来。 几岁的小娃对看热闹并不感兴趣,张家来接亲时大人都忙着看花轿去了,一群小伙伴趁爹娘不注意,跑去村口的大树下玩。 玩着玩着,来了一个汉子。 那汉子拉着大妹二妹说话,还让其他的孩子先走,说他一会儿把大妹二妹给送回去。 几个小娃娃哪里懂得世道险恶,就先回来了,后来的事,他们就不知道了。 雪花听二蛋等几个小娃子将经过说完,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妹二妹被拍花子拐走了。 拍花子,是当地以拐卖孩童为生的败类,这些人总是一副叫花子的打扮,走村串乡,看见单独玩耍的孩童,用拍子捂住其口鼻,孩童很快就晕迷。 拍花子将昏迷的孩童塞进麻布袋,扛着悄悄溜出村。 至于丢失的孩童去向,众说纷纭。 有的说是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小厮;有的说拍花子将其养大,将来也做拍花子;还有的说某些邪道人士需要用孩童的心、肝来炼丹药。 总而言之,被拐去的孩童是再也不可能回来父母身边。 雪花越想越认定,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站立不稳,身子轻飘飘往地下倒。 榴花就在雪花身边,赶忙扶住。 “大姐。” “雪花。” 场面一时大乱。 正在吃席的人也不吃了,皆往这边张望。 堂屋里的赵敬,陶里正和陶有贵等人听见动静,也全走了出来。 “好好的,出什么事了?”陶里正首先问道。 雪花靠在榴花身上,流着泪道:“里正爷爷,大妹二妹被拍花子拐走了。” 陶里正一怔,惊道:“不会吧,早些时候大妹二妹不是还在的么?” “真的,里正爷爷,是真的。”雪花方寸大乱,只会流泪说相同的话。 榴花安慰道:“大姐,你先别急,那个汉子是不是拍花子还不一定,你冷静冷静。” “丫头,什么汉子,到底怎么回事?”陶里正问道。 榴花便把先前的事儿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皆深深地沉默,原本喜庆热闹的气氛一下降到底点。 “我去找,一定要把大妹二妹找回来,否则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雪花沉痛中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就要往外冲。 “大姐,你冷静一点啊,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出去上哪找?”榴花死命地拽住雪花。 “上哪找,上哪找......?”雪花神色迷茫,嘴里不停重复着这句。 一旁的赵敬见状眉头深锁,思忖了一下,喊道:“祁明蒋立,你们速速回营召集人手分成几个小队沿村子各条路去追,但凡看到带着小女娃的人截住查问,一个都不许漏掉。” “是,赵大哥。”祁明蒋立齐声应道。 这二人是赵敬德的得力部下,当即依令回营地了。 赵敬转头又安慰雪花:“妹子,你放心,眼下时间还短,大妹二妹若真是被歹人掳了去,他一人带着两个小女娃也走不远,我的人一定能够追上。” “对对对,雪花,有赵敬帮忙,大妹二妹一定能找得回来的。”陶有贵道。 “是啊,雪花,有赵敬在这,大妹二妹不会有事的。”曹氏也劝道。 其他人也跟着劝解。 在众多人的劝说下,雪花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 “乡亲们,大伙先吃席吧!顺便帮着想想主意。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人多好办事。”陶里正经历过的事多,此时尚能不慌不乱的安抚人心,稳定大局。 赵敬也吩咐部下去催促灶上加快上菜。 中断的送亲宴继续,只是经过这一风波,来吃席的人都没了兴致。 “大姐,先进屋吧,大妹二妹失踪的事很可疑,咱们进屋坐下,我慢慢分析给你听。”榴花对雪花道。 雪花已经冷静下来了,闻言点了点头。 榴花搀扶着雪花的胳膊往堂屋走。 原先堂屋里的人跟着回归原位,曹氏那一桌的人此刻哪还有胃口吃席,也全进来了。 “榴花妹子,你头先说大妹二妹的失踪可疑,这疑点在哪?”赵敬看见榴花扶着雪花在凳子上坐好后忍不住问道。 榴花神色平静,并未直接回答赵敬,而是以问代答:“赵大哥,你还记得前两回上我们家来,大妹二妹见到你是什么情形吗?” 赵敬楞了楞,道:“大妹二妹看见我躲得远远地,根本不敢看我。” “疑点就在这。”榴花思路清晰,据理分析给众人听:“大妹二妹胆小怕生,根本不敢跟陌生人说话。可二蛋他们说,带走大妹二妹的汉子拉着她俩说了好久的话,依照正常情况,大妹二妹必然会哭闹,不会那样平静。” 堂屋里的人一听,对呀,大妹二妹见到生人来就躲的,哪还会乖乖呆着不动。 榴花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掠过,语气肯定地说道:“由此可以推断,那个汉子一定是大妹二妹认得的熟人。” 这一点,没有人质疑。 只大妹二妹就这么丁点大,熟悉的人就那么多,那汉子到底是谁呢? 若是村里人,其余几个孩童也会认得,可二蛋说了,不认得那汉子。 整个堂屋寂静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第一百三十九章 贼心不死 “李福根,一定是他。”沉默着的雪花突然开了口,且神色十分激动。 “李福根!怎么可能?这家伙难道不怕死么?” “是啊,上回来闹事才受的教训,就这样记吃不记打?” “那也难说,有的人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见棺材不掉泪。” “嗯,有道理。” 堂屋里马上炸了锅,七嘴八舌,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陶里正拧眉思索片刻,问道:“雪花,你依凭什么断定那汉子是李福根呢?” 雪花猛力摇头,急道:“不是李福根就是李福全,只有他们家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陶里正皱眉犹豫,不知该不该信雪花的话。 “我去李家要人。”事情有了头绪,雪花无法再忍耐,起身就往外冲,结果却撞在一个铁塔般的人身上。 这人正是赵敬。 赵敬张臂拦住雪花,道:“妹子,目前一切还只是推断,情况并未明了,你切不可莽撞行事。若孩子真是李家掳走的,你贸然前去要人,只会打草惊蛇。” 榴花走过来拉住雪花劝道:“大姐,赵大哥说的对。李家来拐大妹二妹,肯定是早有预谋的,他们图谋些什么,也很明显,你一个人去,不正好自投罗网么?” “那怎么办,怎么办?”雪花六神无主,急得双眼又含满了泪水。 榴花安抚道:“大姐,你先坐下,咱们从长计议,有里正爷爷跟赵大哥在,大妹二妹保管不会有事。” 大妹二妹在李家人手上好过被拍花子拐走,至少性命无忧。雪花眼下再急也只有忍耐,含着泪点了点头。 众人复回去坐下,推测李家人将大妹二妹掳去的真正意图以及应对之策,桌上的菜肴无人再动一下。 一屋子的人各抒己见,很快得出结论,李家将两个孩子捋回去,目的有两个:其一,上回如意算盘落空,这回想利用大妹二妹来逼迫雪花就范;其二,借此敲诈陶家一笔银子。 但无论是哪样,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想逼我回李家,我就是死也不会称他们的心。”雪花气到浑身发抖,头脑反倒冷静下来了。 曹氏骂道:“李家是一窝子的豺狼野狗,心肠比墨汁还黑,拿亲孙女讹银子,这种丧天良的事,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家才做得出来。” 陶里正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冷“哼”一声道:“不知好歹的东西,看来上回打得轻了,把咱们当成了好欺负的主。” 赵敬愤慨道:“这等利欲熏心的无赖之徒,死不足惜,若大妹二妹真在他们手中,我绝不轻绕。” 雪花猛然起身,走到赵敬面前跪倒在地,哀求道:“赵大哥,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我求求你帮我把大妹二妹夺回来吧!闺女是我的命,失去她们,我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我是个农妇,没什么可报答你的,下半辈子给你当丫鬟,做老妈子都行。” 赵敬一下慌了手脚,想伸手去扶又恐不合规矩,急道:“妹子你快起来,这样我如何受得起。忙我一定帮,你起来说话。” “多谢赵大哥。”雪花感激地道谢,然后起身。 赵敬思忖了一下,道:“李家既是为钱财掳的人,那么之后肯定会想办法将消息传达给你们,然后才谈条件。咱们去要人,自然越快越好,倘若等到他们将大妹二妹转移去别处,咱们便只有任凭宰割的份了。” 众人听了,都觉他的话有道理。 赵敬又道:“根据大妹二妹失踪的时辰来算,此时已到了李家村。事不宜迟,我这就回营召集人手,咱们去要人。” 陶里正道:“赵将军,人我们陶家村也有,要不要多喊些一起去。” 赵敬摆手,“不必那么麻烦,小小一个李家村,我的人足够围起来了。” 陶里正听他这样说,也不再坚持。 赵敬让陶家人在村口那等他,随后火速回营召集人马了。 主家出了这样的事,来吃席的人哪好意思若无其事吃喝,都早早地走了,外面只有赵敬安排的人在收拾残局。 堂屋的人都是跟陶家关系要好的,这个时候哪能置身事外,都留下来了。 陶家人商量谁去李家村,谁守家,因去送亲的人没回来,家里要留人。 雪花是必须要去的,曹氏一直想会一会李婆子出出气,奈何没找着机会,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肯错过。 榴花是家里的主心骨,再大的事也能沉着自若,讲道理要靠她,自然也要去。 商量的结果是陶有贵留下看家,理由:打架有赵敬的人,骂阵有曹氏,讲道理有榴花,他去了屁用不顶。 陶有贵也明白自己去了真起不了什么作用,便也不跟母女三人争,老老实实看家。 就在陶家母女三人要出门时,书生说他也去。 榴花想书生对各种法典了若指掌,倘若这趟李家村之行有关于律法方面的问题,书生倒是一个好助手,遂同意了。 “长元,你也跟着去瞧瞧,若有事,及时回来喊人。”陶里正吩咐儿子道。 “知道,爹,我也带几个人去壮壮声势。”陶长元果断道。 陶里正点头。 当下,陶长元离开陶家去喊人了。 “弟妹,我也跟你去。骂人的本事我是不及你,可也不是干吃饭的,一会儿咱们把那李婆子骂翻。”满田娘振奋地跟曹氏说道。 满田爹在一旁鼓气道:“要骂就好好骂,把在家骂我的劲使出来,骂得李家祖宗十八代都抬不起头。” 满田娘白男人一眼,道:“晓得了,你是怕我留着劲再回来骂你。” 满田爹赶忙矢口否认。 看着这对不着调的俩口子,在场众人也不知该笑不该笑。 送亲的人还未回转,曹氏嘱咐陶氏,等他们回来帮着招呼一下。 陶氏应承,让曹氏放心去。 一切安排妥当,几人才去往村口与赵敬会合。 赵敬麾下的一千兵士,只有少半回了家,除去先前派出去的几支小队,其余大部分在营地。 赵敬回营后,立刻下令所有兵士换上作战装备集结。 这支军队平时主要担任修筑城防,建桥铺路,运粮垦荒等劳役,但赵敬是从沙场下来的将领,闲时并未松懈部下的训练。 因此,这批兵士必要时可协助守城的正规军作战,只是战斗力稍差而已。 赵敬集合好人马,迅速赶往村口。 等赵敬率领麾下兵士来到村口,榴花等人以及陶长元那一拨汉子早在等了。 双方会合,浩浩荡荡往李家村进发。 与此同时,李家人还沉浸在即将发财的美梦中,全然没想过陶家这边的大队人马即将杀到。 上回算盘落空,李福根又挨了鞭子抽,李家人仍然贼心不死。 李福根养好伤后,李老头和李婆子又算计上了,把两个儿子喊来一合计,一个新的预谋诞生。 既然雪花把两个赔钱货当成眼珠子,那就从大妹二妹身上下手,只要把那两个赔钱货弄回家来,雪花还不得乖乖听话,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退一步说,雪花若抵死不从,那两个赔钱货可是李家的人,雪花想要,必须得拿一大笔银子出来,不能白白给她。 陶家人不会看着雪花骨肉分离而不管,银子进口袋是十拿九稳的事。 是以,李家两兄弟没事就去陶家村外转悠,打听关于陶家的消息,顺便瞧瞧有没有机会把大妹二妹给弄走。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等来了机会。 家里有女子成亲,大人肯定忙得不可开交,无人看管的小娃娃会乱跑,这时便是行事的好机会。 一大早,李家兄弟就来了李家村。 他们不敢直接进村,就在村边转悠碰运气,转来转去,果真看到大妹二妹跑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围村要人 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如何利用地形是军队指挥官必备的技能。 大队人马还未进村,赵敬观察了一下李家村周围的地形,令麾下兵士以小队为单位,分散在村子周围,将所有能过人的路全部封死,事儿了结之前,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过去。 兵士们依令而行,假若大妹二妹真是李家捋了,那么李家人将插翅难逃。 榴花目睹赵敬发号施令,指挥若定,觉得他是个出色的军事人才,只当个杂役军指挥使有点大材小用。 “前进,一会给我把李家包围起来,一只老鼠都不能跑出去。”赵敬对余下的兵士命令道。 “得令。”兵士们齐声回应,响彻田野,传入了村内。 李家村人突然听见如此大的动静,纷纷跑出来看,结果吓得“娘耶”,腿立马发软了。 在乡下人家眼里,军队如同洪水猛兽,进村来一准的没好事。 所有人赶紧跑回家,让年轻的小媳妇,大姑娘全躲起来,村里顿乱成了蚂蚁窝。 只让他们诧异的是,军队进村后并未如想象的那样进行抢掠,而是威风凛凛朝一个方向去了。 一些胆大的人悄悄跟在后面,想瞧瞧这支军队到底要干吗。 此时的李家焦头烂额,正在想尽一切法子安抚大妹二妹,这俩赔钱货来了后哭闹不停,吵得人着实心烦。 “还让不让人安生了,再吵,我就把你们这两个小贱蹄子丢到后山去喂野狗。”李福全媳妇狂怒着冲进来朝大妹二妹大吼。 李家婆媳如今形同水火,这次的事并未让李福全媳妇参与,因此她并不清楚内情,看李家兄弟俩将大妹二妹弄了回来,顿时怒火中烧,狠不得掐死两个小赔钱货。 大妹二妹最怕她,吓得身子一颤,不敢再哭了,只小声抽噎。 “小贱蹄子。”李福全媳妇狠狠瞪大妹二妹一眼,转身走了。 李老婆子松了口气。 她憎厌李福全媳妇,不过能唬住大妹二妹不再哭闹,还是挺满意的。 这时赵敬带人已来到了李家门外。 “围起来。”赵敬一声令下。 “遵令。”所有兵士齐声高呼,并迅速分成两队从李家门前开始包抄。 李家人在屋内听见动静,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何事,皆是一脸懵。 曹氏看见李家被围成铁桶一般,就是麻雀也别想飞得出去,两步冲到李家院门前使劲捶门,并扯开嗓子骂道:“李婆子,你个臭不要脸的老货,给老娘滚出来。” 她的嗓子,李家人听得出,顿时全慌了神。 他们原本以为陶家至少要过个一两天才会想到大妹二妹的去向,不曾想李福全和李福根前脚才进门,陶家人紧跟着后脚就到了。 大妹二妹听到外婆的声音,又张嘴要哭,李婆子和李福根赶忙捂住。 “福根,你把这两颗摇钱树带到房里去,千万别让她们哭出声。”李福全冷静地对李福根说道。 李福根这些日子在家人的唆摆下,心中仅存的良知消失殆尽,哪还在乎大妹二妹是自己的亲生闺女,只是两个能来钱的工具而已。 他当即和李婆子把大妹二妹的手缚住,并用手帕塞住嘴,带进李婆子住的屋里去了。 李福全媳妇本就满心怨气,听见曹氏叫骂,烦躁不已,没摸清怎么回事,就怒气冲冲地跑去把门打开了。 待她看清门外的情形,立马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话都不会说了。 曹氏看见李福全媳妇,想起过去她对雪花的种种不好,火气“噌噌”地就窜到了头顶。 一步跨进门去,揪住李福全媳妇,甩手就是两耳光。 “啪啪。”两巴掌又响又脆。 李福全媳妇的脸火辣辣,却也醒过神来了,羞愤交加,想骂又不敢骂,只大声嚷道:“李福全,你快出来啊,要死人了。” 刚喊完,只听又是“啪”的一声脆响。 “歹心肠的婆娘,我家雪花哪点对不住你,你要下那样的黑手害她,害死她肚子里的孩子?当她娘家没人是吧!今儿我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我倒要瞧瞧,你这个蛇蝎毒妇有多大的能耐。”曹氏骂完又往李福全媳妇身上啐了一口,叉腰往屋里喝道:“李家的牲口给我听着,麻溜地把我两个外孙女交出来,迟一会就拆了你们的屋子。” 今日人强马壮,她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而李家人既然敢把大妹二妹掳回来,自是有所准备,眼下陶家的人都来了,躲着有什么用? 李福全和两个老的把心一横,从屋内走了出来。 曹氏身后,一干人也哗啦进来了。 李福全媳妇的脸肿着,连滚带爬来到里福全身边,抓住他的胳膊颤声道:“福全,外边有......好多当兵的,拿刀拿枪的,吓死我了。” 李福全没应声,目光扫过院墙外边那一排排明晃晃的枪尖,眼内是深深地忌惮。 千算万算,他怎么也没算到陶家居然能请来军队。 李婆子开始腿肚打颤,缩在李老头身边一声不敢吭,想她一个乡下老婆子,何时见过此等阵仗。 李老头也怕得要命,但只能咬牙强装镇定。 “呸,老不羞的瘟婆子,雪花前头在你家受的罪老娘还没跟你算,你倒好,今儿又想歪招指使儿子捋走我的外孙女,黑了你的心肝脾肾肺啊,老天爷一定会来收你。”曹氏憋着劲,这下还不火力全开,骂完李婆子又骂李家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爹的是无赖,生出的儿子也不是个东西,你们李家少不得要断香火,成绝户。” 骂得难听,李婆子受不住了,壮胆回嘴道:“什么你的外孙女,那是我李家的孙女,我们把大妹二妹接回来有什么不可以?霸着别人家的孙女不放,还来骂我黑心,你们陶家是天王老子还是怎么着?” ”呸,黑心烂肝的老虔婆,你还有脸来说大妹二妹是你的孙女,真是放屁崩裂裤头,不知自个的脸有多丑。”曹氏越骂越振奋。 这话是说李婆子拿屁股当脸,看不到美丑,不知害臊。 李婆子气到发晕,刚想豁出去对骂一场,却见大儿子福根与她道:“娘,陶家人多势众,又又军队替他们撑腰,硬拼咱们只有死路一条。那些无谓的话别说了,办正事要紧。” 所谓正事,自然是利用大妹二妹来讹陶家的银子。 李婆子闻言咽下怒气,闭紧嘴巴不再理会曹氏的恶语谩骂。 李福全的目光在曹氏身后溜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赵敬身上。 赵敬一身戎装,腰悬佩刀,神色冷酷,身上有一种令人胆颤的肃杀之气,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军队的指挥者。 李福全紧盯赵敬,猜测他跟陶家究竟是何种关系,又能为陶家出头到哪一步。 久经沙场,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洗礼的武将感知何其敏锐。 赵敬察觉到李福全在审视自己,但他就是不屑一顾,冷着脸站在那里,任由李福全看。 这个农家汉子眼神飘忽,一脸奸诈,或许是有几分小聪明,但在他眼里,就如同地上的蚂蚁,构不成一丁点威胁。 这时整个李家村都知道刚才来的那支军队目标是李老头家,好些人赶过来瞧热闹,奈何害怕刀兵森森的兵士,只能在远处观望。 曹氏骂了一阵,李家婆媳无人搭腔。 她骂得没劲,也就懒得骂了,直接要李家交人出来。 李家人咬死大妹二妹是李家的孙女,说什么也不肯交。 雪花记挂两个闺女的安危,见李家不肯交还,哭着哀求道:“大妹二妹你们左右也不待见,留在李家还要浪费不少口粮。求求你们,把闺女还给我吧!你们要什么,只要我能拿得出来,我全给。” 李福全、李老头及李婆子三人互视一眼,都觉时机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要钱还是要命 贪欲彻底蒙蔽了他们的心智,哪怕危险近在眼前,也是看不到了。 李婆子装出一副慈和面孔,和颜悦色地跟雪花说道:“雪花啊,大妹二妹是李家的孙女,这事怎么都变不了。从前我们是被福全媳妇蒙骗才想差了,如今晓得你才是真正好的。大妹二妹乖巧懂事,我这个当祖母的挂念孙女,才让福根去把她们接回来,并不是问你要些什么,你别多想。” “大妹二妹让你们带回来这么久,看也看够了,求你把她们还给我吧!”雪花不傻,当然知道李婆子说的是假话,为了尽快把闺女带回去,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李福全媳妇听到李婆子说她的不是,跳起来骂道:“好你个老东西,为了讨好贱蹄子,尽然当着我的面编排我。老娘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今儿不把话给我说清楚,这日子都别过了。” “滚回屋去,这儿没你的事。”李福全怕婆娘坏事,铁着脸喝骂道。 李福全媳妇不服气,朝男人瞪眼吼道:“你是聋了还是怎么的,老东西怎么说我你听不见啊?当初欺负小蹄子,是我让你们做的吗?现在想把错处全推我身上,门儿都没有。” “滚,再嚷嚷老子揍你。”李福全气得暗骂这婆娘真是个缺心眼,握起拳头横道:“没大没小的泼妇,连婆婆都敢骂,真以为老子不敢收拾你是吧!” “好啊,一家子都来欺负老娘,这日子我不过了。”李福全媳妇往地上一坐,蹬腿哭嚎撒泼。 陶家一方的人瞧着李家人花样百出,面上俱是鄙夷。 尤其是赵敬,他年少就无亲人,几时见过一家子窝里斗的丑态,狠不得上去一刀一个全劈了。 李婆子没去看李福全媳妇,继续一脸和气对雪花说道:“瞧你这孩子说的,大妹二妹既是李家人,理所应当的要留在李家养,总跟着你住娘家怎么能行?你若是真离不开孩子,就一起回来吧!你和福根和离都一年多了,各自仍未有嫁娶,想必是天定的姻缘,今生今世注定要白头到老。” 果然打的是这门主意! 李婆子的话一出,图谋暴露无遗,立刻遭到陶家一方人马的鄙视。 “黑心的老婆娘,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当初欺负雪花无兄弟撑腰,死命作践她,如今见我们家风光了,又想方设法逼雪花回去,也不知你哪来的脸?今儿我把话撂在这,想我闺女继续进你们李家去当牛做马,趁早死心。”曹氏算是彻底见识到了李家的无耻,话说得不留一丝余地。 满田娘还没机会开声,觉着自己不能白来一趟,也帮着曹氏骂起李家来。 李家人对谩骂声充耳不闻,个个气定神闲。 雪花满目纠结痛苦,李家人的态度表明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将孩子交还给她了。 自己难道真要如了李家人的愿,回去跟李福根继续做夫妻,任凭他们掌控拿捏? 可李家的狼子野心那样明显,无非就是想利用自己从娘家捞好处。 自己已经拖累家里太多,怎能再让家人因为自己而受制于李家? 不,绝不可以! “让我继续跟李福根过日子,我宁愿去死。”雪花仰起下巴看着李家人,冷声问道:“说吧,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把大妹二妹还给我?” “雪花,你何必这样倔呢?福根可是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呀,你们和离这么久,他心里还是放不下你,所以至今都没再娶个女人进来。能成夫妻是上一世修来的缘分,你和福根前世有缘,今生有份,你还是回来吧,往后和福根好好过日子。啊?”李婆子说起瞎话来一套一套的,脸皮都不带红一下。 “我说过了,让我回你们李家,我宁愿死。”雪花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狠绝,眼神冷得像块冰。 “不回来,你就别想再见大妹二妹。我们李家的种,可不能成了别家的人。”李婆子见劝不动雪花,顿时就变了脸。 “你们......你们好狠的心。”雪花眼里透出无尽悲凉,一步一步朝李婆子走过去,“既然活着见不到大妹二妹,那我就死在你们李家好了,日后化成厉鬼,让你们日夜不得安宁。” “大姐,不要做傻事。” “雪花,你别胡来。” “雪花妹子,你千万别犯傻,一切有我。” 雪花身后传来一片焦急的喊声。 可雪花像是没听见一样,她的眼瞳因为极度的愤怒变得血红,彻骨的恨意从里喷薄而出。 李婆子接触到雪花的眼神,感觉后背一阵发凉,身子一边往后缩,一边嘴硬地说道:“你吓唬谁啊,我才不信你敢寻死。” “你看我敢不敢,我死后变成厉鬼,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雪花冷厉的眼神盯住李婆子,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走开,走开......”李婆子吓得发抖,几乎哭出声来了。 地上的李福全媳妇见此,眼里闪过幸灾乐祸的讥嘲。 ”大姐,你别犯傻,这事我来解决。”榴花冲过来一把拽住雪花的胳膊,使劲将她往回拉。 雪花的脚钉在地上,眼睛仍然死死看着李婆子。 曹氏和满田娘也过来了,三人合力将雪花拽了回去。 榴花回转身,视线在李家人的脸上扫了一遍,冷冷道:“交个底吧,究竟要多少银子才肯把大妹二妹还给我大姐。” 她知道李家人让雪花回去是假,真正的意图是为了讹银子。 李福全媳妇听到银子两个字,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李家其余三人交换个眼神,最后还是让李福全出来说话。 “一万两。”李福全狮子大开口,报出了数目。 这是李家之前就商量好的,陶家的矿山只要开始采矿,银子就如流水”哗哗“地来,不借此机会狠敲一笔,叫他们如何心安? 榴花听到李福全报出的数目都气乐了,这家人的心还真不是一般的贪啊! 莫说现在她身上没有一万两,就是有,也不可能满足这一家子的穷奢极欲。 李福全媳妇这会明白了过来,赶忙精神抖擞地站到李福全身边。 曹氏被李家的贪得无厌给气坏了,又破口大骂。 满田娘毫不犹豫地加入进来助阵。 “一万两没有,一两百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们。”榴花冷眼看着李福全,唇角扬起一抹嘲弄。 “你家那么大一座矿山,怎会拿不出一万两银子?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啊!”李福全媳妇打了鸡血似的蹦起来说道。 榴花的目光倏然射向她,语气变得凌厉:“拿得出又怎样?有银子就一定要满足你们的溪壑无厌?” “没有一万两银子,就别想把两个赔钱货带走。”李婆子听见榴花不肯给银子又急眼了。 “我大姐跟李福根和离时,你们可是答应过把大妹二妹给我大姐的。”榴花对李婆子的讨厌到了顶点,这死老婆子脚都伸进棺材里了还这样贪。 李婆子急道:“谁说了,谁说了,两个小赔钱货是吃我们李家饭长大的,白白送给你们,想得美。” 李福全媳妇也帮腔道:“卖个人还有卖身契呢,两个活人白给你们,白纸黑字写明白了没?” 这一刻,婆媳二人同气连声,十分有默契。 李福全斜睨着榴花,得意地说道:“不错,当初和离时,放妻书上可没写明孩子要归雪花,如今我们把大妹二妹要回来,合情合法。” “你们......”榴花气得说不出话来了,眼睛里全是愤怒的火焰。 雪花捂住脸哭了起来,李家分明就是在逼她死啊! “一万两,拿得出银子我们就给人,拿不出你们就回去吧!”李福全扫了眼陶家人,样子无耻至极。 榴花咬住唇怒视李福全,胸口猛烈起伏着。 “你是要钱还是要命?”就在这时,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从榴花身后伸出来,架在了李福全的脖子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交还是不交 锋利的刀刃紧贴肌肤,只要握刀的人稍微一用力,李福全便要血贱当场。 冰凉的触感从脖子上传来,李福全知道了什么叫恐惧。 他颤声质问道:“你......你......想做什么?我可是良善的平民百姓,杀了我,你也吃不了都着走。” “良善百姓可做不出用孩童来敲诈万两银子的事。”赵敬语气冷冽,在敌阵中千锤百炼出来的杀气袭向李福全,“我杀了你又能怎样?我和部下此番奉知府大人之令前来陶家村修路,兼有保护地方安宁之责,你劫持人质,敲诈勒索,斩了你,只会有功无过。” “大妹二妹是我李家人,我们并未劫持人质。”李福全负隅顽抗,死到临头拒不认罪。 “不是劫持人质,为何孩子的亲娘来了,你们却不让她们母女相见?”赵敬手上加重了一分力道,刀刃割破李福全的脖子,血立刻冒了出来。 “杀......杀人啦!”李福全媳妇惊恐尖叫,向后退去。 “福全......” 李婆子和李老头凄声叫喊着扑了过来。 “站住,你们再往前一步,我立刻让他人头落地。”赵敬手上又用了一份力,鲜血开始顺着李福全的脖子往下流。 切肤之痛从脖子传遍全身,李福全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李婆子和李老头钉住脚步,一动也不敢动了。 赵敬将目光复移至李福全脸上,声音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我沙场搏杀多年,死在我刀下的人少说也有几百,杀你这样的刁钻无赖,如同屠狗,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李福全面色如白纸,血液已经流进了领口,却一声不敢吭。 “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王法......”李婆子在那厢哆嗦着哭诉。 “你们眼中有王法吗?”赵敬转头一声暴喝,目光如两炳利剑刺向李婆子。 李婆子打了个冷颤,腿一软,跌坐在地。 李家的两个小霸王被李福全媳妇关在屋内,这时也耐不住开门出来了,看见外面这么多人,他爹的脖子上又架着寒光闪闪的长刀,马上吓得大哭。 “你们两个讨债的出来坐什么,快进去,快进去......”李福全媳妇赶忙跑过去把儿子塞回屋内,顺便自己也躲了进去,至于男人的死活,那里还肯去管。 李老头看着儿子的性命岌岌可危,心如刀割,咬了咬牙说道:“这位军爷,今日之事只是昔日姻亲间的纠葛,你滥用职权,伤害平民百姓,事儿闹大了,上头追究起来,恐怕你也没那么容易脱身。” “老头,不怕实话告诉你,别说杀你的儿子,今天我就是把你们一家全杀光,你除了去向阎王爷告状,其他的你也奈何不得我。”赵敬语气轻蔑,丝毫不把李老头的话放在心上。 李老头无语,民不跟官斗,何况是刀兵在手,杀气腾腾的军队? 今天若是一家死完,谁会去替自家伸冤? 又去向谁伸冤? “人你们到底交还是不交?”赵敬见李老头没了声气,又是一声厉喝。 李老头心头一震,忙不迭地说道:“交,交,我这就去把大妹二妹带出来。”说着,转身快步向屋里跑。” 李家老两口的屋内,大妹二妹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在她们眼里,眼前这个喊过爹的男人现如今跟恶魔一般无二。 李福根一直侧耳在听外面的动静,看见李老头进来了,急忙问道:“爹,外面什么情况,我听着怎么要杀人呢?” 李老头脸沉得能滴出水,咬牙道:“别问了,赶紧把这两小赔钱货带出去,迟了,你大哥的命就要没了。” 李福根听李老头这样说,顿时慌了神,赶忙将角落里的大妹二妹拽了起来。 大妹二妹嘴巴被堵着,无法哭出声,流下来的眼泪跟鼻涕泡混在一起,小脸脏得不成样子。 李老头和李福根将两个小女娃带到屋外,雪花看见两个闺女的模样,顿时心如刀绞,扑过来将大妹二妹搂在怀中,放声痛哭。 大妹二妹缩在雪花怀里,小小的身子不住发抖。 “畜生。”赵敬看着哭成一团的母女三个,胸腔里的怒火燃烧更盛,收刀猛力一脚踹向李福全的小腹。 李福全的身体倒飞,“嘭”砸在地上。 “福全。”李婆子惊叫着向李福全爬了过去。 “你们还是人吗?还有人性吗?大妹二妹好歹也是你们李家的血脉,你们这样狠心对待她们,就不怕遭天谴!”曹氏捶着胸口哭骂李老头和李福根。 李老头和李福根垂下头一声不吭。 “福全,福全,你醒醒啊......”李婆子不停呼喊,用帕子压住李福全脖子的伤口。 赵敬下手有分寸,并未割断李福全的喉咙,只是皮肉伤,不过他后面这一脚丝毫未留情。 李福全趴在地上,痛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那里还能动。 “大姐,你先别顾着哭,赶快把大妹二妹解开啊!“榴花来到雪花身边焦急地提醒道。 雪花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大妹二妹,抽出她们嘴里的布团。 “娘.....”大妹二妹终于可以出声,哭得一抽一抽的。 “乖,没事了。”榴花蹲下身,去解大妹手上的布带。 雪花也把二妹手上的布带解开了,然后紧紧搂住两个闺女柔声安慰。 榴花眼睛涩涩地,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身走向李福根,这种软弱无能又利欲熏心的男人才最可恨。 李福根察觉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抬头看了下,见是榴花,又迅速垂了下去。 榴花静静站在李福根面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身上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向着李福根漫过去。 李福根不清楚榴花要做什么,内心越来越不安。 “榴花妹子,这个男人就是你大姐和离的那个?”赵敬不知何时来到了榴花身边,打量了一番李福根问道。 榴花平静地点了点头。 “缩头缩脑,唯唯诺诺,你大姐嫁给这样的男人,还真是委屈了。”赵敬目露轻蔑,冷冰冰地说道。 李福根不清楚赵敬的身份,闻言又恼又臊,抬起头嚷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这样欺侮我?” 赵敬轻嗤一声,晃了晃手中得长刀,冷声道:“我是什么人你没资格知道,但我在这里奉劝你一句,往后你若是再敢踏进陶家村半步,我立刻让你人头落地。” 刀刃上还留有一丝李福全的血迹,分外醒目。 李福根看赵敬是一身武将装束,话语里又杀气荡荡,吓得立马又把头缩了回去。 赵敬见此,眼中的厌恶越发浓郁,转脸对榴花道:“榴花妹子,大妹二妹寻回,后面的事怎么处置你说一声,赵大哥我替你办了。” 话中含意明了:这家人要不要杀?若是要,你开口,我绝不手软。 榴花摇头,淡声道:“大妹二妹平安无事,这回就饶过他们吧!” 赵敬急道:“榴花妹子,你心不要太好,这个家的人没一个是善类,不如就此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为好。” 榴花展颜笑道:“赵大哥,我知你是为我们家着想,可如果真他们全杀了,万一上头追查起来,对你总是不好,我不能因为我们家的事连累你。” “几个刁民而已,杀了就杀了,我自有应对的法子。”赵敬满不在乎的说道。 榴花正色道:“赵大哥今天仗义拔刀相助,这份恩情我已是十分感激,倘若再让你为我家的事受朝廷处治,我们一家人的心,这辈子都将难安。” “哼,那也太便宜他们了。”赵敬愤愤不平。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此一时彼一时 李家几人听见榴花和赵敬的对话,知道今天性命是保住了。 李福全缓过来了,他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深,上药包扎一下即可。 李婆子让李福根去喊大夫,但李福根走到院门口,就被赵敬的部下挡了回来。 李婆子生怕李福全有个三长两短,急得要命,可赵敬冷着脸,根本就不搭理,她敢怒不敢言,只好在心里诅咒陶家。 大妹二妹受惊吓过度,雪花好一阵安抚,两小女娃才停止哭泣,可身子还是会不时颤抖一下。 “娘,咱们赶紧回家吧,大妹二妹估计是被吓怀了,得赶紧带她们离开这里才是。”雪花心里很是焦急担忧,因很多孩童在受过惊吓后变得痴痴傻傻,她怕大妹二妹也出现这样的情况。 “行,咱们这就回。”曹氏看着两个外孙女,心疼得一抽一抽。 “娘,大姐,你们带着大妹二妹先回。这边的事必须处理干净,省得他们日后又说大妹二妹是李家的人。”榴花对曹氏和雪花说道。 曹氏跟雪花点头,然后喊上满田娘,带着大妹二妹先走了。 赵敬看她们一行人不是女子就是小娃,怕在路上又出个什么意外,便派一小队部下护送。 鉴于雪花和离时的疏忽大意才导致李家拿大妹二妹来打主意,眼下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就是让李家人写下自愿放弃大妹二妹的文契。 “大妹二妹是在我们李家长大的,吃的穿的可用了不少钱,就这样白白给你们,道理走到哪都说不过去。还有福全也是你们打伤的,汤药钱你们也得赔。”李婆子知道榴花不会杀他们,又覥着老脸要钱。 赵敬顿时怒发冲冠,拔出已收回鞘的佩刀,狠声道:“可恶的老婆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榴花妹子不让我杀你,那是她心好,不代表我不敢动手。” “赵大哥犯不着跟这样的人动怒,杀她是玷污你手中的刀。”榴花劝完赵敬,厌恶地看着李婆子,冷冷道:“你想要多少。” “你先前说过给二百两银子的。”李婆子缩着脖子道。 “先前是先前,此一时彼一时,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吗?”榴花唇角浮上一抹嘲弄,缓缓道:“先前是大妹二妹在你们手上,我才舍得花二百两银子赎她们,眼下大妹二妹平安回到我们身边,我还会蠢到给你们那么多银子?” 李家几人全傻眼了,这小丫头片子摆明就是在耍无赖,可他们偏偏又无力反驳。 “噗。”远处的书生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眼里闪着诧异又欣喜的光。 他跟榴花相处的时间有限,往常榴花在他面前开朗大方,但总觉没有完全放开,今天的榴花才是真正的榴花,聪明冷静狡黠兼而有之。 赵敬原本以为榴花会受李婆子的讹诈,听到榴花说出的话,也咧开嘴笑了。 榴花眼里闪过不屑,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机会这个东西稍纵即逝,一旦错过就再也无法挽回,之前给银子是你们自己不要的,现在再想要,也未免太晚了。毕竟银子是个好东西,我也爱啊!” 最后一句语调升高,还拖着长尾音,听着很是调皮。 书生唇角的弧度更高了。 李家几人气得要吐血,脸胀成了猪肝色,这小蹄子仗着有人撑腰,肆无忌惮的戏弄他们,啪啪打他们的脸不算,还把他们的脸面扔在地上使劲踩。 可榴花才不管李家人的感受,掰指头算起账来,把大妹二妹从出娘胎到离开李家时的花费,一五一十算了个明白。 “怎么算,大妹二妹在你们李家花的钱也没超过五两银子。”榴花煞有介事的咂下嘴,然后大方地说道:“算了,我就给你们五两,多出来的给李福全治伤好了。” 李婆子还想讨价还价,结果被赵敬一声怒哼给吓得闭了嘴。 接着是拟写文契。 上回写放妻书笔墨是天师带的,这回只能去村里借了。 “来人。”赵敬朝院外喊了一声。 ”属下在。“一位小队长闻声从外跑进来。 赵敬吩咐道:“你带人去村中问问谁家有笔墨,借来一用,速度快一些。” “属下知道。”小队长领命立刻退了出去。 李家几人脸色阴沉,却又莫可奈何。 他们原本想着这次肯定能会发一笔大财,结果银子没捞到,一家人还险些命丧九泉。 李福全媳妇可能是在屋里听见外面危机解除了,又跑了出来,问李福全的伤势要不要紧。 “滚。”李福全沉声低吼,随即便痛得呲牙裂嘴,脖子上的伤口虽不致命,但切肤之痛有几个人挨得住。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自己的媳妇是什么本性,他这会算是真正看清楚了,心寒得不能再寒。 “福全,你凶我做什么,刚才我也是怕咱们的儿子有个闪失才没出来的,你可不能怪我不管你呀!”李福全媳妇装出委屈巴巴的模样说道。 李福全不敢再说话,用力压住伤口。 “呸,你个丧门星,今天的祸事都是你惹出来的,你马上给我滚,滚回你的娘家去,我李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李婆子咬牙切齿,把一切过错全推到李福全媳妇身上。 李福全媳妇自是不肯背锅,又和李婆子对骂起来。 李老头本就满腹憋屈,这会儿更是心烦不已,冷着脸吼道:“别吵了,再吵你们两个都给老子滚回娘家去。” 李婆子楞了下,随即往地上一坐,哭天抢地嚎了起来。 李福根赶忙跑过去劝他娘。 榴花看着窝里斗的李家人,心里简直都乐翻了。 约莫一刻钟后,去借笔墨的那名小队长返回,手上捧着笔墨纸砚以及按手指印的印泥。。 “这趟来什么忙也没帮上,文契便由我来代劳吧!”书生笑意深深地看着榴花说道。 榴花本想说自己写得来,可临出口却变成:“行啊,你的字写得比我好看多了。” 书生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倒是,这一年你都在忙着想怎样开矿赚银子,笔都没握过几次,字自然是写得极丑。” 榴花不服气地嘟嘴,可又无法反驳书生。 书生心里偷笑,拿着笔墨纸砚进屋写文契去了。 赵敬凑到榴花身边,挠了挠头,道:“榴花妹子,我怎么觉着你对衡陵小兄弟特别温柔啊!” “哪有,我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榴花矢口否认,脸不自觉染上一层淡淡暖晕。 “哦,那就是我眼花看错了。”赵敬认真地点头。 “就是你看错了。”榴花还在嘴硬。 那边,李婆子还在嚎,李老头面色沉沉,也没心去哄她。 李福全媳妇赖在男人身边说软话,李福全冷着脸没搭理。 李福根蹲在李婆子身边,头耷拉着,不知在想什么。 书生很快拿着写好的文契和印泥出来了, 李老头明白再闹下去也无法改变什么,反而耽误给李福全治伤的时间,便爽快地按了手指印。 榴花收起文契后,扔给李老头一个五两的银元宝。 李老头握着元宝,面无表情。 只他心里清楚,从此以后,陶家人是再也招惹不起了。 赵敬命令部下收队。 “福根,去请郎中来给福全治伤。”李老头待榴花等人出了院子才敢吩咐李福根去请郎中,但语声有气无力,精气神一下全空了,像一只泄过气的空皮囊。。 李福根应声去了,垂头耷脑的模样,像极被霜打过的茄子。 李婆子也不嚎了,自己爬了起来。 李福全媳妇见男人还是不理睬她,心终于慌了。 她往后在这个家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能不能换个日子 只说曹氏一行人回陶家村,在半道上遇着了陶有贵、曹氏大哥及她大哥的三个儿子还有天宝。 原来送亲的人回来后,曹氏大哥得知妹子等人去了李家村要人,心里不放心,便喊陶有贵带自己和三个儿子去李家村瞧瞧,天宝也跟着一起来了。 眼见曹氏几人平平安安的,他们这几个人都松了口气,又问起那边的情况,最后和曹氏等人一起折返。 赵敬遣派的小队兵士将曹氏几人送到陶家便自行回营,雪花进家后心急火燎地去将把郎中请来了。 郎中给大妹二妹看过后,说只是受了些惊吓,其他并无大碍,雪花这才安心。 原本喜庆热闹的日子经过这么一折腾,是半点喜气都没有了,陶家一个个全都无精打采的。 曹氏大哥见没什么事儿了,和三个儿子急急忙忙赶回曹家坝去。 榴花等人回得迟,到家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赵敬没一起来陶家,与部下一起回营了。 晌午送亲宴还剩着不少菜,曹氏拣好的热了些,喊陶氏和书生过来一块儿吃,今天陶氏忙前忙后的招呼,出了不少力。 两天后,是杏花回门的日子。 吃过早饭,榴花就去营地请赵敬晌午来家吃饭,借杏花的回门宴感谢他帮忙要回大妹二妹。 赵敬倒也没推辞,带着祁明蒋立一块跟榴花来了。 大妹二妹这两天在雪花的精心照顾下,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见到赵敬,跑过来喊“赵伯伯,赵伯伯”。 赵敬抱起二妹举得高高的,然后又放下,如此反复,逗得二妹“咯咯”笑个不停。 “赵大哥,多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恐怕这两个孩子就回不到我身边了。”雪花走过来,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以表感激之情。 赵敬不知为何立马局促起来,急忙放下二妹,摆手道:“雪花妹子快别这样说了,咱们又不是素不相识的人,帮点小忙,你就这样见外,往后我哪好意思再登门。” 雪花摇头道:“大妹二妹是我下半辈子的依托,这事对赵大哥而言是小事,可在我眼里却比救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赵敬闻言思量了一下,道:“妹子你还年轻,就没想过再找一个可靠的男人托付下半生?” 雪花唇边漾起苦笑,道:“一个和离妇人带着两个闺女,有哪个男人肯诚心接纳呢?若是让大妹二妹受委屈,我宁愿余生带着她们两个相依为命。” 赵敬听了,陷入沉思。 “赵敬,快进屋坐吧,外面风大,冷。”曹氏从灶房里伸头出来招呼,手上抓着只鸡准备杀。 经过去李家要人一事,曹氏对赵敬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了,男人就是要有本事护住妻儿才算称职,而赵敬那天展现出来的霸气,毫无疑问符合了她心目中的女婿要求。 她心里明白以赵敬的身份地位,雪花配他是差了一些,可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好? “好的,婶儿。”赵敬从思绪里走出来,和祁明蒋立进屋去了。 雪花看着赵敬高大的背影,不由有些黯然,这样顶天立地的汉子才叫男人,可自己配得上么? 在大妹二妹被李家拐去之前,她对赵敬仅仅是有些念头,可现在,则是完完全全的动心了。 “大姐,喜欢就去追啊,要不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咯!”榴花看出雪花的心思,凑过来嬉皮笑脸的打趣。 雪花并未害臊羞恼,叹息道:“我喜欢有什么用,得要赵大哥瞧得上我才行啊!” 榴花撇撇嘴,“你又没问过赵大哥,怎知他一定瞧不上你?” 雪花脸上迅速飘起一层红霞,嗔道:“这种事是女儿家问得出口的吗?你真是越大越没姑娘家的样儿了。” “你不敢问,我去帮你问。”榴花促狭一笑,抬腿就往堂屋里跑。 “你回来!”雪花在后面急得直跺脚,赶忙去追榴花,可到了堂屋门口,那将要迈进门内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身走向灶房了。 曹氏正在烫鸡,看雪花进来,气道:“你不在堂屋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雪花佯作不懂,道:“娘,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累着,来帮你打打下手。” 曹氏岂会不懂雪花的心思,用手指戳了下雪花的头,骂道:“你呀,就是个没出息的,这样好的男人错过了,我看你以后上哪找去。” 雪花垂下头,幽声道:“以赵大哥的身份,在城里找个小户人家的黄花大姑娘一点都不难,我拿什么去配人家?” 曹氏沉默。 二人正忙着,杏花和张家安来了。 杏花知晓那天她坐花轿走后,家里又发生了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气愤不已。 让人宽慰的是有惊无险,大妹二妹平安回来了,杏花骂过李家一阵,也就只得作罢。 紧跟着,陶氏和书生也从隔壁院过来了。 诸人坐在一块,说起那日在李家要人的经过。 当说到赵敬拔刀胁迫李家放人的那一节,众人无不夸赵敬是英雄气慨。 “这算什么,赵大哥在战场上那才叫一个英勇。”将立听大伙夸赵敬,兴奋得手舞足蹈,要给众人讲赵敬在战场上杀敌的事迹。 众人谈兴正浓,忙催促他快讲。 “你小子少给我胡咧咧,我打仗的时候你又没在场,再给我瞎编,以后不带你出来。”赵敬一巴掌拍在蒋立的后脑勺上,阻止他胡吹。 蒋立摸摸后脑勺,不满道:“好心没好报,我想替你宣扬一下威武形象,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怪我多事。” 祁明揶揄他:“你呀,每回说赵大哥打仗的事,就胡吹海侃,夸大其词,说赵大哥一刀能砍掉十个敌军的脑袋,这谁信啊!还不如不说的好。” “我这叫修饰,懂不懂?”蒋立不服气地瞪眼。 “得了吧,字都认不得几个,还修饰呢!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修路的好。”祁明一本正经的说道。 蒋立气得猛翻白眼。 堂屋里的人看他二人斗嘴,皆忍俊不禁。 “赵大哥,蒋立大哥说的太夸张,你自己给我们讲讲呗!”榴花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十分好奇,很想听听仗到底是怎样打的。 赵敬也不矫情,当即给大伙讲起他最后一战的经过。 在场的人谁也没见过两军对垒是什么情况,都听得极为认真,当赵敬讲到惊险处,还配合着呼一声“好险”。 赵敬最后说到混战中斩杀敌军将领,而自己也身负重伤,血染黄沙时,众人又不禁热泪盈眶。 “赵大哥有勇有谋,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当为吾辈学子所敬服。”书生起身朝赵敬恭敬揖了一礼。 赵敬慌忙起身回礼,道:“衡陵小兄弟言重了,武将是粗人,只会打打杀杀,比不得你们读书人治国安民,你这样说,叫我好生惭愧。” 书生正色道:“读书人治国,武将定国,并无孰轻孰重之分,赵大哥莫要妄自菲薄。” 赵敬叹气道:“话虽这样说,但自古以来重文轻武是不变的事实,谁又能改变这种局面呢?” 书生道:”重文轻武虽能保证朝廷拥有绝对的军力优势,却也埋下了积贫积弱的祸根,因此历朝历代皆是由盛而衰。“ ”此话怎讲?“赵敬顿时来了兴趣,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书生正待开口,却听榴花道:”喂喂喂,今儿是我二姐的回门宴,你们想讨论国事,能不能换个日子?“ 赵敬和书生这才意识到此时谈论国事并不合适,忙告罪。 第一百四十五章 喜事一件接一件 ”不要紧的,小妹,就让他们说吧,你姐夫喜欢听。”杏花说话时看着张家安,一脸幸福的小女人模样。 张家安立刻道:“说什么都可以,只要杏花高兴就行。” 新婚燕尔,鹣鲽情深。 榴花见此,便知杏花这两天过得不错,心下也替她高兴。 陶氏笑道:“榴花啊,他们说的那些事反正咱们听不懂,就别理他们了,咱们说咱们的,互不相扰。” “行的,姑,咱们说咱们的。”榴花高兴的应道。 当下,几个男人继续讨论治国安邦的大事,几个女子闲话趣闻家常。 天宝是两边都插不上话,只得领着大妹二妹去院里玩了。 榴花郑重叮嘱天宝不许把大妹二妹带出院外。 众人正说到兴头上,曹氏进来又让榴花去喊满田一家来吃饭,说人多热闹。 榴花俨然成了跑腿专业户,满心的不乐意。 满田一家来后,堂屋里那就是真的热闹了。 不过说话最多的还属是书生和赵敬,他们一个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一个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居然也谈得如此投契。 晌午饭满满两大桌人,席间气氛也是热络融洽。 饭后,杏花和张家安就要回去,曹氏有点舍不得,恍惚间只觉还是第一回女儿女婿回门。 杏花挽住曹氏的胳膊,宽慰道:“娘,家安待我很好,公公婆婆人也好,你别担心我,再说张家庄又不多远,我想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陶氏在一旁笑着打趣道:“可不是,过几天就又能回来了呢!” 今天是腊月二十五了,正月初二又是女儿女婿看望老丈人丈母娘的日子。 大伙一齐笑了起来。 杏花两口子挥别众人上路。 曹氏此时愁绪也淡了许多,坚持要送杏花和张家安到村口。 赵敬借机告辞回营,满田一家,书生母子也各自家去了。 雪花榴花两人也去送杏花,返转时雪花悄悄问榴花道:“那事儿你真问了?” 榴花心里都乐死了,眨眨眼道:“大姐,怎么你心急啦?” 雪花又做出满不在乎地样子说:“我心急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样去问怪丢人的,再者万一赵大哥瞧不上我,往后我们见了面那得多尴尬呀!” 榴花捂嘴笑,遂也不再戏弄雪花,老实说道:“放心吧,我没那么傻。” 雪花提了半天的心这才放下,不过同时又有点怅然若失。 接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忙着采办年货,陶家人接下来自然也不会闲着。 曹氏领着榴花两姐妹把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收拾得整齐清爽,陶有贵将院里坑洼的地方填平、夯实,以免下雪后积水。 接着又去镇上备足年货,然后等除夕。 榴花有些兴奋,年后把路修好,矿山就可以动工采矿,那时白花花的银子大把大把落入口袋,就不用再住这破旧的小院了。 就在她沉浸在美好的畅想里时,赵敬不请自来,并且还带着重礼和陶里正。 陶里正满面春风,一进门就向陶家众人道喜。 “里正爷爷,还有两天才是正月初一,你这会道喜是不是有点早啊?”榴花笑嘻嘻的道。 曹氏看着赵敬拿来的礼品,不解其意,也问道:“赵敬啊,不是说好正月里才来拜年的嘛,这还没到除夕呢,你送这样重的礼做什么?” 赵敬神色严肃,道:“婶子,我今日并不是来拜早年的,而是另有一件大事求婶子应准。” 曹氏笑道:“什么事儿啊,跟婶子还这样见外,你说出来,婶子一准儿的应允。” 赵敬单膝跪地,抱拳道:“今儿我来是向雪花妹子提亲的,求婶子答应将雪花妹子嫁与我为妻。” “你.......你说什么?”曹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雪花这会儿就站在堂屋门口的廊檐下,听见赵敬的话,面上迅速像抹了一层胭脂似的,又惊喜又心酸,扭头进屋躲在门边偷听。 榴花这才明白里正的道喜从何而来。 嘿,这还真是一件大喜事啊! 榴花撇见雪花躲进屋里去了,调皮地想逗逗她,也跑进去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全凭爹娘做主 赵敬看曹氏一脸惊诧,认为她是嫌弃自己无依无靠,忙诚恳道:“婶子,我虽年少便孤苦伶仃,家徒四壁,但这些年在军中也攒下了一些银子,再加上朝廷的封赏,而今在城中已置办了宅院和产业,雪花妹子跟着我不会受苦的。” “你起来,咱们进屋说话。”曹氏反应过来,赶紧伸手去扶赵敬,她只觉老天爷今儿总算是开眼了,想要什么就给自己送什么来。 陶里正笑眯眯地看着对曹氏说道:“杏花才出嫁,赵敬又来向雪花提亲,你家是喜事不断啊,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面子保成这回大媒。” “瞧里正您说的,您老为咱们村的老少劳心劳力,谁个不把你放在心里敬着。”曹氏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立刻就答应亲事,然而身为女方父母,面子上多少得端着一些,因此就把话往委婉了说。 陶里正人多精明,岂会听不出曹氏话里的意思,遂笑呵呵的不再多言。 随即几人一齐进屋。 雪花和榴花正在堂屋里闹着,看见赵敬进来了,雪花顿时慌乱起来。 她本想躲出去,但又一想,自己已经不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了,面对亲事何不勇敢一些,再羞羞答答地反而让人觉得矫情。 是以,赵敬和陶里正进来后,雪花装作不知赵敬今日为何而来,大大方方地招呼道:“里正爷爷,赵大哥,你们来啦!” “哦哦,雪花你也在呀!”陶里正也假装头先没看见雪花。 赵敬面对雪花,面色突然窘迫起来,远不及以往的从容自然,“啊,雪花妹子......那个......” ”雪花,你和你妹妹去烧水泡茶吧,别都杵在这了。”曹氏找个理由支开雪花,闺女即便是二嫁,那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谈论亲事呀! “好呢,娘,我这就去。”雪花也知自己继续呆在这不合适,和陶里正、赵敬招呼一声,就扯着榴花离开。 榴花很想听听他们这些人是怎样说的,满心不情愿地走了。 堂屋里的几人看雪花出了门口才落座。 曹氏对赵敬是十二分满意,可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一说才行,便道:“赵敬啊,你的为人品性婶子我是瞧在眼里的,可我家雪花毕竟是嫁过一次的人,又带着两个闺女,你当真不介意吗?” 雪花不在,赵敬又恢复平时从容冷静了。 只见他神色严肃地说道:“婶子,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我晓得雪花妹子是个勤劳贤惠,坚韧良善的好女人。娶妻娶贤,雪花妹子正是我想要的女人,和离过算得什么?那李家是狼窝虎穴,雪花妹子能脱身出来,实属万幸。我若与雪花妹子成亲,必定不会欺负于她。大妹二妹乖巧懂事,我很喜欢,往后她们就是我赵敬的亲生闺女。” 一番话说得干脆诚恳,不见丝毫犹豫。 曹氏听完赵敬的话,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消失了,便笑着道:“你和雪花的亲事,婶子我没有意见,不过这事还得她自己同意才行。” 曹氏说没有意见,陶有贵就更没有意见,有个六品武将做女婿,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赵敬面上大喜,忙起身给曹氏和陶有贵行礼。 曹氏应允了赵敬提亲,陶里正也乐得捋着胡须一直笑,平生第一次保媒,居然还保成了。 接下来的事,几乎可以说是水到渠成。 雪花送茶水进来时,曹氏故意问道:“雪花啊,刚才赵敬说诚心诚意想娶你过门做当家主母,也会把大妹二妹当亲生孩子看待,外婆和你爹都没意见,现在就看你自个的意思了。” 雪花心中欢喜,可要她在赵敬面前亲口应承亲事,脸皮到底有些挂不住,放下茶水低着头小声说道:”婚姻大事,爹娘做主,娘既然没有意见,我也没意见。“话一说话,转身就往外跑了。 ”好,好啊,你们家又要添一件大喜事咯!“陶里正哈哈笑着向曹氏和陶有贵道喜。 赵敬至此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彻底落地了。 从还是懵懂少年时开始,他就是孤身一人,亲情对他来说太过模糊。自从第一次来陶家,他就觉得这个家里面有温暖,有人情味,不由自主地就喜欢上了这种亲情浓郁的气氛。 后来在接触中了解到雪花的不幸,他又为雪花身上的刚强母性所感动,那颗看似坚硬的心变得柔软无比。 杏花回门那天,雪花说的那番话令他越发怜惜同情,当即决定要好好保护这母女三个,不让她们再受一点伤害。 回营后就开始张罗提亲的事,又怕雪花爹娘不同意,特意去请陶里正来保媒。 之后,双方又经过一番商议,雪花和赵敬的亲事便定了下来,并约好正月十五这天赵敬来下定。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钱也不是好事 曹氏去掉最后一块心病,那叫一个高兴,看谁都觉得顺眼。 她第二天又喊陶有贵去村里割肉,主人家听说雪花定亲的事后,白搭了个猪头。 陶有贵把猪头拿回家,曹氏竟然也没叫他自己弄,带着两闺女整拾完猪头,然后开始炸扣肉、搓糯米肉丸子,酿茶油豆腐。 陶有贵一身清闲,乐滋滋地跑出去串门了。 杏花出嫁了,苦逼的就是榴花,做了一天的烧火丫头。 紧接着就到了除夕,也是天公作美,近日一直都是艳阳高照,如同暖春,身上一件薄夹衣还觉得有些热。 曹氏怕赵敬过年孤单,想让他来家里一起过年,便让榴花去喊。 赵敬回复说营地还有那么多兄弟,他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要留在营地跟部下一起过年。 榴花又说正月初二杏花两口子要来,叫他去作陪,这下赵敬倒是没犹豫,一口应承下来。 年夜饭的丰盛热闹自不必说,真如榴花去年所愿,今年更好了。 年初一,因着天气好,村人们相互走动拜年,村内一派喜气祥和的景象。 初二,杏花和张家安来了,赵敬也如约而至。 新女婿和准女婿齐聚一堂,曹氏心顺意畅,笑得合不拢嘴。 杏花得知雪花和赵敬凑成了一对,也很替雪花高兴,表示十五那天她一定要来。 曹氏初三回的娘家,告诉她大哥雪花十五定亲,让大哥一家来吃定亲酒。 初六交春,天气骤然转变,雨淅淅沥沥下了几天后又下起雪来,到雪霁天晴,也就将近元宵了。 上元节,人月两圆,选在这日下聘,寓意极好。 赵敬的聘礼也很丰厚,虽说没有全副金头面,但发钗,耳珰,镯子,这几样女子的基本饰物是有的,衣料一律是绸缎,喜饼那些就不用说了。 最难得的是还给大妹二妹一人一个金锁片,心意足足的。 大妹二妹还不明白娘要嫁人有什么不同,只觉得赵伯伯人很好,每回来都给她们带好吃的。 以至于有人逗她们,让她们喊赵敬爹时,一丝都没有犹豫。 赵敬平生第一回被人喊爹,红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偌大个汉子窘在那里,惹得在场之人哄堂大笑。 定亲酒,陶家也办了十来桌,曹氏大哥一家全来了,另外还请了陶里正一家及一些村里人。 陶家村陶有贵和离的大闺女也要再嫁了! 这消息同样迅速传遍了周围几个村。 人都说这个陶有贵祖上到底积了什么德?别人的闺女二嫁,找的男人不是穷困潦倒,就是歪瓜裂枣,而他家两个闺女二嫁竟然都比头婚嫁得好不算,女婿也一个比一个有能耐,大闺女带两个拖油瓶嫁的还是个将军,品阶比县太爷都高。 言谈间,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陶家的三闺女。 “要我说,这陶家最有出息的就是三闺女,手上有那么大一座矿山,发达就是眼前的事。” “对对对,大闺女二闺女的夫家还不是看中他家有矿山才求亲的,不然谁稀罕二手货。” “我看也是,陶家能有今天全靠着这个三闺女。” “嘿嘿,谁能娶着他家三闺女,那这一世就不用愁咯!” ....... 对于这些流言,榴花丝毫不知。 她只顾忙着正经大事。 她在指导陶家村的妇人做口罩,那种棉纱的劳保防尘口罩。 采煤行业环境差,粉尘浓度会严重超标,一线工人容易患尘肺病,作业时必须佩戴口罩。 尘肺病在医疗科技发达的前世都无法治愈,在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为了工人的健康着想,在开始采矿前准备好防尘口罩实属必要。 元宵过后,赵敬的部下陆续回来了,约莫二月里路就能全部修好,三月初矿山就可动工采矿,这时准备口罩并不算早 防尘口罩做起来简单,只要是会针线活的妇人都能做。 榴花最先请的这批口罩女工全是平日里关系比较近的,像是满田娘,二蛋娘这些人,一共十来个,只给工钱不管饭,吃完早饭过来,到晌午饭就回去,吃完晌午饭再过来干活。 做做针线活就能赚着工钱,这些个妇人别提多高兴了,晌午饭丢给家里的老人或者男人做,在家里说话也都有了底气。 陶氏没事干,每天也过来陶家帮忙做口罩,而且还表明了不要工钱。 这天,一堆妇人在陶家院里裁纱布的裁纱布,缝合的缝合,边干活边说笑。 “嫂子,你家雪花杏花都有了下家,你是不是该给榴花也寻摸寻摸了?眼瞅着她也要满十五了。”二蛋娘趁榴花走开的机会对曹氏说道。 曹氏叹气道:“我这心里边一直都惦记着呢!可这丫头的性子烈,她的事我可做不了主,万一把她惹急了,我这个娘她都敢不认。” 二蛋娘道:“那是没遇着合心意的后生,等遇着合眼缘的就肯定不这样了。” “谁知道呢?这死丫头总嚷嚷着最少得等满了十八才成亲,可咱们庄户人家,有哪个姑娘到十八才嫁人的?那不成了老姑娘么?”曹氏气道。 陶氏在一旁笑道:“榴花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咱们不能拿一般姑娘的规矩来衡量她。再说了,等你家的石炭矿开起来,莫说周围这几个村,就是镇上也找不出家世能配得上的后生来咯!” 其他妇人听了也都说是这样。 曹氏发了愁,这家里有钱也不是个好事,姑娘找人家都难找,难道真要找个詹衡熠那样的公子哥才行?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惜别 提到詹衡熠,没过几天詹衡熠就真来了, 他是陪陆同知和陆韵茜一起来的,顺便来给榴花送请柬,他跟方姝儿三月里成亲。 陆同知前来察看矿山的路修得怎样了,知晓赵敬已与雪花定亲,祝贺一番后表示成亲之时他定备厚礼来贺喜。 陆韵茜自是来探望榴花的,她的婚期也定了,就在五月,此番是来向榴花辞行的。 两人随在陆同知后边,一面往矿山里走一面说话。 榴花得知陆韵茜不日就要启程进京,真诚地道贺:““恭喜陆姐姐,祝姐姐夫妻同心,举案齐眉。 ”多谢妹妹吉言。”陆韵茜娇羞一笑,随即又打趣起榴花来:“妹妹今年也十五了吧,是该为自己觅个如意郎君的时候了,不知妹妹可有合意的人选?” 榴花闻言一愣,随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没有没有,我如今一心只想着把矿开起来,暂时还未有嫁人的打算!” 陆韵茜笑道:“既然妹妹还未有意中人,那我进京后便为妹妹你多留意合适的少年郎。不知妹妹是喜欢满腹经论的才子,还是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 “姐姐快莫要说笑了,我只是一介农女,那些个才子英雄我哪配得上呀!我还是找个跟我一样平平凡凡的男子为好。”榴花一本正经的说道。 陆韵茜闻言,急道:“妹妹此言差也!先抛开别的不说,单论你识得堪矿这一点,那便不是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妹妹的夫婿不说是人中龙凤,最起码也该是个少年翘楚。” 榴花心知陆韵茜是诚心对自己好的,遂轻笑着道:“姐姐放心,我对自己的亲事自有打算,只是目前这矿尚未开起来,我无法分神而已。” “是如此才好。”陆韵茜面带娇嗔,仍有些不信榴花的话。 “我骗姐姐做什么,只要是正常的女儿家,谁不想嫁个如意郎君。”榴花给陆韵茜喂了颗定心丸,随即想起一件事来,便将话题一转:“姐姐,我记得詹大哥初来黄泥镇时与地痞发生冲突,带兵前来平乱的将官也姓陆,不知姐姐可认得?” 陆韵茜咯咯笑道:“当然认得,那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 “啊!”榴花惊诧得张开了嘴巴。 “我哥哥自幼不爱读书,就喜舞枪弄棒,爹娘为他的前程着想,便让他投身军营。”陆韵茜缓缓收起笑容,悠悠给榴花讲起了自家的事:“哥哥倒也算争气,从军几年就晋升为马军指挥使,身负保护地方安危之责,如今又被兵部调往京城任用,总算没辜负爹娘的期望。” “这也是陆伯伯陆伯母调教有方,儿女才都这样出色。”榴花顺势夸赞了一句,心下却在想陆韵茜的哥哥如此快就升调入京,恐怕还是跟她的亲事有关系。 朝中有人才好做官嘛,人脉关系太重要了。 “妹妹这张嘴,说出来的话就从来没让人不舒坦过。”陆韵茜用帕子掩住嘴笑道。 榴花嘿嘿笑道:“姐姐的举止端庄娴雅,我才要跟你多学学才是。” “行了行了,每回跟你一说话,不是你捧我,就是我捧你,让外人瞧见,还不得笑话死。”陆韵茜嗔道。 “好好好,姐姐不爱听奉承的话,那我就不说了。”榴花笑嘻嘻地告饶。 “就你贫。”陆韵茜忍俊不禁。 陆同知察看完工程进度,一行人又来到了陶家。 相互见礼寒暄过后,榴花向陆同知提出一个说公不是公,说私又不是私的请求。 考虑到陶家村往来黄泥镇之间交通不便,榴花想陆同知准许赵敬和部下将通往矿山的路修好后,再在村子前方的山脚下修一条路出来。 这样往后乡亲们去镇上就不用翻山越岭了,家家弄个驴车马车什么的,多舒服,多方便! 此事也是榴花和里正等人商量过的,因矿山的路一修好,村里年轻力壮的汉子都去做矿工了,村里哪还有人手去修路? 陆同知听完榴花所求,哈哈笑道:“我当是多大的事呢,这事好办,陆伯伯答应了。” “多谢陆伯伯。”榴花大喜过望,去镇上的路修好,也算是为乡亲们办了一件实惠的事。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反之,若一心只顾住自己发财,而不给乡亲带来好处,那么财运可能就不会长久。 陆同知此次也未多留,在陶家稍坐一会儿,就要启程回州城。 “妹妹,日后若有机会来京城,记得一定要去看我啊!”陆韵茜临行时,拉住榴花依依惜别。 榴花郑重点头,“姐姐放心,只要我有机会去京城,必定不会忘记找姐姐叙旧的。” “嗯。”陆韵茜满目不舍,松开榴花道:“姐姐走了,妹妹珍重。” “姐姐慢走,到了京城给我来信。”榴花心里也有点伤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我会的,以后我每个月给你写一封信,妹妹你再忙也要记得给我回信啊!”陆韵茜登上马车,从车厢里伸头出来朝榴花挥手。 榴花也挥手相送,“姐姐放心吧,我一定回信。” 车厢帘子放下,马车立刻启动。 榴花目送陆韵茜等人的马车走远才回转。 只她心里清楚,京城在这三两年内是去不成的,等到能去时,恐怕陆韵茜的孩子都会满地跑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尽其用 春光清浅留香,春色醉染时光。 二月暮,陵州处处蔓草连天,浅绿深红,花色如烟,明媚繁丽却又不失清新柔美,景色最是撩人。 万物恣意生长,欣欣向荣,陶家村也是一派纷杂忙乱。 年轻力壮的汉子进山采矿,会针线活的妇人缝制口罩,手脚还灵活的老人带着家中大些的娃子忙于种菜,总之除了不懂事的鼻涕娃,人人都有活干。 这也是榴花为笼络人心,费尽心思才想出来的:人尽其用。 全村男女老少,年轻又有能力的做管事;没能力的男人当矿工,女人就去做口罩;甚至粗手大脚,连针线活也做不来的,就安排她去工地做饭;实在不行了,种菜养些畜生卖到矿上也是可以的,总而言之,全村人都能找到事做。 自家开矿,也要推动全村的经济发展,否则时间一长,村人就免不了眼红,产生怨言。 至于自家其他人也有明确分工。 陶有贵和陶长元依然是监工,露天开采,初期主要工作是清除上边的覆盖层,这个是按天数来计酬的。 陶长元认得些字,他就负责计工时。 曹氏打理工人的伙食,每天领着十来个妇人做饭。 雪花和赵敬的婚期尚未定,她就负责口罩方面的事。 之前是喊妇人来家里做,家里地方小,能容下的人不多,榴花考虑到以后口罩的需求量大,必家加大产量才行,就让妇人们领了材料拿回家去做。 两个口罩一文钱手工费,手脚快的妇人一天逢几十个不是问题。 雪花的工作就是清点数目,然后付钱给妇人们。 因着张家安和张老头在陶家村做活,杏花也日日跟着一起过来帮雪花的忙,等傍晚张家安收了工再一块回去。 矿山动工初期,工人宿舍尚未兴建,目前只有村里的一百多号汉子正式上工,等一切准备齐全了,再另外招人。 为了让矿山尽快全线量产,榴花让村里的这些工人投入开采的同时,另一边又在兴建工人宿舍。 张家父子在做的,就是工人宿舍用的床,那种上下铺简易架子床。 图纸是榴花画给他们的,第一批准备先招两百名工人,这就需要一百张床。 张老汉父子和徒弟一天大概能做两张,等到床全部做好,宿舍也应该建造完工了。 建造宿舍的包工头自然是杨老四。 杨老四对榴花感激涕零,简直要将榴花当成祖宗看待了。 这天榴花在工地看了会工人挖基地,正要进去矿山瞧瞧进度,一转身,看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挑着一担菜往工地走来,忙招呼:“五大娘!” 五大娘笑得满脸褶子全跑出来了,“榴花啊!” 榴花关切道:“五大娘,你走慢点,工地上全是木头砖块,当心摔了。”说完,又低头看了看菜篓子,您老也上年纪了,下回少挑些,千万别闪着腰。” 五大娘笑道:“我身子骨好着呢,不会的。” 正在一旁干活的一个工人见此,进来插话道:“真羡慕你们陶家村的人,个个都能赚钱,日子想不红火都难咯!” 建宿舍的工人是杨老四从周围村子招的,家离得都不太远。 五大娘脸上的褶子堆成一朵花,觉得身为陶家村的人就是幸福,遂自豪地说道:“都是榴花丫头心好,照顾我们这些老家伙。我们这些老家伙重活干不了,只能种菜养鸡。” 榴花听件这话,笑道:“五大娘,什么我心好呀,菜是工人们每天都要吃的,而且您老种菜也花了不少功夫。再说,既然要买菜,自然要先买自家人的。瞧瞧,您老种的菜多水灵。” 五大娘得意道:“不是我自夸,老婆子我别的本事没有,种菜的手艺,咱们村我称第二,别人谁敢排我前边!” “那是那是。”榴花附和。 “行,榴花你忙,我先把菜挑进去给你娘。”五大娘心满意足,挑着菜担子一晃一晃地走了。 那工人眼珠子一转,趁机对榴花说道:“我媳妇种菜种得也好,往后我也让她种菜挑来卖给你们行不?” 榴花摇头,略带歉意地说道:“暂时矿山的工人就这么多,米啊菜啊什么的,都是先紧着村里人的收。都是一个陶字的本家人,总要照顾些,二来村里人住得进,送东西也方便。” 那工人听了失望不已。 榴花紧接着又道:“等你们把屋子建好,矿山还要招不少工人进来,用的菜会更多,到那时你再叫你媳妇送菜来吧!” 工人顿时大喜,忙道谢,完了又问矿山招工人,他可以来不? 榴花告诉他只要是年纪在十六至四十五之间,身体强健的男子,矿上都收。 工人一听更高兴了,这天收工回家,第二天就让媳妇挑了一担菜送来,说是先让榴花看看他媳妇种的菜如何,不要钱的。 榴花把菜收下,不过还是按价算了钱给他们。 第一百五十章 路遇纨绔 发生这样的小插曲,正说明陶家村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三月初,杏花从张家庄带来了张氏已被处决的消息,海棠娘子去收的尸。 因张氏是罪人,无法葬入陶家村的坟地,海棠娘子只得在城外找个乱葬岗草草埋了。 昔日搅得村里不得安宁的俏寡妇,最终落了个埋骨乱葬岗的结局,也是令人唏嘘不已。 只整个陶家村的人如今都在忙于奔小康,对于张氏的事没多少人去关心,只有些爱闲磕牙的妇人在扎堆时才拿出来说一说。 詹衡熠的婚期是三月十八,巨贾嫡长子成亲,陵州城里只要稍微有点头脸的人都收到了请柬,赵敬自然也在其列。 是以,榴花路上的安危就不用愁了。 二人算好日子出发,在詹衡熠婚期的前一天到达州城。 赵敬和雪花已定亲,榴花就算是小姨子了。 进城后,赵敬没让榴花住客栈,安排在自己的宅子里住下。 赵敬的宅子是个二进小院,里头有负责打扫的仆人,在繁华的州城拥有这样一座宅子,算很不错了。 休息一晚,翌日上午,赵敬和榴花一起往詹家去。 三月的陵州,煦风习习,城中到处可见飘舞的飞絮。 赵敬是武人,习惯骑马,榴花还是坐在马车上,不时从车窗伸头出来瞧满城风絮的春日丽景。 走着走着,忽见前面街道上围着一堆人,并有吵嚷声传出来。 路被堵住了,赵敬只得下马去查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身高力壮,几下就挤了进去。 里头是一个姑娘在卖身葬父,这本是一件常见的事,奈何这姑娘长得有几分姿色,两个富家子弟为争着买下姑娘吵了起来。 “喂,你们当街吵闹把路堵了,叫人怎么走,快让开。”赵敬见惯了这类事,眼下又赶着去詹家,也就无心管闲事,只想叫这两个纨绔把路让出来。 他今天穿的是便服,除了身材较一般人高大,看着跟一般百姓无二。 两纨绔看赵敬衣饰普通,根本不买他的账。 “你谁啊你,路是你家的?你说让开就让开啊,小爷今儿不痛快,就不让你怎样?”其中一个身材偏廋的纨绔态度十分嚣张。 另一个纨绔顿时同仇敌忾,横道:“在陵州城还从来没有人敢让小爷让路,你算哪颗葱哪头蒜?想让小爷给你让路,除非从我的裤*裆底下钻过去。”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见这话,都哄笑了起来。 赵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多年,岂会怕这两个排不上号的小纨绔,沉下脸冷冷道:“你们到底让不让开?” “不让不让就不让。”瘦个子的纨绔不屑一顾。 另一个纨绔撂起衣袍下摆,岔开双腿一站,邪气地叫道:“你钻啊,钻过去小爷就给你让路。” “找死!”赵敬脸色霎时阴沉得可怕,向前一个跨步,抓住那纨绔的肩头,一下就将他掀飞了出去。 “嘭。”纨绔的身体重重摔在街边。 不过是瞬间的事,周围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那纨绔摔了个七荤八素,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一般。 瘦个子的纨绔胆颤心惊,腿都在发抖。 “杀......杀人啦,有恶徒当街杀人,你们......你们快去喊官差来啊!”地上的纨绔缓过来,扯开嗓子拼命地嚎。 赵敬置若罔闻,瞧都懒得去瞧一眼,只冷冰冰地对瘦个纨绔道:“你呢?让不让。” “我让我让。”瘦个纨绔哪儿还敢耍横,赶忙屁滚尿流的跑了。 围观群众哈哈大笑。 “没用的混账东西。”赵敬朝瘦个纨绔骂了一句,转身就往回走,完全不理地上那纨绔杀猪般的嚎声。 这时榴花已从车上下来了。 “赵大哥,前面发生什么事啦?”榴花待赵敬走到近前,边问边往他身后瞧,可惜那边还围着许多人,什么也看不见。 “没什么,就是有两个纨绔当街闹事,我教训了一下而已。”赵敬不以为意地说道。 “这样啊!”榴花点点头,便不再多问。 地上的纨绔嚎了一阵见无人理会他,大概明白再嚎下去也是白费力气,遂住了嘴,爬起来揉摔疼了的地方,龇牙咧嘴,嘶嘶直抽凉气。 围观群众见戏已收场,也就散了。 那卖*身葬父的姑娘仍跪在地上,一脸茫然无措。 因还要赶着去詹家参加婚礼,榴花和赵敬当即也不再耽搁,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 就在二人将要出发时,那卖*身的姑娘一咬牙,起身冲过来拦在了赵敬的马头前。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丫鬟 去路又被阻,赵敬有些不悦,皱眉看着那姑娘,正欲问她想要做什么,却见那位姑娘直接跪了下去。 “大叔,我知你是好心,可你把买我的人赶走了,我上哪找愿意买我的人去呀?我爹的遗体还在家里放着,再筹不到钱买棺材入殓,就要臭了。”姑娘一开口眼泪就簌簌往下落,白皙细腻的小脸有如梨花带雨,看着好不可怜。 这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赵敬面相带老,她把赵敬认做大叔,倒也不奇怪。 赵敬非是铁石心肠的人,看这姑娘哭得可怜,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不过他阅历丰富,知道一些貌美女子常用不入流的伎俩骗取他人同情,以达到敛财的目的。 “你拦住我们是想要银子?”赵敬面无表情,语气有些冷。 姑娘闻言猛力摇头,用手背抹了把泪,解释道:“我不是要银子,我看大叔气度威严,不像是贫苦人家,家里肯定也需要使唤丫头,不如大叔你把我买下吧!我什么活都会干,不怕吃苦的。” “这......”赵敬顿感为难。 他倒不是买不起,而是在家中住的日子少之又少,有现今的仆人足够了,实在没必要再买个丫头进来。 可如果不买,这姑娘说的又不像假话,他难道真要忍心看着她继续在大街上卖身,万一下个碰上的还是跟之前那两个纨绔一样的主人呢? 姑娘看赵敬犹豫,又忙道:“大叔,我不是骗子。我家就住在离这不远,大叔你若是不信,可随我去瞧瞧真假。” 赵敬长叹一声,道:“姑娘,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家里实在没有能用到丫鬟的地方,抱歉。” 姑娘听了,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她心中想:面前这位大叔刚才出手教训纨绔,想必是正派人,若跟着他,就算为奴为婢,也会少受些欺凌,比被那些有心之人买去受辱强多了。 “对不起大叔,是我强人所难了。”姑娘伏身磕了个头,然后起身想回去继续等待买主。 “赵大哥,怎么还不走啊?”榴花坐在马车里见迟迟不动,又从车里出来了。 赵敬看见榴花,脑里顿时一道灵光闪过,忙朝前面的姑娘喊道:“姑娘,等等。” 姑娘停住脚步转身,疑惑地看着赵敬。 “姑娘,你过来。”赵敬说着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指着姑娘对榴花说道:“妹子,那位姑娘的爹过世了,无钱安葬,就在街上卖*身葬父。头先的喧闹,就是纨绔为争抢她闹出来的。” “卖*身葬父?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事啊!”榴花暗想着惊讶地看向姑娘。 那姑娘站在不远处,看见马车里是位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姑娘,灵机一动,赶忙奔过来跪下磕头乞求:“求姑娘慈悲,赐我一副棺材,让我爹入土为安,我生生世世感念姑娘的恩德。” “哎哎...你别这样,起来咱们有话慢慢说。”榴花手足无措,一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大少许的姑娘给她磕头,这她哪受得起呀! 姑娘听见榴花的话并未起身,仍坚持跪在地上。 她仰起头来,语气决然地对榴花道:“我不是白要姑娘的银子,倘若姑娘助我让爹入土为安,我愿余生追随姑娘,伺候姑娘,若有反悔,则天怨人弃。” “你起来再说。”榴花也犹豫着,这姑娘是个孝顺的,帮她一把不是不可,但买下她后往哪放呢? 自家如今还住在破院子里,这姑娘去了哪有屋子给她睡? 姑娘这才起身,紧张地看着榴花,当丫鬟伺候小姐比被浪荡纨绔子弟买去做玩物,结局要好很多。 榴花沉思一会,问道:“安葬你爹需要多少银子?” 那姑娘听着这话,眼里亮起了希望之光,忙道:“一副棺材是二两银子,再买些香烛纸钱祭品什么的,三两银子足够了。” 榴花点点头,随即掏出荷包来道:“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再给你爹买身好寿衣,让老人家体体面面上路。” ”多谢姑娘大恩。“葬父的姑娘感动不已,眼里又闪起了水光。 “助人为快乐之本,姑娘不必如此。”榴花笑笑,打开荷包拿银子。 “妹子,这银子我来给。”赵敬伸手拦住榴花,接着道:“这回你来州城,我也没功夫好好招待你,这姑娘我出钱买下,就当是送给你的礼物。” “赵大哥,咱们就快是一家人了,你还这样见外做什么?”榴花笑着道。 赵敬也笑道:“话是这样说,但我身为你的准姐夫,给妹子送些礼是应当的,你莫要推辞。我刚才喊这姑娘回来,便是这样打算的。你如今好歹是矿主了,身边没个丫鬟伺候不像话。” “姐夫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咯!”榴花笑嘻嘻地说道。 赵敬让这一声“姐夫”闹了个大红脸,忙伸手去怀里掏银子,以此掩饰自己的窘迫。 那姑娘见此,心下大定。 赵敬掏出一个十两的银元宝交给姑娘,并道:“念你孝心可嘉,我多加五两银子给你。你去请几个僧道之士给你爹做做法事,再办几桌酒菜答谢来帮忙的邻里。” “多谢大......哥。”姑娘感动至极,本来还是称呼赵敬大叔的,结果想到赵敬是榴花的准姐夫,把已到嘴边的字给换了。 赵敬一摆手,道:“我们是买的你,谢就不必了。往后你尽心伺候就是。” “是,谨遵姑爷吩咐。”姑娘是个机灵的,立马改口称姑爷。 赵敬又窘迫起来。 接着,姑娘问榴花家住哪里,她回去办完父亲的后事就来伺候。 赵敬把自己的住处告诉了姑娘。 姑娘千恩万谢地走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上头要来人了 二人目送姑娘走远,赵敬突然醒悟过来,一拍脑门道:“咱们忘记问她的住址了,万一她不来怎么办?” 说着,就要上马去追。 “别去了,赵大哥。”榴花喊住赵敬。 赵敬回身看着榴花,不解地问:“妹子,你为何不让我去追?” 榴花淡淡一笑,解释道:“我刚才仔细观察过那位姑娘说话时的细微神情,她所说之事应当不假。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出来大街上任人欺侮?我是故意不问的,她不来就算了,咱们当行了一回善吧!” 赵敬闻言笑道:“人是妹子你的,你既然都这样说了,赵大哥我还能怎么着。” “施恩不图报,但愿她日后的命途能平顺一些。”榴花叹着气摇头,进车里去了。 赵敬随即也上了马,二人继续赶往詹家。 因路上耽搁了时间,榴花和赵敬赶到时,来贺喜的宾客已到了不少。 詹家今日到处喜气洋洋,就连墙外的树上都挂着红绸布,可谓奢侈至极。 身着新郎官大红喜袍的詹衡熠在门内迎客,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本就俊朗,一身红衣更衬得眉疏目朗,神采飞扬。 “詹大哥,恭喜恭喜!路上有事耽搁了,来得迟了些,詹大哥莫怪!”榴花进门后先道喜。 赵敬也行了个抱拳礼,道:“詹公子新婚之喜,赵某来迟,还请海涵。祝詹公子与夫人百年好和,永结同心。” 詹衡熠笑如春风,拱手回礼道:“新娘子还未到,二位来得一点都不迟,快里面请。” “多些詹公子不怪!”赵敬说完先往里走去。 “詹大哥,我也先进去了。”榴花向詹衡熠欠欠身,随在赵敬身后。 “榴花妹子等等。”詹衡熠叫住榴花,然后小声说道:“知府大人在偏厅等你,说是有事要找你商量。” “知府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啊?”榴花凝注脚步,一脸茫然。 詹衡熠又道:“你去了就知道。”接着吩咐身旁的小厮圆儿:“圆儿,你带榴花姑娘去偏厅见知府大人。” “是,公子。”圆儿应下,过来对榴花道:“榴花姑娘,请跟小的来。” 榴花点点头,满腹疑问地跟着圆儿去了。 因办喜事,詹家到处人来人往的,榴花跟着圆儿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 田知府此时就在厅里等候。 圆儿将榴花领到就即刻退下了。 田知府见榴花来了,眼睛顿时一亮,笑呵呵地道:“哎呀,榴花姑娘,你怎地才来呀,让老夫好等。” 今日赴喜宴,田知府穿的便服,这会儿也不称本官。 只是不穿官服的官他还是官,因此榴花还是按规矩行了礼,并道:“大人唤民女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来来来,榴花姑娘过来坐下说。”田知府指着旁边的座椅客气地说道。 “谢大人。”榴花起身,走过去坐下。 “是这样子的。”田知府斟酌着开了口,“去年我就将你有矿山的事上报朝廷了,近日有公文下来,过一阵子上头便会派人前来考察情况。我今日喊你来,是想问问你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形,顺便通知你提前准备好接待的事宜。” “朝廷怎会对我的矿山这样重视呢?”榴花诧异道。 田知府释疑道:“连年征战,军备损耗太大,若不及时补充,倘若那些才收伏的外邦小国又生事端,我们这边便会有麻烦,上头之所以如此重视你的矿山,正是如此。我估计这回来人,多半也是与你商谈买矿的事。” 榴花听完心中豁然开朗,将矿山开采的进度如实告知了田知府。 “才一百多矿工哪行,这也太慢了,你得想办法赶快多招些人才是。”田知府督促道。 榴花为难道:“我也想多招些人啊,但是工人住的屋子还未修好,人招来了往哪放呀?” 田知府思索了一下道:“赵敬不是还带着人在你那边修路么,我一会跟他说说,让他抽些人过去先帮着盖屋子。” “多谢大人,您真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榴花大喜,赶忙给田知府送上一顶高帽。 田知府高帽戴得舒适,哈哈一笑,道”榴花姑娘如此夸赞老夫,老夫惭愧。“ ”大人体察民情,一心为陵州的百姓操劳,的确担得起爱民如子四个字。”榴花正色道。 田知府心里极为舒坦,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我身为陵州百姓的父母官,为治下民众排忧解难乃事分内之事。榴花姑娘切莫再要这样说了,传扬出去,外边的人还以为老夫在为自己脸上贴金。” “大人教训的是,民女知错。”榴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起身请罪。 “榴花姑娘年纪尚轻,有思虑不周之处是正常的。”田知府面露微笑,大度地表示不计较。 榴花心领神会,“谢大人宽宏。” 田知府抬手示意榴花坐下说话,接着又问了一些矿山上的事。 榴花正在说着,只听外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鼓乐声跟喜炮声,是新娘子到了。 “榴花姑娘,咱们就先聊到这,别的晚些再说,省得误了新人拜堂的时辰。”田知府今儿是主婚人,就此掐断了谈话。 “是,大人。”榴花起身道。| 随即,二人一块往外头的正厅里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采绿 来到正厅,观礼的宾客挤满了一堂。 陆同知也在其中,陆夫人陪同陆韵茜进京了,他是独自前来的。 “陆伯伯。”榴花挤过去陆同知身边打了个招呼。 “榴花侄女,你怎地这样迟才来呢?”陆同知笑呵呵地问道。 榴花看了眼正在跟詹雍说话的田知府,笑着道:“来了有一会了,刚才跟知府大人商议了一些事。” “哦。”陆同知点点头,便不再多问。 周围的人见榴花的穿着料子倒是上好的,可身上并无钗环配饰,瞧着不像是大家闺秀,然她能跟知府大人一起进来,又被同知大人唤做侄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就在这些人私下猜测榴花的身份时,礼官高喊“新娘子到”,立时所有人将目光齐齐投向门口。 鼓乐声中,詹衡熠携着新娘子方姝儿双双而入。 方姝儿凤冠霞帔,绣龙凤呈祥的盖头遮面,看不到容颜,只她的美貌早就闻名遐迩,今日又是盛妆,必定十分惊艳。 在众多道贺声和赞美声中,詹衡熠与方姝儿走到了厅中间。 婚礼开始,首先由主婚人田知府发表了一番祥和喜气的致辞,接着在礼官的主持下新人拜天地。 等将新人送入洞房,便要准备开筵了。 坐次是按身份高低排序的,正厅这边是州府品阶较高的官员和陵州各行业的头脸人物。 榴花如今是詹家的生意合伙人,自然是在正厅里坐,赵敬是正六品,也坐在这里,他们二人与陆同知坐在一桌。 田知府是全场身份最高的,跟主人家詹雍一桌,还是上坐,詹雍与苏雅茹陪坐在一侧。 筵席上榴花还见到了詹家其余两房的人,个个都在忙于招呼应酬。 她看苏雅茹忙着应酬各位太太,过去礼貌性的恭贺一声就回来了,向陆同知问起陆韵茜在京中的情形。 陆同知的儿子如今在兵马司任职,负责京畿治安,品阶暂时虽未有晋升,但毕竟是皇权中心所在,前程比在陵州当马军指挥使要光亮许多。 兵马司指挥有自己的府邸,陆韵茜就从哥哥的府邸里出嫁。 从陆韵茜出发的日子来算,她这会应当是才到京城,就算书信有官家驿站传递,送至陵州少说也要一个月。 亲爹和兄长都是做官的,陆韵茜路上的安危无需担心。 榴花想到此,心中轻松了不少。 詹衡熠进去洞房掀了盖头,又出来敬酒陪客了,一圈圈喝下来,纵然他酒量再好,醉仍是不可避免的。 等下人将詹衡熠扶着离开,喜宴也就结束了。 田知府喝多了,哪里还能来跟榴花说话,自己先行离去。 这边的榴花等三人从詹家离开时,陆同知跟赵敬都有了几分醉意。 陆同知是坐轿子走的,榴花和赵敬送他上轿后,也回去了。 一日就这样过去。 榴花本打算次日就启程回陶家村的,奈何赵敬说要好生招待准小姨子,领她去瞧瞧陵州城的各处美景。 如此,就又耽误了一天。 这一天田知府也未派人来喊榴花去府衙,想来是无甚重要的事了。 第三天一早,赵敬的仆人来告诉榴花,外面来了个姑娘要找她。 榴花起先纳闷是谁,待出去一看,正是那日卖身葬父的姑娘。 那姑娘身后背着个包袱,看见榴花出来,忙跑过来说道:“多谢姑娘仗义相助,我爹已入土为安,婢子今日是来践约的。” 榴花看着她有些意外,道:“你还真来了呀,我们那天只是想做一件善事,并没有真想要你做丫鬟。” 姑娘摇头道:“父亲在世时就时常教导我做人要光明正大,不可言而无信。姑娘你对我又大恩,我自当来履行当日的诺言,如若不然,父亲在天之灵也会责怪我的。” 榴花抓了抓头发,摊手道:“可是我没有让丫鬟伺候的习惯呀,何况我家暂时也没有地方给你住。” 那姑娘道:“姑娘你住哪我就住哪,在床边打个地铺就行。” 榴花无语了,感觉这姑娘是个一根筋的主。 那姑娘又道:“如今我在世上再无亲人,也没什么谋生的本事,孤身一人,将来不定要沦落到什么地方去了,跟着姑娘你,总比受那些纨绔子弟玩弄的强。求姑娘收留我,赏我一口饭吃,有地方栖身就成。” 榴花奇道:“你和你爹原来住的屋子呢?” 那姑娘摇了摇头,道:“父亲这两年一直病着,家里所有的银子都用来治病了。后来实在没法子,屋子也卖了。我和父亲之前住的屋子,是一位好心人租给我们的。” 原来如此! 榴花听后深深同情起这姑娘来,思索了一下,道:“你先进来吧!这是我未来大姐夫的宅子,我今日正准备回乡的。你如果不嫌弃乡下生活苦,就先跟我一同回去再说。” “我不怕苦,什么活都做得来。”姑娘高兴道。 “我家里的活可多了,你去了就知道。”榴花笑着说完,然后请姑娘进去。 二人往宅子内走,赵敬正好从里出来,看见姑娘,立马楞住了。 “婢子见过大姑爷。”姑娘很懂规矩地给赵敬行礼请安。 赵敬醒过神,指着姑娘说道:“你.......你,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姑娘道:“婢子此生就是姑娘的人了,终身追随姑娘,怎会不来?” 赵敬摸摸下巴,道:“你是个守信重诺的好姑娘,我们那天没帮错人。” “婢子谢姑爷夸奖!”姑娘蹲身又福了一礼。 榴花道:“你别总婢子婢子的了,你名字叫什么?” “婢子姓叶,叫采绿。”姑娘回答道。 “采绿?好名字。”榴花琢磨了一下道:“你这名儿挺文雅的,谁取的?” 采绿道:“我父亲取的。父亲原是大户人家里的西席,后因得了重病才让主家解雇的。” 榴花听见这话,脑里突然一道灵光闪过,问道:“你认不认得字?” 采绿点头,“认得。” “哎呀,太好了。”榴花拉起采绿的手,兴高采烈地说道:“我身边就缺少识字的人,你真是老天爷送来给我帮忙的。” 姑娘看着榴花,一脸地懵懂。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义女 榴花赵敬即日启程,带着采绿一起。 路上采绿问陶家村是什么样,榴花回答就是个很一般的小山村。 然,当到了陶家村,采绿立马就发现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村子其实一点也不普通。 首先,这里的人脸上没有贫穷百姓的那种愁苦,一路进村,来往的人个个笑容满面,精神奕奕。 其次,村里一些人家住上了整洁宽敞的新院子,还有一些人家好似在盖新的。 所有一切都如这春季的景色,生机盎然。 采绿困惑不解。 赵敬在村口分道回营,榴花领着采绿进了家。 雪花和杏花在堂屋内整理口罩,看见榴花带来个漂亮姑娘,以为又是她在城里结交的好友,忙放下手上的活过来热情招呼。 大妹二妹对女子的警戒性要小,在一旁眨着眼睛好奇地观望。 “这是我大姐,这是我二姐,还有大妹二妹,她们是大姐的孩子。”榴花给采绿介绍道。 采绿忙给各人见礼:“大姑娘,二姑娘安好,两位小小姐安好。” 这一下把雪花和杏花弄了个手足无措,茫然地看着榴花。 大妹二妹愣愣地,不明白漂亮姨姨给自己行礼做什么。 榴花对两个姐姐解释道:“采绿是我请来帮忙的,往后就住在家里了。” 只口不提采绿是自买自身而来的,一是:她还没有让采绿写卖*身契;二,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原生的人,骨子里没有主子与下人间那种根深蒂固的尊卑观念,想给采绿留一份尊严。 “哦哦。”雪花和杏花反应过来,赶忙给采绿回了一礼。 采绿急得“噗通”往地上一跪,道:“大姑娘,二姑娘,你们可是折煞婢子了。我是姑娘买来的丫鬟,如何受得起二位姑娘的礼。” 雪花杏花俩人又是一阵发懵,都用询问地目光看向榴花:不是请来帮忙的么,怎么变成丫鬟了? 榴花笑了笑,没去回答她们俩的问题,而是对地上的采绿说道:“你起来吧,我们是普普通通的农家人,并没有呼奴使婢的习惯。往后你就把这里当成家,跟我们一起生活就成。” 语气平宁温和,没有高高在上的施舍与怜悯。 莫名的,采绿惶恐的心就安宁了下来,感动得不知如何说才好。 “是啊是啊,什么奴婢主子,我们家里个个都是要干活的,可没有使唤下人那一说。”雪花也笑着说道。 杏花嚷道:“可不是,就连我这个出嫁的闺女都要日日回来帮忙干活呢!” 雪花听了打趣道:“明明是自己离不开家安要跟过来的,反倒说得是我们非让你过来的一样。”| “大姐......”杏花不满地看着雪花。 雪狐表情夸张地说道:“瞧瞧,这就是被相公宠坏了的女人,才说一句就不乐意了。” “大姐,我不跟你说了。”香花红着脸直跺脚。 “哟哟,快看,二姐脸红咯!”榴花也调皮地嚷嚷起来。 杏花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伸手要掐榴花,“好你个小丫头,如今连二姐也敢欺负了。” “我不敢我不敢,我欺负你,一会儿二姐夫还不得找我算账。”榴花一边讨饶一边逃开。 采绿看着笑闹中的姐妹三个,既羡慕又觉温暖,如果自己有这样的三个姐妹多好! 她轻轻拭去眼角那滴晶莹的泪珠,目光凝在屋内一大包一大包的白纱口罩上,走过去捏起一个尚未来得及打包的口罩看了半响,好奇地问道:“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榴花听见停止跟杏花逗闹,转脸过来答道:“这是口罩啊,给矿上的工人用的。” 口罩? 采绿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不由睁大了眼睛。 榴花见状过来也拿起一个口罩,往脸上比了比,解释道:“矿上灰尘大,工人们采矿时如果不佩戴口罩,很容易将灰尘吸进肺里去,那个病治不好的。” 采绿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可接下来又有了新问题:矿在哪?是什么矿? 榴花道:“石炭矿,就在后山,明天我带你去瞧瞧,你就知道了。” “后山有石炭?”采绿忍不住惊声喊了起来,她这会总算明白进村时看见的那些人为何会那样精神了。 榴花有些好笑地看着采绿道:“是有石炭啊,而且整片矿山都是我和詹家共有的。” 我的天! 采绿惊得张大嘴巴,有点不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榴花看采绿一副呆若木鸡的神情,心里偷着乐。 傍晚,曹氏和陶有贵回来了。 曹氏看见采绿,起初也当是榴花在城里认识的什么小姐,夸赞道:“啧啧,城里的姑娘还真是个顶个的标致,这小模样放在我们这,那求亲的人还不得把门框都挤垮。” “婶子安好!”采绿羞涩不已,忙给曹氏行礼请安。 她的长相虽比不上陆韵茜、方姝儿那样一等一的大美人,却也眼如珠玉,眉如柳叶,谈不上明艳照人,可瞧着就是美,算是中上之姿。 “起来起来,来到这就当成在自个家,莫要拘束。我们家里眼下寒酸了些,你莫嫌弃。”曹氏拉起采绿的手说道。 采绿摇摇头,道:“我在城里住的屋子比这还要破旧,要不是有姑娘仗义相助,我这会已成了富家纨绔子弟的玩物。你们肯收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岂会嫌弃。” “这......这是怎么回事?”曹氏不解地看着榴花问道。 “是这样的,娘。”榴花便把跟采绿认识的经过详细讲了出来。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曹氏听完深深叹气,十分同情采绿的遭遇,慈和地说道:“孩子,往后你只管安心在家里住下,有我们吃的穿的,就不会让你饿着冻着,婶儿我权当多生了个闺女。” “婶儿......”采绿感动,眼泪一下又溢满了眼眶。 榴花见此情形,脑里哪根筋突然跳了一下,便对曹氏道:“娘,不如你认采绿姐姐做义女吧,这样日后有人问起来,也名正言顺不是?” 家里不明不白多出来一个人,旁人少不得要问,若说是买的丫鬟吧,又不忍心;若是认的义女,身份上就好听得多,往后就算在家里常住,外人也挑不出理儿来。 再则,采绿在世上再无亲人,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 既然是一家人,那么做起事来,也会更尽心。 曹氏琢磨了一下榴花的提议,高兴地说道:“行,就这样办!老天爷开眼,又让我白捡了个闺女,呵呵.......” 采绿顿时百感交集,她又有家了,也有兄弟姐妹了,上天对她真不薄! 一番简单的礼仪过后,采绿正式成了曹氏和陶有贵的义女。 采绿比榴花大一岁,是三姐。 曹氏还说赶明儿得摆几桌酒席,把这事向村里人公布。 夜里回了房,陶有贵一直叨叨采绿年纪大了些,要是小个三四岁就好了。 曹氏一瞪眼,问道:“怎么,你个老混蛋是贼心不死怎么着?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陶有贵缩缩脖子,委屈地辩解道:“我哪是什么贼心不死。我是想着采绿人长得好,假使她小几岁,给天宝做媳妇多好!” “天宝才十岁,你替他操哪门子心?我看就是狗舔猫鼻子,居心不良。” “我这不就是随口一说嘛.......” 采绿顶替了杏花在家里的位子,跟榴花住一间屋子。 这一晚,她激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和榴花叽叽咕咕说了大半宿的话。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采绿的心思 第二日曹氏果真就张罗起摆认亲酒的事,挑来选去,结果把日子定在月底。 因那日天宝在,家里忽然多出个姐姐,他自然要知情的。 眼下离月底还有好几天,准备几桌酒席绰绰有余。 榴花领着采绿去矿山,还有正在兴建的工人宿舍转了转。 采绿震惊极了,自己是因祸得福,居然认了这样好的一门义亲。 至此,采绿算是在陶家安定下来了。 榴花安排采绿跟雪花一起负责口罩的事,雪花不认识字,每天都是跟村中妇人现钱交付,如此家中每日都需备下不少的铜钱,零碎繁琐。 采绿能写会算,此后便可采用月结的方式,中间省下不少的事。 有她帮忙,雪花几乎就成了撒手掌柜,只管带孩子做饭。 几日的时间弹指即过,村里人都知道陶家认了个义女,来贺喜的还挺多,不过大部分都是说两句喜气和乐的话,放下东西就走了,真正留下吃席的少。 天宝对此事并没什么意见,反正家里姐姐多,不在乎再多一个,只要这个姐姐不像三姐那样凶他就行。 认亲酒主要是让村人做个见证,自家收了某某某做义亲,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这样。 主要请的客人有里正一家,族中几个老辈子,再就是平日走的近的那几家。 这日书生也在家,自是要和陶氏一起过来的。 他来时,榴花正在给采绿介绍这个是谁,那个喊什么,以方便采绿日后在村里行走。 陶氏跟采绿已经相熟,进院后直接跟里正媳妇等人说话去了,书生则过来找榴花。 看见书生来了,榴花也是满心欢喜,忙拉着采绿给书生介绍:“这是隔壁红豆姑姑的儿子,比你大一岁,你该喊衡陵哥。” 采绿赶紧福身行礼,喊道:“衡陵哥好。” 书生点了点头,道:“你就是榴花的义姐吧!相逢即是缘,你们二人能从毫不相干到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足见你们是前世修来的姐妹。” 采绿闻言抬头抬眸看向书生,只见面前的少年面容俊雅无比,尤其是那一双琉璃晶眸,澄澈又幽深,宛如天穹深处最浩瀚的星海,锁着万年不变的明光。 她不由一瞬间就失了神。 只书生说完话后便没再看她,而是将手上拿的书本递给榴花,笑着道:“这是我在山长那里找到的古籍,皆是与堪矿有关的。我翻了翻,里头许多地方详细记载了矿床与矿苗共生的情形,我就给你拿来了。” “真的呀!”榴花高兴地将两本书接过来,前人的古籍珍惜难寻,一下突然得到两本,她怎能不开心。 “山长的藏书颇丰,但这两本可是称得上孤品的。你翻阅时要小心些,万不可弄坏了,最好誊抄下来为上。”书生郑重叮嘱道。 “放心吧,这么珍贵的书我怎会弄坏,宝贝还来不及呢!”榴花边说边去看两本书的封面。 书生揶揄道:“你做事一向粗心大意,万一看书时毛病又犯了呢?” “我只是偶尔有点点粗心罢了,哪是一向?”榴花不服气地撅嘴反驳。 书生眼中的笑意怎么也隐藏不住,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还我的书上头许多地方做了批注,那字写得缺横少竖,还说自己不粗心?” “啊?不会吧!”榴花心虚地眨眼,她真不记得哪些字写得缺少笔画了。 书生面无表情,淡声道:“改天我再拿过来你自己看吧!” “哦。”榴花看书生的表情,心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粗心把字写错了。 采绿看书生只顾和榴花说话,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心里有点淡淡地惆怅。 “榴花啊,你们站在那里说什么呢?不嫌累?”陶氏跟里正媳妇说了一阵话,见他们三人还在一旁站着,便招呼三人过去坐。 “没说什么,姑。”榴花转头过去应了陶氏一声,然后和书生及采绿一起走了过去。 坐下后,书生便很少开口了,只是安静听众人说话。 里正媳妇问采绿年岁几何,从前家里是做什么的等等。 采绿据实一一答了,只不过说话间,目光会时不时往书生那边瞟一下。 书生的眼睫始终垂着,好似毫无察觉。 采绿心底很失望,自己虽不是什么倾城之姿,但容色也算得上出挑,为何面前的少年却总是视而不见? “采绿呀,你年满十六,是该说终身大事的时候了,要不要大娘替你寻摸个如意郎君?以你的模样,那再好的后生见了啊。也得马上来提亲。”里正媳妇打趣采绿道。 采绿听见赶忙收回神思,面上泛起浅浅一层红来,微垂下头道:“大娘莫要说笑,我爹才下葬没几日,尸骨未寒,做女儿的就为自己的亲事做打算,也未免太不孝了。” 里正媳妇一怔,随即用手打了下自己的嘴,自我解嘲道:“瞧我,看见漂亮姑娘就想做媒,倒把姑娘的爹才过世的事忘了,该打该打。” 席上众人便一齐笑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喜上加喜 里正媳妇遂不再拿采绿打趣,转而问陶氏书生的亲事作何打算。 陶氏笑着回道:“过一两年再定,山长说今年秋试要让衡陵下场考一考,看哪里还欠缺火候与否。这个时候定亲事,怕他分心。” ”是这理。“里正媳妇点点头。 这时,陶长元的媳妇突然想起了什么来,道:“我记得那时天师说咱们村三十年内必有人封侯拜相,衡陵若是连中三元,按他的年纪算起来,再过个二三十年拜相倒是正好。” 陶氏忙谦虚道:“连中三元谈何容易,山长只是让他试一试罢了,将来能考个秀才我就知足咯!” ”天师的本事货真价实,他的话不会有错。就咱们村去念书的娃娃,只有衡陵才有希望在三十年里登台拜相,其他的那些个年纪太小了。”陶长元媳妇据理分析道。 “借你吉言,希望如此吧!”陶氏笑容满面,语气却仍旧谦卑。 采绿听着这些话,暗自吃惊。 她看向书生,却见俊雅少年神色依然毫无波澜,不见一丝骄躁与自得。 榴花听见陶氏说书生的亲事要过一两年再定,倒正合了她的意。 事业眼下才刚刚起步,她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儿女私情,不过她坚信自己跟书生都明白对方的心意,就差挑明而已。 目前,就维持这样朦胧的状态挺好。 因此,她便问起书生关于应试的一些事。 书生对榴花的问题知无不言,说话时脸上也有了笑意。 陶氏还在跟里正婆媳闲话,偶尔瞟一眼书生和榴花,嘴角往上弯了弯。 又过一会,张家人和赵敬全来了。 有了张婆子跟赵敬那两个活宝部下,院里的热闹那还用说。 张婆子拉着采绿上下意打量,赞道:“是个标致的,这城里姑娘跟咱们乡下姑娘比起来,那就跟天上的仙女一样了。” 采绿害羞地低下头,道:“亲家大娘就别取笑我了,城里姑娘比我漂亮的多了去,我哪是什么仙女啊!” “哟,你们看,还害臊呢?”张婆子笑着对大伙说道。 采绿的脸红得更厉害了。 另一边,祁明蒋立两个大活宝逗着大妹二妹和天宝玩闹,满院子都是他们的声音。 因只有几桌客,掌勺大厨还是曹氏自己,她和雪花、满田娘等几人在灶房里正忙活着。 杏花来了后也想进灶房里去瞧瞧有什么能帮忙的,结果才到门口,闻着里头传出来的油烟味,立马就转身捂住胸口干呕起来。 灶房里的几人以为杏花是病了,赶忙过来询问要不要紧。 杏花恶心的厉害,一面干呕一面摇头,说不了话。 院里的张婆子等人听见动静,停止闲话家常,也全过来了。 杏花干呕过一阵,恶心之感终于退去。 张婆子返身去桌上倒了一杯茶水端给杏花,并焦急地问道:“杏花,你怎么了?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才这么一会怎就病了?” “娘,我没事。”杏花接过来茶盅,犹豫着没往嘴边送,脸色也有些扭捏起来,问张婆子道道:“有没有白水,我喝那个就行。” “有有,我去倒。”张婆子又把茶盅拿过来,倒掉里面的茶水,去桌上倒白水了。 曹氏看着杏花的模样,想了下问道:“杏花,你是不是怀上了?” 杏花的脸色愈发羞臊,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我说不准,小日子快两个月没来了,我估摸着差不离。” “那就是了。”曹氏高兴起来,立即吩咐榴花去请郎中来给杏花把脉。 正倒着水的张婆子听见,水都顾不上倒了,几步奔过来问杏花是不是真有喜了。 杏花不是第一次怀孕,多少有些经验,见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盯着自己,终于肯定地点了头。 ”多谢老天爷,多谢菩萨,我张家有后了。”张婆子欢喜得双手合十朝四周乱拜。 其他人也皆向张婆子道喜。 “杏花,灶房门口油烟味重,你别在这站着了,去那边坐吧!”曹氏发话道。 “对对对,怀身子的人不能久站。”张婆子总算反应过来了,赶伸手来扶杏花。 杏花见两个娘都这样紧张自己,感动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她这刚怀上呢! 张婆子小心翼翼扶着杏花去桌子那边坐下,曹氏也让雪花去堂屋把杏花有喜的消息告诉张家安。 一时间,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院子。 等到榴花将郎中请来给杏花把完脉,确定杏花是真有喜了。 “噢噢,我又要做小舅咯!”天宝拍掌欢呼。 “哈哈......” 第一百五十七章 齐笄礼 家里收了个义女,亲闺女又有了身孕,这天陶家可谓是喜上加喜。 酒席散后,张家父子也没心思再做活,和张婆子一起陪着杏花欢天喜地的回了张家庄。 临走时,榴花再三叮嘱杏花千万要记得多吃带绿叶子的蔬菜,那样生下来的小孩才健康漂亮。 杏花虽不明是何原理,但听到是对肚里的娃儿好,暗暗打定主意,就算吃不下也要吃。 然而也是在这一天,书生在采绿心里深深地留下了印记。 怀春少女,芳心暗许,情丝细细添。 采绿自此后,时常有意无意向榴花打探书生的情况。 榴花哪里知道采绿会对书生一见钟情,一切如实相告。 五月,榴花齐笄。 齐笄是女子一生中的大日子,就在全家准备给榴花办一场隆重的齐笄礼时,朝廷派的人到了。 陵州有军器监直属的军器坊,本次来的是军器监的一个监丞同兵部的司库。 陆同知陪同,还有身为矿主之一的詹衡熠。 所谈之事,也正是买石炭,只不过出价比市面上低两成,并且连续两年矿山所产的石炭全包圆了。 前面开采的矿山利润榴花占大头,一下少了两成,她心里是不乐意的,奈何自己在朝中毫无背景,迫于权势,只得答应。 詹衡熠倒是无所谓,他占的分子少,而且詹家不缺钱,要的只是一份与朝廷做生意殊荣,更何况他已拿到上贡山茶油的差事,犯不着为蝇头小利去得罪朝廷,那样这份差事丢了不算,还会给整个家族带来祸患。 不仅如此,他还在两位大人临走时,各奉上一份大礼。 那两位大人对此十分满意,当场表态詹衡熠日后若有用得着他们帮忙的地方,一定尽力。 榴花见惯他与权贵结交的手段,对此并无微词,但还是心心念念自己的重大损失,两成的价格,那得是多少银子啊! 詹衡熠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待将两位大人送走后,笑着与榴花道:“脸别拉得这么长啦,我知你是在心疼那两成的利润,其实细算起来,除去我的分子与官税,你只少赚了一成。作为对你的补偿,之前修路的那些银子,就全算在我的头上好了。” “真的?”榴花听着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詹衡熠道:“不过区区几千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你不是要齐笄了么,我城里有事需要回去处理,你的齐笄礼我无法到场,银子就算是我送你的齐笄礼好了。” “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呢!”榴花嘴上推辞,心里想的却是:当富二代就是好,几千两银子送出去,眼睛都不带眨的,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也像这样豪横? 詹衡熠笑了笑,道:“你这性子我还能不了解,倘若我不给你些补偿,估计你得好长一段日子夜晚要睡不着觉了。” “不会不会。”榴花被戳中心思,唯有尬笑。 詹衡熠可能是真着急回城,跟榴花说完话当即就走了,一刻也没多呆。 榴花齐笄这天,陶家又热闹了一回,就连天宝跟书生都特意告了假来参加她的齐笄礼。 不过杏花没来了,两家大人都怕路上有个什么闪失。 张婆子在家里陪着杏花,张家安父子来了,张家安送给榴花的齐笄礼是一对金耳珰。 赵敬送的则是金钗,年轻姑娘戴的样式。 其他人也送了一些衣裳鞋袜,不及两个姐夫的礼贵重。 女子齐笄,装扮上最大的改变是发式。 众人正闹着要给榴花梳头,戴上新首饰时,陶氏和书生来了。 采绿本来还在跟榴花笑闹,看见书生,赶忙收敛神色,生怕书生看见自己的不雅举止。 只书生根本未曾注意她,进来陶家后,顾自跟赵敬、张家安等人打招呼去了。 陶氏手上捧着个装首饰的小木匣,看见榴花还未梳头,松了口气似的说道:“翻箱倒柜的总算将东西找出来了,我还怕赶不上榴花梳头呢!还好还好。”说着将手中的小匣子递给榴花,又道:“榴花丫头,这是姑送你的齐笄礼,你瞧瞧看喜欢不。” “姑送的东西那还能差了去。”榴花笑着接着小木匣来一瞧,见匣子上头雕着玲珑坊的印记和字样,不禁好奇里头装的是什么物件。 陶氏笑眯眯地示意榴花打开瞧瞧。 曹氏等人也想知道里头是什么,催促榴花快把匣子打开。 榴花在众人的目光下打开木匣,只见里头是一支翠玉簪,镶金嵌宝,一眼就能看出值不少银子。 “呀,这簪子好漂亮呀!” “是好东西,瞧那玉色,还有上头缀的宝石,啧啧,我还没见谁戴过这样好的首饰呢!” 大伙皆对簪子称赞不已。 采绿本是城里人,自然清楚玲珑坊里的东西一般人买不起,可陶氏是生活在乡下的农妇,她怎会有这样的好东西呢? 采绿看着陶氏,眼里全是惊讶。 “姑,这簪子太贵重了,你还是留着自己戴吧!”榴花看出簪子价值不菲,忙把匣子要还给陶氏。 陶氏不接,笑道:“这是我年轻时戴的,如今人老珠黄,再戴这样的簪子那就是贻笑大方。我瞧着你穿绿色的衣裳好看,配这簪子倒是正好。” “可这簪子也太贵了,我不能要。”榴花依旧推拒不肯收,有过在玲珑坊的见识,她知道陶氏这支簪子的价值跟陆韵茜的那支凤钗不相上下。 曹氏也说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东西放着就是个死物,簪子在箱子里头锁这么些年,还不是白白浪费了。”陶氏看着榴花劝道。 榴花还是坚持不肯要。 第一百五十八章 苗头 陶氏见榴花还是推辞,板起脸来气道:“你不肯收下这簪子,那你的齐笄礼姑也不参加了,我这就回去。”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我收我收,姑你别生气。”榴花赶忙上去拖住,并陪起了不是。 陶氏“噗”地笑出声,柔声道:“你如今是矿主了,往后少不得要跟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身上没有几件像样的首饰哪行。” “多谢姑替我想得周到。”榴花真诚地道谢,心里想着等矿山分了红利就给陶氏买样好首饰回礼。 陶氏笑眯眯地说道:“姑是看着你长大的,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支簪子算得了什么。” 曹氏笑着道:“可不是,我看这丫头跟你比我这个亲娘还亲,我说话一不对她的脾气,她就敢朝我瞪眼睛。” 陶氏也笑道:“敢对你瞪眼睛的那才叫亲闺女,若是那不亲的人,我担保榴花话都不会跟她说。” 其他人也都说是这样。 说笑一阵,榴花的梳头仪式正式开始。 女子齐笄梳头一般是找家族中有德望的女性长辈,陶家并无近亲,因此便请里正媳妇来梳。 里正媳妇说自己岁数大了,手时常会抖,怕梳不好。 采绿自告奋勇提出她来给榴花梳,然后由里正媳妇将簪子插上去即可。 她的提议得到众人的一致赞同,皆说她是城里长大的,知道城里姑娘时兴什么样的发式。 采绿笑着道:“榴花妹妹会赚银子,不如就梳个元宝髻,寓意好也衬榴花妹妹的年纪。” “行,就梳元宝髻。”曹氏笑得合不拢嘴。 陶氏点头道:“我看也行,榴花是鹅蛋脸,不挑发式。” 大家都这样说,榴花自己就更没意见了。 发式定好,采绿将事先准备好的用具端来,开始替榴花梳头。 先将原来的发髻拆开,然后梳顺,接着再重新挽发盘发。 不得不说采绿的手还真是巧,很快一个漂亮整齐的元宝髻就成形了。 最后,里正媳妇将陶氏的翠玉簪插在了发髻上,即算大功告成。 前来观礼的人赞美声一片。 榴花的长相在三姐妹里头是最好的,眉浓而黑,又是标准的杏眼,唇形丰润,不大不小,唯一的瑕疵是鼻梁不够秀挺,这就让整体失色不少,成不了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 不过今天这么一收拾,也算得上清秀可人了。 “妹妹,你瞧瞧可还满意。”采绿把一面小菱花镜递给榴花。 榴花接过,对镜自照,算是真正体会到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的含义了。 “好了好了,榴花从今日就是大姑娘了,咱们大伙该多留意留意哪家有合适的后生才是。”里正媳妇笑着打趣道。 榴花还在对镜自赏,听到里正媳妇的话,手一松,差点把镜子掉下去,心里埋怨这老人家还真是不闲着,见个姑娘就要做媒。 陶里正面带微笑,捋须点头称是。 赵敬说等他回去城里,就替榴花好好寻摸几个来供她选。 张家安仔细想了想,说自己认得的后生没有能配上榴花的,等以后遇着了般配的,定要拉来给自己做妹夫。 其余人等也说要帮着寻摸。 榴花看大伙都要给自己找对象,心说:我喜欢的人就在眼前,你们还要上哪去找哇! 想着,调整一下拿镜子的姿势,眼角余光从镜子边缘溜过去看书生。 书生此刻面无表情,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榴花翘了下唇,将视线收回,却发现身后也有一道目光投注在书生身上。 她忙转头看去,发现那道目光的主人正是采绿。 采绿察觉到榴花在看她,慌忙把目光收了回来。 榴花的眼睛何其敏锐,采绿这一刻的惊慌,她看得清清楚楚。 难道采绿也看中书生了? 这个念头在榴花脑海里显现,她的心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而采绿,她明白自己心底的小秘密很有可能已被榴花发现,脸不自觉地在发烧。 榴花看采绿这般神情,更加确定自己刚才的猜测是对的,眉心不由紧紧皱在了一起。 采绿见榴花在盯着她看,忙用笑容掩饰来自己的羞涩,拉起榴花的手关切道:“妹妹,往后你再去矿上,千万要记得戴上帏帽,如今外头太阳多烈,姑娘家肤色总是白净一些的好。” 从去年发现山底下有矿起,榴花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晒黑是不可避免的。 不过她对这些并不在意,前世搞地质勘探,皮肤哪有白的? 只是如今不一样了,这个世界无论男女,皆以肤白为美貌的标准。 “我记得了,采绿姐。”榴花很快将情绪稳定下来,面带微笑跟采绿说话。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省心的陶山林一家 采绿笑着点头,松开榴花的手,替她将额边的发丝理了理,然后转开身去收拾梳发梳用具,那颗“咚咚”直跳的心安定了不少。 齐笄礼到此结束,大伙也不再拿榴花打趣,各拣些轻松有趣的话题来说。 采绿将梳发用具收拾起来后拿回房里去放了。 榴花看着采绿离开,心里想着得找机会问问她才行。 她正想着时,却发现书生也在盯着她看,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书生拣榴花看过来了,连忙将目光移开,神色中似乎带着些怒意。 榴花心中怔然。 齐笄宴上,赵敬跟雪花成亲的日子也议定了。 赵敬即将带领部下回城,回去后还需准备新房等等,。 他不想把婚事弄得太仓促,日子定在九月末,有四个月的时间,准备起来差不多了。 这又是大喜事一桩,陶家人人脸色一片喜气,榴花把书生为何要气恼自己的问题也暂时抛诸脑后了。 齐笄宴一散,书生就回了隔壁院,等到榴花再想起来去问他,书生已经去了镇上书院。 榴花也想过问采绿是不是喜欢上了书生,但转念一想,采绿跟书生说的话就那么三两句,自己贸然去问,万一采绿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不好了。 因此,她只得暂时将疑惑藏在心中,想继续观察观察再说。 到五月底,工人宿舍落成,去镇山的路也修通了,陶家村从此时开始将转换新颜,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榴花也更忙了。 目前她身边能当大用的人不多,采绿负责口罩方面的事,矿上那边只有陶长元一个人识字,等新的工人招进来,就是他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是以,在招矿工的同时,各处管事也要招。 光是招人这一项,就让榴花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因一听说矿山招人,村里人就把亲友全拉来了,可是眼下总共只有二百个名额,这招谁不招谁,就是一大难题。 村人为了让自家亲友能来矿上做工,纷纷提着礼物上陶家来说情。 榴花给家里人下了死命令,礼一律不准收,人必须经过她亲自面试。 村人见说情这条路走不通,便只得歇了心思,让亲友规规矩矩地去面试。 两百人很快招齐,另外做饭,采买的人也各招了一些。 如此一来,曹氏跟陶有贵也就不用再去劳累,舒舒服服当起了老爷夫人。 曹氏的大哥和三个外甥都来了,最小的冬生还未娶亲,他来也是为给自己挣娶媳妇的彩礼钱。 自家亲戚,理应多照顾一些,榴花给大舅一家全安排的轻松活。 曹氏大哥和最小的冬生守工人生活区的大门,春生秋生跟着陶长元巡视矿山做监工。 收入是比不上采矿的工人,可也舒服得多,最起码干净。 工人采一天矿下来,除了两只眼睛,身上其他地方全是厚厚一层煤粉,更别提原本那白花花的口罩了。 工人生活区外边另盖有几间屋子,是榴花的办公室和账房等等。 矿上全是男人,工人们一回来就要脱衣裳冲澡什么的,榴花的办公室设在生活区内多有不便,遂让杨老四在围墙边多盖了几间屋子。 至于杨老四,如今已把榴花当成了活菩萨,这不工人宿舍才完工,就接了好多单陶家村盖新屋子的差事,估计两三年都不用去别处接活了。 这日榴花正在办公室内清算之前的账目,春生突然跑来告诉她,矿山上有人无视安全生产的规程。 榴花搁下算到一半的账本,戴上帏帽,和春生去了矿山。 这回不服从管理的人倒也不是别人,正是村里的刺儿头,陶山林那一家子。 榴花根本就不想让他们一家人来上工,奈何买山时签有协议,想拒之门外都找不到理由。 陶山林的三个儿子加孙子,一共八九个来上工,仗着他们人多,干活时相互打掩护,偷懒耍滑。 陶长元知晓他们一家的德行,又碍于乡里乡亲的面子,睁只眼闭只眼,并没有报到榴花这里来。 榴花制定的矿山安全生产条例其中有一条:工人一但进入矿区,就必须把口罩戴好。 之前天气凉快时还好说,打天热起来后,陶山里那一家就嫌戴口罩透不过气,自己不戴口罩不说,还鼓动其他人也不要戴。 不戴的人多了,陶长元也没有招,只能警告他们不要太肆无忌惮,否则让榴花看见了,自己也帮不了他们。 自打春生秋生来了后,其他人有所收敛,在春生他们看不到的时候,才将口罩取下来透透气,而陶山里那一家则视若无睹,把口罩全拿来擦汗用了。 春生秋生跟陶山林的儿子和孙子们说了好几次,可他们依然我行我素,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春生秋生想自己好歹时矿主的表哥,这几个人竟然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跟陶山林家的人吵了起来,吵着吵着还动上了手。 陶长元和其他一些工人好不容易才劝住。 春生秋生气不过,就跑下来向榴花告状。 第一百六十章 佣工协议 春生一路走,一面述说陶山林一家子的嚣张气焰。 陶山林那一家是什么品行,榴花深刻见识过,一点也不怀疑春生的话是夸大其词。 进入采矿作业区,果然见到有许多工人未佩戴口罩。 榴花不动声色,吩咐春生去喊陶长元让所有工人停止采矿来堆放场集合。 春生领命,腿脚麻溜地去了。 陶长元听说榴花来了,心中顿时忐忑起来,赶紧带人喊工人停工去堆放场。 堆放场是转运点,工人们采出的石炭全在堆放场存着,每隔几日,军器监便有车队来运石炭。 榴花所雇的工人只管采矿,军器监来运石炭时会通知榴花,每月结算一次账目。 堆放场旁边有几间小屋,是军器监驻守人员的生活起居之所。 等待的时间里,榴花坐在屋檐下的木椅上,和军器监驻守的小头头说话。 陶长元最先赶到堆放场,满面羞愧地跟榴花说是自己没把事办好。 榴花并没多说什么,只让他拿上工人名册去入口守着,一会儿把那些没戴口罩的工人名字记下来。 陶长元明白这是要处罚不遵守规矩的工人,赶紧照办。 工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看见榴花在等着,纷纷猜测喊大伙来是为了什么事。 陶山林一家在最后,边走边嘻嘻哈哈,丝毫不理会陶长元。 榴花一直在留心观察,见此情绪心中一声冷哼,目光也变得冷冽起来。 几百工人到齐,个个身上一层煤灰,跟煤人一样。 陶长元捧着工人名册过来告诉榴花可以开始了。 榴花点点头,接过工人名册,起身往场中走去。 陶长元赶忙跟在她身后。 榴花走到堆放场中间站定,面无一丝表情,目光沉静从工人们脸上缓缓扫过,身上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随之散发开去。 正在三五成堆说笑的工人见此,赶紧闭上嘴,规规矩矩地站好。 场中安静下来,榴花也不废话,扬了扬手中的名册,宣布今天不按规定佩戴口罩的人扣三天的工钱,以作为不遵守安全生产制度的惩戒。 听到要扣三天,没戴口罩的那些人顿时炸了锅。 “凭什么扣工钱,我们又没犯错,我不服。” “这样热的天我们干活容易吗?还要扣工钱,也太黑心了吧!” “就是,热都热死了,还要我们戴这什么破口罩,戴上我们怎么喘气?” “我看呀,这摆明就是变着法来克扣我们的血汗钱。” 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皆谴责榴花是想压榨乡亲们。 “闹什么闹,闹什么闹,我提醒你们多少回了?你们听进去了吗?现在能赖着谁?”陶长元吼道。 ”陶长元,你别以为我们没见识,我可听说过,别的矿场根本就没有要求工人戴口罩这一说。”陶大全冷冷反驳陶长元道。 陶长元恼恨他们家人不给自己面子已久,毫不退缩地说道:“别的矿场是别的矿场,这是陶家村矿场,一切就得按我们自己的规矩来,你们不想干可以走。” “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矿山又不是你的,你有何资格赶我们走?”陶二全一脸不屑地说道。 “我......”陶长元语噎。 “长元叔没有资格,我有。”榴花冷不丁出声,语气凌冽:“这里所有人来上工之前,长元叔把矿上的规条念给你们听过。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只扣三天工钱算是轻的,下次谁若再犯,我就直接开除他。” “你这是过河拆桥,当初买山时可是说好的,谁家答应卖山,家中男丁都可以去矿上干活。如今想变卦,没那么容易。”陶三全一挥胳膊道。 他这样一说,陶山林家其他人跟着附和,并煽动身边的村人一起抗议。 榴花将他们的行为瞧在眼内,丝毫不留情面的反击道:“当初是有这个约定没错,不过可没说不遵守规矩的人还可以继续留下。倘若你们仗着这条约定在矿上混日子,难道我也得供着你们不成?” “我们没偷懒混日子,就只是没戴口罩而已。” “大热的天非要我们戴口罩,是想捂死我们啊!” “可不是,这什么口罩,大伙以前谁见人戴过?” 陶山林家的人态度远不如之前那般强硬,如果他们家的人失去矿上这份工,那么以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过好日子。 榴花眼里闪过轻蔑,懒得再去跟他们争辩,转向其他工人斩钉截铁地说道:“还有谁不愿意戴口罩的,现在就提出来,我马上给你们结算工钱走人。想留在矿上继续做工的,就给我老老实实遵守规定,下回再有违反,我可就没这样好说话了。” 几百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出声。 因采矿只要有把子力气就能做,外面的人挤破头都想进来,榴花根本就不愁招不到人。 “没意见了就回去干活,过几天我拟一份佣工协议出来给大家签,往后谁再敢不遵守矿上的制度,一切按照那上头的条款实行。”榴花挥手让工人们解散。 那些因没戴口罩被罚三天工钱的人心里再不舒坦,这下也不敢有异议了,相互嘀咕着佣工协议是什么东西回去矿场继续干活。 榴花待工人散去,语气严肃地与陶长元说道:“长元叔,我知你是抹不开情面才对村里的乡亲宽容,但这样一来,外面来的工人怎肯服你的管?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为任何人搞特例,往后这样的情况不要再出现了。” 陶长元满面羞惭,道:“榴花,叔没把你的事办好,是叔对不住你。” 榴花摆手道:“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往后你只要严格照章办事就行。” “榴花你放心,往后我要是再办不好你交待的事,我自动请辞。”陶长元果决地向榴花保证道。 榴花便不再多言,让陶长元也继续回去矿场监工。 工人不戴口罩闹出的风波就此平息。 几日之后,榴花将矿场佣工协议拟了出来,其上将工人的福利待遇与奖罚制度详细一一写明。 例如:工人在雇佣期间染上重大疾病或是在正常采矿作业时受伤,诊治的一切费用由矿上承担并发放一定的补偿;若其是违反了安全生产条例引起的,则费用由工人自己承担且无任何赔偿。 工人们将福利与奖罚制度一对比,都觉划算,遂爽快地把协议签了。 而陶山林那一家子则认为榴花搞出这么个协议,完全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姐妹夜话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又是一季的光阴。 九月中,院试放榜,书生一举夺魁。 院试案首,来年中秀才十拿九稳,这事又在陶家村引起不小的震动。 乡亲们私下无不在议论天师的预言,那人会不会就是书生? 然陶氏母子安静如旧,并未大肆张扬,待人还是那样低调和气。 书生自榴花齐笄那日起休沐就不曾回过村里,说是要温书备考,放榜后也只回来给娘亲报了个喜,又匆匆赶回书院。 月底这天,是雪花出嫁的日子。 此时榴花手上有了些银子,加之赵敬又是武官,得顾及他的颜面,因此送亲酒的排场较之杏花那时隆重许多,准备摆流水席请全村男女老少都来吃。 雪花出嫁的前夜,晚饭后一家人洗漱完毕,雪花先带着大妹二妹回屋了。 曹氏领着榴花、采绿将雪花的嫁妆又仔细清点一遍,以防漏了什么,随后曹氏也回屋安歇。 榴花让采绿先回屋睡觉,自己则向雪花住的屋子走去。 雪花正在哄两个闺女睡觉,听见敲门声,便去把门打开。 “小姨。” “小姨。” 大妹二妹的睡意还不是很浓,看见榴花进来,都掀被子爬了起来。 两个小女娃知道明天自己就要跟着娘离开这个家,舍不得走。 “大妹二妹乖,快躺下睡觉。”榴花走过去床边坐下,哄着两个小女娃重新躺好。 大妹二妹躺是躺下了,却睁着眼睛不肯睡,吵着让榴花讲故事。 雪花掩上门也过来坐在床沿,把薄被拉过来替大妹二妹盖好,凶道:“你们两个小东西还不快睡,明儿一早起不来,看我不打你们的屁股。” “不嘛,我要听小姨讲故事,明天走了就看不到小姨了。”大妹瘪瘪嘴吵嚷着道。 “听小姨讲完故事就睡。”二妹的眼睛一眨一眨,像是最世间最纯净的宝石。 榴花伸手分别捏了捏两个小女娃的脸蛋,笑道:“只讲一个,听完就乖乖睡,知道吗?” 大妹二妹高兴的使劲点头。 于是,榴花就讲起了小红帽与大灰狼的故事。 她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教育大妹二妹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乖乖听娘的话,免得将来被坏人拐跑。 州城繁华热闹,却也鱼龙混杂,雪花又不识字,也没多少见过多大的世面,去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过来。 这中间万一出点什么乱子,雪花肯定应付不过来。 故事讲完,榴花又再三叮嘱大妹二妹出门时一定要紧跟在娘的身边,不然就会有坏人把她们抓走。 大妹二妹心里仍保留着去年李家人禁锢她们的记忆,表示自己一定乖乖听娘的话。 “那我们就乖乖睡觉了好不好?”榴花指了指雪花对大妹二妹道。 大妹二妹点头,然后乖顺地闭上眼睛,很快就入睡了。 榴花看两个小女娃睡着了,掏出几张银票轻声对雪花道:“大姐,州城物价贵,那里的人都不把银子当钱使。这一千两银票你收着,算是家里给你压箱底的。” 雪花不肯要,推拒道:“家里给我准备的嫁妆够多了,赵敬有朝廷俸禄,足够我们花用的,这银子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拿。你如今手上才有了些银子,应该留着多替自己打算才是。” 榴花将银票塞到雪花手上,笑道:“大姐,我守着那么大一座矿山,你还怕我没银子用么?这也是今年,若等到明年,别说一千两银子,就是黄金那也不算什么了。” “话是这样说,可你的矿山不还得盖屋子招工人么,这些都是要花银子的。”雪花要把银票还给榴花。 榴花不接,劝道:“放心吧,大姐,那些银子我都留好了的。” 雪花摇头道:“那这银子我也不能拿,杏花出嫁,家里才给她二十两压箱底。到我,多了这许多哪行!” 榴花被雪花的实诚给逗乐了,笑着道:“二姐出嫁那时,家里不还是没银子么?若是现在,我也会这样给她,不会厚此薄彼。我呀,已经想好了,等二姐的孩子满月就加倍补偿给她。” 雪花听到此,想了想,这才不坚持,将银票收下了。 榴花又跟雪花说了一会话,才回去自己的屋子安歇。 翌日一大早,陶家院子里就忙碌开了。 赵敬迎亲的队伍昨日就到了,住在镇上客栈里,只等着今日来接雪花母女。 雪花起来后,先给大妹二妹梳头,换新衣裳,然后带她们去洗漱,接着才回屋去拾掇自己。 天宝今儿在家,带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大妹二妹在院里疯跑。 榴花从屋里出来看见,将天宝训了一顿。 天宝委屈地嘟嘴,却也没敢再带着大妹二妹疯玩。 因雪花是带着两个孩子出嫁,请全福妇人梳头的那些就免去了。 雪花自己梳妆,换嫁衣。 等她一切收拾妥当,曹氏和采绿也将早饭做好了。 路途遥远,又是在娘家的最后一顿饭,曹氏就将早饭准备得特别丰盛。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过早饭,客人也陆续来了。 最先来的自然是陶氏和书生。 第一百六十二章 添妆 陶氏母子不比旁人,两家无需过多客套。 大妹二妹跑到陶氏面前,喊姑婆看她们今日的装扮。 陶氏弯下腰,摸摸大妹二妹的脸,夸道:“大妹二妹今儿真漂亮,跟小仙女似的了。” “姑婆,你见过小仙女长什么样吗?”大妹天真地问道。 二妹仰头看着陶氏,一脸期待。 “从前没见着,今儿见着了。”陶氏笑眯眯哄完两个小女娃,拿出一只白玉镯子来,说是给雪花添妆的。 镯子是和田玉的,玉质虽不是上好,可也值些银子。 曹氏想陶氏当年只是个妾室,即便再受宠,私房也不会有多少。这些年她们母子的生活,还要供个读书人,家底也应该耗得差不多了,遂劝说陶氏把镯子收回去。 陶氏将镯子戴在雪花的手腕上,真诚道:“雪花如今可是官夫人了,城里那些夫人太太们一贯的爱攀比,她身边没几套像样的首饰要让人笑话。这只镯子玉质不是最好的,但带出去也不会丢人,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就别推拒了。” “上回榴花齐笄你送那样贵的簪子,这回雪花嫁人你又送镯子,我们哪好意思收呀!”曹氏推拒道。 “姑,小妹给我置办的嫁妆里有首饰,赵敬平时也送过一些,够戴的了,这镯子还是你自己留着。”雪花要把镯子取下来还给陶氏。 陶氏阻止雪花,笑着道:“我晓得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放心吧!当初那个女人为让我答应今世不得再回去,给过我一笔银子,我们母子俩的生活不成问题。” 雪花闻言看向曹氏。 “下回再送贵重的东西,可别怪我把你赶出去。”曹氏脸是板着,不过也不再推拒了。 陶氏笑得灿烂,“下回啊,你家办喜事的还不定是哪个呢!” 榴花跟采绿一个十六,一个十七,都到了婚配的年龄,采绿虽说是陶家认的义女,但既然认下了,婚事自然也要替她张罗。 采绿听见陶氏的话,羞涩的低下了头去,只在头完全垂下的刹那,又极快地瞥了眼书生。 自得知书生考中案首后,采绿心中对书生愈发倾慕,奈何书生一直未在家,没有相见的机会。 榴花正在斟茶,闻言大大咧咧道:“自然是采绿姐先了,我是妹妹,哪有妹妹比姐姐先嫁人的。” 曹氏点头道:“也是,我虽说是采绿的义母,但采绿在我心里跟亲生闺女是一样的。她的亲事再不张罗,那就该成老姑娘了。” 采绿又羞又急,红着脸道:“娘,我不嫁,一辈子留在家侍奉你和爹。” “这哪成呀,我们收的是义女,又不是丫鬟。你一辈子守着我们两个老的,外人还不得戳我们的脊梁骨骂。”曹氏笑道。 “我,我不和你们说了。”采绿脸红跟门框上挂着的绸布相差无几,起身一跺脚就跑了出去。 曹氏哈哈笑道:“采绿这丫头哪都好,就是脸皮太薄了些。” 一直未做声的书生,此时眉心微不可察的皱了下。 书生今已年满十八,脸庞的轮廓较三年前要鲜明许多,具有一个成熟的男子气息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袍,沉静内敛,恰似雨过天晴,云开雾散时,澄清碧空那即将乍现的华彩。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淡淡的一际天青,穿在书生身上,似有看不尽的风华。 榴花斟好茶水捧了一杯递到书生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考了案首的功名,我一直没机会向你祝贺。趁着今日,我以茶代酒,祝你早日蟾宫折桂,状元及第。” “你又不是男子,说起话来倒有几分男儿的气概了。”书生接过茶杯,笑容如云破日出时,天际惊现的第一道霞光。 “呃,那个......榴花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想了下,挺直腰道:“与我打交道的大多是男子,日日耳濡目染,自然就沾上了呗!” 书生眼神温暖,嗓音清润,忍住笑道:“才考了个院试案首而已,整个王朝不知有多少,要想脱颖而出,谈何容易?” 榴花鼓励道:“连中三元的人又不是没有,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到。” 书生摸着下巴,道:“据我所知,上一个连中三元的人殿试时已经三十多岁,而我还不到二十,学识与经验皆尚有欠缺,别说状元,能考中进士我就心满意足了。” “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的意思你比我清楚。”榴花眨了眨眼道。 书生无奈地耸肩,“但愿如此吧!” 二人正说着话,曹氏大哥和三个儿子也来了,谈话中断。 今日家有喜事,榴花给矿上所有工人全放了假,好方便村里的乡亲来吃席。 这回路途太远,不用曹氏大哥他们去送亲,早些来帮着招呼客人也是好的。 众人在堂间说了会话,屠子,大厨和帮厨的人相继而来。 屠子用板车拉着一头大肥猪,来了就喊陶家人赶快烧热水准备杀猪。 于是,陶家院里开始忙碌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有新家了 帮厨打下手的人去灶房烧水,烫猪,杀鸡宰鸭这些都要用到热开水。 曹氏大哥带着三个儿子准备杀猪要用到的长凳,木梯,木盆等等。 在等水热的时间里,陶里正一家及一些村人相继而来,大伙都在院里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杀猪。 一会儿,灶房里的人出来说水热了。 “行叻,动手。”屠子看一切准备齐全,指挥曹氏大哥等人把猪从板车上卸下来,再抬到长凳上去。 这头猪膘肥体壮,将近有三百斤重,曹氏大哥和三个儿子,还有陶长元等几个壮汉,费了好大的劲才按在长凳上。 膀大腰圆,自带杀气的屠子拿出放血的尖刀,被众人按住的大肥猪顿时暴躁不已,不停发出凄厉的嚎叫。 原始的杀猪方式有些残忍,榴花不敢看接下来的情景,当屠子手中的尖刀捅向猪脖子时,她赶紧闭上了眼睛。 “放才还说自己有男子气概,为何这会又如此胆小了?”书生戏谑的语声在榴花耳畔响起。 榴花自是不肯承认自己胆小,睁开眼睛看向书生,嘴硬道:“谁说我胆小了?刚才有风把沙子吹进我眼睛里了好不好!” 书生一脸愕然,转眸往院里的石榴瞧去,树叶纹丝未动。 榴花眼中露出几分得意。 采绿心神一直落在书生身上,瞧见这一幕,眼里的光闪烁不止。 大肥猪很快断了气,血也全部流进了下方的木盆里。 厨子将整盆猪血端进灶房去处理,猪血跟下水一起做,也是席上的一道好菜。 大肥猪很快就被刮得光洁溜溜,接着分成了大大小小的肉块。 帮厨的妇人也在将杀好的鸡鸭拔毛,开膛破肚,清洗内脏,忙而不乱。 来贺喜随份子的人越来越多,院里也摆好了桌子,每张桌上都有花生瓜子蜜饯果脯之类的零嘴和茶水,以供大家取用。 大人们凑堆谈论闲杂趣事,孩童们吃着零嘴追逐嬉闹,满院都是喜气。 过不多时,张家人及杏花到了。 杏花已经显怀,身子也较孕前丰腴,张家人陪着她慢慢走,因而来得迟了些。 陶家人众人见杏花面色红润,人又比之前胖实,便明白张家待她确实不错,遂喜悦不已。 杏花怀着身子,两家人都不敢让她呆在外头,怕嬉闹的孩童撞到了,就让杏花呆在雪花的屋子里。 姐妹俩交流怀胎的经验及心得体会,今日后,相见的机会就少了。 稍后,杨老四也来了。 杨老四今年没少沾榴花的光,雪花出嫁,他特意备了厚礼来道贺。 另外,杨老四还带一个消息,榴花托他在镇上找座宅子的事有了眉目,但卖主要价有些高,他无法做主买下。 陶家院子地方太小,左右又都有邻居,重建面积也无法扩大,榴花就想着不如先去镇上买座宅子,这样天宝就不用住在书院里头了。 至于旧院子这边,她计划推倒盖成口罩作坊,两全其美。 “那个卖主听说是你要买宅子,咬死不松口降价,我口水都说干了。”杨老四委屈地对榴花说道。 榴花笑了笑,问道:“那人开价多少?” “一千两。”杨老四答完,又替榴花着想起来:“丫头,这价钱都贵了一倍了。你若是不急,大叔再替你另外寻摸去,咱不当这个冤大头。” 榴花摆手道:“只要那座宅子住得舒适,贵一些也无妨。过两日我亲自去跟卖主面谈,实在不行就买下,我是真不想再在这个破院子里过年了。” 杨老四目光朝四周望了望,心中十分理解榴花迫切想换居处的心情。 将近巳时,赵敬迎亲的队伍到了,一路吹吹打打,场面十分热闹。 雪花拜别父母,带着两个闺女凳上了迎亲的马车。 两个二嫁闺女都寻到了称心的好归宿,曹氏满心都是喜悦,全无半点伤感。 陶家的事迅速在当地成为一桩美谈。 扫净家中最后一片阴霾,榴花觉得是大干一场的时候了,心中又制定了下一个计划,但在这之前,最紧要的是换个新家园。 如今路已修通,从陶家村到黄泥镇用马车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住在镇上,也很方便。 前头杨老四提到的那座宅子与詹衡熠的宅子相隔不远,虽已空置多年,但墙头房梁屋顶依然十分坚固,只需重新粉刷上漆就会焕然一新。 榴花去看过后有几分满意,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八百两成交。 这个价钱比行情高出许多,奈何卖主知晓榴花是矿主,好说歹说都不肯再降价。 拿到地契,榴花又让杨老四马上找人来修缮宅子,务求在年前可以搬进来。 杨老四拍着胸膛保证没问题。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采绿拒亲 与杨老四分别后,榴花打算找詹衡熠商议接下来的计划,奈何去他的宅子和油坊问,都说东家好久未曾来过黄泥镇了。 如今已到收获油茶籽的季节,此时詹衡熠居然不在油坊,倒是一件奇事。 不过榴花稍微一想,又了然了。 詹衡熠油坊建成的第一年,突然将油茶籽的价格提高两文钱一斤,导致其他油坊无油茶籽可收,待那些油坊主咬牙跟着提价时,当地的油茶籽大半都进了詹衡熠油坊的仓库。 次年,油茶籽的价格统一,但那几间本少利微的油坊跟着玩不起,以关门大吉收场,只剩下较大的三、四间仍在勉力维持。 竞争对手锐减,一家独大的油坊东家自可安枕无忧,不必再事事亲力亲为,交给得力心腹打理即可。 另外,詹衡熠与方姝儿新婚不过才数月,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他留在州城陪伴娇妻乃属人之常情。 新计划来年才可进行,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榴花想着到冬月詹衡熠还不来,自己就去州城一趟。 到家后,把买宅子的事一说,陶有贵直叨叨这是祖宗传下来的屋子,推了盖作坊,陶家就没了祖宅,祖先们回来看后代,上哪找咱们去?祖宗会以为陶家绝了香火,不会再庇佑子孙。 榴花不动声色地问道:“爹,咱们家的老祖宗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吗?” 陶有贵不明榴花此问的用意,楞了下道:“那哪能呢?我们陶家列代祖宗都是安分守己的庄稼人。” 榴花气定神闲道:“既然咱们陶家老祖宗都是本分人,这么些年也早该转世投胎了,又怎能回来看咱们?爹,你这话说不通呀!” 陶有贵顿时没了话。 曹氏是赞成搬去镇上住的,瞪一眼陶有贵道:“行了,你怕祖宗找不着咱们,就去祖先坟前烧些香烛纸钱告诉他们一声。天宝这两年住在书院里头遭了不少罪,现如今路好走了,村里其他送孩子去念书的人家,不都在说要弄车接送。” 陶有贵让榴花堵得脸色讪讪地,有了台阶那还不赶紧下,顺水推舟说为了天宝,搬就搬吧! 采绿也没什么意见,一来她只是义女,寄人篱下没有话语权;二来口罩作坊还归她管,而书生就在隔壁,不愁没机会相处。 陶家三人此时哪里知晓采绿的小心思,打这天后,曹氏闲来无事,便张罗托媒婆为采绿寻访如意郎君,并且提的要求还不低,家境要过得去,年纪相当,人也要周正体面。 风声放出去,周围几个村的媒婆就卯足了劲,誓要把媒做成不可。 媒婆走马灯似的上门,每一个曹氏都热情接待,细细询问男方的底细,可就是没有一个合心意的。 这日早上,一开门又来了个媒婆。 媒婆进门看见采绿,眼睛都直了,像是在看一件奇货可居的宝贝。 曹氏把媒婆迎进堂屋说话,采绿自忙活去了。 “大嫂子,绿竹湾你晓得吧?这罗家可是绿竹湾的大财主,家里有几十亩地,还有一百多亩的竹林。罗公子自个也在城里开着铺子,只有姊妹,没有兄弟,家财日后都是他一个人的。人长得秀气不说,还读过书,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跟谁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我干说媒的营生这么些年,眼光最毒不过,我瞧着罗公子跟你家采绿姑娘真真就是天生一对,绝没跑儿。”媒婆一坐下就滔滔不绝介绍男方的情况,满面喜气洋洋,觉着亲事一定能说成。 曹氏觉着媒婆说的若是属实,倒真不失为一门好亲,不过一些问题还得问清楚:“那罗公子年岁几何?大多了,我们可不应。” “哎哟,我的大嫂子耶,采绿姑娘虽说是你的义女,可哪个不知你是当亲闺女待的?我可不敢随随便便找个后生来糊弄你,罗公子年二十整,大三岁不算多吧?”媒婆一面说话一面把凳子往曹氏那边挪了挪。 曹氏心里有几分满意,又问道:“按理说以罗公子的条件说门亲很容易,怎么到二十了还没定亲呢?” 媒婆把身子往前凑了凑,道:“罗公子就是因为念过书,脑子里总想着什么......红袖添香的事,说娶妻一定要娶个美人,这几年相了好多姑娘一个也没相中。我听说你家采绿姑娘长相出众,这才来的。” 听到这个,曹氏顿时底气十足,面上装出为难色来道:“罗公子这样挑剔,我家采绿他能瞧得上吗?” “瞧得上瞧得上的。”媒婆忙不迭地应声,接着又赞美采绿道:“采绿姑娘是天姿国色,我瞧着都眼直,让罗公子见到,我保准他魂都没了。” “看见漂亮姑娘就丢魂,人也不怎么样嘛!”曹氏语气中带着惋惜。 媒婆暗恼自己一时嘴快说错话,忙想说辞补救,“我的大嫂子呃,男人哪有不爱看美人的,罗公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看见采绿这样美貌的女子走不动路那是再正常不过。他也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罗家家教严着呢,城里花街柳巷里什么样姑娘没有?可罗公子一次也没去过,这要换了别人,身子还不早就给掏空了?” 曹氏也不是真想婉拒这么亲事,便顺着媒婆的话道:“这样说,罗公子倒真是个不错的。” 媒婆听见,又欢喜地介绍起罗家其它方方面面的情况。 送走媒婆,曹氏把采绿喊来堂屋,将罗家的一切情形跟她说了。 采绿摇头,直接给拒了:“我想给爹爹守完一年的孝期再考虑亲事。” 曹氏苦口婆心劝道:“明年你就十八了呀,在咱们这还没有十八才定亲的姑娘。罗公子的家境是比不上州城那些大户人家,可家中就他一个男丁,将来家业都是他的,你嫁过去日子好过。” 采绿道:“我不是想嫁大户人家。” 曹氏问:“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给娘说,娘按着你提的条件寻摸。” 采绿还是摇头,轻声道:“娘,我知你是真心为我好,但我的亲事还是等孝期过了再说吧!” 曹氏看着采绿很是无奈。 “娘,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去干活了。”采绿见曹氏沉默不语,有些不忍让她失望了,心虚地想要逃开。 曹氏深叹口气,摆手让采绿离开。 采绿快步走出堂屋,到外面才为之一松。 第一百六十五章 州城 媒婆来听回信,曹氏只得将采绿的话如实相告,媒婆失望而去。 此后,又有不少来说媒的,结果无一例外。 入冬后,天气一日寒过一日,隔三岔五还会下点雨夹雪,矿上停工的日子随之增多。 腊月将近,榴花和采绿动身去州城。 榴花此行主要是去找詹衡熠商议来年的大计,顺便探望雪花及陆同知夫妇。 因陆韵茜在书信中说自己无法在爹娘面前尽孝,榴花若有机会去州城,就请她代自己去看望二老。 采绿则是为祭拜亡亲,爹爹一下葬她就走了,头七、七七这些都未曾在坟前祭奠,往后也鲜有机会,此次便跟着榴花一起回去州城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而今,州城里有了正儿八经的亲戚,二人自不必再去住客栈,直奔大姐家。 寒冬腊月,杂役军无多少事可做,赵敬正好闲赋在家,日日陪伴妻女,惬意自得。 雪花见到榴花和采绿,喜出望外,拉着两个妹妹有说不完的话。 赵敬看三个女人聊得热闹,寒暄过后就不再打扰她们,哄着大妹二妹去另外的屋子玩了。 屋内只剩姐妹三人,说话更自在。 “大姐,我瞧着姐夫对你挺好的哦!”榴花见赵敬如此体贴,也很为雪花高兴。 雪花点点头,笑道:“你姐夫人瞧着粗糙,可心细着呢,怕我自个照顾两个孩子太辛苦,家里又添了两个婆子,一应杂事也无需我动手,我都快闲出病来了。” “那大姐你就赶快再怀个小娃儿呀,家里多个小娃就更热闹了。”采绿打趣道。 雪花叹气道:“我也想啊!大妹二妹终究不是赵敬亲生的,他越对我好,我心里边就越亏欠他。奈何我上回小产伤了身子,郎中说往后难怀得上。” “乡里郎中医术不精,看差了也不定。大姐,你不妨再去找个医术精湛的郎中来瞧瞧,没准调理调理就好了呢!”采绿建议道。 “对对对,这个问题我怎么就没想到。”榴花一拍脑门,忙劝雪花道:“大姐,以前咱们家是没条件,如今不一样了。你只管找郎中来瞧,什么药材好咱们就用什么,不要怕花钱,银子我给你出。” 雪花眼瞧亲妹同义妹都这样关心自己,感动的眼眶都红了,用帕子拭着眼角,嗔怪道:“说的什么话,出嫁的姐姐请郎中还要妹子掏钱,你姐夫是做什么的?郎中过两天就请,银子不用你拿。” “瞧瞧,做了官夫人,说话的口气就是不一样。”榴花笑嘻嘻地说道。 “就你一贯的爱作怪,讨打。”雪花举手作势。 榴花煞有介事地往后躲,三人闹做一团。 笑闹过后,雪花又告诉二人赵敬将大妹二妹的户籍已过到自己名下,连名字都改了:大妹叫赵笑莹,二妹叫赵乐莹。 寓意笑口常开,快乐一生。 说着说着就到了饭时,赵敬说两个妹子难得来一趟,提议去外面吃。 于是乎,几人便一起去了一品轩吃饭。 在大姐家休息一晚,次日榴花跟采绿去街上采办了些礼品,然后去陆府拜访。 陆同知夫妇见榴花来看望他们,很是高兴。 落座后,陆同知笑呵呵地跟榴花说道:“你来得正好,前两天韵茜的书信到了,我正要着人给你送去。” “陆姐姐一切可好?”榴花关心地问道。 “好,好着呢!”陆夫人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韵茜在书信中说已怀有身孕了,公公婆婆欢喜得紧,夫君也当眼珠子似的宠着,就差没把月亮摘下来给她了。” “这可是大喜事一件,我得写信向陆姐姐恭贺才行。”榴花由衷地为陆韵茜感到高兴。 因达官显贵之家最注重子嗣问题,陆韵茜成亲数月就怀有身孕,地位将稳固如山,不怕公婆丈夫不待见了。 “榴花侄女你等等,我去将韵茜给你的书信取来。”陆同知说着起身离开了客厅。 陆夫人心情愉悦,问起榴花家里的情况,最后问到了采绿。 得知采绿是个孤女,不由感慨唏嘘了一番。 三人说话间,陆同知拿着书信又进来了。 榴花打开信件阅览,信中陆韵茜惯例说了一些自己的近况,接着问榴花家人是否一切安好,矿上的情况如何等等,最后问榴花有否找到意中人。 看完书信,榴花收进袖中,准备回去雪花处再写回信,然后送来陆府代为寄送。 “榴花,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搬来陆伯母这里多住几日吧!你陆伯伯公务繁忙,家里冷冷清清,你过来了也好陪我说话解闷。”陆夫人热情邀请榴花来家里住。 榴花笑着道:“陆伯母,不是我不想来陪您,而是矿上没有一个得力的人能帮忙,实在脱不开身呀。出来几天,回去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我今儿来,就是想请陆伯伯帮我物色助手的。” 陆夫人闻言叹气不已。 陆同知问榴花对助手有些什么要求。 榴花回答这人要懂采矿,她不在的时候能独自胜任矿上的日常管理工作。 陆同知听后笑了,道:“这个容易,我之前督矿时偶然间挖掘出一个人才。此人对采矿十分精通,奈何对人情世故不够通达,因而受不到矿主的重用,郁郁不得志。我将此人带回来留在衙门任个闲职,想着将来或许有什么地方能用上,眼下可不就有了用武之地。” “此人性情如此孤僻,会不会好难相处呀?”榴花有些担忧的问道。 陆同知摆摆手道:“你放心,此人性情虽孤傲了一些,但重情重义。我对他有知遇之恩,你又委以重任于他,他必定会铭感于心,忠心为你办事。” “如此,我在此谢过陆伯伯。”榴花起身给陆同知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陆同知捋着胡须乐得脸上一层褶子。 陆夫人又邀榴花和采绿留下用饭,二人愉快地答应下来。 闲谈间,陆夫人见采绿言谈举止斯文有礼,兴致一来,提出要给采绿牵线做媒。 采绿婉言拒绝,道:“多谢陆夫人怜爱!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得榴花妹妹及义父义母不嫌弃才有栖身之所,哪里再敢奢望嫁得如意郎君。再者,父亲病故尚未满一年,我若是在孝期内谈婚论嫁,岂不成了不孝女?” “是个孝顺的好姑娘。”陆夫人心中对采绿的好感增加了几分。 在陆府用过午饭,榴花和采绿出门后分开了。 采绿去祭拜亲生父亲,榴花则奔詹家找詹衡熠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玉簪 詹家园林富贵幽雅如昔,榴花跟着引路家仆往内行去,一路上见来往的仆人个个喜笑颜开,似是府中有大喜事。 问引路的仆人,才得知是方姝儿刚刚诊出来喜脉了,大夫人发话打赏全府家仆,那些人是赶去账房领赏的。 方姝儿成亲比陆韵茜早两月,此时有孕不出奇。 苏雅茹如此大张旗鼓的打赏全府下人,其意恐怕是在替方姝儿笼络人心,毕竟詹衡熠将来可是要接掌整个詹家的。 方姝儿身为嫡子长媳,若不早早开始积攒人缘,将来其他两房的人如何肯服管! 榴花边走边想,一直到詹衡熠住的院子外。 引路的仆人向里通报一声,出来迎接的是小厮方儿。 方儿如今可不敢再怠慢榴花,客客气气将榴花请进客厅坐下,接着唤丫鬟来上茶,自己进去禀报了。 詹衡熠和方姝儿住的屋子里此刻一片忙乱。 郎中走后,苏雅茹就吩咐丫鬟婆子将屋内的窗纱帐幔换成新的,被褥坐垫等换成更厚更软的,以防方姝儿受寒生病,日常起居也更为舒适。 苏雅茹本人尚未离去,对方姝儿千般叮嘱,百般关怀。 方姝儿看着满屋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忙碌,脸上不经意间会露出骄傲的笑容:她肚子里怀的是詹家嫡长孙,将来整个詹家内宅都要受她掌管。 詹衡熠听闻榴花来了,叮咛方姝儿好生休息,然后出了屋子。 如今矿上一应事务全由榴花打理,詹衡熠只派了个账房先生过去就坐收利润,实在是一桩省心的买卖。 并且詹家暂时拿的还是小头,才开始采矿几个月,之前投入的本钱几乎就回来了,等到拿大头时,那开矿将是詹家最赚钱的生意。 因此,詹衡熠其人还未踏进会客厅,其声便已响起:“榴花妹子要来州城,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你。” 随着话音,人已立至厅中,神采飞扬,满面是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榴花端着茶盏正往嘴边送,见状忙将茶盏放下,起身微笑道:“我这回来州城主要是探望家姐,哪好意思劳烦你派人去接!” “榴花妹子太见外了,请坐!”詹衡熠客套完坐了下来。 榴花在另一边坐下,道:“我进来时听说尊夫人有喜了,奈何今日前来未曾置办贺礼,还请詹大哥海涵。” 詹衡熠微微一抬手,笑道:“姝儿是将将才诊出来的喜脉,你事先又不知。我若因此耿耿于怀,岂不成了小肚鸡肠之辈。”微顿了顿,问道:“榴花妹子此番来州城除了探望令姐外,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来找我?” “我此番来确是有事与你相商。”榴花点头,跟着把来年扩大产量的计划和盘托出。 目前矿上一共招聘了三百多位矿工,人工采矿效率低,产量勉强供应军器监所需,但交易的价格比市面上低两成,利润不够可观。 榴花计划明年再扩招两百名矿工,开采出来的石炭军器监吃不下,就可卖到市面上去。 如此,利润空间将会大大增加。 听完榴花所说,詹衡熠微微一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往后诸如此类的事你来一封信即可,不必亲自跑一趟。” 榴花正色道:“你是矿主之一,增加产量这样的大事,我不来找你商议怎么能成。” 詹衡熠道:“我对妹子的为人相当有信心,矿山的一切事务交给你,我非常放心。再说,增产对你我都能获利利,我为何不支持?” “既然詹大哥没有异议,年后我就依照计划执行了。”榴花心情愉悦,笑容也明亮起来。 “那就辛苦妹子你了。”詹衡熠爽朗一笑,继续抱歉地说道:“姝儿如今有了身孕,我能顾及生意的时间更少,矿山那边请妹子多担待。” “詹大哥言重了。” 事儿说完,榴花是时候告辞离去了,但既然她已知道方姝儿有喜,于情于理都该去当面道贺 是以,二人又往内院而去。 这时内院屋里一切已收拾妥当,粗使的丫鬟婆子们退了出去,只有苏雅茹和几个贴身伺候的下人还在。 方姝儿感觉有些疲乏,本想去床上躺着歇息,听到詹衡熠领着榴花来道贺,赶紧打起精神接待。 “大夫人安好。”榴花进来后先跟苏雅茹礼貌性问安。 苏雅茹笑吟吟地将榴花上下一打量,赞道:“榴花姑娘出落得真是越来越标致了,倒叫我不敢认咯!” “谢大夫人夸赞。”榴花微微一福身,接着向方姝儿道贺。 方姝儿神色倦态,怏怏地回礼道谢。 榴花是本着礼数才来道贺的,见此以不打扰方姝儿休息为名,马上提出告辞。 苏雅茹心疼方姝儿,自然应允,并让詹衡熠亲自相送。 榴花福身谢过苏雅茹转身往外走,詹衡熠跟着去送 苏雅茹含笑目送榴花离开,只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忽然被榴花头上的翠玉簪吸引住了。 “榴花姑娘,请留步。”苏雅茹眼看榴花即将走出门口,急忙出声喊住。 榴花停步转身,好奇苏雅茹为什么忽然又喊她留步。 詹衡熠与方姝儿也是同样的想法。 苏雅茹见众人都在好奇地看她,莞尔一笑,解释道:“我是看榴花头上的玉簪漂亮,想问问她是在哪买的。” 听见这话,詹衡熠和方姝儿都笑了。 方姝儿打趣道:“娘一向爱美,看见漂亮的首饰就跟我一样,非买到不可了。” 苏雅茹嗔怪道:“娘的年纪是大了,但女人爱珠宝首饰是天性,你取笑我做什么。” “我可没有取笑娘的意思,我是在笑话自己。”方姝儿娇笑着道。 榴花看着即是婆媳又是姨甥的二人说笑,思忖了一下,道:“大夫人,我这簪子是在黄泥镇的首饰铺子里买的,你若是喜欢,待我回去后到铺子里问问看还有没有。” 苏雅茹闻言笑道:“买就不必了,我只是瞧着你这支簪子样式并不多见,想仔细看看而已。” 第一百六十七章 簪子的来历 苏雅茹的要求不过分却让人感觉奇怪,一个豪门内宅的掌家夫人什么样的首饰没见过,而今天居然如同小门小户的庸俗妇人一般,提出要别人将戴在头上的首饰取下来给她看。 这也未免太不合乎常理! 榴花隐隐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但又无法拒绝苏雅茹,只得走回去拔出翠玉簪,双手捧到苏雅茹面前。 苏雅茹身边的婆子上来接过玉簪,再转交给主子。 苏雅茹手拿玉簪观赏了一会,笑着赞道:“没想到小地方竟然也有这般好手艺,这支玉簪高雅华贵,工艺精湛,比起玲珑坊的首饰来毫不逊色。” 榴花仔细观察苏雅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见她面上笑容虽浓郁,却并未深及眼底,便也笑道:“大夫人见识广阔,这簪子能得到您的赞赏,可见打造的工匠手艺着实不凡,往后倒省得我来州城置办首饰了。” 苏雅茹将翠玉簪交给婆子,继续赞道:“确实,看了这簪子,我都想去黄泥镇买首饰了。” 婆子捧着翠玉簪走到榴花身旁,道:“请姑娘略矮一矮身,待老奴替姑娘将簪子戴好。” “有劳了。”榴花的身子往下沉了沉。 婆子将翠玉簪插在榴花发间,检视插稳妥后,走回苏雅茹身边去了。 “大夫人若无其他吩咐,我便就此告辞。”榴花直起身后对苏雅茹道。 苏雅茹笑容慈爱,道:“榴花姑娘慢走,日后来州城可千万要多留几日,也让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话是以掌家夫人身份代表詹家说的。 榴花微笑着再次福身,“多谢大夫人盛情,下回再进州城,我定来与大夫人叙话,到时还望大夫人不要嫌弃我麻烦才好。” ”这是哪儿的话,我虽不是青春年盛,却也未到老糊涂的地步,你来探望我,我高兴还不来及呢!”苏雅茹笑容愈发和蔼慈祥,真真似长辈在与晚辈叙话。 “大夫人保重,榴花就此告别。”榴花可不认为苏雅茹真会欢迎自己来,当即果断告辞。 詹衡熠亲自把榴花送出大门外。 而苏雅茹在榴花离去后嘱咐方姝儿好生休息,也立刻回了自己的存雅苑。 进入内室,面色沉沉地坐着,姿势僵硬,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屋内的丫鬟看主子心情不佳,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都下去吧!”苏雅茹贴身伺候的婆子见此,赶紧将丫鬟全遣退了出去。 苏雅茹闷声坐了会,交待婆子道:“你马上找个可靠的人去黄泥镇打探那个贱人是否住在那里。” 婆子是苏雅茹陪嫁过来的心腹,自然明白主子口中的贱人是指谁,小心问道:“小姐,榴花姑娘戴的簪子真是那个贱人的?” 苏雅茹冷哼一声,语声阴历地说道:“那支翠玉簪就是扎在我心头的一根刺,这些年痛得我日夜难安,我又怎会认不出来。” “小姐,恕奴婢多嘴。就算咱们查到那贱人住在黄泥镇又何如,反正她这辈子是回不来了,不如多一事少一事,免得风声走露出去,传到老爷那里。”婆子劝道。 苏雅茹目光寒冽,看着婆子道:“你难道忘记贱人的姓氏了吗?” 婆子回想了下,道:“榴花姑娘姓陶,与那贱人姓氏倒是相同,可天下间同姓氏的人多了,她们不一定相识呀!” 苏雅茹道:“贱人的卖身契咱们没见过,不清楚她究竟出生在何处,但她出府时身上有一大笔银子傍身,家人不见得会将她拒之门外。这个榴花搞不好就是贱人的亲族,否则玉簪怎会出现在她的头上?买的?哼,那簪子整个陵州只有一支,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越说神情越激动,最后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是,小姐,奴婢马上去办。”婆子看苏雅茹动怒,虽不敢再劝。 “记住,千万别让老爷知道了。”苏雅茹郑重叮嘱了一声。 “奴婢知道。”婆子应下,麻利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苏雅茹自己,冷着脸坐在原位,眼中怒气如狂潮翻涌,一波接一波。 贱人,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苏雅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怒吼。 苏雅茹单凭一支发簪就认定榴花与当年的敌人有关系,原因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 当年,苏雅如为詹家产下嫡子长孙,集诸多宠爱于一身,内宅掌事大权也交道了她手上,一时风光无限。 某日,她跟交好的几位贵妇去玲珑坊买首饰,掌柜告诉她铺子里刚好来了一批新货,其中一套镶红宝石的头面最为华美,名“烨熠光华。” 红宝石彩头好,加之名称中有个熠字,刚好与詹衡熠的名重合,苏雅茹就想将整套头面全买下。 掌柜告知头面中的簪子让人抢先一步买走了。 一套头面缺了簪子是有些美中不足,可苏雅茹为讨个好彩头,还是将不全的“烨熠光华”一口气买下了。 后来丈夫院里的一个丫鬟怀有身孕,抬成了小妾,而那支簪子也出现在小妾头上。 闪耀的红宝石,刺得她眼疼,躲在屋内默默垂泪。 也不知那小妾有什么狐媚手段,迷得丈夫对她这个出生名门的正妻不屑一顾,一回来就往贱人的屋子跑,嘘寒问暖,当心肝宝贝似的宠着。 再后来,贱人生了儿子,丈夫就更疼爱那对下贱母子,说要把贱人抬成平妻。 她是明媒正娶的掌家夫人,怎能跟一个出生卑贱的小妾平起平坐? 红宝石头面本该全部属于她,詹家也应该全由自己的儿子来掌领。 她绝不允许有人威胁到儿子的地位。 好在贱人不够聪明,略施手段就赶了出去。 从此,再也没有人来跟她抢了。 十七年过去,那支刺得她心头滴血的簪子突然重现眼前,不管怎样,她都不能掉以轻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助手 回去的路上,榴花一直在琢磨苏雅茹今天的反常举动,得出结论:苏雅茹极有可能见过陶氏的这支簪子,并且印象深刻。 不过就算她知道簪子的原主人在何处又如何?陶氏这些年远离詹家,安安分分的过日子,苏雅茹吃多了撑坏脑子才会想着去找麻烦。 回到雪花处,采绿还未回来。 榴花跟雪花两口子说了会话,然后回房给陆韵茜写回信。 研磨提笔,先将陆韵茜信中所问生活琐事一一回复,思虑再三,决定把与书生两情相悦的事告诉她。 因陆韵茜目前是榴花唯一的知心至交,有些事不可对姐妹说,却能与好友分享。 写完回信,外面的天色已开始发暗。 将信纸着好装入信封再封好,待明日送去陆府。 来到外头,采绿已经回来了,一边跟雪花说话,一边逗大妹二妹玩。 雪花看榴花出来了,便吩咐摆饭。 天气寒冷,入夜后气温又下降许多,饭后众人也没有继续闲谈的兴致,围着火盆稍坐了会消食,然后去简单洗漱,各自回屋暖被窝了。 翌日,榴花还要将信送去陆府并与陆同知举荐之人会面。 吃罢早饭,榴花坐车前往陆家,采绿留下陪雪花,并未同行。 来到陆家,陆同知和那人已在客厅等待。 “榴花侄女,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周世远。世远,这个姑娘就是矿主,你别瞧她年纪轻,堪矿的本领可不小哟。”榴花一进门,陆同知就忙着为二人介绍引见。 周世远赶忙起身给榴花行礼:“见过矿主。” 这周世远三十来岁的样子,身穿一件半新的青灰色外袍,拱手行礼时,榴花看见他棉袍袖口的棉花都露了出来,想来生活过得十分拮据。 见此情形,榴花心中已有了底数,福身回了个礼,道:“久闻周先生的大才,今日多亏有陆伯伯的引见,才有幸与先生相识,往后还请先生多加指点。” 一番话说得恳切,给足了对方面子。 周世远赶忙又是一礼,“不敢不敢,世远才疏学浅,岂敢指点矿主。” 榴花微笑以对,“周先生谦虚了。” “好了好了,你们都莫要自谦,坐下说话吧!”陆同知笑着请二人入坐。 榴花谢座,然后在陆同知左首落座。 周世远躬身为礼,也在陆同知右首坐下。 陆同知吩咐下人给榴花上茶,而后对周世远道:“世远,榴花侄女最重情义,往后你尽心尽力做事,她必定不会亏待于你。” 周世远感激道:“大人对世远有知遇之恩,今日又举荐我为矿主的助手,让世远一展平生所学。此等机遇,我若不懂珍惜,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陆同知目露赞许,含笑点头。 接下来,榴花问了周世远一些采矿技术方面的问题,以此来考量对方是否有真才实学。 周世远从容应答,将平生所学充分展示了出来。 榴花对周世远的采矿技术很满意,就是不知他的管理能力如何,得等到周世远上任后才能知晓。 面试结束,榴花又问了问周世远家中的情形。 这周世远上有老下有小,母亲年迈多病,时常需要看病吃药,妻子照看两个孩子的同时还要张罗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家中开销全靠他一人承担,生活过得艰难。 榴花了解清楚后,对周世远道:“我明日上午启程回去,先生可随我一同先去矿上瞧瞧,待年后再正式上任,不知这样可行?” 周世远道:“可,我这就回去收拾行装,顺便与妻儿老小交代一声,明日上午去与矿主会合。” 榴花点头,告诉周世远会合的具体地点与时辰。 周世远随即先行离去。 ”榴花侄女,你觉得周世远如何?”陆同知问榴花道。 榴花笑了笑,道:“此人有些真材实料,奈何明珠蒙尘,一直怀才不遇,导致性情与世俗格格不入。头先他极力展现自己的能力,乃是家中生活窘迫,急需谋个好差事,以此解除家中困境。” 陆同知嘿嘿笑了两声,道:“你即分析得如此透彻,往后该如何驾驭,恐怕心中也有数了吧?” 榴花挑了挑眉,也贼笑道:“多谢陆伯伯,这回欠你的情我记着了。” 陆同知哈哈笑得畅快。 随后,榴花将回信交给陆同知,也告辞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方惟昭 要办的事均已办妥,榴花一身轻松,回去后拉上雪花采绿出门逛铺子。 快过年了,得给家里人添置新衣新首饰。 大妹二妹听见要出门,欢呼雀跃不已,城里什么都有,却没有小伙伴跟她们玩,天天关在家里,都憋闷坏了。 几个女子出门买东西,赵敬不好意思跟着,一个人呆在家中又无聊,便跟雪花说他去找兄弟们喝酒小聚。 众人一同高高兴兴地出门,然后兵分两路,各得其乐。 榴花几人的第一站是买衣料,如今手上有钱了,自然得选好的买,便直奔最有名的方记布庄。 路上,大妹二妹兴奋极了,叽叽喳喳,如同放出笼的雀鸟。 来城里这么久,她们还没出来过几次呢! 眼下正值布匹销售旺季,方记布庄门口顾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马车刚在方记门前停下,大妹二妹拨开帘子,就急不可待地往外钻。 “慢点,当心摔下去。”雪花赶紧喝阻。 大妹二妹听见,忙将伸出车外的头收了进来。 “不听话,往后娘就不带你们出来。”雪花板着脸训斥道。 二小见娘生气了,认错似的垂下脑袋,模样看着可怜巴巴的。 车夫把车停稳妥,摆放好凳子,请几人下车。 听见可以下车了,两小立马又来了精神,抢着往外钻。 好在车夫是自家的,将两小抱了下去。 雪花见此深叹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这俩孩子越大越调皮,不好管了。 三个大人跟着下车,一齐往布庄内走去。 布庄里的伙计见几人是乘车来的,衣饰虽不算顶出色,却也得体亮丽,看着不像差钱的主,忙热情招呼。 榴花是第二次来方记布庄,这一回的荷包跟前一回相比显然要鼓得多,出手也大方了,最好的绸缎料子一口气选了十几匹,除去自家人的,还有张家的,陶氏母子的。 其中一匹天水碧的织锦段,是她特意给书生挑的。 因所有认识的人中,只有书生才能将天水碧穿出其独树一格的味道。 采绿给自己选了一匹水绿色的软缎,名叫采绿,绿色也适合她穿。 雪花挑挑拣拣老半天,才选中一匹深青色漳锦,一看就是为赵敬选的。 接着又给两个闺女选,最后才给她自己选。 榴花看雪花选好了,便喊结账。 掌柜还是方姝儿的庶兄方惟昭,一表人才,风华正茂。 方惟昭觉得榴花有些面熟,可又吃不准是不是在铺子里见的,结算时问道:“姑娘是我们方记的老顾客吗?” 榴花摇摇头,道:“算不上老顾客,去年来过一次,可并未买什么。” 她不想沾方姝儿的光,因而没说上回跟方姝儿一起来的事。 “姑娘第一回在咱们方记买料子就这样大方,我就给姑娘打个折,还望姑娘日后多多来光顾方记。”方惟昭低头拨弄了一阵算盘,算出总价然后打了个八折。 榴花笑问道:“新顾客打八折,那老顾客是几折呢?” “老顾客都知道方记是不打折的,最多抹掉零头。”方惟昭面带笑容看着榴花,这下确信面前的顾客真是第一次来买料子。 榴花觉得这个方惟昭挺有生意头脑,不由赞了一句:“方掌柜精于经营之道,日后在商场上必定大有作为。” “姑娘过奖了。”方惟昭笑容里透出几分落寞,身为庶子,再有能力又如何?终极也只能在这铺子里当个掌柜罢了。 榴花对高门大户里的规矩多少了解一些,遂也不再多言,掏出银票来付账。 “多谢姑娘光顾,欢迎再来。”方惟昭将找零的银子给榴花,又安排伙计将料子搬去外面。 一堆衣料占据了半个车厢,三个大人加两个小的坐不下去了。 “买的太多了,一会咱们怎么回去呢?”雪花望着车厢里的料子发愁, 榴花笑道:“这有什么难,咱们回去时再雇辆车就是了。” 采绿道:“大姐,后面咱们也没大件的东西要买了,不如就让车夫先回去吧,省得他驾着车跟我们空跑。” 雪花想了下,点头同意,随即吩咐车夫先行回去。 车夫领命驾车离去,几女继续逛铺子。 雪花难得出来一趟,又有两个妹妹相陪,心情愉悦,一路无论什么铺子都要进去瞧一瞧。 大妹二妹也高兴,大街上多热闹呀,家里一点都不好玩。 看见前面有卖糖葫芦的,两小吵着要吃。 于是,三大两小一人手拿一根糖葫芦,边走边啃。 糖葫芦外表瞧着红艳艳的煞是好看,其实吃起来味道并不怎样,三个大人只是在怀念逝去的童真。 两个小的倒是吃得津津有味,糖浆黏到腮帮子上,变成了小花猫。 一行人随意地逛着,不多时就到了玲珑坊。 榴花此次来州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买几样首饰回赠陶氏,陶氏把自己最贵重的两样东西送给了她和大姐,不回礼有点说不过去。 几人便又一起进了玲珑坊。 做为陵州城内最有名的百年老字号首饰铺,玲珑坊什么时候都不缺少顾客。 第一百七十章 暴发户式的买买买 榴花一行进入店堂,正在选购首饰的小姐夫人转过头看了一眼,见不是什么大人物,又把头转了回去。 倪掌柜见来了面生的客人,赶忙堆起笑容上来招呼:“几位贵人里面请,小店珠宝首饰样式繁多,价格公道......咦,原来是姑娘你呀......” 惯用的台词还未说完,就把人认出来了。 榴花笑道:“怎么,掌柜的你还记得我?” “瞧姑娘说的,我做的这行当就是得要眼睛好使,凡是在本店买过东西的贵客,我绝不会认错,更何况是姑娘你。”倪掌柜颇为自信地说道。 “掌柜的好眼力!”榴花淡笑着夸赞了一句。 “姑娘见笑。”倪掌柜看了眼榴花身后的采绿和雪花,见二人的穿戴都不差,遂又问道:“姑娘今日想买些什么,待我亲自为姑娘介绍。” 当掌柜的哪个不是人精,倪掌柜更是人精中的佼佼者。 他想啊,开矿那是多赚钱的门路,这位榴花姑娘去年就已拿到采矿许可,经过一年多,口袋里的银子肯定多得用不完,买几件像样的珠宝首饰还不是小菜一碟? 暴发户买东西出手最是大方,这样的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了。 榴花语气淡淡:“我今儿要买的首饰多,有什么好东西只管摆出来。” “好叻。”倪掌柜一听这话立马精神百倍,赶忙吩咐伙计把没摆在柜台上的首饰拿出来。 只这样一来,之前那些在选购的夫人小姐顿时就不乐意了,纷纷出声指责倪掌柜不厚道。 “倪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们买不起还是身份配不上你的首饰?” “就是,咱们先来的不卖,反倒把好货留给后来的人。” “倪掌柜,我来光顾你们玲珑坊不是一回两回了,你这样做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店大欺客啊,你这摆明就是在欺负我们。” 倪掌柜面对众多指责依然淡定自若,摆手示意那些夫人小姐稍安勿躁,道:“现在不是全拿出来了么,各位夫人小姐若有看中的,可以竞价购买嘛!” “不买了,你全卖给她吧,我们不要!”一位年轻的小姐赌气说道。 “这倪掌柜老奸巨猾,想让我们花高价买他的首饰,大伙千万不要上当。”一位夫人直言不讳,揭穿了倪掌柜的心思。 “对,我们都不要买,让他卖去,我看卖不卖得出去。”另一位夫人马上响应,话语里的意思分明是在说榴花买不起。 “我不买。” “我也不买。” 其他夫人小姐也皆表示自己不上倪掌柜的当。 倪掌柜气定神闲,一点都不着急,心道:“你们不买有的是人买,陵州城里的贵妇多了去,我还怕卖不出去啊! 榴花看倪掌柜一脸不在乎的表情,暗骂他还真是个老滑头,不过今天是为买东西而来,也就懒得去跟他计较了。 那厢,伙计已将首饰在柜台上摆放好,烨烨生辉,光华夺目。 “姑娘请。”倪掌柜请榴花移步过去柜台看首饰。 榴花一点也不跟他客气,抬步往柜台那边行去。 采绿迟疑一下,跟了上去。 大妹二妹对首饰没什么概念,只觉得亮闪闪的很好看,拖着雪花也往那边跑。 榴花来到柜台前站定一瞧,上面的首饰并无特别精美贵重的,只能说比店堂里先前摆的要好上一些。 那些夫人小姐嘴上说不买,可还是忍不住过来围观,待看清柜台上的东西,又对倪掌柜好一顿冷嘲热讽。 榴花神情平静,拿起一样首饰看了看,放下;又拿起一样,看了看,放下...... 倪掌柜的视线一直跟随榴花,见此情形紧张起来,急忙解释道:“京城那边好久没来新货了,这些是店里最好的......” 榴花没应声,挑出一对羊脂玉镯来,道:“这镯子还行,我要了。” “人养玉,玉养人”,戴玉比金银首饰要好,更适合有年纪的妇人。 这对玉镯是给曹氏的。 倪掌柜松了口气,谄媚地陪着笑道:“姑娘好眼光。” 榴花没理会他,指着一套攒珠掐丝的头饰,“这套我也要。” 倪掌柜心中一喜,忙不迭吩咐伙计将这套头饰装起来。 榴花又指着另一套红宝石的,“还有这套。” 倪掌柜激动不已,又朝伙计喊“还不赶快装起来。” 雪花看榴花还有挑选的意思,忙问道:“小妹,你一次买这么多首饰做什么?” 榴花笑了笑,点着挑选好的首饰道:“不多,镯子给娘,掐丝的那套给二姐,红宝石这套是回礼给姑的,另外亲家大娘和你们还没有呢!” 雪花连连摆手:“我不要,我的首饰够戴了。你再给采绿买几样就行。” 采绿听见,也赶忙说她也不要。 她是义女,没道理跟亲生的姐妹一样待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因为我没教养 榴花明白她们两个的心思,雪花是心疼妹子花多了钱,采绿则是不好意思要。 经过她好一阵劝说,雪花和采绿才答应各选一件。 待她们两人挑选好,榴花又给张婆子选了对纯金手镯,选定后觉得礼还是薄了些,便又加上支金簪,样式都是中年妇人带的,分量十足。 因张婆子性情爽快泼辣,是跟王熙凤相似的厉害角色,华丽耀眼的首饰最合适她。 那些个夫人小姐看见榴花一次买这样多首饰,一个个的嫉妒极了,家里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只有暴发户才如此。 “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当首饰是萝卜白菜啊,成筐的往家搬。”其中一位夫人忍不住开声挖苦道。 赵敬跟雪花成亲时排场并不小,城里的达官贵人几乎全到场,所有人都知道雪花是个带拖油瓶的农家女。 然赵敬虽说只是杂役军指挥使,可官阶摆在那里,除了知府,同知两位大人,城里品阶高的官就没有了。 因此,城中的贵妇们对雪花十分地排挤,觉得她配不上赵敬的身份地位,而今天,又看见她们姐妹暴发户式的扫货行径,心中更是鄙夷。 有这位夫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出言嘲讽。 “暴发户可不就是这样,再有钱也改不掉满身的俗气。” “买那么大的金镯子和簪子,啧啧,这是上辈子就没见过金子吧!” “嘻嘻,别说金子了,恐怕连银锭子也是才见到的。” 那些个夫人小姐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难听。 雪花进城来才几个月,根本不知如何应付眼前的场面,咬住唇气得满脸通红。 采绿也气到脸色发青,可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对那些还在嘲讽的夫人小姐冷道:“你们祖上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富贵的,说话还是积点口德的好。” 那些夫人小姐不清楚采绿是何身份,见她长相气质出挑,并且装扮也算上得台面,以为她是城里哪家的小姐。 “哟,这位小姐心性真是纯良,我们没说你,你生气做什么呀!”最先挖苦的那位夫人用帕子掩住嘴笑道。 采绿冷着脸道:“我们是一家人。” 这话大出那些夫人小姐的意外,因看长相,雪花和榴花说是亲姐妹无人会怀疑,可采绿的容貌气质跟她们完全不一样。 三人是一家,这怎么可能呢? 众夫人小姐开始议论采绿肯定是外室小妾所出。 “你们......”采绿气得身子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了。 “暴发户也好,满身俗气也罢,我的银子来得堂堂正在,爱怎么买就怎么买,你们看不惯,就请把眼睛闭上。”榴花突然开口说道。 她这一开声,那些夫人小姐的火力就全集中到了她身上。 “你怎么买是你的事,我们怎么说是我们的事,你听得难受,怎么不把耳朵捂住?” “玲珑坊又不是你开的,还不许我们说话呀!” “年纪轻轻就到处张牙舞爪,暴发户果真没教养。” 榴花面对一众羞辱声,脸上始终带着一抹奇怪的微笑,待这些人的嘲讽停了,迈步朝那个说她没教养的夫人走了过去。 那夫人看榴花朝自己走来,不知她意欲何为,愣愣地站着没动。 榴花走到夫人面前站定,突然扬手就是一耳光。 突如其来的耳光声清脆响起,在场的人全都懵了。 倪掌柜更是傻眼,连该自己上去劝架的事都忘了。 “你......你为什么打我。”挨打的夫人脸上火辣辣,醒过神来怒声质问道。 榴花看了看自己的巴掌,笑嘻嘻地说道:“因为我没教养呀!” “你......”那夫人被噎得无言以对,半响才指着榴花吐出几个字:“你是疯子。” “我不是疯子,你们才是。”榴花脸上的笑容骤然敛尽,目光也变得凌厉无比,“我买我的东西,根本就没招惹到谁,而你们,无非就是看我买的首饰多,心生嫉妒,对我们姐妹冷言嘲讽,你们说自己不是疯子是什么?” 这些夫人小姐虚伪的面纱被无情撕开,面上烧得红一阵白一阵,无人出声。 “我采绿姐方才说得很对,谁的祖辈都不是一生下来就在富贵窝,财富都是靠勤奋努力一步一步积起来的,谁也不见得比谁高贵。”榴花说到这里微顿了顿,接着道:“而你们,仗着自己或夫家从祖辈那里得到的万贯家财,坐享其成,肆意羞辱他人,简直跟茅坑里的蛆虫一般令人厌恶。” 在场的夫人小姐打生下来就养尊处优,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人拿来与茅坑里的蛆虫相比较,想反驳,自己又理亏在先,一时缄口无言。 “太.....太恶心了。”一位小姐想起茅坑里那些白花花,扭动着身子到处爬的虫子,“哇”地吐了起来。 倪掌柜嫌恶地一撇秽物,赶紧吩咐伙计来清扫。 那些夫人小姐趁机呼啦啦全溜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姗姗来迟周世远 “倪掌柜,真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脾气,把你的老主顾全赶走了。”榴花郑重其事向倪掌柜表示歉意。 “不打紧,不打紧。”倪掌柜笑容和蔼。 那些个夫人挑挑拣拣,嫌七嫌八,进来半天什么都没买,要不是看在老顾客的份上,他都懒得招呼了。 “多谢倪掌柜不怪。”榴花面上一派阳光明媚,再无抱歉的意思。 “区区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倪掌柜顺着榴花的话客套,然后问道:“这些首饰几位贵客是自行拿走,还是我派人送去府上?” 榴花清楚倪掌柜是生怕自己反悔,在催结账,便道:“我和两位姐姐还有很多东西要去置办,眼下不方便拿,劳烦倪掌柜安排人直接送去我姐姐家里。”说着,掏出厚厚一叠银票来准备付账。 “姑娘尽管放心,首饰若出现任何差错,我们玲珑坊双倍价格赔偿。”倪掌柜欢天喜地进柜台后面算账去了。 算盘噼里啪啦响过一阵,榴花今次买的所有首饰一共价值三千二百多两,其中最贵的还属曹氏那对玉镯,玉质细腻油润,明眼人一看就知价值不低。 倪掌柜也会来事,直接把后面几十两的零头抹了,只收了三千二百两。 结完账,雪花将住址告诉倪掌柜,让其稍晚一些再送去。 倪掌柜连声保证一定适时送达,并恭敬地将几人送出门外。 出得玲珑坊,将好到了饭时,榴花一行人便就近找酒楼吃晌午饭。 大妹二妹对首饰不感兴趣,吃饭可就积极了。 这家酒楼的菜色虽比不上一品居,但也富有特色,两小女娃撑得肚儿溜圆,直嚷吃不下了才放筷。 “吃不下了还死命吃,好像在家里没给你们吃饱似的。”雪花分别戳了两闺女一指头,哭笑不得。 “估计是走多了路,饿的。”采绿笑道。 “咱们歇一歇再走,我叫小二弄点消食的山楂水来给大妹二妹喝。”榴花说完起身去包间外面去喊小二。 不多时,小二就端着茶和山楂水进来了,茶给大人喝,山楂水给两小。 雪花照顾两个闺女喝完山楂水又坐了会,待大妹二妹说撑得不那么难受了,才结账离去。 之后,一行人又去买了不少药材补品蜜饯糕点等吃食。 冬季寒冷,糕点零嘴放久些也不至于坏,这些是要带回去陶家村的。 零零碎碎的东西又一堆,回去时喊了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装东西。 两小女娃累坏了,在车上就睡得呼呼的。 小孩子容易受寒生病,雪花和榴花一人怀里抱一个,用斗篷裹住。 到家门口下车,两小仍然未醒。 婆子家仆们听见动静,从里出来将大妹二妹接过去抱进屋让她们继续睡。 榴花等人下了车,赵敬也出来了。 原来他去找兄弟们喝酒,结果那些部下都说大哥你有家室了,可他们还光着呢,得抓紧找媳妇去,不愿意陪赵敬喝。 好不容易拉来两个,人少喝得没劲,那俩没坐多久也走了。 赵敬只好独自回来。 家仆把东西从车上卸下来往里搬,榴花等人也一齐进了屋。 在厅里坐下,榴花又拜托赵敬在州城替她找一座宅子,要临街带铺面的,地段繁华些。 赵敬问她买来是做什么用的。 榴花道:“二姐出嫁时家里还不宽裕,嫁妆给的少,我想给二姐一些补偿。二姐夫一直有来城里做买卖的志向,买座宅子给他们正合适。” 赵敬听后点头道:“这个容易,我明日就去官牙问问,若是没有,再去其他私牙,找一座合适的宅子不难。” “麻烦姐夫了。”榴花笑道。 赵敬摆手道:“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给二妹俩口子送礼我也该出一份力才对。” 众人正说着话,玲珑坊送东西过来了。 仔细清点过后,果然一样不差,足见玲珑坊的信誉确实可靠。 逛了大半天,众人都感觉有些疲累,遂各自回屋休息不提。 此时节天黑得早,榴花一觉醒来,外头已经全暗了下来。 雪花早已让人备好晚饭,因两个妹妹明日就要启程回去,饭菜比往常就丰盛得多,当是践行家宴。 “多吃点,要不是矿山忙,我真想留你们多住些日子。”雪花舍不得榴花和采绿走,一直给二人夹菜,夹到碗里都堆不下了。 “大姐,你再夹就要掉到地下去了。”榴花笑着道。 采绿也道:“大姐,我们就快要搬到镇上去住了。你要是想家,正月里就带着姐夫回去多住些日子,那边屋子多,想住多久都行。” “嗳,行。”雪花高兴起来,还有一个月过年,正月就能回去看望爹娘了。 大妹二妹听到要回外婆家,也很兴奋,那里有好多小伙伴跟她们玩,城里一个都找不到。 次日醒来,榴花和采绿将行礼收拾好,准备早饭后立刻启程。 她们来时马车是雇的,早就回去了。 赵敬担心两个年轻姑娘带着那么多值钱的东西路上不安全,从军营里抽调出两辆马车和一小队人马护送。 早饭后,车和人马皆已到位,可仍不见周世远前来。 莫非他反悔了? 榴花往街头眺望,未见人影。 东西全搬上了车,榴花犹豫着要不要再等等是,周世远终于珊珊来迟。 “抱歉,我来迟了。”周世远气喘嘘嘘地向诸人道歉,大冷天额头上居然沁出汗珠。 榴花面上未有波澜,看着周世远道:“先生还算准时,若再迟一些,可能我们就走了。”。 周世远面色微有些尴尬,讪笑着解释道:“天冷,我想着走着来身子暖和,岂料算错路程,险些误了时辰。” “我以为你嫌我们那里条件艰苦,反悔不来了呢!”榴花心里猜测周世远可能是住得远,为了省下叫车的钱才步行而来,故而并不点破。 周世远闻言肃色道:“君子自当言而有信,周某岂会做出那等背信弃义之事。” “先生言重了,赶快登车吧,再迟就要错过宿头了。”榴花怕他继续拽文,便催促其上车准备出发。 周世远当即也不再多言,爬上了空着的那辆马车。 榴花和采绿随后上了装着东西的那辆。 “小妹,记得代我向爹娘问好,让二老保重身体。”雪花站在门口朝马车这边挥手。 榴花把头伸出来喊道:“放心吧,大姐。” 大妹二妹也使劲挥着小手,“小姨,再来。” 她俩牢牢记着送别时一定要说再来这句话。 “小姨记下了,会来的。”榴花被逗乐了,心头离别的伤感顿时淡去许多。 “出发吧,路上注意。”赵敬在那厢郑重交待护送的部下。 “是。”众军士齐声回应。 “大姐,你们进去吧!”马车缓缓启动,榴花朝雪花她们挥手。 雪花一家四口站在门前目送马车逐渐远去。 视线渐渐模糊,榴花才放下车帘。 第一百七十三章 真是难为她了 此次身边带着不少打眼的首饰财帛,一行人途中不得不格外谨慎行事。 好在时下正值盛世,做杀人越货,拦路抢劫勾当的恶徒甚少,就算有那么一些见财起意的不法之徒,看到着装整齐的军士,也立刻打消了念头。 有军士随行护送的人身份非同小可,必定是朝廷官员的家眷,动了等于自寻死路,犯不着冒这个险。 经过数日辛苦跋涉,榴花跟采绿平安回到陶家村。 护送的军士要回城复命,榴花拿出二百两银子作为酬谢。 军士们没料到榴花出手如此大方,二百两银子大伙平分,一人能得十几两,而他们平时累死累活,每月饷银也不过才二两,这一下都赶上了大半年的收入。 众军士无不感叹这趟来得值,高高兴兴地拿着银子回城去了。 周世远惊讶榴花为何还住在这样破旧的农家院里。 榴花当时也未做解释,只向曹氏等人介绍周世远,说是自己聘任来帮忙打理矿山的助手。 双方客套见礼后,曹氏便张罗着收拾屋子安排周世元住下。 周世远安顿完毕,陶氏也从隔壁过来了。 热热乎乎说了会话,榴花将买回来的首饰拿出来分发。 先是羊脂玉的镯子,放到了曹氏手上。 “又乱花钱。”曹氏板着脸埋怨,可手摸着镯子却舍不得放下,她还没见过这样好的玉镯呢! 陶氏笑着道:“闺女心里想着孝顺你,你还怪她做什么!” “小姑娘家家,过日子不知道节省。”曹氏嘴上说着,镯子也没忘往手上套。 榴花偷笑了下,又将装着那套红宝石头饰的匣子捧给陶氏,“姑,这套红宝石的头饰你瞧瞧喜欢不。” “你这孩子,姑送你簪子可没想着要回礼,你怎么还真惦记上了呢?”陶氏推拒不肯收,瞧了眼匣子上的印记,又道:“这么些年,我过惯了简朴的日子,哪里还用得上贵重首饰?你的心意姑领了,首饰留着给你娘戴吧!” “都有的,首饰每人一份。”榴花笑着道:“张家大娘的,二姐的,我都买了的。” “你这孩子,净破费。”陶氏嗔怪了一句,接下匣子打开一瞧,笑着对众人道:“这首饰估计要等到衡陵成亲的时候,我才能戴了。” 曹氏凑过来一瞧,点头道:“这套首饰瞧着喜庆,娶儿媳妇那天戴倒是正好。” 陶有贵见榴花没提到自己,便在一旁不满地嘟囔道:“你们都有,我的呢?” 曹氏听见,一瞪眼道:“你一个大男人戴什么首饰?榴花不是给你买新衣料了?” 陶有贵不服气,反驳道:“男人怎么就不能戴首饰了?我瞧着那些个老爷手指上不都套着个那什么玩意。” “哟哟哟,你也不瞧瞧自己哪点像老爷?还想摆老爷的谱,去墙角撒泡尿照照自个去。”曹氏对陶有贵嗤之以鼻。 说实在的,陶有贵眼下穿再好的衣裳,别人一瞧,还是个庄稼汉,全无半点富家老爷的气质。 因天气寒冷,他习惯了跟从前一样将双手抄进袖口,再加上缩头弓背,简直就像叫花子偷了人家的衣裳穿在身上。 陶有贵被曹氏一顿呛,不敢再做声,心里暗想:等搬去镇上住,看老子像不像老爷。 接下来是分配衣料和药材补品吃食等物。 众人好一阵忙活,才将所有东西分配好。 衣料,陶家,张家跟陶氏母子每人一匹,这些榴花都是按人数买的。 补品吃食分成四份,陶氏一份,张家一份,自家留一份,还有一份是给陶里正的。 四份补品的东西并不尽相同,其中前面三份里头最贵重的是燕窝,而陶里正那份是一根老山参。 年份只有数十年,可在乡下,那也是了不得的东西。 东西分好,曹氏喊陶有贵把给里正的东西送过去。 陶有贵不情愿地拿上东西去了,边走边唠叨:好东西没有他的份,就会指使他干活。 曹氏把张家的那份整理好放在一边,待明日再送去。 杏花的产期在正月底或二月初,燕窝用来给她补身是再好没有了。 陶氏抚摸着天水碧织锦上的花纹,突发感慨道:“天水碧极其难染,城里染得最好的要属方记。这么多年了,方记还能稳坐陵州染织业的头号交椅,不容易呀!” 榴花听她提起方记,顿时记起了苏雅茹要求借自己簪子一观的事,便说了出来。 陶氏听后,轻嗤一声道:“十八年前的事还记得这样清楚,真是难为她了。” “姑,她真认得这支簪子?”榴花惊讶道。 陶氏淡淡道:“怎么不认得,她就是因为这支簪子心里一直不舒坦,才费尽心机把我赶出来的。” “呸,还高门大户的掌家夫人呢,为一支簪子就把人赶出来,这心肠也太狠毒了。”曹氏气愤地骂道。 陶氏神色十分平静,淡淡一笑,道:“她倒不是为了这支簪子,她是怕我抢了她掌家夫人的地位,怕衡陵抢了她儿子长房嫡子的身份。” 曹氏震惊地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了。 采绿从几人的话里虽只听得一知半解,但也知晓书生的身份原来并不简单。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忠心 榴花等人旅途劳顿,吃完晚饭,早早就回屋安歇了。 躺在床上,采绿向榴花问起陶氏母子的事。 榴花觉着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把自己知道的那些情况告诉了她。 詹家的名气在州城家喻户晓,采绿自然也是听过的,她没想到书生竟然是詹家的长房庶子。 不过陶氏母子出来了也好,若还在詹家,就算是庶子,以她的身份也配不上,而现在,自己未必没有可能。 这一晚,二人都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家中有客,曹氏将早饭准备得丰盛许多,玉镯昨天只是戴了一会就取了下来,说是怕干活弄坏了。 吃罢早饭,榴花领着周世远去矿山参观。 首先去的工人生活区,周世远让那一排排整齐的屋子和干净整洁的环境给震惊到了。 他从前呆过的矿山,工人都是住在窝棚里,脏乱不堪,从无矿主舍得给工人提供像样的住处。 “那边,明年还要再盖几排屋子,多招二百名工人。”榴花指着生活区外面的一片空地介绍道。 周世远露出惊讶之色,问道:“还招,矿上如今不是已有三百多工人了么?” 榴花淡淡一笑,道:“三百多工人的采矿量才勉强供应军器监所需,收益不够可观,我计划将明年增产的石炭销到市面上去。” 与朝廷坐生意虽不用担心销路,然利润方面确实要少许多。 陶家无根无基,唯有快速积累财富,才能在商界站稳脚跟。 周世远很快就领悟榴花的用意,心中不免有些欣赏面前这个小矿主的魄力了。 接下来,榴花又领着周世远参观了堆放场跟采矿区。 当周世远进入采矿区,看见那在阳光下乌黑发亮,不知有多厚的煤层,他终于知道榴花为何还要扩大产量了。 若是让他拥有这样大的一片矿山,恐怕早就欢喜得疯了,巴不得将底下的石炭一下全挖出来。 周世远抑制住急切想来上任的心情,好奇地问为何每个工人都要用纱布蒙住口鼻? 榴花解释道:“矿区灰尘太大,工人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细尘极容易由口鼻进入肺部,造成无法治愈的肺病。我让工人在上工时戴口罩,是为他们的身体健康考虑。”随即,又向周世远介绍了工人的医疗福利。 周世远听后肃然起敬,一揖到底,“矿主慈悲心肠,周世远敬服。” 自他从事采矿以来,见过许多年轻力壮的矿工干了几年后就出现呼吸困难,身体日渐消瘦的病症,并从此卧病不起,再也无法好转。 矿主只会无情将患病的工人赶出矿山,更遑论出钱给工人治病。 从矿山下来,周世远彻底坚定了要来上任的决心,跟着这样好的矿主做事,何其之幸运! 回到陶家,周世远马上向榴花辞行,表明来年一定会来上任。 榴花并没有挽留,拿出三十两银子给周世远做路费。 “矿主,这......这也太多了。”周世远看着三个银光闪亮的大元宝举棋不定。 他是很缺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不能白收人银子。 榴花笑了笑,道:“矿上的工人年底都有福利,你既然已是我手下的人,自该也有一份。这银子,就当是我提前发给你的福利好了。” 周世远神情凝肃地思虑半响,深深一躬道:“多谢矿主,日后我必定尽心竭力为矿主效劳。” 家里的生活一直拮据,这三十两银子足以缓解困境。眼看就要过年了,为一家老少每人添一件新衣,再置办些像样的年货,和和乐乐过个年,是他最大的心愿。 眼下,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他怎会不感铭于心? 而榴花的用意也正是如此,雪中送碳比锦上添花的效果好太多,三十两银子换一个下属的忠心,这笔买卖一点都不亏。 周世远启程回州城,与榴花约定元宵佳节后来上任。 与此同时,去张家的曹氏和陶有贵正跟张家人说笑得热闹。 张婆子见榴花给姐姐买首饰也没忘记她这个亲家娘,高兴的把大金镯子戴在手腕上晃荡,感觉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便道:“这孩子真是的,给姐姐买就行了,老惦记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太破费了。” “榴花说亲家你人好,在她心里,跟我这个亲娘是一样的。”曹氏顺嘴把张婆子捧了一捧。 张婆子是个实心眼,脸顿时笑成了向日葵,忙问榴花怎么没来? 曹氏说榴花从城里带了人回来,一起去矿上了,不得空来。 张婆子一阵叹气,说好久没看见榴花了,怪想念的。 杏花看着榴花给她买的那套攒珠头饰,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世上能这样真心实意对姐姐好的妹子有几个? 而自己偏就遇着了一个! 在张家吃过晌午饭,曹氏和陶有贵才往家来。 张婆子在亲家走后,把金镯子和簪子全戴上身,然后将蜜饯糕点等吃食挑一些拿着出了门。 吃食是送给本家亲戚的,得让他们帮忙在村里传扬儿子娶了多么好的一门亲。 首饰嘛,当然是眼馋别人的! 张婆子的目的很快达到了! 海棠娘子从村人口中得知消息后,气得脸色铁青,一句话也没说。 到家后,从枕头底下翻出来一个用布做的小人来。 我的闺女埋骨乱葬岗,你们却在这里过好日子,不公平,不公平啊! 我不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 海棠娘子眼神越来越阴寒,拿针往小人上扎了一针又一针......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离过年越来越近,陶家人也开始为搬家做起准备。 腊月十八,是个好日子。 榴花通知矿上提前两天停工,并给工人们发放工钱和年底福利,让他们早些回家过年。 工人们领完东西,全都高高兴兴地走了,原本纷杂喧闹的矿场寂静了下来。 榴花让曹氏的大哥和三个儿子将工人宿舍仔细检查过一遍,才和他们一起回去搬家。 家里还在收拾,一应家具镇上那边早就置办齐全,这边的也有年头了,陶家人准备搬走之后让村里人来看,有用得上的就拿走,用不上的待明年拆屋子再处理。 因此,搬家就简单许多。 陶氏今天也过来帮忙了,这会正和曹氏在屋里收拾衣裳,两人一面做事一面说话。 “隔墙住了这么些年,你们一搬走,往后我串门都没个去处了。”陶氏的言语里全是不舍。 曹氏听见,放下手正在叠的衣裳想了下,道:“你干脆也搬去镇上住得了,省得衡陵他来回的跑。” 陶氏摇了摇头,道:“我在这住惯了,懒得搬,等过两年衡陵成亲的时候再看吧!” 曹氏接话道:“也是,万一衡陵他中了状元,你就要跟着去京城住了,这时候挪地方确实划不来。” 陶氏笑道:“状元又不是大白菜,是随随便便就能拣一个回家的嘛!” 曹氏道:“都没拣过怎知拣不着,衡陵没准就真拣着呢!” 说笑一气,继续收拾,衣裳被褥一样样叠好放进箱笼或是用布打包起来,只等榴花他们来了就搬。 院门口停了几辆驴车牛车,是村里人赶来帮着运东西的,旁边还围着一些来瞧热闹的人。 陶有贵在门外接受村人的恭维奉承,一身缎子衣裳,头上戴着顶厚棉帽,与人说话时,双手还是在抄在袖中,怎么看都不似个老爷。 采绿也在房内收拾她和榴花的物品,搬去镇上两人就不用再住同一间屋子了。 未几,榴花等人从矿上回来了,大伙一齐动手把东西一件件往车上搬。 曹氏的三个侄子动作麻利,大件的全由他们承包了,其他人只拿些轻巧的物件就行。 需要搬走的东西并不多,又没什么沉重之物,不多时就全部整齐码到了车上。 陶家几人上车后邀请周围的村人后日去镇上吃入伙酒,村人皆表示一定到。 曹氏的大哥和侄子也跟车走了,到那边还需帮忙归置。 榴花也没亏待他们,发完工钱福利,又另外包了红包,足够他们在乡下盖新屋子给冬生娶媳妇的。 在众多的欢送声中,陶家人挥别乡亲们,随着车轱辘的滚动,逐渐远去。 到了镇上的新家,众人又忙着把东西往里搬。 后院正屋三间,中间是起居室,由陶有贵两口子带着天宝住。 东厢两间,榴花跟采绿一人一间,西厢用来做客房。 忙碌一整天,终于在新家安顿好了。 曹氏的大哥和侄子搬完就走了,他们要先回曹家坝,后天跟曹家其他人一起再过来吃入伙酒。 然而,也就是在这天,苏雅茹派来打探消息的人业已回到了州城。 婆子将那人带到苏雅茹面前,详细汇报打探到的消息。 苏雅茹遣退伺候的其他下人,只留贴身婆子在屋内才开始问话。 “小人查到榴花姑娘并不是她的近亲,只是毗邻而居的一个族人,祖上五代都没什么关系。她回乡后与亲人已经决裂,十多年来从无来往,深居简出,甚是本分。”那人低着头说道。 苏雅茹听后神色平静地问道:“她的儿子呢?” 那人回道:“在黄泥镇的一间书院里读书,性情孤僻,不喜与人来往。” 最紧要的两件事问清楚,苏雅茹吩咐婆子给了打赏,然后挥手让那人退下。 “小姐,我就说那贱人翻不出什么浪儿来吧,是你多虑了。”婆子揭开茶盏的盖子,双手托着轻轻递到主子面前。 “这事关系到的东西太多,我不能不小心一些。”苏雅茹面上的神色并未轻松,将茶盏端在手中想了想,皱眉道:“将那么贵重的簪子送给没什么关系的邻人,贱人到底在想什么?” 婆子道:“估计她是看榴花姑娘发达了,想巴结一下。不然这么多年都没送,偏等榴花姑娘成了矿主才送?”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苏雅茹暂时也分析不出更多的理由,便认同了婆子的话。 婆子懂得主子的心思,趁机宽慰道:“放心吧,小姐。那贱人从前在府里都没斗得过你去,如今在外边,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些总没错。”苏雅茹啜了一口茶,又叮嘱婆子道:“我让你找人打探消息的事,千万不可让老爷和公子知道,记住了吗?” “奴婢明白。” 第一百七十六章 热络与冷淡 腊月二十这日,天气晴好,暖阳驱走了几分冬日的严寒,恰如阳春。 上午,陶家村的乡亲呼唤左邻右舍,结伴去镇上吃入伙酒。 有车的人家早就套好了车,等关系好又没车的人家收拾妥当,挤挤挨挨坐满才出发。 陶氏今天自是要去的,出门前特意换了一身显精神的新衣裳,头上并未佩戴钗环,只插着根样式简单的簪子,端庄素雅。 她独自一人,之前也未与任何人约定一同走,锁好院门,就只顾低头赶路。走着走着,忽听见有人喊她:“书生娘,你也是要去镇上吧,上车一块走吧!” 陶氏抬头望去,只见路边一户人家门前停着一辆驴车,上头坐着好几个人,像是准备出发的样子,而说话的正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 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邀请自己,陶氏即意外又有些不习惯,遂笑着婉言谢绝:“你们这么多人再加上我,怕是坐不下。如今路好走了,我自己走着去就行,别麻烦了。” “坐得下,坐得下的,上来一起走吧!”车上的人连忙往里挤。 “是啊,书生娘,你别客气了,大伙挤一挤就是了。”女主人再次热情发出邀请。 陶氏略想了想,笑着道:“行啊,那就麻烦你们了。” “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做什么。快上来,准备走了。”女主人也笑着道。 “嗳。”陶氏答应着走上前去。 她心中明白如今村里人的态度改变如此之大,其因:一是跟榴花家走得近;二是儿子有了功名在身。 但无论人家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没有理由拒人千里之外,那样做的后果百害而无一利。 陶氏上车坐好,赶车的汉子随即挥鞭出发了。 一路上,众人跟陶氏有说有笑,好似过去从无有过隔阂。 今日鼎丰楼让人包场了,门口立着一块大大的牌子,上头写着“恭贺陶府新居入伙之喜”,贺喜的宾客接踵而至,热闹非凡。 身为主家,榴花早早就和家人来迎客了。 书院今日放假,天宝一身富贵人家小公子的装扮,站在大人中间朝宾客行礼,看着像那么回事。 而今黄泥镇的人都知道陶家村开矿的那家搬来镇上住了,许多人今天主动上门来祝贺,趁机攀一攀关系。 别人主动前来贺喜,榴花也不好拒之门外,客客气气将人请了进去。 另外,一些老熟人也来了,秦娘子母子,回春堂的老郎中,以及杨老四等。 杨老四这两年赚了不少钱,出手阔绰,随礼送了不少东西。 宾客越来越多,原先定好的席数眼看就不够用了,鼎丰楼的掌柜来问榴花是否需要加席,好让厨房提前准备。 榴花拿来宾客名单瞧了瞧,让掌柜多加十桌酒席。 掌柜依言回去照办。 就在这时,天资书院的宋山长和几位夫子及书生到了。 天宝远远看见山长和夫子,就如老鼠见了猫似的,想躲又不敢躲,急得抓耳挠塞,估计是平时没少犯错,生怕夫子们告他的状。 “哎呀呀,今日书院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故而来迟了,矿主莫怪。”宋山长来到迎宾处,一改在书院学子前的严肃模样,含笑颔首向陶家人致歉。 曹氏和陶有贵慌乱无措,只会惶惶地行礼。 榴花行礼如仪,笑道:“山长百忙中肯抽身来赴邀,小女子感激不尽,哪敢怪罪。请山长和众位夫子入内坐吧!” “不忙,礼还没送呢!”宋山长捋须笑笑,示意身后的书生将礼物拿给他。 书生手上捧着一个卷轴,应当是字画之类的东西。 宋山长接过卷轴,笑呵呵地对榴花道:“老伯是一介穷儒,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来做礼物,写了一副中厅的匾额,你别嫌弃。” 榴花双手接过卷轴,笑嘻嘻道:“老伯的墨宝别人求都求不来,我若是还嫌弃,那不就成了有眼不识荆山玉么!” 宋山长朗声大笑,迈步往酒楼里走去。 后面的夫子们向陶家人表示祝贺后,也都跟在山长后头入内了。 天宝见此,提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书生看山长和夫子们都进去了,问榴花道:“我娘来了没有?” 榴花摇头,“还没呢。” 书生道:“那我等娘来了再一起进去。” 他说着,就往榴花身边一站,俨然成了主人的模样。 榴花心中有点小小地窃喜,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准备迎接下一拨宾客。 采绿站在榴花的另一侧,朝书生微笑点头,喊了声“衡陵哥。” 书生的反应有点冷,只礼貌性回了个点头礼,并未说话。 采绿心中有些失望,不懂为何书生跟陶家其他人之间都很热络,为何对她总是不冷不热? 难道因为自己是义女的缘故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陶有贵的症结 前面来贺喜的都是黄泥镇上的乡绅富户,陶有贵看那些个老爷不论走路还是与人说话,背都是挺得直直的,他便有样学样,暗自想着等村里的人来了,非叫他们瞧瞧自个的老爷派头。 正想的得意呢,果然有村人来了。 然而现实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乡亲们来到后皆先跟榴花打招呼,对一旁站着陶大老爷视而不见,毫无敬重之意。 一拨来了如此,再来一波还是这样。 陶有贵心里那个气呀,脸拉得比驴脸还长。 稍迟,满田爹娘来了。 陶有贵心里一喜,赶忙将老爷的架势端起来,只等满田爹娘走近。 哪知满田爹娘也跟其他乡亲一样,只顾跟榴花和曹氏说话,将陶大老爷晾在一边。 “咳咳。”陶有贵窝火极了,使劲咳嗽来提醒满田爹注意自己的存在。 正在说话的众人停声,齐齐看向陶有贵。 “有贵兄弟,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要不要去找个郎中瞧瞧?”满田爹乐呵呵地对陶有贵道。 陶有贵听见满田爹还是喊他有贵兄弟,心里更来气了,冷着脸脸眼睛望天不搭腔。 曹氏拽了一把他的衣裳,气道:“满田爹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呀?” “说说说,有什么好说的。”陶有贵气冲冲地说完,身体转向一边蹲了下去。 众人不明他为何无缘无故发火,均是一脸怔愣。 “好端端的你发什么神经?不爱呆这你就进去。”曹氏见陶有贵不顾礼数,在乡亲们面前丢人现眼,真想一脚踢死他。 陶有贵腾地站起身,“进去就进去,站在这里反正也没人把我当回事。”说完,一拂袖就往鼎丰楼里走。 众人这才明白他的症结所在。 “满田叔,婶子,你们进去坐吧,我爹他一会儿就没事了。”榴花招呼满怀歉意的满田爹娘入内。 “嗳嗳。”满田爹娘一脸内疚,匆匆进去了。 曹氏恨得咬牙,低声骂道:“这老混蛋,本事没有架子倒是摆起来了,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他。” “娘,别气了,眼下先招呼客人要紧。”榴花劝道。 采绿和书生也跟着相劝。 曹氏明白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遂压下火气,调整情绪准备招呼下一拨人。 陶氏到的不早不晚,两家也没什么好客套的。陶氏嘱咐书生在外面帮着招呼,自己与同来的人入内了。 过不多时,张婆子和张老汉也到了。 杏花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产,不方便出门,张家安留在家里照顾杏花,故而只有老两口来了。 张婆子边走边数落张老汉,张老汉唯唯诺诺不敢吭声。 “亲家,都是我家的死老头子懒人屎尿多,临出门才说要去茅房,耽搁了好一阵,这才来迟了,亲家莫怪。”张婆子到了亲家跟前,变脸似的笑容立刻灿烂无比。 张老汉见张婆子在亲家人面前说自己,脸面有些挂不住了,小声咕哝道:“人有三急,这事我能有什么法子。” 张婆子听见一瞪眼,转头就要骂张老汉。 曹氏赶忙拦住劝道:“亲家别动气,你和亲家公来得一点都不迟,还有好些人没到呢!” “是啊,亲家娘,时辰还早,你就别骂亲家爹了。”榴花也帮忙劝说。 张婆子如今看榴花就跟见了亲闺女似的,当即也不去管张老汉了,将手腕上的金镯子露出来给榴花看,然后拉着榴花的手,满面慈祥地称赞道:“你这孩子心眼就是好,懂事,知道给亲家娘长脸,如今村里人哪个不说我福气好。” “我是小辈,尊敬长辈是应该的。”榴花笑着客气道。 “瞧瞧,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张婆子心畅意顺,越瞧榴花越喜爱。 榴花知道张婆子不是贪心的人,就是要强,好面子,遂贴心地说道:“亲家娘快别夸我了,你和亲家爹走了这老远的路,也该累了,先进去歇歇腿。” “行,那亲家娘就先进去了。”张婆子走得确实是累了,也想进去坐下歇歇腿,正想迈步,发现陶有贵没在,便又问道:“怎么没看见亲家公呢?” 曹氏提起陶有贵就来火,强忍怒气道:“他呀,刚才说肚子疼,去茅房了。” “亲家公也闹肚子,这可真是巧了。”张婆子面露惊讶,说完看了眼张老汉。 张老汉赶紧大步往酒楼里走,“口渴了,我先进去喝碗茶。” “这死老头子.......”张婆子一跺脚,追张老汉去了。 张家老两口之后,来的是陶里正和陶长元父子,接着还是一些陶家村的人。 至此,人来得差不多了,就还有曹氏大哥一家。 他们路远,来得迟乃是正常的。 就在曹氏等人翘首以待时,呼啦啦又来了一大队人村里人。 大大小小有二三十个,全是一家的。 别家去吃酒席,都是两口子或一个大人带个小娃,绝没有脸皮厚到一家大小全出动的。 只这一家不但脸皮厚,并且还是厚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 他们正是陶山林那一家。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无耻的一家子 书生看见陶山林这一伙人,如玉一般的脸庞立刻化成了坚冰,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眼中透出彻骨的冷意。 榴花暗恼自己的疏忽,令书生与陶山林这一家子直面相对。 她看向书生,轻声内疚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也会来,你先进去吧!” 书生自然懂得榴花的心意,摇头笑了下,站着没动。 男子汉顶天立地,如果他连眼前这点小小的难题都应付不了,往后如何担当更大的责任? 榴花看着书生,眼神温柔中掺杂着心疼。 采绿将二人的互动瞧在眼内,心中一沉,隐约明白了什么。 就在这时,陶山林那一大家子已经走了过来。 书生目光一凛,做好针锋相对的准备。 只陶山林家去年卖山得了不少银子,今年家里又有七八个男丁在矿上做工,如今日子过得不错,因而也不再惦记着将陶氏那点田地据为己有。 一大家子人向榴花表示祝贺之后,冷漠地看了眼书生,就浩浩荡荡奔进酒楼里去了。 不贪心田地,反而厚着脸皮来吃席,其根本原因是他们的劣根性已经形成,即便家中不愁吃喝,也仍旧不肯放过任何白占便宜的机会。 曹氏对陶山林一家的无耻愤恨不已,低声骂道:“老娘活了大半辈子,今儿总算见识到了。一家子没脸没皮的货,上辈子都是饿死鬼怎么着?” “娘,别生气,就是多两桌酒席而已,咱们就当请叫花子吃了。”榴花也不耻陶山林一家的行径,但只要他们不与书生为难,她不会吝啬两桌酒席。 “呸,给叫花子吃也好过给他们吃。”曹氏胸中的火气未消,往酒楼门口的方向啐了一口。 书生目光沉沉,盯着门口望了会,突然转头过来对曹氏和榴花说道:“婶子,榴花,我先进去瞧瞧母亲。” 未等回应,人已向着酒楼门口奔去。 榴花和曹氏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书生急着进去,是怕陶氏跟陶山林那一家子起冲突。 曹氏对榴花道:“眼下就差你大舅他们没到了,我和采绿在外边等,你也进去瞧瞧。” 陶山林一家二十几口,而陶氏母子才两人,曹氏当心里面万一吵着吵着动起手来,陶氏母子要吃亏。 有榴花在,陶山林那一家就不敢放肆了。 榴花领会曹氏的用意,也赶忙进去了。 酒楼内宾朋满座,相熟的人围坐一座高声谈笑,人声鼎沸。 榴花进来目光一阵梭巡,只见预想中的情况并未发生,不由松了口气。 今天的酒席座次除了主位几桌,其他都是随意坐的,陶氏来得要早些,坐在靠前的位置,而陶山林一家子来得最晚,就只得坐门口边的桌子上。 二者中间相距甚远,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更有张婆子也在陶氏的那桌上,村里人都知张婆子跟主家的关系,谁敢过去找事。 榴花穿过坐满人的桌子往里挤,一面走一面跟桌旁的人打招呼。 书生这会就站在陶氏身边,见榴花也进来了,丢过来一个感激的笑容。 榴花回以会心一笑,然后走过去张婆子身边。 张婆子以为榴花是特意进来陪她的,高兴地拉榴花在自己身边坐下。 书生见此,唇边笑意愈发浓郁。 过了一会,曹氏大哥一家终于到了。 榴花吩咐鼎丰楼掌柜准备开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忘乎所以的陶有贵 陶有贵是名义上的一家之主,今日顺理成章坐正中主位,同桌的是宋山长、陶里正、黄泥镇里正等一些有身份的人及张老汉。 他暗里下定决心今天非要拿出些本事来,免得在座的人看轻他,更要让村里人瞧瞧自己的老爷威风。 佳肴一道接一道的上来了。 陶有贵搜肠刮肚想了想词,摆出一副自认威严的神色,双手端着酒杯起身,扬声说道:“今天我陶有贵一家正式迁入黄泥镇,感谢乡邻们百忙中前来祝贺,淡酒薄菜,望诸位不要嫌弃。我是从乡下来的,见识少,也没念过书,有什么说的不对或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大伙多多包涵,担待我这个乡下人的粗野。” 语毕,朝周围敬了一圈,举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给大家看。 他这一番话说得似模似样,谦虚客气又不失礼数,立刻赢得一片赞美之声。 “陶老爷说哪里话,乡里乡亲的,往后我们还要仰仗你多关照呢!” “对对,陶老爷如今是方圆百十里内最最有身份的人,谁敢嫌弃?” “陶老爷过谦了,你要是粗野,岂不是让我等无地自容?” 陶有贵听着周围对自己的溢美之词,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得意来,拱手行了一圈礼才坐下。 “这个老混蛋,一心就想着出风头。”相邻桌的曹氏气得低声咒骂。 榴花坐在她身边,听见笑了笑,轻声劝道:“今儿高兴,爹喜欢就随他去吧!” “回去看老娘怎么收拾他。”曹氏狠声道。 张婆子见母女二人嘀嘀咕咕,忍不住问道:“亲家,榴花,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亲家。”曹氏伸筷子搛了块香酥鸭脯放进张婆子碗里,道:“这香酥鸭不错,亲家你尝尝。” 陶氏笑道:“男人都好个面子,有贵兄弟这样做倒也是人之常情。” 曹氏道:“脸面是靠自个挣来的,屁本事没有光学人抖威风,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张婆子正在咬鸭脯,听到这恍然大悟,心道:还是自家的老头子好,老老实实,什么都听自己安排,也不爱出风头。 陶有贵还不知他即将大难临头,沉醉在左一声陶老爷,右一声陶老爷的恭维中,对敬酒的人来者不拒,很快就喝得原形毕露,跟其他桌上的人大吹特吹。 “不是我陶有贵夸海口,我闺女再有本事,那也是我闺女,我的话她敢不听?你们有事只管来跟我说,绝没有办不成的事。” “那是那是,父命难违,闺女哪有敢不听亲爹话的。” “陶老爷福气好哇,闺女比别人家的儿强多了,着实让我等好生羡慕。” “可不是,我要是有陶老爷家那样的闺女,睡着都能笑醒。” “多谢大伙看得起我陶有贵,我再敬大家一杯,干了。”陶有贵被众人捧得晕晕乎乎,举杯一口喝干。 “干。” 陶里正看陶有贵已喝的失态,忙劝道:“有贵,少喝些,别喝醉了。” 只陶有贵早就在众多的吹捧中忘乎所以,哪里还听得进去劝,不服气地说道:“里正叔,才喝这点酒,我哪里就能醉了?你老别扫兴了行不?” “你......”陶里正顿时被陶有贵得不识好歹给气着了。 宋山长见状,举杯笑着对陶里正道“陶兄,今日主家乔迁之喜,多喝几杯也无妨,你就让他喝个痛快吧!” “哼。”陶里正气恼地瞪了眼陶有贵,转头与宋山长对饮。 陶有贵无人劝管,更加飘飘然,又跟张老汉拼起酒来。 曹氏这时反倒不气了,与张婆子等人有说有笑。 榴花看了眼陶有贵,幸灾乐祸地想道:一会儿回去,我看你还得意得起来不。 第一百八十章 谁告的状 宴席过半,气氛更热闹,大伙边品尝佳肴边谈笑风生,一派和乐。 只不过陶山林那一大家子人的表现,显得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 他们一家占据了三张桌子,其他桌上的人都是互相谦让,可陶山林家的人只要菜一上来,就立马伸筷子去抢。 甚至有的生怕比别人吃少了,扒拉进自己碗里,活像几辈子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周围桌的人看见这一家如同恶狗抢食的吃相,皆侧目不已,奈何碍于同村乡亲的情面,不好意思出声谴责。 陶山林一家子对此丝毫不觉,还在催促酒楼伙计快些上菜。 伙计感叹今天总算是开了眼,摇着头进去后厨去端菜。 主位那边,陶有贵喝的舌头都捋不直了,却还在胡吹海侃。 曹氏好像没听见似的,脸上笑容不断。 榴花在心里替陶有贵默哀。 宴席进入尾声,好些人相继离去,陶山林家的人个个吃得心满意足,打着饱嗝也走了。 喧闹声渐散,榴花和曹氏几人忙于送客,一家之主陶有贵,趴在桌上与周公继续畅饮去了。 “大姐,榴花姑娘,正月初一我和良安去给你们拜年。”秦娘子带着陈良安过来道别,老郎中一脸慈祥地站在后头,看着像是祖孙三代。 “行啊,初一我等着你们。”曹氏高兴地说道。 “婶儿,不用等初一,有空你就过来串门。”榴花笑着发出邀请。 她这两年与秦娘子母子见面甚少,不过秦娘子目前看起来面色红润,与当初病重时的形容枯槁判若两人,一点也不像身患隐疾的病人。 秦娘子也笑道:“你们才搬来镇上,还有好些事需要料理,眼瞅着又要过年了,你们肯定忙都忙不过来,我们就不去添乱了,想串门以后有的是机会。” 腊月二十以后家家都要准备过年,确实没多少空招待客人,榴花遂也没再坚持。 秦娘子三人走后,接着来道别的是宋山长及书院里的夫子们。 山长同夫子们一齐赴宴,这在天资书院建立起来之后还是第一回, “第一回见面,我就觉得你非是普通姑娘,只是没想到才短短两三年,你就有这样大一番成就,当真是出人意料啊!”宋山长赞叹道。 “山长过奖了。”榴花福身行礼,不骄不躁。 “女中自有豪杰在,巾帼几时让须眉!”宋山长捋须大笑,然后迈步朝酒楼外走去。 其他诸位夫子向陶家几人拱手为礼,跟在山长身后也走了。 “山长慢走,各位夫子慢走!”榴花和曹氏等人送出门外。 “还好没告我的状。”天宝看山长和夫子们都走远了,不由暗自庆幸。 只还未等他高兴完,榴花的声音已经响起:“一会儿回去,你将在书院里干的那些好事都老老实实的交待交待。” 语气甚是严肃,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天宝立马僵在当场。 今天的宴席他都没吃几口,一直留心着夫子们的举动,没看见夫子什么时候跟榴花说过话。 曹氏听见榴花的话,便问:“天宝在书院里又犯错了?” “哼,他什么时候断过犯错?”榴花面无表情瞟了眼天宝,转身进酒楼里去了。 曹氏气得去拍天宝的屁股,边拍边骂:“还以为这两年你长进了,原来还是跟从前一样不争气,老娘打死你算了。” 天宝捂住屁股往里逃,嘴里抵赖道:“娘,我没犯错,三姐冤枉我。” “你还敢抵赖,给我站住。”曹氏自是不信,举巴掌就追。 “娘,天宝还小,有话慢慢说。”采绿跟上去劝道。 此时酒楼里已无多少人,只有曹氏大哥一家,张婆子跟张老汉以及陶氏母子还在。 众人不明曹氏为何突然追着天宝打,便合力将曹氏拦住。 “回去再跟你算账。”曹氏怒瞪着天宝,当众打孩子,多少有些不好看。 天宝憋屈极了,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向三姐告的状。 第一百八十一章 醒酒 天宝究竟犯过哪些错,事儿还得从村里人送孩子去念书那会说起。 原来跟天宝一班的学生,都是镇上富户家的孩子,个个娇生惯养,十分瞧不起天宝这些乡下耕田的泥腿子,并渐渐地分为了两派。 久而久之,矛盾激化,双方简直是水火不容。 天宝入学的时间长,又因家境的关系,在陶家村的孩子这边是领头,时常带着村里的孩子去抓些长相丑陋可怖的虫子,塞在富户子弟的书本里。 富户家的孩子哪曾见过这种东西,上课时翻开书本,吓得惊声尖叫,哇哇大哭,胆小的甚至还尿了裤子,搞得课堂一片大乱。 夫子们查问起来,罚也罚了,可丝毫不起什么做用,为此头疼不已,无奈只得将情况上报给山长。 山长听闻后并未动怒,说不过是孩童间互相捉弄罢了,让夫子们不必罚的太重,富户子弟过于娇惯,也该受些挫折。 是以,天宝才能在书院里大错没有,小错不断。 且说宋山长和夫子们走后,张家老两口及陶氏母子也走了,只剩下曹氏大哥一家。 他们的路太远,天黑之前赶不回去,而且陶家搬迁新居,曹氏怎么也得领娘家大嫂和侄媳妇去认认门才是。 榴花与鼎丰楼结完账,陶有贵还在呼呼大睡,鼾声如雷,看样子一时半会醒不了。 此处离陶家新宅并不太远,曹氏的侄子春生背上陶有贵,众人一起出了酒楼往家走。 陶有贵好歹是个七尺汉子,春生背了一会就累得气喘嘘嘘,秋生、冬生只得上去替换。 三人接力,好不容易才将陶有贵背到家。 待进了家门,陶有贵仍然未有要醒的迹象,三兄弟本想将他背进房去安置,曹氏阻止了,让弄到正堂厅里。 三兄弟不解,但姑母发了话又不得不听,便只好将陶有贵背着往正厅里走,曹氏大哥也跟着去帮忙。 “妹子,妹夫他都醉成这样了,有事等他酒醒后再说嘛!”曹氏大嫂是个老实巴交的厚道人,还以为曹氏有什么大事要跟大伙说。 “哼,我就是要给老混蛋先醒醒酒。”曹氏咬牙说完,也往正厅里去了。 曹氏大嫂和两个儿媳妇面面相视,一愣一愣的。 “舅母,两位表嫂子,别在外边站着了,进去坐吧。”榴花笑着招呼呆楞中的婆媳,春生和秋生的媳妇手上都抱着孩子,挺累的。 “嗳嗳。”曹氏大嫂几人回过神来连声应着。 榴花和采绿便领着曹氏大嫂等人往正堂厅走。 天宝担心三姐一会儿还要找他算账,故意落在最后,然后趁榴花不注意时,一溜烟的躲进自己屋去了。 三兄弟将陶有贵弄进堂屋放在座椅上,曹氏让最小的冬生去打一盆冷水来。 用冷水擦脸,倒是个醒酒的好办法。 曹氏大哥跟三兄弟一时未做他想,冬生麻利的打水去了。 未几,榴花等人也进来了正堂厅。 陶有贵坐在木椅头向后仰,鼾声不断,曹氏沉着脸不吭声,厅里气氛有点不寻常。 “舅母,二位表嫂,你们坐。”榴花招呼曹氏大嫂等人落座。 曹氏大嫂看曹氏脸色阴沉,遂也不敢多言,各自找位子坐了。 目前陶家还未有下人,一切事情还需自家人做。 采绿去灶房准备茶水,在门口正好碰见冬生。 冬生很细心的拿了洗脸巾,进来正堂厅放下水盆,绞了帕子就要去给陶有贵擦脸。 “不用擦,给我直接用水泼醒。”曹氏冷然开口,语气坚决。 冬生手拿冷帕子,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妹子,大冷天的用冷水泼,妹夫少不得要受寒,你消消气,一切等明天再说。”曹氏大哥劝道。 “是啊,妹子,妹夫他再有什么不对,你也不能拿冷水泼他呀!这样冷的天,可不是闹着玩的。”曹氏大嫂也帮着劝。 “哼,这老混蛋不给他长长记性,他还真把自个当成人物了,你们谁也不要劝我。”曹氏态度坚定,说完又吩咐冬生道:“泼,不用怕。” “姑母......”冬生为难地看着曹氏,晚辈用水泼长辈是为不孝,以下犯上,有悖伦常。 “气死我了,我自己来。”曹氏看冬生不敢动手,冲过去端起水盆,照着陶有贵的脸一下全泼了过去。 腊月里纵使天气再暖和,那水也冷得沁人。 冰凉的冷水兜头浇落,陶有贵的头发和上半身的衣裳湿透,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父子 “下雨了,下.......”陶有贵惊叫着从椅子上弹起身,待看清身周的情形,声音嘎然而止。 曹氏手端木盆,面色如冰,冷然道:“陶老爷的酒醒了?没醒我再去打盆水来。” 陶有贵被冷水一激,酒意全无,脑子也完全清醒了,顿感眼前的情况不妙,脸上一僵,随即陪着笑道:“醒......醒了,别......不用打。”说着低下头去不看屋内众人。 他低头的模样看似唯唯诺诺,实则不然。 当众被妻子以水泼面,并且这些人还是妻子的娘家人,陶有贵骨子里压制已久的男尊女卑思想又开始作祟,认为曹氏是想仗着娘家人的势欺负他,羞辱他,然奈何他势单力孤,发作不得,唯有低头隐藏情绪。 曹氏放下木盆,不紧不慢的讥嘲道:“陶老爷,在鼎丰楼你不是挺能耐的吗?这会儿怎么就怂了?有摆不平的事只管来找你,绝没有办不成的。说这话也不怕大风闪了你的舌头,你陶有贵有多少斤两,自己心里就没点数?” 陶有贵垂着头不吭声,头脸上的水不停往下滴。 曹氏的话他无法反驳,却不代表就认同,反而心中愤愤不平:闺女认识那么多大人物,偶尔帮人办些小事怎么了?找门路托人办事,人情世故不都是这样的嘛?闺女是自己生的,亲爹沾些光,在人前赚几分颜面有何不可? 曹氏看陶有贵不吭气,继续骂道:“别人喊你一声陶老爷,你就忘记祖上八辈是做什么的了,你有什么能耐帮人平事,?还不得让闺女出面去求人?那些人要是杀人放火,你也让闺女帮着平?” “哪能啊,那些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怎会做出杀人放火的事。再说我也不是傻子,哪些事能帮,哪些不能帮,还是懂的。”陶有贵仍自不服气地辩解。 “才第一回见你就知道那些是本分人,你这看人的眼光倒是见长啊!”曹氏冷嗤一声,接着道:“既然你这样有本事,日后别人找上门,你就自个想办法,闺女可没闲功夫替你擦屁股。” “我不过是喝多了借着酒胆跟人吹几句,你就不依不饶的做什么?”陶有贵让曹氏数落得来了气,抬头瞪着一双牛眼。吼道:“哪个男人在外头不好面?我陶有贵也是个七尺汉子,家里的事轮不到我做主,在外头还不兴我给自己挣几分颜面?我晓得你还在为张氏的事记恨我,把我踩在脚底下,你心里才会舒坦。” 吼完,也不管屋内的人是何表情,气冲冲地出了正堂厅。 众人皆愣愣地看着陶有贵跑出去,一时寂静无声。 “这个老混蛋......”半响,曹氏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妹子,妹夫说的张氏,到底是怎么回事?”曹氏大嫂对陶有贵跟张氏之间的瓜葛毫不知情,好奇地问道。 春生、秋生的媳妇也是一脸期待。 曹氏淡淡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况且人也已经不在了,还说来做什么。” 曹氏大嫂听曹氏这样说,便不再问。 曹氏大哥和三个儿子在陶家村干活这么久,多少知道一些,但曹氏不愿再提,他们也没有多嘴的必要。 稍后,采绿端着热茶进来了。 众人坐着喝了口茶,闲谈间发现天宝不在厅里。 “他呀,估计是怕挨揍,躲起来了,我去找。”榴花转身出去找天宝,边走边想:这死孩子,自己还没怎么着他,他倒先躲起来了,一点担当都没有,一会儿非好好教育教育不可。 想完,直奔天宝的屋子而去。 天宝躲进自己屋里后,把门闩得牢牢地,然后支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听了许久没人来,他正高兴呢,结果就听见三姐拍门了。 “陶天宝,你给我出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别做缩头乌龟。”榴花使劲将门拍得山响,一面拍一面喊。 天宝在屋里急得团团转,三姐下手那可是真打,落她手里准没好,怎么办呀? “陶天宝,你出不出来,再不出来我撞门了,抓到你,有你好看。”榴花在门外威胁道。 “出来可以,但是你得答应不打我。”天宝急中生智,抓住机会讲条件。 “你开门,我就不打你。”榴花答应的很干脆。 天宝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榴花在门外笑得邪。 “说话不算的是小狗。”天宝犹自不放心,在他心里三姐不是这样好说话的人。 “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门你到底开不开?”榴花暗道天宝这死孩子心眼还挺多的,知道防备自己的后招了。 天宝得了保证,这才去将门打开。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宝受训 “疼,疼......放开我,你说了不打我的。”门一开,天宝的耳朵就被揪住了,气得扭头怒视榴花。 榴花揪住天宝得耳朵把他拉出门外,得意道:“揪耳朵不算打,我说话可没有不算数。” 天宝吃了个哑巴亏,暗恼自己大意,嘴上硬气地说道:“你松手,我自己走。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样揪我耳朵,让别人瞧见,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榴花嗤之以鼻,嘲道:“还士可杀不可辱呢,你要是真有这样的气节,先前还躲着做什么?” 说归说,可手到底是松开了。 “哼,夫子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那是好男不跟女斗,不想跟你一般见识。”天宝揉着耳朵,死鸭子嘴硬地狡辩道。 榴花都要气乐了,冷嗤道:“行啊,一会到了娘面前,有能耐你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句再说一遍。” “我只说你,你别想诬陷我。”天宝很机敏,撒腿往前奔。 “陶天宝,你给我站住。”榴花一提裙子下摆拔腿就追。 二人一追一逃,进了厅里。 曹氏正在与娘家大嫂闲话家常,看见天宝进来,立刻板起脸训斥:“犯了错就躲,你能躲一世还是怎么着?越大越不听话,这两年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天宝不服气,嚷道:“我没犯错,那些人瞧不起我们乡下孩子,总骂我们是泥腿子,我才教训他们的。” 曹氏面上微滞,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天宝便将在书院里跟富户子弟间的矛盾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曹氏听完,也不好说天宝的作法对与不对。 因她的观念中,自己受了欺负就是要还回去的,天宝教训一下那些富户子弟,也没什么不可以。 就在曹氏犹豫不定时,只听榴花开声说道:“别人瞧不起你,你就更要自尊自强,样样都比他们强,谁还敢瞧不起你?你弄些不入流的小伎俩,只会令别人更加觉得你是坨烂泥,扶墙都扶不上去。有功夫抓虫子吓人,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时间来好好念书?你的功课要是比他们都好,还会有人骂你泥腿子吗?那他们岂不是连泥腿子都比不过?” “你姐说的有道理。”曹氏马上醒悟过来,坚定地站在榴花这边。 天宝一时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榴花,气鼓鼓地不言语。 其实他的脑子挺灵活,就是玩心重些,村里的孩童一去,他的心思就没怎么放在念书上了,功课勉强算个中等。 榴花看天宝不作声,语气又严厉了些,道:“翻年你就满十一,村里这么大的男娃都下地帮家里干活了,你再天天抓虫逮鸟的像什么样子?要念书你就好好念,不想念就去山上挖石炭,看看是念书好还是做工好。” 天宝听见榴花要他去挖石炭,脸立马就跨了,采矿天天弄得一身乌漆嘛黑,眉毛上都落着厚厚一层灰,他才不去呢! 榴花看见天宝的苦瓜脸,心中暗笑,嘴上却煞有介事地说道:“往后咱家都住镇上了,去书院近便,我会时常向夫子问你的功课,你若再不好好用功念书,看我怎么收拾你。” “念书念不好,是该收拾。”曹氏一本正经的附和。 “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学。”天宝耷拉着脑道保证。 榴花又道:“不但要好好念书,品行也应该端正起来,凡事多跟衡陵哥请教,书院里头哪个敢小瞧了他?” “知道了知道了。”天宝不耐烦听榴花唠叨,不过对书生还是挺服气的 只一提到书生,他就开始狐疑会不会是书生出卖了自己,毕竟三姐跟衡陵哥好着呐。 这么一想,便沉不住气了,遂问榴花:“我在书院里犯错的事,是不是衡陵哥告诉你的?” 榴花嗤道:“衡陵哥才不屑告你的状,你们在书院里做的那些好事,都是村里其他男娃们的娘说出来的。” 天宝丧气极了,暗骂那些家伙的嘴太不严实,说好的谁也不能告诉大人,结果没有一个守信用的。 哼,以后再不跟他们一块玩了! 天宝愤愤不平! 第一百八十四章 唱戏红黑脸都要 榴花看天宝的态度尚可,也就没继续再训斥他,跟采绿去收拾屋子安排曹氏大哥一家子歇息。 前院的屋子暂时还是空着的,另外还有两间厢房,住曹氏大哥一家绰绰有余。 陶有贵回屋换掉身上的湿衣,然后坐着生闷气,因无人给他熬驱寒的姜汤,到晚饭时分,喷嚏打不停,约莫是寒气入体了。 曹氏让采绿来喊陶有贵吃晚饭,采绿把情况回报给曹氏,曹氏熬了碗姜烫让采绿端过去。 陶有贵喝完姜汤,晚饭也不出来吃就直接睡下了。 这一睡,到次日吃早饭也未起来。 曹氏大哥一家看陶有贵这样,哪好意思多呆,吃完早饭就动身回曹家坝。 而曹氏恼陶有贵怠慢娘家人,也赌气不去理睬他,只带着榴花采绿天宝上街去置办年货。 镇上采买年货方便许多,像豆腐之类的东西也无需自己做,置办起来容易,没两天就全部备充足了。 榴花还买了大红春联回来,每扇门贴一幅,给宅子里增添些祥和喜乐的气氛。 宋山长送的那幅字是“勤和家兴”,倒是很适合陶家的境况。 榴花打算年后拿去刻成匾额挂在正堂厅,并以此做为家训。 眼瞅着就要到除夕,镇子上过年的气氛越来越,人人脸上笑逐颜开。 这些天陶有贵跟曹氏一直别别扭扭,曹氏不想看陶有贵的臭脸,干脆住进了榴花的屋子。 榴花跟天宝对陶有贵也十分冷淡,只有采绿这个义女还如往常一样喊爹,给个笑脸。 如此一来,陶有贵的心里开始惶惶不安。 岁末当天,曹氏和榴花采绿正在灶房准备年夜饭,陶有贵探头探脑的进来了。 采绿喊了声“爹”,继续低头做手上的事。 曹氏跟榴花当没看见,瞧也不瞧陶有贵。 陶有贵这边瞅瞅那边瞧瞧,然后笑嘿嘿地说道:“今儿过年,有什么我能帮忙做的事儿?” 曹氏跟榴花顾自忙活,不搭腔。 陶有贵见曹氏还是不搭理他,立在灶房中间,面色讪讪。 采绿解围道,道:“爹,灶房小,这里的活我们都干的差不多了,你出去陪天宝玩吧!” “天宝他不理我。”陶有贵沮丧地说道。 “那爹你坐着喝会茶呗,这儿真没事了。”采绿一脸认真,表示我也帮不了你。 陶有贵无奈,只得垂头丧气地出了走出灶房。 采绿看陶有贵走远了,便劝曹氏道:“娘,我瞧着爹像是知道自个错了,你就原谅他一回吧!省得大过年的,家里头热闹不起来。” 曹氏一点没犹豫,道:“不用管他,咱们热闹咱们的,这个家有他没他都一样。” 采绿听见这话,知曹氏的气还未消,遂接着劝道:“娘,爹的心眼是小了些,你肚量大,消消气,别跟他较真。正月里大姐、姐夫他们来拜年,瞧见你跟爹僵着多不好。” 曹氏气道:“这回要是不把他那点臭毛病彻底纠正过来,咱家往后的日子能顺心?摆入伙酒那天,你没瞧见他那人五人六的样?他是担心咱们把他赶回陶家村才覥着脸来卖乖的,这老混蛋心思多着呢,你别理他。” “我知道了,娘。”采绿不再多言。 榴花笑了笑,道:“娘,今儿是年三十,你好歹跟爹说句话。他心思多,免得想岔了,一头撞到南墙上去。” 曹氏闻言想了下,点头道:“行,我懂得怎样做。” 采绿瞪大眼睛,满目惊讶,问道:“娘,妹妹,原来你们是在做戏给爹看呀?” 曹氏哼道:“不治治老混蛋的毛病,他还真认为自个能耐了,往后天天给咱们蹬鼻子上脸的,家里头哪有安宁。” “原来是这样,你们早告诉我,我刚才就不替爹说话了。”采绿笑道。 榴花笑道:“演戏红黑白花脸都要有人唱,早告诉你,怕演不真,让爹给瞧出来了。” “只要娘不是真心想跟爹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就放心了,之前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家里生出什么不好的事端来。”采绿边说边去揭锅上的盖子,里头的酿茶油豆腐蒸好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夜幕逐渐拉开,慢慢蚕食掉天边的亮光。 家家户户的灯火依次点亮,远近的爆竹声交织成一片,偶尔还会有烟花升上空中,在夜空上炸开,绽放出瞬间的绚烂。 年夜饭开始了。 今年陶家年夜饭的菜式除了往年那些,桌子中间又多出道锅子,奶白色的羊肉汤底,上面漂着大枣枸杞,还有葱段,红艳艳,翠绿绿,分外好看。 锅子是榴花执意加的,以前在陶家村是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除夕当然要吃火锅,红红火火的才像过年。 “天宝,把爆竹放了,进来吃饭。”曹氏看菜已上齐,朝庭中喊了一声。 堂厅门口的廊下挂着两盏红灯笼,火光照亮了整个庭院,地上躺着一挂长长的爆竹。 天宝手里拿着一支香,在庭中放单个的爆竹玩,听见曹氏喊,便将地上的那一挂长爆竹点着,然后捂住耳朵快速往厅里跑。 陶有贵本在廊下看天宝玩爆竹,这时也跟着进去了。 “哇,今天的菜好多呀!”天宝奔至桌旁,看着摆得满当当的菜肴直流口水。 “都坐下吃饭吧!”曹氏说话时有意无意地淡淡瞟一眼陶有贵,先坐下了。 “吃饭吃饭。”陶有贵讪笑着在曹氏对面坐了下来。 榴花和天宝也各自落座。 “爹,你坐到娘那儿去,酒在那边。”采绿指了指桌上的酒壶笑道。 陶有贵看了看酒壶,又偷瞄了曹氏的脸色,迟疑着没敢过去。 曹氏装作没看见,淡淡说道:“今儿过年,想喝酒的就喝,喝醉了别夸海口,把自个姓什么都忘了就成。” 话儿表面像是对几人说的,但桌上喝酒的只有陶有贵一个,摆明就是给他听的。 陶有贵非但没生气,反倒有几分开怀,只要曹氏肯赏脸色,就说明还有缓和的机会。 “爹,你过去坐呀!”采绿对陶有贵使个眼色,示意他要打铁趁热,赶快过去。 陶有贵领会,起身走到曹氏身边,堆起笑道:“桂香.......” “坐吧,吃饭了。”曹氏看了眼身边的凳子,只是脸上依然没有笑容。 “嗳嗳。”陶有贵受宠若惊,在曹氏旁边坐下。 采绿坐在陶有贵方才所的位子上。 陶有贵坐下后,小心地看着曹氏,讨好道:“桂香,今天是除夕,你也都喝点吧,要不就我一个人喝多没意思。” 曹氏没有马上接话,想了想,才道:“除了天宝,大家都喝,少喝些没事的。” “我去拿酒杯来。”采绿抢先起身道。 “娘,为什么就我不能喝,我也要喝酒。”天宝听到曹氏说喝酒没有他的份,不乐意了。 曹氏瞪了眼天宝,严厉道:“小男娃喝什么酒,不要命了?等你长大了再喝。” 陶有贵好声好气哄天宝,“乖儿子,你还小着呢,酒是男人才能喝的,听你娘的话。” 天宝朝陶有贵做个鬼脸,扭过头不看他了。 |这孩子......“陶有贵气恼天宝不把他这个爹放在眼里,可大过年的教训不得,只好转头去劝曹氏:“桂香,天宝不还懂事,你别生气,我......” “我没生气。”曹氏截断陶有贵的话,语气不冷不热。 “那就好,那就好。”陶有贵尴尬得只会笑了。 榴花看着陶有贵战战兢兢地模样,撇了撇嘴,暗里吐槽:死要面子活受罪,一时口嗨逞能耐,欠的。 采绿拿来三只酒杯斟好酒,在曹氏和榴花面前各放了一杯,然后端起自己的那杯酒来,郑重道:“爹,娘,妹妹,感谢你们收留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我才重新有了家,你们的大恩我永远铭记在心。矫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趁着今儿过年,我敬你们一杯,祝爹娘健康长寿,恩爱到白头,祝妹妹的生意蒸蒸日上,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曹氏端起酒杯,示意采绿坐下,嗔怪道:“一家人还说这样的话做什么,你又聪明又能干,我巴不得多你这样一个闺女。” “对对对,咱们是白得了个好闺女。”陶有贵赶紧附和。 榴花也端着酒杯,笑道:“采绿姐,咱们能成为一家人是命里的缘分,你就别老把嗯啊德的记在心里了,往后咱们一起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你在我心里,跟大姐二姐是一样的,快别说那些见外的话了。” “好,我不说了。咱们一起干杯。“采绿感动道。 ”干杯。” “干。” 四只酒杯碰在了一起。 天宝没有分参与,伸筷子夹了个大鸡腿放碗里,啃一口,觉得没味,放下又去夹别的菜。 “来来来,大家快动筷,菜都要凉了。”曹氏放下酒杯道。 榴花放下酒杯后拿汤勺去舀锅子里的羊肉汤,笑道:“我先喝碗汤,除夕喝羊肉汤,明年一年身子都是暖暖的。” “还有这一说,那我也喝一碗。”采绿笑着道。 “我也要,我也要。”天宝想去拿碗,发现碗里都是菜。 “乖儿子,不吃的给爹。”陶有贵拿过来天宝的碗,把菜巴拉进自己碗里。 曹氏看在眼里,没做声。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个发死人财的 之后,曹氏该喝酒时就举杯,该吃菜时就吃菜,但未再与陶有贵说过话。 陶有贵的心又悬了起来,酒喝进嘴里尝不出滋味,满桌的菜也不香了。 榴花跟采绿,还有天宝三人倒是吃喝的热闹,全然不管陶有贵的心情。 年夜饭,陶有贵越吃越失落,自个喝起了闷酒。 吃饱喝足,三个小辈提议去街上看热闹。 镇上跟村里不同,除夕夜街上会有舞龙舞狮,还有各种小吃摊,乡民们吃过年夜饭后来街上瞧游玩,热闹极了 曹氏说不去,她留在家里包汤圆等三人回来吃。 她不去,陶有贵自然也不好提要跟着去 于是,三个小辈便兴致勃勃的出了门。 曹氏收拾杯盘碗盏,将没吃完的肉菜归拢归拢,明日热一热还能再吃。 陶有贵看曹氏没有想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心乱得像是被猫爪子在挠一样,踌躇半响,厚着脸皮凑过去笑嘿嘿道:“桂香,我帮你收拾。” 曹氏套头看他一眼,没言语,低头继续收拾碗筷。 陶有贵急了,把心一横,哀求道:“桂香,我知是我的错,你别生我气了行不行?好歹跟我说句。” 曹氏将手中的一摞碗放下,看着陶有贵道:“自己说说,你错在哪了。” 语气平淡,听不出此刻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摆入伙酒那天,我不该为了男人的面子当众夸海口。”陶有贵微垂下头,老老实实的说道。 “就这一点?”曹氏语气还是淡淡的。 陶有贵认真想了想,又缩着脖子道:“我不该躲在房里不出来,怠慢大舅哥他们。正月里去拜年,我向他们赔礼道歉。” “哼,算你识相。”曹氏说完不再看陶有贵,捧起那厚厚的一摞碗就要走。 “我来我来,这碗太重,你拿轻的。”陶有贵拦住曹氏谄媚道。 曹氏也不客气,当即又把碗放回桌上,“行,你来。” “重活就得老爷们干。”陶有贵嬉皮笑脸地端起碗走了。 曹氏看着陶有贵走出门口,然后小声骂了句“老混蛋”。 二人收拾完桌子,曹氏又将杯盘碗盏洗了,然后将做汤圆的材料拿进厅里,准备动手做汤圆。 陶有贵又抢着要揉糯米粉,曹氏就真的丢给他去揉,自己和花生馅、芝麻馅。 榴花爱吃花生陷的,天宝爱吃芝麻陷的,两样都要做一些。 外头的爆竹声一直没断过,待材料准备妥当,二人便一边听着爆竹声一边搓汤圆。 再说榴花他们三人出门后,看哪里热闹就往哪里跑,最后来到了镇子的中心地带。 这是一条十字街,街道两旁挂满红灯笼,一派喜庆的气氛。 路口中间有两条长龙蜿蜒游走,鼓乐声响个不停,另外还有几头五彩斑斓的狮子在舞动。 街旁挤满了人,榴花一行三人出来得比较迟,赶到时已没有好的位置。 三人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 “咚咚锵,咚咚锵......” 随着鼓乐声,两条长龙也舞动起来了,好似真龙在云海里翻腾穿梭。| “好!” 周围瞧热闹的人纷纷鼓掌喝彩。 “好,舞得真好!”天宝第一次看舞龙,兴奋地往场中大叫。 “嗤,真是乡下泥腿子,没见识。”旁边突然传出一个嘲讽的声音。 因离得近,声音并未被鼓乐声完全掩盖,清晰传入姐弟三人的耳朵。 榴花转头往旁边看去,见说话的人是个与天宝年纪相当的男童,不由皱了皱眉。 天宝似是对这个声音十分熟悉,转身过来就骂:“就你有见识,功课每回都是倒数第一,夫子说你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好有脸哦。” 那男童被揭了短,顿时大怒,回骂道:“小爷我每回考倒数第一,也比你这个满身臭粪味的泥腿子强,你才是烂泥,这一世都要让人踩。” 天宝自小目睹曹氏与人干仗,这时岂肯示弱,跳起来骂道:“你才要一世给人踩,家里不就是开棺材铺的,有什么了不起!告诉你,小爷家也搬来镇上了,我家里有石炭矿,比你这个靠发死人财的黑心小纨绔强千倍、万倍。” 榴花和采绿看得目瞪口呆。 “陶天宝,小爷我跟你拼了。”那男童又急又恼,冲过来要打天宝。 然那男童是由大人陪同出来的,被拉住了。 “来啊,我怕你呀。”天宝毫不胆怯,冲男童叫嚣。 “陶天宝,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耳朵扇蚊子去了是吧?”榴花喝住天宝。 天宝觉得自个委屈,分辩道:“是他先骂我的,我没挑事。: “别人说一句你是乡下泥腿子就忍不了,往后还想有出息?”榴花看一眼男童,继续训斥道:“别人越是说你,你越是要争气。大街上跟村里的妇人一样骂架,有辱读书人的身份,夫子知道,肯定对你十分失望,教都懒得再教你,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这话是对天宝说的,也是说给对方听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夜鱼龙舞 黄泥镇毕竟是弹丸之地,有个什么流言八卦,很快整个镇上的全知晓了。 书院的夫子大都住在镇上,眼下是人员集中之处,一传十,十传百,今夜发生的事不用等新春开学就能传进夫子耳中。 “抱歉抱歉,是我家孩子不懂事冒犯了你们,回去我一定严加管教。我先给你们陪个不是。”男童的父亲赶紧出来哈腰赔礼。 “你个不省心的混账东西,平时我和你爹怎么叮嘱你的?你忘得一干二净不算,还当着我跟你爹的面辱骂同窗,我上一世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男童的娘也在揪着男童的耳朵训斥。 那男童垂着头不敢吭气。 这对夫妻之所以会如此,乃是因为家里做的营生导致名声不好,总被乡邻背后骂是赚死人钱,他们就想将儿子培养成读书人,将来考个功名,不但能光宗耀祖,还能摆脱骂名。 但又因忙于铺子里的生意,对儿子的学业疏于过问,才不知儿子的功课竟是一直垫底。 今夜出现这样的事,倘若传到夫子耳朵里去,那夫妻俩的心血恐怕就真白费了。 天宝看见男童被骂得狗血淋头,把榴花训斥自己的话忽略,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来。 “你得意什么?回去我再收拾你。”榴花狠狠瞪天宝一眼,然后转过去对男童的父亲笑着道:“这位大叔言重了,小孩子吵架当不得真的,何况我弟弟也又不对的地方。” “是这话,小孩子在一起吵架拌嘴难免的,咱们大人不能为这个伤和气。”男童的父亲满脸堆笑,尽量显示自己和蔼可亲的一面。 “大叔你说得对,一个镇上住着的乡亲,上街都能碰见,若是为一点小事伤和气,往后见了面多不好。”榴花也大方的表示自己不计较。 “对的对的。”男童的父亲一个劲的点头附声。 天宝和男童吵架所闹出来的动静本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此刻见双方已握手言和,皆转向场中继续看舞龙舞狮。 榴花等三人也看得起劲,毕竟小地方平民百姓的娱乐活动太少,一年中只有在除夕夜才有如此热闹的盛景。 龙狮舞过一阵便停了,紧接着又出来一队踩高跷的。 这时,有人端着托盘来向瞧热闹的人讨赏。 此乃当地的风俗。 大年夜,这些人放弃与家人团聚的机会出来献艺娱人,想来是为生活所迫;并且又是辞旧迎新的喜庆日子,人们都不会吝啬几个铜钱。 因此,讨赏人手里的托盘很快就堆起了不少铜钱。 当讨赏人到榴花面前,榴花拿出的却是一块碎银,约莫一两的样子。 前面那些人给的赏都是三五个铜钱,而面前的姑娘出手就是一两碎银,讨赏人惊讶地看了榴花一眼,然后轻施一礼,高兴的道谢:“谢姑娘的赏。” 榴花微笑回礼:“不客气,你们舞得很好看。” 这大概是讨赏人第一次遇着出手如此大方,还不吝夸赞的看客,遂感动的深深看了榴花一眼,才继续去讨赏。 方才棺材铺的那对夫妻见此,心里越发对天宝说自己家里有矿的事深信不疑。 女人小声教训男道:“以后不许再骂同窗是泥腿子,听见没有?再敢这样,老娘扒了你的皮。” “知道了。”男童嘟着嘴应道。 榴花没看见这一幕,眼睛正盯着场中,与其他人一起鼓掌喝彩。 高跷队表演完毕,接着是杂耍节目。 每一轮演出过后,都会有人来讨赏,看来不是一起的。 可是看客们对此并无怨言,爽快地给了,无非是三几个铜钱,于此等普天同庆的日子而言,算得了什么。 榴花还是跟之前一样,每个都是给的碎银,不厚此薄彼,同等对待。 只小地方的节目不多,杂耍看完就没热闹可瞧,大伙拖儿带女的各自散了。 榴花等人回到家中,曹氏已将汤圆搓好,看见姐弟三个回来,马上去煮汤圆。 等汤圆煮出来,几人边吃汤圆,边谈论今晚的热闹。 外面的爆竹声越来越稀,想来是大伙都感觉疲乏了,准备安歇,迎接新年的到来。 汤圆吃罢,陶家几人也忙着烧热水,轮流洗漱。 榴花趁着陶有贵不在旁边的机会,悄声问曹氏:“娘,情况怎样?” 曹氏自是懂得榴花问的是什么,道:“认错了,还说正月里去向你打大舅他们陪不是。” 榴花嘿嘿笑道:“娘驭夫的本事真不赖呀!” 曹氏横了一眼,道:“少贫嘴,省得最后一天了还要挨打。” “得,算我多嘴。”榴花撇撇嘴往外走,一面走一面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回屋睡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拜年的人不请自来 一觉醒转,便是大年初一。 陶家几人早早起来,弄了早饭吃罢,将蜜饯干果等吃食备好,准备迎接上门拜年的客人。 第一个登门拜年的是杨老四,榴花早就跟他说好待元宵一过,马上就要动工修建第二批工人宿舍。 是以,榴花在杨老四眼里那就是活财神,新年不先拜财神还能去拜谁? 杨老四左右手都提满了礼品,进来后放下东西给陶家人拜过年,屁股没沾椅子就走了,说是还有许多家要去。 紧接着来的是秦娘子和陈良安。 母子二人俱是一身新衣,秦娘子手中也拎着几包礼品,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是他们能力范围内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 “妹子,你们来就来了,还带这许多的礼做什么?”曹氏知道这母子二人生活不易,招呼秦娘子落座后埋怨道。 秦娘子真诚道:“大姐,当初要不是有榴花姑娘仗义相助,我哪还有命活到今天?做人不能忘本,榴花姑娘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这些东西不值当什么,只是我们娘儿俩的一点心意。” “新年不兴说那些丧气的话。”曹氏摆摆手,道:“这回就算了,往后来串门可不许再拿东西。你该慢慢攒些银子,留着给良安娶媳妇是正理。” “良安他还小呢,娶媳妇不急。”秦娘子笑道。 “慢慢攒,多些总是好的。”曹氏那时听榴花说起过秦娘子活不过五年的事,无法说破,只能话中有话。 只秦娘子本人不知此事,遂让曹氏宽心,“大姐,你放心吧,良安如今吃穿都不用我管,每月还有一百文的工钱。这两年我的工钱都攒着的,等良安能成亲,我估摸着银子也够了。” 听她这样说,曹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榴花在一旁泡茶,听着曹氏和秦娘子的对话,面色寂寂没开声,待茶水泡好,端过去坐着跟秦娘子拉家常。 那厢,天宝正跟陈良安显摆学问,问陈良安《论语》读到了第几篇。 陈良安实诚,摇头道:”师父让我看的都是药书,论语我一篇都未读过。” 天宝撇嘴,嫌弃道:“夫子讲过读书人身负治国平天下之责,你光认字不念正经书,如何担得起读书人的名?” “我没说自己是读书人呀!”陈良安为难道。 “认识字就是读书人。”天宝郑重强调。 陈良安一阵发懵,搞不清自己到底算不算是个读书人。 “才念了几本书啊,就敢说自己是读书人,还要治国平天下,知道羞字怎么写不?”榴花忍不住嘲讽起天宝来。| 天宝自是不肯服气,气道:“我怎么不是读书人了?论语我都念到第五篇了!” “那你把第五篇的内容背诵出来听听。”榴花淡声说道。 “我.....”天宝一下哑了火,论语第五篇是评价古今人物及其得失,内容深奥,他念都念得费劲,哪里能背诵得出。 “半桶水响叮当,欺负别人没上过学。”榴花翻了个白眼道。 “哼,第五篇是夫子快要放假时才开始教我们念的,我眼下背不出,等今年开学后我背给你瞧瞧。”天宝犹自不服。 “行啊,我等着。”榴花的语气很是不信,大有看天宝出丑的意思。 天宝被刺激到了,狠瞪着榴花。 榴花当没看见,转头去与秦娘子说话。 秦娘子坐了一会也提出告辞。 曹氏知道这母子俩无亲无故,便挽留他们在家吃中饭。 秦娘子不肯留,解释道:“大姐,一会儿我和良安还得去给他师父拜年,年前师父师母就说了让我们年初一过去吃中饭,师命不可违。大姐,你这里的饭我们下次再来吃。” “尊师重道应该的,那我就不留你们了。”曹氏遂不再强留。 秦娘子母子与陶家几人道别后离去。 之后,又陆续来了很多人,不过都只是打过照面的而已。 这些人跟杨老四一杨,来了后说几句吉祥话,放下东西就走。 第一百九十章 宅子 走一拨,来一拨,初一这天来陶家拜年的人几乎就没断过,虽说无需怎么费神去应酬,可是光堆笑脸也够累人的。 一天下来,陶家几人的脸都僵了。 初二,是出嫁闺女偕夫君孩子回娘家的日子。 因着雪花路途遥远,赵敬前几日也需应酬大小官员,估摸着得到初七、八才能到。 张家那边早已说好,让初七再来。 无客登门,曹氏与陶有贵便去了曹家坝。 家中剩得三个小辈,闲来无事,榴花开始着手画第二期工人宿舍的施工图,天宝也被拘着温习功课,由采绿在一旁指导监督。 天宝无心向学,只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奈何有三姐坐阵家中,不敢丢下书本跑出去,心中叫苦连天。 傍晚,曹氏和陶有贵回来,天宝遂向爹娘诉苦,岂料非但未得到安慰,反而引来好一顿训斥。 之后几日,情况大抵相同。 天宝有苦不敢言,一心盼着早日开学,书院里至少还有小伙伴一起玩耍,比关在家里强多了。 家里安静了几日,到初七,曹氏估摸着雪花一家子会到,一大早领着采绿将客房打扫得一尘不染,然后铺上了一水儿新的被褥。 半上午,张家安先来了,手里提着两条大鲤鱼、两只鸡,一篮鸡蛋,另外还有一个布袋,里头是干花生,红豆绿豆等干货。 “亲家也真是的,让你拿这许多东西来做什么?还有这鸡,该留着给杏花坐月子吃才是,我们住镇上,买东西方便,还怕我们没吃的不成。”曹氏一面数落张家安,一面接过装鸡蛋的篮子,又喊陶有贵将鸡和鱼拿到灶房里去。 “我还没跟女婿说上话,就支使我干活。”陶有贵不满地嘟囔,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接过东西拿着走了。 张家安放下布袋,笑着对曹氏道:“鸡家里还有好多呢!我娘在杏花刚怀上那会,就抱了几窝小鸡出来养,公鸡过年和正月里待客杀了,母鸡全留着的,杏花就是一天一只,也够吃到出月子了。” “那杏花月子里非吃成大胖子不可。”曹氏笑容满面招呼张家安落座。 张家安坐下后,榴花和采绿泡茶的泡茶,拿吃食的拿吃食,随后几人围坐在一起说家常闲话。 陶有贵回转,也加入了进来。 因着家里有客,天宝无需再温书,在一旁吃着各种零嘴听众人说话,不时插句嘴,只可惜无人听他的。 午时将近,雪花和赵敬还未到。 陶家几人吃不准他们是不是今天到,曹氏遂领了采绿去弄晌午饭招待张家安。 吃过晌午饭又坐了会,张家安见雪花他们还没来,便要回去。 陶家众人挽留他住一夜再走,说不定雪花和赵敬晚一些就到了。 张家安无论无何都要走,解释道:“杏花身子重,夜里起夜不方便,娘年纪大了,怕照应不过来,我得回去照顾杏花。” 陶家众人听他这样说,便不再挽留,一齐送出门外,结果就看到了雪花他们的马车。 张家安驻足,只等跟大姐一家碰个面,打过招呼再走。 马车在门前停下,先从车里钻出头来的是大妹二妹。 二小看见门前站的众人,也不按长幼辈分来,只管“外婆”“小舅”“小姨”地乱喊一气。 天宝乐颠颠地抢先跑上前去,其他人也跟着围了过去。 张家安将大妹二妹抱下马车,赵敬和雪花才从车里出来。 曹氏问雪花是何时启程的,为何来得这样迟。 雪花看了眼正和天宝闹疯了大妹二妹,气恼道:“还不是那两个小东西,一路喊渴喊饿,一顿饭都少不得,一会儿又吵着要下车拉屎拉尿,不然昨儿就该到了。” “小娃儿肚子小,吃那么点东西不经饿的。”曹氏笑眯眯说完,接着招呼赵敬赶快进宅子。 雪花两口子跟爹娘妹弟一一拜年问好,众人才一起入内。 张家安进来又陪坐了一会,才匆匆离去,临走时说明日再来与赵敬喝酒。 曹氏考虑到大妹二妹旅途疲累,送走张家安后,就让雪花带着孩子先回屋去歇息,吃晚饭时再出来。 车坐久了确实累得紧,雪花自己也是浑身酸痛,当即听从曹氏的话,领着两个闺女跟采绿去西厢歇息了。 赵敬是男人,又久经军旅生涯,身体比一般汉子健壮得多,此时仍不见一丝倦态,留在厅中与岳父岳母叙话。 当闲聊告一段落,赵敬告诉榴花给杏花送礼的宅子有眉目了。 那宅子地段极好,三进,前面是临街的商铺,后院紧挨着半月湖。 半月湖周围是陵州城最繁华的商圈,在那里开铺子坐生意再合适不过,榴花当即问卖家要价几何。 赵敬默然了一下,才道:“那宅子目前在官府手里,原主人犯了事,家产全部罚没充公,城中富户担心宅子的风水不好,一直无人敢买。府衙如今已将价格降了一半,可仍然无法出手。” 榴花问道:“原来的主人是吃的是什么官司?” 赵敬叹息道:“此家主人与京中权贵素有交往,无非是受党政之争的牵连罢了。” “这样啊!”榴花听后笑了起来,道:“这家的败落只能说是时运不济,跟风水应当无关。姐夫,你与姐姐回去时,我跟你们一起去瞧瞧那宅子,合适就买下来。” 赵敬点头道:“行。以我在府衙的交情,出面买那宅子价格还能往下调一些。”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三小论生娃 晚饭,曹氏将自己的拿手好菜全做了出来,大妹二妹吃得肚儿圆圆,直呼还是外婆做的菜好吃。 曹氏看大闺女一家吃得欢快,脸上就没断过笑。 因雪花几人旅途劳顿,饭后大伙并未过多闲聊,洗漱后早早睡下了。 初八,是各行各业启市的日子。 矿上也在这天开工,榴花一早就去了陶家村给工人们发开工红包,顺便给陶里正及村里的老辈子拜年。 人越是春风得意,为人处世就越要谦卑躬顺,如若不然,则会遭人话柄。 最后,榴花才去的陶氏那里。 书院尚未开学,书生在家,整个假期他都在屋里看书,一日不曾松懈过,听陶氏说榴花来了,才放下书本出来相见。 见书生这样努力,榴花明白暂时还不到论儿女情长的时候,稍坐了坐,以还要回去陪大姐一家为借口告辞离去。 回到镇上,饭菜都上了桌,大家都在等她。 张家安果真又来了,连同张老汉一起,张婆子留在家里照顾杏花。 席间,大伙商议第二天去张家看杏花。 张家父子饭后就走了,回去告诉张婆子杏花娘家人明天要来,多准备些好菜招待。 次日上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黄泥镇往张家庄进发。 当赶到张家庄时,正好碰见张家父子在村前的田里用抄网捞鱼。 鱼是年前从鱼塘里弄上来放进田里养的,随吃随捞,方便新鲜。 一大群人遂围在田边,兴致勃勃地看张家父子捞鱼。 天宝和大妹二妹尤其兴奋,鼓掌欢呼惊叫不断。 此时气温尚低,鱼儿并不活跃,几条大鱼很快就被捕获了。 张家父子上了田,众人说说笑笑的一起往张家去。 进得张家,张婆子正蹲在灶房门前那扒鸡毛,看见人进来了,赶忙放下鸡来迎,边走边用围裙擦着手上的鸡毛。 杏花知晓娘家人今天要来看自己,早早出来堂屋里等着了,眼下听着外头热热闹闹的问好声,想起身出来,奈何身子沉重,不敢乱动。 “二姨。”大妹二妹不耐烦大人的那套,喊过张婆子就往堂屋里跑。 “二姐。”天宝一看大妹二妹跑了,他也跟着进去堂屋了。 杏花听见喊声,心情激动不已,可为了肚子的胎儿,不得不老老实实安坐于椅子上。 “哇,二姨的肚子好大呀!”大妹二妹奔到杏花身边,看着杏花高高隆起的圆肚皮不由惊呼起来,想伸手去摸,可又记着来时娘的嘱咐,不能乱动二姨的肚子。 杏花看见两个外甥女天真无邪的模样,脸上洋溢着慈爱的母性光辉,拉起两个小女娃的手轻轻放在肚皮上,笑道:“二姨肚子的小娃娃快出来了,当然大了,你们快出来的时候,你们娘亲的肚子跟二姨是一样的。” “二姨,小娃娃是从里钻出来的?”二妹眨着葡萄眼,好奇地问道。 杏花没料到二妹会问这个问题,脸顿时一僵。 “笨蛋,肚子上有个窟窿眼,小娃娃当然是从那里钻出来的。”后头进来的天宝,自作聪明的回答。 杏花松了口气,忙对二妹道:“你小舅舅说的对,小娃娃都是从肚脐眼里钻出来的。” 天宝一脸得意,给大妹二妹一个你俩真蠢的眼神。 “小舅舅也有肚脐眼,那小舅舅你也会生小娃娃吗?”大妹歪头看着天宝,又问出个令人捧腹的问题。 天宝懵了,他是男娃,男娃生小娃娃,这事他还没听说过。 “小舅舅是男娃,男娃怀不了小娃娃的,只有女娃长大了才能怀小娃娃。”杏花忍住笑向两个小女娃解释道。 “哦。”大妹二妹表示懂了。 接着,三小又为杏花肚子里有几个小娃娃争论起来。 大妹说小姨肚子这么大,里面肯定有好多个小娃娃。 二妹掰着指头数了数,说有五个,因她目前只数得清五根手指头。 天宝笑话她俩是傻子,说人一胎就只能生一个。 大妹二妹不服气,说娘前面怀过一胎是两个,人一胎能怀两个,自然也能怀更多。 天宝反驳不过,气得哇哇大叫。 大人们寒暄问好完毕进来听见三小的对话,眼泪都笑出来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海棠娘子的诅咒 张婆子招呼众人落座后,又让张家安去请本家婶子来帮忙弄饭菜,今儿客人多,她一个人又烧火又做菜,肯定忙不过来。 张家安应声当即去了。 张婆子跟张老汉忙着泡茶给众人喝,待茶水斟好,又心急火燎的回去灶房忙活了。 曹氏等女眷围着杏花关切地问长问短,杏花皮肤白皙红润,比初孕时胖了不少,一看就知孕期日子过得舒心。 杏花见娘家人如此关心自己,心里暖融融的。 曹氏盯着杏花大于一般怀胎妇人的肚子看了一会,联想起方才大妹二妹的话,忍不住问道:“二丫头,你这回怀的莫非也是双胎?” 杏花认真回想了下平时胎动的情形,摇头道:“这个我也说不准,反正小家伙挺能闹腾,弄不清是一个还是两个。” “闹得欢肯定是男娃,男娃皮。”曹氏高兴道。 雪花仔细瞧了瞧杏花肚子的形状,也道:“虽说男胎肚子尖、女胎肚子圆的话不一定准,不过老一辈传下来的话总归有几分道理,我瞧二妹的怀相,八成是个男娃。” “我觉着也像是男娃,瞧,又动了。”杏花摸着肚子,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她心底也想为张家添个男丁,毕竟公婆待自己不薄,而夫君又是单传,头胎诞下男娃,张家香火就确保无忧了。 听见杏花肚里的娃儿动了,曹氏等人一个一个轮流把手覆上杏花的肚子,感受胎儿的动静。 榴花把手放上去时,清晰感觉到手心被撞了一下,像是里面的小家伙不满众多人围观,发脾气想用脚踢人似的。 “我也要摸小弟弟。” “还有我,我也要。” 大妹二妹看见大家都在摸二姨的肚子,嚷着还要摸,刚才她们摸的时候,小娃娃都没动。 曹氏听见两个外孙女说要摸小弟弟,愈发肯定杏花肚里的是男娃,因童言无忌,但很多时候童言会一语成真。 女人这边说笑得热闹,男人那边相对要安静些,只有张老汉听众人都说杏花肚里娃儿是男丁,时不时要往这边望上一眼。 马上就能抱上大孙子了,他能不高兴嘛! 不多时,张家安连同本家婶子一道进来了。 这本家婶子也是个巧嘴利落人,一进来很快就将人招呼全了,然后自去帮张婆子做饭。 晌午饭,张家准备得十分丰盛,鸡鸭鱼肉摆满两大桌,大盘子大碗,分量十足。 张婆子的手艺不及曹氏好,可饭菜也是用了心做的,味道差不到哪去。 一顿饭大伙都吃得尽兴,因着还要赶回镇上,男人那桌也没怎么喝酒。 吃饱下桌,饭菜还剩了不少。 饭后,陶家人便要告辞,临走时曹氏对着杏花又是好一阵交待,孕期最后一个月了,可千万大意不得。 杏花表示记下了。 话别后,曹氏一行人告辞离去。 张家老两口和张家安送出村外,看着众人走远了才回转。 张家三人回到家中,来帮忙的本家婶子已家去了。 张婆子在陶家送来的礼品中挑出几包,给本家弟妹送了过去,以表谢意。 这几包是雪花从州城带来的,一般农家很难见得到。 张婆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本家婶子在村中传扬自家儿媳妇的娘家如何如何了不得。 结果自然也没让她失望,没过两日,整个张家庄的男女老少就无人不晓。 海棠娘子听说此事后,回家将枕头底下的小人翻出来,扯了个七零八落。 张氏被处决之后,海棠娘子发下血誓要报复。 陶有贵能过上好日子,全靠生了个好闺女,只要弄死榴花那小丫头,陶家就完蛋了。 多方打听查访,海棠娘子终于弄到个万无一失的秘法,只要将受诅咒之人的生辰八字写在布偶小人背上,再用针扎上七七四十九天,那人必定会肠穿肚烂而死。 可她明明已扎够了日子,为何榴花那小贱人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海棠娘子看着散落在地的小人,双眼透出怨毒无比的光。 只是有一点她可能到死都不会明白,巫蛊诅咒之术本就不靠谱,更何况那被诅咒之人是冒名顶替的,命格理所当然的也随之更改。 莫说七七四十九天,就算她再扎上四百九十天,榴花还是一样完好无损。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买房买车又买人 眼见杏花的孩子即将出世,曹氏高兴之余又不免关心起雪花身子的事来,待回到镇上,将雪花叫进房中垂问。 雪花看娘亲如此郑重,以为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听完曹氏的问题,笑道:“娘,你放心,赵敬请城里最好的郎中来给我瞧过了,说我的身子那时亏得并不厉害,平日里多注意调养,再怀上孩子不难。” “真的?”曹氏喜出望外,拉着雪花的手道:“要怎么调养你给娘说,娘多给你做些滋补身子的药膳吃。” 话语里满是慈母对儿女的关爱,令人动容。 雪花握紧曹氏的手,道:“娘,去年郎中开过调理身子的药方,我吃过一段日子,身体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郎中交待过,往后只需放开胸怀,顺其自然即可,无需过渡进补。是药三分毒,补的过了反而不好。” “那行,你自个多注意,小日子那几天千万别冻着。”曹氏高兴地叮嘱道。 “嗯呢,娘,我都是当娘的人了,哪会连这些个都不懂。”雪花感动的同时又觉得娘还把自己当成小孩有些好笑,随即又道:“赵敬虽然视大妹二妹如亲生的孩子,但毕竟她们两个毕竟不是赵家血脉,又都是女娃,我心里时刻不想着替赵敬生个一男半女,延续赵家的香火,保养身子的事我比谁都在意。” 曹氏听后点头道:“做人是要懂得感恩惜福。赵敬待你,待大妹二妹都好,这是上天赐给你的福分,也是赵敬为人良善厚道,往后你事事多替他着想才是。” “我会的,娘。能遇上赵敬这样的好男人,我这辈子值了。”雪花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是为凄苦过往感到心酸,也为现在的美好充满感激。 母女俩又说了好一阵体己话才出屋。 雪花和赵敬原本打算过完元宵就启程回州城的,但因着榴花要等周世远来上任后才能走,便将回城的日子推后。 元宵一过,杨老四屁颠颠的上门了。 榴花将绘制好的施工图交给他,杨老四心满意足的离去。 周世远正月二十才到,榴花领着他熟悉矿上的作业流程,交接日常工作又耽误了几日,到二十五才和雪花一同出发去州城。 矿上日常运转已形成固定流程,各处工人、管事按部就班,她离开几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况这也是考验周世远工作能力的好机会。 此番去州城,榴花除了去买宅子外,另外还想买几个下人,并且是签死契的那种。 黄泥镇也有帮富户介绍佣人的牙行,但里面都是附近因家贫才出来做工的自由身,并不会卖身为奴,这样的人往往会为了利益背叛主家,为长远起见,还是买签过死契的保险些。 到了州城,榴花立马就跟赵敬去看了那座宅子,如所料的那样,的确是个适合开门做买卖的好地方。 有赵敬从中周旋,这座市值三四千两银子的宅子,榴花最终以一千五百两收入囊中。 宅子的事办妥,榴花又去车马市场选购了一辆马车和一匹骏马,日日在黄泥镇与陶家村往返,交通工具实乃必备。 最后,在雪花的陪伴下去牙行买下人。 目前家里缺少车夫一名,厨娘一名,做洗衣洒扫的仆妇两名,看门跑腿的家丁一名。 牙行有官牙私牙之分,雪花是官员家眷,领榴花去的正是官牙。 这官牙里买卖的下人也与私牙有所不同,大都是主家获罪被重新发卖的,从中还有不少是从主子沦为奴婢的。 总之,从官牙里卖出去的人,终身都别想再有重获自由的日子。 进得官牙,雪花报出自己的身份,管事立刻笑脸相迎。 雪花在陵州城里呆了这么些日子,官家夫人的做派也懂得一些,今儿特意把婆子带在身边伺候。 婆子扶着雪花坐下,恭敬侍立于身后。 榴花站在雪花身旁。 管事让伙计上茶,然后接过来亲自奉于几上,满面笑容地问道:“不知赵夫人想挑些什么样的奴才?小人一定尽心为夫人找些好使唤的。” 雪花端起茶盏,揭开盖子瞧了瞧,并未回答管事,而是对榴花道:“小妹,你要买些什么下人就直接跟管事说吧!” 管事一看雪花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第一百九十四章 财神爷 榴花知晓管事常与达官贵人打交道,最是圆滑世故,当即也不假以辞色,将所需的下人数目报出。 管事见说话的姑娘年岁不大,身上却隐隐透出一股压人的气势,遂陪着小心道:“贵人来得正巧,前几日我这刚来了一批人,府上需要的奴才都有,我这就让叫几个来给你过过眼,若是瞧着不合适,小人再给你换一批。” “挑些爱干净,手脚利索的。”榴花淡淡道。 管事躬身,一脸的谄媚之相:“贵人放心,从我这个门里出去的人都调教过,懂得规矩的,那些刁滑不服管教的早就让乱棍打死了。” “行了,你快去把人叫来吧!倘若真如你所说,我自会赏你。”榴花微微皱眉,虽说主子掌控着奴婢的生杀之权,但这种动不动就将人棍杀,未免过于残忍。 “小人先谢过贵人。小人亲自去将人带来。”管事眼里精光一闪,交待伙计好生伺候,喜滋滋地拿上花名册入内去了。 在官牙做管事,其实是一份肥差,除去工钱外,奴仆出手时也能从中赚些银子,另外时常还有出手阔绰的贵人打赏。 管事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了,后头跟着十来个人,有男有女,齐刷刷垂头站成一排。 榴花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些人衣着虽旧,但都挺干净,发丝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瞧着不是邋遢人。 “贵人您瞧瞧这批人可有合意的。”管事来到榴花跟前弯下腰说道。 榴花点点头,摆手让管事退开,然后抬高声量对那一排人道:“我需要洒扫婆子两名,车夫、厨娘、门房各一名,你们都将自己会些什么说一说。” 那些人闻言全抬起了头来,见说话之人是个相貌不算出众,衣饰却不俗的年轻姑娘,目光有的迷茫,有的急切,有的迟疑。 他们此生的命运不会再有任何改变,唯一期盼的是能遇上一个好主子,只有跟对主子,就算没有自由之身,下半生也可衣食无忧,比起那些在贫困中苦苦煎熬的平民百姓,日子好过得多。 “我是车夫,我娘子是厨娘。”一排人沉默半响,终于有个汉子率先开了口。 榴花朝说话的汉子看去,见这汉子越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利落短打,身材健壮,脸庞黑红,的确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的人。 “我在原来的主家赶过十多年车,知道什么样的路如何走才不会颠簸,我娘子的厨艺不错,时常得主子的赞赏。”汉子看榴花未有表示,赶忙再次自荐。 汉子之所以如此急切,是怕榴花只买走他们夫妻中的一人,从此夫妻分离,天各一方。 榴花有些哑然,但心中为这汉子的深情所感动,目光在其余人的身上扫了一遍,问道:“哪个是你的娘子?” “是我。”一个妇人走出队列,跪下朝榴花磕了个头,然后啜泣道:“我跟夫君打成亲后从未分离,求姑娘发发善心,将我们夫妻一并买下,我们二人今后定不忘姑娘的恩德,忠心不二。” 榴花沉吟了一下,道:“你们夫妻情深,令人感动,但我挑选下人,自有我的要求,你把手伸出来我瞧瞧。” 妇人不解榴花选下人为何要看手,疑惑地将双手伸到榴花面前。 汉子脸上也是同样的神情。 这妇人的双手虽粗糙,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甲缝里也没有污垢,可见平日里是个注重个人卫生的。 榴花看完,对妇人有几分满意,接着又问妇人会做些什么菜。 妇人明白面前的姑娘有了买下自己的意思,忙老老实实的答了。 其实榴花对妇人会做哪些菜并不在意,只是动了恻隐之心,不让他们夫妻分离罢了。 车夫和厨娘的人选定下,其他的就好说了。 看门跑腿需要腿脚利索,榴花选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另外两个粗使婆子,只要身体壮实的妇人即可。 管事没料到这桩买卖成交得如此容易,麻利地将几人的卖*身契找了出来。 “车夫跟厨娘要贵一些,每人二十两,其余三个每人十五两,一共八十五两。”管事将卖身契交给榴花并报了价。 “多的赏你了。”榴花接过卖身契,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管事。 “多谢贵人。”管事拿着银票,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以往得的赏钱,每回不过一两二两,今次一下就得了十五两,真是遇着财神爷了。 榴花看着手上的卖身契,不由感慨这薄薄的一张纸,竟能左右一个人的命运,平民百姓生活在封建皇权社会,太不容易啦! 第一百九十四章 突兀的举动 “贵人,这几个奴才易主,需去衙门登记在案才可。”管事得了好处,看榴花将卖身契收进袖中,便赶忙提醒。 榴花淡淡一笑,道:“一会我还要去府衙拜望同知大人,顺便将事办了就成。” 来到州城理应去探望陆同知夫妇,但此时不知陆同知在何处,不妨先去府衙问一问,反正官牙与府衙相隔不远。 “原来贵人与同知大人相熟,小人方才多有怠慢,还请贵人莫怪。”管事的神色愈发恭敬。 见风使舵,唯利是图之辈,榴花不屑与其假意客套,转而跟雪花说让她带着买下的几个人先回家,自己去府衙见陆同知。 就在她与雪花说话时,那对夫妇相互望了一眼,突然噗通齐齐跪了下去。 “求主子慈悲,奴才还有一对儿女尚在里面,求求主子将他们也买下吧!”车夫神情焦急,不住的磕头。 妇人也连磕了几个响头,红着眼眶哀求道:“主子,奴婢的闺女十三了,做事还算伶俐,主子身边眼下也没个丫鬟伺候,奴婢的闺女可以随侍主子身边;儿子十一,再过几年什么事也都能做得来。奴婢斗胆求主子赏个恩典,把我们的儿女一并买下,往后奴婢夫妻必不忘主子恩德,忠心不二。” 榴花被这两口子的举动弄懵了,待反应过来,皱了皱眉心道:“你们还有儿女,这事怎么不早说。” “做奴才的性命都掌握在主子手中,奴婢先前不说是怕惹恼了主子,嫌我们麻烦。”妇人拭了拭眼角,继续道:“经过刚才的观察,奴婢夫妻已知晓主子是个心善的,这才壮起胆子求主子。” 榴花听了沉思不语,再多两个人倒不是买不起,只是这对夫妻所求之事太过突兀,心理上一下缓冲不过来。 管事见榴花不说话,以为她是在为难,便怒声喝斥道:“你们两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贵人把你们夫妻一起买下已是天大的恩典,你们竟还敢要挟主子买下你们的儿女。世代都是为奴为婢的贱命,居然也敢妄想保留香火,真是可笑。” “我们命再贱,儿女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世上哪有父母会忍心让骨肉与自己分离。”妇人哭泣着说道。 “求主子慈悲,求主子恩德......”车夫只是一个劲地向榴花哀求。 “哼。”管事重重冷哼一声,讨好地跟榴花说道:“贵人,这两个刁奴心眼太多,你还是不要的为好,小人再换一批人来任你挑选。” 榴花心下有几分认同管事的话,这对夫妻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本事比一般人要强得多,这样的下人有好处,也有坏处,就看如何去驾驭利用。 “小妹,要不就再换一换吧!”雪花也觉得这对夫妻是强人所难,还没替主子做事就诉求诸多,将来弄不好真是刁奴。 榴花沉思良久,才对管事道:“你去将他们的儿女先带出来,我看一看再说。” “行,小人马上照办。”管事说完招过来一个伙计吩咐了几句。 伙计依命入内,不一会从里带出来两个少年男女。 “爹。” “娘。” 少年男女一出来就哭喊着奔向车夫两口子,一家四口抱头哭成一团。 榴花跟雪花对视一眼,心头有些酸胀的感觉,微叹了口气。 车夫一家四口相拥哭了一阵,妇人让一双儿女也在榴花面前跪下,道:“香儿,华儿,这是爹娘的新主子,心好着呢!你们给主子磕磕头,求主子把你们一起买下,这样咱们一家就不用分开了。” 少年男女听了,马上对榴花不停磕头,“求主子发发善心,买下我们姐弟吧!我们保证手脚勤快,绝不偷懒。” “你们......先起来再说。”榴花心里已有决定,只是没表现出来,太容易被下人揣摩到心思,日后就不那么好使唤了。 “主子,我们真不是故意让主子为难,实在是割舍不下儿女......”妇人忐忑不安,小心解释。 “我心里有数,你们先起来。”榴花神色平静,语调未有丝毫波澜。 车夫一家四口互视一会,才相互搀扶着起身。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要你们起誓 榴花打量着那对姐弟,女孩身材纤细,跟她刚来时差不多,五官生得还算灵秀;男孩长得很壮实,日后做个干杂活的家丁倒是没什么问题。 姐弟二人见榴花打量自己,慌乱低头,显得卑微瑟缩。 榴花沉吟不语。 女孩这样小,看样子也不识字,只能带在身边做些端茶递水的轻活,当不了大用,男孩跟天宝年纪相当,也做不了什么事,只能给天宝做书童或是玩伴。 妇人看榴花又是良久不说话,咬咬牙继续哀求:“主子若是看不上香儿,不愿让她贴身伺候,就让她做些杂活,扫地洗衣劈柴提水,香儿样样都做得来的。华儿年纪小了些,眼下做不了了什么事,是要吃几年白饭。主子,你就当是养了条狗,等过几年,我保准他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榴花看妇人一眼,笑道:“你别急,我没说不买下你的儿女。”说到这,笑容渐渐敛起,语气也随之变得严肃:“但有一条,我让你们一家四口免受骨肉分离之苦,你们必须应承我的一个要求。”语毕,静静看着妇人。 两世为人,人情冷暖经历的不少,凡事该不该起悲悯之心,她心如明镜。 世上遭受苦难的人太多,她能力有限,不可能每一个都倾力相助。 甚至,她还看出了妇人的一点小心思:这位新主子身边没有丫鬟随侍,自己闺女来了肯定是贴身丫鬟,比卖到别处做粗使丫鬟不知要强多少;运气好的话,主子家里还有个小公子什么的,儿子也能捞份亲随的好差事。 “主子,只要我们一家四口能在一起,什么样的要求我们都答应。”妇人急切道。 榴花神色未变,语调平稳有力:“我要你们起誓,终身不得背叛于我。” “奴才效忠主子是本分,这有什么难。”妇人大喜,忙对车夫及儿女道:“快,明达、香儿、华儿,快跪下起誓。” “嗳!”车夫满面欢喜,咚地就跪下了。 姐弟二人随着相继跪倒。 妇人举手向天,肃声道:“奴婢红枝今日在此起誓,日后若做出对不住主子的事,就让我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魂魄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车夫和那姐弟俩随着起誓,一模一样的誓词。 “好了,都起来吧!”榴花待他们起誓完,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 赌咒发誓未必有效,但封建社会的人特别信这一套,如此一来,等于给这家人的心灵上了一层枷锁,多少能起到一些束缚的做用。 “多谢主子。”那一家四口感激涕零,又给榴花磕了个响头才起身。 榴花坦然受之,并没有愧疚与不安。 妇人与车夫见了,暗暗敬服。 “贵人还真是菩萨心肠。”管事讨好地称赞榴花,随后将姐弟俩的身契拿了出来,“这个小丫鬟身价十两银子,那个小子就当搭头送给贵人了,你买回去还得浪费几年的米粮。” 榴花接过身契,笑了笑道:“那就多谢管事了。” “贵人客气。”管事躬身,笑容满面,却不提先前榴花多给的那十五两银子。 榴花岂会看不出管事的心思,又掏出来十两银子给他。 车夫一家见尘埃落定,高兴得紧紧相拥在一起。 事儿了结,雪花带着人先行回家,榴花去府衙。 管事毕恭毕敬送出门外。 榴花来到府衙一问,陆同知正好在此。 此番与陆同知会面,榴花得知了陆韵茜的近况外,还有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吏部对官员的考核已经结束,田知府马上就要升迁,陆同知将升任知府一职。 陆同知担任知府,往后办事更为方便,榴花为此激动不已。 在府衙办完事,临走时榴花让陆同知转告陆夫人,明日她过府探望。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陆府 从府衙回来后,榴花将陆同知即将升任知府的消息说给雪花两口子听。 赵敬略思索了一下,笑道:“官员考核结果一般在三月才公布,陆大人提前得知消息,必是托赖于朝中的关系。” “陆家伯父当知府,往后小妹办事就更方便了。”雪花也喜笑颜开地说道。 榴花道:“陆伯父这两年帮了我不少忙,明天我去探望陆伯母,礼可得准备重些才行。” “是该这样,要不是陆伯父让你姐夫带领部下去修路,我们俩哪有今天。”雪花说着望了眼赵敬,脸上泛起淡淡红晕。 赵敬点头赞同,道:“说到底,陆大人才是咱们的媒人,该好好感谢才是。” 榴花想了想,道:“大姐,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探望陆伯母,把大妹二妹也带上。” 雪花迟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咱们才知道陆家伯父要升官,传出去,外头的人还不得说我们上赶着去巴结。” “大姐,你想多了。”榴花笑着解释:“以咱们家跟陆伯父的关系,在旁人眼里,两家早就是同气连枝,日后无论我们怎样做,逗无法左右他人的想法。我让你带大妹二妹去,是因陆伯母平时总是孤单一人,见着孩子,会高兴一些。” “那行,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雪花不再有所顾虑,果断答应。 随后,姐妹俩商量起明日去陆府的具体事宜。 因她们是以探望陆夫人为名,赵敬不便陪同,是以,他并未多言。 榴花今天买来的人,已在雪花的安排下暂时安顿好了,商量完正事,榴花把那几个人传来问话。 奴才没有属于的姓名,主子高兴喊什么就是什么,榴花把人传来,除去问话外,还有一样就是赐名。 车夫叫明达,榴花以达叔称呼;厨娘名叫红枝,榴花觉着喊枝婶有些拗口,便改为红婶。 那姐弟俩的名儿不变。 其余两个婆子和看门的年轻人也还是按原来的名字称呼。 次日吃罢早饭,雪花带着两个闺女,榴花带着香儿一道出了门。 榴花把香儿带出来,一来是让她增长些见识,二是考验她能不能做自己的贴身丫鬟 香儿见主子带她一道出门,即兴奋又惶惶不安。 她之前只是个富户家里的粗使丫环,没出来外面见识过,而今天陡然作为贴身丫鬟跟着主子去同知大人府上,万一做出有损主子颜面的举动,主子会怎样发落自己? 打出门口起,香儿就开始紧张地揪帕子。 一行人并未直接前往陆府,而是先去城里最有名气的药铺买了些血燕、鹿茸、虫草等滋补药材后才去的。 陆夫人昨天听陆同知说榴花今天要来,吃罢早饭,就眼巴巴地等着,听家仆来报人到了,忙命人直接带进内厅。 “陆伯母(夫人)好。”榴花雪花双双给陆夫人见礼。 雪花与陆夫人是第一次正式私下往来,而赵敬又是陆同知的下属,故而称呼与榴花不同。 “都不是外人,不必多礼。”陆夫人满面喜悦之色,抬手让两人起身。 “笑莹、乐莹,快见过陆夫人。”雪花起身后,又让大妹二妹给陆夫人见礼。 大妹二妹规规矩矩地行礼,用稚嫩地嗓音甜甜地喊道:“陆夫人好。” 路上雪花特地教导过她们,陆夫人身份高,不可随意喊“奶奶”,那样显得失礼和攀附。 “乖,快起来,来奶奶身边。”陆夫人乐呵呵地朝大妹二妹招手,随即又对雪花说道:“这俩孩子长得可真招人疼。人都说赵敬憨,我看不然,一下子不但娶了贤妻,还白得两个如此乖巧伶俐的闺女。” “多谢陆夫人夸赞。”雪花又是一礼。 陆夫人摆手,嗔怪道:“你是榴花的姐姐,还这样见外做什么,也叫我伯母就是了。”说着招呼姐妹俩落座,吩咐丫鬟多拿些糕点果脯来,然后将大妹二妹揽在怀中逗乐。 “陆伯母,我这次来州城也没带什么东西,就在城里随便买了点,你别嫌弃。”榴花坐下后,示意香儿将礼品奉上。 香儿捧着几盒礼品,小心翼翼交给一旁的丫鬟,然后退至榴花身后垂首恭立。 陆夫人瞧了眼礼品盒子,一眼就看出是什么,便责怪道:“来瞧陆伯母买这样贵的东西做什么?你的底子浅,矿才开起来没几天,该多存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我在州城里住着,还能缺少这些个东西吃不成?往后千万别再破费了。” “就这一回,下回来我就带些土产。”榴花嬉笑着说道。 “只要你来瞧陆伯母,什么都不带,陆伯母也高兴。”陆夫人说完瞧了眼榴花身后的香儿,又笑着道:“早就劝你找两个丫鬟在身边伺候,你总算听进去了。” “陆伯母的话,我哪敢不听。”榴花一本正经的说道。 陆夫人满意地点头,接着去逗两个小女娃。 大妹二妹不像从前那般认生,陆夫人问什么,都脆生生地回答,逗得陆夫人笑个不停,越觉这两个孩子可爱。 热热闹闹说笑一阵,雪花觉着是时候告辞了。 陆夫人不肯放行,执意挽留几人吃了饭再走。 榴花等人推辞不过,只得留下。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够义气 席上,珍馐佳肴满桌。 陆夫人因有人陪着用饭,心情颇佳,看大妹二妹吃得欢快,自己的胃口也比平时好了许多。 饭后,榴花等人也未急于离去,继续陪陆夫人品茗闲聊。 “榴花啊,从前矿上无人帮你管事,每回来州城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如今有周世远替你看着,你不妨多住几日,陪陪陆伯母如何?”儿女皆不在身边,丈夫又要忙于公事,陆夫人孤单得久了,极力劝说榴花在府中小住几日。 榴花略微迟疑,爽快答应下来:“陆伯母盛情,我哪敢不从,就趁着这个机会清闲几日吧!” 离开矿上的时间越长,越能考验出周世远的能力,反正暂阶段也没什么重大决策需要自己处理,偷闲几天有何妨? 陆夫人喜色盈面,忙吩咐丫鬟去准备客房。 “陆伯母,妹妹要在您府上小住,我就先回去了,一会好差人将妹妹的行李送来。”雪花见时辰差不多,便向陆夫人提出告辞。 “你是有夫君的人,我不好强留,便放你回去。”陆夫人慈爱地说完,接着又对雪花道:“往后你也别总在家里闷着了,没事的时候带孩子常来我这里坐坐。” “这两孩子太闹腾,会不会扰了陆伯母您的清净?”雪花顾虑道。 陆夫人一摆手,道:“平日一个人呆在府里冷冷清清,你把孩子带来热热闹闹的多好。笑莹乐莹这俩孩子我挺喜欢的,哪会嫌弃她们闹腾。” “多谢陆伯母抬爱,往后我一定带她们两个常来。”雪花站起身,让大妹二妹与陆夫人道别。 陆夫人看着两个小女娃,满眼的不舍,叹着气说要是自己有两个这样的孙女在身边该多好。 “陆家奶奶,笑莹以后会常跟娘来看您。”大妹觉得这个奶奶挺不错,拉着陆夫人的手软软糯糯地安慰。 二妹人小,想不出别的词,鹦鹉学舌把大妹的话说了一遍。 陆夫人忍俊不禁,夸大妹二妹真乖巧懂事。 一番话别后,雪花带着两个闺女归家去了。 之后几日,榴花便住在陆府,陪陆夫人喝茶闲聊逛铺子听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值得一提的是香儿这几日跟在榴花身边,留意观察陆府的丫鬟如何说话做事,处处小心谨慎,倒也没怎么失礼于人。 榴花陪陆夫人住了十日才启程,当回到黄泥镇,已近二月中旬。 曹氏看榴花带回来这么多下人,说家里的活都有人干了她做什么去,非闲出病来不可。 陶有贵高兴终于有人喊他老爷了,听见曹氏的絮叨,挖苦道:“你就是个劳碌命,有福都不会享。” 曹氏岂肯让他,当即回嘴道:“享福我也享闺女的福,跟你有个屁关系,有能耐你也去赚银子买几个丫鬟婆子来伺候我,老娘保证一句话都不说。” 陶有贵顿时没了声。 待天宝从书院回来,榴花告诉他从今天开始华儿就是他的跟班,让二人先培养培养主仆感情。 天宝打量了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华儿半响,突然问道:“喂,你是我的人,往后有人欺负我,你会不会帮我揍他?” 华儿愣了愣,老实地答道:“如果有人敢欺负主子,奴才就是拼了命也不会放过他的。” “很好。”天宝很满意,拍了下华儿的肩膀,豪气地说道:“你够义气,往后我罩着你。” 榴花的脸顿时漆黑无比,这死孩子的书看来是白念了,也不知打哪里学来的一身江湖气,过去一把揪住天宝的耳朵,训斥道:“书不好好念,地痞无赖的做派倒是学得有模有样,你是能打呀还是朝廷里有人?凭什么能耐罩别人?” “哼,大姐夫不就是当官的,别人都说他比县太爷的官还大。”天宝扭头看着榴花不服气地嚷嚷。 榴花一听这话更上火,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叛逆期,小小年纪就学着仗势欺人,长大绝对是个惹祸的纨绔。 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叛逆期,不把坏习性纠正过来,将来还得了。 想着,手上又加了两分力,语气也冷得像冰:“大姐夫的官职是在战场上用性命拼回来的,你想借用他得权势来欺压别人,趁早死了这条心。往后再让我听见你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我就把你逐出家门。” 天宝傻眼了。 在书院里,村里的孩子天天捧着他奉承他,他习惯了当老大的感觉。 因此,刚才听见华儿说拼了命也要帮他,身为老大的优越感自然而然的就显露出来了,只是没想到会令三姐如此震怒,说要把自己赶出家门。 看着榴花铁青的脸,天宝心里直发冷。 认错吧,面子上过不去。 不认错,肯定又得挨揍。 天宝越想越为难,干脆梗着脖子不做声。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惩罚 看天宝毫无悔改之意,榴花的火更大,吩咐香儿去找藤条来。 香儿不敢违抗,奔柴房而去了。 柴房就在灶房旁边,红婶从灶房出来拿柴火,看见香儿在抽藤条,便问香儿拿藤条做什么。 “小公子犯了错,姑娘要罚小公子,让我来拿藤条。”香儿据实回答。 红婶一边从柴堆上拿柴一边说道:“小公子也是我们的主子,姑娘要打小主子,你怎么不劝一劝呢?” “哎呀,姑娘发怒的样子好厉害,我不敢劝。”香儿委屈地说道。 红婶听完将手里的木柴一股脑放下,道:“这事得告诉夫人才是。你先过去,姑娘倘若真要打小公子,你就拦着一些,我去找夫人来。” “行,那娘你让夫人快些来。”香儿挑了根较细的藤条拿着走了。 红婶当即也顾不上拿柴,奔向后院去找曹氏。 香儿拿着藤条一溜小跑回到榴花身边。 榴花看了眼藤条,伸手接过去,然后深深看了眼香儿没说话。 香儿心虚地垂下头去。 “站好,不许躲。”榴花手握藤条,严厉地命令天宝。 天宝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道:“不躲就不躲,喊疼我就不叫陶天宝。” 榴花见他一副死不认错的态度,火一下就蹿到了头顶,挥起藤条使劲往天宝的屁股上抽去。 二月里天气回暖,厚棉裤不用穿了,藤条再细,抽在屁股上还是有几分疼的。 天宝这回还真的挺硬气,憋着劲一声不出。 榴花抽了几下,红婶把曹氏跟陶有贵喊来了。 曹氏问清楚原委,不但不劝阻榴花,反而说天宝是该好好管教。 陶有贵有心为儿子求情,奈何曹氏的神色非比寻常,榴花的脸比冰雪还冷,缩着脖子没敢开腔。 就这样,天宝的屁屁一连挨了十几下,有些火辣辣的感觉了。 “知道错了没?”榴花停手后冷声问道。 天宝揉揉屁股还是一声不吭。 哼,当着这么多人叫他认错,面子还要不要了。 曹氏见儿子这样,又心疼又恼火,骂了一通不解气,又喊红婶拿搓衣板来。 红婶本意是请夫人来替小公子解围的,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劝了几句劝不动,只得去将搓衣板取来。 曹氏如今已明白“慈母多败儿”“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狠下心罚儿子跪搓衣板,并发话天宝不认错就不准他起来,连晚饭也不许吃。 陶有贵想为儿子求情,可才一张口,就被曹氏下死眼一瞪,他哪敢再说二话。 众人散开各做各的事去了,只有天宝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天色开始发暗,采绿从陶家村回来看见天宝在跪搓衣板,家里气氛沉闷,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陶有贵想让采绿去跟曹氏为天宝说情,就把来龙去脉说了,随后示意采绿出马。 采绿意会,遂去劝曹氏:“娘,天气还冷着呢,天宝跪在地上万一寒气侵入体内,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什么事,先让他起来再说嘛!天宝他年纪还小,犯错难免,咱们慢慢教,总归能教好的。” 曹氏瞟一眼天宝,淡淡道:“有搓衣板隔着,寒气上不来。” 采绿笑着继续劝道:“搓衣板硬,天宝的骨头嫩,跪久了容易伤着膝盖骨。再者,天宝正是长生体的时候,不吃饭哪行啊!” “一顿不吃饿不死他的,就让他跪着,不吃点苦头长不了记性。”曹氏还是不肯松口饶天宝。 采绿没辙,只好朝陶有贵摇摇头。 陶有贵心里埋怨曹氏狠心,为这点事就罚儿子跪搓衣板还不给饭吃,天宝是陶家唯一的香火,万一有个射门闪失,他可就没脸去见祖宗了。 天宝跪搓衣板,起先还能挺住,可跪了一会,膝盖就疼得受不住,趁无人注意,他就坐在自己的脚后跟上。 他的小动作,曹氏和榴花看在眼内,不过并未揭穿。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主仆 天黑尽,红婶已将饭菜做好,摆桌准备吃饭了。 天宝跪在厅堂的地上,看着一道道菜肴端进来,肚子“咕咕”的响个不停。 饭菜上桌,陶家其他几人落座,开始吃饭。 榴花端碗瞧了瞧桌上的菜色,称赞道:“红婶的手艺真不错,这红烧肉一看就好吃。” 天宝最爱吃肉,听见榴花说红烧肉,不争气地吞了一口口水,直起上身伸长脖子往桌上望。 曹氏伸筷子夹块红烧肉咬了口,也是赞不绝口:“是好吃,肥而不腻,软糯化渣,火候比我掌握得还好。”说完招呼大家动筷。 榴花尝了口清蒸鱼,又夸红婶的鱼也蒸得好,鲜而不腥,鱼肉又细嫩,比城里一品居大厨做的也不差。 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采绿也夸今晚的菜做得好。 只有陶有贵心疼儿子,看见天宝的馋样,想劝说曹氏让天宝先起来吃饭,奈何犹豫半响,还是没敢开口。 天宝看大家吃得有滋有味,还不停称赞菜好吃,肚子饿的更厉害了。 是顾面子呢,还是顾肚皮呢? 天宝听着肚子发出的抗议声,纠结着,思量着...... 可是桌上的人完全忽视了他,个个吃得津津有味。 天宝沮丧了,屁屁重新落回脚跟上,同时又觉得有些委屈。 榴花的眼角扫到这一幕,在心里偷偷笑。 厅堂里,这边桌上几人吃着饭有说有笑,那边地上有人跪着搓衣板好不可怜。 或许真是红婶的厨艺精湛,桌上几人胃口大开,很快就吃饱下桌了。 婆子进来收走杯盘碗盏,榴花等人也相继回房洗漱去了,厅里只剩天宝与灯烛为伴。 天宝顾影自怜,满心凄凉,不由红了眼睛。 过了一会,华儿轻手轻脚地进来了厅里,手上还提着小食篮。 天宝看见华儿进来有些意外,忙用手背拭了拭眼睛。 华儿来到天宝身边放下食篮,然后拿开盖子从里端出一碗饭菜来,并道:“主子,这是我们下人吃的饭菜,是我娘特意留出来让我拿来的,你如果不嫌弃,将就着吃一些吧!” 天宝一看华儿手中端着的碗,白米饭上有菜有肉,又“咕咚”吞了口口水,赶忙伸手拿了过来,嚷道:“筷子呢,筷子呢!” “在这里。”华儿慌忙又从食篮里取出一双筷子。 “快给我,快给我。”天宝夺过筷子就往嘴里猛扒饭菜,饿狠了哪管得这饭菜是什么人吃的,从前在陶家村吃得比这还不如呢! 华儿默默看着天宝狼吞虎咽。 “我三姐呢?”天宝扒饭菜的速度慢了下来,因嘴里有饭菜,说话含混不清。 他担心华儿给自己送吃的来让榴花给发现了,搞不好又要挨顿揍。 华儿好半响才明白天宝的意思,忙答道:“主子放心,我是看见姑娘进了房门才来的。” 天宝闻言扒饭的速度又快了起来。 “主子慢些吃,当心噎着。”华儿劝道。 天宝“唔唔”地答应着,可吞咽的速度丝毫没见慢。 华儿往四周瞧了瞧,去一旁的小几上倒水。 可正当他捧着茶杯回转时,发现榴花就站在厅堂门口,吓得手一松,杯子掉在了地上。 天宝听见茶杯落地的响动,停止扒饭的动作看向华儿,见华儿神色慌乱地望着门口,目光便也转了过去,结果手一哆嗦,碗“咚”掉在地上,饭菜洒落一地。 榴花静静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猜不出此刻的情绪是好是坏。 “姑娘,是奴才的错,奴才愿意受罚。”华儿急忙跪下向榴花请罪。 榴花没说话,抬腿跨进门内向里走。 “不关他的事,要打打我。”天宝见华儿主动替自己顶罪,很义气地担下所有责任。 “主子......”华儿焦急地看着天宝,心里感动不已。 榴花走到二人中间的前方停下,静静看着他们。 “姑娘,是我偷偷拿饭菜来给主子吃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请姑娘责罚。”华儿以为榴花是震怒才不说话,赶紧再次请罪。 天宝看华儿这样,急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让你偷拿饭菜给我吃的,一人做事一人担,你起开。” “主子,你别......”华儿想劝天宝别替自己担错。 天宝瞪眼打断他的话:“我是你的主子,我的话你敢不听?” 第二百章 大水冲来的 “起来吧,今儿的账先记着。”榴花突然开口打断主仆二人的争执,语气平宁。 天宝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看着榴花。 “起不起,不起就继续跪。”榴花加重了语气。 天宝如梦初醒,赶紧起身,不料腿一软,“哎哟”一声又跪了下去。 原来是跪得久,腿麻了。 榴花淡淡吐出两个字:“活该。” “主子,我给你揉揉腿。”华儿跪行到天宝身边,帮他脱了棉鞋,抱起一条腿又捏又揉。 “让他自己揉。”榴花阻止华儿替天宝揉腿,继而又吩咐华儿:“门外有个食篮,你去拿进来。” “是,姑娘。”华儿爬起身走向门口。 天宝坐在搓衣板上自己捏腿。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没?”榴花居高临下看着天宝揉腿。 天宝不敢再硬犟,瓮声瓮气答了声“嗯。” “明天......”榴花话才出口又想起明日是初十书院休沐,忙改口:“后天我去书院跟夫子询问你近来的表现。” 天宝听了手一顿,抬头警惕地看向榴花。 “如果你表现尚可,今天的账就此算数,否则后头有你好受的。”榴花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威胁。 “哼,你爱去就去。”天宝满不在乎地说道。 今年打开学后他又没犯错,才不怕呢! “希望别再让我有罚你的机会。”榴花说完转身往外走,身后留下一句:“吃完就回去睡觉。” 华儿恭敬立在一旁,待榴花走出厅堂,才放下食篮去扶天宝。 天宝在华儿的搀扶下趔趄走了几步,跺跺脚,总算恢复正常了。 当下,主仆俩移步去餐桌那边。 华儿打开食篮,里头有一碗饭一碗菜,菜碗上头是红艳艳的红烧肉。 天宝看着饭菜,好像明白了什么。 “主子,奴才瞧着姑娘其实还是心疼你的。”华儿一边收拾地上的瓷片饭菜,一边与天宝说话。 “那当然,我可是她的亲弟弟。”天宝心中豁然开朗,之前的委屈和愤懑全抛至九霄云外,夹快红烧肉塞进嘴里。 嗯嗯,真好吃!| 今天之事终于落下帷幕。 第二日榴花与采绿一道去矿山,达叔驾车相送,顺便熟悉道路。 待将二人送到,达叔又立刻驾车返回镇上了,傍晚再来接。 从今以后,达叔的主要任务就是接送二人上下班。 离开矿上的这些日子,榴花说不担心是假的,到了矿上,第一件事就是听周世远汇报工作。 周世远的工作能力确实不错,榴花没在的这段日子,他已经完完全全适应下来了,过程中虽与工人有一些小摩擦,但也都处理妥当了。 榴花听周世远汇报完,笑着赞许道:“周先生的能力果然不凡,陆伯伯没介绍错人。” 周世远谦虚道:“哪里哪里,这全多亏了有采绿姑娘帮忙。” 因原先的小院重建,采绿只得来榴花的办公室来处理工作,屋子也成了口罩仓库。 采绿听见周世远的话,笑道:“周先生莫要自谦,你把矿上管得井井有条,大伙有目共睹,我又不懂采矿,哪里能帮上你的忙。” “采绿姑娘客气,我这个人不通人情世故,多亏有你提点,我才能与下属相处融洽。”周世远真诚道。 采绿道:“周先生言重了。先生性情耿直,与人交往直来直去,胸怀坦荡,是那些人不懂先生罢了。” “采绿姑娘缪赞了,周某愧不敢当。”周世远拱手一礼。 采绿赶忙回礼。 榴花眼瞧他们二人在工作上配合顺利,心里轻松了不少。 来到小院门前,院门是敞开的,榴花径直走了进去。 春风和暖,陶氏的小院里花儿争相吐蕊,浮香怡人。 木香花亭下,陶氏在做针线活,书生看书,此番景象与第一次踏进来的情形无二。 “姑,衡陵哥。”榴花朝花亭那边喊道。 陶氏与书生闻声抬头,见是榴花,忙放下手中的物件起身迎了出来。 “榴花,我听说你去州城了,几时回来的?”陶氏笑吟吟地问道。 “昨天回的,今天来矿上,就顺便来瞧瞧你们。”榴花一面笑着回答,一面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书生。 书生接过,皱眉道:“每回都买这么多东西,你的银子是大水冲来的不成。” “你说对了,就是大水冲来的。”榴花一本正经的回答。 假若没有连日暴雨导致山体滑坡,矿苗就露不出来,她也就无法得知山下埋藏着煤炭。 因此,说银子是大水冲来的,此话倒也贴切。 ”去花亭下坐吧!“书生倒也不多话。 三人来到花亭下落座,榴花发现陶氏放在桌上的针线活是婴儿衣裳,好奇道:“姑,你这是给谁做的小婴儿衣裳呀?” 陶氏笑道:“杏花不是快生了嘛,我闲着也是闲着,就给她的孩子做些小衣裳打发日子。” “姑的手艺没得挑,二姐的孩子可真有福气。”榴花说着话将还未完工的小衣裳拿在手里瞧。 “屋里还有一些,我拿出来你瞧瞧,看合适不。”陶氏说完就往屋里走。 第二百零一章 会见 榴花看陶氏进了屋,拿起桌上的一个小木匣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顿时弥散出来。 书生嗅到香气,看着小木匣里的物件,面露惊讶道:“这是沉香墨?” 榴花点了点头,俏皮地说道:“俗话说宝剑赠英雄,我也不知你喜欢些什么,就想着这墨的名气挺大,适合你这样的才子用。” “沉香墨不过是商家弄出来供王公贵族炫耀身份的东西,我一个平民百姓用它做什么,你拿回去给天宝吧,我不要。”书生的语气有些淡,有些冷。 榴花呆了,原以为书生会很喜欢这墨的,没想却是这样的结果。 “喝茶吧!”书生斟了杯茶放在榴花面前。 榴花心中有些委屈,放下木匣默默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衡陵哥,你是不是觉得沉香墨太贵,我又乱花钱了?” 一般的墨是用松木灰制成,而沉香墨是松木灰中又掺入了一定比例的沉香木灰,更有甚者会在其中加入金箔。 有这两样东西的加持,王公贵族子弟们狂热追捧,导致墨的价值早就超越了本身数倍不止。 “这只是其中之一。”书生面色平静,坦言道:“其二,我如今只是一介白衣,用如此贵重的墨,必定会引以他人的猜疑妒忌,搞不好还会引来无尽的麻烦。” 榴花听后,抱歉道:“对不起,衡陵哥,是我思虑不周。” 书生笑了笑,柔声道:“你是好意,我不该责怪你,该我向你道歉才是。” 榴花摇头,道:“是我把事儿想得太过简单,疏忽了人心险恶。” “好了,别自责了,跟我说一说这些日子你在州城的见闻吧!”书生轻松一笑,俊秀逼人。 “好呀!”榴花的心情一下变好,从去官牙买下人开始,毫无遗漏的讲给书生听。 春日里,木香花亭下,一双少年男女相对而坐,一个愉快讲诉,一个静心倾听,显得岁月莫不静好。 陶氏可能是小婴儿衣裳做得多,进屋许久,才抱着一大叠色彩各异的小衣裳出来。 “姑,你怎么做这么多的小衣裳呀?”榴花看着那一大叠的小婴儿衣裳,惊讶地说道。 陶氏将小衣裳放在桌上,笑道:“不知道杏花这胎生男娃还是女娃,我就都做了一些,反正杏花她又不是只生一胎,穿不了的留给小的穿嘛!”说着,拿起一件展开给榴花看。 陶氏做的小衣裳都是一样做两件,只是颜色不同,从小衣裳到小包被,甚至口水兜兜都有,十分齐全。 看完小衣裳,三人闲谈一阵,榴花借口矿上还有事需要处理,就离开了。 沉香墨到底是留了下来,因榴花对书生说墨眼下不用,可以留着考上状元再用嘛,你不收,除非是不想考状元。 书生无奈才答应把墨留下。 从小院出来,榴花又去隔壁工地瞧了瞧,口罩工坊才打好基脚,估计还得两三个月才能投入使用。 翌日上午,榴花没跟采绿一起来矿上,而是到天资书院找宋山长去了。 因逢休沐,书院里不见学子往来,甚是安静。 榴花第一次进书院里来,一路跟在看门老伯身后打量里面的环境。 宋山长的居所在书院最深处,难得今日清闲,宋山长泡上一壶好茶,躺在小花园的摇椅上,边喝茶边赏花。 闻报是榴花前来拜访,当即吩咐把人请入厅里,然后整整衣冠去会客。 “矿主前来,老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宋山长踏进厅里,用玩笑的口吻说道。 榴花福身下拜,笑道:“小女子冒昧登门打扰,山长不怪,已是天大的情面,又哪敢让山长迎接。” 宋山长哈哈一笑,抬手请榴花起身,道:“年前一别,矿主倒是越长越漂亮了。” “山长容光焕发,也是越发精神了。”榴花也继续跟宋山长客套。 “哪里哪里,老夫行将就木,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宋山长在主位坐下,随即请榴花入坐。 第二百零二章 你还是不是我亲姐 榴花在小几的另一旁坐下,跟着将带来的礼品轻轻往宋山面前推了堆,道:“知晓山长最喜品茶,不知雪芽银针您老是否喝的习惯?” “习惯习惯,这样的好茶怎会喝不习惯,哈哈哈。”宋山长一听见雪芽银针四字立刻开怀大笑,当即也不跟榴花打哈哈客套了,“哎呀,丫头,你这样破费,我怎么好意思呢!” 榴花正色道:“好茶给懂茶的人喝才不枉它的盛名,反之就如同牛嚼牡丹,浪费了。老伯对品茶之道颇有研究,不给您老喝要给谁喝?” 宋山长捋须笑道:“丫头的话颇有道理。如此,这雪芽银针我就笑纳了。” 正说罢,家仆来上茶了,宋山长吩咐将茶端下去,用雪芽银针重新沏了再送进来。 家仆领命,拿着雪芽银针退了出去。 “丫头,你来书院找我应当不是只为了陪我喝茶闲聊吧?可是有什么事儿?”宋山长正了正坐姿,乐呵呵地说道。 榴花点乐了头,道:“陪老伯喝茶闲聊确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还有一件,就是想向老伯询问天宝平时再书院的表现如何。”微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家爹娘都不识字,天宝的功课如何,他们不懂,而我又忙于生计,无暇督促天宝,没尽到姐姐的责任。” 宋山长听了,宽慰道:“你家的事,我听衡陵讲过,你小小年纪,一肩担起全家人的生计,实属不易,对弟弟的学业有所疏忽乃在情理之中。不过你放心,天宝这孩子头脑聪明,颇有正义感,对同窗真诚以待,品性不会偏差太多,唯一的缺点就是贪玩,在功课上不甚用心。” “只要天宝品行端正,将来做个安分守法的人,我就安乐了。”榴花说到此处起身给宋山长行了一礼,肃色肯求道:“肯请老伯向夫子们交待一声,对天宝多加鞭策。” 宋山长点头应承,道:“书院里的学生都是我的弟子,我希望每一个都能学有所成,天宝自当不会例外。” “多谢老伯。”榴花再次躬身。 宋山长抬手请起,笑道:“喝了你的雪芽银针,不为你办点事,我于心难安呐!” “老伯说笑了。”榴花直身重新落座。 这时,家仆端着新沏的雪芽银针进来了。 “来来来,咱们一同品一品好茶。”宋山长兴致勃勃地对榴花说道。 榴花笑嘻嘻的端起茶盏,道:“我品茶虽说等于是牛嚼牡丹,可牡丹总归要比杂草要强得多。” 宋山长朗声大笑。 接着,一老一少品茗闲谈,半个时辰后,榴花才告辞离去。 到了家,天宝蹦跶过来神气地说道:“怎么样,山长没说我犯错了吧!” 榴花赏他一个白眼,淡淡道:“山长说你的功课太差,往后会让夫子对你严加管束。” 天宝一听,马上跳了起来,“不可能,同班的学生中功课比我差的多了去,凭什么对我一个严加管束?” 榴花道:“就凭我给山长送礼了,是我要求山长这样做的。” “你......你还是不是我的亲姐。”天宝气得怒瞪着榴花。 “不是。”榴花说完转身就走。 “陶榴花,算你狠,从今以后咱们姐弟情份一刀两断。”天宝在后头直跳脚。 榴花偏偏头,表示无所谓。 次日,天宝从书院回来见到榴花,气鼓鼓地不说话,想来是受夫子的罚了。 矿上有周世远,榴花无需天天去盯着,便开始动手装扮自家的庭院。 春日,花市上花花草草的品种最多,榴花一口气买了十几盆,又去找了木匠来,在庭中搭建一个陶氏院里那样的花亭。 第二百零三章 童言无忌竟成真 “春雨贵如油”,这只是对农人而言。 庭中的花亭才搭建好,如丝细雨一连下了几天还未停歇,这样的日子,矿上只能停工。 这天,陶家几人一边听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声,一边闲坐说话。 “算日子,杏花也该生了,怎地还不见家安来报喜?”曹氏望着外边飘落的雨丝,突然担忧起杏花来。 “妇人生孩子,差几天是正常的,哪能算得那么准。”陶有贵满不在意的说道。 曹氏欲辩无言,因陶有贵说的是实话,有些妇人莫说是离算好的日子差几天,差十几天的都大有人在。 榴花听见二人的对话没做声,和采绿继续缝小包被。 曹氏默声坐了会,又对陶有贵道:“不行,我心里总是不安稳,明天你去张家庄瞧瞧,别又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岔子。” “下这么多天雨,路都踩烂了,怎么走?”陶有贵不满地咕哝。 曹氏眼一蹬,嘲道:“怎么?才做几天老爷就养出懒肉来了,走几步路都走不得?” “行行行,我去我去。”陶有贵立马认怂。 “哼。”曹氏冷哼一声,懒得再看陶有贵。 外边的雨丝仍然未有停歇的迹象,连续枯坐的日子着实有些无聊。 榴花跟采绿做针线活久了眼睛有些花,便停下来休息一会。 就在这时,张家安来了。 “岳父岳母,杏花昨晚生了。”张家安满脸喜悦,一进来就向陶家几人报喜。 “呀,太好了。”榴花和采绿二人兴奋得站起了身。 “是男是女?”曹氏神色急切,生怕杏花生个闺女遭婆家嫌弃。 “男娃女娃都有,最小的是女娃。”张家安满脸洋溢着喜色,笑容令人觉得阴雨天也不讨厌了。 “谢天谢地。”曹氏激动得双手合十上下拜了几拜,眼角溢出泪水,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家安话里的含意。 榴花听明白了,忙问道:“姐夫,二姐这回到底生了几个呀?” “三个,二男一女。”张家安乐呵呵地说道。 “啊!”陶家几人同时张大嘴巴,均是一脸惊愕。 大妹二妹那时说二姨肚子里有好多个娃娃,没想到还真有。 榴花最先反应过来,急问道:“二姐的情况如何?” 她最担心杏花的安危,生孩子如同走一回鬼门关,何况是一次生三个。 陶家其他三人听见榴花的话,也跟着紧张起来。 张家安道:“郎中瞧过了,大小平安,三个娃除了个头小些,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见他这样说,陶家几人的心都落了地,招呼张家安坐。 “一下生三个,杏花怎么喂得过来哟!”曹氏刚坐下,心头又多出一桩忧心事。 张家安笑道:“岳母请安心,我娘怕杏花刚生下孩子没奶,早让我买了只母羊回来备着的,三个娃娃暂时不愁饿肚子。” “呀,亲家母瞧着性子跟我一样糙,原来却是个细心的,这倒让我自愧不如了。”曹氏开怀大笑,直夸张婆子心细。 “杏花有这样的婆母照顾,我们做爹娘的就放心了。”陶有贵摆出老丈人的派头,跟着说了句场面话。 张家安忙道:“杏花一胎产下三个孩子,劳苦功高,我们细心照料,乃是应分的。” “家安的话说得在理。”陶有贵点点头,老丈人的架子十足。 曹氏撇他一眼没做声,问张家安孩子都生在什么时辰。 张家安一一作答。 曹氏将每个孩子出生的时辰记下,想着过两天去找个高人给三个娃算算命。 张家安略做了会便要回去。 陶家人让他吃了饭再走。 张家安摇头道:“杏花还不能下床,我爹又不懂得如何照顾小婴儿,我娘一个人哪里能照顾得来三个娃娃,我得快些回去才行。”| “也是,刚出生的小娃娃一刻也不能大意,亲家母怕是要累坏。家安,那岳母就不留你了。”曹氏说完,回房将准备给杏花坐月子的补品拿了出来,交给张家带回去 张家安拿着东西急冲冲的走了。 看他这样关心杏花妻儿,陶家几人十分欣慰,开始商量满月礼的事。 之前以为杏花只生一个,小婴儿的东西都只准备了一份,现在一下多出来两个,就得重新准备了。 衣裳鞋袜包被这些倒容易,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做起来,至于手镯、长命锁是榴花从州城带回来的,这就比较难办了。 榴花想了想道:“反正咱们要差人给大姐送信,我买东西的时候大姐也在场,就让大姐照我买的样式再买上两份带来,若是没有了,就一式买三份。” 曹氏听后连声说好,这样就不用怕外人说亏了哪个娃。 满月礼的问题解决,陶家人都安心了,只等张家安来送满月酒的帖子。 第二百零四章 满月礼 天气好转,榴花去矿上顺便进村里将杏花生三胞胎的事告诉陶氏。 陶氏知晓,抚掌笑道:“之前还说衣裳做多了,却原来是做少了,我得赶快找料子照样式再做一份去,三个娃娃穿一样的才好看。” 榴花道:“谁能想到二姐一下就生三个呢,我只准备了一份的满月礼。” 陶氏感慨道:“杏花前边因孩子的事受了不少委屈,这回可算是一雪前冤了,往后自有享不尽的福。” 榴花点头,笑道:“二姐心好,好人自是有好报的。” “种善因,得善果,那些总想着害别人的人,哪有落好的。”陶氏想起张氏和姚老三媳妇合谋构陷杏花的事,不由气愤起来。 张氏的下场无需再提,至于姚老三媳妇,因姚老三无法去矿上做工,如今村里人的日子都越过越好,只有他们家还是原来的光景。 姚老三一有不顺心就说要休妻,姚老三媳妇一句嘴都不敢回,日日忍气吞声,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再说雪花收到榴花的信也坐不住了,将满月礼置办妥当,又让赵敬去告假,陪着早些回娘家。 陆同知夫妇得知杏花生的三胞胎,便准备了一份大礼,托赵敬两口子带去。 当赵敬和雪花带着大妹二妹赶到黄泥镇,离杏花的孩子满月还有好几天。 待到了张家摆满月酒这日,众人才浩浩荡荡一齐往张家庄去。 榴花怕外人说自家有了钱就摆谱,连香儿都没带,只让达叔驾着车先到村里接上陶氏,然后再一起去张家 儿媳妇生了三胞胎,张家老两口自然要将满月酒的排场有多大摆多大,除了远近的亲戚外,还把本庄姓张的乡亲全请了。 当然,海棠娘子肯定不会来。 张家这天敲锣打鼓的十分热闹,榴花等人还未进村,就听见了庄内传出来的锣鼓声。 待到了张家门前,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还不时发出喝彩声。 众人相继下车,想挤都挤不进去。 “各位乡亲,麻烦让一让。”赵敬见状上前去开路。 他的声音洪亮,力气又大,伸手一拨,人就向两边分开了。 前面的人瞧热闹瞧得正在兴头上,忽然被人扰了兴致,自是不高兴,回头正欲骂两声,却认出是主家的亲戚,忙陪着笑往旁边挤。 路出来了,陶家这边的人才得以过去。 张家今天请了舞狮来助兴,门前围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张家安在门外迎客,见到岳父岳母来了,赶忙将众人迎进院内去。 男客去厅堂,女眷们全进杏花的屋里了。 杏花生产的日子好,天气不冷不热,月子里大人小孩都没遭什么罪。 今天出月子,一早张婆子就将热水烧好了,杏花洗涮干净,换一身新春装,神清气爽。 这会儿,杏花在屋内正与张家的几个本家妇人说话,三个小婴儿裹在襁褓内在床上一字排开,睡得正香。 榴花等人进来屋里,跟几个妇人打过招呼,跟着再问杏花身子恢复得怎样,三个娃娃闹不闹人等问题。 杏花面色白皙红润,身体因才出月子,还是胖胖实实的,回答诸人的问题时,面上总带着浅浅的笑,一瞧就知月子坐得极为舒心。 大妹二妹拥在床边看小婴儿,两人一边看还一边讨论。 “小弟弟小妹妹真的好小呀,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们一块玩呀?”二妹皱着眉道。 “嗯......是好小呀,脸也小,鼻子小,嘴巴也小,眼睛.......”三个小娃娃都在睡,大妹看不到眼睛是大是小。 屋内众人听见二小的话,全都笑了起来。 雪花道:“弟弟妹妹才满月呢,你们急什么?好好带他们,很快就能长大了。你们别吵把小弟弟小妹妹吵醒了,小娃儿睡得多才长得快。” 两小听见娘的话,都不敢再开口,生怕吵醒小弟弟小妹妹,那样就要过很久才能跟她们一块玩了。 众人又闲话了一阵家常,榴花等人才将满月礼拿出来。 送满月礼也有讲究,这时送一半,待到酒席吃到一半时,婴儿的爹娘要抱着孩子出来拜客,那时再送另一半。 是以,榴花这会只送了纯金的小镯子和长命锁,可即便这样,也引得张家那几位本家妇人“啧啧”称赞。 第二百零五章 取名 张婆子本在厅堂陪娘家亲戚,得知亲家母在杏花房里,遂过来相请。 那几个妇人原是张婆子怕儿媳妇一个人在房里闷着了,特意安排来陪杏花说话的。 这会儿见杏花有亲姐妹陪着,几个妇人也都离开了屋子。 雪花杏花已将采绿当成亲妹子,没有外人在场,姐妹几个就更自在了。 说了一阵热络话,榴花忽记起还没问三个小婴儿的名字,便道:“二姐,三个小家伙的名字取好了没?” 杏花摇头,答道:“还没,公公和你姐夫想了许多出来,可就是没有合意的,说今天人多,让大伙帮着想想。” 榴花听着这话,心中暗叫不妙,今天来的人都目不识丁,能想得出好名字来才怪,肯定是跟自己的一样土到掉渣。 然而,她还未腹诽完,床上最小的女婴却突然哭啼着醒来了。 杏花急忙上前将闺女抱起来,轻轻摇着,柔声哄着,可并未见效,她以为闺女是饿了,便解衣哺乳。 小女婴对近在嘴边的粮仓不感兴趣,仍是啼哭不止。 她这一通哭闹,另外两个男婴也醒了过来,跟着一起哭。 三婴齐啼,哭声震耳。 雪花见状,赶忙去将其中一个男婴抱了起来,并提醒杏花道:“莫不是尿了吧?” 杏花醒悟,紧忙解开襁褓,探手一摸,果然湿了,遂去拿尿布来换。 床上的男婴无人理会,哭得更厉害了。 榴花正想去抱,却见采绿笑道:“我来吧,我还没抱过这样小的娃娃呢!” 榴花止步,正好她也没有哄小婴儿的经验。 “小家伙乖,采绿姨姨抱抱,不哭不哭了哦!”采绿抱起男婴,学雪花那样轻轻拍着。 杏花换好女婴的尿布,小女婴很快就停止哭闹,咂几下小嘴,又睡着了。 只是她那两个哥哥跟较劲似的,一个哭得比一个大声。 大妹二妹忽然觉得小弟弟小妹妹好麻烦呀,只会哭,一点都不好玩。 雪花估摸男婴也是尿了,便将怀中的小男婴放在床上,解开襁褓一摸,果不出其然。 采绿看见,依样画葫芦。 结果显而易见。 杏花苦笑道:“这三个小东西,要睡一起睡,要尿也一起尿,真是会折腾人。” “一胎生的,心意更容易相通。”雪花一面说话一面换尿布,手法比杏花娴熟得多。 采绿手忙脚乱,引起小男婴不满,哭得更加凄惨。 “怎么了,怎么了,三个娃娃怎地哭得这样厉害?”张婆子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娘,三个小东西一齐尿了,换好尿布就没事了。”杏花解释道。 张婆子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尿了啊,那行,娘去忙了。” “亲家大娘只管放心去,您的宝贝孙儿有亲娘和我们几个姨看着,保管丢不了。”雪花笑着打趣张婆子。 “嗨,我是听见三个娃儿哭闹得厉害,就过来看一眼,哪里就担心了。你们姐妹几个接着玩吧!”张婆子笑眯眯地说完转身走了。 “亲家大娘等等我。”榴花记挂为三个小家伙取名的事,想先过去跟张老汉、张家安沟通沟通。 来到厅堂,里面的人果然正在讨论此事。 榴花安静听了会,情况跟她预想中的一模一样,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张老汉跟张家安神情沮丧,原指望大伙有什么好主意,没想取的名字比自己的还不如。 “各位叔伯婶子先静一静,听我一言。”榴花实在看不下去,出言打断众人。 这些人都知晓榴花的身份,遂停了声望着榴花。 闹哄哄的厅堂安静下来,榴花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小辈,本不该在这样的场合插嘴,但取名是大事,三个小娃娃又是我外甥外甥女,我这个小姨不得不关心。” 张家的亲戚皆说“应该的”。 张家安见状灵机一动,对榴花道:“小妹,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不如名字就由你来定吧!” “对对对,就让榴花来取。”张婆子附和道。 张老汉也点头赞同。 榴花轻轻摇头,笑着道:“在座的都是长辈,我一个晚辈怎好越俎代庖。我这里拟几个名字出来,合不合适还是由各位叔伯婶子来定。”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且给足了在座诸人面子,大伙都说好。 榴花看向赵敬,道:“大姐的两个孩子名叫笑莹、乐莹,寓意吉祥又好听,二姐的孩子不妨照着来取。” 赵敬面露得意,大妹二妹的名字,他可是请城里最有名望的学者取的。 在座诸人面面相觑,寓意吉祥又好听的名字,他们可想不出来。 “小妹,你的主意很好,就按你说的来。”张家安赞同道。 榴花扫视了厅堂里的人一遍,正色道:“二妹的名字中有个乐,我取乐字想了几个名出来,两个男娃叫乐平、乐康,女娃叫乐欣,欣为欣慰之意。” 她本来设想乐平为乐安的,只安字跟张家安重了,只得用平字代替。 乐平、乐康、乐欣! 张家的亲戚反复咂摸,无法领会其中的含意。 快乐、平安、健康,欣慰。 只有孩子快乐、平安、健康的长大,爹娘才会欣慰。 张家安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很快领悟榴花的心思,大喜道:“还是小妹聪明,这名取的好。”说完,向众人解释名字的含意。 “我就说让榴花取嘛,你们取的名字都比不上。”张婆子听了张家安的解释,笑得和不拢嘴。 张老汉含笑点头。 其他人看张家三人都称赞榴花,而自己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名来,便只得赞同。 三个小婴儿的名,就此议定。 第二百零六章 震惊全场的见面礼 榴花回到杏花屋里,将婴儿名字定下来的事儿说出。 杏花抱着女婴,一边摇一边柔声道:“乐欣乖哟,快快长大,将来做个跟小姨一样有本事的人,千万别再像娘,斗大的字摆在眼前都不认识。” 只可惜小女婴睡得正香,一点回应都没有。 两个男婴换完尿布也很快入睡,这会儿小嘴还在吐泡泡。 大妹二妹又觉得不哭的小弟弟小妹妹其实也蛮可爱的,站在床前饶有兴趣的看两个小男婴睡觉。 姐妹几个闲话家常,话题很自然的从怀胎十月多辛苦转到采绿和榴花年纪不小,该是找人家的时候了。 “咱们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是生个孩子,男娃女娃的先不管,只要有了孩子,下半辈子就有了盼头,男人疼不疼咱们的不重要,为了孩子吃再多的苦也是甜的。”杏花把小乐欣放床上跟两个哥哥并排躺着,接着往下道:“你们俩马上一个虚十八,一个十七,咱们这哪有你们这个岁数还没定人家的?不是做姐姐的唠叨,这事你们再不上心,年岁相当的男娃都有主了,你们上哪找合适的去?” 雪花也附和着劝道:“可不是,我在你们这么大,孩子早生下来了。” 榴花和采绿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采绿道:“大姐,二姐,小妹矿上还要扩招人手,口罩用量更大。我要是嫁了人,婆家不准许我出来做事,口罩作坊交给谁去管?” “那就找个准你出来做事的婆家。”杏花快速道。 采绿乐道:“这样的婆家哪里有?二姐,你帮我找个来。” 杏花无言,一般人家把儿媳妇娶进门,是要儿媳妇恪守妇道,相夫教子的,哪会让其天天往外跑? 雪花忧心道:“你们俩个总不能一直这样不嫁人,得想想法子才是。” 榴花很想说其实不嫁人也没什么,可这里不是前世,现代社会的人们包容心宽广,单身主义越来越盛行。 在这里女子倘若不成亲,会被视为异类,结局要么遁入空门,要么自我了结。 她想了想,笑着道:“大姐,二姐,你们放心吧!矿上如今有周世远,我不必事事亲历亲为,只需在大事上拿主意就行,亲事我会抓紧的。不过,采绿姐在我前边,她的亲事不解决,我怎好越先?” 雪花杏花觉得榴花的话有道理,采绿要大一岁,不先解决她的亲事,外人会说自家不把她当亲闺女待,好事都紧着亲生的。 二人劝说的重心一下落到了采绿身上。 解决采绿的难题,最简便的方法也是找个能胜任口罩作坊管理工作的人,可作坊里全是女工,是以,管理者也必须是女子才行。 只识字的女子本来就少,有也是富贵人家家里的,又怎会出来抛头露面? 这个问题一时难以解决,雪花杏花劝过几句只得算了。 过了一会,张家安进来告诉几女宾客已到齐,可以入席了。 榴花雪花等几人先行离开杏花的屋子去了堂屋。 堂屋里招待是陶家人及张家的近亲,宴席进行到一半,便是新生儿出来与宾客见面的流程。 随着礼官的喊声,杏花两口子抱着三胞胎进来了。 杏花抱着小乐欣走在前面,张家安一手抱一个在后,他们后边有人手拿红木托盘,礼官跟在最后头。 拜客最先拜的自然是由外祖这边。 杏花两口子抱着三胞胎给曹氏和陶有贵行过礼,曹氏将榴花事先给她的红封拿出来放在托盘上。 礼官拿起红封打开,展开里面的纸张一瞧,念礼单的声音都颤抖了,“外祖赐州城三进宅子一座。” 这一嗓子喊出来,厅堂里顿时响起一阵“啧啧”惊叹声,州城的三进宅子,他们十辈子也买不起。 张婆子的娘家亲戚纷纷称赞张婆子福气好,儿子娶了门这样的好亲。 张婆子与有荣焉,春风满面。 张老汉就更不用说,张家庄如今谁不羡慕自家。 接下来就到了雪花。 雪花两口子直接给的银票,一千两。 这又让全场狠狠震惊了一把,小声议论家安媳妇的娘家人真舍得,这是有心要扶持家安了。 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赵敬又是个没油水捞的闲军职,榴花担心大姐一家今后生活受影响,便悄悄对雪花道:“大姐,你和大姐夫送这么多银子出来,往后你们的生活怎么办?” 雪花笑道:“你姐夫好歹也是个六品官,名下的产业多少有一些,加上朝廷的俸禄,一千两银子还不至于就让我们的日子过不下去,你别担心。” 榴花听后,心里安稳了一些。 第二百零七章 培养 陶氏虽不是正儿八经的的亲戚,可到她时,只见她又摸出个小绸布包来。 打开,里头是三副样式相同的小银镯子。 “有榴花送的金镯子,我这银镯子有些拿不出手了,给三个小娃娃戴着玩吧!”陶氏笑眯眯对杏花两口子说道。 “多谢姑,又让您破费了。”杏花心中感动不已,陶氏先前送的小衣裳都是花了心思做的,这会又送三对银镯子,情义堪比正经亲戚。 张家的那些亲戚见杏花娘家人出手大方,都觉准备好的礼太轻了,待张家安两口子抱着孩子到自己面前,又加了一些。 可即便如此,跟陶家这边的礼比起来,还是不够体面。 宴席结束,宾客散去,好些人路上还在谈论此事。 也是打这天起,整个张家庄的人茶语饭后都在议论:张家安的媳妇还真是旺夫命,张家鸡犬都要跟着升天,娶这个媳妇算是赚到了。 张婆子没事的时候,抱着小乐欣去庄里转,大伙都恭维张婆子有福气,马上就跟城里的老夫人太太一样了,身边一堆婆子丫鬟伺候着。 张婆子受用极了,眉飞色舞的说道:也不知当初是哪个烂舌头的说家安克妻,娶了个没人敢要的不祥人,这会脸都肿了吧! 她这话自然是说给海棠娘子听的。 海棠娘子得知后气得不行,可却没有再去找张婆子干仗。 办完闺女的后事,海棠娘子就感觉身子骨大不如前,看官陶申也是力不从心,最后只得任他去。 陶申无人管教,如今性子是越来越歪,时常对海棠娘子这个外婆大呼小叫,将来会如何,谁也说不好。 春尽夏至,红消绿长,天气渐渐热起来,人们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装。 这日阳光明媚,香儿趁着日头好,将榴花的衣物被褥拿到外头晾晒,以防梅雨季节受潮发霉。 榴花在屋里拟写下半年的工作计划,停笔休息时,看到在外头用木棍使劲敲打棉被的香儿,脑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起,喊道:“香儿,你进来一下。” “是,姑娘。”香儿忙放下木棍跑进屋来,问道:“姑娘可是口渴?婢子这就去泡茶。” 榴花摇摇头,笑道:“我不是要喝茶。我叫你进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念书识字。” “啊!”香儿张大嘴巴,不敢相信地望着榴花。 念书识字大户人家的小姐才有机会,她一个丫鬟哪有这份福气。 “你不想学,我不勉强你。”榴花的语气中满是惋惜。 “我想学,我想学的,姑娘。”香儿醒过神,点头跟小鸡啄米一样。 “那行,以后你把洗衣打扫这些粗活交给婆子做,你只要给我端茶递水即可,其他时间用心学识字。你起步晚,得快些赶上去。”榴花认真道。 “是,姑娘,我一定好好学。”香儿欢喜极了,赶紧表态。 “如此,你去叫兰婶跟月婶进来,我跟她们交待一下,省得她们说你偷懒。”榴花认真的说道。 香儿应下,欢天喜地的退出去了。 榴花望着香儿轻快的身影,面上浮起一个轻松的笑容来。 那日在杏花屋里姐妹几个谈心,榴花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当初把采绿带回来是想她帮自己管理口罩作坊,但忽略了采绿迟早会嫁人。 女子成亲后,若不是夫家为生活所迫,是不会再让其出来做事的,反而言之,这样的人家也配不上采绿。 她不清楚采绿为何如此抗拒亲事,然采绿的年纪摆在那里,再拖一两年,不嫁也得嫁了。 在采绿出嫁前,必须找到可以替代的人选。 而香儿,就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对象。 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香儿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懂得观察、学习,手脚也勤劳,不是那种偷懒耍滑的人。 再者,香儿是奴籍,一辈子都要依附于主子,就算将来成了亲,还是一样要听命自己,不怕她背叛或是撂挑子不干。 因此,将香儿培养出来,是最为保险的方法。 天宝下课回来,榴花又郑重交待他从今日起要教华儿识字。 家里的事业将来会越做越大,天宝少不得也要参与进来管理,眼下开始培养得力亲信实属必要。 另外,让天宝教华儿识字,天宝必定不好意思再倦怠学业,这不失为激励他上进的一种好方式。 达叔红婶知晓此事异常兴奋,虽说儿女这一世只能做下人,可下人也分三六九等,照目前的情况分析,明显主子是将香儿华儿当成心腹来栽培的,将来的日子比一般下人好过多了。 夫妻二人打此后做事越发尽心尽力。 第二百零八章 君子十雅 凉风拂,烟雨蒙,如丝细雨在屋瓦上聚集,再顺着屋檐滴落在石阶上。 黄梅雨季,最适合沏一杯香茗倚窗眺望雨景。 榴花看了会交织似网的雨丝,端起面前的香茗来轻啜一口,茶香在唇齿间萦绕溢散,顿觉神清气爽。 屋子的一角,香儿在伏案描字帖,一笔一划,十分认真。 “君子九雅应该再加上听雨,凑成十雅才是!”榴花眼望窗外突然自言自语的说道。 香儿没听清,抬起头问道:“姑娘,你在说什么呢?” 榴花回过头来,笑道:“读书人有个君子九雅的说法,九雅既抚琴、对弈、临帖、作画、吟诗、酌酒、莳花,品茗,焚香。我方才在想听雨其实也挺雅的,应该加到九雅当中去才是。” 香儿听得一脸懵,犹疑道:“姑娘,咱们不是君子是女子,这些个雅不雅的跟咱们没关系吧?” 榴花听着这话,觉得自己有责任为香儿普及一下品味方面的知识了,便倒:“咱们不是君子,可咱们是读书人呀,九雅......不,十雅咱们多少要会一些,免得将来出去让人笑话。” 香儿看了看面前描的字帖,认同了榴花“咱们是读书人”的话,便问怎样才能让自己雅起来。 榴花转头看向窗外,道:“雅,是一种意境,下雨天,种花是不行了,喝酒下棋吟诗作画这些咱们不会,熏香家里也没买,你临帖,我喝茶赏雨,十雅中已占三雅,若是再来个抚琴的,咱们听着琴声描贴,品茗、赏雨,意境就更妙了。” “琴我从前听人弹过,不好听,听不懂。”香儿面带难色道。 “多读书就能听懂了。”榴花鼓励香儿。 “噢!”香儿点点头,欲继续描字帖。 正在这当口,采绿进来了,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香儿忙搁笔站起身,出来给采绿行礼。 “行了,在家里又没外人,你不用谨守着那些规矩。”采绿让香儿免礼。 “是,婢子记下了。”香儿欢喜地去给采绿沏茶了。 采绿在榴花对面的位子坐下,问榴花道:“你和香儿刚才在说什么呢?我听见要多读书什么的。” 榴花答道:“我们刚才在讨论君子九雅的问题,这时节喝茶赏雨,要是再来个抚琴的,就更妙了。” 采绿道:“琴我倒是会抚,只可惜没琴呀!之前我家里的古琴,在父亲病重时拿去当掉买药了。” “原来采绿姐你还会抚琴啊!”榴花满脸是意外的惊喜,接着道:“早知道你会弹古琴,年前去州城就该买一架回来的。”说到此微想了想,又道:“等陆伯伯下回派人送信来,我捎个信让陆伯母帮忙买一架古琴送来。” 陆韵茜可能是腹中胎儿月份大了,身子犯懒的缘故,今年只给榴花写过一封信,下封信还不知到何时才到。 采绿面上未见喜色,黯然道:“我的琴艺乃是父亲传授,可惜我学艺未精,只略会弹几首曲子。” “不知不觉,叶叔已经走了一年多了。”榴花感叹道。 采绿伤怀不语,垂首拭泪。 榴花一时不知如何开解安慰,只得默默陪着。 一会儿,香儿端了茶进来,采绿才收起哀伤,恢复如常。 “等天晴,口罩作坊就要开始招女工了。妹妹,招人方面你有没有什么要求?”采绿喝了会茶才开始说正事。 榴花笑着道:“采绿姐,口罩作坊我是全权交给你打理了,招工人的事你看着办就行,我没意见。” 之前,口罩是全部外发给村里的妇人拿回家做,产量不稳定,而下半年矿上要扩招工人,口罩需求量将会大大增加。 为保证供应,榴花决定停止外发,改成招聘女工来作坊,以计件的形式生产。 “我打算只招年轻的小媳妇,若是招年纪太大的妇人或未出阁的姑娘进来,人员变动大,太麻烦了。”采绿说出自己的想法。 上年纪的妇人管着一大家子,事儿多,保不准要三天两头的请假,而那些还没嫁人的大姑娘做不了几天便要成亲,作坊又得重新招人。 是以,还是招年轻小媳妇好,孩子交给家里的老人带,自己安心上工赚银子。 “采绿姐,你考虑问题很周到,作坊那边的事,我完全不必操心了。”榴花听完采绿的计划,觉得以她的头脑,若是生在现代社会,绝对是一个出色的职场女性。 采绿摇头,正色道:“妹妹管矿上那么多人都管得过来,我要是连一个作坊都帮你管不好,怎么对不起妹妹当日的恩情。” “采绿姐,咱们是一家人了,你还老提这些做什么。”榴花摆手阻止采绿再说见外的话。 “好了,我不说了,往后尽力把作坊管好就是。”采绿笑道。 第二百零九章 无事生非 谈完正事,采绿和榴花又闲谈了一阵,香儿也没去描字帖,在一旁伺候着,偶尔接两句话。 香儿庆幸自己遇着个好主子,脾性随和,从不摆大家深闺小姐的架子。 采绿回到自己的屋子,望着窗外的雨丝,脑海里却浮起一个秀挺冷峭的身影。 一年的孝期已过,再拒绝亲事的理由显得太牵强无力,可是心仪的男子冷若冰霜,让人无法靠近。 她从未想过此生第一次倾慕男子,竟是这般被动的局面。 “唉......”良久,采绿发出一声轻叹。 情丝就如同天上的雨丝,绵密混乱,扰得她的心绪无法安宁。 端午过后,梅雨季节彻底结束,天气陡然变得炎热起来了。 口罩作坊早已改造完毕,将女工招进来即可正式投入生产。 由外发加工转为计件生产,陶家村那些上了岁数的妇人很是失望,而年轻的小媳妇们却高兴不已,就在村里做工,一个月能挣几百文工钱不算,还不用做家务,纷纷想方设法征得婆母跟夫君的同意要来应聘。 是以,招工这天作坊大门外排起了长龙。 作坊只招三十名女工,要求也简单:年岁在三十以下,手脚灵活就行。 队伍中,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看着前方的人。又不时转头往张望,神色显得很焦急。 这女子正是金宝的媳妇翠英,二人成亲将近两年,可翠英的肚子不见一点动静。 金宝娘急得不行,到处寻医问药,偏方也弄来不少,却不见什么作用。 渐渐地,金宝娘就有了微词。 金福、金全的媳妇也不待见这个妯娌了,三人矛盾不断,家里时常鸡飞狗跳。 翠英在家里过得憋屈,便想来作坊里做工,避开婆母和那两个妯娌。 金宝娘不同意翠英来作坊做工,让翠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想法子为金宝生个一男半女是正理。 翠英不想再日日忍受婆母跟妯娌的冷言碎语,执意要来。 为此,今天还驳了婆婆的嘴,先前跑出来时,金宝娘气恼之下说要喊金宝回来休了翠英。 队伍移动得很快,眼看还有两三个人就到翠英。 只这时,金宝急冲冲地跑来了。 “怎么,你娘还真叫你休了我呀?”翠英看见金宝,满腹委屈地说道。 二人成亲后一直恩恩爱爱,金宝对翠英实心实意地疼着,每次回娘家,村里人谁不夸自己命好,嫁了个好人家。 怀不上孩子,翠英自知理亏,但今日若是真被金宝休弃,她心里头也是十分不愿的。 金宝伸手来拉翠英,道:“娘那是一时气话,你回去跟她陪个不是,说两句软话就好了。你跟老人计较做什么?” 翠英用力挣脱,道:“我不回去,我要来做工。在家里娘和嫂子都不待见我,我少些呆在家里,尽量避免与她们碰面还不好么?” 金宝道:“家里不愁吃不愁喝的,你来做什么工?嫂子她们不也是只在家里看看孩子?” “我又没孩子看,窝在家里做什么?”翠英小声咕哝道。 金宝没了话,翠英生不出孩子,在家里受的委屈他都瞧在眼里,可那是自己的亲娘和嫂子,他不能违逆顶撞,只好私下里安慰。 翠英执意出来做工的心思,他能理解,可娘气急败坏地去矿上把自己喊回来,而翠英又坚持不肯回去,这事儿怎么办呢? 金宝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 就在他们小两口说话的当口,已经轮到翠英见工了。 后面的人看到翠英不挪脚,催促道:“金宝,你们两口子有什么私房话回家再说,别耽误我们的功夫。” “对啊对啊,你们要是不想做就让开,我们可不想错过机会。” “可不是,眼看着名额不多了,你们不想做就让出来给我们。” “做,谁说我不做!”翠英听见众多人的声音,顾不上再与金宝多说什么,赶紧走上前去。 采绿不认识金宝,只把翠英与其他村里人一般对待,问了几个问题就收下了。 金宝见此,也不忍再说翠英,只琢磨回去怎样跟娘交待。 三十个女工很快招齐,没聘上的叹着气走了,那些聘上的则高高兴兴准备来上工。 金宝两口子回到家,金宝娘得知金宝没拦住媳妇,气得又将金宝骂了一顿,最后撂下话,倘若翠英过一年还是怀不上孩子,就休了她让金宝另娶。 翠英不敢再顶撞婆母,女人生不出孩子在夫家不受待见是正常的,只她也不想的呀!郎中说自己的身子没毛病,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天宝待她好,不能替天宝延续香火,她又如何心安? 翠英心事重重,上工时无精打采。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三十个女人凑一堆,戏就更多。 这不,一些好事的看见翠英心不在焉,马上就秒上了她。 “哎,翠英,两年了你的肚子当真一点动静都没有?”翠英对面的女人问翠英道。 翠英心绪不佳,只摇了摇头。 “那你的月事正常不?”女人假装关切地继续追问。 “正常的,瞧过好多郎中都说我身子没毛病。”翠英耐着性子回答。 听她这样说,周围的女人立马来了兴趣,也加入了进来。 “要我说咱们女人呀就是命苦,生不出娃,公公婆婆夫君一准儿的嫌弃。”翠英身边的女人先共情了一把,继而明知故问地说道:“翠英呀,你嫁过来两年没怀上孩子,金宝他娘说什么了没?” 提到自己的痛处,翠英的心涩得难受,顾不得去想这些人的心思,苦笑道:“婆婆说再过一年我还是怀不上,就让金宝把我休了,另外娶一个。” “咱村有那成亲十来年才怀上娃的,你这才三年,金宝她娘就说要休你,也未免太心急了些。”对面的女人气愤地说道。 “莫不是金宝娘藏着什么心思吧!”说话的人往四周瞄了瞄,压低声音说道:“榴花还没定人家,金宝娘指不定还打着这份主意。” “我觉着也是,金宝娘一直想让金宝娶榴花,如今榴花成了矿主,估计就更喜欢了。”翠英身边的女人立刻附声。 翠英之前从未听过金宝跟榴花之间有瓜葛,嫁过来的这两年,也未件二人有过任何来往,眼下听人说起,不由紧张万分,急忙问道:“各位嫂子,我家金宝与榴花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跟我说说啊。” 方才说话的几个女人互相看了看,谁也不出声。 翠英见此更急了,哀求道:“几位嫂子,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说一说呀,我一准念着你们的情。” “嗨,都是过去的陈年旧事了,跟你说说也没什么。”最先挑起话题的女人将放下针线,接着将金宝跟榴花一块长大,金宝娘托人去求亲,然后被榴花拒绝的事说了出来。 翠英听完,心头的酸涩更甚,几个女人后面说些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从未想过,金宝之前还喜欢过其他人,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金宝心里最疼爱的人,没料到金宝还有这样的一个青梅竹马。 年少时的情怀才最为纯真,或许榴花才是金宝最在乎的人吧! 翠英越想越失落,呆坐着一动不动。 那几个女人见状,转移话题不再提金宝跟榴花的事。 到下工,翠英的心情还是沉闷得难受。 到了家,金宝还未回来。 金宝娘本就不高兴翠英去做工,见到翠英死气沉沉的脸色,就更恼了,借着公鸡啼叫的机会骂道:“一个不会下蛋的东西,整日外边胡混,不到太阳下山不着家,看我哪天把你宰了吃肉。” 翠英满脑都想着金宝跟榴花的事,无心理会,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金宝娘的火更大,一脚将拌鸡食的木盆踢翻。 金权金福的媳妇在屋里听见动静,赶忙出来好言劝慰。 金宝娘便愈发觉得还是两个大儿媳贴心,越发看小儿媳不顺眼。 矿上下工要迟一些,等金宝他们爷儿几个回来,天都擦黑了。 吃罢晚饭,各自洗漱回屋休息。 翠英洗完先去床上躺着,等到金宝上来,终于将憋了一天的话道出。 金宝听后气道:“这是哪个碎嘴婆娘说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拿出来嚼什么舌根!” “你别管谁说的,我就问你,你心里边还有没有榴花?”翠英的醋劲上来,什么都顾不上了。 金宝被翠英的无事生非弄得也来了气,吼道:“让你别去做工你不听,去了不好好做事,就知道听长舌头的婆娘搬弄是非。当初要不是听姐姐说你脾性好,我才不会娶你进门。” 这是二人成亲以来,金宝第一次大声吼自己,翠云的眼泪马上夺眶而出,呜呜地哭了起来。 天宝在矿上干活累了一天,这会儿又经翠英一闹,顿感心烦无比,躺下拉过被子蒙住头,懒得去哄她。 翠英兀自哭了一会,看金宝一点来哄自己的意思都没,愈发认定金宝果然还想着榴花,心酸,凄凉一下全涌上了上来,哭得更为伤心。 第二百一十章 御用堪矿师 金宝听着翠英的哭泣声,心很快就软了,觉着自己刚才不该说那样重的话。 他拿开被子坐起来,语气和缓地说道:“我知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也不想想如今榴花是何身份,我又是何身份。我平时连榴花的面都见不着,哪还敢削想别的?你别疑神疑鬼的了,一会让娘听见又得出乱子。” 翠英的哭泣声弱了些。 金宝接着道:“你想在作坊做工就安心做,娘那边有我担着。可有一条,往后你不许再听那些碎嘴婆娘嚼舌根。” 翠英听到这里抹了把泪,抽噎着说道:“我这不是太紧张你了嘛,生怕你被抢走,所以听她们一说,我就信了。” 金宝无奈地叹口气,伸手把翠英揽住,宽慰道:“你别胡思乱想了,我这辈子娶了你就只认你,不会再娶别的什么人。” 翠英感动又意外,问道:“万一我一直怀不上娃,你也不休我?” 金宝道:“怀不上就怀不上吧,反正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咱们家的香火断不了。” 翠英这下彻底安心了,身子靠进金宝怀里,道:“金宝,你真好,嫁给你我这辈子值了。” 金宝搂紧翠英,道:“什么值不值的,别说傻话了,夫妻本该就是这样。” ”嗯。“翠英抱紧金宝的腰,头靠在金宝的胸膛上。 一场风波到此总算是平息了。 榴花此时尚不知金宝两口子闹过这么一出,她正忙着准备进州城与朝廷方面商谈下半年增产的事。 岂料还未出发,陆知府就派人送信来了。 陆知府在信中说朝廷不日就会有人来陵州宣旨,让榴花速速进城去等候。 榴花看完信一头雾水,无端端地皇帝老儿颁个圣旨给自己所为何事? 这到底是福是祸呢? 疑虑重重下,榴花交待好周世远,与香儿收拾行囊和送信的人一起赶往州城。 进城后在雪花家里安顿下来,便奔去府衙见陆知府。 陆知府听完榴花的顾虑,哈哈一笑,拿出一封信来,卖个关子道:”这是韵茜写的信。前日才送到,看完你就明白了。“ 榴花疑惑地将信结果来,抽出信纸展开一瞧,顿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的好。 原来皇帝老儿之所以会知晓榴花,一切全有赖陆韵茜。 陆韵茜的公公何大人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深得赏识,而陆韵茜又时常在公婆面前提起榴花,说自己这个小姐妹有多么了不起。 说得多,何大人就记在了心上。 某日,何大人与皇上议完朝政,闲谈间就顺嘴说了出来。 皇上一听,哟,自己的国土内竟然还有女子懂得堪矿,这可是世间罕见呀! 既然本事这样大,那封为御用堪矿师,为国效力吧! 皇上当即心血来潮,提笔唰唰写圣旨,完了又吩咐人去陵州颁旨。 榴花默默将信纸折好塞回信封,。 她知道陆韵茜是好意,想帮自己扬名,但她是真不想与高高在上的封建社会君主靠得太近。 因一旦牵扯进政权的漩涡,想要明哲保身,简直是痴人说梦,搞不好还会招来灭顶之灾。 之前与朝廷做买卖,是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如今,眼看着即将卷入权力争斗,自己应对得过来吗? 从府衙出来,榴花没去探望陆夫人,直接回的雪花家。 赵敬有公务外出不在家,雪花正守着大妹二妹学写字。 喝完三胞胎的满月酒回来,赵敬就找了夫子来家里教大妹二妹念书。 “大姐。”榴花进来雪花的屋子喊了一声。 雪花抬起头,笑道:“回来啦,陆伯伯怎样说?” 榴花苦着脸道:“陆伯伯说是好事,皇上要封我个御用堪矿师的头衔,为朝廷效力。” “呀,这样说,小妹你也要当官啦!”雪花惊喜道。 正在练字的大妹二妹听见,丢下笔鼓掌,嚷嚷“小姨要当官咯,小姨要当官咯!” “继续写,写不完罚你们不准吃饭。”雪花神色严厉,制止两个闺女闹腾。 大妹二妹看娘的脸色不对,赶忙坐回去继续练写字。 “堪矿师哪算什么官。”榴花郁闷极了,在两个小女娃的旁边坐下,看她们都写了些什么。 大妹二妹是初学描贴,笔都握不紧,“一二三四五”几个最简单的字,描得乱七八糟。 “我虽没念过书,却也听说过但凡沾上御用两个字,都与皇帝有关。你这个御用堪矿师,可不就是皇帝的人?听着比你姐夫还威风。”雪花肯定地说道。 “大姐,打住。什么我是皇帝的人,外人还以为我要给皇帝做妃子了呢!”榴花及时指出雪花话里的弊端。 雪花楞了楞,感觉自己的话对,又好像哪里不对。 为皇帝做事,自然就是皇帝的人,可话到妹子这里,听起来味儿怎地就不对了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客辞奉汤 因不清楚宣旨钦差何时才到,榴花只得住在雪花家中耐心等待,顺便指导大妹二妹的功课。 夫子只教授半天,第二天下午,榴花跟雪花带着大妹二妹一起去了陆府。 这半年,雪花和陆夫人来往密切,交情已非同一般。 一见到陆夫人,大妹二妹就跑过去一人一边缠着撒娇,说“陆奶奶,我们好想你哟。” “笑莹、乐莹乖,陆奶奶也好想你们呢!”陆夫人慈爱地逗哄两个小女娃,然后吩咐丫鬟快去拿糕点,跟着才来招呼大的。 姐妹俩跟陆夫人如今也没什么好客套的,行礼过后各自落座。 香儿见识过陆府下人的规矩,老老实实站在榴花后侧。 陆夫人吩咐丫鬟婆子好生照顾大妹二妹,才笑眯眯地对榴花说道:“昨日就听你陆伯伯说你到了,今天要是不来,明儿我就让人去赵敬府上请了。” 榴花陪罪道:“只因陆伯伯告诉我的事太过重大,我一时理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心绪杂乱,怎好来见陆伯母?还请陆伯母饶过我这一回。” 陆夫人笑道:“罢了,我这还没怪罪,你倒先跟我诉起苦来了。我要是再不依不饶,你少不得要说我肚量小。” “多谢陆伯母雅量。”榴花一本正经的起身给陆夫人行礼。 “行了行了,在我这还弄些个虚情假意做什么。你要是真想陪罪,就陪我逛戏园子喝茶听戏去。雪花,还有笑莹乐莹都要去。”陆夫人一点也不放过抓人陪自己消遣的机会。 “有陆伯母请客,我当然乐意之至。”榴花做出厚脸皮的样子说道。 雪花朝在一边吃点心的两小道:“乐莹笑莹,一会儿陆奶奶要请咱们去听戏,你们高兴不?” 两小对听戏不感兴趣,但这些天一直关在家里念书写字,她们早闷坏了,只要去外边就很高兴,至于玩什么,一点都不在意。 说笑一阵,众人一起出发去戏园子。 听完戏,又去一品居吃过晚饭,才各自回家。 之后,每隔三两天,榴花和雪花都会带大妹二妹去一趟陆府,有时是自己去的,有时是陆夫人派人过来请的。 就这样过了十多天,钦差还是未到,榴花等得有些不耐烦,可又不能先行回去。 因钦差到了若是见不到人,那可是藐视皇帝之罪,搞不好会满门抄斩。 如此一来,在州城吃喝玩乐的日子倒变成了一种煎熬。 同时,陶家村的矿上和口罩作坊一切如常。 这天,作坊午休时间,采绿走进了隔壁小院。 作坊开工后,采绿没事就会来陶氏这里坐,说说家常,只不过书生都不在场。 而今天,书生恰好休沐在家。 此时节正值酷暑,天气炎热,陶氏煮了酸梅汤来降暑,母子二人喝着酸梅汤说些家里的闲杂事。 “采绿啊,你来得正好,我今儿煮了酸梅汤,用井水湃过的。来来来,你也喝一碗吧!”陶氏热情招呼采绿。 “姑的手艺好,我可算是有口福了。”采绿看了眼书生,才走过去坐下。 书生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继续喝碗里的酸梅汤。 “大热天的,喝这酸梅汤解解暑气最好不过。你先坐,我去拿碗来。”陶氏说完,起身去灶房拿碗了。 堂间只剩书生与采绿,书生顾自喝酸梅汤不说话,气氛很冷。 “衡陵哥,天气炎热,你在书院里多注意身体,可千万别中暑了。”采绿鼓起勇气主动与书生说话。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多谢。”书生言语简洁,客气但明显带着疏离。 采绿心里一凉,抿了抿唇,微笑道:“我日里都在作坊里,闲的时候多,想找些书看打发时间,不知衡陵哥可有闲书放在家里?” 书生放下碗,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缓缓道:”我甚少在家,家里并无可供解闷的闲书,只有一些小时候用过的蒙书。” 采绿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强颜道:“衡陵哥是要考取功名的人,家里怎会有闲书,是我思虑不周,抱歉。” 书生点点头,表示不要紧,随即端起碗,继续喝酸梅汤了。 书生的冷淡,令采绿大受打击,心中的凉意更深。 最近曹氏又在张罗给她找人家,再推下去理由就站不住脚了,可是她不甘心就这样嫁给庸碌之人,决定来试探一下书生的态度。 是以,她明知今日书生在家,特意来假装偶遇。 采绿默默坐了会,陶氏拿着碗进来了。 “娘,你跟采绿说话吧,我回房里看书了。”书生见陶氏来了,表示要先行告退。 陶氏点头同意,并催促道:“去吧去吧,你在这里我们说话不方便,走了倒好。” 书生对采绿点点头,然后快速离开了堂间。 采绿看书生走得决然,心像是落入冰谷,冻得如坚石一般。 “来,采绿,快尝尝酸梅汤做的怎样。”陶氏将酸梅汤舀进碗里,放在采绿面前。 “谢谢姑。”采绿端起碗来喝了口酸梅汤,心中酸楚更浓,极力忍住哀伤向陶氏探询:“姑,衡陵哥不爱跟我说话,是不是讨厌我来?” “哪能呢,衡陵这孩子性子冷,在不熟的人面前一向话少。你们接触不多,他就不爱说话。”陶氏笑着解释道。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衡陵哥是嫌我来多了,扰了你们的清净。”采绿展颜,可她心里清晰感受到书生的冷漠并不是陶氏说的那样。 “你呀想多了,开始衡陵对榴花也是一样的,后来两人熟悉起来,他们慢慢才有话说。”陶氏安慰道。 “这样说来,衡陵哥的性子还真是冷。”采绿听陶氏提起榴花,不知为何,心闷闷地。 “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你别见怪。”陶氏笑吟吟地看着采绿说道。 采绿在陶氏的注视下,心中顿时一慌,感觉陶氏已经窥探到自己内心的小秘密了。 “来来来,喝酸梅汤。”陶氏端起自己没喝完的那碗酸梅汤,小口喝了起来。 客来奉茶,客辞奉汤。 采绿喝完一碗酸梅汤,便回了作坊。 第二百一十二章 拿着鸡毛当令箭 夏季午休的时间长,女工们还未来上工,作坊里静悄悄的。 采绿心里沉闷得难受,坐着发起了呆。 她怎么也想不通书生为何不对自己正眼相待,论容貌,今日刻意装扮过,虽不是倾城之姿,却也是婀娜秀丽的佳人。 论谈吐才情,自幼得父亲教导,琴棋书画谈不上精通,可也均略知一二,与书生可谓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难道是嫌弃自己是寄人篱下的孤女?毕竟他是天师预言日后会封侯拜相的人,自是会看重妻子的家世。 采绿想着想着,不由为自己的身世伤怀起来。 过了一会,女工们相继来了,采绿才收拾起情绪,安排女工干活。 翠英得了金宝的叮嘱,上工时不再与其他女工扯闲话,安静干活。 只不过女人扎堆的地方就是是非集中之地,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扯着扯着,就找上了翠英。 “嗳,翠英,我听我婆婆说金宝他娘近排总跟人倒苦水,说金宝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守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连亲娘都敢顶撞,真是家门不幸。”翠英正低头干活,旁边的女人用手肘碰了她一下说道。 翠英听见,心像是被根小刺扎了一下,抿了抿唇道:“说就说吧,我怀不上娃本就愧对他们家,老人心里有气,发发牢骚是应当的。” 女人见没拱出翠英的火来,笑着道:“你就是性儿好,通情达理,也难怪金宝把你当心肝宝贝似的护着,这要换成是我生不出娃,早被婆家扫地出门了。翠英,你的命是真好。” 有她这一起头,其他女工纷纷附和,都感慨自己如何的不易。 七嘴八舌,整个缝制间全是喧哗声。 采绿心情本就欠佳,在库房那边听见喧嚷声,一束小火苗从心底深处蹿了上来,快速走进缝制间,沉着脸喝道:“不好好干活,一个两个的在这里嚷什么?作坊不是集市,不想做的马上走人。” 众女工看采绿脸色不好,很多人立马噤声,老老实实低头做事。 不过也有那不服气的,小声嘟囔道:“大伙做活都是按数算工钱的,做多做少随自个乐意,又不是想偷懒混工钱。” 话声虽小,可采绿听得一清二楚,胸中的小火苗“蓬”地燃烧起来,冷声道:“说话的那个自己站出来,我马上给你结算工钱,往后你不用来了。” “凭什么?我又没犯错!”该女工脸色骤变,顿时就炸了毛。 采绿冷冷看着那女工,沉声道:“作坊里出产的口罩数目是根据矿上每日的消耗而定,你们一个个光顾住倒闲话说是非,口罩产量跟不上,影响矿上正常生产,这个责任你们来负吗?” “我......”该女工说不出话来了。 其他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皆默不作声,低头干活去了。 “想做的就好好做,往后上工时间谁再倒闲话,就别怪我不讲情面。”采绿的目光在众女工脸上扫了一遍,转身离开了缝制间。 “呸,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自个真是榴花的亲姐姐了。”女工朝门口啐了一口,忿忿地挖苦道。 “行啦行啦,消消火,咱们是来做工赚钱的,管她是不是亲的。”另一名女工小声劝道。 “我就看不惯她那嚣张样,不过是榴花从路边买来的使唤丫鬟,要不是陶家好心收她做义女,她能有今天的日子?”女工犹自不服气。 ”唉,谁让人家命好呢!小家雀变凤凰,榴花她娘给寻摸了多少门亲事,人一个都不同意。” “小门小户的看不上了,估计想找詹公子那样的大户人家。” “我瞧着也是。” “呸,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大户人家的公子娶妻也是找大家闺秀,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攀上高枝?做梦!” “做不成正妻,做小妾也是好的嘛!” “嗤,妾室是那么好做的?搞不好就跟隔壁院里的......” 众女工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对采绿极尽嘲讽羞辱。 一屋的女人,只有翠英闭紧嘴巴低头干活,是非之地,她很眼力见的没有参言。 生不了娃女人本就矮人一头,她有何脸面去说别人? 搞不好还会引火烧身!翠英心里如此想着。 第二百一十三章 皇帝是做无本生意的好手 夏日炎炎,午后酷热难耐,人们若无十分紧要的事,谁也不愿往外跑。 榴花午间小憩起来,带着香儿去找雪花闲聊,进了屋子,发现雪花拿着大妹二妹的字帖在描。 “大姐,你也想念书识字啦!”榴花看了看雪花描的字帖惊讶道。 雪花搁下笔招呼榴花落座,道:“来城里久了,我也算见识过一些场面,别的夫人太太都知书识礼,就我一个是目不识丁的乡下妇人,去到外头平白给赵敬丢颜面。如今家里头有现成的夫子,我就跟着一起学学,不求出口成章,最起码别人说什么我要能听懂,再者,赵敬里里外外的产业也不少,我好歹也得能把账本看懂才行。” “大姐发奋图强,力求上进,小妹我敬服万分。”榴花嬉皮笑脸得说完,又对香儿道:“看见没,你得以大姐为榜样,坚持不懈,努力学习。” “婢子知道,我一定努力。”香儿行了个礼向主子保证。 雪花笑道:“行啦,你们主仆二人少在我面前唱双簧。香儿年纪还小,学东西比我快,我就是本着能学多少算多少的心态而已,你们少拿我开心。” “我保证绝没有取笑大姐的意思。香儿,你有没有取笑大姐?”榴花板着脸道。 “婢子不敢。”香儿一本正经的躬身请罪。 雪花哭笑不得,嗔道:“你们主仆一唱一和的,比戏台上的花旦戏都多,真该叫陆伯母来瞧瞧。” “说到陆伯母,咱们也有几天没去见她老人家了。”榴花说着看了看外面猛烈的阳光,接着道:“一会儿等太阳不那么猛了,我们瞧瞧陆伯母去吧!” “行,等大妹二妹睡醒了一块去。”雪花赞成道。 陆夫人那边可供消遣的玩意无非就是戏园子听戏,再不然就茶楼听说书,这段日子几人都听得有些腻味了。 好在没过几日,钦察终于姗姗来迟。 令人出乎意料的事钦差并非别人,正是陆知府的亲家—工部侍郎何大人。 何大人宣读完圣旨,榴花领旨谢恩时,心里只想骂娘。 她这个御用堪矿师,没俸禄、没福利,空有一个名头,圣旨里说她为朝廷堪出一座矿来,就免掉她名下石炭矿的税赋。 皇帝这个糟老头子不会是拿了一级珠算证书的吧?算盘打得贼精,要替他堪出矿来才给好处,不愧是做无本生意的一把好手! 榴花暗里将当朝皇帝狠狠编排了一通。 那厢,陆知府招呼何大人落座,吩咐下人完茶又将闲杂人等遣退。 “天气如此炎热,大人不辞辛劳前来陵州宣旨,实乃是朝中官员之表率,我等地方官员敬仰之楷模。”陆知府的场面话不吝赞美之词。 何大人满面春风,摆手道:“亲家公,这里也没外人,你我何须说这些客套话。我这回来陵州表面是替皇上办事,其实还不是藏着私心的,哈哈......” “亲家公有心了。”陆知府拱起手,也改口称亲家。 “京中一别,你我已有多年未见,如今好在成了儿女亲家,心里总算安慰了些。”何大人感慨道。 “我离京十数载,当年晋朗与韵茜还在蹒跚学步,一转眼,他们的孩子都即将出世了,你我却已满头华发,真是岁月不等人呐!”陆知府跟着唏嘘不已。 何大人抚须而笑,道:“韵茜这孩子温婉大方,聪慧过人,全赖你跟弟妹教导有方。晋朗得此贤妻,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哪里哪里,晋朗年少有为,对韵茜疼爱有加,你与嫂夫人又如此看重韵茜,乃是她的福气。”陆知府口上谦虚着,心里头却在为女儿感到高兴。 二位大人你来我往的相互客套,一旁的榴花默默看着,目光闪烁不止。 “榴花姑娘,我在京城时常听韵茜提起你这位闺中挚友,今日一见,果然与其他女子不同。”何大人与陆知府寒暄结束,终于将重心放到榴花身上来了。 榴花起身轻施一礼,道:“民女多谢大人谬赞。民女出身贫苦农家,不懂礼仪,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榴花姑娘请坐。”何大人略抬了抬手示意榴花入坐,接着含笑夸赞道:“姑娘举止落落大方,谈吐并不输于京中闺秀,且又懂得堪矿,能人之不所能,何须自谦!” “谢大人夸奖!”榴花又施过一礼才坐回椅上,接着将憋了半天的问题道出:“民女敢问大人,皇上让我为朝廷堪矿,不知从何时开始,有否定下日期?” 何大人微笑道:“皇上并未要求姑娘即日就为朝廷堪矿,你何时方便就何时开始,一应所需由陆大人负责筹备协助。” 榴花听见,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眼下正值酷暑,蛇虫四处乱蹿,这个时候去野外堪矿,估计矿的影子都没见着,人先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等到秋冬时节,草木枯萎,毒蛇毒虫入穴,那时才好动工。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能吃可以卖 随后,榴花又向何大人问起陆韵茜的近况。 何大人说陆韵茜一切都好,等他回京时,估计就能做爷爷了,并且他这回来,陆韵茜还托他带了不少东西给榴花。 “陆姐姐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榴花满心为陆韵茜感到欢喜,随即起身提出告退。 二位大人屏退左右分明是有要事详谈,而又让她留下是笼络之意,示意把她当成自己人。 只不过人贵而自知,哪些话该听哪些话不该听,要懂得审时度势,关于朝政之事,越少知道为妙。 “你且去吧,明日我设家宴为何大人接风,你早些来。”陆知府面带笑意嘱咐道。 何大人也允了榴花先行离去,并吩咐随行下属将陆韵茜的礼物交由榴花带回去。 榴花向两位大人道别,然后跟着何大人的下属走了。 陆韵茜托何大人送来的东西有两大箱子,榴花回到雪花家里打开,有各色锦缎,女子的发饰,还有一些玩物等等,俱是京城时兴的玩意。 “这绒花做工真精致,比陵州城里的好看多了。”雪花拣起一朵绒花赏玩,不由赞叹道。 榴花笑道:“何大人府中的东西,说不定还是从宫里出来的。” “真的?那不是宫中的娘娘们也戴这个?”雪花兴奋地将绒花往发间插。 榴花点头,颇为肯定地说道:“何大人是朝廷重臣,又深得皇上器重,赏赐些宫中的物品给家眷不足为其奇。” “没想到咱们也能得着娘娘们用的东西。”雪花戴好绒花跑去镜前左照右照,越照越觉得好看。 大妹二妹也在看东西,都夸娘好看,她们也要戴花花。 榴花捏捏两个小女娃的脸蛋,好笑地哄道:“你们还小呢,这花是大人戴的,你们戴不了。” “不嘛不嘛,我们也要戴。”两个小家伙眼馋极了,闹着不肯依。 雪花走过来,气道:“花儿就这么几朵,三个姨姨还有外婆,红豆姑婆,张家大娘都不够分,你们两个小东西闹什么?娘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 大妹二妹数了数绒花,又掰指头数了数人,不闹了。 陆韵茜赠的绒花一共六朵,颜色各异,装在一个长方形的精美木匣里,单看匣子就知不是一般货色。 榴花看着木匣里的绒花,道:“陆姐姐送的头花颜色鲜嫩,不适合娘她们戴,咱们姐妹四个一人一朵,还剩两朵。”说完,从中挑了一朵粉色的对香儿道:“你年纪小,这朵适合你戴。” 香儿不敢置信,睁大眼睛颤声道:“姑......姑娘,这么珍贵的花儿当真要......要给婢子?” 榴花让香儿的模样给逗乐了,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道:“再珍贵也不过是朵花儿罢了,你做事勤快,手脚伶俐,这花儿是你应得的赏。” “谢姑娘。”香儿欢天喜地接过头花。 女孩儿谁不爱美,香儿正值豆蔻年华,得着如此好看的头花,比拣着银子还高兴。 跟着,榴花自己也挑了朵淡黄的花儿。 三人将花戴上头,臭美了好一阵。 大妹二妹看着娘跟小姨笑闹,在心里盼着自己快些长大,长大就能戴好看的花儿了。 第二日,榴花去陆府赴宴,并将感谢陆韵茜的书信请何大人代为转交。 离家日子不短,从陆府赴宴出来,榴花立即去军器坊与监丞商量石炭增产的事宜。 不料监丞答复无论榴花的矿上出产多少石炭,协议期内,军器坊一律包圆买下。 榴花不明白,以陵州军器坊的规模根本不可能消耗那么多的煤,为何监丞还是坚持要买? 正当她准备启程回黄泥镇时,赵敬回来了。 赵敬听榴花把情况一说,朗声大笑道:“比市价低两成的东西,傻子才会不要。” 榴花还是不解,茫然道:“可军器坊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呀,这玩意右不能吃,多余得用来做什么?” “不能吃,可以卖啊。低价买进,再按市价转卖出去,军器坊不是又赚了好大一笔。”赵敬看榴花的眼神像是在说:妹子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事都不懂呢? 榴花张大嘴巴,好一会才道:“他们以公谋私,就不怕上头知晓追查吗?” “查什么?上头各级官员谁没得着好处!”赵敬嗤笑一声,接着郑重叮嘱道:“妹子你年轻,官场上的事见识得太少,往后跟朝廷做买卖,千万要多留个心眼。” “我记下了,姐夫。”榴花之前从未想过军器坊竟胆敢借朝廷的名义为私人谋利,这下算是见识到官场的腐败与黑暗了。 回程途中,榴花心情沉重。 第二百一十五章 殊荣 回到黄泥镇,陶家上下都很兴奋,下人皆过来道贺,满堂喜气洋洋。 “三丫头,你把圣旨请出来让大伙开开眼!”曹氏激动万分,催促榴花将圣旨拿出来。 “见圣旨如见皇上,是要下跪磕头的,否则就是大不敬之罪。”榴花兴致缺缺,但也不忍扫了大伙的兴,便将陆知府教自己接圣旨的规矩讲给众人听。 “嗨,咱们老百姓见县太爷都得下跪,给皇上磕头就更不打紧了。”曹氏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 其他人见了,也都跟着下跪。 榴花这才将圣旨请出来,在桌上摊开。 地上众人三呼万岁磕头起身,然后围在桌前观看。 “啧啧,这圣旨是绸子做的吧,皇上可真舍得。”曹氏连声赞叹,伸手去摸圣旨。 陶有贵赶忙拦住,“别摸,这可是咱们陶家的传家宝,得好生供起来,当心摸脏了。” “噢噢。”曹氏缩回手,眼睛盯着圣旨上的字仔细瞧,然而瞧来瞧去,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便憋不住地问榴花,“丫头,这圣旨上都写些什么?你给我们大伙念念呗!” “是啊,是啊,姑娘,你给我们念念吧!”几个下人也跟着起哄。 榴花无奈,只得一板一眼将圣旨上的字读了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陵州陶氏女榴花乃天纵奇才,精通堪矿之术,今特封为御用堪矿师,为朝廷效力。钦此!” “就写了这些?”曹氏看榴花念完了,狐疑地问道:“皇上就没说赏你点什么东西?” “对啊,就这些。”榴花撇撇嘴道:“皇上说等我给朝廷堪出一座矿来,就免掉我矿上的税赋。” “皇上这不是白使唤人么!”曹氏不满地嘟囔。 “你少胡说八道,皇上是我们能编排的?”陶有贵喝斥完曹氏,将圣旨小心卷起来供在高案上,并吩咐下人不得私自动圣旨。 下人们齐声应诺。 陶有贵又交待曹氏道:“皇上虽没赏闺女东西,但光是御用堪矿师的封号对咱们陶家就是莫大的殊荣,往后你在外边少跟人乱掰扯,传出去可是杀头的大罪。” “我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老娘心里有数,不用你教。”曹氏瞪陶有贵一眼抢白道。 “刁蛮村妇。”陶有贵感觉在下人面前脸上挂不住,却又不敢拿曹氏怎么着,拉着脸坐去一边了。 下人们面面相视,不知如何是好。 曹氏也不跟陶有贵争辩,喜笑颜开地掏出银子来给下人们打赏。 几个下人领完赏,高兴地散了。 待下人走干净后,陶有贵又说闺女被皇上封为御用堪矿师,得回村去祭祖,让列祖列宗知道后人出息了,在天上继续保佑子孙。 这一点于情于理都应该,曹氏未有异议。 傍晚,采绿从作坊回来,曹氏和榴花让她挑选陆韵茜送的锦缎头花。 “娘和小妹先选,我怎样的都行。”采绿自那日试探书生的态度受挫后,心态便悄悄产生了变化,认为自己终究只是义女,身份地位不能与陶家的亲生闺女相提并论。 曹氏跟榴花只当采绿是不好意思,继续劝说她先挑。 采绿推辞再三,才挑了一匹藕色素缎和浅紫的绒花。 接着,三人商量其余的锦缎如何分配。 最终决定张家给二匹,陶氏也给两匹,曹氏大哥家人口多,剩下的不够他们分,多给一些榴花从州城买的料子和吃食,陆韵茜送的自家留用倒是够了。 商议完,采绿拿着素缎和绒花回到自己的屋子,面上是浓浓的失落。 女为悦己者容!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倾慕之人的目光从未落在她身上,打扮的再引人注目又有何用? 第二天早上,陶家举家回村祭拜祖先。 村人早就知晓皇上要封榴花未御用堪矿师的事,如今榴花回来了,陶里正发话全族一齐庆贺。 当下,全村男女老少杀猪宰羊,抓鸡逮鸭的忙活开了。 张家父子眼下正在给二期工人宿舍做床铺,榴花把东西交给张家安,让他回张家庄喊张婆子和杏花一起来热闹热闹。 张家安当即拿着东西飞奔回张家庄。 这日上午,陶家村到处是欢声笑语,一派喜气。 到晌午十分,在全村人得齐心协力下,一切准备就绪。 盛宴开始之前,陶里正领着陶有贵、榴花进去祠堂祭拜祖先。 这是陶氏一族立宗以来,第一次有女子进入祠堂。 皇上御笔亲封的堪矿师,荣耀不输科考及第,陶氏列代祖先颜面有光,又怎会怪罪! 第二百一十六章 采绿的自卑感 张家安回去喊张婆子和杏花,将近开席时才回转,把三胞胎也带来了。 张婆子一来,就抱着小乐欣到处跟人打招呼,笑语晏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添了孙女。 “张大娘,别人都是疼孙子,你怎么放着两个大孙子不抱,反倒抱着孙女不撒手呢?”有人打趣张婆子道。 张婆子一边抱着小乐欣轻轻晃悠,一边笑道:“孙子有什么好稀罕的,老头子家几辈人都没闺女,我那时好不容易生个闺女,也不幸早夭,心里就巴望着儿媳妇给我添个孙女,如今心想事成,可不得宝贝着点。” “您老福气好呀,一下孙子孙女都有了。” 张婆子溜达一圈,收获了足够多的恭维,才悠悠地去曹氏那边坐下。 不料屁股才一挨凳子,小乐欣就哭闹起来。 张婆子只得站起身,又是摇又是哄的。 “娘,你别太惯着乐欣了,小娃儿哭几声不要紧,成天抱着摇哪成,长大还不得成什么样子。”杏花担心张婆子太过娇惯孙女,便出言劝阻。 “乐欣乖哟,不哭不哭噢......”张婆子自知这样惯小娃儿不好,待小乐欣不哭了,才解嘲道:“我才第一回当祖母,乐欣又是我的心尖尖,她一哭,我的心呀就跟拿针扎似的,坐不住了。” 杏花换了一下抱娃的姿势,道:“娘你坐下吧,乐欣哭就让她哭,乐平、乐康可从没像这样过。” “嗳嗳。”张婆子答应着坐下,不出意外,小乐欣又开始闹了。 “娘,你来抱乐平。”杏花将怀里的老大交给张婆子。 张婆子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小乐欣换了过去。 老大乐平不哭不闹,乌溜清亮的眼睛往四周瞧。 陶氏用手指刮了一下乐平的脸蛋,笑道:“瞧瞧,两个男娃的眉眼长得跟家安还真是一模一样。” 小男娃一点也不认生,张着只有两颗奶牙的小嘴“咿咿呀呀”,还冲陶氏露笑脸。 “还真是个招人疼的。”陶氏又摸摸小乐平的脸蛋,小男娃笑得更欢了。 张婆子说不稀罕孙子是假的,适才说稀罕孙女,是怕儿媳妇的娘家人认为她重男轻女,毕竟陶家闺女多。 听见陶氏说孙子招人疼,立马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谦虚道:“男娃胆子大,不怯人,跟谁都亲。” 曹氏张开双臂要把乐平接过去,凑趣道:“来来来,外婆抱抱看哭不哭。” “乐平乖,去外婆那里。”张婆子把小男娃交到曹氏手上。 曹氏抱着小乐平逗弄,小家伙很给面子,“咯咯”笑个不停。 小乐欣到了杏花怀里,起先还是哭闹,不过杏花并未起身,而是柔声细语地哄道:“乐欣乖,不闹了噢,你瞧瞧,你的两个哥哥都没哭哟!你再哭大伙都不喜欢你了噢,乖,不哭不哭......” 小女娃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觉得娘不是祖母,哭闹不顶用,哭了一会就不哭了,眼睫挂着泪,小嘴一瘪一瘪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小乐康在张家安怀中,这会儿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乐欣,好奇妹妹为何要哭。 “到底是亲生闺女,知道心疼娘,偏要折腾我这个老婆子。”张婆子乐呵呵地,却没有再把小乐欣抱过来,怕到自己手上又哭开了。 “亲家娘,乐欣是知晓您老宠她,才会故意哭的。”榴花笑道。 张婆子如今对榴花比亲闺女还亲,笑逐颜开地说道:“丫头你说的话就是中听,我老婆子日日求神拜佛,就盼着乐欣将来呀像你一样有本事。” “有你这个祖母教导,乐欣长大肯定差不了。”榴花捧了张婆子一句。 陶氏也在一旁接话道:“可不是,张家嫂子性情最是爽朗大方,小乐欣日后肯定是个秀外慧中,端庄贤淑的姑娘。” 张婆子眉开眼笑,心里慰贴极了。 采绿默声看大伙有说有笑,只觉她好似是多余之人。 尤其听见张婆子夸赞榴花,越发觉得自己跟榴花相比,是那么的渺小低微。 第二百一十七章 矿上又招工了 举族欢庆后没几日,二期工人宿舍业已建造完工。 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陶家村石炭矿的工钱高,福利好,不等开始招工,便各找门路蜂拥而至。 只不过这次招工的条件要严格一些,年龄限制在十六至三十五之间,榴花也不再亲自面试工人,人事方面全交由周世远负责。 周世远办事极讲原则,多一岁少一岁皆不予通融,丝毫未有情面可讲。 许多托关系想进来的人,满怀希望而来,又满怀失望而归。 翠英娘家有个弟弟,还差几个月满十六,金宝带他去面试时本想侥幸蒙混过关,结果硬是没逃过周世远的火眼金睛。 金宝好说歹说哀求半天,奈何周世远立场坚定,就是不松口。 无奈之下,金宝只好带着小舅子先行回家,再另想法子。 金宝娘憎恨翠英生不出娃还死缠着金宝不放手,对翠英的娘家人也没有好脸,看金宝带着小舅子回来了,招呼也不打,径自出了门。 金宝清楚娘的心思,把小舅子领进自己的屋子,等翠英下工回来。 金富金权的媳妇与婆婆是同一阵线,眼见婆婆甩手走了,妯娌俩喊上孩子也一起出门去了。 晌午,翠英下工从作坊回来,家里还是冷锅冷灶,婆婆和两个嫂子人影都不见。 翠英明白婆婆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可谁叫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呢! 她压住心底的委屈不快,快手快脚地刷锅烧饭。 金宝招呼小舅子自个在屋里呆着,然后来灶房帮媳妇烧火。 翠英心里头憋闷,见金宝进来,也没说话。 金宝在灶前坐下,看了看灶膛里的火,塞块木柴进去,才温言道:“娘这回做的是不对,但咱们小辈不能跟长辈计较,委屈你了。” 翠英在案板那切菜,闻言心中闷气散去不少,低声道:“我不计较,你对我好就行。” 金宝展眉,嘿嘿道:“你是我媳妇,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翠英抿嘴一笑,“唰唰唰”手上切菜的速度快了不少。 金宝娘从外回来看见金宝在烧火,气得将金宝推出灶房,骂道:“你在矿上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歇一天还帮她烧火,灶房是老爷们进的地方吗?她一个下不出蛋的母鸡,做顿饭能累着还是怎么的?你个没出息的,眼里就只有媳妇,你干脆把自个栓她裤腰带上好了。” “娘,你别说得这样难听,让邻居们听见笑话。”金宝好言劝道。 金宝娘听着这话气得不行,扯开散门吼道:“我说得难听?你知不知道我先前出去,别人是怎么说你的?咱们唐家早就是村里的头号笑柄了。” “别人爱怎样说就怎样说,咱们犯不着去听。娘,你别管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她们嚼舌头就让她们嚼去。”金宝攘着娘往堂屋里走。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她就那么好,值得你这样巴心巴肝护着?”金宝娘不肯走,挥起巴掌使劲往金宝背上胳膊上乱拍。 金宝也不躲闪,恳切道:“娘,打小你就教导我做人要厚道,对得住良心。翠英才嫁过来两年,怀不上孩子有什么?女子成亲十来年才生孩子的也有。郎中说翠英身子没毛病,估摸着是我们的子女缘分还没到,咱们再耐心等两年好不好?” “你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就生出个你这样的儿子?”金宝娘让金宝气得没了脾气,哭天抹泪。 翠英在灶房里听着,咬了咬唇,快步出来跪在金宝娘面前,提了口气道:“娘,你再宽限我两年。两年后我要是还怀不上,不用你开口,我自己拎包袱走人。” 金宝娘的哭声嘎然而止,冷着脸道:“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 “多谢娘宽容。”翠英给金宝娘磕了个响头,起身回灶房去了。 翠英的弟弟站在房门口目睹姐姐的处境,难堪极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家里头兄弟多,给哥哥们娶亲,家底全掏空了。 这回听说矿上又要招工人,爹娘就打发他来托姐夫拉拉关系,把他弄进去做工,给自己攒点彩礼钱。 谁料管事的一眼就看出他未满十六岁,任凭姐夫如何哀求,就是不肯收。 翠英将饭菜做好,两个嫂子领着孩子全回来了。 饭桌上,金宝娘倒是没再甩脸子,那两妯娌也忙着照顾孩子吃饭。 翠英的弟弟哪好意思多呆,匆匆扒完一碗饭就说要回去。 翠英送弟弟到村口,说进矿上做工的事她会再想办法。 回转,婆婆和两个嫂子都吃完回屋了,只有金宝在收拾桌子。 翠英洗好碗筷,急火火地去上工。 女工间也有一些亲戚没通过的,趁采绿不在缝制间,大伙又集体抱怨周世远太不通人情。 翠英正为这事心烦,看大伙说得起劲,忍不住也埋汰了周世远两句。 “嗳,翠英,榴花是矿主,那个姓周的还不得什么都听榴花的。金宝跟榴花关系好,你让金宝去跟榴花说说,让你弟弟进去矿上呗!”有人给翠英支招道。 翠英摇了摇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金宝这两年连榴花的面都见不着,去求人家,估计榴花都懒得搭理。” “试试看嘛,万一榴花答应了呢?”那女工继续鼓动翠英。 翠英听了有些心动,爹娘都上了岁数,身体大不如前,已无力再为小弟弟娶亲。 如果小弟不能去矿上做工,那么这辈子就只能打光棍了。 身为姐姐,她怎能忍心? 第二百一十八章 说情 翠英心事重重,挨到下工立马急冲冲往家跑。 “你不是怕我心里还念着榴花,现在为何又让我去找她?”金宝听翠英把事一说,忍不住揶揄道。 翠英用绣花拳捶了金宝一下,嗔道:“之前是我小气想岔了,你能不能别再提这事?” 金宝笑,“那明儿我去找榴花说说试试?” “金宝,你真好。”翠英欢喜地抱住金宝,在脸上啄了一下。 金宝嘿嘿直乐,也要去亲翠英。 翠英挣扎躲闪,小两口就这样闹了起来。 金宝娘见翠英一回来就拉着金宝钻进屋子半天不出来,暗骂翠英是狐狸精,天还光亮得很就急不可耐,气噔噔地来拍门。 然而房门是虚掩的,金宝娘用力一推就开了,正好将里面的情形瞧个正着,脸顿时黑得赛锅底。 里头的小两口面红耳赤,赶忙分开。 “一下工就拉着男人钻屋子,你倒是鼓一回肚子给我看呀!下个蛋都不会,就知道顾着自己快活。”金宝娘盯着翠英的脸,冷声挖苦道。 “娘,我们不是......”金宝急着解释。 “你闭嘴。”金宝娘截断金宝的话,继续骂道:“我才说她两句,你就心疼成这样,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娘,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金宝见娘又搬出这套说词,赶紧走出屋外来。 翠英跟着出来了,朝婆母说一声“我去做饭”就往灶房那边走。 “娘,我们刚才真不是想做那事......”金宝攘着娘一边朝堂间走,一边解释。 金宝娘的脸一直铁着,显然是不信金宝的话。 第二天,中午下工后金宝没先去吃饭,而是拐到榴花办公的屋子那边,想瞧瞧榴花今天来没来。 可巧,榴花还真来了,正在与周世远商议人事的安排。 金宝没敢直接进去打扰,在门口犹豫徘徊。 榴花一眼瞥见金宝在门外探头探脑,示意周世远先暂停,然后走出去招呼,“金宝哥,你是有什么事儿找我吗?” “是有点事......”金宝搓手嘿嘿地笑,二人地位如今相差悬殊,再不敢在榴花面前以大哥哥自居。 榴花一笑,道:“进来说吧!”侧身示意金宝进去说话。 金宝低头跟在榴花身后往室内走。 周世远看见进来的人是金宝,气道:“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怎么还来胡搅蛮缠!” “我......”金宝不好意思地挠耳朵。 榴花笑问道:“金宝哥,什么事儿啊?” 金宝看了眼周世远,欲言又止。 周世远哼了一声,道:“这个工人想把小舅子弄来矿上,他小舅子未够年龄,我没同意,他就死缠烂打的。” “才差半岁。”金宝小声道。 榴花听到这,明白方才金宝为何躲躲闪闪的了。 她笑着道:“金宝哥,矿上招工年龄是我规定的,周先生只是听命行事,不是故意为难你。” 金宝急忙摆手,解释道:“我没有怪周先生,只是......只是翠英她爹娘年纪都大了,翠英的弟弟眼看着也到了娶亲的年龄,可家里一个钱也拿不出来,才想着让他来矿上做工的。榴花,你就看在咱们小时候的情分上,给通融一下吧!” 榴花听完沉思了一下,平静道:“金宝哥,矿上有矿上的规定,一旦破例,往后就不好管了。我这边给你开了后门,其他的乡亲都来求怎么办?我拿什么堵他们的嘴?” “这......”金宝一滞,随后面上现出浓浓的失望。 榴花看在眼内,笑了笑,道:“这样吧金宝哥,你先回去给翠英嫂子说,等她弟弟满了十六你再带他来找我,到时我给他安排。” “真的?这太好了,榴花......”金宝大喜过望,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榴花抿嘴笑,道:“金宝哥,你快去吃饭吧!一会饭堂的菜该没了,你不吃饭下午哪有力气干活。” “嗳嗳,我这就去。”金宝连声答应着往外走,连向榴花道谢都给忘了。 周世远问榴花,“你这个发小怎么冒冒失失,傻呼呼的?” 榴花摇摇头,道:“他不傻,只是憨。” “噢。”周世远便不再说话。 金宝下工回去把好消息告诉了翠英,翠英喜出望外,第二天告假回了娘家。 金宝下工回去把好消息告诉了翠英,翠英喜出望外,第二天告假回了娘家。 待翠英去作坊上工,女工们问她让金宝去说情了没有。 翠英如实把事儿给众人说了。 “到底是一块儿长大,多少会顾念小时候的情分。”有人满怀嫉妒,别有用心的挑出话题。 “那当然,金宝跟榴花小时候可好了,形影不离的。” “咱村谁不知道,金宝娘可是心心念念要榴花做儿媳妇的。” 翠英听着这些话语,面上没什么表示,只是心头那根已经枯萎的小刺,渐渐地又开始复活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詹家长房嫡女满月 新招进来的二百名矿工经过一系列安全生产培训正式上岗,矿场内到处是干活的工人。 榴花站在高处望着前方如蚂蚁撼山般的场景,心中为低于市场行情两成的价格和两成税赋心疼不已。 中元节过后,甩手掌柜詹衡熠来了,在矿场转了一圈之后,掏出张请帖给榴花。 榴花展开一看:詹府长房孙女弥月之喜。 原来方姝儿已于月初诞下一女,詹衡熠特意送帖子请榴花下月去詹家赴满月宴。 陆韵茜的产期与方姝儿相差一月左右,京城路途遥远,信件传递又慢,故而目前还未收到消息。 曹氏得知榴花要去府城赴宴,私下与榴花商量,让她带采绿一同去。 榴花问为何? 曹氏道:“采绿眼看着就十八了,她自个对亲事一点都不上心。我好歹是她的义母,还能眼睁睁瞧着她熬成老姑娘,孤单一辈子不成?詹家交游广阔,满月酒那天城里达官贵人家的子弟肯定有不少,说不定采绿就相中哪个了,省得我再日夜为她的事劳心。” 榴花没想到曹氏打的是这门主意,忙称赞曹氏高明。 曹氏白了一眼,没好气道:“你,我是管不了了,就盼着皇上哪天再给你赐一门婚。” “娘,你放心,我十八岁的时候一准给你找个女婿回来。”榴花嬉笑着保证。 曹氏根本不信,气道:“从前说十六岁才谈亲事,如今又说十八岁,把老娘当猴耍是吧?” 榴花连声认错,说这回是真的。 月底,榴花和采绿带着香儿启程。 来回大约十来天,作坊那边榴花交待周世远安排人代为照管一下。 此次时间很紧,到州城刚好是詹家满月宴的前一天。 照例还是住大姐家里,赵敬出公务不在,满月宴只能由雪花带着孩子出席。 翌日上午,姐妹三人分乘两辆马车往詹家而去。 榴花牢记着曹氏的嘱咐,诱哄采绿好生装扮了一番,更显明艳照人。 因雪花怕应酬时照顾不来两个孩子,便把婆子也带上了。 今日虽是长房嫡孙女弥月礼,可詹家仍然十分重视,前来道贺的客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榴花一行人在詹家大门前下了马车,向詹衡熠道贺奉上贺礼,然后一齐去内园看方姝儿。 方姝儿此时正在接待先到的女眷,婆母苏雅茹与亲生母亲方夫人均在座陪着,小女婴由乳母抱着,睡得很香。 不知是不是应酬的人过多,方姝儿眉间透出些许倦容与不奈。 高门大户,人前风光,家族内的争斗永远不会断缺。 大房嫡子头胎产女,二房嫡子那边也怀胎数月,假使二房一胎得男,那么詹家嫡长孙就落不到大房的头上了。 儿媳妇是亲外甥女,苏雅茹并未表现出失望,不过在二房面前,底气不如从前足了。 方姝儿自幼在明争暗斗的环境里长大,岂会不清楚个中利害关系,月子期间愁怀不解,时常自怨自艾。 好在身后有娘家做靠山,方夫人又时常过来开解,才不至于忧郁成疾。 榴花等人在仆人的引领下来到内堂,方姝儿听见通报声,赶紧挺值身子端坐,面容上的倦色一扫而空。 雪花如今六品武将的夫人,身份比苏雅茹等人尊贵,苏雅茹、方夫人及方姝儿再怎么傲慢,也不敢逾越朝廷礼制,规规矩矩起身迎接见礼。 “劳赵夫人亲自前来祝贺小女弥月,妾身怎好意思,在此谢过。”方姝儿屈膝先向雪花行礼客套。 初为人母,她身上已无少女的娇态,多出一种少妇的动人风韵。 “赵夫人安好。”苏雅茹、方夫人要长一辈,只微微欠身,并问安。 “大夫人、苏夫人,少夫人免礼。”雪花抬手请起,随着又向方姝儿道贺:“少夫人喜得贵女,本夫人来沾一沾喜气,在此祝少夫人来年再添麟儿。” “妾身多谢赵夫人贵言。”方姝儿直起身,然后笑着招呼后面的榴花,“榴花妹妹来啦,矿上事儿那样多,还让你大老远的跑一趟,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言语上比应酬雪花要随意,显得亲近。 榴花上前一步,笑道:“姝儿小姐与詹大哥的孩子弥月,我怎能不来。” “那就多谢榴花妹妹了。”方姝儿说完,招呼雪花等人落座。 待雪花坐下,苏雅茹和方夫人才重新落座,前头到的女眷过来向雪花问安。 大妹二妹闹着要看小妹妹,只可惜小婴儿还在睡,乳娘抱过来给看了一眼,就回去方姝儿身旁了。 俩女娃没看够,小声讨论小妹妹是不是都一样爱睡懒觉。 内堂里女眷众多,相互恭维奉承的场面话不断,倒是一片祥和喜气。 稍迟,外面的仆人通报知府夫人到了,众女眷纷纷走出去迎接。 第二百二十章 暗斗 陆夫人看见站在一众女眷当中的陶家姐妹,立刻眉开眼笑,待与詹家婆媳礼节性祝贺寒暄过后,便携了榴花的手问几时到的,怎么不去府上看她。 榴花说矿上才新招进来一批工人,周世远一个人管不过来,自己好不容易才抽空来的,昨儿才到,想着今日应当能见着陆伯母,便没去家里打扰了。 陆夫人听了,关切嘱咐榴花要爱惜身子,千万别累坏了。 转而,又与雪花和大妹二妹打招呼说笑,把今儿的主角方姝儿晾在一旁。 方姝儿深受冷落,下意识认为自己不过是生了个女儿,怎么所有人就都不待见她了? 心中愈发凄凉。 “陆夫人,请进去里面坐吧!”苏雅茹看陆夫人一个劲地与陶家姐妹说话,不悦地皱了皱眉,出言提醒陆夫人这里是詹家。 陆夫人好似是真的才反应过来,忙向詹家婆媳道一声“失礼”,然后才移步入内。 一众人进得内堂,分宾主尊卑长幼各自重新落座。 这里是詹衡熠夫妻的起居之所,方姝儿又是主角,理当由她出面招呼来道贺的客人。 只是她这会像失了魂似的,木呆呆坐着,装扮精致的脸上毫无神采。 方夫人见状暗里着急,赶忙代替女儿吩咐下人上茶水果品。 榴花坐在陆夫人相邻的位子,说话间问起陆韵茜派来报喜的人到了没有。 陆夫人满面喜色,笑道:“前两日才到的,生了个大胖小子。我和你陆伯伯估摸着你今日会来,便没差人去黄泥镇送信了。” 榴花喜道:“陆姐姐一胎得男,我可得送份大礼恭贺才是。” 堂内其他女眷听见二人的对话,又全围过来恭贺陆夫人。 陆夫人面带得体的微笑,一一道谢,说过几日下帖子请众位夫人过府小聚。 苏雅茹、方夫人眼见今日自家办喜事,结果反倒被陆家抢了风头,气得暗里咬牙。 方姝儿听见陆韵茜生的是男丁,情绪更为低落。 为何陆韵茜什么都要压自己压一头?就连远嫁京城,也要在这样大喜的日子来抢占风头。 方姝儿越想越委屈,凄楚涌上心头,神色郁郁。 “姝儿,姝儿,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方夫人见方姝儿神色不对,清楚女儿是受不住刺激,由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为避免引起在场众人的猜忌,遂想以女儿是身体不适来遮掩。 方姝儿听见方夫人的呼喊,神思清醒过来,却也无法继续支撑,顺水推舟,声称自己身体不适,请众位女眷自便。 苏雅茹、方夫人也向堂内诸位女眷致歉,然后吩咐婆子丫鬟扶方姝儿入内休息,好生伺候。 “女人生产,月子里最是辛苦。詹少夫人想必是为照顾爱女,劳累过度了。”陆夫人笑容慈祥,只不过话未必是字面上的意思。 詹家根深叶茂,财大气粗,嫡长媳生产,岂会未备乳母?照顾婴儿,根本无需方姝儿劳神。 堂内来道贺的女眷心知肚明,但都随声附和陆夫人。 苏雅茹,方夫人暗恼陆夫人是假心假意,却也只能笑着对众人说“确是如此”。 方姝儿退入内室,之后的接待事宜,就由苏雅茹与方夫人姐妹二人负责。 堂间的贵妇越来越多,相互介绍应酬,大妹二妹呆不住了,嚷着要去外面玩。 雪花脱不开身,榴花和采绿也不想继续在里面呆,借机向陆夫人说了一声,带着大妹二妹去外面逛园子。 詹家的园子内有一个人工湖,周围翠柳成荫,湖上有水榭凉亭,湖面荷叶连绵铺呈,湖中锦鲤成群,游弋嬉戏。 大妹二妹第一次见如此豪阔的宅子,指这里看那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榴花、采绿、及香儿三人跟在后面,边走边欣赏詹家园林内的景致,不时提醒大妹二妹离湖边远一些,当心掉下去。 几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湖上的一座凉亭附近。 这座凉亭靠近岸边,亭内坐着几个穿戴不俗的年轻姑娘,丫鬟婆子侍立一旁。 这几个姑娘皆是十五六岁,即将出阁的年纪。 榴花认得其中一个,詹家二房的嫡女,詹馥冰。 二人在詹衡熠的婚礼上见过一面,算是点头之交。 詹馥冰认出了榴花,远远地微笑喊道:“陶姑娘。” 榴花回以微笑,“詹姑娘好。” 詹馥冰微露贝齿,邀请道:“陶姑娘是出来透气吗?要不要进来亭里坐坐?” 榴花婉谢,道:“多谢詹姑娘好意,我们头先是坐得久了,才出来活动活动的。” “天气炎热,你们在树荫下走一走就好,别晒着了。”詹馥冰好意叮嘱道。 ”好的,多谢詹姑娘。”榴花笑着道谢,然后继续前行。 待她们走过去,亭内几位姑娘问詹馥冰刚才的姑娘是谁。 詹馥冰告诉几位姑娘那是与詹家合伙开矿的人,还被皇上封了御用堪矿师。 几个小姑娘惊讶不已,目光追随已经走远的榴花几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 狭径偶遇方惟昭 詹家园林占地宽广,园内供欣赏的景致不少。 榴花等人绕湖而行,来到一条两旁都是假山的小径前,正想穿过去,没想从那边过来一群人。 当先之人榴花也认识,方记布庄的掌柜,方姝儿的庶兄方惟昭。 两拨人狭径相逢,唯有其中一方相让。 榴花这边全是妇孺,怎好意思与男子擦身而过,便退至一边等对方过去。 “陶姑娘,没想到今日会在此遇着你,真是巧了。”方惟昭从假山间走出来,向榴花打招呼。 方姝儿的孩子满月,身为庶兄,他理应来道贺。 “是啊,还真巧。”榴花看了看两旁的假山微笑道。 近两年,她每次进城都去方记买了不少衣料,一来二去,双方也就熟悉起来了。 这时,方惟昭后边的人也都从假山间走了出来,见方惟昭在与一位女子说话,皆好奇地看着。 对面全是男子,此处又较为僻静,让人瞧见少不得要说三道四。 榴花自己是无所谓,可为采绿的名声着想,还是不要久留为妙。 “方公子,我们还要去前面游玩,改日再会。”榴花对方惟昭微微欠身,拉起大妹二妹朝前走。 方惟昭侧身让至一边,“陶姑娘慢走。” 采绿走在榴花后面,无声扫了方惟昭等人一眼,快步朝前走去。 香儿矮身一礼,然后急急追上前去。 方惟昭目送榴花等人都过了假山,才迈步前行。 “嗳嗳,方兄,刚才与你说话的是哪家姑娘?” “那姑娘举止落落大方,谈吐不俗,有没有订亲?” “方兄,你已经成亲,可不要藏私啊,便宜一下兄弟们。” 方惟昭身后的男子围上来阻住去路,你一言,我一语。 “她呀,你们就别想了!”方惟昭看着同伴一脸急切的样子,一瓢凉水兜头泼下。 “哇,那位姑娘难不成是哪个世家的嫡女?”其中一个男子不死心的追问。 方惟昭是庶出,与之来往的也大都是富贵人家的庶子,世家嫡女身份尊贵,绝不会委身下嫁给庶子。 方惟昭瞟了说话的同伴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跟詹家合伙开矿,皇上亲封的御用堪矿师你们听说过吧?就是刚才那位姑娘。” 众男子一听,顿时泄了气。 皇上御笔亲封,工部侍郎大人亲自来陵州宣旨,这样的姑娘他们这辈子做梦都挨不着。 一群富家庶出公子边走边唉声叹气。 “后边的那位姑娘姿容俱佳,娶不了御用堪矿师娶她为妻也行。方兄,你可知那位姑娘的身份?”其中一个长相颇为俊朗的公子上期与方惟昭并肩而行,一双桃花眼写尽风流。 方惟昭目视前方,揶揄道:“你何时开始舍弃烟花之地众多的红牌姑娘,想成家立室了?” “花花草草,莺莺燕燕总有厌烦的时候。”桃花眼男子的脸色微尴了尴,接着道:“那位姑娘的姿色不比青楼的红牌姑娘差,又是正经人家的清白之身,若能娶回来做妻子,谁还留恋青楼胭脂。” “任兄,那位姑娘可是冷美人,一看就不好对付。你娶回家,往后可就别想出去寻花问柳了啊!”一位公子笑着插科打诨。 另一个也道:“可不是,方才她看我们的眼神,分明是瞧不上我等兄弟。” 任公子响起采绿刚才清冷的神情,心里有些发憷,可为了面子,嘴硬道:“凭我混迹烟花之地多年的经验,还没有拿不下的姑娘。我看那位姑娘的面相,属于面冷心热的一类,只要获取芳心,必定热情似火。” “是啊是啊,任兄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青楼的众多红牌姑娘对你痴心不改,我等佩服。”最开始的那位公子朝任公子拱拱手,一副五体投地的表情。 其余诸位公子齐声哄笑起来。 方惟昭待笑声停了,慢悠悠地说道:“那位冷面姑娘今日我是第一回见,究竟是何样,还需详细打听过才知,你们若有耐心,就等我的消息。” “有劳方兄,大恩不言谢,往后有事招呼兄弟我一声就行。”任公子挡在方惟昭面前一揖到底。 其他公子也附和着闹了起来。 榴花几人早已走远,完全不知有此一幕。 满月宴,席间方姝儿并未出现,还是由苏雅茹招待女眷。 宴席散后,榴花问陆夫人往京城送礼的人走了没有,她置办一些礼品一起送去为陆韵茜贺喜。 陆夫人说陆韵茜什么都不缺,京城路途又远,她这边没派人送礼过去,贺礼由在京城的儿子准备,让榴花别破费了,修书一封表达祝贺之情即可。 榴花劝说无果,只得作罢,想着日后与陆韵茜见了面,一定好好送一份大礼。 次一日,榴花和采绿去城中有名的制琴大师那里,购置了一张古琴。 榴花不懂琴,什么样的琴好一窍不通,因而上回来并未替采绿选购古琴。 这回采绿来了,让她自己去挑选。 买好琴,几人又去采绿父亲的坟前祭拜了一番,随即踏上归程。 第二百二十二章 自取其辱 一进家门,曹氏就把榴花喊进自己房里,问采绿有没有遇上合眼缘的。 榴花摇头,詹家满月宴男客和女眷是分开的,她们除了在游园时碰见过方惟昭那伙人,并未与其他门阀子弟有接触。 曹氏听了一脸失望。 采绿这时正在房内细细观详古琴,目光热切,如获至宝。 从前家里的那架古琴只是普通货色,而这架却是名匠所制,无论是琴身,还是音色,都要好上许多。 看着看着,采绿技痒难耐,手指轻轻拨弄琴弦。 “铮。” 沉厚又不失亮透的琴声回荡室内,清越悦耳。 采绿好看的俏下巴微微上扬,唇角浮起一个奇异的浅笑,纤纤十指轻搭于琴弦之上,开始抚琴。 曹氏和榴花在房内听见琴声,知是采绿在抚琴,便停止说话,饶有兴趣的倾听。 采绿或是久未操琴的缘故,技艺有所生疏,起先节奏并不太顺畅,一段曲子之后,技艺逐渐恢复,琴声畅如流水,袅袅清音四下传扬,淡远悠长。 下人们听见,全都兴致勃勃地追随琴声而来。 曹氏听了一阵,觉得没意思,嫌弃道:“弹琴就是这个样子的啊,比起戏班子弹的来差远了,那个多热闹多带劲。采绿弹的这个.......慢吞吞,跟做菜没放盐似的,没味。” 榴花满头黑线,扶了扶额,耐心解释道:“娘,琴声不是让人听热闹的,得用心体会其中的意境。” 曹氏嗤道:“什么意境不意境的,我看就是闲得没事干。” 榴花深知再怎样跟曹氏解释也没用,遂闭口不言,静心听琴。 院子里,下人们聚在一堆边听琴边点评。 香儿跟在榴花身边这么长时间,有意显摆自己的见识,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称赞道:“采绿姑娘琴艺精湛,弹得比我在城里听过的那些好多了。” 其他人以为她真听过,便问如何个好法? 香儿肚里的墨水不多,搜肠刮肚也没找出词来形容,为掩饰窘迫,故作惊讶道:“听着就是好呀,难道你们听不出来吗?” 众人互视一眼,皆摇头。 “要多读书,书读多了就听得出来了。”香儿老神在在,将榴花的话现学一遍。 达叔一个爆栗敲在香儿头上,训斥道:“你才跟姑娘认了几个字啊,就开始装读书人,脸呢?” 香儿揉揉头顶被敲疼的地方,不服气道:“姑娘就是这么教我的,不信你问姑娘去。” “感情你在姑娘身边,就学到这一句呀!”红婶笑眯眯,言下之意很明显。 其他几人一阵哄笑,散开干活去了。 因他们也听得无趣。 采绿对外面的情形一无所知,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 此日过后,榴花开始为朝廷首次堪矿做准备,两成的税赋,这笔银子数目十分可观。 介于周世远兢兢业业,将矿上得日常管理工作做的非常到位,榴花与周世远商量由自己出资,在镇上租套院子,中秋前把他的家人接过来住,以此作为奖励。 周世远感动不已,诚恳道:“此事我也考虑过,只是矿主给我的月钱已够高了,我自己能负担租住处的开销,无需矿主再破费。” 榴花几番劝说,周世远还是不同意,坚持要自己出钱。 世人大多见钱眼开,周世远的为人虽古板一些,然轻财重义的品性令人敬佩。 采绿自有了琴,每日都会抚上一曲,不知是在练习琴艺还是悼念亡父。 八月初十这日,她把琴带到了作坊里。 晌午女工们回家吃饭,作坊内只有采绿一人。 她于古琴前静坐片刻,哀怨凄婉的琴声从指尖流出,在作坊里回荡飘扬。 如泣如诉,情意绵绵。 琴声悠悠飞越墙头,飘进隔壁的小院。 今日的举动,采绿打从州城回来那日抚琴起就萌发了。 这些日子勤奋练习,是怀本着壮士断腕的心态,想借琴声向爱慕的男子表达情意。 满腹经纶的才子无不希望妻子也是才容兼备的女子,以便红袖添香,琴瑟和鸣。 从前隔壁的男子只看到了自己的外貌,并不知晓自己的才情,今日展露琴艺,就是要让男子看见自己的美好。 倘若他得知美貌、才情俱佳的女子早已芳心暗许,或许就不会再拒于千里之外了。 琴声持续了很久,胸中情意尽数表达。 采绿相信书生听懂得曲中意,幻想着一走出作坊门口,那个如晓风霁月般俊雅的男子就站在院门口对自己微笑。 然而一切终究只是梦幻泡影,男子并未出现。 翌日上午,采绿正在仓库点数,陶氏过来串门了。 采绿放下手中的账本,招呼陶氏去自己办公的屋子里坐。 二人进屋坐下,陶氏笑眯眯地对采绿道:“昨儿是你弹的琴吧?衡陵夸赞你了,说你的琴艺很出色。” 采绿听了心中一阵窃喜,假装羞怯地笑道:“我的琴艺拙劣,昨日抚琴乃是一时兴起。衡陵哥见识广博,能得到他的夸赞,我荣幸之至。” 陶氏笑着继续道:“衡陵还说你弹的曲子是向情郎倾诉爱意的,想必你已得遇良人。愿你们早日喜结连理,举案齐眉。” 话落了,面上笑意未散,静静望着采绿的脸。 采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好似一瞬间被人拿刀割成了碎块,痛得无法呼吸。 曲中意,他懂了,并且懂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可是他还是干脆地拒绝了,甚至连亲自回应都不屑,只请母亲代为传话,让自己死心。 这简直就是在羞辱她,叫她无地自容,自惭形秽! 采绿忍住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恍若惨淡一笑,随即白皙俏丽的脸庞因承载了过多的愤怒,显得凌厉冰冷。 最最强烈的切肤之痛过去,她面上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仍然冷淡,缓缓道出一句:“多谢衡陵哥的祝福,采绿心领了。” 陶氏的表情分毫未有变化,语气一如以往般和气慈爱:“你这孩子不但容貌出众,人也能干,还多才多艺,能娶你做妻子,也不知是哪家后生有这样的好福气。” 哪家后生? 采绿心中一声冷笑,淡淡对陶氏道:“姑,我那边还有事,恕我无法相陪了。“ “行,你忙,我先回去了。你有空常来玩呀!”陶氏声色未变,仿佛一点也不在意采绿的冷漠。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这门亲事我同意 榴花将勘探计划书拟写出来后,连同中秋礼一起,派达叔送往州城。 陆家不缺金银,中秋礼只是一些茶油板鸭,风干野鸡野兔之类的土产。陆知府才升了官,特别注重官声,为避免落人官商勾结的口实,节礼越轻越好。 风物土产不值几个钱,陆夫人却喜欢,尤其对茶油板鸭赞不绝口。 中秋过后,一场新雨落下,秋风瑟瑟,一夜之间就将秋换成了清冷的模样。 秋露成寒。 寒露这日,一个风尘仆仆的媒婆叩响了陶家的宅门。 曹氏本已放弃替采绿寻个如意郎君的念头,可一听到媒婆是来给采绿提亲的,又欢天喜地把媒婆请进来,客客气气招呼着。 “不是我夸口,这任家在陵州城里可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数一数二不敢说,最起码也是中等偏上。任公子又生得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城里多少人家的姑娘眼睛都盯着呢!可任公子偏偏对采绿姑娘一见钟情,朝思暮想的。詹家摆满月酒那天,任公子在园子里与采绿姑娘相遇,当即视为天人,第二天就让人满世界打听,好不容易才得到你家的住址。任公子性子急,心急火燎地找到我,求我来说媒。”媒婆一开场就死命夸任公子,然后用帕子掩住嘴吃吃地笑。 曹氏这几年打过交道的媒婆多,知道从媒婆嘴里说出来的话只能信三分,遂顺着媒婆的话说道:“听你这样说,这任公子倒真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话说回来,采绿虽是我收的义女,可我是拿她当亲闺女待了,给人当小可不干。” “嗨,你们是什么人家我还能不知道?哪能让你家姑娘给人做妾,任公子今年才及冠,尚未婚娶,采绿姑娘嫁过去,是正儿八经的少夫人。”媒婆一甩帕子,拍胸脯保证。 曹氏听到这里有了几分满意,又问任公子兄弟姐妹多不多,家里有没有纳妾的习惯等等。 媒婆面色有些尴尬,可一转念,纸包不住火,而且陶家也不是好得罪的,唯有实话实说方为上策。 想到此,她诚恳道:“陶夫人,小妇人不敢瞒你。任公子的娘并非是正室,大房那边还有一子二女。” 听到任公子是庶子,曹氏就不肯乐意了,脸也垮了下来。 媒婆赶忙又道:“任公子的娘虽是妾室,可大房身子骨不行,常年卧病在床,如今内宅一应事务,都是任公子的娘在打点。大房一走,少不得要扶正,任公子一样是嫡子。” 曹氏一听,又觉得可行了,琢磨了一会,道:“儿女婚事虽说是由父母做主,可我家姑娘的亲事,还得她们自个点头才行。采绿同不同意,等她回来,我问过才知。” 媒婆忙不迭点头,笑道:“你家姑娘非是一般女子所比得了的,这规矩自然也要有所不同。那我就先告辞了,明儿再来听信。” “行。你慢走。”曹氏点头,然后喊婆子送媒婆出去。 媒婆谢过,起身欢喜地跟着婆子走了。 这回媒婆本不想来的,嫌路太远,奈何架不住任公子出手阔绰,包揽了来回盘缠不算,还允诺事成之后,重金相谢。 眼见着亲事有了眉目,怎能不高兴? 媒婆从陶家出来,再镇上找了间客栈住下,准备明天来听回信。 曹氏在媒婆离去后,寻思着该怎样跟采绿讲。 采绿近些日子沉默寡言,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也不说,回来吃完饭就回房独自坐着发呆。 这个时候提亲事,估计又不会同意。 曹氏思来想去,决定为了采绿下半辈子着想,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 采绿和榴花一起进的家,曹氏在厅里坐等。 待采绿跟榴花回房换过衣裳,曹氏吩咐婆子去把她俩喊到厅里来。 二女见曹氏如此郑重,还以为家里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商量,立马都来了。 “娘,什么事儿呀?需要把我们两个都叫到厅里来。”榴花坐下后笑嘻嘻地问道。 曹氏瞟一眼榴花没吭声,看采绿也坐好了,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今天家里来了个媒婆,跟我说是替州城任家的庶子提亲,人你们在詹家游园时见过。” 榴花听见是说这事,马上就弹了起来,嚷道:“娘,咱们不是说好到我十八岁的时候再定亲吗?你怎么又放媒婆进来?” 曹氏瞪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说了媒婆是给你提亲吗?你少往自个脸上贴金。” “原来不是我呀,呵呵......。”榴花尴笑着坐回原处。 曹氏懒得再看榴花,转向采绿,缓声劝道:“媒婆说了,任公子眼下还是庶子,不过大房正妻体弱多病,能活的时间不长了。任公子的娘一扶正,任公子也是嫡子。” 采绿微垂着头,长睫毛上下扇动,没言语。 曹氏见此,又赶忙不上一句:“媒婆说任公子相貌堂堂,不输詹大公子多少。” 采绿维持着先前的姿势,还是没有反应。 榴花看着采绿,大脑高速运转了一下,笑着道:“采绿姐,那天跟方公子一起的男子中,有一个的确长得挺俊,莫非他就是来向你提亲的那个任公子?” 采绿抬起头,眼神平静但透着几分冷意,语气如霜:“你们不用再说了,这门亲事我同意。” 曹氏和榴花不明白采绿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漠,两相对视,不知如何是好。 “叫任公子来下聘吧!若没有别的事,我先回房休息了。”采绿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母女二人呆呆看着采绿的身影消失在厅门,心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 采绿走出厅外,顷刻眼泪簌簌而下。 自己只是个寄人篱下的义女,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配个庶子就该知足了! 滚烫的泪水从脸庞上滑落,滴在地上,唇角却带着一抹自我嘲弄之色,一步一步走向房间。 第二百二十四章 任家的算盘 任公子听媒婆说采绿应允亲事并让自己速去下聘,喜不自胜,立马跑去找亲娘和任老爷准备聘礼。 跟着又将方惟昭等平时一起厮混的好友约到酒楼,将喜讯当众公布。 “唉,看来皮相长得好还是有用处的,任兄凭一张好脸俘获了多少红牌姑娘的芳心,这娶妻也比我等容易,委实让人好心酸呐!” “是啊,眼见着任兄不但可以坐拥如花美眷,身份地位更是扶摇直上,一切手到擒来。” “往后任兄就无需再跟我等混在一起,只与嫡系子弟来往了。” 众人无不向任公子表达艳羡嫉妒之情。 任公子有些飘飘然,口上却自谦道:“兄弟们多心了,我任某人是那等不念旧情的小人吗?纵然我来日扶为嫡子,也绝不会忘记与众位兄弟的昔日情谊。” 方惟昭在一众人中年纪最长,性情也最为沉稳,便问任老爷对这门亲事是何态度。 “当然是一百个赞成呀,我爹还夸我平日虽流连烟花之地,不务正业,不过这回倒是为家族兴盛做对了一件事。”任公子面带得意道。 方惟昭点头,笑着恭维道:“任老爷不愧是精通商海之道的人,机会当前,绝不错手。” 任公子得意更盛,豪气道:“那是自然,我任家能在陵州印染界独占鳌头,除去祖传的秘方外,跟我爹的经营有道不无关系。” 方、任两家是陵州染织业的两大巨头,方家以纺织为主,而任家则主要从事印染,方家织好的布匹需要送到任家的染坊加工,甚至织锦的丝线,皆出自任家。 任老爷雄心勃勃,并不满足于现状,想在整个王朝的印染界扬名,奈何朝廷背景不够深厚,一直无法如愿。 而眼下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采绿虽是陶家收养的义女,但一应待遇,视若亲生。 陶家与陆知府来往密切,又有个皇上御笔亲封的“御用堪矿师”,大女婿也是军功加身的武将,门楣光亮。 若与陶家结成亲家,就等于搭上了陆知府这条线,再利用陆知府在朝中那些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任家声名雀起,指日可待。 任公子混迹于风月场所的时间不短,深知烟花女子逢场作戏可以,但要娶回家来,那是万万不能的。 高门大户里嫡庶尊卑间差距太大,倘若自己娶个青楼女子为妻,那就更要被大房那边压着翻不了身。 是以,当他从方惟昭口中得知采绿的底细,果断去找了媒婆。 任公子的娘能以妾室之身代掌内宅事务的,可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取代大房之心隐忍多年,今听儿子为自己寻到一门好亲,哪会不同意! 当即带着儿子到任老爷面前,巧舌如簧,极尽温柔。 任老爷又不是草包,问明采绿的身份底细之后,当场应允亲事,并吩咐任公子的娘在聘礼上一定不能小气,让对方认为自家看低了采绿。 任公子的娘得了吩咐,马上着手置办聘礼。 任公子按捺不住,喊贴身小厮去给方惟昭等人送信,约他们出来小聚。 “今儿高兴,咱们一起去红袖招逍遥一回,一切花费我来出。”酒足饭饱之际,任公子豪气地邀请众人去温柔乡继续找乐子。 在座诸位富家庶出子弟在家里的待遇远不如任公子,听到他主动相邀,岂有说不愿去的。 唯有方惟昭不为所动,劝道:“任兄,你都要成亲了,再去那些地方不好吧?” “正是如此,才要赶在成亲前放纵人生,不然等成亲之后,有人管着,再想去就难咯!”任公子向众人挑挑眉,邪笑着道。 “对对对,任兄未来的妻子娘家势力非同小可,惹不得,还是趁着成亲前多快活快活为好。” 众人趁机怂恿任公子,生怕他反悔。 任公子风流成性,一时半会哪能收得住心,招呼大伙快走。 方惟昭不好扫大伙的兴,只得顺应众心,跟着一起去了。 过了几日,任公子的娘将聘礼备妥,挑个不错的日子,叫上之前的媒婆陪同儿子一起前往黄泥镇下聘。 双方一碰面,曹氏见任公子果然长得十分俊俏,而任家在聘礼方面也是非常有诚意,遂对这门亲事满意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勘探计划启动 任家已将陶家的方方面面摸清,任公子的娘看见采绿生得花容月貌,喜滋滋地想:儿子娶了这样美貌的妻子,估计就不会再与烟花女子厮混,也好长进些。 整个订亲过程中,采绿始终淡淡的,既无面见未来婆婆夫君的羞怯,也无即将嫁为人妇的欢喜。 任公子的娘观在眼内,反倒添了几分欢喜,认为采绿沉稳大方,是个做掌家夫人的好料子。 这门亲事双方都很满意,商量明年来定婚期,具体的日子年后再议。 亲事定了,采绿并没有像其他女子一样呆在家里安心待嫁,仍然每日过去作坊忙碌,而那张古琴也被她束之高阁,再未曾弹过。 至于隔壁小院,自陶氏与她谈话那日起,也未再踏足,偶尔遇见陶氏,客客气气点个头便算了。 采绿的反常,榴花十分纳闷,却苦于没有机会促膝谈心。 因勘探计划即将启动,她要忙着整理行装,又要跟周世远交待矿上日常运作的一些具体细节。 另外,每月与军器监那边结账需要矿主亲笔签名盖印,好在这个时节詹衡熠正在油坊,倒省了派人去州城寻他。 九月中旬,陆知府安排来协助榴花的人到了黄泥镇。 一行十人,其中四个懂得堪矿之术,任务是给榴花做助手,其余六人是护卫,个个体魄强健,身手敏捷,并随身佩戴弓箭长刀等兵刃。 堪矿皆在深山老林,树高草盛,万一碰见猛兽或是小毛贼,有这六个高手在场,便不足为惧。 榴花的勘探计划,是以陶家村为起点,一路向西,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因陶家村在远古时期是入海口,只有追随河流的流域,一路往上,才有最大几率寻找到煤炭资源。 出发前夕,曹氏千叮万嘱让榴花一定要注意身子,并吩咐香儿好生照顾。 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又值秋冬季节,天气寒冷,若在深山里扎营,姑娘家如何受得住。 勘探工作十分艰苦,环境恶劣,无论是烈日酷暑,还是凛冽寒冬,皆要在野外作业。 前世的谭晶晶选择这项工作,是出于对地质研究的热爱;这一世的陶榴花,则是为了拥有更美好的生活奋斗,更重要一条,是体现自我价值。 封建皇权社会,以男性为尊,女子地位低下,她义无反顾接受为朝廷勘探矿产资源,并不单单为那两成税赋,主要是想向这个社会的人证明,女子一样可以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 与家人一一挥别,榴花率领一干人等踏上此次勘探的征途。 陶家村往西数十里是属于相邻的衡州管辖,在计划确认实行时,陆知府便以公文通知衡州知府,让其命下属地方官员予以配合。 是以,榴花等人按照原定计划西行,途中根据地形及土壤层结构,推敲出地壳运动前河流的大概位置,然后沿途进行探勘工作。 然而出师并不顺利,从秋末到深冬,整整两个月,一无所获。 直到冬月中旬,一行人来到衡州立阳县的肖家村。 萧家村位于一处腹地之中,四周全是绵延起伏的山脉,林木高大茂盛,时值冬月,依旧苍郁。 榴花等人进得村中,向路人打听里正家在何处。 路人见这群人为首的是位姑娘,衣饰简洁,气度却是不一般,以为是里正家来了贵客,忙领着去了。 肖家村里正也是位老者,村名皆尊称其二爷爷。 肖里正见一干生人来到自己家里,其中还有佩戴兵刃的,起先警惕性极高。 待榴花表面身份来意,肖里正立即热情起来,笑道:“县衙早来人打过招呼,若是遇见来山里找矿的,让我们好生接待,不得为难。等了两月,一直不见有人来,没想今儿还真来了。” “麻烦里正了!我们需要察看村子周围的地形,可能会逗留几日,还请里正替我们找些能住的屋子,饭食我照价算银子给你们。”榴花微笑客气地说道。 肖里正爽快道:“这个好办,你们两位姑娘就住在我家,你的随从我再另行安排,保证不会受冻。” “多谢里正。”榴花欠身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肖里正呵呵笑着说完,又喊老妻和儿媳妇赶快烧水泡茶,随后招呼众人坐下闲谈。 肖里正家院落宽敞,家中三个儿子,孙子孙女一大群,人丁兴旺。 三个儿子看几个威猛的壮汉兵刃不离身,开始有些害怕,后见这些人并不凶神恶煞,大着胆子进来参与谈笑。 “你一个姑娘家大冷天带着人往翻山越岭,风餐露宿的,不容易呀!父母怎舍得让你出来!”彼此熟悉后,肖里正不禁心疼怜惜起榴花来了。 榴花苦笑道:“皇命难违,我也是没办法。” “唉!苦命的丫头啊!”肖里正长长一声叹息,吩咐小儿子去告诉老妻和儿媳妇,多杀两只鸡来待客。 小儿子领命去了,两个大儿子兴致勃勃问起榴花等人一路的经历见闻。 榴花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讲叙,相处融洽。 第二百二十六章 暖心 肖里正的妻子领着三个儿媳妇抓两只大阉鸡杀了,又把家里的各种野味拿出来,又炒又炖的忙活,香味从灶房飘到了院里。 大大小小的娃闻着肉香,兴奋地在院中相互追逐嬉闹。 堂间众人的谈话告一段落,饭菜又还未备好,肖里正让大儿子带着十个汉子去村中有空屋子的人家里借住,并嘱咐要向村人讲清楚不是白住,安顿好了一起回来吃饭。 肖家老大应下,招呼十人走了。 榴花和香儿继续跟肖里正闲谈,打听当地风俗和乡间趣闻。 不消两刻钟,出去的一行人回来了。 肖家大儿子向肖里正汇报住处都安排好了,分别在谁家谁家。 肖里正对大儿子的办事稳妥很满意,点头赞许。 众人坐下继续谈笑,未几,肖里正的媳妇进来说饭菜已齐备,让大伙摆桌。 于是乎,厅里众人齐齐动手挪桌搬凳,很快三张桌子就摆齐整了。 肖里正的媳妇同指挥三个儿媳妇拿碗筷端菜,菜全是大盆大碗的,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有山菇炖鸡,红烧野兔肉,焖腊獐子肉,农家酒糟鱼及几样素菜。 时值寒冬,乡下人家能拿出这些菜来待客,说得上是倾尽其力。 饭菜上齐,众人落座。 榴花带来的十个人在一桌,榴花与香儿跟肖家大人一桌,刚好也是十人,肖家的孙子孙女另外一桌。 小孩子吃饭你争我抢,饭桌上难有消停,肖里正的三个儿媳轮流过去喝斥几句,这才老老实实吃饭。 榴花一行人出来两个月,大多数时以干粮充饥,少有机会吃到如此丰盛热乎的饭菜,席间顾不得谦让客套,想着走时多给些银子作为酬谢。 饭后,十个汉子去之前定好的人家安歇,肖里正的小儿媳妇则领着榴花主仆二人进入一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的屋子。 “这间屋子是我家小姑出嫁前住的,才空了两个月,什么都还齐全,二位姑娘就在此将就些住下。”肖里正的小儿媳妇约莫二十二、三岁年纪,说话活络客气。 “辛苦肖三嫂了,这屋子挺好的。”榴花笑着道谢。 肖三嫂子抿嘴一笑,道:“我还是第一回遇见你们这样的贵客,乡下粗妇见识少,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们别见怪。” 榴花忙摆手道:“肖三嫂快别这样说,我们人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怪过意不去的。” 肖三嫂子爽朗道:“姑娘客气了,能招待你们这样的贵客,我们一家子走出去脸上都有光呢!” “嫂子言重了。”榴花欠了欠身道。 “使不得使不得,我可当不起姑娘的礼。”肖三嫂子赶忙回礼,接着又道:“二位姑娘一路翻山过领,想必早累了,床上被褥都是才铺上的,你们早些歇着,我先回屋了。一会若还有什么缺的少的,就大声喊我。”说完,转身往外走。 “嫂子慢走。”榴花主仆忙跟出去相送。 肖三嫂子回身阻止,主仆二人坚持送出门口才进屋关门。 这间屋子家具都很齐全,甚至连姑娘家用的妆台还仍然保留着,床上的褥子铺得平平整整,棉被两床,干干净净还带着皂角的味道。 出门在外,条件有限,主仆尊卑早就放置一边了,二人都是同睡一床。 打量完屋内的摆设,榴花和香儿开始归置行礼。 正在收拾,忽听见了敲门声,香儿跑去将门打开,却是肖三嫂子去而复返。 “两个嫂嫂在灶房烧了热水,婆婆交待下来,让我请两位贵客去洗澡。”肖三嫂子站在门外笑吟吟地说道。 屋里的榴花听见,心头瞬间涌上一股暖流,感动至极。 从家里出来的这些日子,若非遇着宿在大的城镇,极少有洗澡的机会,上一次洗澡是在半个月前了。 翻山越领即便是在冬天也极容易出汗,身上都有一股味了。 一群糙汉子倒没觉得怎样,可她们两个女子委实难受,巴望着有个地方能痛痛快快洗个澡,换一身里衣。 眼下见肖家人想得如此周到,怎会不令人感动? 当下,主仆二人拿上替换的衣裳,跟着肖三嫂子来到沐浴的地方。 到底是里正家,设有专门的浴房,条件虽简陋一些,不过地上铺过砖,另外浴桶澡豆及搓身的丝瓜瓤也是有的。 香儿是丫鬟,伺候主子是分内事,她让榴花在浴房等,自己跟肖三嫂子去提水。 灶房里满满一大锅热水,足够两个人洗澡了。 香儿和肖家三嫂子一个提热水,一个提冷水,一会儿方便调兑。 肖家三嫂子放下水桶,交待主仆二人自便,随即回屋去了。 榴花一向不让别人看着自己洗澡,因此香儿调好热水,便去外头候着。 榴花脱衣进浴桶里快速洗完,出来换上一身干净里衣,顿感神清气爽,浑身舒泰。 香儿收拾完浴桶,跟着自己也提水来洗了。 主仆俩回到屋内钻进被窝,因才洗过热水澡身上还是暖的,没用一会儿被窝里也暖了。 疲劳过度,这会儿身心放松,二人很快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次日醒来天已大亮。 肖家婆媳又在灶房忙碌着早饭,娃儿们无人看管,满院子疯闹。 榴花跟香儿穿衣欲要下床,突然院里传来一阵小孩的大哭声。 在灶房里忙活的三个妯娌,知道是娃娃们又玩闹得过头,遂出来准备好生教训一顿。 第二百二十七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大哭的是肖家老*二的儿子仲乙,额头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伤口往外冒血,可能是疼的厉害,便放声大哭。 肖家的孙子取名是按照排行结合干支来的,譬如老大的儿子,肖家长孙名叫元甲,而肇事者也正是他。 大概是昨天晚饭吃得太丰盛,今早又见娘在忙着做好吃的,一伙小娃们兴奋过度,玩闹起来就忘了轻重。 追逐间拣起地上的石头相互投掷,扔来扔去,结果就砸伤了。 看见堂弟的额头伤了,元甲又自责又害怕,怔怔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肖家二儿媳出来见哭的是自己儿子,便过去察看伤口,并问是怎么弄的。 “是大哥用石头砸的。”老大的闺女蒲月嘴快,大义灭亲指证亲哥哥。 肖元甲急了,跺着脚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砸的,石头扔过去,他刚好把头从柱子后面伸出来。” 老大媳妇听到这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咱们家的家规是兄友弟恭,妯娌和睦,不得内讧。你是大哥哥,不爱护弟弟妹妹也就算了,反倒把弟弟打出血,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说着,四下张望找称手的东西。 然而院里并没有藤条竹棍一类适合打孩子的工具。 老大媳妇咬咬牙,狠下心挥手甩了儿子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不轻,肖元甲的脸虽未出现手指印,可也眼见地红了。 肖元甲知自己做错事,忍着疼一声不吭。 儿子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老大媳妇见状心疼不已,但老*二的孩子额头都留血了,若自己下手太轻,弟媳妇心里肯定会生怨气,导致妯娌间不和。 适才把家规搬出来,也是想提醒弟媳妇不要因娃儿们的打闹,而伤了妯娌和气。 看儿子即不认错也不求饶,老大媳妇正要再打,老*二媳妇说话了。 “算了大嫂,娃儿们玩闹起来磕磕碰碰是常有的,元甲不是有心打的仲乙,你别动气了。”老*二媳妇检查儿子的伤口,发现只是破了点皮,并未伤到骨头,遂松了口气,及时劝阻。 大嫂的话,意思她怎会不懂! 只既然儿子并无大碍,而侄子挨的一巴掌也不轻,算是两相扯平,她若还不肯息事宁人,闹到公婆那里,反倒显得自己肚量小了。 “二嫂说的对,娃儿们玩闹起来哪有个轻重。大嫂,你别打元甲了。”老三媳妇出来打圆场道。 “哼,这回我就饶了你,往后我看你还敢不敢。”老大媳妇顺坡下驴,用手指使劲戳了下儿子的脑袋。 肖元甲端正身子,小声道:“不敢了。” 那厢,老三媳妇瞧了瞧侄子的额上的伤,笑着对老*二媳妇道:“二嫂,你带仲乙去郎中那弄点药擦擦吧,男娃万一脸上留个疤,该不好找媳妇了。” “行,你跟娘说一声,我快去快回。”老*二媳妇也担心儿子破相,拉着儿子就走。 “肖二嫂子,我这有药。”榴花跟香儿早就从房里出来了,见状出声拦下老*二媳妇,并示意香儿快去拿药。 野外勘探作业,受些小伤难免的,他们一行人行囊里备着不少常用药。 香儿快速进屋,从包袱里翻出个小瓷瓶来交给榴花。 榴花拿着小瓷瓶走到老*二媳妇跟前,将药递过去,道:“肖二嫂,这是田七止血散,专治外伤的,你放心用。” “嗳。多谢贵客。”老*二媳妇欢喜地接过药瓶,心里想着像榴花这等身份的人,东西一准儿的好,村里郎中的哪比得过。 榴花微笑点点头,准备退开,结果眼光扫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头,顿时面露惊讶,弯下腰去拣在手中。 这块石头就是砸伤肖仲乙的那块,金光闪耀,炫丽夺目。 榴花将石头仔细观察一番,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问道:“这石头是哪里来的?” “这个呀,是从村前河里拣上来的。夏天水浅,河滩上这种石头多了去,起初大伙以为是金子,拿到外头去卖,结果不值钱。现在也就是娃儿们觉着好看,常拣来玩。”老三媳妇解释道。 河里?难道河床下面有煤? 一念闪过,榴花急切问老三媳妇,“三嫂,你确定这石头一直是在河里的吗?” 老三媳妇摇头,道:“不是,我听夫君他们说石头应该是发大水时从山里冲出来的。”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榴花欣喜若狂,一把抱住老三媳妇,激动道:“三嫂,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老三媳妇一脸懵,任由她抱着。 在场的其余众人也摸不清榴花为何突然高兴成这样,你望我,我望你。 “香儿,咱们很快就能回家了。”榴花松开老三媳妇跑向香儿。 香儿一路上多少了解一些关于堪矿的事,见主子突然兴奋成这样,明白了什么,惊喜地问道:“姑娘,可是找着矿了。” “八成。”榴花跑到香儿跟前,兴冲冲把手上的石头递给她看,“这种石头叫黄铁矿结核,是矿苗。” “呀,太好了!姑娘,咱们终于可以回家了。”香儿对榴花是一百个相信,主子说有矿那就一定有矿。 “回家咯!回家咯!” 主仆俩手拉手又蹦又跳,其他人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们。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有故事的山 榴花与香儿忘形之时,在村中借住的十个人来肖里正聚拢吃早饭,榴花便把黄铁矿结核拿给他们看。 四个助手看过矿苗,又听榴花将刚得来的情况说明,观点与榴花一致。 肖里正听见众人说河流上游的山里有石炭矿,不敢相信是真的,问榴花道:“丫头,这事你有多少成把握?” 榴花颇有信心地说道:“肖老爹,我们是循着矿脉带来的,又恰好在你们这里发现矿苗,十成的把握不敢说,但八九成总归是有的。” 肖里正听了,激动得一拍大腿道:“丫头,你是皇上封的御用堪矿师,你说八九成把握,那定是真有。皇天保佑,我肖家村的老老少少总算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了。” 采矿少不了矿工,山里的矿虽说是朝廷所有,但离村子这样近,村里的青壮年汉子皆可去矿上做工,比全家老少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强多了。 此时已近冬月下旬,一旦进入腊月,阴雨天气更多,气温也会更低,且随时会有大雪降下,勘探计划只得暂时终止,榴花等人可以说是无功而返。 时间紧迫,事不宜迟! 当下,榴花与助手商议后决定吃过早饭马上进山。 事儿议定,肖家婆媳也端早饭进来了。 众人快速吃罢,收拾停当立刻出发。 肖里正派大儿子和二儿子给榴花等人领路,他们两个时常进山打猎,沟沟坎坎地摸得一清二楚。 肖家两兄弟还带上了自制的打猎工具及家中养的两条土猎犬,若是路上遇见野鸡野兔什么的,顺便猎回来加个菜。 鉴于矿苗是被水冲到河里来的,一行人便沿河而上。 肖家村前的这条河,河水不深,又值秋冬枯水季节,河床上许多地方的石头都露在外面。 肖家兄弟在前引路,边走边向榴花等人介绍山里的情形。 由于这条路经常有人走,路旁生长的荆棘等植物都给人砍掉了,前进的速度比较快。 两条猎犬约莫是知道要进山,显得很兴奋,一路奔在前面,一会儿钻进路边的林子里消失不见,一会儿又跑回肖家兄弟身边。 河道蜿蜒,众人沿着河边的小道往深山进发。 走着走着,路变得崎岖起来,两旁的荆棘枝条伸道路中间,不时将裤腿钩住。 肖老大用携带的砍刀将荆棘劈掉,好方便后头的众人过去。 两条猎犬又钻进林子里去了,不一会就听见激烈的狗吠,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猎物。 肖家兄弟不停脚,继续往前走。 榴花好奇问道:“肖家大哥,咱们不用等一等吗?” 肖家兄弟明白她为何发问,肖老大笑道:“不用,我家的这两条猎犬养七八年了,聪明着呢!遇到打不过的野兽不会死命纠缠,听它们的叫声,应该是野鸡野兔一类的小猎物。等咬着了,会自动叼着跟上来的。” “噢!”榴花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肖家二儿子笑着补充道:“咱们这片并未虎豹之类的猛兽,威胁最大的是野猪,两条猎犬咬野猪是咬不过,缠斗一番倒是可以的。” 关于打猎的话题一起头,那六个护卫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跟肖家兄弟交流起心得体会来。 又走了一会,两条猎犬果然跟上来了,其中一条嘴里叼着一只长尾羽的五彩野鸡。 肖老大将野鸡放进背篼,从里取出一些肉干来奖励两只猎犬。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肖老大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的一坐矮山道:“河里闪金光的石头就是从这座山上落进去的。” 榴花举目朝前方望去,只见是一座长着稀疏芒草的乱石山,与周围郁郁苍苍的环境格格不入。 整座山上没有泥土,覆盖着灰色的砂石,贫瘠萧条,无声向众人诉说它的落寞。 目的地近在眼前,众人加快脚步赶过去。 榴花心头有一种感觉,这回的勘探计划终于可以圆满结束了,因为这座山展现出来的地表环境跟自家那两座滑坡后的山十分相似。 心念一动,她忍不住问道:“肖家大哥,这座山为何这样奇怪?是否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肖老大边走边答:“这座山在我小时候是跟周围的山一样的,后来有人在山里生火烤兔子吃,临走时大意没把火全浇灭,结果引发成大火,整座山烧成了一片焦土。全村的青壮年男女一齐出动,累了两天两夜,才没让火烧到别的山上去。” 肖家二儿子接着话道:“打那以后,这座山就没长出过树来。天长日久,山上的土都让雨水冲到河里去了,就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原来也是一座有故事的山! 榴花望着前方荒凉的矮山,脸庞上露出欣慰地微笑。 前一次发现煤矿是因为水,这一次却是火,水火无情,用处可是大大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铤而走险的县令 两个月以来,榴花和香儿每日都要爬山越岭,今天走的这点山路根本不算什么了。 到了曾被大火烧过的山上,立刻开展勘察工作。 肖家兄弟不懂勘矿,带着猎犬去旁边的山里猎山鸡野兔去了。 经过一番仔细勘察,榴花等人一致认定山底下有煤矿,只是今天并未携带挖掘工具,无法马上进行挖掘堪矿井。 就地休息一阵,去打猎的肖家兄弟回来了。 一人手上拎着一只野兔,毛色灰黄,一只约有五六斤重,两只猎犬兴奋地摇着尾巴跳来跳去。 “嘿嘿,今天有红烧野兔肉吃咯!”肖老大高举野兔朝榴花等人喊道。 榴花笑着道:“肖家大哥,咱们快些回去吧,把好消息告诉肖老爹。” 肖家兄弟听着这话,加快脚步跑过来,急火火地问道:“陶家妹子,这山底下真埋着石炭?” 榴花正色道:“这座山下是肯定有的,其他山下有没有,还需进一步勘探过才知。” “太好了!太好了!”肖家兄弟顿时全激动起来,石炭这东西要有这一片就全都有,不可能单独这一座山底下有,村里的老老少少终于不用再受穷了。 榴花故意没将话说满,乃是秉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在没有进行细致的勘探工作前,不说任何毫无事实依据的话。 “走,回家。今儿高兴,把野鸡野兔烧了下酒。”肖家老大高兴地说道。 回去的路要轻松一些,一行人回到村中,刚好到饭时。 肖家婆媳几个已经做好饭菜,这会儿肖家兄弟又拿了野鸡野兔回来让烧,晌午饭便只能迟些再吃。 榴花等人此时也无心用饭,趁着空档与肖里正商议进行下一步的勘探工作。 去的路上榴花就观察过,前面经过的这些山,露在外头的山石皆为花岗岩一类的火成岩,这种地层结构下有煤炭的机率几乎为零。 因此,她计划以那座矿苗露头的山为中心点,呈扇形辐射状再挖掘十个堪矿井,以此来勘测出矿脉走向。 不过这样一来,工程量巨大,需要的人手多。 肖里正表示人手的事不用担心,眼下全村的壮劳力都在家中猫冬,帮着挖堪矿井没问题。 下午,肖里正将全村男女老少召集到一起,当众宣布山里有石炭,动员身强力壮的汉子都去帮着挖堪矿井。 村人现在才知晓原来祖祖辈辈都在守着宝山过穷日子。 次日上午,肖家村所有年轻力壮的汉子全都扛着铁镐、绳索、吊篮等工具进了山。 十口堪矿井是榴花根据周围的地形及地层结构,经过慎重考量后才定下位置,哪里距离煤层最浅,哪里的土层最软最易挖等等因素,全都考虑了进去。 四个助手也未闲着,和榴花每人分管两口堪矿井,指导村民掘井,六个护卫是机动人员,哪里需要支援哪里。 因全是壮年劳力,工程进度较快,一天可以挖几米深。 到第四天,中心堪矿井率先挖到了煤层。 发生过大火的这座山,地势最低,由于覆盖的土壤层薄,所以被大火烧焦之后,植被就很难再生长出来。 天长日久,风雨侵蚀,含有矿苗的岩层就露了出来,加上山洪的冲刷,矿苗就落入山下的河里了。 中心堪矿井挖出煤,对于肖家村的人来说,无异是一针强心剂,之后的两三天,其他堪矿井相继也挖到了煤。 肖家村煤矿的蕴藏量有多少,榴花无法估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比自己的矿山要多。 介于煤矿所处的位置归于衡州管辖,此时自是要通知衡州官衙,等他们来人,将一些事项交接清楚,榴花即可功成身退,返回陵州。 肖里正派大儿子去县衙向县令大人汇报,再由县令大人将情况上报州府。 立阳县令姓于,平庸无能,当官至今在县令的位子上从未挪动过,此生基本再无升迁的希望。 听闻辖下境内发现了一座大矿,于县令立即召集县衙所有衙役,跟着肖家老大奔赴肖家村而来。 榴花一行人正在整理行装,闻得衡州官衙来人了,遂出来相见。 “你就是皇上封的御用堪矿师?”于县令见榴花是个十六七的姑娘,不知是何缘故,态度立马变得傲慢起来。 榴花神色平静,微微点头道:“不错。大人是否有疑问?” 皇上御笔亲封的堪矿师,论及身份不比一个小县令低,因此她并不惧怕。 “疑问确实有。”于县令的语气沉了两分,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幽冷光芒,如何也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会是御封堪矿师。 “大人有疑问不妨直言。”榴花语气淡淡。 她只是在做交接工作,用不着在对方面前卑躬屈膝。 于县令心中急速思忖,眼里的算计无所遁形,摆起官架子道:“你们身上有否携带陵州府衙的公文,以此证明自己的身份?” “公文陆大人早已派人送达你们衡州府衙,还要什么公文?”其中一个助手忍不住开声道。 “哼,没有公文我怎知你们是不是陵州来的人?万一你们是假冒的呢?”于县令的甚色晦暗不明,心中打定主意要将榴花等人拿下。 这些人无法拿出证明自己的身份的公文,那么便是假借皇命私自勘矿,罪大恶极,可处以极刑,然后将肖家村有大矿的事上报,说成是自己偶然间发现的,那么加官进爵,便指日可待。 退一步说,就算日后追查起来这帮人是真的,那也顶多是涂职。 权衡过后,于县令的心智彻底丧失于贪念中,决定铤而走险,险中求富贵。 榴花冷眼看着于县令的做派,不做声。 “荒谬!如果我们是假冒的,为何堪出矿之后不走,还遣人告诉你?”护卫的领头忍无可忍,怒声质问于县令。 “你们是出于何故我不知,正好带回县衙审问清楚。”于县令神色中透出阴狠,举手往下一挥:“给我全部逮起来!” “是。”众衙役将榴花一行人团团围住就要拿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几个护卫拔出兵刃,欲要拼死抵抗。 他们是军营立挑选出来的好手,以一敌二没问题,可对方有二三十人,几乎毫无胜算。 肖家人见此情形,妇人孩子一个个吓得躲了起来。 肖里正要镇定些,壮起胆子跟于县令说道:“大......大人,小人瞧着这些人不像恶人,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于县令根本听不进去劝,冷声道:“这帮人假借皇命招摇撞骗,死有余辜,谁再为他们说清,一律同罪。” 肖里正何时见过这等阵仗,遂不敢再出言,退至一边。 “拿下。”于县令又是一声令下。 众衙役举着兵刃欲要上前,只听榴花冷然开了口:“公文是没有,圣旨我倒是有一道。” 衙役们听见圣旨二字,不敢再贸然上前,皆转头看向于县令。 “什......什么圣旨?”于县令声音打着颤,气焰一下就矮了下来。 榴花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要我们拿出证明身份的公文?公文我们没带,皇上封我为御用堪矿师我倒是带在身边了。”说着吩咐香儿,“香儿,请圣旨。” “是,姑娘。”香儿神气地瞟一眼于县令,将圣旨从包袱里抽出来交给榴花。 见圣旨如见皇上,肖里正和儿子顾不得是真是假了,立马跪下三呼“万岁。” 一众衙役犹豫了一下,也扔掉兵刃跪了下去。 榴花双手捧着圣旨走到于县令跟前,道:“大人可要验一验圣旨的真伪?” 勘探计划启动之时,她为防备地方官员不配合,特意将圣旨带在身上,没料今天还真用上了。 “下官不敢。”于县令额头冒汗,赶忙跪下。 官府公文可以伪造,唯独圣旨,世上无人敢打主意,因那是要诛九族的。 这里不是陵州,榴花一时奈何不得于县令,只能就此作罢,想着以后有机会,再惩治这个利欲熏心,居心叵测的县令。 交接完关于此时堪矿的成果,于县令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榴花拿出二百两银子,作为这些日子一行人的食宿费用,请肖里正代为分给那几户借住的人家。 “丫头,这太多了!我们不能要。”肖里正死命推脱不肯接。 榴花笑着劝道:“肖老爹,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村里的乡亲日子都不好过,这些银子就给孩子们一人添一身新衣裳吧!” 肖里正犹豫片刻,点头接了过去,自家的孩子不至缺衣少食,可其他人家的孩子就未必了。 此次勘探计划圆满结束,榴花一行人与肖家村的乡亲们道别后,踏上回家的路。 第二百三十章 家里的喜事 此次勘探计划从开始到结束耗时两个多月,可实际上直线距离只走出不到二百里。 因返程途中遇上多日阴雨,榴花一行人回到黄泥镇也到了腊月中旬。 陆知府派来的人将榴花送到黄泥镇就直接回去复命了,一刻也未停留。 榴花和香儿进得家门,陶家上下立刻忙碌起来。 两个多月以来曹氏日夜提心吊胆,生怕榴花在外有个什么意外,眼下人安全回来了,一颗心总算落地,吩咐婆子烧热水,多做些好菜给二人补补身子。 红婶当即挎篮上街买菜去了,另外两个婆子忙着烧热水。 “瞧瞧你们,都要瘦成猴了,这些日子在外头不知吃了多少苦。”曹氏安排完婆子们做事,回来看着瘦了不少的榴花跟香儿,心得得直抹泪。 “成天在山里转悠,可不就是猴嘛!”榴花笑着打趣安慰曹氏,瘦是瘦了些,体力可比以前好多了。 “你倒还有心思说笑。”曹氏没好气地白了榴花一眼,嗔道:“两个多月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们也不知晓你们到底在哪,我吃不好睡不香的,日日求菩萨保佑你们,就盼着你们能早些回来。” 榴花心知曹氏是真的担心自己,遂收起嬉皮笑脸,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娘,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这两个月在外头吃住方面是受了些苦,可一点危险也没遇上,不信你问香儿!”说着,扭头朝香儿飞快地使了眼色。 香儿意会,赶紧道:“是啊,夫人,路上有陆大人派的人保护我们,真是一点危险都没有。” “你还不是只听她的话。”曹氏气乎乎地,二人的小动作没能瞒过她,不过看她们主仆俩精神头不差,估摸着确实没发生什么大事,遂也懒得追究了。 “行了行了,闺女这不是好好地嘛!你也不问问这会堪着矿没有,这才是正事。”陶有贵在一旁道。 “矿不矿的我才不管,我只关心自己的闺女。”曹氏嘴上呛了一句,不过心里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便不再理会陶有贵,问起闺女一路上的经历。 榴花先简要叙述了一行人前面的徒劳无功,最后详细讲述在肖家村的经过。 “果然是我陶有贵的闺女,就是有本事!”陶有贵听见榴花又找到矿了,夸闺女的同时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曹氏瞪他一眼,转而对榴花道:“那个狗县令八成没安好心!唉,可惜不是在咱们陵州,不然你陆伯伯马上就能办了他。” 榴花道:“我听肖老爹说这个于县令上任以来,政绩上一直没建树,平日里没少欺压老百姓。我已将情况在书信中写好请陆伯伯的人带回去,请陆伯伯向衡州知府揭发。” “这样的狗官早一日伏法,老百姓就少遭一天的罪。”曹氏叹气道。 “朝廷的事咱们管不着,尽力而为吧!”榴花说完,问起这段日子家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说到这个,曹氏马上来了精神,欢喜地告诉榴花上个月赵敬派人来报喜了,雪花有了身孕。 榴花听了也很为雪花感到高兴,大姐的心愿达成,往后日子肯定一帆风顺。 跟着,曹氏又告诉榴花一个好消息:书生参加今年的乡试,又是高中榜首。 书生去参加乡试那会,榴花也正在忙着准备出发,二人并未碰面,现在突然听闻书生高中,她的心“噗通噗通”跳得欢实,很想马上去向书生当面祝贺。 “多少年了,咱们陶家村总算出了个秀才。里正叔本打算让族里给衡陵大肆庆贺一番的,可你姑硬是拦住不让,母子俩还跟从前一样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曹氏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榴花听到这里,面带浅浅笑意道:“衡陵哥是有大志向的人,一个小小的秀才功名他怎会放在心上,姑是安静惯了,不想让人觉得儿子中了秀才就高人一等。” “唉,这母子俩是早些年被村里人弄得寒了心,要换成天宝中秀才,我马上回村摆上几十桌酒席。”曹氏振奋道。 陶有贵一听顿时来了劲,附和着说道:“啧啧,天宝要是中秀才,别说几十桌,就是上百桌我也摆。” 榴花看了看两人,没吭声。 曹氏和陶有贵少有的找到了共同语言,好似天宝真中了秀才一样,顾自说得起劲。 正在这当口,婆子进来回报洗澡水烧好了。 榴花遂去洗澡。 香儿没忘自己的本分,将主子在家里各样洗头洗澡的物件和替换的衣裳拿去澡间。 冬日里,经过长途跋涉后,满面尘垢,还有什么比泡个热水澡更舒服的事? 洗澡水是用了干艾熬制的,轻烟袅袅升腾,散发出一股独特的艾草香。 榴花仰头,轻靠在浴桶边沿的圆弧形靠枕上,用丝瓜瓤撩水轻擦自己的胳膊。 雾气蒸腾中,唇角缓缓上翘,眼里是满满的欢愉。 第二百三十一章 看不见的隔阂 “姑娘,要不要加些热水?”香儿在浴房外等候,待榴花洗了一会后便扬声往里问。 “要。”榴花回了一声,冬天水凉得快,她还想多泡一会。 香儿闻言,快步往灶房而去,不一会儿和两个婆子拎了两热一冷三大桶水来。 三人放下水立刻退了出去,让榴花自己慢慢泡。 水就摆在浴桶旁边,一伸手就能够着。 榴花用木瓢舀几瓢热水掺进浴桶里,泡了一会,感觉水凉了又加热水,如此几次,方觉通体舒泰,用剩下的水又冲了一遍,才算洗好了。 这会儿,香儿正在外头跟两个婆子说笑,听见主子的喊声,三人一齐进来。 两个婆子将浴桶抬出去倒掉水,然后又进来收拾榴花换下来的衣物跟沐浴用具。 香儿用一块大布巾包裹住榴花的头发用力挤压,将水吸干,待没那么湿了,又用檀木梳轻轻梳理,梳顺后再换块干布巾擦一次,最后披着等干。 “香儿,你也洗个澡歇息去吧,今天不用来伺候了!”榴花穿戴整齐后对香儿说道。 香儿道:“姑娘,我不累。” 榴花笑道:“让你歇你就歇,歇息好了才有劲干活。再说,红婶达叔这么久没见你,心里一定惦念得很,你陪他们多说说话。” “是,姑娘。”香儿欢喜地应下。 榴花遂回房休息,预备到用饭时再出来,香儿跑去前院了。 走在路上,榴花甩着衣袖,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走路都飘。回到家中,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清爽、轻松了。 只有归家,心才能真正安宁。 书院近,天宝要比采绿早回来,进家听说榴花回来了,将书袋甩给华儿,“三姐,三姐”的喊着往榴花的屋子冲。 榴花并未睡觉,头发干了后用簪子松松地挽起,躺在软榻上看书,身上搭着薄被。 听见喊声,她便起身下榻去开门。 结果,门才一拉开,天宝就撞了进来,跌倒在地。 “都这么大人了,怎还这样冒冒失失!”榴花看着地上的天宝训斥道。 天宝爬起来,满不在乎地说道:“哼,你没睡也不吭一声,我摔了没怪你,你到反过来骂我。” 榴花伸手想揪他的耳朵,却发现天宝似乎又长高了。 男娃十岁以后身高蹿的快,这两年天宝的个头变化很大,如今只比榴花差半个头了。 “摔着哪了没有?”榴花缩回手关心地问了一句,弟弟长大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教育。 天宝还是头一回跟三姐顶嘴没挨骂,愣了愣,继而傲娇地说道:“男子汉摔一下怕什么,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娃娃。” “我看你是被夫子罚得多,皮结实了。”榴花嘲道。 天宝不服,嚷道:“你走的这两个多月,夫子一回都没罚过我,不信你明天去书院里问。” 榴花故作惊讶道:“哟,两个多月没受罚啦,真是稀罕事儿。” “不信算数,我懒得跟你说。”天宝生气了,说完转身就跑。 榴花看着天宝的背影,眼角眉梢都是笑,小声骂道:“臭小子。” 末了,掩上房门,悠悠向厅堂里走去。 因天快黑了,再过一会,采绿也要回来,家里一般在她回来就开饭。 来到厅里,天宝、曹氏及陶有贵都在。 四人边说家常边等,天色发暗时,采绿到家了。 “呀,妹妹回来啦!”采绿进来厅里看见榴花,惊喜地打招呼。 “下午才到的家。这些日子作坊全靠采绿姐你打理,辛苦了。”榴花笑着应道。 天气冷,采绿外穿一件浅紫绣绿鄂梅的披风,领子上一圈白色轻裘,衬着白皙红润的脸庞,人如花娇艳。 “天寒地冻,妹妹在荒山野岭奔波才辛苦,姐姐这算得什么!”采绿一边说话一边解披风的系带。 榴花觉得采绿跟从前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看她笑语吟吟的模样,而定亲那会却是那样反常,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之感。 采绿解下披风,对曹氏和陶有贵道:“爹、娘,我先回房换件衣裳就出来,让婆子们先摆饭吧!” “行,你去吧!”曹氏笑着让采绿快去。 陶有贵也点头应允。 采绿又笑着对榴花跟天宝道:“妹妹,天宝,姐姐马上就来,你们稍坐。”完了,转身而去。 天宝在后头喊道道:“采绿姐,你换衣裳快些,今天红婶做了好多好吃的菜。” “嗳!”采绿嗓音温暖,身影消失在门外。 榴花望着门口,第六感令她隐约明白了采绿身上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隔阂,心灵上的隔阂! 这种隔阂看不见,却能清晰感受到它的存在!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靠谱的公子哥 婆子开始端菜,一道接一道,桌子摆得满满的,很是丰盛。 采绿换好一身舒适的家常衣裳出来,饭菜将将上齐。 “今儿的菜好丰盛呀,全是红婶拿手的。爹,娘,要不是妹妹回来,咱们可没有这口福!”采绿看了看桌上的菜笑着对曹氏和陶有贵说道。 曹氏笑呵呵道:“估摸红婶是看见榴花和香儿都瘦了,想给她们两个补补身子吧!” 陶有贵接话道:“不管给谁补,我只要能捞着吃就行。” “可不是,咱们都沾沾妹妹的光。”采绿笑语嫣然地看向榴花。 榴花见采绿看了过来,勉强挤出个笑容,心里感觉有些沉闷。 不知为何,她总觉采绿看似是说笑的话语,暗含了讽刺与自怜。 天宝还是孩子心性,尚未能察觉到今日饭桌上微妙的气氛,早拿筷子吃上了。 曹氏拿筷子敲在天宝伸出去夹菜的手上,气道:“你姐这些日子在外边吃苦受罪,她还没动筷子,你倒先吃了。” 天宝缩回手,委屈道:“你们光顾着说话都不吃,我都快饿死了。” 曹氏正欲再训斥,陶有贵出声讲情了,“天宝正是长个头的时候,饿得快,他吃就让他吃嘛,都是家里人,讲究那么些规矩做什么!” 儿子正处于什么年纪,曹氏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遂瞪了天宝一眼就此作罢。 “爹说的对,咱们是乡下人家的出身,比不得世家门第,不用太注重那些规矩。”榴花用蕴涵深意的目光回望采绿一眼,拿起筷子夹了个鸡腿给天宝。 她的用意是想告诉采绿饭桌上并没有外人。 采绿接收到榴花的目光,神色分毫未变,笑容好似是长在脸上一样的。 “别规矩规矩的了,都动筷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曹氏端起碗发话道。 天宝听见这话,立马开始狼吞虎咽,看来是真饿了。 榴花和采绿也慢慢吃了起来。 这顿饭吃的时间不长,一是天宝吃得快,二是采绿也很快就说饱了。 有两个先放了筷,其他人哪好意思慢慢吃。 等众人下桌,有些菜几乎还没动过,搞得婆子们来收碗,以为是红婶今天做菜失了水准。 休息过一晚,榴花次日和采绿一起出门去矿上,将香儿留在了家中。 路上,榴花决定与采绿详谈一次。 当马车驶出黄泥镇,榴花开门见山地问道:“采绿姐,你心里如果有事,不妨直接跟我说,若是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向你赔不是。” 采绿闻言,眼里极快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便镇定了下来,微笑说道:“妹妹这话是从何说起?你对我恩重如山,爹娘也待我视若己出,若不是你们,我早就不知沦落到何处去了,哪里有对不住我的地方。” 榴花静静看着采绿没说话,适才采绿眼中那一瞬间的惊慌她看得分明,但却弄不懂症结来自哪里。 采绿微微有些不自然,脸朝帘子的方向偏了偏,转移话题问起榴花这回出去堪矿的经历。 榴花暂时还不想碰触采绿心中的隐秘,便装做若无其事,与采绿闲聊起来。 到了村口,采绿下车去作坊,榴花直接去矿上。 周世远见到榴花如见救星,激动得差点落泪,“我的好矿主,你可算回来了,再迟几天,我可就真不知该怎样办了。” 榴花问道:“矿上出了什么大事,你处置不来的?” “那个詹大公子哥一点都不靠谱,说家里有事回去几天,矿上放假前一定赶回来,结果到现在人影都不见。眼看着还有几天就要放假了,工人们的福利怎样发,我向谁请示去?”周世远喋喋不休向榴花诉苦。 榴花听后轻笑道:“原来是这事啊,我还以为工人们闹罢工了呢!” 周世远一脸愁苦道:“你们再不回来一个,工人们可就真要闹了!” 榴花笑笑,坐下来道:“福利方面,你就照矿上去年的标准,每个工人肉再多发两斤,布多一丈吧!” 周世远惊道:“还要多发呀,从前发的就够多了。” 榴花道:“明年咱们矿上就不用缴税了,今年给工人多发些东西不算什么。让大伙高高兴兴过个年。” 周世远睁圆眼睛望着榴花,好半响才欣喜若狂地说道:“你这回还真堪出矿了啊!老天爷长眼,好人总算有好报了。” 榴花抬手示意周世远淡定,道:“老天爷长没长眼先不管,你快去让人准备福利的事吧!” “行,我马上去办。”周世远爽快地应下走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示爱 年前矿上需要处理的杂事多,忙活一上午,总算将一切安排妥当。 榴花吃过晌午饭,便去了村里。 但凡学子考取秀才的功名后,无需再回原来的书院,待来年去府衙设立的书院受教。 因此,这个时候书生应当在家。 榴花来到小院外抬手敲门。 或是因天冷的缘故,过了许久,才听见出来应门的脚步声。 院门从里拉开,门内的人正是书生,一身玉青色的衣衫,长身挺立,俊秀逼人。 书生看见门外的榴花,眼中先是闪过意外的欣喜,随后微笑着说道:“回来啦!” 心意相通的恋人交流,只言片语便能明白对方的情意,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正是如此。 “昨天到的家,听闻你考中了秀才,特来祝贺。”榴花说着往书生身后瞧了瞧,问道:“姑呢?” 书生侧开身,笑容如冬阳般暖人,道:“在屋里,进来吧!” 榴花抬腿挎进院内,待书生关好门,才一起往屋里走。 陶氏约莫在里面听见了榴花的嗓音,遂走出来相迎,“榴花,你可算回来了。谢天谢地,这些日子我总提心吊胆的,这下可以放心了。” “姑,这会我们路上没遇着危险,一切好着呢!”榴花笑道。 陶氏过来挽起榴花的手,边往里走边道:“没事就好,瞧着你瘦了不少,定是遭了不少罪的。” 榴花道:“堪矿翻山越岭,辛苦是辛苦一些,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值当了。” “哟,你们这回真找着矿呐!”陶氏松开榴花,惊呼着道。 榴花点头,但笑不语。 “快坐下,把你们找着矿的经过跟我说说。”陶氏兴奋地拉着榴花在桌旁坐下。 书生在榴花对面坐下,默默执壶倒茶。 榴花将在肖家村的那段经历详细讲述了一遍,陶氏听的津津有味,不时问一些梢枝末节的事。 “山长给我讲过许多官员营私舞弊,贪赃枉法的例子,这于姓县令估计是升迁无望,想将功劳据为己有。”书生多数时候只是静听,当榴花讲到于县令欲图谋不轨时才说话。 榴花点头,道:“我猜也是这样。” “有这样的父母官,当地百姓可要受苦了。皇上就不管管?”陶氏替立阳县的百姓鸣不平。 书生摇摇头,道:“地方官员腐朽无能并不鲜见,越是偏远小县越是厉害,王朝疆域广阔,皇上哪里管得过来!州府官员勤勉清廉,百姓的日子还好些,若是碰见拱默尸禄,狼狈为奸的,百姓便是水深火热,受尽压迫。” 榴花听了陷入沉默。 贪官污吏,历朝历代都不缺,她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无力改变此种现象。 书生谈及这个问题,不免也有些痛心之感,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这时,陶氏突然记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嗨,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把炉子上还炖着红枣桂圆汤的事都给忘了。榴花,你坐一会,我去灶房将甜汤端来,你也喝一碗暖暖身子。” “行啊,我今天算是来对了。”榴花笑道。 陶氏遂起身去端暖汤。 说了许久的话,榴花觉得有些口渴,喝了口茶将茶盅放下,转向书生问道:“衡陵哥,你已考取秀才的功名,明年有何打算?是否继续参加科考?” 书生神色平静,语气却是十分果决,“考自然是要考的,结果如何不紧要,主要是想结识一些志同道合的的士子,开拓眼界。” “京试时天下才子风云际会,借此机会切磋学问,确实会大有进益。”榴花赞同道。 书生看着榴花,眼里闪过促狭的意味,笑道:“你就断定我能去京城参加春试?万一连举人都考不中呢?” “甲榜第一的秀才要是连举人都考不中,那你就是白白浪费了山长多年的苦心栽培。”榴花毫不示弱的反将一军。 书生笑容微僵,咳嗽一声道:“好个利嘴的小丫头,你何时变得这样得理不饶人的?” 榴花得意地答道:“我堂堂一个矿主,若是嘴上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能管住几百号工人!” “好吧,矿主大人在上,小生这厢有礼了!”书生站起身,学着戏台上的小生向榴花揖了一礼。 想他平时皆是正经清冷的模样,突然出来这番调皮举动,榴花顿时给惊着了,半响没醒过来神。 “小丫头,你怎么了?”书生见榴花呆愣愣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呃,那个......”榴花坐正身子,一本正经道:“衡陵哥,我也想问问你是何时变得这样不着调的?” 书生坐会凳子上,认真地说到:“我一向就是如此不着调,只是你未发现罢了。” 榴花瞪圆了眼。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样热闹?”陶氏恰好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有一个小瓦罐跟三只小碗,三把匙羹。 “母亲,我们方才在说书院里的趣事。”书生说话时朝榴花眨了眨眼。 陶氏并未注意,将托盘放在桌上,笑道:“那你们继续说,让我也听听。” 榴花心照不宣,顺着书生的话,说起天宝在书院调皮捣蛋受罚的光辉事迹来。 陶氏一面舀红枣桂圆汤一面听,舀好后一人面前放一碗。 三人喝着暖汤说笑,其乐融融。 喝完一碗汤,榴花说还要去隔壁作坊瞧瞧,提出告辞。 陶氏将碗、匙羹收起来,让书生送榴花。 当下,书生与榴花一起出屋往外走。 到了院门口,书生开门,然后立在一边等榴花过去。 “新年见。”榴花跨出门口后向书生道别。 年关将至,接下来大伙都要忙着准备过年,二人是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书生点头,微笑道:“新年见。” 榴花轻笑转身,举步走向隔壁的作坊。 书生立在门口,眉宇间现出犹豫之色,在榴花走出几步时,眼中变成一片决然,喊道:“等等。” 榴花听见停步转身,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书生。 书生这下不再迟疑,果断走到榴花面前,神色严肃地问道:“你可愿等我两年?” 话一说完,脸开始发红,但并未逃避榴花的目光。 二人在男女之情上都属于矜持的人,就算相互喜欢也仅仅是藏在心底,从未直白地向对方袒露。 今日书生突然鼓足勇气示爱,显然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 面对书生突如其来的表白,榴花心中充满甜蜜欢喜,却并无感到意外,甚至瞬间懂得书生为何提出两年之约。 明年秋天乡试考巨人,之后还要进京春试,跟着等放榜,若是高中,不知要等多久皇上才能恩准回乡。 两年,已是保守估计。 “好。”榴花点头,一点也不扭捏作态。 书生面上的羞窘顿时化为狂喜,竟不知说什么好,微知咧嘴笑而已。 榴花见他这般模样,不由抿唇笑了起来,道:“初三我上村里来拜年。” 书生看着榴花,只会点头说“好”。 榴花又道:“别站着了,快进去吧!” 书生还是点头,却站着不挪脚。 “我又不是美人,有什么好看的。”榴花跺了跺脚,两人站在这里说话,万一让村里人看见了,还不得羞死。 她终究只是个姑娘,在事业上可以强悍,雷厉风行,可论及儿女私情,面皮还是薄了些。 “再美的美人,也只是一副皮囊,有什么好看的。”书生终于说话,并且还是拿榴花的话来反驳。 榴花哭笑不得,撅起嘴扔下书生,快步往作坊的大门走。 书生站在原地,目送榴花进了作坊的门,灿然一笑,也转身回了自家小院。 第二百三十四章 恩威并施 榴花来作坊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想在过年之前看望一下女工们。 因此,她直接进了缝制间。 采绿不在这里,女工们本来在小声说话,看见榴花进来,都有些意外,慌忙站起身来问好。 “大伙继续干活吧,我就是顺路进来瞧瞧,没什么事儿。”榴花笑着安抚女工,语气随和。 女工们见此,心头一松,坐下去继续干活。 榴花在缝制间里走了一圈,并不时拿起女工们身边缝好的口罩来瞧。 翠英坐在最后边,看见榴花的装扮气度与村里的姑娘相比有若云泥,而金宝依然是普普通通的庄稼汉,两人之间再无可能,可只要一想到榴花曾是金宝心心念念的人,她心头总是有些不舒坦。 榴花拿起一个女工缝好的口罩瞧了瞧针脚,然后对所有女工说道:“众位嫂子,口罩虽说只用一次,可老爷们性子糙,乱搓乱扯的,一上午就能给造坏了,所以这针脚还是密些的好。” 语气平和,并无斥责之意,只是和风细雨的叮嘱。 该女工却顿时红了脸! 因她为多赚两文工钱,缝制时针脚就粗了些,想着反正只用一天就丢掉,应当不打紧的,哪知榴花今日突然来了作坊。 榴花并没有去看这位女工,将口罩放下,脆声向众女工宣布:“今年矿上的工人福利涨了,众位嫂子好好做,往后你们的福利跟矿上一样。” 女工们听到这,全都欢呼起来。 家里都有男人在矿上做工,再加上作坊这边自己的福利,一家老少过年的肉,做新衣裳的布啊这些,都不用买了。 方才的那位女工脸臊得发烫,站起身来小声对榴花说道:“榴花妹子,对不住,往后我干活一定不图快了。” 偷工被抓现行,东家非但没怪罪,反而还加福利,要是再不知好歹,往后怎有脸呆下去? 榴花转向女工,和颜悦色地说道:“嫂子,矿上做工的都是远远近近的乡亲,其中还有咱们陶家村叔伯兄弟,万一哪个因口罩没戴好得了肺病,一个家可就毁了。” “是嫂子错了。”该女工愈发羞愧。 她男人也在矿上做工,搞不好自己做的口罩就发到男人手里了。 “知错就改,嫂子你是是好样的。”榴花柔和一笑,转向所有女工道:“各位嫂子接着干活吧,我今儿来没什么要紧的事。快过年了,就是提前来给大伙拜个早年。祝大伙新年红红火火,日子越过越美满。” 众女工纷纷向榴花拜年祝福,缝制间里热闹了起来。 采绿听见喧哗声赶了过来,看见众女工在围着榴花有说有笑,愣了愣,随后扬声笑道:“妹妹什么时候来的?” 女工们听见采绿的声音,立马停止说笑散开。 榴花微笑对采绿道:“我刚才去隔壁院里跟姑说了会话,就顺便过来瞧一瞧。” “这样啊,那我去做事了。妹妹,你在这玩吧。”采绿脸上的笑意更浓。 榴花道:“我刚跟各位嫂子说了下年终的福利,矿上那边还有事,得走了。迟些咱们在村口汇合。” 采绿点头说好。 榴花也不多耽搁,跟女工们招呼一声就出了缝制间。 她走后,采绿目光骤然变冷,凌厉扫了所有女工一眼,不发一语,转身而去。 ”切,当自己多了不得,人家正主说话和和气气的,她倒瞧不上我们了。” “你没听说呀,人马上就要回城去当富家少夫人了,瞧不上我们这些村妇是自然的。” “呸,要不是榴花带着她去詹家赴宴,她哪有机会攀上富家公子。” “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偏让她撞了大运。” 女工们你一言我一语,低声死命编排采绿。 只有翠英没做声,默默地做事。 她在想自己刚才应该上去跟榴花说几句讨好的话,毕竟弟弟年后就满十六岁,可以去矿上做工了。 只不过那会心里的小刺一直在扎她,硬是开不了口。 榴花在村里一现身,张家没两天就得着消息了,四个大人带着三胞胎来陶家看榴花。 张婆子把家里喂的鸡,池塘里养的鱼及一些地里出的土产都拿了些带着。 两家人聚在一起,自有说不完的热络话。 榴花先挨个逗了一轮三胞胎,然后坐下拿起一个桔子来剥着吃。 桔子在腊月里可是稀罕物,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榴花剥下一片桔瓣放进嘴里,咀嚼几下,甜甜地汁水溢满整个口腔,不禁跟张婆子夸赞道:“亲家娘,这句子真好吃,一点都不酸。” 张婆子眉开眼笑,得意道:“我一颗树一棵树尝了的,就这棵树的最甜,我摘下来放松毛里捂着,等你回来好拿给你吃。别瞧着皮又干又皱,里面的肉都好好的,一个都没烂呢!” “多谢亲家娘想着我,那我可要多吃些了。”榴花笑嘻嘻地说道。 张婆子摆手道:“你对我们张家的好,亲家娘全放进心里装着的,几个桔子值当得什么。” 榴花算是摸透了张婆子的脾性:心肠直,没什么心眼,你对她好,她就会掏心掏肺对你好。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在人前好强。 第二百三十五章 拜年 腊月二十这天,矿上作坊开始停工,工人们拎着领到的东西,高高兴兴回家过年。 因采绿已与任公子订亲,年前也送来了不少年礼来陶家,主要是些首饰,衣料,明显是给采绿的。 陶家将准备好的山货等土产托任家来送礼的人带去州城,东西有三份,一份是陆家的,一份给雪花,另外一份是给任家的回礼。 采绿让曹氏与榴花挑选首饰,衣料,两人都没要。 任家送来的东西,将来采绿还是要带回任家去的,免得招人说陶家贪图义女的东西。 年夜饭的丰盛热闹自不必说,只说大年初一这天。 一大早,陶家几人就穿戴整齐,等着招待登门拜年的人。 最先来的是周世远,连带着妻儿老母一起,一是拜年;二是感谢陶家的厚待。 曹氏想着周世远在黄泥镇并无亲友,便留他们一家吃饭。 周世远也不矫情推却,爽快答应了,或是想趁此机会增进两家人的感情。 众人正热热闹闹说着话,秦娘子母子来了。 娘儿俩还是跟往年一样,只略坐了坐,就赶去给师父拜年了。 接下来拜年的人就没断过,杨老四还是匆匆来匆匆去,说几句吉祥话放下东西就走,茶都没喝一口。 这两年杨老四在陶家村接了不少生意,赚得荷包鼓鼓的。 年初二,给老丈人拜年的日子。 雪花有孕在身,不宜长途奔波,今年正月来不成,张家人倒是来得挺齐整。 初三,榴花照例回村给里正和族里的老人拜年,最后才去小院。 捅破了窗户纸,二人都期盼着相见,又是约好的日子,书生便早早在院里走来走去,听到敲门声,马上就跑去把门打开。 然而,不幸的是榴花今天把香儿带来了。 香儿两手提着礼品,跟在榴花身后。 书生瞧见榴花身后的香儿,满脸的笑容立时就僵了,好半响才吐出两个字;:“来啦!” “嗯。”榴花点点头,往身后看了眼,又道:“村里的老辈子多,东西我一个人拿不了,才让香儿来帮我提的。” 这是解释为什么带香儿来的原因。 香儿眼明心亮,乖巧地给书生拜年,“婢子祝陶公子新年吉祥如意,来年金榜题名。” 不看僧面看佛面,碍事精的有如此伶俐,书生突然觉得香儿不碍眼了,灿烂一笑,将二人请了进去。 陶氏早已摆好茶水糕点,就等着榴花来呢! 书生将主仆二人领进屋,香儿嘴甜地给陶氏拜年。 “主子有本事,连丫鬟也是这样聪明乖巧。”陶氏嬉笑颜开,摸出两个红包来,主仆一人一个。 “婢子谢过夫人!”香儿拿了红包,自觉地退去一旁站着。 “这里不是你们家,没那么多规矩。香儿,你也过来一起坐。”陶氏招呼香儿也去坐。 香儿犹豫,在家里主子没将自己当下人看待,可到了外边,再不能不分主仆尊卑。 “过来坐吧,新年里就不讲究那些规矩了。”榴花发话道。 “是,姑娘。”香儿欢喜地走了过来,待三人坐定后,她才坐下。 四人围桌而坐,喝茶谈笑。 香儿手脚麻利,将倒茶添水的活包揽了过去。 因榴花前头给里正等人拜年耗费了不少时间,到书生这时辰已是不早。 几人坐了会,陶氏便说要去做饭,让榴花吃过晌午饭再回镇上。 榴花想着今天家中无客,遂答应了。 “夫人,我去帮你烧火。”香儿很有眼力见,决定不做讨人厌的碍事精。 屋里只剩一对小儿女,无人干扰,书生忽然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假装口渴拿起茶盅喝茶,眼睛左右乱飘。 “真是个书呆子。”榴花暗自撇嘴,然后主动找话题,“何时启程去州城的书院,我来送你。” 书生闻言定了定,放下茶盅,答道:“书院那边并没有规定确切的日子,三月前到即可,但我想过完上元节就走。” “这么急呀!”榴花不满地撅起嘴,书生去了州城的书院,二人见面的机会将会少之又少。 不经意间流露的小女儿之态,令书生心中一动,柔声道:“来日方长,我早些登科及第,你我才能尽快长相厮守。” 这话就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意思。 榴花不是那等只顾儿女私情,拎不清轻重的人,当即便没再抱怨,只询问书生去了州城书院后的打算。 第二百三十六章 方姝儿的病情 香儿自幼跟红婶学过些厨艺,帮忙做菜时露了一手,得陶氏赞不绝口。 二人将饭菜做好端往堂间,准备开饭。 正月里待客的菜多是大鱼大肉,陶氏还特意备了两碟自己腌制的小咸菜,爽口解腻。 这顿饭吃得甚是融洽,十分尽兴。 饭后,榴花跟陶氏母子又闲聊了会才告辞回镇上。 天宝跟着去了曹家坝,家中只有采绿一人。 采绿问榴花怎这样迟才回,榴花便将陶氏留饭的事说了,采绿当时神色淡淡,倒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之后两天,榴花去给宋山长等镇上一些有名望的乡绅拜年,以示尊敬。 在家闲坐轻松两日,便到了初八。 矿上、作坊开工,又开始新一年的忙碌。 这天,金宝领着小舅子来找榴花。 榴花遵守承诺,给安排个轻松的活先干着,等过段日子,适应了矿上的环境再去采矿,毕竟采矿的工钱要高一些。 书生过完元宵就出发去州城了,走时没惊动任何人。 榴花知道他何时启程,却并未前去相送,就像书生说的那样:来日方才。 两人要走的路还很长,眼下还未到卿卿我我的时候。 只不过在书生走后,榴花心底深处的思念之情日渐浓郁,独处时,常常回想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日子无波无澜的来到二月,之前任家说年后商议婚期,眼看着到了二月暮,还是未见前来。 曹氏生怕任家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忧心如焚,食难下咽。 采绿本人却十分平静,任家来与不来,一点都不着急。 曹氏坐不住了,和榴花商量,让她去州城打探任家是什么情况。 榴花也正想去州城一趟,一来可以探望身怀六甲的大姐;二还可以悄悄去见书生,问问他在书院里一切是否顺利。 收拾停当,便带上香儿奔赴陵州城。 三月初,陵州城又是满城风絮,美景如画。 雪花的肚子已显怀,人也丰润了许多,满面都是幸福的光辉。 赵敬在得知雪花怀上身孕起就告了长假,留在家中专心陪伴妻女。 大妹二妹见到榴花,赖在身边“小姨长,小姨短”的闹不停。 “好了,笑莹乐莹,你们去外边玩吧,让娘和小姨说会话。”雪花叫停两个闺女,吩咐婆子带她们到院里去玩。 俩女娃知道娘肚子怀着小娃娃,不能动气,乖乖跟着婆子出去了。 “大姐,你这回怀身子感觉怎样?郎中有没有说不好的情况?”榴花关切地询问,担心雪花有个什么风险。 雪花笑着道:“放心吧,郎中说一切都好,一点问题也没有。我这胎连孕吐都少,能吃能喝的,快胖成母猪了。” “母猪好,一胎下得多。”赵敬在一旁接话,脸上一本正经。 雪花又好气又好笑,忍住笑骂道:“呸,你才是猪呢,大蠢猪。” 赵敬不温不火,道:“对,我是蠢猪,你是母猪,咱们天生一对。” 雪花忍俊不禁,“噗”地笑出声。 榴花无缘无故被塞一嘴狗粮,撇嘴不乐意了。 好在那两口子还算知道适可而止,未继续当着妹子面秀恩爱。 三人闲聊一阵,雪花告诉榴花一个惊人的消息:方姝儿得了郁症,且病情非常严重,詹家准备动用一切力量请御医来治。 榴花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明白詹衡熠为何突然匆匆离开矿上,一去不返了。 郁症在现代称为抑郁症,是精神疾病,方姝儿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千金,又嫁得如意有情郎,怎会患上这种病? 榴花震惊过后,问雪花方姝儿是从何时开始出现郁症迹象。 雪花道:“从产下闺女起就开始了,那时还不算严重,詹家还以为她是恨自己肚子不争气。到后来,二房那边产下男丁,病情一下子加重,日日以泪洗面,任凭怎样劝都没用。” 榴花听到这,想起詹家摆满月酒那天方姝儿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入内室,原来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照这样看来,方姝儿患的应该是产后抑郁症,后来受到刺激,导致病情恶化。 “高门大户内斗太厉害,生个闺女就得郁症,还是咱们小门小户的好,没那么多烦心事。”赵敬忍不住感慨起来。 榴花十分认同赵敬的话,富商世家一切皆为利,几房人争来斗去,无非是想替己方多搂些好处罢了。 亲情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毛。 三人感叹一番人情冷暖,榴花才向雪花两口子此次来的主要目的。 雪花听完叹气道:“去年我得知采绿与任家的庶子订亲,着人去打探过,这任公子一贯地喜爱往烟花之地跑,与众多青楼女子皆有染。奈何为时已晚,悔婚对采绿,对咱们家的名声不利,遂就没派人告诉你们。” “难道任公子是对某位青楼女子动了真情,想要悔婚?”榴花皱眉道。 雪花想了想,道:“这个可能性不大,任家是巴不得跟咱们家结亲。任公子与采绿订亲后,他娘三番五次上门攀关系,又怎会退亲!” 榴花听见,一时也没了头绪。 赵敬思索了一会,道:“小妹,这事好办。你且耐心住下,我让人去任家打探打探,看究竟是什么情形,估计两三天就会有消息。” 榴花点头,心情轻松了不少,以赵敬的人脉,打探任家的事是小菜一碟。 赵敬当下出去安排了。 雪花吩咐下人领榴花主仆二人去客房安顿。 在大姐家休息过一晚,第二天榴花去往陆府探望陆夫人。 陆夫人喜出望外,极力邀榴花来家中住。 榴花挂记赵敬着人打探的结果,婉谢了陆夫人的邀请,表示自己此番来是有要事。 陆夫人一脸失望。 闲话间,聊着聊着二人又聊到了方姝儿的病情。 陆夫人忍不住嗤道:“这个方姝儿自视甚高,未出阁之前就想处处压韵茜一头,谁料自己福薄,头胎生了个女儿,听见韵茜生的是儿子,就受不住打击了。再后来,又让二房那边抢去了嫡长孙的名位,她哪还受得住。” 榴花没应声,方姝儿性情上的缺点是多,但背后编排人的事她做不出来。 陆夫人见榴花不说话,知晓自己是失言了,便切换话题,问榴花这回来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 榴花将任家没守时赴约的事说了,陆夫人接下来的话与雪花极为相似。 将近饭时,陆知府从衙门回来了,看见榴花来了,笑呵呵地对榴花说他早已将找到大矿的事写成奏折送往京城,估摸着赏赐就快到了。 赏赐什么的榴花不看重,只要把两成税赋免了就成,谢过陆知府后,转而打听官府开办的书院在哪里。 陆知府好奇地看着榴花问道:“姑娘家又不科考,你到书院去做什么?” 榴花回答去年秋试甲榜第一名是邻家哥哥,如今已进入书院受教,她想去探望。 陆知府捋了下胡须,笑道:”这个陶衡陵我听学正提起过,不曾想却是你的邻人。听说此子学识广博,人长得也是相貌不凡,倒是一个极为值得培养的俊才。” 榴花心里一喜,趁热打铁道:“那就请陆伯伯日后多关照一些吧!” 陆知府咂了下嘴,意味深远地问道:“只是个邻人而已,你为何要这样尽心帮他?” 榴花的耳根微微发红,支吾着说道:“陆伯伯你方才不也说衡陵哥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嘛,我只是.....只是想替陆伯伯你笼络人才罢了。” 陆知府哪还有不懂的,哈哈大笑。 陆夫人眼睛一亮,笑道:“丫头,这个衡陵哥哥莫非就是你的心上人?” 榴花面上染上一层胭脂色,羞涩地点了下头。 陆夫人来了八卦的兴致,拉着榴花刨根问底。 榴花硬着头皮全交待了出来。 陆知府安静听二人说话,不时含笑捋须。 榴花在陆府吃过饭才回去,赵敬那边暂时未有消息。 第二天,榴花去了书生所在的麓山书院。 书院是州府为朝廷培养人才而设,所有考中秀才的士子皆可免费入书院受教,只需缴纳食宿方面的费用。 里头教学的夫子皆是饱学名士,有告老还乡的官员,也有当地闻名遐迩的大儒。 在这里就读的士子,若得了某位夫子的青睐,日后倘若入仕,将有不少的助力。 当然,书院的规条也更为严格,为让士子专心就读,严禁女子进入。 榴花来到位于城郊的麓山书院,只见一簇宏伟的楼阁掩映于参天古木中,许是出圣贤的地方,阁宇的飞檐似乎也沾染了清幽风雅的韵致。 相比于天资书院,麓山书院就如同一位学识,眼界皆处在顶峰的儒士,而天子书院只是个才入学的小童。 打量完麓山书院的外观,榴花带着香儿上前请门房通报找人。 门房看了眼榴花,不悦地道:“此刻学子门正在听夫子授课,你要见人等午休时再来。” 眼下才是巳时,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书院前连个供人歇脚的地方都没有,这要怎么等? 榴花望了望周围,和气地跟门房道:“这位大哥,我不懂得书院里的规矩,借问一下,是否所有学子都在同一时段一起听夫子授课?” 第二百三十七章 晴天霹雳 门房听懂了话里的意思,这分明是在讽刺他都没去里面询问,怎知人在上课。 书院里学子众多,的确是分班授课,但这个时辰基本上都在听夫子讲课,少有能够出来会客的。 因而,门房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书院规定授课时间一律不准会客,谁也不能例外,你要找人,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门房硬梆梆扔下一句,随即便不再理会榴花主仆。 榴花听门房这样说,打消了继续沟通的念头。 香儿却是气不过,大声指责门房道:“喂,你什么态度啊!我家姑娘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拽什么拽。” “麓山书院不是你们家开的,一切都要遵从书院的章程办事。你们若是不愿等,就请走人。”门房冷着脸,态度依然强硬。 香儿也不示怯他,冷嘲道:“哼,你不就是个看门的嘛,还牛上天了。告诉你,我家姑娘跟知府的千金可是至交,我们只要跟知府大人说一声,立马就能把你赶出书院,到时我看你还牛得起来不。” 门房听见这个,脸“唰”一下就白了。 书院的门房比在茶楼酒肆做跑堂轻松多了,好多人抢着来,他得来这份差事不容易,何况平时还有额外的收入。 若真丢了这门差事,再上哪找去? 想到这,门房的态度马上软化了,赶忙陪笑道:“原来是知府大人千金的好友,恕小人眼拙,敢问姑娘是城里哪家的?” 榴花看不惯门房见风使舵,板着脸没搭腔。 “去年皇上亲封的御用堪矿师知道吧,就是我家姑娘。”香儿骄傲地扬起下巴说道。 皇上封了个女子为堪矿师的事,陵州城早就无人不晓,门房自是听过的,眼下人就站在跟前,他却把人得罪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书院是规定学生在上课时段不许会客,但也不是绝对的。 他今天之所以刻意为难,乃是平时别人都会给一些辛苦费,而榴花主仆不懂这条规矩,什么表示都没有。 “对不住对不住,小人有眼无珠,怠慢了姑娘,还请姑娘莫怪!”门房赶紧走出来连声陪不是。 榴花不想跟这种人计较,说不要紧。 香儿可没打算轻易饶过门房,奚落道:“哼,下次把眼放亮点,别总狗眼看人低。” “是是是,姑娘教训得是。”门房躬身陪罪,随后又道:“我这进去你家替姑娘问问那位陶公子有无时间出来会客。” “你不是说书院规定学生在授课时段一律不准出来吗?”香儿继续呛门房道。 门房脸色讪讪,红着脸道:“若是没在听课的学生,是可以破例的,” 香儿长长“哦”了一声。 意味很是深长的一声。 门房浑身不自在,告罪一声赶紧往里跑了。 榴花看门房走远了,郑重叮嘱香儿道:“往后在外头千万不可再随便提咱们跟陆大人的关系,免得让别人说我们是仗势欺人,从而影响陆大人的官誉,知道吗?” “是,婢子记下了。”香儿答道。 榴花点点头,不再怪责香儿。 其实她心中明白,对付门房这样的人,就得来点硬的,否则对方根本不把你当盘菜。 不过为了不影响陆知府日后的晋升之路,还是尽量低调为妙。 从麓山书院的规模来看,门房估计一时半会的出不来。 榴花便和香儿在山门前欣赏景色。 书院位于麓山的半山腰,周围群山嵯峨黛绿,可见零零星星的粉白嫣红散布其间,满山树木与湛蓝辽阔的天空、飘渺的几缕云,构成一副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画。 在此种清幽安静的环境里读书,势必有所进步。 门房进去约有一刻多钟才出来,一同来的还有书生。 书生一身蓝白色箭袖衣袍,神采飞扬,与以往文雅清冷的形象大不相同,多了几分利落的英气。 门房将人领出来,识趣地躲进门内去了。 “你们怎么来了?”书生一见榴花,满眼是意外的欣喜。 “来州城办点事,就顺便来看看你。”榴花轻笑看着书生。 “陶公子安好。”香儿见此,跟书生打个招呼,就醒目地远远退至一边去了。 身旁无他人,两人说话更自在。 榴花问书生怎么是这样的装扮,书生说今日上午新入学的士子学骑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得以出来,倘若上史政课,夫子是绝对不会放人的。 骑射应该是属于体育课,看来古人也不太重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哎! 榴花暗里吐槽完,又问麓山书院具体都有哪些课目。 书生兴致勃勃地说多了,礼乐,书画,鉴赏,这些都要学的,只不过没要求学精,略知一二即可,主要还是教史政。 榴花明白了,麓山书院还是以培养学生从政为目标,礼乐、书画之类的课是增加学生的业余爱好,陶冶情操而设。 “你这回来州城办事,要呆几天?”书生问道。 榴花摇摇头,答道:“暂时不确定,或许还要一两天吧!” 因是在书院门口,两人不便说太久的话。 榴花又向书生问了问里面的生活环境,就让书生进书院了。 此时的书生就如同一条刚从涓涓溪流游进汪洋大海的鱼,畅意遨游,不久的将来,即会跃过龙门,一飞冲天。 在这之前,她必须隐藏那些缠绵的情感,否则会成为书生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待书生的身影从视线内消失,榴花掏出一个大银元宝给门房,“辛苦你跑一趟,这是你应得的酬劳。” 沉甸甸的元宝捧在手上,门房几乎不敢置信。 一出手就是打赏就是十两银子,这怕不是家里有座金矿吧! 然,榴花不等门房反应过来,就带着香儿飘然而去。 回到雪花处,赵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是未有回报。 榴花唯有耐心等待 过去两天,终于有了消息。 任家之所以未去商议婚期,是因为任公子病了,并且得的还不是寻常病症,而是花柳。 这种病极难医治,有的还会复发。 任家怕引起陶家震怒,故而在任公子的病彻底治愈前,不敢前去商议婚事。 听到这个消息,榴花的脑子立时一片混乱,嗡嗡地。 花柳是性病,也就是说任公子是在眠花宿柳时染上的,治不治得好先不说,主要是令人恶心。 还未成亲,未婚夫就染上此种脏病,让采绿的颜面往哪搁? 往后又怎能抬得起头做人? “任家将消息封得很死,就连下人都不清楚任公子是得的什么病!我费了好大功夫才从郎中口里问出来。”赵敬气愤地说道。 榴花稍微理了下纷乱的思绪,问道:“姐夫,不是说青楼女子只卖艺不卖身,任公子去的是青楼,怎会染上这种病?” 赵敬道:“青楼女子也分清倌人与红倌人,清倌人是只卖艺陪酒,红倌人则什么都陪。任家的小子凭着皮相好,家境好,周旋于众多红牌倌人之间。他这回染病,乃是因其中一位清倌人动了真情,主动委身于他。而任家小子只是玩玩而已,根本没打算娶回家。那位清倌人得知任家小子与采绿定亲的事后,万念俱灰,破罐子破摔,做了红倌人,后来不知怎地就染上了脏病。” 说到此处,赵敬打住了,约莫是不齿任公子的品性。 榴花却很快在脑子里拼凑出接下来的情节,问道:“是不是那位青楼女子对任公子心怀怨恨,自知染病后故意勾引,意图报复?” 赵敬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 “这任公子始乱终弃,畜生一个,绝对不可以让采绿嫁给这样的人为妻。”雪花义愤填膺地说道。 她这话正与榴花的心思不谋而合,任公子是个结结实实的渣男,别说病能不能治好,就是治好了,也不可能再让采绿嫁给他。 眼下,唯有退婚一条路可行。 可退婚,对女子的名声十分不利。 还有,任家会同意退婚吗? “出了这样的丑事,任家不敢不同意退婚的。他们要是死赖着不退,咱们就上公堂,请陆伯伯主持公道。”雪花在城里住久了,遇事头脑冷静,学会分析形势了。 “娘子说的极是。”赵敬看向雪花,一脸赞许,如获至宝。 男子成亲前混迹青楼,还染上了脏病,这事传扬开去,任家的名声就毁于一旦。 以此作为筹码,不怕任家不同意退婚! 榴花果断做出决定。 然而,退婚还需征得采绿自己及曹氏的意见。 主仆俩当即收拾行礼,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曹氏听榴花将来龙去脉一说,有如晴天霹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陶家上下霎时一片大乱。 陶有贵是个不顶事的,看曹氏晕倒,立刻慌得六神无主。 榴花吩咐婆子将曹氏扶进房里放床上躺着,然后命人去请回春堂的老郎中来。 “桂香,桂香,你醒醒啊!”陶有贵在曹氏耳边使劲呼喊。 可曹氏双眼紧闭,一点反应都无。 “这可怎么办哟,这可怎么办哟!”陶有贵只会这一句了。 “爹,你出去吧!娘可能是气急攻心,等郎中来了就会醒的。”榴花嫌弃陶有贵碍事,将他轰了出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决定退亲 去请郎中的是门房阿忠,一路飞奔到回春堂。 老郎中听说榴花的娘病了,赶紧让陈良安背上药箱一起随行出症。 “郎中爷爷,快些走哇!”阿忠年轻,腿脚快,不时回头催促老郎中走快些。 老郎中毕竟上了年岁,腿脚不及前几年快了,苦笑道:“小伙子,人老了就是这样,想快都快不起来呀!” “那我背你。”阿忠说着,走到老郎中面前蹲了下去。 老郎中有些不好意思,他是老了,可也还没到走路让人背的地步,不过念及榴花娘的病情,还是勉为其难伏在了阿忠的背上。 “郎中爷爷你抓紧些。”阿忠起身背着老郎中向前狂奔。 陈良安肩背药箱小跑跟在后头。 三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陶家,老郎中马上开始看诊。 望闻切之后,问起曹氏发病的起因,边听边若有所思,随后让陈良安取出银针,准备施针。 陶有贵坐立不安,紧张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榴花瞪他一眼,示意他安静,然后问老郎中:“郎中爷爷,我娘得的是什么病?” 老郎中一边施针一边答道:“表症是气急攻心,没什么大碍,施过针一会儿就醒了。” 表症?那就是还有里症了! 榴花听了老郎中得话,心立时往下一沉。 陶有贵听到曹氏马上就能醒,脸上有了喜色。 待老郎中收了针,曹氏果然悠悠醒转了。 “桂香,你可算醒了,头先吓死我了。”陶有贵凑在床边说道。 曹氏瞟他一眼没搭腔,眼中滚下两行热泪来。 “娘,你才醒,哭伤身子。”榴花劝道。 曹氏摇摇头,哭着道:“采绿的命怎么就这样苦哟,孤苦伶仃的,好不容易找门亲事,结果弄成这个地步。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应下这门亲事。” 榴花握住曹氏的手,柔声开解道:“娘,你别这样,亲事是采绿姐自己同意的,你怎能把错全揽自个身上呢!” “是啊,桂香,采绿自己亲口应承的,还催任家快些下定,这事怎么能赖你。”陶有贵也帮腔劝道。 曹氏依然流泪不止, 老郎中收拾好看诊用具,示意榴花出去外面说话。 榴花领会,借口送老郎中,将师徒俩请至厅中说话。 “郎中爷爷,我娘病情如何,你不妨说实话。”落坐后,榴花直接问道。 老郎中神色凝重,默然片刻,叹气道:“你娘估计是年轻时劳累过度,导致身子严重亏虚,所以一受到强烈的精神刺激,气堵心怀,便会昏迷。” 榴花听到这话,意识到曹氏病情的严重性,急问道:“可有办法补救,无论用多贵的药材,花多少银子都行。” 老郎中沉思良久,方道:“用天山雪莲等珍贵药材慢慢调理,才有希望活过一甲子寿辰。” “那就请郎中爷爷将所需药材列个单,我去弄。”榴花毫不犹豫地说道。 曹氏已经四十出头,用珍贵药材调理才能活到六十岁,反而言之,就是没几年活头了。 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她深深喜爱上了这个看似泼辣无比,实则善良坚强的女人。 这种喜爱,与对前世的妈妈的感情相似。 她怎忍心看着亲人的生命消逝而无动于衷! 哪怕花费再大的代价也要延长曹氏的生命,只有这样才能无愧、无憾! “天山雪莲一向是皇室贡品,民间极难弄得到。”老郎中好意提醒榴花道。 榴花淡然一笑,道:“再难弄也要弄到,只要有,我便不惜一切代价。” “你是个难得的孝顺孩子。”老郎中赞许了一句,随后道:“我先开个温补的方子先给你娘吃着,待寻齐要采,我再另行开房。” “有劳郎中爷爷。”榴花向老郎中致谢。 “都这样熟了,还客气做什么。”老郎中捋须笑笑,遂去开方。 方子写出来,榴花仍吩咐阿忠跟老郎中去回春堂拿药。 老郎中与陈良安师徒二人告辞离去。 榴花出来相送,途中陈良安安慰她道:“姐姐,好人自有上天庇佑。你跟大娘都是世间少有的好人,相信大娘一定能福寿延绵,长命百岁的。” “好小子,你如今说话词是一套一套的,比天宝厉害多了。”榴花轻轻拍了拍陈良安的头顶夸赞道。 “没有,我只是学过医书,哪能与天宝哥哥相比。”陈良安不好意思起来。 他与天宝一样,这两年个头也蹿高了不少,已初具少年的模样。 榴花撇嘴,道:“天宝只会调皮捣蛋,你比他可懂事多了。” 陈良安认真道:“其实天宝哥哥人挺好的,就是性情活泼了些,姐姐你别总骂他。” “行了,我知道了。” 说话间,几人已到大门口。 老郎中让榴花止步,与阿忠向前走。 陈良安在后面跟榴花道别:“姐姐,你别太过担心大娘的病情,我会好好学习医术,将来为大娘治病。” 榴花鼓励道:“嗯,姐姐相信你日后一定会成为名医的。” 陈良安握了握拳,保证道:“为了我娘,为了大娘,我也要努力。” “好小子,加油。”榴花欣慰地笑着道。 陈良安用力点点头,转身去追老郎中了。 榴花返身入内,回去看曹氏。 曹氏已停止哭泣,靠在床头,双眼无神,面色暗淡。 陶有贵在床边陪坐,好声劝慰,可曹氏跟没听见一样,看也不看他。 “娘。”榴花进来房内喊了一声。 曹氏听见看了过来,却又哭了起来:“这事让我怎么开口跟采绿说哟,都是我逼着她嫁人,逼狠了她才答应任家求亲的,现在亲事弄成这个样子,我哪有脸见她。” 看见曹氏如此脆弱无助,榴花一阵心疼,过去床边坐下,开解道:“娘,我去说。采绿姐通情达理,不会怪你的。” “她不怪我,我心里也难受。本以为替她找了个好夫婿,结果是个不成器的下三滥。”曹氏抹了把泪道。 “这不是还没成亲嘛,来得及。”陶有贵劝道。 “退过亲的姑娘上哪再去找好人家。”曹氏哭得更凶了。 “娘,退亲又不是采绿姐的错,咱们把情况跟媒人好好说清楚,明事理的人家会理解的。那不明事理的人家,采绿姐嫁过去日子也不会好过。”榴花向曹氏分析情况道。 曹氏听后,想了想,觉得榴花的话有道理,哭声小了一些。 榴花又耐心劝了一阵,曹氏终于止泪。 “哭了这半天,也该累了,你躺会吧!”陶有贵伸手去扶曹氏。 曹氏约莫是真乏了,顺从地躺下。 榴花将曹氏身上的被子盖好,和陶有贵一起出了屋子,到外头,喊个婆子来守着。 迟些,阿忠将药取了回来。 药煎好,曹氏喝完后沉沉睡去。 榴花在曹氏睡着之后,回自己的屋子看着老郎中列的珍惜药材清单,思考着上哪去弄这些药材。 清单上的药材除去天山雪莲,还有百年全须人参,霍山石斛、金丝洞燕、冬虫夏草,鹿茸等。 其中最难弄到的要数天山雪莲,霍山石斛,金丝洞燕这三种,天山雪莲自无需细说。 霍山石斛跟金丝洞燕皆只在悬崖峭壁上才有,因采摘极其困难,数量少得可怜。 天宝从书院回来,曹氏还在睡,榴花没准他去打扰。 因曹氏病着,下人们说话做事都很小心,整座宅子很是安静。 采绿回来察觉家里气氛不对劲,一问,才知曹氏病了,便要去看曹氏。 榴花从屋里出来喊住她,道:“采绿姐,娘的病没什么大碍,喝完要正睡着,等娘醒了你再去。” 采绿收住脚步,问曹氏得的什么病,要不要紧。 “气急攻心,静养几天就好了。”榴花回答道。 “无端端地娘怎会气得昏倒,莫非天宝又闯了什么祸?”采绿问。 榴花摇头,“采绿姐,你来我房里坐会,我有点事跟你商量。” 采绿点头,移步向榴花的屋子走来。 二人进屋坐下,榴花斟酌着说道:“采绿姐,你的亲事出了点岔子,我和娘商量过,觉着退亲为好。当然,一切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她说完,静待采绿的反应。 采绿闻言很冷静,只问出了什么岔子。 榴花便将任公子如何染上花柳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采绿听。 采绿听完没说话,垂眼坐着一动不动。 “采绿姐,退亲于你的名声有损,你如果不想退就算了。”榴花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退,还要尽快退。”采绿抬头看着榴花,目光是前所未见的冷凝,“我采绿就是这辈子孤独终老,也绝不嫁给这样的男人。” 榴花松了口气,道:“行,等娘的病好一些,我就去找任家谈退亲的事。” 采绿面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起身走出榴花的屋子,回自己房里去了。 榴花看采绿的反应,有些担心。 过了一会,采绿抱着两个首饰匣子进来了。 “任家送来的首饰全在这了,妹妹你拿去还给他们。”采绿将匣子放在桌上对榴花道。 退亲自然要将聘礼还给男方。 榴花点头应下,道:“咱们再买好的。” 采绿凄然一笑,淡淡道:“退过亲的女子哪里用得着戴好首饰,妹妹你买些自己戴就行。” “采绿姐.......”榴花想说些安慰的话,可一时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妹妹你忙,我先回房了。”采绿不等榴花回话,即转身朝门口走去。 在走出房门口时,眼泪倾然而下。 第二百三十九章 针锋相对 曹氏静躺两天下床了,见自己身体无碍,也就没让惊动张家人。 三胞胎即将满周岁,张家安准备举家进城去开铺子做生意,杏花若是得知亲娘身体抱恙,估计就不肯走了。 榴花看曹氏病情稳定,便带着香儿再次动身进府城跟任家谈退亲的事。 聘礼除去那两匣子首饰,其它如衣料,吃食等物已无法退还,榴花打算折算成现银给任家。 到了府城,依然是在雪花处安顿。 雪花不放心榴花一个人去任家,打算陪同一起去。 榴花担心大姐在孕中有个什么闪失,坚决不让。 最后,雪花便让赵敬陪着去,倘若争吵起来,有赵敬在场,任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翌日上午,榴花和赵敬前往任府。 自任公子染上花柳,任府一直闭门谢客,以防走露风声。就连任公子住的院子,除几个信得过的下人进去伺候,其他人一律不准踏入。 榴花和赵敬来到任府,只见大门紧闭,无人进出。 香儿上前去拍门,过了一会,门房才从里出来。 “你们有何贵干?我家主人最近不见客。”门房看外面的人身份不一般,客气地说道。 香儿道:“我们是从黄泥镇来的,想问问你家主人说好年后去商议婚期,为何至今不见动静。” 门房一听,忙赔笑说一声”稍等,就飞一般进去禀报了。 很快,任府管家就出来请榴花三人进去。 任府跟詹家一样,也是园林建筑,只不过规模要少得多,园中奇石嶙峋,花草葳蕤,回廊曲折,树木繁茂。 主屋离大门有些距离,管家将人领进正堂落座,吩咐下人上茶水瓜果,然后去请主子出来。 榴花打量了一圈,只见堂间宽阔,即深且远。 正中上方是一张紫檀的大桌案,并两把太师椅;两旁一溜下来全是座位,一几配两椅,均是紫檀所制,雕镂精巧,昭显主家富贵。 陈设跟詹家相差无几,大户人家的正堂皆是如此。 任老爷今日恰好在家,听闻管家禀报陶家来人了,问清楚来的都是谁,赶忙和任公子的娘霍氏出来会客。 “哎呀呀,赵将军跟陶家侄女来,事先怎么也不派人过来打个招呼,我也好准备准备嘛!免得待客的场面寒酸了,让外人笑话。”任老爷进来正堂笑容满面,向榴花和赵敬打招呼。 “任老爷太客气了。”赵敬不动声色跟任老爷客套。 那厢,霍氏也在与榴花说话。 “陶家侄女,城里都在传闻你给朝廷堪出来一座大矿,啧啧,真是了不得,可是为我们女子长脸了。”霍氏巧舌如簧,开口就是一顿猛夸。 “夫人过奖了。”榴花语气淡淡与霍氏周旋。 霍氏听榴花称呼她为夫人,心情顿如春阳普照,欢喜地问榴花几时到的。 双方客套完毕,分宾主落座。 赵敬坐在任老爷下首,榴花坐霍氏下首。 香儿捧着用绸布包裹住的首饰匣子站在榴花身侧。 “赵将军和侄女今日来,可有什么重要的事?”任老爷心中猜到榴花与赵敬为何而来,先来个投石问路。 赵敬没回答,把目光转向榴花。 “香儿。”榴花面上水波不兴,示意香儿将匣子呈上去。 “是,姑娘。”香儿应声走出来,将绸布包裹放在任老爷跟霍氏之间的紫檀台案上。 “陶家侄女,这是什么?”任老爷目露疑惑,不解地问道。 “任老爷,我们今天是来解除令郎与我义姐婚事的。”榴花开门见山,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任老爷和霍氏闻言,神色猛然大变,暗叫不妙。 莫非儿子染上龌龊病的事走露风声,传到陶家人耳朵里去了? 任老爷与霍氏交换目光,然后堆笑问道:“陶家侄女,好端端地为何要退亲呀?莫非亲家气恼我们言而无信,迟迟未去商议婚期?这事是我们不对,但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容我慢慢解释。” 霍氏也帮腔道:“可不是!陶家侄女,将婚期推后我们是有苦衷的,亲家若是气的这个,我这就去黄泥镇向亲家当面陪罪。” “推迟议亲,是因为任公子染了重病吧!”榴花单刀直入,一语直抵要害。 糟糕! 任老爷的心一沉,明白事儿果然败露了,脑海里急速寻找应对之策。 霍氏也不是吃素的,反应甚至比任老爷还快。 她眼珠一转,笑道:“鸿儿氏染了重病,如今已见好了。我们是怕采绿姑娘担心,所以才没差人去告诉你们。想等鸿儿病好利索后,再去陪罪定婚期。”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话里话外都是为陶家着想,自家是有不对,但情有可原。 任老爷心中一松,赞赏地望了霍氏一眼。 “夫人可否告知任公子得的是什么病?竟严重到需要将婚期延后?”榴花步步紧逼,既然是退婚,撕破脸是免不了的,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这......”霍氏目光躲闪,求救地看向任老爷。 任老爷深知今日瞒是瞒不过去了,对方铁定是打探到确切消息才上门的,再用言辞掩饰,反倒更加理亏。 想到此,他长叹一声,痛心疾首道:“鸿儿他交友不慎,一时鬼迷心窍,与烟花女子做出苟且之事,染上令人难以启齿的肮脏病。如今他后悔不已,迷途知返了。” “任老爷,换做是你女儿的未婚夫婿在成亲前与烟花女子厮混,还染上可能害及妻子的龌龊病,你还愿意将女儿嫁给他?”榴花暗骂一声老狐狸,明明是自己儿子行为不检点,反倒把错推到别人身上。 任老爷无话可答,老脸发红。 “鸿儿少不更事,烟花女子刻意引诱,一时没把持住而已,等成亲后,就不会往那种地方跑了。”霍氏依然找理由为儿子开脱。 “夫人,据我所知令郎混迹青楼不是一天两天,你用少不更事做挡箭牌未免太牵强。还有,令郎之所以染上龌龊病,乃是他辜负了一名清倌人的真情,那名清倌人气不过,才预谋报复。”榴花并不打算给霍氏留情面,直接撕开遮羞布。 任老爷和霍山的脸顿时挂不住了,红一阵白一阵。 榴花继续说道:“采绿姐虽是我爹娘收的义女,但也出身于清清白白的好人家,令郎性情放荡,私德有亏,我们怎能放心把采绿姐嫁进任家来?”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任老爷羞愧难当,老脸紫胀,无力辩驳。 “你们今天是非退亲不可了?”霍氏气得咬牙切齿,不过还保留着一丝妄想。 “是。”榴花言语简练,语气不容质疑。 “退亲就退亲,不过是个克死爹娘的摘星,有什么了不起。”希望破灭,霍氏一下变脸,尖叫道:“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花银子睡几个青楼女子算得了什么。任家有的是银子,鸿儿又相貌堂堂,还怕娶不到妻子不成。” ”既然如此,就请任老爷写退亲书吧!“榴花语气淡淡,毫不动气。 任老爷知道这门亲事没指望了,顾及尊严,并未像霍氏那样气急败坏,点了点头,命管家去取笔墨来。 然霍氏终究只是个内宅妇人,心胸、眼界远不及任老爷。 儿子退亲的事传扬开去,大房那边幸灾乐祸不说,更会遭全城的人耻笑。 既然亲事没指望,那她还顾忌些什么? 霍氏越想越气,忍不住冷言嘲讽道:“你们陶家的闺女个个能耐,大的和离,二的被休,就连收个义女,定了亲也要反悔。啧啧啧,我敢担保,整个陵州绝找不出第二家来。要说家声,你们陶家又能好到哪儿去?” 要撕破脸,那么大家都撕,谁也别留情面。 “贱妇闭嘴。”任老爷不料霍氏会突然去揭对方的老底,就是喝阻,也晚了。 需知“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以陶家在陵州的势力,想要动自家的根基很容易,这贱妇竟然当面揭对方的短,简直不知死活。 陶家小女儿能做矿主,岂是好对付的? 更何况还有大女儿的二嫁夫婿在场! 这可是从战场走下来的杀神,今天来此,分明就是帮妻妹撑场子。 任老爷愤怒地瞪向霍山,狠不得掐死她。 霍山仗着任老爷宠爱,平日在家里说一不二,当下又气昏了头,根本不把任老爷的话当回事。 她不顾一切朝任老爷尖声地吼道:“我说的都是实情,怎么就说不得了?” “贱妇给我滚出去,都是你教的好儿子,回头我再跟你算账。”任老爷羞愧间,怒声大骂霍氏。 霍氏看任老爷动了怒火,心下委屈,却不敢再犟,气呼呼地起身往堂外走。 “慢着。”榴花出声拦阻,语气透出一股冷冽。 霍氏滞住脚步,回身看榴花想做什么。 榴花缓缓起身,走至离霍氏两步远站定,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夫人即已将我家的老底摸清,想必也清楚我大姐二姐再嫁的夫婿都比头婚强,我采绿姐今天退婚,来日找的夫婿也会如此。怕就怕任公子与青楼女子苟且的事传开,令郎再想娶良家女子为妻,就难如登天咯!” “你......你是在威胁我?”霍氏瞳孔猛然收缩,厉声质问道。 第二百四十章 怜悯 榴花轻摇头,语气还是那样不轻不重:“我不是威胁夫人,而是在提醒夫人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把任公子的病因捂得这样死,可我们还是轻而易举就打听出来了。由此可见,你们家里下人的嘴并没有那样严,说不定其中哪个喝醉了酒,又或是别人给点小利,就捅出去了呢?” 语毕,淡笑看着霍氏。 她并不指望霍氏会信自己的话,单纯是想添点堵而已。 霍氏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地瞪向榴花。 如果这还不算威胁,那还有什么能算? 对峙的瞬间,只听任老爷道:“多谢姑娘的提醒!但我在这里也要提醒姑娘,我儿的事倘若真闹得满城皆知,肯定不会是由家里下人透露出去的。我任家虽是一介商贾,只会经营生意赚银子,却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 被人在自己家里用秘辛威胁,他也顾不得身份了,暗示榴花如果胆敢将儿子的丑事散布出去,那任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榴花霍然侧转身看向任老爷,目光一瞬间冷冽如寒冰,语气凛冽:“任老爷,你们任家不是软柿子,可我陶家也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家。尊夫人若是再口无遮拦羞辱我陶家,我陶榴花就撂句话在这,就是拼着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你们的日子好过。” 任老爷自知理亏,暗恨霍氏真会给自己添乱,不过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家颜面还是必要的。 “无知内宅妇人,姑娘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任老爷淡淡道。 “任老爷的家教今日令我大开眼界,赵某深感佩服。”一直做壁上观的赵敬突然开声,言语里满是嘲讽的意味。 他看出任老爷是执意要维护霍氏,那么自己也要站出来为妻妹撑腰,不能再让榴花单独与任家人针尖对麦芒。 任老爷怎会听不懂赵敬话里的意思,这是在讽刺他对内宅管束不严,妾室言行无状,失了任家颜面,而他这个一家之主却放纵不管。 “赵将军说笑了,内宅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平时就爱逞些口舌之利,此乃小事。”任老爷轻描淡写,将霍氏肆意羞辱陶家的行为说成口舌之争。 “妻不贤,夫之祸。任老爷这般纵容尊......”赵敬说到此处停下,“哦”了一声才继续道:“我忘了任老爷身边的这位并不是妻,而是妾。任老爷这般纵容妾室肆意妄为,就不怕将来任家毁在她手上吗?” 霍氏最恨别人说她是妾室,闻言立马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尖声道:“妾室怎么了?妾室也比你娶的二嫁女强,鸿儿好歹是老爷亲生的,哪像有的人,娶大送小,白给别人养两个拖油瓶。” “贱妇住口。”任老爷大惊,急忙喝阻。 他怎么也未想到霍氏经人一激,什么话都敢往外倒。陶家小女儿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赵敬就不同了,他是有军功在身的武将,单凭辱骂朝廷功臣这一项罪名,闹到公堂上去,就够喝一壶的了? 何况知府大人跟赵敬又是上下级关系,交往密切。 知府大人就算不徇私,秉公办理,霍氏一顿板子是怎样都逃不脱。 霍氏刚想为自己分辩,却被任老爷凌厉的眼神吓住了,遂只好委屈地喊道:“老爷......” 只赵敬看也不看霍氏,只冷声对任老爷道:“如今我总算清楚令郎为何年纪轻轻就流连烟花之地,任老爷将一个妾室宠到如此地步,就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任老爷不敢跟赵敬硬碰硬,遂放低姿态拱手一礼,道:“这蠢妇恶言冲''撞将军,还请赵将军海涵,一会儿我定好好管教。” 赵敬冷哼一声,没搭腔。 任老爷又向霍氏叱道:“蠢妇,还不快向赵将军陪罪。”说话时拿眼使劲瞪霍氏。 霍氏再不情愿,也只得墩身向赵敬行了个礼,道:“将军息怒,妾身口无遮拦,得罪将军之处,请将军大人大量,不要跟妾身计较。” 赵敬一摆手,还是不看霍氏,道:“罢了。我今日来不是听你口是心非,巧言令色的,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办正事的好。” “多谢赵将军大量。”霍氏嘴上说得好听,暗里咬碎了一口牙往肚中吞。 “任老爷,请你写退亲书吧!”久未开口的榴花适时说道。 任府管家已将笔墨取来,立在一旁候着了。 两家闹成这样,唯有退亲一条路可走。 任老爷当即也不拖泥带水,吩咐管家研墨。 管家应下,将手中端的文房四宝放在桌案上,取了些茶水倒进砚台里,开始研墨。 任老爷等管家将墨研好,过去桌案边坐下,提笔挥毫写退亲书。 这时,正堂侧门后一个悄悄听了半天墙脚的下人,飞也似的撒腿奔向内园去了。 任老爷想是胸怀郁气,下笔如龙蛇游走,很快就将退亲书写好。 双方在退亲书上签名画押,榴花掏出几张银票放在首饰匣子旁,道:“你们送过去我家的聘礼,有些东西无法如数退还,我折算成现银了给你们,只多不少。” 银票都是一千两一张的,的确超过了任家聘礼的价值。 任老爷点点头,没说话。 霍氏瞟了眼银票,眼中闪过一丝暗喜。 亲结不成,好在送出去的聘礼悉数拿回来了。 榴花和赵敬当即也不多耽搁,拿上退亲书离去。 在他们走后,霍氏幽怨地望着任老爷,委委屈屈地喊道:“老爷......” 任老爷抬手制止她往下说,斥责道:“慈母多败儿,鸿儿都是被你宠坏的。从今日开始,你早晚去佛堂自省,未经我的允许,不准出府半步。” “老爷,我......”霍氏想为自己辩解一二。 任老爷却不予理会,喊上管家径自走了。 霍氏气得直跺脚。 与此同时,内园一个院落的书房内,刚才那个偷听的下人正在向正房嫡子任子匀禀报。 任子匀听到庶弟任子鸿已经退亲,面上露出惬意的笑容。 母亲缠绵病榻多年,掌管公中之权落入霍氏手里。这霍氏野心勃勃,想取而代之做正妻主母,他怎能袖手旁观! 庶弟喜爱与青楼女子厮混,那就让他去好了。倘若银子不凑手,支持一些也无妨。 而今,果然有了收效。 榴花与赵敬回到家,雪花看见退亲书,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吃过中饭,榴花又带着香儿往詹家而去。 詹家其中一门生意是药材,曹氏调理身体所需的珍稀药材多,或许詹衡熠能够帮上忙。 另外,方姝儿患有郁症,进了城不去探望说不过去。 上回急于解决采绿的事,未来得及前去,今次正好趁着求助的机会去。 方姝儿病情严重,詹衡熠无法远行,只能在家中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 听闻榴花来探望方姝儿,想多个人劝解可能会起一些效果,便让下人把榴花请进来,然后一起去看方姝儿。 来到方姝儿的房内,方姝儿正在向下人发脾气,药也不肯吃,打翻药碗,药洒了一地。 丫鬟婆子们知道主子患有郁症,默默地收拾。 方姝儿赤脚站在地上,头发披散着,面色枯黄憔悴,身子单薄的风一吹就能倒,再无昔日娇俏婉丽的风华。 “姝儿,你看看谁来了?”詹衡熠示意丫鬟婆子退出去,然后指着榴花对方姝儿道。 方姝儿看清詹衡熠身后的人是榴花,立刻奔过来死死抱住,哭道:“榴花妹妹,你可来了,我院里的人都想害我,刚才还拿毒药喂我吃,呜呜呜......” 榴花被抱个正着,动弹不得,只好伸手轻抚方姝儿的背,感受到怀中人儿的瘦弱,心中深叹口气。 这哪还是那个骄傲跋扈的方大小姐! “好了,姝儿,你又胡思乱想了。”詹衡熠过来将方姝儿拉开,柔声哄道:“姝儿,去床上躺着好不好?榴花妹妹是特意来瞧你的,你们好好说说话。”说着,拉住方姝儿的手往床那边带。 方姝儿还算听话,顺从地跟着詹衡熠来到了床前。 詹衡熠把方姝儿扶上床靠着,又细心扯过被子盖住。 榴花也走了过去。 詹衡熠请榴花在床边的绣凳上坐下。 “詹大哥,我听说你们正在想办法请御医来为姝儿小姐诊治,事儿可有了眉目?”榴花坐下后问道。 詹衡熠先点头后又摇头,道:“眉目是有了一些,可是请御医出京诊治,需要经过御医院批准,还要宫中无相同病症的人才可以。” 方姝儿听见要请御医来给她诊治,挣扎着坐起来,双手胡乱拍打腿上的被子,哭喊道:“我没病,我不看御医。御医会在药里下毒害我,我不看御医,我不看......” 詹衡熠坐在床沿上,抓住方姝儿双手制止她乱动,哄道:“好,好,好,不请御医,不请御医,姝儿,你别闹。” 方姝儿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榴花看着这样的方姝儿,心中有些难受。 她是不怎么感冒方姝儿,但眼见着方姝儿神志混乱,与疯子无二的样子,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第二百四十一章 对症下药 方姝儿安静下来后靠在床头,双眼望着屋顶,目光却很茫然。 过了片刻,眼中又缓缓沁出泪来。 患郁症的人就是这样,一会无端发笑,一会儿无声流泪,外人根本不清楚病人在想什么。 詹衡熠见状,暗暗摇头无声叹息。 打方姝儿患上郁症以来,这样的情况见过太多次,纵使身为夫君,也会有厌烦的时候。 然而就在这时,榴花缓声对方姝儿道:“姝儿小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詹衡熠闻言,惊讶地看向她,意思是:你看姝儿现在的这个样子,像能听进去故事的吗? 方姝儿果然对榴花的话充耳不闻,毫无回应。 只榴花根本不理两人,顾自说道:“从前有两户毗邻而居的人家,邻里关系十分不睦。其中一户人家的妻子头胎生的男孩,而另一户生的是女娃。” 女娃两个字刚一出口,只见詹衡熠脸色惊变,急道:“榴花妹妹不可往下说了。”说着,眼睛盯住方姝儿,紧张万分。 自二房产下男丁,方姝儿就十分讨厌自己的女儿,看都不愿看一眼,情况持续至今,变得更为糟糕,但凡听见女儿两个字,精神便高度亢奋,又喊又叫。 只这回方姝儿好似根本没听榴花的话,兀自垂泪,神色悲戚。 榴花看向詹衡熠,用眼神恳请他让自己讲下去。 詹衡熠不明榴花讲故事是何用意,但看方姝儿并未出现情绪过激的举动,便默允了。 “生男孩的人家常常在邻里面前炫耀,并诋毁笑话生女娃的人家,而生女娃的人家自觉矮人一头,从不敢与邻人争辩,直到两年后。”榴花说到这里顿住,目光静静盯看方姝儿的脸。 方姝儿依然没什么反应,只睫毛眨了两下。 榴花便继续往下讲叙:“生男孩的人家又生了个男孩,生女娃的人家也生了个男孩。两家都有了男孩,前头生女娃的人家遂敢挺起胸膛做人了。可生两个男孩的人家又跟四周邻里说自家两个男娃,将来肯定要比隔壁的有出息。前头生女娃的人家听邻里传话,淡然一笑,什么也没说,只管细心教导自家的孩子。” 这时方姝儿动了,慢慢转动眼珠向榴花看来。 榴花见此,心中有了把握,遂加快语速说道:“过了几年,两家的男娃都进了学堂念书。有两个男娃那家的孩子资质平庸,念两年就辍学了;另一家的男娃因天资聪颖,很是得夫子的喜爱,学业进步神速,长大后考中秀才又考举人,再中进士当了官,光宗耀祖。” 说完了,又直直望住方姝儿,问道:“姝儿小姐,你能告诉我这个故事是在向我们讲明一个什么道理吗?” 方姝儿明显一愣,似是在思考。 詹衡熠也在沉思,一时无法领悟故事到底在讲什么。 榴花却不管两人,自问自答道:“这个故事是告诉我们男孩有几个,出生在前还是在后不重要,重要的是天赋和栽培。大千世界,云云众生,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一番成就。” 方姝儿的郁症是心病所致,是心病就要用心药来医。 榴花很清楚方姝儿的病灶在哪里,这段话就是在对症下药。 果然,方姝儿在听完榴花最后的这段话后,神情有了些变化,空洞的眼神逐渐变得炙热起来。 詹衡熠也若有所悟,看榴花的眼神带着感激之色。 “榴花妹妹,我明白了。”方姝儿忽然泪中带笑,一把抓住榴花的手,兴奋道:“我还年轻,孩子还能生好多个,前头生个女儿怕什么,只要我生出一个儿子来,比二房那边的有长进,将来詹家还是会回到我儿子手里。” 越说神色越激动,最后几乎是死死抓住榴花的手在摇。 榴花被抓疼了,不过并未挣脱出来,而是微笑说道:“姝儿小姐聪明美丽,詹大哥也是出类拔萃的男儿,你们的孩子必定十分出色。” “对对对,榴花妹妹你说得太对了。”方姝儿松开榴花爬起来,在床上跳来跳去,嘴里喊道:“生孩子,生孩子,我要赶快生个儿子。” 突如其来的变化,看得詹衡熠目瞪口呆。 榴花站起身,拉住方姝儿安抚道:“姝儿小姐,生孩子的事不急,你得先养好身子才行。你现在的身子太弱,很难怀得上。” 弱? 方姝儿疑惑地看着榴花,然后又看向自己身上,只见寝衣松松垮垮,里头婀娜有致的身段不复存在。 她呆了一会,突然跳下床,发疯似的往妆台那边跑。 ”姝儿!“詹衡熠惊呼一声,想去将方姝儿拉回来。 榴花摇摇头,用眼神制止。 方姝儿冲到妆台前,铜镜里头映出一张形容憔悴,毫无鲜活之气的脸。 她立刻被里头那人的样子惊呆了,双手抚上瘦到没什么肉的面颊,久久无法相信镜中人就是自己。 “姝儿!”詹衡熠见状,焦急地喊了一声。 方姝儿状若未闻,依然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看着看着,“哇”地一声蹲下去放声哭了起来。 榴花松了口气,面上笑容愈深。 “榴花妹子,姝儿她......”詹衡熠欲言又止,眼中不无担忧。 榴花笑道:“让她哭一会吧,哭过后就会好起来了。”稍停了下,又道:“你去吩咐下人准备些吃的,药也再煎一遍,一会儿姝儿小姐肯定会肚子饿。” 詹衡熠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方姝儿哭过一阵,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榴花过去扶住她的肩,柔声问道:“姝儿小姐,我扶你去床上好不好。” 方姝儿轻轻点头,仍在啜泣。 榴花抓住方姝儿的胳膊,用力将她搀起,扶着慢慢走回床边。 “榴花妹妹,谢谢你。”方姝儿在床上躺好,情绪平复了些,幽幽向榴花道谢。 榴花笑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道:“姝儿小姐,你别说话了,先闭目养会神,一会儿吃点东西再睡。” “好。”方姝儿含泪带笑,应完轻轻闭上了眼睛。 未几,詹衡熠进来了,刚要说话,榴花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詹衡熠看着榴花,用眼神表达感激之情。 不多时,方姝儿的丫鬟端了燕窝粥来,禀告詹衡熠小姐的药还在熬。 詹衡熠说知道了,并过去唤方姝儿起来喝粥。 方姝儿十分配合,一碗燕窝粥很快吃完。 丫鬟收拾好碗退了出去。 詹衡熠扶方姝儿躺下,等她呼吸匀称后,才和榴花走出屋子。 “榴花妹妹,多亏了你来,否则以姝儿的状态,御医来了也未必能治好。”来到外面,詹衡熠再次向榴花表示感激。 榴花摇头,道:“其实姝儿小姐的郁症并不算严重,她只是心结解不开而已。我只是顺着她的心思,稍微提点了一下。” 詹衡熠沉默。 之前他劝过,母亲苏雅茹劝过,岳母方妇人也劝过,但劝来劝去都只是让方姝儿宽心,儿子迟早都会有的,恰恰忽略了症结的根源。 榴花太了解方姝儿的个性,骄傲和自负令她不甘落人下风,屡次受挫,使得自尊心深受打击,一蹶不振,潜意识地想要逃避,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对于这样的人,不能采用过激的手法,只能针对心中的症结,加以引导,疏通,激起她的斗志。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詹衡熠说不管怎样,榴花的恩情他记下了,想要什么回报尽管开口。 榴花没客气,将老郎中列的清单拿出来递给詹衡熠,正色道:“我这有张单子,你帮我把上头的药材找齐,咱们就算扯平了。” 詹衡熠接过清单展开,看完上头所列的药材,好奇地问道:“你要这么多贵重药材做什么?送礼那也不能光送药材啊!” 榴花苦笑了下,黯然道:“我娘病了,需要用上头的药材做调理身体之用。” “大娘病了?几时的事?”詹衡熠惊讶地问。 榴花道:“就在前些日子,我娘因气急攻心晕倒,请郎中来诊治才发现身体出了问题。” 詹衡熠听了更加不解,问道:“大娘性情爽快,不是小气之人,为何事才气成这样?” “为了采绿姐的事。”榴花便将采绿与任家庶子任子鸿定亲又退亲的事说了。 “这个任家事我也听过一些,没想竟与你们家生出了龃龉。”詹衡熠哑然失笑,跟着惋惜道:“采绿姑娘与任子鸿退亲,对名声肯定有一些损害,往后另寻良婿便困难得多了。” 榴花不平,道:“事在人为,退亲又不是采绿姐的错,我就不信找不着好的。” “也对。”詹衡熠表示赞同,继而将话题转开,告诉榴花清单上的药材只有天山雪莲困难一些,其他药材都好办。 榴花大喜,问什么时候可以搜集齐全。 詹衡熠道:“天山雪莲需要重金在黑市求购,花费的时间久一些,具体几时才有我也不好说,其他药材明天即可备好。” 老郎中说天山雪莲是药引,缺了这味药材,药力会大打折扣,这课可如何是好? 榴花眉头紧锁,陷入为难中。 第二百四十二章 任老爷的手段 詹衡熠看榴花沉默不语,便道:“榴花妹子,大娘调理身体并非三两日的事,急也无用。不如这样,明日我将能备好的药材送去你大姐府上,你带着先行回黄泥镇,我这边寻找到天山雪莲之后,立即着人给你送过去。” 榴花眼下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想了想,点头同意,随即提出告辞。 詹衡熠感激榴花的帮忙,亲自送出大门。 榴花回到家中,雪花向她问起方姝儿病情,榴花将今天在詹家的经过说了。 雪花听后感叹道:“好好的一个美人,才生一个闺女就弄成这个样子,高门大户的日子看来也不好过。” 榴花对此深表赞同。 耐心等待一天,次日下午,詹衡熠果然派人将除天山雪莲之外的药材送过来了。 雪花问榴花要这样多的贵重药材做什么,榴花不想让大姐担心,因而并未把曹氏身体出了毛病的事告诉她。 两次进府城的时间紧密,不便再去陆府和麓山书院,第二天,榴花就带着药材启程回黄泥镇了。 然而就在这天夜晚华灯初上时,任老爷带着管家走进了城中的芜香院。 此时城中所有风月场所才将将开门,芜香院里还未有客人。 芜香院的老板宋妈妈见任老爷来了,忙堆起笑脸上前迎接,“任老爷来啦,今儿可是又有贵客要招待?不过最好的春香阁已经有人定了,奴家再给你另行安排一间可好?” 任老爷神色严肃,一摆手道:“我今天来并不是要招待贵客,而是有事找你,你找间安静的屋子,咱们说说话即可。” 宋妈妈有些意外,不过经营青楼多年,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当即吩咐手下人好生看着生意,自己则领着任老爷往楼上而去。 上得二楼,宋妈妈打开最靠里的一间屋子,然后请任老爷进去。 “任老爷,这间是我平时与人议事的屋子,没有我的允许,下面那些人不敢进来的。”宋妈妈招呼任老爷落座后说道。 任老爷点点头,示意管家去门口那守着。 管家领命,走去门口那边站着了。 任老爷掏出一叠银票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直视着宋妈妈道:“宋妈妈替我办件事,桌上的银票就归你了。” 银票是一千两一张,桌上有五张。 宋妈妈虽爱财,然经历的风浪多,知道有些银子不好拿,便笑问道:“奴家只是个打理青楼的老婆子,有什么大能耐能为任老爷办事?” 任老爷淡淡一笑,道:“宋妈妈放心,我要你办的事很容易办到,且不会有任何不利于你的地方。” “天下还有这等好事便宜我老婆子。”宋妈妈一听眉开眼笑,瞄一眼银票,问道:“任老爷,有什么事我老婆子能帮上忙你只管开声就是,我一定尽心尽力。” 任老爷神色渐渐收紧,语气也随着冷了起来,“你这有位得了暗病的姑娘,我只要求妈妈不要再请郎中为她诊治。” 榴花跟赵敬离开任家后,任老爷就把伺候任子鸿的下人喊来查问,几个下人皆发誓消息不是自己透露出去的。 这几个都是府里的老人,任老爷信得过,后来一琢磨,断定是引诱儿子的青楼女子所为。 一怒之下,他就带上管家奔芜香院来了。 “任老爷说的可是月媚?”宋妈妈惊道。 “不错。”任老爷眉目间顿时杀气腾腾,语声冷厉无比:“这个贱人心机深沉,预谋将脏病过给我儿,她若不死,实难消我心疼之恨。” “这......”宋妈妈犹豫不决。 染了暗病的姑娘,今后哪还有客人敢光顾,一般楼子里都会弃之不顾,任由其自生自灭。 只月媚是个红牌姑娘,手上攒着些银子,楼子里不管她,她就自己花钱请郎中医治,并将住处从搬进了后院一间下人住的屋子,不会给楼里添太多的麻烦。 再者,月媚之前也给楼里赚了不少银子,任老爷现在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宋妈妈一时有些不忍心。 任老爷看出宋妈妈的心思,冷道:“宋妈妈何时变得这样仁慈了,竟然连放在手上的银子都不要。” 宋妈妈琢磨了一下,道:“任老爷,我知道令公子的事,的确是月媚做得不地道,不过我的芜香院从没做过害死姑娘的事,老婆子我......” “哼。”任老爷一声冷哼打断宋妈妈,怒道:“平时我没少照顾你芜香院的生意,今天求你办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就这样推三阻四,往后休怪我不讲情面。” “任老爷消消气,一切好商量。”宋妈妈见任老爷动怒,赶忙好声安抚。 “那这件事你到底帮还是不帮?”任老爷再次问道。 宋妈妈咬咬牙,把心一狠,道:“帮,就是没有银子,看在任老爷平时照顾芜香院生意的份上,这个忙老婆子也一定帮。” “好,宋妈妈爽快。”任老爷神色缓和,将银票往宋妈妈面前轻轻一推,道:“这些银子请宋妈妈先收着,事办完之后,我另有重谢。” “任老爷客气,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一谢再谢。”宋妈妈嘴上推辞,却还是将银票纳入怀中去了。 任老爷当即告辞而去。 宋妈妈送走任老爷,喊上几个打手往后院而去。 月媚躺在床上休息,听见敲门声下床将门打开,见门外的人是宋妈妈,忙笑着问道:“这个时候妈妈不在前面招呼生意,怎地来后院找我了?” 老鸨沉着脸没搭腔,只对后面的打手道:“把月媚拖去柴房关起来。” “是。”几个打手一拥而入。 月媚大惊,喊道:“妈妈,我的病快好了,吃住也是用我自己的银子,你就给我留一条活路吧!” 宋妈妈叹了口气,道:“月媚,不是宋妈妈狠心,而是你得罪的人妈妈也得罪不起,你任命吧!” 月媚闻言心中一凉,哭着问道:“宋妈妈,是不是姓任子鸿叫你这样做的?” 宋妈妈摇了摇头,道:“不是他,是他爹。” 月媚听了身子一软,随即瘫倒在地。 如果是任子鸿让她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换成任老爷,她哪还有活的机会! 打手拖起浑身瘫软的月媚出了屋子,然后丢进柴房。 宋妈妈吩咐将柴房锁死,谁也不准进入。 月媚躺在草堆上,眼泪无声往下流,只是眼里并没有后悔,而是彻骨的恨意。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封赏 榴花回到黄泥镇,曹氏看见退亲书,心总算定了下来。 待采绿回来,榴花告诉她亲事已经退掉。 “妹妹辛苦了。”采绿的反应十分平静,毫无喜悦之意。 “自家姐妹说什么辛苦。”榴花从采绿的平静中看出丝丝缕缕的哀凉,心中不禁发出一声谓叹,谁遇见这样的事会好过呢! 采绿也未在多说什么,先回她的屋子去了。 “娘,这件事对采绿姐的打击很大呀!”榴花对曹氏说道。 曹氏叹了口气,道:“这孩子的命也太苦了,往后咱们要多关心她一些。” 榴花点头,道:“娘放心,今后我待采绿姐会跟大姐二姐一样的。” 曹氏点头赞许,却又是一声长叹。 采绿回房后静静坐在桌旁,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黝黑的眸子目光沉沉,里面好似冻结着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 上天从未厚待过她,年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尝尽人间冷暖。刚刚成年,父亲又撒手人寰,身如飘萍,任人欺凌。 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处,一心倾慕的男子却是那般无情,而如今,命运又跟她开了天大的玩笑。 自己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她! 采绿坐着坐着,目光冰凉的眼中,慢慢沁出两行热泪。 第二日,榴花又着人将老郎中请了过来。 老郎中看完榴花带回来的药材,开了几个调理滋补的药膳方子暂用,等天山雪莲到了再另外换方子。 曹氏吃了几天的药膳,感觉精神气好了一些,可见老郎中的方子还是很有效果的。 就在榴花为天山雪莲的事发愁时,皇上的赏赐到了。 陆知府的奏折送进京城,皇帝看了龙颜大悦,立马下旨命衡州知府派兵好生把守矿山,兵颁旨嘉奖榴花。 因榴花是女子,母仪天下的皇后也有赏赐。 奉命前来颁旨的依然是何大人。 榴花有过接圣旨的经验,张罗着摆好香案后,才和家人跪下接旨。 朝廷的嘉奖除了免去矿山的两成税赋,另赏赐了黄金千两,各种珠宝首饰十匣,各类绫罗绸缎百匹,各种珍稀药材补品三大箱,并封榴花为县主,茶县就是封邑之地。 令人惊喜的是三大箱的珍稀药材中,豁然就有天山雪莲。 “陶县主,接旨谢恩啊!”何大人宣读完圣旨,看榴花呆愣愣地便出言提醒。 榴花这才反应过来,忙口称“臣女”谢恩。 接旨仪式完成,何大人入坐与榴花一家闲谈。 “二位真是好福气啊,生了个如此了不得的女儿。”何大人笑着向陶有贵和曹氏恭贺。 陶有贵做梦都没未想过自己能见着这样的大官,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说道:“多......多谢大人夸......夸赞,小......小民愧不敢当。” 曹氏比他稍微好些,可心里也跟打鼓一样,大着胆子道:“民妇只是个乡下妇道人家,不懂得教育闺女,我家三丫头能有今天,全靠大人您跟陆大人的提携。” 一番话说得有模有样,措辞是俗了些,可并不算失礼。 何大人意外地看着曹氏,面上露出几分满意地微笑,道:“夫人虽出身乡野,然气度并不输于一些大家世妇,陶县主能为朝廷立下大功劳,乃在情理之中。” “多谢大人谬赞,民妇哪敢与世家夫人相提并论。”曹氏谢过,便安静坐着不说话了。 因她知道闺女才是主角,接下来的时间应该让榴花与何大人说话。 何大人跟榴花交谈了一会,提出要去矿上瞧瞧。 朝廷要员来偏陋小地办差,有些兴致倒也正常。 是以,榴花便陪同何大人一起前往陶家村的矿山。 陶家宅子里一片喜气洋洋,曹氏又打赏了家里的下人。 镇上的人得到消息,纷纷上门来恭贺,就连宋山长也来了。 曹氏跟陶有贵一一迎入看茶,喧嚣持续不断。 榴花陪着何大人来到矿山,何大人看见工人们脸上都带着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便问榴花那是做什么用的。 榴花做了详细的解释。 “陶县主如此关爱工人,果然是个淑质英才,老夫佩服。”何大人赞美榴花,把自称也改了。 “多谢大人夸赞。”榴花盈身下拜,然后接着道:“工人都是远近的父老乡亲,采矿赚的是血汗钱。若是他们为我卖力,到头来落个疾病缠身,我良心难安。” “此事待我回京,定会向皇上禀报。”何大人赞许地捋须而笑。 跟着,榴花又带何大人参观了工人生活区。 看到整洁明亮的工人宿舍,何大人又是好一番夸赞。 参观完矿区,何大人并未逗留,带着随行人员回陵州城了。 榴花返回家中,曹氏兴致勃勃地让她试穿县主的朝服,榴花拗不过,只好去房中换好出来。 “啧啧,这身衣服真好看,比新娘子的凤冠霞帔还好看。”曹氏赞不绝口,让榴花转个圈瞧瞧。 榴花无奈,只得原地转了一圈。 因朝服不是定做,不合身是难免的,穿在榴花身上显得太宽松了。 “衣裳大了,要改改才行。”曹氏遗憾道。 榴花也不知道朝服可不可以私自动手改,遂让曹氏别急着动手,等弄清楚情况再改。 曹氏也知事关重大,弄不好就是杀头的大罪,忙保证自己绝不会乱动。 晚饭后,陶家人聚在灯下清点赏赐品。 灯光映照中,纱罗锦缎光华闪闪,珠宝首饰烨烨生辉,珍稀药材药香浓郁。 “娘,这个是天山雪莲,你收好。”榴花将单独装天山雪莲的小匣子找出来拿给曹氏。 曹氏接过,打开匣子,只见里头是一朵枯黄的大花,平平无奇,不过倒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清香。 三箱药材补品,除去天山雪莲,其他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榴花走到摆满珠宝首饰的桌子前,笑着对在一边整理锦缎的采绿道:“采绿姐,这些珠宝首饰你先挑,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采绿闻言抬头看向榴花,淡淡道:“我戴再好的珠宝首饰也是没人看,你挑些好的给大姐二姐吧,我不要。” 这些赏赐是榴花的荣耀,跟她无关,自己何必沾这份光。 第二百四十四章 张家木器铺 有了天山雪莲做药引,曹氏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气色眼见地好了许多。 而后不久,詹衡熠也派人送来了一朵天山雪莲。 只曹氏是过惯苦日子的人,看自己身体没什么毛病却每日吃着用珍稀药材做成的药膳,肉疼不已,坚决不肯让红婶再做,做好了也不吃。 为此,榴花就劝说道:“娘,你瞧啊天宝还小着,等他娶上媳妇生娃,估计还得小十年,你要是不把身体调养好,将来哪能抱得动孙子?再说,咱们家如今又不差这点小钱,你用不着心疼。” 曹氏并不清楚自己身体的具体情况,可为了将来能有力气抱孙子,遂勉强答应继续食用药膳。 张家那边把田地牲口全部处理妥当之后,举家进城去开铺子做生意了。 重新修整铺面,添置家当,需忙碌好一阵日子。 好在城里有雪花和赵敬帮着打点,才不至于慌手慌脚。 考虑到三胞胎已是蹒跚学步的时候,雪花向张家建议添几个下人,让张婆子和杏花轻省些。 自家能有今日的这般光景,多亏得儿媳妇娘家扶持。 张家自是不能亏待杏花,便接受了雪花的意见。 待铺面整修完毕,家里的一切也落实到位了。 榴花提早进城,请陆知府题写木器铺的牌匾,接着拟铺子开张时的宾客名单、写请柬,争取把张家木器铺的名声一举打响。 万事具备,定好吉日,张家木器铺正式开张。 一大早起来,张婆子就开始选衣裳,梳头,弄得张老汉嫌弃不已。 榴花将皇上赏赐的珠宝首饰送了张婆子和杏花一人一套,张婆子梳好头后全戴上还嫌不够,又把榴花从前送的大金簪插了进去,然后美滋滋地对着镜子左照右照。 “行了,别照了,再照也还是一副老脸,变不成十八的大姑娘。”张老汉不耐烦地刮刺张婆子。 张婆子完全不以为意,摸摸头上的簪子看有无插稳妥,道:“我听说城里的夫人太太平时就爱这样装扮,今儿是咱们家的铺子开张,我可不能让她们抢了风头去。” “来城里这些日子,我可没看见有哪个夫人像你这样装扮的。你瞧瞧你自个的脑袋,都能开首饰铺子了。”张老汉拉着脸没好气地说道。 “今儿高兴,老娘想怎么戴首饰就怎么戴,谁也管不着。”张婆子一下来了气,怒目瞪着张老汉。 张老汉一看情势不妙,一面往外溜一面道:“戴吧戴吧,只要你不嫌丢人。” “我戴自个的首饰,不偷不抢,丢什么人?”张婆子插腰大吼。 张老汉不答,走出门口一溜烟跑不见了。 “死老头子,看我晚些时候怎么收拾你。”张婆子愤愤地骂完,又检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首饰才出屋子。 杏花刚好从屋里出来,看见张婆子,喊道:“娘。” “嗳!”张婆子答应着,待看清杏花的装扮,赶忙走过去道:“不行不行,今儿铺子开张,你又是老板娘,怎能打扮得这样素净。快回屋去,把榴花送你的那套新首饰拿出来戴上。” 一说完,拉起杏花就往房里扯。 “娘,我今天的首饰戴的够多了。”杏花犹豫着没挪脚,认为自己的装扮没问题。 “哎哟喂,我的傻儿媳妇耶。你也不想想,今儿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咱们婆媳不好好收拾,可不得让人比下去了。首饰就是戴的嘛,今儿这样重要的场合不戴,留着什么时候戴?”张婆子不由分说,使劲拽着杏花往屋里走。 杏花被张婆子拖着踉跄进了屋。 张婆子让杏花坐下,随后打开首饰匣子,一件一件往杏花的发髻上插。 “娘,够多了吧?”杏花看着镜子中满头珠翠的自己,急忙出声道。 “差不多了,再把这个戴上就行。”张婆子又往杏花头上插了枝步摇。 杏花扭扭脖子,感觉自己的头好重好重。 张婆子却是满意极了。 榴花早早赶过来准备帮着招呼客人,一进门看见张婆子和杏花,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张婆子浑然不觉,得意地走过来问道:“榴花,你看亲家娘今儿的装扮怎样?不会失礼人吧?” 呃,这个...... 榴花反应过来,定了定神,笑着对张婆子说道:“亲家娘,你今天的装扮好看极了,可就是过于隆重,若是爽气利落一些,会更好看。” “这样啊......”张婆子动摇了。 “走,亲家娘,咱们回屋去我替你把首饰取下来一些,保证让你更好看还不失礼。”榴花诱哄张婆子道。 张婆子最是信榴花,闻言乐呵呵地和榴花回了屋。 杏花见此,赶紧跑回自己屋里一气把头上的钗环摘下来大半,顿觉轻松无比。 过了一会,张婆子笑容满面地跟榴花出来了,满头金玉只剩下几件女人日常戴的而已。 “死老婆子,我说的话不听,结果还不是一样。”张老汉看见,在一边小声嘟囔。 张家安也松了口气,倘若娘和杏花真是那样一副装扮出去见人,肯定要被人笑话主家是暴发户。 未几,赵敬也到了。 雪花的肚子大了,今天人多,生怕有个什么磕碰,干脆就没让她来,在家陪大妹二妹念书写字。 外头一切皆以布置妥当,张老汉的两个徒弟在铺子前守着。 吉时将近,众人一起出去铺子外面准备迎客。 雇的鼓乐队早已就位,见到主家出来了,便开始卖力敲打。 舞龙舞狮商家开业庆典必不可少,这会儿也动了起来。 “咚咚锵,咚咚锵。” 鼓乐声响遍整条街,行人纷纷往张家木器铺这边涌来,许多商户也跑过来瞧热闹。 “哎,主家,你们开的是什么铺子呀?”牌匾上的红布尚未揭开,有瞧热闹的人好气问道。 张家安是木器铺名义上的东家,朝问话的人拱了手,客客气气地答道:“小可开的是木器铺,初来乍到,还请各位街邻多加关照。” 围观群众见他说话斯文有礼,顿增加了几分好感。 然周遭的人群并非全是为瞧热闹而来,其中不乏一些另有目的的地痞无赖。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又见闹事的地痞 这些地痞跟黄泥镇被就地处决的那伙一样,平日勾结在一起,已敲诈勒索为生, 凡是附近几条街的商户,若是不孝敬几个钱,他们就上门捣乱,闹得主家做不成生意。 木器铺尚在整修时,这伙人就盯上了,打听到东家是个才进城的,便打定主意在开张这日给个下马威,逼其乖乖拿出钱来。 鼓乐声甚是热闹,木器铺前的人也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泻不通。 地痞头子见时机已到,给身边的几个手下使个眼色,跟着耀武扬威地一起走了出来。 “喂,你们谁是铺子的主家?”地痞头子对铺子门口站着的榴花等人故意高声喊道。 张家安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本着和气生财的道理,走上前客气地陪笑道:“我是铺子的主人,不知几位兄台有何事找我?” 地痞头子上下打量了张家安一眼,然后望向别处不搭腔。 后边的喽啰趾高气扬地说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乡下土包子,来了城里也不打听打听清楚,没经过我们兄弟允许,就想开门做生意?” 张家安从未经历过此等场面,闻言一愣,道:“我的铺子是在官府登记备案,发放了许可文书的,不知兄台此话从何说起。” “官府是官府,我们是我们,没经过我们兄弟的同意,你的铺子就不能开张。”另一个喽啰横道。 张家安再没见过世面,这会也明白面前是些什么人了。 他稳住神,拱起手低声下气道:“几位兄台,我们一家是刚从乡下来的,确实不知城里的规矩,求几位高抬贵手卖个情面,等铺子开起来,我保证不会少了各位的好处。” 地痞头子听见这话,神色更为不屑,冷哼了一声,道:“今后的好处自然少不脱,但今天的孝敬银子你也要给。” 张家安此事感觉到了这些人的难缠,为息事宁人,便问道:“不知兄台今日想要多少孝敬?” “念你初来乍到,就拿一百两银子给兄弟们打酒喝好了。”地痞头子“大方”地一挥手道。 张家安气结,这些人真是嚣张,铺子还没开张就要一百两银子,往后那还得了! 围观群众气愤不已,纷纷指责地痞太过分。 众地痞对周围得指责声充耳不闻,一副你们能拿老子怎样的神情。 附近的一位商家从人堆里挤出来,低声劝张家安道:“小掌柜,这帮子人可不好惹,弄毛了天天守你铺子门口捣乱,弄得顾客不敢上门,破财免灾,你还是把银子给他们的好。” “这.....”张家安迟疑,一百两银子不是随便就能拣着的,白白给面前这些地痞,他气不过。 可若是不给,今天铺子能够顺利开张吗?贺喜的宾客马上就要来了啊! “妹夫,你回去准备招呼客人,让我来跟他们说道说道。”赵敬忽然出现在张家安身后。 张家安顿时一喜,他怎么就把姐夫给忘了呢?赵敬可是堂堂六品武将,有他在还怕几个小地痞? “好叻,姐夫。”张家安应声后退,并不屑地看了眼地痞头子。 赵敬上前两步,高大的身躯稳稳挡在地痞面前。 地痞头子不认得赵敬,仍用不可一世的态度道:“你谁呀,好大的口气,打听过我们兄弟的名号吗?” 赵敬用藐视的眼神看着地痞头子,冷道:“你们的名号还不配我打听,迟些到了府衙大堂,自有衙役审问。” “府衙是你开的?你说审问就审问啊?”一个小喽啰叫嚣道。 赵敬直直盯住小喽啰,冷冷道:“府衙不是我开的,可知府大人一会儿就到,识相的就马上滚,看在今日我妹夫铺子开张的份上,我放你们一马。” 此话一出,地痞们的脸色立马惊变。 铺子主人竟然跟知府大人有交情! 居然请得动知府大人亲自前来道贺。 “你少拿知府大人来吓我们,我才不信知府大人会亲自来给一间小小的木器铺道贺。”一个小喽啰不信赵敬的话,犹不知死活地叫嚷。 赵敬冷哼一声,语气淡淡道:“铺子牌匾也是知府大人亲笔题写的,要不要把红布先揭下来给你瞧瞧?” “瞧就瞧,我可不是吓大的。”小喽啰的态度依然十分嚣张。 赵敬眼神一凝,身上那股在战场上锤炼出来的杀气涌现,直逼小喽啰而去。 小喽啰脊背一寒,脚步往后退。 赵敬欺步向前。 围观人群见此,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 “乡亲们让一让,借过借过。”这时,人群外围响起一阵喊话声。 围观群众听见喊声侧身往两边挤,让出来一条路。 外面那群人进来后,皆抱拳向赵敬喊“赵大哥。” 这些人都是赵敬的手下,赵敬特意让他们来给张家道贺,以壮声势。 赵敬点点头,抱拳回礼:“麻烦兄弟们了,中午咱们好好喝几杯。” “赵大哥客气了。”众杂役军士齐声说道。 头先那些个地痞见此情形,悄悄往人堆里躲去。 知府大人先放一边不说,光是来的这一帮人就惹不起了。 榴花看见捣乱的地痞隐身于人群中,并无任何举动。 俗话说“君子易处,小人难防”,二姐一家初入城,方方面面还不熟悉,倘若把这些个地痞得罪狠了,日后势必会来报复,闹得二姐一家不得安宁。 自己身在黄泥镇,鞭长莫及,以今日的情势,还是以震慑为上。 第二百四十六章 压轴出场 被迫中断的鼓乐声复响起,龙狮再次舞动,道贺的宾客一拨接一拨,来的且都是公门中人。 赵敬虽是杂役军指挥使,可府衙上下哪个不熟?况且他跟知府大人的关系又好,谁不卖几分情面? 有他出面相邀来为连襟的铺子开业壮门面,自然一个个欣然应允。 头先那伙地痞心惊不已,无不在手心捏了一把汗。 他们方才若是继续闹事,知府大人就算不来,有这些吃衙门饭的人,也足够他们脱一层皮了。 这家铺子主人到底是何来路? 地痞们暗里决定留下继续观察。 而在场其他人等也是跟地痞一样的心思,甚至有些商户心中有了想跟新铺子主人结交的想法。 毕竟衙门有人好办事啊! 正在大伙各怀心思之时,又来了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从车上先后步下来一男一女。 男的相貌俊朗,仪表不凡,女的娇俏婉丽,身姿绰约,堪称一对璧人。 “连詹家少主何少夫人都来了,看来这家新铺子的主人来头不小哇。”人群中有人认出了这对年轻夫妇,顿时惊呼道。 “詹家是哪个詹家?”一旁的人好奇地问。 最先说话的那人一脸嫌弃,反问道:“咱们陵州排得上号的有几个詹家?” 旁人恍然大悟,不再说话。 詹衡熠和方姝儿并排走到铺子前,詹衡熠拱手微笑向张家安道贺:“恭贺张兄弟的木器铺开业大喜,我们夫妻二人来迟,还望莫要怪罪。” 张家安心里明白詹衡熠能来,肯定是受榴花的邀请,忙回礼道:“哪里哪里,詹大公子贤伉俪纡尊降贵,家安感激不已,岂还有怪罪之理。多谢多谢,里面请!” 詹衡熠微微欠身,和方姝儿移步往铺子里走。 方姝儿走到榴花身边凝住脚步,娇笑道:“上回妹妹走得冲忙,姐姐未及道谢,在这里姐姐请妹妹在城中多留两日,待我备宴以谢妹妹将我从水火中拯救出来。” “姝儿小姐客气了,我不过是提点两句而已,一切还是靠姝儿小姐的自我意志。”榴花微笑看着方姝儿道。 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方姝儿就恢复到容光焕发的状态,速度惊人。 方姝儿拉起榴花双手,热忱道:“若不是妹妹一语点醒梦中人,姐姐我此生可就要在疯疯癫癫中度过了,备些薄酒当面致谢乃是应当的,妹妹就不要推脱了。” “姝儿小姐盛情,我遵从便是。”榴花想不过吃吃餐饭,多留一天也没什么,便答应了下来。 “到时我派人来请妹妹。”方姝儿俏然一笑道。 榴花点头,对詹衡熠和方姝儿道:“詹大哥、姝儿小姐先请进去里头休息,一会儿揭匾时你们再出来。” “好。”詹衡熠笑着应下,携方姝儿进铺子里去了。 他们夫妻二人才进去,紧接着来的却是书生。 张家木器铺开业的日子定下后,榴花去麓山书院找过书生,将日子告诉了他。 “张大哥,杏花姐,张家大伯,大娘,祝你们开业大吉,生意兴隆。”书生跟张家人相熟,逐一见礼后道贺。 张家几人满面笑容,回礼致谢。 “赵大哥,榴花。”书生和张家人寒暄完毕,又跟赵敬、榴花打招呼。 赵敬与书生也不陌生,热络地回礼。至于榴花,就不用说了。 书生跟二人打完招呼,很自然地站在榴花身旁,完全没有进去铺子里的意思。 他今日也没有刻意装扮,身上穿着书院学子统一样式的长袍,白底紫边,即飘逸又彰显读书人的清贵。 三人并排而站,小声说笑。 赵敬身形高大威猛,书生颀长清雅,榴花纤秀大气,各有风采。 围观人群都认得书生身上的长袍,且为他出众的风仪青睐不已,皆啧啧赞叹铺子主家祖上不知烧的哪路高香,结交的人都不是平凡之辈。 稍时,只听外围突然传来一声“知府大人到”的高喊。 围观群众听见迅速向两边闪去,并跪倒在地,鼓乐声、舞龙舞狮队也停了下来。 铺子门前的张家几人神色一下变得肃重,用眼神问榴花如何是好。 榴花示意他们不用紧张。 两顶官轿停在人群之外的街道上,随行人员将路面清空,才请陆知府跟陆夫人下轿。 陆知府今天并未穿戴官服,一身便装,陆夫人也是日常的装扮。 看见陆知府夫妇下了轿,榴花立刻上前去迎接。 其他人紧跟在她后面。 “陆伯伯,陆伯母。”榴花笑意盈盈地招呼道。 陆知府夫妇是榴花特意安排作为压轴人物出场的,故而来得最迟。 陆知府捋须点头而笑,然后环顾西周,道:“不错,挺热闹的。” 张家几人手足无措,赶紧跪地下拜,口称“小民见过知府大人。” 陆知府抬手请起,笑道:“你们是榴花的近亲,又不是外人,无需多礼。” “小民谢过知府大人。”张家人战战兢兢地起身。 跟着,赵敬和书生也上前来向陆知府夫妇见了礼。 陆夫人拉着榴花,扬起下巴指了指书生,挑眉笑道:“原来这就是你的心上人呀,长得果然一表人才,难怪你会喜欢他。” 榴花面不改色,傲娇道:“那可不是,我看上的人还能差了。” “姑娘家家,也不知害羞。”陆夫人嗔道。 榴花嘿嘿一笑,悄声道:“陆伯母,我要是脸皮不厚些,怎么管得住矿上几百号工人?” 陆夫人想了想,叹息一声道:“也是,难为你了。” 围观群众见陆知府夫妇与铺子主家一方的人谈笑风生,这才知道先前还真是小瞧了人,附近的一些商家甚至萌生出新了铺子主人交好的念头。 那伙地痞更是一声都不敢出,灰溜溜地消失在人堆间。 “大人,吉时已到,劳烦大人为小民的店铺行揭匾之仪。”张家安待陆知府与赵敬他们见礼寒暄完毕,上前请陆知府为木器铺揭匾。 “为治下百姓造福,乃是父母官的责任。”陆知府含笑点头道。 “多谢大人。”张家安揖礼道谢, 鼓乐声,爆竹声响成一片,陆知府手执竹竿将牌匾上的红布挑开,张氏木器铺的字样显露了出来。 “恭喜,恭喜。” “生意兴隆!” 附近的商家纷纷过来向张家人表示祝贺。 张家安一一客气地回礼致谢。 第二百四十七章 圆满 揭匾仪式结束,所有宾客入铺子内赏评木器,原本宽敞的空间顿变得拥挤起来。 铺内摆设着案、几、桌、椅、床,榻、箱、柜等,日常所需的家具一应俱全,样式无一不新颖别致,雕镂精美,宾客们一边欣赏一边啧啧地赞叹。 榴花亲自陪着陆知府夫妇转悠,张家安和张老汉的两个徒弟则招呼其他宾客。 听着四周的称赞声,榴花面上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打杏花与张家安成亲后,她经常会画一些现代风格的家具图样给张家安作为参考。 张家安头脑好使,拿着图样潜心专研,将现代风格融合到自己的家具上,做出来的成品别具一格。 进城时,他把做好的家具全运了来,作为今日开张之用。 “老爷,我瞧着这张书案不错,样式虽简洁,但大方庄重,你书房的那张也该换了。”陆夫人走到一张紫檀书案前,眼睛一亮对陆知府说道。 陆知府仔细打量了一番书案,点头赞同道:“是不错。” “那咱们就买下吧!”陆夫人说完,侧头和蔼对身旁的榴花道:“丫头,去把你二姐夫喊过来,这张书案我和你陆伯伯买了。” 榴花这时有些为难,她知陆夫人是一番好意,有心为二姐夫撑门面。 因在场所有人皆是以陆知府马首是瞻,陆夫人买了书案,其他人肯定也要跟着抢购,这样一来,店铺里的所有家具将售卖一空。 只今日铺子里摆出来的家具都是样品,只此一件,卖了就没有了,而重新做出来,则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这中间若是有顾客进来买家具,而铺子里空空如也,连一件样品都没有,别人如何信服木匠的手艺? 如此一来,不利于木器铺的长期发展经营。 想毕,榴花笑嘻嘻地对陆知府夫妇道:“陆伯伯,陆伯母,今天铺子里的家具是我而姐夫为了铺子开张仓促间赶出来的,若是精工细作,还会做得更好些。你们不妨等一等,我让二姐夫再做一张,等做好后,送去你们府上可好?” “这样啊......”陆夫人稍一迟疑,旋即便领会了榴花的用意,笑道:“也行。你喊你二姐夫过来,我问问他别的家具还有没有更好看的样式。若有,我再定做几件。” “好叻。”榴花也懂得陆夫人用的心良苦,忙朝正在向宾客介绍家具的张家安喊道:“二姐夫,你来一下。” 张家安听见,向宾客致歉后快步走了过来。 “二姐夫,陆伯母想定做几样家具,你把图册拿出来给陆伯父和陆伯母瞧瞧。”榴花跟张家安解释道。 “行,我这就去拿。”张家安说完匆匆走入铺子里面去了,很快拿着一本厚厚的图册从里出来,然乎请陆知府去一旁落座。 他恭敬将图册递给陆知府,然后向陆知府夫妇道:“图册上所有家具都能做得出来的,不过样式越是精繁,需要等待的时间就越长。” 陆夫人笑道:“只要做出来好看,你只管慢慢做,我们不急。” 陆知府翻看图册,很快就被从没见过的家具样式吸引,连声称秒。 张家安站在陆知府身旁,躬身介绍这样家具用什么木料做最好,那样家具要经过多少道工序。 陆知府一面听一面点头,颇有兴致。 陆夫人看陆知府兴致勃勃的样子,便小声对榴花道:“丫头,你姐夫的手艺这样好,你该让他给你打一套家具备着了。” 榴花不解陆夫人为何突然来这门一句,一脸茫然。 陆夫人指了指远处正与赵敬说话的书生,促狭道:“好家具得慢慢打,等打好你们的事也差不多咯。” 榴花看一眼书生,心中甜蜜,嘴上却含糊道:“哪儿呀,他还要念书,不知道要念到什么时候去了。” 陆夫人继续打趣榴花,“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都到了合适成亲的年纪,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嘛!” “我才没害臊,我只是怕成亲耽误他念书。”榴花跺着脚道。 陆夫人笑得意味深长。 经过一番挑选,陆知府最后决定订做一全套书房的家具,并当场付了订金。 其他来道贺的宾客见此,你也定做一件,他也定做一件。 张家安写单据都写得手酸,草草估计,光是当场下单定做的这些家具,都够他跟张老汉及师兄弟忙活一整年的了。 开张典礼圆满结束,众多宾客将单据揣进怀中,随后齐齐去一品居享用招待宴席。 当然,一切花费全是榴花赞助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赴宴 宴席结束后,书生回了书院,榴花则去大姐雪花家等待。 因开张当日接的生意多,铺子里也需要人接待,张家父子考虑再找几个学徒兼伙计。 过了两天,方姝儿果然派人来请榴过府赴宴。 事先说好的,榴花便欣然应约前往。 当日詹衡熠不在,方姝儿特意将方夫人及苏雅茹请来做陪。 虽是家宴,却也十分隆重,山珍海味,珍馐满桌。 “榴花妹妹,多亏得你点醒我,不然我这辈子就那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今日略备些薄酒,感谢妹妹的恩情。”席上,方姝儿举杯向榴花敬酒,以示感谢之情。 榴花也举起酒杯,微笑道:“姝儿小姐言重了!你是冰雪聪明,玲珑剔透的人,只是一时没转过弯罢了。” “不管怎样说,妹妹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我敬妹妹一杯!”方姝儿面上笑容更加浓,又恢复了昔日的娇艳之色。 “姝儿小姐客气了。”榴花和方姝儿碰杯,然后各自一饮而尽。 酒是果酒,带着鲜果的香气,口感甜甜地,很好入喉。 一杯饮罢,方夫人和苏雅茹也加入进来劝酒,一轮下来,席间气氛热闹了许多。 四人又齐齐喝了一杯,方姝儿放下酒杯,记起木器铺开张当日的情形,闲话家常道:“榴花妹妹,你二姐铺子开张那日,你的那位邻人哥哥也来了。他人才那样出众,放在府城里也是排得上号的,跟妹妹倒是极为相配。” 榴花没料到方姝儿会突然说到这个,面色微有些羞赧,道:“姝儿小姐快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们只是邻里情分,并无男女之情。” 方姝儿咯咯地笑,并不多说什么。 然苏雅茹听见,面色接连变了几变,稳住心神,装作饶有兴趣地模样问道:“姝儿,榴花姑娘的邻人哥哥真是那样出色?你快细说与我听听。” “是啊,姝儿,快说给我们听听。”方夫人也摆出一副八卦的架势。 “榴花妹妹的邻人哥哥相貌长得不比夫君差,谦谦君子,去年还考了头名秀才,如今正在麓山书院读书呢!”方姝儿说完,想了一下,接着道:“说来也巧,榴花妹妹的邻人哥哥名字中间也有一个衡,恰与夫君重字。” “天下间同名的人多了去,重一个字太常见了。”方夫人不以为然道。 “妹妹说的是,名字重一个字的人何其多,不足为奇。”苏雅茹的语气轻描淡写,面上笑意宛然,只是眼底深处游弋着令人难以察觉的怒意。 榴花笑意淡淡,将苏雅茹的细微神情收入眼内,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的笑容有多假。 “也是。”方姝儿听两个娘亲的说法如出一辙,遂也就不做它想,继续举杯向榴花劝酒。 而后,席间再无人提书生的事。 宴席吃罢,榴花有些微醺醉意,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觉得以苏雅茹的心胸,得知书生就在城内,会不会做出不利于书生的举动。 但又一细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书生母子与苏雅茹河水不犯井水,而苏雅茹并不是个蠢的,应当不会没事找事。 如此一想,心中轻松了一些。 苏雅茹回到自己的院子,坐着一语不发,脸色阴沉,眼中情绪如潮水般涨落不定。 她的贴身婆子见状,赶忙将其他丫鬟遣退了出去。 苏雅茹坐了一会,冷然吩咐婆子道:“从明天起,你找个可靠的人去麓山书院盯着,务必将那个贱人的儿子一举一动回报给我。” 婆子迟疑了一下,劝道:“小姐,这样做动静太大,万一让老爷知道就不好了。” 苏雅茹冷哼一声,道:“那个贱人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主,我不信她这些年就真的认了命。她的儿子如今就在城中,我们不得不做一些防范。你只要小心一些,老爷那边不会发现的。” “是,小姐,我这就去安排。”婆子对苏雅茹的脾性了若指掌,知晓再劝下去也是无用功,遂退了出去。 “贱人,我不晓得你打的什么主意,但你若是想重回詹家,那就是痴心妄想。”苏雅如攥紧手心,修得精致的长指甲嵌进肉里,眼中是浓重的戾气。 第二百四十九章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眼见二姐家的木器铺开张就打开了局面,榴花心上的负担减去不少,回到黄泥镇后,一心打理起院子来。 花亭已经爬满了月季,花朵不断,香气袭人,在花亭里摆张小桌品茗,日子悠哉至极。 只这样悠闲的日子没过几天,皇上的圣旨又来了。 圣旨是让榴花前去衡州主持新矿前期的筹备事宜,等正式投入开采,方可回家。 榴花捧着圣旨很是无奈,暗里吐槽皇上真是个不肯做亏本买卖的主,封了一个县主,就不让自己闲着。 然“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县主享有一县税收的食禄,也算得上是朝廷的人,自然要为朝廷做事。 榴花只好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前去衡州。 这次依然是带香儿一道去,一座大矿前期的筹备工作繁琐,忙起来可能连饭都顾上吃,带着香儿去,生活起居也好有人照顾。 主仆俩正在屋里收拾着,曹氏进来了,默默坐在一旁看二人忙活,也不说话。 “娘,我走后,药膳你一定要接着吃,别舍不得那几个银子。”此番去衡州,要到年关才能回家,榴花明白曹氏是舍不得自己离开这样久,便故意找些话来冲淡离别的伤怀。 “唉!”曹氏长叹口气,幽幽道:“我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你不用替我担心。倒是你,到了那边什么都没有,可又要吃不少的苦头了。” 前期筹建,即代表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可能连住的屋子都没有,生活条件的艰苦程度可想而知。 榴花放下手中的衣裳,走过去挨着曹氏坐下,笑着安慰道:“不会的,娘,这回是朝廷的矿,人力物力充足,不会缺少什么,你放心吧!” 曹氏点点头,心中略安,看了眼正在忙活的香儿,又道:“要不你再带个婆子去吧,香儿年纪还小,她一个人要照顾你还要顾自己,怕是忙不过来。你去了那边,家里头活儿更少,用不着这样多的下人伺候。” 榴花本想说不用带,可接触到曹氏殷切关怀的眼神,便改变了心意。 只随后她又叮嘱道:“娘,家里若是下人不够用了,就再去买两个,你千万不要再自己操劳。” “行。“曹氏欢喜地应下,起身边往外走边道:“我去吩咐红婶夜饭多做些你爱吃的菜,到了那边,也不知能吃些什么,可怜见地。” 榴花看着如此感性的曹氏,心里沉甸甸地难受。 香儿将榴花的衣裳一件件放进箱笼,忽道:“姑娘,我觉着夫人自上回生病后性情好似改变了不少。从前夫人爱说爱笑,如今不大爱笑了,还动不动就掉眼泪。” 榴花听香儿这样一说,心中猛然惊醒。 她觉得曹氏应该是隐约明白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不然一个好端端人怎会平白无故需要吃那样多的补药。 一个认为自己时日无多的人,才会性情突然大变! “夫人从前的脾性暴躁了些,如今这样也好,对病情会有帮助。”榴花想毕说道。 在众多补品的调理下,曹氏的精气神各方面都有了起色,日子一长,她自个就会发现。 目前保持平稳的情绪,心胸开阔一些,是最好的辅组治疗方式。 香儿认为姑娘的话有道理,遂不再多说。 这次离家的时间长,主仆二人花费半天的功夫才将秋冬两季衣裳收拾好。 夜饭也是践行家宴,桌上全是榴花爱吃的菜。 曹氏一个劲地给榴花夹菜,劝闺女多吃,她自己却吃得很少。 榴花为不让曹氏添更多的伤感,将碗里堆积成小山一样的菜肴吃了个精光。 饭后,各自回房歇息。 榴花进了屋,从柜子里拿出个木匣,然后抱着来到采绿的房门外。 采绿正在妆台前拆发髻,听见榴花的敲门声,走去把门打开。 “采绿姐。”榴花抱着木匣进屋。 采绿房门合上,转过来问道:“妹妹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交待于我?” 榴花点头,将木匣放在桌上,笑道:“我这回离家的日子长,家里的公中开销需要有人打理,娘的身体还在调理,不宜过多操劳,往后家里的事需要采绿姐来费心了。” 采绿在桌旁落座,执壶给榴花倒了杯茶,也笑道:“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为家里做些事乃是应分,妹妹这样客气,难道是不把我当家里人?” 榴花忙摆手,道:“采绿姐说的什么话,我是想作坊的事已经够你忙了,而家里大大小小的支出又繁琐,担心你累坏身子。” 采绿微微摇头,道:“我虽比不得妹妹聪明能干,但管一座作坊,自认为还算游刃有余。家里的各项支出繁琐,可说来也只是银钱进出,人情往来,能累到哪里去!只妹妹此番前去衡州,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比不得在家里,妹妹可要多加保重身体才是。” “采绿姐放心,我会的。”榴花表示自己会注意的,跟着又交待道:“达叔这回要跟我一同去衡州,家里头就再添一辆马车吧,省得你日日雇车往返。” 采绿说好。 接着,榴花又交待了一些其他的事。 第二百五十章 再临肖家村 从采绿房里出来,榴花看见自己房门前的灯光里站着一个人,却是天宝。 天宝看到榴花,起先神色游些不自然,身体往暗影里躲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挺直身体傲娇地说道:“哼,明天一早就要走了,也不知道早些歇息。” 榴花怔了下,随后笑了起来,道:“哟,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关心人了?” “谁关心你了?我才没有!”天宝一副傲娇地表情,继续为自己辩白:“我刚才看见娘偷偷抹眼泪,才想着来跟你说一声,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别让娘替你担惊受怕。” “哦!”榴花挠挠头,十分认真地说道:“你的话我记住了,不过我也有句话要你记住。” 天宝一脸不屑道:“什么话?” “听夫子的话,力求上进,等我回来要是你的功课毫无长进,我就再去给山长送礼。”榴花点着头说道。 “你......”天宝的脸一下就气红了,瞪着榴花说不出话来。 “天晚了,回去睡吧!”榴花淡淡道。 “哼......”天宝扬起下巴又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臭小子!”榴花望着天宝的背影,眼神泛起温柔,直到天宝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才迈步进屋。 第二日清早,陶家上上下下就全起来了。 达叔将行礼一件件往马车上搬,等吃过早饭,马上就启程去衡州。 红婶在灶房里忙活,费尽心思做出一顿丰盛的早饭。 因该叮咛的,该交待的昨日都说过了,故而早饭时谁也没把话题往那方面扯,省得勾起分别的伤感。 在温馨宁和的气氛中吃完早饭,榴花挥别家人,登上马车奔赴衡州。 考虑到肖家村百姓淳朴好客,上一回深受他们的照顾,榴花在路上的大城镇购置了不少糕点 、蜜饯、干果等零嘴吃食带着,这些东西肖家村的孩童们不常吃得到。 大半年过去,也不知晓肖家村有没有发生变化! 几百里的路程在充满期待的心情中显得无比漫长,当到了离肖家村最近的官道后,榴花惊喜地发现之前出山的羊肠小道已变成旷阔平坦,进出十分便利。 立阳县探出大矿的事上报至朝廷,皇上即刻下旨命衡州知府全力将肖家村与官道之间的路打通拓宽,以便于运送修建采矿设施的材料。 集一州之力全力修路,效果可想而知,才几个月的时间,丘壑即变通途。 榴花主仆几人沿路前行,很快便到了肖家村。 村口有一群孩童在玩耍,榴花从车里探头出去,看见肖老爹家的几个孙子在其中,便喊他们的名字。 孩童们听见喊声,马上全跑了过来,围着喊“姐姐,姐姐来啦!” 榴花下了马车,一个个地跟孩童们打招呼。 香儿和婆子也跟着下车,从车上拿出带来的零嘴吃食分给孩童们,一人一包。 孩童们得了零嘴,欢喜地各自往家跑。 肖老爹家的几个极力邀榴花去家里。 榴花答应下来,和肖老爹家的孙儿们一齐往家走。 村里很安静,路上遇着的人皆是老弱妇孺,双方热情地打完招呼,攀谈几句再继续往肖老爹家去。 路上,榴花好奇地问肖老爹的大孙子:“元甲,眼下不是农时,村里怎会这样安静?人都去哪了?” 肖元甲答道:“山里修路,村子里的壮年劳力都去替官府干活了。管吃管喝,一个劳力一天给十文工钱,村里的汉子几乎全去了。” 榴花一听这话明白了,大概是朝廷征用民夫修路,把汉子们全征去干活了。 农闲赚几个钱是好事,可一天才十文工钱,也未免太少了些。 到了肖里正家,元甲仲乙几个飞也似的往里跑,边跑边喊:“爷爷,爷爷,快来看谁来了!” 屋内的人听见喊声,全走了出来。 榴花主仆跟在肖家的几个孙儿身后进院,向屋里走出来的人一一招呼道:“肖老爹,大娘,大嫂子,二嫂子,三嫂子。” “嗳嗳!”肖里正老两口激动得双目闪起泪光。 肖老爹擦了擦眼睛,道:“丫头,你可算是又来了,这回可一定要多住些日子。” 肖家三妯娌领着孩子拥过来,围着榴花问长问短,热热乎乎说了好一阵,最后肖里正发话请榴花主仆几人进屋才停。 进屋坐下,肖里正吩咐三个儿媳妇烧水泡茶,准备待客的饭菜。 榴花也让香儿和婆子把礼物取出来,分给肖家众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女钦差 肖家三妯娌和孩子们拿着礼物出去了,肖里正老两口留在堂屋与榴花说话。 榴花先向肖里正询问了一番肖家村的近况。 肖里正告诉榴花,今年年初知府大人就派兵进山驻守了,村人想进山打猎砍柴都不许,日子过得愈发的紧巴,好在后来官府征人修路,这才好些。 “修路是重活,就算朝廷征人,工钱也不该只有十文一天。”榴花皱眉道。 肖里正叹气道:“乡亲们也是被逼无奈,没有来钱的门路,家里油盐都快吃不起了,一天赚十文总好过闲在家里。” 榴花微微点头,又问负责修路的人是谁,负责钱粮后勤保障的又是谁。 肖里正道:“知府大人派过杂役兵来,人员调度皆由指挥官负责,伙食、工钱等则由于县令管。” “是他!”榴花心头顿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肖里正为人厚道,没有觉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转而问榴花这回来打算住多久。 榴花便将此次奉旨前来筹建采矿设施的事告知。 肖里正听了很是高兴,邀榴花还在家中住。 榴花说要先进山去看看,视情况再定。 说话间,肖三嫂子送茶进来了,她将茶放下自出去帮忙做饭。 榴花和肖里正老两口继续闲话家常,直到肖家三妯娌进来摆桌吃饭。 因不能进山打猎,饭桌上并无野味,只有一些家常菜肴,却也是肖家尽用心置办出来的。 在肖家吃罢午饭,榴花即刻进山去察看矿山的情况。 通往矿山的新路是在村子一侧,榴花让达叔驾车沿路进山。 行至一半时,只见前头设置了路障,并有军士把守。 “什么人?里头不准闲杂人等进入,你们赶快离开。”军士拦下榴花的马车并欲驱赶。 “我是奉皇上谕旨前来筹建采矿设施的钦差,要见你们的指挥官,速去通报。”榴花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语调自有一番浩荡威严。 “钦差怎么是个女子?”把守路口的军士头目满腹疑惑,振了振精神,用认真负责的口吻道:“事关重大,为防止有人冒充,还请钦差大人将圣旨请出来让我等查验。” “可。”榴花说完,示意香儿将圣旨拿出去。 香儿双手捧着圣旨钻出车外,递给把守路口的军士头目。 该军士头目神色恭敬地接过圣旨,展开一看,随即大惊,赶忙跪了下去。 其他军士见状,也紧跟着跪下。 “可查验清楚了?”榴花坐在车内,语气平静地问道。 “清楚了!”军士头目神色不敢有一丝不敬,站起来躬身将圣旨捧还给香儿,又立即单膝跪下请罪:“请钦差大人恕小人不敬之罪。” “你尽忠职守,我没有理由怪罪于你,起来吧!”榴花淡然道。 “小的谢过钦差大人不罪之恩。”军士头目起身,忙派人去里面通报,跟着撤了路障放榴花的马车进矿山。 矿山专用道路即将竣工,马车行驶到尽头,负责施工的杂役军指挥使带人来迎接了。 这位指挥使姓程,双方见面寒暄客套过后,程指挥使领着榴花巡查工地。 途中,榴花看见干活的人里有许多肖家村的乡亲,肖里正的三个儿子也在其中。 肖家三兄弟看程指挥使对榴花毕恭毕敬,遂未敢与榴花打招呼。 矿山里面的地形榴花早已了然于胸,故而巡视完道路的情况,就未再往前。 程指挥使亲自送榴花出山。 “程将军,建采矿设施的物资由谁负责筹备?”路上榴花问程指挥使道。 程指挥使拱手向天行了个礼,道:“皇上的旨意是命知府大人全权筹备,然府城离此地路途遥远,知府大人无法处处亲历亲为,便交由立阳县令协备。钦差大人需要哪些物资,可传立阳县令前来听候差遣。” 榴花点头,道:“待我将所需物资清单列出来,劳烦程将军派人传立阳县令来此。” “此乃末将分内之事,钦差大人不必客气。”程指挥使抱拳道。 随后,榴花与程指挥使道别,依然回肖里正家。 鉴于修路的杂役军皆住的营帐,矿山上并无房屋,榴花只好跟肖里正说借住在肖家。 肖里正求之不得,紧忙吩咐儿媳妇收拾屋子。 榴花便在肖家安顿下来。 傍晚,肖家三兄弟回来得知榴花就是此次是奉圣旨来筹建矿区的,心中与有荣焉。 第二百五十二章 老糊涂 之后几日,榴花住在肖家闭门不出,专心思考采矿设施的布局及绘制规划图。 香儿跟婆子照顾主子的饮食起居外,也会帮着三妯娌做些事,相处得十分融洽。 榴花将规划图绘制完成,通知程指挥使派人去传于县令前来。 于县令听闻钦差大人召见,屁颠屁颠地赶紧来了,只当看清钦差是榴花时,那脸色别提多精彩了。 “于县令,这是矿区生产设施的规划图治,一应所需物资清单上接已列明白,请你速去筹备。”榴花是县主,品阶与县令相同,又有钦差的身份加持,故而无需对于县令假以辞色。 于县令本就心虚,这会儿更是丝毫不敢怠慢,赶忙接过图纸,躬身小心意意地说道:“此乃知府大人交给下官的分内之事,钦差大人不必客气。” 榴花对于县令并无任何好感,便懒得与其套近乎,抬眸看了于县令一眼,面无表情道:“事关紧急,没什么事的话,你回去速速筹备物资吧!” 于县令在榴花面前浑身不自在,巴不得早些离开,忙行了个下属礼,道:“是,下官回去立刻命人筹备。” 榴花一挥手,示意于县令快快滚蛋。 于县令一刻也不敢多呆,立马带着人走了。 “呸,这个狗县令上次还想要咱们的命,这回瞧他那脸色,简直太解气了。”香儿看于县令临走时灰溜溜的模样,开心得手舞足蹈。 榴花抿唇一笑,随后又叮嘱香儿道:“小人难缠,往后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大意,免得有把柄落入他手中,反咬你一口。” “是,姑娘,我记得了。”香儿道。 榴花点头,不再多言。 且说于县令回去后拿着规划图细细一瞧,对其中的工人生活区心存质疑,但他又不敢回去找榴花,抓耳挠腮一番后,带上图纸面见知府大人去了。 衡州知府姓郑,听通报立阳县令求见,心只肯定是为了矿山的事,马上命人传了进来。 于县令与郑知府见礼过后,把规划图呈上,并在一旁说道:“这个钦差大人真不知是怎样想的,将来采矿的工人都是苦役犯,能有个遮风挡雨的窝棚就不错了,建这样好的屋子给犯人住,简直荒唐。” 榴花的规划图,一切设施皆是按照自己矿上的标准而筹建,考虑到是朝廷的矿,矿工人数会增加不少,因而工人生活区的规模也比自己的矿要大。 郑知府看着规划图没应声,默了片刻,问于县令:“你是否已将矿工皆是苦役犯的情形告知于钦差大人?” 于县令怔了怔,支吾着道:“下官.......下官当时未看过图纸,并没有告知......” 郑知府摆手示意于县令无需往下说,并严肃道:“陆知府在与我的信件往来中讲过,这位钦差大人自己就是矿主,想必规划图是依照她的矿山设施而绘制。你未将详细情形告知,乃是你的失职。” “大人教训的是,下官知罪。”于县令额头冒汗,躬身垂首,态度恭敬。 “罢了。你速回去将矿工是苦役犯的情况如实禀告钦差大人,请她重新绘制规划图便是。”郑知府失望地微微摇头,对于县令下起了逐客令。 于县令不迈步,犹豫一番后硬着头皮道:“大人,下官不敢去见钦差大人。” 郑知府面色有些不悦,问道:“为何?” 于县令神情躲闪,支支吾吾将与榴花的过节道出。 ”糊涂!”郑知府听完大力一拍桌,怒声责骂道:“难怪你当了一辈子的县令,官职总是无法晋升,问题原来都出在你这颗猪脑袋上。” 于县令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郑知府恨不得砍了于县令肩膀的那颗猪头,看在他年事不低的份上,想让他在县令的位子再混几年告老还乡,没料到这个时候竟又犯起了糊涂,给自己添乱。 皇上对立阳县的矿山十分重视,一再下旨强调切不可出差错,万一钦察大人向皇上检举自己办事不力,到时龙颜震怒,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你先行回去,我随后亲自去面见钦差大人。”郑知府厌恶地看了于县令一眼冷声道。 于县令听出知府大人语气中的不悦,战战兢兢应诺一声,仓皇离去。 “昏庸无能,真是个老糊涂!”郑知府将宗卷扔在案上,气呼呼地骂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相谈 郑知府发泄完胸中怒气,将府衙的事务又做了一番安排,然后带着人奔立阳县而来。 榴花将规划图交给于县令后,便进矿山标注出了各种设施的位置,并请程指挥使调派人手,以便物资运到,即刻开始动工。 谁料物资没等到,却等来了衡州知府。 榴花未曾与郑知府打过交道,第一次碰面不得不谨慎应酬,礼仪客套寒暄一样不落。 “陶县主年纪轻轻就被皇上委以重任,日后前程富贵必定会享之不尽。”郑知府并不敢轻视榴花,各种奉迎之词不断。 榴花微笑回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是女儿身,无法在朝廷任官职,但却蒙受皇恩享有一县税收的俸禄,此番能为朝廷出些力,乃是我应尽的本分。郑大人的吉言,我心领了。” “陶县主品行高洁,本官敬服。”郑知府暗里惊叹榴花应对得滴水不漏,完全不似个才十六七岁的姑娘。 “郑大人过奖了。”榴花微微颔首,以示致谢之意。 寒暄到此算是结束,双方落座。 肖三嫂子战战兢兢来奉茶,慌手慌脚地差点打翻茶盅。 待她拿着茶盘退出去,郑知府切入正题,将此行目的直接道出。 榴花听闻矿工全部用囚徒,大感震惊,半响没反应过来。 “即时犯人,那么一应待遇便不能与一般百姓相同,钦差大人将矿工的宿处设计得太好,还请酌情修改。”郑知府客气地说道。 榴花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斟酌了下措辞,笑道:“此前我不知皇上要用囚徒来采矿,矿工的生活配套设施皆是按照自己矿上的标准而设,劳烦郑大人为此奔波,实在抱歉。” 郑知府摇头,和蔼道:“非是陶县主的错,都是立阳县令办事不力,未曾将矿工的情形告知才会如此。陶县主不必自责。” 榴花正色道:“话虽如此,可我也并未主动向于县令询问,多少也该但担些责任。” 郑知府浸淫官道多年,见惯了推卸责任的同僚,今天第一次遇见主动把责任往身上揽的,心中顿增几分好感。 他忙摆手道:“立阳县令无能,本官早已心中有数。陶县主宅心仁厚,无需为他分责。” 榴花听见郑知府对于县令的评价,心中有些窃喜,只面上未有丝毫表露,称赞郑知府宽容后岔开话题,询问工人生活区的具体标准。 矿工皆是服刑之人,那么宿舍便不能叫称之为宿舍,而是监仓。 郑知府略微思索,道:“屋子一定要坚固,位置便于把守。窗户少开一些,要高,免得有些犯人伺机逃跑。” 这些是监房的基本要求,榴花点了点头,接着问大概规模。 郑知府告诉榴花,皇上的旨意是尽量往大了建,因除去衡州府的囚犯外,还会从临近的州府调派犯人过来,另外驻守军队的营房也要同时建造。 榴花听完心中有了数,表明会尽快将图纸绘制出来交由郑知府批示。 事儿相谈妥当,郑知府随后打道离去。 肖家第一回有知府大人这样的大官来,郑知府走后,肖家人按捺不住激动的性情,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孙子辈的全涌进堂屋,争坐尚留有郑知府余温的座椅。 “你们不知道,我去上茶时手一直抖个不停,差点把茶盅打翻,吓得我得心肝都要跳出来了。好在知府大人没怪罪,不如娃儿们就要没娘了。”肖家三嫂子拍着心口与两个妯娌说道。 “咱家就数你最伶俐,你抖怕成这样,换我们去,那还不得腿肚子打颤,噗通摔地上。” “可不是。知府大人的官威,哪是我们乡下夫人能承受得住的,我是万万不敢去的。” 三妯娌说说笑笑,脸上俱是一脸兴奋。 榴花听见肖家三妯娌的对话,抿嘴偷笑,然后进屋重新思考整个生活区的布局。 囚徒的生活待遇自然无法跟平民百姓相比,不过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她还是想让居住条件尽量好一些,至少卫生方面不能过差。 因这些囚徒当中,并非个个是刑期长久,且有些人未必就罪有应得。 构想大致出来后,榴花再次进矿区丈量选址,跟着绘制图纸。 如此,又用去了好几天的时间。 图纸火速送去府衙,郑知府观阅后很满意,立即做出批示并派人督促于县令筹集物资。 当第一批物资运抵矿山,兴建工程立马展开。 榴花日日进矿山指挥,忙得团团转,吃饭喝水工夫的都紧张。 香儿和婆子时常提着食盒水壶跟在主子身后转悠,等榴花空了再进食。 第二百五十四章 婆媳间的战争 矿山的基础设施由监仓和营房开始兴建。 监仓位于一座山峰之上,两面是悬崖峭壁,人倘若跌落下去,必定九死一生,十分利于把守。 营房则位于山峰之下,便于军士们轮班换值。 不得不说,朝廷的力量就是强大,各种物资源源不断运送到位,杂役军和招募来的工匠忙而不乱,建造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很快山峰上建筑物就初具规模。 榴花始终未敢将矿山很有可能不会招募民夫做矿工的事说出来,不忍让肖家村的乡亲们失望,想着等矿山开始采矿时,有转机也说不定。 郑知府不放心于县令,担心这糊涂误事,时常会派得力亲信过来监督察看,一时间,整个工程进度进展顺利。 此时期的陶家村矿山,在榴花走后,詹衡熠又来坐镇了,技术方面的事有周世远负责,矿上运转一切正常。 口罩作坊那边,因采绿管理严格,女工们怨言颇多,日积月累,矛盾越发的多。 这天上午,采绿又与女工发生了口角冲突,女工们群起而攻之,用退亲的事来攻击挖苦她。 采绿承受不住,哭着跑了出去。 女工们皆是一脸胜利的兴奋,凑堆说笑,缝制间里闹哄哄的。 翠英坐在一边只顾低头做事,她是唯一未曾参与攻击采绿的人。 采绿跑出去后整个上午都没再进来,女工们无人管束,一直闹到晌午下工才休。 翠英回到家,发现金宝姐姐两口子来了,金宝爹陪女婿闺女在堂屋里坐。。 金宝娘领着两个儿媳妇在灶房里忙活着烙糖饼,烧菜,脸上喜气洋洋,一面做事一面说笑的热闹。 翠英跟先跟金宝姐姐两口子打过招呼,然后去灶房帮忙做事。 “娘,大嫂,二嫂。”翠英进来灶房后瞧了瞧,挽起袖子问道:“娘,还有什么活我能帮上手的没?” 金宝的大嫂、二嫂闻言停止说笑,互递了个眼神给对方,心照不宣地继续做事。 金宝娘看见翠英就心烦,尤其是今天。 听见翠英说话,金宝娘扔下手中的锅铲,没好气地说道:“没看见金宝他姐回来了啊,你跑来灶房里做什么?嫌不够挤是吧?还不赶紧陪你姐说话去?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里,看见你就心烦。你真要有心替唐家做事,就赶快把肚子鼓起来是正理。” 类似的话翠英听得多了,这会儿更不会在意,只低眉顺眼地应了声,就转身出去了。 金宝娘抓起锅铲继续翻动锅里的糖饼,嘴里愤愤道:“也不知道金娣当初是怎么看中她的,非要把这个丧门星介绍给弟弟做媳妇。金娣都怀第三胎了,她连个蛋都没下过,我们唐家真是家门不幸。” 金权媳妇在灶前烧火,用烧火钳拨动了两下灶膛里的木柴,用贤良的口吻劝道:“娘,还不是妹子看翠英做事勤快,才想着让金宝娶进来减轻您老的负担嘛!这事您就别怪妹子了,错不在她。” “哼。光手脚勤快有什么用,连个蛋都不会下。”金宝娘铲起一个烙好的饼扔到簸箕上,气呼呼地说道。 “哎呀,娘,这女人会不会生娃,成亲前谁能看得出来呢?妹子也是为金宝好,不忍心看弟弟惦念榴花。”金富媳妇讨好婆婆道。 金宝娘心中的火气难消,不屑地说道:“她要能像榴花那样给家里挣座金山回来,就是下不出蛋我也把她当祖宗供着。” 金权媳妇笑道:“娘嗳,榴花那样有本事的姑娘天底下能有几个,您老别多想了。” 金富媳妇眼珠一转,也附和道:“大嫂说的对。娘啊,榴花那样的姑娘又怎能瞧得上金宝呢?金宝跟榴花小时候多好,长大后还不是高飞了。” 金宝娘听了两个儿媳妇得话,眼神一暗半响没吭声,默默翻饼,过了一会,深叹口气道:“当初我也看中的榴花,一心想让她给金宝做媳妇的,谁料......”临了,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金权,金富媳妇很识趣地不接腔。 金宝娘将锅里的糖饼一个一个铲进簸箕,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明年她要再怀不上,我做什么也要让金宝休了她。” 金权、金富媳妇对了一眼。 金富媳妇往婆婆跟前凑了凑,低声说道:“娘,翠银要是实在怀不上,那也怨不得您老。咱们总不能看着金宝连个后都没有。” 金权媳妇也道:“陶家村的日子如今好过了,外村的姑娘削尖脑袋想嫁进来,金宝想续亲,照样有的是黄花大姑娘。” 金宝娘听见两个儿媳妇的话,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 翠英对灶房里的谈话一无所知,回去堂屋里陪金娣说话。 因翠英是婆家村里人,又是自己牵线做的煤,金娣对翠英倒是没什么恶感,喜滋滋地告诉翠英她又有喜了。 翠英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强颜向金娣道喜。 金娣看出翠英的不快,咬耳朵推荐了几个有助于怀孕的偏方。 翠英认真听,用心记下。 第二百五十五章 姐妹 金宝娘和两个儿媳妇备好饭菜端进堂屋,开始摆桌吃饭。 饭菜全是按金娣胃口准备的,糖饼烙得两面金黄酥脆,香气诱人。 金宝娘给大伙分糖饼,一人两张。 如今陶家村得日子好过了,糖饼不再是稀罕物,众人吃得不如过去那样欢,只有金娣这个怀着身子的人,依然独有情钟。 翠英没吃饼,放在一旁,然后去盛了饭来吃。 金宝娘看见,很不悦道:“怎么?嫌弃我烙的饼不好吃?娃生不出来,吃食上倒比皇后娘娘还挑剔了!” 她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都不吃了,目光全往翠英看来。 金富、金权媳妇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翠英慌忙向婆婆解释道:“金宝他爱吃糖饼,我是想把饼留着等金宝晚上下工回来吃。”说完,低下头去扒饭了。 桌上众人听她这样说,随即将目光收了回去。 金宝娘的脸色好看了些,咬一口饼,并没再多说什么。 饭吃罢,翠英主动收拾桌子,将碗筷拿进灶房去洗。 待活全干完,她才用油纸将糖饼包好,悄悄带着去上工了。 到作坊,其他女工还没来,作坊里还很安静。 翠英四下看了看,然后径直走向了采绿用来歇息的那间屋子。 采绿自晌午与女工们发生冲突之后,就一直呆在屋里,晌午饭也没吃。 听见敲门声,她起身去开门,见门外的人是作坊里的一个女工,感觉有些意外。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采绿的脸上隐约还能看见泪痕,不过印象中面前的女工从未参与攻击自己,因而语气还算客气。 翠英神情略有些拘谨,定了定神,真诚道:“我晓得你上午受了委屈,晌午肯定不会弄饭吃。刚好我家里做了糖饼,我就给你拿了两个来,你好歹垫垫肚子,别饿着了。”说着,将手中的油纸包递到采绿面前。 采绿静静看着翠英,不接也不出声。 翠英明白采绿是怕自己有什么不好的意图,脸色变得尴尬起来,忙解释道:“我就是怕你饿坏了身子,真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完了,又放低声音道:“村里的长舌妇就那样,一天天就知道说别个的是非,我也是她们背地里说的对象,咱们是同病相怜。” 采绿听完目光闪烁了几下,微笑着道:“我知道你的夫君叫金宝,也在矿上做工,进来说话吧!”随即让开身,请翠英进屋。 翠英犹豫了一下,抬腿迈进门内。 采绿关好门,招呼翠英落座,自己也在一旁坐下,并翠英给倒了茶 翠英道谢,拿起茶盅小口喝茶。 采绿打开油纸包,笑道:“哟,这饼烙得真不错呢,看着就好吃。” 翠英放下茶盅,淡淡道:“我婆婆做的,她饼做得好。” “正好我也有些饿了,那我就不客气咯。”采绿说完拿起一个饼送进了嘴里。 饼有些凉了,味道远不如刚出锅那会好,不过还未发硬,用来充饥仍是可以的。 翠英看采绿吃了饼,便放开了些,开解起采绿来:“她们上午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乡下妇人就爱说别人的是非,听多了就不觉得有什么。” 采绿细细咀嚼嘴里的饼,咽下去后淡然道:“我早就不在乎别人怎样说我了,上午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这会儿心里的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往后也绝不会再为这些事生气。” “那就好。”翠英满脸是笑,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采绿,赞道:“念过书的人总是要比没念书过书的心里敞亮通透,当初我天天被村里的妇人耻笑,白天装做没事人一样,可夜里常常气得睡不着觉,直到来作坊里做工才好些。” “你也是个苦命人,我们同病相怜。”采绿微笑着说道。 “对对,就是同病相怜。”翠英觉得采绿又亲切了几分,遂推心置腹地说道:“我一看着她们说你就想起自己,退亲又不是你的不好,她们那样说太过分了。可惜我自己腰不直,没法为你说话,唉!” “你能明白我,我很开心。”采绿认真地看着翠英,说道:“往后,我就把你当亲姐姐看待了。” 翠英听见采绿这样说,忙摆手道:“不不,你是城里姑娘,人长得好,还会断文识字,又是榴花的义姐,而我只是个粗俗的乡下妇人,目不识丁,岂配让你喊姐姐。” 采绿苦笑一下,道:“我原只是个生在城里的孤女,命运多舛,无依无靠,如今不过是寄人篱下而已,而你双亲健在,还有兄弟姐妹帮衬,真要论身份,我还不及你呢!” 翠英心里同情采绿,可还是不敢答应。 采绿拉起翠英的手,诚恳道:“你心地良善,做事勤快,从不偷懒耍滑,这些我都瞧在眼里,打心底的喜欢你。奈何我是个不详之人,不敢与你结交。今天你能来与我交心,我再高兴没有了。你不肯与我以姐妹相待,莫非是嫌弃我克人?” “不不,不是。”翠英急得猛摇头,道:“我哪儿敢嫌弃你,我是嫌弃自个。” “同是苦命人,还计较什么身份高低。”采绿得语气更加亲切诚恳。 翠英终于被说动了,轻轻点了点头。 “好姐姐。”采绿欣喜地笑道。 “好妹妹。”翠英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女工们陆续来上工了。 “妹妹,我先去上工了。”翠英听见外面的动静,站起身来道。 采绿跟着起身,道:“好,姐姐,有空咱们再说话。” 翠英点头应下,迈步往房门走去。 采绿站着没动。 翠英打开门走出去,外面的女工见她从采绿的屋子里出来,皆是一脸诧异。 翠英的脚步滞了一下,抿抿唇,快步朝缝制间走,丝毫不去理会女工的目光。 女工们看翠英的眼神有了变化,有的鄙夷,有的不解。 第二百五十六章 美人如玉 采绿没有出去,翠英走后她又在桌边坐了下来,白皙的脸冷得如同极寒之地的玄冰,漆黑的眸子幽冷深邃,不可见底。 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那时的日子虽不富足,却尚能享有世间的恬淡温馨,也曾憧憬自己将来能遇着俊秀温柔的良人,与其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然而现实是这样的残酷,在她已向命运低头后,上天又给了一次无情的打击,令她最后的一丝维持骄傲、尊严的东西化为泡影。 她不懂,自己不过是对女工们的要求稍微严格了些,为何女工们就那样厌恶自己,一次次拿过去的不幸来攻击她,羞辱她。 人性可恶,世态凉薄,再不过如此! 下午,矿上的人来运口罩,采绿带上账本跟车一道去了。 因明天是给女工们发工钱的日子,要跟矿上那边结算,领银子。 结算需要矿主亲笔签名盖印,榴花走后这些事本来是交由代矿主周世远做的,只采绿到时,周世远进矿山去了。 采绿便只得去寻詹衡熠这个甩手掌柜。 詹衡熠是外行,日常事务有周世远代劳,他自是乐得清闲,每日来矿上多是闲坐喝茶,甚少有事劳烦到他。 听闻采绿是来结算的,詹衡熠大致浏览了一下账目,便提笔签名并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有劳大东家了。”采绿接过账本行个礼准备退出屋子。 詹衡熠抬手示意采绿不必客气,微笑道:“采绿姑娘打理作坊甚为辛苦,平日要多注意身子,千万别过于劳累。” 这话是他惯常与下属打交道时说的,并无他意。 只采绿今天受了气,眼下听见詹衡熠如的关怀之语,一时竟觉出些许暖意。 “多谢东家关心,我会注意的。”采绿望着俊朗温润、风度翩翩的男子,心中莫名涌上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詹衡熠面上仍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道:“你是榴花妹子的义姐,而我素来又与榴花以兄妹相称,咱们都不算是外人,以后来往,采绿姑娘自不必如此生分。” 听着詹衡熠的话,采绿略迟疑了一下,优雅地欠欠身,然后直起身笑道:“采绿出身寒微,多谢东家不嫌弃,往后我便跟榴花妹妹一样,称呼你为詹大哥如何?” “如此甚好!”詹衡熠含笑点头道。 “詹大哥,我先去账房那边了。”采绿并未打蛇随棍上,继续与詹衡熠套近乎,话一说话,就拿着账本转身离开了。 只不过就在头转过去的瞬间,那如一湖春水般的眸子似乎被风拂过一般,不再平静。 到矿上的账房领过银子,采绿回去作坊里给女工们算工钱。 待所有女工的工钱算完,也就快到了下工的时辰。 在给女工们清点今日的口罩数目时,采绿情绪十分平静,上午的不快似乎不曾发生过。 女工们各自家去了,采绿锁好作坊的大门,跟着去村口准备回镇上。 达叔跟着榴花去了衡州,此后陶家有添置了一辆马车,除去接送采绿外,陶家其他人需要时人会用。 一般家中无人用车,车夫会早早来村口等采绿。 只是今天采绿到村口时,陶家的马车却不在,想必是家里有什么事耽搁了。 之前此种情况也是有的,只需等一会儿,车夫就会驾车赶来了。 但今日不知为何,采绿等了许久,陶家的马车还是没有出现。 她有些烦了,想喊一辆在村口等生意的驴车回去。 恰逢此时,詹衡熠的马车从矿山方向驶来了。 采绿看见詹衡熠的马车,水眸闪动,随即是一汪毅然之色。 她往路中间站了两步,向着马车招手。 詹衡熠的车夫认得采绿,马车到跟前停了下来。 “詹大哥,家里的车今天不知怎地没来,我能不能坐你的车回镇上?”采绿脆声朝车里喊道。 詹衡熠清润如风的嗓音很快从车里传了出来,“只是搭个便车而已,采绿姑娘不必客气,请上来吧!” “劳烦詹大哥了!”采绿移步往车厢走去。 车夫放好登车的凳子,请采绿上车。 采绿一脚踩上凳子,一柄精致的折扇将车帘挑起。 握折扇的手自然是詹衡熠的。 车里只有詹衡熠一人,两个贴身小斯皆在镇上的宅子里。 “詹大哥,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采绿钻进车厢坐好后再次向詹衡熠致谢,言语随意了一些。 詹衡熠脸上依旧是温暖如春的笑容,道:“采绿姑娘住得又不远,顺路捎你一程就再三道谢,传除去,我倒成那小气之人了。” 采绿微微垂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轻声道:“若害詹大哥担个小气的名声,那我的醉过可就大了。” 詹衡熠朗声一笑,道:“玩笑玩笑,采绿姑娘不必当真。” “詹大哥原是这样风趣的人儿!”采绿抬头笑吟吟看向詹衡熠,春水明眸波光粼粼,闪出诧异与天真。 车厢里空间狭小,二人对坐,彼此的距离近之又近。 美人如玉,柔情似水! 对面的美人眸光流转,水光在不停晃动,似乎会随时满溢出来! 詹衡熠在采绿的目光注视下,寂静无波的心湖莫名涌起一阵荡漾的感觉! 第二百五十七章 撞见 到了镇上,詹衡熠吩咐车夫先送采绿回陶家。 “詹大哥,改日见。”当马车停在陶家门前,采绿跟詹衡熠道别。 说话时面上带着柔美的笑,眼中流露出若有似无的情意。 “改日见。”詹衡熠微笑颔首,优雅矜持。 采绿募地心儿一颤,身体侧转向车帘,水滴形的耳坠微微晃动,闪出幽幽的光。 “下车时当心些,莫要摔着了。”詹衡熠心下一动,在后嘱咐道。 采绿的心生出丝丝暗喜,轻轻应了一声,掀开车帘出了车厢。 外头,车夫已摆好凳子等采绿下车。 采绿步下马车,车夫将凳子放回马车上,随即驾车走了。 陶家门前,新来的车夫还在套车,看到采绿回来了,忙过来请罪并解释迟去的原因:“姑娘,今日下午车轱辘不知怎地突然出了毛病,紧赶慢赶才算修好。误了去接姑娘,请姑娘责罚。” 采绿的眼睛还在望着詹衡熠马车的方向,闻言淡淡一笑,道:“不要紧,车子出了毛病怪不得你。” “谢姑娘。”车夫欢喜地道谢。 采绿转过身来看着车夫,道:“往后倘若家里有事要用车,你不必再着急去接我,我自行回来便是。” 车夫有些迷惑,迟疑一下,应了声:“是,小的晓得了。” 采绿点点头,迈步往宅门走。 车夫看着采绿的背影,暗里嘀咕姑娘今天有些怪。 采绿往宅内行去,心中阵阵翻滚:自己出身贫寒,即便貌美,此生也只能嫁进小门小户为妻。 如今又又背负着个退亲得名声,与高门大户的世家子弟就更无缘了。 即便侥幸进了大户人家,最多就是捞个妾室的名分,一生一世都要屈居于正妻之下。 君因风送入青云,我被人驱向鸭群! 既然要与人为妾,何不从中挑一个最好的! 詹家嫡系长公子,无论是家世、样貌、才干,都是男儿中最出色的。 给这样的人做妾,也不算负了上天赐给自己的美貌和才识。 方姝儿为了大房失去詹家嫡长孙的名份就患上癔症,可见是个空有美貌的女子,将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采绿想着想着,唇角不自觉地往上翘起,眼里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提到詹家,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大夫人苏雅茹。 自吩咐人去麓山书院监视书生起,每隔十天,该人就要来向她回报一次书生的行踪。 只可惜的是,书生打张家木器铺开业那日后,就没见出来过外头。 负责监视书生的人惶惶不安,生怕苏雅茹怪罪他办事不力,一点有价值的消息都打探不到。 这天又来詹家回报过后,该人垂首站着,等待苏雅茹的怒火降临。 “这个小贱种倒还算安分,你继续盯着就是。”苏雅茹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并无发怒的迹象。 “是,大夫人。”那人心底松了口气。 苏雅茹转而吩咐身后的婆子:“瑞莲,赏他些银子,再打发出去吧!” “是,小姐。”苏雅茹的陪嫁婆子走出来,掏出个小荷包递给监视书生的男子。 男子欢喜地接过,然后叩谢。 “走吧!”婆子喊男子跟自己退下。 男子低头跟在婆子身后刚出苏雅茹的院子,迎面而来的却是詹家大老爷詹雍。 詹雍身后跟着近身长随,想必是来找苏雅茹的。 走在前头的婆子见状心中一惊,忙稳住心神恭敬立在路边等詹雍过来。 后头的男子更是惶恐,眼睛都不敢往两边瞄。 “老爷安好。”待詹雍到了近前,婆子镇定地问安。 “唔!夫人呢,有否歇息?”詹雍双手负在身后,神情悠然,眼睛往婆子身后看了一眼。 婆子忙恭身回道:“禀老爷,夫人在的,并未歇息。” 詹雍的目光移到婆子身上,点了点头,道:“你且去吧,我进去找夫人说说话。” “是,老爷。”婆子躬身行礼,并示意身后的男子快走。 男子也恭敬地向詹雍行了个礼,随即跟在婆子后边匆匆离去。 “常安,去看看。”詹雍眼睛望着苏雅茹的院子方向吩咐长随道。 长随岂会不懂主子的意思,应生是,就转身去跟婆子二人了。 詹雍神色闲适,迈步走向苏雅茹的院子。 苏雅茹未料到詹雍会突然来到,也晓得他头先肯定撞见了婆子和男子,心中忐忑不已,生怕詹雍起疑。 然詹雍真就是来找苏雅茹说话的,对方才在园子里的事只字未提。 第二百五十八章 相互猜忌的夫妻 苏雅茹的陪嫁婆子不放心,将负责盯梢的男子带至门口就着急忙慌地赶回主子身边,让男子自行出府。 隐在路旁假山后面的常安等婆子过去,跟着盯梢的男子后头出了府门。 那男子约莫是得了赏钱心中高兴,出得詹家大门并未直接前去麓山书院,而是到附近的街上找家小酒肆喝起了小酒。 常安只好继续盯着。 婆子回去后见詹雍还在与苏雅茹说家常闲话,不敢轻举妄动,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老爷今儿是否留下用饭?我好吩咐下人去准备些合你胃口的菜肴!”夫妻闲话告一段落,苏雅茹体贴地问道。 詹雍轻轻摇头,道:“衡熠不在府城,生意上许多事都要亲自出马。一会儿我要出去应酬几位远来的大药商,改日得空我再来陪你用饭。” “老爷辛苦了!”苏雅茹一副贤妻的模样。 “夫人打理内宅也十分辛苦,平时多注意身子。”詹雍看着苏雅茹,满目柔情的关怀。 苏雅茹心中的感动如潮,面露几分小女人的羞涩,道:“我一个妇道人家,生意上的事帮不上忙,打理内宅是应尽的本分,哪里比得老爷在外头的辛苦。老爷才是应该多注意保重身子。” “夫人最是贤惠不过。”詹雍目露赞许,起身准备离去。 苏雅茹跟着起身相送。 待詹雍离去之后,苏雅茹主仆回到室内。 婆子将丫鬟门遣退,然后问苏雅茹道:“小姐,刚才老爷有没有问起什么事?” 苏雅茹神色平静,道:“你们刚才出去时可是撞见老爷了?” 婆子点了点头,答道:“是。我怕老爷生疑,所以着急忙慌地回来了。” 苏雅茹淡淡道:“你怕什么。我堂堂一个詹家大夫人,私下办点什么事正常不过。老爷不会起疑的。” 婆子好心进言道:“小姐,话是这么说,不过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妙。若是让老爷知晓那贱人生的儿子这般有出息,搞不好会接她们母子回府,让贱人的儿子认主归宗。” “认主归宗!”苏雅茹倏然一声冷笑,目光变得十分冷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牙道:“只要我苏雅茹一日还是詹家大夫人,贱人母子就别想进府。” “小姐息怒。当心气伤身子。”婆子立马讨好地劝解。 苏雅茹摆摆手,面色逐渐缓和。 另一边。 詹雍回到自己的居处并未出门应酬,而是留在家中磨墨挥毫,静候常安回来禀报。 至于苏雅茹的眼线会不会回报给主子,他根本不在意,反正苏雅茹不会蠢到来质问。 常安到日落才归,回来立刻来向主子禀报道:“那厮喝得醉熏熏地,而后去了麓山书院山脚下集市里的一家客栈。我向客栈掌柜打听清楚了,这厮长期包了客栈的一间房,一大早起来就上山去麓山书院门口蹲着,到傍晚才回。” “麓山书院?夫人派人去那里做什么?”詹雍满面惊讶,很是不解苏雅茹想做什么。 常安摇头道:“我问过掌柜的,掌柜说他问过那厮,可那厮守口如瓶,不肯透露。” “这事倒有些奇怪了。”詹雍来了兴致,捋须问常安怎么看。 常安思索了一番,道:“麓山书院是官府开办的书院,里头的学子个个都有功名在身,但夫人并无子侄在里头进学,这个委实我也想不通。” “我的夫人还真是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詹雍淡淡苦笑一下,道:“你派人继续去盯着吧,打探出真相便来回报。” “是。”常安应下便要退出去。 詹雍又吩咐道:“夫人那边也要盯紧些。” “老爷放心,小的知道。”常安郑重地回道。 詹雍挥挥手,示意常安离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异乡的中秋 转眼就到了八月中旬,榴花无法回去与家人团聚,只得与肖里正一家过中秋。 中秋一早,榴花就吩咐达叔跟香儿去了集上,下午二人回来,拉着大半车的东西,酒肉、糕点、蜜饯、布匹、鲜果,很是丰富。 “丫头,你买这样多东西做什么?这得破费多少银子啊!”肖里正虽然知道榴花不缺银子,可看见达叔和香儿拉回来的东西,还是忍不住替榴花心疼起来。 榴花笑道:“难得跟你们一起过个节,多买些东西不算什么,大伙高兴就成。” “姐姐,我高兴。” “我也高兴。” “还有我,还有我。” 肖家的孙儿孙女们围着马车看,听见榴花的话,纷纷认真地举手表示自己很高兴。 肖家三妯娌哭笑不得,过去把孩子们轰走,帮忙往下卸东西。 东西全拿进屋,肖家的七八个孩子又围拢过来,看着鲜果零嘴馋得不行。 榴花拿几包糕点拆开,分给他们吃。 肖家三妯娌骂了一通孩子们嘴馋,可到底没拦着,把肉菜拿进灶房,然后忙着烧水杀鸡宰鸭,开始准备中秋的夜饭。 因着过节,矿山下工比往日早了一些。 肖家三兄弟回来洗完手脸,来堂屋陪爹娘和榴花闲聊。 闲谈中,三兄弟告诉榴花一个刚得来的惊人听闻:州府开给民夫的工钱是一天十五文,然负责发放钱粮的于县令却只给十文。 换言之,那五文就是于县令贪污了。 “这事是否属实?”榴花的眸子越来越暗,深处有一簇火苗在跳动。 肖家老大答道:“错不了,消息是于县令身边的人喝醉酒,不小心走露出来的。” “这个于县令还真是贪得无厌,连民夫的血汗钱都敢吞墨。”榴花怒从心起,愤慨道:“明天我就去见郑知府,告发这贪官的恶行。” 肖里正不无担忧道:“俗话说官官相护,于县令如此胆大妄为,知府大人不可能不知,这个状难告哇!” 榴花回想了下,肯定道:“根据我跟郑知府接触时的情况分析,他对于县令早有不满,也想找机会惩治,这回于县令是自己往枪尖上撞。” “如此,这回倒是可以除掉这贪官,为民除害了。”肖里正大喜,高兴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肖家三兄弟也很兴奋,讨论起于县令落网后工钱就要涨好多,之前的工钱官府会不会补发给大伙等等。 谈话间,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堂内点亮了灯光。 桌子摆好,肖家三妯娌进进出出地忙着端菜。 娃儿们早就急不可待地坐在桌旁了,娘亲每把一碗菜放下,他们就使劲的吸气,直呼好香。 菜上齐,所有人入座。 娃儿们坐在一桌,眼睛盯着菜,时不时往肖里正那边瞟一下,只等爷爷发话动筷。 主桌有肖里正,三兄弟、榴花跟达叔,肖里正的媳妇知道他们要喝酒,和三个儿媳妇及香儿、婆子们坐一桌去了。 主桌各人面前的酒杯斟满,肖里正举杯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让大伙动筷。 娃儿们欢呼着纷纷举筷抢夹碗里的菜。 “都慢着点,今儿菜多,你们又吃不完,一个个像饿死鬼投胎的做什么!”肖大嫂子看不下去喝骂孩子,可话出口后又觉得今天不该说不吉利的话,忙用手捂住嘴巴。 桌上众人皆笑了起来。 肖里正媳妇道:“今儿中秋,娃儿们闹些就闹些吧,只要不卡着噎着就行。” 肖大嫂子放下手,说声“是哩,娘”。 主桌那边,众人举杯相互劝酒。 每次榴花都是陪着小小啜一口,众人也不为难她,任随她便。 娃儿们闹得凶,可没一会儿,就都说吃饱了,桌上的菜还剩大半。 三妯娌叮嘱娃儿们先去院里玩,一会儿好赏月。 娃儿们应下,欢快地跑出去玩了。 女人们这桌接着吃喝,三妯娌先吃完,然后将孩子们的那桌收拾了,好把桌子抬去院里放赏月的果品糕点。 香儿和婆子见状跟着去帮忙了,肖里正媳妇一个人坐着没意思,也去了。 女人桌就这样散了。 主桌上,男人们兴致却还高,谈笑得热闹。 榴花已吃饱,跟桌上的人打个招呼,也出去院里了。 天空上,冰盘似的月亮高悬着,清辉照亮整个园子,不点灯,景物也能看个清楚。 娃儿们追逐嬉闹,手里还拿着果子。 女人们知道男人们还得喝一会,便不去管他们,围着而坐,先赏起月来。 娃儿们玩闹一会,就过来拿东西吃。 惹得三个娘亲轮流笑骂刚桌上还说吃撑了,这才多大一会,一个个就又饿了。 说说笑笑间,男人们那桌也散了。 因酒喝得多,肖里正等人都有了几分醉意,赏月也只是象征性的坐一下,吃个月饼就算完事了。 男人们先回了屋,肖家几个女人自然要去照顾。 娃儿们吃够了也玩累了,睡意来袭,一窝蜂的回去睡了。 院里剩下榴花主仆几人,一下安静起来。 “姑娘,我们也回屋吧!”香儿看主子仍自坐着,遂劝其回房。 榴花摇摇头,眼睛望着天上的明月,轻轻道:“你困就先进去睡吧,我再坐一会。” 香儿跟随榴花身边这样久,怎么不懂主子的心思,默默站在一旁不做声了。 婆子也是个懂得事的,走开去给榴花准备洗漱的热水。 榴花望了一会月亮,突然幽幽说道:“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香儿明白姑娘是想书生了,琢磨了一下,摇头晃脑拽出两句文绉绉的诗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榴花顿时被逗乐了,噗哧笑出声,看向香儿道:“小丫头也懂得情情爱爱的了,赶明天我给你物色个好人家。” “哎呀,姑娘!”香儿一下羞臊得跺脚,撅嘴道:“好端端地拿我打趣做什么?婢子年纪还小呢!” 榴花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你都快满十五了,哪里还小?平常百姓家的姑娘到这个岁数都该成亲了。” “那是平常百姓家的姑娘,可姑娘你不是平常百姓啊!”香儿嘿嘿一笑,狡黠道:“姑娘都还没定人家,婢子怎能先嫁人?我等姑娘跟衡陵公子成了亲,有了娃儿再嫁也不迟的。” “小妮子,你何时变得这样嘴坏的?”榴花瞪眼,不清楚香儿的嘴巴几时变成这样厉害的。 香儿老实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婢子嘴坏,都是跟姑娘学的。” 榴花正色道:“嗯。一下犯上,这样的丫鬟留不得。小妮子,看来我真要给你物色人家了。” “姑娘不要啊,婢子知错了。”香儿赶紧告饶。 “以后还敢拿我寻开心不?” “不敢了,婢子再也不敢了。” 主仆俩笑闹一会,榴花心里思乡思亲的情绪淡去了许多。 第二百六十章 请旨 第二日,榴花动身去衡州府揭发了于县令欺上瞒下,贪墨民夫工钱的罪行。 郑知府早有心除掉自己治下这个拖后腿的废材,今次便顺水推舟,借机狠狠惩治。 于县令被罢职查办,县衙的公务由县丞代为处理,直至吏部派新的县令到任。于县令的家产一部分用来补发民夫的工钱,其余全部充公。 消息传开,立阳县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赞扬郑知府为官清正,勤政爱民。 郑知府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一下又高大了许多,只可惜百姓不知道朝廷给民夫的工钱是二十文。 贪官污吏,古往今来从不缺少,只有贪多贪少之分罢了。 九月,监仓跟营房全部建造完工,只等着各州府将刑徒押送到来。 这个时候,榴花把在村里建口罩作坊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采矿的囚徒并非是死刑犯,服完苦役仍要回原籍与亲人团聚的,倘若带着不治之症回乡,那与判死刑何异? 肖家村的妇人都很高兴,满心期待进作坊去做工的那天早些到来,她们也能去赚工钱了。 只榴花将建口罩作坊的计划跟郑知府一提,立马遭到了否决,理由是:苦役犯皆是带罪之身,朝廷是不会让他们享有此等待遇的。 榴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进言,可郑知府仍然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 无奈之下,榴花只好先回去了。 灰心丧气地走进肖家,翘首以盼的三妯娌迎上来问情况如何。 榴花面对三妯娌满怀期待的眼神,无力地摇了摇头。 “不同意?知府大人是好官,他怎会不同意呢?”肖大嫂子急切地问道。 榴花摊摊手,无精打采道:“郑知府说是朝廷的意思,这事他无权做主。” “朝廷的意思不就是皇上的意思,当今的皇上也太小气了些。”肖大嫂子气道。 “大嫂,祸从口出,非议皇上可是大不敬之罪,要杀头的。”肖三嫂子赶忙提醒。 老百姓说皇上的不是死罪一条,肖大嫂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险些酿成大祸,用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好在是在自己家里。”肖二嫂子往院里看了看,招呼榴花回屋去歇息。 榴花回到住的屋里,吩咐香儿退下,然后静静地思考对策。 封建皇权社会,平民百姓哪有什么人权可言,更遑论犯下罪行的刑徒。 可让罪犯在进行对身体有危害的劳动时给予适当的保护,是最基本的人道主义。 若要她眼睁睁看着犯人们在灰尘滚滚的场所干活而无任何防御措施,于心何忍? 一筹莫展之时,榴花突然想起了刚才肖大嫂子说的话。 朝廷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换句话说皇上整个朝廷的掌控者。 只要说服皇上同意让犯人在干活时戴口罩,那么一切就好办了。 想到此处,榴花的精神一下就起来了,喊香儿进来磨墨,准备写奏折。 她是县主,虽有品阶,然并无直接向皇上上奏的资格,奏折只能先送去给何侍郎,请他代为上呈。 榴花十分清楚单凭一份奏折是无法说服专制社会君主的,因而奏折的内容只是请旨面圣。 她身负建造采矿设施之责,若擅自离开衡州,那便是抗旨不尊,只有等皇上的旨意下达,方可入京晋见。 奏折跟给何侍郎的信写好,榴花又给陆韵茜写了封回信。 来衡州后,陆韵茜有书信寄到,陆知府会派人专程送来衡州。 一切妥当,榴花让达叔将奏折与信件送去官家的驿站。 普通书信从衡州到京城,至少需要一个月,而朝廷官员专用的加急驿站,则十天足以。 信送进侍郎府,何大人看完信件,以为衡州矿山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刻也不敢耽误,立马带着榴花的奏折进宫去了。 当今的庆安帝还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强,雄心勃勃的年纪。 庆安帝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开疆扩土,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听何侍郎说茶县县主请旨入京晋见,想了老半天也没记起自己是何时封的这样一个县主。 何侍郎站在案前小心地提点:“皇上,茶县县主就是去年在衡州堪出大矿的那个女堪矿师嘛!” “哦,那个女堪矿师啊,朕想起来了。”庆安帝恍然大悟,问道:“她为何要见朕?” 何侍郎把奏折递上去,摇头道:“她没说,臣也不知。” 庆安递展开奏折阅览,想法跟何侍郎基本相同,思索片刻,提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下“准奏”二字。 因榴花不是朝廷官员,进京的事无需向吏部报备。 何侍郎拿着御笔批阅的奏折出宫,马不停蹄地派人送往衡州。 陆韵茜得知榴花要进京很是激动,盼着二人能早日重聚。 第二百六十一章 放榜 就在皇上准许榴花面圣的旨意下达衡州途中,三年一度的乡试即将放榜。 陵州城的百姓即兴奋又紧张,等待放榜的那天。 早在乡试开始之前,城中的赌坊和各大票号针对乡试举办了押宝的活动。 有资格参加乡试的学子多数在麓山书院,根据学子们平日的功课成绩,各票号赌档的大掌柜联合起来,评定出最有希望夺魁的十名学子弄成风云榜。 从一到十,每位学子的赔率都不相同。 书生并不在风云榜之列,尽管他是前一年的案首秀才。 麓山书院中取得案首的秀才还有好几名,可参加了几次乡试,皆名落孙山。 书生是今年才进书院就读,平日的表现在一众学子中只能算中上,故而无法入票号大掌柜的法眼。 放榜这日,一大早许多百姓就往张贴榜单的地方聚集,等着官衙的人出来张贴榜单。 苏雅茹的人也混在人群里,等乡试榜单公布,第一时间回去禀报。 巳时初,张贴榜单的官差还未出现,可告示栏前已是人头攒动,水泄不通了,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自己会是赔是赚。 “来了,来了!”张贴榜单的官差终于姗姗来迟,在场的人顿时躁动起来。 几位官差毫不理会在场百姓的激动心情,不慌不忙,老半天才把榜单贴好。 占据告示栏前排位置的人赶紧把目光盯向榜单第一顺位:甲榜第一名,陶衡陵,麓山书院。 “完了完了,这回赔大了,我可是把全副家当都押上了的。”人群中顿时有人痛哭流涕。 “这个陶衡陵什么来路啊,风云榜上根本没有他嘛。” “是啊,票号和赌坊的人怎么回事,这不是糊弄我们大伙吗?” “找票号和赌坊的人算账去,弄的什么破风云榜,消息一点都不准确。” “走走,一起去。” “走,他娘的,不给我们一个交待,就砸了票号。” 群情汹涌,愤怒的人骂着娘走了,告示栏前一下变得十分冷清,只有一些参加乡试的学子还在榜单上寻找自己的姓名。 官差们这样的场面已是司空见惯,收拾好工具也离去了。 “唉,怎么是他中了解元,这怎么可能嘛! “太出人意料了,竟然让一个今年才进书院的人摘取桂冠。” 告示栏前,落榜的学子无不摇头叹气,无法接受事实。 苏雅的人还在,听见学子们议论声,悄悄溜回去禀报了。 而书生本人,此时还不知道自己中了解元。 乡试结束,他从贡院出来就直接回了麓山书院,该听课时就去听课,跟考试前一样,极为自律。 其他学子一心记挂着放榜,很少有人仍然静心向学。 苏雅茹的人奔回詹家,苏雅茹的情绪一下十分激动,把桌上的茶盏等瓷器全摔碎在地。 婆子把禀报消息的人打发走,又喊丫鬟把瓷片收拾干净退下,才开始劝慰主子。 苏雅茹哪里能够冷静得下来,嘴里不停厉声骂道:“贱人的儿子竟然中了解元,老天不长眼啊,怎么就让那个小孽种出人头地了?那贱人从来就没死心过,想回来詹家取代我的位置,她做梦!” “小姐,小声一些,当心被老爷的人听到了。”婆子慌忙阻止苏雅茹再骂下去。 苏雅茹听了这才想起隔墙有耳,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婆子趁机又劝道:“中了解元又如何,说到底也只是举人。那贱人想母凭子贵回府来,分量还差得远。小姐,你不要因这事乱了阵脚。” 苏雅茹的情绪已稳定下来,闻言叹气道:“我平素一向镇定,可只要遇着贱人的事,不知怎地就失了分寸。大概我们是前世带来的仇怨!” 婆子道:“先别管前世今生,乡试放榜闹出来的的动静迟早会传入老爷的耳朵,咱们应该想法子应对才是。” 苏雅茹点头,目光冷而静,缓缓道:“不错,咱们是应该防备着些了。你让老爷那边的人盯紧些,如果老爷得知消息,马上来回报。” “是。”婆子应下退了出去。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实就在苏雅茹的人回府后,常安派出去盯梢的人也跟着回来了。 当詹雍听见今年的解元名叫陶衡陵,心中“咯噔”一下,随即便再无法安定下来。 这难道是巧合吗? 不,不可能! 世上同名的人很多,可为什么这人偏偏是姓陶? 衡陵,陶衡陵! 世上哪有这样多的巧合! 是他,肯定是他! 詹雍的思绪如潮水般冲刷着心头,久久无法平静。 常安看出主子的异样,喊道:“老爷,老爷......” 詹雍如梦初醒,定了定神,问道:“常安,这个陶衡陵多大年岁了?” “还不到二十。”常安答道。 “什么?”詹雍的神色又激动起来,忙问道:“这事你可打听明白了?没有错漏?” 常安道:“错不了。这个陶衡陵是去年的案首,今年才进的麓山书院,这些事很容易打听出来。”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詹雍激动得无以复加,不断重复一样的话。 常安对附中过往的密事不知情,疑惑地看着主子。 詹雍渐渐地恢复冷静,吩咐常安道:“备车,我要去见知府大人。” 常安不明主子为何突然要去见陆知府,揣着一肚子疑问退了出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眼下还不到时候 詹雍去见陆知府是想确定一些事,陆知府哪知个中缘由,以为詹雍是想与书生结交,便将所知如实相告,末了还顺便狠夸一通书生。 之前得猜测得到证实,詹雍心情愈发激动,陆知府后面的话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三日后,是官府为中举士子举行游街活动的日子。 城中百姓纷纷走上街,欲一睹新进解元的风采,城内热闹非凡。 这天,詹雍带着常安也出了门。 主仆二人来到街上,隐在瞧热闹人群中。 周围的百姓皆在谈论今届的解元公如何如何,詹雍听了心内五味陈杂。 万众期待中,游街的队伍来了。 官差在前面鸣锣开道,中举的士子跟随在后。 参加游街的士子为甲榜一到十名,只有解元是骑着高头大马,其余人步行,以此展示榜首的殊荣。 詹雍看着马背上那个俊逸不凡,身披大红绸花的少年,猛然忆起数年前油坊开张的宴席上曾有过一面之缘。 天意啊天意,这就是上天特意安排自己父子重逢的! 詹雍心潮澎湃,眼眶不自觉地有些湿润了。 常安见主子盯着马背上的少年,神色激动,脑海里越发疑惑。 思索了一番,再仔细将主子和少年面容进行对比,心中豁然开朗。 詹雍与书生的面貌不能说十分相像,但面庞轮廓跟眉眼,少说也有五六分的相似,只因詹雍年纪大了,外人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游街的队伍过去了,詹雍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老爷,回府去吧!”常安轻声提醒主子。 詹雍回过神,眼眶有些发红,点了点头转身回府。 主仆一路无语,回到府中,詹雍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久久无言。 常安安静侍立一旁。 “今届的解元应该姓詹,是我的儿子。”詹雍默声坐了许久,开口缓缓说道。 常安明白主子接下来要说什么,点头应道:“小的猜出来了。” “二十年前,你还没来我身边办事,府里的情形你不了解,往后行起事来不方便。”詹雍长叹一声,从椅子上起身,“那时我还不是詹家真正的掌权人,需要得到方家的支持才能掌控大局。夫人善妒,你是清楚的。就在那个时候,我看中了府里的一个丫鬟,并且纳为了妾室。” 常安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詹雍继续说道:“这妾室温婉柔顺,最懂我心,与夫人装出来的体贴完全不同。夫人为此,时常找机会挑她的刺,我碍于要倚赖方家,只能视而不见。再后来,这位妾室有了身孕,生下一个男丁,我亲自取名衡陵。” 说到此处,詹雍回想起过去的那段往事,神色又变得黯然起来了。 常安能体会到主子的心情,默默地往下听。 “夫人生怕这位妾室取代了她的地位,使手段逼迫妾室带着儿子出府,并永世不得回来。”詹雍说着说着,目光渐冷,眼中再无一丝情感,“那时我大局未稳,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二人离府,只能派人在途中送去些财物,保证母子俩日后不至于受苦。” “老爷用心良苦,二公子将来会明白的。”常安宽慰了一句。 詹雍摇摇头,怅然道:“是我亏欠了他们母子,恨我怨我都是应当的。我只恨自己无能,未曾尽到保护之责。” “形势所逼,老爷您也是迫不得已。”常安接道。 詹雍苦笑一下,道:“虽说大丈夫行事要以大局为重,可终究违背了天地良心。这些年我一直愧疚,也曾想派人打探他们母子的下落,可夫人盯得很紧,我怕母子俩的落脚处一旦暴露,夫人会对他们不利,便忍住了。” 常安是下人,无法对主子的家事置评,唯有缄口不言。 “如今好了,母子俩不只平平安安,那孩子还这般有出息,不愧是我詹家血脉。”詹雍越说越激动,宽袖下的手都握了起来。 “老爷是想让二公子认主归宗,光耀门楣?”常安适时地问道。 詹雍一摆手,道:“认主归宗是要的,但眼下还不到时候。” 常安不解,问道:“为何?” 詹雍神色冷静,语气坚决道:“一个举人还不至于让方苏两家屈服,这个时候接他们母子俩回府,只会受委屈。待明年,衡陵这孩子进京考取进士,那么就再无人可以阻挡。” 常安略做思索,道:“老爷考虑周详,您和二公子必定会早日团聚。”随即又道:“需要小的去做些什么,请老爷吩咐。” 詹雍肃色道:“谨防夫人会对他们母子俩不利,你挑些好手去暗中保护。另外,夫人那边也盯紧一些,但勿要打草惊蛇。” “小的明白,这就去办。”常安领命,行礼后迅速退出去安排了。 只让人没想到的是,苏雅如那边就算没人盯着,她自己就晕头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小别 方姝儿生子心切,可詹衡熠迟迟未归,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再次怀上孩子! 思来想去,方姝儿决定去黄泥镇陪在詹衡熠身边,以便早日得偿心愿。 苏雅茹听方姝儿要去黄泥镇,自是不同意的。 堂堂詹家少夫人只因夫君在外打理生意未归就忍不住寂寞,传出去詹家的颜面何在? 可方姝儿以大房无子,总是会矮二房一头为由,软磨硬泡,终于让苏雅茹松了口。 然而方姝儿临行时并未将女儿带去,留下来让苏雅茹代为照顾。 苏雅茹气得心口疼,可小女娃总归是自己的亲孙女,再如何生气,也不能不管。 只是这个小女娃好似天生来讨债的,落地就不受亲娘的待见,体弱多病。 方姝儿走后,奶娘带着小女娃搬进了苏雅茹的院子,可能是换了环境的缘故,日夜啼哭,上吐下泄。 苏雅茹慌了手脚,吩咐下人请郎中来瞧,自己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 一连多日,最终小女娃的命是保住了,可是已瘦得不成样子。 苏雅茹不敢掉以轻心,将孙女移到自己房中照顾,奈何小女娃一到夜里就哭闹,吵得人无法入睡。 未出几日,苏雅茹就受不住了,形容憔悴,看上去老了好几岁,哪里还有心思去理别的事。 话分两头。 且说方姝儿赶到黄泥镇,在别院留守的方儿圆儿看见少夫人突然带着丫鬟婆子跟一溜儿的箱笼来了,吓得脸都白了,直纳闷公子跟陶家的采绿才有点儿暧昧关系,少夫人远在府城,是怎样收到风声的呢? 方姝儿没看两个小斯当时的脸色,待安顿下来后,才唤二人前去问话。 好在方儿圆儿都机灵,说公子矿上油坊两边跑,一刻也不得清闲。 方姝儿又问既然主子这样劳累,你们怎么不跟在身边伺候? 方儿圆儿对了一眼。 圆儿煞有介事地答道:“公子说矿上端茶递水有人伺候,让我和圆儿守着宅子就行。” “这样啊!”方姝儿也不疑心,笑道:“我晓得了,你们下去吧!” 方儿圆儿暗呼好险,赶忙退下。 二人出来后一合计,立马跑去矿上向主子禀告了。 詹衡熠听说方姝儿来了,起先也是吓了一跳,慌忙往回赶。 方姝儿在方儿圆儿退下后,小憩过片刻又梳洗装扮起来,就是为了不然詹衡熠见到自己车马劳顿后的疲倦之色。 詹衡熠回到别院,方姝儿已是容光照人。 “表哥,姝儿好想你呀!”方姝儿不顾下人在场,一头扑进詹衡熠的怀里撒娇。 嗓音娇娇媚媚,用的是二人成亲前的称呼。 詹衡熠拥着方姝儿,恍惚间,觉得怀里人又变成了从前那个爱使小性子,却又不失可爱的少女。 屋里得丫鬟见状,识趣地退下了。 “姝儿,来之前怎地不派人来告诉我一声?”詹衡熠拥紧方姝儿柔声问道。 此刻,他暂时忘记了那个眼神柔媚如丝的女子。 “姝儿是想给表哥一个惊喜嘛!”方姝儿从詹衡熠怀里仰起头,眼波如水,又羞又嗔。 “的确是一个惊喜。”詹衡熠低头,薄唇轻轻印了上去。 夫妻小别,柔情缱绻,二人过了许久才分开。 此后两日,詹衡熠都留在别院陪伴方姝儿,未去矿上。 到第三日,周世远打发人来镇上找詹衡熠去处理公务。 谁知他刚到矿上一会,采绿就过来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挑破 詹衡熠见到采绿,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发虚。 “詹大哥,昨儿我家车夫没来接我,我在村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你的车,后来只好叫车回镇上。”采绿的目光盈盈看着詹衡熠,语气似嗔似怨。 詹衡熠微微偏头避开采绿的目光,不自然地说道:“这几日有事没来矿上,我忘了遣人告诉你。” “不要紧的。”采绿嫣然一笑,双眸如明珠般熠熠生辉,道:“詹大哥辛苦了!如果有事小妹能帮的上忙,詹大哥尽管开口便是。” 詹衡熠犹豫着,觉得纸包不住火,采绿迟早会知晓方姝儿来了黄泥镇,遂坦白道:“其实倒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前两日,我的夫人突然从府城赶来了,我离家的日子不短,有亏于她,唯有抽空陪陪她。”说着有些歉意地看着采绿。 采绿柔婉地笑道:“詹大哥与方小姐夫妻情深,真是一对神仙美眷。方小姐能嫁得詹大哥这样的如意郎君,天下女子谁会不羡慕。” “采绿妹妹这样夸为兄,倒叫我不好意思了。”世间男子没有不愿意听人赞美的,詹衡熠自然也不例外,心中不由得飘飘然起来。 采绿对詹衡熠的心思拿捏得十分准确,嫣然一笑道:“詹大哥是世上少有的男子,倘若不是有方小姐在前,小妹也会倾慕不已。” 这是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詹衡熠的心潮却有了起伏:面前的人说假若没有姝儿,她才会倾心;可自己早就有了,难道她改变心意了么? 莫名的,他心头有了些怅然。 自采绿那次搭便车回镇上时怦然心动后,二人便会时常巧合的相遇。 只是介于自己已有家室,他摸不准采绿是否愿意委身为妾,而采绿除了偶尔会投过来含情脉脉的目光外,再无更进一步的举动。 越是如此,他越觉得这样花非花,雾非雾的感情有趣,遂干脆不去挑破它。 然而眼下采绿忽然表明态度,是不是在怨自己这几日只顾陪着妻子而忽视了她? 思忖间,詹衡熠有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心思全乱了。 采绿间詹衡熠长久没言语,眼中闪过孤注一掷的坚决,道:“詹大哥,作坊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话落,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詹衡熠见采绿要走,心中一急,赶忙出声阻止。 采绿眼里闪过窃喜,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詹衡熠上前一步,目含柔情望住采绿,肯然道:“采绿妹妹,我与姝儿自小受双方父母之命定亲,我们的亲事一切以家族利益出发。姝儿的容貌是冠盖群芳,奈何自幼娇生惯养,性情与贤淑相去甚远,成亲后依然未有改变,我时常要顾忌她的情绪,心上的累无人能体会。” 采绿听到这番话,心知自己的伎俩已奏效,心跳加快,嘴上却善解人意地说道:“方小姐出身在富贵人家,性子是难免要骄纵一些。詹大哥,你受委屈了。” 詹衡熠听了大喜,忙道:“采绿妹妹不但生得美,人又能干,知书识礼,性情也贤达大方,是做妻子的最佳人选,若与人为妾,倒是委屈了。” 采绿明白詹衡熠这番话是在投石问路,面上水波不兴,淡淡道:“若是真正出色的男子,与他做妾,也比嫁给贩夫走卒,市井草包为妻的强。” 到这里,无需再多说什么,一切皆已明了。 二人相对而立,四目相交,说不尽的柔情缱绻,旖旎动人。 第二百六十五章 重逢 书生高中解元的喜报送到陶家村,村里人又一次为之震动,都说天师的预言果然准确。 陶氏这回也不再向从前那样闭门谢客,打开院门,热情招待前来祝贺的客人。 不过书生并未回村,游街结束后回书院继续潜心苦读,来年开春就要入京,在此之前不能懈怠。 采绿得知书生中举的消息,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方姝儿是眼下横在她和詹衡熠之间最大的障碍,必须多花些心思才能顺利进詹家门。 榴花此时尚不知采绿与詹衡熠有了的牵扯,皇上准许她入京面试的旨意前脚到达,后脚书生考中解元的消息就来了。 她的心顿时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恨不得马上飞回陵州当面向书生祝贺。 她要告诉他,自己以他为荣。 然而皇上的旨意已经下达,她若不去便是藐视皇恩,不但会累及家人,恐怕连何侍郎都要受牵连。 再者,入京之路千里迢迢,人上路比不得用快马传送的信件,若一切顺利的话,返来时也将近年底。 因此,必须马上启程。 榴花将对书生的思念压在心底,整理好行装,准备奔赴京城。 郑知府怕榴花路上出个什么意外,到时自己免不了要担责任,遂让程指挥使挑几个身手好的军士护送。 一行人风雨兼程,历经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抵达了帝都。 物华天宝,皇气蒸蔚,帝都是一国朝政、权势的中心所在,城墙城门相比于他处,都额外的宏伟坚固。 “哇,姑娘,京城人好多,好繁华呀!”香儿掀开车窗帘子伸头出去,看着城门口川流不息进出城的人兴奋喊道。 榴花在车内微微摇头,笑道:“你想看帝都的繁华,等咱们办完正事,我们好好逛几天。” “呀,太好了,姑娘。”香儿听了,高兴的马上把头收进来坐好。 榴花吩咐队伍进城。 时值盛世,近日帝都太平无事,城门口的值守人员对出入百姓并没有查验。 榴花一行跟随着入城的百姓进入城中,一路打听,于黄昏时分赶到何侍郎的府邸。 朝廷三品大员,府邸规制非同一般,大门上方匾额高高悬挂,十分显眼。 榴花下了马车,仰起头凝望匾额上方的“何府”二字,心情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 分别三年,如今陆韵茜会是什么样子呢? 胖了还是瘦了?她的孩子又是怎样? 这时,何府大门口下人们正在忙着掌灯,香儿上前去报上家门。 “呀,里面的快进去通报,少夫人家乡的人到了。”掌灯的仆人向门内大喊。 里面的人应了一声,飞奔着往内而去。 榴花等人在门外静静等候。 过了一会,有人从内出来相迎,正是陆韵茜的贴身丫鬟采萍。 “榴花姑娘,小姐自从知晓你要入京,日盼夜盼,就盼着能与你早日相见,今儿可算把你盼来了。”采萍给榴花请完安笑嘻嘻地说个不停。 榴花关切地问道:“陆姐姐好吗?还有她的孩子?” “好。小姐好,小公子也好。”采萍用力点头,然后请榴花主仆进府。 榴花主仆二人跟着采萍往府内走,天色渐暗,可府里各处都已亮起了灯,整座府邸灯火通明,彰显出主人的身份高贵。 采萍领着榴花主仆前行,一路笑语宴宴,很快进了二门,沿途的下人知晓来了贵客,皆恭敬地行礼。 陆韵茜得了通报,这会儿就站在厅门的廊檐下往外张望,厅内明烛高烧,婆子正逗着一个小男娃玩耍。 “妹妹,你可算是来了。”陆韵茜看见采萍身后的人影,激动得赶忙上前相迎。 “陆姐姐。”榴花也加快脚步奔了过去。 “妹妹,我们终于重逢了。” “是啊,姐姐,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分别三年,昔日的姐妹再次相见,二人双手相握,眼里涌出泪花。 “小姐,榴花姑娘旅途劳顿,身子想必乏得厉害,进去说话吧!”采萍机灵地提醒陆韵茜道。 “瞧我,光顾着高兴,倒把妹妹给累着了!”陆韵茜破涕为笑,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挽起榴花的手往厅内走。 小男童看见有人进来,停止玩耍,睁大黑葡萄眼好奇地看着。 “衍儿,快过来见过姨姨!”陆韵茜朝小男童招手,喊他过来。 “娘亲。”小男童奶声奶气,迈着小短腿向陆韵茜奔来。 陆韵茜弯腰张开双手接主男童,然后指着榴花道:“这时榴花姨姨,是从娘家乡来的。” “姨姨。”小男童仰头看着榴花,眼睛一闪一闪地。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叙旧 “衍儿乖。”榴花笑着打量男童,小家伙的眉眼长得跟陆韵茜相似,脸庞和唇形不一样,想来是爹娘相貌的结合体。 初次见陆韵茜的孩子,见面礼必不可少,只此次入京走得匆忙,未及准备礼物。 她想了想,将身上的玉佩取下来连同荷包一起塞进陆韵茜手中,道:“我这回走得急,来不及备礼物,这些是给衍儿的见面礼。” 玉佩是皇上赏赐的,吉祥如意纹,男女皆适合佩戴,成色也不比詹衡熠用来当诱饵的那块差, 荷包里则装着两万两的银票。 “你们姐妹哪用得着讲这些,妹妹快收回去。”陆韵茜一看玉佩就知道价值不菲,另外以她对榴花的了解,荷包里的银子数目肯定不会少。 “陆姐姐,你成亲时我未送过贺礼,如今你的孩子都这样大了,我送些礼物给孩子有何不可?”榴花诚心诚意劝说道。 “那也不用送这样多。”陆韵茜将荷包塞回给榴花,道:“玉佩我收下,银子你收回去。” “陆姐姐,这......”榴花又把荷包往陆韵茜手里塞。 陆韵茜用手挡住,真心实意道:“开矿虽说是来钱最快的生意,但妹妹你的底子薄,比不得那些世代经营的商贾巨富,往后需要使钱的地方多,你得多存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姐姐这里什么都不缺,银子你留着,我是怎样都不会收的。” “好吧,我依姐姐就是。”榴花也清楚陆韵茜的脾气,遂不再劝,把荷包收进袖兜。 “这才是嘛!”陆韵茜笑了起来,把玉佩交给丫鬟吩咐好生收起来,然后招呼榴花落座。 婆子奶娘带着男童退下,以防打扰了二人说话。 陆韵茜看了眼榴花身后的香儿,笑道:“妹妹你总算晓得找丫鬟来伺候了。叫什么名字?跟在身边多久啦?” 后两句是对香儿说的。 香儿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恭声回道:“婢子叫香儿,跟在我家姑娘身边两年了。” “都两年啦!看来你是个伶俐的。”陆韵茜赞许地点头。 香儿又恭敬地行了个礼:“婢子谢过少夫人的夸赞。” “果然是个懂事的,怪不得你家姑娘会将你带在身边。”陆韵茜对香儿的表现很满意,夸赞完后跟榴花说话叙旧了。 久别重逢,二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两人正说到热处,何公子的长随进来通报了。 “公子听闻少夫人的家乡来客了,怕打扰少夫人与小姐妹叙旧,晚饭留在老爷那边用,等饭后再来见客。”长随禀报道。 “知道了,你回去伺候公子吧!”陆韵茜挥手让长随退下。 “是,少夫人。”何公子的长随应下退了出去。 榴花好奇地问陆韵茜:“姐姐的夫君也在朝中任职吗?” 陆韵茜点头笑道:“刚在户部谋了份差事,早出晚归,忙得不得了。”说完,便让丫鬟去吩咐灶房准备摆饭。 在丫鬟进进出出端菜的时间里,陆韵茜询问起榴花跟书生之间的事如何了。 榴花如实相告,毫不隐瞒。 陆韵茜听说书生中了解元,由衷地替榴花感到高兴,拉着榴花的手激动道:“我就说嘛,妹妹你瞧上的人怎可能是平庸之辈。” 榴花心中也有些为自己的眼光沾沾自喜,面上却是一副含羞带臊的小女儿之态。 陆韵茜并未去看榴花的表情,顾自兴奋地说道:“妹妹的情郎明年定是要来京城应试的,这事我得去向公公说一声,请他让朝中的同僚关照一些。作弊取巧的事咱们不屑做,可也不能叫人给欺负了去。” 朝廷科考,利用关系作弊取得名次的事不在少数,从而导致许多真正有才学的举子名落孙山。 榴花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心中对陆韵茜的感激无以言表。 然而高兴之余,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担忧又浮了上来。 “陆姐姐,如今皇上可有年纪适合婚配的公主?”榴花忍不住问道。 陆韵茜虽不明榴花为何突然会问起这个,却还是据实答道:“没有啊,当今圣上的公主少,年纪最大的一位才十来岁,离婚配还早呢!” “这我就放心了。”榴花拍着胸口笑道。 陆韵茜觉得榴花好生奇怪,一脸疑惑。 榴花见陆韵茜狐疑地看着自己,笑容变得有点不自然了。 好在这时丫鬟过来禀报饭菜已摆好,请二人入席。 榴花侥幸躲过一劫。 第二百六十七章 恳求 小灶房平日做菜皆按照陆韵茜的喜好来,而榴花的口味又跟陆韵茜差不多,因此桌上菜品没有不对胃口的。 小男童有奶娘跟丫鬟伺候,陆韵茜一个劲地劝榴花多吃,这顿饭宾主尽欢。 用罢饭,丫鬟撤去残羹碗碟,又重新上了香茗。 二人正品茗闲谈,何公子从何大人那边回来了。 何公子的相貌并不算拔尖,但门阀世家子弟从小便接受良好的教养,言谈举止文雅得体,为外貌增色不少,因而也算得上是个出众的男子,陆韵茜嫁给他倒是不算委屈。 陪着说了会话,尽到礼数,何公子便先回房了。 陆韵茜见时辰不早了,张罗着让下人领榴花去客房安歇。 长途跋涉,身体疲累,洗漱过后榴花就歇下了,随行护送人自有何府下人招呼,无需费心。 一夜无话。 因榴花只是县主,品阶不够直接去见皇上,只能先将折子递上去,等候传见。 第二日何侍郎要去上早朝,榴花没有机会拜见,需等到何大人下朝后,才能请其代为将折子递上去。 与陆韵茜夫妻一道用过早饭,何公子去户部点卯了,陆韵茜陪着榴花在府里四处游逛。 接近午时,下人来禀报何侍郎下朝了。 榴花匆匆赶去拜见。 何侍郎昨日就已知榴花到了,见礼客套过后,便问起榴花究竟是为何事要面圣。 到这个时候,再无隐瞒的必要,榴花将原委据实回了。 “乱来。”何侍郎听完很是不悦,可碍于榴花是儿媳妇的闺中挚友,只得压住火气耐心劝告:“你为一群死不足惜的囚徒千里迢迢进京面圣,万一惹怒皇上,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些你就没想过吗?” “想过。”榴花神色平静,缓缓道:“但是如果我不来,我一生都会遭受良心的谴责。皇上若是降罪,我也认了。” “你......”何侍郎被榴花的固执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大人,我知道事关重大,所以请大人在递我请求召见的折子时皇上若是问起原因,大人就说不知。如此一来,就算皇上降罪,大人也有脱身的说辞。”榴花恳求道。 “这个......容我想想。”何侍郎仍在犹豫,但语气已有明显松动。 “大人。”榴花见状心一横,起身在何侍郎面前跪下,慨然道:“采矿的囚徒是犯过错,但他们都罪不至死,且已受过应得的惩罚,若在刑期结束后带着一身无法治愈的病痛回乡,岂不是比死罪还要残酷?大人素有恻隐之心,恳求大人相助。”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何侍郎的语气温和多了,抬手让榴花先起来。 “多谢大人。”榴花知何侍郎已经同意,心中一喜,起身致谢。 “唉......”何侍郎长叹口气,略做思量后说道:“也罢,你一片赤忱之心且又不是为已,我便陪你冒一回险。明日早朝时我将你的折子递上去,你等候召见即可。” “是。大人仁厚爱民,不愧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榴花见事儿成了,赶紧拍了句马屁。 何侍郎很是受用,嘴上却谦虚道:“我只是三品侍郎,离肱骨之臣还差得远,陶县主快莫要往我脸上贴金了。” “小女子句句实话,肱骨二字大人当之无愧。”榴花面色肃正,口中不吝溢美之词。 何侍郎心里头高兴极了,谦虚两句也就欣然领受。 榴花从何侍郎处离开,仍回陆韵茜那里用午饭。 用饭时,陆韵茜提出下午陪榴花去城中逛逛,领略一下帝都的风物。 如此,一天就过去了。 次日,何侍郎上朝归来后告诉榴花,皇上明日午后召见,让她做好准备。 第二百六十八章 龙颜震怒 与陆韵茜又闲过了一日,榴花第二天起来后整理思绪,做好了面圣的准备。 何侍郎从宫中回来遣人知会榴花,午饭后随他一起入宫觐见。 “妹妹,面圣时应对千万要小心,可别惹恼了皇上。”陆韵茜帮着榴花换好县主的朝服,在梳妆时谨慎叮咛。 “陆姐姐放心,我会的。”榴花神色宁静,内心却是紧张万分。 当今圣上开疆扩土,四处征伐,手腕铁血,其性情必然十分冷酷。 觐见时一个不小心,触怒龙颜,杀头事小,株连他人可就罪孽深重了。 陆韵茜帮榴花装扮整齐,二人自去吃午饭。 才吃罢,何侍郎的人就来请了。 陆韵茜不放心,送榴花到府门外又是叮嘱一番。 榴花登上马车,跟随何侍郎直奔宫城的方向而去。 路上,榴花再度放空心神,只想接下来面圣的事。 宫城巍巍,庄严大气。 榴花在宫门前下了车,打量磅礴肃穆的建筑群,只觉一股属于皇家独有的威严浩荡之气直冲云霄。 因有何侍郎领路,顺利通过各处盘查,很快就到了安庆帝日常处理政事的崇明殿。 何侍郎向殿外的公公表明来意,公公便入内通报去了。 榴花与何侍郎在殿外等候。 稍顷,公公出来宣二人进殿。 榴花走在后头,踏进殿内就谨慎地低下头,眼睛不敢往四周瞄。 崇明殿不大,榴花跟何侍郎走到龙案前半丈远的地方立住,然后依制行礼参拜。 安庆帝正在埋首批阅奏折,待三呼万岁的声音过后,依然未有抬头,只语调十分平宁的说了声:“平身吧!” “臣(女)谢过皇上!”何侍郎跟榴花先后起身,垂首而立。 安庆帝批阅完手中的奏折,抬头看了看案前站立的二人,然后将目光定在榴花身上,饶有兴致地问道:“你就是那个懂得堪矿的茶县县主?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臣女遵旨。”榴花不敢违抗,缓缓抬头,不由楞了一下,心里嘀咕:原来皇上不是糟老头子呀! 端坐龙案后的安庆帝面貌英武,说不上俊朗,但身上那股帝王之威不言而喻。 安庆帝看清榴花的长相,不禁有点意兴阑珊,身边宫女的姿色都比面前的女子要强。 他本以精通堪矿之术的女子,定然是超脱世俗,姿色不凡,未曾想竟是这般平平无奇。 “你千里迢迢,不惧旅途风霜来见朕,到底所谓何事?”安庆帝口气平淡,只想问清楚榴花来做什么,然后快点打发走。 “皇上,臣女此番面圣,是为衡州矿山的工人请命。”榴花语调干脆,话落毅然跪了下去。 安庆帝微微皱眉,略思索了下,问道:“衡州矿山的工人皆是囚徒,罪行磊磊之人,有何命可请?” 榴花目视安庆帝,语调平稳地回道:“臣女回皇上。囚徒虽是带罪之身,可刑期结束后依然皇上的子民。服刑期间,他们已为过去放下的错付出代价,若刑满后携一身无法治愈的疾病归乡,未免有失人道。” “糟糕。”一旁的何侍郎心中大惊,侧头瞪了榴花一眼,意思是:你怎么敢这样对皇上说话,不要命了吗? 果然。 “人道?”安庆帝重复了一遍榴花的最后两个字眼,随即眸色一凝,缓缓道:“你到底为何事而来,说清楚。” 语气中已是大为不悦。 何侍郎急得额头冒汗,想阻止榴花再说下去却又不便开口。 因他一出声,就表明事先是知道榴花面圣是为了什么。 榴花看着安庆帝微露寒意的眼睛,不由有些犹豫,但事已至此,已无退路。 她轻轻咬牙,挺直腰背,尽量放缓语气道:“禀皇上。采矿区终日灰尘飞扬,人长期置身其中,细尘由鼻咽吸入肺部,会形成尘肺病。此病无法治愈,只能依靠药物缓解痛苦,当病入膏肓,患病的人便会因呼吸困难而死。整个过程,病人饱受折磨,生不如死。”说到此处打住,观察安庆帝的脸色。 安庆帝微微凝眉,线条平硬的唇角抿了一下,道:“说下去。” “是。”榴花伏身下去叩了个头,直身后接着说道:“臣女的矿上,工人在采矿时都会戴上口罩。口罩是由棉纱所制,用来掩住口鼻,隔绝细尘侵入体内。” 安庆帝静静看着榴花,过了半响才缓缓道:“所以,你不辞辛劳,大张旗鼓的请旨入京,就是为了说服朕恩准衡州矿山的囚徒在采矿时也用上口罩?” 榴花抬起双眸,迎着安庆帝的目光,坦然地说道:“是。臣女求皇上恩准。” “大胆。”安庆帝勃然大怒,猛力一拍龙案,斥道:“一群囚犯,死不足惜。你却为了这些人的贱命,不惜来让朕浪费财力,谁给你的胆子?” 何侍郎心惊肉跳,忙下跪喊道:“皇上息怒。” 第二百六十九章 落定 帝王一怒,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株连九族。 榴花很清楚此事的后果,紧忙伏地磕头道:“皇上息怒,请听臣女一言。” 安庆帝面色冷硬,唇线绷得很直,注视着地上的榴花默声不语。 何侍郎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暗恼榴花不识轻重。 榴花的心悬吊在半空,怕皇上一开口就是下令拉自己出去斩首。 崇明殿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一旁伺候的公公大气都不敢出。 “说。”安庆帝吐出一个字,语调比面色更冷。 榴花心中松了口气,紧忙道:“皇上雄才大略,威震四海,万民景仰,足可称千古一帝。然圣贤有云“得民心者方能坐拥天下”,邻近小邦虽慑于皇上威德,暂时归顺,但其中一些蛮夷必定不服,伺机而动,煽动我朝百姓造反,制造内乱。皇上若对子民施以德政,恩泽天下,百姓便会齐心拥戴皇上,有如北辰星拱,任凭外邦之人如何挑唆,也无法蛊惑民心。” 一番话说完,仍旧伏身于地,静候发落。 安庆帝沉默片刻,面色渐缓,淡淡道:“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朕便先饶恕你这回。” “谢皇上不罪之恩。”榴花叩头谢恩,悬在半空的心落了地。 何侍郎也如蒙大赦,悄悄用衣袖抹了把额上的汗水。 安庆帝唇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发话道:“你们二人平身吧!” “谢皇上。”地上跪着的二人谢恩后相继起身。 安庆帝深深看了榴花一眼,道:“衡州矿山的事朕会考虑,你且先去殿外等候。朕与何爱卿还有朝政商议。” “臣女告退。”榴花是个很识趣的人,行礼后低头朝殿外退去。 何侍郎不明皇上为何要自己留下,心中惴惴不安。 安庆帝待榴花退至殿外,冷不丁对何侍郎说道:“别跟朕说你事先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要做什么,跟着趟浑水,真是年纪越大越糊涂。” 何侍郎吓了一跳,紧忙躬身请罪:“皇上明察秋毫,臣知罪。” “哼。”安庆帝轻哼一声道:“这个小丫头片子跟你的儿媳妇是同乡,你碍于情面,帮着些也是情理中的事。” 一语中的,何侍郎面色羞愧,只得承认:“臣该死。” “你该不该死一会再说。”安庆帝抬了抬手,放缓语气说道:“先说说你对这个小丫头片子是如何看法。” “识事务,懂进退。”何侍郎老老实实的回道。 “不错。”安庆帝一笑,赞赏地看着何侍郎道:“她若是个男子,入朝为官,朕就多了个栋梁之臣。” “皇上慧眼如炬,臣五体投地。”何侍郎趁机拍马屁。 安庆帝淡淡瞟了眼何侍郎,惋叹道:“这个丫头片子聪明是聪明,奈何容貌长得不尽如人意呀!” 何侍郎摸不透皇上此刻的心思,唯有缄口不言。 安庆帝兀自说道:“前有无盐,今有......”说到此处才发觉还不知晓榴花的姓名,遂改口问道:“方才的丫头片子名唤做什么?” “禀皇上。榴花,石榴花的那个榴花。”何侍郎神色恭敬地回道。 安庆帝听了面露嫌弃之色,摇头道:“人长得丑,闺名取的也丑。” 何侍郎未敢接话,低着头在心里嘀咕:皇上啊,你又不是选妃,管人长得丑不丑。再说,那丫头虽算不得美人,可也论不上丑啊! 安庆帝看着垂首敛眉的何侍郎,语调带着几分玩味说道:“人是你带进来的,善后的事就由你负责吧!” 何侍郎拿捏不准善后是何意,犹豫了下,道:“臣愚昧,请皇上明示。” “给衡州矿山囚徒配备......那什么口罩的事,朕准了。”安庆帝收起玩笑,正色说道:“不但如此,朕还预备下令在整个王朝的矿山施行。至于如何施行,就看你的了。” “臣遵旨。”何侍郎心里大喜,原以为是大祸临头,没料却走了大运。 但凡朝廷实行新政,被委以重任的人将事办妥,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安庆帝没去管何侍郎,面色缓缓下沉,肃容道:“连年征伐导致国库消耗过大,税赋加重,百姓有怨言在所难免。如今正值休养生息之时,施行德政,将会对稳固民心不少的做用。” “皇上圣明。”何侍郎毕恭毕敬,这回是出自内心。 “行了,你退下吧!那丫头片子还在殿外等着。”安庆帝将背轻轻靠上龙椅,挥手示意何侍郎快滚。 “臣告退。”何侍郎行礼后麻溜地退了出去。 第二百七十章 碰面 榴花得知自己所请之事皇上已准许,心彻底落地,回到何府,开始准备返程的事宜。 陆韵茜舍不得榴花走,反复劝说其多留几日,领略都城各处的风土人情与景致。 只按路程来算,回到陵州该近腊月下旬了,榴花归心似箭,不肯多做盘桓。 “罢了,等明年你的情郎考中状元在京为官,往后咱们就可以长聚了。”陆韵茜见劝不动便改为打趣,以此冲淡离别的伤感。 榴花忽然害臊起来,嗔道:“陆姐姐瞎说什么,我跟他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什么没有一撇,我瞧着那一捺也快要成了。”陆韵茜笑道:“你们相知已久,他不肯向你提亲是因前程渺茫,怕无法给予你幸福。如今,他已有举人的功名在身,不日即可进士及第,你们的事算得上水到渠成,该成正果了。” “陆姐姐你笑话我。”榴花扭开身子捂脸。 “傻妹妹,姐姐怎么是笑话你。”陆韵茜把榴花转过来抱住,轻轻道:“姐姐是替你高兴呢!” 榴花感动不已,鼻子酸酸的,抱紧陆韵茜的腰,哽咽道:“陆姐姐,我会想你的。” “姐姐也会想你的。”陆韵茜揉了揉榴花的顶发,反过来劝道:“来日方才,不久咱们姐妹还会相见的。” “嗯。”榴花轻轻点头,松开了陆韵茜的腰。 “快过年了,你捎些东西回陵州给婶儿还有我的爹娘吧!”陆韵茜挽起榴花的手边往库房走边道:“府里许多东西我用不上,再放下去就要长虫子了。你全带回去分给亲戚们过年用,省得我还要费心思收拾。” “好,大伙都沾沾陆姐姐的光。”榴花调皮地说道。 “贫嘴。” 二人来到陆韵茜的私库,绫罗绸缎,鹿茸海参等补品等拣选了一堆。 陆韵茜命下人将东西装箱摆在一边,待榴花启程时搬上车即可。 何侍郎得了好差事心情美,也让何夫人选了些好东西送过来,说让榴花带给亲家及家人的。 至此,榴花此番入京面圣圆满结束。 次日,一行人踏上归途。 卸去了心上的重担,返程途中榴花的心情格外放松,只是她不还不知道,此时黄泥镇的家里掀了一场轩然大波。 方姝儿感激榴花帮自己走出阴霾,加上来到黄泥镇无聊,隔三差五就去陶家走动,与曹氏闲话家常。 曹氏早前不喜方姝儿,如今时过境迁,两家又是紧密的生意伙伴,对方姝儿渐渐热情了起来。 这日下午,方姝儿又来陶家坐到太阳偏西才起身要走。 “一阵就到饭时了,吃了饭再回去吧!”曹氏让方姝儿吃了饭再回去。 方姝儿推辞道:“这哪行啊,婶子。一会儿夫君就回来了,我身为妻子,若顾自在外耍乐,让丈夫独自在家,那样有违人妻之道。” “嗨,这事还不好办!一会儿我遣人过去将你夫君请过来,你们一道在我这吃不就得了。”曹氏笑道。 方姝儿听曹氏这样说,犹豫了一下,点头应承下来:“多谢婶子盛情,如此我们夫妻便厚着脸皮叨扰了。” “客气做什么,咱们两家哪用说这样见外的话。”曹氏说完去喊婆子让灶房加菜。 而后,两人继续说笑。 过了一会,采绿从作坊回来了。 采绿看到方姝儿先是愣了下,跟着若无其事的打招呼见礼。 方姝儿只见过采绿一次,在还是神思恍惚的情形下,这会印象全无,客套过后询问采绿的身份。 采绿如实说自己是陶家的义女,态度既不热络也不冷淡。 “采绿妹妹生得花容月貌,想必来提亲的富家公子都快踏破门槛了吧!婶子可有忙的了。”方姝儿夸完采绿转头与曹氏说话。 “唉!这孩子是个苦命的,终身大事一波三折,也不知何时才能定下份好姻缘。”曹氏叹着气说道。 “啊!”方姝儿惊讶地看了眼采绿,跟着问曹氏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曹氏便将采绿跟任公子定亲又退亲的经过详细说了。 采绿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心中毫无波澜,好像那些事与自己无关一般。 “任家家世虽说还过得去,然而终究是个庶子,这样的亲事不成也罢!”方姝儿听后表达完自己的不屑,接着安慰起采绿:“以妹妹的才貌,配个世家嫡子也是使得的。妹妹莫要难过,待姐姐回城,定帮你寻个如意郎君。” “多谢少夫人关怀。”采绿低着头道谢,语气有些淡。 方姝儿认为采绿是伤心过度,并不在意。 第二百七十一章 碰撞 “采绿,你今天是搭詹公子的车还是坐自家车回来的?我留少夫人在家用饭,詹公子要是回来了,好喊他一道过来。”曹氏下午都在陪方姝儿说话,并未注意车夫有没有去接采绿,这会儿便问了一句。 “詹大哥回来了呀,他方才送我到家门口的。”采绿答话时语气云淡风轻,刻意显示自己搭詹衡熠的车是家常便饭。 “哎哟,那得快些让人去请他过来才行。”曹氏说着扬声朝外头喊婆子来。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 方姝儿听见采绿坐了詹衡熠的车,并且好似是常有的情况,她心里头一下警觉起来,开始有些坐不安了。 婆子进来后,领命去了。 方姝儿用力绞了几下帕子,笑着对采绿道:“妹妹与夫君很相熟,可夫君从未对我说过婶子家还有一位这样貌美的妹妹,一会儿我要问问他是何道理。” 采绿抬眼与方姝儿对视,淡然道:“詹大哥只是偶尔顺路捎我回镇上,并无其他,或许詹大哥觉得此乃小事,故而才未向少夫人提及。” “妹妹说的也是。夫君待人一向温和,以我们两家的关系,莫说是搭便车,就是天天接送妹妹也没什么。”方姝儿面上笑意柔和,胸中却已是醋意汹涌。 夫君的车怎可让其他女子乘坐,何况还是一位容貌稍逊自己两分的美貌姑娘。 “对的对的,咱们两家如今是一根藤上长的瓜,同气连枝,就是要多走动,多来往才好。”曹氏的性情还保留着庄稼人的淳朴,丝毫没觉出采绿搭詹衡熠的车有什么不妥。 “少夫人说笑了,我只是在家里车夫不得空是才搭便车,哪敢劳烦詹大哥天天接送。”采绿望着方姝儿的眼睛在笑,唇角却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 “妹妹言重了,只是顺路接送有什么打紧。”方姝儿看着对面女子春水粼粼的眼睛,胸口没来由的一阵发紧。 “这个女子留在夫君身边是个威胁。”她心中如是想道。 采绿依然目含笑意看着方姝儿,好像在问: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方姝儿感受到了采绿目光里的挑衅,眉睫一跳,全身的汗毛顿时全立了起来。 采绿这时却淡淡一笑,移开目光,跟曹氏说自己要先回房换衣裳,一会儿再出来陪客。 曹氏应允,让她快去。 “少夫人先坐,我失陪了。”采绿站起来身姿优雅地行了个礼,然后转身施然向外走。 方姝儿咬牙,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 曹氏估摸着詹衡熠还要一会儿才能来,忙喊人来添热茶。 “婶子,我身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得走了。”方姝儿绞了会帕子,装出难受的样子对曹氏说道。 曹氏听见方姝儿说不舒服,立刻紧张起来,问道:“好端端的身子怎会不舒服了?我这就让人去请郎中来。” “不麻烦了,婶子。”方姝儿抬手阻止曹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恐怕是小日子来了,想快些回去换衣裳,不是生病。” “是这样啊。”曹氏松了口气,笑道:“如此我便不好强留你了。” “多谢婶子宽容,下回我再来用饭。”方姝儿道谢后示意身旁的丫鬟扶自己起身,随后告辞离去。 曹氏亲自送出门外,并嘱咐方姝儿好生歇息。 因两家离得不远,方姝儿是走着过来的。 待走出一段距离,她推开丫鬟扶着自己的手,眼瞳覆上一层冰寒之色。 第二百七十二章 挑明 今儿来的是陪嫁丫鬟夏彩,这会看主子的神色,她就清楚是何原因。 “小姐,恕婢子多嘴,那个采绿天生一副狐媚相,头先我瞧着她分明就是在向小姐你示威。”夏彩投其所好,替主子愤愤不平。 方姝儿被戳中心思,娇美的脸蛋上显露怒意,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仗着与几分姿色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罢了,简直痴心妄想。” “那是,小姐天香国色,比那个采绿美多了,姑爷才不会瞧上她。肯定是姑爷抹不开面子才让她搭便车的。”夏彩极力讨好主子道。 方姝儿缓缓前行,步履端稳,身姿优雅,语气很是不屑地说道:“想仗着姿色入高门的女子多了,可她们何曾想过高门岂是那么好进的。” 夏彩急忙跟随去扶住方姝儿的手,谄媚道:“小姐说的是。那个采绿不知天高地厚,想进詹家,也不问问大夫人答不答应。” 方姝儿唇角上扬,满意地看了夏彩一眼。 主仆俩走到家门口,詹衡熠刚好带着圆儿从宅子内出来。 “姝儿,不是要在陶家用饭么?你怎么回来了?”詹衡熠奇怪地问道。 “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来了。”方姝儿看着詹衡熠,心好似被针扎一样的难受。 因她的夫君这会子不仅换了一身华贵的新衣,并且还重新束了发,越发的风神如玉。 而这一切显然是为了见采绿精心准备的。 詹衡熠听了上前扶住方姝儿往宅子离走,关切地问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郎中来?” 方姝儿忍住心疼,强颜笑道:“只是突然有些头晕,这会儿已经无碍了,不用请郎中。” “那好,我扶你回房休息。”詹衡熠语声温柔,扶住方姝儿慢慢往里走。 夏彩看姑爷对主子这样体贴,心中更加认为采绿是异想天开。 只方姝儿想的却是:夫君与采绿在一起时,会不会也是极尽温柔。 如此一想,胸中醋意更盛。 “都下去吧。”方姝儿回到房中,命下人悉数退下。 “圆儿,吩咐灶房备饭。”詹衡熠一面吩咐圆儿一面扶着方姝儿往内室走,陶家去不成了,饭总是要吃的。 “是,公子。”圆儿应声麻溜地去了。 詹衡熠扶着方姝儿进入内室,柔声道:“姝儿,你上床去躺一会吧,用饭时再起来。” “不用躺,我没事了。”方姝儿压下心中醋意,缓缓在桌旁坐下,笑着对詹衡熠道:“夫君,我有话跟你说,你过来坐下。” “今儿可是听见什么趣事了?”詹衡熠饶有兴趣地走过去坐下说道。 方姝儿笑容未减,看着詹衡熠道:“陶家的采绿妹妹生得貌美如花,夫君与她来往密切,可曾动心?” 语气好似是夫妻间的闺房调笑。 詹衡熠却从中嗅出几分不寻常,微微皱眉道:“姝儿,你怎会突然想起开此种玩笑了?” 方姝儿打量着詹衡熠的神色变化,对心中存的疑惑又坚信了两分。 她又伤心又愤怒,面上却仍旧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轻笑道:“采绿姑娘那样的美人,我见了犹怜三分,夫君若是动心,实乃正常不过,姝儿只是随口问问嘛!” 詹衡熠沉默,过了半响方道:“倘若我说动心了,你会如何?”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采绿虽未越雷池,但随着二人接触的时间增长,心猿意马,早已按捺不住了。 既然方姝儿今日提及,不妨就此挑明,省得日后还要找机会。 方姝儿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詹衡熠。 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詹衡熠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她坠入冰窖一般。 “姝儿,事倒如今我也不想再瞒你,我对采绿姑娘的确产生了怜惜之情,有意纳她为妾。”詹衡熠话一说完,如释重负,静待方姝儿的反应。 方姝儿醒过身神,顿时手脚发软,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夫君,你......你是在逗我的对吧?”方姝儿依然无法接受事实,颤声问道。 “姝儿,我没跟你开玩笑。”詹衡熠见方姝儿情绪还算冷静,遂郑重地说道:“采绿姑娘对我有情,我不想辜负于她。本打算回城后再向你和母亲讲明,但你今日既已问到,我便在此先说了。” “不,我不同意。”方姝儿失声喊了起来,因为太过生气,导致浑身都在发抖。 第二百七十三章 商议 “姝儿。”詹衡熠面色有些不悦,原以为方姝儿就算不同意,也绝不会如此失态。 “表哥,姝儿是哪里做得不好,成亲三年你便要纳妾?”方姝儿无法控制情绪,歇斯底里的大喊。 “姝儿,你听我说。”詹衡熠耐着性子安抚道:“我只是纳妾而已,你永远都是正妻,谁也无法动摇你的地位。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父亲还有两位叔叔,哪个不是纳有几房妾室?” 方姝儿这时哪里听得进去,哭喊道:“别人都可以纳妾,你不可以。我方姝儿的夫君,只能个是我一个人的。” “姝儿,你这是善妒。”詹衡熠俊朗的面容上布满阴云,声音也沉了几分。 善妒! 方姝儿一听又呆了,眼泪顺着腮边滴落下来。 詹衡熠看了有些心软,放缓语气说道:“采绿是个通透温顺的女子,她说过入府之后绝不与你为敌,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方姝儿没接话,泪眼朦胧看着詹衡熠,眼中是深深地幽怨和伤痛。 詹衡熠不自在,淡声道:“姝儿你先冷静一下,我去外面呆着。一会儿晚饭备好,我让下人来喊你。” 说完,直直向外走去。 方姝儿一动不动,心一阵一阵地发寒。 天下男子皆薄情! 这句话姨母从前常常在她耳边提起,不过那时她根本不曾放在心上,坚信表哥此生只宠自己一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眼下,她已经完全相信了姨母的话。 只姨母身为主母时有方家做后盾,在詹家的地位如日中天,再受宠的妾室也无法撼动半分。 而如今詹家有山茶油跟矿山生意,名望大增,已不怕方家的制衡,将来自己的情形会如何? 方姝儿想着想着,心彻底的凉透了。 过了一会,夏彩进来请方姝儿出去用饭。 方姝儿哪还有胃口,晚饭也不吃,直接上床睡了。 詹衡熠知道方姝儿在恼气,夜晚也不来打扰她,径自去客房安歇。 方姝儿一晚没怎么睡,次日等詹衡熠走了后,吩咐仆从收拾行李返回府城。 她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采绿入詹家门,必须回去与姨母及爹娘商议对策。 詹衡熠得知方姝儿不告而别,并不着急,一来很快他也要回城了;二他纳采绿为妾的心意已定,无论方姝儿怎样闹,方家也无力改变。 采绿听詹衡熠说方姝儿回了府城,心中有几分得意,这才第一个回合,方姝儿就惨败,可见果真是个沉不住气的,有方家做依仗又怎样? 将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方姝儿回城后,先是找苏雅茹好一通哭诉。 苏雅茹感到头疼,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亲外甥女兼儿媳妇,左右为难。 无奈之下,只好着人将方夫人请来商议。 “娘,表哥变心了,他要纳妾,呜呜......”方姝儿一头扎进方夫人怀里痛哭,好不可怜。 方夫人揽住女儿,柔声细语哄道:“乖女儿莫哭莫哭,贱蹄子不是还没进门么,咱们合计合计,总会想出法子的。” “姝儿,你镇定一些行不行,天还没塌下来呢!”苏雅茹皱眉,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这个外甥女一点都沉不住气,将来怎能撑起门庭。 方姝儿听到苏雅茹的呵斥,哭声小了下去,离开方夫人的怀抱,抹泪啜泣。 第二百七十四章 无法阻挡 方夫人落座后,向方姝儿询问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方姝儿便将詹衡熠与采绿之间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 方夫人听完沉吟了一会,道:“如此看来,这个采绿是有几分心机手段的,不可小视。” 方姝儿一听又急了,哭泣着道:“娘,难道真要让哪个贱蹄子进门么?她这样有手段,表哥的心还不得全给她勾了去。” 方夫人安慰道:“你先别急,咱们这不是正想法子么?”说晚,把目光看向姐姐苏雅茹。 苏雅茹当然明白妹妹的意思:你儿子要纳妾,必须征得你的同意才行,只要你不点头,那个狐媚子就进不了詹家门。 “姨母。”方姝儿使出小时候招数,委屈巴巴地朝苏雅茹喊道。 “行了,让我先想想。”苏雅茹眸色深深,语气沉着。 方姝儿见状,乖巧地闭嘴去母亲身旁坐下。 苏雅茹微锁双眉,心念急转:若自己坚决不让儿子纳妾,儿子必定会心怀怨怪,母子间由此生出嫌隙,那便得不偿失了。 男人生性喜新厌旧,衡熠想纳妾,无非是一时贪新鲜才被那个女子所迷,待新鲜劲一过,自然就弃之一旁,纳进来又能翻起什么浪儿来? 念及此,她道:“姝儿,以詹家今时今日的地位,男人想纳妾,咱们是阻止不了的。方家虽是陵州纺织界的翘楚,但无论财力还是势力与詹家均相差太远。两家倘若为纳妾的事闹僵,伤了亲戚情面,让外人看笑话不说,对方家也是有弊无利。” 方姝儿愣住,姨母的话分明是不站自己这边了。 苏雅茹接着道:“不过是陶家半路捡来的义女罢了,又不是亲生的闺女,她入府为妾,对你这个世家嫡女造不成任何威胁。再者,内院的事由我一手掌管,那个采绿还能翻了天不成?等衡熠厌烦了,咱们还不是想怎样收拾就怎样收拾。” “我不,我不要与别的女人分享表哥。”方姝儿又流泪哭喊起来。 苏雅茹不耐呵斥道:“胡闹。事关家族存亡,你不依也得依。” 方夫人见姐姐动气,反过来劝女儿:“姝儿,你姨母说的对。为咱们方家考虑,你倘若执意不肯让衡熠纳妾,衡熠肯定会厌恶你。夫妻一但离心,狐媚子便有机可乘,得不偿失啊!你不妨大度一些,先让衡熠纳进来,等日后再慢慢收拾她。你姨母是掌家大夫人,有她在你怕什么?” “娘。”方姝儿又哭着扑进方夫人的怀里。 方夫人轻拍女儿的背,柔声劝道:“你爹也纳过两房妾室,可娘掌家夫人的位子还不照样坐得稳稳的,你跟你兄长嫡子嫡女的尊荣,谁能抢得去?眼下,你要忍耐,切不可与衡熠闹翻脸,往后得日子长着呐!” 苏雅茹对妹妹的话大加赞赏,道:“姝儿,我跟你娘都是过来人,对男人的心思一清二楚。你年轻轻,遇事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这样是要吃亏的。男人嘛,哪有不贪鲜的,日子一长,就明白原配正室的好了。你呢,赶紧振作起来,别敌人还未进们,自个就先乱了阵脚。” 方姝儿见亲娘婆婆都这样说,心里再不甘愿也无法说什么了,渐渐止住哭声。 方夫人又一阵好言抚慰。 “好了姝儿,你不在府里这样久,把女儿托给我照顾,如今你即已回来,今日就带回去吧!”苏雅茹这段日子被弄得疲惫不甘,对方姝儿的任性有颇多不满。 方姝儿用帕子拭干泪痕,羞愧道:“这些日子姨母辛苦了,姝儿知错,往后断不会再任性妄为。” 自己的亲外甥女认了错,加之当着妹妹的面,苏雅茹也不好过多斥责,只好就此揭过。 三人又说了会话,方夫人告辞打道回府,方姝儿也带着女儿回自己的住处。 第二百七十五章 想不明白 转眼间,腊月就过了一大半,家家都在开始为过年做准备。 榴花在下旬到来之前终于赶回陵州,先转道去城里把带回来的东西分别送去陆家、大姐、二姐家,然后再回的黄泥镇。 离家半年,与家人团聚自然万分欢喜。 一家子热热闹闹说过话,陶有贵识趣地躲回屋了,把厅堂让给家里的三个女子。 榴花命认把陆韵茜送的礼物拿了进来。 有过上回朝廷的赏赐,曹氏已开了些眼界,对面前的一堆东西不再觉得稀奇,很快就做出安排:“山珍海味这些干货自家过年吃,宫绸锦缎家里人不缺穿的,全留给采绿做嫁妆。虽然是做妾室,可排面上也不能太过寒酸,省得往后得日子难过。” 榴花听到采绿要嫁给人做妾,有点不敢相信耳朵,急问道:“娘,你说什么啊?采绿姐怎么要给人做妾了?”跟着把头转向采绿,道:“采绿姐,你给谁做妾室啊?你怎能嫁给别人做小妾呢?” 曹氏看着采绿欲言又止。 采绿神色坦然,道:“以我的名声有哪个好人家会娶我进门做正妻,给庶子做妻比给嫡子做妾,也没差多少。” “嫡子?哪家的嫡子?”榴花急切地追问。 采绿淡淡道:“詹家。” “詹家?”榴花重复了一遍,猛然反应过来,遂瞪大眼睛喊道:“你要嫁给詹衡熠?” 采绿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要嫁给他做妾。” “采绿姐,你傻了吧?”榴花冲过去抓住采绿的手臂用力摇晃,“詹嫁大夫人是方姝儿的亲姨母,你入府为妾,往后的日子怎能好过?” 采绿轻轻摇头,道:“见招拆招,好过不好过都要过下去。” “采绿姐,你好傻呀!”榴花跺着脚道。 采绿淡淡一笑,道:“命运自有天定,我天生命苦,只好认命。” “唉......”榴花深叹口气松开采绿,无力道:“我才离家半年你就转变心意了,真是世事难料。” 采绿道:“詹大哥人长得俊朗,才智卓群,是男儿中的翘楚,我嫁给他为妾并不觉委屈。妹妹,你不必为我不值。” “这事想必你心意已决,我说什么也劝不动你。日后在詹家处处小心些。”榴花无奈道。 采绿笑道:“前几日詹大哥回城时与我说他一回府就向父母禀明我们的事,年后挑个好日子来接我入府。” 榴花听到这本想说几句“祝你们百年好合”之类的话,可转念,采绿只是妾室,用百年好合不合适,思量了下,改成“采绿姐,祝你幸福。” “谢谢妹妹。”采绿道谢,可欢喜的神色始终未见有多深。 因不清楚榴花何时才回,曹氏并没有让下人将她住的屋子的铺设预备好,这会儿赶紧吩咐婆子去收拾,并交代让灶房烧热水。 香儿回来后去看红婶,红婶不用交待,一边跟闺女说话一边就把热水烧好了。 红婶揭开锅盖看水都要烧开了,便对香儿道:“行了,去请姑娘洗澡吧!赶了这些日子的路,舒舒服服泡个澡去去乏。” “哎!娘,我去伺候姑娘了。”香儿回来也很开心,蹦蹦跳跳地走了。 红婶在香儿身后喊道:“伺候姑娘这样久了怎还不稳重?” “到姑娘面前就稳重了。”香儿没回头,加快脚步跑去找榴花。 “这丫头。”红婶直摇头,跟着去拿了木桶来往里舀热水。 在榴花洗澡的时间里,香儿去看婆子将屋子收拾好了没有。 屋子日常都有清扫,只需将被褥铺好即可。 榴花洗完澡回屋躺在床上,脑海里不停在想采绿跟詹衡熠的事:这两人究竟是怎样看对眼的呢? 想来想去,怎样也想不明白。 休息过一晚,次日榴花奔去矿上察看。 这半年里,周世远将矿山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过年前的诸事都安排的非常周到。 榴花去矿上转了一圈,跟着去了村里。 第二百七十六章 笑语 陶氏如今在村里的地位今非昔比,榴花来到时,里正婆媳及村里的两个妇人正在陶氏这串门,说笑声从敞开的院门传到了外边。 榴花循着说笑声进入小院,径直走向堂间,然后笑着向诸人打招呼问好,一个不落。 堂内的人看见是榴花,立马停止说笑,热情回礼。 陶氏自然万分高兴,忙起身拉着榴花在自己身边落座。 “榴花,你把这半年在衡州那边的趣事说个我们大伙听听吧!”里正媳妇兴致勃勃地说道。 “对头,村里的事我们听厌烦了。榴花,你快给我们说说远地方的新鲜事。”陶长元的媳妇讨好婆婆跟着帮腔。 榴花来陶氏这可不是打算闲谈的,但看大伙谈兴正浓不好扫兴,便只得拣了些衡州发生的事儿说给几人听。 只这一说,几人的好奇心更强烈。 当榴花说到请旨面圣的事,里正媳妇几个热切追问“皇宫是什么样,都城有多大,热闹吗”等等。 榴花迫不得已,只好向几人一一细述。 直到说完,里正媳妇几人仍觉意犹未尽。 陶氏挨个给众人添了一轮茶水,笑道:”眼看就是饭时了,今儿大伙都在我这用饭。你们先聊着,我失陪去做饭。“ 里正婆媳及另外两位妇人这才发现光顾着说话,把家里人还在等着吃饭的茬给忘了,连忙起身告辞。 “别走啊,就在我这吃吧。”陶氏热情挽留。 “不了不了,就几步路的事,何况家里老的小的都在等着呐。”几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推辞。 “那下次再来玩。”陶氏把几人送出门口。 “好呢好呢。”里正婆媳及妇人各自家去了。 榴花说话说到口干舌燥,在堂间独自喝茶。 陶氏关上门回到堂屋,看榴花的茶盅干了,提壶续茶并笑着道:“说了这样多的话,口不干才怪。村里人见识少,平时说来说去就是邻里间的那些事,逮着你这个刚从外回来的人,那还不趁机说过瘾。” 榴花无奈地摇头。 陶氏放下茶壶在桌旁坐下,道:“眼瞅着就要过年了,你回来的倒是正好,一家齐聚才叫团员。” 榴花点点头,端起茶盅小饮了一口,问道:“衡陵哥还没回来吗?怎不见?” 陶氏答道:“早前就捎信来说要等书院放了假才回,估摸着还要等几天才能到家。” “呀,早知是这样我从府城回来时该去书院一趟的。”榴花冲口而出道。 陶氏笑的慈祥,道:“不要紧,等他回来,我领他去镇上看望你跟你爹娘。” 榴花实心眼,忙推辞道:“不用了,姑。年前事儿忙,你们不用特意跑一趟。” “再忙不也得去镇上采办年货呀!我们顺道去就是。”陶氏笑道。 榴花想想觉得也是,遂不再推辞。 陶氏道:“晌午你就在我这用饭,别回矿上了。咱们好好说会话。” 榴花点头答应:“行呢,姑,我帮你烧火。” “哪有矿主还做烧火丫头的,我不用你帮,你在堂屋坐着歇息就行。”陶氏坚决不肯让榴花帮忙烧火。 榴花道:“不就烧个火嘛,还能累着我不行!姑,你就当我还是从前的小丫头吧!” 好说歹说,陶氏还是不松口。 “我一个人坐在这也无聊,姑,我去灶房陪你说话总行吧。”榴花改变策略道。 陶氏觉得可行,不过还是不放心,笑道:“这行,不过你准看不准动手啊!” “说不动手就不动手。”榴花保证道。 “行,走吧!”陶氏笑着点了头。 二人出了堂间一起来到灶房开始做饭。 榴花开始真像保证的那样只看不动手,可两人说话说到高兴处就把这茬给忘了,榴花不但帮忙择了菜,跟着很自然地坐在灶前烧火。 陶氏好像也忘了榴花的保证,一面炒菜一面说话,灶房里笑语不断。 第二百七十七章 提亲 腊月二十后各行各业该放假的都放了假,老百姓开始掰着手指头盼年关,再贫穷的人家也要想法子尽量多置办些年货。 然而让人扫兴的是天公不作美,日日寒风细雨,冷得人不想出屋,唯有抱着汤婆子或是坐在火盆旁闲话家常。 榴花半年来在歪劳碌奔波,回到家中赋闲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实在无聊的时候,便在火炉旁考校天宝的功课。 天宝这半年未敢偷懒,学业进步颇大,只是榴花考的多了,就有些厌烦,故意说错或是懒得回答,为此姐弟俩常常拌嘴。 二十六这天,榴花何天宝又吵了起来,正吵得热闹时,陶氏跟书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陶里正老两口及陶长元。 陶长元肩上挑着担子,上头用红布蒙着,不晓得里头是什么东西。 书生身着青色锦衣,外头是一件天蓝色披风,脖颈处围一圈白色轻裘,显得人越发俊秀无双。 天寒地冻,村里的乡亲登门拜访,曹氏和陶有贵自然满心欢喜。 “天儿冷,大伙也别讲究了,都来火炉边坐吧!”曹氏招呼几人落座,跟着吩咐婆子沏热茶再搬多个火盆进来,人多了一个火盆不够。 书生给曹氏和陶有贵问过好后,转而跟姐弟俩说道:“在庭中就听见你们争吵,为着何事?” 说话时人还站着,身姿挺立如雪中青竹般清雅,笑容十分明朗。 榴花看着书生微微有些失神,忽然觉得他身上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 “哼,刚才三姐考我的功课来着。天天问,烦死了,我是故意不说的。”天宝气呼呼地向书生告状,并说明自己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说罢了。 “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书生敛起笑容,正色教导天宝:“姐姐考你的学问是关心你,你却敷衍厌烦,令姐姐伤心失望,此非是读书人所为。” 天宝没料到书生不但没帮他,反倒教训自己,顿时气得不行,拿眼使劲瞪书生,仿佛在说:你也不是好人,枉我过去拿你当兄弟。 书生装不懂,无辜地耸耸肩膀。 榴花此刻已想明白书生身上多出来的东西叫意气风发,瞪了天宝一眼,道:“什么不想说,我看你根本就是没学好。”说完招呼书生落座,不去管天宝了。 天宝两边受气,委屈极了。 采绿近些日子呆在屋里收拾自己的嫁妆,甚少出来,因而这会并不知晓书生一行人的到来。 曹氏招呼陶氏等人落座后,众人热热乎乎地聊开了。 “你们今儿来镇上是置办年货的吧?”曹氏看着陶长元挑进来的担子问道。 陶氏笑吟吟地不说话,把目光转向陶里正。 本来正在与榴花说话的书生这时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迅速低下头去了。 陶里正咳嗽一声,哈哈笑道:“我们今儿来镇上可不是置办年货,而是为提亲而来。” 提亲? 曹氏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道:“给谁提亲?向哪家提亲?” 陶里正捋须而笑,慢条斯理道:“来你家当然是向你家提亲,至于提亲的人嘛。”说着看向书生,往下继续道:“自然就是解元公衡陵了。” “啊!”曹氏跟陶有贵张大嘴巴,一时反应不过来。 书生的头又往下低了些。 榴花瞬间明白了,羞臊得也低下头,心间却充满甜蜜。 “是采绿还是榴花?”曹氏回过神,心里头比过年还高兴,家里的两丫头终于可以觅得个良缘佳婿了。 “榴花,这孩子我一早就看中了的。”陶氏适时开声,看了眼像鹌鹑似的那两个人。 “哪个都行!”曹氏用力一拍大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娘!”榴花抬头喊了一声,意思是说:你答应的这样快,我还要不要面子的。 “你害臊什么害臊,这样好的亲事你还不答应不成?”曹氏瞪着榴花,没好气地数落道:“翻年你就满十八了,之前你是怎样说的?十八一定给我找个女婿回来。你今儿把亲事推了,我看你再上哪找合适的去!” “娘,你能不能别说了。”榴花又委屈地喊了一声,站起身来道:“亲事应不应的你拿主意,我先回房去了。”话落,撒腿就往外冲。 “嗳......”书生抬起头像唤住榴花,奈何脸红得跟猪血一样,遂又赶忙低了下去。 “哈哈哈,榴花丫头害臊了!”陶里正抚须大笑。 其他人也皆乐呵呵地笑。 第二百七十八章 应亲 “两个孩子早就互相有意,我是看在眼里的。奈何衡陵功名未就,怕拖累了榴花,因而一直未敢提亲事。如今衡陵他总算有了些功名,不至太委屈榴花,我才敢请里正出面保媒。”陶氏拉着曹氏解释为何这样迟才来提亲的原因。 “嗨,只要孩子们情投意合,功名钱财这些都不打紧。”曹氏对这门亲事是十二分的满意,可嘴上仍免不了客套几句。 “两个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村里最有出息的孩子,再般配不过了。”陶里正在一旁乐呵呵地说道。 “嘿,看来今儿这礼我可没白帮忙挑,过不多久就能喝上喜酒咯!”陶长元也来凑兴。 里正媳妇连连点头,笑道:“早知亲事这般好说,我就不来了,老胳膊老腿跑这一趟不容易啊!” 陶氏笑道:“婶儿,赶明儿我多送些补品过去给您老补补身子。” 里正媳妇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衡陵和榴花凑成一对,我不知多高兴呢!” 众人说笑一阵,榴花跟书生的亲事也就定了下来。 随后自然是商量何时下聘。 “里正叔看过日子了,正月十五那天正是下聘的黄道吉日。”陶氏道。 曹氏当即拍板,道:“行,十五下聘意头好,人月两圆。” 下聘的日子顺利商定,一切水到渠成。 陶氏几人当即告辞回去了。 陶里正一路美滋滋地想:平生第二次保媒居然又保成了,难道自己真是月老转世不成? 榴花的亲事定下,曹氏的最后一块心病消除,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将陶氏等人送走后,让下人把采绿和榴花从房里喊了出来。 “好了,你们姐妹的亲事如今都有了着落,我这心总算安乐了。”曹氏看着采绿跟榴花笑得合不拢嘴。 只高兴的同时不免又有些未采绿惋惜,詹衡熠样样都好,可采绿只是妾室,委屈了。 榴花此时尚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害羞地低下头去不说话。 采绿闻言惊讶道:“榴花妹妹的亲事定了?何时的事?” “就是方才定的,男方你也认得。”曹氏道。 采绿这下更为好奇,问道:“究竟何人这样大能耐,竟能打动妹妹的芳心?娘,你就莫要卖关子了。” 曹氏乐呵呵道:“男方就是衡陵,他跟榴花两个其实早已互相有意,可一直瞒着大伙。” “什么?”此话一出,如同凭空响起的一声惊雷,顿时炸的采绿脑中一片空白。 “采绿采绿,你怎么了?”曹氏看采绿呆愣愣地便轻声呼喊。 榴花也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采绿。 采绿醒过神,慌忙展颜一笑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道:“衡陵哥与妹妹是一对天生的良配,我是替妹妹高兴。” 曹氏点头赞同采绿的话,跟着问采绿嫁妆整理得如何了。 采绿的心中充满酸楚楚地失落、空洞,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应付。 她眼下总算明白书生为何总是对自己冷漠以待,原来是早就与旁人情定终身了。 因着家中双喜临门,除夕夜陶家格外喜庆,烟花爆竹不要钱似的放,惹得整个黄泥镇得人都跑出屋子来瞧。 雪花和杏花回娘家路程太远,雪花又怀着身子,曹氏早就遣人送信去让她们正月里不要来了。除此以外,登门拜年的人跟往年一样络绎不绝。 等到开年启市,榴花和书生即将定亲的事儿也就传遍了十里八乡。 正月十五,陶氏母子跟媒人陶里正再度临门。 这一天,黄泥镇空前热闹,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路人皆可进去免费用餐。 只但逢佳节,总会有几家欢喜几家愁,陶老婆子在元宵这日咽了气。 书生中解元的消息传回陶家村,陶山林一家又悔又恨,本就是风中残烛的陶老婆子一病不起。 而后,得知书生又与榴花定亲,病情更是雪上加霜,终于在十五这天蹬了腿。 第二百七十九章 送行 春闱在二月底至三月初举行,故而书生在定亲后就马上启程赶往都城,假如高中,起码需要一年半载才能回乡。 当初与榴花有两年之约,若在返乡后再定亲,便违背了承诺,因此才选在年关前去提亲。 书生动身这日,陶家村爆竹声连天,鼓乐齐鸣。 榴花前来送行,定过亲后少了许多禁忌,两人就在众多乡亲的目光下话别。 “最迟年底我便回来,到时迎娶你过门。”书生望着榴花,满目皆是深情。 “嗯。”榴花用力点头,眼睛里满是看得见的甜蜜。 “我走了。”书生依依难舍,可众目睽睽下也不好有过分亲密的举动。 “嗯。”榴花依然用力点头,末了轻轻加上一句:“我等你。” 短短一句,包含着万千情意。 书生岂会不明白,满怀柔情却又不便诉之于口,唯有重重点了下头,转身登车。 “等等。”书生即将钻入车厢时,榴花突然喊住他。 书生闻声回过身,用眼神问榴花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榴花迈步上前,掏出个荷包塞进书生手中,快语道:“我上回入京打听清楚了,新科进士放榜后不能马上回乡,需留再都城等候吏部外放官职,这段日子应酬打点少不了。荷包里有些银子,你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书生捏着荷包,感受到里头是厚厚一叠银票,赶忙要还给榴花,道:“母亲给我的银子够使了,你不要担心我会受委屈。” 榴花摇头,劝道:“姑出来时身边的银子有限,这些年你们母子全靠着这些银子才撑过来,如今想必也没剩下多少了。我听闻吏部分派官职,若是不好好走动,就给你派到偏远小地方去,终身难有升迁之机。” 书生听了没言语,因宋山长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榴花又道:“你我即定了亲,往后便是一体,贫富与共,这些银子我迟早要带过去的。你先拿着,倘若没派上用场,你回来还我就成;若用得上,日后你做官的俸禄全交给我,当是还债。” 最后一句,语气甚是调皮。 书生顿时被逗乐了,再想不出理由来拒绝,只有强行忍笑,苦着脸道:“还未成亲便要掌管我的俸禄,娘子如此凶悍,往后我的日子可该怎样过?” “得过且过。”榴花丝毫不觉羞怯,好整以暇的说道。 “唉......”书生仰头望天哀嚎。 榴花忍俊不禁,噗哧笑道:“快上路吧,让乡亲们站久了不好。” 送行的乡亲见二人难分难舍,此时好事者便喊道:“榴花,要不你陪着一块进京算了,等生个大胖小子再回来。” 这一起头,其他人跟着起哄。 榴花和书生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书生忙轻声对榴花说声“保重”,然后迅速钻进车内并放下了帘子。 榴花红着脸走回曹氏等人身边。 马车启动,在场的人皆挥动举高的手臂,祝愿书生金榜题名。 采绿看着马车渐渐远去,心中那点即将踏入詹家,与方姝儿一较高下的斗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嫉妒。 她嫉妒榴花为何这样好命。 同样是女子,榴花坐拥一片大好的矿山,富甲一方,并且还有乘龙快婿相伴;而自己,除了美貌外一无所有,就连苦心得来的夫君,也要与别人共享。 她不服! 与此同时,与采绿一样沉痛的还有陶山林一家。 陶老婆子的后事才办完,村里就劳师动众,大张旗鼓地给书生送行,分明就是做给自己家人看的。 陶山林的脸阴沉得难看,鹤发鸡皮,看上去也是将死之人。 第二百八十章 见礼 衡州矿山那边朝廷还未验收,在此之前榴花仍需前去收尾,待朝廷来人验收交接后,才可功成身退。 因而送别书生后,榴花也收拾行囊,再次奔赴衡州。 这次香儿并未随行,过不了多少日子詹衡熠就会来接采绿入府,香儿得接管口罩作坊。 香儿脑子机灵,只用两日便上了手,采绿自此就不去作坊了,留在家中等詹衡熠来。 二月初,天气转暖,万物潜滋暗长,生机盎然。 詹衡熠对迎采绿入府的事颇为上心,特意选在春光明媚的时节。 陶家这边也不含糊,绫罗绸缎、珠宝古玩等值钱的玩意满满装了一车给采绿做嫁妆,价值莫说是做妾室,就是城里中等人家的正妻也不过如此。 这些都是榴花临行前交待曹氏的,只为感谢采绿这几年照管作坊的功劳。 虽只是纳妾,可詹家准备的排场依然不小,宾客盈门,全府上下喜气洋洋,除去花轿是从侧门入府外,其他比正室方姝儿进门时不差多少。 喜堂内,前来观礼的宾客挤得满当当,嬉笑声一阵接一阵,爆竹声从花轿进门起就一直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得硝石味道。 方姝儿被呛得轻咳起来,丫鬟春秀很有眼力地递上一盏茶。 “吉时到,新人拜堂......”司仪突然一声高喊。 方姝儿端着茶盏正要送至嘴边,听见司仪得喊声,手不由自主的一抖,几滴茶水洒落出来,打湿了衣裳。 “稳住。”方夫人从一旁伸过手按住方姝儿的膝盖。 方姝儿点点头,娇面上迅速浮起得体的笑容。 她看着詹衡熠用红绫牵着采绿,在喜娘的簇拥下,缓步走向喜堂正中位置的詹雍和苏雅茹。 祝贺声入潮水般滚滚响起,都是在新郎经过自己身边时大声说出来。 方姝儿忆起自己大婚时的情景,苦楚电光火石般爆发了出来,明明脸上含着笑,可心里那无边的悲哀如汹涌的海浪,一下将她吞没。 詹衡熠缓步而行,目光雍容地迎视那些向他祝福的笑脸。 方姝儿成功抑制住从心头闯入眼睛里的泪水,当旁人别有用心打量她时,脸上的微笑就更浓郁一些。 当新人拜完天地,宾客们纷纷涌去嬉闹,她麻木得连酸涩都不见了。 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方姝儿在方夫人的陪同下回到住处小歇。 “姝儿,你要记住一件事。从今日起,你千万要忍住,尤其是在衡熠面前,切不可对那个采绿甩脸子。”方夫人神情严肃地告诫女儿。 方姝儿想点头,结果鼻头一酸,泪水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直直垂落。 方夫人叹了口气,忍受缓慢而悠长的疼痛自己是行家,可女儿才初出茅庐,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多得很。 采绿的住处也是一个单独的院子,只是规模要小些,平日府里做接待客人之用。 揭开盖头,詹衡熠吩咐喜娘跟下人出去领打赏,然后将采绿拥入怀中,用下巴在她的颊边磨蹭,轻声道:“采绿,等这一天我等了好久了。” 采绿没回应。 詹衡熠松开一些,然后柔柔地在采绿唇上吻了吻。 采绿的眼睛一直看着詹衡熠大红吉服上的纹样,这个吻连她的心跳都未拨动半分。 “我先出去应酬宾客,晚些再过来。”詹衡熠眼下不能久留,交待完后就要离去。 采绿回以淡淡一笑,而后目送詹衡熠匆匆离开。 刚才的一吻,使她明白了一个事实:哪怕自己嫁的夫婿再出色,家世再显豁,都无法代替那个清冷的少年留在心目中的位置。 次日,采绿依照规矩早早起了床。 她是小妾,今天要去给府中诸位长辈见礼奉茶,也是给主母行礼祝福的日子。 苏雅茹淡笑着坐在厅堂的正座右首,采绿进来时,苏雅茹冲采绿和蔼慈祥的笑了笑。 等采绿问过安,婆子捧着个托盘呈到苏雅茹跟前,揭开上头盖着红绸,请苏雅茹验看托盘中一块染了血的白缎。 苏雅茹连连点头,欣慰而笑。 方姝儿看着白缎上的血迹,帕子下的手指不由抽搐了几下。 采绿一个接一个地见礼奉茶,到方姝儿面前时,跪下将茶盏捧过头顶,“主母请用茶。” 早前,她在心里就臆测过这时候的方姝儿是如何反应,会不会将茶水尽数泼在自己脸上,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此时,不远处的詹衡熠目光淡淡向这边扫了过来。 方姝儿接过采绿的茶,和气却带着主母威严的口气说道:“往后你我就是姐妹,一同服侍夫君,平和相处,让夫君无后顾之忧,专心打理外头的生意。” 完了,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封红包递向采绿。 采绿默默听着方姝儿主母口气的训示,接过红包,伏低身子叩头,道:“贱妾谨记主母教诲。” “起来吧!”方姝儿柔和的笑。 詹衡熠收回目光,满意地笑。 第二百八十一章 千古绝对 春闱开考在即,各地举子齐聚京都,繁华热闹更甚之前,大大小小的客栈生意火爆,房钱长了几倍。 书生赶到时离开考还有十来日,寻了间档次不高不低的客栈住下。 因好客栈早被那些家境富裕的举子住满了,况且他身上带的银两无法支撑如此奢侈的消耗,榴花给的银子,他从没想过动用。 而小客栈又太过嘈杂,不利于静心看书不说,若睡不安稳,从而影响临场发挥。 书生在客栈休息过一晚,待养足精神,次日早上打算借着用早饭的机会,向掌柜打听贡院的情况,准备先去转转,早做安排。 下楼来到堂间,已有许多举子凑堆在用早饭,边吃边高谈阔论。 书生不喜扎堆凑兴,便在一角寻张空桌坐下,并留神倾听其他举子在说些什么。 举子们的话题中心时发生在坊间的一桩趣事。 前几日,闹市来了一名以文会友的老道。此老道出了个上联请前来参加春闱的举子们应对,只要对仗工整的,一律奉上十辆纹银;倘若有对得令他满意的,赠纹银百两。 十辆纹银对出身在富贵之家的举子毫无吸引力,但却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寒门士子大多清高,不过十两银子也能派上不少用场。 故而此次来参加春闱的学子无不跃跃欲试,纷纷前去应对,奈何几日下来,无一人对得出彩。 “世外高人一心向道,不理世间俗事,这老道却趁春闱下山来以文会友,倒是有趣得紧。”书生听着听着来了兴致,想着一会儿也去瞧瞧究竟。 小二很快端来了早饭,书生用罢,跟随那些摩拳擦掌的举子后边一起去闹市。 出联的老道须发皆白,然面色红润,双目炯炯,一派仙风道骨。 老道在街头摆张长案,上置文房四宝,自己端坐长案后边,身旁还站着个十来岁的道童,淡然等才子前来应对。 老道身后有个用竹竿搭的架子,用来悬挂上联。 书生等人来的较晚,前来应对的举子及瞧热闹的路人在老道周围筑成了人墙 一些乘兴而来的举子从里挤出来,摇头叹气地离去。 书生站在人墙外望向竹架,只见上联仅有五字:烟锁池塘柳。 此联虽短,可字字嵌五行为偏旁,且意境极妙,称为千古绝对亦不为过。 其中烟字是比喻的修辞手法,向人们描绘出一个幽静的池塘,绿柳环绕,烟雾弥漫的春日景象。 “枉你们自称才子,连个下联都对不出,真不知举人是怎样考上的,还妄想中状元,做梦!”道童见围观的举子虽多,却无人对出下联,忍不住出言嘲讽。 老道面带微笑,恍若未闻。 长案前的众多举子顿时面红耳赤,惭愧不已,一些正在冥思苦想的才子,更是急得额头冒汗。 “我来对。”一位想了多时的举子终于有所收获,极其自信地看了眼周围,高声说出下联:“灯深村寺钟。” 此下联不但平仄协调,且意境直追上联,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对。”围观群众发出一阵热烈地称赞声。 该才子颇为得意,躬身朝周围作揖致谢。 老道抚须点头,含笑评道:“此句尚算精巧,美中不足的是缺少气魄,为中上之对。” 书生自知老道的评语中肯,遂也不做争辩。 “玄灵,取十两纹银与这位公子。”老道转头吩咐道童。 道童应声是,掏出十两银子双手递给应对的举子。 该举子不接,退后一步跟躬身跟老道说:“我应对并非为银子而来,这银子请仙长代为散给贫苦人家吧!” 此举立刻有赢得一片赞扬声。 老道点头赞许道:“君子不贪财,难能可贵。” “读书人理应如此。”应对举子谦谦有礼,可神色中透出一股刻意。 老道也不再多言,让应对举子上前将下联书写出来并署上名,然后喊道童悬挂于竹架上。 有此举子开了先,其他举子哪还按捺的住,纷纷绞尽脑汁想下联。 而后,又有几人对了出来,可只能勉强算上工整,无一佳句。 第二百八十二章 老者 看客们兴味索然,不少人嘟囔着“没劲”走了。 道童忍不住又开始奚落当场的举子。 举子们满面羞惭,无颜再逗留,各自散去。 “连个对联都对不出还来考状元,丢人!”道童脸上尽是鄙夷。 老道跟着摇头,显然十分失望。 书生此时本欲离去,见此情形犹豫了一下,然后上前去跟老道施了一礼,说道:“仙长,小可这里有一下联,恳请仙长指正。” 老道打量了一番书生,见是个长得极为清俊的后生,捋须笑道:“小友即有下联,尽管应对便是,你我切磋切磋。” 一旁的道童嗤道:“有下联就赶快对出来,别又是个绣花枕头。” 书生并不理会道童的言语相激,微笑对老道说:“仙长的上联乃是描绘春日景象,小可便已春景应对。下联为桃燃锦江堤。” “桃燃锦江堤。”老道轻声重复了一遍书生的下联,忽抚掌大笑,赞道:“好对好对,此下联比方才的灯深村寺钟强多了。” “算你还有点才学。”道童老气横秋的说道。 书生的下联在格律、意境、机关全部契合上联,更道出了道家五行相生相克的理念,而那一个燃字,与上联的锁字异曲同工。 锦江在京都城外,二月正是桃花盛放的时节,满堤桃花争相竟放,灿若云霞,用燃字来渲染,甚是绝妙。 “小可献丑了。”书生躬身一礼,欲要离去。 “小友请留步。”老道起身喊住书生,跟着从长案后走出来,一甩手中拂尘,笑道:“还请小友将下联书写出来并留下落款。” 书生略一迟疑,点头同意。 “小友请。”老道含笑抬手请书生移步去案前。 案上墨是现成的,书生提笔挥毫写好下联,但并未落款。 “小友怎不落款?”老道十分费解的问道。 书生淡然道:“凑兴之作,登不得大雅之堂,不落款也罢。” 老道岂会不懂书生的意思,赞道:“小友不重浮名,老道我敬服。” “仙长谬赞了。”书生行礼致谢。 老道又一甩拂尘,道:“老道事先严明若下联对得出彩者赠百两纹银,小友的下联甚合我意,这一百两纹银非你莫属。” 道童听见,忙捧着个钱袋递给老道。 老道接过钱袋,递至书生面前,道:“小友请收好。” 书生不接,摇头道:“天下贫苦人家多不胜数,小可的日子尚过得去,这一百两银子就请仙长用来救济那些有需要的人吧!” 老道神色微微一讶,随后唱了个道诺:“无量天尊。小友心怀仁慈,视浮名利禄为粪土,若能高中状元,将是万千百姓之福。” 书生欠身为礼,道:“仙长过奖了,小可愧不敢当。” 老道捻须而笑,没言语。 “仙长有缘再会。”书生道别后随即离去。 老道待书生走远,吩咐道童收拾东西,随后也消失在闹市,出城而去。 城外玉泉山上有一道观,名“太一观”,虽不是皇家道观,但因着玉泉山环境清幽,且离城又不远,许多达官贵人素喜来此打斋清修。 先前在闹市以文会友的老道,便是太一观的观主无虚道人。 无虚回到太一观,拿着今日得来的两幅下联向道观最僻静的一处走去。 此处有一间单独的静室,平时无人敢踏足。 无虚推门进去,静室内有一老者正在闭目打坐。 “今日回来得这样早,可是有了收获?”打坐老者听见动静缓缓张开眼睛,双目炯然有神,洞若观火。 无虚屁颠颠地走过去,得意道:“自然。不枉老道我连日辛劳,今日总算得了两个不错的下联。”说着,将手中纸张献宝似的交给老者。 老者接过,先看其中一张,自语道:“灯深村寺钟!尚可。”继而放至一旁,看第二张。 “此联对得甚妙。”无虚邀功似的说道。 老者没理会,继续看纸张上的字。 末了,抬头皱眉问无虚:“怎地没有落款?” 无虚无奈道:“那后生不肯落款,老道我还能强迫人不成。” “你个牛鼻子老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老者气呼呼的瞪无虚。 无虚不服,呛道:“有能耐你自己去,我日日不辞辛苦往城里跑,到头来还落不下好。” “我要是方便去,还用得着求你?”老者又吹胡子又瞪眼睛。 “求人还这样趾高气扬,也就你能做得出。”无虚盘腿在老者对面坐下。 老者哼了一声,继续看纸上的字,随后自言自语道:“字倒是漂亮,就不知品性如何。” “人更漂亮。”无虚翻了翻眼皮道。 老者双目离开纸张看向无虚。 无虚撇撇嘴,将今日闹市上的经过说了出来。 “凭着这幅下联,找他出来不难。”老者听完将纸张叠好收进了袖兜。 无虚翻个白眼,道:“你是主考官,查阅士子的字迹还不是易如反掌。” 老者不语,算是默认了无虚的话。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谋而合 老者的确切身份是当朝首辅中书令柳煦,他请无虚道人去闹市以文会友,乃为探探今届举子有没有好苗子。 柳煦身为主考官,这些日子躲在太一观静修,更主要目的是避开人情世故。 会试共考三场,三日一场,今次会试第一场于二月二十六开考,三月初六结束。 举子们一出考场,试卷便会马上弥封,然后送去礼部等待阅卷。 三场考完,试卷刚送进礼部库房,何侍郎就来了。 何侍郎是阅卷官之一,他来礼部是防备有人将书生的试卷调包,令明珠蒙尘。 拿到书生的试卷,他先收了起来,待众阅卷官到齐开始阅卷,何侍郎首先看的就是书生的 试卷。 “那丫头看中的人,果然不差,哈哈哈。”何侍郎越看心情越激动,待三场的试卷阅完,忙吩咐近侍将试卷送去主考官柳絮那边。 阅卷官的职责是从众多试卷中挑选出较为出采的,然后递呈主考官,再由主考官决断哪些考生入榜。 柳煦见这样快就有试卷送来,起先心里有些不爽利,以为又是哪个吴下阿蒙托关系来追名逐利的。 “这试卷是哪位阅卷官送来的?”柳煦问下属侍从道。 侍从小心答道:“禀大人,试卷是何大人送来的。” “他?”柳煦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拿了其中的一场试卷阅看起来。 这一看就停不下来了,一场的看完紧接着由看另外一场的,脸上还不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侍从见状暗自松了口气。 柳煦看着试卷上的字迹,越看越觉眼熟,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连忙从袖兜里掏出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来。 纸张正是他从太一观带回来的下联:桃燃锦江堤。 柳煦将纸张在案上铺开,与试卷细细对比,字迹一模一样。 “得来全不费功夫。”柳煦开怀大笑,跟着吩咐侍从:“去将何大人请来,我有话问他。” “是,大人。”侍从领命,快步而去。 主考官的屋子与阅卷堂间隔不远,何侍郎听闻柳大人传他过去问话,心中已有数,放下手中的试卷就跟侍从来了。 “好你个何侍郎,你假公济私,该当何罪?”柳煦等何侍郎一进门,开口就是怒斥。 何侍郎一惊,旋即镇定道:“大人,卑职不知犯的何罪,请大人明示。” 柳煦冷哼一声,道:“你方才送来的试卷出自陵州考生,而你儿媳的家乡恰好也是陵州。你老实交待,此考生与你究竟是何关系。” 何侍郎不慌不忙,道:“正因为卑职的儿媳妇是陵州人,卑职才对陵州考生倍感亲切,见试卷中有陵州的,便先看了。卑职认为此子才华衡熠,见解独到,故而递呈大人定夺,并非是徇私。” “果真如此吗?”柳煦话中有话。 何侍郎淡定自若,以问代答:“大人已阅看过试卷,事实如何,心中自有决断。” 柳煦默声不语,半响将书生对的下联递给何侍郎:“你来看看这个。” 何侍郎上前接过下联观看,随后疑惑问道:“大人,这是......” “这是我让无虚那个牛鼻子老道在闹市以文会友得来的下联。”柳煦神色逐渐缓和,慢条斯理道:“你看看字迹是否与试卷上的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大人。”何侍郎闻言,慎重地将下联跟试卷做比对,结论显而易见。 “说吧,你当真与这考生毫无关系?”柳煦再次拷问何侍郎,只语气较先前温和了许多。 何侍郎自知瞒不过火眼金睛,只得据实答道:“下官与这考生的确素不相识。只是下官的儿媳曾向下官提起她至交好友的情郎是今次春闱士子,而她的至交好友下官也认得,因而多少存了些私心。” “我就说你怎会无缘无故如此勤勉,果然是循了私的。”柳煦笑声宏亮。 何侍郎毕恭毕敬,“下官有罪,请大人责罚。” 柳煦止住笑,一挥手道:“行了,你少在我这装模做样的。结果会如何,你心里早就有数。” 何侍郎躬身缄口,默认了柳煦的话。 柳煦接着道:“本来我也是想将他找出来的,你这一送,倒少去许多事。功过相抵,暂且饶你这一遭吧!” “下官谢过大人。”何侍郎郑重其事,一揖到底。 柳煦挥手让其速速滚回去阅卷。 第二百八十四章 告别肖家村 阅卷至放榜整个过程约需要一个多月,考完后一些自知中榜无望的举子收拾行囊早早返乡了,提前打通关系及家境富裕的则留在京都等待。 阳春三月,风光明媚,正是踏青游玩的好时节。 举子们相约游山玩水,遍览名胜,尽兴之余又被满眼的富贵繁华所迷,商量着去温柔乡里体验一番。 书生也在客栈里结识了几位谈得来的举子,听见他们邀自己去风月之地,连忙拒绝:“我已有婚约在身,怎好去那种地方,使不得!” 其他几人闻言全哄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道:“我等去那里只是饮酒欣赏歌舞,并非做那苟且之事,有何使不得?” 另一个笑道:“莫说你有婚约在身,我们几人哪个不是有家室的。烟花之地的女子大多懂些诗词音律,我等去了即可谈论学问又可饮酒作乐,岂不美哉!” 书生还是摇头,道:“去到那里少不得要与女子有肌肤之亲,而我虽有婚约,却连未过门妻子的手都没牵过,成亲之前,更不能碰其他女子。” “衡陵兄守身如玉,未过门的妻子定是位绝色美人!”一位举子叹道。 书生微笑不语,他的未婚妻不是美人,可在他眼中比任何美人都要美。 其余几人见书生不说话,便认为前面那位举子说中了。 “衡陵兄才貌出众,自然是要绝色美人才配得上。罢了,我等就莫要勉强他了。”最先提议去温柔乡潇洒的举子招呼另外几人走了。 书生关好房门,在桌边坐下提笔给榴花写信,将这些日子在京城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她。 此时的榴花正在肖家村与村中一些妇人口罩作坊忙活,矿区设施全部建造完备,只等朝廷验收即可。 采矿的囚徒业已到位,约有上千人。 按照每人每天一个的消耗量,缝制口罩的女工至少要四五十人才够。 肖家村的年轻妇人纷纷前来应聘,都想来作坊里做事。 肖里正的三个儿媳也不例外,肖三嫂子识得些字,写写算算的没问题,榴花便安排她做管事。 只若是三个儿媳妇都去了作坊里做工,把家里的一大摊子事全丢给婆婆,又是万万行不通的。 因此,肖家大儿媳跟二儿媳就有一个不能去。 这天待肖三嫂子从作坊回来,肖家就为谁去谁留的事开起了会来。 因是家务事,榴花不便参与,回到肖家后跟肖里正等人打过招呼,然后进了自己住的屋子。 肖家三妯娌素来和睦,在谁去做工的问题上很快达成共识。 肖大嫂子人是粗糙些,可肚量大,不会斤斤计较。 她道:“咱家的公中是爹娘把着,大伙赚的钱都放在一块,谁赚钱都是为了这个家出力。这些年爹娘一碗水端平,也没偏心哪一个,两个弟妹赚的银子我也能花着。我粗手大脚惯了,针线活做得不好,到作坊做工的事我就不争了,让二弟妹去,我在家里帮娘操持家务。” “那就辛苦大嫂了。”肖二嫂子满心欢喜,真诚向大嫂道谢。 肖大嫂子一摆手,爽气道:“一家人说这些话做什么,去作坊赚的工钱又不是你自己花完了。”肖三嫂子笑道:“大嫂说的对。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一家人过日子,劲往一块使,家里头才会兴旺。若是一个个都藏着私心,为些小事天天闹得鸡飞狗跳,家迟早要散。” 肖里正老两口看见三个儿媳妇都如此贤惠大度,笑得合不拢嘴。 待作坊女工招齐,榴花开始教她们如何缝制。 缝制口罩没什么难度,乡下妇人又都做惯了针线活的,很快就都学会了。 未过几天,朝廷派来验收矿山设施的人到了。 榴花将一切交接清楚,拿到验收合格的文书,辞别肖家村的乡亲后启程回家。 马车驶离肖家村,榴花撩起车窗帘子看着轮廓渐渐模糊的村庄,心里即高兴又难过。 高兴是这里的人都很淳朴善良,今后他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难过是舍不得。 第二百八十五章 殿试 春闱每次录取百人,凡中试者统称为贡士,经过皇上亲自主持的殿试后,再分为“一甲、二甲、三甲”。 殿试不再考学问,就是皇上与中试的贡生们拉拉家常,问些“家中有几口人啊”之类的问题。说白了就是皇帝老子看谁顺眼,谁的名次就越靠前。 三月最后一天是殿试的日子。 百名中试贡士整齐排列在大殿前的广场上等候宣召,书生豁然在其列。 大殿内,安庆帝端坐于龙椅上正在阅看中试者名单,众主考官静立下方,殿内鸦雀无声。 良久,安庆帝抬头对下方的主考官道:“众位爱卿都看过试卷,哪些考生的才学出色想必心中已有数。朕懒得一个一个的见了,你们将其中才学出众的选十人出来,朕亲自定名次即可。” 众主考官唯中书令柳煦马首是瞻,闻言把目光齐齐看向他。 柳煦从袖兜里掏出份奏章来,上前一步道:“皇上,这是老臣与诸位大人共同推选出来的十名贡生的名单,请皇上过目。” “有名单你们不早拿出来,还要让朕来问。”安庆帝气得瞪了柳煦一眼,示意一旁的公公将名单拿上来。 “老臣该死。”柳煦躬身请罪。 其他几位副主考官跟着低头,无人说话。 “行了,别动不动就该死该死。真该死,你们的人头还能长在脖子上吗?”安庆帝不耐烦地挥手,然后接过了公公呈上来的奏章。 柳煦等人先后直起身。 安亲帝展开奏章逐一观看,十名中试者的姓名下面年龄,籍贯皆有标注。 当看到书生的姓名时,顿时眼前一亮:陶衡陵,年方二十,陵州茶县人士。 陵州茶县不就是那个丑丫头的家乡么?嗯,这个人朕得见见,看是不是长得跟丑丫头一样丑。 安庆帝兴致勃勃,拿起奏章点着书生的姓名吩咐旁边的公公道:“去把名单上这个陵州的考生宣进来。” 公公看了眼奏章,领命去了殿外。 柳煦等诸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动皇帝闹的是哪样。 公公来到殿外广场,高声喊道:“皇上有旨,宣陵州考生陶衡陵入殿觐见!” “学生在。”书生整衣从队列中走出来,来到公公跟前。 公公上下打量了一番书生,道:“跟杂家走吧!” “有劳公公。”书生躬身一礼,跟着公公往殿内走去。 广场上的众多考生见皇上首先宣召书生,心中不由猜测起来。 书生随公公来到殿中,依制跪地叩首:“学生陶衡陵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凡参加殿试的考生皆属天子门生,因此觐见时考生皆以学生自称。 “平身。抬起头让朕瞧瞧。”安庆帝的语调平静中透出帝王威严。 “学生谢过皇上。”书生起身,缓缓抬头。 安亲帝凝目看向书生,只见下方的年轻人身长且直,恰如雪中青松;再看脸,五官俊俏深邃,目若寒星,乃是少见的美男子。 咦,丑丫头的同乡原来不丑嘛! 安庆帝对书生的相貌颇为满意,连问话的语气都温和了几分:“陶衡陵,你即是从茶县来的,那朕封的县主你可知晓?” “禀皇上,学生知晓。县主原是学生一墙之隔的邻人,如今与学生已定下婚约。”书生老老实实的回答。 “什么!”安庆帝震惊不已,差点从龙椅上摔下来。 柳煦等几位大人摸不清皇帝为何突然失态,一脸迷惑。 “万岁......”公公一旁轻声提醒安庆帝。 “咳咳。”安庆帝定了定神,端正身子,继续问道:“你与茶县县主定婚约是自愿的吗?不是她胁迫你的吧?”| 此话一出,柳煦等大人狂冒冷汗,心想皇上今天是不是撞邪了,怎地尽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书生也十分不解,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学生与县主定亲乃是情投意合,长辈之命,媒妁之言样样齐全,无人胁迫学生。” 安庆帝听见,心中大失所望,不明白这样好的一头猪,为何要去拱那样差的一颗白菜,真是暴殄天物啊! “你退下吧!”安庆帝的情绪一下低落到深谷,挥手让书生退出去。 书生一头雾水,谢恩后退出大殿。 “继续传召其余九位考生。”安庆帝无精打采的吩咐公公。 公公领命,朝大殿门口喊一声,“传青州考生傅玉成入殿觐见!” 殿外的公公接力传召。 安庆帝手执奏章,看着名单上书生的姓名直摇头叹气,肚里暗暗嘀咕:天下女子那样多,你为何偏偏选了那颗丑白菜,你不委屈,朕都替你觉得委屈。唉,民间常说鲜花配牛粪,大抵就是如此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颗白菜外边丑是丑了点,可内里还是极好的。 算了算了,朕就给你些恩赐,当做弥补吧! 安庆帝想着想着,用朱笔在书生的姓名旁写下“第一”两个字。 第二个进来的考生是个年近五十的老举人,安庆帝一瞧就不喜,都一把年纪了再入朝为官,能有多少作为? 最后一名呆着去吧! 后边进来的考生,若是相貌丑陋或年岁偏大者,皆是相应待遇。 最后进来的考生,就是对出下联“灯深村寺钟”的那个。 安庆帝看他年纪轻轻,长相也还过得去,便钦点为榜眼。 至此,殿试名次算是定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通告全城 殿外的其余九十名考生等了半日没见着皇上就让轰了回去,心中明白自己多半是与一甲二甲无缘了。 到过了两日放榜,果不其然。 未进殿的考生纵使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只得耐心静候朝廷委派官职。 只不过榜上名次不同,其待遇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一甲授官就是正六品,二甲为正七品,三甲正八品。 因此,那些背景深后的登第者争相走动,唯恐自己被委派到不毛之地做县令县丞。 书生是一甲状元,按例是去翰林院供职,自是无需去走动,也无处可走,游街示喜、探花宴、雁塔题字、登龙门的仪式结束后,又经过吏部考核,入翰林院任修撰。 这个时候,朝廷也将春闱中榜名单送达至了各州府。 陆知府得知书生状元及第,欣喜若狂,辖下有学子高中,对任期内的吏部政绩考核有莫大助益。 立马吩咐下边的人张贴告示通报全城,并着人将喜讯送去黄泥镇。 告示一出,陵州全城轰动。 詹雍收到消息,立刻激动得老泪纵横,久久无法平复。 詹家几代人努力的目标,如今居然被一个逐出家门的弃子做到了。 状元及第,多么大的荣耀,足以让詹氏家族的名望登上新高峰,可这份荣耀,如今却不属于詹家。 常安静静立在角落看着老爷落泪,没有上去劝解。 他清楚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方便去打扰主子,唯有等主子自己缓过来。 詹雍渐渐冷静下来,用衣袖抹去泪痕,恢复了往常大家主的威严,吩咐道:“常安,去准备一下,我们赶去陶家村。“ “老爷是要去将主母迎回来?”常安立马洞彻主子的心思,改口称陶氏为主母。 因他清楚母凭子贵,儿子中了状元,当娘的怎么还可能屈居为妾室。 詹雍神色肃穆,轻点了点头,道:“准备妥当,马上启程。” “是,老爷。”常安应下,可刚转身又迟疑了,问道:“可大夫人那边......” 詹雍一挥手,冷道:“不用管她,如今谁也拦不住我。” 常安不再犹豫,迅速退了出去。 此时,苏雅茹当然也收到了书生金榜题名的消息,气得将屋内的古董瓷器砸了一地。 婆子丫鬟全缩在一边,谁也不敢上去劝。 好巧不巧,方姝儿恰巧在这个时候来了。 “姨母......”方姝儿哭哭啼啼进来屋里,顿被眼前一片狼藉的情形给吓得住了嘴。 “你来做什么?”苏雅茹余怒未尽,哪有好脸色给方姝儿。 “娘......”方姝儿抽噎着改口,小心翼翼地趟过瓷片走到苏雅茹跟前,哭诉道:“表哥日日往那个狐媚子屋里钻,自打我从黄泥镇回来,碰都没碰过。这样下去,我还怎样替詹家生长房嫡孙!” 苏雅茹眼下嫉妒烦躁,哪有心思听方姝儿絮叨,训斥道:“怎样收拢夫君的心,出阁前你娘难道没教过你么?还需我这个婆婆来教?” “娘,你......”方姝儿震惊地看着苏雅茹,心里委屈极了。 苏雅茹不耐烦,冷声道:“回你的院子去闭门自省,想出法子前别来见我。” “姨母,连你也不管我了。”方姝儿万般委屈,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苏雅茹懒得理会,走进内室去了。 苏雅茹的婆子过来劝方姝儿,道:“少夫人,小姐她今天心里烦,你不要再添乱了。等过两天,小姐的心情好转,你再过来。” 方姝儿抹抹眼泪,问道:“姨母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婆子深叹口气,将府衙出告示通告全城百姓书生中了状元的事说了。 方姝儿不解,别人中状元姨母为何发这样大的火? 难道是气表哥无法参加科考? 方姝儿揣着满肚子疑惑,抹着泪走了。 婆子把方姝儿送出去,回来吩咐丫鬟清理地上的瓷片,然后进去内室看主子。 苏雅茹稍稍冷静了些,看见婆子进来,问道:“走了?” 婆子点点头,劝道:“小姐,表小姐年纪还轻,许多事仍要教导,你莫要气坏了身子。” 苏雅茹气道:“年纪轻?我在她这个年纪早已掌管整个詹家内院了?” “今非昔比。“婆子走到苏雅茹身边,“小姐,如今的詹家可不是二十年前的詹家了。” 苏雅茹闻言神色一滞,忽然发现婆子说的是事实。 如今的詹家名声在外,如日中天,可内宅许多事她已无法掌控,连儿子独宠小妾,都无力干涉。 第二百八十七章 请见谅 喜报送道黄泥镇,榴花惊喜过后又觉得是理所当然,书生念书那样勤奋,连中三元都是他寒窗苦读的收获。 然而曹氏却坐不住了,书生如此有出息,她这个准丈母娘脸上多有光,拉上榴花就回村去找陶氏商量怎样庆贺。 儿子中了状元,这是泼天的喜事,陶氏没理由拒绝提议,跟着又去把里正请来,大伙坐一块商议。 人多办事方便,很快诸项事宜就安排妥当。 到了庆贺这日,陶家村到处彩带飘扬,装点得十分喜庆,“咚咚锵,咚咚锵”的锣鼓声能把人的耳朵震聋。 男女老少脸上一片喜色,比过年还高兴。 榴花还特意吩咐矿上停工一天,好让工人们感受一份喜气。 陶氏一改往日的素净,装扮得非常华贵,深红的缎子衣裳搭配榴花送的那套红宝石首饰,宛如深宅里的贵妇。 榴花是主角之一,今天也细心打扮过一番,瞧着比平日亮眼多了。 受欺多年,今朝终于吐气扬眉,陶氏端坐主位,坦然接受如沸水般滚滚翻腾的祝贺声。 榴花陪坐一旁,自然也收获了不少的恭喜,她可是未来的状元夫人呢! 村里热闹得翻了天,可陶山林一大家子全缩在屋内,连门都不敢出。 他们家过去在村里行事霸道,跟大多数人家都有过节。 自打书生考中秀才起,村里人碰见他们都要在背后吐口水,在矿上干活的男人无人搭理,村里的小娃也不跟他家孩子玩,彻底被孤立。 今天村里大摆筵席庆贺书生高中状元,他们如果厚着脸皮去吃席,光是村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 因此,头先娃子们听见锣鼓炮仗声都想跑去看热闹,陶山林的几个儿媳妇全拦住不给去,拖回屋关了起来。 陶山林在院中听着一阵接一阵的爆竹声,本就有些佝偻的身子又弯了些,一步一步挪回屋,从高案上将陶老婆子的灵位取了下来。 陶老婆子撒手走了后,陶山林的精神头一天不如一天,身体日渐消瘦,整个人就像是秋风中的黄叶,随时会从枝头飘落下来。 “老婆子,我们做错了,错了啊......”陶山林抚摸着陶老婆子的灵位,眼泪不停从浑浊的双眼中流淌出来。 可惜陶老婆子再也无法回应了。 如果泉下有知,陶老婆此刻应当跟陶山林一样,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突然,村中突然又是几声巨响,是开席的大炮仗。 陶山林一阵猛咳,紧接着一股腥甜从喉咙里涌了上来。 “噗”,殷红的血迹喷在了陶老婆的灵位上,令人触目惊心。 陶山林的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儿孙都在各自房里躲着,谁也没出来。 村里,大伙正在尽情吃喝,说笑的热闹。 宴席进行到一半时,詹雍的马车进村了。 看见陶家村布置的如此喜庆,不用猜就知是为了何事。 詹雍心情激动,命车夫循着喧哗,径直来到了举行筵席的地方。 村人看着这辆不请自来的马车,大伙都非常意外,包括陶氏,纷纷停了筷,想瞧瞧来的是什么人。 当詹雍从马车上下来,陶氏先是呆了呆,但很快恢复平静。 榴花看见詹雍突然出现,很快就明白了他所为何来。 詹雍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当视线移到场地正中的主位上时,他也看到了装扮华贵醒目的陶氏。 十九年不见,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陶氏稳稳坐着,深色平静宁然,不见一丝波澜。 “红豆。”詹雍呼喊着陶氏的名,激动地走了过去。 陶氏缓缓起身,目光直直迎向詹雍。 “红豆。”詹雍几步冲到陶氏面前,轻声唤道。 陶氏神色分毫未变,淡淡道:“不知是詹老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见谅。” 平淡疏离的口吻,像是在接待不甚重要的客人。 詹雍嘴唇嗫嚅了下,心中泛起苦涩,她怨恨他。 她自是该怨恨他! 第二百八十八章 回府的条件 “红豆,我是来接你回府的。”詹雍抛下大家主的颜面与威严,小心陪着笑说道。 陶氏不为所动,缓缓坐回去道:“詹老爷说笑了。我陶红豆今生今世都是陶家村的人,无端端地跟你去府上做什么?” “我......”詹雍一时语塞,总不能当众说是因为书生高中状元,他来接母子俩回去光耀詹家门楣的。 陶氏冷漠地垂下眼帘。 全场村人都在注意这边,纷纷猜测,低声议论。 榴花见状对詹雍道:“詹老爷,今天村人相聚摆宴庆祝衡陵哥状元及第,你不妨先坐下一起喝杯水酒,其他等宴席散后再说。” 詹雍闻言看了眼陶氏,觉得眼下只能这样了,便点头。 榴花把詹雍引到里正、陶有贵等男人桌入座,只詹雍哪有心思吃席,强打精神与席上诸人见礼客套。 小插曲对宴席气氛并未造成多大影响,不一会村人的注意力又回到桌上的佳肴上了。 陶氏静静坐着没动筷,榴花夹了一筷子菜放她碗里,道:“姑,先吃东西,事儿一会再解决。” 陶氏听了点点头,然后慢慢吃了起来。 曹氏想劝陶氏千万不要答应,但看场合不合适,遂也没多说话。 宴席结束,村人皆吃喝得尽兴,拖儿唤女地渐渐散了。 榴花陪着陶氏回小院,詹雍跟随在后面。 说到底这是陶氏的私事,该如何决定,旁人不好说什么,曹氏等人就没来小院,先行回镇上了。 詹雍踏进小院,看见满院的花花草草,触景生情回想往事,感伤地对陶氏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喜爱花草。” 陶氏冷道:“我除了侍弄花草,其他什么本事也没有,不养花还能做什么?” “养花好,怡情养性,我就是太忙了,不然也亲自养几盆。”詹雍讨好地说道。 陶氏没接话,径自向花亭那边走。 这就是要在院中谈话的意思,詹雍赶忙跟着走过去。 榴花没过去,就和常安站在院中。 花亭下,陶氏与詹雍相对而坐,却无言。 时隔十九年,昔日的情分早已远去,如今各自心怀打算。 沉默良久,还是詹雍先开口说道:“红豆,我知道这些年你们母子在外受了不少委屈,可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如今好了,衡陵他长大成人,又这样有出息,我也不怕再受方家制衡,你们母子回去,我保证绝不会受半点委屈。” 陶氏倏然一声冷嗤,问道:“詹老爷,倘若不是衡陵中了状元,你会来接我们吗?” 詹雍滞了滞,而后道:“我早就有心接你们母子回府的,但那时恐于会有些阻力,才未行动。” “如今见衡陵高中状元,可以光耀你詹家门楣,所以你才来接他回去认主归宗对吧?”陶氏丝毫不给詹雍留情面,直接戳破他的心思。 詹雍回答是也不是,回答不是也不是,一个劲地解释:“红豆,这些年我暗里派人打探你们母子的下落,可就是没有消息。往日的情分,我一直记挂在心里头,从来没忘记过你啊!” 往日的情分。 陶氏听到这沉默了,十九年前的记忆清晰涌现眼前。 那时詹雍的确对她十分宠爱,二人浓情蜜意,相依共守,度过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时光。 詹雍见陶氏有所触动,赶忙又深情地说道:“红豆,我娶苏雅茹是为了整个家族的兴旺,只有你,才是我真正深爱的女人。你们母子出府之后,我日夜挂念,难过了好久,可身上担负着詹氏家族的兴盛之责,只能强迫自己振作。” 陶氏还是未有反应,不知听没听见詹雍的话。 詹雍见还是没打动陶氏,心中大急却又不便表露出来。 “想让我们母子回去也可以。”陶氏忽然开口,眼睛直直看着詹雍,目光异常冷静坚决,“我要你八抬大轿,以正妻之礼,风风光光地把我从詹家大门抬进去,并与苏雅茹平起平坐。” “可以。”詹雍神色激动,想也不想久一口应允,只要陶氏肯回府,无论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陶氏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只淡淡道:“这事还要看衡陵的意思,一切等他从京城回来后再说。” “行。”詹雍喜不自胜,只会点头。 陶氏又道:“衡陵日后肯定要在京中任职,我虽回了你詹家门,却只是名义上的。等衡陵与榴花成亲,我跟随他们入京住。” “这......”詹雍有所犹豫,但很快点头同意,“一切都听你的,只要你高兴就成。” “你是只要衡陵改回你们詹家的姓就成了吧!”陶氏话语里满是嘲讽的意味。 詹雍的脸色变得极不自然,想替自己辩白几句一下又找不出说辞。 “行了,事儿就这样决定,你走吧!”陶氏也懒得在刮刺他,干脆地下逐客令。 第二百八十九章 赴宴 翰林院是朝廷养才储望之所,地位清贵,阁老重臣皆以此为踏脚石。 书生供职月余,突然受到中书令柳大人邀其赴宴的帖子。 过去,宋山长时常会跟他讲些官场之道,若想在京城站稳脚跟,日后成就大业,就必须尽快找棵根深叶茂的大树作为依靠。 在翰林院的这些日子,关于中书令柳大人的传闻他听得不少。 柳家是簪缨世家,柳大人三朝元老,位高权重,且忠心为国,心系天下百姓,不是那等只贪图享乐的佞臣。 今柳大人下帖请自己赴宴,明摆着就是在招揽人才。 郑重思虑一番后,书生决定赴宴。 夜灯初上,书生一身简素常服,乘车来到柳府。 士族世家只有迎接圣旨火位阶更高的人才开中门入正厅,因此柳府管家看过书生的拜帖,直接引着客人往东厅而去。 此时厅内明烛高烧,烛光映着光滑如镜的水磨大理石地面,泛出温黄的光辉。 柳大人正与何侍郎谈笑阔论,二人面前皆摆着一杯清茶。 听见管家通报客人到了,柳煦与和侍郎转过身,带笑望向厅门口。 他们二人今日皆是一身半旧家居服,出去腰间的一条玉带别无华贵饰物,显示今日的酒宴只是一般家宴。 书生踏进厅内,神色恭肃地上前拜倒见礼,“学生见过两位老师。” 柳煦是今年春闱的正主考官,何侍郎是阅卷官,书生称二人为老师名正言顺。 “起来吧!”柳煦抬了抬,语气甚为温和:“今日邀你来赴宴,只有我跟何大人,希望你不要觉得冷清。” 书生起身,拱手道:“学生素来喜静,那等歌舞乐宴学生反倒无所适从。” “年轻人素喜热闹,倒是少有你这样冷淡性子的。”柳煦捋须而笑,示意书生在一旁的坐席落座。 书生入座后,管家命人送上清茶,然后请示柳煦是否上酒菜。 柳煦点头,管家即刻退出去安排,不一会,便领着下人鱼贯将酒菜送了上来。 酒菜摆好,只留管家在内侍候,其余人迅速退了下去。 “来来来,今日只是家常便宴,二位莫要拘束,都随意一些。”柳煦是主,端起酒杯率先饮干。 何侍郎跟书生忙跟着饮下杯中酒。 管家执壶给三人斟满酒,书生先回敬柳煦,再向何侍郎敬酒。 如此几番下来,宴席才算真正进入氛围,话题也打开了。 因是家宴,不方便谈论时政国事,三人就拣些轻松的家常话说。 何侍郎又与书生饮下一杯,笑道:“我听说你与榴花那丫头已经定过亲了,就不知何时才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提到亲事,书生面色微微有些发红,窘道:“学生才入翰林院,公务尚有许多没弄懂的地方,短时怕是无法返乡完婚了。” 柳煦听见书生已定下婚约,饶有兴趣地问起女方是何人,家世如何等等。 书生到底脸嫩,回答得支支吾吾。 何侍郎便替书生答道:“他那未过门的妻子与我儿媳妇是闺中挚友,世间罕见的奇女子,衡州大矿就是她堪出来的。” 柳煦也耳闻过衡州矿山的事,兴致勃勃地追问道:“可是皇上封过县主的女堪矿师?” “就是她。”何侍郎哈哈大笑。 “女堪矿师世间罕见,你们倒是一对良配。”柳煦望着书生捋须而笑。 “多谢老师。”书生举杯向柳煦敬酒。 柳煦饮下杯中酒,略想了想,道:“既然你们都早已过了成婚的年岁,应当早日完婚才是,省让委屈了人家姑娘。明日上朝,我向皇上奏请准你半年假回乡,待办完婚事再返京述职。” 书生大喜,赶忙走出坐席来拜谢:“老师大恩,学生铭记在心。” 柳煦抬手请起,笑道:“就凭你称我一声老师,你的事我便不能不尽心。” 此话的意思就是已将书生视为自己人了。 书生领其意,神色恭肃道:“师恩如山,重于父母,衡陵日后愿随时听从老师的教诲。” 柳煦满面是谦和的笑容,再次抬手示意书生起身回坐席。 何侍郎在一旁笑而不语,显然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 第二百九十章 喜上加喜 翌日上朝,柳煦果真替书生向皇上奏请半年假期,皇上当场允了,并赏赐了不少东西给书生作为贺礼。 书生领到圣旨,当即打点行装启程回乡。 来时布衣书生,孤身一人,回时不但红袍加身,还有随从仪驾。 新科状元返乡,沿途地方官员都会设宴款待,只是书生返乡心切,当推就推,能避则避,即便如此,路上也用去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回到家,就听闻陶山林也跟着陶老婆子去了的事儿。 书生对陶山林只有厌恶,既然人已死,那么过去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不过他也没有过去吊唁。 因他清楚那一家子的劣根性已经形成,一旦与他们牵扯上,往后就有无穷无尽的麻烦,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明智之举。 而后,陶氏将书生的身世与詹雍上门认亲的事全盘托出。 书生听完沉默良久方道:“只要母亲高兴,儿子怎样都可。” 陶氏摇摇头,道:“我之所以同意回去,并不是为了自己痛快。今后你在朝为官,若想有一番作为,少不得需要庞大的财力支撑,而这些,只有詹家能办到。他们为了家族荣耀,势必会全力支持你。” “母亲用心良苦,但我恐母亲你回去詹家会受委屈。”书生明白了陶氏的苦心,却更为担忧。 陶氏笑,道:“我已跟詹雍讲清楚,我们母子回詹家只是占个名义,日后我随你一起入京,不会住在詹家。” “原来母亲心中早已有筹谋,这样儿子就放心了。”书生恍然,觉得母亲的心智远非过去表现出来的能比。 陶氏淡然一笑,道:“这些都是我过去在詹家跟苏雅茹学的。她算计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母亲受苦了。”书生神色肃然,明白母亲过去在詹家的日子多不容易。 陶氏摆摆手,道:“算了,不提这些糟心事了,咱们说些高兴的事。” 书生点头,把入京后的见闻一一说给母亲听。 母子二人相聚两日,喊上陶里正一同前往镇上商议婚期。 陶家这边自是万分高兴,奈何时间上有些仓促,婚礼的排场就无法做到盛大隆重了。 皇命难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商议的结果就是将婚期定在两个月之后,那样等小两口渡完蜜月书生再返京,时间尚有盈余。 母子俩从镇上回来,开始找人翻修小院,将书生房中的家具也更换一些。 村人知晓,自发前来帮忙,小院整日人进人出,相当热闹。 就在大伙为书生和榴花的亲事忙碌着时,詹雍又来了。 他是得知书生已回来的消息,赶来认亲的。 书生面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亲生父亲,表现即不高兴也不冷淡,而是客客气气地称呼其”詹老爷”。 詹雍胸口闷闷地,很不是个滋味,可他也明白自己与书生虽有血脉关系,却无父子亲情,想要亲近起来,只有靠日后慢慢培养。 说话中詹雍告诉陶氏,詹府已经准备好迎接母子俩回府,就是婚礼也筹备妥当了。 詹家其他两房其实是很忌讳詹雍接书生母子回府的,那样长房又多出个官来,地位更加稳如磐石,二房三房难再有出头之日。 不过他们又找不出站得住的理由来反对,长房子弟里出了状元,是詹氏全族的骄傲与荣光,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谁执意反对就是置家族荣耀不顾,有叛族之嫌。 再者,书生认祖归宗,榴花就成了詹家的媳妇。 矿山目前榴花虽然只占三成,可她嫁进詹家,矿山份额自然会当嫁妆带过来,詹家无权占用,然而名义上也算是詹家的。 如此一来,詹家的名望就会更上一层楼。 因而詹雍在与其他两房商议要接陶氏母子回府,二房三房谁也没出声反对。 说话间,詹雍得知陶氏这边也在筹备书生和榴花的婚礼,便提出不如喜上加喜,两场婚礼同一天办。 母子俩思虑一番,同意了詹雍的提议。 第二百九十一章 苏雅茹气病了 詹雍以正妻之礼迎陶氏回府,为掩悠悠众口,自是不可能将实情对外公布。 一时间陵州城里传得纷纷扬扬,都说詹家不愧是世代经营的,娶个半老徐娘进门,不但赚了个状元儿子,还有个县主儿媳妇做搭头,真是做梦都会笑醒的好买卖。 更有甚者把正妻苏雅茹跟即将进门的陶氏做了一方比较,说苏雅茹的娘家亲族只是商贾之流,论身份地位,哪比得过儿子供职翰林的陶氏;再论钱财,陶氏有个家里银子堆成山的儿媳妇,比苏家只多不少。 综合上述两点,只要陶氏一进门,主母苏氏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这些话传进苏雅茹的耳朵,本就有火无处宣泄的她更是怒气攻心,多年的苦心算计化为泡影不算,如今那个贱婢还变本加厉,竟然仗着儿子,要与自己平起平坐。 如果当初不把贱婢赶出府,他的儿子终究只是庶子,哪还有机会参加科考? 苏雅茹又悔又恨,一下就病倒了。 可詹雍此时的心思全放在筹备婚礼上,打发下人过去传句话让苏雅茹好生养病就算了,连亲自看一眼都懒得去。 苏雅茹躺在病榻上,算是真正看清了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冷酷凉薄。 而恰巧这个时候,采绿偏偏有喜了。 詹衡熠对采绿自是百般怜爱,哪还有多少功夫去管病中的亲娘。 至于方姝儿,听到采绿有喜的消息,顿时感觉天塌下来了一般。 婆婆这边顾不上她,她就跑回娘家向方夫人求救。 方夫人一番安抚后劝道:“一个妾室有了身孕又怎样,就算将来生个儿子那也是庶出,还不得喊你做娘?她有喜也不见得就是坏事,你不是还没怀上么?趁着采绿这个时候不能伺候衡熠,你就想法子把夫君拉回自己房里来。等你生下男丁,衡熠就算再纳十个八个妾室进来,你也不用怕了。” “表哥只纳一个妾我就够难受的了,再纳十个八个我还怎么活啊!”方姝儿泪眼婆娑的抽泣着说道。 方夫人握住女儿的手,深叹口气道:“这都是咱们女人的命,不认也得认。你年纪不小了,应当学会怎样才能笼络男人的心,靠刁蛮任性是行不通的,你得变通。” “娘,你教我,我愿意学。”方姝儿用帕子抹掉眼泪,一脸认真地看着方夫人。 “你呀,就是在家的时候把你宠坏了。”方夫人看着这样的女儿,又心痛又怜惜,接下来把自己多年积累的驭夫经验,尽数传授给了方姝儿。 方姝儿一面听一面用心记,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因府里同一天要举行两场婚礼,詹雍又命下人将另一座院子整理出来,作为书生跟榴花的洞房。 这日,苏雅茹喝完药刚躺下半阖着眼,就听见外头有嘈杂的人声过去。 “府里什么事这样吵,还有没有规矩?”苏雅茹烦躁不已,随手抓过床头几上的茶盏摔在地上。 “哗啦”一响,吓得屋里的丫鬟噤若寒蝉,缩头缩脑的不敢出声。 她的陪嫁婆子走过来,气愤地回道:“老爷要给那个贱婢的儿子准备婚房,把前边的掬翠苑腾出来了,刚才那些人就是过去收拾的。” “贱婢还没进府呢,一个个就当我死了似的。”苏雅茹冷笑一声,让婆子扶她起来。 婆子将苏雅如扶起,拿个软枕垫在背后。 苏雅茹轻轻靠上去,吩咐婆子道:“郎中之前开的药我吃了七八天,身上已经好多了。你再让人把郎中请来给我把把脉,顺便调整一下药方,务必让我在老爷迎贱婢回府之前好起来。” “是,小姐。”婆子应下,招来丫鬟收拾地上摔碎的茶盏,然后退了出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方姝儿的转变 不知是郎中调理得当,还是苏雅茹受到刺激意志力变强,总之在婚礼之前,她如愿以偿的好了起来。 婚礼当天一早,苏雅茹就在婆子丫鬟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大红衣裳,接着开始挑首饰。 红色是属于正妻的,今天那个贱婢进门,她不能在众多宾客面前输了阵势。 一盒盒成套的首饰打开盖子摆在梳妆台上,珠光宝气闪得人眼花。 婆子为苏雅茹梳好头,指着一套红宝石头面说道:“小姐,今天您戴这套吧,配衣裳又压得住阵脚。” 苏雅茹看了眼首饰,满意地点点头,“就这套吧!” 今天观礼的宾客很多,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才是詹家真正的主母,装扮越隆重华贵越好。 婆子将首饰一件件往苏雅茹头上插,完了又仔细检查一遍。 装扮完毕,苏雅茹带着人往詹雍的住处而去。 园子里,下人来来往往地忙碌,都穿着上等料子的红衣裳,整座大宅显得喜气洋洋。 苏雅茹去到时詹雍正在更换喜服,耀眼的红刺得苏雅茹眼疼。当年娶她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装扮,如今他又要娶另一个女人。 詹雍伸展双臂,常安在替他系腰带,毕竟上了岁数,就算保养得当,身形仍不可避免的走了样。 看见苏雅茹来了,詹雍淡淡道:“你的病才好,不好好养着,跑出来操劳做什么?” 轻描淡写的语气,好似不知自己为何而病,反倒怪自己出来碍事。 苏雅茹压住心底强烈的怒意,走过去从一旁的下人手上拿过喜服外袍亲自为詹雍穿上,笑着道:“我好歹是掌家主母,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不出来看着,下人们毛毛躁躁地万一出了乱子,惹外人笑话。” “辛苦你了。”詹雍关切的话语里并无多少情感。 “这些都是妾身分内的事。”苏雅茹轻轻抚平喜服上的皱褶,面上的笑意依然未曾散去。 詹雍装扮妥当,和苏雅茹一起来到外面招呼宾客。 婚礼极其铺张奢侈,城中所有的达官贵人全到齐了。 客人看见主家出来,纷纷涌过来随喜道贺。 詹雍顾着与男宾应酬寒暄,没再看苏雅茹一眼。 苏雅茹坐在喜堂居中的位子上,与女眷们叽叽喳喳说笑着,好似十分开心的样子。 女眷个个都是人精,问过安后只挑寻常的话来说,喜事的话题全礼貌的避开。 因说恭喜,好像是成心讽刺苏雅茹。安慰?苏雅茹不该感到伤心,今天这样的日子,谁都不允许伤心。 采绿也到场了,她的座位比较靠里,排在詹衡熠和方姝儿的后边。 今天府里的爆竹声一直响,空气里浓浓的硝石味闻起来让采绿的胃一阵翻腾,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她的丫环慌了神,一个抚背另一个去端茶。 詹衡熠连忙过去察看照顾,接过丫鬟端来的茶亲自喂采绿。 “夫君,采绿妹妹怀着身子怎能喝茶。”方姝儿及时出声阻止詹衡熠。 詹衡熠闻言把茶盏往回一收,这才记起孕妇不能饮茶的事,遂感激地看了方姝儿一眼。 方姝儿忍住心底汹涌而来的醋意,吩咐采绿的丫鬟快去倒温白水。 采绿喝了些温水,胃总算好受了些。 詹衡熠闻言把茶盏往回一缩,这才记起孕妇不能饮茶的事,遂感激地看了方姝儿一眼。 方姝儿忍住心底奔腾的醋意,吩咐采绿的丫鬟快去倒温白水。 采绿喝了些温水,胃总算好受了些。 方姝儿看着采绿疲倦的脸,语气关切地对詹衡熠道:“夫君,这里人太多,空气不好,采绿妹妹坐在这里不是办法,还是让她回去休息吧!” 采绿倚在詹衡熠怀里,疑惑方姝儿为何要对自己这样好。 詹衡熠犹豫不决,今天这样的场合,若是让母亲发现采绿不在,那结果就不妙了。 可是让采绿继续坐在这里难受,他又不忍心。 方姝儿看出詹衡熠的心思,压低声音道:“夫君,若是娘责问起来,我就说是我发话让采绿回去歇息的,一切我来承担。” “姝儿,难为你了。”詹衡熠为方姝儿的大度动容,觉着方姝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骄纵任性的妻子了。 “为夫君分忧,是妻子的本分。”方姝儿娇柔一笑,害羞地低下头去。 詹衡熠看着方姝儿的娇态,心中顿时一热。 丫鬟扶着采绿离开了喜堂,无人注意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妾。 詹衡熠回去坐下,伸手悄悄将方姝儿的手握住。 第二百九十三章 婚礼 两场婚礼,中间相隔一个时辰,陶氏的花轿先进门,拜完天地后和詹雍再出来。 陶氏从詹雍安排的别院上轿,榴花则从大姐家出嫁。 雪花即将临产,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如此喜庆热闹的日子,她只能坐在一边欣慰地看着榴花梳妆。 杏花忙里忙外帮忙安排各处事宜,三胞胎已经能跑了,在张婆子和仆妇的照看下追逐嬉戏。 小乐欣要娇气些,玩闹中被哥哥推了一把,立刻坐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张婆子急忙过去抱在怀里“肝啊,肉啊”的哄着。 大妹二妹念了书比过去文静许多,顿时觉得三个小弟弟妹妹好闹腾呀,一点都不想跟他们玩了。 帮榴花梳妆的全福妇人是陆夫人,待榴花上好妆,她用紫檀木梳一边梳顺发丝一边说吉祥祝福的话,跟着是挽发髻。 头发才挽上去,就听见宅子门口响起了鼓乐声、爆竹声,是花轿到了。 “快,快,凤冠。还有盖头。” 雪花大急,指挥丫鬟把榴花的凤冠盖头捧过去。 几个丫鬟是榴花才买来陪嫁的,虽然教过规矩,但做事明显经验不足,一阵忙乱,总算把凤冠戴好了,最后蒙上盖头。 盖头蒙上,入目的就只有一片茫茫红色,路都看不到了。 榴花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慢慢往外走,喜娘在前面不停抛撒花瓣。 大门外,鼓乐爆竹声一直未停,书生穿了套深红的礼服,衬得眉眼如上天精心雕琢出来的杰作,俊俏的令人叹息。 周围全是来看热闹的人,无不津津乐道,竖大拇指称赞这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吉时到,请新娘子上轿!”礼官一声高喊,鼓乐声、爆竹声就更大了。 榴花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得到耳边巨大的响声,不过她一点也不慌张,由丫鬟搀扶着走到了花轿前。 喜娘打开轿帘,笑呵呵地喊道:“新娘子上娇咯!” 喜悦的声音,极有感染力。 榴花的心突然“蹦蹦”跳了起来,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作为新嫁娘的心情。 丫鬟把榴花扶进轿内坐好,喜娘放下了轿帘。 “起轿!”随着礼官的喊声,三颗大爆竹一齐冲天而起。 吹鼓手更加卖力的敲打,书生拱手向周围的人作揖致谢,谦逊有礼。 雪花、杏花站在大门口看妹妹上了花轿,满脸是笑,这样的喜事,还掉什么喜泪,只管替妹子高兴就成了。 榴花坐在轿内,除去心情有点激动外,并没有即将成为人妇的忐忑与不安。 书生做完揖上马,爆竹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几乎将高昂的唢呐声盖了过去。 榴花只觉身子一晃,花轿就离地了。 书生在马背上向大门口的雪花等人行过礼,然后拨转马头,缓缓向前走去。 花轿晃晃悠悠的移动,人也在轿中晃着。 迎亲队伍所过之处,道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今天詹家两场喜事,全城百姓都出动了。 詹家是陵州头号巨富,加之书生又是新科状元,婚事的排场怎能少了去,迎亲队伍硬是绕了大半个城。 花轿从詹家大门直接抬到喜堂前,轿夫落轿,喜娘将轿帘打开,丫鬟扶着榴花下轿。 榴花双脚踩在地面,垂眼是大红的裙摆和红红的地毯,还没缓过来,一根大红的喜带又递了过来。 她知道喜带的另一头肯定是书生,盖头下的眼睛满是笑意,将红绸轻轻攥在手中,然后跟着前面的人一步步往里走。 跨过火盆,在众多人的簇拥下进入喜堂,接着就是拜天地了。 喜堂中间,詹雍,苏雅茹、陶氏正襟端坐,三人脸上皆是慈祥温暖的笑容。 陶氏身上还穿着喜服,只是摘掉了凤冠,大红的颜色跟苏雅茹的衣裳一样耀眼,而她的位子也比苏雅茹不前不后。 拜天地时,榴花看不到面前的人,只看到两双穿着红鞋的脚。 喜堂里闹哄哄的,在喜娘的指引下走完仪式,榴花感觉有些头昏脑胀,直至被送入洞房,周围安静下来,这种不适才退去。 书生还在外应酬宾客,等一会才能进来。 喜娘将合卺酒跟挑盖头的秤杆摆好,然后过来笑盈盈的问榴花饿不饿。 榴花在盖头下猛点头,早上吃的东西,忙活半天路上又折腾了半天,肚子不饿才怪呢! “新娘子且忍耐一些,等掀了盖头喝过合卺酒才能吃东西。”喜娘笑呵呵地说道。 “不能吃东西你问我饿不饿干吗?”榴花心里哀嚎一声,对喜娘的行为非常不满。 四个陪嫁丫鬟抿嘴一笑,向喜娘询问她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第二百九十四 良宵 喜宴相当奢侈,山珍海味,珍馐满桌,规格超乎詹家以往任何一次。 书生在陵州城内并无知交好友,来贺喜的宾客皆多与他不熟,且拘于书生新科状元的身份,都是象征性的恭贺一杯酒,谁也不做纠缠。 不过就算有纠缠的也不怕,赵敬和张家安都在场呢!他俩早就做好了替妹夫挡酒的准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客门吃喝谈笑的正热闹,司仪喊时辰不早,该闹洞房了。 詹雍和陶氏上了岁数,年纪相当的自然不会去闹他们的洞房,年轻的又不敢去,因此能闹的就是书生跟榴花的洞房。 这一来,宾客中那些年轻的公子瞬间就熟络起来,起哄喊道:“走咯,闹洞房了。” 赵敬跟张家安相互打了个眼色,跟在一帮公子哥的后边也去了。 一大伙人呼啦啦跑到洞房门口,只见赵敬高大魁梧的身躯往门前一堵,大声威胁道:“我说啊,你们闹归闹,可都给我悠着点,要是闹得过火,我把你们全扔进湖里喂鱼去。” 原本兴致高涨得公子哥们顿时泄了气,苦着脸道:“哪能呢,我们就是来给状元郎凑个兴的。” 赵敬见自己的恐吓奏效,得意的让开身,道:“行了,进去吧!” 一群公子哥束手束脚鱼贯进入新房,张家安在后边向赵敬竖大拇指。 喜娘见新郎官和闹洞房的人来了,将秤杆递给书生,高喊:“称心如意,称心如意。” 书生用秤杆将盖头颤微微挑起来,新娘子的脸一点一点露了出来。 榴花在盖头完全挑开时,低垂的眼睑抬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双眸,刹那流光溢彩,为不算出色的相貌增色不少。 公子哥们立时鼓掌喊道:“新娘子真漂亮!”“美啊!” 书生有片刻的愣神,但很快就微笑起来,这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他一直欢喜着。 “啧啧,新娘子的眼睛生得真好。”喜娘忍不住也赞了一句,然后笑嚷道:“新郎新娘该喝合卺酒了,喝完合卺酒,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榴花抿唇而笑,谁不希望做新娘时美美的呢! 在一片恭贺声中,合卺酒的程序快快走完。 “好了好了,合卺酒喝完了,你们也该走了。”赵敬毫不客气的开始赶人。 一帮公子哥因着书生的身份,本就没打算怎么闹,可让赵敬这么一催促,倒赖着不走了。 “亲一下,新郎新娘亲一个我们就走。”众公子哥来了激情,纷纷起哄。 “你们......”赵敬舞了舞胳膊,作势要掀人。 众公子哥不信他真的会掀人,起哄的更来敬了。 书生抵挡不住众多人的热情,只得红着脸,在榴花额上蜻蜓点水来一下。 公子哥们又起哄:“亲嘴!不亲嘴我们可不走。” 书生和榴花都闹了个大红脸,望着对方不知亲还是不亲。 赵敬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抓住那个喊得最凶的公子哥往外推,并威胁道:“你到底走不走,真当老子不敢把你扔湖里去是吧!” 该公子哥嘴里一边嚷着“不走不走,就不走”,一边往外退。 其他公子哄笑一会,也就随着散了。 喜娘又说了些吉祥祝福的话,领了打赏走了。 丫鬟伺候着书生和榴花洗漱完毕退了出去,并顺手把门关好。 书生过去将门拴紧,然后就停在门边,直呆呆地看着榴花。 “过来呀,你站在那做什么?”榴花好奇地喊书生。 书生用手搓搓面颊,微笑走过来挨榴花坐下,道:“好像在做梦一样。” 榴花用力掐一下他的手背,“疼不?” 书生点头又摇头,看着榴花傻笑不说话。 榴花被看得脸热不已,赶忙踢掉鞋爬上床,道:“时辰不早了,睡吧。”说完,拉开被子钻了进去。 书生摸摸鼻子,咳一声“是不早了。”跟着也上了床。 两人并排躺着,眼睛都看着床顶,迟迟不见有下一步的行为。 榴花心里暗急,可书生没有行动,她又不好过分主动,气得在被窝里捏紧了拳头。 就在这当口,书生的胳膊伸过来环住了榴花的肩头,轻声道:“睡吧!” 睡?良宵苦短啊,大哥,洞房花烛夜我们就这样睡了? 榴花偏过头,看着书生棱角分明的唇,不禁动了色心,还急色的咽下一口唾沫。 书生心知肚明的笑。 榴花的脸“唰”一下得像熟透得桃子,又羞又嗔,捶了下书生的胸口,道:“无端端的你笑什么?” 书生不解释,翻身低头吻下来。 两人都没什么经验,只是凭本能吻着,先是浅尝即止,后是锲而不舍。 总的来说,他们的洞房之夜该做的事都做了,至于和不和谐,只有书生和榴花自己知道。 第二百九十五章 奉茶 次日新娘子要给家中长辈见礼奉茶,榴花心中记挂着此事,即便昨夜有些劳累,可还是一早醒来了。 她睁开眼,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扭头看去,是睡颜安然的书生俊容。 近在咫尺,连书生的长眼睫都瞧得根根分明,想起夜里二人的恩爱缠绵,榴花顿时有些羞臊和不习惯。 就这样静静看着时,书生也醒了,眼睫颤动,睁开眼的刹那,笑容里也泄露出些许羞窘,轻轻道:“醒了?” “嗯。”榴花收起小女人的羞涩,翻身坐起,发觉身上未着寸缕,赶紧又缩回被窝里。 “我去叫丫鬟来。”书生开心的笑笑,起身穿衣下床。 榴花躲在被窝里轻轻咬唇。 书生开门唤了一声,早就准备妥当的丫鬟们就提着热水跟洗漱用品进来了。 因是新婚,二人不好意思共浴,榴花在内间浴室洗澡,书生则在外间简单洗漱便罢了。 等榴花洗好出来,书生早已穿戴整齐。 丫鬟取出一身桃红的衣裳给榴花穿上,才成亲,装扮要尽量鲜艳喜气。 榴花打扮妥帖,小两口一起来到詹家正堂。 包括另两房的人,该到场的皆以在坐。 只在书生跟榴花这小两口行礼奉茶之前,陶氏做为名义上新入詹家门的人,也免不了这一形式。 陶氏这会坐在詹雍身旁的位子上,看见书生和榴花双双进来,颇为欣慰地笑。 昨日的婚礼对苏雅茹来说是奇耻大辱,可她今天端坐在属于主母的位子上淡笑着,那笑容似乎从未淡过。 人全部到齐,奉茶仪式正式开始。 陶氏以正妻之礼进门,然苏雅茹终归是先她一步,她只能算平妻而已。 平妻无需向主母行妾室之礼,故而当她向苏雅茹奉茶时,只是微微躬着身,双手将茶捧给苏雅茹,低眉道:“姐姐请用茶。” 语调平宁,谦逊敬重兼而有之,让人挑不出错处。 “好。”苏雅茹的笑容和蔼不失贵气,贱婢有了平妻之名又怎样?还不是要向自己低头。 然而就在她指尖触及茶盏时,陶氏的手突然一松,茶盏“哗啦”跌在地上,茶水有小半溅在了苏雅茹的裙摆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堂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连苏雅茹在内。 “可是这茶太烫,姐姐没拿稳?”陶氏挺直身子,居高临下看着苏雅茹。 “贱婢,你......”苏雅茹醒过神来,气得脸迅速涨红了,陶氏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当着詹家众多人的面,狠狠打她的脸。 陶氏不急不躁,淡淡道:“我是老爷八抬大轿从詹家大门抬进来的妻子,不是可以任人呼喝的小妾。姐姐用贱婢称呼我,老爷的脸该往哪儿放?” “贱婢,你就是存心的,你是借着机会报二十年前那杯茶的仇。”苏雅茹在心里千万遍提醒过自己今天一定不能失态,可是面前的局面再容不得冷静,不顾一切的吼了出来。 “姐姐说是,那就是吧!”陶氏并未否认,面色坦然。 二十年前,她被收房的第二天敬茶,苏雅茹就是以茶太烫为借口,将茶盏打翻在地。 如今有儿子儿媳撑腰,往后苏雅茹再也不配做自己的对手,过去所受的那些委屈,将加倍奉还回去。 苏雅茹脸色铁青一片,盯着陶氏看了一会,转头冷冷问詹雍:“老爷,这事你怎么处置?” 詹雍面上没什么表情,淡声道:“衣裳湿了,回房换一件就是,何需小题大做。” 苏雅茹懵住了,呆呆看着詹雍,她想不到这个男人居然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尊严。 大房二房的人见此,嘴角不停抽搐,偷偷地笑。 苏雅茹顿时无地自容,愤然拂袖离去。 詹衡熠与方姝儿看到苏雅茹怒气冲冲地走了,慌忙追了出去。 “好了好了,轮到衡陵两口子奉茶了。”詹雍以家主的威严发话。 仪式继续进行,丝毫未受苏雅茹离开的影响。 榴花先向詹雍跟陶氏敬过茶,而后被引着给其他两房的长辈行礼奉茶。 每个人都客客气气地受礼,然后象征性的给了红包。 第二百九十六章 婆媳对话 奉茶仪式结束,另外两房的人先散了。 詹雍和陶氏是新瓶装旧酒,无需缠绵恩爱,詹雍说外头有应酬就出了门。 榴花本想回去补眠,陶氏却喊她去自己的院子,让书生先行回去。 书生想娘跟榴花定是有些他不方便听的话要说,便欣然答应走了。 陶氏的住处还是二十年前住的梨落苑,詹雍为迎陶氏回府,重新整修又添置了不少东西,如今比苏雅茹住的院子丝毫不逊色。 婆媳二人出得正堂慢慢往陶氏的院子走,园子里花木葳蕤,正是景致最好的时候。 当走到湖边的路上时,发现前方走来的人正是采绿。 奉茶仪式,采绿这样的小妾没资格去正堂,早上由于妊娠反应,胸口憋闷得厉害,就想出来透透气。 采绿看到迎面而来的榴花和陶氏,明显愣了一下,但这时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行礼,“见过夫人,少夫人。” 陶氏淡笑着点了点头,“起来吧!” “谢夫人。”采绿致谢,身后的丫鬟忙上来搀她起身。 “采绿姐,你这段时间过得好吗?”榴花过去热情挽住采绿的手臂,关切地问道。 采绿没敢看榴花,抿唇点了点头。 她如今的身份在陶氏及榴花面前尴尬极了,尴尬到无地自容。 采绿反应的冷淡,令榴花感觉有些失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 陶氏瞟一眼采绿,笑着对榴花道:“榴花,怀身子的人多出来走动,晒晒太阳有好处,我们就别妨碍采绿了。想说话,等她身子重了有的是机会。” 话里的意思就是让榴花眼下别耽误时间。 “采绿姐,往后如果你觉得闷了就来找我。”榴花松开采绿的手臂叮嘱道。 采绿还是点头,但依然没看榴花。 “榴花,我们走吧!”陶氏也没再看采绿,迈步往前走去。 “采绿姐,你多注意身子。”榴花又嘱咐了一句才跟上陶氏。 采绿转身行礼,“夫人,少夫人慢走。” 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尊卑有序。从今往后,如无意外,她见了陶氏和榴花都要像今天这样行礼,直至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 婆媳二人回到梨落苑,陶氏屏退了所有下人,榴花意识到接下来的谈话非比寻常。 “榴花,你可知我在奉茶仪式时为何要跟苏雅茹当众撕破脸?”陶氏落座后笑着打开话题。 榴花也笑道:“苏雅茹当年给娘的下马威,如今娘还她一个很公道。” 陶氏点点头,道:“这确实是一个原因,但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榴花不解,迷惑地看着陶氏。 陶氏面色渐渐绷紧,眼神变得冷厉,道:“哼,我跟她之间的恩怨这一世都无法解开,如今想让我的儿子儿媳给她奉茶下跪,门都没有。” 榴花恍然大悟,感激道:“娘,多谢您的一番苦心。” 陶氏摆摆手,面色转柔和,道:“娘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你做点事,心里才不会觉着愧对你。” “娘说的是那支翠玉簪吧!”榴花贼笑着道。 陶氏惊讶,忙道:“你怎么知道?” 榴花笑了笑,道:“当我第一次戴着簪子来詹家见苏雅茹,从当时的情形判断,她是认出了翠玉簪。而娘明明知道苏雅茹认得这支簪子,却还是把它送给我,本意就是希望我有一天戴着簪子进詹家。” 陶氏深叹口气,坦然承认道:“不错,这事是娘坑了你,不过娘对你并无恶意。” 榴花点头,一本正经道:“我明白,娘只是想把你跟夫君的踪迹传递进詹家。” “你们三姐妹中就属你最聪明,娘没看走眼。”陶氏望着榴花,眼里的慈爱和蔼越发浓郁。 榴花噗哧一笑,道:“所以娘是早已预谋让我做儿媳妇?” “呸,什么预谋,娘那是早就看好了你。”陶氏啐了一口,接着收起玩笑的神色,缓缓道:“娘最开始看中的是你娘的火爆脾性,衡陵娶了你,日后就算没考上功名,在陶家村也不会受人欺负。再后来,娘看着你的本事一点点显露出来,就更加坚定了让衡陵娶你的想法。” “娘,我不怪你。”榴花将陶氏的手握住,真挚地说道:“我还要谢谢娘给了我一个这样好的夫君,从今往后,你在我心中的位置跟我娘一模一样。” “你不怪我就好。”陶氏开心的笑了起来,道:“娘今天喊你来把话说开,就是怕你心里边对娘有芥蒂。” 榴花笑容灿烂,表示自己从没怨怪过。 心里的担忧消除,陶氏身心轻松,接下来才询问榴花昨夜洞房的情形。 榴花又羞又臊,支支吾吾说了个大概。 陶氏也不好追问的过于详细,坐了会就让榴花回去。儿子能呆在家里的时间所剩不多,而新新婚燕尔,如胶似漆,正是小两口磨合的好时候。 书生返京的日子定在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里,他和榴花浓情蜜意,相处日渐亲密。 临行前二人难分难舍,书生让榴花将这边的一切打点好,来年春天就派人来接她和娘入京。 榴花欣然答应,等书生一走,就立马着手处理。 矿山如今她只占三成,有周世远代为管理,可以高枕无忧。 榴花打算等天宝成年,就让他去跟着周世远学习,将来交一份丰厚的家业给他,侍奉爹娘颐养天年。 至于两个姐姐,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雪花生了个男娃,赵敬宠妻如命,向陆知府告假一年陪伴妻儿。 张家木器铺生意红火,张家安准备多开家铺子。杏花有三胞胎,不打算生了,开始跟张家安学识字,准备去铺子里帮忙打理生意。 书生走后一个月,榴花诊出喜脉,詹雍吩咐打赏全府下人,以示庆贺。 苏雅茹明白自己大势已去,避开锋芒,没敢再公然与陶氏叫板。 书生收到榴花怀有身孕的家书,欣喜若狂,但来年春天,榴花的身子会变沉重,无法适应长途跋涉,因而入京的时间只能推迟一年。 母亲与爱妻一时无法接到身边,书生只好将心思全部投放到公务上,很快就深得柳煦的赞赏。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三年后 时间如流水匆匆,从来不会为谁驻下脚步,转眼间,就是榴花来京城的第三个年头了。 人间三月,春风柔柔拂面,和煦爽心,阳光明媚却又不晒人,正是游园的好时节,京城的贵妇纷纷邀交好的世家内眷过府赏花。 何府大花园里绿柳含烟,众芳竟艳,两个三岁左右的孩童在假山花木间追逐嬉闹,丫鬟婆子在旁小心的看护,生怕小主子磕着碰着。 近处的亭子里,陆韵茜一边说笑,一边留神盯着孩子。 “妹妹,我瞧着尧儿的五官脸庞与你家夫君如出一辙,长大了不知要收获多少世家贵女的芳心。嫣儿比尧儿小两个月,近水楼台先得月,姐姐我就厚脸皮一次,向你讨个娃娃亲如何?”陆韵茜看了眼嬉戏中的两个孩童,笑嘻嘻地跟榴花说道。 尧儿是榴花和书生的孩子,陆韵茜二胎得女,如今儿女双全,心满意足。 榴花轻抚着微隆的小腹,满口答应:“好啊!何大人是二品大员,她的孙女肯下嫁给尧儿,这是天上掉馅饼砸头上的好事,我可拣着大便宜了。” 陆韵茜闻言嗔了榴花一眼,道:“你家夫君的官阶三年升了一品,按照这个速度算下去,等尧儿嫣儿成年那会,还不知谁占便宜呢!” 何侍郎奉旨在王朝境内的矿山推行口罩新政,百姓称赞安庆帝是有道仁君,上任工部尚书告老辞官,安庆帝直接给何侍郎升了尚书,而书生年初刚升任光禄寺少卿。 “如果尧儿长大是个草包怎么办?”榴花笑着反问,陆韵茜说要定娃娃亲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话,况且她是穿越人士,不赞成包办婚姻。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感情固然是好,可孩子长大,未必能成男女之爱。 “这......”陆韵茜怔了下,跟着不以为然道:“你们夫妻俩一个是人中龙凤,一个是女中丈夫,我才不信尧儿会让你们教成草包。” “万事皆有可能啊!”榴花的话刚一说完,就感觉腹中的胎儿动了一下,遂又笑道:“瞧,肚子的这个也赞同我说的话了。” “要不,这胎你也生个女儿吧,这样嫣儿就有手帕交了。”陆韵茜看着榴花的肚子说道。 榴花发愁道:“我也想生女儿啊,但是看他在肚子里就这样调皮,估计又是个男娃。” “这可说不准,我怀嫣儿的时候,她可皮了。我以为又是个男娃,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娃儿。”陆韵茜以过来人的语气安慰道。 “但愿是个女儿吧!”榴花双手抚摸着肚子,心中期望着这胎一定要生个贴心小棉袄。 从何府回到家,书生还未回来,榴花把尧儿送去陶氏那边,然后回房歇息。 一觉醒来,书生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窗边的榻上看书。 “醒了?”书生听见动静,忙放下书生走过来床边准备扶榴花起身。 榴花看了眼窗外的光线,还很明亮,便笑道:““夫君今天回来得有点早啊!” 书生扶着榴花坐起,柔声道:“今天公务不多,处理完便提前回来了。” 榴花下床,喊丫鬟进来伺候重新梳妆,待打理妥当,夫妻俩才坐下说话。 书生告诉榴花,安庆帝今天又派人来问还有多久生产了。 自榴花入京后,安庆帝又开始打起了她的算盘,想让榴花再去为朝廷勘一座矿出来。 书生哪舍得爱妻在幼儿未满周岁的情况下离家,去受那风餐露宿的苦,以孩子还小,离不开娘亲照顾为由推拒。 安庆帝无奈,只得等书生和榴花的孩子大些再说。 谁料书生根本就不打算让榴花再翻山越岭的堪矿,暗里加紧造人。 这不,儿子刚满两岁,榴花就又怀上了。 安庆帝的算盘落空,气得把书生召进宫去狠狠骂了一通,并声明等榴花生完这胎,书生若是敢再让她怀上,就惩治他。 榴花听后,感叹这个皇帝还真是精明到家,给点好处,就孩子都不让人生了。 过了几天,陵州詹家送来厚礼祝贺书生荣升,随礼一起来的还有詹雍的亲笔书信。 信中提及,方姝儿三胎又产女,往后大房的荣光就靠书生了。 过去的三年,采绿跟方姝儿各产下一个女儿,苏雅茹失望透顶,让詹衡熠跟方姝儿赶紧再生,省得大房的风光全落在陶氏这边了。 方姝儿丧气之余仍不肯死心,和詹衡熠拼三胎,岂料生的又是女儿。 妻子与妾室全生的女儿,纵然骄傲如他的詹衡熠也免不了心灰意冷,自此将心思放在打理生意上,鲜少留在家中。 方姝儿与采绿长时间独守空窗,连斗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苏雅茹仍然占着詹家掌家夫人的名头,可外人明白,她这个主母的身份只是个空名,迟早会让位于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