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斩仙路》 序章 柏山县 第一章 天黑 柏山县属内群山连绵,老树深扎,遮天蔽日。出了县城,暂且不说毒虫猛兽,若非经验丰富之辈,任当地人走在这山里头,怕也要不分南北。 也传闻有仙人降临,用大法力观想全貌,欲画下图纸注明道路以造福百姓,行善积德。 当官的高兴坏了,接风宴席摆了三天,腰包缩了一圈,眉头皱成了苦瓜,就等着捞到政绩回本。 消息是热热闹闹地传了一番,终于还是湮没在市井街头没日没夜的喧闹声中去了。 事情不了了之,上头倒似要当作无事发生,半句不言。 便有传言说,仙人观到什么大恐怖,极速遁离了。 县城里,有年青人吃酒时把这当作笑谈,啪啪拍着酒桌,大声说道:“甚么仙人,我奶奶都比他识路!” 声音盖过众多酒客,酒馆里顿时安静下来,有若有所思者,有事不关己者,也有泛起笑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一旁有作教书先生打扮的客人赶忙劝他噤声:“后生休得乱语。仙人之意岂是我等凡人能够揣测。” 坐在门口石阶上看门的老头忧心忡忡道:“俺祖上倒是有说,县里常常不太平。那时候,做爹娘的哪敢放自家孩儿乱跑,深怕跑到河边啊,就被什么东西抓了下去。捞起来的尸体,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牙印,五官扭曲,不见人样。 还有说,刚漫过脚脖子的洼洞也淹死过人。有一把子气力的小伙子不信邪,对着河里大骂,当天夜里就被家里下人看见坐在铜镜面前描着眉毛唱戏。” 他抽了口手里的旱烟说道:“咱这小地方,深山老林多,阳光见得少,什么鬼怪都能活下来。时间一久,道行深了,什么也都不稀奇了。 后来县老爷终于求到法师,做了场法事,这才堪堪平静下来。” 店内的空气仿佛多了些冷意,油灯也像是暗了一些。上了年纪的酒客都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听说过些许。 年青人拿余光瞥了一眼店内黑暗的角落,咽了口唾沫,问道:“那个半夜描眉的后来怎么样了?” 老头用烟枪在石阶上磕了一磕,说:“还能怎么样。闹腾半宿,下人连夜跑了。 天大亮以后,街坊凑人带上红冠公鸡壮胆,过去一看,人坐在厅堂正中央。脖子上插着梳篦,血流了一地。 愣是这样也没谁敢大意,绑得结结实实的,大太阳底下一把火烧了。” 店内又沉寂了好是一会,终于从角落里传出一句:谈这些作甚,喝酒! 这才又三三两两谈起话来,但氛围终不如之前那般自在了。 那青年惴惴地应付了几口,便和同伴悄悄离开了。不知不觉间,客人们也三三两两地走了,店内冷清了起来。 只有刚从后房出来的掌柜满脸疑惑。 问清了缘由,照理该大声嚷一阵,扣光看门老头工钱的掌柜,先是摩挲了会手腕上开过光的手镯,又摸了摸胸前的玉观音,再仔细确认了店门口挂着的八卦镜。 这才严厉地瞪着老头,小声骂道:“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能当饭吃吗?你想早点入土,老子还要多活几年呢!” 他从衣袖里摸出一枚铜钱塞给老头,说:“五帝钱,借你去去晦气。别弄丢了,这可抵得上你小老头看门看半辈子。” 老头正想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只听那掌柜嘀咕道:“亏大发喽。这个月工钱全扣了。嗯,下个月也是。” 给老头硬生生憋了回去。 ———————— 出了县门,绕着山间的小路反反复复走上一天,选对一个个看似差不多的岔路口,终于在某个不知名的山谷里看到几点人烟。 当地人管这处聚落叫青团村。 对这个略显老态的小山村来说,这一天的傍晚是那么的平常与熟悉。 村头槐树下懒散地趴着一只黑狗,土屋旁边的矮凳子上坐着一个老头。这老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眯着眼睛看向远处。 橘黄色的光晕只在山头露出了一角,并且还在缓缓下落。天色明暗得恰到好处。四周被晚风吹着的草里,传来昆虫的叫声。 但仅仅是一会,一切都改变了。 老头先是看到那条本打算起来伸个懒腰的黑狗,突然瑟瑟地趴在地上,尾巴夹在两只后腿之间,毛直直地立了起来。 随后他感受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昆虫不叫了,风停了,时间仿佛禁止了。 与此同时,村头的槐树却和发了疯似的,叶子全部抖动起来,像是沙哑的喊叫,又像是诡异的尖笑。 群山的树林应和似的,全部无风自动。喊叫声越来越大,大到难以忍受。 老头汗毛直立,赶紧转身就要回家锁门。 就在这一刹那,天突然黑了。就像是塌了下来一样,世界陷入彻彻底底的纯粹的黑暗。只有树林的喊叫声,持续地回荡着。 黑暗里有碗碎的声音。 “啪拉”“咚” 老头被门槛绊了一下,狠狠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进了门,摸索着门栓,颤巍巍却又紧紧地扣上了门。 他顺着门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是无尽的恐惧与不知所措。 但也只在“天塌”仅仅半分钟后,九天之上传来一声闷雷。 那雷声浩大威严,立刻盖过了飒飒的树叶声。仿佛凝固的时间随之恢复了正常的流动。 天色有些暗了,但仍正好能让人看清道路。天上没有一丝云彩。 此时,夕阳投出了这一天最后的光芒,消失在远方的山头。 老头颤抖着擦掉额头的冷汗。只是他的全身已经湿透了。 天边挂着的残月这才有了存在感,投下一点柔和的光线。 ………… 无穷远处的无穷高处,一位身着道袍、发须皆白、天庭饱满,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者,放下手中的棋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东半边黑色的天空。 那里漆黑如墨,连一颗星辰也没有。 老者双眼中各有一队阴阳鱼缓缓转动。一轮残月缓缓浮现在东半天空,自然融洽得好像本就该存在,与头顶的新月各自投下光线。 “两个月亮?有趣。” 他抓起棋子往棋盘上随意一砸,被打乱的棋局构造出玄奥的线条。 “天机混乱,有掩盖的痕迹……轮回的力量……厌恶的气息……” 他抬头向青团村的方向看了一眼,“罢了,当顺其自然。” 老道忽得想起一事,目光移到对位空着的石凳上,自顾自道:“一个人下棋实是无趣,若因此事得个棋友,倒是极好的。” 他嘿嘿一笑,翘了个二郎腿道:“若那轮回之人真有他心,打杀了便是。” 这一笑,竟透出几分顽性。老道亲手把先前塑造好的世外高人形象破坏的一干二净。 周围莫名地随风飘来几根头发丝粗细的血红色兽毛,又像是碰到了什么空气屏障,转眼就化作了白烟。 老道并不多做反应。只是叹息一声:“天一黑,什么邪魔都敢出来窜跳了。” 下一刻,石凳上已不见老道踪迹。只剩下清风和破碎的棋局相伴。 序章 柏山县 第二章 流血的槐树 其实苏大壮也算是青团村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托祖上的荫庇,老苏家在村西头有近二十亩地,这些年雇人耕种,勤加打理。积累了不少家底的同时,也把家宅好好翻修了一番,娶了个漂亮媳妇儿。 苏大壮为人又善良大方,邻里有个啥事常常帮衬一二,获得了极好的口碑。 走在路上,年长十载的村人也要真心诚意地喊他一声:大壮哥。 但如今,他心里是空落落的,踩不踏实。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前天傍晚,苏家灯火通明。内房房门紧闭,里面传来接生婆“加把劲,再加把劲”的声音。 苏大壮在外房门口来回踱步,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突然,天色毫无征兆地黑了下来。四周陷入了彻底、凝固的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 苏大壮不由得产生了恐慌,他对着四周的黑暗大喊道: “咋回事?芸儿?芸儿!你没事儿吧?” 头顶传来怪异凄厉的叫声,盖过了他的声音。 “啾——” 苏大壮感到头皮微微发热。 应该是一只怪鸟吧? 黑暗里突然亮起一点温暖的光。苏大壮顺着光线走去。走进了,他看清是一尊摆在桌子正中的道德天尊神像。 只见一白发长须的老者端坐莲花之上,左手托一通体金色的葫芦宝瓶,右手轻握拂尘。 在如梦幻泡影的光芒里,拂尘似乎微微摆动了一下。 苏大壮心里一跳,揉了揉眼睛,再看去,又好像是错觉。 房间的黑暗在渐渐褪去。 他朝房外看了一眼。还是极致的黑暗,凝固得像是实体。 苏大壮正心中焦急,忽得从房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啼哭。这哭声稚嫩、清晰,仿佛开天辟地的第一声。 随后,九天之外炸起一道闷雷。 “轰!” 这一瞬间,屋外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 天地恢复了正常。 内房的门打开了,接生婆小跑出来,高兴地对苏大壮说:“东家,是带把的,母子平安。” 苏大壮仿佛没听见,愣愣地问道:“刚才房内有发生什么吗?” “没什么啊”接生婆一脸雾水。 苏大壮木头似的跟着进了房去,从接生婆手里接过婴儿。 低头看去,只见婴儿本眯着的双眼忽得睁开,与苏大壮对上视线,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大壮忽得产生荒诞怪异的感觉,赶忙移开了视线。 “你看咱们的孩子,哭的多响亮啊。”妻子芸儿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 “你说他在哭……” “东家,哭的响亮好,是福气!”接生婆咧嘴道。 他不是在笑吗……苏大壮颤抖着嘴唇,没有说出后半句话,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一者,怕吓到身体虚弱的妻子;二者,外人在场,恐有是非流言;三者,他也怀疑自己是神志不清,出现了幻觉。 再低头看去,只见婴儿正闭着眼哭闹呢。 不管怎么说,这哭声是实打实的。苏大壮当时这么安慰自己。 ———— 两天来,青团村被恐慌的氛围笼罩着。 大白天,村里也是死一般的寂静。 稍有点家底,还能走的早就拖家带口逃也似的出了山。走不动的老头老太太也只能们把自己关在家里。 流动的人口带着流动的消息,青团村竟是出了名。一传十十传百,于是柏山县这小地方也在州里出了名。 便有自称捉鬼天师的道士们成群结队地到了县城,摆上卦摊。 要说为什么不去青团村里一探究竟,却是找不到路。至于那些刚刚逃出深山的村民,则都是不肯出头,不愿沾这晦气。 青团村村子里好像没有一点人气似的。荒芜的杂草倒是抓住机会猛长了一番。 苏大壮也有离开之意。但想到妻子仍身虚体弱,恐难以承受长途跋涉之苦,就此作罢。 这日正午,苏家的门被咚咚咚的敲响了。 苏大壮感到有些稀奇,这光景还有谁在外面乱逛? 他站在门后,小声问,是谁啊? “大壮啊,俺是村长。俺从县里请了天师。天师神通广大,今个要替咱们解决这劳什子事。”村长底气十足,一边大声说道,一边继续啪啪啪地拍着门。 “快和我去村头集合,看道长施法除妖。” 苏大壮只好拿走抵住门的木桩,移开门栓,打开了大门。 “我还有几家要叫,走走走。” 他看着底气十足。虽然脸色因为缺乏睡眠显得苍白,但精神很好。 苏大壮小跑回屋对妻子说了一声,关上门,跟上村长。 他正用力地拍着另一家的大门。 苏大壮跟着人群到了村头。这里正热闹。两天以来,众人把自己反锁在家里,对前天的诡异之事闭口不谈,生怕犯了什么忌讳。 此刻多了主心骨,又是人多壮胆,话语就自然收不住了。 抬头望去,只见人群前方有一张红布盖着的桌子,桌上置着符箓、罗盘等物。其后站着一束发盘髻,腰间别一桃木剑的道士。 这道士神情倨傲,微抬着下巴,此时略略打量了苏大壮等人一眼,便不显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苏大壮侧耳默默听着众人的谈话。 “……我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那个场面。” “就是啊。还好老天爷降下天雷。” “莫不是老妖成精,遭了天劫?” “俺家老头子说,他听见满山的树都像在哭似的哩。搞不好啊,就是树妖成精!” 苏大壮倒是未曾听见树声。但他又忽得记起天雷响起的前一刻,自己的亲骨肉正好哭出了第一声。还有对上眼后莫名的笑容…… 越想越觉得不踏实。 我莫不成是生出个妖孽?苏大壮心里嘀咕。 恰在此时,那道士哼嗯的清了清嗓子,把他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只见道士左手置于背后,右手化掌向下压了一压。 人群很快安静下来。他扫视一圈,缓缓开口道: “本天师久居深山,常与鸟兽为伴。修炼二十载,始终以降妖除魔,匡扶人道为己任。闻此地有变,固吾之责,遂不辞耳。” 众人纷纷以热切的目光盯着他。 “但是!”道士顿了一顿,接着说:“法不空施。有所得必有所失。”他伸出五指,面向众人。 苏大壮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人群沉寂了好一会。气氛一度十分尴尬。终于还是村长出了声。 “天师。五两银子作香火钱,算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那道士一动不动,依旧伸着五个手指。 “十……十五两!”村长一咬牙道。 道士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道:“道法自然,心诚则灵。” 他从桌子上拿起罗盘:“本道这就查出元凶,除魔卫道。” 他来回踱着步子,左手托罗盘,右手捏了个剑指,嘴中念念有词。 “……急急如律令!” 再定睛望去,只见罗盘指针以极快的速度转个不停。 道士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拍了拍罗盘。 莫不是坏了?从没有出过这种问题啊? 道士悄悄地瞥了众人一眼。他们似乎没有察觉。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起周围似乎长着一棵极有年份的槐树。 于是低头看着乱转的罗盘,不动声色地迈着步子,装作被指引的样子向槐树的方位走去。村人不敢出声,纷纷跟了上去。 走到槐树跟前,他抬头,盯着槐树看了好一阵子,然后出声道:“没错了,槐树乃木中之鬼,又立于村头,吐息生人之气与日月精华,渐开灵智,终成祸害。” “待本道施法除了这妖孽。” 道士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黄色符箓,上写“五雷油池火符咒”,朗声道: “此油不是非凡油,鲁班赐吾烧邪师,邪法油,弟子头带火帽,身穿火衣,脚踏火鞋,烧得东方邪师,烧得西方邪师,烧得北方鬼怪妖魔,烧得中央邪法,一切魍魉化灰尘,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音落,他左手将符箓抛至空中,右手取下桃木剑,向前一刺。桃木剑剑尖穿透符箓,直直钉在树上。 立刻,只见符箓自燃,化作灰烬。 道士暗道不好,竟真的撞上正主了。 “呼——” 平地起来一阵黑色怪风,卷起冲天尘土,隐隐有尖叫声夹杂其中,把道士劈头盖脸地笼罩了进去。 苏大壮等人还不曾反应过来,就被这阵风吹得东倒西斜,尘土飞扬间,慌慌张张闭上了眼。 等到四周安静下来,睁开眼,就看见那道士倒在一边,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两耳流出暗红色的鲜血。 “天师,天师!”有胆大的试着叫了一叫。 道士依旧一动不动。 苏大壮觉得心中大事不好,忽得听见耳边传来一身尖叫。 有人指着槐树的方向,颤抖着声音:“血,槐树流血了。” 鲜红的血液从树身中慢慢流出来,染红了桃木剑。 “啪嗒” 桃木剑掉了下来。苏大壮的心里随之一跳。 序章 柏山县 第三章 八年 阳光忽然被遮住了,地上多了一片阴影。 这倒带来了一丝清凉。虽然对一众青团村的村民来说,心中已经足够的凉了。 苏大壮抬头看去。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里多出了一片云彩。 好像五颜六色的?这几天来,他曾多次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天空忽然大方光亮,几乎要闪瞎他疑似出了毛病的眼睛,一了百了。 一道几倍于水桶粗细的雷电随之劈落下来。 只见这雷电初时迅猛无比,劈到一半,却突然顿了一顿,好似犹豫了小会,最终分为两股。 小的一股直直窜向趴在地上的道士的屁股。“兹——” “哎哟!”那道士捂着屁股嗷的一声跳起来,发髻掉落在地上,头发直直地立了起来。 大的一股狠狠劈在槐树树冠上。此刻,雷声才“轰隆隆”的响起来,震耳欲聋。 电光闪烁,雷蛇乱舞,照亮了道士依旧发蒙的脸庞。 脚底忽有震动。随之,巨大的火焰从槐树根部附近的地面窜了出来。那火焰呈乳白色,眨眼就吞没了整棵树。 道士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惊胆战。他毫不怀疑这火焰蕴含着巨大的热量,沾上一丝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可这火焰又收放的很好,甚至没有溢出多余的一丝一毫,以至于周围空气的温度都没有上升。 很快,火焰和雷霆一起消失了。地上只剩下细细的一阵粉末。风一吹,就彻底消散了。 原本长着巨大槐树的位置空空如也,一切虚幻得让人不敢相信。 “莫不是祖师爷显灵了?还是我每天的求神拜佛起了作用?”这道士丝毫不觉得自己拜佛祖有什么不妥。 青团村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五体投地,纷纷向道士表示崇敬和感谢。 道士暗自道:“此事多有蹊跷,早已超过我的预料。若承接了不该承接的因果,恐大难临头。这钱不能拿,此地也不该久待了。” 他装模作样道:“何出此言。匡扶正道乃我辈之本分。今日天色已晚,本道先告辞了,不必多送。”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道士的背影,村长感叹道:“天师两袖清风,真乃神人也!” 苏大壮嘴角抽搐。先不说那道士槽点太多,你怎么也学起他的语气来了? 祸害已除,心中担忧一扫而空。青团村重新有了烟火气。交谈声、捶打衣服声此起彼伏,人们活络起来。 苏大壮回到家已是傍晚。告诉妻子芸儿事情经过,吃了晚饭,逗了会儿子。 说起来,提心吊胆这两天,儿子的名字都没有取。 苏大壮正打算和妻子商量这事,外面就有敲门声传来。 他只好去开门。门口站着一身着道袍,发须皆白、天庭饱满,颇有几分卖相的道士。 又是道士?苏大壮对他作了个揖,轻声道:“道长,你来晚了,村里的事已经被解决了。” 我当然知道,还是我解决的呢,废了一张天雷地火符,心痛死了。这老道心里嘀咕道。 他当然不会说出这些话。只是仍然装作高人的模样,说道:“贫道青炎,是为施主而来。” “我观施主面相,子女宫隐有红光,呈龙虎之象,未有后天之气,想来赤子新生,且不曾取名。” “但施主眉心略有黑气,近日必是发生过什么出人意料之事,有所忧虑。” 苏大壮心中起了警惕。这道士初来乍到,却知晓如此详细,莫非是刻意打听,贪图钱财? 青炎子已有所料,微微苦笑道:“贫道真不是骗子,我只问一件事。” “施主还记得那接生婆是如何请来的吗?” 苏大壮忽得被一盆凉水泼在头上。他似乎现在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被点醒过来。 “我……我没有去请过接生婆,我也没有她离开时的印象。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苏大壮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我刚刚却觉得这理所当然。” 青炎子点头道:“贫道正为处理此事而来。”苏大壮不敢怠慢,急忙侧开身子请道士入内。 青炎子四处打量着宅子。当看到大厅正中摆着的道德天尊神像时,他眼睛一亮,又微微地叹息了一声,说道: “这神像为施主挡下一劫,可惜神性耗尽,暂且沦为了凡物,需要香火供奉和漫长的时间修复。” 苏大壮连连点头,想起了神像的神异。 他敲了敲内房的门,告知芸儿有道长前来,然后推开房门,把青炎子请了进去。 “妾身不能起来迎接,还请道长见谅。”芸儿坐靠在床上,怀中抱着孩子,微微歉意。 青炎子摆了摆手,目光移到怀中正熟睡的孩子身上。随后轻轻地咦了一声,略带诧异。 他双眼中有阴阳鱼一闪而逝,心头立刻翻起了滔天洪水。 只是表面上仍装作平静,淡淡地说: “我观你们二人面相,大灾已去。但此子命途有分离之意,未来多有波折。” 他拿出一块青色玉佩,其上随意地刻着一个“道”字。初看平平无奇,细看更是普普通通。 苏大壮双手接过玉佩,恭敬地听着。 “此玉佩有护持之力,当时时佩戴在他身上。老道我倚老卖老,便替他取个名,苏朗。希望小子一生清清朗朗,不要被动卷入过多的争斗中去。” 他走到床边,在苏朗的头上摸了一下。 立刻,只见苏朗大声地哭了出来,似乎很嫌弃青炎子的抚摸。 青炎子也并不尴尬,哈哈一笑,道了一句“不必多送”,转身飘然离去。直到背影消失在门口,两人才听见他最后一句话: “法不空施。贫道取你一家所有金银细软,了断因果。” 苏大壮急急忙忙跟了出去,早已不见道人踪迹。他揉了揉眼睛,只见大厅内空空荡荡。巡视一圈,大到桌椅板凳,小到锅碗瓢盆,乃至自己口袋里揣着的碎银两,全部不见踪迹。 只剩下道德神像与置放的桌子,孤零零地立在那。 这哪是只取金银细软,这是土匪进村啊。 苏大壮如此想到。 事情总算全部了结,日子归于平静。只是青团村村民发现,苏大壮一家的生活拮据了不少。 有人说,苏大壮进城里和人赌博,把家底输光了。 还有人说,苏大壮这是被骗了。 村民们或叹息或同情,有的则带着些自家种的蔬菜去宽慰。 不管怎样,虽然至此没人再叫他“大壮哥”,邻里关系却反而拉近了不少。 日子就这样缓缓地流动着,一天天过去了。 ———— 转眼间,苏朗八岁了。 与整日受着山风与烈阳的同龄人相比,他身体稍显单薄,但黑色短发下的眼睛却很是明亮,透出几分同龄人没有的内敛与沉稳。 七月的某一天,他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一边听着邻居老头清澈洪亮的山歌声,一边把玩着胸口的玉佩。 听父母说,他天生命弱,时时需要这玉佩的力量护持。 事实也确实如此。近些日子来,苏朗总觉得心头有些不自在。 有时候,心脏会突然加快跳动,血液流转间,仿佛在身体内形成了漩涡,搞得脑袋也晕乎乎的。 不过这种情况从不会持续太久。玉佩总是会恰到好处的发出热量,将心头的悸动和全身的血液平复下去。 “还是越看越像块假玉。”苏朗自言自语道,用手指轻轻描过“道”字。 肩头忽得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苏朗转过头去,是小他两岁的小妹苏灵。 大概是性格使然,苏朗并没有太多的玩伴。也因此,兄妹二人常在一起玩耍,感情很是深厚。 他伸出手摸了摸苏灵的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苏灵只是微微靠着他,静静地坐了下来,听着悠扬的歌声。 序章 柏山县 第四章 昏迷 苏朗知道妹妹其实性格活泼,只是自己喜好安静,所以不常表露天性。 他于是提议道:“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河边玩玩吧。” “好啊好啊!”苏灵立刻跳了起来,恢复了本性。她一边伸出双手拉着苏朗的胳膊,一边开心地笑着。 两人相伴到了河边。在这山间小小的谷地里,微风轻轻地吹着,天高日长,四下安静。 在野草之中,隐隐还可见一条小路。这里仿佛世外桃源一般,遗世独立。 只是缺少了人气。 苏朗微微皱眉,这河流距离村庄不过半分钟的脚程,暂且不说歌声能否传到,单凭村里的日常通行与用水,也不该显得如此荒芜才对。 胸前的玉佩忽得发出热量。苏朗也愈发觉得情况异常。 他正想要拉着小妹远离,忽得看见河对岸静静地站着一个低头驼背,看不见正脸的老太太。气氛有些压抑。 只见她猛的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嘴角极力扯动,几乎咧到了耳根,对着苏朗的方向做了个大大的笑容。 苏朗头皮轰得炸了起来。胸口的玉佩急剧升温,好似一块烧红的烙铁,就要让他疼的叫出声来。 他这才听见小妹焦急的哭声: “哥,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原来,苏灵突然发现哥哥神色异常,眼神紧紧盯着对岸,僵硬地向前走去,好似要跳河。怎么叫也没有回应,只好用尽力量拉住他,焦急地哭出了声。 苏朗回过神来,便看见本应该清澈见底的潺潺小河,现在幽黑的和墨汁一般,平静而令人生畏。 若没有小妹,自己恐怕已经被河水吞噬了。 他连忙稳住身体,重心后移,坐倒在地上,然后深深呼吸,平复心境。回头看向妹妹,正想安慰几句时,却猛的僵住了。 那老太太不知何时已从对岸移到了苏朗身后,此刻正静静地看着他,仍保持着极端诡异的笑容。 苏灵晕倒在一边,不省人事。对未知的恐惧尽数化为了愤怒。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此刻,苏朗清楚地感受到,胸腔里浮现出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 一阴一阳,一冷一热,加速地旋转着,带动全身的血液,加速地循环着。 胸口的玉佩大放光芒,从中涌出一股纯正温和的力量,使得那漩涡微微一顿。但随后,漩涡就以更快的速度旋转起来。 一道裂痕“咔”的出现在玉佩上。 紧接着,那股冰冷的力量极速壮大,压制了另一股力量,眨眼间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蠢蠢欲动,似在邀战。 玉佩是在压制它们吗。 这想法一闪而逝。因为他的思维在逐渐凝固。 苏朗尽管觉得头痛欲裂,内心却是毫无波澜。 周身有黑雾缠绕。他站了起来,表情愈发陌生、愈发淡漠。漆黑的眸子染上了邪异的紫色,静静地看着那诡异的老太太。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空气凝固了几秒。老太太突然惨叫一声,两眼化作尸水,顺着脸滴淌在地上。她即刻化作黑烟,就要远遁而去。 苏朗似乎不屑地哼了一声,右手五指握拢。只见那黑烟猛地向中心一缩,然后炸了开来。 他化拳为掌,对着前方的空气轻轻一推。一道肉眼可见的波动扩散开来。 四周光影变换。 苏朗的意识变得极度混沌,软软倒在地上。身体内,冰冷的力量退回胸口,化作小小的一团,静静地沉浮着,与另一股力量形成对峙。 胸口的玉佩彻底碎裂。碎片之中,飞出一点微若晨星的光芒,钻入他的眉心。 “《道经》” 在意识彻底黑暗之前,苏朗看见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个古朴的大字。 …… 青团村村头的河边上常年摆着一大块青石板。有位妇人赤足站在河道里,一下一下的捶着石板上的衣物。 她有些累了,微微直起腰,用手扶着后背,目光向远处看去。 “咦?”她看见河道旁密集的草丛里似乎躺着两个孩子。 …… 苏家隐隐有啜泣声传来。 苏大壮端着碗,轻轻走到妻子的旁边,说道:“芸儿,喝点粥吧。” 苏芸接过来,堪堪吃了一口,抬起头对苏大壮轻声说:“我吃饱了。”然后继续看着躺在床铺上的儿子,用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眼眶渐红。 这可怎么行。苏大壮心中满是心疼。 两天前,苏家兄妹被村里人发现躺在河边的杂草里,意识全无。 妹妹苏灵发了两天高烧,说了许多胡话,终归是开始好转了。哥哥却依旧昏迷不醒,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魂也喊了,先生也请了,什么土法子都用过了,都没有成效。 苏大壮轻轻抱住妻子,说:“我背着儿子去县上看看吧。你留在家里照看灵儿。不要担心,会好起来的。” 分别之际,苏灵静静地站在一边,并没有大声哭闹。 因为哥哥喜欢安静。她转过身,用手指揩去了脸上无声的泪水。 苏大壮背着苏朗,走出了青团村。 对这个父亲来说,这只是一次与家中守望之人短暂的别离。但对苏朗来说,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 几片泛黄的叶子飘了下来,远处传来几声雁鸣,炊烟悠悠地飘向高天。 开始入秋了。苏大壮感叹一声。 傍晚,苏大壮背着苏朗到了柏山县。天色微微有些暗了,他也倍感疲乏,于是准备找个地方住下,再做打算。 他走到一家客栈的门口。一旁的椅子上靠着个老态尽显的看门老头。两人对视一眼,微微致意。 他前脚刚迈进店门,便听见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响。 苏大壮忙的转过身。只见本悬挂在门口上沿的铜质八卦镜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八瓣。 那老头被吓了个激灵,睁大眼睛,呆了一会,随后转脸看了看苏大壮。 两人面面相觑。 看门老头反应过来,对着门内大喊道:“掌柜的!八卦镜掉地上摔坏了!!” 随后,那胸口外挂玉观音,手上配着刻满铭文的手镯的掌柜急步走了出来。 边走边骂道:“你这老鬼又惹了什么事端?若不是看你年老无后,我是瞎了眼了才让你白混日子。” 他一眼就看见地上的八卦镜碎片,连忙念叨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手在无意识间抓紧了胸前的玉佩。也许是用的力量稍微大了些吧,一声清脆的“咔嚓”突兀响起。 掌柜仿佛突然被冻住了。他小心翼翼的张开手。红绳末端空空荡荡,几块玉佩碎片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咔嚓。”手腕上的铭文镯子碎裂开来,掉在地板上,发出明亮的声音。 掌柜彻底被冻住了。 序章 柏山县 第五章 清风宗 苏大壮背着苏朗,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隐约想到,这些动静也许与自己的儿子有关。 又看着掌柜惶恐的神情,他心中过意不去,便把中邪之事一五一十地对掌柜说了,并且承诺会给予抵偿。 掌柜稍微恢复了些脸色。他仍有些惊惧地看着昏迷的苏朗,问道:“他不会突然伤人吧?” 苏大壮连说不会,然后恳求道:“能不能给我父子二人一个过夜的地方。” 掌柜脸都纠结到了一起。踌躇了许久,他才开口:“后院有个柴房,你二人就在那里对付一宿吧。” 苏大壮感激地道了谢。于是看门老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俺来带路吧。” 掌柜看着三人离开,轻轻道了一句:“也是苦命人哪。”他回到后房,吩咐小二:“给后院柴房的爷俩送些热汤和饭食过去,不要收钱。” 苏大壮跟着看门老头走在小路上。 老头说:“俺听有的客人说,县西头最近来了个炼丹师,有好些神异呢。” “炼丹师?”苏大壮有些疑惑。 “是啊。听说,炼丹师是为仙人炼制丹药的”,老头咂咂嘴:“俺这一辈子,从没见过仙人。也有说,咱这地方不平静,仙人不愿过来。也只是偶尔有炼丹师前来找些草药了。” 苏大壮认真地听着。 “那炼丹师,没准能治好这后生。” 老头边说着,打开了柴房的门,然后离开了。 “明天要去撞撞运气。”苏大壮想着。 一夜无话。 —————— 县西头立着一块牌坊。这牌坊用青色茶园石打造而成,其上脊、吻、斗拱应有应有。 石坊上雕刻有鱼跃龙门、瑞鹤祥云等等,坊文歌颂百年前有法师以大功德净化天地,惩戒邪魔。 此刻,天微微发亮。牌坊下负手站着一人。此人身穿青色长袍,鬓角微白,身上隐有药香传来。正是那炼药师。 他似乎对一切胸有成竹,静静地等着,直到苏大壮背着苏朗出现在视线中。 于是开口道:“我已知晓发生了什么。此子意识受了邪气冲击,故封闭以求自保。这两日来,该是只能听不能言。” 苏大壮也顾不上惊叹炼药师的神机妙算了,焦急问道:“那您看,这……” 炼药师摆了摆手,说:“我自然能医治好他。只是我有条件。他要拜我为师,就此离开,今生你们恐再不见面。” 苏大壮忽得记起八年前青炎子说的话来——苏朗命途有分离之意,未来多有波折。 还是逃不过这结果吗……他勉强地笑了笑,眼眶有些湿润,低低地说:“一切都听您的。” 炼药师接过苏朗,往他的嘴里喂了一个龙眼大小的丹药。 余光瞥到苏大壮焦急的样子,他淡淡地说:“此丹名为回春丸,入口即化,能治百病。区区凡人之体,不足挂齿。” 话音落了不久,苏朗已是徐徐醒了。正如炼药师所说,尽管不能动弹,他却是清清楚楚地听得这两日发生的一切,心有悲伤,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苏大壮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哽咽道:“朗儿,以后跟着师父好好学本事。家中的事不要挂念,一切有我在。” 苏朗用力点了点头。他为人沉静,不善表露情感。此刻纵心头思绪万分,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无言地流着泪。 但他有预感,如果自己不说些什么,可能会后悔终生。 炼药师抬头看了看,天色即将大方光亮。他说道:“时间不早了,就此别过吧。” 苏朗终于说了出口:“父亲,您多多保重身体。告诉灵儿和母亲,我会一直想念她们。” “好!” 苏大壮微微抬着头,不让泪水流下来。 苏朗跟着师父,一步一步地远离这养了他八年的土地。回头看去,父亲仍在牌坊下孤独地望着他,仿佛苍老了许多。 苏朗的视线再度模糊了。他频繁地转头,直到过了转角,父亲的影子消失在边缘。 炼药师微微叹息了一声,像是要吸引苏朗注意力似的,开口道: “苏朗,为师名为崔景,是东州清风宗的炼丹长老。至今日起,你便是清风宗炼药谷的唯一亲传弟子。” “我们所处的星辰,被唤作破承星。这星辰分为五处,神都为中心,以东为东州,以西为西漠,南有南荒,北有北原。” “柏山县所处,便是东州之最东。清风宗是东州属下的修行门派,以寻道问仙,求得长生为最终目的。” 他顿了顿,有些遗憾地继续开口道:“修行之路,道阻且长。以炼气为始,开辟苦海,功成筑基后,方正式踏入修仙之路。这也正是寻常凡人口中的“仙人”。” “然而苦海争渡,谈何容易。师父我便是已在苦海巅峰停滞多年,跨不过仙凡之隔,终是一场空罢了。” 苏朗静静地听着。 出了山,前方广阔无际,道路的一旁竖着一块界碑,上写“柏山”二字。 崔景微微一笑,说:“柏山县自古有奇异,被称作修仙者禁地。仙家手段到了这,通通会失去效果。筑基之下还好,若筑基之上的人来了此地还不老实,便会遇上什么不祥之事。” “出了这柏山县,为师也能给你展现几分手段了。” 他轻轻抓住苏朗的肩膀,脚下轻轻一点。 立刻,苏朗感觉周围的景色极速向后倒退。很快,光与影就连成一条线,令人眼花缭乱。苏朗感觉脑袋迷迷糊糊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传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刻,两人就已经来到了清风宗宗门处。崔景稳稳地把苏朗置于平地,神清气爽,不见一丝疲惫。 苏朗抬头望去,只见山门高大,白色仙气缠绕,镀着暗金色边框的牌匾上龙凤凤舞地写着“清风”二字,隐有玄奥蕴含。 他跟在师父后面入了宗门。一旁有灰衣弟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而后微微抬头偷看了一眼后面的苏朗,目露羡色。 前方台阶高高延展,通向正殿。崔景却并不打算前往,径直拐入一个弯道,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飘着药香的山谷,有各种不知名的草药生长其间,整整齐齐地排着列。远处有一座小院,静静地沐浴在阳光下。 “这里便是炼药谷。”崔景微微笑着,也不见什么动作,院门缓缓打开。 苏朗看见,一个全新的世界向他打开了门。 ———— 柏山县内一家客栈的某处杂草内,看门老头打了个喷嚏,悠悠醒了过来。 “我怎么睡在了这?” 老头挠了挠头,似乎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梦中,他看见了这辈子从没看见过的仙人…… (序章完)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一章 引气入体 四年时间一晃而过。 四年间,苏朗生活在炼丹谷里未出半步,每日只是读书识字,练习基础拳法。 崔景常常外出,他便逐渐接过了打理草药的事。在师父的传授下,也渐渐记住了大部分的药理知识,能识得许多草药。 两年前,苏朗第一次炼制“补气丹”。由于掌控不好火候,失败了好几次,脸被熏的一片漆黑。 在第八次尝试后,药液终于凝成了几颗表面坑坑洼洼的药丸。 崔景立在一旁,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温和地说道:“不错。凡火炼丹便有此等表现。日后勤加练习,必有前途。” 每每想到这里,苏朗便有些亲切之意。 夜里,他有时也抬头望着明月,心中泛起对家人的思念。 这一年,苏朗满十二周岁了。他的个头已长了一大截,眸子闪闪发亮。若让旁人看来,倒觉得是个十六七岁的青年。 十二周岁,身体内的经络已经长开。换句话说,这便是引气入体的黄金年龄。 院内,苏朗盘膝而坐,闭着双眼,以颇有规律的节奏吐息着。 崔景坐于上座的蒲团,淡淡地开口道:“我炼药谷主业虽为炼丹,也该学些道法,好有自保之力。” “如今传授于你的功法便是清风宗镇宗功法‘神宇清风诀’的炼气篇。感知天地间的先天灵气,引入体内,便是第一步,引气入体。” “先天灵气,是为修道者踏入修炼门槛后接触的第一口灵气,是灵气之基。此后,我等便再无法感应到它,日常吸收的灵气只是后天灵气了。” “这第一步修行所耗时间的长短与吸收先天灵气的多少,也正能反应出一个人资质的高低。” 苏朗默默地吐息着,心绪越来越宁静。在他的感知世界里,在一片黑暗中,缓缓浮现出许多微亮的光团。 这便是先天灵气吗? 他正想着,还未做什么动作。就见那些灵气团一个接一个地明亮起来,围着他旋转了几周,飞蛾扑火似的要融进其体内。 苏朗吃了一惊。经脉被迅速撑大,传来发胀的痛感。他立刻默念心决,引导先天灵气按照心法线路循环。 在这股修炼者接触的最初灵气的冲洗下,苏朗经脉内的杂质被迅速净化着。原本堵塞的许多脉络,此刻一一打通,令他神清气爽。 灵气流循环了一周天,缓缓归于丹田处。 此刻,距离他正式开始尝试引气入体,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苏朗没有注意到,丹田内的灵气团忽得分出微不足道的一丝,顺着经脉往上,要融入蛰伏在胸口的若隐若现,缓缓转动的阴阳二气。 他正准备睁开眼,就看见脑海中四年没有动静的“道经”二字重重一震。 随后,丹田内的灵气团像受到了冲击,极不稳定地波动着,然后“啵”的一声破灭开来。 “噗——” 他睁开眼,吐出一口暗血。 丹田内空空荡荡,已是前功尽弃。经脉也有了些破损。 崔景端坐于上座,袖袍在空中轻轻一拂,化去了血渍。然后微微笑道: “引气入体不可操之过急。否则,灵气便会消散,伤到经脉。师父我当初也是用了一日方得入门。也只有上位宗门的天才妖孽,底子浑厚,能在一两炷香内功成。” “这有一瓶十粒回春丸,你拿去服用,便自己修炼去吧。我有些疲了。” “谢过师父。” 苏朗接过丹瓶,行了一礼,不带脚步地退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崔景目光幽深,沉默一会,闭上了眼。 苏朗盘膝坐在房内,心中若有所思。 “脑海中的‘道经’二字应该源于那块碎掉的玉佩。玉佩则是早年一名为青炎的道士传下来的,可压制阴阳二气。那道士似乎对我的情况颇有了解,日后需要留意。” “如此看来,这道经二字突发异动,极有可能是与我体内潜伏的阴阳之气有关了。” “‘道经’看名字或许是一本修行功法。可我完全没有关于经文的印象。观想多日,也是一无所获。” “此事事关重大,我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师父。” 服下一粒回春丸。暖洋洋的力量开始修复经络,有些痒痒的。 他合上眼,施展吐息之法。感知世界再次出现许多飞舞的光团,像是被吸引一般,一拥而上涌入苏朗体内。 苏朗已是有了经验,运转神宇清风诀,先天灵气循环一周,归入丹田。他没有放松,内视观察着身体各处的变化。 突然,他察觉到灵气团中分出一丝,悄无声息着顺着经脉,钻入胸腔。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阴阳二气的存在。它们形成的漩涡此时微微加快转动,似乎有些急切。 脑海中的“道经”二字再次震动。那丝逃逸的灵气猛地顿在空中,随后便凭空消散了。 丹田内的先天灵气团也紧跟着破灭。 他睁开眼,喉咙一甜,再次吐出一口暗血,微微有些苦涩,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阴阳漩涡似乎因“道经”的存在,不敢过多造次,却又极其渴望吸食先天灵气。 而“道经”没有灵智,只会凭借本能直接将自己的修为抹去。 一来二去,自己这“一炷香内引气入体”的极好资质竟连地上的石头也不如。 苏朗虽年少,却早早懂事,并不打算放弃。他闭上双眼,静静地观想着脑海中的罪魁祸首。 “似乎变亮了一些?”苏朗疑惑道,旋即泛起了些许喜意。“有变化就好,是好是坏我都认了,最怕没有变化。” 他再次服下一粒回春丹,运转心法,引气入体。半柱香后,又吐出一口血。 “倒是越来越熟练了。”苏朗自嘲道。闭上眼,脑海中的古字果然比之前更亮了一分。 于是他重打精神,又服下一粒回春丸。尽管经脉的伤势被迅速修复着,他却仍感受到了身体的虚弱。 “今日不能继续了。丹瓶内还有六粒回春丸,希望足够。”他心中想到。 很快,两天时间就过去了。 到了第三天,连崔景也有些坐不住了。怎么还在引气?自己莫不是看走了眼,收了个傻子? 他正这么想着,就察觉到空气剧烈地波动起来。一道道气浪涌向弟子的房间。 “终于突破了,用了近三天……也罢。”崔景有些无可奈何,走到门口。 只见半空中形成了一道空气风暴,甚至还在壮大,带动四周风云变幻。 “只是……这动静怎会如此大?”他震惊失声。沉默了一会,才自言自语说:“莫不是那种体质的特殊体现?” “如此动静,看来需用这幻海珠遮掩了。”他看着颇为心疼,手掌摊开,将一颗碧蓝色的宝珠置于手心。 那宝珠滴溜溜地转着,浮上天空。一道半圆的光罩扩散开来,把整个炼药谷笼罩在其中,隔绝了外界。 事实上,这是一道巨大的先天灵气风暴,只有引动者能感应和吸收。 苏朗盘膝坐于风眼处,心中充满了不安。 在他第九次尝试引气入体时,“道经”二字忽得大放光亮。一段经文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只是粗略看一眼,便知其品质之高,远非神宇清风诀所能及。 紧接着,天地间就刮起了灵气风暴。动静会这么大,他此前完全没有想过。 “终归是疏忽了……”苏朗叹道。 先天灵气不断冲击,他只能沉下心来,开始照着经文运转“道经”心法,疯狂地吸收着涌入的先天灵气,将其循环一周天,归入丹田。 庞大的先天灵气不断冲刷着苏朗的肉身和经脉,使之变得愈加坚韧。只是灵气不断涌入,很快就将丹田撑满。 苏朗感到小腹处传来撕裂的痛感,咬紧牙关,继续运转道经心法。 脑海中的古字连番闪烁,凝缩化作一粒种子状的东西,“咻”地飞到丹田之中,鲸吞般地吸收着先天灵气。 半柱香后,灵气风暴平息下来。 抹去额头的虚汗,苏朗内视丹田。先天灵气堪堪充满了五成的空间。其中沉浮着一通体乳白的磨盘,是道经种子吸收先天灵气所成,还不知有什么作用。 他睁开漆黑的眸子:“终于踏入炼气境了。” 苏朗站起来,颇有些忐忑地打开房门。 只见院子正中立着一双鬓微白的青袍身影,正是师父崔景。 他右手微抬,一颗表面布满裂痕的碧蓝珠子从空中降在手心。 看见苏朗疑惑的表情,崔景解释道:“此珠名为幻海珠,可遮掩异常动静。你初入炼气,凡事当三思后定,不要太张扬。需记住,过刚易折。” 苏朗恭恭敬敬地行礼,应了一声,同时默默记下了“幻海珠”的名字。 崔景颇有感叹地继续说:“此等突破动静,怕是比得上位宗门的天才妖孽了。若非突破时间久了些……你的丹田内已有多少先天灵气?” 苏朗不敢实话实说,生怕泄露阴阳漩涡和道经的存在。于是开口道:“约两成。” “两成。”崔景啧啧道:“顶尖天才怕也不过三成。有了这基础,后天灵气的品质能大大提升。日后成了苦海,根基便比常人领先了大截。” “若我崔景的弟子化成真龙,倒也是不负了这一生。”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忽得有些复杂,不再多言,转身回了屋子。 “既已入炼气,明日随我拜见掌门,算是正式成为我清风宗炼药谷的亲传弟子了。” 苏朗微微疑惑师父的反应,却也没有多想。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二章 要战便战 第二天,苏朗跟着师父崔景走在宗门里。 周围不断有弟子对崔景低头行礼,同时偷偷瞄着后面的苏朗,有羡慕、有不解,也有嫉妒之色。 苏朗并不惊讶。他这般年纪,修为不显,凭什么能成为炼丹长老的弟子?招人嫉妒自然正常。他坦然地接受这些目光。 究竟凭什么,来试一试便知道。 进了清风宗正殿。只见前方正位上端坐一人,气息悠长深远,不似苦海之境,至少是筑基修士。 正是清风宗掌门。 崔景抱拳,微微行了礼。 掌门含笑着点点头,寒暄道:“崔长老气色不错,近日想来是有所收获,可喜可贺啊。” 崔景微微摇头:“苦海无涯,不入筑基,终难成四品。而我这三品炼丹师与四品相比,可谓是青天与尘土了。” 掌门也不生气,看向苏朗,问道:“这是?” 苏朗行了弟子之礼,心里暗道:“苦海筑基之槛乃仙凡之槛。都说这二者实力与地位皆相差巨大。如今看掌门的姿态,却是炼丹师身份尊贵了。” “是我的弟子。他已入炼气境,当为炼药谷亲传了。” “好好好,清风宗有你师徒二人,未来有望啊。”掌门抚掌笑道。 也不见他什么动作,手指上的芥子环闪过一丝光亮,便有灵气自发汇聚,凝出一块紫色的令牌来,上写“亲传”二字。 那令牌慢悠悠地飘过来,平稳地落在苏朗的手上。“这便是修仙手段吗?”尽管从书上知晓了芥子环的威能,他还是颇感惊奇。 “这是亲传弟子的身份令牌。你自可去管事堂领日常行装与丹药。虽然炼药谷大抵不缺丹药。藏经楼二层以下功法任选,三层凭宗门贡献可得。” “拜过开宗祖师与三清尊者,你便算是入了清风宗。” 苏朗接过三炷线香,双手将香平举至眉齐,对着三清和祖师的神像各拜了三拜。 “此事告成。苏朗,你自可行动,不必再局限于炼药谷。”崔景说道。 苏朗行了礼,静静退出。 出了正殿,苏朗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胸开阔,心中有热血喷薄。 “我还有家人,还有阴阳漩涡与道经的秘密需要发掘。无论如何,强大自身是最主要的。”他心中想着,迈开步子准备前往管事堂领取行装丹药。 “哥、哥、哥!等等我!”这时,一个大概十二三岁的小胖墩一边招手,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苏朗看着他停在自己前面,弯着腰喘息了好一会。“有事么?” 小胖子挺起腰来,拍了拍自己的胸道:“胖子我唤作百事通周全。整个清风宗,没有我不晓得的事情。” 苏朗平静地看着他。 “现在雇我,只需要十颗补气丹,如何?” 补气丹,即为苏朗初次尝试炼制的丹药,能够为炼气期修士提供灵气。这两年间,他也陆陆续续炼制了百余颗试手,品质都不错。师父也曾开玩笑似的说: “倒也算是不入品的炼丹师了。” 此时听见这唬人的话语,苏朗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诶,别走啊。五颗,五颗也行。” “免费,免费行了吧!”周全一路哀嚎,紧紧跟在后面。 苏朗有些头大,只得对他说:“跟着可以,别大呼小叫的。” 周全连连点头。气氛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小声道:“苏哥,你应该是准备到管事堂,我来带路吧。” 苏朗露出疑惑之色,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姓名? 周全苦着脸:“哥,不是吧。你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清风宗出了名。有好些家伙觉得老大你德不配位,嚷嚷要找你的麻烦。当然,胖子我绝对相信老大的能力。” 苏朗无视他的称呼变换,点了点头,心中有所预料。他于是问道:“既然知道有人要找我麻烦,你还愿当这跟班?” 周全挠挠头,嘿嘿笑道:“危险与机遇并存嘛。”他又补充提醒道:“此去管事堂,怕是会有些波折,老大你要准备好。” 这胖子倒是老实。苏朗不再多言。尽管没有学习道法,他却对自己被先天灵气反复冲刷的肉身有些绝对的自信。 高境界修士不会冒着得罪师父的风险出手。同境界之中,他还真不会怕了谁。 两人向管事堂走去。有意无意,周全略微落后了半个身位。苏朗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交情不深,不必多说。 管事堂前,一群人聚在一起,边说边笑。 领头的男子头发呈赤色,此刻面露不屑,大声说着:“那苏朗不过刚刚引气入体,是如尘埃般微渺的东西,凭什么当得崔长老的弟子?他若在此,我一根手指便叫他跪下。” 底下纷纷应和道: “是啊是啊!”“他算得什么东西!” 突然有人看见了苏朗二人,阴阳怪气地说:“哟,说谁谁来。这不就是那炼气境初期的天才人物嘛!” 众人爆发出大笑。 周全躲在苏朗身后,只是目标太大,只能藏下半个。他悄悄对苏朗说: “领头的赤发男子是王天耀,炼气中期的修为。他的兄长王天和苦海中期修为,是本宗年轻一代第一人,且有大长老撑腰。有些麻烦了。” 这胖子哭丧着脸:“好汉不吃眼前亏,咱要不姑且避一避风头?” 苏朗没有理他,平静地迎了上去。 王天耀用手指着苏朗的鼻子:“怎么,看这样子,是不服气?” “休逞口舌之利,要战便战。” 王天耀哈哈大笑,转头对狐朋狗友说:“看看,这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忽得腿部用力,直直朝苏朗扑了过来。 “不入流的手段。”苏朗冷哼一声,心头也有了火气。 只见王天耀手刀横劈向苏朗的脖子,带起阵阵劲风。周围响起一片叫好之声。 苏朗不为所动,右手挡下手刀的同时,左手一记冲拳砸向王天耀的胸口。 “哈哈,你中计了。” 王天耀大笑,灵气自掌心喷薄而出,反冲力带着身体极速偏移,就要避开冲拳。 他正准备用鞭腿对苏朗的脑袋狠狠来上一下,却见到苏朗的身影紧紧跟了上来。 “你!”他大惊失色。 原来,苏朗不知何时已经化挡为抓,紧紧扣住王天耀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偏移。 “嘭!”他顺势转身靠入王天耀怀中,手肘结结实实地砸在王天耀胸口上,使他整个人倒飞出去。 苏朗在最后已是收了几分力。不然,这一下就要让他躺上几个月。 王天耀面色狰狞地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水,狠狠道:“好,很好。” 右手虚握,灵气涌动,竟凝出一把长剑来。脚下步伐加快,他舞着灵气长剑向苏朗冲去。 苏朗皱着眉,在躲闪中用手臂硬抗了好几下。 只留下白印!他心中大定,抓住机会猛拍长剑侧面,使其重重一震,在空中顿住。 旋即两指夹住剑尖,微微一用力。 只听见清脆一声响。灵气长剑折为两截,溃散开来。 王天耀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着的右手。 苏朗向前一步,抬脚把他踹倒在地,对周全说:“我们走吧。” 周全木木地跟上来。 王天耀眼中忽得露出狠色,手上掐了个决,道:“焚炎火!” 一片火焰铺天盖地地朝周全飞过去。这胖子被吓得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胆!”苏朗此刻是真的愤怒了。他痛恨敌人对自己的身边之人下手。 丹田内先天灵气涌动。他张口一吐。立刻,空气涌动形成风暴,直接将火海吞的一干二净。 王天耀首当其冲地感受到巨大的威压。这是灵气品质层面的完全压制。他全身发抖,汗如雨下,不敢再说一句话。 “废你一手,以示惩戒。” 苏朗淡淡地说。 “手下留情!”管事堂内匆匆走出一主事打扮的人。 之前默不出声,现在才着急了? 苏朗置若罔闻,先天灵气分出一丝钻入王天耀右手手臂,将其脉络摧毁殆尽。 “啊!”王天耀惨叫一声,昏迷过去。 苏朗抬头环顾四周。那群狐朋狗友缩在一边,畏惧地看着地面,不敢出一语。 主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色厉内荏道:“你惹到了王天和师兄,不会有好下场。” “让他尽管来试。”苏朗叫上周全,头也不回地进了管事堂,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 “还愣着干什么?”主事吼道。狐朋狗友们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昏迷的王天耀抬走了。 他犹豫了一阵,碍于门规和“亲传弟子”令牌的威慑,还是进门,给苏朗准备好了行装和几颗补气丹。 出了管事堂,苏朗对周全说:“我准备去藏经楼学些基础的道法。你要一同前去吗?” 胖子摆了摆手,苦笑道:“不了不了,心脏有些承受不住了。” 给苏朗指出了路线,周全便捂着心口离开了。 “若他真的害怕惹上那王天和,也算可以理解。罢了。” 苏朗把这些思绪全部甩出脑海。 一处洞府内,王天和看着昏迷的弟弟,面色阴沉,把手中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 “看在崔景那老家伙的面子上,我不好直接出手。不过是一个炼气初期的蝼蚁罢了,我有很多种手段抹掉你。”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三章 聚灵丹 苏朗向看门弟子出示了令牌。那弟子对他行了一礼。苏朗微微点头示意。 藏经楼一层。这里有文山书海,整整齐齐地按照类别分列。 对普通弟子来说,一二层的功法招式都要消耗宗门贡献获得。而苏朗这个亲传弟子却没有限制。 这必然也是受人嫉妒的原因之一了。 他默默思考:“贪多嚼不烂。我现在最主要的应是掌握灵气运用之法与最基础的道法。” 苏朗转了一圈,选择了《灵气运用讲解》《基础步法》《基础刀法》三本书,抄录下来。 “咦?”他忽得看到一处角落里随意地放着一本书,且被注明:“无需贡献值。” 这书书面泛黄,页码略有破损,似乎曾经被人多次翻阅。只是当下却再无人问津。 苏朗取下书,拂去灰尘。 “神宇清风步……莫不是宗门功法的配套步法?” 他听见周围有人轻声议论:“嘿,又有小子想学那步法了。我在这宗门三十年,从未见过有人练成这步法。” “听说,连长老掌门也没有练成这步法。” “大抵是新来的,且未得同门师兄提醒罢。” “只怕要荒废了年岁,拖累修行。” 苏朗不为所动,抄录了一份经文。 如果连试都不敢试,又谈何拖累修行? 苏朗到处转着,翻开一本名为《奇闻珍宝录》的书。 “也许有关于碧海珠的消息。”他想着,一目十行,很快发现了有关记载。 “碧海珠,仙家重宝,有制造幻境,隐匿行踪之效。筑基境界修士不可察。祖产地未知,多发现于大墓。” 大墓?苏朗见师父的碧海珠因自己破损,本想有机会能寻回一颗。现在看来,此事要暂且搁置了。 他暂时不准备前往二三层。此刻刚入炼气境,基础最重要,不必好高骛远。于是径直回到了炼药谷。 时间流逝,一晃便过去了十日。 苏朗立在院中,右手灵气翻涌,凝成一把乳白色的细刀。只见寒光闪烁,他挥动细刀,施展基础刀法。头顶的落叶纷纷被斩成两半,落在四周。 他还不曾掌握神宇清风步。每每施展,便觉身体沉重,无法踏出完整步伐。 细刀消散,苏朗盘膝而坐,运转道经心法。 天地灵气似被引动,纷纷涌入其体内,循环一个周天,化作细流,就要归入丹田。 突然,磨盘微微发亮。灵气细流立刻投入其中。只见那磨盘好似无底洞般吸收着灵气,缓缓转动,最后吐出一丝精纯的先天灵气。 苏朗睁开了眼,颇有些无奈。 这磨盘能将后天灵气磨成先天灵气,本该是件出乎意料的好事,然而效率实在太低。 若照这速度修行下去,不知何年何月能破入炼气中期。 好消息是,磨盘能提纯丹药,化去丹毒。若有足够的丹药,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更何况,若真以十成先天灵气开辟苦海,便是走上无敌之路了。 略一迟疑后,苏朗拿出丹瓶,倒出几粒补气丹,一口吞了下去。 丹药立刻被磨盘吸进去。那乳白色的磨盘缓缓磨动,不一会便吐出几缕精纯的药力。药力随后循环一周天,化作先天灵气,再次使丹田充实了一些。 这两天,他已是将自己积累的补气丹消耗的一干二净。丹田内的先天灵气已积累有了六成。 只是身体渐渐有了抗药性,如今效果不再明显,需要更好品阶的丹药了。 苏朗起身,前去拜见师父崔景。 “你我师徒,不必多礼。有什么事吗。” “弟子想学习炼制聚灵丹。”聚灵丹,是炼气境后期修士加快修炼速度的丹药。 同时,能否炼制聚灵丹,也是区分不入流炼丹师和一品炼丹师的标准。 崔景并不诧异,点了点头,道:“你已有了灵气,是当冲击一品的门槛了。” “补气丹品级不高,凡火便可炼制。而一品丹药及以上却必须用灵气催动火焰,方可萃去其中杂质,凝成丹药。这二者之间,已是天差地别。” 崔景指尖跳动着一簇火焰。他向着旁边的丹鼎一指,火焰便跳动到鼎内,转眼化作熊熊燃烧的鼎火。 崔景继续说:“聚灵丹所需草药有银叶草、宁神花、化灵藤种种。能否炼制成功,则要看你对药材和灵气火焰的掌控程度。” 他将草药轮番投入丹鼎。火焰翻腾间,草药的杂质被萃出,化作白色灰烬。其中药力则分别凝缩成几团汁液,彼此融合,最终化作几枚散发着清香的丹药。 火焰熄灭。崔景把丹药取出递给苏朗。 “杂质萃取越彻底,则丹毒越少,品质越高。品质分为凡玄地天四阶。为师所炼制便是地阶的聚灵丹。” “你可凭亲传弟子令牌去丹堂领取丹鼎和几份炼丹材料。如有疑问,再来问我。” 苏朗行礼告退。 刚出了炼药谷不久,便看见胖子周全腆着脸跟了上来。 “老大,老大,近日过得可好?” 苏朗没有说话,正打算继续赶路,忽得看见前方走过一道亮眼的身影。 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容貌姣好,黛眉下的眸子清清冷冷,白衣似雪,手提长剑。 “好强的修为……”苏朗心中暗道。这少女年纪轻轻,气息却极其强大,当是苦海修士。若没有猜错,便是清风宗年轻一代的第二人,慕倾寒仙子了。 一边的周全嘿嘿笑道:“慕仙子真是愈发的好看了。若能得到她的青睐,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他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当然,若老大你心中有意,小弟绝不多想。” 慕倾寒转头冷冷地扫了这边一眼。 苏朗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心中暗道:可别把我与这胖子归为一类。 慕倾寒看到苏朗,似乎愣了一愣,而后轻轻点头。 苏朗于是也作出回应。 “我竟然已经这么出名了吗?”他摸了摸下巴,有些纳闷。 “坏了,真的坏了啊!”周全哀嚎道: “看到老大你和慕仙子的眼神交流,如此亲切,如此自然。小弟我才发现自己失恋了!” 苏朗满头黑线,他给周全脑袋上来了一下。“胡说什么呢。” 慕倾寒听见周全的哀嚎,本有些僵硬。此刻看见苏朗的精彩表情,嘴角竟有了一点弧度,转身离去。 周全摸着脑袋脑袋,低声嘀咕:“还说我胡说,慕仙子都对你微笑了。” 苏朗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我要去丹药堂一趟。你若想跟上来,就少说话。” 周全立刻闭上了嘴。 两人来到丹堂。苏朗对管事的老者行晚辈之礼,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老者身着丹袍,袖口有一道金纹,昭示出一品炼丹师的身份。 他接过苏朗的紫色令牌,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然后感叹道: “后生可畏啊。你便是崔师的亲传弟子苏朗?”在清风宗,炼丹师都称呼崔景为老师。 苏朗不卑不亢地回答:“是。见过师兄。” 老者取了丹鼎和聚灵丹材料交给苏朗,突然说道:“机会难得,不如苏师弟就在丹堂尝试炼制。老夫仗着年纪大,也可略抒陋见。” 苏朗连忙说道:“还请师兄斧正。” 他引动体内灵气,点燃鼎火。 老者微微点头:“好精纯的灵气火焰,实乃我平生未见。你可去藏经楼寻些火系招式,既能对敌,也可触类旁通,增强灵气火焰。” 苏朗记在心里。下一刻,他精神力高度集中,投出一株银叶草,用灵气火焰小心翼翼地包裹住。 只听得“嗞”一声,银叶草干枯下来,化作灰烬。 “不必太过用力。你越担心失败,灵气火焰越是难以控制。顺其自然便好。” 苏朗点头,再次掷出一株银叶草。在炙烤中,银叶草逐渐化作一团药汁,漂浮在丹鼎之中。 苏朗微微收住火焰,只让药汁保持住应有的活性。然后投下另一株药草。 一炷香后,几团药汁被萃取出来,渐渐融合,形成三颗聚灵丹。 他擦掉额头的汗水,头微微有些发晕。这是精神力消耗过度的表现。 把目光从丹鼎上移开,他才看见老者眼神发亮,极其惊讶地看着他:“竟然两次便炼制成功?” 老者取出丹药,细细观察了一番,眼神愈发震惊:“凡阶巅峰,几乎达到玄阶的聚灵丹?” 他像是打量怪物一般盯着苏朗:“你真的是初次炼制?” 周全此前大气不敢喘一下,深怕打扰到两人的谈话。如今气氛舒缓,有了开口空间。于是猛拍自己的胸口,骄傲道: “当然是真的。也不看看是谁的老大。” 老者没有责怪周全的夸张动作,不住地感叹道: “后生可畏啊……崔师果真是有眼光。也只有大长老那等老糊涂,才会质疑你的潜力。” 苏朗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他同时也听懂了一事。王天和与他背后的大长老,似乎在人前编排自己。 叫长辈?只能想出这种手段了吗? 苏朗心头起了些警惕。王天和必不会就此打住。 不管什么阴谋诡计,我接着便是。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四章 大傻子与二傻子 苏朗要了十份聚灵丹的材料,搬着丹鼎,回到炼药谷独自修炼起来。 虽说以他的精神力,一天只能练出一炉三粒凡阶巅峰的丹药。 只是丹田内有磨盘的存在,能够磨去丹毒,提纯药力,所以不必顾忌品质问题。 故此,两天内,他竟炼制了十炉约五十粒品质极差的聚灵丹。加上师父此前给的五粒上乘丹药,他终于把先天灵气提升到了七成五满。 连日的消耗,也让他的精神力出现回弹般的增长,已是有了炼气中期的水准。 基础步法与刀法都已经熟能生巧,灵气运用也愈发流畅。苏朗于是准备再去藏经楼,学习更高深的道法了。 这一日,苏朗走到藏经楼门口,正打算入内时,忽得看见神色匆匆的周全迎了上来。 双方已经有些熟识,苏朗也不是冷漠之人。他正准备打声招呼,就见这胖子连连眨眼。 “胖爷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什么时候把欠我的十粒补气丹还回来?” 胖爷?补气丹?这胖子什么时候胆子这么肥了? 苏朗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说道:“补气丹明日还上。还有其他事吗?” 周全嘿嘿一笑:“还真有。胖爷我最近发现了一处灵液潭,旁边生长了好多颇有年份的药材。只是附近有妖兽守护。但若以你我二人之力,必能手到擒来。” 苏朗自然听说过灵液潭。它们生成于夺天地造化之处,常催生出稀少珍贵的草药。只是灵液本身含有太多的杂质与毒素,不能为人所直接吸收。 他嘴角微微一抽搐。这摆明了就是个陷阱。王天耀兄弟俩是把我当成了大傻子? 又或许是那兄弟二人以为我与周全是雇佣关系,便威胁胖子引我入陷阱。只是胖子暗示明显,表现浮夸,倒像个二傻子。 所以,到底谁才是真傻子? 正缺草药,你们便自己送上门来。谁还没有个长辈?既然如此,不拿白不拿。 他于是装模作样地点头道:“想来是极好的。不如三日后,你我二人共同前往。” 周全也傻了眼,他以幽怨的目光盯着苏朗,好像在说: 哥,我都这么明示了。你不立刻拒绝,说交情不深,还自己把时间定好了? 苏朗嘴角微微上扬,心情不错。与胖子道了别,转身进入藏经楼。 这一次,他准备学习一门火属刀法,一门精神力运用之法,为后天做准备。 寻了一会,他最终找到以下两门炼气境巅峰的招式。 《五岳火刀》 《凝神经》,可略微提升精神力增长速度,包含掌控运用之法。 苏朗抄录完,正打算离开,忽得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来三层入口见老妪。” 环顾四周,无人有异常反应。 “莫不是传音入密的绝学?” 苏朗心中有些纳闷。 他向守门弟子出示了令牌,进入二层。 二层的招式功法属于苦海境界,苏朗只是粗略一扫,便前往三层的楼梯口。 一老媪眯着眼,坐在靠椅上,气息悠长但稍显衰败。应是藏经长老。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苏朗,说: “崔景倒是收了个好徒弟。可惜他资质愚钝,未成筑基,竟没能力指点你修行。” 苏朗心中感到些许不舒服。他不卑不亢道:“前辈若无他事,晚辈告退。” “还是个重情之人。”老媪微微地笑了:“你不必生气。以老妪的辈分,倚老卖老说他两句,崔景也只会笑过罢了。” 不等苏朗开口,她接着说:“我看你周身隐有大道之气缠绕,想必是对那神宇清风步有所感悟。” 大道之气?苏朗疑惑地看着老媪,实话实说:“晚辈不知。” “天衍三千大道,感悟其一便可突破筑基,道宫藏神。许多修士碌碌一生也不一定能摸到道的门槛。而你倒好,炼气境便能感知一二。实属妖孽般的悟性啊。” 老媪语气中带着惜才之意。 “想要彻底掌握神宇清风步,必须在风之大道上达到初窥门径的程度。我清风宗已百年未出这等人物了。连老妪我,也只能发挥出这步法五成的威力罢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拄着拐,对着苏朗开口:“走吧。趁今日天气不错,老妪略微指点你一二。” 后山水潭边,老媪坐在石头上,把拐杖靠在一边。 “把你所学展示出来。” 苏朗右手握住灵气细刀,回忆起《五岳火刀》的招式,调动灵气施展开来。 到最后,他劈出一刀,刀势迅猛,隔空在树干上劈出一道斩痕,略有焦黑。 老媪淡淡评价道:“刀劲还算合格,但掌控不足,力道分散,且华而不实。此非招式熟悉与否,而是你基本功欠缺,境界未到深处。” 苏朗虚心求教。 老媪说:“刀剑之基础境界分三重,即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轻重自若。基础境界不够,招式再是复杂多变,也会被人一招破之。” 苏朗恍然大悟。自己虽有打基础的心思,终归缺少指引,没有方向。 “再将你的步法示来。” 苏朗默念心决,脚踏神宇清风步法,丹田内的灵气极速消耗着。他尝试向左偏移一步,忽得身子一沉,步法中断了。 老媪微微点头:“还可以。学习道法切忌拘泥于经文本身。感悟万事万物,道法自然。只有理解清风,身化清风,方能迈入风之大道。” 她随后又提了许多具体的建议和步骤,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苏朗把拐杖递了过去。 老媪笑道:“你这小子倒是心细。日后少不得有姑娘倾心。” 苏朗面色微红,目送老媪离去。 这三日,苏朗去炼兵阁用百炼铁打造了一副重约五百斤的长刀,又在身上负重千斤后,于水潭瀑布下施展步法,一次次地练习挥刀与收刀。 精疲力尽时,便吃下几颗聚灵丹,盘膝打坐,默默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感悟风之律动。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实力正在稳定地增长着。大道方面,则还需要一个契机以捅破窗户纸。 三日里,他也回了一趟炼丹谷,拜见师父崔景,说明事情的经过。 崔景微微颔首,若有其事道:“许久没有和大长老下棋了……也不知我那师侄王天和修炼到了几何?” 苏朗心中明白,若有师父拖着大长老与王天和,此行的危险便少了很多。 无论灵液潭真假,既然胖子因自己受人威胁,便不能不闻不顾。更何况,这也是锻炼实力的绝好机会。 于是,在第四日清晨,苏朗和苦着脸的周全汇合了。 “老大,你真要去啊?” “不是你要我去的吗?”苏朗反问道。 “我是不小心中了王天耀那牲口下的毒,不照他说的做小命就没了。倒是老大你怎么还来蹚这浑水?” “我不来你怎么办?”苏朗又反问道。 胖子的脸都纠结到了一起。过了半晌才犹豫着说:“同门之间禁止自相残杀。大不了我上告掌门,鱼死网破。” “只是往后日子不会好过了。”苏朗叹息,心中有些愧疚。 大长老手段通天,周全一个小小的记名弟子又如何能对抗。若自己不去,胖子就是真死了怕也是石沉大海。毕竟,这二者的真正目标在苏朗。 如此说来,这倒是个阳谋。 “还好我也能请长辈……”他心中暗道。 如今之策,便是将计就计。若能独自帮助周全解了身上之毒,心里也会好受些。 实在不行,便让师父出头。 两人出了山门,往灵液潭的地点一路赶去。很快便进了一处深林里。 这林子鸟兽安静,环境略显昏暗。 再往前,便看到树林里突兀地出现了一处不长树木的空地。周围的树林层层环绕,树冠茂密,把这空地笼在其中,不见日月。 空地正中静静地坐落着一池潭水,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其周围长着许多药草。粗一辨认,苏朗便看到了许多有价值的品种。 远处伏着一头妖兽棕熊,小山般大小,呼吸如雷,正在酣睡。 “小心,可能会有其他埋伏。”周全轻轻提醒道。 苏朗点点头,蹑手蹑脚地接近灵液潭,打算直接取走草药,不多停留。 树林里忽得传出一声树枝踩断的声音。苏朗心中猛地一跳。 方向不是胖子位置,是他人刻意所为。 棕熊惊醒过来,睁开眼,发出一声巨吼,震得四周的树叶飒飒发抖。 竟有炼气后期的气势! 一阵腥风扑面,棕熊后腿直立,前掌挥得虎虎生风,朝苏朗扇过来。 不可硬抗!苏朗朝侧边一个打滚,躲开这一击。劲风打在后面的树上,木屑飞溅。 棕熊得势不饶人,四脚着地追上来,伸出脖子就要撕咬苏朗。 苏朗此刻新力未生,退无可退。紧急之中,以灵气化刀,斩出一记五岳火刀。 棕熊放弃追咬,以前掌迎向火刀。 “嗞!” 火刀在它的前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火焰腾起,将周围的皮毛烧的一片焦黑。 苏朗心中一动,先天灵气一点点渗透进去,开始破坏它的经脉。 棕熊吃痛,急忙后退。 就在这时,周全以灵气扬起一片尘土,立刻迷了熊眼。 苏朗看见机会,毫不犹豫地再斩出一刀。气浪滚滚,将那棕熊开膛破肚。 它倒在地上,灵光涣散,不久停了喘气。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五章 斩杀王天耀 树后面传来阴恻恻的笑声。 “精彩,实属精彩!不愧是崔长老的亲传。” 王天耀从树背后走出来,腰间别一长剑,右手软软垂着,左手则提着一人。 是胖子。 苏朗微微皱眉。周全面色发黑,此刻双目紧闭,面有痛苦之色,当是毒发了。 王天耀毫不在意地把周全扔到一边,握住剑柄,癫狂地说: “妖兽棕熊竟不能葬你于腹。不过你的好运已经到头。现在就你我二人,乖乖受死吧。” “你不怕宗门戒律惩罚?”苏朗尝试拖延时间,默默吐息恢复灵气。 这王天耀如此自信,必有依仗。 “死无对证,真相便任凭捏造。诸如苏朗见财起意,杀害同门周全……崔景那老家伙再闹,又能如何?何况,空口无凭,掌门岂会放任长老内耗?” 他嘿嘿一笑:“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只是垂死挣扎而已,便让你当个明白鬼。”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傲然道:“此乃大长老之佩剑,筑基法宝乌沟剑。死于此剑下,你也可自傲了。” 话音未落,寒光已斩到了眼前。 又是这不入流的手段。苏朗暗骂一声,手上细刀带起一层火焰,对砍上去。 “铛!”细刀竟豁出一个缺口。 几次碰撞后,细刀“噗”地溃散开来。 苏朗正心惊,就见王天耀更加震惊,失声道:“你这是什么灵气品质,乌沟剑竟不能使其一触即溃。” 他面色阴沉,眼中燃起嫉妒的火焰: “可惜,到此为止了。” 王天耀一抖长剑,将灵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 苏朗突地感到脑海传来阵痛。旋即,视觉一片黑暗,再看不见分毫。 精神攻击?他没有慌张,默念凝神经,先天灵气化作清凉的力量涌入脑海。 “唰!” 破空之声传来,苏朗脚下步伐不乱,向后一闪。只是稍慢了些,肩膀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有热流流出。 “好强的肉身!”王天耀再次癫狂笑道。他的全力一斩,竟只斩进两寸不到。 他再次催动乌沟剑的威能,剑鸣声起,震耳欲聋。 苏朗在强烈耳鸣中暂时失去了听觉。 不能慌,不能乱,冷静思考…… 他强收住心神,静静地感知着自己周身的变化。身体的触觉在此刻放大了数倍。 看不见,听不到,但我能感受到,风的存在。这便是我等待的突破的契机…… 在沉寂的黑暗里,苏朗主动闭上了眼。 王天耀的每一招都带起了风的流动。对风来说,他的招式是那么明显,那么脆弱不堪。 苏朗仿佛融入了清风,脚下步伐生出令人眼花的玄奥。 有什么桎梏被悄然打破。 —————————— 清风宗,藏经楼的钟悠悠响起。 “咚——”传遍高天。众弟子纷纷抬头,目露疑惑。 正在下棋的崔景抬头,听着这钟声,表情显得复杂,有叹惋,也有欣慰。 另一边,大长老脸色大变,就要拉着王天和匆匆离开。 崔景淡淡道:“长老走的如此之急切,莫不是做了什么不见光的事,此刻急于收尾?” 王天和悄悄问道:“师父,这……” 大长老狠狠瞪了自家弟子一眼,使后者急忙闭上了嘴。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只是些私人之事,不劳费心。”若这崔景再不识抬举,便要看他拦不拦得住老夫。他心中暗道。 自己虽为筑基修士,却顾在同门情面,不好直接出手。但如果崔景真以为凭着炼丹师身份便能压他一头,却是大错了。 毕竟,筑基与苦海之间,是本质的差距。 崔景下了一子,说:“难得相聚,不如下完这局。掌门也应是此意吧?” 大长老猛地回头,便看到掌门静静站在背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理应如此。” 藏经阁三层入口,老媪听着钟声,舒展皱纹,微微地笑了。 ———————— 左腹处有剑风。 苏朗诡异地向右偏移了一分,恰到好处地躲开了这一刺。 神宇清风步初窥门径! 右腿。左肩。心口…… 他一一做出应对。 凝神经运转,先天灵气持续地温养修复精神世界。这一刻,黑暗与寂静如同镜片一般破碎开来。 他睁开眼,看见王天耀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地站着,握剑的手略有发抖。 若自身学艺不精,便是筑基法宝也发挥不了几分威能。苏朗深深意识到了这一点,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他咽下口水,紧张地说:“有种你我堂堂正正拼上一场,莫要使这些小手段。” “这话你应该对自己说。” 苏朗有些无语,右手虚握,凝出一把颇有分量的沉重长刀。 “你觉得只要刀够大够沉,就能胜过我手上的乌沟剑吗?” 王天耀大吼一声,冲了过来。 两人乒乒乓乓地交手了十多回,灵气长刀上多了好几个豁口。 王天耀见状,目露喜色,用尽全力递出一剑,欲直接击溃长刀。 刀剑相碰,他只觉斩上一团棉花,力量全使在了空处。 “举重若轻!” 苏朗借力绕了个环,反手打在王天耀手上,将乌沟剑打落在地上。 随后抬脚踹在他的小腹上,把他踹飞出去,一如之前。 王天耀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沫。此刻他反而安静下来,只是眼睛充满血丝,有强烈的恨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引你来这灵液潭吗?” 他冷冷一笑,手指划过,在手腕上割开一个口子,任凭血液滴在地上。 “因为灵液潭存在的地方,自古都是大凶之地。”他的脸上青筋突起,渗出血液。 空气突的冷了下来。 苏朗暗道不好,施展神宇清风步,整个人猛地加速,眨眼就到了王天耀面前。 手中灵气长刀一闪,划开了他的脖子。血液汩汩流出。先天灵气顺着伤口疯狂涌入,摧残其生机。 王天耀捂住脖子,嗬嗬几声,倒地身亡。他睁大的双眼中,残留着报仇的快感。 苏朗不敢放松,眸子死死盯着四周。 “苏朗——苏朗——”背后有幽幽的呼唤。 苏朗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心中默念凝神经,守住精神世界清明,以防被鬼遮眼。 后颈传来一阵冰凉湿润的触感。随后,苏朗的脖子被什么不可见的东西掐住。 他冷哼一声,灵气长刀表面腾起火焰,向后方横斩过去。 斩了个空! 脖子上的力道瞬间一松。苏朗趁机脚踏神宇清风步,眨眼便到了十步开外,猛地转身。 只见前方空空如也。好像他的所有动作,不过是与自己的搏斗。 苏朗默然道:“该不是又中招了?” 他冷静下来,运转道经,先天灵气涌入肉身各处。 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黑气浮现出来,被迅速净化。身体一轻,苏朗再睁开眼,就看见自己用左手掐着脖子,右手则握住左手手腕,试图阻止。 不愧是凶地。苏朗心中发凉,暗道:“原来鬼遮眼还能阻断身体各处的反馈以欺瞒脑海。日后要多加留意。” 平地忽然刮起红色的旋风。 苏朗脚下不稳,竟被吹了个跟头,就要掉入灵液潭。 在掉入之前,他看见王天耀僵直立起,各处长出红色的毛发,怨毒的眼睛闪着青色的光,消失在诡异旋风里。 “噗通。” 他屏住呼吸,刚要上岸,就感到胸口的阴阳漩涡加快了转动。 这一次,热流压过了冷气。 就要扩散到全身各处时,丹田中的乳白磨盘重重一震。阴阳漩涡猛地一顿,竟重新安静下来。 随后,苏朗仿佛化作了无底洞,无止休的吞噬着周围的灵液。 准确来说,是乳白磨盘化作了无底洞。它的每一次转动,都吸入大量的灵液,然后放出丝丝缕缕精纯的先天灵气。 对常人无用甚至有毒的灵液,此刻却成为了苏朗的至宝。 丹田内的先天灵气水涨船高,磨盘也变得越发凝实。原本有些粗糙的表面,仿佛经过打磨,变得极其光滑。 七成五,八成……转眼,灵气便达到了九成九。苏朗心念一动,停止了道经的运转。 若此时破入炼气中期,恐基础不稳。还是需要些水磨工夫的。 磨盘继续吸收着灵液,只是停止了转动,不再放出灵气。 至此,灵液潭已是干枯。 苏朗跳出潭坑,环顾四周。 草药此刻都已干枯,叶子边缘隐隐有血光蔓延。 也许是受那红色诡异旋风的影响。 苏朗暗暗思考,弯腰从叶子上取下一缕红色的兽毛。 登时,那兽毛竟如虫子般动起来,就要钻入皮肤。 无奈苏朗肉身太过坚硬,兽毛半天只破开一道小口。 就算如此,苏朗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化出灵气火焰,将那毛发烧的一干二净。 “我原以为是什么起尸之变。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他自言自语道。 “这剑虽是筑基法宝,终是那大长老之物,不好使用。” 苏朗说着,将地上的乌沟剑一脚踢到潭坑里,然后去一边的枯草里找到昏迷的周全。 看来还是要麻烦师父解毒了。 苏朗背着胖子,向着清风宗赶去。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六章 对峙 正殿内,掌门坐在上座,眼睛半张半阖,似在昏睡。 下方,大长老与崔景对立而坐,神色淡然。殿中气氛显得有些僵硬。 只有王天和怒火中烧,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朗。 他对着掌门抱拳行礼,大声说道: “家弟日前与苏朗有过争执。后二人分路前往一处灵液潭摘取草药。今家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定是被这苏朗所害!” 苏朗挠挠头,装作诧异地问道:“我倒想问,你如何得知我去了灵液潭?” 王天和冷笑一声:“灵液潭之事,我等都有耳闻。你休要扯开话题。” 崔景突然开口:“大长老,怎么今日没有见到你那宝贝佩剑?” 大长老神色不变:“借与我那不成器的弟子防身了。苏朗,我且问你,可曾见过我的佩剑?” 苏朗微微一笑,道:“自然见过。只是我与王天耀看不对眼,不久便分道扬镳。之后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 崔景讥讽道:“怎么。长老的好弟子手持筑基法宝,竟连几只普通妖兽都打不过了?” 大长老冷哼一声:“苏朗,老夫再问你,是否对王天耀痛下杀手?” 声如阵雷,令苏朗的精神世界一荡。 “对小辈出手,这便是筑基风范?”崔景怒极反笑,手上炙热火蛇腾起,朝大长老的脸门冲咬而去。 大长老面无表情,大袖一挥,刚将火蛇驱散,却见一枚漆黑的丹药状法器破空而来。 苏朗知道,这是师父崔景的本命法器,天剑丸。此剑丸坚硬无比,能瞬间破开苦海修士的肉身。只是灵活程度不够。 若师父有朝一日晋升筑基,则它也可成为筑基法器,能被自由操控。 大长老张口吐出一柄飞剑,隐有雷电缠绕,就要与天剑丸在空中对上。 “够了!” 掌门睁开眼,发须无风自动。飞剑与天剑丸同时一顿,随后“啪”的掉在地上。 “好强的实力。”苏朗心中暗道:“同为筑基,大长老与掌门竟有如此差距。” “同门之间,整日内斗,成何体统?”他皱着眉,说道:“苏朗,罚你禁足炼药谷,不入苦海不得自由。王天和,去后山面壁三月,修身养性。” 此之惩罚,却是轻的和没有一样了。 王天和脸色难看,却不好多说。 大长老瞥了自家大弟子一眼,开口道:“我的弟子莫不是白死了?” “死了便死了,废物一个。莫说生死尚且没有定论。若真的是苏朗所杀,那又如何?” 从殿后出来走一个拄拐的老媪,正是那藏经楼长老。 “你!”大长老怒视着她。 “怎么,老妪说错了?” 老媪斜视着大长老,竟让他说不出话来。 她转过来,温和地对苏朗说:“不必理会他。将你的神宇清风步施展出来。” 苏朗行了礼,默念心决,脚步生风。他的身影突地虚幻起来,如清风般不可捉摸。 “好,不愧是我崔景的弟子。”崔景哈哈大笑,拍着膝盖。 掌门挺直了腰背,眼神越来越亮。 “孰轻孰重,不用多说。”老媪用手杖敲了敲地面:“苏朗,明日来藏经楼三层,感悟神宇清风步原册。” 掌门用手指扣了扣扶手,思考一会,缓缓开口道:“大长老以上欺下,罚半年俸禄,面壁思过三年。王天和污蔑同门,禁足后山,不入苦海后期不得外出。” 他闭上眼:“此事已定,退下吧。” 大长老沉默地领了惩罚,带着大弟子离去了。临走前,王天和以阴冷的目光看着苏朗,用口型无声地道: “我踏入苦海后期之日,便是浴你鲜血之时。” “我等着。”苏朗对他露齿一笑。 师徒二人回到炼丹谷。侧房的床上躺着面色发黑的周全。 在正殿对峙之前,崔景已是稳住了胖子的情况。 此刻,崔景一边针灸,一边问苏朗:“既然王家兄弟对周全下了毒,你为何不在掌门面前挑明呢?” 苏朗回答道:“若挑明,则周全以后再无宁日。一边是长老亲传,一边是普通记名。王天耀若要报复周全,掌门恐不会为了后者与大长老大动干戈。故不如翻过此页,让那二者只记恨我了。” 崔景赞许道:“不错。掌门着眼于宗门的未来,不会过多计较小事。但只要你展现出比那王天耀更强的潜力,他终究会倾向于你。” 对上位者来说,门下普通弟子的暴毙果然只是小事啊。苏朗心中叹息一声,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强大起来,掌控自己的命运。 崔景取出银针,看了看发黑的针头,微笑道:“此毒毒性不强,一品解毒丹便可消解。正好,为师也能看看你的炼丹水平有无精进。” 他取了材料和丹鼎过来。 苏朗静坐,化出灵气火焰,点燃鼎火。 “不错,这等火焰纯度,堪比二品炼丹师了。”崔景点点头。 “活根草二株,十息化液。” 苏朗按照吩咐投入药材,微调火焰强度,在十息略多一点时将其化作药液。 “五叶莲三朵,三十一息。” “宁神花四瓣,五息。” 苏朗一一将其炼制成药汁。房中的空气变得炙热起来。这是他精神力不足,无法精确掌控灵气火焰所致。 他顾不得擦掉脸上的汗,小心翼翼地将十余团药汁接触融合。 鼎底的火焰升腾。其上漂浮的一大团药汁越来越凝实。白雾蒸腾,最终化作一粒丹药,落在鼎里。 崔景面带讶异,取出丹药。 “竟是玄阶解毒丹。”他一脸古怪地看着苏朗:“你这小子,踏入一品不过数日,却让一众炼丹师汗颜啊。” “好像之前也被这么说过。”苏朗腼腆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崔景摇摇头,喂周全服下解毒丹,道:“他已无大碍,你大可放心了。” 苏朗于是对师父细细道出了灵液潭里发生的诡异之事。 崔景沉思了一会,说: “地脉如龙,藏风蓄水。龙脉灵气聚集之处,是为灵液潭,也称龙穴。只是,近些年来,世间愈发不太平了。物极必反,宝地成了凶地。这些事,非你我境界可以看透。”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落寞,继续说:“既然遇上了,你也可去藏经楼学些雷系道法防身。其他,便不要多想了。” 苏朗止住好奇,对师父行了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默默打磨自己的境界。 只有自身强大,才能看穿迷雾。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苏朗来到藏经楼。 他先在第一层选择了自己所需的道法。 《重浪刀法》,此刀法非举重若轻境不可修炼。其刀势如浪,重重叠叠,让敌人不可招架。 《火行罡雷》,此雷属火,略带天地正气,有驱邪之能。 随后,苏朗来到三层入口。 老媪坐在靠椅上,仿佛残阳一般,生机愈发衰败了。 看到苏朗前来,她皱纹舒展开来,温和道:“与老妪我上去吧。” 苏朗耐心地跟着她,慢慢地走在后面,忽得有些难过。 老媪缓缓开口:“你既已对神宇清风步有所掌握,便有资格观想其原册,以初步感悟风之大道。” “修炼感悟前人功法,切不要拘泥于原本。融入自己的想法,方能发挥出十成的威能。去吧。” 苏朗独自踏入第三层。这里空空荡荡,除去角落悬挂的大钟,唯有一本经书被摆在正中。正是神宇清风步原册。 他取下经书,盘膝坐在蒲团上,一字一句地重读了已经深深记在脑海里的经文。 相关的心决主动运转起来。 苏朗仿佛置身于九天之上,化作了一缕清风。 风之大道的感悟极速增长着。 经册之上,每一个文字都发出青色的光芒,化作一丝丝灵光,融入他的精神世界。 丹田的最后一丝空隙被悄然填满。苏朗水到渠成地步入了炼气中期。 并且,这是人族历史上第一个以十成十先天灵气突破的修士。 尽管还不为人知,尽管还尚未成长,他却已经初步彰显了自己的锋芒。 风之大道感悟一成。 神宇清风步感悟一成。 接下来的路,便要自己走了。 “当——当——当——”古钟连响三声,传遍整个清风宗。 清风宗正殿,掌门似乎如释重负。 “苏朗当为本宗麒麟子。” 藏经楼三层,苏朗起身将册本放回原处。 神宇清风诀直指风之大道圆满,其品阶应在筑基之上,似乎正是藏经长老(老媪)曾提到过的“道宫藏神”境界。 不过这境界太过遥远,也暂时不必考虑太多。 他下了楼,对老媪行礼道谢。 老媪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一桶水放在那儿,能取多少都是你的本事。” 她递给苏朗一本小册,没有书名,墨香浓郁,想来新写不久。 “这是老身这些年来积累的刀法心得,与你思考。只是要记住,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这是专门为自己所写吗?苏朗心中泛起涟漪,再次行礼,郑重地说:“晚辈定不负前辈厚望。” “行了,自己修炼去吧。”老媪笑道。 苏朗回到炼丹谷,心中已是有了决定。 尽管掌门不再提禁足之事,自己也该用接下来的三个月好好修炼一番。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七章 下山 日子重新变得平静起来。 天气逐渐变冷。每天清晨起来,可以看见草上结有一层渐渐化开的白霜,河面上飘浮着淡淡的雾状水汽。 这个时候,苏朗总是会想起过去在青团村的生活。 这些呼吸间能吐出白气的日子,预示腊八、冬至、元旦的到来。 家家团聚,拜神祭祖,围着桌子说着一年的收成与家常…… “已经离家四年有余,不知道爹娘与小妹身体可否健康。” 他望着天空,心中有些惆怅。 距离斩杀王天耀,已过去了三月。 苏朗闭关三月,吃透了《重浪刀法》与《火行罡雷》。 在细细拜读理解了藏经长老的心解后,他也对刀法境界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为了相互映照,他竟陆陆续续将一层的刀法招式读通了大半。 虽不至于能够掌握运用,其刀法境界也自凝百家之长,有了极大的精进。 接下来所需要的,便是实战了。 苏朗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精神,静坐修炼起来。 炼气中期,是纯化与凝结灵气,使其雾化的阶段。而到了炼气后期,便是再次地压缩,使其液化,成为苦海。 与旁人不同的是,苏朗丹田内十成皆为先天灵气,本就致密纯净到了极点。要使其雾化,当是无比的艰难。 幸运的是,在苏朗运转道经时,丹田内的磨盘会被引动,帮助灵气雾化。 他有意地放慢了脚步,力求根基稳固。 如今,也已有九成灵气完成雾化。差一成,便能突破至炼气后期了。 傍晚,苏朗结束了一天的修炼,清洁身体后,按照崔景的嘱咐前去拜见他。 崔景坐在上座的蒲团上,对弟子点了点头,道:“不必拘束,坐吧。” 苏朗盘膝坐下,就听见崔景说:“闭门造车,出门合辙。你已在谷内修炼三月,也该出去受受磨砺了。” “请师父吩咐。” “为师于昌余城有旧识,其名宁峰。多年未见,其子宁修文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你拿上这份请柬,替为师去宁府道个喜。” “我宗弟子,不入江湖则罢。若要出山,则需闯过四象剑阵。本宗已十数年没有炼气弟子闯过。你可准备好?” “自无问题。” 苏朗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他已估摸知晓,自己受了先天灵气淬炼的肉身至少有苦海修士的强度。哪怕自己不做抵抗,同境之人也难杀死他。 只是藏经楼中的炼体功法都不能使其再提升半步了。 再者说,自己的刀法岂是吃素的? 崔景从旁侧取出一把横刀。 “闯荡江湖,也该有趁手的武器。此刀名为朝露。虽不为仙家法宝,少了神异,也是苦海境界的兵器。如今便赠予你了。” 见苏朗有些犹豫,他摇头笑道:“你我师徒,扭扭捏捏做什么样子。若你不要,我便找处土坑扔了它去。” 我好像做过这件事……苏朗内心暗道。 他双手接过朝露,谢过了师父。 院外,苏朗从乌黑的刀鞘里抽出横刀。 “铮!” 刀身冷气森森,清楚地倒映出四周环境。 “人生如梦亦如幻,朝如晨露暮如霞。好刀。”他感叹道。 回头看了一眼清冷的小院。在一片萧瑟中,透出几分孤独。 苏朗走出了炼丹谷。 宗门大殿外的空地上,已是熙熙攘攘。 “听说了吗,崔长老的弟子要闯四象剑阵,游历江湖。” “自不量力,怕是被亲传弟子的名号捧上了天,还没认清现实。” 有人在人群里嗤笑道。 “你们知晓个什么?我老大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今日前来,必能成功!” 这是伸着脖子反驳的胖子周全。 大长老和王天耀果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胖子活得还算滋润。 苏朗摒除杂念,抱拳道:“还请四位师兄指教。”他不打算使用腰间束着的朝露,右手凝成灵气长刀。 周围环绕四人,皆持长剑。 领头的师兄连忙回礼:“只是年龄虚大了些了,比不上师弟。” 亲传弟子这一礼,他可不能怠慢。 见苏朗没有抢先出手的意思,四人道一声“献丑了”,同时出剑斩向中心,宛若闭合的莲花。 只是出剑的时刻和力道都有所差别,不能达到圆润无缺。 苏朗凭着深厚的刀法感悟,只一眼就发现了剑阵的破绽之处。 东南角! 他身如清风,逆着剑法轨迹而上,在此人发力之前以手中长刀粘了上去。 正是粘了上去。 “举重若轻!”那修士神色一惊,却为时已晚。 苏朗顺势化去他的劲道,左手化掌使了个柔劲,将他击退出去。 领头师兄与另外二人见状,立刻变招,手中长剑如同毒蛇般分别刺向其后背和两侧侧肋。 苏朗运转神宇清风步,转身避开后背这一刺,同时双臂夹住左右长剑,竟令其不能再进分寸。 灵气翻涌,左手手背再次产生一股柔劲,将左侧之人击退。 同时,苏朗以右肩将另一人撞翻在地。 领头师兄刺了个空,只是将苏朗的衣服划出一道破口,于是剑身一转,横斩而去。 “此招名为冰破斩,还请赐教!” 肉眼可见的寒气以剑为中心散发开来。围观的修士都打了个寒颤,将衣物裹得更紧了些。 苏朗正在这寒气的最中心,眉毛上结了一层寒霜,全身经脉都要仿佛被冻结了。 他默念道经心决,丹田先天灵气雾气翻涌,热流瞬间通透经脉。 在凌冽的寒风里,苏朗镇定自若,手中灵气长刀斩出一记五岳火刀。热浪滚滚,顷刻驱散了寒气,并且朝着领头师兄反扑而去。 领头师兄吃了一惊,手上动作不缓,与长刀略一相触,立刻收力。正是举重若轻的境界。 苏朗却好似料到了这一点,力量不减反增,直接压溃了他的动作。 强大的力量逼得领头师兄连退五步,新力未生,就见苏朗挥手飞出数道炙热的灵气火焰,直冲面门而来。 他自知无法闪避,于是收剑站立。 苏朗五指微动,各发出一小道先天灵气,以更快的速度追上灵气火焰,使其在空中溃散开来。 领头师兄抱拳,苦笑道:“光是这份控制力,我等便难以企及。多谢师弟手下留情。” 苏朗回礼:“只是些小手段罢了。承让。” 炼气修士虽不能自如地收放灵气,却也可使些简单的小手段略微操控。 炼气与苦海的差别之一,便体现在能否收放灵气,达到诸如隔空取物以及提高招式威能等等的效果。 人群已是鸦雀无声。 苏朗心里明白,藏在人群里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无非是跟在王家兄弟后头的狐朋狗友。 只是,层次不同,他也懒得去计较。 他将刀收回刀鞘,一步一步地朝宗门走去。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默默目送苏朗远去。 直到走远了,才有人小声说了一句:“真是个怪物。” 剑阵四人也感叹道: “炼气境……” “清风宗多少年没炼气境闯过四象剑阵了?” 苏朗在宗门外,回头看了一眼那块龙飞凤舞的“清风”牌匾。 “来到清风宗已有四年……接下来,便是检验的时候了。” 他朝着山下的壮阔江湖迈步而去。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八章 破庙 天色暗了下来。 苏朗打算找个地方落脚,第二天再赶路。 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看见远方有一豆光亮。走进了,是一塌败的破庙。 “在这荒郊野外,遇见行人,倒也稀奇。” 苏朗想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听见推门声,火旁的两男一女立刻转头看了过来,神色各不相同。 那少女容貌可人,年华正好,身着丝质轻纱,眸子里蕴有一汪秋水,只是略显灰暗。 近处的男子留着山羊胡,眼珠子贼兮兮地转着,像是黑夜里的老鼠见了光一样慌张。 远处那位则满脸横肉,手指粗大结有厚茧,此刻正摩挲着手中的大刀,一看便是用刀的好手。 “奇怪的组合。”苏朗心中嘀咕了一句。 他抱拳道一声叨扰,自己寻了处空地,堆起柴火,盘膝坐下来。 手指窜起一簇炙热的灵气火焰,顷刻点燃了篝火。 苏朗将腰间的朝露取下,横放在膝上,微微合眼,修炼起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留出一丝心神注意着三人的动作。再者说,若那女子是被歹人挟持,他也好相助一二。 破庙漏风漏雨。在长期的风吹雨蚀中,神像的面容已不可分辨。在光暗的对比下,端的有几分可怖之感。 虽然今日本没有风,一进破庙,苏朗却感觉空气突地变冷。就连篝火也起不到效果。 冷的有些不正常。 苏朗睁开眼,就看见眼前的火焰变换成了诡异的绿色,静静地燃烧着,没有一丝热量。 破庙里尽是尘埃与蛛网,似乎许多年没有人踏足过。在绿色的火焰里,更显出死一般的寂静与压抑。 之前看见的三人,仿佛从没有出现。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砰!” 神像的手臂突然断裂,掉了下来,发出清晰可闻的声音。 苏朗头皮一麻,甩头看去。 神像模糊的脸上流出两滴血红的眼泪。它整个头“咚”地掉了下来,滚了几圈,滚到苏朗的脚边,面朝天,似乎在看着他。 心中一紧,苏朗下意识发出一道罡雷,轰地劈在神像头上。 “不对,这不是我的风神雷。” 他自言自语道。 再发出一道罡雷。只见这罡雷呈青色,周围环绕着风刀,凌冽逼人。 “果然,一诈就诈出来了……真没意思。” 苏朗扶额。他哪里会什么风神雷啊。 道经和凝神经运转,先天灵气顺着经脉涌入肉身各处和精神世界。 一缕缕黑气被逼出来,顷刻消融。 苏朗再睁开眼。 朝露依旧横在膝上。 远处,山羊胡与横肉若无其事,在各忙各的。 只有轻纱少女脸色微白,暗暗对苏朗使着眼色,叫他离开。 她与那二者确实不是一伙的。 “就算不是那二人搞的鬼,怕也少不了关系。有仇不报非君子。何况,人有难而不救,非我所愿。” 苏朗心中打定主意,于是笑眯眯地出声道:“合字上的朋友,一碗水端来大家喝喝。” 意思是说,同是道上的,今儿个我要黑吃黑了。 横肉一愣,目露凶光:“小子好胆!” 山羊胡暴起,张口吐出一道黑气,如箭羽般射向苏朗的双眼。 苏朗同样张口吐出一团灵气火焰。两者在空中一接触,黑气瞬间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这是什么火焰!” 刚听得那山羊胡怪叫一声,横肉已是操刀向苏朗重重劈了下来。一座土黄色的山脉虚影浮现出来,压向苏朗。 在这虚影的压力下,苏朗竟不能避开这一刀。他右手朝露迎上去,与大刀相撞。 “铛——” 两把刀同时弹开,两人各退一步。 “咔啾——” 山羊胡张嘴发出尖利的叫声。这叫声直刺精神世界,使苏朗眩晕了一刹。 “又是精神攻击?精神外放本是筑基境界的能力。王天耀凭筑基法宝也就罢了,这山羊胡凭的什么?” “这叫声……似乎是黄皮子?” 这些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苏朗来不及多做思考,横肉的重刀已是再次劈了下来。 道经运转,先天灵气翻涌,他的气息冲天而上,硬生生顶翻了头顶镇压的山岳虚影。 横肉神色一滞,竟稳不住手中刀法。 苏朗趁此机会,运转神宇清风步,直奔山羊胡而去。 “既然是精怪,便吃我这一记火行罡雷。” 电光闪烁。 “没用的,一般的雷电伤不到我!” 山羊胡面露嘲讽,张开双臂迎接雷电。 “嗞!” 一丝微弱却极其纯正的天地正气爆发开来,使得他浑身一颤。 “如此正气?!你到底是谁!”惨叫声回荡。 先天灵气催动的正雷,自然非同凡响。当然,苏朗没有回答。 迎接它的是一记五岳火刀。 火焰散去,这黄皮子化作原型,毛发焦黑,成了两半,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不!” 横肉怒吼一声,向苏朗斜斩过来。 “太慢了……没了那黄皮子的牵制,这大汉出招倒是平平无奇。” 苏朗摇头,朝露随意刺出,击溃了还未成型的山脉虚影。 他再刺出一刀,点在其胸口上,以先天灵气搅碎了他的心脉。 横肉倒在地上,生机消逝。 苏朗甩掉刀尖的一点鲜血,把朝露收回刀鞘,对轻纱少女微微一笑。 少女立刻浑身发抖,竟不敢直视苏朗。 苏朗嘴角一抽:“听我解释……我是好人……” 费了好半天劲,少女才相信了苏朗。 她把额前的一缕秀发顺到耳后:“小女子名为许听露,有几分家世,被这两人找到机会困住,欲要挟钱财。幸有几分武功傍身,没有被欺。多谢少侠相救。” 苏朗摸了摸鼻子:“不用客气。这二人是什么来历?” “这大汉是人榜排名四百八十二的恶徒,名号黄阎罗,能驱使那山羊胡模样的黄皮子为他害人,便是苦海修士对上也要头疼。” “人榜?”苏朗疑惑道。 许听露惊讶地看着他。这少侠是哪个山沟里出来的,竟然会不知道人榜? 被这样一个妙龄少女以奇怪的目光盯着,苏朗全身不自在。 许听露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之处,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到地面,脸色微红,小声说: “神都有七玄门,其分部遍布整个星辰,手段通天,能收集各路英杰的战绩,评出榜单。炼气、苦海境为人榜。以上还有地、天榜,非我等可以接触。少侠……” 苏朗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黄阎罗凭黄皮子以炼气境修为进入榜单。苏……苏少侠斩杀了他,必能榜上有名。” 苏朗点点头。 看着这害羞的少女,他有些无语道:“许姑娘打算去哪?我们同行,也好互相照应。” 许听露道:“昌余城。” “昌余城?我也打算前往,倒是缘分。” 她低下头,脸又红了。 “我说错话了吗?”苏朗想着,颇有些郁闷地闭上了眼。 少女偷偷看了苏朗一眼,拍拍胸脯,也闭上眼,静静修炼起来。 火堆发出温暖的光亮,等待天明。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九章 昌余城 两人在卯时动身,正午之前达到了昌余城。 各自向守卫交了几粒补气丹的入城费用,苏朗道:“许姑娘,城内安全,不如就此别过。” 许听露如水的眸子看着苏朗: “苏少侠初来此城,不如让听露带着好好转转。” 苏朗沉思片刻:“也好。那就麻烦许姑娘了。” 城内街头,行人通晓不绝。有挑着担的小贩,有腰佩长剑的公子,有头戴雨笠的江湖中人。 两边的路上摆着摊位。支着的锅里,糖水咕噜噜地冒着泡,发出微甜的气息。 叫卖声、吆喝声,合辙押韵,声声入耳。 “江湖也是凡俗。身在红尘,心在红尘。” 苏朗感叹道。 他虽然喜好炼丹谷里世外桃源般的宁静生活,却也为这红尘的气息深深吸引。 许听露捂嘴一笑:“公子若要久居,听露愿予出住所。” 苏朗苦笑着,委婉地拒绝了好意。 他身怀道经,又想要查清阴阳漩涡的秘密。若止步不前,却是白费了大好天赋。 再往前走,行人逐渐稀少。正对处有一金碧辉煌的宫殿,牌匾上写着“尚丹阁”。 “尚丹阁是买卖丹药的地方,各地都有分阁。据说东家很有背景。” 许听露在一边介绍着。 苏朗点点头,心中想到:“我行走江湖,身上需备些丹药。虽然在清风宗自己炼了不少,也可去看看。其次,也能为宁府备一份过得去的贺礼。” 他于是朝尚丹阁走去。 一边的侍女立刻迎过来,对苏朗行了个万福,陪侍在一旁,并不打扰。 阁中丹瓶琳琅满目,各归其类,药香弥漫。 他转了一转,微微皱起了眉。 虽说这里的丹药一品到三品皆有,但品阶都不高。 诸如一品疗伤丹药回春丸之流,只是凡阶。而他自己所炼制的回春丸,都有玄阶品质。师父曾经所予,则是地阶。 破承大陆的修炼者通用货币是补气聚灵丹药。比如凡阶的聚灵丹,便是最基础的货币单位。玄阶聚灵丹的价值则有凡阶的十倍,以此类推,且有价无市。 至于凡阶二品的回元丹,则是凡阶一品聚灵丹的万倍。 故此,尚丹阁只提供补气聚灵丹药的兑换,且要收取一定的费用,不会直接售卖。 聚灵丹除了提供突破灵气外,也能快速补充战斗所消耗的灵气。苏朗身上携带了百颗,都有玄阶品质。 他向一边的侍女询问:“怎么这些丹药品质都不高?” 侍女略带歉意:“除补气丹药外,其余种类丹药炼制难度都比较高,玄阶及以上品质产出不多,本分阁层次不高,没有售出。” 苏朗略带诧异,心想:“玄阶丹药都这么珍贵?莫不是我被师父养挑剔了?” 他轻声问道:“不知可否借贵阁的丹鼎一用,在下愿意付出费用。” 侍女诧异地看着苏朗。见他认真的眼神,不像是开玩笑。 于是眼神逐渐发冷,不带感情地说:“客人说笑了,本阁不外借丹房。” 苏朗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摸了摸后脑:“是在下唐突了。” 自己的行为,确实像是在踢馆…… 许听露温柔地开口:“姐姐,你莫要介意。我这大哥心直口快,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她拿出一块令牌,递给侍女。 “这块令牌,应该能借得贵阁丹房些许时间。” 侍女接过令牌,随后面露惊讶。 “贵客请稍等,此事婢女做不了主。” 她快步向里走去。 苏朗倒是吃了一惊。看样子,许听露的“略有家世”只是谦虚之言了。 “可是昌余第一世家许家的千金?” 悦耳的笑声传至,苏朗看见一火红长裙,火红唇瓣的女子迎了出来。 “不敢当,只是依了祖上荫庇而已。” 许听露微微笑着,随后道:“我这大哥想要借贵阁丹房一用,不知能否……” “自然是万分愿意。小女子名火熏,是这里的主事。不知少侠名号?” 许听露话还没说完,就被火熏抢了声。她倒也不生气,似乎知晓这火红女子的脾气。 苏朗抱拳,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这侍女有眼无珠,冲撞了许千金和苏少侠。还请少侠发落。”最后两个字咬的极其暧昧。 侍女低着头,手抓着衣角,一言不发。 发落……这么“严肃”的词语,让我怎么回答?苏朗嘴角抽搐,回到:“火管事说笑了。只是小事,无伤大雅。何况,本就是我错在先。” 火熏咯咯一笑。“苏少侠果真深明大义。那么,由小女子带路吧。” 她扭着腰肢走在前面。 苏朗跟在后面,心中只是想着:“我莫不是被调戏了?” 再瞄了眼火熏美好的身材,他的脸上忽得微微发热。 袖子被人拉了一把。 苏朗转头看去,只看见许听露若无其事地走着,侧脸娇俏动人。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了,这便是丹房。” 空气微微炙热起来,空气里的灵气变得浓郁了些。房间正中摆着一丹鼎,刻有复杂的纹路。 “这房间布置了一个简单的聚火阵法,能略微提升丹药品质,只是些小手段罢了。” 火熏咯咯地笑着,用手背掩着嘴唇。 真是财大气粗。若炼丹谷里能布置这阵法,想必师父能尝试炼制三品天阶丹药了吧? 苏朗在丹鼎前面盘膝坐下来,赞叹道:“好鼎。” 他从随身携带的布包中取出相关草药。 这一次要炼制的,是苏朗未曾尝试过的一品丹药,驻颜丹。 女性皆爱美。以此作为礼物,想来是极好的。 尚丹阁倒是也有驻颜丹,不过只是凡阶,药力不强,丹毒略多,只能保持一两年的效力罢了,是可有可无的鸡肋。 若能炼制出凡阶以上的品质,效果就能大大增强了。 以此丹鼎和阵法做辅助,苏朗有几分把握炼制出地阶品质的驻颜丹。 他深吸一口气,点燃了鼎火。 因为五岳火刀和火行罡雷的加成,丹鼎火焰竟带了几分正雷的属性,熊熊地燃烧着,让火熏眼睛一亮。 “好纯净的火焰!”她悄声感叹。没有发出声音干扰苏朗。 此刻,她已是暗暗对眼前少年的炼丹水平多出了几分信心。 一边的许听露也是异彩连连,嘴角上扬。 苏朗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他集中精神,开始炼制驻颜丹。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十章 冬至 丹房内云雾蒸腾。 “嘭。” 丹鼎之中发出一声炸响,将草木炸成齑粉。 苏朗并不灰心。服下几粒聚灵丹,调整火焰,重新将药草投入鼎中。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炼制地阶丹药。虽只一品,其中的火焰掌控、药力冲突方面,也需要极深的理解才能应对。 火焰之中,隐有几丝雷光跳动,萃取出草药的杂质,提炼药力。 苏朗感到了精神上的疲惫,眼神却越来越亮。在丹鼎和阵法的加持下,在一次次失败之中,他对炼丹的理解在飞速提升着。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在这一刻触及到了丹之大道的门槛。在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之中,苏朗的精神世界活跃,炼丹造诣的提升竟抵得上过去三个月的总和。先天灵气飞速流转,修为也因此愈发精纯。 二女为了不打扰苏朗,已是悄悄离开丹房,到了院子里。 “苏少侠准备炼制什么丹药?” 火熏将肩旁的秀发绕在手指上。 许听露面色柔和:“却是不知。只是,苏公子的丹药,必定不凡。” “之前还叫大哥呢,现在就唤作公子了?” 火熏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听露。 后者被盯的低下头,晶莹的耳朵带上了一层粉红。 “那是……那是……” 火熏咯咯笑着,不再戏弄她。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丹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在丹鼎之中,三枚浑圆的丹药逐渐成型。丝丝雷电缠绕在其上,进行最后的提纯。 “嗞——” 在最后一丝雷电消耗殆尽时,三枚丹药同时破入地阶品质。 苏朗脑海瞬间通透,各种感悟纷沓而来。他闭上眼,消化着自己一天得来的经验。 自己成为二品炼丹师,只是时间问题了。 一炷香后,苏朗走出丹房。 “已经炼成了?” 苏朗没有回答,将丹瓶交到火熏手上。 她有些不解,打开瓶塞。一粒驻颜丹滚出来,躺在手心。 “地阶驻颜丹?” 火熏不愧是尚丹阁主事,只一眼就看出了丹药品质。 她吃惊地张着火红的嘴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是借用丹房的报酬。” “不行,太珍贵了。” 火熏大声说道,将丹药小心翼翼地放回丹瓶,一脸决绝地递出丹瓶,只是眼神不断地瞄着。 苏朗额头浮出黑线。是个人都能看出你眼睛里的恋恋不舍好吗。 “火管事不必推辞。” 火熏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好转,笑吟吟地珍藏好丹瓶,然后说: “尚丹阁也不能让苏少侠吃了亏,会提供珍贵草药补偿。此外,这是本阁的贵宾令牌,有诸多特权。往后若有丹药交易拍卖,还望先考虑尚丹阁。” “也是天时地利,使我炼制出这地阶丹药。日后却不一定有此品质了。倒是希望贵阁不要嫌弃才好。” “苏少侠真是谦虚。” 苏朗接过令牌。 他将另一个丹瓶塞到许听露手中。 少女手足无措。 苏朗温和地笑着:“今日之事多亏了许仙子。这粒驻颜丹无关交易,只是你我的情谊证明。千万不能推辞。” 许听露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害羞起来。 “什么嘛,我也是仙子诶。” 火熏嘟囔一句,声音正好能让苏朗听见。 他已见怪不怪,面不改色。 “天色已晚,我送送听露吧。客房有空,苏少侠可自便。” “那就叨扰了。许仙子,保重。”苏朗抱拳道。 许听露有些不满地看了火熏一眼,还是向苏朗道了别。 二女的声音渐渐远了。 苏朗隐隐约约听到最后一句是:“大小姐,这么晚不回家,你不会真想让人吃干抹净吧?” 他再次满头黑线。把我当什么了? 总之,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宁府的喜宴在四天后。苏朗也没有什么其他事,就从尚丹阁领了草药报酬,自己练习起来。 虽然再没有感受到丹之大道,也没有炼制出地阶丹药,苏朗依旧有了极大的进步。 炼制玄阶丹药所需时间,已缩短了一倍有余。火焰控制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至此,苏朗亲手炼制了足够的回春丸、聚灵丹等行走江湖所需的丹药,且都是玄阶品质。 “亲手炼制货币,感觉还挺不错。” 他这般想到。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苏朗已不好意思再在尚丹阁长住,于是向火熏道了别。 “以苏少侠的潜力,便是索要这处分阁,那群老家伙也只会高兴罢了。还是说,少侠你想要妾身?” 她吐气如兰,身体凑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苏朗狼狈后退,惹得这女子又是发笑,转身留给他一个美好的背影。 “又被调戏了……真是个妖精。” 他走在街上,这般感叹。 今日是冬至。江南小城里虽没有落雪,也很是寒冷了。 街边的馄饨摊上热气腾腾,客人很多。在这种天气里,一口热汤下肚,舒张全身的经络,想是十分舒适的。 摊主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面色平和,相濡以沫。 在这万千红尘里,他们或许只是小小的一朵浪花。而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浪花,组成了人生百态,组成了尘俗凡世。 苏朗忽得叹了一口气。若自己没有远离家乡,也能看见父母的白头偕老罢。 若自己没有踏入修仙之途,也会找到一生所爱,与她静静地在夕阳里老去罢。 只是,这已经不是他的人生轨迹了。 苏朗坐下来,把朝露放在横凳上,对老者说道:“来一碗馄饨。” “好嘞!”老人微笑着,皱纹化开来。 他放下馄饨,她备好调料。冲汤,盛放,撒上切得细细的葱和香菜。清新的绿意在浮在汤面上打着转。 老人把馄饨端上来。 苏朗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送入口中。鲜味绽放,热意驱散了寒冷。 冬至馄饨夏至面。 在家乡,父母和小妹应该也在吃馄饨吧? 他这么想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老人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搭话道:“后生,天冷了,在外头要顾好自己。今年不回家看看吗?” 冬至,本应该与家人一起吃馄饨的。苏朗孤孤单单,自然引起了老人的注意。 他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今年忙碌,应是回不去了。倒是老人家您,怎么今日不休息?” 老人微笑着:“再是忙碌,也不要忘了家里还有爹娘挂念你。” 他转头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妻子:“人老了,却又总想做些什么事。我与她都是闲不住的性子,不顾家里人劝,出来摆摆馄饨摊,也能给客人提供个落脚之处。” 苏朗静静地听着。 天空飘起了小雪。只是小摊有顶棚遮着,所以并没有染白他的头发。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十一章 宁府迎亲 第二天早晨,苏朗动身前往宁府。 虽说客人本不必这么早到,但既然有师父的吩咐,他也能趁此时间与主人家寒暄几句。 宁府张灯结彩,家仆来来往往,脸上都有喜意。 看门的仆人看见腰间束刀的苏朗,迎上来作揖道:“少侠,今日我家公子大喜,邀请各方朋友进门喝一杯喜酒。” 宁府上下倒是都有极好的修养。 苏朗心里感慨,回礼道:“谢过好意。只是我已有请柬,今日是来贺喜。” 他取出师父给的请柬,交给仆人。 仆人见到这暗金色的华贵请柬,心下吃了一惊。 这最高规格的请柬,老爷只发出寥寥数份,都是送给挚友长辈的。 眼前的少年郎虽气度不凡,终是年少辈小,如何得到这份请柬? 他低头道:“此事小人无法做主,请贵客稍等片刻。” “无妨。”苏朗摆摆手,心里纳闷道:“莫不是被师父骗了,请柬有假?” 当然,这只是玩笑的想法。 家仆向里通报。不久,便见一身着状元服、丰神俊朗的男子拱手迎了过来。 “鄙人宁修文。阁下是清风宗崔长老的弟子吗?” “正是。在下苏朗,见过新郎官。” “你我同辈相交,倒不必文绉绉的。进去说话。”宁修文爽朗笑道,对苏朗做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进入正厅。 下人们忙着张贴“囍”字,装点灯笼,置办酒席。场面热闹而和谐,空气中酝着喜意。 宁修文对一旁的下人道一声“辛苦”,而后对苏朗说:“时辰尚早,酒宴未开。若苏兄无事,不如一会与我去迎亲。” 苏朗照理说是外人,不应进入迎亲的队伍。故有几分犹豫。 “尊师与家父是过命的交情,此乃理所当然。”宁修文看出了苏朗的担忧,哈哈大笑。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坐了一会,谈着江湖之事与家长里短,兴趣相投。 下人进来通报,迎亲花轿已经备好。 宁修文站起来,整理整理身上的状元服。 “苏兄,请!” “请!” 府外,有八人穿一色特制的缎子马褂,分立花轿两边。 宁修文以净茶、四色糕点供了轿神,骑上高头大马,神色清爽。 苏朗骑上另一匹马,跟在后面。 炮仗响起,大红灯笼开路。 只听得一声韵味十足的“起轿——”,队伍向新娘家走去。沿途吹吹打打,路人在旁边道喜祝贺,好不热闹。 走了一会,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路正中,一大汉双手拄刀站立,一动不动,拦住了去路。 “什么情况?”宁修文皱了皱眉,吩咐一边的仆人过去问问。 仆人小跑过去,还未开口,就见那大汉灵力翻涌,凭空生出劲风,将他掀飞了出去。 “好胆!” 宁修文语气冰冷,双脚在马背上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将仆人接了下来。 他炼气中期的修为全力运转,打出十数道坚硬冰锥,从四面八方射向大汉。 大汉不躲不避。他周身致密灵气再震。一收一放之间,冰锥像是陷入了沼泽,力道全失,轻打在身上,碎成碎片。 苏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大汉已有炼气后期,且从灵气收放看来,距离苦海境也不遥远。我出手本有抢人风头之嫌。现在倒是不出手不行了。” 他翻身下马,对宁修文说道:“今日大喜,宁兄不便出手。请让在下代劳。” 宁修文感激地看了苏朗一眼,点点头。 谁也不想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去见新娘。更何况,此人或许非他所能敌。 苏朗抽出朝露,脚步平静,神态自然地向大汉走去。 “苏兄为何如此淡然,不准备抢攻吗?” 宁修文暗暗焦急。 周围的人也是这般想法。只是气氛凝重,不敢发言。 大汉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眼前之人,初看平平无奇,顶多只是相貌出众些许。如今每走一步,身上的威压都会加重一分,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分明只是炼气中期,怎会有如此威压?” “噗通——噗通——” 他的心跳加快,握刀的手略微颤抖。 不能再拖了,否则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 大汉大吼一声,长刀泛起火光,对苏朗当头一劈。 苏朗面色不变,朝露带起劲风。 “当!”对刀声明亮。 “举轻若重!”大汉脱口而出,手臂被震得微微发麻。 正是举轻若重。在吃透藏经长老的刀法心解后,苏朗已是步入了这个境界。 他没有给大汉喘息的机会,手中朝露再起,宛若重重叠叠的大浪,势不可挡。 重浪刀法! “当!” 大汉无可应对,只能再举刀扛了这一下。 “当!”“当!”“当!” 这是什么怪物?肉身力量与灵气都是无穷无尽的吗? 大汉心中吼道。他手臂酸痛的像断了一样,体内的灵气之海几乎枯竭。 刀势如浪,一次超过一次。 刀声震荡,连绵不绝。 终于,大汉手中大刀悲鸣一声,被硬生生劈成两截! 苏朗以刀背打在他的右臂上,击碎了其手骨。 大汉啪地跪在地上,眼神惊恐,左手捂着右臂,竟不敢抬头。 “修行不易,我只废去刀法,留你一条生路。滚吧。” 大汉不敢应声。在之前一刹那,他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灵气之海产生的畏惧。 没错,就是畏惧。 快要化为苦海的灵海,竟对炼气中期修士产生了畏惧。那是等级层次上的完全碾压。 若被苏朗的灵气侵入一丝,他的修为恐会立刻归零。 他颤颤巍巍地磕了个头,起身向角落一瘸一拐地走去。 苏朗没有同情他。 故意毁人婚事,产生的后果,他都得低头兜着。或许是得人钱财受人指使,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是自找罢了。 自己没有废去他的修为,已是情面。 只是在大汉心头种下的恐惧种子,却会伴随一生,使他不敢再乱造次。 苏朗重新骑上大马。 众人都以敬畏的目光看着他。 只有宁修文表情精彩。 他故意咽了一口唾沫,还把咽唾沫的声音用灵气放大到大家都能听见。 “苏兄真是威武霸气,玉树临风。日后我二人若犯了矛盾,你一定要手下留情啊。” 苏朗苦笑着,摇了摇头。 宁修文顿时愣住。 自然,他也是装的。 人群发出了善意的笑声,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这支迎亲队伍,再次敲打着,一路走去。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十二章 如何用刀 迎亲队伍敲锣打鼓,抵达了方府。 只是,这座本应喜气洋洋的府邸,此刻安静冷清地极不正常。 柱子上残留着“囍”字被撕掉的痕迹,红灯笼歪斜在一边,大门敞开着,空空荡荡。 那拦路大汉果真不是心血来潮。这婚事,颇不平静啊。 苏朗皱着眉头,看了宁修文一眼。 后者咬着牙关,一言不发,脸色并不好看。 队伍安静下来。在一片沉寂里,宁修文翻身下马,独自走向大门。 苏朗暗叹一声,同样下马,跟了上去。 宁兄性格颇好,待人处事都很和善。自己若有能力帮上些忙,便不该只是目视。 宁修文勉强地对苏朗笑了笑:“倒是让苏兄看了笑话。” 苏朗没有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 门后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疲惫的身影。 “岳父……”宁修文看清来者,作揖道。 此人便是方家家主了。 “修文…你心善大方,又相貌堂堂,应是有很多年轻姑娘喜欢你吧?” “岳父,您——” “修文,此事是方家对不住你……我看,婚事就此作罢吧。若要恨,便恨老夫自作主张,莫要怪曼玉。” 方家家主苦涩地说道。 “各位,此事都是方家的错,闹了这出笑话。散去吧。” 他对着府外的迎亲队伍和人群这般说着。 “笑话吗……”宁修文低声自语。 苏朗不知如何安慰。于情于理,他都不好直接插手。 而且,若方府不想履行婚约,大可在此之前就把话说开,完全不必闹成今天的局面。既丢了府面,也彻底得罪了宁家。 因此,方府应是有什么突发之事,或者是来了某些不速之客。 “伯父,我想知道为什么。请让我见曼玉最后一面。” 宁修文抬起头,语气坚定。 他已将“岳父”改成了“伯父”。 方家主轻轻摇头,语气软下来:“修文,算是伯父求你了,莫要深究,快走吧。” 他竟不愿让宁修文进门。 宁修文正要说什么,便听见府里响起破锣般的声音。 “宁家算什么?今儿爷我就要看看他宁修文长了几个脑袋!” 随之出来一面色苍白,神态嚣张的纨绔子弟。他右手按刀,随手将阻拦的仆从推翻到路边。 “方伯父,您这下人有些不识抬举啊!”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家主。 后者面色苦得与腌黄瓜一般,再次退到角落里。 “厉元嘉!” 宁修文咬牙切齿。 苏朗立刻知晓,眼前之人乃昌余城城主厉琛的独苗。平日仗着家大势大,为恶邻里,品行极差。 厉元嘉哈哈一笑:“怎么?我与方小姐情投意合。宁家小子,你还挺有脾气?” 他伸出食指,对宁修文摇了摇,嘲讽之色尽显:“你家老子都没这资格。” 厉琛据说已有筑基巅峰修为,仅凭此一人,宁家与方家便不可敌。 只是,做事也该讲个理。厉琛实力再强,也得守规矩,不能毫无理由势压二家。 既然如此,方家为什么突然倒向厉琛? 厉元嘉又是为什么不顾世家情面,当众羞辱宁修文? 厉元嘉品行乖张,自然是一个理由。但苏朗并不相信他就真的胸无点墨。何况,厉琛的不阻止也是一种默许。 如此想来,除非方府有什么秘密或把柄被掌握,不得不投。而厉元嘉,该是在用自己一贯的恶劣品行转移视线。 苏朗心中有了底。 宁修文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厉元嘉,此事是你我之私仇,不涉家族。我向你发出挑战,生死不论。” 他向仆人示意,接下抛过来的长剑。 厉元嘉掏了掏耳朵,嗤笑道:“我凭什么要与你决斗?厉管,上去教训教训这小子。” 他背后站出一光头汉子,气息幽深,似有苦海气象。 这不是宁修文所能敌。 苏朗淡淡道:“兀那卤蛋,你的对手在这。” 厉管猛地把头转向苏朗,眼中怒火燃烧,似要择人而噬。 厉元嘉这才正眼看向苏朗,略带诧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口气不小。” 他活动着手腕,对厉管说:“也罢。那小子的生死由你自定。宁修文由本公子亲自出手解决。” 厉管重重点头,踏碎脚下石板,如一头蛮牛般朝苏朗冲过来。 “来得好!”苏朗眼神一亮。苦海境界的肉身早就渴望对手,如今遇上,终于能打个酣畅淋漓。 他不闪不避,同样朝厉管冲上去。 “厉管可是炼体修士,肉身已至苦海境,那小子真是送死。” 厉元嘉摇摇头,本以为这野小子能给他带来点乐趣,结果实是个愣头青。 他抽刀向宁修文砍去。宁修文施展精妙剑法,尽数接下。一时间,刀剑相交之声不绝。 “嘭!” 另一边,苏朗与厉管拳拳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苏朗哈哈一笑,拳风逼人。 “嘭、嘭!” 十息之间,两人已是有了几个来回,拳拳到肉,热血沸腾。 苏朗以刀法境界御拳,愈战越勇,仿若不会止歇的滔浪,压得厉管逐渐喘不过气来。 后者落入被动,招招受限,已露疲色。 反观苏朗,灵气充沛,肉身力量仿若汪洋,源源不绝。 厉管拳头吃痛,力量衰减,终于还是在这一瞬慢了一拍。 “机会!”苏朗暗道一声,脚下迈神宇清风步,卸去冲击,抢攻而上,挥出一记炮拳。 只见厉管双脚扎住,背后蛮牛虚影浮现,双臂交叉,竟扛不住这一拳。 苏朗炮拳冲开厉管的架子,就要击上其胸口。 后者面露狠色,忽得完全放开架子,以胸口硬生生受了这一拳,向苏朗冲撞过去。 “以伤换伤?可惜,你的气势已经泄了。” 苏朗脚底生根,抵住冲撞,以手肘砸在厉管背上,把他直接砸趴在地上! 另一边,厉元嘉久不打斗,出手不畅,本就稍落在下风。此刻余光看到苏朗正面击趴手下,心里大吃了一惊,露出破绽。 宁修文拨开长刀,寒光闪烁,向对手的喉咙刺去。 眼看厉元嘉就要命丧当场,他本人却并不害怕,只是目露无奈。 看来他的长辈在场。 “够了!” 果然,苏朗刚想到这一点,耳边就传来一声惊雷。 凝神经自动运转,先天灵气涌入识海,温养精神力,抵御冲击。 只是,这终归是筑基境界的精神攻击,虽不只单对他一人,也非凝神经以及他的精神层次能够抵御。 苏朗大脑一片空白,头疼欲裂,嘴角溢出鲜血。 周围的人则没有这么好运。虽远离中心,只是受了余波,仍倒下一片,哀嚎都没发出一声,就两眼发白昏过去。 首当其冲的宁修文更是不堪,连人带剑跌落在地,无法动弹。 “竖子猖狂。今日,老夫便教教你如何用剑。” 不见人影,只有一道璀璨的剑光亮起,缓慢却不可阻挡地斩向地上的宁修文。 宁修文神色平静,只有眼睛里燃烧着不屈的斗志。 一条命而已。 毁我大婚,此仇铭记。若有将来,必斩老狗于剑下。 苏朗服下几粒聚灵丹,强稳住精神伤势。 见死不救,非他所向。 “厉城主,在下也想教教你的儿子如何用刀。” 刀光璀璨,在厉元嘉的眼中极速放大。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十三章 人榜有名 苏朗递出的这一刀,包含了他对刀法的初步感悟。此刻,刀光仿若划过天际的流星,迷人而致命。 厉元嘉呆呆地看着这一刀,眼睛里竟出现了狂热。 厉琛轻咦一声。剑光收敛,从中迈步而出一个阴沉的中年人。 只一步,他便突进到苏朗面前,伸出食指点向朝露。 “叮——” 一个照面,朝露被瞬间弹飞。 苏朗气血翻涌,连退数十步,喷出一口鲜血,夹杂着血肉碎块。 他连忙取出回春丸服下,咳嗽不止。 若非肉身足够强大,这一下便能要了他的命。 这便是筑基一指之威。 厉琛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其上被划出一道细微的伤口,有力量弱小却极端精纯的灵气侵入,阻止伤口恢复。 他心神一动,筑基境灵气一拥而上,将这小股奇异灵气硬生生磨灭。 饶是如此,指尖依旧滴落下一滴鲜红的血液。 此子炼气修为,竟能伤到我?绝不能留!厉琛眼中杀机盎然。 厉元嘉目光里出现一丝惋惜:“如此人才,若能成为我的随从,倒是十分够格。可惜……” 厉琛右手化掌,拍向苏朗的天灵盖,就要结果他的性命。 在强大的境界威压下,苏朗完全无法动弹。 体内先天灵气翻涌。在这重压下,最后一成也被压缩成雾气,甚至有液化成海的势头。 若能破此死局,经过些许巩固,炼气后期已是水到渠成。 只是,死局难解。 他心中并不后悔。 突然,胸口的阴阳漩涡像是受了什么挑衅,各自溢出一缕气息,钻入苏朗的眼窍之中。 立刻,他的眼睛化为纯粹的一阴一阳,没有瞳孔,淡漠地扫了厉琛一眼,随后闭上。 眼睛刺痛,流出暗色血液。 后者寒毛直立,像是被仙魔扫视,筑基境精神力竟锁定不住苏朗,露出破绽。 说时迟那时快,凭空生出一团浓密云雾,将空地笼罩于内。 一片白茫里,苏朗被人搀扶而起,极速带离。 厉琛止住心头的震惊,冷笑道:“宁峰,终于敢露头了吗?” 他大袖一挥,周围雾气倒卷开来。 宁峰一边扶着苏朗倒退,一边回头,张口吐出一柄小剑。 这小剑极速放大,破开空气,携风雷之势直射向厉琛。 “飞剑术。小道耳。” 后者淡淡一笑,手中之剑带起奇异玄奥,斩向飞剑。 金石之声响起,飞剑被打飞出去,在空中转了几圈,才稳定下来,其上清晰可见一道裂痕。 宁峰闷哼一声,受了牵连。 厉琛一甩长剑,风轻云淡。 “宁峰,你我府上素来交好,只是后辈有了些矛盾和误会,不必大动干戈。只要你将背后那小子交出来,我便让元嘉登门道歉,如何?” 宁峰冷哼一声:“却不知我府贵客如何得罪于你。” “他妄自插手,伤吾家仆,还欲加害我儿,罪已至死。宁家主可莫要包庇。” 宁峰转头看了苏朗一眼,默默低语:“是恩是过,老夫还没糊涂到分辨不出来。” “你如何决定?” 厉琛剑收回鞘,神色淡然,似乎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当然,他心中的震惊与滔天杀意,并没有显露出来。 宁峰呵呵笑着,抱拳说:“厉城主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只是,我还不曾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 厉琛眼中杀意凛然。 飞剑忽然发出一声轰鸣,冲向厉琛,而后直接爆炸开来! 这一刻,巨响掀起无尽回音。狂暴的灵气肆虐,耀眼的光芒宛若实质,让肌肤刺痛。 “宁峰!” 厉琛怒吼一声。他毫无防备,正面受了这筑基飞剑的自爆,此刻披头散发,衣服破烂,尽是血痕。 任谁都没想到,宁峰竟如此干脆,直接选择自爆温养许久的法宝。 “只是终归没有伤到他的根本……也够了,动静越大越好,大到惊动许家,大到无法收场。” 宁峰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 自爆法宝,他也受了极重的反噬,七窍流血,实力十不存一。 厉琛身形一闪,鹰爪夺命,向二人掏来。 “厉城主,这动静挺大啊?” 人还未见,老媪的声音已至。 厉琛恍若未闻,神色冰冷,绕过宁峰,就要先毙苏朗于爪下。 老媪见状,冷哼一声,袖袍里飞出一面小幡。 只见这小幡飘飘扬扬,横插入两方之间,纹丝不动,将其阻断开来。 厉琛这一爪抓在旗面上,如泥牛入海。 他收回手,怒视着老媪,脸色极不好看。 “许族长无故阻我击杀恶徒,意欲为何?” 老媪正是许家的族长。 她正要开口,便见到自家孙女急急忙忙跑了上去,喂那双眼紧闭的少年吃了一枚二品疗伤丹药正还丹。 许听露转过来,张开手把苏朗护在身后,愤愤地看着厉琛。 在这凝重的气氛里,少女的动作竟有几分喜感,让许家族长笑出了声。 “看来这便是救了听露的小子了。我来得倒是时候。”她心中明了,于是笑眯眯开口道: “厉城主,你也看到了。这苏朗与我许家有缘,我的孙女可不愿他死。” “这是什么理由?你莫不是在消遣老夫?” 厉琛语气愈发危险。 “厉城主,莫要气急,气急攻心啊。苏朗人榜有名,你若以境压人,不怕七玄门追责吗?” 高境界者对低境界者出手,这是七玄门所明令禁止的。 江湖人多口杂,关系错综,七玄门虽然不能面面俱到,也不至于行私枉法。 而人榜英杰自然会受到更多的关注与保护。 若厉琛公开击杀榜上有名的苏朗,又有许家族长为证,罪名落实,必会被立即废去城主职位。 他心中起了犹豫,开口道:“这小子不过炼气修为的蝼蚁,如何上得了人榜?” “老妪没有必要欺骗厉城主。苏朗斩杀四百八十二的黄阎罗,入榜已成事实。” 厉琛不屑道:“黄阎罗……是那个靠着黄皮子取巧入了人榜的货色?如此看来,苏朗这榜名水分不少啊。” “那倒不是老妪我考虑的了。不过,苏朗大败苦海肉身的厉管,接你一指而不死,也是事实。”许族长微微笑着。 厉琛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苏朗得杀,但不能以他的名杀。 厉元嘉看着盘膝而坐的苏朗,心头又燃起兴趣:“人榜有名的随从……好!好!” 他哈哈大笑,叫下人抬上厉管,跟着厉琛远去了。 许听露如水眸子恶狠狠地瞪着厉元嘉远去的背影,嘟囔着:“什么人嘛。”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十四章 暑冬 苏朗盘膝而坐,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识海也被阴阳之气搅得一片混沌。 一阵香风袭来。 温润的手指轻抚过自己的嘴唇,苏朗口中就被塞进了一粒丹药。 凭借深厚的药草知识,他立刻明白这是二品丹药正还丹。 “又欠了许仙子一个人情。” 苏朗暗叹一声,引动体内的乳白磨盘。丹药被摄取,磨成最精纯的药力。 道经运转,修复着体内的伤势。 外界已有许家族长的干涉,他倒不必担心丢了小命。 一炷香后,苏朗稳定住体内的伤势,睁开了眼。 凝神经品阶低了,尽管自己先天灵气足够精纯,一时半会也难以修复好精神识海。看来得换精神功法了。 苏朗正这么想着,就看见许听露的水润眸子直直盯着他的脸。 两人看着对方,互相沉默了一会。 少女脸色忽得变红,移开视线,玉手揉捏着衣角。 苏朗尴尬地搔了搔脸颊,道:“许仙子,多谢相救。” “不不不……都是祖母的功劳,我没有做什么……”许听露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这少女还真是害羞。 许家族长走过来,促狭地笑着:“听露,你刚才护着苏小子的样子,我可都收进眼里了。” 苏朗疑惑地看着两人。什么样子? “祖母……”许听露抱怨着。 “哈哈哈,小辈之事,老婆子不掺和。顺其自然,行了吧?” 笑声止住,许祖母对苏朗正色道: “苏小子,这件事想必你也从头看到了尾。厉家父子的作为,你可有思绪?” 苏朗微微颔首:“略有些想法。” “如此甚好。明日来许家与我述说一二,可行?”许奶奶看了一眼宁修文方向: “宁家小子没有痛痛快快地解决恩仇,至少得找个人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场。不然,郁闷结在心里,只会生出病来。” 许听露在一边默默点头,似乎深有感触。 苏朗答应,而后同样看向宁修文。 后者已经拄着长剑,勉强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望向方府门口。 阴影里浮现出一个身穿霞帔的柔弱女子,静静地立在其父旁边,低头不语。 她的凤冠已经取下,黑发披在身后,简单地扎成一束。 或许这女子本已认真打扮,正满怀期待地等待未来夫君的到来。 厉家的施压来得突然。 在短暂的时间里,她竟有魄力决然地做出选择。 只是这份魄力,会让人心痛。 宁修文苦涩地笑着。 他原以为自己在见到方曼玉后,会不解,会愤怒,会大声质问事情的真相。 结果却是无话可说。 相顾无言,相顾无泪。心中的隔阂一旦产生,再难消除。 在沉默里,宁修文抬头看了方府牌匾最后一眼。 似乎有些刺眼了。 他用手遮掩着眼眸,转身离去。 “已是陌生人了么……或许更不如……”方曼玉喃喃自语,在心里说了一句: “对不起。” 这句话,终归没有对他说出口。 她目送着宁修文的背影,直到长街尽头。 “苏兄,陪我喝酒去。” 宁修文把长剑收回剑鞘,依旧笑着。 “不醉不归。”苏朗与他并肩而行。 “好,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宁修文仰天大笑。 苏朗回头看了一眼许听露。 少女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乖巧地立在祖母身边,并不打算同去。 自己的到场,只会让二人放不开。若是在这个时候耍性子,只会让人讨厌。 如果让苏朗得知许听露的想法,只会满头雾水:“这少女一直温柔如水,还会有耍性子的时候?” 当然,那是后话了。 苏朗与宁修文步入一家酒店。 小二看到这两人一个身上状元服尽是尘土,头发披散状若狂士,一个衣衫褴褛,好像刚与人打了一架,已是惊得目瞪口呆。 “来十坛暑冬酒!” 宁修文与苏朗面对面而坐。 小二收起下巴,木木地点了点头,快步到掌柜身边,耳语道:“掌柜,那有两个怪人!” 掌柜在小二头上打了一下: “什么怪人?那是宁府公子,今日大婚!看这样子,该是生了什么坏事。唉,宁公子待人向来和善,邻里都知道他的好……却是苦了他。你快送上酒!” 小二捂着脑袋,连连点头。 宁修文倒出一碗暑冬,一口喝下。 酒液顺着嘴角落下,打湿胸前的衣襟。 他自顾自地说道:“我与方家小姐曼玉年幼相识,日积月累,情投意合。家中人也早早点头,定下了婚事。” “只是不曾想到感情会如此脆弱。十多年的陪伴,十多年的情愫,抵不过筑基人物的一句话。不过眨眼,便化为泡影。” 苏朗没有吭声。 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都只会让事情更复杂。宁修文需要的绝不是同情。 他给自己倒了碗暑冬,对宁修文微举示意,喝下一大口。 酒液醇厚,入口冰冷,仿佛寒冬腊月里晨起的露水,顺着喉管流下。 随后,胃里猛地腾起一股热量,回烧到鼻腔,带来极重的辣意。 “咳咳咳——” 苏朗不住地咳嗽。他并不是第一次喝酒。小时家中也常酿米酒,只是入口微甜,后劲不大。故如今受了刺激。 暑冬,如暑如冬,酒如其名。 “世人皆说暑冬是劣酒。好酒有万千,我却独爱这劣酒。” 宁修文哈哈大笑,醉眼朦胧。 “喝!” 他与苏朗碰了碗,仰头痛饮。 苏朗干了碗中酒液,心中豪情渐起。 两人喝到尽头,推杯换盏已是不够,各提起一个酒坛,碰得酒液飞溅,碰得壮志满怀。 宁修文扣着桌面打起节拍,唱道: “题红叶清流御沟,赏黄花人醉歌楼。天长雁影稀,月落山容瘦,冷清清暮秋时候……” 在苍凉的歌声里,苏朗也想起父母与妹妹,想到前路未知,心中愁绪万千。 他应和唱着:“衰柳寒蝉一片愁,谁肯教白衣送酒?” “……衰柳寒蝉一片愁,谁肯教白衣送酒?” 两人对视,哈哈一笑,把一锭银两拍在桌子上,各自提起一坛酒,互相搀扶着离开酒馆。 连灌了几口酒,苏朗忽得身子一歪,向路边的野草里倒去。 “哈哈,你先醉,我赢了这回!” 宁修文笑着,被苏朗的重量拉拽,一同倒入野草里。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十五章 七曜神诀 宁府侧房。 苏朗捂着脑袋从宿醉里转醒过来。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喝醉了酒,被人横抬回来。也勉强算是不错的体验吧? 道经运转,排出了残余的酒意。只是脑袋还有些发痛,应是昨日的精神伤势还没有好转。 丹田之中,先天灵气十成化雾,致密浓郁,发出强横的威压。 经此一战,他已是水到渠成地步入了炼气后期。 在浓密的雾状先天灵气里,乳白磨盘无时无刻不在转动,持续地将其化作精纯的液滴。 苦海,已是不远了。 略微打量了客房,苏朗便见到桌子上折着一张纸。 “苏兄亲启。” “苏兄,你我二人相识不过一天,已是意气相投。苏兄之鼎力相助,修文铭记于心。” “昨日之大醉,喝得胸怀开阔,胆气横生。醉里挑灯,忽得想起少年时的江湖梦来。” “故修文决定如苏兄一般,持剑江湖,快意恩仇,游历人生。不辞而别,还望苏兄不要怪罪。江湖虽远,也有再相逢之时。勿念。” 苏朗合上信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只能默默祝福宁修文。 既然宁府事已了,苏朗便决定不再叨扰。他离开客房,前往宁家正厅。 宁峰躺在靠椅上,咳嗽着。 “来了。”他和善地对苏朗笑了笑。 这个正值壮年的宁家家主,却像是历经沧桑的老人了。 “你可知道迎亲路上的拄刀大汉是什么来头?” 苏朗微微犹豫,才开口道:“似乎不是厉家父子所请。” 的确,若厉元嘉想阻宁修文于半路,自当派出实力更强的修士。 拄刀大汉虽能稳胜宁修文,终归不是筑基修士宁峰的一招之敌。 除非厉元嘉有把握拖延住宁峰,或逼得他不敢出手。 然而,他又对宁修文的如常到来没有半点惊讶与警惕,之后的当众侮辱也不似临时起意。 似乎并没有派出打手。 那么,最可能的幕后黑手却是…… “看样子,你已经想到了。”宁峰露出苦涩地的表情:“正是老夫派出的打手。” 苏朗默默无语。 “很可笑是吧。老夫对厉琛起了畏惧的情绪,于是半路派人去阻拦自家儿子。” “‘成亲不能走回头路。若修文闯不过去,又不能回头绕路,便只能延迟婚事。往后拖一拖,总会有办法的。’这便是老夫当时的想法。” 他用左手抚了一下右手的手背。 “还好苏小友你及时出手,败了那大汉。老夫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这是毁了自己的道不够,还欲拖累修文啊。” 苏朗轻轻点了点头:“士可杀而不可辱也。” “正当如此。”宁峰双眼发亮: “活得久了,反而贪生怕死,将热血与锐气都喂了狗。人活世上,不争心中一口正气,不如以头抢地,了结残生。” 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 丹田里传出一声闷响,好像打通了什么关节。 宁峰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 “苏小友果真是我宁家的福星。托小友之福,老夫已是看见筑基中期的希望。小友放心,大汉之事,我会安排妥当。” 他取出一物塞给苏朗。 “此乃我宁家精神传承功法《七曜神诀》的传承石。兜兜转转,它也只剩下一次传承的机会。小友与我父子二人有大恩,当受此物。” “这……太过珍贵。”苏朗目瞪口呆。 自己昨日还想着凝神经层次太低。今天就收获了一部? “小友不必推辞。说来惭愧,百年来我宁家上下竟无人能领悟超过五成的功法。小友天资极高,理当感悟最后一次,不让它断了传承。” 他笑着起身,出了正厅,没有留给苏朗拒绝的机会。 感悟多少,都是苏小友的造化。自己一把年纪,若还觊觎、讨要后续的经文,没脸没皮,便是白活了。 苏朗静下心来,捏紧传承石,闭眼坐在正厅的蒲团上。 一股股热流从手心传到识海。 他看见七颗曜日当空,亘古存在。 肉身泛起一层光辉,大道气息浓郁。星空里,一颗星辰微微发亮,投下梦幻般的光芒,照在苏朗的身上。 这一刻,破承星上,无数大能心中一动,看向天空:“是何方道友悟道了?” “不对,如此微弱的气息……却又如此纯粹!是他悟了道?还是道悟了他!” 他们各自施展神算。只是天机一片混沌,不可预知。 宁府,正厅。 五成……八成……十成!尽数领悟! 手中的传承之石彻底破碎,化作齑粉。 七颗曜日暗淡下来,化为七层玄奥的功法,深深刻在了苏朗的精神记忆里。 此神诀,直通道宫藏神之境! 苏朗运转神诀,脑海一片通透。只一刹,他便破入七曜神诀的第一层。 一颗大日在识海里凝聚出来,居于正中,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精神力水涨船高,顺利破入炼气境巅峰的水平。 而且,在先前战斗中,苏朗已是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要比同境之人浑厚不少。如今怕是能媲美筑基境界了。 不知这是否是道经的增幅? 总之,是好事没错。 他睁开眼来,眸子清澈有神。 —————————— 天还未亮,昌余镇的七玄门分部外就围起了一大批人。 虽说朝廷重地理应肃静,每月月末却常常热闹无比。 毕竟这一天,是七玄门放出各大榜单的日子。 相比地榜天榜,人榜没有那么遥不可及。江湖人士自然也最是关心。 其上人物的种种风流故事,化作喝酒时的谈资。大醉之后,自己就仿佛成故事里的潇洒侠客,谈笑自若,挥斥方遒。 “你们说,这次的榜单会有何变化?” “萧家公子萧浩慨剑法出神入化,必然领跑榜首!” “我看未必。百杀宗道子申宗修为深不可测,罗宫圣女也是惊才艳艳。未必不是邪魔外道取了这榜眼。” “你莫要涨那邪魔士气,灭正道之威风!” “你也莫要血口喷人!” 人群之中,这二人吵得面红耳赤,就要大打出手。 “出来了出来了!”有旁人插了一句。 两人对视一眼,皆冷哼一声。 人群安静下来。 一捕头打扮的公人正步走出来,扫视一圈,把三张榜单依次粘贴在外墙上。 在初日下,它们闪着金色的光,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十六章 旧年雪 人群一拥而上,眨眼便将人榜围得水泄不通。 至于地榜天榜,则因其少有变动,观看的人并不多。 “我就说吧!萧家公子风流倜傥,定能力压邪魔之流!” 刚才的那个人哈哈笑着,声音压过喧闹的众人。 “得意什么,又不是你登了榜。” 另一个人嘀咕着,从下往上扫视着排名。 “咦?有新人上榜?炼气境修为!” “什么什么?”榜单变动本很正常。只是凭炼气境修为便登上人榜,实属少见。 上一个入了人榜的炼气修士,便是凭着黄皮子精神攻击取巧上榜的黄阎罗。当然,他已命丧苏朗之手。 此时,人榜第四百八十二名处的黄阎罗已经被除名,取而代之的正是苏朗的名字。 “苏朗,炼气中期修为,即将破入后期。肉身强横,刀法入神。” “战绩:杀黄阎罗于乡野破庙,轻取筑基体修于昌余……” 看到这里,有人笑道:“没准只是恰好有抵御精神攻击的宝物。真实实力如何,还未可知。” 众人齐齐点头,你一言我一语,继续往下看去。 “接筑基巅峰修士厉琛一指而不死……因事迹不足,暂排四百八十二……” “接厉城主一指而不死……” 有人喃喃自语。只听见北风萧瑟的声音。 炼气与筑基的差距,一为凡俗,一为仙人。两者差距,绝非天堑一词可以概括。此等战绩,虽有些片面,也不容小觑。 另外,七扇门刻意使用“暂时”一词,让人浮想联翩。 “是排名虚高,还是真实实力远胜于此?” “总之,日后人榜要更加热闹了。” 苏朗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 七曜神诀一层的精神力,使他能清楚地看见榜单上的蝇头小字。 苏朗心境平和,并没有感到意外或者喜悦。 “日后应是少不了江湖各路的挑战。这也是我所期待的。” 他露出一丝笑容,又看向地榜与天榜,默读着排名。 “天榜第一,青炎道人?” 苏朗吃了一惊。如果没有记错,十二年前赠予他道字玉佩的道士也自称作青炎。 是重名吗? 如果有机会,必要拜见一面。 他记下这点,向着许府走去。 许府,正厅。 家仆领着客人落座,匆匆赶去通报。 苏朗闭上眼,继续温养精神识海。 不久,便听见一阵小跑之声传来。 清新的香气扑鼻。是许听露没错了。 他睁开眼,微笑道:“许仙子,别来无恙?” 许听露看见苏朗面色微白,秋水眸子里露出了稍稍不满的神色。 “昨日喝了很多酒?识海分明有伤还这么不注意,真不让人省心。” “其实已经愈合八九成了……”苏朗弱弱抗议了一句。 许听露娇哼一声,莲步轻移,站到苏朗身后。 她伸出玉手,用手指轻轻揉着苏朗的太阳穴。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头还疼吗?” 苏朗觉得心里痒痒的。 少女的体温一点点从太阳穴传递过来,令人陶醉。 苏朗舒服得昏昏沉沉,眼皮沉重。 “若是就这么持续下去,倒也不错。” 他默默地想着。 许听露漾起好看的笑容,轻轻哼着曲,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 四下一片安静。时间仿佛停止。 突然,许听露的耳边响起一声轻语:“我不会打扰到你们了吧?” 她吓得脖子背后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奶奶,您在做什么啊……”许听露转头,抱怨道。 许祖母笑眯眯地道:“不愧是亲生孙女,有我当年的几分风范。” 许听露慌慌张张地撤开了手,低头退了一步,脸上泛起红晕。 “嗯?”没了许听露的按摩,苏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转头看向害羞的少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后看向笑眯眯的许祖母。 …… 突然一个机灵,清醒过来。 “许族长,我……” 许祖母咳嗽一声:“叫族长多显生分?” “呃……许奶奶,我……”自己真的没有欺骗拐卖少女! 话说不出口,就见到许祖母嘿嘿着摆了摆手。 “你们小辈之事,老妪脸皮薄,就不参与了。唉,这声奶奶,叫得真是自然啊。” 苏朗脸上一抽。 许听露在一边嘟囔道:“什么脸皮薄,什么不参与。老不正经。” 许祖母装作听不见,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苏小子,昨日之事,可看出什么?” 苏朗整理了思路,对她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罢,许祖母点点头,微笑道: “不错。近日,我许家有密探得知厉琛父子找到一处秘境。他二人不怕那秘境被捷足先登,反而大张旗鼓地找方家的麻烦,却是欲盖弥彰了。” “看方家的暧昧态度,八成是拥有这处秘境的重要线索,或许还与方曼玉的婚事息息相关。” “如此便能解释,方曼玉不过小家碧玉之色,厉元嘉却撕破脸皮也要毁了婚事。” 苏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方曼玉如今已经离开昌余城,游历江湖。那线索,应是不得而知了。”许祖母继续说。 游历江湖?倒是与宁修文宁兄有些默契。 但愿这二人能解开心结吧。 “那秘境只容许筑基以下的人前往。苏小子,你可愿与听露组队,过去一探?” 苏朗抱拳道:“许奶奶吩咐,晚辈自当答应。何况,若能顺手毁了厉家的好事,也是极不错的。” “好、好、好!有你这个人榜高手在场,我也不必担心孙女。”许祖母连笑了三声: “秘境之事暂且靠后。几日后便是元旦。昌余的灯节向来是热热闹闹的。苏小子,可约好了谁家的姑娘?” 一对清亮的眸子立刻瞪了过来,似乎还散发着些许幽怨。 是我的错觉吧?苏朗抹了一把不存在的冷汗,道:“许奶奶说笑了,小子不曾约人。” 许祖母微笑不语。 许听露的眼睛微微发亮,认真地看着苏朗,眸子里有水雾氤氲。 “呃……”苏朗也不是木头,知晓她应是想去灯节游玩的。 少女极易害羞,不好意思开口。 他也有些尴尬,轻轻问道:“如果可以。我想与许仙子结伴。” 许听露脸上立刻绽放出甜甜的笑容,点了点头。 许祖母嘿嘿一笑,似乎放下了心,转身离开正厅。 空阔的房间里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人。 许听露低声说了一句: “谢谢…” “应当是我道谢才对…许仙子为我付出得太多,在下也不知如何报答了。”苏朗搔了搔脸。 许听露又低下头,晶莹的耳朵变得通红。 我又说错话了?苏朗心里发了愁。 空气沉寂了好一会。 气氛变得愈发微妙。 苏朗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道:“那个…时候不早了,在下告辞。许仙子,元旦再见。” 然后逃也似地出了许府。 许听露看着苏朗狼狈的背影,噗地笑了出来。 她听着自己噗通的心跳,眸子闪烁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彩,自言自语道: “真是个木头。” 如果让苏朗知道,一定是心中郁闷。 我不是发出邀请了吗,到底哪里像块木头了…… 接下来几日,苏朗找了处酒馆,静静修炼着。 他有时也会去尚丹阁借用丹房,炼制一些丹药,颇有心得。 每当这个时候,火熏就会像看稀世珍宝一般看着苏朗。 使得苏朗一阵无语。 姐,地阶丹药哪有这么好炼制? 端是如此,他也炼制了一批玄阶丹药,交于尚丹阁,换得了许多丹票和草药。 丹票,是尚丹阁发行的货币凭证,可等额换作补气丹药。故修真界也常以此作为货币,算是解决了大量聚灵丹携带不方便的问题。 随着精神力的提高,苏朗的火候掌控也已是愈发得心应手了。 旧年的最后一天,苏朗来到尚丹阁。 在征求火熏同意后,苏朗寻到一处没有阵法布置的普通丹房,开始尝试炼制二品补气丹药,回元丹。 这第一次尝试突破至二品炼丹师,苏朗自然不打算依靠一丝一毫的外力。 丹房里,略具雷电属性的火焰愈发凝实,在丹鼎之中升腾而起。 苏朗没有丝毫的犹豫,投入药材,云雾蒸腾。 只半炷香,五粒凡阶巅峰品质的回元丹已是凝结而成。 苏朗微微皱眉:“有些差了。” 如果让清风宗的炼丹师们听到这句话,苏朗一定死无全尸。 先不说凡阶巅峰品质,大家突破二品皆尝试了十次百次,谁竟能一次功成?何况还是只用半炷香? 苏朗服下一粒聚灵丹,略做调息,继续开始炼制。 识海中,一轮大日沉浮。苏朗的精神世界一片温暖,竟没有感到太多的疲惫。 他不断尝试,水平飞速提升。 这日傍晚,苏朗疲惫地走出丹房。 绕是七曜神诀,也支撑不住他疯狂的炼丹消耗。 “失败了?”火熏问道,并不意外。 苏朗摇摇头,扔给她一个丹瓶。 “哈?”火熏一脸惊讶,打开丹瓶,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 玄阶二品,回元丹。 “分明才突破。真是个怪物。”火熏暗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让眼前之人被其他尚丹阁管事姑娘抢了先。 苏朗走出尚丹阁。天上下起了雪。这是旧年的最后一场雪,也将成为新年的第一场雪。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忆起过去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心有感慨。 苏朗有些期待明日的花节灯会了。 是因为许久没有与家人共庆节日而感到寂寞,还是其他什么更美好的原因? 一张娇俏脸颊,在心底浮现出来。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十七章 元日 元日傍晚,下了一天的小雪好像不准备扫人的兴致,恰到好处的停住了。 薄雪给昌余城披上一层雪白,更添了几分新年的气息。 苏朗略微整理着自己的有些长的黑发,走出客栈。 在炼丹谷的四年,他少有必要打理头发,干脆便任由它生长着。 如今要与许家千金结伴赏灯,心中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了。 虽说时间尚早,苏朗却早早地出发向许府走去。自幼他便养成习惯,宁可早到多等一会儿,也绝不能迟到而让别人苦苦等待。 许府门口,一身淡色襦裙的许听露俏生生地立着,玉手交叉在背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浅白绣鞋与纤细脚踝上系着的粉色丝带。 仿佛画卷一般。 苏朗愣了愣。许听露竟比他还早就出了门。倒是自己迟了。 略微有些歉意地道:“许仙子,我来迟了,恳请见谅。” “不不不,是我来的早了……”许听露慌慌张张地回答。她抬起头看向苏朗,略施了淡妆的脸上露出一丝甜美的微笑。少女眉如远山含黛,眼眸宛若星辰,头发挽在背后,柔顺地披着。 苏朗心中有些温暖。 在“宁可早到”这一点上,自己与许听露有着极高的默契。 “许仙子,要先去走一走吗?” 许听露怯生生地点了点头,然后抬眼看向苏朗: “嗯…那个…我为苏公子准备了一件礼物…” 礼物?苏朗吃了一惊。 原来年轻男女在元日还是要互赠礼物的吗?! 自己光顾着炼丹,竟忘了这一点!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许听露不好意思地说着,把背后的手缓缓抽出来。 纤纤玉手抓着的,是一温润如青玉的发冠。 “听露觉得公子不喜欢太过招摇,就自作主张选了这个。”少女的声音愈来愈低。 “我很喜欢。”苏朗真心诚意道。 “呼——”许听露出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柔软微微摇动着。 看得苏朗眼晕目眩,脸色微红,立刻移开了视线。 嗯,似乎挺有分量的…… “那么,听露帮公子束上。” 许听露温柔地笑着。 少女的身高只到苏朗的下巴附近。 事实上,若是两人相拥,苏朗只要略一低头,便能吻到她的额头。当然,他既没有这想法,更没这胆子。 苏朗略略犹豫一会,半蹲下身子。 许听露站到苏朗背后,手指轻轻地梳理着苏朗的黑发。因为见不到苏朗的正脸,她反而放松下来,有些促狭地说道:“公子可不要转过来偷看哦。” 苏朗额头浮出黑线。平日里怎么不见这姑娘如此大胆? 他干脆不作回答,闭上眼,静静感受着许听露温柔的梳理动作。背后的清新香气,一丝一缕地传入鼻腔。 自己最近,是不是喜欢上这种安心的感觉了? 许听露为苏朗束好头发,戴上发冠,然后绕行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阵,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公子真是风流倜傥。要是把头发再养得长一点,或许能迷倒哪家圣女呢?” “不至于吧……”苏朗捋了捋额头前面的黑发。 许听露突然不满地嘟着嘴,瞪了苏朗一眼。 “又是怎么了。”苏朗满头雾水。 耳边突然传来微弱的焦急声音。 “傻小子,会说话吗?你应该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丝毫不在乎圣女的倾心与否!” “噢!受教了。”苏朗心里恍然大悟,脸上却不动声色。 “奶奶!”许听露气愤地跺着脚:“你又在偷听!” “又?”苏朗愣了一下。敢情这不是第一次。筑基修士精神外放的能力,就是用来偷听小辈谈话的? 不过,许祖母分明是用传音入密的法门偷偷对他说的。许听露不过炼气修为,又是如何捕捉到精神波动? 许祖母并不惊讶,尴尬地回答道:“凑巧、凑巧……” 她的声音渐渐淡去,应是收回了精神力。 许听露看样子微微闹起了别扭,也没有理苏朗,自顾自地朝灯市方向走去。 苏朗摸了摸鼻子,苦笑着跟了上去。 并肩而走,他看见许听露侧脸柔和下来。 小小的生气,来得快,去得更快。苏朗心中泛起波澜。 他记起礼物之事,心中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回赠心意。 两人一路步行到了灯市。 街上已是张灯结彩。虽然诸如舞龙、烟花的活动还不曾开始,路边的小摊里却已人满为患。冬日的寒气,被世俗的暖气冲散。 苏朗找到一处有空位的小摊。 虽说小摊的桌椅并不显得油腻,苏朗依旧运转道经,化出清水清洗了一下,而后用 灵气火焰烤干。 此举也使桌椅有了合适的温度,不至于冰到人。 这份恰到好处的控制力实是超过了大部分的筑基修士。 虽然有些“杀鸡焉用牛刀”,苏朗却毫不在意。修炼的目的不正是在于运用吗?何必要在意事情的大小呢。 许听露用手微微按住裙摆,不好意思地坐下来。 “想吃点什么,我请客。”苏朗微微笑道。 “我可能吃得有些多……” 这么娇小的少女能吃多少?苏朗讶异着,回答道:“不过是凡俗钱物罢了,许仙子不要客气。” 许听露点点头,然后眼神发亮,开始向摊主点餐。 “两份汤圆。” “四份炸丸子。” “五份臭豆腐。” 许听露极认真地思考着:“那个也来两份。还有这个、这个和那个……” 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盘子就端了上来,把桌子摆的满满的。 “啊这。”苏朗有些无语。 他怀疑地看着少女的肚子,想着:这么小的身子能装下这些东西吗? “你在看什么啊!”许听露连忙捂住了胸部。 我不是在看那里…苏朗心里抗议着,移开了视线:“抱歉,是我失礼了。” “我也不是…讨厌…就是……” 她当然知道苏朗不是在调戏她。这块木头哪里会调戏姑娘? 许听露低头玩着自己的衣角。 “许仙子,开动吧。冷了就不好吃了。”苏朗出声道。 许听露轻应一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豆腐送入口中。 俏脸露出享受的神色。 苏朗看着她,竟也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怎么这么像我的小妹呢?”他心里感叹着。记忆里,妹妹苏灵也是这般贪吃。 “别光看我呀,你快点吃。”许听露察觉到苏朗的目光,脸色微红,瞪了他一眼。 苏朗笑着,拿起了碗筷。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十八章 今夜,有人流血 苏朗只吃了几口,就发现桌上的食物少了一小半。 抬头,便看见许听露风卷残云的动作。 少女一边小口地嚼着嘴中的食物,一边白了苏朗一眼。 后者心中暗暗想到:分明咀嚼得那么优雅,怎么进食速度那么快? 苏朗于是支住下巴看着许听露,表情柔和。虽然小店有些喧闹,两者之间的气氛却变得异常宁静与温馨。 “哥哥,有坏人,求你帮帮我。” 突然,衣角被轻轻拉动,微弱的声音传来。 一个神色惊慌的小女孩站在苏朗座位旁边,楚楚可怜。她微微喘着气,头发在大冬天里竟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额头上。 这怎么行?怕是会受了风寒。 在苏朗做出动作之前,许听露已经蹲在了小女孩的身边。 “不用怕,姐姐与大哥哥会帮助你的。” 她温柔地安慰着,捋开女孩的刘海,把手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 灵气运转,温暖的空气将女孩包裹住。白雾升腾,她身上潮湿的衣物被迅速蒸干。 “这份控制力,竟与我不相上下了!”苏朗心中讶异。当然,许听露实力强是好事,他只会为她感到高兴。 “那么,我也要做些事。” 识海中的曜日闪烁着炙热的光芒,浑厚的精神力加持在双眼。 苏朗扫视人群,立刻发现一道神色惊慌的身影夹在人流中悄悄离开。 “是人贩子吗?”苏朗心中一动。 转头看了许听露一眼。少女对他点了点头,如水眸子仿佛会说话:“放心,这里有我。” 苏朗心领神会,按住腰间的朝露,运转神宇清风步,整个人如同清风般穿梭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人贩子的背后。 穿过几道小巷,灯光暗淡下来。很快,行人也见不到几个了。 天上繁星几点,投下微弱的光芒。 苏朗悄悄跟着那人贩子到了一处破败的院子门口,藏在阴影里。 人贩子左右张望了一会,确认没人后,用特定的节奏敲响了大门。 “老二?”门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嫩藕儿到手了?” 老二轻叹了一句:“别提了,那小丫头找到两个多管闲事的男女。还好我走得快,不然就被抓了个正行。” “尾巴可甩干净?” “大可放心。” 门开出一道小缝。老二再次确定了周围无人,才侧身钻了进去。 大门轻轻合上。 “果真是人贩子。”苏朗心中冷哼:“今夜元日,却有人要流血了。” 他把朝露握在手中,按照之前的节奏轻轻敲响了大门。 门内沉寂了一会。之前那道低沉的声音响起:“等一会。” 话音未落,苏朗已是向后退了一步。 “噗。”两道长刀捅穿大门,往他之前所处的位置刺了个空。 苏朗见不能打个出其不意,干脆侧身撞上大门。 “砰!”强横的肉身力量无匹,如同洪水般冲开了大门。门栓断成两截,直飞出去。 “大哥,小心!” 老二发出一身鬼叫,随即被撞飞出去,砸在墙上。 老大也被撞得连连后退。他止住脚步,冷哼一声,手指抹过刀身。 长刀受了灵气灌注,变得通红,直向苏朗斩过来。高温扭曲了空气。 周围的灵气变得粘稠,使苏朗仿佛陷入苦海,不能闪避。 “苦海初期?可惜灵气虚浮,一击即溃。” 苏朗摇了摇头。这种靠丹药强提上去的苦海修士,他还不放在眼里。 “嘴硬小辈,老子倒要看看你如何躲避!”老大怒吼道。 苏朗当然不打算闪避。手中朝露轻鸣,一记五岳火刀已是斩出。 这一记刀法,他尝试着融入了一点对七曜神诀的感悟,威力已是远远超过了之前。 老大眼里,一轮大日滚滚而来,热浪滔天。他面露惊骇,精神识海竟有些不稳。 “锵!” 两刀相碰。五岳火刀势如破竹,直接破去了对手的刀势,在其手臂上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老大吃痛一声,急速后退。 鲜血汩汩流出,有极其强大的灵气在伤口肆虐,甚至尝试破坏他的经络。 “这是什么灵气?”老大脸色苍白,目露惊恐。 就在这时,本躺在地上呻吟的老二暴起,吹出手中的针筒。 数十根银针仿若致命的死神,急速射向苏朗的面门。 “距离太近了。”苏朗微微皱眉,手中朝露或劈或砍。虽挡下了大部分银针,依旧身中了几根。 被朝露反弹的银针掉头刺破了老二的左眼。 “啊!” 他惨叫着,捂住眼睛。红黑色液体混合着从指缝流出来。 随后,老二面色迅速发黑,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银针有剧毒! 苏朗来不及反应,老大已是再次提刀砍了过来。 “哼。”朝露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斜劈向老大。 此招为苏朗自创,名为破灵斩! 只见老大手臂伤口处肆虐的灵气忽得炸开来,爆出一团血雾。 “嘭!” 此招融合自身刀法感悟,竟能引爆体外的先天灵气。 换句话说,破灵斩至少为苦海招式! 老大闷哼一声,连人带刀摔倒在地,浑身颤抖,已是痛得脱了力。 “你…你竟没有毒发身亡!”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朗。 苏朗倒没有惊讶。早在之前,他便猜测,磨盘既能磨灭堪称顽固至极的丹毒,应该对江湖毒药也有一定的抵御之力。 果不其然,银针的毒素一侵入体内,乳白磨盘便直接将其摄取,生生磨灭。 塌败的房子里,十数个七八岁的少年少女听到动静,已是悄悄探出头,胆怯地看着苏朗。 “如此伤天害理。” 苏朗的眼神更冷了一分,把朝露抵在人贩子的脖子上,道:“说吧,买主是谁?” “我横竖一死,凭什么告诉你?” 老大往地上吐出一口血沫。 “告不告诉我确实是你的自由……” 苏朗把手摁在他的天灵盖上,灵气一拥而入。 人贩子体内已是空空荡荡,如何抵御这纯粹威严的先天灵气? 惨叫声凄厉回荡,却被苏朗外放的灵气屏障尽数挡住,所以并没有吓到少年少女。 人贩子全身经脉如同刀割,几近干枯的丹田苦海甚至有碎裂的趋势。 “停下!我说!我说!” 苏朗收回手,冷漠地看着他。 “你知道又能如何?我背后之人,杀你如杀蝼蚁。”人贩子嘿嘿笑着,扭曲的脸上露出不屑:“听好了。他是……” “清风宗……” 苏朗脑中轰鸣一声。 “炼丹长老崔景!”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十九章 与何人共度 “清风宗炼丹长老崔景!” 声如炸雷,在苏朗的识海里回荡。 “嘿嘿,看来你也听说过崔长老的大名。”人贩子自顾自地在手臂穴位上轻点几次,止住了鲜血:“识相的话,便当作无事发生,莫要自找麻烦。” 苏朗收缩的瞳孔恢复了冷静。 他看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少男少女,面无表情地刺出手中横刀。 若是放过你,我如何寻得安心?他们的父母如何寻得放心? 朝露破开心口,眨眼搅碎了人贩子的生机。 瞳孔凝固,残存着疑惑与惊惧。直到死亡前一刻,他仍不明白眼前之人为何不惧清风宗长老的大名。 苏朗定定地看着刀尖缓缓滴落的炙热血液。他表面平静,实则心乱如麻。 真的是师父吗? 识海中的曜日大放光亮,保持住苏朗思维的清明。 他快速地思考着。 人贩子品行恶劣,说的话自然不能全信。 若崔景心里有鬼,也不应让弟子前来昌余城为宁府祝贺。除非他故意想让弟子知晓自己的秘密?不可能。 再者说,崔景怎么会让手下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再是欠了思考,至少也该捏造出一个身份示人罢? 最重要的是,拐卖人口,对他有什么好处呢?炼丹长老可不会缺钱。 尽管崔景极有可能被人诬陷,苏朗心中依旧觉得不畅快。 他抬起眼,挥手撤去隔绝声音的灵气屏障。 房内,领头约八九岁的少年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大哥哥……” 说起来,苏朗也不过大他们三四岁罢了。 勉强对他们笑了笑,道:“没事了,你们安全了。” 这时,从房顶飞跃下一身穿夜行服的男子。他落地站立,抱拳道:“可是人榜的苏朗苏少侠?” “正是。阁下是?” 男子拿出一块腰佩递给苏朗,道:“在下是七玄门密探,已经追踪这伙歹徒多时。此为身份证明。” 苏朗往腰佩中注入一丝灵气。立刻,腰佩之上浮现出金龙,一丝纯正的国运缓缓流动。 他点了点头,国运的气息无法被模仿。眼前之人确实为七玄门中人。 苏朗略微疲惫地对男子说:“既然如此,此事后续便麻烦七玄门了。请好生安置他们。” 他并不打算告诉七玄门崔景之事。万一让师父蒙受不白之冤,他这个弟子便也做到头了。如今,只有自己调查最好。 “理应如此。倒是多谢苏少侠的仗义出手。七玄门广招贤才,日后苏少侠若有意,还请多多考虑。” 苏朗客气一声,把朝露收回鞘,往回走去。 七玄门密探默默想到:“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苏朗炼气修为,却能轻描淡写斩杀苦海修士。只要他不半路夭折,人榜或许会变天了。” 苏朗回坐到小摊,有些无精打采。 小女孩已是找到了失散的父母,与许听露告别后离开了。 此一战苏朗消耗极少,丹田内灵气依旧充沛,只是心中卡着倒刺,极其郁闷。 许听露看见他的脸色极差,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俏脸依旧变得十分温柔。 她相信苏朗已经把事情处理妥当,只是心情有些不好。于是轻轻坐在苏朗身边,伸出玉指挠了挠他的手心。 苏朗抬头,便看见一对如水的眸子,透出点点温情。 “要我喂你吃吗?仅此一次,错过就没了哦。” 许听露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颗丸子。 “啊——” 苏朗对这娇俏少女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张口。 看到苏朗嚼动的样子,许听露开心地笑了。 旋即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双手捂住通红的俏脸,姿态动人。 苏朗心中泛起暖意,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感叹道:“如此乖巧的模样,真像小妹啊。” 许听露身子僵住了。 “抱…抱歉!” 苏朗连忙撤开手。自己真不是有意耍流氓的! “那个……我,我并不讨厌……” 许听露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好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 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两人彼此沉默着,不敢对上视线。只听见街头路人走动和交谈的声音。 苏朗不动声色地放开灵气屏障,阻隔住喧哗声。 “噗嗤。”许听露笑了出来,看得苏朗尴尬不已。 如果我说是灵气自己外放的,你信吗?他默默在心里问了一句。 “苏…苏公子,如果可以,请以名字称呼听露吧。” 苏朗吃了一惊。这少女怎么突然大胆了起来?似乎刚刚还害羞不已吧? “不行么……”许听露楚楚可怜地看着苏朗,眸子仿佛要化开一般。 这表情,完全抵抗不住啊。 “听…听露。”苏朗僵硬地叫了一声。 许听露轻轻应着,又低下头,害羞起来。 经过这么一闹,苏朗的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 事情究竟如何,他会亲手发掘出真相。 如果有人诬陷师父,他必会让诬陷之人付出代价。 毕竟,苏朗依旧无法想象,待人温和、有些护短的崔景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他把这件事暂时埋在了心底。如今之事,便是陪眼前这个感情细腻的少女,好好度过元旦。 此刻,星光璀璨,华灯初上。 远方的天空,浮起万盏七彩的花灯,把天空绚烂地浪漫而美好。 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闻。 许听露抬头看着天空,发出小小的惊叹。她的眸子光芒闪烁,与天上的星辰一般璀璨。 “听露,不如我们也去放一盏花灯吧。”苏朗提议道。 “可以吗?”许听露脸颊漾起梨涡。 她轻轻拉住苏朗的衣袖。两人并肩,向着河边漫步走去。 夜空中,一盏花灯慢悠悠地飘向高天。 花灯本是普通的,只是在被主人放上天空后,便寄托了不一样的意义,变得独一无二。 而这盏花灯,便代表着一对少男少女,在安宁的元旦之夜,渐渐走近。 清风宗,炼丹谷。 崔景睁开眼,神色复杂。 “元旦了……也不知我那弟子,会与何人共度?” “人老了,就会多愁善感。”崔景摇摇头,重新闭上了眼。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二十章 出发之前 元旦过后,雪时常下着,天气变得更冷了。 尽管如此,昌余城的气氛却更加热闹起来。 除开春节越来越近的原因,便是昌余城新出一个入了人榜的炼气修士。 各地的江湖好手纷纷赶来,多数是为了看看苏朗是否真的名副其实,少部分也想找着机会挑战他,以夺得人榜的头衔。 苏朗的生活倒没有发生什么大变化。 在等待秘境开启之前,每日便是修行、练刀,有时也约着许家千金出去散散心情,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偶尔遇上几个挑战者,一刀便缴了他们的兵器,空留一个潇洒的背影。 每每这个时候,身边的许听露总会狡黠地笑着: “又有几位女子被公子人前显圣的样子迷倒了呢。” 让苏朗一阵头大。 终于,秘境开启的日子接近了。 这一日,许祖母把苏朗和许听露送到城外空地,不正经地笑道:“苏小子,我就把自家闺女交给你了。日后可要好好对待她。” 这话听着,怎么像送闺女嫁人呢? “奶奶!”许听露娇嗔道。 许祖母白了她一眼,转头对苏朗说:“苏小子,可听到了?” 苏朗苦笑道:“晚辈定不负许奶奶之托。” 突然,城门口人头涌动,很快在空地上聚集成了一片。 看其打扮,应是江湖人士,只是不吵不闹,似乎有规定有组织。 为首的正是尚丹阁管事火熏。 许祖母传音道:“人榜高手的行迹受人关注很正常。放心,此关注局限于城池,他们并不知晓你与听露此行的目的。” 苏朗微微点头,随即疑惑地看着火熏,问道:“火姑娘,这是?”自从火熏上次抱怨管事称谓太显生分后,苏朗就改了称谓。小事一桩,他并不放在心上。 许听露却是诧异称谓的变化,眸子向火熏看去。 只见这女子红唇诱人,风情万种,凹凸有致的身材被衣裙衬托出来,像是熟透的水蜜桃。 少女再低头看了看自己青涩的胸部,忽的苦着脸,瞪了苏朗一眼。 苏朗只觉得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 火熏先是对许家祖母行了晚辈之礼,然后无奈地摊手:“苏少侠,真是对不住。我的弟弟火乌久仰少侠的大名,执意要见上一面。若苏少侠有急事,我们立刻退去。” 火乌向前一步,抱拳道:“苏少侠,你我一战,然后各奔各路,不拖泥带水,如何?” 这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样貌老成,一头赤发冲向天空。 火熏揪住了火乌的耳朵,恶狠狠道:“我之前怎么说的?待人处事要讲修养,与人挑战莫要大肆宣扬,给对方平添麻烦。你倒好……” “疼疼疼!姐,你先放手!” 火乌哀嚎着,捂住耳朵:“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手这么狠,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姐?” 苏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活宝。 江湖人群里发出几声暗笑。 火乌转头大吼道:“笑什么笑!再笑就各回各家!” 人群立刻鸦雀无声。果然,还挺有纪律的…… 火熏再次扯住火乌的耳朵:“你到底能不能有点修养?” “噗嗤。”许听露笑了出来。她立刻捂住嘴,只是小小的肩膀不断抖着,憋得很辛苦。 火乌幽怨地瞪着苏朗。 苏朗无奈地反瞪回去。两人的目光似有如下的交流。 “你能不能管管你媳妇儿?” “为什么是我管?等等,她什么时候成了我媳妇儿?” 一边的许祖母传音入密给苏朗:“这火乌是近日崛起的天才,苦海初期修为,实际战力应有人榜实力,只是名声不显,故暂无排名。可有信心?” 苏朗下意识地看了看许听露,好像在征求同意。 少女愣了一下,然后对他点了点头。 虽然二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朗立于空地上,道:“自无不可。请!” 火乌大声说道:“姐,我就说了吧,苏兄一定会同意的!” 火熏苦笑着,投以一个歉意的眼神。 “苏兄,先吃我一招!”火乌说打便打,抽出背后的大斧,竖劈而来,似有开山之力。 苏朗脚步轻移,侧身避开。 火乌哈哈一笑,大斧在半空硬生生止住,化劈为横砍。 这一下,竟有几分轻重自若的神韵。 斧身灵气涌动,发出巨大的吸力。旁人看去,像是苏朗主动迎上大斧。 苦海手段。苏朗心中有底,踏出神宇清风步,身化清风,眨眼挣脱出去。 “咦?”火乌露出吃惊之色。苏朗不过炼气修为,如何抵御得了苦海境界的灵气收放手段? 他默念心决。本欲归入丹田的灵气化为一只只小火象,朝苏朗反撞过去。 与此同时,火乌本人也同样持斧再劈。 就在此刻,苏朗忽的抽刀。 “噗——” 朝露斩在火象上,立刻使之溃散开来,化作漫天火星。 在漫天火星里,刀势再起,如凭空生出强大的新力,以更快的速度猛斩向火乌。 正是重浪刀法! “哈哈,你竟也触摸到了轻重自若的门槛!” 火乌愈发高兴,战意熊熊燃烧。大斧之上,缠绕着赤色火焰。 “当!” 刀斧相撞。两人过了十几招。 突然,斧上的火焰大涨,急速蔓延向朝露,似要吞噬横刀。 只听朝露发出一声剑鸣,先天灵气翻涌,登时扑灭了火焰。 “兹——” 大斧之上,火焰如遇寒水,尽数熄灭。 火乌一愣,整个人就被苏朗打退出去。 他低头一看,胸口衣服不知何时已被划破。 “畅快!我不敌苏兄也!” 火乌哈哈一笑,抱拳对苏朗行了礼,转头对江湖人群喊道:“看得过瘾吗?过瘾了就交出费用,一人一粒补气丹!” 苏朗满头黑线。 火熏尴尬地对苏朗笑了笑,扯着火乌的耳朵道:“收费?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姐,轻点!没有了,真没有了!” 许祖母轻叹道:“好一个火家小子。此等实力,当入人榜末流了。” 她又怪异地看着苏朗:“不过,这还有个更可怕的妖孽。还好,有我家孙女……” “奶奶!”许听露气鼓鼓道。 “不说了,不说了。”许祖母打了个哈哈。 苏朗微微笑着,感到温馨。 在与众人道别后,苏朗与许听露踏上了路程。 火乌在背后招手大喊:“苏兄,日后你我再战个痛快。” 然后发出一声痛叫,大概是火熏又揪住了他的耳朵。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二十一章 营地 苏朗二人依照许祖母给的地图,到了一处树林里。 越向前走,景色越让苏朗熟悉。 头上树叶遮天蔽日,使得周围的光线暗淡下来,有如黄昏。 他心中纳闷道:“怎么这么像通往灵液潭的小路?” 光线愈来愈暗。苏朗看向许听露,只能看见到她晶莹的眸子和呼出的白气。 四周静静地,只有脚步声回荡。 突然,苏朗脖子发凉。他猛地转身,抽出腰间朝露挥出一刀。 火光升腾,照出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起雾了?”苏朗皱着眉头。在黑暗里,他还能勉强看清小路。如今挥出火刀照亮四周,反而被诡异的雾气迷住了眼。这是什么道理? 他向身边的人儿看去。许听露身子微微发抖,咬着嘴唇。 苏朗轻轻握住她的手,渡过一丝先天灵气。灵气化为暖流,温柔地包裹住听露。 两人就着朝露发出的火光,谨慎地向前走去。 背后突然多出一个清晰的脚步声。 “沙、沙、沙——” 苏朗握住许听露的手,再次站定。立刻,背后的脚步也停下来。 “装神弄鬼。” 苏朗冷哼一声,识海中的大日快速转动,先天灵气流转大周天,走遍全身经络。 “没有黑气侵入……不是受了幻觉。”苏朗泛起疑惑之色。 他张口一吐,放出漫天灵气火焰。 “兹——”水火相遇,不相上下,互相蚕食消融。 丹田的先天灵气快速消耗着。苏朗面色微微发白。这白雾的品次,竟与自己的火焰不相上下。他快速服下一粒回元丹。 许听露把身体往苏朗旁边靠了靠,小声说道:“这似乎是阴气过于浓郁,结成的水雾。” 这少女胆子不大,懂得倒挺多。 苏朗迅速反应过来。既然是阴气,自然害怕至刚至阳的气息。 朝露之上,火行罡雷流转,丝丝缕缕至纯的正气浮现。 苏朗向半空斜劈一刀——破灵斩! “嘭!”“嘭!” 灵气火焰融合罡雷正气,接二连三地炸开来! “吼!”隐隐约约听得一声怪异的惨叫,周围的雾气如潮水般褪去。 “听露,没事吧?”苏朗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们走吧。”许听露安心地笑了笑。 苏朗放下心,握着少女的手微微增了一份力量,希望能让她不再那么害怕。 后者惊讶的眸子扫了苏朗一眼,忽的有些甜蜜。 苏朗环顾四周,愣了一会,有些尴尬地说:“我们好像迷路了……” 许听露扶额。刚刚还觉得他很让人安心呢。 她拿出三枚铜钱,往天空一掷,用手接住。 皱着黛眉思考了一会,有些不确定:“这边应该是东南方,吧?” 苏朗觉得她也挺不靠谱的。 右手提着朝露,左手握住少女,苏朗谨慎地向她所指的方向前进。 走了一小会儿,就闻见一股若有若无的肉香。眼前出现了一片驻扎的营地。 篝火之上架着锅。锅中,乳白色的肉汤翻着气泡。只是旁边并没有人。 两人再往前走几步,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喘息和诱人的呻吟。 方向是虚掩着帘门的主帐。 苏朗一挑眉毛,神色怪异,拉着许听露就要后退。 少女起初有些疑惑,忽的意识到什么,白玉般的脸颊变得通红。 “什么人?” 几道飞镖从主帐里直射而来。 苏朗一挑朝露,将其纷纷打落。 就见到一衣冠不整的美艳女子拉开帘门,走了出来。 她目含春色,脸泛潮红,洁白的玉腿在衣裙下若隐若现。 此刻见到苏朗,吃吃地笑着:“好俊俏的小哥。夜色深沉,小哥侧耳偷听,莫不是也想与红袖快活一二?” 她粉红的舌头在红唇上舔了一下,尽显诱惑。 “那…那个……”苏朗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许听露气鼓鼓地在苏朗手背上拧了一下。 “我兄妹二人只是迷了路,没有他意。若有打扰,请姑娘见谅。” “兄妹?”红袖目色迷离:“若小哥想要试些花样,奴家也不是不同意。” 许听露像是炸了毛的小动物。 苏朗连忙摸头哄着她。 他已经察觉到情况的不对。这偌大的营地,帐篷数量不少,却空空荡荡,没有人气。 主帐中,照理至少还有一个男子吧?也没有露面。 营地静悄悄的。见到的“活人”,实际只有眼前的女子一个。 莫不是遇上什么吸食精魄的妖狐精怪?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姑娘说笑了。我兄妹二人在附近找处空地,生火过夜便好。” 红袖玉指描过着红唇:“相遇即是缘分。奴家请小哥与那妹妹喝碗肉汤,也能驱驱冬夜里寒意,如何?” “姑娘客气了。我二人自带了干粮。” 笑话,这女子一看就有问题。傻子才去吃肉汤! 苏朗手指窜起火苗,点燃柴火,把干粮拿出来烤成温热,分给许听露。 许听露坐下来,静静地吃着。她乖巧的模样,在火光里显得异常美好与宁和。 苏朗情不自禁地看着她,目光温柔。 红袖愣了一下,咯咯笑道:“原来小哥好这一口。” 许听露又要炸毛。苏朗连忙轻声安慰她: “这女子来历诡异,不要中了她的招。” 话虽如此,红袖三番五次调戏许听露,虽这二人同为女子,占不到什么便宜,他也对前者生了几分怒气。 眸子冷冷地瞥了红袖一眼,目光警告之色显露: 若再不识趣,别怪我不留情面。 红袖眸子似起了水雾,搞得苏朗有些尴尬。 自己是不是太严厉了? 许听露又在苏朗手背上拧了一下,凑到耳边颇不满的说道:“你也不许再看她。” 这少女是不是吃醋了? 苏朗搔了搔脸颊,目光移到身边的篝火上。 营地里凝固的空气使他浑身不自在。 许听露揉了揉脸颊,恢复正常的脸色,轻声问道:“姐姐,这营地里的其他人去哪了?” 红袖抬起头,面露惑色:“妹妹你在说什么啊?他们,不就围在营火旁边吗?” “诶?”许听露呆呆愣愣地向营火看去。没有半点人影。 像是为了应和红袖似的,凭空生出喝汤的声音。 随后,肉汤突地打翻,扑灭了营火。 黑暗笼罩了营地。只听见锅掉在地上的“咣当”一声。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二十二章 夜色正好 苏朗二人面前的火堆同时熄灭。 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苏朗起身将许听露护在身后。 朝露在先天灵气的注入下,发出淡淡的红光。 一成圆满的风之大道被全力催动,苏朗毛孔尽数打开,感受着周围空气的细小波纹。 阴冷的气团扑面而来。 苏朗心神平静,当头斩出一记混有罡雷的五行火刀。 阴鬼之物最怕罡雷中蕴含的天气正气! 异变横生。气团突然分为两股,避开横刀,一左一右向苏朗包夹而来。 他微微一愣。这鬼东西还能分身不成? “小心左侧!”背后的许听露低呼一声,手中变出一张符箓,贴向右侧的空气。 苏朗心领神会,以重化轻卸去刀势,再以轻化重斩向左侧。 虽然转接还有些生涩,依旧可窥见轻重自若的些微玄妙。 这一刀斩了个空,使得苏朗受了轻微反噬,心头发闷。 只是,朝露上的电光却像是遇见了金属般尽数导过去。 “兹拉!” 先天正气即刻爆发。冷气团隐隐发出惨叫,化作白雾,消散开来。 与此同时,许听露手上的符箓贴在半空,像是贴到了什么实物,发出一声闷响。 “嘭——” 符箓顷刻化作灰烬,而冷气团也直接泯灭! 许听露身子发软,就要倒在地上。 苏朗连忙扶住她,把少女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黑暗里,两人的眸子对上。 苏朗心中一跳。只见许听露的眼眸发出淡淡的金光,有着异样的神圣美感。 后者闭上了眼。 苏朗微微叹了一口气。若听露不想让他知晓某些秘密,那是情可有原的。毕竟,自己也有许多秘密不能告诉她。 只是,心里为什么还是极不舒服呢? 是的,在视线相交的那一刻,许听露流露出的,是冰冷。在冰冷之中,还有着微不可查的痛苦与迷茫。 他稳住心神,重新点燃了营火。 温暖的火光里,许听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重新睁开了温柔如水的眼眸。 她轻轻地问道:“听露有事隐瞒,公子会生气么……”神色有些落寞。 苏朗心中泛疼。他温柔地摸了摸许听露的脑袋,道: “没事的。只是,如果有一天感到累了,请尽情地依靠我。” 许听露微微眯着眼,似乎很享受苏朗的抚摸,轻轻应了一声。 看着苏朗担心的模样,她微微笑着:“不要担心,只是精神力消耗有些大。” 精神力……苏朗现在极度后悔。 补充精神力的丹药是三品丹药,自己虽无法炼制,也有足够的财力在尚丹阁兑换一些。 只是,他并没有料到,许听露炼气修为,也并不是炼丹师,精神力竟会有如此大的消耗。故没有丝毫的准备。 “好好的睡一觉吧。” 苏朗温柔地揉着她的头。现在也只有这种方法了… 许听露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靠在苏朗的肩上睡着了。 篝火处,红袖用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对男女。 这女子此刻神色清明,再无之前的慵懒模样。见她没有恶意,苏朗也就暂时晾在了一边。毕竟,许听露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 如今少女在怀中睡去,苏朗也放下心来。 他对着红袖做了个声音下压的动作,然后轻声问道:“那么,姑娘到底是谁?” 红袖捂着嘴低低笑着:“看苏哥哥痴情的样子,还以为是忘了红袖呢。” “苏哥哥……”苏朗嘴角一抽。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修为气势远强于自己,秀色可餐且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子,应是人榜靠前的罗宫圣女。 “苏哥哥心中是有了答案吧。可怜红袖,一时不慎着了那两个女鬼的道,做了些羞耻之事。” 她装作用袖子擦着眼泪,接着说:“不过还请苏哥哥放心,奴家并没有失身,只是自己……” “停停停!”苏朗连忙打断她。 再让这妖女说下去,怕是要坏事了。 “只是可怜罗宫的一众教徒,都受了邪鬼蛊惑,面见虚一灵母去了。” 红袖又低下头,擦着眼角。 苏朗嘴角持续抽搐着。妖女说的话,他半个字都没有相信。 早听说罗宫分为虚一灵母与法沦圣王两派,多有争斗。妖女出现于此,无非就是在排除异己。 当然,邪魔外道越是内耗,正道越是强盛。故他也懒得去管。 “既然苏哥哥有美人相伴,奴家也不再打扰了。” 她幽怨地看着苏朗:“只是,如果对外乱说今日之事……” 细长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让后者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红袖突然转颜一笑:“当然,若是苏哥哥自己想象某些美好场景,奴家只会感到开心。” 她突然用手杵着嘴唇道:“对了,身为妖女,不能就这么离开呢。” 苏朗心头一惊,就见红袖鬼魅般前移,伸出玉指点向自己的额头。 他参悟有一成的神宇清风步,竟来不及闪避。 “啵。”自己被弹了一个脑瓜崩。 红袖看着苏朗惊呆的样子,咯咯地笑着。 然后才发现苏朗手上捏着一小片轻纱。正是自己袖口的衣服碎片。 后者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来而不往非礼也。” 红袖微微张口,又噗嗤地笑出来:“真是个有趣的小男人。只是心思一点也不正经。” “嗯?此话怎讲?” “日后,江湖上怕是少不了‘人榜苏少侠偷取罗宫圣女胸衣’之类的逸闻了。” 红袖留下一串笑声,向远方遁去。 苏朗只觉得头大了起来。话不能乱说,这哪里是胸衣了? 看罗宫圣女不经人事的样子,总归还是注重自己的名节的吧?所以,她不会乱说吧? 罢了。自己行得端坐得直。 苏朗这么想着,横抱起许听露,走向主帐。 在外面睡觉,只怕少女会着了凉。 而其它帐篷的干净程度,他又都不放心。主帐是红袖所住,至少还有点保证。 就是不知道红袖在这儿达到了什么程度…… 苏朗叹了一口气,仔仔细细地扫视着床铺。 嗯……没有可疑的液体。 他以灵气化水,清洗了好几遍,再将其烘干。被褥发出温暖的味道。 苏朗为少女褪去鞋袜,盖上被子。 正要离去,许听露就在迷迷糊糊中抓住苏朗的手。 “……别走……” 苏朗微微笑着,反握住少女的手,轻轻说道:“我不走。” 夜色正好。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二十三章 尸熊 晨起,周围环境终于不像昨夜那般黑暗了。 辨认方向后,两人向着秘境继续前进。 许听露似乎因为昨晚的事情,还在害羞,有些不敢看苏朗。 走过林间小路,突兀地出现了一处不长树木的空地。 果真是斩杀了王天耀的灵液潭。 苏朗忽的记起几个月前在此杀了一头妖兽棕熊,尸体如小山般伏在一边。 若是寻常妖兽死亡,大概已经化作了白骨。 却不知这棕熊会腐烂到什么地步……希望不要臭气熏天了。 他这么想着,向周围扫视一圈。 也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这里干干净净,连根骨头也见不到。 若有食腐动物分而食之,至少该留下几根残骨罢。 除开有其他大型妖兽存在,将棕熊整个拖走的可能,苏朗只能想到,这棕熊尸体该是生出了什么异变。 想起那缕虫子似的红毛,他打了个寒战。 许听露皱着黛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干涸的灵液潭。 “山有龙脉,土为肉,石为骨,草木为毛发。灵气汇聚之地,是为龙穴,也称灵液潭。这处的灵液潭,似乎是突然干涸。龙穴干枯,支龙已死,这片林子怕是要化作阴地死地。” 这少女懂得真多。应该也与她不愿说出之事有关吧。 苏朗犹豫了一下,道:“此事惭愧。这龙穴干枯,或许与我有关。” 许听露诧异地瞄了苏朗一眼,摇摇头:“也不应该啊。”没有询问下去。 她蹲在一株干枯的草药边,用手摘了一片叶子,揉作粉灰。 “药草虽受灵液潭涵养,也不至于没了它就流失药性。看这些极有年份的草药,每一株怕都抵得上一件普通的苦海兵器了。何况,这些叶子周围隐有血色,像是受了侵染,药力在几息间就完全消散,空留其形。” 苦海兵器……苏朗揉了揉发痛的心口。他虽然知晓那些药草珍贵,却不知市价几何。 “我曾在此地遇见过红色旋风,且有尸体突然起尸。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红色旋风?” 许听露喃喃自语,突然脸色变得苍白:“不对,我们快离开此地!” 少女急急忙忙往自己和苏朗身上各贴了一张“辟邪符”。 两人正要离去,却见林木环绕、郁郁葱葱,哪里有进来的小路? 许听露忽然肩膀发颤:“那……那里。” 苏朗持刀看去。周围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脚印,围成一圈,把他们包在其中。 “沙、沙、沙……” 在无数的脚印里分出一道,一步一步地接近。 寒气扑面。似有诡异的笑声回荡。 苏朗冷哼一声,以七曜神诀镇压肉身,外邪不侵。 他张口一吐,吐出铺天盖地的火行罡雷。正气流转,至阳至刚,爆发开来。 随即取出回元丹服下。乳白磨盘急速转动,将药力转化为精纯的先天灵气。 电光闪烁,如同游蛇。 那脚印略微停留了一下,又一步一步接近。 不怕罡雷,这是什么鬼物? “吼!” 平地炸起一声惊雷。 只见一只大半腐烂的尸熊一爪拍飞树干,从林子里钻出来。它后腿直立,发出一声吼叫。 正是苏朗斩杀的妖熊。此时,它生出诡异灰毛,腐烂的眼睛凝固着,看向两人。 许听露与苏朗背靠着背,眸子死死地盯住尸熊。 她知道,把后背留给熊的下场,就是被撕成碎片。 此时,寒气突然发难,扑到苏朗面前。 后者挥刀,斩了个空。只见胸口的辟邪符自燃,将那冷气弹飞出去。 “行不对口啊。”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隐隐有一道青色的掐痕。 许听露在苏朗的手心挠了挠,轻声道:“三息。” 苏朗心领神会,轻握住她的玉指。 “一、二、三!” 两人同时换位。 这一刻,冷气团与尸熊暴起而来。 许听露眸子发出淡淡的金色,射出两道光芒。 冷气团被照的一个震颤,斩鬼符已是实打实地贴了上来。 “急急如律令!” 空气隐隐回荡出一声威严的“斩”。 灵气团惨叫一声,化作冰冷的气流炸开来。 这气流立刻冻结了周围的草木。许听露玉手抬起,手心符纸金光大放,化出一道金色屏障。 “咔擦——” 屏障被寒气冻结,碎裂开来。许听露只得用手一挡,受了寒气冲击。 她黛眉上结了一层霜,倒在地上。 “听露!”苏朗心中焦急,却抽不开身。 手中朝露劈在尸熊身上,火星四射,竟破不开它的防御。 灰毛僵尸不过只是最低级的僵尸,竟有如此战力? 对了,大长老的乌沟剑! 苏朗脚步变换,移到灵液潭之中。 躲过尸熊的一记重拍,他一个打滚捡起曾被自己踢进沟里的乌沟剑。 先天灵气注入。 乌沟剑泛光,其中一点精神烙印生出强大的抵抗力。 “嗯?大长老的精神烙印?” 苏朗不管不顾,先天灵气一拥而上,直接湮没了这点精神烙印。此烙印虽是筑基修士所留,终究无根无源,抵不住先天灵气不讲道理的冲刷。 当然,苏朗不至筑基,精神力不能外放,故留不下烙印。因此,他无法使用乌沟剑筑基层次的奇异威能。 不过这也足够了,毕竟他只是看中了此剑的锋利。 神宇清风步运转,苏朗身如清风,避开熊掌,在它的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乌沟剑锋利程度果然远非朝露能比拟。虽达不到切豆腐的程度,也是斩得尸熊尸液横流。 尸熊已无痛楚,却好似被激怒一般。 它怒吼一声,双掌砸下,仿若泰山压顶。 “等的就是这一招。” 乌沟剑剑势猛地一收,如清风般抽离开来。 尸熊受不住力,熊掌砸在地上,出现僵直。 脚步轻点,苏朗腾空而起,左手提刀,右手持剑,劈向其头颅! 破灵斩! “嘭、嘭、嘭!” 之前在伤口处埋下的灵气全部暴动,炸得血肉横飞,尸水飞溅。尸熊“轰”的倒下。 苏朗身化灵气屏障,挡住尸液。 落地,有些无奈地看着朝露上的尸液,暗道:“回去要好好清洗一番了。” 几乎被炸成白骨的腐烂尸熊忽的一动,又要站起来。 还没死?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二十四章 三足丹鼎 话说那尸熊倒在地上,烂肉一动,似要站起来。 苏朗拿起乌沟剑就准备给它的脑袋再来上一下。 正此时,灵液潭中心蓦然出现一股强大的吸力,狂风大作。 诡异的是,地上的枯枝烂叶一动不动。 要不是苏朗自己被吸了个踉跄,他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只针对我?这吸力还挺挑。” 风之大道运转,狂风像是主动避开苏朗一般,分至两侧而过。 他稳稳站立,风轻云淡。 吸力像是见事不可为,忽的倒转方向,朝地上的许听露袭去。 少女正昏迷,如何抵抗?立刻被这吸力摄取到了半空。 “靠!” 苏朗急了眼。 他主动撤离周身流转的大道气息,顿时整个人置身于大风之中。 吸力果然似有灵性一般,猛地加强,使他腾空而起。 “这灵液潭莫不是成精了。” 苏朗心里暗骂一句,在空中揽下许听露。 低头一看,脚底的灵液潭幽暗深远,一眼望不到底部。 “掉下去应该不会摔死吧?” 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苏朗眼前猛地一黑,掉落下去。 风势渐停,一切恢复了平静。 清风宗,面壁堂。 大长老盘膝而坐,脸上忽的出现一抹潮红。 他睁开眼,掌风打在自己胸口,吐出一口淤血。 “谁抹去了乌沟剑的精神烙印?好、很好……” 自从王天耀之事后,乌沟剑便暂时遗失。掌门对此事绝口不提,似乎是特意在敲打他一二。大长老顾忌面子,也就没有派人去寻回。 毕竟,若有猫狗之辈尝试独占,筑基烙印所发出的精神冲击,便够他吃得一壶了。 再者,清风宗虽只是小宗门,也是所属地界的上位者。 乌沟剑的大名,本地的为数不多的筑基修士也该多多少少听说过,不会为了一柄剑得罪于他。 那么,到底是谁,既有能力抹除烙印,又不怕得罪清风宗? 大长老目露阴沉。 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苏朗。只是那小子不过炼气修为,几乎可以忽略。 魂灯殿内,属于大长老的魂灯剧烈波动了一下。 掌门挑了挑眉,感应到了魂灯的波动。 “精神伤势?没有战斗的痕迹……莫不是法宝烙印被人抹除,受了反噬?” 他起身弹了弹衣襟。 “看来是那灵液潭有变。罢了,既然苏朗可能与此事有关,我便走上一趟。何况,崔景那家伙也要老夫多照拂他家弟子一二。”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近些时日,崔景是愈显老态了。希望他能早日渡过苦海,功成筑基吧。 不再多想。掌门旋即化作一道遁光飞向天际。 灵液潭底。 苏朗转醒过来。 他分明记得自己被吸入了地底。只是眼前的景色,没有半点地底洞府的模样。 头顶之上不是厚重的岩壁。几片白云飘在蓝天之上,遮住了阳光。 微风送来几缕药香。远处是一座小院。 如果让苏朗形容,他会觉得这里是炼丹谷。 把乌沟剑和朝露别在腰间,苏朗横抱起许听露轻轻的身子,心中有些担心。 他谨慎地朝小院走去。 院门无风自开。一道随和的声音响起:“进来坐吧。” 地底竟然有活人? 只见一身着丹袍的俊朗男子坐在石桌旁边,正为对面空位的石杯斟茶。 他放下茶壶,对苏朗微笑道:“客人光临,陋舍蓬荜生辉,请坐。” 言出法随。苏朗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推着,坐到了对面的空位上。 他只好把许听露抱在腿上,让她的脑袋靠着自己的肩膀。 此等手段,真是闻所未闻。 “这小姑娘强用地师手段,精神受了损伤。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可放心。”丹袍男子如玉的手在空中轻拂。 药香弥漫,只见点点微光融入少女的额头。她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 “多谢前辈相助。”苏朗一只手抱着许听露,不好行礼,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男子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你这小子倒好。我若不把这小姑娘拉进来,你也不肯进来。” 苏朗嘴角抽搐。果真是你做的手脚么。 “你这是什么眼神。须知,前些时日有另外一个小子持着我族嫡传后辈之心头精血欲进这秘境,我都犹豫了好一会儿。” 另外一个小子,莫不是厉元嘉? 心头精血……是方家千金方曼玉的?如此说来,眼前之人是方家祖宗? 方家祖宗辈的人物,竟然还有活着?或许也不算活着?他是什么境界? 厉元嘉手段用尽,自己却是被强拉着进来。人比人,气死人。 苏朗深深为前者叹了一口气,然后正色道:“前辈,不知您让晚辈前来,有何事吩咐?” “你可知晓这秘境有什么宝物?” 丹袍男子反问苏朗一句。 见苏朗还是一脸疑惑,丹袍男子愣了一下: “这秘境有何宝物,你真的不知道?” “嗯……”苏朗思考了一会:“晚辈确实不知。” 丹袍男子突然哈哈一笑:“不知道我就更放心了。” 不等苏朗回应,他继续说: “我尚于人世时,偶得一奇特的丹鼎。此鼎鼎身破碎,不似神物,却能自我修复。每修复一分,其上道韵加强一分。借此,我鱼跃而起,方家也一时成了名声显赫的炼丹世家。” “只是,岁月无情。待我遇事身死,方家彻底破落。这鼎便也藏于秘境之中,沉寂至今。怀重宝而有罪。方家嫡传虽可以血脉为引取出丹鼎,我也于祖训中叮嘱他们莫要起了贪念。” 苏朗点了点头。方家这代没有男性嫡传,有资格继承之人自然为方曼玉或其郎君。厉家父子阻止婚事的目的,已然浮出水面。 “到了如今,我这缕魂魄也到了消散的尽头。于是便有了打算,把丹鼎交付给下一个打开秘境之人。可惜之前那个小子目无正气、贪心滔天,日后恐少不得为恶。我便打算吊他几日。既然等到你,我倒也不必纠结了。” 他伸出手往天空上的太阳一抓。 白日顿成黑夜。大日被摄取,化作一方三足的破碎小鼎,立在手心。 “此鼎拿去,如何?”方家老祖微笑着。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二十五章 地阶凝血丹 刚见面就送人至宝? 苏朗倒也没有犹豫,毕竟方家老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郑重道:“若晚辈有朝一日能鱼跃龙门,必照拂方家一二。” 方家老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是能,而是一定。吾辈修士,便要有一往无前的信念。否则,怀疑这怀疑那,一声修为倒成了泡影。” 苏朗微微一愣。方家祖宗似乎话中有话啊。 他以灵气划开一道小口,将血液滴在小鼎之上。 “咔擦——” 小鼎吸收了苏朗的血液,刹那裂开了百余道裂缝。 后者的手一抖。我血有毒? 方家老祖悠然道:“不必惊讶。这小鼎每认一次主,状态就回归到最初的破碎样貌。我当初也是修复了许久,方有刚才那般模样。” 所以,怪我咯…… 苏朗心念一动,小鼎化作流光,收入丹田。 丹田之中,先天灵气雾气已有一成多化作灵海。灵海之上,乳白磨盘占据正中,悠悠转动,无时无刻不在提纯灵气。 却说那小鼎飞入丹田,就直向磨盘冲去,大有争出一二的气势。 磨盘旋转间,打出一道灵气,直接将小鼎打了个翻滚。 小鼎在雾气中滚了几圈,似乎有些发懵。它重振旗鼓,化作流光再向磨盘冲撞而去,要占据灵海正中位置。 “咔嗒。” 磨盘纹丝不动,小鼎却被弹飞了出去,又裂开几道裂痕。 后者委委屈屈,只好找了个距离磨盘略远的位置,沉寂下来。 浮沉间,小鼎也在凝练灵气,使得苏朗的修炼速度再次加快了几分。 水乳相融的感觉传来,小鼎正式成为了他的法宝,如同延伸的臂展般自得。 脑海中浮现了此鼎之名:造世鼎。 造世鼎……苏朗心惊。 造世鼎,又名神农鼎。 上古时期,传闻神农氏为人族众生遍尝百草,炼百药之古鼎,即为此鼎。那段遥远的历史,如今已经破碎不堪了。野史记载,神农氏晚年看透未来,诡异消失。 此鼎破碎如此,不知是否经历了什么滔天的大战? 苏朗思绪起伏,心海难平。 方家老祖狐疑地看着苏朗,他隐隐约约听到了破碎之声。 “时候尚早,不如唤出戊鼎,炼制一二?” “正有此意,请前辈指点。”苏朗答应下来。眼前的祖宗辈人物,必是个了不得的炼丹师。 心念一动,神农鼎现于手心,旋即迅速放大,微微浮在地面上。 它表面破碎不堪,纹路与浮雕皆不可辨认,倒像是哪家孩童随意粘合的玩具。 “此鼎刚刚还有一品品阶,如今却成了不入品的货色?是你故意为之?” 方家老祖摸着下巴,疑惑道。 苏朗内视扫了一眼乳白磨盘,无奈道:“是晚辈为之。” “不破不立……倒是有些说法!” 苏朗摸了摸鼻子。这也有说法? “此次炼制,便选择凝血丹吧。”方家老祖袖袍一挥。相关药材整齐列出,都有百年的年份。真是财大气粗。 苏朗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凝血丹。此丹是一品的炼体丹药,自己曾经也作为练手炼制过许多。只是肉身已然苦海初期有余,这玄阶的凝血丹却是对他是无效了。 他识海观想曜日,平静下来。右手微动,点燃炙热鼎火。 神农鼎的裂缝透出火光,让人担心它能否承受。 方家老祖微微点头:“略含雷属的火焰,精纯至极,有些新意。咦?这罡雷所带的天地正气,竟如此纯正!” 投入五株凝血草,鼎火上涌,炙烤药汁。 对于一品丹药的炼制,他已是得心应手了。 “好!此等掌控,已是比得上十数年的老丹师了。”老祖心里默道,暗暗点头。 不一会,数团药汁融合,已是形成几枚玄阶凝血丹。 神农鼎发出一声轻吟。其上的肉眼可见的裂缝愈合了一道。 “丹成时引动的天地灵气,能修复鼎身吗?”苏朗若有所思。 方家老祖拍拍手:“不错。虽在整个破承星只是勉强入流,万州地界你却能排上名号了。” 苏朗接受了这一评价。 破承星,只有大陆一方,东西、南北皆绵延约三万里。暂不论海外岛屿,陆上为大一统的国家,划分路府州县四级。东洲等五处所对应的为路,清风宗便是东洲江黎府治下万州地界的上位宗门之一。 “我观你周身道韵流转,应是悟了几分大道的天才人物。为何不尝试炼那地阶丹药?” “地阶丹药?大道?”苏朗一愣。 “嗯?你年纪轻轻便有此造诣,应是有师父指点,少走了许多弯路。他不曾告诉你这一点?” 苏朗也犯了疑惑。崔景能炼制地阶丹药,必是悟了几分大道。自己玄阶丹药已成,也该要冲击地阶品质了。当然,师父或许是有所考虑,想让自己打好基础? “罢了,既然如此,我便与你一说。炼丹,便是炼道。地阶之前,炼制丹药无非是除去丹毒,尽可能发挥药效。地阶之后,炼丹师便要融入几分对大道的感悟,生出道气了。这缕道气与药力相辅相成,能极大增强丹药的效果。” “故地阶丹药,珍贵无比,便是一品层次,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大道三千,丹道包容万物。当然,你若能直接领悟丹之大道,那端的是妖孽无比的人物。横跨路级的顶级大宗门,必都来争抢你。” 苏朗恍然大悟。自己曾经在尚丹阁丹房炼制出地阶品质的驻颜丹,实是偶然触摸到了丹道门槛所得的。阵法虽起了作用,占大头的也是自身。 果然,外物终归是外力。唯有坚定己身,方能踏上平坦大道。 苏朗再次静心凝神,鼎火升腾。 这一次,在药液融合的最后时刻,他催动风之大道。 玄奥的道韵流转周身。从中分出一缕道气,融合入药液。 丹液交错,火光糅合电光丝丝缕缕跳动其间,发出道不明的波动。 最终化作三枚蕴含道韵的地阶凝血丹。 丹鼎的裂痕再次愈合了一小丝。 “一成圆满的大道……虽然修为不显,在顶级宗门里也算得上人物了吧?” 方家老祖心中感叹。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二十六章 残魂异变 苏朗盘膝坐在地上,从造物鼎中取出三枚凝血丹。 他微微抬头,看向正趴在石桌上睡得香甜的许听露。 方家老祖失笑道:“莫要担心这女娃。离开秘境后,她自会苏醒。” 他喝了一口杯中之茶,露出享受的神色。 “此茶名为灵源茶,乃熔融灵石炙烤灵源叶,冲调万年寒泉所制。单不论其回味无穷,其中蕴含的中正药力,便可转化为一品任意丹药的药力。何不与我品鉴一二?” 中正药力?此茶竟有此能效? 虽不知灵源叶和万年寒泉价值几何,苏朗依旧被这大手笔所震惊。 所谓灵石,便是龙穴之中产出的最精纯、古老的矿物。 与灵液潭的灵液不同,灵石蕴含的灵气纯净浓郁至极,可以被修士直接吸收。当然,直接吸收实是暴殄天物。 据师父崔景所言,顶尖宗门势力会以灵石催产珍贵草药、快速提升年份与品质,以达到更高程度的利用。 灵石坚硬至极。能将灵石熔融,泡成茶水,苏朗却是从未听闻。 方家老祖这是特意给他送造化来了。苏朗抱拳道谢后,举起茶杯。 他如吃炒豆子般吃下三粒地阶凝血丹,仰头一口喝下杯中茶水。 茶水入口,纯正平和,口齿留香。入喉即化为没有任何属性的药力。 苏朗咂咂嘴。嗯,没有喝酒来得痛快。 方家老祖手一抖:“你应当去学学如何品茶……” 苏朗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闭上眼。只见乳白磨盘大放朦胧光亮,如饿虎扑食般摄取了凝血丹连同中正药力。 一丝丝极其纯正的凝血丹药力被磨出来,游走全身细微血脉。 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啃噬着。苏朗收紧心神,被先天灵气淬炼强化后便再没有动静的肉身缓慢而坚定地进展着。 药力不久便被完全吸收。 苏朗睁开眼,正好与方家老祖对上。 后者挑了挑眉道:“吸收完了?肉身没有突破?” 苏朗无奈地点点头,道:“晚辈因为一些机缘巧合,肉身已至苦海境。” “莫要诓我。哪怕凝血丹品阶不高,就凭刚才一杯灵源茶的药力,苦海巅峰的肉身都该半步筑基了!” 方家老祖仔细打量着苏朗,嘀咕道:“莫不是什么特殊体质?” 特殊体质?苏朗心中一动。胸口的阴阳旋涡是否与之有关? 老祖一甩手,道:“喝!我今日便要看看你需要多少能量。” 石桌上装满灵源茶的茶壶稳稳飞向苏朗。 苏朗接住茶壶,没有推让。肉身正处于半突破半停滞的状态,气血郁结,不能犹豫。 他对着壶口,喉结微动,汩汩地喝下清亮茶水。 “唉。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老祖一声叹息。便见苏朗闭上眼,肉身散发出惊人的气血之力。 凝血丹药力化作洪流,涌向各个经脉关卡,冲破郁结之处。 “破!” 苏朗低喝一声,全身上下爆出炒豆子般的声音。 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 “肉身境界分明是苦海中期,实际气势却隐隐超过苦海后期,具体战力还未可知。你是什么怪物?” 方家老祖摇了摇空空如也的茶壶,神色怪异地道:“你莫不是佛门哪个大能转世?” 苏朗一愣,摆了摆头顶的发髻。佛门转世?自己哪里像修炼了金钟罩铁布衫的秃头金身和尚? 只见老祖苦笑着摇摇头,道:“却是我糊涂了。转世转世,一场空谈罢了。” 他的身影突然变得虚幻起来。 “前辈,您……”苏朗犹豫道。 “不必忌讳。我这缕分魂,也到了归于黄土的时候了……接下来,你便听着。不要出声、不要逃避、不要畏惧。倘若记住了其中的十分之一,日后的道途也会走的顺畅些。” 苏朗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行了一礼后,侧耳细听。 “老夫这一生,算是见到了常人看不见的真相。若以此为参照,虽武力不如,倒也比那些同辈大能强得多了……” 炼丹谷内,忽的刮起了红色的旋风,呜呜作响,好似哭泣。 “只痛恨,直到晚年,才看穿前路迷雾。尽头回首,方得知修行千载,一身修为,终是梦幻泡影。” 红色旋风刮得愈加猛烈。从中传出杂乱的低语和哭笑声。 苏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记起方家老祖的叮嘱,观想识海曜日,收住心神,只是听着。 “这条路,从&*%起就走错了。” 四周突然响起一阵诡异的尖叫,使得苏朗正好没有听到最关键的地方。 方家老祖的身影变得更虚幻了。他自顾自道: “我练了一辈子的丹,却没有想到,自己成了他人的丹。” “空做嫁衣、空做嫁衣啊!”他仰天大笑,状若癫狂。 苏朗背后发凉。老祖所言,是何意思?自己日后,也会遇上这种情况吗? 方家老祖的身体,突然开始向外长出血红的毛发。 他低头看了一眼,摇头道:“却是找错人了。我不过一缕残魂,你如何剥夺于我?” 最后深深看了苏朗一眼。 “啵。”残魂破灭开来。 以石桌为中心掀起一阵凶猛的气浪,把红色旋风掀飞出去,渐渐化散。 一缕红毛逆着风浪飘到苏朗身上。 他全身刺痛,似也要长出诡异毛发。 丹田内,道经所化磨盘重重一震。 红毛立刻被震落在地,化作齑粉。 苏朗松了一口气,暗道:“从未听说过活人会起尸的。” 四周回荡着低低的笑声,渐渐隐去。 直到确认一切安全,他才站起身来。 院内院外,一片狼藉。原本长势甚好的药材与普通草木,都像是被生生抽出了生机,一片枯黄,徒留空空的躯壳。只有叶子周围还泛着微弱的血光。 石桌正处风暴的中心,故风平浪静,没有遭到破坏。 桌上的少女还在昏睡。她并没有被一息前所发生的诡异事情影响。 这是幸运吗?或许吧。 苏朗珍重地捧起摆放在石桌上的方家祖宗留下的书。 《方氏炼丹心得》 到头来,他竟是连姓名都没有留一个。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二十七章 筑基杀意 造物鼎被收入丹田。 苏朗再次对小院拜了一拜,抱起许听露走出去,关上院门。 随后,从地底涌出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将二人推向天空。 苏朗感觉胸口微微发闷。高空冷风拂面。他悄悄地抱紧了怀中的少女。 下一刻,两人已是落在了灵液潭外的实心地面上。 许听露在怀里轻轻哼了一声,睁开眸子。 抬眼看到苏朗漆黑的瞳孔,她柔软的身子忽的僵硬。 看见她的脸颊迅速变红,苏朗自己的脸也像被传染似的烧起来。 “总之,先放下她吧……” 他心中想着,绕过少女腿弯的手臂下放,使得后者正好能踩到地面。 许听露站定,双手压着褶裙,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苏朗正要开口,只听得灵液潭方向又传来“噗”的一声。 一道人影被喷至半空,伴随着愤怒的喊叫:“老不死的,你是不是在玩你爷爷我?” 随后重重落地。 正是持着方小姐心头精血前来,却被方家祖宗忽视的厉元嘉。 “待遇差距真可怕。”苏朗暗暗感叹了一句,悄悄瞄了瞄旁边的许听露。要是她也灰头土脸地落在地上,不知会有多郁闷…… 使得少女白了他一眼。 厉元嘉在漫天的尘土里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手中的精血瓶,再看了看宛若神仙眷侣的一对男女,忽地哈哈笑起来: “好一个考验,好一个考验!” 他打开瓶塞,蘸了一点精血,送入口中,反手将瓶子摔得粉碎,眼中狂热再起。 “苏朗,臣服于我,你可自保留那鼎,如何?” 苏朗耸耸肩:这货该不是被方家祖宗玩傻了吧? “抱歉,我不缺拉车灵兽。”他回了一句。 许听露本皱着黛眉,此刻听到苏朗的回话,“噗”地笑出来。至于厉元嘉所说的“鼎”,她却不甚在意。如果苏朗觉得有必要,自然会对她说出。 厉元嘉愣了一愣,乍然露出微妙的笑容,说道:“苏朗,你不想知道崔景崔长老的恶行罪事吗?” 师父! 苏朗一个闪身冲至厉元嘉面前,抓住他胸前的衣领,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若厉元嘉便是诬陷师父之人,他必不手软。 “此事与我无甚关系。只是偶然得知罢了。”厉元嘉露出无辜的表情:“你可知活炼九九童男童女四十九日,会炼出什么邪丹?” 苏朗心中一凉。 “不愿说出口?我便替你说了。丹名人面。人面血丹,可使苦海修士强突至筑基。” 厉元嘉轻轻笑道,手掌散着寒气,向苏朗的胸口印去。 若当初对宁修文使出这一掌,后者一个照面就要败下阵来! 识海之中,丝丝黑气爆发,严丝合缝地把曜日笼罩在内。 苏朗竟做不出反应,胸口生生受了这一掌。 “砰!” 他撞断几根树干,摔落在地上,吐出一口暗色寒血。 “公子!”许听露急忙扶起苏朗,给他喂下一枚正还丹。 “好强的肉身,竟又比上次强了几分!”厉元嘉难掩惊讶之色。自己以心灵破绽侵染苏朗的识海,使后者毫无防备地受了一掌,竟只造成这点伤势。 “隐幽噬魂决。你与噬魂宗有何关系?”许听露把苏朗护在身后,目露警惕。 破承星,有正道六大顶尖宗门,皆是横跨路级的庞然大物。与之争锋相对,同样产生了六大邪魔外道宗门。叱咤南荒的噬魂宗,便是其中之一! 清风宗与之相比,不过蝼蚁而已! “咦?”厉元嘉看向许听露,露出笑容:“没想到许家小姐不仅美若天仙,还有此等见识。现在,我对你感兴趣了。” 他一步步走来。 许听露娇哼一声,眸子倏地散出淡淡的金光,目色如刀,刺向厉元嘉识海。 后者闷哼一声,捂着脑袋,竟瞬间受了些精神伤势。 “这是……初灵仙体!”后者不怒反笑,眼色狂热:“好!得到你的身子,我的隐幽噬魂决必再进一步!” 苏朗整个人都炸毛了。 他心一狠,猛地催动七曜神诀。 先天灵气“轰”地涌入识海,飞快净化着黑气。 曜日几经挣扎,终于突破黑气封锁,光亮大放,朗照每一个角落。 苏朗再吐出一口黑血,已是恢复了清明。轻握住许听露的手,他从少女背后站出来,直视厉元嘉,神色冰冷。 “这么快就恢复了正常?”厉元嘉皱着眉,对背后挥了挥手道:“出手吧。” 凭空浮现出一全身黑衣,只露出一对眼睛的男子。 他的气势节节攀升,刹那登顶筑基境! “为了你二人,消耗一枚噬生丸,倒也不算什么代价。” 厉元嘉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神色淡然。 噬生丸乃四品爆发丹药,可暂时提升修为,甚至突破大境。只是,代价却是飞速消耗生机。若拖得久了些,便是油尽灯枯! 此处秘境,筑基修士应是不可进来的。想来,这黑衣男子本为筑基修士,主动打落了自己的境界。如今服下丹药暂时重回筑基,只为确保万无一失! 好大的手笔。厉元嘉,绝非厉琛之子那么简单。 更可能,他在噬魂宗也有一定的地位! 筑基气息滚滚而来,直接冲散了苏朗凝聚许久的气势。 气势已散,此刻出手,必败无疑! 突然,阴阳旋涡加速地旋转起来,似乎受了挑衅,要有所行动。 苏朗心中立刻有了决定。他轻轻向外捏了捏许听露的手指。 许听露不动声色地给予回应。 苏朗抬眼,他的眸子刹那变作纯粹一阴一阳,淡漠地看着黑衣修士。 后者毛孔直立,仿佛被洪荒巨兽盯上,竟顿在原地不敢行动。 这一瞬间,先天灵气爆发,震散了周围粘稠的筑基灵力气场。 许听露拉着闭眼的苏朗,两人各施展出精妙的身法,远遁而去! 黑衣修士与厉元嘉这才反应过来。 “越来越有趣了。追!” 黑衣修士重重点头。他识海翻涌,精神力蔓延而出。周围十里区域在其映照中,清晰可见。 厉元嘉哈哈一笑。 苏朗二人,再是手段多变,又如何能逃出筑基修士的追杀呢?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二十八章 死人不会说话 树林里,黑衣修士精神死死锁定着苏朗二人,瞬息百米,疾驰而来。 他手化鹰爪,眼看就要将苏朗抓至手中。 后者的身影倏地虚幻,竟生生向前平移了数十米,使他抓了个空。 “大道的气息。” 黑衣修士没有感情地对厉元嘉道。 厉元嘉挑了挑眉:“果真是惊喜不断。记住,要活的。” 只见黑衣修士略一点头,向前方的空气虚抓而去。 苏朗只觉背后传来无法抵抗的吸扯之力,竟使他灵气流转凝固,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叹息一声,再次睁开刺痛无比的眸子。两行血泪留下来。 此时强行借用阴阳旋涡的力量,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只是局势来不及他多做犹豫了。 许听露在苏朗的手心挠了挠。苏朗莫名明白了她的意思:相信我。 两人十指相扣。这一瞬息,一股奇异的温暖力量从少女的手上传导过来。 苏朗微微一愣,旋即放开身体的自主抵抗。 暗金色的暖流缓缓流入经络,向精神识海淌去。周围的先天灵气,竟都自动地温顺下来,为它让开了一条路。 乳白磨盘微微颤抖,氤氲着淡淡的欣喜之情。 “精神力!”苏朗心中大吃一惊。这少女竟可以外放精神力!这可是跨过仙凡之隔的筑基修士才拥有的威能!这便是初灵仙体的特殊体现? 而且,与常人的淡金不同,许听露的精神力竟是暗金色,隐隐透出古老与尊贵。 这精神力一进入苏朗的识海,金黄的曜日立刻变得极其活跃,似乎有些畏惧,又极度渴望吞而食之。 许听露的身子突然开始发抖,连带着在苏朗识海之中的精神力也波动着,散发出害怕的情绪。 苏朗急忙收住心神,使识海重新平稳下来。 他温柔地握住少女的手,希望能给予她一些温暖。 只是……少女颤抖得更厉害了。 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暗金色暖流中分出一小股,试探着向苏朗的精神力接触过来。其余悄然退回至许听露体内。 苏朗微微一愣,二者已经融合。 随后,曜日放光,七曜神诀自动运转,将这小股融合的暗金暖流摄取向眼窍。 清凉的感觉随之传来。 说时迟,实际外界只过去一息时间。 这一息,苏朗两只眸子中的纯黑与纯白忽的交融起来,最终化作一对缓缓旋转的阴阳鱼。 黑衣修士仿佛被这阴阳鱼摄取了魂魄,呆愣在原地。他气势骤降,服用噬生丸后的状态竟被生生终止! 厉元嘉闷哼一声。隐幽噬魂决的运转出现停滞,使他气流郁结,受了内伤。 “伏极神眼?!你与归一宗有何关系?!” 归一宗?正道六大宗门之一? 苏朗没有多想,体内灵气已经挥霍一空。他匆匆服下回元丹,欲拉着许听露的手远去。 许听露却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 她看向苏朗的眼神中,再次出现了无法化开的冷漠。 随后,许听露竟独自向林外飞去。 苏朗心脏如同被揪紧般痛起来。 她怎么了? 苏朗追了上去。 “追杀归一宗传人,若要让那老不死的知道……这罪名不能背!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苏朗必须死!” 厉元嘉咬牙,一掌拍在天灵盖之上。从中窜出一股血红的精血,钻入黑衣修士六窍之中。他面色苍白如雪,眼中尽是狠意。 “杀!” 黑衣修士的气势再度攀升,到了筑基境。他携着厉元嘉疾驰追去。 苏朗追着许听露一直到林子外,离开了秘境地界。 此时,少女抱着膝盖蹲下来,娇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苏朗犹豫一会,想要上前去扶起她。 “不要碰我……”许听露抬起头,泪眼中带着恳求与恐惧之色,甚至隐有几分排斥。 苏朗心中发痛,却又无奈至极。 他抽出朝露,坚定地转身。若真要一战,那便战吧。 “全力出手,有我在。”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传音入密的熟悉声音。 掌门来了? 苏朗微微一愣,放下心来。他微微合眼,磅礴的刀势逐渐酝酿。 三息后,黑衣修士窜出树林。他不多犹豫,立刻划破长空,自上而下一掌打向苏朗的天灵盖,力求一击毙命。 这一霎,时间仿佛暂停。苏朗缓缓递出一刀。 “好招!”藏在暗中的掌门眼睛一亮。 仿佛成了永恒的唯一。璀璨刀光立刻占据了黑衣修士的全部视线,仿佛流星一般绚烂。 不好!他一咬舌尖,清醒过来。丹田内,一只小钟冲天而起,迅速放大,把黑衣修士笼罩其内。 筑基法宝! “锵!” 朝露劈在钟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天际。 钟竟自上而下裂开一道裂缝。 苏朗看着完好无损的朝露,自己都愣了一愣。 苦海兵器如何能破开筑基法宝?更何况对面是防御型法宝! 掌门颔首默然:“原来如此……” 黑衣修士撤开小钟,打出一记劈山掌。掌风再向苏朗袭来。 莫说苏朗已经脱力。便是全盛时期,他也躲不过这迅猛掌法。 不过,谁叫自己有长辈呢? 清风宗掌门的青袍身影从半空浮现,缓缓落下。 他一指点向黑衣修士。 “嘭!”空气发出爆响,后者掌势中断,被生生打开。 罡风四起,无数道风刃将他包围在其中,于全身各处割出密密麻麻的口子。 “啊!”他顷刻间化作血人,倒在地上,气势消散。 掌门再点出一指,青色火焰将其尸身烧了个干净。 “你又欲如何?”他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厉元嘉,淡淡道。 厉元嘉目色一紧,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道:“见过齐前辈。我乃昌余城厉城主厉琛的长子。”厉琛乃筑基巅峰修士,与眼前的清风宗掌门齐言同等修为,也该给几分薄面。 掌门淡淡一笑:“厉琛?惹了我宗麒麟子,便是他也要付出代价。” 他向苏朗传音道:“杀,还是留?” “自然是杀。” 死人,确实不会开口说话。 只见掌门双掌缓缓闭合。 厉元嘉再没有说出一句话。他炸成一团血雾,随后被青色火焰燃烧殆尽。 南荒,噬魂宗某处秘境。 一面色苍白,似常年不见阳光的男子擦干嘴角的血渍,轻道:“我的应身死了……” “是该出去转转了。”他起身向外走去。 “道子。”路过的弟子战战兢兢行礼。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二十九章 清风无凭 “见过齐前辈。” 许听露对掌门行了礼。她的眼角,还有着未干的泪痕。 掌门和蔼地微笑道:“不必多礼,却是苏朗给你添了麻烦。” 许听露轻轻摇头,变得清冷的眸子轻瞥了一眼苏朗,多有复杂。 苏朗心中微微发苦。 “这小姑娘,有心病啊……” 掌门暗中传音。 心病……月前的方府门口,当许家祖母谈到宁修文之事时,许听露的神色颇有些微妙。自己初时也没有多想,却不知真相是如此。 少女的眸子一旦变成淡金色,就好似换了个人似的。尤其在她将精神力输送至自己识海内后,更是越加冷漠与生分。 她的心病,是否与“初灵仙体”,或者方家老祖提到的“地师”有关呢…… “苏公子,此事了结。你我便就此别过吧。” 许听露的嗓音清脆悦耳,清清冷冷,不复温柔。 苏朗突地鼓起勇气。他向前一步,把手轻轻放在许听露的头上。 少女的身子微微一僵,微微颤抖着。她的眸子抬起,寒气刺骨。 “听露。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许听露微微一愣,喃喃道:“‘如果有一天感到累了,请尽情地依靠我。’” 脸颊忽地软下了几分。 “对你,我不会放手的。” 苏朗温柔地笑着,把一串淡雅的手链送给她。 元旦之后的空闲日子里,他常常去市场转悠。挑来选去,最终选择这串手链作为回礼。虽不是什么值钱的宝物……听露洁白的手腕,应该会与它很搭吧? 只是没有想到,送出礼物的一刻,也是分别的一刻。 许听露收下了手链。尽管没有戴上,也算是一个进展了。 她犹豫着,积攒着气势。最终挤出一句弱弱的话来: “等我……” 少女转身,施展身法,狼狈地向昌余城方向远去。 苏朗看着许听露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我会的。” “老夫在那串手链上附上了一缕精神力,可保这小姑娘路途安全。到了昌余,有许家祖母在,你便不用担心了。” “谢过掌门。”苏朗抱拳道。 “有何打算?” “弟子想回宗门看看。”苏朗心里有些疲惫了。不知不觉,清风宗炼丹谷的那间小院子,竟开始成为他心灵的栖所。 短暂休整后,再入江湖吧。 更重要的是,厉元嘉所说的是真是假,他也想亲自确定一二。这粒心中的疙瘩,总令苏朗生出不安。 掌门叹息道:“若不回宗门,崔景倒让我不要告诉你,只怕你心境不宁。如今,却是隐瞒不下去了。” “请掌门明说。” “崔长老闭了死关……” 死关……不入筑基,便化作一抔黄土吗。苏朗心中郁闷,却抒发不出。 芥子环微微发亮,掌门甩给苏朗一袋酒,道:“也不必太过担心。崔长老积累深厚,必能破关而出。”他自己脸色也有些差。 苏朗拧开酒袋,仰头大喝着。 冰冷酒液入喉,化作炙热的辣意。 暑冬,如暑如冬,似暖似寒。 他忽地记起一事,将腰间悬挂的乌沟剑解下来,呈给掌门。 “既然你得到了,便是你的。”掌门没有接过的意思,继续温和地说:“你可知朝露刀如何能破开筑基法宝,自身却不损分毫吗?” “弟子不知。”苏朗也极是疑惑。 “除了你那招惊艳的刀法外,便是朝露本身,便曾是筑基的法宝。虽境界跌落,余威犹在!” 苏朗搔了搔脸颊。他却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虽有些浪费,这乌沟剑倒也算尽其用了。” 掌门嘿嘿一笑。 他一挥手。乌沟剑顿时浮上半空,青色的火焰将其包裹住。 宝剑有灵,发出一声悲鸣。 掌门却不管不顾,抬掌下压,把乌沟剑镇压地不能动弹分毫。 一炷香后,剑身彻底融化,化作一小团乌黑的熔融液滴。 “此便是乌沟剑的材料精华了,应当能对朝露的修复起些作用。取出朝露。” 苏朗抽出腰间的朝露。 熔融液滴滴在刀身上,立刻无声无息地融了进去。 朝露发出一声欢快的轻吟。刀身发光,愈加锋利,稳步向筑基法宝进化着。 “咦?刀身已达到了筑基水准,却没有诞生相应的神异?” 掌门皱着眉,自言自语道。 筑基法宝,之所以被称作法宝,便是拥有着许多神异之处。 诸如乌沟剑,便有以精神攻击剥夺对方视觉的神异。 而朝露虽有了些许的灵性,依旧平平无奇。说来,只能算是半步筑基的兵器了。 饶是如此,苏朗也已满意。毕竟自己尚在游历江湖,想来是对不上筑基人物的。 “朝露似乎缺少了一部分……这部分的缺失,阻止了它本质上的进化。” 掌门颔首道。 他大袖一挥,道:“罢了,不必纠结。既然你欲回到宗门,我便捎你一程。” 他抓住苏朗的肩膀,化作一道遁光,飞向天际。 在短暂的晕眩后,苏朗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地面,和身边浮动的云彩。 高空的冷风略微稀薄,却依旧清新。 没有多久,遥遥便见到了清风宗的大门。 其上门匾,“清风”二字依旧,龙飞凤舞。 苏朗只看了一眼,就被深深的吸引了。 清风者,生于虚无,归于虚无。无根无凭,捉摸不定。 自己年幼离家,恍若浮萍,仿若清风。 我的根在哪里?在柏山县群山的那个小山村,在清风宗炼丹谷的小院落……还是在许听露的心海之上? 亦或是,在这波澜壮阔的江湖里,在这车水马龙的俗世间,在这古老的星辰之上,在那寂寥的宇宙之中? 他忽地被大道之气缠绕,变得不可捉摸。 “道悟!” 掌门惊呼一声,急降至某个不知名的山头。 苏朗盘膝而坐,似乎与大道契合。 九天之上,代表着三千大道的星辰不计其数。 此时,其中的一颗再次异动,投下旁人不可见的青色光芒,温柔地洒在苏朗的身上。 破承星上,众大能再次睁眼,抬头看向苍天。 “又是道悟!又是这个气息!他到底是谁?” “便是再妖孽的人物,也不应有如此大道亲和力!” 归一宗内,一双慈祥而沧桑的眸子缓缓睁开。道韵流转,恍若仙人。 “是他吗……”他缓缓低语道。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三十章 宗门之内 大道三千,皆为天地至理。 悟其一,便有机会踏破筑基,道宫藏神。 所谓“悟”,并非要求悟其十成。诸多修士,皆只悟透五成大道,便已成为道宫境界的一方人物。惟有少数惊才艳艳之辈,方能冲击八成乃至九成的至高境界。 此些人才,都有同境无敌之姿。 强如筑基巅峰的掌门齐言,也只悟透了四成多的风之大道。端是如此,他的实力也隐隐占据了万州地界的龙头地位。 可如今,这位“龙头”修士,看着盘坐在地的宗门麒麟子,神色却有些错乱。 他思绪纷飞:“炼气境开始领悟大道也就罢了,从未听说过领悟大道会直接道悟的……据宗门秘典记载,道悟分明是道宫修士才偶尔出现的神异状态……” 莫不是宗门秘典记错了?然而自己又从未有过道悟。 齐言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资质来。 无论如何,苏朗道悟一事,不能外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苏朗缓缓从道悟状态中清醒过来。此次感悟,诸多疑惑一扫而空。风之大道顺利领悟至二成。他甚至有感觉,只要修为境界足够,自己能随时领悟至三成。 其余用刀、炼丹等方面,也有了诸多体悟。 精神力同样得到精进,差一步便能迈入苦海期。 他神清气爽,心中的郁闷被悄然化解了一些。 正要起来伸个懒腰,便察觉到掌门如看稀世珍宝的眼神。 …… 苏朗尴尬地摆了摆发髻。 齐言咳嗽一声,正色道:“道悟一事,绝不能外传。更有甚,你道悟时,最好不要让他人看见。” “弟子明白。”苏朗行礼道。他自然知晓掌门的意思。 齐言又叹息一声。若自己能道悟一次,早入了道宫了。那时,清风宗必能顺利升成跨府的二流宗门吧? 他抓住苏朗,化作遁光冲天而起。不一会,两人到达了宗门。 分别时,齐言道:“若无事,明日便来后山水潭寻我。” 这是要指点自己修行?苏朗答应下来。 掌门背着手离去,心中暗想:“若崔景出关,看见掌门我抢了他的弟子,不知会有怎样精彩的表情。” 他略显乐观地微微一笑。希望那老家伙一切顺利吧。 苏朗步入了炼丹谷。 自己离开,已是一月有余了。 炼丹谷还是老样子。只是小院前的药田空荡荡的,还钻出几簇杂草。 似乎主人在出远门前,特意收获了草药,好把空地腾给它们。 进入小院,苏朗把每个房间的大门都打开,通风透气。 当他打开自己房间时,忽地愣住了。 只见房内的小桌上,整整齐齐地分列着许多保存完好的新鲜草药。从一品到三品,应有尽有。 仿佛在等待归人。 “师父……”苏朗鼻子发酸,感觉眼眶有些湿润。 他如何愿意去怀疑自己的师父呢? 只是,在打开药库大门时,偶然瞥到的一颗果子,却令他加倍地心神不宁。 瘟罗果。它好似故意一般地正中而放。 此果,配合人面血丹服下,可减少毒性,增强破关效力。 当然,瘟罗果还是三品丹药血遁散的主材之一。只是血遁散副作用极大,少有人炼制。何况,崔景不是游走在刀尖的江湖人士,怎需这种逃遁丹药? 昌余城之事已被苏朗破坏。 而瘟罗果稀少,若人面血丹炼制完成,崔景必会携带它离去。因此,师父此次应没有那伤天害理的丹药协助破关。 若事情继续恶劣下去,自己有勇气对崔景拔刀相向吗?苏朗扪心自问。 他只能希望师父是准备炼制后者。 但师父已经闭了死关,无处寻之,自然也是问不到真相了…… 这一夜,苏朗思绪起伏,翻来覆去。直到灌了几大口暑冬酒,才草草地和衣睡去。 道悟的奇异状态依旧在持续。故第二天,苏朗心情竟好转了几分。 发生的已经发生。未曾发生的,需要实力去阻止。 他打起精神,向与掌门约定的后山水潭迈步而去。 一路上,不断有弟子对他行礼,恭敬道:“师兄。” 光是以炼气境界闯过四象剑阵,下山闯荡的威名,便值得敬仰了。更何况,苏朗登上人榜的消息,也已传遍了清风宗。 宗内,唯有第二百七十三名的师姐慕倾寒与第三百零八的王天和还能胜他一筹。 耳边传来细微的议论声。 “王师兄本为宗门内第一人。只是后山禁足后,修为反而停滞不前了。” “是啊。慕师姐一路高歌,却是先破入苦海后期境界。下山闯荡后,人榜上升了许多位次,后来居上地反超了王师兄。” “不知苏师兄修为与战力到了什么程度。” “据说宗内许多不曾下山的苦海境界师兄,要趁此次宗门大比挑战苏师兄呢。他们只说,自己早已有人榜实力,唯独名声不显罢了。” 一边的同伴倏地抬头看见苏朗,焦急地拉了拉说话人的袖子。 那讲话师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汗涔涔的陪着笑,不敢吱声。 苏朗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这二人和善一笑。 “不过正常的谈论罢了。你们不必羞愧。” 他说罢,继续向后山走去。 谈话的两人松了一口气,抹着额头上的汗水。 “别的不说,至少苏师兄的性格比大多师兄和善许多。宗内,也惟有慕师姐会与师兄一般可亲了。” “是啊。慕师姐虽然表面寒冷,内心却极温柔。” 后者说着,竟露出痴痴的笑。 “臆想师姐!我早看你不顺眼了!” 远去的苏朗嘴角抽了一抽。这二人是来搞笑的吗? 道悟之后,他的精神力再次增强。只差一丝,便能破入苦海境界。 此外,在融合了许听露一小股暗金色的精神力后,他的识海似乎在也本质上得到了一点的提升。故其精神力,实已媲美筑基初期巅峰的境界。 苏朗五感敏锐,因此能清楚地听见五十米外二人低低的耳语之声。 他摸了摸鼻子,身如清风般远去。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三十一章 去除心魔 三月,春意浓郁起来。 炼丹谷内的药田,已被重新种上许多的草药,受着细心的打理。 崔景仍没有回来。就连关系与苏朗较好的胖子周全,据说也已受命下山,去一处城池的宗门产业当管事去了。 没有他人打扰,苏朗便安心地修炼、炼丹,消化着之前的感悟。 丹田灵海已凝出九成有余,略略生出了苦海气象。 掌门每隔几日便会与他喂招。在吃透刀法心解、仔细地打磨一招一式后,苏朗的刀法已有了大家的风范。 听从掌门的建议,他硬是忍住枯燥,把藏经楼二层的刀剑招式都吃了下来。 就连给出建议的掌门也没想到苏朗真能做到。 “本想让他先吃下一成,结果……这便是道悟妖孽?” 招多则杂。然苏朗的目的是熔炼一炉,以求诞生出属于自己的刀法来。故不存在用之不精的问题。 三月末,后山水潭。 苏朗握住刀柄,呼吸平稳。 在精气神达到巅峰的一刻,他猛地抽出朝露,向前怒斩而去。 刀光初显,便如流星般耀眼。淡淡的道韵缠绕,又使刀的轨迹如融清风,无法判断。 掌门惊艳之色再起。此刀绚烂,却暗含致命的杀意,避无可避! “好!”他哈哈一笑,剑指之上,青色雾气缠绕,向朝露迎去。 金石相击之声传遍后山。 刀势散尽。其发出的气浪余波,竟使潭上瀑布出现了两息的断流。 苏朗收刀而立,对掌门抱拳而拜。 这一招,便是他孕育已久的自创刀式。 此式,曾正面对敌厉琛与黑衣修士而不溃败。如今,它才是真正圆满。 “刀若流辰,势似星坠。”掌门欣慰大笑。 连说三声“好”后,他才问道:“此招何名?” “落辰。” “好一个落辰。但愿有一日,你能斩落天上星辰!” 芥子环一闪,掌门手上浮现出一柄长剑。 看见苏朗疑惑地表情,他笑道:“刀剑本为一家。你既让老夫见识了此招式,我便也传授你一套藏经楼不曾记载的剑法。” 剑光舞动,时而厚重如岩,时而轻若初雪。招式变换间,流畅至极,没有一点的凝滞。这是……轻重自若的境界! 齐言收剑而立,一指点在苏朗额头。 剑诀心法涌入脑海。 后者闭上眼,回想着之前的一招一式,与心法一一对应。 “此招式名渡风剑诀,你可悟了几分?”一炷香后,掌门开口询问。 苏朗睁开眼,朝露已是挥出。 初看尚为柔风,扑面却是劲雷。身法变换间,他将渡风剑诀的招式一一使出,酣畅淋漓。刀法境界水涨船高,已是初入轻重自若。 “唉。”只听齐言深深叹了一口气:“却是我问错了。” “多谢掌门指点。”立刀,苏朗恭敬地行了一礼。 虽然掌门是因自己的潜力而另眼相看,他传授的武功招式却是实实在在的。故,此一拜心甘情愿。 “却是生分了。”掌门哈哈一笑,上前把苏朗扶起,道:“明日月初,宗门会举行大比。作为我宗亲传,你本该前去观礼。若不想参与,直接拒绝便好。” 苏朗暗暗想着:“记得有宗内师兄欲挑战我。已许久不动手,倒也有些手痒。” 他于是展颜一笑:“弟子自当前往。” “好,你却是有心了。”掌门忽地想起一事,于是略微强硬道:“你离开江湖已有月余。力学笃行,不应闭门造车。大比之后,便接个任务下山游历。此事不得拒绝。” 苏朗微微一愣。 在师父出关前,他本不欲离开宗门。 齐言已是看出了苏朗的想法。他皱着眉,当头棒喝道: “心有畏惧,不堪入目!此些事,便能阻你之道?” 后者猛地惊醒,额头冒出冷汗。 识海之中,曜日飞速地旋转起来。丝丝缕缕黑气被迅速净化着。 心魔之气! 苏朗反思内心。在许听露性格变化与师父崔景嫌疑未清的双重压迫下,他竟不知不觉生出了犹豫、畏惧、停滞不前的心理。 道悟状态里,负面影响虽被削弱至不可查觉的状态,心魔却依旧持续壮大着。 若非掌门的当头棒喝,只怕自己会缩于宗内,从此停滞不前! 到底是心境修行没有足够……苏朗暗叹一声,眸子恢复了锐意。 “多谢掌门提点,弟子受命。” 齐言脸色略微温和下来:“吾辈修士安身立命之本,是自身的实力。实力决定命运,而不要让命运决定实力,行那随波逐流之事。” 他再拍了拍苏朗的肩膀,缓步离去。 苏朗对着掌门的背影,再次行了一礼。 直到齐言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收刀入鞘,向着藏经楼走去。 藏经楼二层。 这里的秘籍,苏朗几乎已经浏览了全部。除融百部刀决剑式于一炉外,他也为自己挑选了各类最适合的苦海道法。 此后,或许也不再会使用炼气境界的五岳火刀和火行罡雷了。 苏朗心中突生出几分光阴飞逝的感慨来。 在心魔除去后,丹田内的先天灵气雾气再次凝结,灵海已经到达了九成九的水平,几乎随时能完全化作苦海。 他一路走来,基础稳固至极,甚至有信心在此领域自称为当世第一人。所以依旧在行水磨工夫,并不急于突破。 三层的入口处,窗户打开。 春天的阳光暖洒进来,照出空气里细微的尘土。藏经楼老妪躺在木椅上,闭着眼。 像是熬过了冬天的迟暮老人,享受着难得的午后时光。 苏朗默默行礼,立在一旁,没有出声。 老妪却是已经察觉到了苏朗的到来。 她苍老的眼皮动了动,缓缓抬起。 “嗯……齐言小子还算用心,好好教了你一番。” 老妪缓缓地吐字,慈祥地笑着。 苏朗心中微微发酸。 最低级的延寿丹药也是四品丹药,珍贵至极。苏朗虽不能炼制,其实也可去尚丹阁换取一二。只是,凡阶品质的延寿丹药只能起到一次延寿作用。而更高等阶的丹药,又稀少到无法换取。 他已得知,老妪已经服用过四品延寿丹药。故面对老人的迟暮,他无能为力。 “老媪我活了百余年,也已经足够了。”老妪笑了笑,道:“若是来看我的,你已看到了。多愁善感并无所用,修炼去吧。” 筑基修士的寿命,约有五百年之余。老妪,也已五百余岁了。 柔和的气息推着苏朗向外而去。她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苏朗深吸一口气,对着藏经楼再拜。 他平复心境,向着宗门的试练塔走去。 传言,掌门齐言曾花费了许多天材地宝,才请动江黎府内的阵法师布下这座共有一百台阶的试练塔。塔中阵法,能引动灵气产生威压,对筑基以下弟子的修为与肉身进行压迫与淬炼。 来宗快五年了,苏朗却没有到过这里。 看守试练塔的弟子看见苏朗,愣了一下,急忙行礼。 苏朗对他点了点头,扫视榜单。 第一名,慕倾寒,九十四层台阶。 第二名,王天和,九十层台阶。 他踏上第一层台阶。威压传来,只对其肉身产生一点压迫。 有些弱了……苏朗干脆放开修为,只动用纯粹的肉身力量,一息十阶地朝顶端而去。 试练塔中的弟子,只见到一阵风从自己身边吹过……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淡定自若的身影。 “我不是眼花了吧?” “威压阵法坏了?” “那是……苏朗苏师兄?” 惊叹声此起彼伏。苏朗不为所动,已经达到第五十九层。 “第六十层,属于苦海的领域。据说苏师兄依旧炼气,不知能否跨越?” “苦海炼气,修为天差地别,不是招式和战斗技巧能弥补的。” 有弟子不屑的说了一声。 周围投去鄙夷的目光。此人是王天和的狗腿,这么说话倒也正常。 说话间,苏朗已是轻描淡写地过了六十层,以更胜之前的速度向顶端走去。 塔下,榜单金光闪烁。苏朗的名次急速上升,不一会已是到了第三位。 塔内弟子目瞪口呆。 塔外收到消息前来围观的弟子也目瞪口呆。 八十层……八十五层……直到第九十层,苏朗突地感觉背部被压上了一座大山。 “这里的威压,已有苦海中期巅峰了。”自己的肉身也不过苦海中期水平。 他自言自语着,依旧不打算动用修为,缓慢而坚定地前进。 九十二层,他的肉身颤抖起来,滴下豆大的汗珠。 九十三层,膝盖发出响声。 九十四层,苦海后期的威压使得他不得不盘膝而坐。之前靠着凝血丹提升的肉身被一点点淬炼着。许多不曾发觉的杂质,都被排出体外。 榜单再次金光一闪。苏朗的名字并列于慕倾寒。 围观弟子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扰到苏师兄。 虽然苏朗远在他们头顶之上,本是打扰不到的。 一炷香后,苏朗再次起身。 汗水打湿衣衫,将他衬托得肌肉块块分明。 九十五层……九十七层……九十九层! 苏朗深吸一口气,迈出最后一步。百层圆满! 藏经楼里,钟声再响。 “当——当——” 传遍清风宗上下。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三十二章 比试 试练塔十层。 苏朗跏趺而坐。分明的肌肉以奇特的频率震颤着。 掌门齐言精神力蔓延而出。探查到苏朗后,他捋了捋自己的须发,微笑道:“还真是一步不停。”随后收回了注视。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朗睁开眼,站起来活动着手脚。 肉身已经适应苦海后期的威压,能够自由行动了。 感受着周围浓郁的灵气,他略一犹豫,尝试放开修为。 先天灵海翻涌,放出一丝丝突破在即的奇异波动。 异变突生。 试练塔内,浓郁的灵气像是碰到天敌一般,向四周翻涌而去,竟使得苏朗周围出现了一片灵气的真空地带。 随后,塔内阵法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咯吱——” 仿佛不堪重负的骨节交触摩擦。 先天灵气层次太高,阵法无法承受!罪魁祸首陡生不好的预感,急忙收住修为。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百层之上,致密的灵气猛地收缩成一团,然后“嘭”的炸开来。 气浪把苏朗直接掀至半空。 塔下,一个个弟子张开嘴,震惊地仰望飞在半空的苏师兄。 “师兄这是……什么修炼方式?” “莫不是?身化清风,体悟自然?” 苏朗无奈地想着:“虽然也是可行……这不是我的本意啊。” “臭小子,你做了什么!”掌门气急败坏的声音传音入密,在脑海中响起。 他只是一会没注意,试练塔就快塌了? 微弱的流光划过天际。 下一刻,塔下弟子就看见苏朗消失在了半空。 “师兄好身法!” “空中借力,这是何等的步法境界!” 正殿内,流光消散。 掌门将苏朗放下,一脸悲痛地看着苏朗: “清风宗终归是小宗门,家底不厚实。你作为师兄,也要多珍惜几分……” 苏朗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弟子明白。” 在与掌门熟络后,他也不像之前那般拘束了。 齐言摆摆手。来回踱了几步,他转言道:“你那好友周全,应是去了咸江城的本宗分堂担任管事。” 这话题转的有些突然。 苏朗心中一暖。 齐言作为掌门,自是不会事事亲为。想来为了给自己多一点下山的推力,他特意查明了周全的去所。 “谢过掌门。” 苏朗作揖道。 齐言极默契地没有问起试炼塔百层灵气暴动的原因,苏朗自然也不必斟酌语句。 毕竟,谁都有秘密。 失去了此次契机,苏朗并没有苦恼,打算继续默默打磨境界。 对他来说,境界突破实如吃饭喝水般容易,只是想找个水到渠成的机会罢了。 此事唯一的影响,便是清风宗自此出现许多绑着脚脖子把自己反吊在树上的年轻弟子。 问他们,便得到回答:“这是苏师兄推荐的修炼方式。” 使得围观者哭笑不得。 炼丹谷内,苏朗心念一动。丹田的神农小鼎飞出丹田,放大成丹鼎大小,浮在地面之上。 经过一段时日的丹药炼制,神农鼎密密麻麻的裂缝已愈合了小部分,品阶也终于升至二品。 除了炼制二品丹药不会出现鼎身损坏乃至炸炉的现象,神农鼎对炼丹时间和品质也有一定的增幅作用。 只是,再炼制相同丹药所形成的灵气,却无法再对神农鼎有修复作用了。 苏朗猜测,或许只有使用更加珍贵的药材,或者炼制更高品阶的丹药,才能继续修复裂痕。 神农鼎内,窜出橙色的火焰,丝丝缕缕的电光跳动其间。在换用苦海境界的道法后,苏朗的灵气火焰已不再是先前的赤红色。如今的火焰,温度约有三千度,端的是炙热无比。 挥手间,数道药材飞入鼎中,化作药液。 为了下山准备,他再次炼制了一批二品的丹药常备身上。从回元丹、正还丹到各色丹药,大都是玄阶品质。 至于地阶品质,因极消耗精神力,不能量产。故苏朗只打算紧急时刻服用,或去尚丹阁置换成货币。 夜晚短暂,天色渐渐放亮。 这日,四月初,宗门大比。 清风宗战殿内人满为患。 苏朗端坐于亲传席左手第三位上闭目养神。 慕倾寒已下山游历,王天和仍被禁足后山,故一二座位都被空了出来。 除开上座的掌门、长老之流,便是他的地位最高了。其身上,略略传出几分威严来,让底下的年轻弟子目光敬佩。 虽然,投向苏朗的目光中也有几个跃跃欲试的眼神。 他们整日闭关修炼,应是没有知晓苏朗已闯过试炼塔百层。 随着通传弟子一声大比开始,便有两位年轻弟子跳上擂台。 他们各自持剑行礼,摆开架势。 随后,擂台上刀光剑影,劈砍之声络绎不绝。 这些招式,对苏朗来说,却是过于稚嫩。 半日后,参照弟子决出排名。 获胜者喜气洋洋地向四方行礼,跳下台去。 掌门咳嗽一声,正打算宣布结果。 亲传席位忽得有人朗声道:“不才弟子李偿,欲与趁此机会与苏朗师弟切磋一二。” 李偿,苦海初期修为,在试炼塔中排名第十。 掌门皱起了眉。 他正打算出口训斥李偿,便看见苏朗睁开眸子,光芒一闪而逝。 齐言默默颔首,已明白苏朗的意思。 苏朗起身,缓步向擂台迈去。 他虽动作轻柔,一举一动却暗含大道。 旁人只眼前一花,苏朗便已立于擂台,对李偿行礼道:“请师兄指教。” 好似是准备与友人喝茶的士子。 李偿摆好架势,蹙眉道:“你不出手?” 要我先出手?那可不怪我了。 苏朗脚步微抬,刹那平移至李偿面前! 后者瞳孔猛地放大。 “好快的速度!”他匆匆挥出一剑,欲打断苏朗的身法轨迹。 但见苏朗好似预料到其招式,一指点在剑身之上。 大力传来。李偿剑握不稳,极速后退卸力。 苏朗鬼魅般附着上来,再次轻轻点在了他的胸口。 “败了……”李偿眼神呆滞,喃喃自语。 自己分明还有那么多招式未使用…… “承让。”苏朗抱拳行礼,目送李偿失魂落魄地离开。 一边的长老评价道:“苏朗的神宇清风步已是炉火纯青,借此打了李偿一个措手不及。抢攻之下,一招击败,也是正常。” “不愧是本代唯一一个悟通了步法的天才弟子。” 掌门笑而不语。 你们所了解的,杯水车薪罢了。 亲传弟子中虽多数也如长老一般的想法,却无人敢出头试探。 若是轻易落败,终究丢面子。 终于,有一修士起身跳上擂台,抱拳道:“鄙人何金。”此人苦海中期,排名第四,只落后苏朗一位。 “何师兄,请。” 何金再行一礼。见识了苏朗的速度后,他不敢托大,要抢先出手。 剑尖之上泛起点点青色光亮,向前突刺而去。 苏朗以剑指向前一拨。 “锵——” 二者相撞,平分秋色。 剑指之上,白痕一闪而逝。苦海中期的肉身,恐怖如斯。 何金没有慌乱,长剑再转。 只见青色光亮猛然放大,分裂出三道风属剑芒,向苏朗包夹斩来。 后者正要应对,却见何金掐出手诀。三道剑芒突地再分裂成总共九道,极速而来。 “此招端的是一个措手不及,不知苏朗如何应对?” 苏朗却是暗自嘀咕:“劲道分散,华而不实,” 只见他剑指突兀虚幻,竟在半息内连打出九次。 青色剑芒全部溃散开来。 竟是如此直接暴力的拆招手段……何金过于追求招式的繁杂,反而削弱了威力,甚至连苏朗的剑指都无法破开。 当然,若剑芒击中要害,依旧能造成不小的破坏。 此刻,何金的长剑本体终于迟迟到来。 苏朗眼中,对手的动作仿佛放慢了数倍。他剑指看似向前随意一点,实则正好点在剑势破绽之上。 “叮——” 长剑被弹开,失去了目标。 何金收回剑势,略显复杂道: “多谢师弟指点。” 苏朗面色如常,轻描淡写指出了他剑招的不圆润之处。二者在境界感悟上,恐怕是天差地别。 长老犹豫一会,开口道:“早听闻苏朗肉身无匹,且感悟积累深厚。如今一见,果真名声不虚。” 掌门依旧笑而不语。 苏朗对亲传弟子席位作揖行礼,道:“师弟斗胆,请诸位师兄一同出手。” “咳咳……”长老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这苏朗,竟如此自负? 之前两战,虽能体现出他的实力,也应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如今他的凭仗已经暴露,众亲传都会有相应的提防。他却仍要以一敌五? 擂台下,众弟子鸦雀无声。 忽然有人喊道:“好,这才是以炼气之身登上人榜的苏师兄风采!” “不错!” 众人沸腾起来。 苏朗对五人歉意一笑。 他本想借战斗契机顺理成章地进入苦海。此时想来,是有些失了礼数。 五人面面相觑,露出无奈之色。 本想挑战人榜高手,应证自身实力。如今,却反被挑战,还是一挑五…… “莫不是苏师弟突破在即,心有急切?” 沉思片刻后,领头的短发师兄抱拳道:“请师弟指教。” 五人一同登上擂台。 成人之美,也算一段佳话。他们相视一笑。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三十三章 苦海 “苏朗如此托大,不知有何手段对敌?” 之前的长老向掌门询问道。 “看下去便知道。”齐言老神在在。 擂台上,灵气翻涌。短发师兄抢先出手。他拖刀而行,攻向苏朗下盘。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横扫胸前,散出刀割般的冷气。 苏朗身形忽地虚幻,脚尖已是压在刀上。 “半空无受力之处。他疯了?” 短发师兄心中一喜,撩刀上扬。苏朗借力跃至半空,正好躲过横扫而来的剑光。 持剑师兄心有灵犀,立刻变招。他剑尖指天,发出一束刺骨寒气,直奔空中的苏朗而去。 数十米外尚未出手的空手师兄掐决微笑。 五指张开,各射出一道急速水箭。 五道水箭在苏朗头顶相触,炸成水雾,把后者笼于其中。 此刻,刺骨寒气正好袭来,立刻将水雾冻结成锐利的冰片。湿寒之气一点点渗透入苏朗的经脉,欲减缓其灵气运行。 五人再捏手决,于半空唤出一道强烈旋风。 寒风呼啸,使得苏朗持续漂浮于半空。 只要不能借力,他便无处可躲! “竟有如此配合!”苏朗略微诧异。 风之道韵流转,苏朗稳住身形。 体表泛起一层橙色火焰。他通体金黄,如圣人般不可侵犯。 纷飞冰片纷纷融化,再次化作水雾。 剩下两位师兄对视一眼,默念心决,推掌而去,隔空打出四道掌心雷。 四道掌心雷在空中交错,汇聚成灼眼的蓝紫色辉芒,发出震耳欲聋的炸裂之声! 雷遇水雾,急速扩散,如雷网般铺天盖地! 苏朗全身雷蛇缠绕,酥酥麻麻。 在此压迫之下,丹田最后一丝先天灵气雾气归入灵海。十成圆满! “此等配合,便是对上苦海后期修士也能在数十招内不落下风。”长老感慨道:“不知苏朗能否抵抗?” 掌门哈哈一笑:“三长老,你莫不是忘了,苏朗还不曾出刀!” 后者手猛地一抖。 苏朗在步法和肉身上的成就太过惊人,竟让他忘记了这个事实! 话音未落,台上形势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混茫之中,生出一点火光,猛地扩散,化作滔天火焰熊熊燃烧,眨眼蒸散了白雾。 终究没能困住苏朗! 五位师兄握紧手中兵器,摆好架势。 苏朗张口一吸,将漫天火焰吸入口中。他咂咂嘴道:“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尚未入苦海,灵气收放手段已如此熟练?但是,这最后一句感慨是什么情况? 台下弟子想笑又不敢出声。 台上,五位师兄对视一眼,苦笑连连。今日这风头,尽被苏师弟抢走了。 苏朗好似突然重了千斤,眨眼落至地面。势如直接砸下,实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掌门微微点头:“这身法运用,老夫都心生羡慕了。”在没有获得筑基境的飞遁能力之前,他是断然做不到如此的。 苏朗温和笑道:“五位师兄,也请接苏某一刀。” 五人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这笑容,不怀好意! 只见苏朗抽刀,顺势斩出,一气呵成。 招名落辰! 苏朗只挥在半空,就收刀入鞘。 端是如此,朝露斩出的耀眼刀光仍如坠落的流星般直奔五人斩去。 他们的目光好似被摄取,出现了些许惊艳的迷茫。 好美的刀光……不对! 短发师兄心中发凉,长刀横拦胸前,吐出赤色刀芒,欲阻挡刀光。 “锵!” 他全身如遭雷击,急速后退。 后四人迟了半息方清醒过来,打出各色手段。 雷光、水光、剑芒等等,一碰上刀光,就如冰雪般消融。 无可阻挡! 掌门哈哈一笑,袖袍挥出劲风。落辰刀光顿在半空,化作点点光芒四散开来。 五位师兄大口喘着气,丹田灵气耗尽一空。 台下弟子眼花缭乱,终于重新看清擂台上的情势。 石块四散、尘土飞扬。若非擂台边缘有掌门亲自布下的灵气屏障,恐怕会有某个倒霉弟子被余波打中脑袋。 在一片破损景象里,苏朗盘膝而坐,肉身散发出突破在即的波动来。 丹田之内,灵海翻涌。正中一点白芒持续闪烁,向外一圈一圈地扩散而去。 突然,胸口的阴阳旋涡以一息百转的速度旋转起来。 寒热交替,令苏朗胸口传来胀缩的撕裂般疼痛。 掌门目色一凝,抢先发现了苏朗的异状。 他不动声色地激活芥子环中的破碎灵珠。 正是崔景曾经使用过的碧海珠。 “闭关前,崔老家伙神秘兮兮地把这宝贝交给我,却只说,到了时候,我自会明白用处。想来,他是知晓自己这弟子会有异变。” 齐言心里叹息一声。 碧海珠化作粉尘,悄悄地笼住苏朗。后者此时已苍白如纸,摇摇欲坠。 而在外人看来,苏朗依旧盘膝而坐,神色正常。 道宫之下,无人可察觉异状! 掌门淡定起身,道:“大比顺利结束。后续奖励之事,便由三长老代行吧。” 他化作一道遁光,飞向天际。 众人再看向擂台,苏朗不知何时也已经消失了。 众人发出一声叹息:学不到苏师兄突破的经验了。 他们也理解,突破时不能受干扰。掌门应是有这一点的思量,故直接捎走了苏朗。 五位师兄苦笑着向四方行礼,退下台去。虽成了苏师弟的背景板,他们也有了许多感悟心得。所以心中并没有愤恨的情绪。 “江湖游历,迫在眉睫。” 五人下定决心,要闯过四象剑阵,下山游历。 三长老哀叹一口气。自己在掌门面前,有些班门弄斧了。他调整心绪,开口道: “下面宣布大比结果……” 清风宗密室内,苏朗强守住识海一点清明,没有被疼痛湮没。 阴阳漩涡搅动五脏六腑,缓缓向丹田灵海移动。 一路经过,其周围的经络和肌肉都生了痉挛,疼得他面部扭曲。 乳白磨盘微微震颤,似乎在犹豫是否阻止。 最终还是沉寂下来。 “嗤——” 豆大的滚烫汗水砸在地上,随即蒸发干净。 阴阳漩涡旋转,欲强行打开灵海,与之融合。 丹田传来撕裂般的感觉,一身修为眼看就要消散。 苏朗一咬舌尖,识海曜日大方光亮,催动道经运转。丹田向内坍缩,终于止住破溃颓势。 掌门皱着眉。这种情况,倒像是根基孱弱,无法承受苦海威压所致。 只是苏朗肉身已达苦海许久,且根基浑厚,怎会发生以上之事? “真是败家啊……” 他叹息一声,轻摸着芥子环。 光芒闪烁,在其手心凝聚成一枚丹药。 “三花玉露丹……物尽其用罢。” 三花玉露丹,五品丹药。其内孕育一条生机细流,有修复根基、提高资质之效。便是六品丹药之中,也少有比它珍贵的丹药了。 便是一个根基全毁的废人,也能将其救回来。 齐言只是筑基巅峰修为,能换到这粒道宫品质的丹药,应是颇费了心思与宝物。 他没有犹豫,将丹药抛至半空,以青色火焰微微烤热。 齐言再一指空地,唤出一尊白玉小鼎。只见丹药融化,流入玉鼎,化作整整半鼎玉液。 数道风刃凭空浮现,将苏朗周身衣物切成碎片,散落开来。 随后,掌门以隔空柔劲将其送入玉鼎,背手离开了密室。 密室之内,雾气氤氲,不知时间几何。 苏朗的肉身刚接触到温热的液体,立刻有强大的药力涌入体内。 “好精纯的药力……远超三品的丹药!” 他立刻清醒过来,全力运转道经。 在玉露与旋涡双重的作用下,丹田一次次地破损,又一次次被修复。 这个过程反反复复。就像是伤口尚在愈合,就再次被暴力地撕开,重复了成百上千次。疼痛如波,苏朗反而逐渐麻木了。 一道透明的线愈加凝实,以浑然天成的弧度将灵海划作完全对等的两半。 最终,阴阳旋涡完全融入灵海,化作一黑一白两团圆球落定于分隔线两侧。 就像是太极的两点鱼眼。苏朗迷迷糊糊地想到。 便见以两点鱼眼为中心,灵海之水泛出一圈浪花,各自化作纯黑与纯白。鱼眼者,阴中之阳,阳中之阴。太极生两仪。 分隔线处,生出似灰非灰的奇异颜色。 乳白磨盘沉浮其上,缓缓吞吐着新生的灰色。 灵海圆满,彻底化作苦海。 苏朗心中突地生出不舒服的感觉。 阴阳旋涡和道经磨盘似乎存在些许意识,互相妥协,刻意地改造着自己的身体。 其背后,是否有冥冥的布置? 至少,他从未听闻,修士的苦海会自化成太极图。 这总不会是特殊体质的体现吧?几欲要命的体现…… 眼皮沉重,苏朗再支撑不住,在鼎中昏睡过去。 鼎内玉液已是见底。 第二日,苏朗转醒。 密室桌上,整齐地摆放着衣物与一张便纸。 苏朗穿戴好衣服,束上发髻,打开便纸。 “大比结束,礼节可免。你既已成就苦海,便早日去接了宗门任务,下山游历去吧。” 落笔是齐言。 虽然不知道掌门给他用了什么丹药……看他字里行间的语气,似乎有些幽怨? 苏朗摸了摸下巴。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三十四章 庄家诡事 万州,咸江城百里外的不知名小酒馆内。 酒客零星,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着江湖上发生的轶事。 “诶,你们听说了吗?罗宫圣女近来哭诉,说苏朗少侠欲偷窃她的胸衣。” 角落里,某束着发髻的俊朗男子握杯的手突地一抖,洒出几滴酒液。 其对面,一身着淡绿罗裙的少女怯怯地瞄了他一眼。 “偷窃胸衣?苏少侠真是我辈楷模!”另一酒客摸着两撇胡子,嘿嘿笑道。 苏朗心中诽谤:“我和你们不一样!师妹,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一日前,他在宗门领事堂挑选了这个靠近咸江城的任务。任务很简单:代表宗门于乌县挑选入门弟子。目的便是在事结之后,也可去见一见胖子周全。 苏朗短期内不会回到宗门,故护送弟子、交付任务皆需要帮手。正好眼前名为荀幼菱的少女孤孤单单地来挑选任务,便邀请了她。 那边的酒客继续嘿嘿笑着:“邪教圣女的胸衣……我出一百聚灵丹!” “得了吧,先不说你拿不拿得出。苏少侠人榜有名,还看得上几粒凡阶聚灵丹?” 有人嗤笑道。 “话说回来,清风宗本代真是人才济济。只是在我心里,王天和与苏少侠,断然是比不过冰肌玉骨的慕倾寒仙子。” “那是自然。慕仙子不仅美若广寒,修为也是端的惊艳。她剑试各方,已经升至人榜二百五十一位了。” 慕师姐也一刻不停歇啊。苏朗露出一丝微笑,为自己斟了酒。 “苏朗少侠也不多承让。四五个月前,他尚名声不显,如今却已名列人榜四百三十三。近来虽踪迹不多,也斩杀了苦海初境的人贩,且于昌余外会友轻取了火乌。更何况,他还与罗宫圣女对上一招,撕取了后者的胸衣……”酒客说着,又嘿嘿笑起来。 从“偷取”到“撕取”,更过分了…… 桌旁的酒客都笑起来,一副你懂我的样子。 荀幼菱又偷偷抬眼瞄着苏朗,长长的睫毛颤抖着。 苏朗拿眸子白了她一下,自顾自地喝着暑冬。 “也不知何时能一睹人榜英杰的风采啊!”突然有人感慨了一句。 荀师妹脸上忽然多出几分得意,神色飞扬,似乎在说:“看啊看啊,人榜高手就在这。” 感受到苏朗无语的目光,她的脸颊忽的一热,赶忙为自己倒了酒,喝下一口,欲做掩饰。 冰冷的酒液入肚,辣意直冲鼻腔。 荀幼菱呛得泪眼朦胧,捂着嘴连连咳嗽。 苏朗的嘴角多出一点弧度。这小反应还挺有趣的。 对面的酒客听到声响,转过来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被娇俏的绿裙少女吸引住了。 拉了拉同伴,无意识地道:“看,仙女……” 几双醉醺醺的眼睛同时看过来,然后凝固住。 “醉鬼一群…”苏朗扶额。 他清清嗓子,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 目光如炬,刺得几人同时一个激灵,赶忙低头盯着自己杯中的酒液。 “走吧,做任务去了。” 苏朗仰头喝下最后一杯酒,拿起一边横放的朝露。 “哦。”荀幼菱应道。 她看着剩余的半杯酒液,心一狠,学着苏朗一口喝下。 “咳咳……”荀幼菱一边咳嗽,一边跟着苏朗向外走去。 “不会喝还逞强。” “才不是呢,我觉得很好喝……” 既然是代表宗门在乌县办事,总该与县门公家打个招呼,不至于起了误会。 两人于是到达县府门口,向看门人报了身份。 不一会,就见一穿戴青色官服的男子整理着头上的乌纱帽,拱手迎了上来。 “鄙人是本县的县令。见过清风宗两位高足。” 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苏朗略显惊讶。县令好歹也算朝廷入品的官职。哪怕自身不曾修行,也有七玄门撑腰。 若是报出名号,凭人榜声望得此待遇也就罢了。 可自己还一句话没说呢! 苏朗不知道,县令才是冷汗涔涔。 早听闻清风宗会派人来乌县招收弟子,没料到来人如此年轻。 旁边的绿衣少女虽娇弱可人,也终究青涩,不算惊世骇俗。毕竟,城里的花魁也有此等的姿色,且在诱人程度更胜一筹。 但这束发男子,周身却恍若有仙气氤氲,使得他飘逸出尘,如谪仙临世。 县令只一见面,就自然而然地做出拱手相拜的礼节来,行云流水,毫不生涩。 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会如此。 “在下苏朗,这位是我的师妹荀幼菱。” 苏朗回礼道。 “原来是人榜苏少侠,久仰大名。”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虽说江湖散修在实力和气质等各方面都比不过宗门天才,但若是每个大宗弟子都如眼前公子一般诡异,那他迟早要生出心绞痛来。 还好这公子就是苏朗…… “师兄,你是不是吓到别人了?” 荀幼菱用手遮掩,悄悄对苏朗耳语道。 苏朗默默收住了自然生成的气势。 在灵海化作苦海后,其识海也向外扩张一圈,迈入了苦海初期的境界。 修为和精神力的暴涨,让他一时有些不太适应。故如果没有荀幼菱的提示,他还没注意到自己散发出的气息。 交谈片刻,苏朗二人得知在后日,县内会召集孩童,为清风宗挑选弟子行便。 县令道完安排,面色略有些迟疑。 “大人,暂说无妨。” 苏朗已看出他似有请求的样子。 “说来惭愧。本县属下的封村,近日发生了一件诡异之事。” “本县有传统,寿终正寝之人会在家中盛棺停留,过了头七,方得下葬。” 荀幼菱突然举手,道:“停留七天?若道盛夏时日,逝者岂不是发臭了?” 苏朗瞪了她一眼。 后者闭上嘴,神色有些委屈。 县令没有介意,继续说道: “这封村的一家大户姓庄,近日有了白事,老太爷安安稳稳地走了。后人也算孝顺,以檀香木打了一副棺材,把老爷子葬在里头。” “坏就坏在庄家的守夜人好酒。前两日是相安无事。到了第三日,守夜人耐不住酒瘾,硬是喝了个酩酊大醉才回到灵堂。” 说到这,县令表情变得有些惊恐。 “一进灵堂,就见到只黑猫趴在棺材上舔毛。青色的猫眼,像是生了邪性。守夜人酒劲尚在,抄起门边笤帚就打。” “黑猫跳起,还了守夜人一爪。那笤帚只打在棺材上,发出闷响。惨叫声随后传遍庄家上下。” “东家哪还坐得住?一群人赶到灵堂,就见到守夜人坐在地上,面色扭曲,抖如筛糠,污秽之物流了满地。” “问他,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回答。说老太爷死而复生了,说鬼差要来捉他了。” 荀幼菱小脸苍白,悄悄藏到了苏朗背后。 苏朗有意逗一逗她,也能缓解紧张的气氛。 “师妹若是害怕,可以捂上耳朵哦。” “我才没有害怕呢!” 荀幼菱重新跳出来,瘪着小嘴。 “那怎么躲起来了?” “只是……只是风太大了,师兄可以挡风。” 荀幼菱辩解着。 苏朗哈哈一笑。 “师兄真是没正经!” 苏朗微微一愣。在遇到许听露之前,他断然是开不出这样的玩笑的,自然也就得不到“没正经”的评价。 这么看来,听露改变了他许多。 有些想她了。 苏朗默默哀叹一声,转头对县令道:“大人请继续讲。” 县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几乎怀疑自己讲的其实是什么脍炙人口的笑话短集。 他摆正头上的乌纱帽,继续说: “东家本只是觉得守夜人喝醉了,要扣他工钱。就见守夜人颤颤巍巍地举起满是抓痕的胳膊。” “那哪里是什么猫的抓痕。五道乌黑的血迹,分明是人的指甲抓出的!” 荀幼菱身子又抖了抖,悄悄缩回苏朗的背后。 “再看堂前老太爷的黑白画像,诡异得像是在嘲笑似的……” 县令连连哀叹。 “此后,庄家灵堂就再没有平静过。时而是棺材里传来抓挠声,时而是桌上贡品无缘无故掉在地上……庄家人求神拜佛,磕头谢罪,什么法子都用了,也不见作用。” 苏朗皱眉道:“已过去几日?” “今日已是第五日。” “庄老太爷应是得了黑猫的一口生机,阳气吊在喉咙,上不来也咽不下去。若是头七还没有妥当处理,恐要起尸。大人可知晓?” 见识了许多诡异之事后,苏朗也补了一些常识,故能得出简单的结论。 县令苦笑着:“自然知晓。” “那为何不请七玄门出手?” 荀幼菱提出疑问。 苏朗点点头,这也正是他疑惑的。 “本官已于两日前提交了奏折。只是其中经由数个省部,流程繁多。等待命令下达,七玄门来人,却不知是何时了……” 县令满脸苦涩。 “七玄门处理江湖之事,向来以效率奇高著称。端的没想到,它在民事方面如此冗杂懈怠。”苏朗摸摸下巴:“此事,我接下了。” 县令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作揖道:“多谢苏少侠。” “修道之人,本以匡扶正道为己任。” 苏朗扶起县令,对荀幼菱微笑道: “师妹若是害怕,可不必同往。” “我没有害怕!” 后者鼓着小脸。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三十五章 灵堂之变 万州地处东洲最东,其中群山丘陵环抱,深谷沟壑纵横。 乌县属于咸江城治下,落于万州偏西部,与苏朗的家乡柏山县隔着大半的州域遥遥相望。 虽是如此,入山后,他依旧产生了点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四年半,爹娘可显衰老?苏灵可已出落成姣好少女? 乌县并无仙人不显的禁忌。话句话说,与柏山县不同,筑基修士可于此地显化道法。 虽然地界太小,他们并不会无事前来。 苏朗曾问过掌门齐言柏山县的奇异之处。 后者略有忌讳地摇了摇头,道:“我所知不多。宗门野史记载,百年前曾有筑基修士入柏山积累功德,却被什么大恐怖之事吓得心智溃散。其长辈不忿,又召集了一批道宫修士前往探查,终如石沉大海,音信全无。此后,一流宗门皆封存此事,停止探查。我等也只好心照不宣,把柏山县列作不成文的仙人禁地了。” “百年前?”苏朗愣住,心生寒气。 “怎么?” “县内牌坊记录,百年前天降法师以大法力净化天地,退散邪神。筑基仙人被吓退,实是近五十年的事情!” 尚不说百年前数位道宫修士的显化在柏山县志内毫无记载。 近五十年来,修炼至筑基这个份上的外界修士,都该对柏山县有所耳闻,不会愣头青似地去闯仙人禁地。 若柏山县五十年前被吓得心智崩溃的筑基修士,实为外界百年前的那位,便极可怖了。 最重要的是,那个所谓“净化天地的法师”,是如何凭空冒出来的? 几位道宫修士的失踪,是否与之有关? 齐言也变了色,思考许久,化作一声叹息:“不要多想。若日后你有了相配的实力,再去探究明白罢。” 回忆到此中断。苏朗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心中思绪起伏。 “师兄,别发呆了!封村到了!”荀幼菱白生生的手在眼前晃动。 苏朗回过神,对她笑了笑。 荀幼菱目色一躲,嘀咕道:“师兄,你是不是常常拐骗少女?” “此话怎讲?” “若非如此,你的笑容怎的这般……这般平庸!” “嗯……”苏朗摸了摸下巴:“懂了。” 他再次对师妹展颜一笑。 后者慌忙地扭开了头。 这样的笑容应该可以拐骗到许听露。苏朗心中嘿嘿一笑。 封村里外,所见的多是泥房土房。唯一显眼的白瓦房群,连成一片,围墙高耸,便是庄家。 当然,苏朗没有借此片面评判他人善恶的喜好。 庄家大门,素布悬挂,白纸封住门框,两边丧联写“香帛难表思亲意,酒食堪寄奠慈心。” 二人上前扣响门环。 “真是晦气!谁啊?” 苏朗皱了皱眉。这庄家之人好生无礼。 门随后打开。 只见一下人探出头来,张口便要骂。 此刻见了一对宛若仙人的男女,表情忽然变换,谄媚道:“两位大人,有事吗?” 荀幼菱强忍住打他的冲动。 苏朗淡淡道:“我二人受县令之托,前来为庄家处理鬼事。” 那下人立刻敞开了门,呵呵道:“大人可算是来了。这几日,我家老爷是盼天盼地啊。” 苏朗二人进了门。 下人领在前面,接着道:“大人可得为我们做主啊。老家伙阴魂不散,死人惊扰活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可怜我家老爷,供老不死吃喝拉撒,还受这惊吓。” 苏朗冰冷地扫了他一眼。 “你的嘴上也没少积德罢?” 后者陪笑着,闭上了嘴。 “那是何地?”荀幼菱指着角落一间格格不入的破落茅草屋问道。 下人擦着汗,犹犹豫豫道:“是……是柴房。” 少女对苏朗悄悄耳语:“师兄,我半点没看出这家人孝顺。” “再看看吧……”苏朗回答道。 走在路上,远远听见一纨绔公子的声音。 “爹,听我的,一把火烧了,永绝后患!” “逆子闭嘴!你竟忍心让自家祖父受此烈火烧身之苦?” 苏朗二人到了正堂,便见到庄家公子掏了掏耳朵:“早干嘛去了?” “你!” 庄家老爷气得拿手指着长子。 下人急跑过去通报。 庄家公子往这边一瞥,眼睛发亮:“好美的小妞……仙子!” 荀幼菱面露微笑,手却在背后悄悄掐诀,隐秘地打出一道灵气。 “哎哟!”只听那公子惨叫一声,平摔在地上。 这妞儿不好惹……苏朗暗道。 “让两位上师见笑了。鄙人庄德,那是犬子庄罗。” 庄家老爷拱手迎上来。 “修道之人本分而已。”苏朗面无表情。他不觉得要向这家人回礼。 庄德热脸贴了冷冰,有些尴尬。 “上师可用了晚膳?” 他抬头看向天空。今日是第五日的傍晚,天色已经暗下来。 “不必费心。早点解决,我二人也可早日回县复命。带路吧。”苏朗淡淡道。 庄德连说是。 他犹豫一会,带路向灵堂走去。 庄罗灰溜溜地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也跟了上来。 这公子哥莫不是看上师妹了? 苏朗对荀幼菱挑了挑眉。 后者还给他一个白眼,悄悄掐诀。 “哎哟!”背后又传来一声惨叫。 ……师妹果真不能惹。 灵堂内,灯光昏暗。 一副檀香棺材摆在正中,在光线里,像是染上了朱红颜色。 墙上挂着一副黑白的画像。 老太爷诡异地微笑着。 苏朗凝神再看,却见他面无表情。 是错觉吗? 荀幼菱躲在苏朗的背后,神情有些胆怯。 “害怕就不要来嘛……”苏朗无语道。 虽然师妹的表现有些可爱,还有点像听露。他仍是生不出什么保护欲望。 “哼……”荀幼菱不服气地指了指背后的父子两人。 他们面色苍白,更显不堪。 是我错怪师妹了……苏朗扶额想道。 他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荀幼菱于是也有模有样地坐下。 “上师,这……” “等,一起等。”苏朗不再说话。 吓一吓他们也挺好。 庄德和庄罗对视一眼,战战兢兢地靠近苏朗,四下不断张望。 这几日,灵堂诡异之事不断。虽然开出了极高的价钱,依旧没有守夜人愿意接活。故此时,灵堂仅此四人。 穿堂风过,吹的蜡烛闪烁。 黑白画像,又似乎露出了诡异微笑。 一片寂静里,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度日如年的父子两大气也不敢出。 突然,堂外传来一声猫叫。 “上师,是那只黑猫!” 苏朗睁开眼,化作一缕清风,瞬息出现在堂外。 荀幼菱也施展身法跟了出来。 却见苏朗探查四周,空有阴风,不见猫影。 “连师兄也没抓到它吗……”荀幼菱惊讶道。 庄德与庄罗气喘吁吁地跑出来。他们完全不敢自己呆在灵堂里。 “逝者还是自家的亲人呢……这么害怕……”荀幼菱嘀咕道。 “你若没有修道,你也会怕。” “我现在也怕!” 苏朗无语了。 灵堂内响起令人极不舒服的指划声。 就像是指甲划在棺材上的声音。 “嗞拉——嗞拉——” “上……上师……”父子二人颤声。 苏朗按着脚步向灵堂内走去。 他左手握住刀柄,蓄势待发。 荀幼菱虽然脸色发白,也强打起精神,紧盯着四周的黑暗角落。 “嘎吱——” 灵堂正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太师椅。 此刻,它正摇动着,发出似乎不堪重负的响声。 上面空无一物,却又像坐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咕。” 面对这种诡异至极的情景,连苏朗也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庄罗突然跪地,带着哭腔道:“太爷!一定是那守夜人的笤帚惊扰了你,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是庄家的独苗啊。” 庄德也好不到哪去,连连磕头。 庄罗忽然指着庄德,厉声道:“要怪便怪我这爹!是他不闻不问,是他眼睁睁看着你冻死在破草房里!” 苏朗与荀幼菱默默后退了一步。 他们已是心生厌倦。 这事,或许不该管。 庄德继续磕着头,颤巍巍道:“爹,生前是我对不住您。不肖子嗣心中有愧,愿为您风风光光大办一场。您要带走我,断无怨言,只求不要祸及儿孙……” 苏朗暗暗叹了一口气。 庄德或许是在父亲死后才幡然醒悟,或许是害怕自己将来也会遭到庄罗同样的对待,或许是畏惧自己成了血脉断绝的罪人…… 其中种种复杂的原因,让他说出了以上的话语。 不论如何,他是极其可悲的。 父母活着的时候,不懂得感恩。父母逝去了,才知晓廉耻。这是孝顺吗? “逝者安息,生者还当前行。至于定罪量刑,便交由七玄门吧。” 苏朗与荀幼菱对视一眼,下了决定。 前者正要动作,灵堂内蓦地生出阴风,吹灭了蜡烛。 黑白画像流出两道血泪,惊得苏朗头皮一炸。 下一刻,只见本跪着的庄罗猛地抬头,眸子闪着邪异的光芒。 “不好!”荀幼菱惊呼一声,挥手打出风刃,斩向庄罗的手臂。 “兹——” 指甲摩擦棺材盖的声音再起。 其中的尸体,似乎下一刻就会跳起来!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三十六章 轮回猜想 庄罗匆匆后躲,胳膊的血肉仍被风刃的边缘切开,露出白色的臂骨。 他面色平静得可怕,捂住伤口,任凭指缝间流出的鲜血滴在地上。 庄家老太爷黑白画像的木框被风刃斩中,木屑四散。 “啪。”画像掉在地上,声音在空阔的灵堂里回荡。 此时,苏朗已经将一张“镇尸符”贴在檀香棺材之上。 遭遇多了鬼神事后,他于宗门兑换了一批符纸,不至于遇上特殊情况而束手无策。 尸体重新平静下来。 庄德跪在地上,呆滞地看着三人。怎么打起来了? “庄罗莫不是中了撞客?” 荀幼菱抱着身子,靠近苏朗。阴风四起,凉意难挡。 “……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苏朗无言地瞥了她一眼,随即盯住庄罗,道:“没想到,庄家公子还是伏尸教教众。” 伏尸教,遍布于东洲各个阴暗角落。此邪魔之教虽因实力分散,算不得顶尖宗门,入门门槛却极低,故受众广泛。 江湖正道与七玄门联手多次,也没有彻底剿灭这一邪教。就如那阴沟里的野草,除之不尽。 “本公子也没想到,如此隐秘的掐诀手法,仍被你二人发现。” 他抬起手臂,看了看血肉外翻的伤口。 庄罗已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逆子,逆子!” 庄德眼神发胀,满面通红。 “闭嘴!你能比我好到哪去?本公子不过是对老不死的尸体废物利用。祖爷爷死都死了,就该成全子孙罢?” 他嘿嘿笑着,面色扭曲。 “邪教之所以为过街老鼠,就是其手段泯灭人性且皆不入流。” 苏朗淡淡道。 “不入流?不入流?”庄罗自语着。 他左手捏住胳膊上的皮肉,生生撕开伤口。鲜血直流,染红了手掌。 荀幼菱看得一阵反胃,就要以灵气打昏他。 苏朗拦住师妹:“让他来。” 自己已是苦海修士,自信有无数手段解决庄罗所有的后手。 庄罗此等恶劣性格,他不介意让其底牌尽出,直至绝望。 只见庄罗将沾满鲜血的手掌抬于胸前,五指扭曲,捏出一个别扭至极的手印。 他对苏朗笑道:“江湖之大,手段层出。你虽是宗门弟子,终为雏鸟。且看到底是你目光短浅,还是我的手段不入流?” “咚——” 棺材再发出一声巨响。 其上,镇尸符瞬息燃为了灰烬。 庄德连滚带爬地躲到墙边,瑟瑟发抖。 “嘭!” 下一刻,棺材盖子裂成两半,炸向半空。 从中跳出一僵直的青面僵尸。 其尸身瘦削高大,长满灰毛,没有半点迟暮老人的样子。 一双爪子闪闪发亮,对苏朗横抓过来。 “竟是灰毛?”苏朗小吃了一惊。 几月前,他靠着筑基法宝乌沟剑才斩杀了一头灰毛尸熊。 换句话说,若庄罗能用好这具尸身,在苦海境界也能杀出威名! 难怪邪教如野草般不断绝……与正道相比,它便是获得实力的歪门捷径啊。 不过,哪怕不动用强度已达到筑基的朝露,今日的苏朗也有信心凭修为道法与肉身斩杀它。 他捏出剑指,横敲在灰毛僵尸手腕之上,将其击退。 “当——”声如洪钟,余音不绝。 苏朗暗道:“果真是如铁石一般的躯壳。” 轻重自若境界运转,苏朗剑指新力再生,抢攻其侧,将僵尸打了个偏转。 “吼!” 那僵尸的双掌堪堪来迟,因受了苏朗剑指一击,歪倒砸在地面。 一时间土石飞溅。 “阳炎风雷!” 苏朗双手捏诀,唤出一条赤青色交错的雷蛇。 雷蛇吐舌,撕咬而去。 僵尸行动不便,正受了这一咬。 只见雷蛇猛地炸开,化作灼眼雷霆将其罩了进去。丝缕纯正的正气爆发出来。 先天灵气催动雷法,化出的天地正气,乃阴邪克星! 一时间,噼里啪啦之声不断绝。 另一边,荀幼菱已是轻松击倒庄罗,用灵气将他缚了起来。 耀光渐暗,老太爷尸身静躺在地面。 由于苏朗强大的灵气控制能力,尸体并没有被劈成焦炭,甚至连其上的寿衣都尚未破损,只是略有焦黑。 此时,僵尸脸上泛起的青光已经消退,指甲缩回手指之中。倒是一个面色慈祥安稳的老人,虽然苏朗敏锐地发现了尸身有几处冻伤。 “不可能,此尸身肉身强横,你怎会如此轻松胜出!” 庄罗面色连连变换。 荀幼菱嘴唇微微翘起:“忘了告诉你,我的师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苏朗苏少侠是也!噢,痛!” 苏朗给她光洁的额头赏了一个板栗。 “苏朗……人榜苏朗……” 庄罗喃喃自语,面色灰暗。 “到头来,我还是没有人榜实力吗?” “或许不是你太弱,而是师兄太强。噢!” 荀幼菱又挨一下,鼓起了嘴。 苏朗淡淡道:“还是那句话,歪门邪道,皆不入流,只会遭到万人唾弃而已。” 庄德此刻扶墙走过来,跪地哭诉道:“上仙,此事皆是我的错。犬子乃庄家唯一独苗,请饶他一命。七玄门若要惩罚,我全担下。” 骨头软了,德行丢了,香火传承,真的有那么重要? 苏朗沉默不语。 “只求我儿能为他的祖爷爷办好后事,风光大葬。庄罗,还不快来谢罪!” 庄罗默不作声。 “让一个欲拿自己亲祖父尸身当兵器用的人操办白事,你不觉得太为难他了吗?” 荀幼菱却是一语道破。 庄德面色复杂,一时无话。 “咕噜噜……” 突然,地上的尸身微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呼气的声响。 庄德面色煞白,躲到了苏朗背后。 现在,庄罗反而不露怯色了,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祖父的尸体。 苏朗阻止了跃跃欲试的荀幼菱,静观其变。 “庄德吾儿……” 尸身发出虚弱的声音。 “父……父亲。”庄德犹豫着叫了一声。 “儿孙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我本就不欲打扰你们……也从没有怪过你……” “父亲……生前没有尽孝,我罪该万死……”庄德哽咽着。 这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悔过,几分害怕,皆道不明白。 庄罗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的表情复杂,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只是……” 尸身突兀暴起,指甲的寒光刺穿了庄罗的身体。 鲜血流到地上。 “孽障入魔,罪该万死!” “爷爷……”庄罗机械地低语了最后一句,生机尽散。 两具尸体倒在地上,火焰自燃,将其烧为虚无。 庄德两眼一番,昏死过去。 突然,苏朗的眼窍发热,伏极神眼自动运转。两轮阴阳鱼缓缓转动。 一点灵光浮现,化作虚幻的人影朝苏朗郑重行礼。正是庄家老太爷。 在他身后的虚空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漆黑的漩涡。 一眼看去,像是魂魄也要被吸入其内。 “轮回吗……”苏朗心中一动。 庄家老太爷再次行礼,转身步入漩涡。 他的身形随漩涡一起扭曲,最终消失在中心。 底面又漂浮起另外一点灵光,化为庄罗的模样。 与老太爷的神智清明相比,他浑浑噩噩,嘴角淌下口水。 这虚影就要跟着迈入漩涡。突然,漩涡向外猛地一胀,直接将庄罗弹飞出去。 苏朗一愣神,就见漩涡中心现出一只巨大的淡漠瞳孔,缓缓闭合。 这一瞬间,苏朗的目光直接被粉碎! 他闷哼一声,强撑着没有闭眼。 苏朗隐约意识到,今日所见,或许会对自己的未来产生巨大影响! 漩涡消失。 被弹飞的庄罗灵魂已是四分五裂,魂飞魄散! 苏朗闭上刺痛的眸子,运转七曜神诀。先天灵气化作清凉的气息,流转于眼窍。 他心海翻涌,已经确定: 轮回有自主意识,且会择人而转世! 没有进入轮回的灵魂会被直接打散! 它的择人标准是什么?原因何在? 方家老祖晚年看穿迷雾后离奇失踪,残魂突生红毛异变,会与它有关吗? “师兄……” 荀幼菱弱弱的问道。 她虽然没有看见轮回,却瞥见了苏朗眸中转动的阴阳鱼和变化的脸色,内心生出不安。 “没有事。此事不必隐瞒,也不要刻意宣扬。”苏朗柔声道。 虽然他已从厉元嘉口中得知伏极神眼源于归一宗道法。但自己这双眼睛来历特殊,或许非是正统,且与丹田中的阴阳苦海有极大关系,还是不要太过张扬。 况且,偷学归一宗秘法……不知会不会被通缉追杀? 当然,归一宗乃口碑极好的正道顶尖宗门。故以上设想,是不会做出的。 苏朗也并不打算把神眼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地用出来,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便好。 荀幼菱乖巧地点点脑袋。 这一夜很快过去。第二日,庄德虽面有悲苦,依旧送了苏朗二人。 回县的路上,荀幼菱歪着脑袋问道: “师兄,你为何偷偷叫我注意庄罗?” 得到提醒后,荀幼菱果然发现了庄罗掐诀的小动作,故唤出风刃割伤了他。 苏朗装作惊讶问道:“庄罗前脚想烧掉老太爷尸身,眼不见为净。后脚却又兴致勃勃地跟到了灵堂。不是很奇怪吗?姑娘,你真以为他看上了你?” 荀幼菱呆愣一下,别过头去:“师兄真过分!”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三十七章 测灵石它炸了 乌县官府府邸内,苏朗向县令简略说明了事情经过。 县令抱拳感激道:“想不到其中竟有此般曲折。多谢苏少侠除去起尸,救封村百姓于水火。” 突然,他面露愧色,就要弯腰再拜,欲行大礼。 “大人这是为何?” 苏朗不愿无缘受此大礼,以灵气波浪柔和却又不容置疑地托住县令。 后者见无法拜倒,低头苦笑一声: “此事恐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昨日夜里,本官接到消息,说是古藤宗也已派了门下前来县里招收入门弟子。明日,两位高足或许要多费些心力了。” 古藤宗同是万州的修道宗门之一,与清风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掌门齐言实力强盛,使得清风宗在万州地界隐居龙头。故平日里两边相遇,也是古藤宗弟子要谦逊半分。 荀幼菱蹙眉道:“大水冲龙王庙?我看是来者不善啊。” 苏朗赞同地点点头。的确,既然宗门已发布了此次任务,必是各方都有所打点,以致不会生出误会和冲突。 古藤宗早该知晓本宗动作,却在昨日夜里突然通报县令,摆明了就是想打一个出其不意。 莫非清风宗平日里太过温和,以致古藤宗想借此小事探探底线?它何来的底气? “此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不论意图,苏某全部接下。” 苏朗神色淡然。 “多谢二位体谅。” 出了官府,荀幼菱问道:“师兄,明日该如何?” “等。”苏朗微微一笑。 “师兄又要人前显圣了?”荀幼菱促狭道。 苏朗嘴角抽搐,没有理她。 这一日的剩余时间里,二人在城内随意转悠着。 苏朗依旧相信,修道之人虽以证得仙神果位、寻道长生为最终目的,也不应与凡俗格格不入。 若身居高位就代表着要抹杀为人的思想与情感,不如不修这长生。 来到乌县的第三日,东市门。 苏朗与荀幼菱高坐于台上,其下官兵排列,协助维持秩序。 高台前方,置着块一人高的纯色石头。 此石头名为测灵石,可判断修道之人的筋骨资质。资质越好,灵气亲和程度越高,则日后修炼速度愈快、灵气品质愈强。 荀幼菱轻声道:“我当初入门,测灵石通体发出七成的光亮。师兄有几成?” 七成是极好的资质了。这少女或许能成为清风宗下一代年轻弟子的领头人物。 苏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道:“我没有测过……” 荀幼菱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是噢。师兄是被崔长老直接收入门下的。” 她转颜嘻嘻一笑:“不用伤心。师兄实力这么强,资质顶多也就比我略逊色一点。” “你到底哪里看出我伤心了。”苏朗扶额道。 清风宗乃州级宗门,规模不算小。故入门弟子,只招收测灵石亮起两成以上的孩童。 时间已快到了晌午,却只有零零散散十多户人家前来测试,且都没有达到要求。 是有人做了手脚? 苏朗皱起了眉头,低声说:“原以为古藤宗会找借口干扰测试进行。却没想到,他们做得更决绝。此番落我宗的面子,端的是不计后果啊。” 荀幼菱正要开口,街角突然传来笑声: “昨日听闻,苏少侠代清风宗于乌县广收弟子,不知成果如何?唉,看此荒凉的场景,恐是不太理想啊!” 一男一女并肩走出来。 男子腰间束着一柄乌色木剑,眉眼自信。女子则身着浅绿衣裙,浅笑嫣嫣。 浅绿衣裙?苏朗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师妹,再去看了看古藤宗的女子,摸了摸下巴,正色道: “嗯,撞衣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噗。”荀幼菱笑了出来。 刚认识师兄,看他正气凛然的外表,还以为是根不会说话的木头。没想到,师兄话语虽少,却是句句犀利。 的确,那女子容貌虽也为上等,一旦与荀幼菱产生对比,却是立刻黯然失色了。 她面色变化,冷笑道:“口舌之利。” 台下官兵抽刀横放:“来者止步!”拦住前进的二人。 “嗯?”那女子一瞪眼,苦海气势外放。 “叮——咣——” 官兵全部抖如筛糠,刀剑掉落于地,一时乒乓之声不绝。 “苦海……打不过她。”荀幼菱愁眉苦脸。 苏朗瞪了她一眼,朗声道:“欺负凡人,算何本事?” 体内阴阳苦海旋动,他弹指打出一小团乳白的先天灵气。 “好强的灵气!”那女子心惊道,愣不敢以肉身强接这一下。 她面色凝重,双手掐诀,于身前化出藤树屏障。 苏朗微微一笑,吐出一个音节:“爆。” “嘭!” 这小团先天灵气于藤树屏障前方约两指距离突然炸开,化作漫天的水雾从天而降。 只听得惊呼一声,绿裙女子全身湿透、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微薄的衣裙下,隐隐透出了胴体的颜色。 “师兄……” 荀幼菱怯怯地喊了一句。师兄还是本性显露了吗? “意外!这是真的意外……”苏朗为自己辩解道。 时节尚是初春,天气微寒。 就算是修道之人,也不会时时以灵气流转温暖肉身。你们女子是如何做到穿这么少的? 男子面色阴沉,将绿裙少女护在身后。白雾蒸出,衣裙渐干。 他松了一口气,高声道:“在下古藤宗元开畅,此为家妹元柔。早听闻人榜苏少侠为人正直清朗,如今看来,却是百闻不如见面啊!” 他最后的几个字咬的极重,嘲讽之色尽显。 元开畅,苦海中期,古藤宗天才人物,人榜排名四百二十六。苏朗心中立刻浮现了相关记忆。 “我确实需为此事道歉。”他微微低头。 元家兄妹气势一滞。这么好说话吗? “既然如此,那么……”元开畅还没说完,苏朗突然一转话锋,打断了他: “一事归一事,古藤宗欲阻挠我宗选拔弟子,是何缘由?” 元柔微微发愣,忽然怒声道:“哈?你这是恶人先告状!” 嗯?苏朗眉头一皱。 就见元开畅抱拳:“苏少侠如此诬陷我二人,在下不得不讨一个说法。这里终为市集,不好施展拳脚。不如你我以此测灵石一试,决出高下!” 听到此处不正常的动静,围观者多了起来,惊呼声此起彼伏。 “那是……人榜苏少侠!人榜元少侠!” “可惜,他们不准备武力比试……” 苏朗已察觉事情不对,正要拒绝,却见元开畅已行至测灵石之前,将手掌轻放在上面。 几息后,测灵石放出朦胧光亮,一层接一层地亮起来。 “三成。五成。七成。七成两分!” “元少侠竟有如此资质,不愧是人榜高手!” 元开畅抱拳道:“苏少侠,请。” 一双双眸子带着期待望了过来。其中还有旁边的师妹…… “你凑什么热闹!”苏朗瞪了她一眼。 大庭广众,确实不好拒绝。苏朗如融清风,出现在测灵石前。 “好身法!”元开畅目色凝重。此身法,他远不及! 苏朗伸出如玉的手掌,在测灵石前方顿了一顿。 “真的要测吗?”他苦笑道。如果自己没有看错,测灵石……似乎在微微发颤? “苏少侠,犹犹豫豫,成何大事?”元开畅语气发冷。 底下的围观者虽没有说话,目色却是极其炙热。 苏朗叹息一声,把手掌轻轻印在了测灵石上。 “嘭!” 这一刻,测灵石整个炸了……炸了…… 东市分明是喧闹的市集,如今却如死一般寂静。 只听见咽唾沫的声音。 谁曾听闻,测灵石会被测得炸开来? 苏朗尴尬地笑了笑,放出先天灵气,将四射的碎片聚成一团,以防误伤他人。 “苏……苏少侠。”元开畅苦笑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苏朗摸了摸鼻子:你能冷静下来就好。 他对元开畅轻声道:“此事蹊跷,你我稍后细谈。” 元家兄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他们也不是笨人,已经知晓苏朗的意思。 清风宗与古藤宗,似乎被某方势力挑拨了。 元开畅环顾四周,人群熙熙攘攘。 他忽的建议道:“既然误会已解,不如趁此机会以武会友。我与苏兄各出一招,定出胜负,也不会对此市集造成过大的破坏,如何?” “正有此意。”苏朗微微一笑。 “人榜打斗!开打了!开打了!” 围观者终于平复下之前测灵石爆炸的震惊之情,此刻听到二人的对话,兴奋异常。 “嘘,噤声!” 高台之上,苏朗与元开畅相对而立,默默调整气势。 空气凝固。下一刻,两人同时冲向对方。 元开畅手中乌色木剑仿佛化作柔软的藤鞭,以无匹之势抽过来。刹那间,数道不可见的藤条缠住苏朗,让他避无可避。 后者依旧面色平静,握刀之手微抬。 一缕寒光从刀鞘里泄出。 招名落辰。 寒光如同流星划过的尾迹,向元开畅斩去,眨眼至前。 不可见的藤条,寸寸断裂。 元开畅叹息一声,收剑抱拳道:“苏兄之能,吾远不及也。” 苏朗回刀入鞘,刀光散去。 “喝酒去。”他露出笑容。 元开畅哈哈一笑:“对,既然你我都招不到弟子,不如喝酒去!” 台下观众皆一脸迷惑。刚刚一瞬息发生了什么?苏少侠胜出了?喝酒去?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三十八章 修道乃副业 元开畅为二人斟了暑冬,自己喝下一口,颔首道: “家妹破入苦海不久,江湖经验尚缺。鄙人于三日前在宗门接了此任务,图的便是给家妹适应适应。据言,本宗已有其他弟子通报了乌县县令与各方势力,打点完成。故我兄妹二人昨日才达到乌县。几番打听,却得知苏少侠也要于今日招收弟子。在下多有猜忌,一时气愤,行了些冲动之事,万分抱歉。” “人之常情而已,不必放在心上。”苏朗摆摆手:“县令昨日收到贵宗的消息,告知在下与师妹荀幼菱。我二人也是惊怒异常。” 荀幼菱偷偷拉了苏朗一下。她似乎对“惊怒异常”这个词感到不满。事实上,应该是“淡定异常”。 元开畅愕然道:“昨日方收到消息?” 苏朗无奈道:“确实如此。而且,清风宗至今为止也没收到贵宗的消息,这才起了事端。” 元开畅皱眉思考了一会,压低声音道: “听闻邻近万州的庆州有与我二宗同级的金河宗。此宗近些年来动作不断,意欲晋升宗门,成为横跨江黎府的二等宗门。” 苏朗挑了挑眉,继续喝着酒。 “事关重大,鄙人需尽快通报宗门。苏兄,后会有期。”元开畅起身向苏朗抱拳。 “在下也会向上禀报,后会有期。”苏朗回礼后,转头对元柔道:“元姑娘,此前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元柔唔了一声,跑到荀幼菱跟前,“耳语”说:“妹妹,你要小心你家师兄。” 苏朗满头黑线。既然做出“耳语”的动作,就不要大声到让我听到吧? 荀幼菱嘻嘻笑着:“元姐姐不必担心,师兄他端是有贼心没有贼胆。” 四人分别后,苏朗自酌自饮,喝尽了酒坛中的暑冬,方意犹未尽地起身。 “有这么好喝吗?”荀幼菱百思不得其解,突然花容失色:“师兄你不会酒后乱性吧?噢疼!” 苏朗没好气地赏了她一个栗子。 要说酒后乱性,这里也没有可以乱性的人在吧?他暗暗思索着。 “如今招收弟子之事需要延后。没想到,我做的第一个宗门任务就失败了。”苏朗揉了揉太阳穴:“既然不用交付任务,你准备去哪处游历?” 在离开宗门前,掌门齐言交给苏朗几个千里传音符。顾名思义,千里之内,符纸可以向特定的人传达消息。 事态紧急,为了防止宗门被当枪使,苏朗打算直接动用一个。 借此,荀幼菱也不必匆匆赶回宗门禀报。苏朗于是有了此问。 荀幼菱歪头想了一下,道:“我想去咸江城转一转。” “你不会是看我要去咸江城,才这么说的吧?”苏朗表情古怪。 “才不是呢!师兄真自恋……”荀幼菱娇哼一声。 她心虚了……苏朗叹了一口气:“咸江之后,你也该独自闯荡了。有我在,你如何受得磨砺?” “哦……”荀幼菱弱弱应道。 当初见这少女于领事堂里犹犹豫豫的样子,苏朗便心有猜测。此时看来,她确实有些依赖同伴了。 没有再说话。苏朗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以两指夹住置于胸前,默想着需要传达的消息。 符纸发出淡色金光,寸寸消失在空气里。 突然,苏朗的脑海一片通透。在符纸消失的瞬间,他竟敏锐地察觉到一丝道的气息。 “这是……因果之道?”苏朗微微发愣。在前一刻,他甚至还不知道此条大道的名字;回过神来,脑海里却自然而然地出现了相关的概念……仿佛,触到了一丝门槛? 这也行?苏朗神经有些错乱。 不久后,一点微弱的金光从天边飞来,悬在半空。苏朗伸出手指,轻点其上。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掌门的回应。 “我已知晓,此事放心。” 苏朗神色怪异。掌门的回应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因果大道的气息。 虽然苏朗隐约明白自己似乎对大道有着非同一般的亲和力和感悟力。但使用千里传音符便能感应到因果之道……太离谱了些罢? 他修为不过初入苦海,风之大道却已二成有余,且初步触及了丹道和因果之道的门槛。若有品阶足够的功法招式配套,恐怕后二者也已生根发芽。这等成就若宣扬出去,不知会气煞多少筑基修士…… “师兄,怎么了?” 苏朗压下心头的思绪,摇了摇头:“走吧,去咸江城。” 咸江城是万州域内规模较大的城池之一。为了便于弟子联系和办事,宗门于此设立了清风分堂。 分堂之中,有主事一人,为资历较大的内门弟子;管事数人,皆为外门。 周全便是接受了安排,来此地任职管事。 数月前,周全初至咸江城。闲逛时,在一家木雕摊位上见到一位清秀的少女。 这少女不施粉黛,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细心地雕刻着手中的花朵。 仿佛一缕微光,照进了胖子的心里。 于是,在每一个明媚的春日午后,他都会去摊位,静静地看着少女雕刻。 阳光让她的肌肤和手中的木雕都仿佛透明般纯净美好。周全的心境从未有过如此的和谐安定。 “有事吗?”这一日,少女放下手中的木花,拭去鼻尖的汗珠,向周全轻问。 她早已注意到这个日日前来的怪人。 “啊……那个……在下名为周全……”周全突然扭捏起来。 少女微微一怔,旋即轻笑道:“小女子宁澜,见过周少侠。” 此后,两人开始不时谈些家常话语。日积月累,愈加熟络。 周全觉得日子很幸福。 然后马家三公子马建鹏出现了。胖子发现自己生平第一次如此厌恶话剧的狗血桥段。 无法忍受马建鹏再三的轻浮动作,周全怒而出手。 前者被声色掏空了的身体很快败下阵来。周全顾忌马家会记恨宁澜,没有伤及马建鹏性命。 端是如此,马家的报复也如潮水般猛烈。 马家大公子马建州,见自家脸面被扫,出手断去了周全的右胳膊。 还好清风宗主事岑海及时赶到,方保住了周全与宁澜二人。 马家的施压还在继续,硬要清风分堂交出周全。 主事岑海焦头烂额,对周全也是生出了几分怨气。 “初来咸江时,我便提醒过你,清风宗虽为过江龙,也得给本地的地头蛇留几分面子。凡事低调,不要生非。你倒好,一惹就惹了本地最大的世家。” 周全看着低头为自己固定手臂的少女,道:“此事,我问心无愧。” 岑海叹道:“我知道错不在你。可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内门弟子,如何敌得过苦海中期的马建州?” 宁澜抬起头,眼圈红肿:“多谢周公子和岑主事的好意,小女子或许还是……” “此事不能商量!” 周全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早听说苏朗师兄与你交好。若是他在此处,事情或许能迎刃而解。”岑海感慨了一句。 “是啊。”周全虽因胳膊的伤势疼得龇牙咧嘴,依旧笑道:“老大侠肝义胆,若是他在……” 气氛沉默了一阵。 岑海犹豫道:“我会尽快向宗门上报此事。却不知,我一小小的内门弟子,有无资格申请宗门力量的协助。” “如何没有资格?” 门口突然传来清朗的声音。 随后,一男一女并肩走了进来。 只看那男子束发而立,俊逸出尘,正是苏朗。 “老大!哎哟……” 周全惊喜地叫了一声,扯动了手臂的伤势,发出痛呼。 宁澜急急忙忙扶住周全。 “几月不见,却是不能叫你胖子了。” 苏朗惊叹着。眼前的周全目光有神,瘦下一圈,显得壮实了起来。 “宁澜喜欢,我便加紧了炼体。”周全嘿嘿一笑。 苏朗嘴角一抽,自己真是多嘴。 “见过苏师兄。” 岑海恭敬地行礼。 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大好多的人叫师兄,总觉得有些奇怪。 苏朗扶起他,温和道:“多谢岑师兄这些时日对周全的照应。” “哪里哪里。”岑海惶恐道。 “只是,”苏朗突然板起了脸:“岑师兄既为我清风宗的弟子,便应生出相应的气势和信心。在外受了不应受的委屈,便上报宗门,请长辈做主。” “这……”岑海犹豫道。 “若宗门连庇护弟子都做不到,又谈何宗门?师兄却是太看低自己了。” 苏朗微微一笑。 荀幼菱赞同地点点头。 岑海眉头舒张,行礼道:“多谢苏师兄指点。”的确,自己终究是清风宗内门弟子,怎能如此看轻本身、畏手畏脚? 苏朗走过去捏了捏周全的手臂。 “哎哟,疼!老大你轻点!” “臂骨断裂不久,伤势尚轻,一枚生骨丹即可治愈。”苏朗撤开手。 “生骨丹乃三品丹药,太过珍贵……” 岑海愁眉苦脸。 “噗嗤。”荀幼菱笑了出声。苏师兄一看就是要出风头了。 苏朗瞪了她一眼,抛出丹瓶。周全行动不便,故由宁澜接了过去。 三品凡阶丹药,以自己的财力,还是能于尚丹阁兑换一大批的。 胖子对岑海嘿嘿笑道:“你却是不知,我老大本职炼丹,修道乃副业!”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三十九章 暑冬酒它温不热 周全服下生骨丹,一边慢慢地活动着手臂,一边向苏朗解释事情经过。 “咸江马家……”苏朗摸着下巴。 “马家大公子是苦海中期修为,虽传言有人榜实力,或非苏师兄之敌。只是其父马盛乃筑基修士,此事可需请示宗门?”岑海问道。 “暂且不急。马盛实力再强,也得受七玄门的制约,不好对我等直接出手。”苏朗神色悠然,道:“胖子,你我许久没有见面,怎能不喝上一杯?” 岑海呆了呆。苏师兄心这么宽? 周全哈哈笑道:“没错!当初在宗门之内,我与老大竟找不到机会喝酒。如今重逢,不醉不归!” 还好你没邀请我,那时我还不会喝酒……苏朗心中诽谤。 宁澜轻轻出声:“咸江城北市,有一家黄牛肉特别适合下酒。” 苏朗略带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正要找个借口离开,这女子就主动替自己提出了借口? 是巧合,还是她聪颖心细? “我去去就回。”苏朗起身:“师妹,为师兄我温好酒。” 荀幼菱嘻嘻一笑:“师兄,暑冬酒再怎么温,入口依旧是冰凉的。” 说完,她对着苏朗挤眉弄眼。 后者嘴角抽搐。我就这么好懂吗? 向岑海道了声失陪后,腰束朝露的苏朗离开了清风分堂。 马府街前,大门紧闭。 “希望我不会一无所获。”苏朗暗暗想着,运转身法,悄无声息地翻墙越入马府。 他自然不是心血来潮。庄家老太爷在步入轮回前,曾以口型无声地吐出一个“马”字。 苏朗当时只猜测这是某个线索。毕竟,伏尸教能于咸江治里迅速发展,头顶上或许有某处势力帮助掩盖痕迹。马家品行如此不端,也不怪苏朗直接怀疑到他们头上。 当然,也有为胖子出口气的缘由。 他俯身藏于草内,屏住气息,默默探查。周身缓缓流转风之道韵,使自身如融于空气之中。 马盛乃筑基修士,有精神力外放的能力。苏朗不得不谨慎行事。 “草丛倒伏,似是重物压过的痕迹。”他心中一动,缓步移动靠近。 手指轻蘸草叶上的液滴,置于鼻下略嗅一番。 “尸水……”苏朗强忍住胃内的翻江倒海,从袖中取出一个空丹瓶,以灵气滑落草上尸水,滴入瓶中。 他盖住瓶塞,微微笑道:“这下,我便是再闹,也有正当的理由了。” 远处走过来几个下人。 “我待会要去给大公子送些吃食。” “听说大公子近日出手废去了清风堂管事的一条手臂?” “是啊……那管事不过清风宗外门弟子,如何斗得过大公子。” “唉,大公子跋扈惯了,又传言有了人榜实力。不知日后,江湖上会掀起什么血雨腥风……” “慎言!”一仆人神色惊慌,确认四周无人后,才低声道:“若让大公子知道,恐少不了你一顿毒打。虽说他此时正于后园练武,也保不准有小人听到后告密!” “说的极是!”众下人点点头,突然捂住口鼻:“哪里来的臭味?” 纷纷走开,各自行事去了。 苏朗从草丛里浮现出来。这臭味自然是他放出的稀释后的尸水味道,以驱散下人。 毕竟,自己虽如融清风,也只是一定程度上规避精神探查而已,本身依旧肉眼可见。 若要让人发现人榜高手偷偷摸摸,真是闹了大笑话。 “后园练武,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潜行跟上仆人,来到了后园。 只见凉亭旁边的空地上,有一男子持刀而舞。刀风四起,斩落头顶的片片树叶。 咋一看,威势顿生。 然苏朗只看了一会,就默默点评:“什么狗屁不通的招式……” “公子,休息一会吧。”一套刀式结束,下人送上干巾和吃食,神色略显紧张。 马建州接过干巾擦着汗,淡淡道:“下去吧。” 下人松了一口气,生怕受到什么斥责。行礼后,他退了出去。 就在马建州放下手中的汗巾的一刻,其头顶的一片树叶掉落下来。 与寻常树叶的横着飘落不同,其薄薄的叶片直立朝下,仿佛开了锋的刀刃当头斩落。 “嗯?”马建州抬头注意到了这片怪异的树叶。 他正要出刀斩去,却见叶片以不可当之势猛地沉落,眨眼已是到了眼前,如铡刀劈落。 “轻重自若!”马建州惊呼一声。到了此时,便是傻子也知道有高手要对付他了。 以灵气控制一片树叶施展出轻重自若的刀剑境界,这是何等人物? 马建州来不及思索,欲施展身法闪躲。 只是他无论怎么躲避,叶片依旧悬于头顶。准确来说,是右肩之上。 “唰!” 下一刻,他的手臂就被生生割开。几丝诡异的灵气眨眼涌入伤口,开始大肆破坏经络。 “是何方前辈!”马建州吃痛一声,大声问道。 这灵气虽诡异,也是无本之木。自己的灵气就是以量压之,也该生生磨灭。只是,为何丹田在颤抖?为何灵气不受控制?就像,自己幼年第一次感受到筑基灵气时产生的畏惧情绪? 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苏朗撤去了灵气屏障。此屏障只能隔绝内部声音,故马盛随时都会发现这里的异状。 他伸手,以灵气吸附了马建州掉在地上的佩刀,如清风般悄然离开了马府。 几息后,暴怒的声音响彻云霄:“是何人伤了吾儿?”淡金色的精神力涌动,覆盖整座马府,旋即又扩至方圆几近十里,依旧一无所获。 此时,苏朗早已服下一枚二品易容丹,混于人群之中,远离而去。 至于马建州的佩刀,他以神农鼎收纳,存于丹田之中。当然,神农鼎存放不能长久,且能纳入的物品不多。 “需要一个芥子环了。”苏朗微微叹气。芥子环乃筑基境界的珍贵法宝,恐要麻烦尚丹阁。 于北市买了黄牛肉后,苏朗化去易容,回到了清风分堂。 小炉上的酒泛着丝丝热气。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未能使其完全温热。 荀幼菱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的师兄。 他这次又玩出了什么花样? “老大,刚才马家传来一声暴喝,你听到了吗?”周全奇怪地问道。 苏朗微微一笑,把黄牛肉和马建州的佩刀取出,置于桌上。 岑海和周全都一脸呆滞。只有宁澜面色平静、且若有所思。 岑海用颤抖的手摸了摸刀柄,迟疑道:“这……似乎是……” “马建州的佩刀?”周全替他说了出来。对于打断自己右臂的刀,胖子自然刻骨铭心。 苏朗点了点头,风轻云淡。 堂内鸦默雀静。 是听错了吧?苏师兄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在马盛的眼皮子底下击败了马建州,取走佩刀的同时,还顺便去北市买了黄牛肉,然后悠哉悠哉地回到分堂? 咸江城也是不小的城池。从此处到北市,光是来回的不停歇赶路也要半刻钟……如此说来,苏师兄是一个照面就解决了苦海中期的修士? 更荒唐的是,筑基人物竟如此后知后觉…… “那个……老大。这刀,还是你处理吧……” 马家大公子的佩刀,周全可不敢用出来。 苏朗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不过苦海兵器,他也没放在心上。 荀幼菱从炉子上取下酒壶,倒出微热的酒液,没好气地道:“酒没温,凑合着喝吧。” 师兄故意让她温酒,自己人前显圣……真是气人! 苏朗微微一笑,灌下一口暑冬。 确实,明明温得已有些微热,入口却依旧如寒冬般冰冷。 周全凑过来,低声道:“老大,荀师妹和你什么关系?慕师姐怎么办?” 苏朗回瞪一眼:“和你什么关系?喝酒。” 他对岑海举杯道:“岑师兄,请!” “请!” 觥筹交错,酒意渐浓。 “有这么好喝吗?”荀幼菱嘀咕一声,又尝试着喝了一口。 半个时辰后,桌上趴了三个醉鬼。嗯……其中一个是荀师妹。 苏朗以灵气化去醉意,眼神重新清澈起来——他还有事情要办。 抬头,便看见宁澜默默地看着自己。 他微微一愣,点头示意。少女也点头回应,面色依旧平和自然。 “这少女还真让人捉摸不透……胖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苏朗心中嘀咕道。 宁澜周身断无半点修为的波动,应是没有威胁的。故他不打算擅自干扰她与周全的关系。 苏朗起身,向本地的七玄门分门走去。 抓到了马家的尾巴,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伏尸教的踪迹,七玄门想必会非常感兴趣。 向守门公人报出名号后,苏朗大步走入正堂。 上座是一腰悬金章的捕头,气势悠远,不怒自威。 金章捕头之一的冯狮冯捕头?仅此于总捕头的人物,怎会来这个小地方?苏朗微微一愣。 冯狮和善对苏朗笑道:“早听闻人榜苏少侠的大名。今日见面,方知本人风采更胜名声。” 苏朗见礼道:“冯捕头客气了。” 江湖传闻,冯狮人如其名,脾气暴躁。如今一见,似乎挺好相处的。 他总不能是特意于此等着自己罢?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四十章 第二滴血 “密探上报,南荒噬魂宗欲向我东洲伸出根须,隐指向万州境内。故老夫来此一探。又听闻你在此城,便顺道来见上一面。” 苏朗还没有问出心中疑问,冯狮就自顾自地解释着。 魔道六大宗门之一的噬魂宗?此事有七玄门插手,应不用过于担心。 苏朗点点头,随即转言道:“冯捕头,我于咸江马府内发现了疑似伏尸教的痕迹。”他从袖中取出装了尸水的丹瓶,递给冯狮。 “哦?”后者眉头一挑,打开瓶塞。 一滴暗绿的液滴浮出来,飘于半空。虽是如此,空气中并无半点臭味逸散。 冯狮点点头:“马府……听说马建州那纨绔最近在找清风分堂的麻烦。这么说来,马盛那声响彻全城的暴喝,是你招惹出来的?” 苏朗略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好小子,一声不响地干趴了马建州。”冯狮突然一拍桌子,把苏朗吓了一跳。 “这事老夫管了!”冯狮哈哈一笑:“想做什么,大可去做。” 苏朗抱拳道谢。其实几滴尸液并不能说明马府真的与伏尸教有所勾结,他也本只打算让七玄门作为其中牵制,加强马盛的顾忌。 金章捕头的撑腰却是意外之喜。此来,倒是完全不用考虑马盛的脸色了。 “冯捕头,若无他事,晚辈告退。” 苏朗正要迈步,却感到肉身被强大的气场禁锢,无法动弹。 他无奈地看了看冯狮。 后者撇开头,吹着口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是闹哪样……苏朗一阵头疼。 丹田之内,阴阳苦海缓缓转动,道韵顿显。在其周身,气场突兀扭曲,扭散了禁锢。 “靠!”冯狮爆了粗口。苏朗一个苦海修士,如何能挣脱自己的气场牵制?虽然自己是随意为之……也不应如此啊! 苏朗转头就走,一点也不打算给冯狮面子。 “臭小子,你等等!”冯捕头急眼道。 “冯捕头,可还有其他事?”苏朗回头,装作兴致恹恹。 “七玄门广招贤才。这块紫绶印令,你可要给老夫收下!” 紫绶印令,乃紫绶捕头的身份证明。七玄门以总捕头为首,下分金章银章紫绶青绶四个等级,再下还有执事捕快与马头捕快等等职位。 苏朗早已知晓七玄门对自己有招揽之意,冯狮特意过来与自己见面也应有此意。不过他未曾想到,七玄门出手如此大方,竟直接提拔自己为紫绶。 毕竟,就算除去严格的考察手续,在职紫绶捕头的最低修为,也已是筑基初期。 苏朗虽心中吃惊,依旧婉言拒绝道:“冯捕头,在下于江湖闲散惯了,又有师长在上,恐是不好担任七玄门的要职。” “这算什么理由?”冯狮瞪眼,发须尽竖,活像个发怒的狮子。 我收回之前的评价……冯捕头果真是人如其名。苏朗默道。 “老夫帮你解了马盛的麻烦,你至少要有所表示,此话可在理?” 苏朗苦笑着点点头。 “那就对了!收下这块印章,可不是两全其美?” 话音未落,冯狮已是将紫绶印章急速掷了出来。 若让它结结实实地砸中胸口,或许骨头也要断几根……冯捕头真是心狠。苏朗默默诽谤,伸出手掌。 “砰——”印章打在手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朗甩了甩微微发麻的胳膊,道:“冯捕头真是老当益壮。” “哈哈,彼此彼此!早听闻你肉身强横,今日看来,确实有些门道。”冯狮丝毫没有愧疚之色。 我年纪尚轻,怎么就彼此彼此了。苏朗脸一黑,转头再走。 “臭小子,一点气度也没有。”冯狮哈哈笑着,没有再阻拦苏朗。 待苏朗离去后,他突然琢磨出不对来:“一直都是外人挤破头欲于我七玄门谋个一官半职……怎么到苏小子这,却是我求着他收下官职?还是筑基的紫绶印章?” 一日后,咸江城内盛传,清风宗苏朗欲代师弟战冯家大公子冯建州,后者胆怯、闭门不出。故苏朗入马府,一击败之,安然远去。 众人议论纷纷,多迟怀疑的态度。 “要说苏少侠能脆败冯家大公子,我是相信的。只是在筑基人物的眼皮子底下一击远遁,未免太过梦幻。” “筑基乃仙人之境,其精神感应之强,苦海修士如何能想象,更何论规避?” 直到一把刀被挂在了市头。 “冯大公子的佩刀……”众人眼球掉了一地。 外界风浪四起,苏朗却安座于清风分堂之中,淡然喝着酒。 岑海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苏师兄,外界流言如此盛传,若筑基怒火倾至,我等该如何应对?” 荀幼菱举手道:“那可不是流言!”搞得岑海面色又苦了一分。 苏朗瞪了师妹一眼,转头悠悠道:“岑师兄不必心急。此事我自有底。” “外面的流言,没准也是师兄自己放出去的。”荀幼菱再举手,嘻嘻笑着。 这少女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苏朗又赏给她一个栗子,使后者委屈巴巴地捂着脑袋。 “岑师兄你就放心吧,我老大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周全拍拍胸。 苏朗点点头,还是胖子最懂我! 如果之前没有在马府发现尸水,也没有得到金章捕头的支持,苏朗便不会如此高调行事。或许在惩戒了马建州后,他就会请示掌门动用宗门力量料理后事了。 当下情势,虽多有巧合,倒也是省下一个千里传音令。 “若马家与伏尸教尚无勾结,我便借七玄门的势力再行探查之事。”苏朗默默想着,摸了摸袖袍里的紫绶小印。 苏朗还没喝完一坛暑冬,咸江城上炸起怒喝:“苏朗!” 劲风烈烈,涌向清风分堂,带起一路的树叶尘土,掀翻两边的摊点。 苏朗端坐,以灵气之网滤下尘叶,只留净风拂面,吹动自己的衣袍。 “不能破坏自己的形象。”他心中略微幽默地想着。 随后,筑基境界的灵气威压降临,轰然压在其肉身之上。 下一秒,他坐下的木凳不受重负,“咔擦”一声裂开,碎成木屑四散而去。 苏朗脸一黑,整个人就被压得坐在地上。在最后一刻,他勉强换成了盘膝的姿势,保留了一丝丝形象。 “噗嗤!”荀幼菱笑了出来。师兄的表情,真是太有意思了! 就连宁澜都不忍心多看。 此番威压,基本是瞄着苏朗而来。故周围四人虽也受了波及,动弹不得,仍能尽力维持住各自的形象。 苏朗在几个月前也曾面对过厉琛和黑衣两个筑基境界的修士。前者碍于面子,实力恐只发挥出不到小半成;后者则是以丹药强行提升境界,且被苏朗打了个措手不及,手段不显。 而今,才是他第一次真正直面筑基修士的威压。 苦海中期的肉身血气翻涌。苏朗略作沉气,浑身使力,竟似要站起来。 “哼!”半空响起一声冷哼,威压再次加强。 苏朗又被重重压在地上,皮肤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这是其中的细微血管破裂了。 他暗叹一声:“果真是仙凡之隔。”默默引动了体内的风之大道。 立刻,青色道韵流转,改变了周身气象。威压当头,却蓦地向两边滑开,压碎了苏朗四周的地砖。 苏朗吐出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虽然依旧在筑基气场里处处受限,至少没有那么狼狈了。 “道的气息!”马盛惊怒,声音滚滚。此等苦海蝼蚁,如何能感悟到至高之道?自己已是筑基后期,仍苦于大道门槛久已! “见过马家主。许久不见贵公子,近来可有恙否?”苏朗微微一笑。 有恙无恙,你还不知晓?只见马盛额顶青筋暴起,不怒反笑道:“竖子猖狂,今日老夫便教教你如何尊敬长辈!” 他弹指打出一道赤色光芒,直指苏朗眉心。 暗中的冯狮正要出手,却见苏朗闭眼立定,神色淡然。 “莫不是还有后手?”他起了兴趣,暂时打消了出手的念头。 寒光从乌色刀鞘中泄出。 “渡风剑诀!”苏朗挥出朝露,以轻重自若之境界兜住了强大的赤色光束。 挡不住它,我可以反弹回它! 他手腕翻转,将光束调了方向,使其直奔马盛而去。 马盛心中惊讶,轻吐出字节:“爆。” “嘭!” 火光翻涌,回卷向苏朗。 后者凭媲美苦海后期的肉身强抗住热量,朝露再起。 招名落辰! 在漫天的火焰里,亮起一道绝美的刀光。 “这是什么招式?自创招式!”冯狮大吃一惊。何等妖孽的人物,能在苦海境界就领悟出如此惊艳的刀法招式? 若是要让冯狮知道,眼前之人还经历了两次道悟……不知他会有何感想。 马盛面色阴沉。此刀虽绚烂至极,自己也可施展身法闪避,或直接冲天而起,断不会受半点伤害。 但他忽然起了心思,以剑指迎上去。 “锵!” 朝露震颤不止。苏朗后退数十步,卸去劲力,仍眼泛金光,眩晕不止。 马盛紧皱着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滴鲜红的血液缓缓落下。 暗中的冯狮拔了拔自己的胡子:“这是苏小子斩落的第二滴筑基血液罢?”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四十一章 马府事了 手指的细微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 马盛忽然叹了口气,抬头向苏朗问道:“此招何名?” 嗯?不打了?苏朗一边揉散手臂上的淤肿,一边回答:“落辰。” “可是斩落星辰之意?端的是好气魄。”马盛扬了扬眉:“罢了……吾子建鹏有错在先,周全与建州各断去一臂在后,都是生骨丹可以修复的伤势。你我两方皆无损失,就此揭过,如何?” 他目光复杂,隐隐流露出几分惜才之意。 就这么罢手了?苏朗与堂中四人都是面露惊讶。 藏在暗中的冯狮更是目瞪口呆: “老夫风尘仆仆赶过来盯梢,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不行,可不能白跑一趟!” 马盛对苏朗点头致意,正要化作流光离开,忽闻一声“马道友且慢!” 这一刻,前者的飞遁势头于半空硬生生止住! “道域……”马盛复杂地看了苏朗一眼:“我只猜到你还有底牌未出。未曾想到,你的底牌竟是道宫修士!” 金章捕头竟是道宫修士嘛……苏朗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确实不知道这一点。 荀幼菱与周全表情麻木。要知道,清风宗掌门齐言也才筑基巅峰的修为!若非旁人都被筑基怒火吓散,此刻街上空空荡荡,道宫显圣不知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是哪位前辈?”马盛向四方抱拳道。 道域不可侵,故他的精神力被禁锢于肉身之中,只在体表留下薄薄的一层。事实上,哪怕没有道域的限制,马盛也察觉不到道宫修士的踪迹。 冯狮缓缓从空气中浮现出来。 “原来是七玄门金章冯捕头。”马盛微变了脸色。 冯狮呵呵笑着:“马道友,见到本官,你的脸色不太好啊?” 他虽笑容满面,眸中却闪着精光,像极了盯住猎物的雄狮。 马盛苦笑道:“既然冯捕头在此,恐怕马府里外已经受到七玄门执事搜查了罢?” “倒还算明白。”冯狮正要再问,在其面前倏地浮现出一点金光。 十里传音符。苏朗立刻认出了这点金光。 冯狮伸指点在其上,沉思一会,向苏朗传音道: “没有发现伏尸教的痕迹。只是其下人主动道出了一件怪事。据言,二公子过世后,半夜马府的草丛里常有影子晃动,伴随窸窣之声。第二天起来,总能嗅到阵阵奇怪的臭味。因有筑基境界的家主坐镇,倒没有人感到害怕。” “二公子过世之后。”苏朗默默重复,与冯狮一同看向马盛。 “看来,冯捕头与苏少侠已是有所猜测。”马盛哀叹传音:“毕竟家丑,还望二位在知晓后不要外扬。” 冯狮与苏朗对视一眼。前者挥手撤去了自身道域对马盛的禁锢。 “请随我来。”马盛摆出请的手势。 苏朗给了堂中四人一个安心的眼神,旋即被冯狮揽住肩膀,原地消散。 荀幼菱咕哝道:“道宫修士撑腰……这么说,日后我行走江湖,是不是可以借师兄之名狐假虎威了?” 宁澜无语地瞄了她一瞄。 马府内,三道身影浮现,未惊动他人。 冯狮依旧揽着苏朗的肩膀,使后者无语地想着:这勾肩搭背的样子,活像是江湖上的二流子…… 马盛领着二者来到后院一间香堂中。 其内供奉三清神像,元始居中,道德灵宝分居于侧。其前各置小炉,香火缭绕。 他点燃三炷香,以特定顺序依次拜礼。 神像背后传来机关启动的声音。 “于三清祖师背后开辟密室,你还真是胆大。”冯狮感慨道。 “不如此,如何瞒得过七玄门捕快。”马盛无奈地笑笑。 三人进了密室。气温骤冷,使苏朗打了个哆嗦。 正中摆着一口透明的棺椁,冰气氤氲其间,恍若仙境。 然而,棺椁中青面獠牙的尸身显然破坏了这种意境。 “千年寒冰打造的棺椁,恐值得上千粒四转纳灵丹了罢?”冯狮捋了捋胡子。 千粒四品补气丹药……苏朗暗暗咂舌。这口棺椁,值得上一件筑基法宝了。 “犬子月前结束游历。归府初时尚无异状,不久后尸毒突发,神智混乱……鄙人救治不得,只好四处问求,寻了这口寒冰棺椁,将其置于其内,以减缓尸毒的侵蚀。” 说到这里,马盛眼眶渐红,声音颤抖:“天命不可为。犬子死后,化作起尸。吾不忍毁其身,只好将它安置于此,日夜看守……” 这么说来,马府夜里的异动,实是二公子尸身出来吸食月精所造成的。 “你可知道,我辈养尸,功德散尽,此生修为恐再无精进。”冯狮轻声道。 马盛再拜:“自是知晓,然鄙人无悔。犬子化尸以来,灵光尚存半分,从未有伤天害理之事。还望捕头手下留情,放它一马。” 苏朗默默看着冯狮。 正道之人见此邪物,本就会除之以后快。何况冯狮乃公门中人,更会受到律令和民意的限制。 邪物终是隐患。若让人知晓他见隐患而不除,天下当如何看? 后者沉默许久,方吐出长叹:“也罢。此事我便当没有看见过。若日后让我知晓它为恶一方,必使其形神俱灭,追马家上下之罪。你可知晓?” 马盛松了一口气:“谢过冯捕头,也谢过苏少侠。” “在下没有做什么,马前辈客气了。” 苏朗摇了摇头。他心中忽得生出几丝迷茫:公理与酌情、正道与邪道,其中种种,孰黑孰白,是好是坏? 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千年寒冰棺椁。 心海中一丝灵光闪过。 丝丝缕缕道韵在他的周身浮现出来。 虽没有触发“道悟”的状态,苏朗依旧触摸到了一条新的大道——极冰之道。 “这都能悟道?”冯狮的轻声难掩惊诧。 马盛向冯捕头传音道:“还好鄙人及时消除了打杀的念头。此子,或许正是吾道百年大兴的领路之人……” 冯狮赞同地点点头:“传闻,神都许家老祖晚年于茫茫中看见未来数百年的轨迹。留下‘吾道或因天选而兴’等寥寥数语后,诡异失踪。数百年来,世人对‘天选之人’多有猜测。依老夫看,各大宗门虽人才辈出,苏朗未必就当不得这‘天选者’。” 一刻钟后,苏朗悟道完毕,心中感悟甚多。 只见马盛犹豫片刻,开口道:“苏少侠,此事希望是老夫多虑了。宁澜那女子,来历诡异,手段无形,你还需多加注意。” 对宁澜,苏朗也多有考虑。照理说,自家二哥死了,冯建鹏心情悲痛,又怎会到处拈花惹草? 马建州和马盛的出手还情有可原。但作为挑事者的冯建鹏,为人再是纨绔,也该于这等时候收住心性罢? 莫不是宁澜施展了什么手段?可她自身无半点修为波动,又能做什么呢? 苏朗心中默然,对马盛抱拳:“在下会注意的。” 冯狮忽地记起一事,询问道:“马道友,既然二公子是受尸毒而亡,应是与伏尸教有许些关联。你可有此邪教的线索痕迹?” 马盛此时已平复了心境。他略作思考,回答道:“犬子游历江湖,踪迹遍布万里。我本欲追查真相,实是无处可寻。” 冯狮悄悄向苏朗传音道:“你可有想法?” 苏朗微微点头。 冯狮心中落定,对马盛哈哈笑道:“伏尸教之事,便由我七玄门新任的紫绶捕头接手。马道友大可放心。” “紫绶捕头?不知是何方道友接任?”马盛一脸疑惑。 本地筑基修士,够得上紫绶门槛的,端是一个没有。 冯狮大力拍着苏朗的肩膀:“便是这位!” 苏朗揉着自己的肩膀,心中诽谤:这老家伙,下手真重! 马盛呆了呆,旋即苦笑道:“苏少侠任紫绶,当是完全够格。只是……不服老不行了。” 苏朗正色道:“马前辈,在下欲指出您话语中的两点缺处。” “苏少侠请讲。” “第一,非是天命不可为。吾辈修士本就是为了掌控命运而修炼,不愿做那随波逐流之浮叶。斗败了,便起来再斗。” “所言极是。”冯狮抚须而笑。 “第二,非是服老。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冯捕头尚老当益壮,前辈也应砥砺再行。” 道宫修士,有千年寿命。冯狮已是年逾七百。与之相比,马盛仍是壮年。 “所言极……等等,你个臭小子,竟然编排老夫?”冯狮怒瞪着他。 马盛嘴角多出了一丝弧度。在家中老二死后,他似乎是第一次感觉心境如此平和轻松。 宾客尽欢,各自散去。 苏朗回到清风分堂,夜色已是深了。 他本以为堂中众人已是睡下,却偶然瞥见正厅有一丝光亮。 “这么晚了,是谁?”苏朗轻轻推门。 在火苗的后面,安静地坐着一个恬淡的女子。 她目色专注,细心地刻着手中的木雕,并没有注意到苏朗的到来。 天地之间,一片黑暗,只剩下一人、一物、一盏油灯而已。 宁澜,果真不普通。 苏朗没有出声,轻轻坐在她的身边,于火光里看着木屑一点点滑落。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四十二章 那可真远啊 轻轻吹散木雕上的碎屑,宁澜抬眼。 两人的目光在火苗里相遇。一时间,灯影闪烁。 “所刻为何?”苏朗问道。 宁澜的眸光依旧平静。似乎什么都无法使其泛起波澜。 “妾身自己。” 苏朗虚握住腰间的刀柄: “似乎,与宁姑娘不太相像啊。” 宁澜拿起木雕,以手指轻描过它的五官。 “昨日种种昨日死。” “哦?那昨日的宁姑娘与今日的宁姑娘,哪者才是真实的?” 宁澜没有回答。 也不见她什么动作,手上的木雕化作飞灰。 苏朗心中一惊。 他分明感应到,少女身上,一条至高大道兀然断裂。 “此道,非我之道。” 仿佛解开了束缚许久的枷锁,宁澜露出一丝微笑。 “刺杀之道……”在大道消逝的最后一刻,苏朗察觉到了它散发出的刺骨杀意。 宁澜或许曾对自己动过杀意。至少今后,她不会再对周全产生威胁。 苏朗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宁澜轻声提醒道: “有人重金买苏师兄之人头。渡生楼不会罢休,还望多加留意。” 苏朗背对着宁澜点点头,大步走出了正厅。 如此年纪便能悟到至高大道的年轻高手不多,皆为人榜前百的天才。更何况是刺杀之道如此特殊的大道。故他已是隐约猜测到了少女的身份。 人榜九十二位,渡生楼圣女传人。 渡生楼乃邪魔外道六大顶尖势力之一,主楼传闻扎根于北原,跟脚却遍布整个大陆。渡生刺客,以暗杀震慑天下,可止小儿夜啼。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宁澜修为废尽,且已生叛离之意。 她既如此决绝,应是有手段躲开楼中追责。 “胖子的眼光还真是……一言难尽啊。”苏朗暗叹一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心念一动,一方破碎的小鼎从丹田中旋出,浮于半空,尘埃不染。正是神农鼎。 苏朗再指,便见鼎中腾起一簇奇特的火苗。 此火外焰炙热,内焰却似闪着冷光。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此刻竟令人惊奇地共存了。冷热交替之间,有丝丝雷电跳动。其周围空气隐隐扭曲,青色的细小风刃浮悬回转。 这奇特的火焰,正是苏朗在触摸到极冰之道与丹道门槛后,糅合风之大道所催生出的先天灵火。 更准确的说,可称作先天丹火。 丹火,乃丹道之火,珍贵异常。其产出,除了宗族传承、遗迹获得与师长赐予,便只有悟了丹道的天才人物才能催生而出。 而苏朗这种只触到道之门槛,便已化出自身丹火的妖孽,又尤其少见。 他略一沉思,挥手加大了灵气的注入。 只见先天灵火极不稳定地波动了几下,“啵”地破灭开来。 四散的灵气,重新归于丹田。 “看来,此灵火暂时只能作炼丹之用,还不可对敌。”苏朗摸着下巴:“若是能悟到阴阳共存之道,或许能使极热与极冷共存的状态趋于稳定……若再糅合其他大道,灵火可再上层楼。” 他微微一笑:“以三千大道炼制丹火,不知会炼出怎样的至高火焰?” 当然,这还只是设想。毕竟,阴阳之道在三千大道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前百之道,极难领悟。尽管苏朗日日观想丹田内的阴阳苦海,也没有丝毫的头绪与感悟。 他沉下心来,开始炼制大批的回元丹。 到如今的境界,他一刻钟可以炼制五炉共百粒玄阶的回元丹,且几乎不怎么消耗精神力与先天灵气,效率远超同品丹师。 每次炼制完,苏朗便取出微热的丹药,如吃糖豆般直接服下。 带了一点似灰非灰之色的磨盘微微研磨,放出精纯的药力流转周天,归入丹田。 苦海初期的修为一丝一毫地提升着。虽然异常缓慢,却极其凝实。 第二日,苏朗开始炼制二品的炼体丹药淬骨丹。 玄阶淬骨丹对他苦海中期的肉身提升微乎其微。故苏朗炼制的,是地阶品质的丹药。 道韵流转,雷电凝实,罡风淬炼。三枚散着清香的丹药于神农鼎中成型,而后被苏朗服下。 丝丝缕缕的精纯药力钻入骨骼,如昆虫啃噬般的刺痒传遍全身。 待精神力与灵气逐渐恢复,苏朗再开一炉,循环往复。旁人看来略显枯燥的事情,他却乐在其中。 到了第三日的凌晨,苏朗已是将随身携带与分堂贮存的药材消耗一空。他睁开漆黑的眸子,自言自语道:“修为与肉身虽有提升,终没有突破大境……倒是之前积累的炼丹感悟,都借了此次机会消化完毕。罢了,先去尚丹阁一看。” 闭关之前,他已安排门下弟子持火熏给予的令牌去本地的尚丹阁拜访,询问能否换到芥子环与碧海珠。 前者,自然是苏朗所需;后者,则是希望回赠与师父崔景。 弟子回禀有言,尚丹分阁已向主阁发出请示,请自己两日后再前往。便是今日了。 苏朗推门而出,于院中而立,以剑指施展渡风剑诀。动静转换里,一招一式朴实无华,却又极尽韵味。 舞毕,气血通畅,神清气爽。 此刻,初阳尚升,投下万道金色的光芒。 似要相互照应一般,苏朗识海内的曜日同样大放光亮。神诀自主运转,摄取足够的先天灵气与略显暗金的精神力,水到渠成地凝出了第二颗曜日。 七曜神诀,破入第二层! 精神力,正式破入苦海中期! 苏朗就这样沐浴在春日的阳光里,呆站了一个时辰,静静感受精神力提升带来的变化。 “两日的炼丹,反倒让七曜神诀首先突破。”他眸子闪亮,心情极好。 尚丹阁咸江城分阁。 苏朗出示了贵宾令牌,侍女微笑着将他与荀幼菱迎了进去。 至于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个荀幼菱,却是这少女嚷着要去长见识。苏朗被吵得脑袋发疼,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默许了她跟着。 还未落座,便有热情但不显放浪的悦耳笑声传至: “苏公子,许久未见,可有想火姐姐我?” 苏朗脸一黑。之前自己还叫她火管事、火仙子,现在连辈分都低了一级? “火仙子不是于昌余分阁任职吗?怎么到了咸江?” 火熏风情万种地白了苏朗一眼:“怎么,不欢迎姐姐我?” 苏朗擦着并不存在的冷汗,道:“哪敢,哪敢……” 荀幼菱小嘴微张,目光在成熟如水蜜桃般的火熏与苏朗之间徘徊,突然拍着脑袋,小声感叹道: “原来师兄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噢!好痛!” 苏朗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留下红印,而后表情自然地收回了手。 火熏咯咯一笑:“妹妹你却是错了。苏公子喜欢的,应是你这种懵懂活泼,易于拐卖的少女。” “嗯嗯!”荀幼菱点着小脑袋:“师兄还抢了罗宫圣女的胸衣呢!” 苏朗嘴角不住地抽搐。自己就知道,遇见火熏准没好事! 火熏突然凑过来,对苏朗耳语道:“几月前,许妹妹气呼呼地回到许家。你们小两口是闹了矛盾?”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苏朗却没有感到半点的旖旎。 听露……他心中思念之情涌动。只是几月未见,自己却如此想她。情思这东西,也太不讲理了罢? 苏朗深深呼吸,没有选择低声回话。他想不出此事有任何轻声细语的原因。 “我与听露之事,缘由复杂,一时不好解释。只是请火仙子放心,我不会松手放开她的。” 他认真地说着,眸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荀幼菱呆呆地看着苏朗。 后者略显疑惑,把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荀幼菱回过神来,脸颊略微发红: “师兄有时候还是挺帅的嘛。” 火熏笑道:“真的只是‘有时候’,而不是一直?” 荀幼菱立刻变得支支吾吾,半晌才答道:“我才没有那么想呢!” “只是,师兄竟然已经拐到了听露姐姐……”她的眸子暗淡了一瞬,旋即又恢复明亮:“真替姐姐担心。” “你应该替你自己感到担心……”苏朗无语地盯着她的额头,使后者又委屈地捂住了脑袋。 火熏若有所思地看着荀幼菱,突然漾起一抹坏笑,转言道:“苏公子,真的不打算叫我火姐姐吗?” 苏朗欲哭无泪地回看向火熏。 这两个女子,都没有让他省心过。果然还是温柔的听露最好…… “姐姐千里迢迢从主阁接了任务赶到咸江,就是为了见公子一面。端没想到苏公子如此绝情。” 火熏装作伤心欲绝道。 从神都主阁至咸江约有万余里。便是用了各处的传送灵阵,或也需费上一日。 苏朗于是感叹道:“那还真是远呢……” “哈?”火熏和荀幼菱都傻眼地看着苏朗。这算是什么回应? 荀幼菱喃喃道:“不愧是师兄……” 苏朗摸了摸后脑勺,略微尴尬。这回应有这么不堪吗? 火熏整理好脸上错乱的表情,又嘻嘻道:“苏公子,如果不叫一声姐姐,芥子环的交易,恐要生变哦……” “尚丹阁舍得地阶丹药?”苏朗淡然一笑。哪怕是地阶的一品丹药,也大有人求罢?其价值,根本不是品阶不够就能简单概之的。 火熏神色一滞:“苏公子真讨厌……”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四十三章 绝丹 只见火熏微微欠身,向后退了一小步,似是在迎接什么人。 便有老媪面带道不明的笑容,从内堂中缓步走了出来。 苏朗搔了搔脸颊:敢情刚才的狂语,都被这位前辈给听了去? “这位是本阁的堂主窦妍婆婆,可是专门为了公子而来哦。”火熏嘴角微翘。 “见过堂主(窦婆婆)。”苏朗与荀幼菱见礼道。 窦妍以柔劲将两人托起,微笑道:“两位清风宗高足不必多礼。” 识海内两轮曜日微闪,使苏朗立即感应到了窦婆婆的境界气息。筑基修士,且非是巅峰便是后期! 尚丹阁虽非修道宗门,其堂主却有与自家掌门齐言一般的境界。往上的供奉、长老乃至掌门,更不必多说。 “不愧是顶尖势力。”苏朗心生感叹。 窦妍从袖袍中取出一枚戒指,交付于苏朗手上: “此芥子环虽只为凡品,终是筑基法宝。本阁不愿让苏贤侄破费,只希望交个人情、求取将来。若有丹药拍卖,还请多多考虑尚丹阁。” 这还是客气的说法。芥子环少说也值千百枚四转纳灵丹。 而四品丹药与二品丹药之间,价值差距数以亿计。哪怕考虑到地阶丹药珍贵异常,苏朗也很难拿出足够的丹药购买。 苏朗能自信满满地说出前面一番话,实是因为有能力炼制出地阶丹药的丹师比高品阶丹师还要稀少百倍。尚丹阁必会因看中他的未来而酌情降价。 当然,不提以上,他尚存了另外一手准备,确保交易不会成空。 只是看尚丹阁的意思,似乎是准备赠予自己这一枚芥子环。 这让苏朗心中吃了一惊,忙回礼道:“窦堂主客气了。” 他接过芥子环,于指尖轻划出一道小口,将血液滴在上面。 不至筑基,精神力还不能外放与留下烙印。若要使用此法宝,也只能“滴血认主”了。 吸收苏朗的血液后,芥子环上镶嵌的宝石闪过一点亮光。苏朗的意识便被拉扯进了一小方虚无的空间。 “空间大道的气息……好生玄奥。” 苏朗没有继续感悟下去。因为他猛地发现,眼前有数不清的各类草药,整齐地堆叠,占满了这方空间的一处角落。 心念一动,几株凝血草出现在本体手中。 苏朗迟疑地看向窦妍:“窦堂主,您是不是拿错芥子环了?” 后者眯着眼笑道:“我虽年老,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这些草药,便当做是老妪对晚辈的鼓励,可好?” 见苏朗依旧有些犹豫,火熏大胆地抛出媚眼:“公子若是不好意思,日后可以好好报答妾身哦。” “如何报答?”荀幼菱歪头问道。 火熏反复打量着提出疑问的少女,见她目色纯洁,似乎真的不明白,才拍拍心口,咯咯笑道:“自然是以身相许。” 两团分量上下摇动。 真晃眼…… 苏朗心中诽谤,默默抬头看着天花板。 窦妍轻轻咳嗽着:“火熏,莫要放肆。” 火熏弱弱地“哦”了一声,止住了笑容。 “火妖精终于消停了。果真还是窦堂主您老人家一言九鼎!”苏朗心中无比感激。 于是正色道:“堂主,在下正好有一枚丹药想要拍卖。”这便是他的另外一手准备了。虽然芥子环已经得到,他却不好意思让尚丹阁太过吃亏,故主动提出了拍卖之事。 “哦?是何丹药?”窦妍极感兴趣地问道。 苏朗淡淡一笑,平伸出手掌。 丹田之内,神农鼎化作灵光飞出,悬于掌心滴溜溜地转着。 “四品丹鼎?”窦妍神色怪异。四品炉鼎,对应筑基法宝。也惟有筑基法宝,才有收归丹田之能。可苏朗的这一方小鼎虽能收于丹田,气息却不似有四品。这是何情况? 荀幼菱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她自顾自地咕哝着:“说得这么好听,结果丹药都还没炼制出来……” 苏朗瞪了她一眼,转头对窦妍苦笑道:“在下也不清楚具体品阶。” 他心念再起,催动小鼎放大成半人大小,悬于地面。 神物自晦。若神农鼎以极端破碎之态出现在窦妍等人面前,恐要惊掉一地眼球。 故此时的小鼎虽依旧可见几道深深的裂痕,至少还在正常的范畴之内。 端是如此,窦妍也轻轻叹气:“若苏贤侄需要,尚丹阁愿意提供完好的四品丹鼎。” 苏朗尴尬地笑了笑。这让自己怎么回话?我这破鼎,实际是一尊万古神物?会有人相信吗? 识海平静,苏朗神色迅速恢复至专注。 窦妍微微颔首。这份心境,便值得赞许了。抬指间,筑基灵气化作隔音屏障,将苏朗罩在里头。 “这样,便不会打搅到他。”窦妍向二女解释道。 照理说,丹师炼丹忌讳旁人在侧。一是怕受到干扰,二是不希望丹方外泄。 苏朗既然于此唤出丹鼎准备炼制,自是容许她们三人旁观,没有以上顾虑。 神农鼎中,窜出一簇奇特的火焰。其外焰为炙热的橙色,内焰却是冰冷的蓝色。二者令人错愕地交融在一起,散发着不可知的波动。 “这是什么火焰!”窦妍彻底失声。 苏朗之前带来的所有惊喜,都仍在她心理承受范围之内。直到这簇灵火的出现…… “冷热交融,阴阳大道!” 火熏和荀幼菱皆一脸迷茫地看向窦妍。什么大道? 窦妍轻叹一声:“阴阳之道,乃三千大道中排名前十的至高之道。万古以来,能感悟到它的天才人物屈指可数。清风宗,究竟如何会出得苏朗这个妖孽?” 她暗下决心:哪怕不能收苏朗为势力所属,尚丹阁也定要交好之! 灵气屏障之内,苏朗并没有注意到外面三人的动静。 他勉强维持着先天丹火的形态,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阴阳交融还是差了许多火候……”苏朗喟叹一声,将芥子环内的药草挑选而出,依次投入火焰中炙烤。 株株药草,在冷焰与热焰间来回浮沉,缓缓榨取着药液。 “冷热交替?这是什么道理?”火熏微皱黛眉,向窦妍问道。 后者苦笑一声:“说来惭愧,老妪也是不知。苏贤侄的丹药造诣,已远超三品。我甚至没有在四五品的丹师身上见到过如此新奇的炼丹手法。” “可他还只是二品丹师……”火熏摊手道。 时间流逝。先天丹火仍在熊熊燃烧。约百团药液浮于神农鼎之中,开始互相融合。 丹田苦海隐隐出现了枯竭之势,识海两轮曜日也是暗淡下来。但苏朗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甚至无法腾出手来服用回元丹。 这约莫一个时辰里,他将自身丹药造诣发挥地淋漓尽致。半数感悟倾泻而出,经过烈火炼制,终于化作一枚紫色的丹药。 雷电与罡风进行着最后的淬炼,缓缓消散。 突然,丹鼎之上凭空生出几朵乌黑的劫云。 “丹劫!”窦妍再次目瞪口呆。 “什么是丹劫……”荀幼菱弱弱地举手问道。 自从遇上师兄,她觉得自己脑袋越来越笨了。 “惟有四品丹药中的极品存在,方会凝聚出丹劫。”火熏解释道。她也是难以置信。 “还有一种可能……”窦妍表情精彩。 火熏吞着口水:“您是说……自创丹方,或者绝丹?” 自创者,即为炼丹与草木造诣都已出神入化的丹师经过成百上千次尝试与调配,创造出的全新丹方。绝丹者,则是丹师偶有灵光,倾注热情后创造出的绝唱之丹。 前者可以被后人传承;后者则独一无二,乃至炼制者本人也无法再次炼出。故从某种程度来说,绝丹的价值甚至更胜一筹。 相同点是,二者都将惊世! 丹鼎之上,劫雷涌动,迅猛劈下。 只见苏朗盘膝而坐,张口一吸,直接将劫雷吞下了肚去。 “威力约有苦海中期,不得劲啊。”他微微一笑,再次张口。 灵气翻涌,裹挟着乌黑的劫云,被他吸入口中。 “他……真的是苦海初期修士?”火熏欲哭无泪。谁家的苦海初期修士,可以硬抗丹劫之雷?而且还不是用肉身抗,是用食道抗!太不讲理了! 劫雷消散。苏朗取出紫色小丹,将神农鼎收回丹田,随后服下几粒回元丹。 他略一感应:周围怎么有一个灵气屏障? 于是把手贴在屏障上,于掌心释放出阴阳苦海的旋涡之力来。 只见灵气屏障以其掌心为中心,突兀扭曲,破灭成泡影。 窦妍正准备收回灵气屏障的手一抖。什么情况?什么时候苦海修士可以破除筑基修士布下的屏障了? 想起苏朗斩落两滴筑基血液的战绩,她心中好受了一些。 火熏与窦妍皆表情丰富,令刚起身的苏朗目露疑惑。 荀幼菱无奈地凑过来小声道:“师兄,你又不自觉地人前显圣了……” 苏朗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是这样吗……” 他向窦妍抱拳道:“窦堂主,幸不辱命。” 窦妍接过丹药,表情愈发精彩。 “远超二品。三品……不对!四品?四品未满!你真的只是二品丹师?” 她目露怀疑。 苏朗讪讪地点头。 窦妍苦笑着摆手:“罢了罢了。此丹可有名字?” “丹名,生息破厄。”苏朗微微一笑。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四十四章 咸江之别 “生息破厄丹。”窦妍重复一句,郑重将紫色丹药放入丹瓶,方道: “尚丹阁会以江黎府分阁为平台拍卖此丹,并不惜代价自拍得之。一切所获,皆归苏贤侄所有,可行?” 苏朗微微一怔:“我欲将它赠予贵阁,不必行自拍自卖之事。” “不可!”窦妍断然拒绝道:“生息破厄丹乃半步四品的地阶丹药,本就珍贵异常。依老妪的眼光看来,它破除屏障的效果不仅远超地阶筑基丹,其中蕴含的大道感悟甚至对筑基修士突破道宫境界也有一定作用。再算上绝丹独一无二。此丹的真实价值,恐要超过筑基中品法宝!” 荀幼菱在一边睁大了眼睛。师兄这么能赚钱?那还抱怨自己吃的多,快把他吃穷了! 苏朗略作思考:凡品的芥子环不过相当于筑基下品法宝。尚丹阁此举,确实是不想让自己吃亏。 “那就有劳贵阁了。”他没有再拒绝。 火熏咯咯一笑:“苏公子日后可要请姐姐喝上一杯哦。” “明明我先来的……”荀幼菱噘嘴抗议道。 苏朗选择性无视了二女,抱拳再问:“窦堂主,不知碧海珠可有着落?” “说来惭愧,碧海珠乃夺天地造化之法宝,端是如凤毛麟角般少见。此宝制作方法已然失传,或于远古大墓中可见一二。若有线索,我阁必第一时间通知贤侄。” “有劳贵阁了。” 苏朗倒也没有失望。屏蔽筑基修士精神感悟的法宝和手段有很多,但碧海珠与以上截然不同。 前者只是堪堪掩盖,后者却可化出幻象以达到滴水不漏的效果。故碧海珠之珍贵异常,他早已料到。 只是,师父消耗碧海珠为自己掩盖异象,分明有些“杀鸡焉用牛刀”的味道。 或许是自己当初引气入体引发的异象太过惊人,崔景准备不足,匆匆之下,只能以珍贵至极碧海珠掩盖?苏朗只能这么猜测。 “公子的火焰,可是糅合了阴阳大道?”火熏一对眸子亮闪闪的,对这条至高大道很是好奇。 苏朗平复住心绪,闻言摇头道:“非也。阴阳大道太过玄奥,我暂没有触及其门槛。此道火焰,只是粗略模仿阴阳共存,徒其表无其神罢了。” “暂没有……”荀幼菱低语着,凑过来悄声说:“师兄,你这样说话也很欠揍诶!” 苏朗正准备赏她栗子,眼前忽地浮现出一点金芒。 “传音令?” 苏朗颔首,伸出一指点在微芒之上。 消息来自七玄门密探:“已按紫绶吩咐查到线索。请速来七玄门分门详谈。” 于是略带歉意道:“在下有要事在身,恕我失陪了。” 荀幼菱兴致勃勃地站起身,似乎准备跟上来。 苏朗没好气地说:“咸江城的美食你也吃了个遍,该要准备游历江湖之事了吧?” “哼。师兄真冷漠。”少女不高兴地撅起了嘴。 苏朗懒得理她,向窦妍二人道别后,化作清风独自向七玄门掠去。 七玄门堂内,密探已等候多时。 见到苏朗,他起身作揖,微笑道:“属下是青绶密探赵楼。苏紫绶,又见面了。” 正是数月前在昌余见过的夜行服密探。 苏朗也泛起笑容,回礼道:“赵青绶,近来可好?” 两人寒暄过后,赵楼摆正表情,取出一张图纸,平铺于桌面。 图纸乃江黎府属的详细地图,只是缺少柏山县的部分。其上以不同笔墨画标了两道轨迹,交叉于某点。 赵楼解释道:“依照紫绶吩咐,七玄门近日通过询问、探查等手段回溯了马家二公子与庄家嫡子庄罗的行动轨迹,发现二者曾交错于此处。” 他指了指交叉的红点。 “永海城。” “没错。说来巧合,此城治下的山和县近来发生了多起人口失踪之案。失踪者多为青壮年,一时引得人人自危。县令已上报至本门。” 听到这,苏朗皱了皱眉:“此等民事之案,七玄门还没有派捕快前去探查?” 赵楼尴尬地笑了笑:“处理民事之案在地方衙门职责之内。若要上报,需经过大理寺审核、都察院复查,再由刑部下令。其中流程繁多,故处理不及。” “事关民生,竟如此拖延懈怠。七玄门,或该精简机构了罢?”苏朗表情微冷。 赵楼没敢应声。这话,苏朗敢说,或许也有资格说。至少他是万万不能说的。 苏朗叹了一口气,转言道:“赵青绶的意思是,人口失踪之案,极可能与伏尸教有关?” 赵楼点头回应。 “在下会亲自去一趟。”苏朗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若伏尸教真的做出活人制尸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他必让其血流成河! 赵楼的脊背上泛起一层凉意。同为苦海修士,自己竟被苏紫绶发出的寒气完全慑住。 “属下也会叮嘱当地衙门做好配合之事。” 他低头恭敬道。 至于七玄门力量,在刑部下达命令之前,应是派不出了。 苏朗轻轻颔首,转身离开了七玄门。 “那么,于咸江只剩下一件事没有办了……”他自言自语。 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盘膝而坐,静静修炼。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清风分堂的五人在咸江城外的长亭告别。 “苏师兄,一路保重!” 岑海正要行礼,却被苏朗扶住。 后者故作神秘道:“还不是时候。” 荀幼菱嘻嘻道:“师兄又要出风头了。” 苏朗额头冒出三道黑线,期盼地望向宁澜。 同为女子,你替我管管师妹! 却见宁澜也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就这么好懂吗。”苏朗无奈地摸了摸下巴。 “老大,不是好懂,是你已经做过很多次这种事了。”周全嘿嘿道。 苏朗装作没有听到,默默摩挲着腰间朝露的刀柄。 此时,从城门处走出一华袍男子。 他对苏朗遥遥抱拳,高声道:“受苏兄之邀,在下前来应战。” 岑海看向苏朗:“苏师兄,您约了咸江城城主之子贾腾于此一战?” 苏朗点点头。 “贾腾是人榜四百零九位的年轻高手,我早就料到师兄会挑战他。”荀幼菱甚是得意,末了还补了一句:“师兄真好猜。” 苏朗白了她一眼,走出几步,立于长亭之外的空地上,拱手道:“贾兄,请!” 贾腾没有推辞。早听说人榜苏朗实力强横,虽只暂排四百三十三,其真实实力或远超于此。 故他道了一声“献丑”,便准备先行出招。 “疾!” 只见贾腾掐出手诀,向地面一指。 立刻,地表尘土起伏,似有一条潜龙穿行其间,直冲向苏朗。 苏朗轻踏地面。其动作普通至极,恍若随意为之。 那地中潜龙却似撞上什么屏障,猛地顿住,再无法靠近半分。 贾腾暗叹一声,手诀变换,上指天空。 自原地胀起一个小土包,陡然破裂。 一道尘土气流冲天而起,于半空化作数十道坚硬至极的石剑,划破空气朝苏朗刺来。 “竟有些许音爆之声。” 苏朗眼神微亮。人榜高手,确实都有可取之处。 他握住朝露的手微动,抽刀斩出一气呵成。 原本从四面八方袭至的石剑,此刻都像是受了吸引,主动撞向朝露的刀锋。 “噗——噗——” 接二连三地溃散成灰土,随后被强压回地面。 “这……” 贾腾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朗。 他曾凭这一手土龙化剑之术于江黎府内叱咤风云。 偶尔遇上同为人榜的英才,也都有一战之力。 像今日这样如此诡异、干脆的溃败,那是从未有过。 来不及犹豫,贾腾再掐一诀。体内灵气疯狂涌出,助他使出这最后一招。 尚存的二十余道石剑微微一颤,退回半空,化成尘土气团。 苏朗收刀而立。他甚是轻松,没有出手打断的意图。 尘土气团翻涌,最终化作一柄约莫四米长的巨型大剑,当头向苏朗劈来。 其周围一片霾茫,欲干扰苏朗之感官。 但见苏朗微微一笑,道:“贾兄也吃我一刀。” 朝露吐出青色刀芒,主动迎上大剑。 “噗——”二者于半空交汇。 随后,罡风之力侵入剑体,石剑由点至面受到风化,寸寸溃散。而刀芒只暗淡了半分,略一盘旋后,主动散成灵气。 此乃风之大道的运用! “承让。”苏朗抱拳道。 贾腾愣了愣,突然豁然一笑:“不愧是苏兄。贾某远非敌手也。” 他抱拳回礼,转身干脆地离开。 “结束了?”周全拍了拍自己的脸:“这也太快了吧?” 苏朗此时才转头对岑海揶揄道:“岑师兄,现在才是分别之时。” 岑海表情丰富至极。怎么当初没见苏师兄这么“欠打”呢……当然,他也只能心中诽谤。 临行前,苏朗不动声色地撇了宁澜最后一眼。 后者轻轻对他点了点下巴。苏朗一怔,予以回应。随后放心地与荀幼菱转身离去。 “师妹,你日后有何打算?” “我打算……师兄打算去哪?” “少来这套……”苏朗无奈道。自己若说出了此行目的地,这小师妹说不定又偷偷跑过来,假装“偶遇”了。 “小气。”荀幼菱嘀咕一句。她自然也知道苏朗希望她尽快独立的好意。故在略微思索一阵后,回答道:“我准备先回宗突破至苦海,待闯过四象剑阵,再出万州做江湖游历。” 她此次是接了任务方能出宗。算算时日,也该回去了。若要不受限制地游历江湖,还需闯过剑阵。 苏朗点头道:“不错。既然如此,你我就此别过吧。” “哼。”荀幼菱娇哼一声:“师兄这么冷漠,日后少不得听露姐姐的教训。噢,疼!” 苏朗看着她额头上的红印,微笑道:“她可不会和你一样娇蛮。”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四十五章 血花 东洲丘陵起伏,土层稀薄,良地不多。 虽是如此,山和县却占据了其中一方较为平坦的地界。 除开有万亩良田外,从东海吹来的湿气也使得此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故该县县民端是生活无忧、自得其乐。 然而,近日县内却频频发生青壮年无故失踪之事。一时间闹得风雨飘摇,人心四散。 想到此处,茶摊之中的客人纷纷沉默。 一肩挂汗巾的青年大口灌下茶水,发出一声叹息:“也不知这不安分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恐怕难哦。”另一人摇头道:“衙役捕快们也已为此事愁破了脑袋。三日前,他们派出一批兄弟于夜里探查,如今也是生死不知。”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莫不是走入了阴间鬼界?” 众人纷纷打了个寒颤。 市井街头流传着只言片语,言东洲于远古年间颇不平静,有恶鬼横行其间。莫不是真的? “后生,不要胡想。”看摊的老头为他们续上茶水,道:“县太爷已上报了朝廷。再过几日,便该有公家仙人领命破案了。” “哼。”只听另一人冷哼道:“甚么仙人?若七玄门真关心我等的性命,早该派捕头下来调查了。何必如此拖沓!” “是啊……” “别看县老爷平日里一副成竹于胸的样子。朝廷如此,他心中也定有几分不痛快罢?” 一时间,应和声此起彼伏,怨念颇多。 角落边上,一束髻男子默默喝着冰凉的茶水,侧耳倾听。正是苏朗。 “诶,那小哥,你说是吧?” 见他沉默不语,有人招呼道。 苏朗抬起头,微微一笑:“正是如此。若有机会,在下必向朝廷与圣上讨要个说法。” 众人顿时愣住。 不只是由于苏朗口气如此托大,更是因为其眸中闪过了一丝纯正至极的威严之色。 那是只有久居高位之人方能养出的光芒。 沉默许久,方有人干笑着道:“小哥……你是开玩笑吧?” 苏朗微笑不语,将几枚铜钱轻放在桌上,自顾自地起身离开了。 “青玉发冠,腰束横刀……那似乎,是人榜英杰苏朗少侠的打扮?”汗巾青年咽了口唾沫,迟疑道。 “或许只是模仿者?” “我倒希望是苏少侠本人……” “是啊。江湖盛传苏少侠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若有他在,倒无需如此胆怯了。” “上月月末,人榜榜单有了更新。苏少侠此次排名飞升,已是第三百四十七位的轮次。其战绩之累累,先助乌县化解灰毛起尸之变,后废马家大公子一臂而飘然远去,还在咸江城外一刀挫败人榜贾腾……更不要说,他再次斩落一滴筑基血液之事。” “这么看,苏少侠的榜名将来还得窜上几窜。” “若有朝一日能见到苏少侠与人榜诸子的风采,我便无憾了……” 这日深夜,酒馆小二于馆中搀扶出来一个满身酒气的醉鬼。 “客官,要不在陋店休息一夜再走?” 店小二担忧地问道。 “不必!”只听那酒鬼大呼一声:“爷爷我清醒着呢!” 他挣脱开小二的搀扶,歪斜着向远处走去。 店小二心中诽谤:县内近日颇不太平,这醉鬼怎敢如此胆大?若酒量不好,便不要喝这么多! 正要追上去把酒鬼拖回店内,阴暗处忽地伸出一只手,悄悄拉住了他。 小二头皮一炸,回头就要大叫。 只看见一个衙役捕头打扮之人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退回到阴影里。 “原来是官家之人吗……” 店小二松了口气,点头表示自己晓得,小步返回了馆中。 四下宁静,只剩醉鬼一路哭笑,愈行愈远。 行了一阵,灯色愈暗,只见塌墙独立,枯草遍地。 “莫不是走错了路?” 酒鬼迷迷糊糊地咕哝道,旋即扶墙干呕起来。 就在这时,枯草丛里忽然传来窸窣之声。 那酒鬼被吓得一惊,清醒了几分,甩头看向枯草。 “是只老鼠。” 他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其背后浮现黑影,将一块白布用力捂在酒鬼的口鼻之上。 后者挣扎几下,昏死过去。 “得手了!” 枯草从中再钻出几人,七手八脚地抬着醉鬼走了百米,将之扔在了马车之中。 “轰!”天上传来一声闷雷。空气中湿意渐浓。 “要落雨了。” 马蹄嗒嗒,一路而去。 “最近收成是越来越少了。”周围人气再少,少到确保不会被发现后,方有人开口,颇带些惋惜之意。 “二狗你小子可知足吧。这几日赚的银两,都够你死在楼中娘子的肚皮上了吧?” 二狗嘿嘿一笑:“银子这玩意,自然是越多越好。话说回来,楼里那小娘子,当真是人间美妙……” “虽说赚死人钱,终有些晦气。” 二狗满不在乎地说:“三炮,这话你可没有资格说。当初伏尸教那群杂种挖遍死人骨头没找到满意尸身,可是你先提出让哥几个为他们划算活人的。根哥,你瞅是不是这回事?” “没有错!别看伏尸教杂种们神气的模样。除去那堆会动的死人,我一下就能撩倒一个。这不,到了时候,还得看我们哥几个。” 虽然在黑暗里看不清几人的表情,但其得意之色却溢于言语之中。 马车颠簸,缓缓停了下来。 几人跳下马车,敲响大门。 “咚咚咚。” “轰——” 此时,天边再闪过一道电光,伴随轰轰的雷鸣之声。 “不要敲门!你们几个,是巴不得事情暴露吗?” 门缝中钻出一面色苍白的龅牙男子,恶狠狠道。 “那有什么?不说这方圆十里没有人烟。就是有,你那群僵尸还会放走一个不成?” 二狗摊手道。 若不是还有用处,我必将你们活制成起尸!龅牙压下心中怒火,冷声道:“今日的货,成色如何?” 根哥打开马车后厢的大门,示意龅牙往里看。 雷电再闪,照出后者扭曲的表情:“你们几个,是在耍我等?” “什么意思?” 几人向里望去。借着雷光,他们看到了空空荡荡的后厢。 对视一眼,二狗迟疑道:“根哥,药放足了吗?” “足到可以毒死一头大虫……” 这时,车厢上突兀响起一声:“不要怪他们。这药,确实是放足了的。” 只是自己有磨盘在身,万毒不侵。 几人抬头望去,便见醉鬼揉了揉脸,化出一张俊朗的容貌来。 “易容丹……” 龅牙脸色难看,对着二狗几人道:“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哗——” 电光将黑夜照亮,豆大的雨点旋即砸下来,随后化作水线,倾泻于地。 在倾盆大雨里,苏朗不沾半点雨丝,淡然地放出了手中的信号响箭。 “咻——啪——” 满天焰火于瓢泼大雨中绽放开来。 此刻,一路潜伏而来的衙役捕快收到指示,迅速行动,将小院院墙外围得结结实实,只留大门一个出口。 “七玄门响箭。” 三炮几人面如死灰。 二狗跪倒一片泥泞里面,瑟瑟发抖:“上仙,小人见财迷心,罪该万死……” 话到此处,他忽得于地上抓起一团淤泥,扔向苏朗脸面,转身就逃。 苏朗表情冷漠,淡淡扫视一眼。 泥团在半空突失势头,掉回地面。 二狗逃跑的背影再往前动了几步,跌倒在泥泞里。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脖颈处汩汩流出。被大雨冲刷后,变得异常凄美。 剩下几人面色惊恐,连连磕头。 苏朗没有同情,剑指向前划去。 一颗颗人头落地。 龅牙退回院中,掐出手诀指向数口棺材,念念有词。 “替我挡住他片刻。不然,大家一起死!”他大吼道。 伏尸教十数人从房中涌出,各持刀剑,死死地盯住苏朗。 他们知道龅牙说的是真的。若起尸不被唤醒,没人能活着。 苏朗缓步向前走去。 大雨倾盆,遇见苏朗却自动滑落两旁,令其犹如神人降世,雨水不能沾染丝毫。 众人握刀剑的手愈发不稳。雨水从湿润的发丝淌落,滴在颤抖的刀柄之上。 “轰——” 电闪雷鸣,衬托出其苍白的脸。 苏朗五指微张,数道刀气从其指尖打出去。 “噗——”“噗——” 闷声响起,没有惨叫,只有一朵朵血花在雨中绽放,一具具尸体倒地。 屋外衙役面色肃然。 他们并不觉得苏朗残忍。相反,甚至感到敬佩。 活人制尸,灭绝人性,罪有应得。很快,除龅牙与苏朗外,院中已无站立的身影。 血花绽在院中五口棺材上,令其愈发诡异。 “那么,轮到你了。”苏朗淡淡道。 龅牙在惊恐之中,反而咧开嘴道:“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话音未落,棺盖飞起,五道青面僵尸直立而出,将苏朗围在里面。 后者微微一笑,抽出朝露,刀尖上指天空。 “怎么,你莫不是想遭雷劈?” 龅牙讥讽道,抹掉脸上的雨水。 “答对了,不过没有奖励。” “轰!” 几倍于先前的轰鸣之声炸起,久久不散。 一道手臂粗细的雷霆劈在刀尖之上,令苏朗的每根发丝都跳动着细小电光。 恍若雷神降世!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四十六章 本官想找麻烦 已是深夜。山和县府的书房内,灯火昏暗。 县令剪好灯芯,从靠椅上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 “也不知苏紫绶那边怎么样了。”他略显担忧道。 昨日,看见那位面如冠玉的温润少年拿出紫绶印章时,他的第一想法是:此人竟敢冒充朝廷紫绶捕头,真是胆大包天! 待到印章被激活,发出纯正的国运气息的一刻,他几乎惊掉了下巴。 不过,在少年自报名为苏朗后,县令反而略略平静下来。 “尚排人榜的苏少侠,竟一跃成了紫绶……消息若放出去,不知多少筑基仙人要捶胸顿足了。”他自言自语,忽心生预感,看向窗外。 一道耀白电光划破天际,轰鸣之声不绝,雨点随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县令披上衣袍,提着灯盏走到屋外檐下,看雨丝成线。 突然,天光大亮,恍若白昼。远处,如龙似蛇的雷柱蜿蜒盘旋,直劈而下。 “轰!” 浩大的雷声这才传至,竟让县令产生了短暂的眩晕之感。 “仙人手段!”他捂住耳,表情惊愕。 “是苏紫绶吗?”除开苏朗,他想不到县内有任何人能造出这等天地异象。 “只是……紫绶分明才苦海境界。” 雷声威严,久久不散。无数县民从梦中惊醒。奇怪的是,他们不仅没有胆战,反而感觉心中悬石落地。 “雷公之怒,万邪避散。”有人喃喃自语。 伏尸教院落中,苏朗发丝带电,眸子闪烁雷光,衣袍不沾雨水,恍若神祗临世。 五具青面僵尸,被雷霆正气逼得后退数步,不敢动作。 苏朗旁若无人地低头,看着手中电光缠绕的朝露,心中若有所思: “邪尸害怕至刚至阳的正雷,却又如金属般吸引着罡雷。我本修过雷法,又以先天灵气驱之,正气自生。多方因素作用下,竟于此雷电交加之夜与天地雷霆产生了奇特共鸣。” 思如泉涌,使他精神识海一片通透,触及了一条新的大道——正雷之道。 “第五条大道门槛……容易得有些不对头了。”他暗叹一声,意味莫名。 很多时候,自己甚至不用刻意思考感悟,心海便会自然而然地触及到某条至高之道。若只把理由归于天赋极高,未免太过牵强。 加上丹田内来历不明的道经磨盘与阴阳苦海,苏朗总会生出命运受人操纵的不真实之感。 “现在考虑太多还没用。实力才是一切的基础。”他平复心绪,重新抬头,看向龅牙。 后者面色连连变换:“你真的要赶尽杀绝?” “这话,在你以活人制尸的时候,就该问问自己。” 龅牙终于狠下心来。他割破手腕,把鲜红血液挥洒向半空。 雨水倾盆,与之融合成为淡红血水,淋在五具邪尸的头顶。 做完这一切,龅牙跌坐在泥泞里,大口喘息,厉声吼道:“给我上,活撕了这小子!” 邪尸齐齐抬头逼近苏朗,身上灰毛直立而起,竟有转青的迹象。 “燃烧寿命的邪法?”苏朗挑了挑眉毛,看向皱纹渐多的龅牙。 “此法便是遇上苦海巅峰也有一战之力。怎么,你怕了?”龅牙喘息着,目光逐渐浑浊。 苏朗摇了摇头,道:“歪门小道耳。” 五具邪尸喉咙里发出野兽之声,齐向中心扑过来。 苏朗身影倏地虚幻,如清风般遁出包围之圈。 手中朝露舞出虚影,在五尸背后各留下数道伤口。电光闪烁,焦黑周围灰毛。 邪尸吃痛转身,两对如钢筋铁骨般的爪子一左一右扇向苏朗的面门。 苏朗再施身法,平移出数米。 “嘭!” 铁爪相撞,发出一声闷响,气浪竟把周围的雨滴全部震散出去。 此时,另外三头灰尸已是再次飞扑过来。 “银霜劲!” 苏朗掌心吐出一道银色寒劲。 在触及极冰之道门槛后,他于记忆里挑选出了一门苦海境界的冰系道法。稍加练习后,已是可以对敌。且因有大道加成,威力不俗! 今日暴雨,用此法正是合适。 三尸势头难止,干脆不躲不避,纷纷张口吐出剧毒尸瘴,同时以灰爪捅过来。 龅牙歪头坐在泥地里,吃力地睁开眼,看着这一幕。雨点打出泥花,溅在他的衣衫之上。 苏朗眸子不带波动,双手交叉于身前,好整以暇。 瘴毒只沾染到一点银霜劲,就立刻被冰冻成块,四分五裂,掉入泥水里。 银光再闪,不仅将三具邪尸表面雨水冻成坚硬的冰层,甚至还使其体内的尸水凝固住。 三对爪子猛地被冻结在半空,只距离苏朗的眸子不到三十厘米。 而苏朗,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你……到底是什么修为?”龅牙虚弱地问道。 后者眼皮微沉,道:“苦海初期。” 转头斩出朝露,招名破灵。 “嗞——” 被冰冻的三具邪尸首先反应。背部伤口炸裂,电蛇蔓延而出,扩散至尸身上下。 邪尸欲要挣扎,表面冰层反复出现裂痕,又反复被修复,始终没有碎开。 伴随着噼啪之声,三具邪尸倒在地上,青光褪去。冰层这才自我消融。 剩余邪尸重重踩地,跳上院墙,就要逃遁远去。 院外官兵纷纷抬头看着这两具青面獠牙的尸身,出奇地没有感到害怕。 因为院内那道犹如九天雷神一般的背影,深深刻在了他们的脑海里。仿佛只要有他在,便可万邪不惧。 果不其然,只听得院内传出轻飘飘的两个字:“回来。” 邪尸背后便蓦地涌出万千雷电,将其劈得连连发颤,向后倒掉回院里。 至此,最后一丝天地正雷消散。 “此雷端是强横无匹。”苏朗感叹。若没有正雷相助,他或许要多费一番手脚方得解决五尸。 苏朗不再犹豫,弹出五道先天灵火。 尽管雨如瓢泼,火焰也丝毫没有被浇灭的势头,很快就将尸身烧成了灰烬。 他略一思索,开口念出度人经。 虽然自己没有见过原本,还是知道开头几段经文的。 清朗的声音流淌在院里,盖过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恍若有奇特的愿力流转其间。 灰烬里,五道灵光飞出,对着苏朗闪烁几下,似在致意,随后消失于虚空中。 伏极神眼微闪,但这一次,苏朗没有见到轮回。 他低头看向龅牙。 后者吃力地道了最后一句:“苦海……初期。你……人榜……苏朗。” 他油尽灯枯,昏死过去,出气多而进气少,眼看就不活了。 此时,几点淡黄色的微光诞生于虚无,缓缓飘来,最终隐没在苏朗身后。 “功德之光?”他心中一动。 再看了一眼龅牙已停止呼吸的尸体,苏朗转身走出院门,对周围衙役轻声道:“邪尸已除,贼人伏诛。后续之事,便劳烦各位了。” 领头公人连忙行礼道:“属下不敢。” 看着苏朗在雨中飘然远去的身影,衙役忽然齐齐行礼,高声道:“恭送紫绶!” 其音之亮,传遍山野。 第二日,天刚蒙亮,山和县里已是热闹起来,持续了数日的恐慌氛围一扫而空。 县民皆得知,人榜苏少侠于昨日夜里引动天雷,攘除奸邪,已还得县里清净太平。 故此刻城门口人头攒簇,面有喜色。 “各位,苏少侠已于昨日夜里离开本县,各自散了罢!”县令在台上喊得嗓子也哑了,仍拗不过众人的热情似火。 于是只好派了官兵维持秩序,以便不会生出冲突与混乱。 待到日色高起,众人排成整齐地数列,齐齐对远处低头作揖,高声道:“谢苏少侠为生民立命!” 虽然斯人已不在此处,他们依旧敬崇至极。 县令一边行礼,一边感叹道:“对着远山行礼膜拜……今日之事,虽然奇特,或也会在县志里留下重墨的一笔。” 在山和县县民对着永海城方向作揖道谢时,苏朗已端坐于该城的七玄门分门内。 赵楼一边为苏朗磨着墨,一边偷偷看他所写的文字,愈看愈是冷汗直流。 苏朗写罢,放下毛笔,笑问道:“赵青绶,在下的书法,可还算入眼?” 赵楼擦汗干笑道:“紫绶字字风雅入骨,端的是大家风范。只是……这个内容……” 苏朗微微一笑:“那便好。”仿佛没有听到赵楼的后半句话。 他奏折所言,自然是诘问七玄门人员冗杂、应对民事不力等等,言辞平淡却直指矛盾所在。故赵楼冷汗涔涔,也是正常。 苏朗取出紫绶官印,示意赵楼打开红泥。 赵楼哀叹一声,犹犹豫豫地把红泥递过去,道:“七玄门分有大理寺、都察院与刑部三司,其中势力交错,利益相关,外人难动分毫。世家之威,若拧成一股绳针对某方,便是皇室也要让上三分。紫绶这份奏折递上去,恐要惹祸上身啊。” 但见年纪比自己还小许多的苏紫绶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纯正至高的威严,把赵楼震慑地呆了一呆。 “巧了,最近无事,本官正想找些麻烦。” 苏朗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印上了官印。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四十七章 坚台兄还好吗 赵楼愁眉苦脸地拿着奏章离开后,苏朗起来伸着懒腰,也准备去城中各处转转。 刚出七玄门府邸的大门,便看见石狮子边上站着一个犹犹豫豫的白衣小僧。 这小僧年纪不大,唇红齿白,见到苏朗走出后,眼神微亮,欲言又止。 苏朗于是温和开口道:“小师父,有什么事吗?” 小和尚念了佛号,双手作礼道:“阿弥陀佛。小僧法号固松。可是人榜苏施主?”声音稚嫩清亮。 “正是在下。”苏朗答道,心中略有疑惑:固松小和尚年方八九,筋骨未开,还不曾引气入体。其寺门长辈如何会放任他乱跑? 但见固松嘴巴一瘪,竟似要哭出来。 苏朗脸黑了下来:我有这么可怕吗? 他甚至感受到了路人投过来的诧异目光。还好此地是七玄门前,出不了乱子。若是其他地界,此时恐怕已经有人报官了…… 固松也注意到了不妥,急急忙忙用袖子擦干脸,末了有些不好意思道:“苏师兄,是小僧唐突了。” 苏朗也懒得吐槽小和尚拿白净僧袍擦脸这件事有多么违和了。 “固小师父找在下有何要事?” 固松低头走上来,拉着苏朗的衣角,小声说:“请师兄与我走。” 二人行至一处客栈。小和尚四处回望,见无他人,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 “这小和尚不会是拐我来当那梁上君子的吧……”苏朗心中诽谤,跟了进去。 黑暗里,一年轻僧人跏趺而坐,体表泛出淡淡金光。其肩口白布缠绕,透出血色。 僧人正是人榜新晋的第二百九十四位高手,大乘寺传人坚台。苏朗眉头一挑,传言坚台一身金钟罩已是登堂入室,怎会受如此重伤? 坚台吃力地睁眼:“小师弟,可有请到七玄门援手?” 看到苏朗,他微微一愣,欲要强撑着起身行礼。伤口牵动,又渗出血来。 苏朗以柔劲制止了他。 后者双手合十,低眉道:“贫僧坚台,见过苏施主。” 苏朗回了礼,上前点在坚台肩膀的数个穴位之上,欲止其血。 坚台苦笑道:“点穴止血之法却是无用。日前,贫僧对上欢喜道松小筠施主,一时不甚,着了此道。” 魔道六大顶尖宗门的欢喜道…… 苏朗极其古怪地看着坚台。欢喜道妖女修炼的功法皆有魅惑之效。其采阳补阴之法,也是臭名远扬。 更何况松小筠之鼎鼎大名,在人榜也有二百零三位之数。眼前这和尚不会已经失了身吧? “阿弥陀佛。”固松双手合十:“小僧觉得苏师兄在想一些极其失礼的事。” “这小和尚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苏朗暗叹一声,尴尬地对坚台笑了笑。 坚台大方一笑:“固师弟赤子之心,还望苏施主见谅。至于松小筠施主,还未曾对贫僧下手。” “坚台兄这是说的哪里话。”苏朗打了个哈哈。他才不承认自己想歪了呢…… 苏朗把手轻按在坚台的肩膀白布之上,静静地感受着其伤口处流转的淡粉色灵气。 “此灵气有勾人欲望之效,且难以磨灭……不愧是顶尖魔道的功法招式。”沉思片刻,他缓缓说道。 “正是如此,师兄这两日可是受尽了折磨。”固松又一脸平静地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苏朗看了看坚台,坚台也看了回来。 两人沉默许久。 “那啥……赤子之心……对吧?”苏朗搔了搔脸颊。 坚台忙点点头:“还是苏兄懂我。”称呼改的还挺快…… “请让在下试试能否磨灭这淡粉灵气。还望坚台兄撤开防护。”苏朗转言道。 坚台迟疑了一会,轻声道:“松施主乃苦海中期的修为,随时能破入后期。其灵气又诡异至极,或许要苦海巅峰方有把握除去。苏兄,这……” 见苏朗还要坚持,他叹息一声,撤去了金钟罩的淡色金光。 立刻,伤口处淡粉灵气活跃,就要侵入血液之中。 坚台强忍住身体自主反击的本能,轻声念着佛经,镇压灵台清明。 此时,从苏朗如玉的手掌上,忽地涌出一小股纯正威严的灵气。 “这……”坚台微微一惊,就察觉到其伤口处的淡粉色灵气像耗子遇猫般瑟瑟发抖起来,欲钻入血肉躲藏。 “凝!”苏朗淡淡的声音响起。 仿佛言出法随,淡粉灵气猛地滞住,随后被一拥而上的纯正灵气飞快消融着。 片刻后,苏朗收回先天灵气流,撤开了手。 “还是修为不够,故消耗有些多了。”他若有所思地想着,服下一粒回元丹。 此时,坚台已然为自己点穴止住血液。金钟罩运转,其伤口蠕动,缓缓愈合。 他低眉道:“阿弥陀佛,多谢苏兄相救。” “小事一桩,不必多礼。”苏朗微微一笑。 “对苏师兄来说是小事,对坚台师兄来说却是无可奈何。”固松双手合十,末了也露出真诚的笑容,对苏朗深深行了一礼:“多谢苏师兄相助。” 坚台苦笑道:“你这小师弟,还真不给自家师兄留面子。” 旋即转向苏朗,正色道:“苏兄为我化去欢喜道灵气,贫僧已是感激不尽。况此事为陋寺与欢喜道之争,苏兄可不必淌浑水。” 苏朗微微摇头,道:“坚台兄这话可是错了。魔道者,天下共击之。你我皆为正道,又何有蹚浑水之说?若在下能起到作用,自当尽绵薄之力。” “阿弥陀佛。”坚台垂眼:“早听闻苏兄侠肝义胆。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大乘寺上下感激不尽。” 他也不再扭捏,回忆道:“敝寺有一门化枯朽为神奇的经文功法,其名易经洗髓经。百年前,我寺内乱,各方势力抢夺此经。虽保得经文不缺,其真意传承仍四分五裂,流向江湖各处。” “几日前,我与小师弟游历江湖,偶得到一块残缺的真意传承,正欲回寺呈交,却遇上欢喜道松施主,被其抢夺过去。” “虽是如此,此真意传承必须有大乘寺纯正的功法气息方得开启。故贫僧猜测,松施主必然会利用我与小师弟,获得易经洗髓经的残缺传承。” 苏朗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请坚台兄放心,在下正想会会顶尖势力的传人。” 坚台松了一口气,与小和尚一同念了佛号,作礼道:“多谢师兄(苏兄)仗义相助。” 客栈楼下,苏朗自酌自饮。 其对面,小和尚固松正襟危坐。 在与两人熟识后,苏朗也逐渐放开来。他于是调侃道:“固松师弟,与我喝上一杯?” 小和尚急忙摇头,道:“戒酒戒淫心不乱,忌荤食素登彼岸。苏师兄莫要考验小僧。” 周围酒客纷纷看过来,面色古怪。 哪有怂恿人家小师父破戒喝酒的。 苏朗顿生出负罪感。他摆正头上发髻:“嗯……确实是考验……小师弟想吃点什么素斋,为兄请客。” “真的?” 固松眼睛一亮。 怎么我周围尽是些吃货……从听露,到荀师妹,再到这小和尚。苏朗心中无奈想着。 “自然是真的。” “阿弥陀佛。掌柜施主,来一叠脆皮豆腐,用素油煎炸。” 小和尚用袖袍擦着口水,紧紧地盯着端上来的豆腐。 “真是心疼你这一身素白的僧袍……”苏朗扶额道。 固松脸颊微红,也没有反驳,提着筷子夹其一块热腾腾的脆皮豆腐,小口吹着气。 苏朗抬手布下隔音屏障,向小和尚好奇问道:“为兄有一个疑惑。你二人既是大宗嫡传,受魔教中人追杀,为何不请求正道相助,反而如此低调?” 固松咽下一口豆腐,道:“师兄贿赂小僧,这是不对的。” 苏朗额头浮现三道黑线。 “此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坚台师兄见到松施主后,佛心生发,欲要念经感化她,渡之入我佛门。只是没有功成,不仅吃了一招,还被夺了真意传承。” “他担忧若此事泄露,会被同门师兄嘲笑。还好遇上了苏师兄,方放下心来。” 竟然是这等理由……苏朗无语了。 自楼上突然传来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松小筠来了。”苏朗皱着眉,握起桌上横放的朝露。 环顾四周,店内客人喝酒吃肉,并没有感受到异常。 “小和尚,走了。”苏朗不动声色地站起来。 固松咬了一大口豆腐,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跟了上来。 两人上楼,压步靠近客房。 离的愈近,香味愈浓。 苏朗屏住呼吸,正要推开房门,其内忽的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 他拉住小和尚,正要应对,便听见房内传出柔柔的声音:“少侠若不想让此客栈付之一炬,便不要抵抗。” 苏朗略一思索,撤开周身防护,与小和尚一同被吸了进去。房门随之关上。 客房之内,浮着淡淡的粉色雾气。 床铺之上,慵懒地躺着一个恍若仙子般美好的女子。正是松小筠。 其白纱轻覆,胴体起伏,洁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玉腿交叉翘起,精致的脚踝泛着淡淡的粉色。 便是苏朗看到这幅令人遐想连篇的场景,也感觉热血上涌,脸颊发热。 他咽了一口唾沫:坚台兄,你还好吗?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四十八章 在下是正人君子 床榻地面之下,盘坐着一闭眼的年轻和尚。 其双手合十,肉身散发淡淡金光,低声念着佛经,不为外物所动。 如果不是听见坚台心口“噗通”不停,苏朗几乎要以为他已是得道高僧了。 “怎么有两道不同的心跳之声?”固松疑惑道。 苏朗捂着心口的手骤然一僵。 松小筠吃吃笑道:“小和尚,你两位师兄都心动了呢。” 她玉腿微抬,交错着换了上下。 苏朗咳嗽一声,移开了视线,拍了拍固松的头:“莫要听那妖女胡说……” 自己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见到这种旖旎场景,口干舌燥是很正常的罢? “阿弥陀佛。苏师兄,你心虚了。”小和尚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真相。 苏朗别过头去,装作没有听见。 坚台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松施主,苦海无边,何不皈依我佛,证得彼岸?” 松小筠拨着玉腿上的轻纱:“既然色如泡影,和尚你又为何不敢睁眼呢?” 坚台微微犹豫,眯开一丝缝隙瞥了瞥房内春光,忽的满脸通红,赶忙重新闭眼: “非礼勿视。贫僧不能如此。” “得,比我还不堪呢。”苏朗想着,低头看了看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平静小和尚。 “是赤子之心,还是心智未熟?”他摸着下巴琢磨道。 松小筠捂嘴轻笑道:“便是易筋洗髓经中也有阴阳合修之术,你们这些和尚又为何要视之如洪水猛兽。你怎知,我心中之佛,非汝心中之佛?” 坚台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念着佛经。 “坚台兄还是太年轻啊。”苏朗心中感慨。 但见松小筠忽地转向苏朗,媚笑道:“早听闻苏公子肉身强横无匹,可愿让奴家替天下女子先试一试?” 苏朗干笑道:“姑娘说笑了。可否先遮一遮外泄的春光?” “怎么?苏公子想要奴家换一个姿势?”松小筠舔了舔嘴唇。 苏朗心肝一颤。刚刚还说坚台年轻……如今看来,自己与那和尚一样不堪啊。 固松眸子纯净,忽然双手行礼道:“阿弥陀佛,小僧观见松施主心中并无淫邪之意。” 后者微微一怔,嘴角勾起弧度:“早听闻大乘寺下有一赤子。今得一见,确实有趣。” 她慵懒地站起来,把轻纱披在身上。 赤足轻点,带起温热香风,瞬息逼到了苏朗眼前。 房中的粉色雾气愈发甜腻。 “有毒……”苏朗这才察觉。他心念一动,以七曜神诀镇压识海清明,同时催动先天灵气运转周天。肉身中潜伏的毒素被一丝丝逼出。 磨盘磨转,将其磨成虚无。 他握住腰间朝露,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寒光:“松姑娘,请自重。” 语言调戏自己也就罢了。若是动手动脚,别怪自己不怜香惜玉! 松小筠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似乎疑惑苏朗为何没有中毒。 需知,地上盘坐的坚台和尚,此时也只得以金钟罩勉强抵御罢了。 她倏地展颜,捂嘴笑道:“苏公子如此警惕,莫不是在为哪个意中少女守身如玉?” 还猜的挺准……苏朗自然懒得向她解释。于是正色道:“欢喜道采阳补阴之术,天下人皆在防备罢?” “苏公子却是错了。天下不知有多少豪杰欲倾尽所有,只求与我门中女子共度良夜,以达极乐呢。” 松小筠目含春色,柔柔瞥向苏朗与拉着其衣角躲在背后的小和尚固松。 “奴家今日不欲夺公子和那呆和尚的初身,只想取固松小和尚的一缕大乘寺气息,以获得真意传承。不知苏公子可否让小筠放任一次?” 苏朗黑着脸道:“不行!” 妖女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就要被她强暴了一样…… “苏公子真是狠心。”松小筠也不懊恼,赤足转动间,带起轻纱飞舞,春光无限。 苏朗默默后退,避过了她飘动的发丝。 “奴家又不忍心与公子对上,便只好取这呆和尚的一丝气息了。”松小筠笑着走向盘坐在地上的坚台。 “哼。”苏朗冷哼一声:“松姑娘是当在下不存在吗?” 他抽出朝露,向妖女后背中心直刺而去。 却见刀尖穿过其背影,刺在空处。 “幻象?”苏朗心中一动。 “苏公子还真是绝情呢。”只听得虚空里传来咯咯笑声。 一只洁白玉掌随之印在苏朗胸口。 “嘭——” 苏朗后退一步,卸去力道。 “咦?”惊讶之声响起:“苏公子肉身果真名不虚传。若是让奴家要来享受一二,或许真能一同面见佛祖?” 苏朗一阵胃疼。打斗之时说出这等暧昧之事,真的好吗? “怎么,公子莫不是起了反应?” 苏朗干脆闭上了嘴。他发觉,自己每次被调戏,都没有还手之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坚台闭眼盘坐,转动佛珠,念出静心咒。 苏朗的心境立刻被抚平。 “你这呆和尚,还真是烦人。” 松小筠在不知何处叹了一口气。 苏朗眨眼,其眸中浮现出两副阴阳太极图,堪破幻象,清晰地照出了房中的点点滴滴。 松小筠赤足不发出丝毫声响,手刀就要劈在坚台后脖处。 “找到你了。” 苏朗微微一笑,张口向其玉手方向吐出一道银霜劲。 松小筠黛眉微皱,手刀化掌,向前轻推。 房内的粉色雾气汇聚成浪,以扑天之势上银色劲气。人榜苏朗,一身灵气之诡异莫测,已是人尽皆知。故哪怕此道劲气再不显眼,她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果不其然,银霜劲一遇上粉色雾气,就立刻将后者冻结成块。 两者互相消磨。房内粉色竟生生淡去一分,银霜劲方归于虚无。 “唉。”松小筠收掌,重新坐在床铺之上,翘起玉腿:“小筠引以为傲的幻毒之术,却是在公子面前毫无所遁。若要战胜公子,恐怕只有色诱一途了呢。” “既然如此,松姑娘不妨主动交出真意传承。” “公子真是心急,一点不懂情调。”松小筠腻声道。 分明是严肃的事情,经她之口,都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苏公子身具伏极神眼,可是归一宗的真传?” 苏朗摇摇头:“少些废话。交出真意传承,我绕姑娘一命。” “公子的意思是,今天晚上要好好折腾奴家?”松小筠吃吃笑着。 和这妖女说话真费劲……苏朗捂着脸。 “唉。”躲在身后的小和尚摇头晃脑道:“苏师兄真是年轻。” 苏朗脸部一抽。 “苏哥哥莫要害怕。松妖女和你一般,只有贼心没有贼胆呢。” 此时,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飘进来一个白裙身影。 其面带白纱,气质空灵。虽见不到面容,苏朗依旧认出她是罗宫圣女。 “妖女顾瑶……”松小筠第一次坐正身子,面色微微有些不好看。 顾瑶?这妖女不是叫红袖吗? 看见苏朗疑惑地样子,顾瑶揶揄道:“苏哥哥,妾身可是妖女诶,怎么能一见面就让你知道真名呢?” 靠!苏朗暗骂一声。 “不知瑶儿妹妹前来,有何指教?” 松小筠恢复笑意,盈盈一拜。 “松姐姐虽为欢喜道圣女传人,修得双修之法,却一直保留着云泥之身。妾身好奇,不知姐姐可把身子交了出去?” 顾瑶开口就让苏朗吃了一惊。 如此大胆的松妖女,竟然还未经人事…… 他默默看了看静坐的坚台,心中产生了些邪恶的想法:这和尚是不是动机不纯啊? “阿弥陀佛。苏师兄,你又失礼了。” 苏朗眉毛一抬,就赏了小和尚一个栗子。 后者嘴巴一瘪,委屈地后退。 “姐姐也想问,瑶儿妹妹有没有把身子交给如意郎君呢?”松小筠眯长了眸子笑着。 万瑶下意识地扫了苏朗一眼。 “妖女,你看我干嘛!在下是清白的!”苏朗连忙解释道。 松小筠一怔:“原来姐姐抢了瑶儿妹妹的郎君……” 小和尚低眉道:“师兄确实没有说谎。” 这小和尚终于说了句人话!苏朗连连点头。 顾瑶回过神来,仍保持着笑容:“数月前妾身之事,果真有姐姐的掺和。” 只是语气有些危险。 便是顾妖女身中媚毒那件事了……当时她是自己解决的,确实与自己无关啊。苏朗捋着额头黑发,心中想到。 “妹妹说笑了。姐姐也是偶然得知罢了。” 松小筠笑着,身子忽地虚幻。 “跑了?”苏朗一愣。 却见顾瑶轻轻一笑,洁白的手指向前点出。“虚一灵指。” 松小筠的虚幻身影强行凝聚。其遁法竟被直接打断! 见势不可为,松小筠将一小块残缺的印章掷向顾瑶,再施遁法。 “真意传承。”顾瑶一愣,收回灵指,接住了印章。 再看去,松小筠的遁法已是施展完毕。她的虚影再对顾瑶盈盈一礼,道:“瑶儿妹妹,姐姐就不打扰你与郎君快活了哦。” 笑声隐去,虚影破灭。 苏朗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你们吵架归吵架,不要把我这个正人君子带上好吗?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四十九章 大师果真是高僧 顾瑶把残缺印章举到眼前,对着窗外照进来的光线一边观察,一边轻敲着自己的脑袋,道: “妾身也不需要佛门的易筋经……如何处理,真是头疼呢。” 苏朗无语想着:你这妖女,分明是一幅“快上钩呀快上钩呀”的样子。 身后的固松小和尚拉了拉苏朗的衣角。 苏朗搔了搔脸颊,只得开口道:“妖女……啊不。顾姑娘,这印章原属大乘寺……” 顾瑶似笑非笑地瞥了苏朗一眼,令后者顿时说不出话来。 “苏公子要以什么作为报答呢?” “报答?”苏朗皱眉想了一会:“要不,咱打一架?” “哈?”顾瑶差点没抓住传承印章。这算什么报答? 就连固松都惊讶地抬头看着苏师兄,令后者一掌拍在了他的小脑袋上。 小和尚瘪嘴道:“苏师兄这样做是不对的……” 顾瑶幽幽叹气道:“妾身还以为苏公子会提出,与瑶儿一亲芳泽之类的答谢……” 苏朗脸颊微热,嘀咕道:“这也不算答谢吧?你这妖女的想法也很有问题。” “苏公子若偷吃,听露妹妹不会知晓哦。” 见苏朗不作回答,她微微噘嘴道: “真是胆小……罢了。妾身这一指,还请君品尝。”其玉指发出朦胧光亮,向前点出。 苏朗凝重了目光。这根纤细如葱根的食指,甚至给他带来了之前面对筑基修士随意一指的感觉。 周围空气、光线与声音皆尽扭曲,碰到食指即刻归于虚无,仿佛一切之终末。 “或许只有落辰能与之抗衡……”苏朗深吸一口气,抽出朝露。 寒光恍若一汪清冷的幽潭从刀鞘泄出。 但见顾瑶咯咯一笑,窈窕身姿后移一步,竟主动收了招式。白裙飘舞,使她凭生出几分圣洁之感。 苏朗眉头一跳,止住了抽刀势头。仍有一缕刀气逸散,斩向顾瑶洁白的脖颈。 “苏公子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顾瑶哀叹道,虚一灵指轻点在刀光之上。朦胧白光绽放,使后者悄无声息地泯灭、归于虚无。 虽只是一缕刀光,也具了十分之一的威力。妖女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将其化解……苏朗估计,便是自己使出完整的落辰,恐也难以重伤妖女。到那时,灵气耗尽的自己便只能束手就擒了。 他目色再凝重一分:“不愧是人榜第二的罗宫圣女。” 顾瑶轻笑道:“以公子的潜力,赶上妾身也只是时间问题,莫要灰心呢。” 话音未落,她柔软的身子忽地飘至苏朗眼前,左手将朝露按回刀鞘,右手玉指微曲,欲要弹在其额头上。 “又来?”苏朗脸一黑,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神宇清风步运转,他身影虚幻,欲避过妖女一指。 纤纤玉指如影随行,似乎早已预料到苏朗闪避轨迹。 “啵——” 打了个正着。 苏朗翻白了眼,没有动作。 若自己回击,指不定又要被妖女诬陷调戏了。 顾瑶眨了眨眼,其脸上的轻纱缓缓飘落,掉在了苏朗面前的地上。 她这才转身,带着轻笑离开。 “哎呀呀,公子又欲偷取瑶儿的胸衣呢。”顾瑶看着地上的轻纱,嘴角勾起。 “姑娘,你的良心不疼吗……莫说在下根本没有动手,地上掉落的也只是面纱罢?” 苏朗感觉自己头要炸了。这妖女怎么就这么烦人呢。 他看向固松:“小和尚,你可要替师兄澄明啊。” 固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苏师兄,小僧只看到一片白雾。” 苏朗长大了嘴,机械地回看向顾瑶:“妖女,这也是你算计好的?” 顾瑶白了他一眼,把背影交给了房内众人:“此地已无妾身之事。苏哥哥,可要时时想念瑶儿哦。” 她嘻嘻笑着,摆明是打算吞下易经洗髓经的真意传承了。 “妖女的话,果真一个字也不能信。”苏朗叹道,手握刀柄,欲留下她。 就在此时,房内响起一道平和中正的声音: “顾施主,还请留下残缺印章。” 半空之上,缓步走来一面色淡然,鞋袜纤尘不染的白衣僧人。 “虚空行步,真是潇洒。”苏朗感慨道。僧人乃地榜高居第九的大乘寺传人,法号本真。为了门下弟子出现于此,倒也不算稀奇。 顾瑶眸光闪动,回头幽怨地看了苏朗一眼:“苏哥哥,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这事和我也没关系啊!苏朗哭笑不得。 本真再迈一步,已是立在了房间之内。 他依旧面色平和,凭空点出几指,皆点在盘坐于地的坚台和尚穴位之上。 后者面色微红,吐出一口暗血,悠悠转醒。 “阿弥陀佛,见过师叔。”他行礼道。 小和尚固松摆正姿态,也行了礼:“见过师父。” 本真微微点头,再开口道:“顾施主,留下印章,贫僧便放你离去,如何?” 两方虽有正邪立场之争,他也不好对小辈出手,更不要说直接留下她。 顾瑶又把幽怨的眸子移到苏朗脸上。 本真一怔,也看了过来:“苏小友是与顾施主有旧?” 苏朗脸一黑,连连摆手道:“没有,完全没有!”我还希望自己根本没见过妖女呢! 虽然偶然撞见了她媚毒初解后的诱人神态……不对,这有什么值得“虽然”的! 顾瑶又叹了一口气:“薄情人……负心人……” 残缺小印从其掌心浮起,慢悠悠地飘到了白衣僧人之前。 本真接过小印,没有阻止顾瑶的离开。 后者弯腰取走面纱,在房门口停留了一小会儿,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苏哥哥,可莫要喜新厌旧,忘了瑶儿哦。” 她戴上面纱,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远行而去。 苏朗无可奈何,偷偷拿眼瞥了瞥房内的三个和尚。本真与固松依旧神色平静,并没有把妖女的话放在心上。 只有刚刚清醒的坚台面色犹豫,低道一声佛号:“苏兄,正邪不两立。此情,当快刀斩之。” “坚台,不知者不言。” 坚台双手合十:“谢师叔教诲。贫僧失礼了。” 苏朗微微一笑:“无妨。”高僧,本真大师果真是高僧! 本真低眉道:“阿弥陀佛,苏小友为鄙寺两位不成器的弟子费了颇多的心思。如不嫌弃,还请一观易经洗髓经的真意。” “可以么?”苏朗怔然道。自己一介外人,竟被主动邀请观佛门宝经? “小友不要推辞。”本真温和一笑,把小印递给固松。 解开封印需要纯正的佛门气息,首先观想的自然也应是固松与坚台两个佛门弟子。毕竟,观想越靠前,领悟的效果就越好。 而对苏朗来说,佛门经典终是参考,能观想一二便已足够。故他并没有不满。 固松恭敬行礼后,接过残缺小印。 “小和尚没有修炼,怎么解除封印?”苏朗颇感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固松跏趺而坐,肉身浮现淡淡的金光。 他面色平和,拈花一笑。 在苏朗惊讶的目光里,残缺小印大放金光,自浮于半空之中。 “没有修炼也有如此纯正的佛门气息。这便是大乘寺赤子?”他心中感慨。 小印悬于固松头顶之上,垂下万条金光。后者微微合眼,准备感悟。 变化突生。苏朗只感觉自己的识海曜日与苦海齐齐一震,残缺小印就好似收到吸引一般同时震动,直飞而来。 固松愣住,睁开眼,委屈地撇嘴道:“师兄,你这是蓄意报复……” 苏朗尴尬地笑了笑:“意外……在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坚台向师叔本真投去询问的目光。后者轻轻摇头:“这是苏小友的造化。” 苏朗肉身之上,散发出一抹极强的大道波动。 残缺小印再震,主动飞落下来,安静地落于苏朗掌心。 “这般妖孽的大道悟性……竟让真意印章直接飞下!”本真目露惊奇。 “莫不是天选之人?”坚台低声问道,旋即瞄了瞄师弟固松。 “为师也不知。”本真掐指默算,旋即皱了皱眉:“小友之命途,混沌不可探知。” “便是过去也不可探知?”坚台大吃一惊。 自家师叔可是地榜有名的道宫修士,怎么连苏朗的过去所发生之事都算不出来? “佛法自然。”本真舒展了眉头,没有纠结下去。 苏朗盘膝坐于地面。真意小印入手微凉,使其识海一片通透无瑕。 “阴阳大道的气息……”苏朗喃喃自语道。易筋经关联阴阳之道,松小筠之前所言至少有部分是真的。 他调整吐息,静心凝神,开始专注感悟着手中残缺印章。 下一刻,其周身道韵缠绕,苏朗已是进入了“道悟”状态。 “道悟!”便是本真也差点失了态,更不要说坚台。 只有固松略略歪头,脸上只有为苏师兄感到欣喜的神色。 小印之上,一道拇指粗细却极其凝实的金光冲入黑天。枯寂的星空里,代表着佛门之道的星辰震动,投下一缕金色的大道亮光,照在苏朗身上。 破承星上,道宫以上的大能再次抬头。 “又是道悟……” “今年是怎么了?多位道友有了突破契机。” “若道悟只集中在一人身上,便极端恐怖了……”发言者自己显然也不相信。 “应该不会吧?” 他们以神念迅速交流。 有几道目光追本溯源,欲要干扰悟道之人修行。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别来无恙。”本真垂眼,震散了这几道窥视。 虚空里传来闷哼之声,窥视之人撤回神念。 “道悟之人,似乎是一个小辈?”他们暗暗心惊。 “正道竟有如此妖孽?” “若有机会,必扼杀其于弱小之时!”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五十章 不是绝丹 苦海之中,一枚小印虚影浮沉。 在其金光的照耀下,阴阳太极缓缓转动。其分界线处,似灰非灰的奇异颜色愈发清晰。 许久没有动静的阴阳大道感悟飞速增长着。虽依旧没有达到触及门槛的境界,也已有了足够增长。苏朗隐有预感,此条大道对他至关重要。哪怕弃开另外三千大道,也必须领悟阴阳。 与此同时,易经洗髓经前五式,在其识海中一一被映照,使得肉身同时泛起了朦胧纯净的佛光。 “阿弥陀佛,苏兄真乃佛性深厚。”见到这一幕,坚台感慨道。 感悟完毕的苏朗心口一跳:这和尚不会要渡我入佛门吧? 他托起真意印章,令其重新飘浮至小和尚头顶,随后默默消化着自身感悟。 “或许需要完整的经文,才能跨过阴阳大道的门槛。”他暗自想着。 时间很快过去,待到另外两人各自领悟完毕,已是傍晚时分了。 这其中,小和尚感悟时也产生了身泛佛光的异象,只是没有苏朗那般强烈。 搞得白衣僧人真定多看了苏朗几眼,眸光惊奇。 只听他道了一声佛号,低眉道:“苏小友与我佛有缘。何不随贫僧回西漠大乘寺,一观佛门真道?” 苏朗打了个哈哈:“若有机会,在下一定前往。” 我才不想莫名其妙被度成和尚…… 真定微微颔首,并没有强迫。 苏朗忽想起冯捕头也曾在自己道悟时谈起过“天选”之事,于是抱拳询问。 “此事也非秘闻。”真定顿了一顿,缓缓开口:“神都有一古老世家,其名许家。数百年来,许家以寻龙点穴、奇门遁甲之术声名显赫。百年前,许家最后一代‘地师’于晚年堪破天机,言百年后,此方天地会诞生九位‘天选之人’,皆为古老仙神所眷顾。未来混沌,吾道之兴亡,或寄于此九子之上。” 地师!苏朗瞳孔放大。方家老祖残魂曾言,许听露乃地师传人。如此说来,她竟是神都许家之人! 那为何许家祖母又带着她离开神都,居于昌余这一隅之地呢? 听露的心伤,或许与之有关…… 这一刹那,苏朗心神恍惚,修为气机也不受控制地流露了一丝。 便是这一丝,却惊得坚台汗毛竖立。 这是苦海初期的气势? 他只知晓苏朗的修为媲美苦海中期,端没想到,只过去了一小会,其气机就再提升一个档次,到达了苦海中期巅峰。 更甚者,自己实打实的中期修为苦海,竟被压得产生了细微的惊惧之意。 “易经洗髓经,竟在苏兄身上产生了如此效果……”坚台开始怀疑谁才是佛家弟子了。 “阿弥陀佛。” 真定与固松齐声念了佛号。声音虽轻,听在耳中又如洪钟般震耳欲聋。 苏朗与坚台同时惊醒。 后者低头回礼,驱散了心中杂绪。 “是在下失态了,请真定大师继续。”苏朗收回修为气机,同样回礼道。 “无妨。”真定微微一笑,道:“天选之人,皆有旁人难以企及的至强天赋。或表现在悟性、或表现在根基……贫僧这弟子固松,便是表现在佛性之上。” “赤子之心……确实近于佛法。”苏朗点点头。 “苏小友悟性之高,贫僧闻所未闻。或也为天选之人。” 苏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真定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玉色佛珠,将其交于苏朗。 后者略带僵硬地接过。突然送东西,这是什么情况? “苏师兄,师父并不是要度你入佛门。” 小和尚微微一笑。 苏朗脸一黑:我不要面子的吗? 真定没有生气,依旧温和开口:“小友今日道悟,吸引了许多魔道大能的目光。他们虽不会直接出手,恐也会使出许多手段阻碍你成道。若敌手超出境界太多,此珠可保住小友。” 原来如此。苏朗双手接过佛珠,道:“多谢真定法师。在下正愁没有磨砺,放得他们来罢。” “有此心境,苏小友未来可期。佛法自然,日后再会。” 真定面露微笑,带着弟子二人步度虚空而去。 道宫大能真是潇洒。 苏朗感叹着,也施展身法回到了七玄门内。 他寻了一处密室,闭关消化感悟。 数日后,盘膝坐于蒲团上的苏朗肉身微震。丹田内,九道青色雾气腾空,如盘龙般相互缠绕,最终化作一枚至简的青色种子,归于阴阳苦海之中。 “风之大道三成小圆满,化作大道种子。”苏朗嘴角有了一丝喜意。 此刻,他方真正在此条大道上登堂入室。再领悟两成,便能种其于道宫五脏,观想出神祗来。 当然,除却修为不足外,苏朗也不会满足于五成大道就突破道宫。 “未来之路,道阻且长。”他心生些微慨叹,重新闭上了眼。 斗转星移,时光如水。 一月后,苏朗神采奕奕地出关,交代了七玄门捕快几句后,他施展身法,离开了永海城。 “再一月后,是尚丹阁举行拍卖的日子。这些时日,便游历江湖罢。”苏朗自言自语道,身如清风般遁去。 ------------------------------------- 月末,正是七玄门榜单更新的日子。 自然地,江黎城七玄门外也是早早聚集了许多酒客闲人,欲要第一时间知晓人榜排名的变动。 待公人贴上榜单,众人涌上,私语窃窃。 “榜首不曾变动,依旧是贯清剑派的萧浩慨公子。” “罗宫妖女也是稳居第二……” “我只想知道,苏朗苏少侠如何了?” “莫说是你。清风宗只三等宗门,却出了此等排名飞窜的妖孽,何人不感到好奇?” “是啊。再者说,苏少侠为人侠肝义胆,口碑极好。我等寒门散修,自然希望他愈强愈好。” 众人谈论着,从后往前扫去。 “四百……三百五……三百……没有。” “前进这么多名仍没有,苏少侠莫不是排名后退了?” “或许在更前面?”众人也泛了疑惑。 “两百五……两百二……找到了!两百三十三!” 惊呼声此起彼伏:“前进了整两百名,没有看错?” 再看其战绩之辉煌: “剑指斩灰尸,刀败元开畅。咸江城里,斩落筑基血液;山和县中,邪尸尽伏天雷。永海城内,神眼逼退松小筠,刀试罗宫顾妖女。闭关月余再出,拔除诸多伏尸教众,朝露战遍人榜诸杰。” “四百开外,一招败之。两百以外,难逢敌手。七玄门评价:实至名归,犹有余力。” 众人完全失了神。 历史上,从未有过一次排名变动就两百的情况。更可怕的是,七玄门似乎还觉得苏朗还可再往上窜一窜。 “以苦海初期修为进入人榜前两百?” “苏少侠也曾以炼气修为挤入人榜……” 有人苦笑道:“这么说来,倒不算稀奇。毕竟,苏少侠在破入苦海后,沉寂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如今才爆发。” “不过,人榜前两百的英杰皆有手段。苏少侠提升排名或许不会再如此轻松了。” “斩落筑基血液……第一次可能是巧合,第二次呢?” “是否还会有第三次,乃至更多?” “事不过三……” “这一代的清风宗真乃人才济济。除了苏少侠外,慕仙子也升至了二百三十二,只比苏少侠高一名。连王天和,都已突破至苦海后期,达到了人榜二百七十九位。” “苦海后期排名二百七十九,这才是正常的三等宗门天才弟子排名罢?” “苏少侠不能以常理度之……” 在风浪四起之时,身为罪魁祸首的苏朗却已安然地抵达了本地尚丹阁。 但见神农鼎悬浮,燃烧着奇特火焰,雾气蒸腾此间。 下一刻,苏朗手掌合拢,收住丹鼎火势。 其内,数枚三品补气丹药混元丹成型,而后被隔空摄取出去。 “地阶品质……”火熏发出一声长叹:“我输了。” “姐,我就说苏兄可以炼制成功罢!”火乌嘿嘿笑着,伸出手道:“一粒正还丹,咱约好的。” 火熏柳眉一竖:“你还真敢和你姐要丹药?” 火乌顿时打了个哆嗦,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苏朗。 苏朗摆了摆手,还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话说回来,只是月余不见,苏公子竟已成为了三品炼丹师。真是让人吃惊呢。”火熏哀叹道:“而奴家依旧没有什么长进。” 火乌把胸口拍得啪啪作响,得意道:“姐,莫要伤心。你弟弟我,可已是人榜有名的年轻高手。这叫什么?与有荣焉!” 火熏咬着银牙,狠狠拧着他的耳朵。 “姐,疼!放手,太丢人了!” 苏朗扶额想着:“这姐弟俩还真是没有变啊。” “咳咳。”窦妍咳嗽提醒着。 火熏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了火乌。 气氛沉默了一小会。 苏朗忽然抱拳道:“窦堂主,在下有一事需要相告。” “不要客气,说便是。”窦妍微笑开口。 “在下似乎能……重复炼制生息破厄丹。” “……”窦妍呆滞半晌:“老妪没听错罢?”自己是筑基修士,怎么说也不应该耳背啊? 火家兄妹也长大了嘴。 “不是绝丹吗?还能再次炼制?” 只有苏朗尴尬一笑:“本来是绝丹没错……在下也不知怎么回事。” 似乎在领悟了易筋洗髓经之后,除功法品质都有所提升外,自己的各方面也都出现了增长。 其中一环,便是丹道从初窥门径到领悟了十成中的一分。 是与之有关吗? 可也从未听说过,领悟丹道能让绝丹变成自创丹药的啊?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五十一章 试试就逝世 识海中,两轮曜日闪烁。 其上有微不可查的道韵流转。此乃丹道之韵,虽只有一丝,却氤氲出淡淡的药香。 再看去,两轮曜日又仿佛是两枚硕大的金色丹药,亘古不变地旋转着。 混乱的记忆碎片纷飞,依次排序融合,最终形成一张完整的丹方。 苏朗轻轻摸着芥子环。数簇草药飞出,投入丹鼎,接受灵火炙烤。 他心念一动,再加大了先天灵气的涌出。 一分的丹道气息被投入、新生的阴阳感悟被糅合…… 神农鼎中的先天灵火依旧燃烧,只是冷热共存愈发和谐,且多出了几分不可说的意味。 “怪了,怎么有几分丹火的韵味?”窦妍惊讶出声,愈来愈愕然:“似乎就是尚在蜕变的丹火!” “苏公子,已经悟到了丹道?”火熏戳了戳自己的俏脸。 苏朗没有时间回答。绝丹丹方了然于心,令他嘴角勾起一丝自信的弧度。双手置于胸前,迅速结出各类丹印。其速之快,甚至使手势出现了残影。 火势升腾,冷热变换,风雷不绝。 一刻钟后,苏朗撤去火焰,将紫色的生息破厄丹摄出,交于窦妍。 此时,他才终于出了一口气,抹去额头汗水,取出一枚混元丹服下。 苏朗眸子露出些许疲惫之色,识海曜日也有些暗淡。 “三品以上,除基础补气丹药外,其他丹药的炼制,我还尚需时日消化。”他默默想到。 “地阶三品丹药。”窦妍给出了判断。 苏朗颔首道:“意料之中。若在下以丹道之气二次淬炼此丹,可使其达到半步四品的品质。只是那么操作,精神力的消耗会极其庞大。” “你果真迈出了丹道的第一步。”窦妍感叹道。 苏朗谦然点头。 火乌认真道:“苏兄,你还缺道侣吗?看我姐怎么样。只要两枚生息破厄丹,她就……嗷!” 火熏拧住火乌的耳朵,恶狠狠道:“皮痒了是吧?敢调戏你姐!” “姐,轻点!”火乌惨叫连连。 苏朗无语地看着这对兄妹。 火熏突然翘起唇瓣,对苏朗眨眨眼:“若听露妹妹不生气,奴家也是可以考虑的哦。” 苏朗淡然一笑:“火仙子说笑了。如果做出此等事,莫说听露,在下自己也会日夜煎熬。” 虽然知道火熏是在调戏于他,事情一旦涉及许听露,苏朗反而大方起来。 “姐,你看。这才是正人君子!”火乌嘿嘿一笑。 “是谁刚刚想把亲姐送出去来着?” 火熏咬着银牙,狠狠拧动火乌的耳朵。 “话说回来,苏公子与听露妹妹的感情真是深厚,倒像是青梅竹马了。”她眸中流出些许羡慕之色。 苏朗微微一愣。青梅竹马吗? 说起来,自己与听露相处,满打满算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两人都知道对方对自己有一些心意,只是谁都没有挑明。正常来说,还不算是恋情中的男女。 然而,自己似乎早已把那个平常温柔如水、时而狡黠灵动的少女当成了未来的道侣。 她是如何喜欢上自己的呢? 自己又是如何喜欢上她的呢? “听露身上,似乎有一种令我极其亲切的气息。只要与她在一起,我就会感到心安……” 苏朗心中起了波澜。他有点想要再闻一闻那令他心安的清香了。 “咳咳。”窦妍又以咳嗽打破了凝固的沉默。 “苏贤侄,生息破厄丹出世,或会使筑基丹至此无人问津。你可有考虑?” 苏朗把心中思念暂藏于心底,道:“此丹之炼制手法种种,以在下目前的丹道造诣,还做不到将其表达出来。虽可写出丹方,恐也无外人能炼成。” “贤侄之意,是自己炼制?” “正是如此。虽数量不多,还请贵阁劳心了。” 窦妍慈笑道:“倒是陋阁要感谢贤侄提供有如此效用的丹药。” “还有那些主炼筑基丹的三品丹师,也该感谢苏兄。”火乌哈哈一笑。 这话说的,怎么像是自己要抢他们饭碗……苏朗摸了摸后脑勺。 一日后,江黎城尚丹阁拍卖场内,众修士摩肩接踵。 “据说此次压轴丹药乃半步四品丹药,出自一位尚丹阁新任大师之手。” “半步四品?虽珍贵,也达不到压轴的程度罢?” “你是有所不知,此丹为地阶绝丹,据说破境效果是筑基丹的数倍,乃至筑基修士都派了人前来拍买!” “你的消息却是落后了。尚丹阁言,那大师已写出丹方,可以重复炼制。日后,筑基丹地位恐要动摇了!” “不知此举,是否会惹得诸多三品丹师齐齐发难?” 众人落座后,拍卖台上身着火红长裙的可人女子敲了敲手中之小锤。 正是火熏。 “咚、咚——” 清脆的响声被扩音阵法放大,压过了喧哗之声。 火熏露出养眼的笑容,先鞠了一躬,道:“首先,陋阁要向各位道歉。之前所言绝丹,乃本阁之疏漏所在。生息破厄丹,的确是自创三品丹药。” “哗——” 满堂哗然。若生息破厄丹被证实非是绝丹,筑基丹地位至此恐要一落千丈了。 如果尚丹阁自隐丹方而不公布,岂不是会形成垄断之势? 毕竟,同为三品丹药,价格相差无几的情况下,前者的破境之效乃后者的数倍!任谁都知道如何选择! “哼。”贵宾席位之中传来一声冷哼:“这生意破厄丹是否有这等药效,还得让我们亲眼见识。谁知道你尚丹阁是否有夸大其词?” 众人看去,发声者是一身着金纹丹袍的老者。其袖口三条金纹,昭示出他三品炼丹师的身份。 “原来是隆沧隆老。他老人家发出此等质疑,倒也不算唐突。” 众人默默点头。隆沧是江黎府内赫赫有名的三品丹师。三品之内,也只有清风宗崔景等寥寥数人能略胜之一筹。 火熏落落大方地行礼,道:“隆老此言极是,诸位请看。” 她揭开红布。 在透明屏障之中,漂浮着一枚浑圆的紫色丹药。 阵法运转,将其放大成虚影,投至半空,使得每个人都能观察到丹药的微小细节。 其上,刻画着一方破碎的小鼎。在座之人了然,那是其炼制丹师的标志。 “隆老,此丹如何?” 隆沧抬头看着丹药投影,不自禁地扯了扯下巴的胡子:“此丹……确实有些门道。” 火熏微微一笑,抬起玉手,操控阵法屏障裂开小道口子。 一缕药香从中逸出,再被阵法稀释扩散,使得每个人都能嗅到丝缕。 只此一丝,众人就露出迷醉之色。 丹田内灵气翻涌,瓶颈竟有些许松动的感觉。似乎只要服用此丹,立刻就能突破好几个小境界。 “可惜……”无数目光齐齐盯住愈合的屏障口子。那里已再无药香外逸。 “再释放药香,便要伤到丹药根本了。请诸位见谅。”火熏红唇轻启。 众修士都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事实。 “唉。”隆沧叹息一声,抱拳道:“生息破厄,丹如其名。此丹,果然强于筑基丹数倍!” 有了隆丹师的评点,修士都齐齐向正中的生息破厄丹投去炽热的目光。 此丹虽被证实不是绝丹,价值少了一些。但其乃新丹方的首丹,且为半步四品品质,也是异常珍贵。 况且,之前的药香,也印证了此丹药效之强! 虽然买不起,多看几眼总是好的! 此时,贵宾席中再传出质疑之声:“若尚丹阁垄断药方,让我等三品丹师如何自处?” 隆沧皱了皱眉,开口斥道:“牛丹师,莫要丢人丢心!” 袖袍同样纹有三道金纹的牛永长皮笑肉不笑道:“隆前辈此言差矣。若那自称炼丹大师之人真有气魄,便该放出丹方,让我等观摩才是。” 隆沧眉头锁住,欲要再开口训斥。 火熏清脆的声音惊愣了他。 “牛丹师所言极是。我阁大师为了与诸位同道共同印证丹之大道,本就打算于今日放出丹方。” 隆沧急忙道:“火管事,此事还请那位大师三思后定!”虽然他也眼馋丹方,但怎能让其产生如此损失。 火熏微笑道:“多谢隆丹师的好意。只是本阁大师曾言,就是放出丹方,天底下也少有人能炼制。” “好大的口气!”牛永长不屑道。 席位之中,诸多身着丹袍之人也是皱起了眉。这话,太狂! 隆沧只得苦笑。他虽然对那不知名的大师心生敬佩,此刻却难以为之辩解了。 “口气确实有些大……”他喃喃自语道。 火熏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以阵法将其投于半空。 “诸位,这便是丹方。” 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写着数百株草药与粗略步骤。单个看来,其字体入木三分,端有大家之风范;连成一片后,却又让人看得头脑发沉,昏昏欲睡。 “这都是什么草药……” 不懂行的人面面相觑。 懂行的人则默声强记,不漏丝毫。哪怕炼制不出,也可作为谈话的资本! 隆沧愈看眉头欲皱。 “炎阳草与玄冰草,药性相斥,怎能共存。其炼制手段也是闻所未闻……” 若非成丹已摆在眼前,他几乎认为此丹方是某个孩童随意组合而成。 “若丹方真是如此,生息破厄丹确实少有人能炼制……”他默想到。 火熏微笑解释:“我阁大师尚无法描述出炼制感悟与手法。故丹方略简,还望见谅。” 众人似懂非懂地看向隆沧。 后者抚须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的便是如此了。” “哦——”众修士恍然大悟。 “感悟?有了丹方,本丹师还无法炼制不成?”牛永长嘲弄道:“贵阁可否让我上台一试?” “本阁已准备好药材,众丹师皆可一试。牛丹师请。”火熏已有所预料,不慌不忙道。 药材任取,这便是大势力的气度! 隆沧怜悯地看了牛永长一眼: 他一定是没有仔细看丹方罢?如此浮躁,是如何入得三品?希望今日之事,能给他一些教训。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五十二章 真就烟火表演? 牛永长面带自信地上了拍卖台,于空处盘膝坐下。 火熏微笑着对他欠身行礼后,示意侍卫抬上丹鼎与炼丹材料。 虽说牛永长乃三品丹师,不该缺钱。四品丹鼎与芥子环,也终究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故其本身拥有的丹鼎自然无法随身携带。 “与普通三品丹师相比,苏贤侄真是个例外。”最顶层的包房内,窦妍唏嘘着扫了旁边的苏朗一眼:“他就拥有一方疑似四品的丹鼎,且还得到了本阁赠予的芥子环。” 后者坐于蒲团上,眸光平静,不为外物所动。 “鄙人斗胆,还需一枚准融莲子。”牛永长遥遥抱拳道。 隆沧右手捏拳砸在左手掌心,恍然大悟道:“牛永长莫不是想炼制分丹,以达到徐徐交融的目的?怪不得他看着有几分自信……” 火乌虽不是丹师,与自家姐姐在阁中见识多了,也知晓准融莲子是用于分丹炼制之法。于是好奇地望向苏朗。 苏朗微微一笑:“牛丹师确实有些想法。不过生息破厄丹的药性冲突问题,并不是分丹能够解决的。” 窦妍赞同道:“确实如此。阴阳共存之道,岂是区区分丹之术能够代替的?看下去罢。” 拍卖台上,牛永长一挥袖袍,于丹鼎中点燃橙黄火焰。 众人屏气凝神,力求不发出丝毫的响动。 只见牛永长左手虚抓,便有数株药草飞起,落入丹鼎火焰之中。 “同时炙烤六株药草,牛丹师的掌控力尚可。”苏朗赞许地点点头。 火乌长大了嘴:那你同时炼化十几二十株草药算得什么?炫耀自己精神力强横? “苏兄,若不是实力不允许,我真想揍你一顿。” 苏朗扯了扯嘴角,勉强保持住高人风范。 时间流逝。约莫一个时辰后,百株草药皆被炼化完毕,于丹鼎中分成以炎阳草与玄冰草为首的两团药液。 场中丹师皆聚精会神,盯得眼眸干涩发疼,也不忍漏掉丝毫细节。这可是三品丹师的炼丹过程! 此一个时辰说来极为枯燥,实际台下少有抱怨之声。便是丝毫不懂炼丹之辈,也被吸引了目光,似懂非懂地看着。 火焰渐收,药液凝合,化作两枚属性截然不同的分丹。 牛永长出了一口气,吞下一枚混元丹,默默恢复枯竭的灵气。 “接下来的融合分丹,才是丹成与否的关键所在。”隆沧轻声道。 半刻钟后,牛永长再点燃鼎中火焰,小心翼翼地操纵两枚表面略有熔化的分丹靠近。 “三寸……一寸……半寸……” “哧——” 在分丹接触的一刹那,玄冰分丹像是水遇烈火般蒸发殆尽。炎阳分丹吸收了前者的药力,猛地膨胀。 “嘭!” 下一刻,丹药炸开,将丹鼎掀上半空,四分五裂。一时间烟雾缭绕。 底下的牛永长灰头土脸地坐着,神色茫然。 破碎的丹鼎碎片被大法力摄取,揉成团状,落于台后,以致不会伤到人。正是窦妍的手笔。 台下的修士在失魂落魄的牛永长与生息破厄丹之间来回扫视。 “炸碎了丹炉……丹上的碎鼎标志,莫不是这个含义?” 包房内的苏朗无语地望向天花板:原来还有这个意思吗……我自己都不知道。 牛永长站起来,也没有拍掉丹袍上的灰尘,就对四面抱拳道:“是鄙人出了狂言。请在座诸位原谅。” 随后对火熏行了一礼:“大师之能,我远未及也。敢问那位大师之名号?” “还未有名号。” 牛永长沉思片刻:“碎鼎之意,或是告诫我等同道,炼丹如补鼎,常有瑕疵需要修复。只有时时反省,方能臻入完美之境。可是如此?” 火熏侧耳不语,似乎是在听着传音。 随后,她略带古怪地说道:“大师说,他本意没有这么复杂。单纯是炼丹用的鼎碎了而已。” 单纯是鼎碎了……而已…… 场内一片沉寂。 不知何人轻轻呼了一声“碎鼎大师”。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碎鼎大师!” “苏兄,你好像把自己坑了。”火乌略微同情地看向苏朗。 苏朗的脸皮抽了抽:碎鼎大师……好生难听的名号。自己本来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啊! 台上,火熏背过身去,雪肩不断颤动,显然是憋笑憋得很辛苦。 窦妍无奈的声音再悄悄传入她秀气的耳朵:“苏贤侄说,你再笑他就要揍火乌了。” 火乌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牛永长回过神来,尴尬地笑道:“碎鼎大师还真是随性自然啊。” 得,这下是彻底坐死“碎鼎”的名号了。 苏朗捂住发疼的心口,哀叹道:“看在牛永长略有天分的份上,我本想略指点他几句。现在,却只想揍他一顿……” 下方,隆沧把面色复杂的牛永长接至座位后,迟疑开口道:“老夫仗着年长,也想尝试炼制碎鼎大师的丹药。” 碎鼎大师、碎鼎大师……要揍的人又多了一个! 火熏红唇勾起,笑容得体:“隆丹师客气了。诸位在座丹师,都可上来一试。” 贵宾席上,剩下几个三品丹师互相看了一眼,也起身拜礼,随着隆沧一同上了台。 数道火焰升腾,使拍卖台周围的空气略有扭曲。 这其中,又以隆沧的火焰最为显眼。 其赤红火焰,恍若炽热岩浆般流动。 “地脉丹火!” 识货的人发出小声惊呼。 苏朗也略带惊讶道:“竟是凡品丹火。隆丹师果真不容小觑。” 丹火,也分凡玄地天四个品阶。苏朗的先天灵火尚在蜕变,实际地说并未达到丹火品质。 而地脉丹火,顾名思义,乃龙脉中自然生成的火焰,是为天地奇火。 当然,此种火焰因只得到了丹道的后天加持,威力比不上自生丹火。 只要苏朗的先天灵火蜕变完成,便是同为凡阶,且没有阴阳大道的奇异体现,也能稳压地脉丹火。 拍卖场内,丹鼎炙热,白雾蒸腾,散出极高的温度。 降温、隔热等数种阵法自动运转,将热量局限于一处。故台下修士,依旧觉得清爽舒适。 “尚丹阁端是财大气粗。” 苏朗心中感慨。 清风宗里,唯一的阵法便是试炼塔中那个能生出灵气威压的高级聚灵阵。齐言也是花费诸多代价才请到专人布下。 放到此处,阵法竟随意布下以作降温、清洁空气之用。 以后自己也该给宗门布下许多阵法,方便门下弟子的生活。他暗想道。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不断有药材化作灰烬,不断有丹鼎炸成碎片。 台下修士除看炼丹看得入迷外,也欣赏了一出佳节才能见到的烟火表演。 “虽然养眼……这也太烧钱了罢?”苏朗都为之感到肉疼。低头看向下方的火熏,却发现她依旧笑容满面,唇瓣诱人。仿佛这些损失,根本不叫损失。 “嘭——” “嘭——”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让街上的路人也驻足细听。 “尚丹阁这是在庆祝什么?” “新元不是早已过了么?” …… 再过一个时辰多后,隆沧面前的丹鼎也发出闷响。他勉力维持住鼎身没有扩散,擦着汗无奈道:“老夫也炼制不出。” 他也是尝试使用了分丹之法,情况只比牛永长好上一丝。 至此,数位在场的三品丹师,全败下了阵! 台下的修士犹有余味。 今天,不仅生平第一次见到了诸三品丹师同时出手炼制同一个丹药,还全部失败了。 此等盛况,日后少不得流传江湖! 此外,除在座丹师收获颇丰外,其余之人也都触类旁通,对修炼之途生出了诸多感悟。 “真得好好谢谢碎鼎大师和尚丹阁!” “要不我们一同出钱,为大师打造一方完好的丹鼎送过去,以示感激之情?” “咚、咚——” 火熏纤纤玉手敲响小锤,使得场面重新安静下来。 “诸位道友,可都有所收获?” 台下人头攒簇,齐齐点着。 火熏漾起微妙的笑容:“那么,首先由妾身向诸位道歉。生意破厄丹的拍卖出价,本阁也会派人参与其中。” 自拍自卖?众人表情不一。 “这算图穷匕首见吗?”苏朗颇感兴趣地想着。 尚丹阁若要自拍自卖,其实也无人能阻止。顶多就是落下不好的口碑而已。 如今先给了众人好处,再提出要求,却是少有人会说什么了。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贵宾席上,几位丹师首先道了好。 代表筑基修士而来的贵客沉思片刻,也纷纷点头同意。 至此,就是个别人再有意见,也被压了下去。 “你姐还真是聪明。” 苏朗颇欣赏地对火乌道了一句。 后者嘿嘿一笑:“怎么?苏兄莫不是动了心,欲做我的姐夫?只要两粒生息破厄丹,如何?” 苏朗额头浮出黑线,回应道:“哪有做弟弟的整日把姐姐往外送的?” 火乌连声哀叹道:“苏兄你也不是没有看到,我这亲姐整日拧我的耳朵,端的是暴力异常……若是能找到一双耳朵自愿给她拧,或许我就安全了。” “好理解!”苏朗“啪啪”为他鼓了鼓掌。 “苏兄觉得也是如此罢?”火乌哈哈一笑:“回头我就让我姐去劝劝听露嫂子。她们若能共处,姐夫你也就可以安心了。” “你是如何觉得鼓掌就代表赞同的……”苏朗捂着心口。 不行了!怎么感觉自己与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呢? 还是听露最令人安心! 苏朗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调配一种护心丹,常备于身,时时服用!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五十三章 拍不了拍不了 “烟火表演”后,拍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气氛回热。 此中,苏朗也挑选了一小块筑基法宝的残片拍下。 “八百枚地阶混元丹。”他淡淡开口道。 场中修士都抬头望向最顶层的包房。 “竟是地阶丹药。好大的气魄!” 虽说地阶的基础补气丹药储量不少,且尚丹阁内也有许多丹师能够炼制。将之直接作为货币使用,终是挺少见的。 窦妍也露出些微的疑惑之色,不过不是因为出价而纳闷。毕竟眼前的年轻修士,不说一个时辰能炼出数十枚,就是尚寄于拍卖中的生息破厄丹,价值也远超其之上。 “贤侄是有筑基法宝需要修复?”她只能想到这样一个理由。 筑基法宝的碎片,神性已失,空剩下材料精华,又不够做二次炼器之用。便是硬度足够,还能拿来砸人不成?故它端是处在“买得起的人看不上,看得上的人买不起”的尴尬境地。再加上其只有小半个巴掌之大,价格实只值几枚四品补气丹药四转纳灵丹了。 唯一用处,便是萃出精华液滴,以作法宝修复。 尽管修复之后,原法宝由于掺入杂质,品阶会有所下降,也归是聊胜于无罢。 苏朗点点头,轻触腰间朝露的刀柄。 数月前,掌门炼化了整柄乌沟剑,将其尽数融入刀中以作修复之用。此后,苏朗用来,依旧觉得有些不自在。 并不是不顺手。只是,朝露似乎还有损伤,并未臻至最初的品质。 拍卖台上,火熏勾着嘴角,轻轻敲响手中的小锤。 “成交。” 便有一道灵光闪过。碎片随之出现在苏朗身边的小桌之上。 “空间法阵?”苏朗讶异道。这一闪而逝的玄奥气息,令他识海微震。 窦妍点点头:“正是如此。苏贤侄可是对阵法感兴趣?” 苏朗摸了摸鼻子:“不是……我是对空间大道感兴趣。” 窦妍差点没从蒲团上摔下来:“贤侄。光靠布置空间阵法,恐还触及不到至高大道的门槛……” 苏朗无奈地点点头。他自然知晓这个事实。就如同画辟邪符之人,并不知晓其辟邪力量自何而来。布置阵法,也如依葫芦画瓢般,不必悟、也悟不透其中的玄奥。 “不过,要是我说自己从一张传音符中,触及到了因果大道的门槛……你会信吗?”他心中默想,没有出声。因果之道,来得诡异,仿佛自己天生就该知道这条大道似的。 “罢了,贤侄你也应有自己的考虑。”窦妍苦笑着,从苏朗手中接过碎片,催动筑基火焰将其熔成银色液滴。 后者从腰间取下朝露,以双手横置于胸前。 “不是那方破碎丹鼎?”窦妍挑了挑眉:“这柄横刀,似乎并没有亏损之处啊?” 虽心有疑惑,她依旧照着苏朗的意思控制液滴落在刀身之上。 朝露如海绵般将其吸了进去,隐隐坚固了一丝。 “咦?确实有些门道。” 苏朗略显不好意思道:“小侄还有一些苦海兵器可做熔炼之用。” “取出便是。” 芥子环频闪,便不断有兵器落下。从刀剑到斧枪,应有尽有,乒乒乓乓地堆成了一座小山。 “小侄一路行来,捣灭诸多邪教分部,偶有所得。”他解释道。 “苏兄管这叫偶有所得……”火乌面色古怪。 窦妍凭空摄取兵器小山,以大法力压缩成小团,最终将之熔炼成一滴银色液珠。 “竟只有一滴……也算预料之中。”苏朗默道。苦海与筑基兵器之差距,还是颇大的。 朝露再吸收了此液滴后,又微不可察地增强了一分。 “还有亏损……从其外表与散发的气机观之,完全看不出有损伤之象啊。”窦妍目色微凝,接过朝露。 她筑基境界的精神力蔓延而出,附在刀身上,细细感应。 “怪了。分明已有筑基初期的强度,却无相应的神通产生。这是何道理?” 窦妍沉下眼皮,思考了片刻,道:“似乎……朝露刀缺少了一部分?若是如此,老妪端是无能为力了。” 和掌门齐言判断的一样。苏朗点点头,取回了朝露。 “苏兄,你那方小鼎可需要修补?”火乌在旁边听了许久未曾开口,早耐不住性子了。 窦妍也微笑道:“贤侄若要修补,尚丹阁可以提供材料。” “多谢前辈好意。”苏朗抱拳婉拒。 其实,在炼制出混元丹后,神农鼎上的裂缝已又愈合一丝。再多炼些其他丹药,便也能达到三品的品阶了。 只是这些,不好对外人多说。 接下来,苏朗又以百枚地阶混元丹的价格拍下一块磁石。 此磁石上刻有一个小型的引雷法阵,可引下天雷滚滚,破除苦海修士的肉身防御。 唯一也是最致命的缺陷,便是天雷不分敌我。而磁石又需要随身携带,时时以灵气激活。 故此磁石价格偏低,且本就无人问津。此刻还听到顶层的贵宾人物直接砸下地阶丹药,众修士便都打消了欲望。 随着小锤落定,磁石闪至苏朗手心。 “天雷虽敌己不分,对于肉身强度始终超出修为许多的我来说,却是几近可以忽略不计了。”他抵着下巴,心情不错。 台下,火熏柳眉弯弯,红唇轻启:“诸位,接下来便是今日的最后一件拍卖物品——生息破厄丹。此丹破境效用之强,想必大家都已知晓。妾身便不再多耽误时间了。起拍价,两千枚四转纳灵丹。” “两千……枚……” “当然,是凡阶品质。”火熏略显调皮道。两千枚凡阶纳灵丹,也完全够买一柄筑基初期的法宝了。 顶层房内,苏朗无语道:“若是地阶品质,直接流拍算了。” “还不是苏兄你先以千枚地阶丹药拍下二物,搞得众修士都怀疑地阶丹药不再珍贵了。”火乌嘿嘿笑道。 “这也能怪到我?”苏朗闭上眼,开始认真思考起护心丹的丹方…… 贵宾席中,三品丹师皆叹了一口气。本还想集众人之力合拍下碎鼎大师的初丹,以做观摩学习之用。此起拍价格之高,却不是他们能染指的了。 三品丹师拍不起,更不要说其他修士。也唯有几个代表筑基修士而来之人,面色尚没有变化。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实力便是财富! “两千五百枚。” “四千枚。” “六千枚。” “八千枚!” …… “几乎已经够上一件筑基中期的法宝了。筑基修士竟如此看重这枚丹药?” 隆沧苦笑道:“看来我等还是低看了生意破厄丹的威能。” “大道无价啊。”牛永长赞同道:“碎鼎大师竟能在这一小枚丹药中融入如此程度的大道感悟。其想必也是一个德高望重、积累深厚的筑基修士罢?” 某苦海修士莫名打了个喷嚏。 火乌奇道:“吾辈修士还会染到风寒?苏兄,你莫不是去青楼做了坏事?” 苏朗脸黑道:“滚。”字正腔圆。 “此事一定要瞒着我姐。话说听露嫂子不知道吧?”火乌凑过来,连连坏笑。 “嘭。” 苏朗一拳打出,使其倒飞出去,跌落在角落的座椅上。 后者揉着心口道:“真痛。日后是愈打不过苏兄了。” 窦妍笑道:“火家小子莫要打诳语。苏贤侄用的分明是柔劲,根本未伤你分毫。” 她又转向苏朗,颇欣慰道:“是轻重自如境界的化用罢?这份控制力,当是出色至极!” 苏朗略带腼腆地接受了这一评价。 场中,价格尚在提高。 “八千五百枚。” “九千枚。” “万枚!” 此价一出,场内一片安静。 “已经够上一件筑基中期法宝……再往上,便是众蜕凡修士也要掂量值不值了。”隆沧为周围轻声解释道。 火熏悦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一颗凡品灵石,加一本小型空间法阵秘籍。” 拍卖师出价……真乃奇观也。 不过,更令众修士惊诧的,是其出价。 便是一颗凡品灵石,价值也远远压过了万枚四转纳灵丹。尚丹阁又何必要再加上一本法阵秘籍呢? 更何况,还是颇为珍贵的空间法阵! 苏朗心中一暖,向窦妍行礼道:“多谢前辈。” 此本秘籍,想来是在看到苏朗展露出相应兴趣后,临时加上去的。 窦妍慈祥笑道:“贤侄不必如此。不过一本书而已。物尽其用,我阁也没有损失什么。” 至于凡品灵石的出价,苏朗则在之前就已被告知。 尚丹阁之意,自然是凡品灵石能催生珍贵草药,于丹师作用极大。 苏朗却另有想法:“‘方氏炼丹心得’中,记载有许多复杂丹方与数万种草药。其内容之复杂玄奥,我虽暂不能全部记下,也已知道诸品灵源茶的制作方法。” “此时灵石已有,若再寻得灵源叶与万年寒泉,日后便有足够的中正药力,不必强堆丹药数量以做突破了。” 他思考完毕,把目光重新投下去。 只见拍卖场中,原出价之人沉默下去。 一颗凡品灵石,他本就难以加价。除非以传音符联系自家筑基,以物换物。 尚丹阁又加上一本空间法阵秘籍。 这还如何拍价嘛! “无人拍价,倒数三声。”火熏颇为自然地笑着,容貌夺人。她完全没有因自拍自卖的行为而尴尬。 “三、二、一。” 清脆的锤声伴随着女子如黄鹂一般动听的声音响起。 “成交!” 火熏弯起月牙般的眸子,咯咯一笑。 第一卷 少年意气 2020-11-2请假条 没有读者也写个请假条以后一定存稿不然事情一多、人一懒,一天就过去了。 自勉。 《道斩仙路》第一卷 少年意气 2020-11-2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道斩仙路》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五十四章 大师,我悟了! 尚丹阁顶层房间内。 苏朗将小型空间阵法秘籍细读一遍后,闭眼思考了一会,眉头逐渐舒展。 “可有什么生涩之处?” 见状,窦妍温和问道。 “在下应该差不多掌握了……”苏朗如实回答:“只是,实际布置似乎欠缺了火候。” 窦妍欣然点头:“端是正常。活学活用,二者缺一不可,你有此意识便好。先试试罢。” 她说着,取出空白黄纸与笔砚交于苏朗。 符箓与阵法,在大多情况下都能相通。苏朗既为初学者,让他在磁石上刻下阵法终归是太勉强的。故窦妍选择了前者。 苏朗把黄纸平铺与桌面上。火熏便笑盈盈地走过来,用纤纤玉手研磨墨汁。 “公子,美人相伴,素手研墨,可是无数士子的梦想呢。” 苏朗握笔的手抖了抖:不调戏我你就浑身难受是吗…… 蘸上漆黑墨汁,苏朗深吸一口气,回想阵法纹路,落笔勾勒而成。 一缕空间大道的气息在他的感应里一闪而逝。 “成功了?” 苏朗看向火熏与窦妍,却看见二人都是眼神发懵。 “什么意思?”苏朗疑惑地低头。 只见符纸上歪歪扭扭的纹路,如“鬼画符”一样杂乱,又似孩童涂鸦般充满喜感。 他连忙双手盖住符纸。 这……太丢人了…… 火熏笑得花枝乱颤:“公子的反应真是有趣。” 苏朗干笑道:“那个,这张不算……”他再换上符纸,同样的一气呵成。 气势满了,结果嘛……还是鬼画符。 “噗。”火熏抱住胸部,眼泪都笑了出来:“不还是一样吗!” 苏朗叹了一口气:罢了,笑就笑吧。 “苏贤侄原来还是有缺处的啊。”窦妍打趣道:“老妪算是找回了一点信心。” 她略一停顿,又说:“不过,这符箓虽样貌不好看,效用似乎还是有的。” “哈?”火熏略带怀疑地看向两张符箓。 这滑稽的纹路,真具备传送效用? 苏朗露出莫名的笑容:“火仙子,你就看好了罢。” 他以灵气化出一团水雾与一道银霜劲,再分别激活两道符箓。金光微闪,前二者便消失在空气里。 火熏眨了眨眸子。苏公子的样子好坏! —————————— “两位,这边请。” 火乌兴致恹恹地带领隆沧与牛永长两人上到尚丹阁顶层。 要说对面是养眼的少女,他肯定会露出暖人的笑容。 结果是两个大老爷们,有什么意思? “就不能请侍女吗……苏兄指明道姓地支走我,真是过分。莫不是真对我姐有意思?”他心中咕哝道。 另一边,隆沧二人喜上眉梢。 在拍卖会结束后,他们便收到传音,言碎鼎大师对其有一些建议与教导。 “碎鼎大师气度非凡,乃我辈楷模。” 他们对视一眼,深有同感。 “就是这了。二位请。”火乌推开门,正要退到边上,让开空位。 头上凭生出一团水,炸成满天水雾,将三人罩进去。 “空间法阵?来得好!”火乌不仅没有慌乱,反而哈哈一笑。他肉身鼓起,荡出一圈灵气波浪,将水雾激荡出去。 此等反应,不亏是人榜高手。 后二位则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蒙头中招,丹袍湿透,发丝滴水,尚神色茫然:什么情况?我们不是来见碎鼎大师的吗? 说时迟那时快,空间波纹再起,跳出一道冰冷的银色气流,向三人席卷过来。 正是银霜劲。 水雾极速降温,首先让后二者体表结了薄薄的冰层。有所准备的火乌情况较好,也冻得眉毛起霜,直打寒颤。 他往掌心吐出一口白气,体内经络几近凝固:“苏兄,偷袭不算好汉!” “火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在下只是想试试空间法阵,一时失手而已。” 苏朗腼腆地摆手。 火熏白了他一眼:苏朗是否故意使坏,自己可是见的一清二楚。 “那苏兄能否先撤去这道寒劲?”火乌苦笑道。虽然此寒意控制得极好,不会伤人。但被冻着,始终不舒服啊。 “甚是抱歉。”苏朗虽这么说,脸上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分出几丝先天灵火,将三人身上寒意尽数化去。 “苏兄,你是在刻意报复对吧?”火乌一边活动手脚,一边斜眼道。 苏朗浑身舒畅,笑眯眯地看向隆沧二人。 “您是,碎鼎大师?”隆沧迟疑询问。 眼前之人太过年轻,他本不会相信。但之前其分出的几丝灵火,竟有丹道之韵。自己也拥有地脉丹火这天地奇火,自然对丹火有极高的敏锐度。 非是丹之大师,如何能有此丹火? 苏朗笑而不语。其手指窜起一簇灵火。此火外阳内阴,风雷交错,道韵不绝。 隆沧只看了一眼,便觉心神恍惚,低头行礼道:“见过碎鼎大师。” 炼丹一脉,能者为尊。 牛永长也跟着行礼,恭敬道:“大师可是人榜的苏少侠?” 他已是认出了苏朗。 “苏少侠?”隆沧恍然大悟道:“早听闻您是清风宗长老崔景的唯一亲传。也唯有崔长老,方能教出如此优秀的弟子。” 他脸上产生了几分唏嘘。 苏朗微微一怔:“隆前辈与家师有旧?” “是鄙人受过崔长老的指点,方能勉强炼制出地阶丹药。”他回答道,放出一丝火之大道的气息。 师父的指点……苏朗心里一空。 “十数年前,崔长老游历各方,欲寻求修复根基之法,以破入筑基境界。不知他近来可好?” “师父果真是根基有缺,方迟迟未突破吗?”苏朗心中想着,表情也有了一丝落寞,道:“家师闭了死关,以求一丝筑基契机……” 隆沧神色凝滞,轻声道:“崔长老吉人有天相,必能迈过仙凡之隔。” “谢隆前辈祝福。”苏朗回礼道。 此时,牛永长忽地一拍脑门,道:“我懂得大师的意思了!” “你又懂了什么?”火乌扯着嘴角。之前这货就把“碎鼎”之意过度解读,闹了笑话。 “大师先以寒冰冻结我等,又以烈火化之,正是蕴含了生意破厄丹的真意。冷热看似不能共存,其中实则包含有种种变化。只有亲身感悟之,方能找到平衡之处。大师,我悟得可对?”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苏朗虽心中诽谤,仍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火乌怀疑道:“真是如此?我怎么没有感悟?” 隆沧哈哈一笑:“你却是愚钝。大师,我也悟了!” 你也悟了?苏朗摸着下巴看向隆沧。这与自己师父同辈的丹师,似乎也不太靠谱啊。 “便如水滴在炽红的木炭上,不仅不会熄灭之,反而会令其烧的更旺。大师,可是如此?” 苏朗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应和道:“对、对,就是这样……”你们说的这么有道理,我怎么反驳? 隆沧与牛永长对视一眼,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苏朗叹了一口气,还是解释道:“简单来说,便是阴阳共存之道。” “阴阳大道!”隆沧与牛永长皆恍然大悟。自己二人说了这么多,抵不过苏朗点醒的一句话。 “谢过苏师!”他们齐齐作揖道。 苏朗已然为他们指明了一条新的方向。以阴阳之道炼丹,此想法,甚至能自开一派! “行了,走吧。我乏了。” 苏朗无奈摆手道。这二人思维甚是跳脱,要自己跟上他们,太累了。 二人再行一礼,恭敬退去。 “贤侄,你这是开宗立派了啊?”二人离开后,窦妍方开口道。 “碎鼎派……”火熏小声说了一句,捂住唇瓣噗嗤笑起来。其美好的身子起伏,花枝招展,曲线诱人。 “不会吧……”苏朗呆愣道。自己就是随口指点了一句,还能立派? “隆牛二人,本就是三品丹师,有一批追随者。他们若尊贤侄为师,立下丹派,定成形成一批不容小觑的力量。” 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一派老祖?苏朗搔了搔脸颊。 再寒暄片刻后,夜色已深。 苏朗以芥子环收取了凡品灵石等物,与几人打过招呼,准备回到客栈。 江黎城乃本地首府,繁荣热闹。故虽然深夜,街上仍有三三两两的灯火,照出青石街上大致的景致。 苏朗打了个哈欠,走出尚丹阁大门。 就在此时,其精神识海倏地刺痛。视觉随之一暗。 “精神攻击。渡生楼刺客!” 因有宁澜的提醒,苏朗立刻便猜测出袭者身份。 丹田内,风属大道种子发亮,映照出周身气流流动。 苏朗甩头避开刺击,同时施展身法,迅速拉出距离。 他全力运转七曜神诀修复识海,以求施展伏极神眼。毕竟,神眼之下,一切虚妄皆无所遁! 寒意如影随形,使得苏朗的天灵盖与后背同时生出刺痛之感。 “好诡异的身法,竟扰乱了我的气流感应。” 危机起伏中,苏朗毛孔吐露雷霆,使得其体表仿若结成电光法衣。 “炎阳风雷!” 在风属大道种子和正雷之道门槛的加持下,雷电膨胀扩散,无差别地充斥满周身空间。 “嗞——”那刺客正中雷霆,略有麻痹,撩剑之势减缓,只在苏朗背后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毒素侵入,却立刻被丹田磨盘摄取磨灭。 刺客见势不可为,欲急速遁走。 却听得一声淡笑:“来都来了,便留下罢。” 其腾空的身子被巨力压落在地,动弹不得。 “嘭!”身下的青石板俱碎。 半空中,面无表情的窦妍缓缓落下。 让贵宾在尚丹阁门口受了刺杀,她这堂主还当不当了?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五十五章 前往庆州 “渡生楼铜牌刺客?” 苏朗揉着额头,精神伤势迅速好转。 作为顶尖的刺杀组织,渡生楼中精英刺客分铜银金三个等级。眼前的铜阶刺客,便是令诸多人榜高手也要退避三分的存在。 毕竟,渡生楼奇特的功法使得其未到筑基便能发出精神攻击,难以防范。 那刺客趴在地上,神色冰冷如同金属,并不作声。 “雇主是谁?”苏朗再问道。当然,他并不觉得能直接问出真相,且渡生楼应也有禁法防止秘密外泄。 刺客下巴微动,似要咬破什么,却被筑基灵气禁锢住,无法合拢。 其腮帮颤抖,脸色涨红,不仅没有得逞,反而不受控制,“噗”地吐出口中物体。 “毒牙……”苏朗以灵气移开毒牙,再诈问道:“可是昌余城城主?” 虽然厉琛与自己有仇,也不大可能一猜便中。故苏朗实是随口一诈。 他本也想用伏尸教诈问,但转念一想,远在自己与伏尸教结仇一月前,宁澜这渡生楼传人便和胖子相识了。以时间前后判断,渡生楼刺杀之事与伏尸教可能性反倒极小。 窦妍心有灵犀,趁刺客思考之际,兀然以精神威压逼迫之,欲使其产生心理破绽,说出真话。 刺客果然有了反应。其喉咙里发出闷声。 苏朗看向窦妍。后者点点头,解除了其部分禁锢。 刺客张嘴喘着急气,嘿嘿道:“想知道?”声音嘶哑,似许久没有说话。 “听好,雇主是……” “不对!”窦妍惊呼一声,掐出手诀欲要重新施加禁锢。 “来不及了。”刺客露出解脱的笑容,瞳孔忽然凝固,倒在地上,生机诡异散去。 “因果的气息。”苏朗皱眉道。 识海之中,代表因果之道的虚幻星光频闪,似乎受到了些许触动。在其中,孕育着一式尚未成型的刀法。 “这刺客竟用主动触及禁制的手段自绝当场。是老妪疏忽了。”窦妍歉意道。 苏朗微微摇头。因果之道,虚幻如光影。窦妍不过筑基修士,防备不住是极正常的。 突然,地上尸体剧烈抖动,嘴唇鼓起。 “起尸?” “非也!”窦妍目色凝重,边以灵气迅速划出尸体随身携带之物,边护着苏朗后退。 但见尸身七窍钻出漆黑的火焰,如同虫子一般蠕动,看得苏朗一阵反胃。 “呼——” 黑焰高涨,眨眼将刺客烧成灰烬。便是受到窦妍灵气护持的苏朗,面皮也被烤得发紧。 “好生霸道的火焰,若是粘上一丝,恐怕我会被瞬间烧成灰烬。”苏朗心中发惊。 再转向窦妍抢先划出的物体,神色猛地凝固。 “怎么了?”窦妍注意到其异状。 苏朗眸光不定,拿起一小片似木的乌色长剑碎片。他认出这是古藤宗元开畅的佩剑碎片。 元家兄妹如何会惹到渡生楼?难不成其中还有金河宗的影子? 这刺客刚解决了元开畅,便来刺杀自己,还好心地捎上一块可以识别出身份的碎片?天底下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苏朗叹了一口气,道:“宗门之事,小侄不好意思请前辈劳心。”宗门间的纷争,尚丹阁堂主自然没有理由插手。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当是如此。 窦妍无奈点头道:“如此也罢。日后贤侄有需要,老妪便是舍了脸皮,也要相助一二。” “谢堂主好意。”苏朗诚然行礼后,两人各自散去。 回到客栈,苏朗取出一枚千里传音符,将事情巨细报以掌门齐言。 片刻后,一点金光飞来。 苏朗食指点于其上。识海中,因果星光微闪,只是已没有新的感悟诞生。 “等我半夜。”齐言沉稳的声音响起。 掌门要亲自前来? 苏朗微微一怔。他不再多想,盘膝坐下,默默修炼起来。 自从掌握易经洗髓经前五式后,苏朗的根基就已被打磨完毕。从苦海初期突破至中期的瓶颈,常人需要一年乃至数年的积累,在他看来却是薄如脆纸。 唯一制约,便是先天灵气需求过大。 虽然丹田磨盘无时无刻不在掠取空气灵气,将之磨成精纯的先天灵气后归入丹田,苏朗依旧感叹杯水车薪。 便是用上了之前炼制的数十颗地阶混元丹,也只使灵气到了两成。 要知道,十颗地阶混元丹,几乎就能补满苦海巅峰修士的灵气消耗……先天灵气,不愧“先天之名”。 到了后半夜,房门被轻轻扣响。苏朗起身打开,行礼迎接道:“见过掌门。” 齐言温和扶起苏朗:“吾宗麒麟子免礼。” 待苏朗直起身后,他方继续道:“事情紧迫,你我路上细说。” 他微抓住苏朗的肩膀,二人腾飞而起。 皎月高挂,高空的云彩被月光染成粉色,安静地像是永恒。略带潮湿的空气迎面,令苏朗心旷神怡。 “元开畅确实受了渡生楼的刺杀,佩剑已毁,人则重伤遁回了宗门。他只言此与金河宗脱不了关系。你觉得呢?” 苏朗没有犹豫,答道:“元开畅之语不可全信。究竟谁将我宗当成枪使,尚未有定论。况且,不客气地说,元开畅能逃脱近似苦海巅峰的杀意,实是匪夷所思。” 铜牌刺客出其不意的一击之力,确实已有苦海巅峰的威力。便是苏朗,也差点吃了招。 齐言微微感叹道:“只是数月,你也能抵抗一个苦海的力量了……”一个苦海,即一个苦海巅峰修士。 齐言如此说,是因为人榜英杰排名靠前者,多少都有手段与普通的苦海巅峰修士周旋。乃至排名前百的英杰,更有数倍或更高的苦海战力。究其原因,除开功法与招式外,便是他们悟到了“大道”。 每踏过一个大道门槛,便能使战力番上一倍。日后筑基,基础愈稳固,潜力也愈高。前百者,便是至少踏过了一条大道门槛,故战力远超过同辈。 如同苏朗,只是筑基前期便能应对铜牌刺客之袭击,除开先天灵气与一身招式外,便是风之大道与丹道带来的战力翻倍提升。可以预见的未来里,苏朗再踏过另外三道的门槛,战力会再有飞跃。 “人榜前半与后半之间,有着天堑般的隔阂。这便是寒门与贵门的差距啊……”苏朗心中感慨万千:“只是我有先天灵气与大道在身,故几乎没有感受到这道天堑。” “不过,传言苦海与筑基修士只可领悟五条大道,为道宫境界打下基础。若要再尝试领悟一条,便会觉得头胀欲裂。我已有五条大道门槛在身,却尚未产生这种感觉……似乎还能领悟更多?”他默默想到:“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 齐言没有注意到苏朗的沉思,继续说道:“确实如此。仅凭元开畅一家之言,实不可信。到底是金河宗抱有敌意,还是古藤宗欲以苦肉之计挑拨我二宗,还需斟酌。” “不过。”他转言道:“近日金河宗围我众弟子于其疆域内,却是要有个定论的。” 苏朗挑眉道:“此话怎讲?” “近日,庆州境内发现一处秘地。所谓宝物能者居之,各宗门都知道这个道理,故都派了门下弟子前往。金河宗虽是庆州地头蛇,也没有多加阻拦。” “唯独到了我宗借路经过,他却不放人,偏说是本宗不厚道在先。领头弟子解释不得,只好上请宗门。大长老不知何来的消息,先派出了王天和欲解决此事。我怕你看他不对眼,便没有多说。结果王天和技不如人,也被围在里头。而慕倾寒又远游他处,难以支援。到头来还是只有你能出手。” “王天和人榜也有二百七十九,竟突不破包围?”苏朗奇道。 “金河宗以阵压人,又同有人榜高手压后。王天和虽为筑基后期,终未领悟神宇清风步。没有大道加成,不敌也是正常。”齐言耐心解释。 苏朗微微颔首:“既然是宗门之事,弟子自不会拒绝。” “好!”齐言微笑道:“老夫不好对小辈出手,便隐在背后为你掠阵了。” 他仰头笑道:“便是金河宗掌门,也要让我三分。”其周身,浓郁的风之大道气息,使二人御空速度再加一分。 “掌门似乎快要突破道宫境界了。”苏朗心中琢磨。 庆州。 数十名金河宗弟子驻营扎寨,轮流值守剑阵,将王天和为首的十几个清风宗弟子围在里面。 除王天和外,其余人等皆萎靡不振,一看便知是丹药耗尽了。 观此场景,金河宗似乎打定主意要拖延至秘境结束。 阵内,王天和吞下数粒回元丹,略微恢复灵气后,持剑而起,当头劈向剑阵的一侧。 灵气汹涌,狂风呼啸,在其剑身后化出巨剑虚影。 但见剑阵突兀变换,八人踏出一步,同迎向王天和。 “锵!” 两剑相碰,当头的金门宗弟子倒跌在地上,尘土飞扬。立刻又有他人补充上来。 王天和手中长剑斜上撩起,其巨剑虚影翻转,再打退两人。 而此时,后五者以犄角之势攻来,剑光严丝合缝,仿若囚笼。 王天和避无可避,只得散去巨剑,施展剑法迎敌。 情势凝固,又有三人借机加入战斗。 “乒乒乓乓——”虽灵气不足,他终为人榜修士。凭精湛剑法,逐渐压倒此八人。 突然,剑阵内暴起寒光,直刺其心口。 “王师兄小心!” 王天和目露狠色,略施展身法避开要害后,主动迎上去,欲以伤换伤。 拼命打法! 清风宗弟子皆不忍地闭上眼。 他们已经预料到,王师兄心脉破碎,血液横流的景象了。 -------------- ps:求收藏!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五十六章 你弟弟死得不彻底 “唰!” 剑尖没入王天和心口,鲜血立刻染红周围衣衫。 他闷哼一声,脸上厉色再增,肌肉绷紧夹住长剑,令其不能再动分毫。 却说金和宗来袭的人榜高手一击即中,脸上也浮现出错愕的表情。他本只欲逼退王天和,不打算伤其性命。实没有想到后者如此决绝。 王天和忍住剧痛,手中之剑向前横扫,带起青色剑风。 金和宗高手皱眉,催发剑气。他不打算攻击其心脉,以致事端再闹大,只是划破附近的肌肉神经,阻碍王天和再出招。 后者果然感到无法忍受的剧痛袭来,一时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金河宗高手趁势一掌拍出,将其拍退数米。长剑拔出,带起一连串如珠的血液。 “王师兄!”有同门弟子惊呼道。但见王天和面如金纸,即刻盘膝坐下,点穴稳定伤势。 清风宗弟子将他围起来,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剑阵中,金河宗高手抹去手臂上的鲜血,感叹道:“不愧是人榜第二百七十九位的高手。若你灵气充沛,当能无伤胜过我。今日一战,我借了宗门弟子剑阵消耗之力,却是胜之不武。”他还是因那道青色剑风略受了些轻伤。 王天和没有说话。 “贵宗苏朗与慕倾寒仙子乃人榜前半的高手,不知他们身在何处?鄙人也想讨教一二。” 王天和这才睁开眼,虚弱地嘲讽道:“区区章安,不过人榜三百名,也有胆子挑战那二人?就是借用剑阵消耗,恐也吃不下百招!” 章安愣了愣,道:“真有如此差距?” 王天和重新闭目,表情甚是不耐烦。似乎战败受伤的人不是他,而是对面。 “这很王师兄……”便是清风宗同门的弟子,也无奈地对视着,悄悄说道。 “总之,诸位便安心地留在此处,等待秘境结束罢。”章安摆摆手。 “章师兄,贵宗弟子被打伤之事,真的与我们无关。何必如此纠缠。”有人无奈道。 章安笑着摇头:“口说无凭。你们便是再多狡辩,我也不会相信的。” 他随后退出了剑阵。 王天和冷笑道:“与他说这些作甚?这几日,你们也反复解释了不下二十遍罢?唯有打出去,方能让他们服气。” 同门弟子连连哀叹,小心翼翼地上前道:“这还有一粒回元丹。王师兄,你先冲出剑阵赶往秘境罢,至少不会落得颗粒无收。” 王天和抬起眼皮,神色冰冷。几人打了个哆嗦,以为他要发怒。 却听得王天和淡淡道:“不必了,我尚有手段未出。若不能带你们冲出包围,我还有何脸面当这个师兄?” 他将脖上的坠饰摘下打开,从中取出一枚赤红的丹药。 此丹隐隐散发血气,正与王天和被血液凝成硬壳的外衣相得益彰。 “赤血丹!王师兄,这……”赤血丹乃三品爆发丹药。短暂时间内虽可使服用者重回巅峰,甚至更上一层楼,其代价却是透支潜力与生机。 “我意已决。”王天和态度生硬,压灭了同门的劝止。 他仰头,正要将赤血丹丢入口中。头上树叶忽地落下一片,轻飘似没有任何重量,又眨眼落至其二指之间。 “嗒——” 叶子打在丹药上,令其蓦地溃散成赤红的粉末。旋即,清风拂来,将粉末连同叶子一起吹向远方。 它们甚至还在空中打了个旋,才悠然飘远。 王天和扯着嘴角道:“苏朗,若是来了,便不要躲躲藏藏。” “王师兄,数月未见,你还是这般阴沉的模样,端令师弟感到亲切。”苏朗脚尖轻点树枝,悠悠然落地。 “苏师兄!”惊喜声此起彼伏,把周围的金河宗弟子惊了一跳,急忙摆好架势迎敌。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没有察觉丝毫! 王天和面无表情,冷哼道:“苏朗,莫要嬉皮笑脸。你我之仇,必要有个了结。” “在下也是此意。不过如今,要先解了此围才是。”苏朗微微一笑。 剑阵分换,章安走出来行礼道:“可是人榜苏师兄?”语气颇有些推崇。 “正是在下。”苏朗自然也能认出章安这个人榜高手:“不知章师兄围我清风宗弟子,有何指教?” 眸中寒光转瞬即逝,令章安目色一滞。 “好强的气势……”他暗暗想着,抱拳答道:“贵宗前些日子向我宗弟子出手,在下只是替同门讨个公道而已。” “讨公道也是长辈的事,何须你我多手?”苏朗虽轻皱着眉,仍回头放出疑问的眼神,欲征询真相。毕竟此些事,他人不在宗门,少有知晓。 王天和冷哼一声,闭上了眼。 苏朗也没打算找他,目光看向其他弟子。 便有人小跑上来,轻声道:“戒律堂查证,并无此事。” 苏朗微微笑道:“何须如此小心。大声说出来,没人能阻碍你。” 弟子愣了愣,挺起胸大声重复道:“我宗戒律堂查证,此事乃栽赃陷害,凭空捏造!” 说完,他长出一口气,似乎憋了许久。 身后,其余清风宗弟子频频点头。 都说了我们与此事无关,金河宗这群脑子一根筋的家伙就是听不见!也唯有苏师兄与慕师姐,方有这个实力揪住他们的耳朵,让他们好好听着罢! “章师兄可听明白?” 章安尴尬笑了笑:“以苏师兄的仗义名号,鄙人本该相信。只是,我等若就此撤去,恐要让身后同门心寒。” 苏朗若有所思道:“这样啊……不如我去贵山门拜访,好好解释一二?” 他展露一个温暖的笑容。 不知为何,章安打了个寒颤:“苏师兄光临,自是蓬荜生辉。只是眼下……” 苏朗走出一步,右手握住刀柄,道:“我知晓。一同出手罢。” “师兄见谅。” 章安抱礼,示意弟子列阵。 只见周围白光渐起,便有灵气汇成洪流,在一体的剑阵里循环。每循环一圈。便再加强一分, 最后,从中走出八名弟子,因受了同伴加成,竟都达到了苦海中期的修为。 且,此阵胜在生生不息。八人中若有一人败下,立刻会有弟子再接上来。 “有点意思。”苏朗点了点下巴。 八名弟子行礼后,从各方袭向中心。 苏朗三成圆满的神宇清风步如梦似幻,在剑光缝隙里辗转,衣角都没有被划到丝毫。 此八人,空有阵法修为,却无相应的战斗经验。对苏朗来说,他们便如挥舞着匕首的孩童! “苏朗的身法境界又提升了……”王天和神情复杂:“大道……不知何时,我能触及其门槛。” “叮——叮——” 八声清脆的剑鸣先后响起,便有“乒铃乓啷”长剑落地的声音。 苏朗站定,抱拳道:“承让。” 八人茫然地看着地上的长剑,苦笑着抱拳回礼。 剑阵运转,再出八人。 苏朗风轻云淡,如同散步般再点落其兵器。 章安感慨道:“苏师兄之身法境界,章某闻所未闻。看来,仅凭剑阵是无法消耗师兄了。” 他抽出长剑,道:“接下来此招,端有苦海巅峰一击的威力。请苏师兄小心,” “请。”苏朗显出兴趣。 竟能略显出一个苦海的力量?金河宗这阵法,还挺有意思的。 章安持剑上指。 剑阵里,各弟子对视一眼,咬牙加大力量循环。 源源不断的灵气注入章安的长剑里,使其剑身发出金色的光芒。 “请指教!” 剑身劈落,带起一条虚幻的金河,砸落下来。 苏朗置于长河之下,受滔天浪水冲刷,不动分毫。 他抽刀前斩。朝露如同流星般划过。 “落辰!” 一瞬间,刀光扭曲了空间,令金河波动,似乎更加虚幻。 “锵!”金河破灭。 在绝美刀光里,章安竟出现了失神。 金河是虚幻的……这一刀,是否也是不真实的呢? 心中危机警戒。他一咬舌尖,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此时,刀光已至,令章安浑身汗毛竖起,心中生出死亡之感。“这一刀,该如何挡?” 突然,刀光散开,化作点点星光。先前的杀机,仿佛本就是虚幻的泡影。 “这便是人榜前半的高手吗?”章安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 苏朗吞下一粒混元丹,抱拳道:“承让。” 最后这一下刀光的溃散,实是掌门齐言的手笔。 此次落辰,他已用出八成的威力,端是做不到收放自如了。若没有掌门在场,他还真控制不好伤亡。 “我的全力一击,应能给苦海巅峰修士造成不小的伤势。”他默默估计道。 而自己的落辰又伤不到顾妖女丝毫。这么推想,人榜第二,果真有几倍于苦海巅峰的战力。 “多谢苏师兄手下留情。”章安低头道。 剑阵弟子也纷纷行礼,散开了包围。 清风宗弟子皆欢呼道: “终于自由了!” “苏师兄真乃吾之榜样!” 王天和默不作声,脸色并不好看。 他脸色变化不定,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多谢苏师弟今日之解围。但家弟之死,在下必要讨个说法。” 这小王似乎还没有那么不堪……苏朗思考片刻,决定说出真相。 他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道:“王师兄,不说是汝弟先对在下起了杀心。王天耀,他似乎没有死。或者说……死的不彻底?” “你说什么?”王天和阴沉的表情终于破功,转成错愕:“死的不彻底?” 如果不是看苏朗认真解释的模样,他绝对要破口大骂:这是咒王家后人死后不安生吗?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五十七章 行侠者,所为正道 慕倾寒轻抿嘴唇,仙裙飘舞。重重叠叠的景色迎面而来,再被眼角的余光吞噬。 “尚不知庆州形势如何了。”她微蹙着眉,略显出些担忧。 忽然,半空生出一点金光,竟与极速行路的慕倾寒保持平行,不落分毫。 “传音符。”她轻轻喘息着,晶莹玉指点在其上。如此高强度的赶路,便是她也有些累了。 “苏师弟已经赶到。”慕倾寒黛眉舒展。想起那个曾在宗门里偶遇的少年,她嘴角勾起一丝美好的弧度:“只是半年多,他便已赶上我了。” 青丝飘起,白裙向着金河宗方向掠去。 金河宗山门口。 苏朗手中朝露尽数接下对面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在其招式转换间,刀尖随意点出。 “叮!” 万千繁杂的招式,全部归于最初的这一点。长剑被弹飞,横插在山石上,剑身犹颤。 金河宗弟子满头大汗,眼眸里显出失落与喜悦的复杂情绪,恭敬行礼道:“多谢苏师兄指点。” 在其身后,十数位同门高手皆毫无风度地坐在地上,皆面露苦涩。虽然收获颇多,被如此干脆地击败,还是心境紊乱,故少有人能静下心思。 “还有吗?”苏朗拄刀而立。他竟是已经将金河宗上下有勇气站出来的年轻弟子打了个遍。这其中,也不乏人榜高手。虽然他们于苏朗而言,是有些弱了。 无人应声。但见章安默默拉开了与苏朗的距离。他心道:“我似乎引了个祸害进自家宗门……” 苏朗摸了摸鼻子:“既然没有反对声音了。我们便来讲讲道理吧?” 无声以精神力注视此处的金河宗掌门面皮抽搐:打完了才讲道理?若不是看在你给我宗弟子喂招的份上,老夫早就下暗手把你赶走了! 这自然也是苏朗的考量。堵在他宗山门口,肯定会招致诸多不快。惟有打一棍再给个蜜枣,方能让他们心服口服。故如今,他好整以暇地站着,微笑道:“容在下再解释一句,贵宗门下弟子受伤之事,我宗戒律堂确实没有查到丝毫痕迹。若有疑点,不如交给门上长辈定夺,诸位以为如何?” 此刻,山门入口尽头的石阶上,柔光朦胧,如梦如幻地衬托出一道白裙身影。 只是,这白裙仙子清冷的眸子里,分明地浮现出几丝错愕。 听苏师弟分明是商量的语气。怎么一众金河宗弟子个个衣衫褴褛、大汗淋漓,像是刚被谁揍了一顿? “广寒仙子下凡了?”人群齐刷刷抬头,目光呆滞。 慕倾寒把疑惑的眸光投向苏朗,表情像是在说:我脸上有饭粒吗? “看来慕师姐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男性的吸引力……”苏朗看着她纯净的模样,无语想着。金河宗众人受了大败,心生破绽,此刻见到冰清玉洁的慕师姐,受到吸引也是正常。 “咳咳……”咳嗽声如冷水淋头,顷刻把呆住的修士浇醒。 “见过宗主。”他们尴尬地低头行礼。 “不过吃了败仗,一个个就跟天塌下来了似的。”身着金色道袍的金河宗主显出身形,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对苏朗点了点头,忽然神色一动,道:“齐老家伙,出来吧。” 大笑传至。“金河老鬼,还是瞒不过你啊。”齐言青袍天降,缓缓落在苏朗身边。 “同为筑基,若是我发现不了,才叫大事……等等,你快突破了?”金河宗主吃惊道。 齐言点了点下巴,颇为自得。 “看这二人关系似乎不差。怎么宗门弟子有冲突,他们都憋着不出声?”苏朗心中琢磨。 慕倾寒静静走到苏朗另一边,与后者一同行礼道:“见过掌门。” “免礼。”齐言欣慰地笑着。 金河宗主挑眉,传音道:“齐老家伙,你区区一宗之主,莫不是在为这俩小家伙护道?” 这传音把苏朗也包括在内。金河宗主如此之意,自然是更倾于齐言在为苏朗护道。 齐言微微一怔,摇头笑道:“为宗门麒麟子护道倒是我之所愿,只恐无此资格。况且……苏朗的未来,或不会局限于一府一州之地。” 他复杂地看向苏朗。 江湖早有定论,苏朗一对神眸,为归一宗嫡传的伏极神眼。一流宗门若是要人,便是苏朗无意,他也只得放人。 苏朗心中了然,轻声道:“宗主,弟子定不会负离宗门。”至少,也得为清风宗做些什么罢? 慕倾寒眨了眨挺漂亮的眸子。怎么话题一下就这么沉重了?她没有收到传音,故并不知晓三人在说些什么。 齐言苦笑摆手:“不必如此。到了那天,老夫应当老怀欣慰才是。” 小宗门被大宗门挖墙角,其实他见得多了。人之常情,也无怨言,只是多有感慨。 “稍等片刻。”他对苏朗二人说罢,与金河宗主相视一眼。 后者也开口道:“金河宗弟子各自散去修炼,莫要集群蹉跎。” 二人同时化作流光离开,想来是去商量了。 “筑基修士若要相会细谈,其实也就个把时辰的事。何必要让门下弟子意气相争。难道……”苏朗摸摸下巴,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慕倾寒持剑而立,窈窕空灵,如遗世独立。她螓首微抬,疑惑地看向苏朗。 苏朗转头对视了回去。 少女清澈的眸子,如水晶般纯净,令他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他不自觉下移目光。从娇俏的鼻子,再到饱满的粉唇。 等等!也不能盯着这里看! 再往下,便是精致的锁骨,以及起伏的酥胸……这里似乎要比听露更饱满一点。他这么想着,竟莫名其妙走了神。 “锃!”慕倾寒紧抿唇瓣,身子前倾,长剑出鞘,作出招之势:“师弟,你在看什么?”声音清亮冰冷。 苏朗急忙后退几步,干笑道:“师姐,这是误会……” 清风拂面,齐言温和的嗓声响起:“老夫才离开这么一小会,你们师姐师弟感情就已如此深厚?” 苏朗额头浮出黑线:这能叫感情深厚?掌门你眼睛没问题吧? “好了,与金河宗事情暂了。老夫顺捎你二人去那处秘境罢。”齐言笑着,凭空一指,便让慕倾寒周身泛起青色波光。她柔软的身子随之飘浮起来。 “还能这样?”苏朗惊讶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被掌门抓住肩膀……就像提着鸡仔? “自然能这样。老夫可是行的端做得正。不像某人,欲抢罗宫圣女的胸衣。”齐言哈哈一笑,袖袍一挥,牵引住慕倾寒。三人一同遁向高空。 苏朗被冷风吹着,唉声叹气。果然,这糗事甚至已经传到掌门耳朵里了。 慕倾寒睫毛扇动,警惕地捂住了胸部。 姑娘,那是谣言啊! 齐言收敛笑意,正色问道:“苏朗,对于我与金河老鬼默许门下弟子相争之事,你有何看法?” 苏朗已是心有定论,于是回答道:“掌门已有晋升道宫之契机,我宗便相应具备了晋阶成二流宗门的条件。此多事之秋,有人从中挑拨也在预料之中。” “看掌门与金河宗主私交颇好,或许底下已结成一些约定,使日后行事有个照应。于是便由门下弟子相争以分出主次。弟子说的可对?” 掌门失笑道:“倒是说的八九不离十。不过有一点错了。我与金河老鬼的私交并无你想的那般好。” “没那么好?”苏朗挠了挠头。 “他与我和和气气,实是打不过我。再者,老鬼道宫尚远,不如先卖老夫一个人情。日后若清风宗晋升,少不得他的好处。修道修道,交情虽有分量,也比不过实在的利益。你可明白?” “利益最重要……”慕倾寒重复了一句,颇有些不解:“那攘奸除恶,乃至伤心损身,为的又是什么呢?” 苏朗微微笑道:“师姐。所谓富与贵,人之所欲也。利益相争,只要不使些不入流的恶毒手段,便无有对错。” “而江湖上的行侠之事,却是为正道出手,目的本就不在利益,只为求得心安罢了。故这二者,并不存在冲突。” 齐言朗声笑道:“你是活得通透。日后,我端不用担心你会在江湖里吃了亏。话说回来,三个月后,东洲路内有一处秘地开放,诸多人榜高手都会进去谋一份造化。我宗也分到两个名额,便决定由你二人前往了。可有异议?” “路级的秘地……王天和与大长老不闹腾?”苏朗诧异道。 “那他们也得有这个胆子。”齐言眸中精光闪烁:“倾寒,你呢?” 后者抿了抿嘴,也点头应下。 ------------------------------------- 庆州秘境。 数口道井星罗棋布地分列,井口飘浮着朦胧的微光,不时喷出一些宝物。 各宗门势力都占据了一口以上的道井,同时虎视眈眈地看着正中那口小池。 真正的至宝,或会在那里出现。 “各宗实力相差无几,单吃不下中间小池,故都准备见机行事。”刚被送达的苏朗立刻分析出了眼前形式。 清风宗众人也占到了周围一口道井。此井规模虽比起其他要略小一些。但想到姗姗来迟的清风宗还能从先到者口中抢到肉食,其门下弟子还是颇有手段的。 苏朗这么想着,扫了扫人群正中盘坐修养的王天和。 后者感应到苏朗,目色阴沉地回望过来。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番外(一) 破庙之事 “真不知道楼主为什么那么看重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一满脸横肉的大汉扛刀于肩,在路上大步走着,神色颇为不解。 其另个肩头,后腿直立着一只毛皮油滑的黄皮子,眼珠转动,似乎颇有灵性。 此刻听到横肉的抱怨,它以前爪挠了挠脑袋,鼻子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在发笑。 “什么意思?说人话!”横肉愣了一下,大怒道。让一只黄皮子说人话?看大汉的表情,似乎真不是玩笑。 果不其然,只见那黄皮子从肩头跳下,身子在空中一转,散出淡黄色的烟气。 再落地,它已是变成了一矮小干瘦的山羊胡男子,不屑道:“你懂个屁。那小姑娘乃是初灵仙体,地师后裔!” “那有何用?再是仙体,小成这般模样,老子还能快活不成?”横肉疑惑道。 山羊胡嗤笑道:“初灵仙体,其精神识海异常珍贵。便是取得丝毫,我族也能有血脉本质的进化。岂是区区情欲能相提并论的?再者,她可是楼主点名要的人。你敢动一根汗毛?” “不动就不动。幼成这样,老子还没兴趣呢。”横肉嘀咕道:“话说回来。你们黄皮子一族血脉进化,与我们楼里有何关系?” “若没我的协助,你一炼气境界的废物还能上得人榜?再者,精神攻击乃我族天赋,你所修炼的功法,往上数几代,也是传承于我黄家老祖!”山羊胡颇为骄傲道。 “还是妖族好。生来有天赋,又能化形成人……便是在床上,想来也颇有花样。”横肉啧啧道。 “生在福中不自知!”黄皮子冷哼一声:“若我妖族能有你人族五成的潜力,当初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说到这,它表情忽地变作幽深。 “什么意思?”横肉歪头道:“你们妖族生力稀少,与之有关?” “嘘。来了!”山羊胡竖起食指,并没有回答的意向。 横肉也只得作罢。他与黄皮子一同蹲伏在路边的草丛里,目视着轻纱襦裙的少女缓步走近。 其黑发挽起,柔柔地放下,垂至腰间,更显出身子的娇小。正是许听露。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粉唇轻启:“是哪位在此?请出来相见。”声音柔软,却并不显得慌张。 山羊胡闻言吃了一惊:自己也是运用精神力的行家,怎么会被一个炼气境界的小姑娘发现? “这是初灵仙体的敏锐感应?”它自言自语道。 横肉满不在乎道:“发现便发现了。我还能打不过她不成?要我说,埋伏本就是多此一举。” 他扛刀跳出草丛,哈哈道:“小姑娘。咱明人不说暗话,跟我走一趟,如何?” 许听露蹙着黛眉,轻声道:“阁下是人榜的黄阎罗?” 横肉一愣:“你晓得我?那便更好了,我也不想欺负姑娘家家的……” 他说着,就毫无防备地走上去。 “呆子!”山羊胡暗骂一声:“怎能如此大意!”精神力化锥就要朝少女刺过去。 下一刻,便见横肉硕大的身子重重一颤,倒在地上,七窍流出暗血。一看便是中了精神攻击。 随即,一双散着金光的眸子显露在山羊胡的视线里。 只是淡淡一扫,它却觉得识海瞬间被抽空了气力,精神锥刺也发不出去,悄然溃散开来。 “这……”黄皮子愣在原地,汗如雨下。本族引以为傲的天赋攻击,竟在初灵仙体的威慑下发不出丝毫。 尚在其被惊得一动不敢动时,地上仰面躺着的横肉忽然翻身跳起,手中大刀就砍向许听露。 他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顾不得擦掉眼角的血渍:性命相搏时刻,哪管得你怜香惜玉! “诈晕……是有防止精神攻击的秘宝?我竟不知道!”黄皮子动弹不得,只有思维还在转动。 寒光极至,却在许听露的淡金眸子里被放慢数倍。她身子轻移,恰好避开了刀光。 “巧合?”横肉翻刀上撩,却见许听露又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招式。 如此反复几次后,横肉心生烦躁。他大吼一声,不管不顾地要冲撞上去。 许听露安然的眸子里忽然生出惊慌,脚下的步伐紊乱起来。 “害怕了?”横肉一愣,放肆笑道:“你莫不是害怕被人触碰?” 闻言,许听露眸光更乱,甚至生出了丝丝水雾。金光暗淡,让黄皮子长长呼气,重获了自由。 此时,横肉已如蛮牛般冲出。许听露睫毛颤抖,蹲下身子,抱住纤细的双腿,把脑袋深深埋在自己的怀里。 “砰!” 横肉当即撞到一个看不见的屏障,额头鼓包,倒在地上。 “竟是筑基境界的护身法宝。”山羊胡皱眉道,把满身尘土的横肉拉起来。 “筑基……这么说,她伤不得我们,我们也打不到她?”横肉轻摸着额头的鼓包,痛得“嘶”了一声,道:“你不是黄皮子吗?难道不会精神魅惑?” “你当我是狐族那群骚狐狸?”山羊胡挑眉道:“不过,也可以试一试。” 它摇身一变,再变成油光水滑的黄鼠狼模样,跳到横肉肩上,仰头发出尖利叫声。 “吱——” 许听露抬起螓首,如水的眸子如暗淡的微光:“不用了。我跟你们走。” “真的?”横肉一愣:魅惑效果如此好? 黄皮子停止尖叫,附在横肉耳边悄悄道:“不是魅惑……小心这娘们,可能会在某个时候给你来上一下。” 横肉拍了拍脑袋:“这么说……我只能挨打,不能还手?” 之前搏命,横竖都会死,他自然敢下死手。如今,若自己再伤了眼前这小娘们,自己没准会被楼主弄死…… “是这个理。这小娘们应该也是存了这份心思……你便时常用言语骚扰她,莫要让她再用出那金色神眼的手段。” “明白!”横肉连连点头。春楼里快活用的污话,没准能救他一命……这情况也是没谁了。 “小娘子,你看……” 话还没说出口,便见到许听露淡淡地看过来,脸上没有一点色彩。竟愣生生让横肉的污语卡在了喉咙里。 “你看……便与我走一趟罢。” “废物!”黄皮子暗骂一声:“你不是有护住识海的秘宝吗?怎还受了她的影响?” “早他妈碎了!你有能耐,你上啊。”横肉反驳道。 黄皮子冷哼回应:“莫要扯开话题。你先说说,你那秘宝,本是打算防谁的?莫不是防备我的?” 横肉别过头去,不作答复。 “果然是这样……”黄皮子咬牙切齿道。 三人不再多语,挑好了路线行去。 许听露跟在后面,表情略显落寞。 到了傍晚,一伙人进了深山。繁星点点,远处依稀可见一处破庙。 许听露轻轻出声:“两位,天色已暗,不如歇息一晚再行路罢?” 语音温柔,带着令人信服的温度。 “不行,赶路要紧!早日交付,摆脱这娘们,早日安全!”横肉虽是这么想的,话说出口,意思却是完全相反:“也可以……” “您呢?”许听露如水的眸子又看向横肉肩头黄皮子。 后者也是用精神力的行家,心中虽不断警戒,仍无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默不作声。 “既然如此,便在破庙里休息一夜罢?”许听露脸蛋漾起好看的梨涡。 ----------------------------------- 火堆旁,许听露抱腿坐着。温热的红光,照得她心头微微安定。 “再平复片刻,我便能用出精神攻击,偷袭这二人……希望能借此除去心中的恐惧罢?”许听露轻轻叹着气。 眼角的余光,照应出擦刀的大汉与干瘦的山羊胡。胸口小小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嘎吱。” 忽然,庙门被推开,惊得火光一闪。 许听露抬头看去,便见到一位腰间束刀的公子走进来。 “在下路过此地,叨扰了。” 清澈温和的嗓音响起,照亮泼天夜色,竟让慌张的许听露凭卸去几分压力。 “这位公子,身上的气息好是令我心安……”她默默想道,看着少年独自找了一处空地,点燃火焰,盘膝坐下。 “不好,那两人可都是亡命之徒!”许听露心中一跳,为这公子担忧起来。自己的状态时好时坏,真不知能不能帮得到他。 果不其然。只见黄皮子与横肉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前者眼珠子贼兮兮地转动,张口无声发出一道精神冲击。那公子便皱起眉头,似是陷入了幻觉之中。 “公子小心!”许听露呼出了声。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听见自己说话。 “小姑娘,你先考虑自己罢。”横肉一边擦着刀,一边嘿嘿笑着,目光盯向许听露精致的锁骨和酥胸,似有些淫意。 许听露脸色一白,抱住身子颤抖起来。 好恶心……这种目光……赤裸的占有…… 下一刻,盘坐于地的公子睁开了眼,目色平静,摆脱了重叠的幻境。 许听露望向他,起了水雾的眸子闪动:公子,快走罢……她不觉得这位公子能胜过人榜有名的黄皮子。 只见束刀少年微微一怔,投还一个温暖的眼神,让少女立刻安静下来。 似乎只要有他在,自己便不用害怕。 但听得束刀公子笑眯眯地开口: “合字上的朋友,一碗水端来大家喝喝。” 往事随风,却仍被许听露从记忆深处翻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品味着。似是醇厚的茗茶。 “木头……”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五十八章 碧海珠线索 尚在此时,正中心的小池“噗”的喷出水雾,将日光折射成五彩斑斓。 然而众修士都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等美景。在漫天的细雨里,飞出数道白芒。其中裹挟的或兵器或纸卷,隐隐可见。 王天和因此前便受了伤,故神色没有几分波动,依旧静静坐着。苏朗于是也把目光投向身边的慕师姐。 慕倾寒微微点头,素白的衣裙飘动,便朝着最亮的那道光芒而去。 “慕师姐还真是不客气……”苏朗搔搔脸颊,挑选了一道略微暗淡的白芒,也施展身法追过去。 到了此时,出手争夺的皆为各势力顶尖的年轻弟子。故场面也不算过于混乱。 在风之大道的加成下,苏朗几乎是一个瞬间便拉开了同行者数个身位。 “好快的速度!” 其余人咬牙,极其默契地掐出手诀,唤出各色手段打向苏朗的后背。 却见苏朗身形晃动,如婆娑树影,使其纷纷落空。下一刻,他已是将光芒抓至手中。 转头露出一个微笑,苏朗脚步急停。与此同时,他抽出朝露朝地下虚斩而去。 “唰!” 刀光在地面留下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其上,青色刀芒仍在流转。便是只看一眼,追击者也觉得心惊胆战。 “若有意夺宝者,请迈过此界限。” 苏朗淡然道。 语音刚落,裂痕之上猛地凸起一道风墙,将其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众人无奈对视,向其余光芒四散而去。 白芒渐隐,苏朗抬起手微微扫视:“苦海功法……也还算可以罢。”他回到宗门驻地,将功法抛给一边的弟子,道:“此功法上予宗门,人人皆可借阅。” “苦海功法!”该弟子喜出望外,连声道:“谢过师兄。”便是藏经楼中,苦海功法也不多,且需要大量宗门贡献! 苏朗微笑颔首,盘膝而坐,抬头向慕倾寒的方向看去。 一条倒悬的虚幻金河浮现在他的视线里。 “金河宗苦海后期的高手?不知师姐会如何应对?”苏朗起了兴趣。 在漫天金色河水的冲刷下,慕倾寒持剑独立。一袭白裙,恍若身处月宫,不在此方空间。 她目色微凝,手中细剑挽出剑光,劈开重重叠叠地金色浪花,直斩向源头。 “锵!” 那金河宗高手翻剑挡下。虚幻金河随之翻转,河水盖天而下。 四周修士接连后退,不敢置身于河天之下。金光粼粼,如流动的金属,厚重浓实,泯灭了各类的灵气攻击。 慕倾寒抿住粉唇,素白的仙裙飘动,腾起青色的光幕。 “咦?师姐也悟了神宇清风步?”苏朗惊讶道。 “风之大道……”王天和叹息,目色幽深。 金色河水泼天,滴滴重过百斤。数滴其下,便有摧石断木之力。而它们在遇到那道青色光幕时,都诡异地滑落在一边。 水滴砸落,在地上凿出密密麻麻的小洞。苏朗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 金河宗高手脸色发白,丹田灵气已是消耗殆尽。他自然做不到让每一滴河水都有百斤之力。故在最初的数十滴河水落空后,他便自知已经落败。 金河隐散,重新露出碧蓝的天色。 他持剑行了一礼,道:“我败了。” 慕倾寒微微颔首,将白芒摄取在手中。她娇俏的脸颊依旧清冷,没有流露出半分喜悦,转身回了驻地。 苏朗微笑道:“师姐初悟大道,应有人榜前二百的实力了。便是前百的天才,或也能抗衡一二。” “比不得你。”慕倾寒轻声回答,嘴角勾起不起眼的弧度。 便是如此,清风宗驻地也惊掉了一片眼珠。 什么时候慕师姐会笑了? 慕倾寒将手中宝物交给苏朗,道:“似乎是一张羊皮图纸。” “是地图?”苏朗接过图纸打开,目色忽然凝固。 一颗碧蓝色的珠子跃然纸上。虽只是画像,苏朗依旧感应到它散发出的虚幻气象。 正是碧海珠。 “怎么了?”慕倾寒疑惑道。 苏朗把图纸交过去。 “碧海珠……师弟需要它?” 苏朗点头,简略地解释了一下。这张图纸是慕倾寒所得,自然由她支配。 “那我就陪师弟走上一趟。”慕倾寒想了想,补充道:“不过墓内的其他宝物,得分我一份!” 碧海珠常出自大墓。其内自然有其他陪葬宝物,只是都比不得前者珍贵罢了。 破承大陆上,虽有盗墓损阴德的说法,那也只适用于凡人罢了。到了修道者的境界,便知死后一切皆为空。 入了轮回,则过去种种皆尽消散。不入轮回,便只有魂飞魄散。 故宝物长埋地下,不如当做试炼的奖励。墓室与其想成死后的归所,不如放出图纸,使得后人取宝同时,也能祭拜一二。 当然,过程之中有死有伤,此乃常事,怪不得别人。 苏朗诚然道:“此乃理所当然之事。” 三个月后,便是东洲秘境开启之时。这三个月间,取出这一枚碧海珠当是绰绰有余的。 此次喷薄后,小池重新沉寂下去。四周的道井,也随之黯淡了许多。 苏朗默默修炼。再睁眼时,他是被慕倾寒轻轻摇醒的。四周势力已散,清风宗众人也收拾着行李,欲要回宗。 王天和面色极不好看地走过来,道:“你之前说的那事,能不能给个准信?” 意在苏朗话说一半的“你弟弟没有死透。” 苏朗无所谓地摊摊手,看了看慕倾寒。 慕倾寒迷惑地回望过来,还眨眨眼。旋即眸子睁大,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开。 王天和盯住苏朗。 后者无奈道:“那日,灵液潭凭刮起一阵红色旋风。你弟弟于旋风里生出诡异红毛,眸闪灵光,神智似存,随旋风离去了。” “红毛?”王天和咬牙切齿道:“那不就是起尸么?还是你杀了他。” 他犹豫片刻,道:“不过,刚死就起尸,还成了红毛僵尸。的确有几分奇怪。” “言尽于此。”苏朗转身向慕倾寒方向走去。 但留下王天和喃喃自语道:“灵液潭,红色旋风……师父,这件事,是否与你有关?”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五十九章 细雨泛舟 细雨飘丝,泛舟湖上。 远处青山如同水墨一般,与似镜的湖面相互映照。 苏朗随意地坐在舟头,并没有运转灵气挡住雨雾。丝丝的清凉扑面,反而让他觉得心旷神怡,灌了一口手中的暑冬。 慕倾寒静坐于船檐之下,眼眸亮闪,美得惊心动魄。 朦胧的那头,同样泛来一叶小舟。 有一年轻公子面带微笑,立在船头。虽水波粼叠,斜风细雨,他依旧巍然不动,挺拔地如同劲松。 其面目温和平正,眉目间有浩然之气流转。 “好生有风度的公子。”慕倾寒微微讶异,随及低头无语地瞄着自家师弟。 后者左手撑着船面,右手举起酒袋灌了一口,才悠悠投回一个疑惑的目光。 “师姐这是什么眼神?”苏朗心中纳闷,抬头看了看那边的浩然公子,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袋…… 忽然起身站起,把酒袋收入芥子环中。 苏朗整理了衣衫,同样背手走到船头。 “师弟……晚了。”慕倾寒抿了抿唇,略带笑意道。 “可是人榜苏朗少侠与慕仙子?” 那头,纯和的嗓音遥遥传来。细雨里,一只鸥鹭整理了羽毛,从船顶展翅飞起。 “正是。在下早知贯清剑派首席萧浩慨一身正气。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苏朗抱拳回应道。 慕倾寒收敛笑意,清冷地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言语,她的神色依旧是柔和的。 故萧浩慨也没有生气,朗笑道:“不敢当。倒是苏少侠古道热肠,江湖上多有赞扬。” 他清了清嗓子,道:“鄙人前来此城,是应发现了法沦圣王一脉蔡天成的踪迹。” 蔡天成,人榜三十一位的魔道高手,也是顾瑶妖女的同门兼死敌。其实力之强,让人榜弟子的萧公子亲自跑一趟,倒是正常。 “在下与师姐可帮上什么忙?”苏朗问道。 萧浩慨眼神一亮,道:“若苏兄与慕仙子出手,此事必能简单数分。” “师姐,可行?”苏朗于是询问道。 慕倾寒颔首,清脆道:“可以……但是,萧公子要出一招。” 少女竟是起了几分切磋的心思。 “出招?现在?”萧浩慨微微一愣。 看到前者认真的神态,他笑道:“固我所愿。慕仙子,苏少侠,请接招!” 他竟是要以一敌二。 “师姐,你被人轻视了诶。”苏朗促狭道。他自然没有恶意,只是开着玩笑。 “师弟也是一样。”慕倾寒干脆答道。 她握住手中的细剑,静心凝神。 而此时,萧浩慨已是隔空斩出一剑。 灵气翻涌,将周围雨雾尽数卷出去。其刀光恍若一条长龙,掀起重重浪花,朝苏朗二人冲来。 脚下小舟震荡,渺小无力得如同一片孤叶。 “唰!” 慕倾寒手中细剑划破湿润的空气。其剑身同样发出一道微亮的青芒,迎向苍龙。 虽然二者对比犹如大树与石子,此青芒依旧如飞蛾扑火般坚定,势不可挡。 “挡不住……”苏朗默默道。萧浩慨应该已是苦海巅峰。其随手一击,恐怕师姐也要颇费些气力才能接下。难怪他有如此胆气,以一招同时挑战二人。 果不其然,只见苍龙怒吼一声,爪子猛拍在青芒之上。其音色纯正,似有几分真龙之气象。 后者溃散,化作漫天的风刃,划出伤口,使其溢出丝丝缕缕的精纯灵气。长龙只在空中停顿一会,便要再冲过来。 本就是死物,便是伤口再多,又能如何?只要还有一战之力,便不用管。毕竟,萧浩慨本就打算速战速决。 “好强……”慕倾寒蹙眉道。她欲要再出招对抗。 苏朗轻声道:“师姐,让我来罢。” 慕倾寒自知若强行出手,恐状态会受些影响,耽误到之后的古墓探寻。故她点点头,后退了一步。 “锵!”刀鸣声震散周围雨滴。 苏朗一出手,便是七分力量的落辰! 绝美的刀光划破天际,甚至让没有灵智的剑气长龙都产生了些微恍惚。 “好刀式!”萧浩慨只是失神一瞬,便回复过来。其眸中蕴有浩然之气,使他不被外邪干扰分毫。 “吼!”剑气长龙吃痛怒吼。一个照面,其迎上的龙爪便被切落,在空中化成虚无。 下个瞬间,刀芒诡异地出现在其后,猛地没入其身。 此速度之快,甚至让慕倾寒都略显迷糊。“风之大道的运用?”她歪头问道。 “正是。”苏朗自然不吝啬透露。 先天灵气侵入龙身,让长龙在空中翻滚。自然不是感到痛楚,只是其剑气运转紊乱,失去了目标。 苏朗朝前方再虚劈出一刀。 “破灵斩!” “嘭!”伤口炸开,引动龙身内诸多潜入的先天灵气。 “嘭!”“嘭!”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将剑气长龙炸的破损不堪,鳞片横飞,失去了战斗能力。 “好!”萧浩慨抱拳道:“苏兄此招,端能入得人榜前二百。假以时日,便是鄙人也要甘拜下风!” “萧兄客气。”苏朗回礼道。 萧浩慨收剑入鞘,再遥遥对苏朗与慕倾寒行了礼,以灵气推动脚下孤舟缓缓漂离。 “白衣泛舟,雨雾朦胧。萧兄还真是有情调啊。”苏朗感叹道。落辰已是自己最强的招式。使出七成功力,也未曾让对方神色波动。 这人榜第一,确实名副其实。不知他对上顾妖女的虚一灵指,会以怎样的招式化解? “师弟应该已经习惯模仿了罢?” 慕倾寒平静地说道。 习惯……模仿……这是什么话? “师弟不是经常喜欢人前显圣吗?只是总事与愿违,反而生了糗事。”慕倾寒装作诧异道:“莫不是师姐记错了?” “……没有记错。”苏朗哀叹道:“端的是坏事传千里。” 慕倾寒勾起嘴角,显然心情不错。 她将细剑束回腰间,步伐轻快地走回了船舱。 苏朗摊出手,感受着清凉的雨丝飘落。 远处的青山依旧,湖面如镜,并没有受到之前切磋的影响。 苏朗盘膝坐下,以暑冬送服了一颗混元丹。 “味道还不错……”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六十章 诡异笑声 苏朗与慕倾寒照着图示寻了许久,方找到一处光滑的石壁。 “是这里?”慕倾寒弯腰拨开草丛。有一小块石碑竖在荒草里。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受了风吹雨打,其上字迹已是模糊不清。 苏朗微微点头。 他展开图纸,尝试着注入一丝先天灵气。 线条生光,便听得“轰隆”之声,眼前的石壁忽生出裂痕,向两边打开。 “呼——”阴风顺着幽深的墓道吹出,一张凶恶的脸凭空飞出来,直冲向二人。似是恶鬼索命,似是厉邪噬人。 慕倾寒抿唇,轻吐出一口灵气。 恍若清水冲入墨汁,这张虚幻的脸面扭曲成旋,化作一团五颜六色的烟气。 “只是墓道颜料挥发罢了。” 苏朗点头表示知道。他抬脚跨过门槛,半个身子进入冰冷墓府冰冷的空气里。 “呼——”阴风再起,如绊索般欲使苏朗摔倒。 “夺命阴风?”他皱着眉,以清风步法卸去力道,稳稳立定:“这墓主人不欢迎我们啊。”若被夺命阴风绊倒,则运势骤减,少说也要大病一场。 有了苏朗的前车之鉴,慕倾寒迈步前先于体表附上一层灵气,抵住阴风。 “砰!” 门口的石壁重重合拢。其力度之大,其实不如说是石块相撞,严丝合缝。 黑暗里,苏朗点起一簇灵火照亮墓道。他与慕倾寒对视一眼。 后者眸中倒映火光,熠熠生辉,轻眨了两下眼。 两人借着火光,向前方谨慎走去。 “嘻嘻……” 黑暗里传来嘻笑声,在这寂静的墓道里更显突兀。 便是苏朗也被这突然的笑声吓了一跳。回头看向少女,她面色发白,贝齿咬住唇瓣,显然也是有些害怕。 “是谁?” 二人停下来,苏朗问了一句。 没有回应,墓道重归安静。如同小石子丢入大海,只泛出少许的波纹,便再无踪迹。 苏朗再移了一小步。 “嘻嘻……”笑声再起。且与之前相比,更大了一分。黑暗里,似乎有不知名的鬼物在靠近。 苏朗冷哼一声,先以道经扫清肉身暗藏的阴邪之气,再运转伏极神眼。 识海之中,两轮曜日转动,把墓道照得丝毫分明。 “奇怪。没有鬼物的痕迹。” 苏朗挑了挑眉。除开较为浓郁的阴气,大墓里实际可以算得上“干净”了。 “再向前试试罢。”慕倾寒轻轻道。她的语调依旧上扬,还有些紧张。 苏朗点头。 脚步落地,嬉笑之声再响,于墓道里盘旋,不辩方向。 “莫非……”苏朗神色怪异,回头看向师姐。 后者疑惑地抿了抿嘴,完全搞不明白师弟怎么停下了。 “师姐请听。”苏朗倒退一步。 嬉笑声响起,比之前又稍弱了一点。 慕倾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师弟的意思,是我们二人的脚步声,便是这诡异莫名的笑声?” 苏朗赞同道:“不仅如此。我们越向前走,则笑声欲响亮。如同看不见的鬼物一步步逼近般。这墓道的主人,是欲我们自己吓死自己啊……” “原来是这样。”慕倾寒显然松了一口气。没有了未知的恐惧,她也放下心来,随苏朗继续前进。 脚下奇异的石板,不仅能放大来者的脚步声,更能将其转化成笑声。到了后边,笑声已是震耳欲聋。苏朗二人勉强以灵气封住耳朵,走出了幽长的墓道。 进入墓室,笑声忽然消失,让忍受多时的二人立即觉得耳目为之一静。 顶上镶嵌的夜明珠投下柔和的光亮,犹如星辰般璀璨。 眼前,两具凶神恶煞的石像各持巨剑,分侍两边,守着背后一口古老的石棺。 “师弟小心。”慕倾寒以口型吐露文字,只恐声音会惊动什么机关。 苏朗点点头,伏极神眼一刻不停地运转着,避免自身踏入陷阱。 他微猫身子,试探着迈步。 “咚!” 突然,正中的石棺盖子猛地一震。 “粽子?”苏朗来不及多想。 两个石像已是复苏过来,巨剑抖落灰尘,一左一右横斩而来。 苏朗已有准备,故步伐不乱,闪避的同时,抽出腰间朝露。 “一人一个。”慕倾寒持剑行至苏朗身旁,清冷道。 “有劳师姐了。”苏朗颔首道。既然慕倾寒主动出手,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沉喝一声,主动迎向左侧的石像。 “锵!” 朝露击上巨型石剑,震颤不止。苏朗后退一步,新力生生不息,再挥刀而出。 借力打力,轻重自若! 犹如重重叠叠的大浪,又如轻飘似羽的落叶。苏朗愈战愈勇,再数十个回合后,竟生生击碎了石像手中之剑。 他一跃而起,将朝露插入石像的头颅。 “噗。”刀剑没入,犹如刺穿一块豆腐。 石像双膝跪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苏朗落于地面,再看向另一边。 慕倾寒已以细长剑光压制住对面。再有十余招,应该就能分出胜负了。 苏朗放下心,眸光投至正中的石棺。 “咚。”棺身震动,使其周围愈发浓郁的白雾也被震成了水滴,顺着棺壁淌落在地。 “咚。” 芥子环微闪,苏朗取出数张纸符,一股脑地将它们全贴在石棺上。 用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的慕倾寒微微张开粉唇。师弟是真不缺钱…… “……所谓“三天罗其上,大罗之上,并皆空虚,有自然五霞,其色苍黄,号曰黄天,黄天之上,其色青苍,号曰苍天,苍天之上,其处玄空,积空成青,号曰青天……” 苏朗盘膝坐在棺附近的地面上,宝相庄严,念动度人经文。如此看去,却真似一个修行有成的道士。 棺椁平静。逐渐有丝丝缕缕的黑色写起升腾,然后被净化成空。 一道灵光从中钻出,于半空结成一位面目沧桑的中年男子。 他抱拳行了一礼,叹息道:“如此多年过去……终于有后辈前来了。” 苏朗回看慕倾寒,后者神色惊讶,显然是能看到这位男子的灵体。 “他竟能直接显形与我等交流。莫不是与方家老祖一个修为?”苏朗心中吃惊。 第一卷 少年意气 2020-11-13 死咸鱼今天又断更了。唉。 《道斩仙路》第一卷 少年意气 2020-11-1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道斩仙路》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六十一章 万年前的残魂 石棺顶上,光线交错,结成一位面目沧桑的男子。衣着古老,不似现人。 他颇为感慨地挥了挥手。只见尚与慕倾寒缠斗的石像后退一步,持剑抱礼,退回到一边。其表面似重新覆上了一层灰尘,归于沉寂。 慕倾寒走到苏朗身边,眸子露出些许不满与警惕之色。 中年男子失笑道:“你这女娃莫不是打得不过瘾?” 少女睫毛颤了颤,老实地点头。 苏朗抱拳问道:“前辈是?” “老夫丁承业,不过一介道宫残魂,借了尸身苟延残喘,侥幸存至今日罢了。”丁承业微笑着,并没有摆出什么架子。“今年已是几年?” “已是64354年。” “万年不过一梦间……”丁承业自言自语道。 跨过万年的老怪物!苏朗心中惊讶,表面仍不动声色。道宫修士的寿命,应在千年有余。便是服用了灵丹仙药,再活出一世,也远远达不到如此悠久。眼前的中年模样残魂,生前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丁承业叹息道:“罢了,便说正事罢。你可知道,此方宇宙中,并非只有破承星一个生命源星?” 苏朗表示知晓。 丁承业于是继续道:“不过,此星却是万千星辰中,最为特殊的一个……或者说,在数不尽的下界里,修士皆以飞升至此星辰为目标。” 慕倾寒疑惑道:“飞升至此?不该是以夺得长生造化,飞升至仙界为目标吗?” 苏朗微微点头。虽然仙界更是如镜中之花,只存在于神话传说里罢。 丁承业苦笑道:“此事我也甚是疑惑。在老夫的祖星,世人皆称破承星为仙门。万载前,老夫飞升至此界,逢人便问,也没听说有人知晓''仙门'',倒像是下界星辰里的人臆想出了此名号。” 他果真是飞升之人。 “不知前辈等候万载,有什么吩咐?”苏朗问道。他默默凝聚精气神,以防眼前之魂暴起发难。 “人之已死,天魂归天,地魂归地。老夫只有残缺命魂不散,看不上也用不出夺舍之邪道。”丁承业解释道。 苏朗轻轻点头,心中仍警惕不散。 “罢了。”丁承业无奈道:“老夫飞升前,祖星有大妖乱世,祸害民生。世事难料,待老夫于此突破仙凡之隔乃至登临道宫,有了解决问题的力量,却是怎么也回不到母星。直到死前,寻得归途,却已无气力了。执念不散,也是这缕道宫命魂能于尸身里苟延残喘万年的原因。” “前辈的意思,是让我二人代您回去,解决纷乱?”苏朗微微皱眉。 虽论道行侠乃心之所向,他也不至于只凭丁承业的空口就热血沸腾。谁知道他所说是否为真,谁知道自己还能否回归?更何况,自己也不能置师姐安慰于不顾罢? 慕倾寒也是蹙起黛眉。 “老夫之祖星,最强者也跨不过仙凡之隔。以二位小友轻松胜得石像的实力,应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丁承业微笑道。如今看来,这个笑容真是欠揍。 “前辈也说了,万载已逝。谁又知晓,彼星有何变化?”少女的声音如同清泉流响。 “这倒不必担心。祖星大道有缺,世人背负枷锁,便是再过万载,也不会有人跨过仙凡之隔。更何况,妖族祸乱或许已经解决。老夫请小友一探,只是图个心安罢了。”丁承业依旧笑着。只是笑容愈加淡漠: “只要替老夫了却此执念,莫说墓内的碧海珠等一众至宝。便是更大的造化,也一并予出。如何?” 他等了万载,又如何会放过面前的希望呢? 苏朗深知这个道理。他深吸一口气,道:“前辈,吾二人去意已绝。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抽出朝露,隔空怒挥而去。 “落辰!” 绝美的刀光划过墓室里历经万年的古老空气,劈向半空的虚影。这一刀,苏朗没有丝毫的留手。 于此同时,慕倾寒也心有灵犀地舞出手中细剑。刀剑之影,盖过头顶夜明珠的光亮。 但见丁承业摇头叹息道:“老夫虽为残魂,道宫手段也非是你两个小辈能够理解的。” 他周身气场扭曲,竟生生将混乱的灵气平静下来。刀光剑影入了方寸,便如泥牛入海,再无音讯。 慕倾寒脸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润,旋即“噗”得吐出一口血液。招式落空的滋味,并不好受。 “道域……”苏朗强忍住心头的气血翻涌,取出几枚混元丹和三品疗伤丹药生息丹,与师姐分而吞下。 他曾在金章捕头冯狮那见过类似的手段。只是当初的道域只针对马盛,他只察觉其道韵非凡,却未感知到相关威压。如今方知,便是一缕残魂形成的道域,也远非他这个境界能抵抗的。 丁承业淡然笑着:“如何?莫要做无谓的抗衡。此事,未必就不是你们的造化。” 突然,苏朗抬头,眸中浮现一对阴阳鱼,目光如实质一般,直直盯向丁承业。其识海曜日飞速转动,勉强抵住道宫威压。便是如此,他依旧头疼欲裂。 “伏极神眼!归一宗圣子?”丁承业失声道。 这一愣神,苏朗已翻手打出一道冰霜劲气。 “啪!”头顶的夜明珠被冻得四分五裂,纷纷下坠。墓室里立刻陷入一片漆黑。 在这黑暗里,苏朗紧拉住慕倾寒,施展神宇清风步,便要当即遁离。 “雕虫小技,又有何用?”丁承业摊了摊手。周身不可见的域场扩散,使得苏朗二人如铁环被磁石吸引,便是全力催动大道,也再不能动分毫。荧光乍生。 “风之大道种子?”丁承业看着苏朗周身缠绕的青色道韵,略带惊讶问道:“区区苦海……你莫不是真为归一宗的当代圣子?” “不过这也不关老夫一介死人的事。”还没等苏朗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 其身影虚幻,显然也是因运转道域,消耗了不少力量。 丁承业低头无奈地看了看自己虚幻的魂身,道:“时间不多了,你二人便莫要抵抗了。” 石棺棺盖突然翻落,似在应和他的话语。 第一卷 少年意气 第六十二章 匆忙的结局 “咚!” 石棺翻倒,棺口侧倾。 只是其中并没有尸体落出。苏朗只看到棺中混沌,隐有一个世界沉浮。 看到苏朗二人惊讶地表情,丁承业抚须道:“不过是空间手段而已。老夫也是晚年方寻到这一处空间裂隙,勉强连通了祖星。好了,上路吧。” 石棺产生的吸力,竟把周围灵气催发出的点点荧光一同吸入。 苏朗轻轻吸气。紫府丹田中,六道道之法则同时发力。 周身道韵流转,居然勉强抵住了这黑洞般的吸力。 “哼。”丁承业冷哼一声,袖袍鼓动。 吸力再增,生生使得墓中空间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 “嘭!” 石像一站一跪,同样密布了裂痕,随后炸成石块。石块再震,化为齑粉。 “不好,用力过猛了!” 丁承业惊呼一声。残魂虚幻,他已是控制不住这空间黑洞。 “噗。”苏朗把慕倾寒护在身后,五脏六腑都因这恐怖的空间吸力移了位,吐出血肉碎块。 皮肤之上,青筋起伏,根根分明,似乎下一刻就要钻出炸开。 便是如此,慕倾寒依旧昏迷过去。她软软倒地,几近透明的肌肤,恍若绽放了一朵血色的花瓣。 “要死了吗?” 苏朗喃喃自语道。他最后看了一眼丁承业。 后者也是神魂透明,眼看便要灰飞烟灭。 “唉。后辈人不讲武德,欺负我一个一百二十五万岁的老同志。” 突然,异变横生。 丹田之中,道经磨盘从中间裂成两半。其裂痕弧度,正如阴阳太极一般自然融洽。 灵光凝聚,化作一位盘坐半空的老者形象。 其身影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恍若宇宙的中心,鸿蒙的初始。 “您是?”丁承业大吃一惊:“这是发生甚莫事了?” “莫要管我是谁。毁我布局,使百万光阴成空。区区小辈,好自为之!” 丁承业再没有说出一句话。其残魂如镜片破碎,被黑洞气流卷入。 “罢了。本纪元成道希望已空。老道便带你转一转罢。”看到苏朗出奇沉寂的表情,道人叹息道。 下一刻,二人便跨入时空乱流。 仙古94568年,天庭坠落。 一金袍男子负手立于半空。周身龙气流转,如神人临世。 他表情复杂,默默地看着九重天上,一团巨大的火球极速坠落。 “轰——”天柱崩塌。 流光四起,却纷纷被限制在百尺之内,无法腾空遁走。无数仙神,目色绝望。 “天帝……他为何默默看着?” 苏朗问道。 道人摇头笑道:“非是默默看着。是他希望事情如此发展。” 天帝,默许天庭崩塌。 这一刻,金袍天帝似乎突然回过神来。他如玉的手掌向下一压。顿时,世界破碎。天庭之上的八重天阙,被生生摄出。 暗色的宇宙里,时间长河亘古地流动着。 天帝没有再犹豫。翻手间,他将八重天阙投入长河。 其发冠一丝不苟,只是其下的眸中有了疲惫。 “这份手段,已是有了道祖的特征。若在给他千百年,恐真能达到那几位一般的境界。” 道人唏嘘道。 第九重天,轰然砸下。东海辟易,怒浪滔天。东海龙宫中,一条老龙瑟瑟发抖,不敢露头。 天帝回头向苏朗方向看了一眼,突然道:“来了?” 他在与谁说话?与百万年后的我二人? 道人微笑道:“看来不能停留了。” 话音已落,时空重归混沌。 归一宗,青炎老道盯着石桌上混乱的棋盘,眉头渐渐舒展。 他哈哈大笑:“天地为棋?至关之棋子都跳出了棋盘,你拿何再下?” 青炎打翻了棋盘,甩袖离去。 身后殿中,灯火幽暗深远。只听得一声叹息:“青炎,你这臭棋篓子,破不开棋局,又掀盘而逃了……” “棋子跳出……罢了,或许也是一件端好的事。”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节奏炸了。真的写不下去了。只好入宫了。 作者郑重道歉。 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