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面记》 第一章 呆子与大鱼 明月斜挂,无星。淡淡的月光透着一抹浅绿的光芒,照耀着平静的河面。 大河,如一把碧玉长刀从满是衰败的灌木杂草的广袤平原中间狠狠劈开,缓缓流淌。大河有名,名涂水。 夜已深,本无人。然而,在涂水河边的一颗小树下,一个消瘦的身影却孤零零地蹲坐在河边,望着河水发呆。 发呆,或是有心事,或是在思考,然而那河边消瘦的身影却并无心事,也不擅思考。他的发呆,便是真的发呆。 痴呆的呆! 不错!那消瘦的身影的确是一个痴呆的身影,是一个痴呆少年的身影! 那少年姓若名斐,年方十五,天生呆傻,本是距此地近三十里的涂北县县城里的一户人家的孩子,却不知,今夜为何竟流落到这涂水之畔? 这若姓,虽是小姓,却是涂龙国国姓。故而,在这个偏隅于大陆东南一角的小国,若姓之人,大多都与涂龙王室有着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然而,这涂北县的若家,只是小门小户,且向来行事低调,并未曾听闻这户人家与那王室有任何关系。 痴呆少年若斐呆呆地坐在河边,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河面平静,静的出奇,甚至没有一丝波纹。这平静,似乎透着一股诡异。 呆傻的若斐却并未感觉出什么诡异,仍是呆呆地看着河面。就在此时,那平静的河面的中间,似乎微微隆起了一个大水泡。便在这水泡初起的一瞬间,河面的平静立刻被打破。 一圈圈涟漪围绕着那水泡,迅速扩散,而与此同时,那水泡竟如一颗炮弹一般,沿着水面,向着若斐呆坐的方向射了过来! 借着月光,透过河面,呆呆地盯着那水泡的若斐,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向自己这边的方向快速地移动!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黑色的影子慢慢地现出了一个朦胧的身形。 “好大的一条鱼啊。”若斐一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一边站起身来,俯身盯着那水下的黑影。是鱼!是一条好大的鱼! 就在此时,就在若斐口中的“啊”字刚刚吐出来的时候,已移到若斐面前的水泡猛然炸了开来! 随着那四溅的水花,一条如水桶般粗细,长近三尺的大鱼,如一个壮硕的孩童般,从水中一跃而起,直直地对着若斐的方向飞去! “好大......”若斐看着向自己飞来的大鱼,不由地张开双臂想要把那大鱼抱住。 而那大鱼似乎也很明白若斐的心思,很配合地对着若斐的胸口,便狠狠地撞了过去! 若斐条件反射般地一把将那大鱼抱住! 然而,那从水下一跃飞起的大鱼,力道却是不小!刚刚将大鱼抱在怀里,若斐便被一股很大的力道冲撞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纵使如此,有着一股执拗劲头的若斐,双手猛一用力,仍是紧紧地抱着大鱼不放!呆傻之人大都执拗。 若斐的双手紧紧地贴在鱼身上,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几片指甲已经狠狠地扣进了鱼鳞的缝隙里。 便在此时,若斐突然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自己的指甲,沿着自己的胳膊,一路蔓延而上! “啊!” 若斐忍不住地松开双手,将那大鱼丢到了地上。 然而,那股热流却并未被丢到地上,依旧如一道电流般,直向若斐的脑门冲去! 若斐只觉得一阵眩晕,随后便两眼一黑,昏迷了过去。 而那条被若斐丢到地上的大鱼,也似乎被抽干了全部力道一般,只在地上扭动了几下,便与若斐并排,直挺挺地躺在了那里。 河面恢复了平静,夜恢复了平静。 此时的若斐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似昏死过去了一般,但实际上,他的大脑的本源记忆信息却正在被另一股强大的记忆信息流所侵略着、占领着! 他此时的大脑正在飞速地运转着,正在整合着大脑中新的、旧的,所有的记忆信息。这记忆,有存储了千万年的所有快乐与悲伤,有呆傻的若斐那简单的片段记忆与朦胧的辨别意识。 ...... 东方泛白,一缕缕淡淡的晨雾在涂水河面上若有若无地飘荡着。 若斐悠悠地醒了过来,缓慢而又颤抖地睁开双了眼。 此时的若斐已非彼时的若斐!所以,也许此时我们不应该再称呼他为若斐。 但那身体却依旧是若斐!所以,我们也许应该继续称呼他为若斐。 好吧,我们暂且继续称呼他为若斐吧! 就在若斐双眼睁开的一霎那,他似乎一下子承受不了那晨曦的光亮一般,竟“啊-”的一声,又赶紧地把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若斐再次颤抖着睁开了双眼,这一次,他没有再闭上。 他的眼睛慢慢地明亮了起来,相比较之前暗淡的目光,此时,他的双眼犹如涂水一般清亮。那清亮的目光里,没有一丝呆傻之气,相反,此时,他的双眼里满满的都是惊喜,是狂喜! 若斐艰难地坐直了身体,用力地摇了摇头,而后又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似乎要将那大脑中的纷纷杂杂震荡清楚。 若斐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双脚,又抬起手臂,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越看自己的身体,若斐的眼睛越明亮,而那眼角处竟还渐渐地渗出了泪水,如这秋日晨间的清露。 颤抖着嘴唇,他有些含糊不清地念叨道:“我,我,终于,变,变回人了!” 若斐抬手擦了擦眼泪,而后突然往后一仰,便又四脚八叉地躺在了地上,躺在了那挺直的大鱼旁。 若斐望向天空。 天是如此的蓝,蓝的又是如此的均匀,没有一丝云。 若斐贪婪地大口呼吸着,似乎在狠狠地享受这秋日晨曦的微醺与清凉。 若斐一边盯着天空,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个小子叫若斐,竟是个小傻子。” 若斐长吁了一口气,又轻声道:“不过是个傻子倒也好。要不然,我占用了他人的身体,又同化了他人的记忆,若是一个正常人,那就等同于杀人了啊。不过对于一个傻子来说,我这等于是给了他一个聪明的大脑,这倒也算是将他救赎了吧。” 这话说的声音很低,也很虚,显然是一种做错事情后的自我安慰。 若斐又叹了口气,而后便侧脸瞟了一眼身旁的大鱼。 此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坐了起来。 若斐低下头,有些笨拙地扒开了自己身着的斜襟薄袄的前襟,将那瘦瘦的胸膛暴露在了晨光中。 而在他的胸膛之上,一个淡蓝色的,犹如拳头般大小的印记赫然印在胸口。 仔细看,那印记竟是一个图案!是一个脸的图案!那脸,有鼻子,有眼,那嘴角似乎还斜挂着一抹微笑。 再仔细看,那图案的确是脸,但竟并不止是一张脸!在那正中的笑脸的两侧,竟还有两张脸的侧面!是三张脸!一共是三张脸! 若斐抬手在那图案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较之周围的皮肤,那图案有些微微凸起。这凸起,十分微小,若不是用手轻轻抚摸,用触觉细细地感受,都很难察觉的出来。 若斐将衣襟又笨拙地掩好,而后又向那大鱼望去,眼神里却充满了哀伤。 若斐爬起来,蹲在了那大鱼的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鱼身,轻声说道:“想不到,这些年,我的身体竟是如此冰冷的。” 若斐叹了口气,又说道:“老伙计,借用你的身体这么多年,今日却要把你牺牲掉。但不管怎样,我总算是回归了人间。祝福我吧,老伙计,我会厚葬你的。” 若斐又轻轻地拍了拍冰冷的鱼身,而后便站起身来,抬首向河水中望去,他的目光定在了涂水河的中央。 若斐皱了皱眉头,似乎犹豫了一下,而后抬脚便要向河水里走去。 可刚抬起的脚,却又被他缓缓地放了下来。若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怪异的服装,想了想,又向四周看了一圈,确定四周无人后,便赶紧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而后便赤条条地一猛子扎进了涂水河里! 河面泛起一阵水泡,随即又陷入了平静。 不多久,那河水里突然又冒出一个人头来。不用说,那自然是刚刚潜入水中的若斐。 从水中冒出头的若斐,右手高高的举起,而他的手中则紧紧地握着一根长条形的物件。 若斐快速地游到了河边,将那物件向岸边一扔,而后便赶紧爬了上来。秋风拂过他水淋淋的身体,让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好冷! 这冷的感觉,对他而言,竟是如此的陌生。上一次有寒冷的感觉,应该是成千上万年以前了吧? 若斐颤抖着将自己身上的水珠抖了抖,然后赶紧将衣服穿上。这一次,他对这身怪异的服装似乎熟悉了不少。 穿好衣服的若斐,赶紧将地上扔着的那个条形物件捡在了手里,然后便仔细地打量了起来。 就见那物件竟是一块长条形的石片!只是那石片的形状却很周正。石片宽约三指,长近一尺,稍微弯曲,通体黝黑,石质坚硬,前端带尖,后部有柄,中间饱满,两边带刃。这,简直就是一把完美的天然石刀啊! 若斐握着那石刀的柄部,挥舞了两下,而后用那石刀用力地向地上插去! 入土半尺有余! 若斐笑了笑,很满意地将那石刀拔了出来,而后便开始在河边四处走动了起来。终于,若斐在河边一块凸起的土包前停了下来。 若斐四处打量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口中念叨道:“鱼兄,你就在这儿安身吧”。 若斐拿起手中的石刀,开始在那土包上拼命地刨土。不大一会儿的工夫,一个四四方方的深土坑便呈现在了若斐的眼前。 望着眼前的土坑,若斐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恍惚间,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为大鱼下葬,而是在为自己修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是在为自己修墓!因为那即将下葬的大鱼,是他曾经的身体,是他灵魂的载体! 正是这条大鱼,这个冰冷的鱼身,却曾经是他灵魂的寄宿之所,曾经陪伴他数十年的时间! 他曾经很痛恨这个冰冷的躯体,因为这冰冷的躯体限制了他行动的自由,让他数十年禁锢在了冰冷的水里。可如今,他终于寻到了人类,终于将自己的灵魂转移到了一位人类少年的身上,终于摆脱了这具冰冷的鱼身,可不知为何,如今真要将那大鱼的躯体埋葬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一阵心痛。 若斐将那石刀丢到一旁,抱膝坐在那四周堆满新土的土坑前,眼神里充满哀伤,两颗清泪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若斐闭上了眼睛,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了起来……。 第二章 曾经的世界 不知多少年前,也许是一千年,也许是一万年,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的他早已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久的他甚至感觉那记忆犹如远古的化石一般僵硬、冰冷。但不管有多僵硬,那记忆却仍旧是如此的清晰,清晰的能够让他清楚地想起那曾经生活过的世界上的一切,能够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在那个世界生活的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 他曾经生活的世界,是美丽的世界。那莽莽群山、滔滔大河、绿树红花、兽走鸟鸣等等等等,无不在诠释着美丽的真谛。他曾经生活的世界也是繁华的世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等等等等,无不是繁华最好的见证。 然而,美丽与繁华却如一场绚丽的烟火,在最美最亮的时候骤然凋零! 不知为何,那美丽的世界开始慢慢地变的反常。极端天气频现,自然灾害多发......。如果这些只是藏在那美丽世界身体里的隐疾,却还并不至于将他彻底摧毁,那么后来的一次流星群的撞击,则成了谋杀那美丽世界的致命一刀! 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厚厚的铅色云层之下,终年难见阳光。粮食大量减产,牲畜降低繁殖,甚至大量死亡。就连人类,也时常遭受瘟疫的肆虐,大批大批地死亡。 终于,那些人类的精英们,开始为人类的未来谋划出路。 出路在何方?在天上! 在那茫茫宇宙之中去寻找到一个适宜人居的新家园,便成了全人类的梦想。 此后的近百年里,虽然人类生存困难,苟延残喘,但航天航空技术却日新月异,迅猛发展。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人类在茫茫宇宙中寻到了一个同样美丽的星球,并经过一批批宇航员的实地考察,终于认定,那是一颗适宜人居的美丽星球,是一个理想的新家园! 于是人类迁徙计划应运而生。在铅色云层下生活了近百年的人类,终于可以离开这糟糕的世界! 然而,任何稀缺资源都必然掌握在所谓的精英阶层的手里!想要迁徙?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实现的梦想! 最终能够实现迁徙梦想的,都是那些有钱或者有权的大佬! 他当然也渴望能够迁徙到那个美丽的新世界,渴望去享受那传说中肆意的阳光与清新的空气。可是他和他的妻子都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大学老师,却并没有可以实现迁徙梦想的途径。他是一位历史学家,整天沉迷于虚无缥缈的历史传闻与奇录,而他的妻子则是一位生命科学家,每天打交道的也只是显微镜下的那些细胞的分分合合。 固然渴望,但他们却也只能认命。 然而,人生的奇妙之处便在于,绝望之时天降奇迹! 就在他夫妻二人不再幻想飞往那遥远太空中的新世界的时候,奇迹却与他们夫妻二人撞了一个满怀。 他清楚地记得那位老人的名字,那位手握重权,拥有花不完的金钱的大佬——胡杨。这位胡杨是最新一期人类管理委员会的执委,同时还是人类迁徙计划最大的赞助人。 就是这样的一位大佬,却秘密地找到了他们夫妻二人,并给了他们一个能够实现迁徙梦想的机会。 当然,天上从来不掉馅饼。任何的得到必然都要有所付出! 胡杨之所以会找到他们夫妻二人,是因为胡杨经过多方调查,认定他们夫妻二人是能够完成他的一个私人秘密计划的最佳人选! 什么秘密计划?胡杨自称这个秘密计划为“永生”! 事情的起因,源自海西西部的一次意外考古发现。 海西名为海西,却远离大海,地处大陆中心。 那一年,海西西部因瘟疫死了一大批人,于是人类管理委员会决定为这些亡灵建立一座公墓。可就在挖建公墓的时候,却意外地挖出了一具奇异古尸。 挖出古尸,其实也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这具古尸却真的很稀奇。因为这古尸的头颅上,居然有三张脸! 一个头,三张脸,三个鼻子,三个嘴,还有六只眼! 三脸古尸的出现,立即引起了人类管理委员会的高度重视,并迅速上报给了最新执委胡杨。 胡杨之所以能够位高权重,金钱无数,本身就说明他是一个有着非凡智慧与知识储备的高人。 收到这个信息的第一时间,胡杨便想到了一本名为《山海经》的古书中曾记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荒之山,日月所入。有人焉三面,是颛顼之子,三面一臂,三面之人不死......。 三面人不死!这是当年胡杨研读这本古书时,所特别关注的。虽然他一直觉得这本书过于荒诞,但不死的梦想却一直深深地埋在他的心底。 也许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怕死吧,更何况他已年仅古稀。他可以在这个世界上享受一切能够享受到的荣华富贵,他也能够轻易地迁徙到那美丽的新世界,但是,他却不能控制他日益衰老的身体和那一日日走向死亡的脚步! 于是,得知三面人消息的胡杨,立即作出了决定:秘密运走三面人古尸,全面封锁消息,然后秘密寻找熟悉《山海经》的历史学者和精于人类生命科学研究的专家! 命运就是如此的巧合!胡杨所秘密寻找的两位专家学者的条件,正好与他夫妻二人完全吻合!更何况,他当时是发表《山海经》有关论述文章最多的历史学者,而他的妻子正在研究的课题却正是人类长寿基因密码。 二人的科研特长与胡杨的需求一拍即合。于是,经过一番调查,很快,胡杨便找到了他们夫妻二人。 对于这样的科研组合,胡杨也是十分的满意。一对夫妻共同研究一个课题,这既利于保密,更利于控制! 于是,胡杨亲自与他夫妻二人见了面,并给他们作出承诺:一旦研究出永生的成果,那么便给他们夫妻二人两个能够迁徙到新世界的名额!但同时,胡杨也要他们夫妻二人保证,严守秘密,并且最终的科研成果要全部交出! 为了那两个飞往新世界的名额,他们夫妻二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于是,一个人工小岛便在星际航行基地不远处的一个大湖里秘密地修建起来了,一个科学实验室便在这个小岛上诞生了。 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当然更是为了守护三面人的秘密,在小岛上的实验室建成的那一天,胡杨便撤掉了那条唯一通向小岛的道路! 胡杨将他们夫妻二人彻底地封闭在了这个小岛上。只是每月定期安排自己的亲信用小船向小岛上送去充足的生活物资。 对于胡杨的撤路封闭,他们夫妻二人倒也毫不在意。既然他们已经和胡杨达成了协议,既然他们决定一心做好三面人这个课题的研究工作,决定要真正揭开三面人不死的秘密,那么他们就应该全力以赴,倾尽所能!不为别的,就为那两个飞往新世界的名额,再苦也值得,再累也值得! 每当他们感觉到苦,感觉到累的时候,便透过实验室的窗子,遥望不远处的星际航行基地。每当见到那星际航空基地火光冲天地腾飞起一个个星际航轮的时候,他们便满怀欣慰,心中充满希望,于是也就有了更加辛苦努力工作的动力。 第三章 盘武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过三年的日日夜夜的研究,他们终于解开了三面人不死的秘密,并在此基础上,研究出了一种永生的办法! 其实,他们发现永生秘密的过程,是一个诡异的过程,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过程,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过程。 原来,古书中关于三面人不死的记载竟都是真的! 既然三面人可以不死,那么又怎么可能会存在三面人的尸体呢? 所以,这具所谓的三面人的古尸,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三面人! 那是他们研究三面人课题的第二个年头,那时候的三面人尸体就放在实验室里的一个冰柜里。可是那一夜,当他们夫妻正埋头在显微镜下分析着三面人的细胞特征的时候,突然,冰柜里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引起了他们夫妻二人的注意,也使得他们好奇,于是他们便一同向冰柜走去,想一探究竟。可是,他们还未走到冰柜跟前,一个长着三张脸的怪人便从冰柜里跳了出来! 三面人古尸复活了。三面人果然不死! 那一刻,他们夫妻二人惊得目瞪口呆,那一刻,他们夫妻二人几乎灵魂出窍! 幸好,他们科研的热情最终战胜了恐惧,于是他们便心怀忐忑地与那三面人尝试着交流了起来。 经过很长时间的试探,换过多种方式的交流,最后他们终于可以和三面人进行了正常的沟通。 通过三面人之口,他们才知道,原来在远古时代,我们的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过这样的一个永远不死的族群。只是这群三面人却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原来他们竟是来自于另外的一颗星球! 这群强大的可以重生的家伙,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因为自己三张脸的怪异长相,于是便时常受到这个世界原住民的攻击。虽然他们是不死的,但他们也不堪于时常的围捕、囚禁、猎杀。于是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短短的百十年的时间,他们便重返太空,去寻找他们更理想的集聚之地。而这一位还留在这个世界的三面人,却原来是因为违反了族群的戒律,而受到惩罚,并被遗弃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名三面人!这名三面人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盘武。 当这个世界上只有盘武一位三面人的时候,盘武感觉到了孤独,感觉到了生的痛苦。那时候,他对自己的不死,感到悲哀,感到痛恨。于是他尝试着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杀死自己。可惜,他从未成功过。 自杀无望的盘武,最后绝望地做了一个决定。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一个山体正快速崩塌的山脚下,盘武巍然站立,仰望苍天,迎接上天的恩赐。 盘武把自己埋葬了。这一埋便是数千年,直到两年前建设公墓的工人将他挖出的那一刻! 而这一刻,他又再次重生了,继续把他这个不死之人扔到这个令他绝望的世界苟且......。 他们夫妻二人为盘武的故事而感到震撼,同时,也为盘武的重生而感到庆幸。 因为,经过很长时间的沟通交流,通过盘武之口,他们夫妻二人终于获得了三面人不死的终极秘密! 一直以来,人们认为,这个世界的生命体,当然也包括人,他们的生命发育过程都是不可逆转的。从生到死,从萌芽到衰老,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这个世界的生命体不行,并不代表这茫茫宇宙中所有的生命体都不行。至少他们眼前的这位名叫盘武的三面人就行!三面人的体细胞在成熟到一定的程度之后,能够转变成功能强大的干细胞。这种干细胞有些类似于胚胎细胞,可以重新分裂出全新的生命!这也就说,这样的细胞转变过程,可以实现肉体的重生,并反复进行!而这个重生的时间也只需要两年! 然而,对于人类而言,真正的永生却并不仅仅是肉体的永不朽,更重要的是人类个体的自我意识永存不断。而对于这一点,三面人同样也做到了,而他们能够实现意识永存的秘密,就在于他们的三张脸! 三面人有三张脸,这只是三面人的表象特征,其实他的本质却不仅是三张脸,而是在这三张脸的背后,有着三个完全独立的大脑! 这三个大脑的发育进度依次递进,每过十年,一个大脑开始衰退,而另一个大脑正好发育成熟,于是已衰退大脑里的记忆便自动转移到刚发育成熟的另一个大脑,而再过十年,当第二个大脑开始衰退的时候,第三个大脑却正好发育成熟,于是记忆便又转移到第三个大脑里去了。当再过十年的时候,第一个大脑正好完成了两个周期的发育,正好成熟,于是第三个大脑里的记忆便又再次回到了第一个大脑里去。如此反复,生生不息,再加上可以反复重生的肉体,故而,三面人不死,自然可以轻松实现。 虽然揭开了三面人不死的秘密,但怎样才能实现正常人类的永生?这依旧是个难题。毕竟正常人类的细胞构成并没有三面人体细胞那种重生的功能,更没有可以循环转移记忆的三个大脑。 幸而,此时他们拥有的三面人,并不是冰冷的古尸,而是一位名叫盘武的三面人,是一位鲜活的人儿。 继续在这个世界重生,本来是一件让盘武十分痛苦的事情,可当他发现眼前的这对夫妻并未对他有任何不敬的时候,当他发现自己重生的地方竟是一个孤岛,并不会受到其他人类打扰的时候,于是他便决定留下来,并打算用自己这身可以反复重生的躯体和他那来自外太空的智慧,来帮助他们夫妻二人研究出最后的科研成果。 于是,他们夫妻二人在盘武的建议和帮助下,重新调整了研究思路。虽然人类的体细胞无法实现身体和记忆双重的永生,但是只要能保障记忆的永生,那么,也算是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在这样的思路引导下,他们先是模拟盘武三个大脑的模式,建立了一个可以相互转换存储记忆的装置,而这个装置的材质便是提取盘武的体细胞所培育出的一个具有一定生命特征且可以反复重生的记忆信息容器。 紧接着,他们便要解决记忆存储装置与这个世界生命体相匹配的问题。当这个问题解决后,他们又考虑,这个记忆存储装置必须能够主动并且迅速地和新的宿主匹配,甚至能够极具侵略性地占领新宿主的大脑,并融合记忆内容,而后控制其身体为自己所用......。 第四章 祸福所依 反复试验,反复推演,在他们三人的共同努力下,经过近一年的时间,终于,一件完美的记忆存储转移装置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与其说这是一个存储装置,倒不如说这是一件艺术品!这个记忆存储转移装置乍一看去,竟只是一个淡蓝色图案,是一个三面人的图案。而这个图案的原型便是盘武的那三张脸。特别是正中的那副嘴角挂笑的图案,特别的传神,也令盘武十分的满意。 而这其实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图案,其实它是一层皮肤!是一层几乎没有厚度的皮肤,是一层拥有超大存储容量的皮肤,是一层可以迅速与其他生命体相融合,并输入和融合记忆信息的皮肤,是一个具有一定的自觉意识,具有主动攻击性的皮肤! 也就是说,当这个记忆存储装置处于独立状态,或者宿主的身体已经死亡的时候,那么它便会激发自己的攻击意识,会在第一时间,通过神经系统,将自己转移到第一个与他有皮肤接触且具有一定大脑容量的生命体的身上。这里所谓的生命体,并不仅仅指人,不管是小猫小狗,猪马牛羊,甚至是一条大鱼,只要是活的生命体,只要具有一定的脑容量,它都可以迅速转移。而这新的生命体便成了他的新宿主。而一旦将自己转移到新的宿主身上,那么,这个记忆存储装置便会自动地将自己存储的记忆转移到新宿主的大脑,并将其控制,而新宿主的原有记忆则变成了记忆存储装置中的一条条冰冷的存储信息。 因为这种装置的材质是可以重复永生的,因为存储的记忆也是在三个不同的存储容器里自动转移的,故而真正解决了记忆永生的问题! 完美!这是一项完美的科研成果!是一件完美的艺术作品! 他们夫妻二人对于这样的成果很是满意,倍感欣慰。他们的心中对盘武心怀无尽的感激,对来自茫茫太空的三面人心怀无尽的感激。这是三面人留给这个世界最美的瑰宝,于是他们决定将这个伟大的科研成果命名为“三面”,以示对三面人的纪念。 盘武对于这个名字也很满意。这个杰作是孑然一身的自己与这个世界牵连在一起的一条纽带,这个名字是他对那个不知所踪的族群的一个念想。 然而,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当他们夫妻满怀憧憬,心已飞往那美丽新世界的时候,却不知,真正的灾难却已悄然袭来。 人性自私,这是天性。 当那完美的“三面”问世以后,他们夫妻二人又怎甘心就这样拱手送给胡杨? 当然不甘心!因为不甘心,所以他们便动了小心思,于是他们便又悄悄地制造了两枚。 你一枚,我一枚。待我们飞往那美丽的新世界之后,我们就可以千万年地厮守,我们就可以做永永久久的夫妻,到那时,我们就成了真正的神仙眷侣!啊,想一想,都很美妙。 盘武对于他们夫妻二人的做法不置可否,一笑了之,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可是狡猾如老狐狸的胡杨,又怎能看不破他们二人的小心思?又怎能不为他们二人的小心思留下后手? 其实,从一开始,胡杨就从来没有打算让他们夫妻二人活着离开小岛过。不管研究得出还是研究不出永生的秘方,他都没打算让他们二人离开过。 于是,当他们夫妻二人满怀激动地联系胡杨,并告诉他“三面”这个研究成果的时候,其实就是老狐狸胡杨打算杀人灭口的时候。 胡杨听到了这个消息,自然是万分激动,于是便连夜赶到了小岛。 接过那个完美的艺术作品,听完他们夫妻二人对“三面”喋喋不休的介绍,胡杨的脸上笑开了花儿。可是在这笑容的背后,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冷酷与决绝! 胡杨带着一枚“三面”离开了小岛。可就在他踏上离开小岛的快艇的同一时刻,从四面八方,十几艘快艇却正向小岛这边冲来! 还未接近小岛,那十几艘快艇便开始向小岛轰去了一枚枚的炮弹!紧接着便是机枪的一通疯狂扫射! 还沉浸在神仙眷侣生活向往中的夫妻二人,被那轰隆隆的爆炸声震懵了,被那沙石横飞,火光冲天的画面惊呆了。幸而岛上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不死的怪人——盘武。 就在他们夫妻二人呆若木鸡地傻傻地看着一根被炸断的石柱正向他们倒来的时候,盘武及时地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盘武一把将他们夫妻二人推开,堪堪避开了那根石柱,同时大吼着让他们跟着自己一块跳向湖水里。 从震惊中才稍微缓过神来的夫妻二人,此时真的是六神无主,只能是亦步亦趋地跟在盘武的身后,纷纷向那湖中跳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就在他刚刚跳进湖水里的时候,一颗子弹从他的背后击中,打穿了他的心脏! 被冰冷的湖水一激,他的妻子此时才算真正地清醒了过来。拉着自己爱人的手,正欲潜入水下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的身体竟在极速下沉。 她侧身看向自己的爱人。借着小岛上冲天的火光,她看到他的爱人胸口里迸出了一长串的血花。 她知道他中枪了,她知道他要死了。可是她又怎能接受他心爱的人就这样死去?可是在当时的情形之下,她又凭何不去接受他爱人的死去? 情急之下,她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三面”中的其中一枚,反手粘在了他的手臂上......。 形势紧急,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盘武也无力顾及太多,他只是将他手中握着的武器随手丢到了水底里,而后便连拉带拽地将她走,并帮助她拼命地逃了出去......。 在后背被击穿的那一刹那,他心中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令他心生绝望,也就在那一刹那,他突然又感觉到小臂上一热,随即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他不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也许是十年,也许是百年,甚至是千年、万年。 他只记得,当他第一次苏醒的时候,他的身体竟变成了一只大海龟。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这都是“三面”的功劳。但是他毕竟拥有的是人类的记忆,现如今他却借宿在海龟的身体里,这令他感到十分的羞耻与憋屈。 可更憋屈的是,他竟在这个身体里生活了近百年,而且从未离开过水底。 后来老海龟衰老了,于是他又将自己的记忆借宿到了一条大海蛇的身体里。在这以后的数千年里,他借宿过无数个生命体。而这些生命体却竟都是水底的生物。他甚至借宿过一条大鲨鱼的身体,曾在那片茫茫无边的水底蛮横了若干年。最后,他又变成了一条大鱼,依旧在暗无天日的水底迷茫与绝望地游来游去。 他渴望变回人类,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一直生活在水底,并总是以水产品的模样出现。如果一直这样的话,那我要这样的永生有何用?他在这个时候,算是真正地感受到了盘武曾经寻求自杀的烦恼。 因为他拥有永生的能力,所以他决定对准一个方向,一直游去!他相信,他总有游到岸边的时候,他总有一天会遇到人类。 于是他游啊游,游了一年又一年,他从深海游到浅海,从浅海游到大江,从大江游到内河,终于,在这样的一个秋风萧瑟的明媚的早晨,他完成了上岸,并变回了人的模样! 第五章 修远之墓 若斐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若斐又走回到大鱼的旁边,将大鱼轻轻地抱在了怀里。 鱼身冰冷,若斐的心也冰冷。 若斐将要埋葬的是自己使用了几十年的身体。 将大鱼温柔地放入坑底,若斐用手将那坑前的新土一捧捧地洒入坑中。 坑底的土越积越厚,终于,掩住了大鱼,终于埋葬了自己曾经的过往。 涂水河边,新增一座新坟。 望着那散发着新土清香味道的新土堆,若斐随意地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俯身捡起地上的石刀,复又来到曾经的若斐发呆的那棵小树旁。 若斐挥起石刀,向那小树砍去! 砍倒小树,若斐又继续用那石刀剁去多余的枝叶,最后只留下一根二尺左右的木桩。 削皮、刮磨,经过一番雕琢,终于一个有着光滑表面的木牌出现在了若斐的手里。而那木牌之上赫然刻着四个大字——修远之墓! 原来,他在那个曾经的世界的名字就叫作修远! 若斐将木牌用力地插进了那座新坟之前。 看着眼前的新坟,若斐感觉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千万年的黑暗的水底生活就这样彻底地结束了? 若斐狠狠地摇了摇头,心中暗叹一声,而后便向那座埋葬着大鱼的新坟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是向大鱼致敬! 这一躬,是向自己千万年来的水底黑暗生活致敬!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修远!从此以后,世上只有一位名叫若斐的少年! 若斐将那石刀别在腰间,向那座新坟最后看了一眼,然后便转过身,大踏步地离开了涂水河边! ...... 一位农夫赶着一群鸭子来到了涂水河边。 被困了一晚上的鸭子们,甫一来到河边,便兴奋地呼啦啦地跳入水中。它们一边在水中欢乐地游耍、觅食,一边开心地嘎嘎嘎地欢唱着。 一阵阵的鸭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吵醒了沉睡的天。 太阳懒洋洋地爬过远方丛林的树梢,缓缓地升上了天空,白嫩地犹如剥了壳的鸭蛋,散发着温暖的光亮,驱散着这深秋的寒意。 那农夫似乎也是没有睡醒的样子,一边看着水中嬉戏的鸭子,一边抱着一根小鞭,慢悠悠地向那河边的小土包前挪去。 这个小土包,是他平日里放鸭子的时候休息的地方。 农夫来到了那小土包前,看到了一座新坟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不由地愣住了。 咦,昨日里我来放鸭子的时候,这儿还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小土包,怎么一夜间竟多出了一座新坟?也没听说村子里谁家昨晚死了人啊? 那农夫带着满腔的疑问与迷惑,转到了新坟的正面,于是那个崭新的墓牌便映入了他的眼帘,于是那墓牌上的“修远之墓”四个大字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看到“修远”这两个字,那农夫不由地心头一颤,继而便不由地双腿发抖,心中油然升起一阵惊恐! 这,这是谁,这是谁竟如此的不胆大包天?竟敢如此的亵渎神灵?! “修远”这个名字,他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在家中供奉的神明的牌位上便有“修远”这个名字! 那牌位上写着“大地唯一主宰大神修远圣神之位”。 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只信奉一位神,那就是“修远圣神”! 既称之为“圣神”,那究竟是圣,是神? 具《圣启录》记载,千万年前,来自天狱的大火燃烧着整个世界,世界一片昏暗,粮食不收,牲畜不长,人类食不果腹,苟延残喘,只能自相残杀,互食人肉。整个世界到处充满着恐怖与罪恶。此时,有一位圣人名叫修远,修远不忍人间惨境,于是便带领人类抛弃了原来的昏暗世界,重新寻找新的家园。后来,他们找到了一片新大陆,建立了新世界。可是新世界里只有光秃秃的石头,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河流,更没有粮食和牲畜。于是修远便挖去了自己的右眼,变出了太阳,又挖出自己的左眼,化作了月亮。他割开自己的动脉,血液喷薄而出,流到地上,立刻变成了大河。修远躺倒在地上,他的骨骼立刻变成了成千上万的鸡鸭牛羊,他的头发和汗毛立刻化成了大树和庄稼。 修远死了。可是修远并没有死。就在他的身体化成世间万物的时候,人们看到修远又从地上站了起来。修远微笑着向大家招手,而后便飘然升空,化成了一缕青烟。 修远变成了神仙。从圣人变成了神仙。于是人们便称他为圣神。 后来,变成神仙的修远还是对人类的生活放心不下,于是他又派他的爱人来到了人间。修远圣神的爱人自然也是神仙,被称为“圣母”。据说圣母每十年便轮回转世一次,以人的身份常驻在这个世界上,以此来协助圣神普渡人间。每一位轮回转世到这世间的圣母都会住在莽山中的圣宫内。 圣母之下便是圣使。圣母为了方便普渡人间,于是便又在人间挑选出大德之人来辅助自己。这些大德之人就被称之为“圣使”。圣使根据各自的德行,分别有着不同的名称,同时圣母还在各个国家派驻了圣使。 圣使之下便是“圣官”。圣母为了将圣神的神意传到到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于是便建造了许许多多的圣庙。圣庙的管理者们便被称为“圣官”。 而圣神的信奉者们被称为“圣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是圣民! 那位农夫自然也是圣民。当一位圣民见到自己心目中伟岸高大、无所不能的圣神竟被人造了一坟墓,竟有人会恶毒地诅咒神圣死亡,这是何等的亵渎神灵?这是何等的离经叛道? 这,这样的人一定要受到神的惩罚!对!一定要惩罚! 一定要抓住那个人!一旦抓住那个人,就应该用小刀一刀一刀地割去他充满罪恶的肉体,然后再用一把大火烧净他肮脏的灵魂! 心中充满愤怒、恐惧的农夫,此时再也顾不了那河水中欢快畅游着的鸭子们。他怀抱着那根永不离手的小鞭,急冲冲地向村中跑去! 他要去向乡理报告,要去向村头圣庙里的老圣官报告。他要让人们都知道这涂水河边所发生的令人发指的亵渎神灵的事件!他要让那位离经叛道的恶人受到惩罚! 乡理和老圣官听闻消息,急忙忙地赶往现场。看到“修远之墓”四个大字,那年迈体弱的老圣仆差一点昏死过去。 老圣官一边捂着绞痛的心口,一边大吼着要掘开坟墓! 坟墓挖开了。一条大鱼静卧其中。 看到大鱼尸体的老圣官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邪恶之极!罪大恶极!这、这、这竟用一条死鱼来亵渎神灵! 涂水河边所发生的亵渎神灵的事件很快又报告给了上面,最后甚至惊动了涂龙国王。这一下,事情就给闹大了。 涂龙王亲下谕旨:限三日,捉拿亵渎神灵的罪犯,并予以火刑,以告慰伟大的圣神! 于是,王宫里的大内高手出动了,刑部里的办案高手出动了,涂北县衙里的衙役们更是不分日夜地奔走在涂水河畔、乡间地头以查找线索。而莽山圣宫驻涂龙国圣使更是住进了王宫中,天天催着案情的进展。 然而,这个亵渎神明的案子却还是成了一个悬案。 按照那新坟被发现的时间推算,那人大抵也就在这方圆二十里内活动。而这个范围内,总共也就五个村庄,人口不过八百。本来,这个世界的人口管理制度是十分完善的,故而想要在这几百人中找到那人,并不是难事。可是奇怪的是,经过对这几个村庄人口的逐一排查,却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案子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第十日,仍无任何进展。于是涂龙王大怒,莽山圣宫驻涂龙国圣使大怒。 于是,圣使发话了:此地乃是罪恶之地,罪恶之地方生罪恶之人。罪恶之人当诛! 于是,涂龙王一道谕旨:以亵渎神灵事件发生地为中心,方圆二十里范围内的所有人,皆是罪人,全部诛杀。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屠村运动开始了!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那农夫做梦也没想到,第一个发现并举报亵渎神灵的他,最终竟和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村民一道,顶着罪恶之人的罪名,被诛杀在了涂水河边......。 而这一事件发生的时候,若斐却并不知道。 他之所以不知道,一来是因为,他初到这个世界,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神明竟和自己曾经的名字完全一致;二来是因为,他此时正以杀人的罪名被关在了涂北县衙的大牢里! 第六章 捆成了粽子 再说当日清晨,若斐将大鱼下葬后,便沿着涂水河边的一条羊肠小道,漫无目的地离开了。 他初到这个世界,虽然他的大脑中也存储着真正若斐的一些记忆信息。但那信息是模糊的,是残缺不全的。毕竟,那是一个呆傻之人的记忆。在那模糊的记忆里,没有圣神,没有涂水,没有任何方向与地理位置的概念,那记忆里,只有一方院落,一位温和的老人,和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 因为没有圣神的概念,所以若斐才会修建“修远之墓”而不觉其不妥,更不知他现在所处的位置,甚至这个世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他都是一无所知。 就在若斐一脸茫然地走在河边的羊肠小道上,就在若斐努力地在那呆傻的记忆信息里去搜索他夜坐大河边的原因时,忽然,从小道旁边的一片小树林里跑出几个人来。 那几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看便知,那几人应是生活困苦之人。 那几人窜出树林,一眼便看到了正向他们这边茫然缓步走来的若斐。 那为首的一位中年男子,见到若斐,竟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并说道:“哈哈哈,找了一夜,这傻小子竟跑到了这里。” 那中年男子身体瘦长,面色阴郁,左眼角处还带着一绺刀疤,一眼便知,那人定不是善茬。 就在此时,若斐的脑海中及时地弹出一条记忆信息。就是这位中年男子,昨日里,在我家门前说要带我去找阿姐。结果阿姐没找到,却被带到了河边的一个破屋中。 若斐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这几人不是好人! 可还未等若斐做出反应。那中年男子又笑着对其他几人说道:“快,快把这傻小子逮住!六爷我还指望着这个傻子给我挣钱呢。” 那几人闻言,便都嘿嘿地狞笑起来,一个个都是满脸的贪婪与恐怖。 而后,那几人便一起大叫着向若斐冲了过来。若斐哪见过这种阵势?更何况,他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没有任何的认识,所以望着那冲将过来的几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若斐一愣神的工夫,那几人便已冲到他的跟前,一窝蜂地把他摁倒在地上,而后便有人拿出一根绳子,横七竖八地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那眼角带疤的中年男子叉着腰站在旁边,一边看着他的几位同伴捆绑若斐,一边嚷嚷道: “快,快把他的嘴给我堵上,免得又嚎又叫的引来人!” “快,快把麻袋拿来,给我装进去!” 从始至终,若斐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被捆成了一个粽子,然后被蛮横地塞进了一个大麻袋里,并被扔到了一个平板车上了。 平板车在羊肠小道上咯咯呀呀地颠簸着,若斐感觉自己全身骨头都几乎要被颠断了,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挤了出来。 若斐自然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正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只不知,这几人究竟是要杀了自己,还是要卖了自己,亦或是直接把自己给煮了吃掉?毕竟,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这吃人的事情,他也不敢确定可不可能。 若斐的双臂被捆在了背后,无法动弹。他只能努力地活动一下手指,于是他的手指触摸到了那把石刀。所幸,那把石刀并没有被那几位恶人拿走,而是连同他的身体一块被塞进了麻袋里。 若斐艰难地呼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便仔细地分析着自己当前的处境,以及这个世界的模样。 通过自己的衣装,以及那几人虽破烂不堪但还残留有样式的破衣来看,至少这个世界的着装完全不同于他曾经生活过的世界。 而通过对真正若斐的那些模糊记忆的分析,他发现,那小院、那老人、那姑娘,以及那小院外热闹的街道上的林林总总,明显都不是他曾经生活的世界上的东西。 这些事物的组合,这记忆信息中的画面,让若斐感觉到时间似乎又倒回了几千年。从他曾经生活的世界倒回几千年! 这,这显然是古代农业社会的生活模式啊。额,我现在所处的世界难道是古代社会?难道是时光倒流了? 可是,不对啊,这千万年的黑暗水底生活是真实的,这时间之轮是坚定不移地向前转动的啊! 这,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额,关键的问题。这是哪里?还是我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那个星球吗? 真不好说。此时,他想起了那人类迁徙计划,想起了他被子弹穿透的后背,想起了他死去以后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是没有找到宿主转移记忆的。 莫非就是这段时间,是这段时间,曼曼把存储着我的记忆信息的这枚“三面”给送到了星际航轮上了?而我现在是在人类迁徙的新世界吗?可是,也不对啊,凭着迁徙过来的人类的科技水平,怎么可能会又过回了古代的农业社会生活?! 原来,和他一起共患难,共同研究永生课题的妻子的名字叫曼曼,路曼曼。一想到曼曼,他的心又痛了起来。现在曼曼在哪儿?她后来是不是也使用了“三面”?她现在还活着吗?她在哪里? 咯咯呀呀作响的平板车停了下来,也将若斐的思绪拉了回来。 透过麻袋,若斐再次听到那阴郁男子的声音:“把这傻小子先扔到柴房去,你们就赶紧走吧,我去见葛爷。” 若斐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像一头死猪一般被抬了起来,而后便被扔到了一个昏暗的小屋子了。 这一路的颠簸,若斐感觉捆在自己身上的绳索似乎松了一些。于是他用两根手指用力地扒拉着那石刀,尝试着将那石刀立起来。 石刀立了起来,那刀刃正对着手腕处的绳子。 若斐便在麻袋中用力地扭动了起来,终于,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处一轻,那绳子被割断了! 若斐的手腕自由了,于是他便将那石刀刀柄握在了手里,在横竖在自己后背的绳索上继续划拉起来。终于后背的绳索都被割断了! 身困麻袋之中的若斐双臂用力向两边一撑,那捆着自己的绳索终于被解开了! 若斐握着石刀刀柄开始在麻袋上划拉,终于,麻袋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若斐挣扎着从麻袋里滚了出来,正准备从那柴房里逃出去的时候,突然,他听到了柴房门外传来的说话声。 若斐赶紧闪身到那柴房门后躲了起来。 这次先响起的声音是一个苍老的声音:“直接把这小子给剁了吧。” 这时,那阴郁男子的声音又响起:“葛爷,直接宰了这小子实在是可惜了。依我看,倒不如把这小傻子的双腿给砍了,再毁了他的容,然后把他扔到大街上,让他为我们讨钱去,这岂不更好?!” 那苍老的声音突然大怒道:“我说刀疤六啊,刀疤六,怪不得你在丐门混到现在也只混得一个小头目!瞧你的眼界,眼里就只有那几个小钱?你要知道,杀了这傻小子,那可是上面的一位贵人的意思!若是还留着他的命,被那贵人知道了,怕是会要了你我的命!可是,我们只要把这小傻子杀了,完成了那贵人的任务,那以后我们可就算是傍上了那贵人的大腿,以后还少得了你的荣华富贵?” 刀疤六闻言,嘿嘿地干笑了两声,道:“还是葛爷看的透亮。”而后,刀疤脸咂了咂嘴,又道:“只是我想不明白,你口中所说的那位贵人,为何偏偏要和一个傻小子过不去?” 那苍老的声音警惕地说道:“这事情,你可千万不要乱打听,小心要了你的小命!” 那苍老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而后压低嗓门说道:“给你说,你千万不可告诉别人!其实那贵人是王室家的人。” 刀疤六闻言,连连点头,而后叹息一声道:“想不到,这王室家的人,竟也会如此的狠毒!” 那苍老的声音貌似带着鄙视,冷哼了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正所谓无毒不丈夫,能成大事的人,哪个不是狠毒之人?” 刀疤六嗯嗯了两声,表示赞同。 第七章 杀人坐牢 那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就要打开柴房的门。 躲在门后的若斐将那石刀紧紧地握在手里,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听过门外二人的对话,他知道今日自己是凶多吉少,虽然他有着能够转移记忆,而永生的本领,可是这一日,他已经喜欢上了小傻子的身体,他更不愿意再去霸占其他人的身体。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你们要杀我,倒不如我先把你们剁了! 水底千万年的黑暗生活,弱肉强食的生物之间的生存法则,已经让他习惯了杀戮与灭亡。他的心早已修炼成一块坚硬冷酷的石头。 若斐咬紧牙关,紧盯着那道门。 门打开了,最先走进来的竟是一个老头儿,是一个身材五短,浑身赘肉的矮胖子。 那矮胖老头儿走进柴房,向内一看,那地上哪还有小傻子?只有一个破烂的麻袋! 那矮胖老头儿大吃一惊,回身就要喊刀疤六!可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脑后传来一阵风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柄石刀便砍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那刀,虽看着是石刀,想不到竟如此的锋利!只一刀!那脑袋便被砍落在地! 咕噜噜,一颗人头在柴房里翻滚着,瞪大着惊恐的双眼。 就在这一瞬间,那矮胖老头儿人头落地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却闪过了一个念头:二公子果然高明,看这杀人的模样,这小傻子原来,真的不傻啊......。 站在门外,还未走进柴房的刀疤六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只是眼睁睁地看若斐一刀砍去了那葛爷的脑袋,竟一动未动。 砍翻那老头儿之后,若斐拎着还滴着血的石刀转身看向刀疤六。那眼神里满是杀意与决绝! 刀疤六不由地打了一个激灵,这一下子才似乎反应过来,于是不由地尖叫一声,而后转身就跑! 刀疤六一边跌跌撞撞地逃跑,一边连哭带喊道:“来人呐,杀人啦,来人哪,杀人啦......” 刀疤六的惨叫声,引来了几个身着衙门官服的人匆匆地向这边跑来。 若斐从柴房里冲了出来,却看到,自己竟在一个硕大的后院里。而这后院两边一排排门房,正中有花有草,一看就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院落。 其实他还是错了。这那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院落?这里是涂北县县衙的后院! 却说那几位衙役本是在前堂值守,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了一阵阵凄惨的鬼叫声,于是便赶忙转到后院里来了。 可是一进后院,便看到扑倒在他们面前的刀疤六,而在刀疤六身后,则跟着一位少年,一位手里拎着一把石刀,而那刀尖上还滴着血! 那几位衙役心中大惊!这,这是谁家少年?竟敢在县衙行凶? 于是那几位衙役二话不说,赶紧举起手中的武器,一拥而上,将若斐给团团围住。 见此情景,若斐心知,自己并没有反抗的本领,毕竟刚才一刀砍翻那老头儿,也只是占了突袭的便宜。 于是若斐将那石刀又别回了腰间,而后便举起双手。老子投降! 那几位衙役见若斐放弃了反抗,于是便赶紧上前,一把将他腰中的石刀给扯了出来,而后扔到了地上,再然后便拿出绳索,又将若斐给捆了一个结实。 若斐一边任那几位衙役摆布,一边在心中暗自苦笑。我这刚刚变回人,却不想,这一天中,竟被人捆绑了两次。 那几位衙役一边捆绑若斐,一边派一个同伴去那柴房里一探究竟。 那名前往柴房一探究竟的衙役甫一走进柴房,便又大叫一声跑了出来,而后向另外几位同伴大喊道:“不好了!葛师爷被杀了!” 那几位衙役闻言大惊,纷纷侧目望向还滩在地上的刀疤六,意欲探出葛师爷被杀的一个所以然来。 此时,其中一位貌似这几名衙役的头目的中年衙役,哑声说道:“快,快去给县令爷报告!还有,将那个乞丐也一并捆上,全部带到大牢里!待葛师爷被杀一案水落石出之后,再予定夺!” 那几名衙役得令,一边派人报告县令爷,一边又有几人过去,将那如一滩烂泥一般的刀疤六也给捆了个结实。 看那样子,那些衙役们并不认识刀疤六。 于是,若斐和那刀疤六便一同被带进了那县衙的大牢,并被关进了同一间牢房! 却说,今日这凃北县县令庞德海一直觉得自己的脑仁疼! 一大早,便有人报告,在涂水河边发生了一件埋葬死鱼亵渎神明的事情!亵渎神明!兹事体大,接到这个消息的他,不敢有误,赶紧上报了朝廷! 而如今,朝廷的谕旨还未接到,却迎来了本县圣庙的圣官。这圣官姓卞,名厉。这卞厉年纪不大,三十出头,但却并不是一般角色,他可是圣宫驻凃龙国圣使董牧舟的小舅子。董牧舟那可是一位大人物,是一位可以上达圣宫的人物!而这卞厉卞圣官仗着自己姐夫的权杖,那也是一位难缠的角色! 现如今,这位卞圣官就坐在他的大堂上,在和他一同等待朝廷的谕旨,等待圣使的圣意的同时,正大呼小叫地安排衙门里的人四处去寻找那位亵渎神明的重犯! 看着卞圣官有些扭曲的嘴脸,看到他肆意使唤着自己的衙役们,陪坐在一旁的庞德海便觉得自己的脑仁开始发疼! 偏在此时,一位衙役匆匆来报:“禀县令爷,葛师爷被杀死在了后院里的柴房,现场两名嫌疑人已被我们带到大牢,正等待县令爷你升堂判案。” 庞德海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先是一颤,而后竟又生出了些许喜悦之情。 这葛师爷到他凃北县已有好多年的时间,只是仗着自己和宫中的一位贵人有着一点儿关系,就从来没把他这个县令放在眼里过,平日里也是没少对他县衙里的事情横加干涉。这让他这位堂堂县令爷的心里一直很不舒服。而且,这老小子除了和宫中有点儿关系,平日里还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暗地里没少干那龌蹉之事。 可是,庞德海忌惮于葛师爷背后的势力,虽心中有怨言,但也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敢怒而不敢言。 今日倒好,只是不知是哪位英雄竟伸张正义,为民除害,一举为我庞德海除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庞德海差一点乐出声来,可是碍于那卞圣官正坐在自己的面前,所以只能把自己的面皮绷地紧紧的,佯装成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庞德海听完那衙役的话,绷着脸瞟了一眼卞圣官,厉声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本县令哪有时间去处理那杀人放火的事情?没看到卞圣官在此吗?现在最当紧的事情就是赶紧将那亵渎神灵的重犯缉拿归案!那杀死葛师爷的嫌疑人不是已经被关进大牢了吗?那就先关着吧!” 卞圣官满意地冲庞德海点了点头。庞德海也赶紧报以微笑回礼。 那衙役得了县令爷的命令,于是便赶紧下了大堂。 于是这大堂之上便只剩下庞德海和卞厉二人。 一位县令爷,一位圣官。 这二人此时全部的关注力都在朝廷和圣使对亵渎神明一事的态度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捉拿那亵渎神明的重犯身上! 只是他们二人做梦也没想到,那亵渎神明的重犯,一大早就被带到了这县衙的后院,而如今却正被关在这县衙的大牢里! 第八章 千里杀人王阮小东 第八章千里杀人王阮小东 若斐被关进了大牢,刀疤六也被关进了大牢。二人还被关进了同一间牢房。 押着他们二人进入牢房的几位衙役将牢门锁好,并向牢头吩咐了一声后,便都离开了。 看着离开的衙役们,若斐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一天,老是被捆绑,感觉全身都是痛的。 若斐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打量着这间牢房。这牢房不大,也就十二三个平方的样子。牢中无床,只有一堆干草,和一个臭气熏天的马桶。 而此时那刀疤六就抱着双膝,佝偻着身体,可怜巴巴地蹲在那马桶旁。而那双眼睛则一直盯着若斐,眼神里满满都是警惕与恐惧。 自从刀疤六亲眼看到若斐一刀砍去那葛师爷的头颅之后,再看若斐的眼神,便和以前全不一样了。 若斐看着刀疤六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想着他今天捆绑自己的时候,那一脸跋扈的表情,不由地苦笑了起来。 看到若斐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刀疤六竟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你的名字就叫刀疤六?”若斐看着刀疤六问道。 这“刀疤六”的名号还是若斐躲在柴房门后听那位被自己一刀砍死的矮胖老头儿说的。 刀疤六见若斐向他问话,张了张嘴,竟一下子没有说出话来。 刀疤六又闭上了嘴巴,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而后颤声回答道:“刀疤六不是我的名字,只是我的外号。” “那你的真名字叫什么?”若斐又追问道。 “我、我真名叫苟子六。”刀疤六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苟?你姓苟?”若斐又好奇地问道。 “嗯,嗯,是,是,小的姓苟。”刀疤六又回答道。 若斐忍不住地笑出了声来。这世上,居然真有姓苟的。 见若斐笑话于他,刀疤六却也不敢发怒,更不敢出言不敬,也只能陪着若斐的笑声尴尬地挤出一个笑脸。 若斐笑了两声,也就停了下来,而后便问了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刀疤六闻言,只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发紧发疼,竟一下子抽起了筋来。 刀疤六忍着抽筋的疼痛,慌忙解释道:“别,别误会,你别误会,不是我要杀你。是,是那葛师爷要杀你。” “葛师爷?就是那小胖老头?”若斐又问道。 “是,是,就是那个死胖子!”刀疤六慌忙回答道。不过这一声“死胖子”的确是恰到好处。已死的胖子。 “他为什么要杀我?”若斐又继续追问道。 刀疤六可怜巴巴地回答道:“这个,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是那死胖子给我钱,让我绑你,然后再把你杀了的。可是,可是我一直不想杀你的啊。” “你不想杀我?你只想着把我的双腿砍了,让我上街去给你讨钱?!”若斐厉声斥责道。 刀疤六闻言,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耸拉着脑袋,低声嘀咕道:“你,你都听到了。” 若斐冷笑一声道:“不过我倒是还真的要感谢你。若不是你想要把我砍成残废为你讨钱,怕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直接把我杀了吧?” 刀疤六闻言,又一下子来了气力,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本来那死胖子就是让我直接把你杀了的,我是觉得直接杀了太浪费,所以才拖到今天的。看看,这不是就保住你的命了么?” 若斐闻言,无奈地苦笑一声。 刀疤六看着若斐苦笑的表情,想着昨日里拐骗他到河边破屋时,他那呆滞的表情,忍不住地心生疑问,于是便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不是一直都是傻的么?” 若斐闻言,哭笑不得。确实,他昨日还是傻的,可是今日却不傻了,而这其中缘由又怎能与他人道来? 于是若斐板起脸来,厉声吓唬道:“这关你何事?小爷我想傻就傻,想不傻就不傻。我再问你,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刀疤六闻言,赶紧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我是丐门的,是这凃北县分会的一个小头目。” “丐门?这是一个什么东西?”若斐好奇地问道。 “你,你又不傻的,怎会不知道丐门?”刀疤六似乎也很奇怪地回答道。 若斐竟一时语塞。额,这个,我刚到这个世界,我凭什么不傻就要知道这什么狗屁丐门?! 就在若斐正准备再次斥责刀疤六,吓唬他说出丐门的事情的时候,突然,从那堆干草堆里传出一个声音来。 “什么丐门!不就是一帮子要饭的嘛。” 突然听到干草堆里传出的声音,倒是把若斐和刀疤六都给吓了一跳。 二人循声望去,却见从那干草堆里竟钻出一个人来! 若斐和刀疤六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是谁?怎会在这里?!” 那人一边从干草堆中站起身来,一边摘去那一团乱糟糟的头发上的干草,而后戏虐般地回答道:“我怎会在这儿?你们怎会在这儿?这儿是牢房,谁愿意来啊?我当然是和你们一样,是被抓进来的了。” 若斐和刀疤六纷纷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也是一位犯人啊。 那人一边说话,一边向那马桶边走去。那人走到马桶边的时候,似乎感觉到刀疤六的碍事,竟还用脚踢了踢他。 刀疤六很自觉地向旁边挪了挪。 那人解开裤子,一通放松。然后一副很舒坦的样子,又缓缓地将裤子系好,而后便面向若斐,上下打量了起来。 此时,若斐也在观察对方。 就见这人生的四方大脸,浓眉大眼,看那年龄倒也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只是身材魁梧,肌肉横生,一看便是一位练家子。 那人打量了一番若斐,问道:“你是因为什么被抓了的?” 若斐平静地回答道:“杀人。” “杀人?就你这小身板,竟敢杀人?”那人似乎对若斐因杀人而入狱有些感到意外。 若斐点了点头道:“我这身板的确是瘦弱了些,但杀人却是真的!” 那人仍是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问道:“真的杀人了?杀的是谁?” 若斐答道:“真的。杀的是一个叫葛师爷的胖子。” 那人闻言,脸上一阵颤抖,瞪大着眼睛,提高嗓门问道:“谁?葛师爷?是葛腾飞那个老杂碎吗?!” 若斐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姓葛,至于叫什么名字,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若斐言罢,看了一眼还蹲在马桶边的刀疤六,又道:“你可以问问他,我杀的那个胖子,是不是你说的那个老杂碎。” 那人赶紧扭头望向刀疤六,厉声问道:“他真的把葛腾飞给杀了?” 刀疤六站起身来,点了点头,道:“是的,是我亲眼见到的,是他一刀把葛腾飞给砍死了的。” 那人闻言,发了一会儿呆,而后竟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眼泪似乎都给笑了出来。 那人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了下来。那人一边擦拭眼角笑出的泪花,一边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想不到这个老杂碎居然也有今天,哈哈哈,好、好、好!” 而后那人又叹息一声道:“可惜啊,可惜我未能亲手宰了这老杂碎。” 若斐一直好奇地看着大笑不已的那人,这时见他止住了笑声,这才问道:“看你这表情,好像你和那老胖子有仇?” 那人闻言,怒目圆睁,道:“有仇,何止是有仇!简直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若斐闻言便没有再继续打听下去。对于这样的不共戴天之仇,一般都涉及别人的隐私,他现在对别人的隐私可不感兴趣。 不曾想,就在此时,那人竟噗通一声跪在了若斐面前,连叩三个响头,并恭声说道:“在下阮小东,感谢恩人为我报了大仇!还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若斐见状,赶紧俯身将那人拉起,道:“别,别这样。我叫若斐,我杀那死胖子也是有缘由的......。” 而一直蹲在马桶边上的刀疤六听到“阮小东”这个名号,心中一惊,忍不住地问道:“你,你是阮小东?就、就是那个人称千里杀人王的煞门第一杀手阮晓东?” 那人斜眼瞟了一眼刀疤六,冷笑一声道:“正是在下!” 第九章 六门 刀疤六闻言,一骨碌地从那马桶旁站了起来,一边哈着腰向阮小东行着礼,一边恭敬地说道:“原来是煞门的阮大侠啊。今日能见阮大侠一面,真的是三生有幸啊。丐门苟子六见过阮爷,见过阮大侠。” 阮小东都没正眼看那刀疤六一眼,只是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这帮子乞丐,又见过几位大侠?快他妈的给我滚到一边儿去!别碍着我和恩人叙话!” 刀疤六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一声,而后又乖乖地蹲回了那马桶边。 若斐听了二人的对话,心中更是充满了疑问,于是便客气地向那阮小东请教道:“刚才听闻二人谈话,又是丐门,又是煞门的。只不知这都是什么意思?” 软小东闻言,脸上露出了惊奇之色,问道:“看恩人年龄,也有十四五岁了吧?怎会没听说过门会的事情?” 若斐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不瞒这位大侠,我长这么大,几乎都没出过家门,而家中长辈也从未有人向我说起过这门会的事情。” 阮小东闻言,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若斐想了想,又道:“还有就是,以后别再叫我恩人了,我可承受不起。按年龄,你应比我大上几岁。若是大侠不嫌弃,我们可以以兄弟相称。以后我就叫你大哥,你就叫我小弟就行。” 阮小东闻言,一脸的敬佩之色,而后笑道:“看得出,你也是一位爽快之人,既然老弟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再和你客套了。以后你我便是兄弟,是亲兄弟!从今往后,弟弟但凡有用到哥哥我的地方,就尽管开口,哪怕我舍去这条性命,也定为老弟办到!” 若斐闻言,心中不由地升起一丝感动,毕竟,这是他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第一个愿意对他好的人。 不过,若斐听了阮小东的慷慨之言后,却是连连摇头道:“大哥不必这样说。你我今日能够做一场兄弟,这也是你我之间的缘分。更何况,在这牢狱之中,能有大哥你在我身边,倒也叫我安心不少。大哥,你还是快给我说说门会的事情吧。” 阮小东闻言,倒是笑了起来,而后道:“你看,你我在这称兄道弟,倒是把给你介绍门会的事情给忘记了。” 阮小东拉着若斐的手,来到那堆干草堆旁,并在那干草上坐了下来,而后,便慢慢地向若斐介绍起那门会的事情......。 原来这个世界,确实如若斐猜测的那样,是一个典型的农业社会,而这农业社会的管理体制,也正如他想像的那般,也是典型的封建社会管理模式。只是,这个世界却和他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不太一样。这个世界好像只是一块完整的大陆,四边皆是大海,千万年以来,这个大陆上也从未有人离开过这片大陆。 既然是封建社会,自然会建立封建国家。这块大陆共有六国,分别是北凉、苍西、玉临、邢罗、元荒、凃龙。而这六国,以北凉为大,占据着整个大陆的近二分之一的领土,以玉临最小,只下辖两县,国土不到两万平方公里。而若斐现在所在的凃龙国,虽是这大陆上第二大国家,但国土面积也不过占据整个大陆的四分之一。 既然这个世界有国家,那人自然也就分三六九等。会有达官贵人,也会有平民百姓,会有巨贾富商,也会有市井小民,会有乡绅地主,也会有长工小农。当然,这个世界也是有着唯一信仰的世界,所以自然也会有高高在上的圣宫圣母,也会有匍匐在世间所有角落的普通圣民。 因为社会分工的不同,因为身份地位的差别,不知何时,这个世界上逐渐地生出了一批不务正业之人。这些人都是不以为官、经商、务农等正经营生去讨生活的人。这些人有的乞讨、有的偷盗、有的杀人、有的欺骗......。 这样的一群人,根据各自行业的不同,渐渐地相互聚在了一起,并相互帮助扶持。因为抱团,所以便进一步地发展壮大了,并具有了一定的社会影响力,因而也就成立了行业组织,称之为“门会”。 在当今世界上,共有六大门会,分别是:丐门,乃是一群乞丐的组织;稻门,稻是“盗”的同音,乃是一群小偷的组织;智门,所谓智,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一种方式,实际上就是一群骗子的组织;艺门,其实就是一群以卖艺为生的风尘女子所组成的组织;信门,信门是一群倒卖各种消息为生的人所组成的组织;煞门,是一群职业杀手所组成的组织。 这六大门会,各有特点,又各不相同。丐门靠众,以人数众多而行于世间;稻门靠技,以高超的偷技得以生存;智门靠脑,以令人防不胜防的骗术,求财得物;艺门靠艳,以娇美的容颜流连繁华;信门靠准,以准确无误的情报信息来获得高额报仇;煞门靠武,以强大的武艺做着杀人收费的买卖。 正所谓,盗亦有道。虽然这六大门会都是鸡鸣狗盗、杀人放火之徒,但是一旦成了了组织,那必然就会制定组织内部的行事规则。为了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为了使自己能够被普通百姓接受,于是他们各自往往为自己的行业赋予正义的名头,并以正义的名义来制定行业内规则。 更何况,虽然这六大门会看着都是干的一些非法的勾当,但这个世界上,对于这些勾当,却并不是无所需求,哪怕那些达官贵人们,也时常会有委托六大门会给帮忙办事的时候。因为有需求,所以有市场,因为有市场,自然会存在。所以对于这些组织的存在,就连官府里的那些官老爷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有甚者,有的官爷还会和会门的人相互合作,以达到各自的目的。 这个世界武力当道,高手如云,六大门会若想要生存,有实力生存,便必然在行使本门会本业的同时,潜心提升武学造诣,唯有此,方可在这个世界长期处于不败之地。故而,这六大门会中,也便纷纷出了一些武学高手。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武学高手都入了门会。在这个世界上,军伍之中、皇宫大院、乃至乡野民间也都隐藏着一些高手。所以,六大门会加之门会外的一些武学高手,共同组成了一个隐形的社会体系——江湖! 若斐听了阮小东的介绍,开始对这个世界又多了一层了解。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国家,也有衙门,也有信仰,而这万民信仰的大地唯一主宰的圣神竟然和自己曾经的名字完全一致!竟也名叫修远。 若斐在心里暗暗庆幸,多亏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没有用“修远”这个名字,而是用了这身体曾经的主人的名字——若斐。此时,若斐又想到了涂水河边的那座坟墓。额,这坟墓被自己立上了“修远之墓”的墓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可转念一想,管球的有问题没问题,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赶紧从这牢房里脱身,若不然,怕是过不了几日,自己便会被砍了脑袋! 若斐看着眼前新认的大哥,心中又不禁感慨起来,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世界,竟然也会有门会,这,这不就是他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上所谓的帮会吗?真的是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江湖啊。 而他眼前的这位大哥,却竟也是江湖之人,竟还是煞门的第一杀手。 阮小东原来也是凃北县人,家中有父有母,也有兄弟姐妹。阮小东从小喜武,并天赋异禀,后来便被煞门的一位高手相中,并带入了煞门。阮小东在师父的精心教导下,加上自己的勤学苦练,于是很快便青出于蓝,成为了煞门的一名高手,并于三年前开始行走于江湖。阮小东凭着自己手中的一把单刀,凭着自己一身的高超武艺而行走于六国之间,很快便声名鹊起,并被送以“千里杀人王”的名号。 然而一年前,这位位杀人王却在自己的故乡,这凃北县栽了个大跟头! 第十章 惜英雄 一年前,有丐门的人寻到阮小东,称有一桩大买卖,而这桩买卖要杀的对象乃是凃北县的一位十恶不煞之人。煞门有煞门的规矩,虽做着杀人的买卖,但向来只杀有罪之人。当得知自己的雇主要杀的人是个恶人时,阮小东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这桩杀人买卖很是顺利。阮小东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完成了任务。然而第二天,他却听到了不一样的传闻,原来他所杀之人竟是这凃北县一位有名的大善人!大善人被杀,甚至激起了民愤。 阮小东虽是凃北县人,但因少小离家,不知这凃北县有这么一位大善人,倒也情有可原。只是让他气愤的是他的那位雇主竟然欺骗于他,让他做了这背离门会信誉的事情。 于是气愤的阮小东便找到了那位雇主!而那位雇主便正是这凃北县县衙的师爷葛腾飞。 本来,阮小东是打算一刀砍了那葛腾飞,以还煞门一个公道,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葛腾飞对于他的到门寻仇,却早有准备! 那一日,当阮小东走进那葛腾飞宅邸的时候,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那葛腾飞本人,但却见到了被捆绑成一串的自己的家人! 阮小东见状,立即明白了过来!这是自己中了人家的圈套!只是门会向来有规矩,门会之事,门会解决,绝不牵连自己的家人。然而这葛腾飞却无视门会规矩,并以家人为要挟,让阮小东束手就擒! 面对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阮小东当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是,他还是低估了那老胖子的阴毒!就在阮小东放下手中单刀,甘愿被俘的时候,那葛腾飞竟阴笑着命令下人,当着阮小东的面,将阮小东全家近十口人全部当场杀死! 阮小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而自己却又被捉,愤怒并心如刀割的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而后便昏迷了过去。 醒来后的阮小东便被关进了这大牢之中,而那葛腾飞似乎也不急于一时要了他的性命,于是这一关就是一年! 若斐听闻了阮小东的命运经历,在对他表达深深同情的同时,也不再为自己一刀砍了那作恶多端的葛腾飞而有任何的心理负担,相反,此时他更多的感觉却是为民除害、伸张正义的快感。 虽然这种伸张正义的快感很爽,但眼下被关在这大牢里的感觉却并不爽。 怎样能从这大牢里逃脱出去?此时便成了若斐和阮小东最关心的事情。 不仅他们二人关心,那一直窝窝囊囊地蹲在马桶边的刀疤六也同样关心。 和若斐这样一位敢一刀剁掉那葛师爷人头的少年住在一个牢房,和号称“千里杀人王”的杀手阮小东住在一个牢房,刀疤六感觉自己随时都有被捏死的危险。 就在三人在为如何逃出大牢而费神的时候,逃脱的机会却又轻易地来到了这几人的面前。 却说,十日后,当朝廷的军队横扫五个村庄,当数百颗人头落地的时候,那亵渎神明的事件总算是告了一个段落。而这些时日一直感觉自己脑仁疼的凃北县县令庞德海,终于感觉自己的呼吸顺畅了很多。 因为心情不错,所以他便想起了那位曾经让他敢恨而不敢言的葛师爷。 葛师爷呢?葛师爷被人给剁了!哈哈,从此以后,再无人敢在我堂堂县令爷面前指手画脚了! 一时间,庞德海感觉自己的心情更好了。额,据手下衙役报告,那砍了葛胖子的英雄还关在大牢里?这是啥样的英雄啊?嗯,去瞧上一瞧! 于是心情不错的庞县令便带着两名衙役优哉游哉地去那大牢里看望英雄。 庞德海终于见到了剁了葛胖子的英雄。只是见到的这位英雄,却让他有那么一定点儿的失望。原以为会是一位人高马大、威风凛凛的猛汉,却不曾想,却是一位瘦弱的少年。 虽然与自己的想象有些许差别,但却并不影响葛胖子被杀的事实,所以这略微的失望,倒是并未影响庞县令的心情。 庞德海背着双手,站在牢门外又向里面打量了一番。 呵,这牢房里倒是真有一位与他心目中的英雄形象相般配的人。只是,这人,却是因何被关进这牢房的呢? 庞德海转头轻声叫来牢头,小声地询问着。 这一打听却才知道,原来这人就是那煞门赫赫有名的“千里杀人王”阮小东啊。 嗯,看那形象就是英雄,果然是英雄! 因为对“千里杀人王”的兴趣,使得庞德海又忍不住地向那牢头多打听了几句。 这一打听可不要紧,原来这葛腾飞丧尽天良,竟杀人全家,还将这样的英雄人物给关进了牢房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时的庞德海竟起了恻隐之心,为阮小东的悲惨遭遇感到了深深的同情,同时,也对那一刀剁了那葛胖子的瘦弱少年的境遇感到同情。 这样的两位英雄,怎能关在这臭气冲天的牢房里? 可是,要直接将他们放走吗? 庞德海却也不敢。虽然葛胖子死了,但他那宫中的关系应该还在,若是宫中因为葛胖子之事追查下来,那他可不好交代。 可是,就这样关着吗?是真的于心不忍啊。 庞德海皱了皱眉头,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来。 庞德海咳嗽了两声,向那牢头招了招手,而后附在那牢头的耳朵上小声的嘀咕了几句。 而那牢头,却一直是庞德海最信任的心腹之一。 那牢头一边会意地连连点头,一边眼神中充满深意地瞟了牢房中的若斐和阮小东二人一眼。 说完悄悄话的庞德海背着双手,带着衙役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牢房。 待庞县令离开牢房,待牢房里又再次恢复了安静之后,那牢头又悄悄地踱回了关着若斐、阮小东的牢门前。 那牢头咳嗽了一声,向若斐摆了摆手。 若斐见那牢头招手让自己过去,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瞟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阮小东,还是站了起来,向那牢头走去。 那牢头见若斐来到近前,小声地对他说道:“今日夜里,牢房里会起火,到时候你们二人趁机逃出去吧。” 那牢头言罢,便又若无其事地背起双手离开了。只是在他背起双手的一瞬间,手中却在牢门口丢下了一个小东西。 若斐被那牢头的话惊住了,愣了一下,而后赶紧俯身从那牢门下方的缝隙里将那小东西给捡起过来。 那竟是一枚钥匙! 若斐捏着那枚钥匙,小跑着来到阮小东的面前,而后伏在他的耳朵上将那牢头的话一字不落地给他复述了一遍。 阮小东闻言,也是一惊。这,这会是真的? 可那枚钥匙却似乎不是假的。 看到二人窃窃私语的刀疤六,似乎也探出了一些端倪,于是便也鼓着勇气凑了过来。 “你、你们要逃走?”刀疤六颤颤巍巍地问道。 “噓!闭嘴!再说我现在就捏死你!”阮小东压着嗓子,低声恐吓道。 吓得刀疤六赶紧捂住了嘴巴。 若斐看了一眼一副紧张兮兮样子的刀疤六,想了想,问道:“你也想逃走?” 刀疤六赶紧连连点头。 若斐瞪着刀疤六低声呵斥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待着,别捣乱,待我们逃走的时候自然带着你!” 刀疤六闻言,感动地连连点头,那眼角都似乎溢出了泪花。 阮小东鄙视地看了一眼刀疤六那没出息的样子,而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向若斐问道:“这,这会是真的吗?” 若斐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事已至此,那只能死马当着活马医了。看今日夜里情况吧,若真的起了火,那我们就赶紧冲出去!” 阮小东赞同地点了点头。 第十一章 逃出生天 夜,三更天。 今日值更的牢卒似乎喝了不少酒,竟在那值房里呼呼大睡了起来。那呼噜声,几乎能把那牢房震翻。 就在此时,那值房里竟一点一点的地明亮了起来! 起初只是明亮,紧接着便是火光冲天! 牢房着火啦!真的着火了。 这一下,整座牢房都沸汤了。虽然这凃北县县衙的牢房里关押的犯人并不太多,但总也有几十号的人吧。这几十号人见关着自己的牢房着火,哪个不害怕着急?这,这一不小心可就成了烤肉了啊。 见牢房果然着火,若斐心中大喜,赶紧招呼阮小东和刀疤六二人,迅速奔到牢门前,掏出钥匙,探到牢门外的锁孔上! 咔嚓一声,牢门打开。 牢门一开,那阮小东一把拉着若斐的手,哪还去管那刀疤六的死活? 就见那阮小东几个辗转腾挪,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便拉着若斐奔出了牢房大门! 终于见了生天! 在牢房里被关了一年的阮小东,望着牢房外那黝黑的天空,感觉自己的呼吸一下子顺畅了很多! 既然已经从牢房里逃了出来,此时不走,还待何事?! 一念至此,阮小东拉着若斐就要快跑! 就在此时,若斐却阻止了他! “等一等!”若斐低声说道。 “还不走?还等什么?!”阮小东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 “跟我来!”若斐低声言罢,便拉着阮小东向那县衙的后院奔去! “这,这是干什么去?”阮小东焦急地问道。 “去找我的东西。”若斐一边拉着阮小东飞奔,一边低声回答道。 “噢,原来我这个弟弟还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落在了这县衙里。既然如此,那我这当大哥的自然要帮他寻回!”阮小东心中暗想,于是便不再说话,跟着若斐继续向那后院奔去。 此时,站在县衙房顶上看着正向他县衙的后院飞奔着的那两条一高一矮身影的庞德海,心中却暗自着急了起来。 这两个小子,本县令已经找个机会放你们逃走了,怎地?莫非你们还不愿意走?你们往我这后院跑什么?再者说,那牢房里正起着火,你们再这样拖沓,我该何时去救火?若只是烧死几个犯人那倒无关紧要,可若是火势起来了,把我整个县衙都给烧了,那可如何是好? 就在庞县令暗自焦心的时候,若斐已拉着阮小东奔进了后院。 奔进后院的若斐,在黑暗中四处打量了一番,而后便向那日他被绑的地方奔去! “你落在这儿的是什么宝贝?”阮小东茫然地四处打量着,却又不知道该找什么。 “是一把刀。”若斐一边低声回答,一边俯身在地上摸索了起来。 “是宝刀吧?”不知道该找什么的阮小东想当然的问道。 “不是,是一把石刀?”若斐低声回答道。 “啥?石刀?石刀是啥刀?”阮小东有些茫然的追问道。 就在此时,若斐兴奋地低声说道:“找到了!” 而后若斐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条形的物件,站起身来,拉起身边的阮小东就跑! 二人这边跑着,阮小东却还在追问着:“石刀是啥刀?” 若斐只得低声回答道:“石刀就是石头做的刀?” “啥?”阮小东更加茫然了。 阮小东是一位杀手,更是一位刀客。他对刀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可是,他却从未听说过石刀——石头做的刀。 石刀,石刀会很厉害吗?额,没听说过! 阮小东虽心中疑惑,但脚下却并不减速,就在二人简短几句话的时间,二人已奔到了后院的后墙跟。 跳出这后墙,便是彻底离开了这县衙! 阮小东来到墙下,也不减速,只是低声向若斐说了句:“拉紧我的手!” 阮小东言罢,一提气,用那脚尖在地上一点。二人便腾地一下离开了地面,犹如那展翅而飞的大鸟一般,轻飘飘地越过了那高近一丈的围墙! 庞德海看着那两条黑影跃过围墙,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于是赶紧回头向跟在他身旁的牢头大声呵斥道:“还等什么?!快!快喊人!快救火!” 却说若斐在阮小东的帮助下,一跃跳出了围墙,可就在他跳过围墙,落在墙外的一瞬间,他竟感觉自己的脚下有些软绵绵的!额,好像脚下是个人! 若斐心头一惊,赶忙厉声问道:“是谁?” 而武艺高强的阮小东自然也觉察到了脚下的异样,于是毫不犹豫地举掌便要劈下。 此时,一个凄惨的哭腔冒了出来:“别,别打,是我!” 呀,听这声音竟是那刀疤六。 原来若斐和阮小东提前一步逃出牢房,都快要奔到那县衙后院的时候,刀疤六才踉踉跄跄地跑出牢房。 跑出牢房的刀疤六当然不会跟着他们二人去那县衙后院,而是沿着牢房墙边悄悄地溜到了这县衙的后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翻过这高高的围墙。 于是刀疤六一边欢喜地哭泣着,一边沿着围墙边继续溜着,可还没溜几步,便被一跃而下的若斐二人给踏个正着! 见是刀疤六,阮小东便将自己高高举起的手掌放了下来。 确实,像刀疤六这样的窝囊货色,真的不值得他堂堂的千里杀人王动手。 于是阮小东在黑暗中狠狠地瞪了刀疤六一眼,而后便低声向若斐说道:“快走!” 于是,阮小东拉着若斐,几个腾空,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看着若斐和阮小东像两只黑色幽灵一般,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还蹲在墙根的刀疤六忍不住地又哭了起来。 这,这都是什么人哪!说杀人就杀人,说越狱就越狱。这,这门会以后可是不好混啊。而且,这一回,那葛胖子被杀,这杀人元凶已逃跑,若是丐门上面追究下来,怕是我也脱不了干系啊,看来这丐门我也不用回了,我还是脚底抹油,赶紧溜吧!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老老实实地过我的小日子吧。 刀疤六此时的想法完全正确!这才是一位有着正常的人生观、价值观的常人所应该做的。可是真正让刀疤六断了回丐门的念想,一心想要隐姓埋名的原因却并不是这一晚县衙围墙根的感悟。 真正让刀疤六不敢再出头露面的原因,是他逃出牢房的第二天,便在大街上听说了涂水边亵渎神灵的事件,更是听说了那连屠五村的惨剧。 虽然刀疤六不是善人,但生在这个世界,长在这个世界,他自然也是一位虔诚的圣民! 圣民听说亵渎神明事件当然气愤,只是他转念一算,竟吓得他心胆欲裂! 按时间、位置推算,那日为圣神建造坟墓的只有一个人嫌疑最大!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被他给掠到县衙后院的若斐! 又一联想到若斐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一刀剁了那葛师爷,又一想到那被屠的五村,刀疤六立刻明白了!原来这若斐既不是傻子,也不是呆子,他不是凡人啊,他,他一定是来自天狱的邪魔啊! 想到此,刀疤六惊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一不小心我竟绑了邪魔!这还混个球混!还是赶紧地隐姓埋名,还是赶紧地溜吧! 第十二章 故人的念想 再说若斐和阮小东二人逃出牢房,一路狂奔,一口气奔出了二十多里,直到若斐累的快断了气,实在跑不动的时候,这才停了下来。 此时的若斐气喘吁吁,全身瘫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而再看阮小东,却连一粒汗珠都没有滴下。 若斐在心底不得不暗自佩服自己这位大哥的本领。 阮小东狂奔二十多里感觉不到劳累也就罢了,那是因为人家的武功了得,身体的底子好,可此时的阮小东不仅不觉得累,却还在满脑子的琢磨着那石刀的事情。 “哎,弟弟,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宝贝石刀。”阮小东蹲在若斐的身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若斐腰中的石刀,说道。 若斐在心中苦笑一声,暗道:这个武痴! 若斐一边将那石刀从腰中抽出来递到阮小东的手中,一边说道:“这石刀也不是什么宝贝。只是,这是一位故人送我的礼物,如今故人不在,所以也就一直留着做个念想。” “不在了?你那位故人死了吗?那这是不是算是遗物了啊?”阮小东说道。 死?他会死吗?他可是不死之人啊。 “额,这算不上是遗物,我那位故人并未死,只是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若斐有些黯然地回答道。 确实,这刀,是故人留给他的,是那个与他朝夕相处了一年的怪人盘武,留给他的。盘武,是不会死的。 他不知道盘武是怎么留给他的,他不知道当他后背中弹以后,盘武和他的曼曼后来怎样了,他只知道,他沉入湖底好多好多年以后,当他再次醒来,将自己的灵魂寄宿到一个大海龟的身体中醒来的时候,他见到的第一件东西便是静卧在自己身旁的这把石刀。 他知道,这是盘武的东西,是盘武的武器。想当年,盘武就是一直拿着这件武器,形影不离。 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有什么用处?若斐也曾好奇,也曾问过盘武。 盘武只是笑着对他说,这就是一把刀而已,不过这刀的材质却是来自外太空,是盘武从他曾经生活的那个星球带来的。 于是若斐又问他,这只是一把用特殊的材料打造的刀吗?这材料有什么特性?这看似石头做的刀的东西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什么功能? 这一次,盘武并没有给他直接的答案。盘武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这是一件十分厉害的武器!究竟一个怎么厉害法?盘武却没有再说。 于是若斐只知道这是一件厉害的武器,但除了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之外,他再也没有发现它的其他厉害之处。 只是,这是盘武留下的东西,盘武还说这是一件十分厉害的武器,所以自从他醒来并发现这把石刀的那一刻,他便时刻没有将它再离开过自己。 在水底,身为一个大型水产品,他没有手,没有脚,但是他有嘴,于是他便用嘴衔着。当他统治一方水底世界的时候,他便将它藏在在自己势力范围内隐蔽的地方,当他离开的时候,他便将它一直衔在嘴里。可以不吃不喝,但也要一直带着它! 就在若斐在暗自回忆那石刀的来历与过往的时候,阮小东却一直在研究那把石刀。 “这石刀很厉害吗?”阮小东一边向若斐问道,一边随手挥向他身旁的一颗小树。 阮小东无心之举,故而并未用力,却不曾想,那小树却咔嚓一声,被拦腰截成两段! 阮小东心头一惊,赶忙伸手将那正在倒下的小树给扶住。 阮小东单手将那小树扔到一边,而后满脸惊艳地看着手中的石刀,道:“乖乖,这石刀看着平平常常,倒是真的厉害!” 若斐一边将手伸到阮小东的面前,一边笑着说道:“我这刀厉害吧?也看的差不多了吧?给我吧,大哥。” 阮小东恋恋不舍地将那石刀递到了若斐的手中,而那眼神却还一直跟着那把石刀。 若斐笑了笑,而后正色道:“大哥,我们下一步去哪里?你有什么打算吗?” 阮小东闻言,面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阮小东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一年,我在牢中,无时无刻不想着出去以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把葛腾飞那个老杂碎给宰了,以告慰我爹娘兄弟姐妹的在天之灵。可是,如今我出来了,那老杂碎却也已经被弟弟给杀了。这么一来,这一生,我真的没有什么可求的了。这几年,我在江湖扬名立万,被人称之为煞门第一杀手,被人称为千里杀人王,可是我的武功再高,再厉害,却还是没有保护好我的家人。所以我现在对再回煞门也是倦了。” 阮小东有些伤心,长叹了一口气,又道:“现在我也算是看透了,武功再高,本领再大,那也只不过图个虚名。当今世界,权贵当道,恶人横行。若是想要真的扬名立万,千秋万世,还得要有权势。只有有了权势,才能真正地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也才能真正地为这世界上的千万百姓谋得一线公平。” 若斐听此言,好奇地问道:“哥哥莫不是想要去考求功名?求个一官半职?” 阮小东讪笑道:“我一介武夫,大字识不得半斗,哪有考取功名的本事?我这几天也琢磨过,若想求得权势,我也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边关从军。” “从军?那哥哥从军可有什么门路吗?正如哥哥所说,这世界权贵当道,若没有什么门路,恐怕就是从军,也是泯然于军野,也难以有出头的日子啊。” 阮小东点头道:“弟弟所言极是,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所幸的是,我在军中还真有一位旧识。我的这位旧识现在在镇西军中,据说深得镇西大将军任重远老将军的赏识,现在已坐到了中郎将的位置。在当今我涂龙国军中年轻一辈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若斐闻言,心中好奇,于是便问道:“哥哥原来还认识这样的人物,既然如此,那哥哥从军确是一个好的选择,凭着你那朋友在军中的关系,再加上哥哥你的一身好本领,想来求个好的前程倒也不是难事。只是不知,你那旧识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呢?” 阮小东笑了一下,说道:“他是我的师兄,也是我煞门门主的儿子。” “原来也是煞门中人。只是不知,他既是门主的公子,为何不留在煞门,继承其父之衣钵,反倒是去从了军呢?” 阮小东闻言,轻叹一声道:“他本也想留在煞门,只是因为一件事情,门主将他逐出家门,这才不得已,去了军中。要说这事情,还得从四年前说起。” 随后,阮小东便向若斐娓娓道来,向他诉说了一件父子反目成仇的故事。 第十三章 因爱杀人 煞门是一个杀手组织。既然是组织,便自然会有首领。而煞门的首领便被称为门主。这样的称呼并无创意,六大门会的首领都称之为门主。煞门门主的职责便是为那些入了煞门的杀手提供统一的行为准则,提供庇护,提供信息,并分配刺杀任务。 现任煞门门主姓沙,名千里。是老门主的唯一传人,年轻时也是煞门一等一的高手。煞门门主沙千里自接其师父衣钵,做了这煞门门主一来,也是煞门在这六大门会里发展最好,地位最高的时候。以此,足可见沙千里的本领。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位本领高强,且领导有方的门主,却没有领导好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沙浪,是他唯一的儿子。少时从师于沙千里的师弟鲍五杭。而鲍五杭则也是阮小东的师父。当年,鲍五杭收阮小东为徒的时候,沙朗已跟随鲍五杭学艺多年。于是后来阮小东便与他的这位师兄一同学习武艺。这沙浪虽年长阮小东五六岁,但却为人温和,全没有门主公子哥的架子。于是在二人一起学习的日子里,二人算得上是朝夕相处,在本领上也是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这沙浪也算是遗传其父优秀基因,天赋异禀,年纪轻轻时便学得了一身好本领,于是便早早地步入江湖,并在煞门中初露头角。而那时的阮小东还学业未成,除了艳羡他师兄能够自由地行走于江湖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师父鲍五杭踏踏实实地学习本领。 却说,这鲍五杭膝下无子,只有一位女儿,比沙浪小上两岁,名叫鲍小玉。鲍小玉从小便是一位美人坯子,长大后,虽不敢说是倾国倾城,但也算的上是貌美如花。 这鲍小玉不仅长得美貌,身手也很了得!他自小便随其父学习武艺,虽比沙浪小上两岁,但却和沙浪同年正式拜入煞门。 自沙浪拜入鲍五杭门下后,便住在了鲍家,自然便与这位小师妹朝夕相处,一个锅里吃饭。后来,阮小东也拜在了鲍五杭的门下,也住进了鲍家。于是他们三人便天天待在一起。 那时候,阮小东觉得小玉姐姐生的漂亮,人又温柔,待他就如待自己的亲弟弟一样,自然也是与她十分的亲近。只是那时的阮小东年龄尚小,哪懂得男女之情?而沙浪却不同,沙浪本就比小玉大上两岁,且二人又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再加上整日的朝夕相处,于是,二人便悄悄地相爱了。 按说,他们二人的父亲是师兄弟,他们二人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师兄妹,他们二人相好,也算的上是亲上加亲,应是一桩好的姻缘。然而,煞门中却又有规矩,入了煞门之男女,绝不可通婚! 为何不可通婚?当初煞门定此规矩,也是因为有前车之鉴,吃了这门中之人通婚的大亏。 据说在一百多年前,那时的煞门曾出了一对夫妻杀手。这夫妻二人本领高强,杀人无数,自然也就仇家众多。而同时,这对夫妻还育有一个儿子。既然父母均是煞门中人,那么他们的儿子早晚也会加入煞门,这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 可是,就在他儿子十岁生日的那一天,就在他儿子正式拜师,并加入煞门的那一天,仇家寻了过来,几十口子的武士将他一家三口全部杀光! 为什么要选择在他儿子拜师入门的当天?其实这和门会规矩也是分不开的。门会有规矩,门会之事门会解决,绝不连累非门会之人的老婆孩子!若是哪一位门会中人因门会之事,伤害了对家的非门会的妻儿,不仅会遭到门会的唾弃,甚至会被下达六门追杀令,被整个门会群起而攻之。 那对杀手夫妻的仇家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反而要等到他儿子拜师入会的那天,就是忌惮于这条门会铁律!既想将其满门杀光,又怕遭到门会追杀,故而,便等到他儿子也入了门会那天,才动手复仇。 此事虽令人痛惜,但那对夫妻的仇家却并未破坏门会规矩,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经此一事,煞门痛定思痛,于是便定下了铁律,煞门中人绝不通婚! 这条煞门规矩近百年来,都被煞门中人视为铁律,从无人破坏过。然而,沙浪、鲍小玉二人虽明知铁律不可违,但此时二人正处于感情炽烈的时候,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青年男女那还顾虑什么门会规矩? 于是在一个月高风轻的夜晚,在二人正温柔缠绵之时,却正好被鲍五杭撞见! 鲍五杭虽武功极高,其修为甚至不在其师兄沙千里之下,只是他为人木讷,少有主见,故而,在年龄稍大一点,沙千里便不再安排他亲自执行刺杀任务,而是将本会中优秀的苗子交由他精心培育。 再说鲍五杭撞见自己的宝贝徒弟和自己的宝贝女儿的事情,又气又恼,差一点儿一口老血当场气断人亡。然而,遇到这样的事情,鲍五杭却又一时不知如何处理。于是在又气又恼,又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能去找他的师兄沙千里处理。 沙千里初闻此事,也是恼的不行,但是他冷静下来以后,想了想,这两个孩子毕竟是他和他师弟的亲骨肉,虽然这事情被煞门不容,但总不能将两个孩子给杀了吧?再者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儿,他知,鲍五杭知,便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晓。可是如何快速解决此事?于是沙千里想了一个法子! 第二天,沙千里便秘密地从民间寻了一位穷苦人家的女子,并以丰厚的聘礼,为他儿子沙浪定了亲,不仅定亲,还要在三日后立即成亲! 当沙浪得知此事的时候,怎会愿意?于是便和其父大吵大闹了一番。然而,此时的他已被他的父亲软禁了起来,无论他怎么吵,也已于是无补,只能被动地等待三日后迎娶那从未谋面的新娘子。 而此时的鲍小玉也同样被他的父亲给软禁了起来,只是她却不知他的心爱的师兄会在三日后娶别的女子为妻。 三日后,大娶日。沙千里为其子一手操办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似乎一切也都顺着他的想法来进行。 然而,沙浪就真的甘愿放弃自己心爱的师妹,而迎娶一位陌生女子吗? 他当然不愿意! 于是就在婚礼进行中,就当着前来庆贺的门会中人及亲朋好友的面,沙浪手腕一抖,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刀,抬手便刺向了正要与他夫妻对拜的那陌生女子! 一条本与他煞门毫不相干的年轻女子便这样一命呜呼,死在了沙浪的手下。 而与此同时,被软禁在家的鲍小玉正对其父亲苦苦哀求,想要放他出去,去见上他师兄一面,然而,他却从他父亲的口中得到了一个她不敢相信的消息——此时的他心爱的师兄正在和别的女子举行大婚之礼! 得此消息的鲍小玉肝肠寸断,伤心欲绝,于是万念俱灰,趁着他父亲一个不注意,稍一运功,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登时便香消玉殒,死在了他父亲的眼前! 几乎同一时间,婚礼现场的新娘子、软禁在家的鲍小玉双双毙命! 再说沙浪手刃新娘子之后,与其父亲彻底决裂,并被其父当场宣布逐其出煞门、断绝父子关系之后,便直奔鲍家,想要带着他的小师妹远走高飞。然而,鲍家迎接他的却是鲍小玉自绝于自己掌下的沉痛消息。 沙浪闻此消息,便如五雷轰顶一般,登时便吐血倒地,一时间不省人事。 所幸沙浪最后还是醒了过来,醒了过来的沙浪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离开了煞门,离开了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师父。 离开之后的沙浪于是便从了军,其后便在军中一路高升,用了短短四年的时间,便做到了镇西军中郎将的位置。 沙浪的出走,鲍小玉的自绝,也使得煞门在年轻一代杀手中,少了挑大梁的人物。所幸的是,鲍五杭还有一位优秀弟子——阮小东。于是三年前沙千里便让阮小东正式出道了,而阮小东也是争气,出道两年,从未失手,这期间还刺杀了几位绝顶的高手,于是便逐渐地名声大噪,成了煞门的当家杀手,沙千里手中的王牌,于是这才有了“千里杀人王”的名号。所谓千里杀人王,其真正意思便是:沙千里手中的杀人王牌! 第十四章 击鼓的女子 阮小东说完沙浪的故事,心中不由地伤感起来。他为他师兄的出走而伤感,为他那可亲的师姐的香消玉殒而伤感,也为自己这两年拼死拼活,最后却依然家破人亡而伤感。一桩桩的前尘往事,让这位一等一的杀手在自己杀手生涯的巅峰时期,却断了在此行继续拼杀的念想,更坚定了他追随师兄从军的想法。 阮小东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双颊,双眼有些微红地看了一眼若斐,道:“我已决定去镇西军投奔我师兄,却不知弟弟是何想法?” 若斐想了想,回答道:“既然你我已为兄弟,大哥要去军中,那小弟便也去军中!只是,弟弟我身体瘦弱,且不会武,不知到了军中,能有何作为?” 阮小东笑道:“弟弟倒不用担心这些,一来有大哥我罩着,你在军中也不会受了委屈,二来,你年纪尚小,从头学习武艺倒也不迟。待到了军中,哥哥我便从头教你武艺。如此可好?” 若斐闻言,大喜道:“如此甚好!” 二人言罢,互视一眼,哈哈大笑一番,而后便携手西去,直奔边关! 其实若斐也要去军中的真正原因却是,他初到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都不了解,如今有这么一位大哥带着,便可让自己少了许多麻烦。至于真正若斐家中那位爷爷和阿姐,他虽在记忆中有此信息,但作为修远,他却并不熟悉,故而也不想打扰那两位亲人。 其实若斐想的并不对。他和爷爷、阿姐不熟,但爷爷、阿姐和他很熟。他怕打扰亲人,但既是亲人,亲人何时怕过打扰? 就在若斐跟随阮小东奔向边关的时候,在凃北县的县城中、周边的乡野间,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子正紧抿着那有些倔强的小嘴,正四处风尘仆仆地去寻找一位名叫若斐的呆傻儿。 何止只是这一位女子在寻找若斐?在凃北县的县衙里,一位一身锦衣打扮的武士正端坐在县令庞德海的面前。 那武士表情严肃,一身杀气,冷声地问道:“你确定那傻儿真的死了?” 庞德海赔笑道:“这位大人,你刚才也去我那牢房看了,那日夜晚,确是着了火。而这场大火也将我这牢中的几名犯人给烧死了。至于你说的那位名叫若斐的傻儿,也确实就在这几名被烧死的犯人名单中。大人你是龙城来的,再给我二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大人您啊。” 那武士看了庞德海一眼,冷笑一声,道:“谅你也不敢!既如此,那就将那傻儿的尸首交给我吧。” 庞德海连连点头答应,而后唤来两名衙役,从那停尸房里抬出了一具几乎烧成焦炭的尸体。而看那尸体个头,确实和若斐的体型差不多。 看着那名锦衣武士带着几名手下,将那尸体随意地塞进了一个麻袋里,并扔到一辆马车里带走后,庞德海暗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心中不由地庆幸起来。 多亏那天晚上牢中放火的时候,被若斐回后院寻物给耽误了几分钟,也就是这一耽误,便真的给烧死了几名犯人。正是因为有那几名犯人的尸首,他今日才算是交掉了差。 他当初放走若斐、阮小东,也是一时心中起了怜悯之意,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放走的那位杀了葛胖子的瘦弱少年,竟是龙城的某位贵人要的人! 庞德海虽看着憨厚,但其实很是精明,别的不说,单是那前来要人的锦衣武士,他一眼便知,那是大内武士,是专门保卫涂龙王室家人的专职武装。 对于庞德海来说,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他放走的这小子竟是龙城的某位贵人要的,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敢给放了。可是现在既然已经放了,如今才来要人,他却又万万不能说是自己放了,于是这才来一个偷梁换柱,用一具牢中其他犯人的尸体来顶替。这才算是蒙混过了关。 只是,让庞德海有所疑惑的是,那锦衣武士口口声声称那位少年为傻子,可是他观那少年言行,却并不傻啊。 庞德海见锦衣武士走远,赶忙将几名知道他偷梁换柱事情的衙役、牢头叫到大堂,千叮咛,万嘱咐,大家一定要全部一个口径,咬死一个事情,那就是:那名叫若斐的小子,是被烧死在了牢中! 就在庞德海统一口径的时候,突然,那县衙门外想起了击鼓声! 鸣冤击鼓!这也是这个世界官方的规矩。 庞德海听到那击鼓声,便知有人来申冤报案,于是他揉了揉太阳穴,清醒一下自己有些发胀的脑袋,而后便向身边的衙役们命令道:“带那击鼓之人上堂!” 衙役得令,纷纷行动起来,带人的带人,升堂的升堂。 很快,一位年轻女子便被带上堂来。 这女子,一双杏眼,面目清秀,虽身着布衣,但却干净利落,特别是那一张紧抿着的小嘴,透着一股子倔强。 庞德海见带上来的竟是位年轻女子,心中好奇,于是便程序化地拍了一下击堂木,厉声问道:“这位小女子,不知你有何冤屈?为何击鼓?快快如实道来!” 那女子向堂上的庞德海行了一礼,而后说道:“县令大人,小女子今日击鼓,不为别的,却是我家中弟弟已失踪数日,我也寻了数日,却依旧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才万般无奈之下,击鼓鸣冤,还望大人体谅小女子的委屈,派这衙中诸位差爷,帮小女子寻得我那可怜弟弟的下落。” 那女子说的委屈,言语间,竟不由地哽咽哭泣起来,真的是梨花带雨,纵使这一堂的糙老爷们,竟也都不由地心中生出了恻隐之心。 庞德海听罢那女子的述说,便又问道:“既是令弟失踪,那本县令确也该帮你寻回。只不知,你那弟弟姓甚名甚,如何长相?” 庞德海顿了一下,又道:“你又姓甚名甚?家住何方?” 那女子闻言,忙回答道:“小女子姓若,名霖,乃是本县城人士。我那弟弟叫若斐,年方十五,是一位呆傻儿。” 什么?又是若斐?又是那个呆傻儿?庞德海心中一惊。 眼前的这位女子姓若,他的弟弟自然也姓若。而龙城那寻找若斐的贵人似乎就是涂龙王室的人,凃龙王室姓若,他应该也姓若。姓若的某位贵人在寻找一位姓若的傻儿,且似乎还是要那傻儿的命。这,这中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公开的秘密,额,还应该是王室家的秘密。 庞德海的大脑飞速运转,一瞬间便想到了问题的核心所在。 想到此,庞德海心中不由地暗暗埋怨起那已死的葛腾飞来。这老杂碎,竟沾染上这王室的密事,这一不小心,竟还把我庞德海给搅了进去。 平心而论,这凃北县县令庞德海倒不是个坏人,只是他天性谨慎,素以明哲保身为座右铭,从不愿去沾染那隐秘的王室家事。只是他没想到,自己那日的一时糊涂,发了善心,放了那若斐,却竟是一不小心搅进了这王室家事。 可是心中再埋怨,眼下这事儿也得处理。庞德海瞟了一眼身旁的衙役,而后温声向若霖说道:“你说的你的弟弟,本县令倒是想起一桩事来。前几日我那大牢着火,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若霖点了点头,道:“小女子确实听说过。” 庞德海又道:“在大牢着火的那天晚上,烧死了几名犯人。而这犯人中,便有一名是叫若斐的!” 第十五章 涂龙王的大寿 若霖闻言,惊得是花容失色,颤抖着声音,说道:“不、不可能,他就是个傻儿,但他虽傻,却并不暴戾,也从不惹事,怎,怎会被关进牢里?” 庞德海叹了一口气,道:“要说这事儿,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据牢头说,似乎你弟弟和我那师爷起了一些冲突。而你那弟弟竟寻得凶器,将我那师爷杀了,所以才被抓进了牢房。他杀师爷的案子,本县令还没来得及审理,便遇到了牢房失火这样的糟心事情。而你的弟弟也被这场大火夺去了性命,并且被烧成了灰烬,连个尸身都没能留下。” 若霖越听心越寒,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面色煞白,一下子懵在了那里。 庞德海心中暗叹一声,便又向若霖说道:“这事情,本县令也有责任,我回头一定会严惩我那牢头失职之罪,同时,也会给你和你的家人一定的补偿,只是,人既已死,还望你不要过于伤心。” 庞德海言罢,向身边的衙役低语了几句。 那衙役表情似乎一惊,而后在庞德海的严厉目光下,连连点头地奔向了后院。 不多时,那衙役便抱着一个小箱子奔了回来! 庞德海接过箱子,轻轻地打开,这时,那箱子中的东西才展现出来,原来,那箱子里满满的竟都是黄金! 按照这个世界的物价,这些黄金在这凃北县随便地置办上三两套房产,那都绰绰有余。 庞德海当然心疼这些黄金,可是眼前的这位女子虽衣着朴素,却似乎与那王室有着一些关联,故而他也不敢得罪,于是便打算给她一笔大额的补偿,以此来花钱免灾。 却不想,就在他心疼而又无奈地向若霖招手,打算将那一小箱子黄金交给她的时候,她却面无表情地从大堂上站起身来,而后向庞德海简单地施了一礼,便转身告退了。 任庞德海怎么喊她,要给她补偿,她都不理,就这样直直地走出了大堂,离开了县衙。 话说若霖神情恍惚地离开了县衙,步履蹒跚地向家中走去。此时,她不知该如何去与她的爷爷说这件事情,她不知她的爷爷面对孙儿的去世,该是多么的伤心难过。她不敢说。可是不敢说也得说。小斐已经失踪了好几天,每一天,爷爷都是在盼着自己傻孙子的消息。 走到自家小院门外,若霖抹了一把眼泪,停止住了抽泣,轻轻地推开了院门。 门甫一推开,便从堂屋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是霖儿回来了吗?” 若霖沙哑着声音,一边穿过小院,向堂屋内走去,一边回答道:“是我,爷爷。” 那苍老的声音又继续问道:“找到小斐了吗?” 若霖这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紧抿着两片薄唇,径直走进堂屋,来到了一把躺椅旁。而那躺椅上正躺着一位老者,看那容貌,大概得有七八十岁的样子。 若霖在那躺椅旁蹲了身来,将那老者身上搭盖着的一件长袍给展了展,而后红着眼睛看着那老者便不再说话。 那老者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若霖,叹了一口气,道:“是不是小斐出了什么事情了?” 若霖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老者抬手在空中无力地挥了挥,说道:“说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得住。” 若霖闻言,眼泪又不由地流了下来。她咬了咬牙,抹了一把眼泪,向她的爷爷低声说道:“小斐不在了。” “什么?”那老者闻言,不由地提高了声音,可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若霖慌忙起身,用手在那老者的胸口顺了几顺。 那老者又挥了挥手,低声道:“我没事,你照实说。” 若霖点了点头,于是便将自己从庞德海那儿听说的事情向爷爷一五一十地又说了一遍。 她爷爷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脆弱。听了若霖的话,爷爷艰难地从那躺椅上坐直了身体,而后问道:“见到小斐的尸首了吗?” 若霖摇了摇头,道:“没有。据县令爷讲,小斐被那大火烧成了灰烬,没能留下尸身。” 爷爷似乎有些失神,呆坐了一会儿,而后便长叹一口气,道:“此事怕是没这么简单。小斐也许是被那些有心人给害了。” 若霖回答道:“小斐平日里脑子不太好,但也不与他人争执,谁会去害他啊。” 她爷爷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再瞒你,我现在就将小斐和你的身世告诉你!” 而后,她爷爷便用那苍老的声音,向她述说了一个十五年前的凃龙王室的密事。 现任凃龙国国王名叫若震宇。若震宇自二十五岁登基为王,至今已有四十年。这四十年来,若震宇凭着自己的雄才大略,励精图治,把这个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也算安居乐业。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位国王,却是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个儿子。长子若天佐,二子若天佑。 时光倒回十五年前,那时的若天佐年方三十,已有婚配,其为人和善,处事稳重,深得涂龙王及朝中大臣们的信任,于是便被早早地立为储君。而若天佑那时还未年满二十,虽还单身,但其生的却极为漂亮,且聪明伶俐,深得涂龙王宠溺,于是便早早地为其封了公侯,封号为逍遥公。 好一个逍遥公!从其封号上便可看出涂龙王的处心积虑。长子老成稳重,可成大事,那么便把这涂龙国的千秋万业交于他;二子既然深得其父王宠溺,那么便希望他一辈子过得逍遥快活。逍遥快活,这就够了,且不可与其兄争权夺利,而内伤了自家王室! 涂龙王的希望是美好的,然而现实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化身为一把重锤,将美好的希望给击个稀碎! 盖历八千四百四十八年春,即十五年前的一天,那天正是涂龙王若震宇的五十岁大寿之日。那一日,涂龙国举国大庆,为他们伟大圣明的涂龙王贺寿。不仅国内,那一日,其他各国也都纷纷派来使者,带着贺礼前来祝贺。甚至那长居莽山的圣宫圣母也派来了一位贴身圣使,并带来了圣母的祝寿圣语! 圣母亲派圣使!这是涂龙国何等的荣耀与荣光?然而,就是这位圣使,却差一点儿让凃龙国灭了国! 那么,这位圣使又是什么厉害角色呢?其实,这圣使一点儿都不厉害,她只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弱小女子! 众人皆知,大地主宰之唯一圣神修远高高在上,而为他普渡众生的便是这轮回于世间的圣母。而既是圣母,那么便自然是个女子,既是女子,那么她的贴身圣使也自然是女子。 虽然是个弱小女子,但谁又敢轻视半分?那可是圣母的亲派圣使啊。别说是普通小民,就连涂龙王,就连那各国使者,在见到圣使的那一刻,也都得匍匐于地,予以叩拜,以示对圣神的虔诚。 于是涂龙王若振宇的五十大寿庆典,便在那圣使轻灵的祝寿圣语中,达到了顶峰!这样的一位圣使,自然是受到最高规格的待遇。而在涂龙王大寿之际,安排圣使接待工作的便交由了太子若天佐。 若天佐虽贵为凃龙国太子,但见到圣使,那也是战战兢兢,一丝也不敢怠慢,唯恐圣使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一切都很圆满。涂龙王的大寿高调而圆满,圣使的接待高规格而圆满。然而,这一切的圆满却在大寿结束后的第二日清晨变得不再圆满!何止是不圆满,简直是闯下了天大的祸事! 第十六章 灭顶之灾 话说当得知圣母要亲派圣使前来祝寿的那一刻,涂龙王便空前重视,并在王宫外连天加夜地修建了恭圣阁,并派重兵把守。而这恭圣阁则是专门用于接待圣使的居所。 大寿庆典隆重结束后的当日夜晚,若天佐亲自陪同圣使用完圣餐后,便乖巧地退了出来,并到恭圣阁的门房里候着。而此时的恭圣阁,除了外面把守的重兵,内部便都是那圣使从圣宫带来的仆女了。当然,门房里的若天佐除外。 那日夜晚,若天佐待在门房里,感觉自己有些头昏脑胀。也许是因为这连日的操劳给累着了吧。若天佐心中暗想,于是他便在门房里的一张小床上躺了下来。 而后头脑昏沉的若天佐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一睡,便是一觉睡到天大亮。 若天佐感觉自己的脑袋仍然有些昏沉,但想着今日还要恭送圣使,便还是咬着牙从那床上坐了起来。 可坐起来的那一瞬间,若天佐却惊出了一声冷汗! 此时的他,却并未睡在门房里的小床上,而是睡在了一个温暖喷香的大床上! 若天佐慌忙向自己的身旁看去,这一看,他更是吓了个半死! 这,这身边竟躺着一位年轻的女子!而这女子不是别人,却正是那圣母的贴身圣使! 若天佐吓得慌忙从那床上滚了下来,而就在此时,那圣使也醒了过来! 那圣使看到滚落到床下的若天佐,霍地一下坐起身来,一把拉过被子裹在自己的身上,并寒着脸,厉声呵斥道:“你这登徒子!你,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若天佐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战战兢兢,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也不知。” 那圣使勃然大怒,呵斥道:“大胆!” 就在此时,那些从圣宫带来的仆女纷纷赶来。见此情景,均是被惊的大喊大叫,一时间,整个恭圣阁乱成一团......。 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涂龙王的耳朵里。涂龙王闻听此事,惊恐万分,赶紧前往恭圣阁认罪。 可是当他赶到恭圣阁的时候,那圣使已带着那些仆女们离开了。 离开时的圣使给若天佐留下了一句话:“凃龙国竟凌辱圣使,其罪当灭国!” 圣使说到做到,十日后,其他五国十几万大军压境,誓要将亵渎神明的凃龙国灭掉,要将凃龙几百万民众统统屠杀! 凃龙王慌了,若天佐更是不知所措。慌了神的涂龙王,赶紧亲自前往北凉国,赶往北凉国境内的莽山,亲赴那圣宫,面见圣母请罪。 圣母的面他没有见到,但却得到了一句圣母圣谕:“凃龙亵渎神明,本当灭国,然怜其数百万民众之无辜,故而,诛罪魁祸首者,即可!” 涂龙王得此圣谕,暗吐一口气,于是,他赶紧回国,并将若天佐绑了起来,打算以若天佐的一条人命来换取一国的几百万的生命。 可是,这个时候,北凉国却不答应,不仅北凉国不答应,其他四国也不答应! 虽圣母有圣谕,曰:诛罪魁祸首者,即可。 但这罪魁祸首者,可并不是说就只是若天佐一人。要想一泄天怒,当将其长子全家全诛之! 要将储君极其老婆孩子全数杀光?涂龙王当然与心不忍,更何况,此时他的大儿媳正有身孕,即将临盆。 可是眼看着边境的十万大军,他却也无可选择!不得已,他只能下了一道王命:若天佐亵渎神明,天欲诛之,不得不诛!现命,夺其储君之位,并将其本人、妻儿及东宫内所有仆人共三十余口,悉数斩首! 于是御林军出动了,若天佐所居住的东宫被团团包围! 此时的若天佐已是心如死灰。他心念百姓,自知自己必死无疑,只是却连累了自己的爱妃和一对女儿,还有爱妃肚子里的尚未出生的孩子。 也就在此时,那东宫的寝室内,却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声! 若天佐听到那声惨叫,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爱妃肚子里的孩子要出生了吗? 确实是,确实是他的爱妃要生产了。 便在此时,东宫里的一位老奴跌跌撞撞地从那寝宫里奔了出来。 那老奴一边奔跑,一边喊道:“大喜啊!大喜!我凃龙国有王孙啦!” 若天佐闻言,慌忙站起身来,激动地说道:“生了?是,是男孩?” 那老奴噗通一声跪在了若天佐的面前,痛哭涕零道:“恭喜太子爷,是的,是男孩!是男孩!我凃龙国有后啦!” 本已心如死灰的若天佐精神一震,道:“快,快去告诉父王!快去告诉父王!” 那老奴闻言,连连点头道:“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 言罢,那老奴便赶紧爬起身来,向宫外奔去。 然而,他却未能见到涂龙王若震宇,王孙出生的喜讯也未能传到涂龙王的耳朵里! 就在那老奴刚刚冲出东宫大门的时候,他便被外面围着的重兵给拦了下来! 见状,那老奴赶紧解释道:“快,快让我出去,我要见王,我要告诉他一个大喜讯,我们涂龙国有王孙了!” 然而,他的话刚说完,便从那拦住他的士兵身后,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当今涂龙国王叔,涂龙王若振宇的唯一弟弟,若震明! 王叔若震明听了那老奴的话,脸色微微变了变,而后寒着脸说道:“大胆老奴,我王兄有令,这东宫内所有人悉数斩首!岂可容你在此造谣张狂!” 那老奴闻言,脸色一变。这才想起,原来这东宫外正围着重兵,而这重兵却正是为了全屠东宫而来的! 那老奴此时便不再说话,而是向王叔若震明微微行了个礼,而后便转身回去了。 那老奴又回到若天佐的身边,冷静地说道:“太子爷,如今东宫遭灭顶之灾。按说,老奴该随太子爷一同命赴黄泉,去到天狱里,再继续侍候太子爷。可如今,王孙出生了。老奴斗胆,想向太子爷讨回我这条老命!我想把王孙悄悄带出去,也好给太子爷留个后,给我涂龙国留条血脉!” 若天佐闻言,噗通一声跪在了那老奴的面前,泣声说道:“多谢大倌!大倌你如能带着我儿逃出生天,那便是对我若天佐的天恩。我若天佐就是到了天狱,也会保佑你们!大倌请受天佐一拜!” 若天佐言罢,便给那老奴噗通噗通磕了三个响头! 那老奴赶紧将若天佐扶了起来,并说道:“快快起来,事不宜迟,我这就去乔装一番,然后带着王孙从寝室的暗门逃走!” 若天佐闻言,想了想,又问道:“那暗门的出口是在宫外的青雀街。可是这暗门当初也是父王建造的,不知那青雀街的出口可有把守?” 那老奴惨笑一声,道:“一切皆看天意吧。平日里,那守卫青雀街的守卫首领是御林军左卫任重远。我与这任重远还是有些交情。到时候,希望他能给行个方便吧。” 若天佐点了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而后,若天佐又向那老奴躬身行礼道:“那就一切都拜托大倌了。” 于是,那老奴便带着王孙逃走了,并最终逃出了生天。当然,这其中也自然少不了那任重远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