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不荐相思》
第一章 镜花水月
寂静的黑夜深处,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逐渐与喧闹融为一体。
闻宛白飘逸的墨发散乱地垂至腰际,淡粉紧致的纱衣勾勒出她绝美的曲线,眉间一点朱砂,尽显妖娆绝色。
左侧长相俊美的小少年喂她喝了一口醇香的美酒,她哂笑着揽他入怀,在他额头印了个吻,凑近他吹了口热气。“喻遥今日真乖。”
平日里一向维持高傲姿态的少年低垂着一双精致好看的大眼睛,欲挣脱闻宛白的桎梏,却在那饱满莹润的唇落在额间时,身形一僵。
另一侧的少年嘟起了小嘴,不满地说道:“宫主,人家也很乖的~”
闻宛白笑得花枝乱颤,抬手揽过另一位少年的肩,“好好好,你们啊,都是本宫的心肝,来,继续喝。”
穆夜推开门,抬首,望着眼前迷乱的场景,下意识地皱了皱好看的眉,拱拱手,扬声道:“宫主。”
闻宛白盈盈一笑,扬手挥退一众歌姬、舞姬,纷纷退下,门扉半掩,寒风灌入,令左侧的少年缩了缩脖子,却被闻宛白搂得更紧。
宫主对穆夜的心意,在这水月宫何人不知。当年宫主初初登位,穆夜却欲离开,为了留住穆夜,她甚至不惜动用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可惜这几年来,二位宫主见面更多的是火花四溅,也不知,闻宫主心中对他还存着几分情意。
见状,左侧的少年不敢多留,知趣地起身告退。
而右侧那肤白貌美的少年眨巴着可怜兮兮的眼睛,“宫主……”
宫主方才可也夸过他的乖巧,他虽是宫主的男宠,却极少能见到她,他合该握住这次机会,青云直上。
闻宛白揉了揉他的发,语气难得温柔,却带了一丝刻意:“乖。”
那小少年磨蹭着不愿离开,穆夜沉了脸色,抬手抓住他的后领,花了四成的功力朝后扔了出去,小少年身子撞在红漆的柱子上,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找死。”穆夜冷冷吐出二字。
他瞪大了眼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却连一句完整的语言都未来得及吐露,便匆匆咽了气。
方才温柔的女子却毫不在意地玩弄起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这可是近日得的男宠里皮囊顶好的,穆副宫主杀了他,可怎么好?”
话虽这样讲,她眸中却无半分怜惜之色,甚至不曾吝啬一个眼神给那至死都不知缘由的少年。
“宫主还是莫要耽于美色为好。”穆夜自怀中掏出一块锦帕轻轻擦拭手指。
闻宛白挑眉,唤人进来将那少年拖了出去。
而后起身踱步至穆夜身前,玉指挑起他的下颚,啧啧两声,“本宫发现,穆副宫主生的也不逊色,不如——”
失了位男宠不足为惜,若是能将他收入麾下,此番倒也不亏。
穆夜却匆匆打断她,极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宫主,不去看看他么?”
“怎么,他还是不肯说?”闻宛白抬起一双妖冶明亮的眸,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她玉指缓缓至胸膛,身子凑了上去,见到男子耳朵上的淡淡粉色,了然一笑。
穆夜念及初见时一袭白衣翩翩的男子,周身染尽血污地被丢在地牢,眸间闪过一丝恻隐之色,却只是摇摇头。
“是,该用的刑罚一样不少,若是寻常人,早便招了。可他却一言不发,若不是因为失去武功,十有八九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闻宛白混不在意,凑上前想吻他的唇,却被他躲开,堪堪擦过他的脸庞。
她轻轻地笑了。
“你还是这么抗拒我啊,穆、副、宫、主。”最后四字一字一顿,甚至染上了不易察觉的怨意。
穆夜神色不改,对闻宛白的调侃早已习以为常。
“宫主说笑了。”
“本宫突然想亲自审审他,有劳副宫主派人将他带上来。”闻宛白弯了弯唇角,转身坐在主座上,单肘支头。
穆夜摇摇头,还是提醒道:“你不要做出格的事。”
闻宛白漫不经心地抬起眸扫了他一眼,隐隐流露出三分迷恋,“出格?穆副宫主即使不喜欢,也不好碍着本宫寻欢作乐。”
“宫主若是无事,穆夜先行告退。”
他话虽这样说,却不待人回话,便转身离开。
闻宛白挑眉,冷冷唤他:“穆夜。”声音沉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身形一僵,却未回头。
少顷闻宛白便闪身拦在他面前,语气有几分冷肃:“你还念着她是不是。”
“是。”穆夜毫不犹豫地点头,念及桑颐,心一下软了下来。
闻宛白嗤笑,“可她已经死了!”
穆夜讥讽地扯了扯唇角,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即使葬身黄土,亦是。”
闻宛白的心钝钝地痛,深知今夜失态,当即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语气,“穆副宫主果然是情深义重,若本宫是桑妹妹,定然是要被感动不已的。”
“闻宛白。”穆夜正色,语气有些失望,“你不配提她。”
“穆副宫主可别忘了,你待在水月宫最真实的目的,是为了打败我。这些年,我可一直在等着你。”闻宛白冷笑着一字一顿说道。
闻言,穆夜眸中闪过一丝杀气,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
闻宛白抬起如凝了霜雪一般的皓腕,执玉壶斜斜斟酒,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此时殿中唯有她一人,与平素的喧闹格格不入。
也不过须臾,大门再次打开,寒意侵入,一个血肉模糊的少年被押上大殿,血迹早已干涸,远远看着,有一份骨子里的倔强。
他抬起头,眸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真是放肆。”闻宛白喃喃。
押着少年的人闻言,一脚踢在他的腿上,“大胆,见到宫主竟敢如此无礼!”
少年一下扑倒在地,身子不受控制地抖起来,闻宛白注意到,这般寒冷的天气,他却只着单衣。哂笑一声,三两步便到人跟前,抬手便拎起大汉的衣领,不费吹灰之力地提起来,笑得漫不经心,却字字如淬毒,“本宫说的是你。”
她随手将他扔了出去,却未如穆夜那般狠心,只是启唇:“为这位公子沐浴更衣,送到本宫房里。这幅凄惨的模样,本宫半分都不想多看。”
她感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凝着自己,低眸寻去,正是那个少年。
他哑着嗓子说:“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这是他对她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
闻宛白眯起眸细细打量起他,即便是脏乱不堪,也抵挡不住原本的眉眼如画。她嗤笑一声:“本宫生平尚不知后悔二字怎么写,岂容你一个阶下囚放肆。”
“来人,带他下去清洗。”闻宛白不再多言,越是高傲的东西,她便越喜欢玩弄,尤其是这样不肯屈服的美男子,她最是有兴趣。
美人被送到她房间时,被捆了绳子,恐怕方才是又不安分了。洗干净以后,倒是让闻宛白眼前一亮,如泼墨般的长发松松散散垂在身后,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只是随意地那么一跪,都是绝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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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的名字
“把头抬起来。”
少年死死抿住下唇,倔强地低垂着头,及腰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带子轻轻束住,周身尽显清贵气度,便是不发一言地跪在地上,亦足以令人为其倾倒。
见少年不为所动,闻宛白嗤笑一声,玉指狠狠捏起他的下颚,谅是见过美人如云,亦被他的光芒一晃。
那是一双明亮璀璨的眸,却含着恼羞成怒。若不是武功尽失,定然是要扑上来同她决一死战了。
少年恼怒地将头别至一边,就是不看她。
震慑到闻宛白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这一双同那人相似的眸。她板过少年的脸,轻轻描摹那眉眼,啧啧赞叹道:“果然是生得一副好样貌。”
少年的耳朵一点点染上绯红,抬起手颤抖地指向闻宛白,“你,你无耻!”
闻宛白歪头轻笑,喃喃:“无耻么?”语罢,盈盈一笑,“你来水月宫之前,莫非不曾听过,水月宫宫主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俯身凑近他,吐气如兰,“你信不信,还有更无耻的。”
少年双眸如凝了寒冰,冷冷地望着她。
“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闻宛白轻轻笑了,对上他水雾朦胧的大眼睛,分明藏着恐惧,却又佯装镇定,究竟是年纪小了些。
“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闻宛白玉指拂过他的眉眼,柔软的触感越发令人爱不释手。
世人皆知,水月宫宫主残暴无情,他若是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极有可能招来灭门之灾。
见他不发一言,闻宛白挑逗般轻轻咬了一口他粉嫩的耳垂,漫不经心道:“让我猜猜看,你是想救人,对不对?”
少年的脸变得更红,随着女子的靠近,理智一点点被摧毁。
“乖,告诉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少年微怔,语气夹杂几分不屑,“何人不知你闻宛白是天下第一女魔头,你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你可真不乖。”
闻宛白靠在他身侧,一手禁锢住他的腰,另外一手拨弄着他如泼墨般的长发,在他震惊的神色中,轻轻含上他的唇畔,一点点吮吸,汲取到十分好闻的清香气息。原本只是浅尝,却因这一下而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了深吻。
少年的眸变得很冷,浑身上下却软绵绵的,只能任由她胡作非为。想狠狠咬下她的舌头,却又因这楚楚动人的女子而晃了神。
骤然分离的一瞬,他看清了她妖冶如画的眉眼,她即使与他做着这般亲密的事,也会笑意斐然,酒窝轻陷,同小师妹很像。
小师妹笑起来如阳光一般璀璨,还喜欢吃冰糖葫芦,总会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四师兄。此时却病恹恹地躺在榻上,等着他拿回解药。
水月宫至宝,寒水草,可解世间奇毒。
可他却错手将它毁了。
他的手一点点捏成拳。
良久,闻宛白松开他,却靠在他胸前笑的放肆,“你毁了我水月宫的圣物,便该知道会有这一日。”
闻宛白站起身,不费吹灰之力抱起那软绵绵的少年,扔在软榻之上,欺身上去,却看见他一直冷静的脸上出现了惊恐的神色。
“终于知道害怕了?我会轻一点的。”闻宛白不由勾起冷冽的唇角,残忍的微笑。
少年往里缩了缩,躲避闻宛白的靠近,“你会后悔的。”
“后悔?本宫生平从不知这二字如何写。”
闻宛白褪下他的衣衫,玉指抚过灼热的胸膛,一点点延至眉眼,手过之处,尽是滚烫。“真美啊。”
“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我。”闻宛白笑意斐然,可眸底却是一片冰冷。
第二日,轩窗大亮,闻宛白习惯性将手挡在眼前,以适应突如其来的光芒。
良久,移开手,瞥向靠在一侧的少年,他眸底的冷意近乎将人吞噬。
闻宛白毫不在意地轻挑秀眉,他不仅眼眸似穆夜,侧脸近乎相同,而正脸却是不大像的。
他身上有着一种即使身处淤泥,依旧不染尘埃的淡然高贵,比以往那些男宠不知强上多少。
她揉了揉额头,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往日虽行事散漫,却从不动真格,昨夜竟似着了魔,委实有些奇异。
不过到也无事,她的名声早已传了出去,坐不坐实倒也无甚可在乎。
她的神色皆落在少年眸中,映照出恨意的火星,他恨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却更恨自己……在昨夜竟会在她的哄骗下有了感觉,做出这般羞辱之事,让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想不到声名狼藉的水月宫宫主,竟然是处子之身。”少年语气冷冷,轻哼一声。
闻宛白眸光一暗,余光瞄见那绽开的暗红,片刻间玉指已搭在少年如凝脂般洁白的脖颈上,凑近冷笑,“本宫新得的小男宠,原又是个性烈的。”
闻宛白另外一只手无所谓地摆弄着散落在胸前的碎发,“若是昨夜你乖乖听话,本宫兴许会放过你,可是——”
她恶作剧地吻了吻他的嘴角,挑衅般对上他盛满冷意的眸,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乖。”
少年的呼吸随着她力道的加重一点点变得急促。
他真的想杀了她,却无能为力。最终只化作咬牙切齿的一句,“请宫主自重。”
闻宛白转而挑起他的下颚,语气轻佻飘忽,“怎么,有本事爬上本宫的床,没本事承认同本宫欢爱之时,你亦是欢愉的?”
少年顿时羞红了脸,这一幕落入闻宛白眸中。她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好脾气地问:“叫什么名字。”
敢独自一人上水月宫,自有一份不同于旁人的勇气。瞧着他身娇体弱易推倒的气质,想来也不足为惧。
闻宛白嗤笑一声,她向来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性子,这么多年,她还不曾惧怕过何事。
既然动了他,便做个娇养的男宠,只要她想,他今生都踏不出水月宫半步。
等磨光他这一身骄傲,变得足够顺从之时,她再将他丢弃就是。
少年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眸凝着闻宛白,字字珠玑:“你听着,我叫苏晔之。”
闻宛白笑的悲伤,语气中压抑着声声控诉,“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我只想知道收藏投资推荐票什么时候能破个位数!不然我家酒酒要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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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飞来横祸
“宫主有令,不得任何人入内,还请副宫主留步。”小厮追在穆夜身后气喘吁吁地阻止着,但也无法阻挡住穆夜的脚步。
穆夜推开门,见那从前一脸媚态的女子正一脸认真的处理公务,忍不住一愣。
似乎许久之前她也是这般模样的,却不知不觉地变得离谱。
闻宛白循声望见不远处的男子,唇角勾起讥诮,“哟,今日是什么风,把穆副宫主吹来了?”
穆夜气势汹汹地走到案牍前,沉沉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做出格的事。”
宫主宠幸了一位美少年,此事已是人尽皆知。可旁人不晓,他却知道的清楚,闻宛白在感情上看起来荒唐,却从不鲁莽行事。
但是在他今日看清那少年时,他真的慌了。
他知道闻宛白一直心悦与他,即使是以仇视的态度对待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真的会名副其实地去宠幸男宠。
这少年与他的气质截然不同,却拥有着与他极为相似的侧脸,他早上见到那少年生无可恋的模样,心中的不安越发难以抑制,床榻上那抹刺目的落红甚至近乎让他丧失理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些奇怪的情绪,或许是因为,他希望闻宛白能爱惜自己一点吧。
闻宛白撩了撩眼尾,弯弯唇角,“怎么,吃醋了?”
早就让他做她的男宠,偏摆出一副贞烈模样,如今顺水推舟的成就了她的声名狼藉,他却来质问她。
可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穆夜被她的话一噎,不自然地挪开目光。“你是一宫之主,如今沉迷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不怕有一天他的家人寻来么?”
闻宛白站起身踱步至他跟前,像是听了莫大的笑话,嘴角翘起微笑,语气却颇是冰冷,“你见我怕过么?”
“闻宛白,你不怕报应么?”穆夜企图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一丝忏悔。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自以为无比了解她的性格,可他看着长大的温柔女子,却在某一天变得嗜血,变得冷漠,变得让他始料未及,甚至打着爱他的名义,亲手了断本该与他成亲的妻,这让他无法再袖手旁观。
闻宛白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眸中是清晰可见的眷恋,意味不明地提了一句,“怎么,穆副宫主是不是以为本宫一直都会守在原地不会离开,所以才总是肆无忌惮地来伤害我啊。”
“穆夜,你可知道,我的心也会痛。”
穆夜后退两步,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闻宛白,你杀桑颐的时候,就该连我也一起杀了。”
“穆夜。”
她挑起眉,声音冷冷,教人瞧不出情绪,“滚出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抬手,掌风凌厉,却是将穆夜的衣袍撕裂,那名贵的半段锦帛卷着她的盛怒扬起复又落下。
她目光格外冷厉:“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今日所作所为,你可在意。”
穆夜摇了摇头,“闻宛白,你令我失望。”却在下一刻感到双眸一痛,似乎有汩汩鲜血流下,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他不曾想过……闻宛白真的会伤他,而方才他竟连她出手的动作都未看清。
闻宛白撩了撩散落在侧的发丝,“穆夜,这是给你不听话的惩罚。”
“来人,带穆副宫主下去。”
穆夜忍住双眸的刺痛,险些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闻宛白,你是不是修炼了水月禁术?”否则,她的武艺怎会这般突飞猛进。
闻宛白淡然地回身坐下,悄然敛下眸中嗜血的光芒,“我的事,不要你管。”她不再自称本宫,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只会向他撒娇的小姑娘。
可那个只会撒娇的小姑娘,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而她却可以心平气和地杀人于无形之中。
小厮匆匆踏入屋内,对于闻宛白凌厉的处事早已见怪不怪,可见到形容凄惨的穆夜,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轻轻扶住他:“副宫主,走吧。”
这位副宫主性格最是要强,宫主却二话不说废了他一双眼睛,这对他将会造成多大的伤害……罢了罢了,日后他得更加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宫主,提防着自己的小命了。
穆夜狠狠推开他,语气咆哮中夹杂着盛怒:“别碰我,我自己能走。”他被废了一双眼睛,但武功还在,认路的本领自然不差,却因一时无法接受,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旁边是半推半就扶着他的小厮。
闻宛白望着那黑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前,顾自喃喃:“我给过你机会的。”
她看着自己的掌心,苦笑一声,她如今是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你只会说对我现在的样子很失望,但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她揉了揉眉心,处理完要务已是日落西山,后知后觉地踱步回了寝殿。
那个少年一言不发地以早上的姿势坐在床榻上,背影诉说着无言的悲伤。
他的听力极其敏锐,加之闻宛白并未刻意压低步伐,很快便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她也曾用这样仇视的目光,对待过一个人。
闻宛白抬手招来小侍,目光冷冽如水,薄唇轻吐几字,却极具压迫力。
“你们怎么照顾的。”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这不犹让在场的人都捏了一把汗,闻宛白的语气越是平静从容,出手越是干脆利落。
向来如此,无一例外。
小侍哆哆嗦嗦地跑到闻宛白面前,腿不停地在打颤,战战兢兢地说:“苏公子一直不肯让人近身,小的……小的怕伤到公子,这才……”话音未落,他人已被掐起脖子拎了起来。
“本宫要的,是一个理由么?”闻宛白加大力道,冷笑着说,“记住,本宫这里,不需要借口。”
小侍双脚离开地面,无力地求饶,“宫主饶命,宫主饶命!”小侍头一歪,竟被这架势吓昏了过去,不久之后他确实被放了下来,不过自然不是因为他的求饶。
那身着白色单衣的少年轻轻扬起下巴,声音沙哑:“你不要随便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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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宛白:“只要投资不是个位数,我就不随便杀人。”
今天早早来更新了,快夸我~
顺口问一嘴,今天的闻大宫主有没有让人怦然心动呢?
第四章 不是顺从
闻宛白一愣,揶揄地望着他,少年的耳尖泛着微微的粉意,无名有几分可爱。
“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苏晔之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眼神犀利而坚定:“你责罚他,是因为我,如果我乖乖听话,你就不会责罚他了,不是么?”
闻宛白随手将那小侍扔开,唇畔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来。“还真是单纯啊,你当初一个人上水月宫,也是靠着这一腔单纯的情怀吧。”
众人俱是一惊,在望向苏晔之时,不尤带上了敬畏的神色。
从来没有人,能让他们这位喜怒无常的宫主改变主意。即使是穆夜,也不能。
宫主不过是见了他一面,便宠幸了他。甚至在副宫主提出不满时,二话不说的废了副宫主一双眼睛,足以表明宫主对他的喜爱。
苏晔之抿抿唇,眼神微微闪烁,声音略有些颤抖,却如同下了极大的决定一般:“我愿意做你的男宠。”
这话乍一出口,四周更是安静地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男宠?你当知道,本宫最不缺的东西,就是男人。”闻宛白冷冷睨着他,唇畔撩起一丝不屑。
更何况,不需太愿不愿意,昨夜以后,便已经是了。
倒也不知他是真纯良,还是假慈悲。
“可是你昨夜选择的人,是我。你再是草菅人命世人谩骂的水月宫宫主,退一万步,也只是个弱女子。”苏晔之从未说过这般逾距的话,所以话一出口,脸就烧了起来。
但他还是强行掩下眸中的异样,抬起头望着闻宛白的方向,女子一身洁白衣衫,如同不染尘俗的谪仙,长发高高束起,不似寻常女子娇弱,却端得是英姿飒爽。
白天的时候,有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悄然前来,告诉他闻宛白最喜顺从,他如果想要恢复自由身,最好先学会顺从。
否则,他也不会去刻意讨好一个他不喜欢的人。
他想逃离这个牢笼,但是,他还记得来时的目的,一想到小师妹还病恹恹地躺在榻上,盼望着他回去,他的心便如揪起来一般疼。
他离开师门时,并未告知去处,师兄弟们短期之内恐怕也无法寻见他的踪影。
既然他暂时没有办法走出这里,只能先恢复微薄的自由,最好的方法就是讨得这个女魔头欢心。
念及此处,他不由有一些唾弃自己。如果有一天他能够走出这里,一定要手刃这个夺人贞操的女魔头,为天下受她迫害的人讨一个公道。
他的手微微有几分颤抖,疯狂与理智不断在脑海周旋。
他很想杀了她,臣服于他太难,他……还是做不到。
不过,她果然是喜欢顺从的不是么?
闻宛白呵呵一笑,扬手挥退众人。那之前昏倒的小侍也被生拉硬拽了出去,如果他还清醒着,指不定心里会是个什么想法。
再望向苏晔之时,她环胸而立,语气尽是玩味,“说,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宠爱?自由?可不要告诉本宫,你想得到的,是本宫的爱情。”闻宛白扬起唇畔的冷笑,不信地摇摇头。
她最喜欢的是忤逆与反抗,太过顺从的东西,可一点也不有趣。
闻宛白盯着他,眼底泛起一丝乏味。原以为是个好玩的猎物,可惜才不过一天,就让她近乎失去兴趣了呢。
不,她不信面前的少年真如表面这般顺从。
她一双翦水秋瞳仔细地凝着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那一闪而过的恨意。还有那蜷缩在宽大而不合身的袖子里,瑟瑟发抖的手。
她了然一笑,很好。
苏晔之的心思简单而干净,而她却早已混迹江湖多年,哪怕年纪相差无几,她也是将他看的极通透的。
只要她想,他便迈不出水月宫半步。可是陪着他玩一阵子,倒是能让这无趣的时光添几分颜色。
先让这个少年食髓知味,摒弃他所谓的名门正派,变得像她一样肮脏下流,向她捧出一颗真心的时候,她再将这颗真心撕碎,只是想想,这感觉便妙不可言。
等她腻了,丢了便是。
闻宛白凑近他,流连辗转地给了他一个深吻,少年已恢复了微弱的力气,却只是捏紧了拳头,没有推开她。
“既然你这么想爬上我的床,便从现在开始,学着取悦我。”
苏晔之摸了摸微湿的唇畔,定定地望着她。他的小师妹从前也有这般明媚的笑容,只是由闻宛白做来,任何事都显得比旁人冷漠,他微微有些晃神。
现下,她分明是笑着的,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忽略掉她眸底的那一份冷意。
他敛下一双明亮的眸,自喉间挤出一个“好”字。
闻宛白却抬起他的头,逼迫他与自己正视。“抬起头,本宫喜欢你的眼睛。”
苏晔之的这一双眼睛,与他分外相像。
她废了他一双眼睛,可还有另外一双眼睛愿意追随她,至于是何人,她并不在意。
“搬去和喻遥一起住吧。”闻宛白转身欲离,却在听到身后响动时,侧身躲过那少年的攻击,那发簪“咕噜”一声掉落在地。而少年已经被闻宛白摁在了地上。“亏本宫以为你学乖了。”
苏晔之无力地看着闻宛白,他方才分明隐藏地那么好,却还是无法成功。
果然,女魔头很少有放松警惕的时候。
终究是他太过沉不住气。
闻宛白轻松地制住他,软软地压在他身上,“怎么,装不下去了是么?”
闻宛白眯起狭长的凤眸,抬手捏起那光滑的簪,“本宫的男宠为何会有其他女子的簪子,嗯?”
苏晔之紧紧抿着唇,不语。
她将簪子来回在苏晔之的脸上比划,“你可真是令本宫兴趣大增啊。”
闻宛白轻轻朝他颈侧吹了口热气,暧昧不明地说道:“记住,你是我的男宠,不该想的最好不要想。”
苏晔之别开脸,冷冷清清地回话:“我听他们说,你为了我,废了副宫主的一双眼睛。”
闻宛白眼神一暗,恶狠狠推开他,情绪变得狂躁:“不要在本宫面前提他。”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每一个字都轻而易举闯入人的心扉,可也是这世间最残酷的语言。
“你只不过是本宫身边的一条狗,本宫不会为了一条狗费心,更不会为你做任何事。”
苏晔之抬眸,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恨意。
闻宛白亲切地摸了摸他的发,另外一只手却将那枚簪子一寸寸捏碎,扬起的粉末映在少年眸中,“这样才乖,记住,要时刻恨我,时刻想要杀了本宫。在本宫这里,不需要你的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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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感情上出问题了,需要解决。等我缓过来,我会回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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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履薄冰
“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狠心的女子。”少年温润的声音微微沙哑,难以置信中夹杂着心痛。“你可知这是我娘临终前,唯一留给我的念想。”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绝望,闻宛白只是笑,甚是不在意地摸了摸他如绸缎一般漆黑亮丽的长发,愈加凑近他的颈窝,不屑地摇摇头。“可你方才是要用它伤我啊,我的好、男、宠~”
冷风灌入屋内,苏晔之抬起手,企图握住扬起的粉末,闻宛白先一步挥袖,顺势将那簪子的碎末挥洒得一干二净。
她盈盈站起身,华美的裙摆漾出美好的弧度,轻轻划过苏晔之的脸。“本宫改变主意了,日后你就住在本宫这里,如此,本宫日日夜夜看着你,才会快乐。”
少年无力地滑倒在地,眼睛一瞬失了神采,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脆弱无助。
“来人。”
闻宛白恢复了清冷的模样,颇是雅致的容颜,却因犀利的眼神及可怖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
小侍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进屋内,在闻宛白附近停下,“宫主有何吩咐。”
闻宛白看也未看小侍一眼,而是含情脉脉地望着苏晔之,落下的字一个比一个冷:“备水,为苏公子沐浴。记住,日后他便是本宫最得意的男宠,给本宫好生伺候。”
小侍诺诺应是。
薄雾袅袅而起,檀香徐徐,白纱半敞,潋滟一片春色。
苏晔之茫然地望着四周,暗幸闻宛白虽行为异于常人,但并无偷看他人沐浴的习性,念及此处,他深深松了一口气。
他的眼神比起方才在闻宛白面前的脆弱无助,多了一分耐人寻味的深意,邪气地勾了勾唇角,可即便如此,清澈的少年气依旧丝毫不减。
他自铺满玫瑰花瓣的水中抬起白皙的手,尝试着运功,却还是在某一个点上受到阻碍,但是很明显地,要比前几日顺畅不少,紧皱的眉头轻轻舒展开。
闻宛白的喜好千变万化,他不敢妄加揣测。
方才的簪子并非是他母亲的遗物,只是小师妹闲来无事赠予他把玩的,也是这些天,他唯一藏在身上的利器。
虽然此举过于莽撞,但也令他得到了一些信息。
闻宛白或许喜欢的是挣扎与反抗,他当然不会听她的话,与她硬碰硬,更不能轻信能少年的话,过度顺从。
有一定的反抗,激起闻宛白的征服欲,再加上不时的顺从,让她降低警惕,渐渐淡忘他的存在,才有助于他离开。
半晌,小侍低伏着头,候在屏风后,提醒道:“苏公子,该起身了。”
苏晔之浅浅应了一个“嗯”字,倏然起身,水花四溅,长臂一伸,拾起将旁侧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慢条斯理地开始着装。
迈步出门,他又恢复了文文弱弱的模样,闻宛白正坐在圆桌旁,笑盈盈地望着他,脸颊双侧的酒窝若隐若现,意外显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如果他不知道她是一个杀人狂魔的话,他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贤良温柔的女子。
闻宛白望着他精致的容颜下那一双熠熠生辉的眸,有一瞬间的恍惚,下一刻抿了抿唇,轻轻招手:“苏晔之,过来。”
苏晔之这三个字,时常有人提起,可她提及时的清脆与温柔,给予了他不曾有过的悸动,竟然,意外地好听。
他后知后觉地走到她的身边,顺从地坐下。
闻宛白敲了敲他的脑袋,难得温和地问:“在想什么?”
苏晔之下意识躲开她的手,以致她的手扑了个空。“苏某方才在想,宫主容貌上佳,实在令在下叹服。”
闻宛白的手轻轻徘徊在苏晔之的衣襟口,身子往前凑了凑,头顺势靠在他胸膛,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徐徐说道:“再美丽的风景,昨夜你不是也见识过了。”
苏晔之一愣,继而羞红了脸,身子轻轻一颤,“闻宫主,你是女子,还请自重。”
闻宛白噗嗤一笑,“怎么敢做不敢认呢?”
“昨夜,本宫可甚是满意呢。”
苏晔之皱了皱眉,忍下心中的嫌恶,“宫主满意便好。”
闻宛白挑眉,顿觉无趣。
“你不必唤我宫主,唤我宛白。”
闻宛白,听起来便是一个极为动听的名字。
她未在他面前自称本宫,而是干脆利落的一个“我”字。像极了小女儿家情态,却委实吓到苏晔之了。
他忙不迭摆摆手,“宫主,我们不熟……”
孰料下一刻便被堵上了嘴,他看着送上来那莹润饱满的唇,禁不住睁大了眼睛。
闻宛白抬起手轻轻遮住他的眼睛,也不过须臾,便放开他。呵呵笑着,弯着眸问道:“苏晔之,我们不熟?”
苏晔之未曾想到她已经无耻到了这个地步,活了十余年,哪一个女子不是同他说说话便会脸红,闻宛白……还真是一股清流。
他一言不发,只是沉沉望着她。因为每一次,他都会因为她的靠近,而几欲作呕。
有些人,即使貌美如花,也有让人厌恶的本事。
小师妹就不这样,她笑靥如花的模样煞是可爱,情不自禁地会令他移不开眼眸。
闻宛白拍了拍他的头,“苏晔之,你要笑,越恨我,笑的便越要开心。”她说此话时,笑的明媚肆意。
“那你心里,是不是也有许多恨?”苏晔之冷冷问。
闻宛白一愣,抬起酒觞轻轻晃了晃,看着酒微笑地说:“你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语罢,一饮而尽。
苏晔之皱了皱眉,继而冷声问:“何意?”
闻宛白凑近他,按住他的头,渡了一口酒过去。
苏晔之被强行灌下一口辛辣,狠狠擦了擦嘴,“闻宛白,你真恶心。”
“再恶心的事你也甘之如醴不是,摆什么清高的作态,你今日所在的地方,可是我水月宫。”闻宛白语气中尽是不屑,直起身,将才抬起的筷子重重一搁。“不吃了,真是没意思。”
闻宛白听着他语气中的嫌恶,甚是不喜,看着他熠熠生辉的眸,心不知怎的就嗡嗡地疼,抬脚便走了出去。
苏晔之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她心里恐怕装着另外一个人,大概便是今日也凑巧来过的穆副宫主了。
他轻轻勾起唇,这对有情人,委实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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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前两天是真的很压抑,不想敷衍大家,所以没有更新,今天调整好状态,就回来了。另外提一句,求而不得的感觉,真是让人伤心。希望读到这里的你,一定是求得,而非求不得。
第六章 水月禁术
黑漆的夜空点缀着零星几点星辰,寒冷笼罩着这静寂的水月宫一角。
醇香的美酒散发着醉人的气息,女子醉眼朦胧地坐在院内,脚边是一壶壶已空的酒壶。她泰然自若地坐在酒壶中间,与平日里嗜血成性的水月宫主截然不同,难得透露出几丝小女儿情怀。
寒气四溢,可她却似浑然不觉,望着空空荡荡的院子,她恍然忆起白日穆夜失望的眼神,还有自己情绪失控时的样子。
抬手便灌入一壶美酒,辛辣的滋味顺着喉头灌入肠胃,心却早已麻木。
也有半日未见他,下午时她怒极也只是用了三成的功力,却轻而易举地伤了他。
闻宛白盯着自己葱白的手,提不起半丝欣赏之意,甚至有一些憎恶自己。
皎皎明月高悬,她直起身,一步步走回房间,眸中煞是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意。
不多时,她已打开房间中的暗格,下了台阶,便是一个个地下的独立房间。她左拐右绕,来到一处偏僻的小房间。
那里锁着一个早已被折磨得不是人形的女子,闻宛白望着她,唇畔勾起一丝冷冽的笑。
“桑颐妹妹,本宫来看你了。”她挑起眉梢,三分讥诮。
她没有杀桑颐,却跨不过心中的那一道坎,将桑颐囚禁在此,是她最大的仁慈。
桑颐循声抬起沉重的头,蓬乱的头发垂落在颈间,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睛在看见闻宛白后,渐渐恢复了依稀旧日的神采。
酒气扑鼻,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即使是蓬头垢面,也遮不住她与生俱来的气质。
她的嗓音早已不如黄鹂般曼妙,沙哑中透露着愤怒,活想将闻宛白生吞活剥一般,可因气息微弱,生生灭了本该凌云的气势。
“闻宛白,你来做什么。”
闻宛白走近她,盈盈而立,如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淡淡地瞥向那满身血污的女子。“桑妹妹还是这般心性,令本宫好生羡煞啊。”
桑颐别开可怖的脸,连看闻宛白一眼都尽是嫌恶,语气是满满对闻宛白的不屑,即使此时,她无任何优势可言。
“总有一天,阿夜会救我出去。”
闻宛白撩了撩眼尾,闻言笑弯了腰,仿佛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穆夜?”
“他如今自身难保,更何况,穆夜可是对我杀了你这件事深信不疑,你以为,他如何能救你。”
桑颐先是一愣,对闻宛白的话将信将疑,继而愤愤抬起头,眼睛里的火近乎喷卷而出。
“闻宛白,你不得好死!”她奋力挣扎着,可每动一下,身上的痛便加诸一分,这微弱的动静,激不起闻宛白的任何恻隐之心。
闻宛白饶有兴味地望着她,细细呢喃她最后所说的四字,“不、得、好、死?”
桑颐恶狠狠地盯着闻宛白,整个人焕发着生机。“你把阿夜怎么样了?”
闻宛白挑眉,“也没怎么,不过是废了他一双眼睛。”她跌跌撞撞地转过身,寻了处坐下,随意地翘起二郎腿晃悠,眼底眉间俱是讥诮。
“桑颐,你可知道,我有多在意他,便会有多嫉妒你。”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萧瑟,大概无人会相信,平日里素来威严不可冒犯的闻大宫主,也会有这般落寞的一面。
她抬起头,望着那容颜早已面目全非的女子,似是念及往事,眼神逐渐飘忽,“有时候,本宫煞是羡慕你。”
桑颐恶狠狠盯着她,眸底的恨意逐渐狂热,闻宛白的上位,是她生不如死的开始,唯一支撑她走下去的,是记忆中穆夜温柔的模样。
这几个月,闻宛白时常在寂寥的深夜,一身酒气地出现在她面前,说一些令人甚是不齿的话。
她却不知道,唯独这时的闻宛白,才是最真实的。
她抿了抿早已干裂的唇,终究还是垂下高傲的头颅,言语难免显得苍白无力,第一次示弱,声音里满是别扭:“阿白,对他好一点。”
她一直知道,闻宛白在她这里,要的是她的一个低头。
这几个月,即使被打的遍体鳞伤,甚至近乎毁了也曾如花似玉的脸,她也未说过一个错字,更不曾低过一次头。
但这一次,她如从前那般,唤她阿白,少女的尾音轻颤,竟似带了一分撒娇的意味。
她坚定地抬起头,试图从闻宛白脸上找到几分过往的影子,“我们……总归是一同长大的情分,算我求你。”
她知道,闻宛白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更何况,如今的闻宛白已不是过去那个弱小无助人人可欺的傻姑娘,阿夜的功力又远在她之下,所以,阿夜极有可能为她所伤。
闻宛白一怔,轻轻一笑:“方才恨得情真意切,怎么一听到你的阿夜哥哥受伤,便是连尊严都放下了。”
“是想同我讲,过往是如何一步步将我推向绝境,还是想告诉本宫,你的阿夜,对你何其痴心。”闻宛白邪气地勾了勾唇,“本宫这辈子没什么爱好,最爱的无非便是强人所难,夺人所好,你明白的。”
“桑妹妹这样不乖,不如本宫明日再卸他一条胳膊,带来给桑妹妹下酒。”闻宛白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漫不经心,可每一个字都足以令人心惊肉跳。
桑颐咬了咬牙,嘴一时快了些。“你一直在找的水月禁术第七重,我晓得在何处。”说完不禁懊恼不已,这是齐长老逝世前,托付与她的,她本不该说。
水月宫将此功列为禁术,更是不允许任何人修炼,只因练此功者,多会成为心狠手辣,断绝情爱,天下得而诛之的魔头。闻宛白在意外中习到第六重,这第七重以后的秘籍,翻遍了水月宫却都未见到。
闻宛白当然知道,禁术不可习,但她既然做了,便再无回头路。
闻言,她稍稍有几分惊讶,弯了弯唇角:“桑妹妹,你为了你的阿夜哥哥,是什么话都愿讲了?”
她忍住不杀桑颐的念头,囚禁了她如此之久,正是要挖掘出可利消息,如今得知此事,却并无意料之中的欣喜。
桑颐的眼睛渐渐积蓄起泪水,本便虚弱的声音此时更显无力:“你忘了,我们……一同长大的情分了么?”
————
闻宛白:“她来了她来了,酒酒带着她的碎碎念来了~”
第七章 暗影现身
水月宫历代宫主并非以血统相承,而是在每一届弟子中选择最为有才干的一位或两位,成为水月宫的新任宫主。
从前两位宫主平起平坐,而自闻宛白起,方有正副一分。
桑颐是前任宫主最为中意的女弟子,而穆夜,是老宫主最为中意的男弟子。
这二人男俊女美,站在一处,更是宛如一对璧人。这水月宫上下,早已将这二人当做新任宫主对待。
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站在水月宫权力之巅的会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闻宛白。
谁也不曾想过一个遇事便慌里慌张,总爱躲在穆夜身后的小姑娘,有一日也会成为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桑颐从前向来不将闻宛白放在眼里,只当她是个给一颗糖便能够立刻喜逐颜开的小姑娘,却不知,此时企图勾起闻宛白的手足之情,于她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闻宛白这三个字,在如今的水月宫,代表残暴无情。
谁也不敢提起,谁也不敢冒犯,唯恐小命不保。
零星的灯火映照着房间一角,将闻宛白的影子拖得格外悠长。
闻宛白撩了撩眼尾,似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勾了勾唇角,语气尽是不屑,“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知道的,本宫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桑颐舔了舔干涩的唇畔,沉沉地耷拉下脑袋,目光凝视着残破不堪的白衣上,早已干涸的血迹,心下了然:“我知道你喜欢阿夜,方才被你唬得乱了阵脚,我不信你会真的伤他。还有,如何复活寒水草,你永远都别想知道。”
她的笑容苦涩,一双水眸更是沁着泪珠,即使残乱不堪,也隐见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而微微上扬的语调,是明目张胆的得意。
闻宛白三两步瞬移到桑颐跟前,玉手狠狠捏起桑颐细弱的脖颈,迫使她与自己正视,字字珠玑:“你最好仔细瞧瞧,这水月宫如今的主,究竟是何人。”
闻宛白细细眯起狭长的凤眸,望着女子逐渐狰狞的面容,报复的快感近乎袭满身心。
她逐渐控制不住手下的力道,只觉那纤细的脖颈,在手下显得那般脆弱。
桑颐忍不住反抗,却因双手被枷锁禁锢,显得尤为微不足道。
此时,一道暗影悄无声息地飘到闻宛白身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斗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尖细的下巴。
“主上,还请住手。”
音色疏离,七分冷漠。
这还是自闻宛白上位以后,第一个在她有杀人动机时,敢请她住手的人。
闻宛白终是不屑地移开手,冷冷转身,斜睨一眼他,嗤嗤一笑:“乾枫。”
乾枫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不卑不亢地应道:“我在。”
每一届宫主身边,都会有一个暗卫,隐在暗处,时刻保护宫主的安全。而闻宛白的暗卫,却是自己亲手挑选的——从前她无比敬爱的大师兄。
人人都道自闻宛白登上宫主宝座后,这位向来以宽容忍让博得人心的大师兄便消失不见,多有人揣测是被闻宛白所伤,实则不然。
乾枫自做了她的暗卫起,便来无影去无踪,不出言相劝,亦不如旁人一般怨恨她,只是鲜少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闻宛白明晓,她所到之处,他必然在,否则,也不会晓得她囚禁桑颐之事。
桑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沙哑的嗓音掩不住她本该光艳四射的气质。“阿枫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啪”的一声脆响,她的脸上顿时出现一道五指山。
闻宛白讥诮的声音适时响起:“桑妹妹,你如今,只是本宫的阶下囚。这一句阿枫,你不配。”
桑颐痛的咬紧了牙,从小到大,她还不曾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念及此处,恨意愈深。
乾枫的目光未在桑颐身上过多停留,只是复对闻宛白说道:“宫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水月宫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名门正派,却也不该因宫主狠厉的行事作风,令旁人多了无端的揣测。”
闻宛白眸光一凛,望着他的目光如同凝了冰般冷漠:“你我如今初见,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为她求情?”
乾枫紧抿薄唇,不语。
桑颐呵呵笑起来,眼角眉梢俱是得意,那模样似乎在说:闻宛白,你即使做了这水月宫宫主,也不过如此!
闻宛白背对着她,自然是不曾见到她的笑容的,但乾枫却是看的真切。
“滚出去,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闻宛白冷冷道出此话,抬手,掌风凌厉,给予他沉重一击,乾枫未躲,竟是生受了这一掌,身子不受控制飞了出去。
闻宛白冷笑,以他的功力,躲开她方才微不足道的攻击绰绰有余。
可他为了求一份情,不惜赌上她与他之间师兄妹一场的情谊,很好,很好。
桑颐担忧地望了一眼乾枫,“阿枫哥哥……”
乾枫紧紧捂住胸口,生生吞下一口本该喷出的鲜血,勉力朝桑颐的方向看去:“桑儿,宫主想知道的事,无需隐瞒,如实相告便是。”
桑颐嗫嚅着:“可兹事体大,倘若告知于她,若是引起大乱该如何是好。”
“桑颐。”
“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还是不说。”
闻宛白冷笑:“寒水草为外人所毁,如今几近枯萎,本宫翻遍古籍,未能有任何解决方法。你明知寒水草为我宫圣物,既有办法,却拒之不告,居心何在。”
“引起大乱?好一个大乱。是不是本宫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觉得是不对的。”
乾枫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蹒跚着想爬到她的身边:“桑颐,告诉她,今天,我带你走。”
闻宛白撩了撩眼尾,“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师兄妹情深,不知道的便又要说我闻宛白残暴无情了。”
桑颐挣扎地看着闻宛白:“复活寒水草的方法是——”
闻宛白一摆手,阴晴不定地冷冷道:“本宫突然不想知道了。”
“乾枫,你敢带走她,我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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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接在这章请假条重新写了啊,昨天的事算是解决了,作者以后大部分时间就在书上,不会再想感情的事,伤心。
第八章 暗波涌动
乾枫单手捂住胸口,迟疑地望向闻宛白,他这些时日一直跟着闻宛白不曾现身,自然晓得现下的闻宛白嗜血冷漠,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见识过她阴晴不定时的模样,也目睹过在漫无边际的深夜,那孤寂落寞的身影。
他痛苦地呢喃:“师妹,收手吧。”
闻宛白抬手便将乾枫吸了过来,葱白的手掐着他的脖子,“师兄,你也喜欢她么?”她轻轻呢喃,暧昧地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发问。
她一点点施力,乾枫近乎喘不过气来,可即便如此,他从始至终都不曾反抗。
只因现在,他的身份,不是她的师兄,而是她的暗卫。
暗卫的职责所在,是护宫主周全,却不能还手。
闻宛白的目光落在自己纤细的手上,原来这般干净的一双手有一天也会沾满鲜血。
很好,她再也回不去了。
“够了,闻宛白!”
桑颐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也是被逼到了极致,嘶吼的声音近乎歇斯底里,与平日里温温柔柔的模样,出入甚大。
此时的她,像是一条疯狗。
乾枫的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透过黑色的斗篷被掀起的一角,可以隐隐约约间看见闻宛白精致美好的容颜。“宛白,还记得那一年漫山遍野的雪么?你说过,想与师兄看一辈子的雪。”
闻宛白目光一凝,狠狠扔开了他,转身出去,脚步显而易见地紊乱。
她的心,也乱了。
她坐在台阶上,灌了一壶又一壶酒,神思却颇是清明,怎么都无法让自己一醉方休。
苏晔之睡得并不安稳,即使身下是难得柔软的质感,也难以让他忘记地牢阴冷暗潮的感觉。
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又因闻宛白的强行侮辱而颇是不愉,作为一个在感情上极度有洁癖的人,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肮脏无比,而闻宛白便是让他变得肮脏的罪魁祸首。
突然,他的耳朵动了动,多年来的惯性,使他不得不提高警惕,默默握紧了双拳。
即使如今的他,犹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毫无还手之力。
“他睡了?”闻宛白淡漠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伴随着的是那胆小的小侍连声应是。
苏晔之唇角扯出一丝讥诮,这女人何时还会顾念他的感受了。
闻宛白破门而入时,空气随之飘来一阵浓郁的酒气。
苏晔之本能地皱起眉,他不喜女子沾酒,闻宛白更是集齐了一切他所不喜欢的特质。
闻宛白拎着一壶已空的酒壶,随手抛了出去,掷地有声,残落的酒水在空中划出美好的弧度。
这一声巨响,让本便皱起眉头的少年,愈加不喜。
他生平最是喜静。
少年墨发轻披在身后,单手支着头,慵懒地睁开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眸望向闻宛白,自带震慑人心的力量,仿佛他才是此处的主人一般。
“醉了?”他并不准备与闻宛白多说什么,于是略表心意地问候了一下,可在闻宛白听来,更像是在敷衍。
“本宫没醉。”闻宛白细细眯起狭长的凤眸,矮身坐在床畔,金丝的棉被轻轻下陷,突兀的寒气与酒香,弥漫在苏晔之鼻尖,挥之不去,他的眉头皱的愈深。
而闻宛白则一把攥住苏晔之,冷冷拖起来道:“陪本宫去沐浴。”
薄雾袅袅而起,笼罩着整个浴池,偌大的空间内,飘荡着暧昧的气息。
苏晔之并没有过多的力气,此时的他还是分外虚弱的,所以被闻宛白毫不留情地丢下了浴池,洁白的丝绸被温和的池水浸透,隐约可见精壮的胸膛。
闻宛白细致玲珑的身材完美地展现在他面前,若隐若现地露出内里绝美的风景。
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地靠在边缘,仅存的几丝睡意已被吞噬得干净,余下几分理智用来闭目养神。
闻宛白轻轻撩了撩垂在肩旁的发丝,心中有一口气堵着,无论如何都压不下,甚是烦闷。抬眸却见苏晔之正闭目养神,心下几丝讶异一闪而过。
“苏晔之。”
她轻轻唤他,软糯三分,情意三分,还有几分他人不曾有的干脆清澈。
可这样干净清冽的音调,在苏晔之听来,宛如魔咒。他默默睁开眼眸,而本该在远处的闻宛白,已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身旁。
他们离的是那样近,甚至连呼吸都夹杂着彼此的温度。
苏晔之不动声色地移开距离,闻宛白便又靠近他几分,直到退无可退,他被逼至逼仄狭小的角落。“闻大宫主,有何贵干?”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苏晔之都无比痴迷于闻宛白唤他名字时的漫不经心,那是只有她能做到的从容淡然。
闻宛白轻佻地吻上他的唇,须臾,温柔地埋在他的肩窝,声音有些闷,“苏晔之,你是不是也特别怨恨我?”
苏晔之身形一顿,“所以,你是要对我下手了?”
他并不知道,闻宛白为何突然转了性,竟还会有类似于忧愁的情绪。他从她的眸子里,竟然读到了伤心。
念及此处,他心头闪过一丝讥讽。
她欢喜与否,干他何事。
闻宛白圈住他的脖子,肌肤与之紧密相贴,“记住本宫说过的每一句话,不管本宫今后如何待你,都不要忘记,从一开始,我是如何对你的。”
她轻而易举地撬开他的唇舌,长驱直入,是从未有过的细致温柔。
可苏晔之的内心,却未因这软绵绵的触感而被搅乱,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或许是因吻得过于投入,苏晔之第一次能以一人之力推开她,他抬手狠狠擦了擦唇。“闻大宫主的技巧这般娴熟,想必是在许多男宠身上演练过。”
“我苏晔之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闻宛白笑了。
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愈加凑近他,声音沙哑,带上几丝魅惑:“苏晔之,乖一点。你知不知道,上一个对本宫这样讲话的人,已经拖出去喂狗了。”
苏晔之一愣,无奈别开脸。“你不然,还是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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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来给各位读者大大请安了~
第九章 悉心调教
闻宛白哂笑着将苏晔之的脸板正,迫使他与自己对视,玉指沿着他的眉毛一点点描摹。须臾啧啧赞叹:“本宫怎么舍得杀你?”
她的目光充满了蛊惑人心的意味,在这狭窄逼仄的空间内,逆着光,自有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苏晔之沉在水下的手一点点捏成拳,一个个字儿从牙缝里蹦出来:“俗语有言,士可杀不可辱。”
他着实不敢恭维这女魔头的心性,此话一出便有些后悔,这不讲道理滥杀无辜的魔头,整日里只知胡搅蛮缠,哪里会听他的片面之词。
闻宛白的手不知不觉已滑至他的胸膛,苏晔之的心忍不住微微一颤。
瞧,有些人嘴上说着不喜欢,反应却又这样诚实。
闻宛白状似不懂地摇了摇头,语气妩媚妖娆,轻轻嘟起嘴唇:“可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她挑起眉,眸中闪过一丝戏谑:“说你爱我。”
苏晔之死死抿住下唇,对自己敏感的自己感到不适。而闻宛白后一句话,更是让他直觉一阵无语。
这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须臾,闻宛白抬手将他摁入水中,随之跟着贴在他身上,深深地口勿了上去。
闻宛白从前虽荒唐行事,却不屑于去碰那些个男宠,唯一感兴趣的喻遥,却是个时时刻刻与她保持距离的,她想揩把油儿都很难。
上一次她不过是趁其不备亲了喻遥一口,他差一点以死相逼。若不是他与穆夜有几分相似,她早便将他拖出去喂狗了。
喻遥与他,是三分相似。
苏晔之,却有四分。
他的眼眸与侧脸,与穆夜如出一辙。只是即使这般相似,却绝不会认错,毕竟二人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闻宛白选择让他成为她名副其实的男宠。只因为,他像穆夜,这便足矣。
而在此之前,闻宛白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也会这般沉迷鱼水之欢。
闻宛白贴着苏晔之一点点浮出水面,抬起手理了理他散落在肩旁的墨发,彼此紧紧相挨:“告诉我,喜欢么?”
苏晔之双眸微有迷离,喃喃:“喜欢……”
闻宛白笑意斐然:“苏晔之,你陪陪本宫吧,本宫如今只有你了……”
她的手逐渐蔓延到水下,柔荑撩拨至一处滚烫,灼烧人的心扉。她笑容愈发浓烈,朱唇轻启:“苏晔之,你对我有感觉。”
由她盈盈一握,苏晔之忍不住低低浅吟一声。
“苏晔之,抱我。”
她得寸进尺,步步攻城略地。静待他成为她手中待宰的羔羊,抑或是一枚杀伐果断的棋子。
苏晔之不由自主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手中的柔软令他微微晃神。
闻宛白笑靥如花,凑近他洁白的脖颈,循循善诱:“苏晔之,你想不想恢复武功?”
苏晔之沉沉地望着她,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眸虽浸染着情谷欠,更多的却是尚未被摧毁的理智。
在听到她的这一句话后,他的眸中掀起惊涛骇浪。
闻宛白莞尔一笑:“讨好我,你想要的,本宫都可以给你。”
苏晔之如蒲扇般的睫毛轻轻扑闪,精致美好的容颜在雾气中渐渐染上浅淡的粉意。
“说话算话么?”
他难得盯着她的眼睛,轻轻问。
闻宛白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前,“你若是让本宫快乐了,本宫岂会有食言之理。”
闻宛白的话就像猫儿的爪子抓在心上一般,直让人心痒痒,也抚弄得人心神荡漾。
“本宫也想看看,你使劲浑身解数讨好我的样子,有多迷人。”
苏晔之抬手,一点点拂落去闻宛白身上仅存的一件薄纱,在目光触及那近乎完美的酮体时,喉结禁不住滚动了一下。
闻宛白妩媚一笑,指了指自己明艳的嘴唇,“苏晔之,吻我。”
苏晔之闻言,却未行动,他生平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此时未免多了几分犹豫。
更何况,在他看来,两情相悦,夫妻之间,方可如此。
前次他毫无还手之力,任闻宛白欺凌,已是他毕生耻辱。今夜却不同,他若是主动,形势便会逆转,他将就此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此时已由不得他。
即使内心是这般厌恶她,身体却不可避免地与之契合,多么讽刺。
闻宛白轻轻将脸埋进他的胸膛,眼角落下一滴眼泪,落入一池温水。
她用细小温柔的声音,唤了一句:“阿夜。”
那般温柔,那般惹人垂怜。
苏晔之身子一僵,眸中闪过一丝讥诮。不过,他倒是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如此脆弱的一面。
闻宛白嘲讽一笑,“苏晔之,是不是很绝望。”
苏晔之压上她的红唇,堵住了那喋喋不休的后话,学着她的模样,缱绻一吻。
闻宛白却适时地推开他,讥诮地说道:“你知道么,你这双眼睛,有多像他。”
这些话无疑激怒了苏晔之,让原本不敢轻举妄动的他也变得狂躁起来。
闻宛白似乎十分痴迷苏晔之的身子,颇有几分谷欠求不满的意思。
良久,苏晔之抬手,轻轻拂了拂闻宛白的碎发,突然发现身体中有一股纯净的气息窜动,双手逐渐有了力气。
闻宛白勾唇,有些嫌弃:“也不过如此。”
她动了动有一些麻的身子,吩咐道:“抱本宫上去。”丝毫没有方才途遇高。潮时嘤嘤哭泣的凄惨模样。
但苏晔之的脑海中始终盘旋着闻宛白方才悲伤绝望的发问,明知自己不该同情这大魔头,却止不住好奇她的过往。
他还记得,闻宛白问他,为什么不肯多求一求她,不肯多看她一眼。
她这是将他当做穆夜了罢。那个被伤了眼睛的副宫主,被闻宛白这种女人喜欢,还真是可怜。
苏晔之默默想。
——————
哎呀呀这一章可算是补齐了,我今天尽量再更新一章呀~今天作者又上了一天课,忙忙碌碌的也没什么时间码字,前些天因为情绪上的事断了更,酒酒挺愧疚啊,这些天尽力不断更~
第十章 桑之未落
桑颐舔了舔唇畔上早已干涸的血迹,目不转睛地盯着昏黄灯光下,那身披黑色斗篷,只露出尖细下巴的人。
“师兄,当初你就该杀了她。”
乾枫自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闻言手轻轻一顿。“如今的水月宫,正是世人口中的是非之地。桑颐,我劝过你趁早离开。”他说罢取出一颗黑色药丸,仰头咽下。
桑颐原本还在委屈,闻言便愤愤不平起来:“师兄怎么帮着一个女魔头说话,更何况,我也是水月宫的弟子,凭什么要离开。”
她从前可是老宫主最为宠爱的弟子,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乾枫渐渐恢复了力气,取出一片方帕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唇畔上的鲜血,这才上前,研究起束缚住桑颐的枷锁。
乾枫的沉默让桑颐有些不岔:“阿枫哥哥,你不喜欢桑儿了么?”
闻宛白每次与人讲话时,都带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高傲。哪怕不端着宫主的架子,也有着一分居高临下,睥睨天下的气势。
桑颐却是截然不同的,她讲话时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即使是与人争吵,也端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不自觉地偏向于她。
即使现在的她衣衫褴褛,残破的衣服上沾满了干涸的鲜血,蓬乱的头发下,更是一张毁的几乎难以辨认的脸庞。
即使她的声音,夹杂着四分沙哑。
闻宛白面对困境时的一身傲骨,激起的从不是旁人的怜爱,而是一腔想将她的每一根傲骨击碎的野心。
乾枫毕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更何况,在他做暗卫之前,是这些师弟师妹心中宽容忍让的大师兄。他对每一个人,都怀揣着美好的期盼。即使如今的闻宛白,是这般的可怖。
果然,在听到桑颐如此委屈的声音后,乾枫一个八尺大汉竟然不由自主地软了软音,低声哄道:“师兄自然是最喜欢桑儿的。”语罢,抬手小心翼翼抚上桑颐蓬乱的头发,“桑儿最是爱干净,在此处委实是吃尽了苦头。”
桑颐意识到此时正承受着师兄久违的关心,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只要师兄还是喜欢桑儿的,桑儿便是再苦也是甜的。”
乾枫的心因着桑颐悲戚委屈的声音微微一颤,但理智很快将他拉回现实。“师妹,我们两个,只有一个可以离开。”
“你听着,我如今是她的暗卫,无令不可离开。”
“所以,我只能将你放走……”
在这漫无边际的寒夜,他的声音亦染上几分冰冷,可在桑颐听来,却是这些阴暗的时光里,一道触手可及的光。
乾枫挥手以内力斩断铁链,桑颐顷刻失去压制,一时失力直向地上扑去,幸而半路被他扶住。
待她站好,乾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桑颐不禁忧心道:“师兄,你还好么?”
乾枫摇摇头,擦干唇畔的血迹,又自白玉瓷瓶中取出一颗黑色药丸服下。
乾枫永远也无法忘记,闻宛白方才离开时,心痛到极致的目光。
他微微晃神,以至于桑颐唤了几次,才堪堪回过神来。
“师兄,水月宫如今是她闻宛白的地界,早已无我们的立足之地,你若是放走我,她必定会震怒,到时若是害得师兄不测,桑儿会愧疚一辈子的。”
乾枫沉吟片刻,对上桑颐难以置信的目光,微微一笑:“我信她不是那样的人。”话虽这样讲,他的笑容温润中透露出几丝惨淡的意味。
桑颐不再争辩,长久的囚禁生活,让一时恢复自由的她感到有几分不真实的眩晕,手脚皆绵软无力,使不上任何力量。
乾枫抱起早已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桑颐,一步步向门外走去,今夜,哪怕是以命相抵,他也要将桑颐送走。
只是一路皆出乎意料地顺畅无阻,令他有些惴惴不安。
皎洁的月光轻轻挥洒在人间,石阶上尽是醇厚的酒香,一连多个酒壶散乱地陈列在视野内,宣示着那狂傲不羁的女子荒唐的行径。
闻宛白从前是不会饮酒的,只要沾了酒,便只是小酌一杯,都十分易醉。
有一次,闻宛白便因偷沾了酒,而闹了个大红脸,最后还是他为她收的场。
可自从她做宫主以后,似乎便爱上了饮酒。她再也不是过去一杯便倒的少女,甚至隐隐有了千杯不醉的气势。他只是在暗处默默瞧着,都禁不住发出感慨。
“阿枫哥哥,你怎么了?”桑颐任由他抱着,艰难地探起头,呢喃了一句:“所幸未见到那个女魔头。”
大概是因为乾枫的怀抱过于温暖,竟令桑颐起了贪恋之心,本就不大清明的头脑竟被熏得昏昏欲睡。
乾枫拍了拍她的肩,“师妹,不要睡,你现在很虚弱,我怕……”
桑颐抿抿唇,掀开眸子,“师兄,桑儿晓得的。”
乾枫此时转抱为背,黑色斗篷下一双漆黑的眸微微闪烁。他突然顿住脚步,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闻宛白为何会这般针对你?”
桑颐的睡意因这一句问话消散的尽净,她勉强稳住心下的慌乱,小心翼翼道:“师兄何出此言?”
乾枫继续抬起脚往前走,不动声色地应道:“只是很疑惑,她为何唯独对你有这么深的敌意。”
桑颐瘪瘪嘴:“她喜欢阿夜,可这水月宫上下何人不知,我本该是阿夜明媒正娶的妻。”
乾枫略作思量,还是为闻宛白说了几句话:“据我所知,闻宛白平日里虽然手段凌厉,但不屑于用卑劣的手段去伤害一个人。”
整个水月宫戒备森严,随处可见玄衣的守卫,唯独闻宛白的书房外纤尘不染,空荡无一人守。
只因闻宛白喜怒无常的性子着实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传闻她某一夜酗酒,杀尽了那一夜守在她附近的人,而见到那些人尸体的人,皆不敢再靠近闻宛白半分。
闻宛白性情不羁,喜好自由,自然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因此,乾枫并不担心会有人突然出现在此处。
但若是想出水月宫,便难如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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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昨天一样,字数不够明天补,昨天的那一章不小心涉h了……对不住呜呜呜。
第十一章 一叶障目
闻宛白秀眉微颦,猛然推开他。苏晔之反应不急,被推入身后水中,呛了几口水,如泼墨般的秀发再经水浸润,一寸寸贴在肌肤上,精致的挑不出一丝错处的脸庞在灯火下愈加迷人。
她沉沉抬眸,眉眼间再无半点情欲浸染的痕迹。
“滚出去。”
她一字一顿,冷硬如石。
而她微微抬起的右手,正在微微颤抖,似乎是在极力隐忍着何事。
苏晔之却是无半分留恋,缓了缓身形便一声不响地套上长袍,转身离开。
闻宛白死死咬着下唇,几近沁出血来。
良久,她森然一笑。
“来人,替本宫更衣。”
苏晔之已在外间换上一身蓝衣,还未走远,便听见闻宛白的声音远远传来,门口的小侍匆匆忙忙地跑了进去。
他的身上,还存着那女子的馨香,甚至弥留在唇齿间,经久不散。
他努力地遗忘方才发生的一切,可每一帧都记得那般真切,令他忍不住面红耳赤。
她还真的是将他当做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致力于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羞辱他。
这偌大的水月宫,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欲离开,抬脚却不知去往何处。
闻宛白穿戴整齐,悠哉悠哉地迈步出门,立于石阶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低垂首的男子,颇有些意外,“你为何不走?”
苏晔之低眸,敛下眸底讥诮:“宫主并未告知晔之滚去何处,晔之不敢擅自离开。”
闻宛白的心情似乎很好,弯了弯眉,瞬间到苏晔之面前,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容颜,少年蒲扇般的睫毛轻轻扑闪,泄露了他此时真实的情绪。
“苏晔之,做戏要做全套。”她凑近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令人心痒难耐,偏偏欲罢不能。
苏晔之未及做出反应,便被闻宛白强拉着走出几步。
“走,本宫带你瞧一出好戏。”
如今正是半夜,应是熟睡之时,他偏生了无睡意,还跟着一个他从不屑于相与的女魔头胡闹。倘若让他的同门知晓,他必定会成为师门耻辱。
闻宛白给了乾枫近乎一夜的时间,她倒要看看,这位一向宽厚的大师兄,有没有本事从她的地盘上把人带走。
如今的闻宛白,即使是随手一挥,也足以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瞬消失于这尘世,而他方才生生接了闻宛白一掌,若不及时调理,必将落下病根。
原本以乾枫的本事,做到来无影去无踪,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现在他以残破之身带着桑颐,无疑是雪上加霜。
双方颇有默契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各怀心事地在黑暗中前进。突然,乾枫深深顿住了脚步。
那一身白衣的女子盈盈而立,眉眼妖冶如画,笑意斐然:“乾枫,你也不乖。”
她的斜后方,站着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眉眼如画,眸光流转。分明要比闻宛白高半个头,却做着谦卑的姿态,气势上短了一大截。
那感觉颇是奇特,分明是该睥睨天下的人,却匍匐在一个女人脚下,甘愿为奴。
桑颐在这悠长婉转的音调中惊醒,眸中染上一点点难以置信:“闻,闻宛白?”
“乾枫,亏你是本宫的暗卫,为何不想想,若无本宫授意,你们可还能够活着站在这里。”闻宛白嗤笑一声,娓娓道来,并非讥讽,而是难得大发善心地解释。
苏晔之低垂眉眼,目不斜视,对闻宛白阴晴不定的性格早已习以为常。
乾枫微微一愣,看了看四周每一棵都近乎相似的树,恍然大悟道:“你竟在此处布了阵法?”
怪不得他走了这么久,都如在原地踏步。
闻宛白掩唇一笑,眸中却俱是森然冷意:“还不算太笨。”她随手丢了一把匕首过去,“乾枫,本宫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杀了她。”
“要么,自我解决。”
那匕首砸在乾枫脚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刺目。
乾枫手一顿,竟将桑颐直直摔了下去。
桑颐惊呼一声,虚弱地倒在一旁,“师兄不必管我,今日杀了我,来日必教她血债血偿!”
闻宛白噗嗤一声笑了,漫不经心地说:“真是聒噪。”
乾枫矮身拾起那一柄匕首,锋利的感觉刺痛了他的皮肤。
“暗卫本是为护卫历代宫主而生,你既然亲自选择我,恐怕是不会希望我匆匆了断自己性命的。”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令本置身事外的苏晔之微微抬头,可惜只看见黑色的斗篷下白皙的下巴。
闻宛白挑眉,“你知道该怎么做。”她踱步至桑颐身前,弯腰捏起她的下颌,啧啧赞叹:“关了这么久还是伶牙俐齿,本宫当初怎么没将你的牙都拔了呢。”
桑颐狠狠别开脸,啐了口唾沫:“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手刃同门之事,实非我所愿。所以,抱歉。”乾枫说完此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那干净的不然尘埃的少年身后,手中锋利的匕首已横在少年脖上。
“宫主,你敢带他来,想必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一定不低。”
苏晔之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悲悯的语气对他说:“你想多了。”
他还未及思量话中深意,右手便受到一股力量的重击,匕首徒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闻宛白适时收回手,声音冷冷,“本宫费尽心思,引你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在我面前表演兄妹情深的。这一套,本宫腻了。”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苏晔之。”
她的眼眸微微闪烁,在触及苏晔之时,焕发了新的生机。
苏晔之心平气和地望了一眼紧紧握住右手,一脸痛苦的乾枫,识趣地捡起那柄匕首,抬脚走向闻宛白,低声应道:“我在。”
闻宛白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慵懒中透露着三分惬意。“你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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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补好这一章了,我努力不断更,在此基础上,如果有时间,尽力把之前断的更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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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退而拥你
皎洁的月光挥洒在人间,为尘世镀上一层银纱,寂静的夜晚不时拂过凛冽的寒风,刮的人脸颊生疼。
在场之人皆为习武之身,然而桑颐与苏晔之短暂地失去了武功。桑颐究竟还是女儿身,不一时便瑟瑟发抖起来。
苏晔之方才走得急,也只是身着单衣,脸色显得有几分苍白,他只是紧紧抿唇,在听到闻宛白漫不经心的语气后,一颗心轻轻揪起。
此时此刻,他万万不可忤逆她的意思,那样做只会惹恼她,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既然他不能抗拒,那么便换一种方式征服她。
他轻轻垂眸,故作示弱的模样:“宛白,我没有力气,也打不过他。”
他唤她,宛白。
温柔中带着撒娇意味,令人禁不住想要疼惜。
闻宛白撩了撩眼尾,对这一声宛白颇是意外,依着她现在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脾气,该抬手一掌让他命丧黄泉才是。可看着他委屈的模样,心头一痒,对这一声宛白颇是受用。
从前,有人唤她师妹,也有人唤她阿白。后来变成了一句拘谨的宫主,还有她早已坐实的女魔头。从来没有人,唤过她一声宛白。
也从未有人挂念过,她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
闻宛白微微有些许晃神,复回过神时,乾枫已旋身护在桑颐面前,语气中压抑着近乎不可遏制的失望,“你今日若是一定要杀她,便先踏着我的尸骨而过。”
闻宛白的唇畔弯起讽刺的弧度,玉手轻轻抚弄垂在身前微湿的长发,语气中尽是不屑,“本宫嫌你脏。”
她撇撇嘴,这一次,是真的不耐烦了,“无趣。”闻宛白轻轻拍了拍手,黑暗中突然闪现几道身影,飞快地自四周飞奔而出,将乾枫二人团团围住。
闻宛白不喜欢有过多护卫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是因为,这一双双眼睛里,保不齐就有一双,是盼着她在云端跌落。
之前便有些人趁着闻宛白喝的酩酊大醉偷袭她,最终落得个死相凄惨的下场。
而她悉心培养了这么久的护卫,是她的亲信,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乾枫,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闻宛白顿了顿,讥诮地望着乾枫,“杀了她。”
乾枫痛苦地闭了闭眼眸,右手还在一阵阵地泛疼,提醒着他面前的女子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桑颐恶狠狠地盯着闻宛白,眼角有泪水沁出,化作一滴滴怨恨。她轻轻动了动嘴唇,溢出她以为足够恶毒的语言:“闻宛白,你不得好死。”
闻宛白勾唇,“很好。”她眼神示意其中两个人,“将她押下去,好生伺候。”
二人几乎是将桑颐拖下去的,伴随其间的是桑颐微弱的咒骂,她断断续续道:“闻……宛白,你就是个魔头,根本不配做水月宫宫主!”再到后来,声音一点点弱了下去,成了嘤嘤哭泣。
从前的桑颐,是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的。
乾枫抬脚便要去救桑颐,却被两个黑衣人牢牢制住,右手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他深知今日是被闻宛白伤了元气,笑容有些苦涩:“我始终记得,我是你的暗卫。但,我更是你的师兄。阿白,你真让人失望。你可曾想过,你所伤害的人,也曾是与你亲近之人。”
闻宛白捂了捂心口,那里不知为何钝钝的痛,像是被他的话砸得生疼,即便是毁掉穆夜一双眼睛,她也不曾这般难过。
毕竟穆夜那一双漆黑的眼眸,盛满了桑颐的影子,她瞧着何其碍眼。
乾枫抬起尚且可以活动的左手,理了理有些褶皱的斗篷,笑容中尽是苦涩:“罢了,你是师妹,师兄总是要让着些你。”他捏住其中一个黑衣人的一柄长剑,身体猛地迎了上去,只听“噗呲”一声,鲜血四溅。
那黑衣人迅速抽出剑,自怀中掏出一块黑布,颇为细致地擦干净剑,丝毫未在意痛不欲生的乾枫。
闻宛白抬手,示意他们退下。也只是短暂的一瞬,一切恢复如常。
她缓缓走到乾枫面前,弯腰观察他的伤口,良久嗤笑一声:“师兄,你连自尽都没能做到极致,本宫该说你什么好。”
“罢了罢了,你既然这么喜欢桑妹妹,甚至到了连暗卫都德不配位的份上,本宫也不想逼你。今夜过后,倘若你还活着,便自行去领罚吧。”
她口中的“领罚”,是暗卫一向最为严酷的刑罚,只有犯了极大的错误,才会遭受这样的对待。
乾枫痛苦地捂住伤口,常年习武的敏锐让他明白,方才一心求死,却因操之过急,剑走偏锋。
闻宛白掏出一个白玉瓷瓶,将其中粉末倒在一块绣帕上,颇是随意地朝他的伤口上敷了敷,又取出一颗药丸强行喂他吃下。
“师兄,我待你,仁至义尽。”
“下一次再见到我,你我再不是师兄妹。你也只是我忠实的暗卫,仅此而已。”
她轻轻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裙上的灰尘,抬手拭去他唇上的鲜血,在指间反复摩擦。
而乾枫木然望着她,那表情似乎是遇到了棘手的难题,迷惑无解。他回过神时,闻宛白已渐渐走远,他所能够望见的,只是她窈窕的身姿。
他木然发现左手上躺着那一方绣帕,朝胸口按去,不过须臾,疼痛感便不再那般强烈。
苏晔之并不是水月宫中之人,方才自然不敢插手她与他的事。这时小心翼翼地跟在闻宛白身后,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他至少确认了一件事,闻宛白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魔头。
闻宛白转过身,冷冷地望着他,“跟着我做什么?”
苏晔之上前,给了她一个极尽温柔的拥抱。干净清冽,不夹杂丝毫情欲,一如他的人一般美好。
闻宛白的身形一僵,突兀地推开了他,语气森然:“你同情我?”
她这一次,用了“我”,而不是如从前一般,趾高气昂地自称“本宫”。
苏晔之早料到她会抗拒,故而只是微微一晃,便勉力稳住身形。
他挑眉,“晔之不敢同情旁人,只是窃以为,宛白现下需要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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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宛白讽刺地看着他:“本宫有酒酒,要你做什么,你能让酒酒加收藏?不,你不能。”
我今天很准时地来了,夸我夸我~
乾枫可太惨了,酒都忍不住想摸摸乾枫的头了。最近话唠酒转性成高冷酒了,不要问酒为什么,问就是爱你们!
第十三章 恢复武功
“苏晔之。”
她唇角翘起清冷的弧度,凤眸凝着那精致美好的少年,此时此刻,她眸底熠熠生辉,掩映的尽是他颜。
苏晔之的心被这轻轻一唤分了神,后知后觉地立在女子身畔,垂眸望她,却自她的身影中读出一味寂寥。
“陪我站一会儿吧。”她清清冷冷地添了一句,含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此时,她在他面前,不再是杀伐决断的水月宫宫主,而是一个孤寂的普通女子。
寒风凛冽,寂静的夜飘来了这冬日的第一片雪花,今年的冬天,比往常来的早一些,这冷意亦是深入骨髓。
不然,她的心为何感到一片冰冷。
苏晔之身上的衣裳并不大合身,只是由他穿着,自有一股清雅的气质,令人有些许挪不开眼。
不过须臾,闻宛白漫不经心地撩了撩眼尾,妖娆妩媚的容颜出现了一丝怪异。
她古怪地望着苏晔之,“你冷。”
语罢,她的目光再次掠过少年微微发抖的身体。
苏晔之抬起清明澄澈的眼眸,敛下心下的厌恶,言辞平静:“我如今武功尽失。”
若是恢复武功,有内力护体,哪怕身着单衣,这点严寒自然也不足为惧。
他如今委实是举步维艰,连一件普通御寒的衣物,都要靠闻宛白的施舍。
闻宛白揉了揉眉心,略有几分疲惫:“想恢复武功么?”
“想。”
苏晔之沉吟片刻,终是遵从内心,提及这一字,心中却如悬了千斤重担,唯恐她喜怒无常,将他推向噩梦的深渊。
他话音方落,闻宛白便将他轻轻一拽,扯到了怀里,软绵绵的唇压上去时是熟悉缱绻的感觉,她竟对他有一种奇妙的贪恋。
她的手慢慢积聚温热的力量,抚上苏晔之的背,一点点将功力送入他体内。
苏晔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虽算计了闻宛白的感情,在她失落时送上了几分微薄的关怀,可闻宛白肯亲自为她疗伤,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良久,她松开脸色通红的他,翘起唇角:“真笨。”
苏晔之只觉体内有一股暖流缓缓流动,这些天一直折磨着他的疼痛,竟随着这一股暖流一点点消失,直觉告诉他,有一股力量正在沉睡中复苏。
他尝试着运功,发现遗失的武功已在慢慢恢复。
闻宛白微微凝神,抬起手撩了撩散落在胸前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不必多心,本宫只是觉得,野猫要比家猫有趣的多。”
她难得专注地望着少年,悠悠问道:“知道穆夜为什么留下来么?”
苏晔之愕然摇头,不加掩饰的情绪在闻宛白面前展露无疑,此时此刻,他望向闻宛白的目光,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多了几分感激。
闻宛白将目光投向远方,漫不经心地添道:“他每时每刻都想打败我。所以,你即使恢复武功,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既然已经成了我的人,就不要妄想逃走。否则,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苏晔之微微垂眸,揽住她的肩,呢喃细语:“山川流逝,细水长流,星辰落寞,云卷云舒。哪怕岁月更迭,晔之也会一直陪着宫主。”
低敛下的眸中掠过一丝讥诮,深情的话语由他讲来愈加显得娓娓动听,他未曾选择在此时针锋相对,而是敛下一身傲气,俯首称臣。
他的时机,尚未成熟。
这女魔头看似心狠手辣,实则单纯得很,轻而易举便接纳了他的示好,此番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闻宛白贪恋地抚平他衣服上的褶皱,那模样如同是唯恐打碎一件稀世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闻宛白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向前走,想起什么似的一提:“你要寒水草,救谁?”
苏晔之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说:“我师父中了一味奇毒,世间唯有寒水草可解。”
他总觉得,让她晓得小师妹的存在,会为小师妹带来更大的危险。
闻宛白脚步一顿,眸光扫过他,朱唇轻启:“哪个门派?”
苏晔之亦是顿足,小心翼翼道:“宛白,我是你的人。”
闻宛白未再追问,望着他那双与穆夜何其肖似的眼眸,不禁有几分心烦意乱,被抚平的情绪又毛躁起来,颇有几分爆发之势。
她慢条斯理地撩了撩发梢,勾起削薄的唇:“滚。”
未待他反应,闻宛白复添:“本宫不信你这假惺惺的情意,前几日不是恨得真切。本宫要你的恨,越多越好。”
苏晔之微微抬眸,闻宛白阴晴不定的性子他着实不敢恭维,他淡淡瞥了一眼闻宛白,终是旋身而离。
闻宛白讽刺地弯了弯唇角,轻轻抬起指节分明的玉手,透过皙白的月光,一寸寸地仔细抚摸,她的声音要比落下的雪花更冷:“你最好不要骗本宫。”
记忆里那道温柔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在这寒冷的冬夜显得格外温暖。他说:“师妹,我会一直陪着你。”
临近天明时,小侍慌乱地敲了敲书房的门,闻宛白又是一夜宿醉,周围堆满了已空的酒壶,徒然被吵醒,颇是不适地皱眉:“滚进来。”
小侍慌忙入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宫主,穆副宫主自昨日回去后,情绪一度失控,现下更是……”
一语未毕,闻宛白已掀飞了案上书卷,一时夹杂其间的宣纸纷飞,复又洋洋洒洒地落下。
“昨日的事,你现在才来说不觉得迟么?”
小侍反应过来时,闻宛白已到了门口,他慌忙小跑跟上,却愈加吃力,只能看着大宫主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之内。
他看了看瑟瑟发抖的自己,长叹一口气,幸好宫主没有罚他,不然他是十条命都不够跑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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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酒发现自己真的有拖延症,这一章斟酌了好久,从下午就开始码,断断续续到现在,踩了个末班车。各位有在看吗,有的话扣个1,我的单机感暂时不浓,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太沉默呀~那个“未折翼的燕子”小可爱,我看见你投三次票了,谢谢~~~其他人就不逐一感谢了,你们要让我频繁看见你们啊。
最近纠结症又犯了,看评论说希望情节不要纠结,我尽力~
第十四章 孰是孰非
闻宛白匆匆在他房门前顿住,一夜风雪弥漫,此时俨然是白雪皑皑。骤然落地的青瓷发出“噗呲”一声声响,随之遗落的是她早已冷冰冰的心。
穆夜的听力何其敏锐,在她于门前顿住的一瞬,胡乱地从书架上捉起几只名贵的青玉盏摔落在地,他似乎嫌不够,抬手扫落一排器具,这些多是闻宛白平日里得到的珍奇玩意儿,得闲转赠于他,一个个可精贵着呢。
可那碎裂的声音在闻宛白听来,却意外地动听。
小侍跌跌撞撞跑来,小心翼翼递上华贵的大氅,她慢条斯理地穿着齐整,推开门,寒风顺着夹缝灌入屋内,让里面的人感到格格不入的冷意。
小侍听着声音便是一阵心疼,穆副宫主若不这么任性,又怎会同宫主生了这样的嫌隙。
闻宛白凤眸掠过穆夜,他似乎一夜未睡,衣裳依旧是昨日见她时的那一身,与从前不同的是,一条黑色的丝绸遮住了他本该熠熠生辉的眸,却因周身清贵的气质而不显得突兀。
闻宛白心底突然一闪而过一双清澈干净的眸,倘若穆夜的眼睛未被他所伤,定然也会这般美好。
念及此处,她讽刺地勾起唇角。
可惜,有些东西,终是回不来了。
她的情,她的狠,他的恨。
鲜血一点点自他的手上滴落在地上,化作鲜艳美好的图案。当是方才心急,不小心伤了自己。
如今的穆夜不能视物,勉力扶住书桌一角,冷冷发问:“你来做什么?”
闻宛白与他同门多年,身上自有一股如梅花一般清幽的香气,此时这气味格外浓郁,不必猜便知来者何人。
闻宛白上前两步,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眸底如积了千年寒冰般冷冽,即使穆夜看不见,也能感受到这森然气息。
“谁允许你这么伤害自己。”
穆夜想努力抽出手,神思却被闻宛白的话唬得一愣。她冷冰冰握着他的手,接起小侍递来的锦帕好生包扎,临近尾声时甚至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闻宛白凑的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脖颈间。
穆夜死死地攥住拳,似乎压抑着滔天的怒气。良久,终只是化作一句:“请宫主自重。”
他隐忍不发这么多年,唯一沉不住气的一次,却是因为闻宛白毁了他一双眼睛。
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毁了他一双眼睛。
闻宛白对他这副欲拒还迎的模样早已习以为常,漫不经心地说道:“像是个在同本宫怄气的小怨夫——”
她尾音摇曳的悠长,负手而立,眉目盈盈。
穆夜微微一愣,眼睛上传来阵阵刺痛感,他扶住案角,徒然失去了一身气力,身子有几分发软:“比比武功么?”
闻宛白抬手撩了撩鬓旁碎发,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穆夜是何其要强之人,如今被一个女人废了一双眼睛,终是不甘心的,哪怕这个人,是他曾真心相待的师妹。
穆夜冷冷一笑:“闻宛白,我想杀了你。”
小侍知趣地离开。
两位宫主之间时有摩擦,他早习以为常,唯恐殃及池鱼,迅速离开,方保周全。
他算是在闻宛白身边留的时间极久的一位,若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早就如前几日那男宠一般被一招毙命了。
穆夜寻着她的声音,抬手便是一记凌厉的掌风,竟是七成的功力。
闻宛白轻轻一闪,掌风所过之处,竟让那红漆木桌案生生被劈裂。
她也不尽全力,像是在逗弄一只猫儿一般恣意,将他的凌厉尽数化作绕指柔。
堪堪打了个平手,穆夜止住动作,有些气急败坏:“你何必让着我。”
闻宛白漫不经心地拢了拢大氅,一夜宿醉,头愈发疼痛起来,她眯眯眼,“五招之内,你若是还不能赢我,便收了这心思,从此安心留在水月宫。”
她歪了歪头,明知他看不见,偏偏笑靥如花:“如何——我亲爱的穆、副、宫、主~”
她取下挂在墙上的一柄长剑,送入穆夜的手中,浑然不在乎地说:“你可以用它杀了我,只要你能。”
穆夜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从前,他是前宫主最为中意的弟子,现在却屈居人下,宫主前镶嵌了一个副字,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输给过一个女子。
长剑出鞘,他寻着声音毫不留情地刺去,毫不例外地扑了个空。
闻宛白向旁侧一闪,啧啧感叹:“心急如何制敌。”
穆夜辉起剑一通乱砍,如何挂念得上往日的理智,此时此刻,他竟似魔怔了一般,一心一意想除掉这妖孽的女子。
他算不上是什么假惺惺的名门正派,却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与天下正道为敌。
原本,他们本该是一路人,不知何时,却渐行渐远,此时他比任何人都相信,闻宛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闻宛白啧啧摇头:“本宫不记得昨日废副宫主眼睛时,也废了你的武功。怎么连一招一式都做的这般狼狈,师父若是看见了,该多失望。”
穆夜气喘吁吁地扔了剑,心下一紧:“你不配提师父。”
闻宛白噗嗤一声笑了,绕过一地碎片,挪了个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晃悠着,“穆夜,你失去的只是一双眼睛而已,本宫至少没有杀了你。”
穆夜垂在身畔的手轻轻颤抖着,无名的不甘心在心底蔓延。“你究竟想怎样?”
闻宛白昂起精致的脸庞,一字一顿,婉转销魂:“我想让你,求我啊。”
穆夜立刻退后两步,他虽看不见闻宛白的表情,却始终晓得,她唇畔定然带着三分讥诮的笑,他冷冷吐出三个字来:“不可能。”
“不可能……”闻宛白垂眸,轻轻呢喃这三个字,突然收起晃悠着的二郎腿,姗姗起身,“本宫不想陪你玩了。”
孰料闻宛白才起身,一根箭便直直朝她射来,她始料未及,正欲闪身躲过,却见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道身影挡在了她跟前。
第十五章 恻隐之心
闻宛白凤眸骤然一眯,那箭锋所对之处,不偏不倚,正是她的心脏。
她葱白的手指轻轻按住欲倒下的苏晔之,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苏晔之?”
苏晔之一袭蓝衣浸染着漫漫血意,苍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声音依旧温润清冷:“是我。”
苏晔之彻夜难眠,临近天亮时披衣而起,顺着冥冥之中的指引来到此处,恰巧见到闻宛白遭遇不测,他的理智在一瞬崩盘,反应不及便为她挡下这来势汹汹的一箭。
闻宛白自怀中取出一枚翠绿色的口哨,置于唇畔轻轻一吹,一众暗色衣服的人奔涌而出,抱拳听命。
闻宛白用望废物的眼神望着众人,落下的字一个比一个冷:“给本宫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暗杀之事于她并不少见,只是像这样明目张胆的事却只有这一桩。
如无她令,哪怕是遇到生命危险,这些死士也不能出现。她今日确实是大意了,此番倒要感谢苏晔之。
“是。”
众人齐唰唰应下,起身便去追。
闻宛白这才将目光落在苏晔之身上,眸中难得多了一丝温度:“你忍一下。”她手中凝聚起力量,渡向他的体内。
须臾,她打横将他抱起,匆匆踏出门外,穆夜的声音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起。
“闻宛白。”
他冷冷叫住她。
他的眸子虽瞧不见,耳朵却极其敏锐,可猜测即使再精准,也耐不住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洞感。
闻宛白脚步一顿。
苏晔之疼的低吟起来,素来清冷的声音竟染上几丝撒娇的意味,“宛白,我疼。”
闻宛白心一揪,往日也只有在高。潮时,他才会表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不免眸光一闪:“乖。”
素来的漫不经心被突发的情况冲乱,她的心情有几分微凌,匆匆留下一句“我们的事以后再说。”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穆夜微微一愣,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她的死缠烂打,突如其来的冷落,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向来独来独往,如今伤了眼眸,偌大的小院更显得冷冷清清,纷纷扬扬的雪花依旧在不停地落下,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触及双眸,刺痛的感觉一点点蔓延开来,他痛苦地弯下腰,喃喃:“桑颐,我错了么?”
那声“桑颐”轻飘飘地顺着冬风钻进她的耳朵,复涌起早该平息的惊涛骇浪。
待完全步出穆夜的院子,闻宛白脚步轻轻一顿。
苏晔之虚弱地抬起头,冷不丁地问:“怎么了?”
闻宛白只是冷冷唤了一声:“出来。”
小侍忙不迭从某个方向跑了出来,“宫主。”
她毫无怜惜之意地放下他,与方才温存判若两人。“送他回去。”
苏晔之讽刺地勾起唇角,他的所作所为,在她看来,原是半分都不重要的。
“等等。”她扯下华贵的大氅,拢住苏晔之单薄的身体,“去唤柳郎中来为他诊治。”
小侍一愣,而后点头如捣蒜,背起苏晔之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她在原地立了许久,直到几道暗影飘下,“宫主,寻遍整个水月宫,都未见到刺杀之人的踪迹,只好先行封锁了所有水月宫出口。”
闻宛白负手而立,玲珑窈窕的身姿颇是惹人垂怜,雪花落在她的发间,她却像感觉不到丝毫冷意一般。
“废物。”她冷哼一声,“是何人敢在水月宫撒野。”
为首暗色常服的男子小心翼翼道:“很可能是水月宫中人。”
闻宛白凤眸危险地一眯,“本宫给你们三天时间,查。”
“是。”
这厢苏晔之在闻宛白看不见的地方惬意地眯了眯眼,慵懒的模样同她沉迷酒色时如出一辙,丝毫无该有的疼痛可言。
他的武功正在渐渐恢复,况且方才的箭扎得并不深,只是表面看起来比较严重,才勉强令闻宛白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小侍张了张嘴,劝道:“宫主许是有公务处理,公子不必过于伤心。”
苏晔之趴在他的背上,毫无任何伤心可言,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须臾,复添:“多谢关心。”
他一点都不伤心,一点都不。相反,还有几分兴奋。
暗处,一片冰冷的衣角一闪而过。
乾枫是在一阵温暖的气息中姗姗醒来的,他动了动右手,意外地发现并不疼痛,如同从未受过重击一般。
“醒了?”高傲的少年见到他睁开眼眸,冷不丁问道。
乾枫一愣,这个少年他并不陌生,正是闻宛白众多男宠之一,似乎……名唤喻遥。
只是,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又是以怎样的本事将他带走的。
“多谢救命之恩。”
喻遥摆手,也不正眼看他,颇是不屑地说:“不必谢我,我只是看不惯她欺负人的样子。”
这小院也只住了他一人,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袅袅燃起的檀香昭示着主人优雅的格调。
乾枫挣扎着坐起来,胸口处却闷闷的疼。看着他不加掩饰的神色,喻遥轻轻一哼:“她下手倒是狠,给你吃的用的药皆淬了毒,短暂地让你感受不到疼痛,若不加以处理,可是会落下无穷祸患的。”
“这样恶毒的女人,不值得你费心。”
乾枫的手狠狠攀着床沿,苦涩一笑:“所有人大概都应该这样认为她吧,但我相信,她是有苦衷的。”
喻遥的眼眸中镶满了难以置信,宛如是在看一个怪物,“你清醒一点,如果不是我,你差点死在她手上。”
乾枫抬起手摸了摸胸口,方才用力过猛,隐隐有鲜血沁出绷带。“你是她的男宠,谨言慎行,方能长久。”
他忽而愕然地发现衣物尽换,沾了血迹黑色的斗篷被随意地丢在一边。
身上只着一件白色裘衣,里面空无一物。
喻遥狡黠地一笑:“你在担心什么?”
“我的衣服,你换的?”乾枫吞了吞口水,一抹绯红飞上脸庞。
喻遥讥诮地看了他一眼,那模样像极了闻宛白,可惜只学了她三分神韵:“都是男人,怕什么。”
第十六章 特来领罚
闻宛白抬脚迈进里屋时,苏晔之方才包扎好伤口。触及他苍白的脸色时,她凤眸一凝。
“疼么?”
一侧的人见到闻宛白步入里屋,立刻知趣地起身告退,只是在望向苏晔之时的目光,多了一分怜悯。
苏晔之低眸,他一早便明晓,自己的伤势并不重。但闻宛白并不好哄骗,尤其是在二人还并不如何相亲近时,他不能铤而走险乞求以伤势博得她的同情。
他轻轻捂住受伤之处,鸦黑的睫毛轻轻一颤,淡淡启唇:“并无大碍。”
闻宛白心中如一面明镜一般,那利箭本是朝她而来,倘若无他,她势必危在旦夕。念及此处,闻宛白的眉眼难得温和了下来,她迈步上前,轻轻抚过他柔顺的发。“你很坚强。”
她的眉目温柔,不似平日嚣张恣意,更无夜夜笙歌时的慵懒妖娆。
可她的动作,哪怕是再温柔,都更像是在逗弄一只能讨主人欢喜的猫。
屋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分明已下了一夜,却无将尽之势。几片雪花大胆地钻进窗来,被屋内格格不入的热气扑成卑微的水光。
比雪花更卑微的,是人心。
闻宛白起身去关窗,回身时犹疑地问:“你为何会出现在穆夜院子里?”
苏晔之抬起漆黑璀璨的眸,语气有几分委屈:“宛白,你不喜欢我么?”
闻宛白一愣,未料及他会出此言,那委屈的表情由他做来是那般的晃人心神,一不留神,她心中的疑虑便消失殆尽。
她抿了抿唇,仔细凝着他的眉眼:“本宫自然是喜欢你的。”这句话,自她口中娓娓道来,是那般的熟练。
“那你便不要再去找穆夜了。”他得意地勾起唇角。
“穆夜”二字一出口,便砸得人心微微一颤,他落寞的模样钻入闻宛白的脑海,那仅存不多的情意,又微微燃起新的火光,泛的人心生疼。
闻宛白一掀长袍坐在他旁边,轻轻一笑,语气有几分嘲讽:“苏晔之啊。”
苏晔之谨小慎微地轻轻“嗯”了一声,眉眼弯弯:“宛白,怎么了?”
她目光有几分飘忽,此时分明是对着他,却更像是透过他,望向另外一个人。
一个只要提起,就再也忘不掉的人。
“本宫很早就提醒过你,做戏要做全套。”
一个自以为装的天衣无缝,另一个却看破不说破。
“你嘴上说着爱我,眼睛里却写满了恨意。”闻宛白一手轻轻抚上他的衣襟来回抚摸,被她抚摸过的地方如同起了火一般,灼烧他的理智。
她莹润的红唇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禁不住轻轻咬了一口。
“真香啊。”
苏晔之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而闻宛白难得浅尝辄止,未再做下一步动作,却扯的苏晔之心一痒。
半晌抬起水眸,玉指轻轻滑过他的眉眼,“苏晔之,告诉我,喜欢么?”
苏晔之轻轻喟叹一声,他想活下去,所以,他弯弯眉眼,口不择心:“喜欢。”
闻宛白一手挑起他的下颚,“说话的时候要看着我的眼睛,这样才能让我相信你的话是真的。”另一手轻轻抚上他坚实的背,凝聚起一团热流,一点点渡入他体内。
苏晔之第二次接受她的好,并无初次时的惊愕,多了分理所当然。“谢谢宛白。”
闻宛白贪婪地吻了吻他的唇角,“本宫的人,自然亏待不得。”
苏晔之只觉闻宛白的脸色有几分苍白,他忍不住轻轻抬手拂过她的脸庞。这两日,她为了他的伤势,耗费了不少心力。
闻宛白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却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然禁不住这样耗费内力。
“为什么?”
他忍不住问。
闻宛白凝着他精致的眉眼,猝不及防地笑了。“因为我喜欢你呀,苏、晔之~”
苏晔之明知她只是调侃,心依旧未忍住一颤。
闻宛白有些倦怠,她这两日似乎是为苏晔之疗伤上了瘾,就像贪婪他身子一样,食髓知味。
她盈盈起身,笑意斐然,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外,再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本宫尚有宫务处理,你在此处好生休养,晚些时候,本宫会派人替你赶制几件合身的衣裳出来。”
她一字一顿,入骨销魂。
苏晔之乖顺地垂下眼眸,声音温润:“晔之等宫主回来用晚膳。”
闻宛白推开门时,心跳的厉害,头脑有几分昏沉。她抬起手仔细瞧着,葱白的指复一点点握紧。还有两日,便是初七。
她将会在初七这一日,失去武功,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这对一个嗜血如命的人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
她闻宛白不喜欢亏欠于人,无论这苏晔之是真情还是假意,他都救了她一命。
即使,微不足道。
闻宛白讥讽地抿了抿唇,没有人会明白,她多么迫切地希望,有那么一柄剑能准确无误地插进她左胸口的位置。
那感觉,该是多么的刺激。
在她的书房前,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闻宛白半分也不惊讶,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你也知道回来。”
乾枫已重新穿上一件崭新的黑色斗篷,他低垂的眼眸不再带丝毫情绪,周身冷漠肃杀,散发着断情绝欲的气息。
他轻轻拱手:“乾枫特来领罚。”语罢,复添:“还请宫主,亲自责罚。”
他的语调平静无波,这一次,他真正意义上将自己当做了闻宛白的暗卫。
正如闻宛白那一日所说,下次相见,他们再不是师兄妹,他只是她忠心的暗卫。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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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写闻宛白的时候,都忍不住脸红心跳……这一章还有两三百字,我马上补齐,就是看盗版的同学有点惨了,谁让酒酒喜欢修修补补呢~
第十七章 干卿何事
闻宛白听见他这样说,眉眼轻轻弯了起来,撩了撩眼尾,惬意慵懒如猫。
“本宫废了你一只手,便教会你‘除此无他’这四字,确是笔不错的交易。”
乾枫已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一僵,喻遥分明已为他重新接好。可当闻宛白提及此事时,受伤之处却复开始隐隐作痛。
她抬脚朝前走了两步,猝不及防地掀开乾枫的斗篷,他白皙的脸庞立时暴露无遗,语气漫不经心:“你想本宫怎么罚你?”
凛冬已至,冷风吹在人的脸上,恍如刀割。女子艳美的容颜与这白雪皑皑相互映衬,一身冽冽白衣又与这银装素裹的世界融为一体。
美的摄人心魂,不凡于俗。
比这皮囊更灼热人心的,是她那唯我独尊,敢负天下人的胆色。
乾枫一双眸毫无波澜,似乎丝毫都不在意闻宛白的轻佻,淡漠疏离地退后两步:“但凭宫主吩咐。”
闻宛白眸光一凛,纤纤玉手顿在空中,却在一瞬心领神会地收了回来,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
“本宫突然有点想桑妹妹了。”
乾枫眸色无波,出乎意料地不为所动。“乾枫只是宫主一人的暗卫。”
闻宛白勾了勾唇角,满意地看了一眼乾枫。“你让本宫很开心。”
她一抬脚,便朝书房走去,乾枫重新理了理斗篷,亦随之跟上。
他明白,闻宛白不会轻易放过桑颐。
果不其然,再来到书房下那间牢房时,他再次见到奄奄一息的桑颐。
他的手忍不住轻轻攥成拳,却又在触及闻宛白挑衅的目光时,徒然松开。
至少,闻宛白还没有动手杀了桑颐。他身为她的暗卫,不能够有任何多余情感的流露。否则,于他,于桑颐,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暗牢不似昨夜凄冷,添了几分血腥的气息。
几位玄衣男子轻轻拱手,齐声道:“参见宫主。”
闻宛白望着昏昏沉沉垂着脑袋的桑颐,皱起眉,摆手示意为首的一人过来,指了指桑颐,故作可惜的语气:“下手忒狠。”
那人一愣,毕恭毕敬道:“属下只是遵从宫主的意思,每隔两个时辰上一次刑罚,直到问出答案为止。”
“可本宫还有事要问她,你们打昏了她,本宫如何问?”闻宛白一字一顿,慢条斯理。一改之前暴戾,可这般慢声细语,更是令人恐惧。
“属下明白。”那为首之人向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拿起身侧的水桶便朝桑颐泼去。
桑颐骤然惊醒,本便奄奄一息的样子更添几分楚楚可怜,肮脏的衣物湿漉漉地紧贴着身子,展现出玲珑的身段。
她是天生的尤物,即使置身黑暗。
闻宛白勾唇,“醒了?”
桑颐艰难地抬起头,身上的伤新旧交错,气息微弱,却是恨极:“闻……宛白。”
瞧啊,这世上的人,恨她之人居多。而她贪婪地吞噬着这恨意,任之在心中疯狂滋长,焕发出残忍的光。
闻宛白轻轻一笑,转眸瞥向那沉默寡言的男子,悠悠道:“师兄~”
这一句“师兄”,成功地吸引了桑颐的注意力。她勉力抬头寻找,在目光触及那一抹黑色时,眸中闪过一丝欣喜。
乾枫垂眸,不为所动。“不知宫主有何吩咐?”
桑颐眸光一顿,字字诛心:“师兄,你真令我失望!”
闻宛白拾起一条长鞭,“啪”一下朝桑颐脸上打去。
女为悦己者容。
闻宛白却是要在她已几近半毁的脸上再增颜色。
可长鞭落下之时,桑颐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
乾枫用他的背,生生接住了这一鞭。
他的背上顿时出现一道可怖的血色长痕。
这两日,他受了太多伤,来源尽是闻宛白,不免令人有几分无奈。
桑颐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
“宫主既然想得知那事的答案,便不应这般草率行事。”乾枫波澜不惊地说,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
他只是冷冷直起身,再次走到闻宛白斜后方。
冷漠,淡然,置身事外。
闻宛白捏紧手中的长鞭,强忍住即将涌起的脾气,眼神示意众人退下。待暗牢中只余她三人之时,方启唇言:“乾枫,你在教我做事?”
乾枫拱手:“属下不敢。”
桑颐恶狠狠地盯着闻宛白,语气怨毒:“闻宛白,你若是再这般残忍地对待同门,便永远也不要想知道复活寒水草的办法。”
闻宛白噗嗤一声轻笑,讥讽地勾起唇角。“桑妹妹,本宫一直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桑颐一脸不耐的表情,身上的疼痛早已抵不过她心间日夜疯狂滋长的恨意。
闻言,桑颐冷笑:“你不配。”
乾枫静静地透过斗篷一角,望着倔强的师妹,心神一阵恍惚。他想起过去,桑颐曾是师父最为器重的女弟子。而闻宛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弟子。
那时桑颐趾高气昂,对人颐指气使。
而闻宛白总会跟在穆夜身后,一颗真心如明月般皎洁。
可桑颐与穆夜的一纸婚约水月宫上下皆知。闻宛白自始至终,不过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那时,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讥讽她嘲弄她。
作为大师兄,未能及时制止此事,让闻宛白一步步成长为今天这个模样,是他的失职。
闻宛白勾了勾唇,不以为意:“桑妹妹究竟是在意穆夜多一些,还是在意乾枫多一些呢?”
她撩起一绺儿青丝抚弄,字正腔圆:“还是都喜欢呢?”
桑颐狠狠咬住下唇,被闻宛白突如其来的问话一噎。
良久,她气急败坏。“干你何事,闻宛白,你便是做了宫主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孤独。所有人都不会爱你,你将在永恒中陨灭。”
“穆夜哥爱我,乾枫哥在意我。而你得到的,永远只有他们机械执行的任务。”
桑颐不知从何处获得的力气,一次性说这样多的话。
“桑颐,够了!”
乾枫的脸一点点变得苍白,他欲阻止桑颐,却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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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六分钟就是崭新的一天了,各位要早一点休息哦~
第十八章 断她退路
桑颐眸光一顿,有些意外地望着乾枫。她的师兄,这么多年,从未用这样严肃的神情看她。
可她分明没有说错,这一切,从始至终本该是她的,平白无故由人夺去,教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恶气。
若不是闻宛白,她便不会成为这幅模样;若不是闻宛白,她早便与穆夜成亲;若不是闻宛白,她将是这水月宫名正言顺的主。
闻宛白便是这一切事的罪魁祸首,念及此处,她镶满愤恨的眸中几近喷射出嫉妒的火焰。
闻宛白依旧是粲然地浅笑,悠悠踱步上前,唇畔的笑意愈深。她一袭洁白衣衫,如九天谪仙般楚楚动人,可惜少了几分烟火气。
乾枫紧张地望着闻宛白,微微蜷缩起的右拳轻颤,却未再发一言。
闻宛白并不喜欢他掺和此事,他便只能做一只听话的雀,娇养在金丝笼中。
闻宛白讥诮地用余光瞥了一眼乾枫,反复拨弄着玉指,“桑妹妹还有力气说这样多的话,看来这责罚还不够。”
桑颐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舔了舔干涩的唇,方才耗费自己最后的力气讲了太多话,现下呼吸都显得艰难:“闻宛白,你定然不得好死!”
“啊!”
女子的惨叫在这暗牢中显得格外刺耳,亦足以令人心一揪。
乾枫甚至未看清闻宛白的动作,便见她一双手掐上桑颐的脖颈,与以往的漫不经心不同,她的眸中,淡定开外,是腾腾杀气。
那眼神让杀人如麻的他有几分心悸,是无法形容的嗜血、阴暗。
眼见着桑颐奄奄一息,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迈步上前:“宫主,您还有重要的事未问,若是现在便处死她,岂不是得不偿失。”
他摆起谦卑的姿态,小心翼翼为她求情。
闻宛白手一顿,笑容古怪地看了一眼乾枫,“这就是你的忠心?”
乾枫的语气带着三分疏离,“属下对宫主,向来忠心。”
闻宛白抽回手,飞快地闪至乾枫面前,疾风吹下他的斗篷,露出那一张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庞。
“好一个向来忠心。”
她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宛如在凌迟人心。
乾枫面无表情地侧开目光,“宫主,收手吧。”
“你让我收手?”闻宛白轻轻一愣,笑的愈加讽刺。“若本宫当真那般无情,桑妹妹恐怕早已尸骨无存。时至今日,你竟叫我收手?”
“你可真是偏心,师兄。”
桑颐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声音有几分沙哑:“你不杀我,不过是为了晓得复活寒水草的办法,何必说的那般冠冕堂皇。”
暗牢阴冷潮湿,桑颐是习武之人,即使被废了一身武功,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也可以过活,可她毕竟是个人,再强的毅力,也抵不过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
她心知自己已无太多时间过活,更不愿意让闻宛白的目的得逞,所以,她一定要让自己的死变得有价值。
闻宛白笑了。
“你在找死。”
“乾枫。”
乾枫拱手,“属下在。”
闻宛白提起一把剑“啪嗒”一声扔在他前面,“杀了她,让本宫看看你的忠心。”
乾枫垂眸,不动声色地捡起掉落在眼前的剑,出乎意料的动作奇慢。
“习武之人当讲究快之一字,你身为本宫的暗卫,出手不该这般忸怩作态。”
闻宛白看似谆谆教诲,实则暗自勾起了唇角。
乾枫的手微微有几分颤抖,险些拿不稳剑。
见状,闻宛白盈盈一笑:“若是连手中的剑都拿不稳,日后如何同本宫行走江湖?”
桑颐不断地摇头,意识到闻宛白这一次是认真的,惊愕地望着乾枫,“不……不,师兄,我是你最在意的师妹啊,你不可以做出手刃同门的事。”
乾枫一步步上前,在距桑颐一步之遥时停下。他没有看桑颐悲痛欲绝的模样,也没有理会闻宛白夹枪带棒的语言。
“桑颐,抱歉,师兄无能。”
他挥剑,剑尖却是朝向自己。可在触及胸口时,长剑被人生生折断。
闻宛白嘲讽地看着自己不断沁出鲜血的手指,啧啧感叹两声:“师兄的心果然是偏的,所以,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伤桑妹妹分毫。”
乾枫一脸震惊。
“本宫偏不如你意。”
她丝毫不顾及还在流血的手,吸起一把剑直接插进桑颐胸口。
桑颐“啊”地一声惨叫,却耗尽最后几丝力气说道:“闻宛白,杀了我,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寒水草的秘密了。师父只告诉我一人,可见他根本不将你当一回事。还有,你若是练不到水月禁术第七重,恐怕时日无多,这水月宫终是要易主。”
她讲的很慢,一字一顿,强忍着疼痛,甚至眼眸中都沁出了泪,顺着眼角滑落。
“穆夜哥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我。”
“你今日杀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穆夜哥,你定要为我讨回公——”道字未落,闻宛白将剑推的更深,复毫不留情地抽出。
“既是死到临头,又何必这般喋喋不休。”
那女子默默垂下头,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
“桑颐!”
乾枫再顾不得所谓忠心,上前扶住她的身子,试图探一下她的气息,微弱至极。
桑颐蠕动着唇,声音低如羽毛,轻飘飘落在人心上:“师……师兄,好好活下去。”
语罢,她深深地望了一眼闻宛白身后不远处的身影,眼底眉梢俱是得意,唇扬起一半,便失了力气,彻底再无生气。
“吧嗒”一声,是有人跌倒的声音。
闻宛白扔了剑,细致地擦了擦手指,回眸时,却颇是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穆夜。
他的眼眸上虽绑着黑色绸带,却丝毫不影响美感。
穆夜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桑……桑颐,是你么?”
可惜,再也不会有人回应他。
闻宛白皱眉,“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没看住,此处岂是随随便便的人便能进的。”
事实上,并不怪死士放行。她从前说过,若是有一日穆夜出现在此处,不必阻拦。
第十九章 佛魔皆我
乾枫扶住桑颐的手彻底僵住,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眸终有一丝松动,直到掀起汹涌澎湃的波浪,那是难以置信的绝望。
闻宛白察觉到乾枫落寞的神色,弯唇,眸色无波:“本宫给过你机会。”
她盈盈走到穆夜身前,抬手虚扶起他,语气平静无波,丝毫没有一丝愧疚感:“谁让你来的。”
他如今伤了眼睛,一个人怎会这么巧妙地找到此处。
除非,还有一个人,知道此处,并将此事告知于他。
闻宛白撩了撩眼角,她的身边,不知何时变得危机重重,一步踏错,便将万劫不复。
可她闻宛白,介意的从不是万劫不复,而是这条通往万劫不复的路上,唯她一人。
穆夜推开她,冷冷道:“你杀了她。”
即使他如今无法视物,常年以来对桑颐的熟悉,也让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桑颐,一定在这里。
闻宛白冷漠地看着自己被推开的双手,淡言:“是。”
果断,干脆。
“为什么?”穆夜踉踉跄跄地退开两步,他来时已晚,却清晰地听见桑颐凄厉的惨叫声。
他从前虽认定闻宛白杀了桑颐,心底却一直隐隐抱着期待。他盼望着闻宛白尚有几分良知,顾念着同门的情谊。
可他错了,大错特错。
若他能早一点猜到闻宛白会将桑颐藏匿在此处,定当竭尽所能救她出来。
可他现下,甚至连望一眼桑颐的模样,听听她的声音都不能。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闻宛白轻轻一愣,上前强行握住他的手,薄茧的质感忍不住让她轻轻摩挲。“你冷静一点。”
穆夜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语气淡淡:“你已是这水月宫名正言顺的主,为何不能放我与她离开,非要如此,横加阻拦?”
闻宛白挑眉,眼眸中充满了认真,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本宫最喜欢夺人所好。”
乾枫掌风一动,将束缚桑颐的铁锁劈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阿夜,别再问了。”乾枫的脸色十分不好,声音中透露出满满的无力。
“师兄?”
穆夜未曾想到,这么久都不曾见过的师兄,竟然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穆夜顺着乾枫的声音,摸索着走到他面前,一点点蹲下身,意外地抚摸上一具尚有余温的躯体。
闻宛白冷冷的扫过二人,邪气地勾起唇角。
她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竟会钝钝的痛。
“师兄,你告诉我,这是……桑儿么?”
穆夜的手微微颤抖。
乾枫深深望了闻宛白一眼,充满血丝的眼睛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但他却握住穆夜的手腕,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不是。”
在这二字落地时,闻宛白忽而怪异地望向乾枫。
乾枫拍了拍穆夜的肩,“闻师妹一直顾念着手足之谊,否则,你我也不会活到现在。”
闻宛白眸光一顿,“乾枫,本宫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
“穆夜,人是我杀的。我人就在这里,等着你,有朝一日,杀了我,为你心心念念的桑儿,报仇雪恨。”
闻宛白冷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穆夜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渐渐失了神采,如同一个被抛弃的木偶。“师兄,你何必企图用这样蹩脚的理由来蒙混我呢?”
“我明白的。”
“可却这样,无能为力。”
“你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这么卑微的?”
这一夜,终是难眠。
闻宛白不知道砸了多少东西,才让自己的心情勉强好一些。她看着一壶壶空了的酒壶,头脑却分外清醒,忍不住苦涩一笑。
她也想像从前一样,温柔小意。可她只要一碰到与从前有关的事,便会失了分寸,根本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脾性。
她的性子真的越来越暴戾了,从杀第一个人时的害怕到现在的波澜不惊,她体内的嗜血因子甚至变得更浓。
这是她第一次因为杀了一个人而难过。
闻宛白回到屋子时,苏晔之正坐在一桌饭菜前,似乎是等了她许久。
她微微一愣,望了一眼漆黑的夜色,“你在等本宫?”
苏晔之鸦黑的睫毛轻轻一颤,并未否认,不卑不亢:“是。”
闻宛白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今日为她受了伤。
可那又如何,她讥诮地弯了弯唇,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所谓真心,她亦不期待他人的所谓真心。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本宫吃过了。”
“你早些休息。”
语罢,转身离开,姿态潇洒,毫不留情。
苏晔之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书房。
唤来小侍,仔细交代好这两日的事宜,突然发现在这水月宫,无一人她能真心托付,不禁有几分好笑。
她阖了阖眸,再睁眼,眸底清明一片。“四大护法自明日起归位。”
小侍小心翼翼地应着,这大宫主估摸着又要闭关了,他总算能清闲几日了。
“不知宫主还有何吩咐?”
“给苏晔之做几件合身的衣裳。”闻宛白冷不丁冒出这一句,令小侍一惊。
闻大宫主对这位新得的男宠,颇是上心。
闻宛白皱眉,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跟在本宫身边多久了?”
小侍暗自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回道:“大致是三个月零七天六个时辰。”
“叫什么名字?”
“回宫主,小的叫何首乌。”
“你觉得本宫是一个怎样的人?”
“宫主自然是美若天仙杀伐果断天上有人间无的……”
闻宛白冷冷刮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
“本宫想听实话。”
小侍再次捏了把汗,生怕说错了话,下一刻便会小命不保。
“宫主,无论你怎么做,小的都支持你。因为宫主能够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这就足够了。”
闻宛白心一暖,冷冷哼了一声:“能留下确实有你的本事。”
暗牢内,乾枫一记手刀将穆夜敲晕,“师弟,得罪。”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桑颐蓬乱的头发,眸中一闪而过温柔,背起她,走出暗牢,施展轻功离开。
第二十章 深藏不露
闻宛白动了动有几分麻木的脖子,眺望远方,一向清明的眼眸难得出现了几分茫然。
大雪绵绵下了不知多久,从前她是最喜爱这样的天气的,可如今瞧起来却甚是碍眼。
小侍见状识趣地退下,在开门的那一瞬间,灌入的寒风令闻宛白心神一凛。
她揉了揉眉心,疲惫地皱起眉,这几日宿醉令她有些吃不消。
纤手拂过桌案,却不小心震落了一叠宣纸。弯腰去捡时,却见字迹半掩,苍劲有力。
这是那年穆夜下山历练时,亲笔写给桑颐的信。这一封信终究是未曾送达桑颐之手,便被她暗自截下,不知摩挲了多少遍,因握得有几分紧,连指尖都开始泛白。
在眸光触及开篇“卿卿”二字时,她讥讽地勾起唇角,手中愈加施力,捏碎了整张宣纸。
穆夜心上之人,向来是桑颐,与她闻宛白无关。
可她,偏爱夺人所好,若是得不到,便欲摧之。
寒水洞,水月宫极寒之地。
洞中央一水池中,雪白的莲花盛开,腾腾的雾气将之衬托的端庄又神秘,自纯洁中透露出几分妖艳,神奇的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并不显得突兀,恰巧能够巧妙地融合,予人视觉上的冲击。池水“咕咕”地发出声响,若是离得近了,便会发现,池中有几尾鱼欢快地游动着,令人不由得身心放松。
这一处似乎丝毫不受洞中寒气的影响,便只是靠近几分,便能察觉到一股温和的暗流涌动,而最耀眼的不是这一池盛开的白莲,而是那中央一株将枯的草,看起来稀松平常,并无特别之处。
若是不留心,恐怕无人会发现,这便是所谓水月宫圣物,寒水草。
那株本该被苏晔之错手毁掉的寒水草,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她救下,只是再无法变回从前光芒万丈的模样。
水月宫圣物,解世间奇毒。
她今夜,杀了唯一一个知晓何以复活寒水草的人。
而对于修炼过水月禁术的人来说,寒水草是最好的解药。
她断了自己的退路。
水月禁术,名曰《镜花水月》,修炼此术者,会迅速地提高自己的武艺,但也会凭增邪气,灭情绝爱,多成为天下人不齿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第七代水月宫宫主正因如此,才将之封锁,禁止水月宫中人习之。
闻宛白在一次机缘巧合下进入寒水洞时,发现了墙上的玄机,修习了禁术的前六重,成功地打败了所有人,登上宫主之位。
若是能习至第九重,便足以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那时,她也将成为众矢之的,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人人得而诛之。
画地为牢,万劫不复。
闻宛白在一处石头上坐下调息,初七将至,她感受得到自己体内有一股乱窜的气息,渐渐失了方寸。
她修炼的是水月宫的禁术,所承受的反噬自是令人难以想象。
喻遥踱步回院子时,素来冷清的小院中长身玉立了一道身影。他一挑眉,“哟,贵客啊。”
苏晔之转过身,清冷的容颜在见到他时并无过多的感情变化,只是朝他微微颔首。
“现在有时间么?”苏晔之淡淡问,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探寻。
那一日,闻宛白挥袖离开,这个拥有着一双充满灵气的大大眼睛的少年,曾出现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如何与闻宛白周旋。
苏晔之并不信他会这般好心,能在水月宫这地界儿生存下来,并且过得很好的人,必然有一套异于常人的生存手则。
他如今已恢复武功,闻宛白似乎笃定他不会逃离,所以在住处附近并未设下人防备他,而以他的本事,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来到喻遥这里。
喻遥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狡黠一笑,语气透露着几分轻佻:“我平日里可忙得很,不过你既然找上门来,我当然是有时间的。”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压弯了枝头。院内的梅香飘荡,萦绕在鼻尖,像极了那女子身上的气息。
苏晔之心想,闻宛白许是极为喜欢喻遥的,才会在此处栽满梅树。
或许是因为走了神,苏晔之忽略了喻遥轻佻的语气,只是鸦黑的睫毛轻轻一颤,眸光微有几分闪烁。
“走吧,进屋说,这冰天雪地的,你不冷啊。”
喻遥语罢,兴冲冲地推开门,苏晔之抬脚,随之步入,扑面而来的热气与外面的冰冷截然不同。
凛冽的寒意退却,取而代之的是屋内的暖意,一股暖流悄然在心头涌动。
喻遥抱了一个酒壶出来,为苏晔之斟了一杯酒,醇厚的香气扑面而来,“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喝点酒暖暖身子咯。”
苏晔之垂眸,在一侧坐下。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未落在哪酒上一眼,抿唇,开门见山:“我需要你帮我。”
喻遥动作一顿,溅起的酒汁落在案上,化成温柔的光。
“你想走?”他倒也不疑惑,哼哼了两声,“不过也是,那女魔头脾气坏的很,任谁也禁不住提心吊胆一辈子的。”
“可惜我帮不了你,如果能走,我一直留在这里受气作甚。”他直言不讳,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苏晔之对上他狡黠的狐狸眼,语气淡淡,却足以令喻遥刮目相看。“我不信。”
喻遥“啧啧”两声,细细打量起眼前唇红齿白的少年,瞧起来和他年纪当是一般大,可惜生了这样好的一副皮囊,便是男子见了也垂涎三尺,更不必说她闻宛白了。
“难啊,难。”他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
苏晔之无视他丝毫不加掩饰的打量,温声道:“这是何意?”
“咱们这位大宫主瞧起来浪荡得很,却极少动真格,她既然留下你,你的离开,只会触怒她,换来更为狠厉的责罚。”
苏晔之眸光一顿,语气十足坚定:“只要可以离开,做什么都可以。”
喻遥复眨了眨他那惑人的狐狸眼,带着几丝得逞的快意。
“此话当真?”
第二十一章 菩萨心肠
苏晔之不动声色地以手轻扣桌案,耳闻泠泠之声。美酒的醇香钻进鼻尖,在他的心中却激不起任何波浪。喻遥的小动作尽数落在他的眸中,他不禁挑眉一笑,“自是当真。”
他抬起案上的酒盏,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入肠。
“你为什么留下。”
苏晔之明白,喻遥无害的外表下,定然包裹着一颗如狐狸般狡黠通透的心思。
喻遥眸光闪了闪,揶揄地说:“你来之前,那个女魔头老喜欢往我这儿跑了,哪里走得了呢,我可怕死得很,说到底,还得对你说声谢谢。”
他弯了弯狐狸眼,嘴上说着感激,实则半点诚意也无,听来戏谑且轻浮。
苏晔之搁盏于案,挑眉望向他,也不同他计较,揶揄:“别这样看着我,我对男子可不感兴趣。”
喻遥扬起一半的嘴角一凝,一席笑容比哭还难看。“你你你。”
他指着苏晔之,自以为凶巴巴,实则半点威慑力也无:“你这样讲话很伤自尊的。”
他好歹也是闻宛白亲自选中的人,自然是容貌上乘,不输于旁人的。他在闻宛白面前高傲又冷漠,私下里话却多的很,只是自从进了这看似华贵实则寂寞如雪的水月宫,也没几个能陪着说说话的人,难免孤单。
所以,他只能在每次见到闻宛白时,扬起他高傲的头颅,宣示着自己不甘沦为男宠的脾性。
他站起身,盯着苏晔之的眉眼,突然如发现了新的世界一般惊喜:“啧,怪不得那个女魔头这么喜欢你。”
苏晔之抿抿唇,静待下文。可直觉告诉他,这喻遥不会有什么好话吐露。
“你与穆夜可是有四分像啊。”
喻遥挑眉,之前虽有细细打量,但因对穆夜不如何关注,一时忘记了这茬,方才灵光乍现,可叫他发现个中缘故了。
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诶,你不然把你这脸毁了,那女魔头说不定就不喜欢你了。”
苏晔之抬手抚上自己的脸,细细摩挲,似乎在考量些什么,眸光深沉且淡漠,喻遥的话,当真是入了他的心。
喻遥见状,手忍不住按在他苍白的右手上,强行顿住他的动作,“我只是开玩笑的,这样漂亮的皮囊若是毁了,可要伤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呢。”
“其实,你若不顾一切想走,这两日就是个机会。”
闻言,苏晔之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一时掀起惊涛骇浪,大抵是少年心性,再是沉静的性子,也有几分松动。
他眨了眨熠熠生辉的眸,其间酝酿着迫切的希望。
“咚!”
喻遥原本喋喋不休的小嘴被这一声巨响硬生生吓住。
苏晔之抬眸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正抱着一位女子破门而入,形容颇是狼狈。
他向来戴着黑色斗篷,只肯露出尖细的下巴,可现下却露出一整张脸来,显得有几分苍白,甚至比屋外的雪更白上几分。
苏晔之眸光一顿,来人正是他昨夜见过的人,闻宛白的师兄妹。
空气中飘来一股鲜血的气息,喻遥定睛一看,乾枫衣服上沾满了鲜血,不过似乎不是他的,而是他手中女子的。
二人俱是一惊,能在闻宛白手下救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过转念一想,闻宛白狂妄自负,哪里会提防着这事。
乾枫小心翼翼地将桑颐放置于小榻,只冷冷望向喻遥,“救她。”
喻遥早已收起方才同苏晔之对话时随意的模样,高傲地瞥了一眼乾枫,负手而立,对他冷漠的态度毫不在意,冷冷哼了一声:“都要死了才来找我,你当我是神医在世?”
苏晔之走近乾枫,探了探桑颐的气息,抬眸望向喻遥:“尚有微弱的气息。”
乾枫只是站在那里,气场冷漠又强大,“你救,还是不救。”
喻遥冷笑:“不救。”
他不喜多管闲事。
苏晔之微愣,为这突如其来的箭弩拔张感到些许不适。“这位姑娘的伤势十分严重,恐怕不能再拖延下去。不如让在下试试。”
乾枫这几日受的伤太重,已经无法再为桑颐疗伤,喻遥虽有医术傍身,却也有一身傲骨,不治便是不治。
此时,确实只有他可以救她。
乾枫错愕地抬眸,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少年,只是情况紧急,他迅速让出位置。“多谢。”
喻遥怒道:“试什么试,你今日才受了伤。”
苏晔之抬眸,疑惑:“你怎知我受了伤?”
喻遥捂住嘴,狐狸眸眨巴眨巴:“没什么。”
“救人要紧。”苏晔之丢下这四字,便上了榻,扶起桑颐,在她背后运功,源源不断地内力输送进她体内,而苏晔之额上也开始沁出涔涔冷汗。
闻宛白今日为他疗伤,起了很大的作用。而此时他为护住桑颐的心脉,更是废了一番心力,原本不如何疼的胸口,竟开始隐隐作痛。
乾枫望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感激之心充溢于心。乾枫对于这个少年的记忆,不再停留于他面对闻宛白时撒娇的模样,而是一个有自己心思的人。
乾枫隐隐觉得,这个看起来单单生的一副好相貌的少年,总有一天,会强大到可怕。
而在这一条路上,闻宛白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喻遥将门掩的严严实实,回身时,担忧地望了一眼苏晔之。
他同苏晔之这个人,还是很志趣相投的。
一炷香的时间。
苏晔之有几分虚弱地开口:“我方才用内力护住了这位姑娘的心脉,剑伤看似凶猛,实则留有余地,未伤及要害。”
他起身下榻,乾枫趁机将桑颐的身子放平,原本有转凉之势的身子如今一点点回温,他感激地望了一眼苏晔之:“今日之恩,乾枫有朝一日,定然相报。”
苏晔之微笑:“我本不是水月宫中人,今日也不过举手之劳,兄台不必如此。”
乾枫感激涕零:“这不妨事。”
喻遥抱胸站在门口,语气充满不屑,对着乾枫和桑颐的方向:“你们可以滚了。”
苏晔之皱眉,叮嘱道:“你最好给这位姑娘寻些上好的药材将养着,能否醒来,便要看天意了。”
第二十二章 力不从心
喻遥抬脚走到桑颐旁,略一把脉,目光中带着几分惊叹:“闻宛白竟然没下狠手。”
苏晔之抿抿唇,他不是没见过闻宛白狠厉嗜血的模样,她并不是个下手不果决的人,比起她心软,他更相信,闻宛白是力不从心。
她今日为他疗伤时,似乎很疲惫。
他是习武之人,这点敏锐感还是有的。
“你们快走,别脏了我的地儿。”喻遥冷冷下着逐客令,闻宛白若是突发奇想来了此处,在场之人,都得死。
念及此处,他的眉头皱的愈深。他并不惧怕闻宛白,他怕的是闻宛白会想起众多男宠中还有他喻遥这一号人。
桑颐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乾枫的手不禁激动地颤抖起来。
他的师妹,尚有一线生机。
他投向苏晔之的眼神,感激的气息愈发浓重。
苏晔之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静立在一侧,拱手,转向喻遥,轻启唇:“今日叨扰了。”
喻遥望着他愈加苍白的脸色,眨了眨明亮的眼睛,抿唇,嘴角勾起讥诮,那模样像足了闻宛白三分。
他忍了忍,终是未曾忍住。
“这里是水月宫,你应该明白。”
渐渐的,连喻遥自身都不曾察觉,他的言语正逐渐镀上一层关切的气息。
能在水月宫长期存留之人,自然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在此处,善良只会害了一个人。
所以,他说:你应该明白。
苏晔之轻愣,未曾想过这玩世不恭的少年竟也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实则,他愿出手相救,并非完全是因几分善意。若是猜的不错,这女子身上定然是有闻宛白想知道的东西。若是轻而易举地死去,那该有多可惜。
他总觉得,这女子身上的信息,对闻宛白很重要。
只是,苏晔之未曾想到,自己看起来竟是这般温柔无害,他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挑眉,温声道:“多谢。”
他抬脚便迈出门,纷纷扬扬的雪花洒落人间,此时已堆积得十分厚实。踩时“嘎吱”作响,雪光与月光映照之下的小院,是那般温馨淡然,再添几缕梅香,更吹落,香如故。
还未离开几步,苏晔之便再忍不住,嘴角勾起的弧度尚未来得及收回,一口鲜血便倾洒而出。
他弯腰,鲜血洒落在茫茫的雪地上,勾勒出绝美的图案。
他摸了摸胸口,有些泛疼。
苏晔之突然有些想念闻宛白为他疗伤时,那股温暖的气息了。他缓缓走回闻宛白的院子。她喜欢清静,自然没什么人看守,进去亦是轻而易举。
只是等他进屋时,一位小侍正低眉顺眼地在等候他。
“苏公子。”
何首乌温顺地上前,身后带着两个侍女,手上正捧着各种各样的物事。
苏晔之也是一惊,他今日是料定闻宛白不会回来,才去寻的喻遥。殊不知,闻宛白竟留有后手。他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方才思念宫主,随处走走,一时忘记了时辰,不知您有何事?”
何首乌自从接了闻大宫主的指令,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此处侯着。闻言便张罗着侍女上前,“宫主吩咐小的为苏公子备些衣裳,小的以为,衣裳自然是要合身才是,便特地来量身裁衣,未打扰到公子才是万幸。”
苏晔之有几分受宠若惊,可他此时顶着男宠的身份,倒也心安理得地接受。
两位侍女红着脸为他量好身,便悄悄退下。
苏晔之挑眉,拂了拂衣上褶皱,漫不经心地问:“不知宫主此时在何处?”
何首乌摸了摸脑袋,深知不能多话,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瞎诌:“宫主在书房办公,她特意交代小的,见到公子时一定要提醒公子早些休息。”
想他何首乌这段时间,见到对宫主痴心不改的男子,如过江之鲫,可终究是逃不过一个死字。念及此处,他望向苏晔之的眼神,愈发充满怜悯。
苏晔之挑眉,表情有几分古怪地看着何首乌:“这当真是她说的?”
何首乌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自然是宫主亲口告诉小的的。”
喻遥自是不知屋外的情况,只是冷冷哼了一声:“该走的不走,不该走的却走了。”
乾枫正拧干一块布条,悉心擦拭桑颐的脸庞。闻言一顿,语言中带了几分势在必得:“你这里,最是安全。”
“不过你放心,明日一早,我便启程送她离开。”
“所以,拿出你所有可以用的药材。”
喻遥的眸险些喷出火:“若早知你会如此,我便不会救你。”
乾枫的眸沉静如水,语气平静无波,“你若救她,我便答应你一事。”
喻遥的眸子因这一句话一亮。“此话当真?”
乾枫未发一言,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他鲜少许下这样的承诺,此时看来,未免有几分不自然。
而手下正是桑颐熟睡的脸庞,洗去狰狞的肮脏与鲜血,出乎意料地干净白皙,闻宛白未曾毁掉她这一副绝好的皮囊。
乾枫有几分意外,更多的却是惊喜。
他这个师妹,最是在意这一副皮囊。若当真被毁,该如何伤心啊。
可他也忘记了,闻宛白也是他的师妹。
一个强大到被遗忘的师妹。
喻遥凑近一瞧,确实是个美人,可惜美则美矣,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哟,也不过如此。依我看,还不如那个女魔头好看呢。”
乾枫横了他一眼,他意外地闭上了嘴。开始翻找起药材来,“我这里好像有一根千年人参,先给她吊着吧。”语罢便收拾药材准备熬制汤药。
他突然讶异地抬眸,“穆副宫主为何不在?”毕竟同桑颐有婚约的是穆夜,而非他乾枫。
乾枫经他一提醒,自然想到被他一时情急敲昏的穆夜。他本欲带桑颐离开,可整个水月宫都已被封锁,实难做到。这才出此下策,求助于喻遥。
明日一早,能否带走桑颐,亦是个难题。
除非,穆夜可以帮忙。
可整个水月宫,没有一个人比穆夜更希望,桑颐能够留下。他与穆夜想法相悖,又怕他横生阻拦,恐怕也是行不通的。
乾枫觉得头有点痛。
第二十三章 无心之人
“闻宛白,你下手还是不够干净。”
“你可真是令我失望。”
一声叹息仿佛来自亘古,悠长淡漠,却在闻宛白平静无波的心头激起千层浪。
真是阴魂不散。
她徒然睁开冰冷的眸,苍白而无血色的唇勾起讥诮的弧度。
这声音源于她记忆深处,那个称之为师父的人。
她亲手杀了他,踩着他的尸骨踏上水月宫宫主之位。
而他的声音,却不时成为她的噩梦。肮脏始于此,故而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双沾满血污的手,也曾干净温柔。
她自怀中掏出那枚翠绿色的口哨,置于唇下轻吹。
几位黑衣人迅速出现在她面前。
闻宛白冷冷道:“查出来了么?”
一位黑衣人拱手:“宫主,尚未查到行刺之人,只是追查时有了其他收获。”
既然在她眼皮子底下行刺,自然不是寻常人,只是封锁了整个水月宫,都未寻见一个刺客,便有一些令她吃惊。
不是刺客太高深,便是她养的人过于废物。
这一次,闻宛白出乎意料地不曾动怒,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听黑衣人一字一句道来,闻宛白的眉头皱的愈发深。直至最后一个字落地,她忽的舒缓了眉眼,笑了。
那笑容要多讽刺便有多讽刺。
一瞬间的璀璨,令人愈发挪不开眼。
“本宫给你们三日,若是查不出结果,提头来见。”闻宛白落下最后一字,便飞身而出,快得近乎晃花了人眼。
苏晔之正宽衣解带时,一白衣身影破窗而入。他有些许倦怠地坐在榻边,念及晚膳时闻宛白毫不留情地离开,心思冷了几分下来。
“大宫主何不走正门?”
闻宛白抱胸立于一侧,眸中讥讽之意近乎溢出,却一反常态地勾起唇角。“苏晔之。”
苏晔之因这清冷的三字一愣,目光投向那在月光映照下冷冷清清的女子。
她今夜似乎与从前分外不同。
“你知道么?”闻宛白一步步走向他,手中随意地把玩着一个翠绿色的口哨。“本宫也曾以为你是真心实意对本宫的,可你为何要背叛本宫。”她的声音渐渐抹上苍凉的意味。
“我闻宛白此生,一恨欺骗,二恨背叛,而你苏晔之不偏不倚,一应俱全。”
语罢,她手已凝聚起内力,抬手便是犀利绝情的一掌,苏晔之堪堪躲过,站起身,有几分茫然。“宛白,我不懂。”
榻上的白纱倏然翩翩落下,四周的物事因闻宛白这番怒气遭了殃,碎裂之音不绝于耳。
“为她疗伤,开心么?”
闻宛白凝着他的眸,一步步将他逼至角落。
苏晔之死死抿住下唇,他忘记了,这里是水月宫,她作为宫主,必然眼线众多。
他的善良,会置他于死地。
苏晔之只觉胸口有几分疼,垂眸时,只见隐隐有鲜血渗出。
闻宛白哧哧笑起来,玉指在他衣襟处画起了圈。“是不是一直以来都觉得本宫嗜血如命,是不是觉得本宫没有感情,是不是觉得本宫给你的东西,你也可以毫不在意地丢弃。”
苏晔之不禁有几分错愕,身体中窜过一股奇异的电流。很奇怪,他对她没有半分爱意,身体与她却又这般契合。
做了便是做了,他不愿有过多无谓的解释。
苏晔之鸦黑的睫毛轻轻一颤,苍白的脸色因方才用力过猛显得有几分不自然的红意。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闻宛白听的真切。
“你可以滥杀无辜,但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闻宛白放下手,让开了位置,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晔之心平气和地望着她,一双熠熠生辉的眸此时沉静如水,似乎丝毫未受她的影响:“宛白,你的手不该沾满鲜血。如果有一日当真非沾不可,便让我来。”
苏晔之说起这样的话越发熟练,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让人怀疑不久前说个话都会脸红的少年并不是他。
闻宛白挑眉,火气明显降了大半,这少年总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将她一身暴戾化作绕指柔。“那你总该告诉本宫缘由才是。”
苏晔之眸光微微闪烁,突然上前,亲亲吻了吻她的眼角。一触即离,饶是如此,亦忍不住羞红了脸。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撒娇意味,“宛白,别生气了,我这里疼。”他的手轻轻抚上胸口,指间隐隐露出渗出的红意。
这伤,为她而受。
闻宛白轻愣,勾唇。
但她此时已经不能随意动用内力,身子如被万蚁啃噬般疼痛,甚至于每一寸头发都是痛的。现下便已如此,便不必说初七那一日了。
她的眸光忽而变得凌厉,分明知道结果,却还是问:“她在哪?”
苏晔之一愣,他隐隐觉得,闻宛白方才的一席话,并非是讲给他听的。
他与她之间并无爱恨。
她此举应是又将他当做穆夜了,他有几分不懂,她若是喜欢穆夜,为何要这般克制,宁可将他当做穆夜的替身,也不愿意去同正主说一句话。
或许是因为穆夜比他更绝情,他会讨闻宛白欢心,而穆夜,会让本便万劫不复的闻宛白,再次身心受创。
苏晔之不欲隐瞒,然念及喻遥恐受牵连,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闻宛白见他迟疑,嘴角的讥讽愈加浓厚。玉指点了点他的唇,“你的棋下的很好,可惜疏漏了一点。”
苏晔之微微一愣。
“本宫素来是无心之人。”
她波澜不惊地望着他,将之玩弄于股掌之间,偏偏不动声色。
苏晔之垂眸,掩下一闪而逝的讥诮。他为的是天下正道,行的是纯善温良,与她作恶多端怎可相提一处。若是寻常,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摧眉折腰的,可他现在,低眉顺目,温文尔雅:“晔之明白。”
“陪本宫去喻遥院子里走走吧。”她眉眼盈盈,对上他猝不及防抬起的眸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
最近有点忙,所以直到现在才补回来,抱歉抱歉。
第二十四章 可亲可敬
夜色深沉,闻宛白第一次察觉到这冬日的冷意,与周身的疼痛感一齐腐蚀她的心。
“冷么?”她挑眉,苏晔之虽恢复了武功,但也受了伤,身子总归是亏了些的。
苏晔之低眸,沉沉二字。“不冷。”
他突然明白喻遥为何出言不逊,频频催促乾枫离开。这水月宫,处处是危机四伏。有些事,又哪里是可以预料的。他希望乾枫真的能早些离开,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并未看清行刺之人,但箭伤看似凶猛,实则只是皮外伤,令他不得不怀疑,这刺客与他相识,料定他会在慌乱中替她挡这一箭。
“不是去喻遥那里吗?”苏晔之反应不及,望着陌生的树林,茫然地问。
“等。”
闻宛白掌风倾袭而过,一时雪花横飞,席地而坐,调息打坐。
苏晔之则开始张望这附近的地形,这白茫茫的一片,闻宛白又是一袭白衣,很容易便融为一体,叫人察觉不出丝毫活气。
她闭目调息时,精致的眉眼才会显得安静温柔,遗世独立,万载千秋。
苏晔之这样想。
“噗。”
闻宛白徒然自口中溅出一抹鲜血,这血的颜色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妖艳。
她痛苦地捂住胸口,往年有寒水草的气息护佑,不至煎熬无度。而如今却不同,她一度怀疑自己会这样毫无征兆地死去。
“苏晔之,你可以走。”
闻宛白弯了弯眸,两颊的酒窝扑闪扑闪,有几分晃人。她是嗜血的,也是喜笑的,无论做何事,都是笑着的。无论这笑是凉薄的,还是讥讽的,由她做来,都是极其动人的。
可苏晔之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对他说。
你可以走。
闻宛白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心软。“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走。”
再过一会儿,可就来不及了。
闻宛白知道,她这是短暂恢复了常人的姿态,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水月宫宫主,她回到了从前,那个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小姑娘。
每说一个字,她的心都会痛上一分。
再过一段时间,她会变得尤为嗜血。这是水月禁术的威力,在这临近初七的时段,她的性格会不断地发生更替。
这个时候,她本该在寒水洞闭目调息。
她自怀中掏出一串相思豆丢给他,“之前捏碎了你一支簪子,这相思豆便送给你做赔礼了。”
苏晔之顿足,堪堪接住,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不知闻宛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在水月宫这段日子,还从未见过这么好声好气说话的闻宛白。
他不禁有几分害怕。
他甚至已经列好计划,说服喻遥帮他逃脱,缺的只是一个机会。可闻宛白现在却把机会摆在他面前,这让他生出几分贪婪的心思。因为离开,是他心之所求。
手中相思豆颗颗饱满圆润,光泽艳美,绝非俗物。
他并未离开。
闻宛白淡淡瞥了他一眼,压抑着疼痛的感觉,还有源源不断散发出的少女的灵动气息,尝试着比任何时候都冷漠:“想死是么?”
所幸,她还未完全被从前腐蚀。
苏晔之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闻宛白现在的状态,很可怕,比她杀人的时候,更令人心惊胆战。
他将相思手串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谢谢。”
没有囚禁,没有追杀,如此轻易,她与他,始于初见他的一句“你会后悔”,终于结束她的一句“我放你走”。干净利落,不留余地,亦无关爱情。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可以下山。若有人阻拦,给他们看这串相思豆。”闻宛白沉沉说道。
苏晔之垂眸,想了想,抬步走到她面前,轻轻擦拭她唇上的血渍。临了,轻轻吻了吻她的唇畔,眸中不沾半分情欲。
闻宛白这一次意外地轻轻推开他,声音微微有一些颤抖:“以后离我远一点,要多远有多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她已经恢复了常人的姿态,不可能会选择囚禁一个心不在水月宫的人。
她直起身,慢慢站起来,在一棵树下轻轻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等万恶的自己醒来,大概会气急败坏吧。
乾枫抱着桑颐出现在山路上时,闻宛白正在理衣服上的褶皱,她抬眸时笑靥如花,眼睛里充满了光。“师兄。”
乾枫一愣,下意识后退一步,见到是闻宛白,眼神中立刻换上戒备。“宫主。”
闻宛白有几分难过,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却无法挽回。
从前,师兄从未用这样的眼神对过她。
“今日,我必须带走她。”
乾枫似乎是豁出去了,他在说出这句话时,眉眼间写满了认真。
“你是我的暗卫。”闻宛白微笑,尽量不显出自己的弱势。
乾枫垂眸,语气冷冷:“我会回来,任由宫主处置。”
他对她的忠心,终究建立在桑颐的安全之上。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闻宛白的心有几分泛疼,强忍着心酸说道。
乾枫坚定不移地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师妹,收手吧。你杀了这样多的人,早已十恶不赦,难道真的要手刃同门吗?”
闻宛白突然开始控制不住体内暴戾的因子,垂在身侧的手有几分颤抖,目光变得犀利:“想走?别忘了,水月宫如今的主,究竟是何人。”
她咽下一口咸腥。
“你还是不乖,我亲爱的师兄。”
她自怀中掏出一枚翠绿色的萧,轻轻吹了起来,不过寥寥数声,乾枫便有些头痛地皱起眉,可背着桑颐,无法腾出双手捂住耳朵。
桑颐服下参汤,被乾枫裹得严严实实,气息平稳,只是暂时没有醒来的征兆。
他想带她下山。
闻宛白停下吹箫的动作,扬眉看向她可亲可敬的师兄。
“杀了我,我就放她走。”
她的目光携着三分戏谑,可出言时却比任何时候都淡然,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而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
现在的她是强弓之弩,杀了她,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她又是何等的希望,真的有人了结她这匆忙而充满过错的一生,看似暴戾的皮囊下镶刻着怎样的寂寞,不会有人明白。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她看向乾枫,唇角勾起三分讥诮。
“师兄,我也是你的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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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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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不荐相思》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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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跌落云端
乾枫缓缓自渐渐消散的魔音中寻回意识,方才即使是头痛欲裂,他都未曾抛开桑颐,足见他待桑颐情之深爱之切。
闻言,乾枫抬眸,不复往日的毕恭毕敬:“你若还当我是师兄,便不该囚禁桑颐。”
他说话时平静无波的姿态落在她的眸中,与对待桑颐时温柔的模样判若两人。
闻宛白随意把弄着手中的碧箫,唇畔翘起清冷的弧度,复咽下一口咸腥。玉手捂了捂胸口,眸光扫过茫茫一片雪海,今年的冬天,当真太过冰冷。
可惜啊,伤心是不会伤心的,她是闻宛白呢,名字里的每一个字,都镶嵌着无情。
她不能有悲伤,不能有快乐。她注定遗世独立,注定举世无双。
乾枫突然弯腰,小心翼翼将桑颐放在雪地上。起身时还是未曾忍住,手抚上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颇是不适。
每一代暗卫与宫主之间,都会种下相思蛊,此蛊虽名唤“相思”,实则并非只有情人之间可种。二人只要种下此蛊,便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母蛊种于宫主,子蛊种于暗卫。母蛊能够影响子蛊,而子蛊却无法影响母蛊。子蛊若死,母蛊尚能存活,若母蛊死,则子蛊必死无疑。
乾枫会感到心痛,是因为什么,不言而喻。可是,他成为闻宛白的暗卫后,分明不曾种下此蛊。
闻宛白依旧弯着唇,三分讥诮。望着他痛苦的模样,唇畔的笑容愈发讽刺。“师兄真以为这蛊是想不种便不种的。”
她轻轻拂了拂衣服上的褶皱,淡然一笑:“只是昨夜无事,念及此事,便复苏了体内的母蛊罢了。”
“师兄,疼么?”
“我这里,也很疼呀。”闻宛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轻轻地笑开。
或许是因为二人的距离过于接近,母蛊与子蛊间产生了默契,乾枫只觉万蚁噬心般撕裂的痛感渐渐袭满周身。
他猛地抬眸望向闻宛白,后者则是一脸的平静,面上无波无澜。闻宛白是一个足够骄傲的人,她决计不会将自己脆弱的模样暴露于人前。
所以,她依旧是微笑着望着他。可这笑意一向未达眼底,只是化作寒光,刺痛他的眸。
是啊,她也是他的师妹。
他素来沉静无波的眼眸划过一丝心疼,事实上,他亦想做一个冷漠的暗卫,可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波及桑颐,让他渐渐沉寂的心再次不能平静。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历代暗卫,皆以守护宫主为己任。
他却一向做的不好。
闻宛白虽也是师妹,这些年却鲜少活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甚至于早年桑颐的锋芒太盛,让人很难注意到她的存在。
当他认真开始打量她时,她已是强大到孤独的存在。
桑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时而如六月炽热之火灼烧人心,时而如冬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她轻轻动了动手指,一声低吟溢出唇畔。
乾枫猛地回转身,跌跌撞撞跑到桑颐身边,惊喜地看着桑颐的反应。“师妹,你快睁开眼睛。”
桑颐却安静了下来,再无半分清醒的征兆。她身上穿了许多衣服,厚实的即使是置身冰雪,也感受不到丝毫冷意。
闻宛白撩了撩眼尾,她不想再继续这场你追我逐的游戏,看着他人喜怒哀乐,却始终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这感觉委实无趣至极。
她不断咽下翻涌而起的咸腥,人格不断变换。
“你们走吧。”
闻宛白淡淡说道,不得不承认,清醒的那一面战胜了暴戾的一面。
她此时此刻,也不过是个常人。
她走近乾枫,唇角翘起清冷的弧度,美的不食人间烟火:“你以后也不必回来了,眼不见,心不烦。”
真正想走的人,终究是留不住的。
她闻宛白最不缺的就是忠心。
她弯腰去探桑颐的气息,平稳中有几分急促,除却方才的梦魇,再无只言片语。
没有人会知道,她下手时并非剑走偏锋,而是特意留有余地。
“乾枫会回来,任宫主处置,以此为证。”乾枫自怀中掏出一柄匕首,狠狠扎进右臂,一时鲜血四溅。“多谢宫主。”
闻宛白站在他身侧,挑起眉:“何必。”
乾枫强忍着疼痛,正欲抱起桑颐,却瞥见闻宛白不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
“师弟?”
穆夜被他打昏至此时,确实也该醒了,只是他独自一人摸索到此处,委实令人有几分怀疑。
闻宛白回眸,只见穆夜有几分狼狈地蹒跚而来,忍不住轻轻皱起眉头。“穆夜,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她总觉得,有人在暗中向穆夜通风报信。这个人身在暗处,令她颇有几分不爽。可她养的人一个个如同废物一般,不能够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或者,这个人太善于隐藏。
她不动声色扶住穆夜摇摇欲坠的身影,不过是废了他一双眼眸,便颓废到这个地步,还真是令她‘刮目相看’。
穆夜慌乱中摸到她的手,便立刻推开,气急败坏:“不要碰我。”
闻宛白轻轻拍了拍手,“不过是摸把手罢了,穆副宫主还真是矫情。”
乾枫轻轻掀袍在闻宛白身侧跪下,行跪拜之礼:“此拜,谢宫主不杀之恩。”
“师兄……”睡梦中的桑颐似乎遇见了不好的事,轻轻呢喃出声。
穆夜如同受了天大的打击,他不曾想过,还能够听见桑颐的声音。
闻宛白抿唇,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闻宛白,你别过来。”
桑颐突然大叫。
事实上,闻宛白根本没有朝她的方向走。而她半阖的眸中,划过一丝即将得逞的得意。
闻宛白脚步一顿,漫不经心望向桑颐,却忽略了背后的穆夜。
当感受到那钻心的疼痛时,已为时已晚。闻宛白苦笑着看了一眼扎在胸口的匕首,血液漫过匕首尖滴落在雪地上,晕染出绝美的颜色。
那般鲜艳,那般明媚。
穆夜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匕首下实质性的触感,让他明晓自己已成功了大半,可这有些许不真实的感觉。
“闻宛白,这一次,你输了。”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