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凤禾》 第1章 王爷还朝 正月里的西楚国冷得叫人直打哆嗦。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跟刀割似的生疼,一阵一阵直往骨头缝里钻。 即便如此,西楚皇城-------大诏的城门边依旧围满了百姓。 三天前朝廷颁下了诏令:是日大诏范围内不做买卖不进学堂不办婚丧,所有百姓不分男女老幼,须于城门口跪迎定远王班师回朝,以表百姓对王爷之爱戴。违令者视为对皇家不敬,就地处斩! 百姓惶恐,无敢不遵者。 说起定远王,可是西楚的大人物。 他是当今皇帝的胞弟,名唤楚承南,先帝亲封定远王。定远王15岁上战场,不同于一般皇亲国戚的高床软枕,楚承南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战场上,他替楚国打了不少胜仗。 在西楚,定远王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说他是楚国第一悍将只怕是谦虚了,纵使放眼列国,他都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此次他大败北狄蛮夷,结束了西楚与北狄打了三十多年的硬仗,军功章上又狠狠添了一笔。只是他功高盖主,并不受皇帝待见。 征战、暗杀、陷害、打压、搓磨得他一身戾气,难以接近。 另一边,苏禾带着丫鬟元春从西门进了城。 冬衣太厚,看不清姑娘家的身型,依稀只能瞧见粗布麻衣上有不少缝补的痕迹,随身之物也只有肩头上两个简单的包袱。 苏禾虽也冻得哆嗦,但仍耐不住满心满眼的好奇,东张西望。 一个值守的士兵粗鲁地朝着她们呵斥:“快走快走,赶紧去东门迎接定远王,去晚了有你们好看!” 苏禾并不知道定远王是何人,只是好奇这城里的一砖一瓦。 说话间,一行百姓形色匆匆地正往东门赶,难掩慌忙之色。 两位姑娘被奔走的人群冲撞了几次,干脆也随着人流一起涌到了东城门。 东城门前人头攒动,面上看还是很热闹的。 刚一站定,就听得城外隐隐传来了的车马之声。 循声望去,红底黄边的番棋渐渐清晰,浩浩荡荡一长溜的队伍,一时看不到尾。 “定远王到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这时,一位顶不住寒风的老妇晕了过去。老人家年事已高,这么冷的天气实在经不起折腾。 “干什么干什么!王爷的车马都到城门口了!你们这都是在干什么?!”一个身着粗布麻衣,体型异常魁梧的男子不耐烦地挤了过来。 这人龙行虎步,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大人,我娘年纪大了,经不住这么冷的天气,求大人找个大夫给我娘瞧瞧吧!”陪同老妇一起来的是她的闺女,此刻正心急如焚。 “今天所有的医馆都闭馆,大夫也得出来恭迎定远王班师回朝,上哪儿给你找大夫去?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男子挥手招来几个人手,粗鲁地把老妇和她的闺女一起赶到了后巷。 “王爷真是好大的排场,这么冷的天,还要老百姓出来遭罪。”人群里窸窸窣窣地传出不满的声音。 为首的魁梧的男子撇了撇嘴,非但没有出言阻止,反而有些不阴不阳地挑拨道:“王爷可是保家卫国大英雄,只有让王爷开心了,我们才有好果子吃。让你们候着便好好候着,惹怒了王爷,指不定谁先掉脑袋呢!” 大雪落下,周围的景物很快便覆上了一层雪白。苏禾只觉得更冷了。 第2章 血溅东门 终于,王爷的车马进入了城门。 少将冷言身着玄色铠甲,手持红缨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的身后是6辆囚车,每辆囚车里都有一个戴着镣铐,衣着破烂不堪的囚犯。囚犯站于囚车之中,只有双手及脑袋被架在车外,头发凌乱已然看不清容貌。 冷言将队伍带入城门后,左手一抬,止住了队伍前行。 老百姓就跟得了命令似的,随即跪地高呼:“恭迎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冷言眼眸微眯,视线扫过周遭的人群,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旋即一拉缰绳,掉头向队伍的后方跑去,停在了另一位将领身侧。 苏禾这才看清,队伍后面还有一位身着银色铠甲的将领,暗红色的披风在寒风中舞得异常热烈,也特别招摇。 这位应该才是定远王楚承南本尊吧。 冷言沉声道:“将军,好像有些不对劲。街面上竟无人开铺,连往来的商贩都没有……”没等冷言把话说完,楚承南便接过了他的话:“这城里的百姓都来欢迎本王还朝了,哪里还会有人开市做买卖。”他说得气定神闲,只是这语气比这寒风还要冷上好几分。 楚承南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精明的目光朝着皇宫的方向看去,晦暗不明的眼神中似是有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这时,几个百姓模样的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冲到楚承南的面前。 他们说着各种恭维的马屁话,看上去像是极为拥戴定远王的。 一位骨瘦如柴的老大爷,踉踉跄跄地上前,努力扯着嗓子高喊:“王爷在上,请受老身一拜。”说着便朝着楚承南结结实实地行了一个叩首大礼:“我儿在王爷手下当兵,西北一战幸得王爷相救,才保住了一条小命!老身谢王爷救命之恩。”说罢,又郑重其事地磕了好几个响头,磕得额头都破皮流血了才停下,看着很是虔诚。 许是老百姓簇拥得紧了些,马匹不安地挪动了几步。楚承南拽了拽缰绳,稳住胯下的马匹,淡漠道:“你儿子他叫什么名字?”凌厉的眼神扫向了那位大爷,仔细打量了一番。 大爷的眼神似有一瞬的不自然,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小儿名唤李刻,大诏本地人,二十有三。” “李刻?冷言,去给本王好好查查,李刻现在在哪一支,本王有好关照。”楚承南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老大爷谦卑的姿态截然不同,让人觉得很是傲慢。 老大爷面上的惊慌几乎又多了几分,又躬身行了个礼后,便急急地退了下去。 随行的几名步兵上前疏散,人群方让出一条道。 楚承南一夹马肚,胯下的枣红色大马立刻向前窜去,几步便跑到了囚犯车前, 楚承南环视四周,嗓音低沉地道:“本王征战沙场十余年,幸得我楚国将士以命相助,方才不辱使命!然,纵使我楚国治军严明如斯,仍然有些个软脚虾甘愿当逃兵!战场上生死一线,逃兵等同叛国,理应当斩!” 只一个“斩”字音落,几个将士一步跃上囚车,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5个逃兵的脑袋就这么直直地滚落到了街道上,滚到了老百姓的面前,血溅当场! 那可是人头啊! 白雪覆盖的街面上溅上了红,浓烈的血色看得人发怵。 人群中爆发出各种惊叫,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种说杀就杀,说斩就斩的场面,现场乱成了一团。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苏禾也被吓退了好几步,这个王爷也太凶残了吧,竟然当街挥刀砍人! 混乱中,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格格不入,但却精准地落入了楚承南的耳中。习武之人的耳力自然是胜于常人的,更别说是他这样的高手。 脸上的肃穆似乎被打断,他牵着缰绳,拽着马匹在周围转了两圈,似乎是在找寻什么。 冷言觉察到了他的异常,低声唤了一声,将他从凌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只是寻常的铃铛声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楚承南随口应了一句,眼神中竟是存了几分失落,但也只是一瞬而过,他立马又变回了那个冷硬的王爷。 还剩一架囚车里的犯人没有处决。 楚承南拉着缰绳悠悠踱步到最后那辆囚车前,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叛军王洪,通敌卖国,致我军死伤无数!株连九族亦不为过!”怒喝之下,一行将士又从队伍的后面押来了老老少少共计12口人,看衣着并不像是普通的穷苦人家。 这些人一见到王爷便以头抢地磕得砰砰作响,就连囚车里那本跟活死人似的囚犯也激动了起来:“王爷!要杀要剐冲我来,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两侧的百姓已经被刚才的场面吓傻了,不敢跑也不敢看,这会儿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楚承南利落地抽出腰间佩剑,剑指长空的同时下达命令:“斩!” 利剑凌空,不过是剑尖轻扫,强大的剑气便强硬地斩落了王洪的头颅,手下的将士也果决地斩下了他12名家人的脑袋。 不过就是喝杯茶的功夫,街道上四散着18颗脑袋。胆子小一点的老百姓当场晕了过去。 “本王带兵行军打仗,见不得鼠窃狗偷,通敌叛逃的,这便是下场!”说罢也不再多做停留,一夹腿肚,纵马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百姓再次高呼恭送:“定远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定远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只是这一次,声音中更多的是恐惧。 熬走了定远王,老百姓都松了一口气。 苏禾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那个王爷真是太可怕。大诏这地方看来也不能多待的。 第3章 苏府千金回来了 “爹!娘!我回来啦!阿禾回来了!”苏禾刚踏进苏家大门,便嚷嚷开了。 苏禾,生在大诏,本也是养在父母身边的金贵小姐。 要不是6岁那年一场大病险些要了她的小命,也不会离家那么多年。 说来也是苏小姐命大。 那年天机谷长老游历四方刚好经过大诏。街面上那么多铺子,偏偏向苏家的米店要了一碗凉茶。苏老爷热情好客,与这位长老闲聊间提及了女儿苏禾的情况。没想到长老医者仁心,当即去了府上,这才救下了她。 长老曾为苏禾批过命,说她前十六年家人缘薄如纸,勉强生活在一起只会彼此冲撞,互有损害。 因着与这丫头有缘,便将她带回来了天机谷,这一去就是十年。 日子久了,街里街坊也想不起苏家还有这么个二小姐了,更别说认识了。 苏家还有个儿子名叫苏武,能文善武,年二十有二也是大好年华,在大诏也算是姑娘们惦念的儿郎。不过苏公子心性不定,好说歹说都不肯成婚,至今未有良配。这可急坏了苏家夫妇。 “阿禾,快来给娘好好看看。”说话的便是苏夫人,四十来岁,本已是徐娘半老的年纪,却还是风韵犹存。 “我们阿禾长大了,出落得水灵灵的,真好看!以后总算可以留在爹娘身边了!”苏夫人见到女儿回来,激动得有些手忙脚乱。 “夫人,阿禾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你慢着点啊。”说话的是苏老爷,苏老爷的年岁明显就大了不少。夫妻二人恩爱和睦,育有一儿一女,算是大诏老夫少妻中的典范。 “爹啊,你的胡子怎么都白了啊。”苏禾娇俏,打趣起苏老爷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哥哥呢?”姑娘四处张望。脑海中哥哥的形象也不过是肩膀高的个子。那么多年未见,怕是在街上遇到也认不出了吧。 刚说到苏武,门口就传来了少年的声音,兄妹俩一个德行,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 “哥?”苏禾一听到动静便快步走了出去,试探地喊了一声。只见门外的少年身材挺拔,面色温润,衣发一丝不苟,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苏禾停住脚步,来回打量了好几次,似乎是想确定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哥哥苏武。 “小阿禾!”苏武也是试探地喊了一声。 十年了,兄妹俩见面不敢相认。只是这一声小阿禾彻底打破了最后的顾虑。十年前,哥哥就是这样唤她的,只有哥哥才会这样唤她的乳名,这人定是哥哥错不了! 苏禾一路小跑上前,一头扎进了苏武的怀里:“哥!我回来了!是小阿禾回来了!” 看着兄妹俩激动拥在一起,苏夫人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十年了,她盼了十年,终于盼到了一家团圆的日子了!苏老爷的眼泪也是噙在框子里直打转。 今天是个团圆的大日子,那珍藏了十六年的女儿红是时候开一坛了! 第4章 定远王府 另一边,楚承南带着亲信一路纵马到了皇宫门口,刚卸了兵器便被一道圣旨拦在了宫门外。 宦官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手里的拂尘一挥,便开始装腔作势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体恤定远王及一干将士舟车劳顿,特恩准定远王及随行将士无需即刻进宫,休沐三日后奉召面圣,钦此!” 宦官念完圣旨,冷言忍不住淬了一口,皱着眉头嘀咕道:“不用面圣,为什么不早一点传旨,这人都到宫门口了,皇帝反倒说不见!” 楚承南转头瞥了他一眼,止住了他的不满,随即转身就走,不谢恩,也不多言。 冷言及一干将士也跟着楚承南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同样不喊一句谢主隆恩。 将在外,皇命有所为有所不为,就算此刻身在皇城,这些将士照样只以定远王马首是瞻,可他们越是这样立场分明,龙椅上的那个就越是坐不住。 王府内,一众家仆早就候着了,王爷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府了,今天是府里的大日子。 冷言是军中副将,也是楚承南的近侍,一进府便随楚承南一起入了书房。 “这皇帝的架子真是越发大了,我们在战场上玩儿命,他倒跟老子们玩起了小心眼,这不就是想给王爷一个下马威嘛!”一位年长一些的将士拍着桌子怒骂。 冷言也在一旁附和:“今天那些老百姓也真是古怪,生意买卖都不做了,当真是真心实意地迎我们吗?” 这时,一位小将士小跑着进了书房,抱拳禀报道:“王爷,属下翻查了西北战役的战士花名册,并没有一个二十三岁大诏籍士兵名唤李刻。” 楚承南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茶,才悠悠开口:“皇兄也真是煞费苦心,兴师动众地发动整个大诏的百姓来做戏,真是抬举本王了。” 冷言不禁嗤笑出声:“还不是因为王爷战功赫赫,如若再得了民心,岂不成了众望所归的天选之人?皇帝非要做这么大一场戏,愚弄无知百姓,好给王爷扣一个劳民伤财,暴虐虚伪的屎盆子!” 自古功高盖主,都是不得善终的。楚承南虽与皇帝是兄弟,但帝王家里无手足,这兄弟情份早就在一次次你来我往的算计中消磨殆尽。 “皇帝日日坐在龙椅上,自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玩弄些小把戏撒撒气而已,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来。他让我们歇着,那便歇着吧。”楚承南心中自是不快的,但在手下面前,还是收敛着些的。 他可以不把他的皇兄放在眼里,但始终不能忘记太后的养育之恩,只要皇帝是个好皇帝,他就可以做一辈子的皇帝,定远王也可以一辈子只做定远王。 是夜寒凉无比,楚承南只着了单衣,独自坐在树梢上,手里的行军水壶里装着一壶温热的烈酒。 烈酒入喉,整个人都被辣得一个激灵。他又想起了今日在城门口听到得那阵铃声,清脆悦耳。 如果不是那个坠着银铃的姑娘救了他,他楚承南怕是已经成了祠堂里的一块牌位了。 第5章 你们是兄弟 清冷的月光似乎特别能勾起回忆。 又是一口烈酒下肚,楚承南忆起了母后---------这个世界上他最敬爱的女子。 母后窦氏生得雍容又华贵,她准备了好多糕点给承南和慕北(慕北是皇帝的名字):“承南、慕北,快来吃糕点,骑射课累坏了吧,衣服都湿透了。” 母后怜爱地用衣袖替他擦了擦汗,又着了人去取干净的衣衫。 在楚承南心里,母后总是更偏爱他一点,慕北皇兄作为嫡长子,反倒没那么受宠。 在这深宫里,有多少皇子兄弟活得就像小透明一样,一年都见不到父皇几面。比起那些个皇子,他和慕北皇兄在窦皇后的羽翼下长大,在整个窦家的势力下长大,简直是天之骄子般的存在。 他很知足,只要母后和父王能看到他,他就很开心。 从小到大,他跟慕北皇兄可以说是一条心。因为母后常说,他们是兄弟,皇家无手足,但他们一定要不分彼此,互相帮助。 楚慕北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是这些话,楚承南却是当了真的。 他虽然是弟弟,小了楚慕北四岁,但无论是诗书礼乐骑射,还是兵法,样样都比他的皇兄优秀几分,父皇夸他是旷世奇才,无可限量,母后也为他骄傲。 每次得了夸奖,母后都是最开心的。 直到父皇垂危,御医无能地跪倒一片,他才意识到,母后最疼爱的,还是他的皇兄。 母后把十五岁的楚承南单独召到了凤仪殿…… 那日的母后卸下了皇后的华贵服饰,只着了一件月牙白的便服,墨发松散地挽着一个半圆髻。这一身素雅的装扮衬得她更是温婉,眉眼间充满了慈爱,就好像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得母亲。 “承南,母后对你可好?” “母后对承南自然是极好的。”年少得承南拿起桌上的茶壶,沏了一杯茶水递给母后。 “那你慕北皇兄呢?皇兄对你可好?” “皇兄待我也是好的。”他回答地毫不犹豫,“皇兄不像六皇弟他们,每次见到我都是横眉冷眼,背地里使袢子。” 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爱怜地伸手抚了抚承南的脑袋,继续说道:“承南,母后一直都知道。你比慕北聪慧,是难得一见的治国奇才,楚国有你在,一定可以一统江山,完成先祖遗志。” 皇后顿了一顿,似乎在思考后面的话该如何开口:“慕北虽身为嫡长子,资质却只是平庸,母后不得不多为他考虑一些。” 当时的承南虽然年幼,但隐约猜出了个大概。 嫡长子三个字在这深宫大院,在这朝堂之上,重比千斤:“母后的养育之恩大如天;皇兄与承南的手足之情深似海,母后有话不妨直说,承南一定谨遵母后的懿旨。” 皇家最怕的就是夺嫡,能让母后在父皇病危时刻,找他单独夜谈的,怕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皇位,从来也不是他想要的。 只是没人相信。 皇后听到他的回答,似是如释重负:“既然皇儿如此深明大义,母后也就直说了。你皇兄资质不及你,若离了父皇母后的保护,怕是很难在这宫围争斗中全身而退。权斗无眼,随时都会赔上满族的性命,所以他,一步都不能退。” 楚承南没有说话,他知道,皇后的话还没说完。 皇后叹了一口气,似有满腔的无奈:“母后要你退出皇位之争,以第一辅臣的身份,辅佐你慕北皇兄登上帝位,护他一生周全。” 楚承南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地面。 “承南,皇位虽然高高在上,但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你看你父皇,为国为民忙碌了一辈子,到头来也只能落得个缠绵病榻,人这一辈子,何必呢?”皇后说得慢条斯理,语重心长。 “皇位,从来不是承南敢觊觎的,皇兄是嫡长子,继承大统也是情理之中,母后多虑了。” 皇后用额头轻碰了少年的额头,画面慈祥又美丽。 “慕北,要做皇帝,那承南呢,做护国大将军好不好?北狄蛮夷滋扰我国边境几十年,从你皇爷爷开始,两国就一直死咬边境。论国力,两国不分伯仲,但北狄占尽了地理优势,多少楚国将士把命留在了那里,纠缠至今也没能分出个胜负。北狄一日不定楚国的百姓一日不安。” “母后是要我去镇守边境?可我从来都不曾领兵,也未曾上过战场啊?!”楚承南有些惶恐,为国效力当仁不让,但与北狄蛮夷的战争历经了两代帝王也未曾有个结果,多少领兵的将士都把命留在了那里。 “那些将军哪有我的承南能干,凡事都有第一次,慕北做皇帝,承南平定北狄做大将军,兄弟俩一起一统江山,不好吗?”情到深处,皇后拉住了楚承南的手,眼神中充满期盼。 那一刻,楚承南读懂了皇后的意思。 皇兄是嫡长子,理应该继承大统。而他,为了要让储君放心,必须远去镇守北疆;为了要让新帝坐稳皇位,更要荡平北狄。” “母后,这是父皇的意思吗?”楚承南不死心地追问。 “你父皇这次一病不起,不就是因为怀化将军战败,被那蛮夷掳去受辱给气得么,你父王想要平定北狄的夙愿难道承南还不了解吗?”皇后晓之以理,但并未直面回答。 是啊,怀化将军死了……死在了北狄…… 楚承南抬眼看着他的母后,久久没有说话。 次日,十五岁的皇子楚承南率亲兵三百,奔赴北境与大军会合。 皇帝驾崩时,楚承南不在;新帝登基时,楚承南也没能回皇城。好像平定北狄成了这个少年此生的志愿。 还有,维护扶持新帝周全,也是母后交代给他的使命。 忆起母后的慈祥,楚承南扯动嘴角无奈地笑了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的皇兄还是那么幼稚,就跟小时候偷换了他的课业本一样幼稚。 罢了罢了,看在母后的份上,随他闹腾吧。 第6章 王爷不早朝 三日后,本该奉旨面圣的定远王并未如期而至,惹得朝堂上下弹劾声一片,那些成日在皇城享受高床暖枕的文官口诛笔伐,借题发挥,孔孟之道信手拈来,越说越离谱,恨不得抹煞掉西北一战所有将士们以命相拼换来的战功。 皇帝穿着金线绣制的五爪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眼看着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诋毁定远王,并没有要出言阻止的意思,反而时不时地点点头,撇撇嘴,好像大臣们说得很是在理。 那些个大臣哪个不是老谋深算的狐狸,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伎俩。 皇帝的每个细微动作在他们看来都是一种暗示。皇帝爱听的话就多说几句,皇帝不爱听的话就赶紧转舵,撑得一手好船。 眼看着这些朝臣唾沫横飞,义正言辞,站在右首的周丞相实在看不过眼,躬身一抱拳,将球踢给了龙椅上的皇帝:“皇上,定远王目无王法,抗旨不遵,您看这事儿该如何定断?” 皇帝挑了挑眉,明白那群大臣们该是说累了,差不多该轮到他结案陈词了。于是便正了正身子,虚摸了一把下巴,道:“丞相此言差矣,定远王是递了话进宫的,说他旧伤复发需要静养,谈不上什么抗旨不遵。难道诸位大臣就没个病痛吗?定远王是我皇弟,朕最了解他了,他对我楚国,对朕,绝无不诚之心,尔等切不可捕风捉影,寒了定远王的一片赤诚之心!”皇帝的口气听着很是严厉,稳稳地站在了华承南一边。 “皇帝仁厚,顾念手足情深,臣等敬佩!只是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定...”还有大臣不肯罢休,被皇帝一抬手止住了。 “爱卿的顾虑朕心里都明白,定远王受先帝亲封定远大将军,持虎符号令三军,他在军中这么多年根基深厚,只是军权独于社稷无益,朕自有分寸,退朝!”说罢,便旋即起身离开。 为帝王者若是失了仁德的名号,怕是很难名垂青史的。 定远王手段狠辣,并不得人心,那他这个当皇帝做兄长的,自然得加倍顾念手足情深,给天下百姓树立一个好榜样才是。 楚承南不愿上朝那便不上,他越嚣张跋扈越好,那些大臣的嘴可比刀子狠,唾沫星子都能淹他个半死,他只管看热闹便是。 想来,他华慕北即位仅仅三年,便平定了北狄,完成了两代先帝都完不成的夙愿,已然是个深藏功与名的好皇帝。 他的心里早就得意到天上去了。 至于定远王……皇帝的嘴角机不可察地露出一抹邪笑。 北狄蛮夷被重创,十年内都成不了气候。少了北狄这个心头大患,定远王的利用价值可就大打折扣。 现在让皇帝心有余悸的,是定远王手里的军权。楚国半数的军权都在他一人手里,这实在是让皇帝寝食难安。 确实得寻个借口,收一收他的军权,好让他知道,楚国到底谁做主。 第7章 苏禾抓贼 那一头,苏禾回到了阔别十年的苏家,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苏禾今年已经16,苏夫人虽然舍不得,但还是筹谋着要给闺女许个好人家。 很快,机会就来了。 苏夫人受邀参加徐夫人的寿宴,她决定带着苏禾一同赴宴,也好借机把苏禾介绍给大诏的各位贵门夫人。 徐家是官宦人家,跟经商起家的苏家相比,地位是截然不同的。能被徐夫人邀请,苏夫人自然是极高兴的。这夫人多的地方啊,公子少爷也多,说不准还能给她家阿禾谋一门好亲事呢。 到了寿宴那日,苏夫人带着苏禾同两个婢女一同前往。 因着苏禾对大诏不熟悉,苏夫人便想借机带着她去街面上走一走,看一看。 这个丫头虽然出落得水灵,但毕竟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有些人情世故怕也是没谱的。 “我们苏家虽然是商贾,但该有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的。”苏夫人絮絮叨叨地念着。 今日的苏禾穿着藕荷色对襟袄子,梳着简单的发髻,添了薄妆的小脸又娇俏了几分;腰带上系着一串白玉配饰,穗儿上挂着两枚银色的小铃铛,随着姑娘摇曳的身姿发出悦耳的声响。 柳眉纤细、明眸皓齿,十六的年纪就这般出众,要是在家中温养个一年半载,那定是个绝美的存在。 “抓小偷!抓小偷!”街头突然传来一位老妇沙哑地喊叫。 苏禾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粗布麻衣的男子正与一位老妇拉扯,两人手里似乎拽着一个蓝色的钱袋子。男子一个用力拉扯,就把钱袋子抢了过去。老妇敌不过男子的力气,重重摔倒在地。男子抢到了钱袋便顺着小巷逃跑了。 苏禾竟是个见义勇为的,二话不说就追着那个男子往小巷里跑去,苏夫人惊得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阿禾!阿禾!别追了!”苏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急急地跟了上去,只是她常年养在后宅,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追不上的,不过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苏禾的踪影。 人群中,一位手持竹笛的年轻男子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那小贼一路跑,苏禾就一路追,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小贼开始有些慌乱,闪身钻进了一户后门,苏禾也不含糊,直接就跟了进去。 院子里的环境比较复杂,上下两层的院落,花花草草假山环绕,一进去就不见了小贼的身影。 苏禾不死心,顺着门廊继续往里走,进了前厅后,眼前的景象忽然就不同了。 比起后院的安静,前厅可热闹多了。 丝竹声声,熏烟袅袅,人头攒动。 几名乐手在一侧的角落演奏着各色乐器;六名衣着特别的女子在舞台上舞得婀娜多姿,宾客区男男女女几十号人,怎么还...搂搂抱抱? 苏禾在山里长大,从没见过这样的地方,一时间还真有点理解不了。 不过她是来抓贼的,可不管这些。 只是这种地方,哪是她一个小姑娘家可以来的。 没走几步,一只咸猪手就从后面摸上了她的后背,苏禾被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好几步躲开了去。 “小美人是新来的?啧啧啧,好货色啊!我说丽姨你可真不地道,这么漂亮的小美人竟然不先介绍给我。”咸猪手跟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如是说道。 咸猪手显然是喝多了,整个人迷迷瞪瞪的。 旁边的这位女子倒是顶漂亮的,浓妆下的眼眸中有着一丝媚态,紫红色的衣裳露出白花花的胸膛,微透的袖笼里是两条若隐若现的纤细手臂。 被称作丽姨的女子脸上有一瞬而逝的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老练的样子。玉手轻拂着咸猪手的胸膛娇嗔道:“五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当然是来伺候五爷的啦。” 丽姨一边安抚着五爷,一边状似无意地拉住苏禾,她凑到苏禾耳边轻语:“我给你一个月50两酬劳,好好伺候五爷,我丽姨不会亏待你的!”然后便把苏禾朝那个五爷怀里一推。 咸猪手再次搂上了苏禾的肩头。 姑娘心中警铃大作,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顾不上抓贼,苏禾转身就跑。 没想到丽姨抢先挡住了她的去路,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胳臂:“丫头,你能来这儿想必也是为了谋生,就别跟丽姨端着了,一个月70两,这已经是头牌的身价了,伺候好了五爷,赏钱少不了你的!”丽姨一个旋身,又不着痕迹地把苏禾推向了五爷。 这个五爷看着都有苏老爷那么老了,一身行头奢华得很,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一看便是这里的常客。 苏禾连连后退:“不是,弄错了弄错了!我...我只是来抓贼的。”她的解释显得特别苍白。 “原来小美人喜欢玩抓贼啊?好啊,我也喜欢啊!我们一起玩儿抓贼啊”五爷说着话,一把就抱住了苏禾。还直往人小姑娘脸上摸。 苏禾惊慌,张嘴就狠狠地咬在了五爷的咸猪手上。 这一口是使了全力的,直接惹毛了五爷:“妈的,小娘儿们够辣的啊,老子喜欢!” 苏禾生得漂亮,年纪又小,这种生面孔在烟花之地是最吃香的。 这左一个抓贼,右一个小美人的,动静不小,周围的男客呼啦一下就围了过来,将苏禾堵在了中间。 一旁的丽姨媚笑着起哄,她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小丫头。只要客人们喜欢,管你是哪儿来的丫头。 被一群陌生男子这样围着,还时不时被拉来拽去,任凭哪家的姑娘都镇定不了。苏禾被这局面吓得红了眼,手脚颤抖着不听使唤。 此时,那位竹笛男子也追到了这里。 第8章 玉笛公子 只见他玉笛一挥,便挡住了一只伸向苏禾的咸猪手,再一闪身,又挡到了苏禾的身前。 五爷不爽道:“我说小兄弟,出来玩的,怎么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等大爷玩够了就轮到你了,闪开!”说罢便朝着竹笛男子用力一推,结果愣是没推动。 五爷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但又不敢同玉笛公子硬刚,他绕过男子又去抓苏禾。玉笛公子也随之移了一步,偏偏将他挡住。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坏老子的好事!给我拉出去打!”五爷急了,唤来了几个护院,玉笛公子不想把事情闹大,抓起苏禾的手腕就想带她突围出去。只是那几个护院得了五爷的命令,抡着棍子直直地就冲了上来。男子一边在前面格挡着进攻,一边护着身后的苏禾,一步步往外移得缓慢。 “敢问这位小公子尊姓大名?我丽姨在这大诏也算是有几分薄面的,小公子就这么带走我这儿的姑娘,不合适吧!”丽姨一抬手,又有几个打手加入了混战。 “我不是这里的姑娘,我只是...我只是进来抓贼的!”苏禾赶紧解释,她怕自己走不出去,也怕连累了面前这位见义勇为的公子。 丽姨当然知道苏禾不是她这儿的姑娘,只是这丫头模样俊俏,以后定是个摇钱树。反正会进来这烟花之地的姑娘,肯定不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逼良为娼,对丽姨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丽姨拍了拍手,围攻的人手更多了,男子拉住苏禾的手又紧了几。 厅里的姑娘见丽姨出动了护院,也开始在一边起哄。 “哎呀我说小公子,我们这漂亮姑娘那么多,你又何必牵着手里的这个不放呢?我来陪你喝一杯呀!” 姑娘们一出手,倒叫男子有些尴尬,和女人动手肯定是不行的,推推搡搡也一定会被反咬一口。男子只能尽量闪躲。 好不容易挪到了门口,那些个打手绕到了他们的前面,拉开了围攻的架势。 几个姑娘也趁势扭着腰肢率先凑了上去。 门口人多,马上就围上来了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 “公子这模样可真是英俊呢,奴家喜欢得紧呢!” 几个女子将两人团团围住,玉笛公子实在有些施展不开。 这时,丽姨扭着腰肢也踏了出来,说道:“我说这位小公子,进了我悦红苑的门,没句交代就想带着姑娘走,不合适吧?” “我说了我不是这里的姑娘,我只是...我只是..来捉贼的。”苏禾再次强调。 “捉贼?我这悦红苑哪儿来的什么贼,捉奸我们倒是见过不少?”丽姨的口气柔媚无比,但也是咄咄逼人的。周围的女子都在哄笑,充满了轻佻与嘲讽。 这时,苏夫人一行朝着人多的方向找了过来。元春看到自家小姐被围在里面,心都揪住了,她不顾三七二十一,从打手中挤进去,又撞开了围着他们的几名女子。这女子和女子发生肢体接触,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元春护主心切,见男子抓着自家小姐的手腕不放,也来不及细问,狠狠的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手上:“登徒子你快放开我家小姐!快放开!” 这一巴掌倒是出乎了男子的意料,手就被这么硬生生地拍开了。 元春死死地把苏禾护在了身后,还慌慌张张地用帕子挡住苏禾的脸。 这大姑娘家的从这悦红苑里走出来,怕是要坏了名声的!这登徒子还拉了小姐的手不放,这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都散了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你们都给我让开让开!”元春心里也害怕,但还是强装着泼辣,护着苏禾一步一步往外走。 这本就是丽姨想将错就错,强抢良家妇女,占不得理,也就做了罢。那几个姑娘和家丁也随之退了回去。反而是五爷的几个护院还不肯罢手。 不过苏禾有人护着,玉笛公子便有了施展的空间。只见他手里的玉笛翻转,左挑右拍,便将一行护院挡了下来。 直到两个姑娘跑远,玉笛公子才收了手里的动作,潇洒离开。 第9章 徐家寿宴 所谓人言可畏,女儿家的名节是最重要的。苏夫人怕叫人看见,带着苏禾偷摸着从后门摸回的府。 苏夫人饶是脾气再好,这会也是真生气了:“阿禾真是莽撞了!这街头抓贼的事儿与你个姑娘家何干?怎么抓个贼还抓到悦红苑去了呢!”苏夫人得脸色煞白,到现在都没缓过来。“悦红苑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从悦红苑出来,这是要被人误会说闲话得呀!这事儿要是被你爹爹知道了,还不得气出病来!”苏夫人说得极小声,生怕被人偷听了去。 苏禾才回大诏没多久,自然是不知道悦红苑的。但是刚才那里女的穿着暴露,男的喝得迷糊,男男女女搂搂抱抱,大概是怎么回事,她心里也能明白个七八成。 “娘,我只是想帮一下那老婆婆,没想到竟着了那小贼的道!”苏禾愤恨地说道。 “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苏夫人嘴里苛责着,手里却是半分没有停下,张罗着给苏禾重新换身衣裳。 徐夫人的寿宴很重要,要是没有缘由就缺席,说不准会被人拿了话柄,得快些了。 再次出发的苏禾,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衫褂子,外面还搭配着一件绣着梅花的小马褂,不变的是腰间的白玉与脆响的铃铛,重新梳妆过的姑娘又恢复了水灵。 马车抵达徐府的时候,大部分宾客已经入了席。 苏夫人带着苏禾下了马车,又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衣衫,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迈着小步子进了徐府。 苏禾十分乖巧地垂首跟着母亲。 徐夫人是今日的主角,打扮上自然是稳重又华贵德。她端坐在主坐的太师椅上,双手叠放于膝,笑得和蔼可亲。一看便是礼数周全的讲究人。 苏夫人上前盈盈一拜,客气地向徐夫人道贺,又择了合适的时机朝苏禾摆了摆手。 苏禾会意,双手捧着一个精美的锦盒,迈着小碎步缓步上前,微一颔首一屈膝,贺道:“祝徐夫人福寿安康,顺心如意,一些薄礼不成敬意。” 徐夫人看着面容姣好的苏禾有些疑惑,这么俊俏的姑娘怎从未见过? “这是小女苏禾,娘家母亲不堪寂寞。所以从小就把我这小女儿接去了徐州养在膝下,也是最近才回大诏的。”苏夫人款款回答。 把女儿送去天机谷寄养,想来也是让人费解的。所以苏夫人只道是寄养在了外祖母家。 “怪不得,来来来好姑娘,快走近些让我瞧瞧。”徐家子嗣兴旺,夫人和侍妾给徐老爷生了好几个儿子,都到了配婚的年纪。遇到适龄的小姑娘自然是要瞧仔细一点的。 “嗯,确实是个好颜色的小丫头呢。” 徐夫人慈爱地拍了拍苏禾的手,又转过头悄声地问向苏夫人:“可有许了人家?” 这话可就问到苏夫人心坎儿里了,苏夫人也悄声回答:“尚未婚配。” 两位母亲相视一笑,没说什么,但好像又说了什么。 宴席很快开始了,西楚地民风还是比较保守、的。 男宾和女宾需分席而坐的,中间用高低错落的花盆布了一条隔栏,两区宾客能互相望见,但又保持了距离,避免了过分亲近。 徐夫人开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让戏班子开始了表演,围坐在一起的夫人小姐们也都开始了推杯小酌。 喝酒吃菜是小事,夫人们参加宴席无非就两个目的,其一是替家里的公子小姐谋一门好亲事,其二便是拉拢些人际关系,替自家的夫君多一些筹谋。 苏家是经商的,虽然有些家产,但到底还是矮人一头的,也正因如此,苏家需要多结识一些权贵。所以苏夫人才特别看重徐夫人这次的寿宴。 宴席过半,徐夫人领着徐老爷和几个儿子来到女宾区敬酒。 徐家位高,徐家的公子自然也是大诏的香饽饽,要是能和徐家攀上亲戚自然是极好的,一时间,女宾席的目光都落到了徐家夫妇这边。 第10章 冤家路窄 “老爷,您快来看看,原来苏家还有一位金屋藏娇的小姐,苏小姐长得可真是水灵灵的。您看...”徐夫人拉着自家老爷就往苏夫人这边来,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徐老爷一声低喝打断了:“是你这个死丫头!” 苏禾闻声抬头看去。真是冤家路窄! 徐老爷竟然就是悦红苑里的那个五爷!只是在悦红苑的时候,徐老爷喝多了马尿,满身酒气吆五喝六。这会儿倒是清醒着,人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确实看着像是个大官。 只是光天化日都去逛窑子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家?苏家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商贾,但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这大户人家的千金怎么也会跑去窑子里当窑姐儿?”徐老爷记恨着下午的事儿,打定了心思要坏了人姑娘的名声,“怪不得这么多年都不曾听说苏家还有个女儿,看来这苏家是靠卖女儿发家的啊。” 当官的本就不把商贾放在眼里,说起脏话来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徐夫人和苏夫人闻言都是一惊,苏夫人大致能听明白徐老爷的意思,徐夫人则是一头雾水。 “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苏小姐是在徐州外祖母家长大的。是不是啊苏夫人?”本来看好的儿媳妇人选,怎么会跟窑姐儿扯上关系呢? “是啊,阿禾也是才回大诏的,徐老爷一定是搞错了。”苏夫人顺着徐夫人的话头子往下说,下午的事打死都不能承认。 苏禾知道这老匹夫是不会放过她的,不禁往母亲身后缩了缩。 “搞错?这街上这么多的人可都亲眼瞧见苏大小姐从悦红苑里走出来,还同一男子拉拉扯扯,简直不成体统!”徐老爷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自然是更横了。 “母亲,今天我去给您采买燕窝时经过悦红苑,也看到这位小姐从窑子里走出来。那场面简直是...”说话的是徐家的二公子,是徐夫人大房所出。徐二公子说这话的时候故意话说一半,还配上了一个难以启齿的表情,瞬间这件事情就有了不堪的画面感。 周围的几位夫人和小姐各个掩脸窃语,好像听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一时间,苏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我不过是抓贼误入了悦红苑而已,哪有你们说的那些脏事?”苏禾出言辩解。 这屎盆子未免也太恶毒了吧! “抓贼?苏家的千金需要亲自抓贼吗?这硕大的大诏,天子脚下,需要你一个闺阁女子抓贼?苏小姐想开解也得寻个合理的理由,你说是不是?”徐家二公子真是随了他老子的德行,紧咬着不放。 “你根本就不了解事情经过,休要胡言!”苏禾气得涨红了脸。她虽问心无愧,但落了口舌,一时间也辩不明白。 “那和苏小姐拉拉扯扯的公子难道也是假的?”徐二公子确实从悦红楼门前经过,看到了事件的后半段。 “那位公子...那位公子...”糟糕,这要如何解释?确实有一位公子搭救了她,可这话到了他们嘴里怎么就变了味了呢?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密,越发向着肆无忌惮的方向发展。男女之事尤为敏感,稍微过界一点都会被世俗唾弃。女子德行有亏更是大忌,可能会令整个家族蒙羞。 苏夫人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向徐老爷徐夫人屈膝行了一礼,就准备离席。 苏禾拽着母亲的衣角不愿就此离席,断不能叫他们这般颠倒是非。 “阿禾,人言可畏,不能再生事端了,跟娘回去。”苏夫人难得显露出些许强势。 苏禾心中不快,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气得攥紧了拳头。 第11章 周野 这时,一道男声响起:“见义勇反在我泱泱楚国见不得光吗?” 众人循声望去,是他!那个拿着玉笛的年轻公子。他还是穿着下午的那件衫子,所以苏禾一眼便认出他来。 “是你啊,玉笛公子!”苏禾的声音中有一点点雀跃,如果有他一起出面解释,是不是更能服众一些? “苏夫人,苏小姐。”男子上前,抱拳浅浅行了一礼。 “你又是哪里来的阿猫阿狗!夫人今天的寿宴可真是鱼龙混杂,我徐家的大门什么时候这么好进了!”徐五爷心中不痛快,迁怒到了徐夫人。 徐夫人的脸上一时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不敢辩驳。官宦人家对女子的德行要求是极高的,多说一句可能都会被扣上妄言的帽子。 “好大的官威啊,我丞相府的小公子在这徐府竟然只能算是阿猫阿狗?”旁桌的一位老妇人“砰”的一声放下茶杯,厉声道。 场面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宴席的座次是很有讲究的,越是靠近舞台、靠近主桌的说明宾客身份越高。 苏家门楣不低,所以是坐在较后的坐席上。 而刚才说话的老妇人则是坐在主桌,可见地位很不一般。 徐家夫妇赶紧转身,徐老爷也一改刚才的蛮横,他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李老夫人……您刚才说这位公子是?” 老妇人款款起身,在婢女的搀扶下,向着事件的中心走了过去:“今日的桂花酿确实格外香醇,徐老爷怕是多喝了两杯,耳朵都不灵光了。”老妇人气场颇大,“这位,是我丞相府的小公子周野,这小子师承相国寺,金日才学成归来。” 一听来人是丞相府的公子,周围的夫人小姐们立马又是一番窃窃私语。丞相府的门楣可比徐老爷家的高了不少。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都知道该怎么选。 “周野?周野?”徐老爷嘀咕了好几遍。丞相府确实有个叫周野的小公子! 周小公子10岁生辰还宴请了京中许多达官贵人,只是后来小公子远走拜师学艺,再也没有露过面,孩子家家的几年不见真是认不得了。 “原来是周小公子啊,老夫眼拙,小公子莫要见怪了才是。”徐老爷知道自己是踢到了铁板,赶紧伏低作揖,腰杆子都比刚才弯得多一些。 周野虽是晚辈,可架不住他相府的门楣高,他自然是不能端着的。 周野作揖,端端正正地回了个礼:“晚辈未及时自报家门,是晚辈失礼了。不过今日下午的事...”周野故意顿了顿,他的主动加入自然是为了替苏家小姐开解的。 徐老爷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了。 周野走到苏禾的面前,又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今日得见苏禾姑娘见义勇为,真是叫好多男儿自愧不如。如若楚国男儿都能像苏小姐一般嫉恶如仇,有勇有谋,想必西北一战也不用打那么多年了。周野敬佩!” 周野几句话便替苏禾正了名。 有勇有谋实在是过奖了,真要是有勇有谋也不至于落人话柄,弄得这么难堪了。苏禾听着也是有些心虚的。 “周公子谬赞,苏禾也只是略尽绵力,不想却被歹人曲解,反而惹来一身麻烦。”苏禾状似不经意地瞟了徐老爷一眼,眼里可都是说不出口的话。 “对了,还得多谢公子先前的搭救,不然苏禾怕是脱不了困了。”两人虽然也是初相识,但你一言我一语打起配合来倒还真是挺默契。 话说到这儿,周围的夫人小姐基本也就都听明白了。 这徐老爷看来不是什么好人。 “哦对了,徐老爷,晚辈见您今日在悦红楼多喝了几杯,怕是酒醉难受,这是上好的陈皮,煎茶醒酒是极好的。”周野身边的小厮立即递上了一个工艺考究的茶罐。 这周公子也真是懂得拿捏人心的,只是几句话就成功把火星子引到了徐老爷的身上。 徐老爷有三房夫人,流连烟花场所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大夫人寿宴当天,光天化日的、还这么明目张胆,这也太不给夫人脸面了吧。这会儿子还企图颠倒黑白辱了人姑娘家的名节,实在是太下作。 徐老爷被狠狠打了脸,愤愤地一甩衣袖便快步离场。 再看徐夫人,脸上的神情就更丰富了,只是留下了句“各位自便”便也匆匆离开。 苏禾这才得了功夫仔细打量这位丞相府的周野小公子,很是俊朗得少年郎。 本是习武之人,但他手拿玉笛的样子更像是儒雅至极的书生,若不是看到他骨节分明,覆满茧子的手,苏禾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 抬眼再看,周公子眉眼俊朗,看人的眼神很是温和,是许多富家千金喜欢的那种让人如沐春的感觉。 “多谢周公子搭救。”苏禾欠了欠身,率先开了口。 随后又警惕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后,压低了声音,比出两根手指:“两次!” 危机解除,苏禾又恢复了以往的俏皮。 姑娘的娇俏模样看得周小公子有些愣神,这相国寺里都是光头和尚,这般有灵气的姑娘只一眼,就撞进了少年的心坎里。 周野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竟有几分不敢直视的意味:“苏姑娘言重了,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姑娘见义勇为,我不忍这古道热肠糟了歹人抹黑罢了。” 这时,身边的元春轻轻开了口:“小姐,轿夫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今日是非多,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吧。”小姐遭人口舌,她可得警醒着些,周公子虽然是好人,但也不能走得太近,这里的人可都不简单! 周野是明事理的,虽然还有些舍不得,但还是附和道:“这位姑娘说的是,苏小姐还是早些回府的好,后会有期。”说罢便也带着小厮离去。 苏禾望着少年离去的身影,有些愣神,周公子可真是她的贵人,要不是周公子,她今天估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姑娘轻笑,转身离开。 第12章 王爷不好请 定远大将军一称病便是十日之久。 整整十日不早朝,文武百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拉踩的好机会,每张折子都细数着定远王,藐视皇权的罪状。 冷言立在他身后,沉声说道:“王爷,十日了。谁是人谁是鬼,差不多都该显形了。” 楚承南放下手里的兵书,看了一眼窗外道:“十日了。怕是有人坐不住了。” 王爷持虎符但不早朝,皇帝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他也太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吧。 月光清冷,照在银白色的雪垛子上,晃得人眼花。 楚承南此刻正坐在一张轮椅上,独自一人在湖心亭喝酒。 “皇弟这么好的雅兴,怎么不叫上为兄一起喝一杯啊?”和楚承南预计得差不多,皇帝如期而至,他一身商人打扮,一手提着两个酒坛,一手拎着几个油纸包,大咧咧地朝着湖心亭走了过来。 “皇兄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也好叫厨房多备些酒菜,免得怠慢了皇兄。”楚承南也不回头,自顾自地喝,自顾自地说。 皇帝也不见外,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撩衣摆便坐到他的对面,道:“不碍事,好东西都在这儿呢!”说着,还献宝似的拍了拍手里的油纸包。里面竟然是拌肚丝、叫花鸡、桂花藕和海棠糕。都是楚承南小时候爱吃的。 “皇兄有心了。”楚承南扯动嘴角笑了笑,眸子里却还是冷的。“小时候爱吃甜食,现在倒有些吃不惯了。” 皇帝自顾自地满上了酒,一仰头就是一杯下肚。“我天天坐在这龙椅上,实在是憋闷得慌,也只有在皇弟这里能得一口喘息。”皇帝用了“我”,而不是“朕”。 是啊,自古皇帝都是踏着尸骨上去的,这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世人是体会不到的。楚承南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皇帝只字不提朝堂上的事儿,好像这次来就是话家常的:“承南,你这腿脚是怎么了?怎也不见你宣御医进府看一看?” “旧疾。军医说了,落下的病根只能温养,没什么立竿见影的法子。”楚承南作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似乎有些惆怅。 “承南,你这一身伤患可都是军功啊!等你病愈了,我一定在朝堂上好好嘉奖你,给你加官晋爵,让你风风光光!”皇帝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切入了主题,看起来极其自然。 楚承南嗤笑一声,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早就封无可封了。 “那就赏!大赦天下,让全国的百姓一同为你庆祝,可好?”皇帝的语气中满是激动,好像在说一件对他极好的事。 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向来行的是天子的仁德,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有比这更虚无的嘉奖吗? “说到嘉奖,臣弟倒有个提议,不知皇兄可愿意?”楚承南的心里早就有了盘算,“西北一战打了那么多年,我楚国将士死伤无数,臣弟以为,皇兄应当犒赏三军,以振军心。” “犒赏三军?”皇帝犹豫了一下。大战之后犒赏三军的先例是有过的,但并不是必须为之。西北战役将士众多,犒赏三军将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不仅要犒赏三军,还要三倍犒赏!”楚承南小酌了一口杯中酒,说得特别轻松。 “三倍犒赏?”皇帝的语气添上了惊讶,他即位年份并不长,加上这几年战争不断,国库并不充盈,三倍犒赏对国库而言,着实有些吃紧。 “皇兄,三倍而已,如若国库空虚,臣弟可以..”楚承南见皇帝犹豫,决定再激一激他,国库空虚不打紧,定远王府有钱,只要皇帝拉得下脸面哭穷就行。 皇帝赶紧打断了他的话,立马应了下来:“好!就按你说的来!三倍犒赏!”皇帝乃是九五至尊,自然是不能丢了面子的。 “承南,等你养好了腿脚我就颁旨给你,到时候由你亲自去军营宣旨。” 楚承南奉起一杯水酒做了个敬酒的姿势,然后一饮而尽,算是谢了皇恩。 “承南啊,楚国是我们兄弟俩的楚国,这天下也将是我们兄弟俩的天下,在咱们兄弟俩一条心!”皇帝也是一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皇帝毕竟是皇帝,几句话的功夫就交代了很多信息: 其一,楚承南什么时候上朝皇帝什么时候颁旨,他若不乖乖上朝,犒赏三军这事情就得先搁置着; 其二,荡平北狄只是个开始,皇帝要的是整个天下! 目的达到,楚承南自然就可以“带病上朝”了,、皇帝此行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哈哈哈哈哈,来,承南,陪皇兄再干一杯! 第13章 定远王受封 次日早朝,朝臣恭恭敬敬地分立议政殿两侧,恭迎皇帝入殿。 只见皇帝潇洒地一撩衣袍,旋身坐上龙椅,一套动作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几乎是同时,殿外传来了宦官的通报之声,定远王来了。 皇帝的面上露出一丝不满:很好,竟比他这个皇帝来得还晚,真是好大的架子! 定远王是坐在轮椅上,被冷言推着上朝的。 为的就是堵住悠悠众口,让那些个文武百官无话可说。 做戏嘛,自然是要做全套的。 皇帝主动提出了三倍犒赏三军,结果受到了群臣的一致反对,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犒赏三军数额巨大,还要三倍?本朝从无这样的先例! 群臣给出的理由就八个字:国库空虚,铺张浪费! 打了那么多年仗,现在正是韬光养晦休养生息的时候,如果要一下子拨出去那么多银子,那真是……大可不必! 被群臣反驳,皇帝的面色也有些难堪,语气不免强硬了起来:“国库的钱本也是百姓的钱,朕不过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罢了,怎么能叫铺张?难道我楚国都是些忘恩负义之辈?这件事就按朕说的办!” 皇帝强势地下了旨意,群臣也不敢再妄言。 “还有定远王...”皇帝顿了顿,“定远王于社稷有功,也应重赏!” 裙臣们又是一阵语塞,似乎听到了一个世纪难题。 赏是一定要赏的,可定远王已经是正一品的亲王,封号还是先皇亲定的,他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上无老下无小的,要怎么个赏法呢? 皇帝见无人接话,便继续往下说道:“定远王位高权重,品阶已经到头了。朕决定,赐定远王封地于汶阳,子孙世袭之!” 话音一落,朝臣们便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皇帝这么做一定有的他的玄机。 仔细想来,这一招着实高明啊! 自古领了封地的王爷,都是要迁出皇城,定居封地,无召不得随意返回皇城的。只有让定远王远离朝堂,皇帝才会觉得安心。 不止如此,汶阳就在楚国与北狄接壤的地方。如若定远王可以定居汶阳,那对北边列国都是有威慑作用的,这可以说是个一举多得的好法子。 皇帝斜眼瞄了一眼定远王,他还是那样淡漠的表情,自顾自地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扳指,好像封地与他无关似的。 又恐他不悦,皇帝补充了几句:“皇弟莫要误会,封地是你的封地,这大诏的定远王府也还是你的定远王府,你只管放心大胆地留在大诏便是。” 群臣也立马围拢起来恭贺定远王,竟得了汶阳这么一个好地方。 这些大臣都能想明白的事,楚承南怎可能看不明白,皇帝这一招玩儿的是明升暗贬,还真是废了他不少心思。 “皇帝指了汶阳,那便汶阳吧。”他说很无所谓,“得臣弟伤痛未愈,也确实需要好好休养休养。”皇帝看他这争不抢,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神情心里反而有些紧张。 他自幼心气儿高,并不是什么可以被呼来喝去的主儿。这次竟会这般听话? 第14章 孟仲请兵 “不知王爷这伤,要养到何时?”说话的是楚国的另一位带兵猛将------龙虎大将军。龙虎将军孟仲也是领兵多年,参与过大大小小十几场战役,其母与窦太后是同族姐妹,当年姐妹二人一同进宫选秀,窦皇后被太子相中,便留在了宫中。而龙虎将军的母亲则被指婚给了兵部侍郎的嫡长子,所以这个孟仲与先皇后窦氏一族也是颇为亲近的。 楚承南转头,将视线停在了孟仲的身上。 “武将上战场保家卫国乃是天职,王爷伤了腿脚,可还能再领兵打仗?”孟仲对楚国是忠心的,只可惜有勇欠谋,为人过分耿直,要不是家世显赫,估计来不及长大就已经被打死八百回了。 “本王领兵,靠的是谋虑。” “定远王既已上不了战场,那这8万镇北军...”孟仲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先皇登基之初,为了表明荡平北狄的决心,亲自点兵12万,编制了这支镇北军,这支军队常年驻扎北疆,专门用来抵御北狄蛮夷的滋扰,只是西北战役实在打了太久,目前尚余8万左右。 原来孟仲想要的是那8万镇北军啊。 狼子野心! “定远王足智多谋,论兵法,别说是楚国,就算是算上周边列国,也无人能出其右,这西北的仗刚打赢,孟将军就说这些话怕是有些不妥吧。”说话的是周丞相。 周丞相是先皇留下的丞相,历经3代君王,在朝中地位颇高,说话也是掷地有声的。先王临终前委以重任,务必尽心尽力辅佐新君,绝不可生出二心! 先皇对周家有救命之恩,有知遇之情,周家对楚国的忠心亦是可照日月。 周丞相表态站在定远王那边,孟仲自知是占不到便宜的。 但这话很得皇帝的心意。北狄已经国破家亡,别说三年五载,就是十三年五载,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将8万将领滞留北境确实有些浪费。 更重要的事,这8万镇北军的军权在楚承南的手里。 “皇帝以为,这8万将领应该放在哪里?”孟仲的主意打到了镇北军的头上,楚承南的语气明显冰冷了起来。 这个楚承南,对什么都是冰冷冷的,就算是在朝堂上,也是这副死样子,没有半点为人臣子的谦卑。 每每看到他这个德行,皇帝心里就恨! “皇上!西北一战虽然楚国胜,但也折损了不少兵马。于南越国看来,北狄亡,楚国伤,如果要发兵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孟仲跪地冒死谏言,一副忠肝义胆的样子。 南越与楚国相比,其实国力差了不少,但是两国之间隔着一大片海域,易守难攻。 南越国土虽然不大,但因为是沿海城市,资源丰富,比起北狄,皇帝更想要的是南越。 北狄的仗是楚承南打的,而南越的守军却是孟仲统领的。 “孟将军,南越的战线与镇北军相隔十万八千里,要是把镇北军调去南边,未免劳民伤财了吧。”楚承南不愿意,声音不免高了起来。 很好!皇帝就喜欢楚承南护食的狗样子! “征战六国,一统天下是我楚国几代君王的志愿,如果能在朕有生之年一统天下,那真是朕之大幸,乃楚国之大幸啊!”皇帝说话,意味深长。 “皇帝的意思,是要调动镇北军?”楚承南没皇帝那么啰嗦,直接说破了皇帝的心里话。 “定远王难道不希望我楚国一统天下吗?承南就不希望完成父王与皇爷爷的遗愿吗?”又是江山社稷、又是父皇与皇祖父,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楚承南都不能说一个“不”字。 皇帝见他不语,转头对孟仲说道:“孟将军,拿下南越,你可有想法?” “皇上!两军实力旗鼓相当,这仗自然是难打的,但如果两国兵力悬殊,以猛虎之势进攻山猫之辈,那自然就如囊中取物般简单!”孟仲想要大量的兵马强攻。 行军打仗贵在先机,如果能够先发制人,确实事半功倍。朝臣们开始附议。 “呵,什么时候打仗是靠人多就可以的了?孟将军的兵法是跟六岁小儿学的吗?”楚承南难得说那么多话。听上去有点急了。 皇帝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说起背景,孟仲反倒更得意了。孟家自太上皇起就一直是武将出身。在楚国,孟家可以说是是最正统的武将之家了。 皇帝很心动。 “皇帝!微臣请兵6万,一举拿下南越!”孟仲说得信誓旦旦。 6万?那北境只剩2万守军了... 重编镇北军,皇帝是愿意的.这支军队在外太多年,那些将士怕是都不认得他这个皇帝了。但如果要这么做,那就必须要让定远王交出虎符。 皇帝摸了摸下巴,脑子里飞快地权衡着利弊。 “孟将军说得道也有几分道理,南越资源富庶,且具备外贸条件,如果可以拿下南越,于楚国大有裨益。”楚承南突然话风一转,似乎也有了些动摇。 皇帝的眼里亮了亮。 “那...皇帝准备怎么做?”楚承南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皇帝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威胁的意味。 他在等皇帝做决定,南越要打,是怎么个打法?是让他楚承南领着镇北军去?还是趁机剥了他的兵权? 朝堂之上谁该走谁能留,谁得跪着做狗谁能吆五喝六,权利,说了算…… 皇帝睨眼看向楚承南。楚承南虽在下首,却也毫不畏惧,抬着下巴直直地迎向皇帝的目光。 皇帝的选择,才是真正的兄弟情份。 第15章 镇北军保不住了 朝堂上鸦雀无声,空气前所未有得稀薄。军权一动,势必有家族得势、有家族蒙尘,搞不好,是会爆发内乱伤及国之根本的。 “皇弟,朕的所有决定都是以国家社稷为重,以百姓为重,皇弟莫要多虑。”皇帝如是说道。圣意呼之欲出。 “呵……”楚承南嗤笑出声,“皇上既然有了主意,臣弟遵命便是。”说完,不等皇帝恩准便径直离开了朝堂。 皇帝虽未当场做出决定,但意思也表明了个七七八八了。 方一退朝,好几个大臣便围住了孟仲将军,贺道:“孟将军此番率军攻打南越,必定旗开得胜!小臣先预祝孟将军早日凯旋!” 孟仲难言激动之情,如果皇上增兵6万给他,而楚承南减兵6万,那他和楚承南之间的兵力就旗鼓相当了。 这可是骁勇的镇北军,如果可以收入麾下,楚国第一悍将怕是也要换人了。 楚承南刚到府门口,就见周丞相的马车停在路边。 周丞相并没有下车,只是掀开车帘同他说话:“王爷平定北狄,功不可没。然,刚进城门就当街斩下18颗人头未免太过冲动,当街的老弱妇孺不是王爷的兵,王爷还是得顾及着点。” 这话一出,冷言第一个不服气:“王爷斩的,是逃兵和叛军!以儆效尤的道理丞相大人难道不懂吗?” 真是什么样的将军带出什么样的兵,冷言跟在楚承南身边久了,气性也是越来越大,纵然是当着丞相的面,也敢直接呛。 “冷副将,军法应该在军中执行,岂有当街斩杀的道理!王爷嚣张,恐失民心!” “本王带兵向来狠辣,所谓将不狠,则兵不能;再者说,这忠君爱国不仅仅是将士的职责,哪怕是贩夫走卒,都应该领受。怕了,自然也就不敢了,周丞相您说呢?”楚承南的语气不紧不慢,说得颇为淡定。 “王爷自有王爷的道理,老臣只怕惹了民怨,于王爷的名声不利。”丞相接着说道。 “虚名罢了。本王要是打不了胜仗,那才是于名声不利。”说罢,便不再给丞相说话的机会,直接进了王府。 冷言实在是忍不住了,愤恨道:“王爷,那皇帝竟然动了削权的念头!镇北军在战场上以命相拼,这战末清点的活儿尚未结束,他们就急着改编镇北军,当真是狼心狗肺!” “镇北军设立之初就是用来平定北狄的,北狄现在支离破碎,确实不需要留守那么多将领在北境。不过,要从我楚承南的手里要东西,也得先问问我答不答应。”楚承南眼皮都没抬一下。 “将军有何打算?”冷言问道。 “他们要镇北军,给他们便是。”楚承南说得有些肆无忌惮。 冷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镇北军在王爷的操练下,已然是楚国最骁勇的军队,如果落到孟仲手里...” 楚承南一抬手,打断了冷言:“如若镇北军不那么骁勇,皇帝也不会忌惮我手里的军权。至于孟仲,本王只能说他想多了。” 皇帝文武不算最出众,但却精明得很,如果不是先王遗旨,他根本就不会舍得给楚承南那么重的军权。 孟仲,不过是用来制衡楚承南的一步棋而已。 冷言的武艺是一等一得高,但朝堂上的弯弯绕就不是他的强项了。楚承南继续说道:“孟仲的背后是孟家和窦家两大家族,自从母后窦氏被立为后,窦氏一族迅速崛起,已然是楚国第一大家族,如果再把过多的军权交给窦孟的后人,那才是真正的军权旁落。皇帝想制衡于本王,但也不至于糊涂到去跳另一个火坑。” 这军权给谁,最终都不可能落在孟仲手里,就因为他姓孟。 “军权是一定要移的,至于移给谁本王心里大致也有分寸,给十五递个话,宫里该走动走动了。” 冷言领命,一个旋身便没了人影。 第16章 隐门 楚承南提到的十五,是隐门中的高手。 说起隐门,是定远王楚承南一手建立起来的一支精兵队伍.这个组织独立于楚国的任何部队,只认楚承南一个主子。 隐门建立的初衷非常单纯。 历代新帝登基都伴随着无尽的杀戮,楚承南应允了母后会辅助华慕北登基,那就一定要做到。所以当他领兵北上之时,隐门也开始了集结。 只是他低估了母后窦氏的家族背景。 窦氏不愧是楚国第一大家族,根基深厚,触手涉及各个层级各个领域。新帝登基之时当然也有杀戮,但都被窦氏一族强硬打压。并没有预料中那么惨烈的血雨腥风。 这反倒保住了隐门。所以隐门至今都是个隐在暗处的神秘组织。 虽然当年的隐门没摆在明面上御敌,但朝堂之上从来不止是刀枪棍棒。 为了确保新帝的皇位能坐得安稳坐得舒坦,皇城之中仍然是安插了诸多隐门中人,暗中替皇帝解决了不少麻烦。 当然,在楚承南看来,这些事情不需要皇帝知道,因为这是他和母后的约定。 经过不断的锤炼,以命拼杀,这个神鬼不知的组织,已然强大。 隐门中大部分都是像冷言这样的武者,负责保护、追踪、暗杀…… 当然也有识文断字的文人墨客,其中不乏军师、医者、商贾、农户等。架构繁密堪比一个小城帮。 冷言,是隐门中的第二高手,本是一名武痴,从小师承百家,哪里有高手他就去哪里挑战,浪迹天涯劫富济贫,足迹也是遍布六国。 直到他遇到了楚承南,几次挑战都被楚承南打得半死,终于在全身骨头都碎过几遍后,楚承南将他收入了麾下,成为了他的贴身侍卫。 在隐门中,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会拥有名字,否则,只会是一个数字代号,比如:十五。一个被安插在朝堂上的谏官。 是夜,王府的后院来了人。来者全身黑色夜行服,包得只剩眼睛。施展轻功在屋檐和大树之间穿梭,身法矫健,快得只剩残影。 冷言抱着剑立在书房外,似是等了很久。 黑衣人进了书房,恭恭敬敬地向楚承南行了礼,“王爷,圣旨已经拟好了,估计明日就会送到府上。意思跟您预料得差不多。” “嗯,镇北军到了你和孟仲手里,那便不再是镇北军,你可得给本王盯紧了。”楚承南说话的时候,手里正翻阅着兵书,神态坦然,好像只是在说一些寻常的事。 “末将明白!镇北军不过是暂时换了个名号而已,依然是王爷的镇北军!很快就会回来的。王爷,之后我们该怎么做。”黑衣人继续问道。 “按部就班就行,等本王那头准备好,自然会有人知会你。孟仲带兵经验丰富,不是个好糊弄的,他为主帅你为副将,该给足的面子给足他便是,不要与他正面冲突。他得意不了太久的。” 黑衣人听完王爷的吩咐,便以极快的速度飞身离开。 第17章 旁落的军权 第二日,宫里果然传来了圣旨来。 宣旨公公走进定远王府时,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他今天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怕一会儿宣完旨,定远王直接拿他祭剑! 但是皇命在上,这旨不宣也不行啊。 按照规矩,宣旨公公大多都是端着架子在门口候着,等着接旨的官员出来,亲自把他迎进前厅主位站定,然后别人跪着他站着,方才装腔作势地把旨给宣了。如果传得是个好消息,恭维几句还能领个赏钱。 可这是定远王的地盘,定远王府的大门出了名的难进,能进来的还不一定就出得去,更何况他还带着这么一道圣旨,简直就是提着脑袋来送死啊。 管家把公公领到了楚承南的书房门口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公公哆嗦着双腿迈了进去,见到楚承南的第一时间,就跪伏在地给定远王老人家行了一个大礼。 “公公是代表皇帝来的,哪能行那么大的礼,宣旨便是。”此刻,楚承南正坐在棋盘前,右手执棋思忖,似乎正在研究一盘残局,愣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说跪了。 公公有些尴尬,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利弊。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王爷,您和皇上是手足,自然没那么多繁复的礼节...”说罢,便直接把圣旨放在了定远王的书案上,示意王爷亲启。 这旨他是万万不敢宣的。如若“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一出,定远王他老人家还是不愿跪,那丢的可就是皇帝的脸面了。 定远王打开圣旨,横眉一扫,淡淡地:“冷言,把镇北军的虎符给他,让他回去复命吧。”定远王说得极为平常。好像虎符只是个寻常物件,远不及他手上的残局重要。 公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定远王,就没有一点点不悦?就没有一点点生气?就这么完了? 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接过冷言手里的虎符,赶紧退出门去,生怕多喘一口气都会叨扰了定远王的清净。 楚承南端起茶杯细品了一口道:“差人去汶阳打点一下,准备启程汶阳。” “我们这么快就要去汶阳了吗?这才移了军权,这么快就要把这大诏的王爷府也让出去了吗?”冷言也是硬骨头,在他看来,移了军权简直是对王爷的侮辱,怎么还能顺了那皇帝的心意,这么快就迁居汶阳呢?这也太不像王爷的行事作风了。 楚承南微微扯动嘴角,似是掺了两分笑意,道:“冷言,你跟我在战场上厮杀了那么久,在你看来,发兵南越,可有胜算?” “极小!”冷言回答得极认真。 楚国拿不下南越本也不是因为军队人数不够,而是因为海战难打。楚国不擅长海上作战,只要隔着海域,楚国肯定是拿不下南越的。反而是南越,占尽地理优势,抵御起来得心应手。一直以来,双方都是反复拉锯,虚张声势罢了。 “是啊,皇帝也知道南越棘手,但是只要能借着这个借口卸了本王的一部分兵权,那就不亏了。”楚承南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本王想要那南越,却是认真的。” 冷言的面上并没什么错愕,他家主子的野心他一直都知道,这些年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 明明他对皇帝处处相让,甚至暗中相帮相助。但一说到南征北战,他的野心又丝毫不逊于帝王! 可能正如王爷自己说的那样,他不属于朝堂,只属于沙场。 第18章 定王选秀 这日刚过早膳,宫里就差人请定远王进宫,说是皇帝有顶重要的事情要同王爷商量。 冷言嗤之以鼻,军权都移了,还能有什么顶重要的事? 御书房内,皇帝开门见山道:“朕召你来是为了三年一次的选秀,这次的选秀是皇后亲自操办的,以大诏女子为主,当然各封地省城也会举荐适龄的女子进宫参选。朕想着你也老大不小了,身边也没个可心人伺候总是不行的。前几年你在前线是没有办法,这回不管怎样,都得给你把正妻和侧妃的人选定下来。至于其他妾室你看着办,一次置办齐了那是最好。” 皇帝说得很简单,好像就是给王爷府添几件家具似的。 “皇兄都把本王指到汶阳去了,现在还想连臣弟娶媳妇儿的事儿一并做主了?”楚承南的眉头皱了皱,皇帝有点越界,管得着实有点多了。 “皇弟是正统的皇家血脉,给皇家开枝散叶也是你的职责,不能再耽误了。”皇帝正色道。 确实,皇家娶妻是一等一的大事。那是家族和家族之间的结合,于社稷安稳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选秀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大诏。城里的姑娘大半都激动不已。 要是被皇家选中,那整个家族可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一时间,城里的金铺、制衣坊、胭脂店挤满了各家的小姐。谁人不想在选秀中脱颖而出啊,就算不是嫁给皇帝,但能在皇家露个脸,指给亲王、重臣也是极好的。 但每次选秀,总有几户人家是一身反骨,比如苏家。 宫里的嬷嬷拿着适龄姑娘的花名册挨家挨户地登门通知选秀,家家户户都伸长脖子盼着,家境稍微好些的早早地便备下了红包谢礼,好让嬷嬷帮着打点。 唯有苏家大门紧闭,就跟躲瘟神似的。 “老爷,阿禾离家那么多年才刚回来,我舍不得让她去选秀。”苏夫人姣好的面容上布满愁色。 选秀年龄16~22岁,苏禾刚好16岁。 “这皇宫波谲云诡,官宦人家把女儿送进去,凭着家里的权势至少还能护一护女儿平安,但是我们这样的商贾之家,到底还是低人一头的,阿禾万一进了宫。怕是日子也不好过的。”苏老爷皱着眉,心里也是不乐意的。 “阿禾,你可愿选秀进宫?”苏夫人拉着苏禾的双手,柔声细语地问道。 她当然不愿意!闲云野鹤惯了,断然是过不了那种深宫大院的日子。苏禾的态度非常坚决。天南地北的还没玩够呢,苏禾不愿进宫去做一只笼中鸟。 “只怕这事由不得我们....”苏老爷的脸上充满为难之色。 不过说来也奇怪,一连几日都没有嬷嬷叩响苏家的门。苏老爷心里也犯着嘀咕,这心日日悬着,没个着落。 实在是熬不住这种煎熬,苏老爷托了人去户籍所打听。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真是吓一跳,秀女的花名册上根本就没有苏禾的名字。 原来户籍所每两年都会对大诏人口做一次清点,苏禾这个名字从十年前“迁出”后,至今还未有“迁入”的记录,下一次人口清点得等到明年元月才会修正。 换句话说,户籍所并不知道苏禾回来了。 “夫人,这大诏里可有人认识阿禾?知道阿禾回来了啊?”苏老爷似是看到了机会,显得有些激动。 那日阿禾捉贼误入悦红苑之后,苏夫人哪里还敢让她出门啊! “不出门好!不出门就没人知道阿禾回来了!”苏老爷越发激动了。 “老爷您的意思是...”苏老爷的话似乎也点醒了苏夫人。 “不对啊,老爷!那日去给徐夫人贺寿,旁人可能只是看热闹,但是徐家人肯定是知道阿禾回来了的。”苏夫人焦急地说道。刚刚看到的曙光好像又破灭了。 “徐家夫妇...”苏老爷默念道,“没有收到嬷嬷的通传就是没资格参选,我们只管把门关紧了便是。至于徐家夫妇,怎么说都是有几分交情的,应该不至于会主动举报咱们吧。” 因为怕苏老爷责备,苏夫人并未将那日寿宴上的闹剧详细告知。商贾位低,老爷一直想捐个官抬一抬门楣,要是让老爷苏家和徐家结下了梁子,定是要怪罪的。 殊不知,有些事可能真的是注定了的劫难,躲也躲不过。 第19章 选秀大典生枝节 本次选秀是由皇后主理,户部层层批拨执行的。 过了复选,只剩下2成左右的秀女可以参与殿试,得见龙颜。 殿选姑娘五人一组一字排开,点到名字的上前殿试。不得不说,这长在皇城的姑娘特别水灵。都是一等一的好颜色。 皇帝跟皇后看得认真,楚承南坐在右首,垂眸品茗,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殿选过半,负责秀女登记的户籍督史突然上前,启奏道:“启禀皇上皇后,微臣着户籍所核查了近日所有大诏参选秀女,竟然发现有人胆敢私藏秀女,公然抗旨藐视皇权!” “何人如此大胆?”说话的是皇后。她不允许选秀过程中发生任何事端的。选秀前,皇帝是给皇后放了话的,这次选秀务必要给定远王择一个良配,择一个...听话的自己人。 皇后在殿选中安排了好些个自己人,可是定远王全程都心不在焉,眼看着选秀都快结束了,一点进展都没有,皇后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 户籍督史这么一说,总算让皇后找到了撒气的地方:“来人,去给本宫把那抗旨的秀女一家绑来!本宫要亲自审!” 户籍督史领了旨就要去拿人。没人注意到,在他转身的瞬间,唇角露出的那抹得逞的坏笑。 一群衙差闯进了苏家,二话不说就把苏老爷苏夫人给绑了。衙差还搜了内堂,把苏禾一并绑了出来。 “哟哟哟,这是哪家的窑姐儿长得这么俊俏啊!”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徐五爷! 好巧不巧,今年的选秀户籍督史正是徐五爷的二公子。徐家人心眼小,接连吃了苏家两次亏,说什么都不会错过这次报复的机会。 “苏夫人、苏老爷,走吧,该送窑姐儿去选秀了。”徐五爷与徐二公子腰杆笔直地走在前面,几个衙差把苏家三人围在中间,非常高调地走在街道中间,生怕别人看不到。 老百姓都是爱看热闹的,又是一路的指指点点。 “殿下跪着的是何人?”皇后风情万种,却掩不住此刻的怒意。 苏老爷从来都没进过宫,这会儿紧张得很,开口便是颤音:“回皇后娘娘话,草民姓苏,在大诏做些粮油米面的营生。” “那苏老板可知,本次选秀,令千金也是候选秀女啊?”皇后阴阳怪气地质问。 “娘娘明鉴,草民府上并未得到嬷嬷通传,草民不知啊!”苏老爷安慰自己,自己说的每一句都是大实话,不该……不该……不该那么心虚的。 “苏老爷莫要顾左右而言他,朝廷有令,家有适龄姑娘的,必须主动向户籍所申报。苏老爷,您这可是抗旨啊,诛连九族的!”徐二公子在一旁添油加醋,语气中满满都是恐吓。 诛连九族啊……苏母直接就瘫倒在了地上。 “爹爹不是故意的,皇后娘娘明察!”苏禾心觉这事情严重了,慌忙地飞扑到父母面前,将苏家夫妻挡在身后! 这一动,腰间的铃铛发出了脆响。 这声音,精准引起了某人的注意…… 楚承南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寻着声音看了过去。 竟是有几分失态的。 只见地上跪着的粉衣姑娘约莫十六七的年纪,眼眶里蓄了泪水,打湿的睫毛忽闪忽闪,还有那紧紧皱起的眉头... 楚承南神情微便,就这么立在那里定定地睨着。 皇后被定远王突然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以为楚承南动了怒,毕竟这场选秀说白了是给定远王办的。 敢糊弄定远王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吧。 “来人,把苏家三口押入大牢,先打50大板,三日后...” “慢着!”皇后的“处决”二字尚未出口,就被定远王出言打断。 楚承南眉头深锁,向苏家人走了过去。 苏禾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看到一个气场如此强大,表情严肃的人向她走来,心中的恐惧越发强烈:“不要打我爹娘,是我,是我贪玩不肯参加选秀,不关我爹娘的事!” 楚承南盯着苏禾的小脸,似是想确定些什么。 腰间的铃铛还在铃铃作响。 说不上怜香惜玉,男人一把将苏禾拎了起来,从眉眼到鼻梢,从发丝到脖颈儿,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周身散发的气场说不出的冷冽。 目光触及苏禾腰间,那是两枚银质的铃铛,铃铛上刻着一些繁复的花纹,细看之下花纹非常粗糙,在岁月的侵蚀下,铃铛已经有了些许变形,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脆响。 他是武将,身上戾气重。小姑娘毕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这一路被绑着,要打要杀的,终于在楚承南威压下,哭晕了过去。 要不是被楚承南提溜着,苏禾铁定就要栽在地上了。 “王爷恕罪!罪不及妻女,是草民无知,草民愿意一人承担罪责。”苏老爷说罢便以头抢地,额头磕得通红。在旁的两个侍卫立马上前,粗鲁地将他按住,大殿之上是见不得血光的。 苏家怎么也没想到,本来只是想钻个空子的,结果闯了这么大的祸! “皇兄!这个丫头我要带走!皇兄没有意见吧。”楚承南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头同皇帝说道。 高位之上,帝后对视一眼。皇帝的眼神中有询问的意味,这也是皇后安排的戏码? 皇后摇了摇头,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细细想来,苏家不过是普通的商贾,就算有一些家底,但没有官职在身,就算苏家的女儿被定远王看上收进王府,也没什么影响。 “皇弟做主便是。”皇帝一派大气地说道。 楚承南熟练地扯散了苏禾身上的绳子,提溜着人大步离去。 苏夫人挣扎着要追,被冷言的长臂拦了下来:“夫人,还是先行回府等消息吧。” 王爷这会儿是什么意思,冷言心里也没谱,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第20章 定远王也会开玩笑 定远王府内,府医仔细给苏禾诊了脉:“王爷,这位姑娘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睡一觉就好了。” 差点就被阖家问斩,确实惊吓! 医女喂了些安神汤,估计还得睡上好一会儿。 “嗯,下去吧。”定远王淡漠地挥退府医。这突如其来的姑娘竟让他有几分措手不及。但他还不敢确定,先把人留下,再慢慢查清楚吧。 苏禾在刺眼的阳光下悠悠转醒。 安神汤是真厉害,这一睡就是一整夜,此刻醒来还有些迷糊。 爹娘被绑上御前哭天抢地的画面又回脑海。 “爹!娘!”她瞬间清醒,猛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起身才发现,这个房间宽敞明亮,一点不比她的闺房逊色。 可这是哪里? 苏禾飞快地在心里盘算:苏家没有去参加选秀,这要是无人追究也就罢了;可一旦盘查起来,那便是抗旨的大罪。举家问斩也不过是皇家的一句话。 可如果苏家罪名真那么大,那她怎么会被安置在这么好的厢房里呢? 苏禾心里疑惑不已。 她得先找到爹娘! 透过门缝,苏禾发现屋外的廊道比苏府的更宽敞,院子的格局也是富贵大气的,隐隐得还能听到水声,如此大气的院落,难道她还在宫里? 纵使心中疑虑重重。但她还是壮着胆子溜开了门缝,猫着腰偷摸了出去。 她不认识路,只能到处摸着走。 定远王府里只有楚承南一个主子,他不是在战场上就是在军营里,不是在军营里就是在朝堂上,偶尔回府多半也是待在书房,不爱听戏也不好热闹,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登门造访。所以管家老权把能遣散的都遣散了,府里仆役统共也没多少,倒是极清净的。 院落实在有点大,苏禾转了半天,楞是没找到门。 她瞻前顾后,走得小心翼翼,廊头一个左转,却意外地撞上了一堵墙。 姑娘疼得龇牙,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哪儿是墙啊,这是撞到人了,撞到了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男子身穿墨绿色长袍,剑眉星目,明明没有刻意摆出什么表情,但一看就很不好惹! 糟糕!这不就是昨天拎着她不放的那个男人吗!苏禾下意识地转身就跑,不想再被他抓住第二次。 冷言只是脚下轻点,便迅速地落到了苏禾的前面,持着宝剑的手臂往前一伸,挡住了姑娘的去路。 苏禾见对方亮了家伙,悬着的心又紧了三分。 这会儿她该怎么办?重罪在身,要不,先求饶? 苏禾旋身,低着脑袋就往地上跪。 昨天太混乱也没注意别人怎么称呼他的,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求吧:“大人,民女有罪,还请大人责罚!”说话间还将双手交叠于膝前,恭恭敬敬地叩首,“千错万错都是民女一人的错,罪不及父母,还请大人开恩,放了民女爹娘,民女愿一力承担罪责!”说罢,又给楚承南磕了一个。 楚承南有些无语,他都还没开口,这怎么就磕上了?口气有些严厉:“呵,倒是个膝盖软的,你可知你犯了何等重罪?” “民女...民女没有去参加朝廷的选秀,确实是大罪!”苏禾回得小声。 “违抗圣旨,本王可以直接要了你的脑袋,再诛你九族!别说你爹娘,和你沾亲带故的怕是一个都保不住!”楚承南说起狠话来简直浑然天成。 事情因自己而起,自己能不能活已经不重要了,但苏禾不想连累爹妈,万万不能让爹娘枉送了性命。还有大哥,大哥还没娶亲呢! 就算是赔上了自己的小命,也不能牵连了家人! 苏禾心里怕极了,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她跪行至楚承南脚边,抓住了他的衣摆,抽泣着求饶:“大人饶命!民女知罪,要罚就罚我一人,爹娘也是被我牵连的,他们是无辜的!求大人开恩!” 求饶的场面楚承南见过不少,不过大多都是战犯死囚奸细。这么梨花带雨的还真是头一遭,这画面竟然有点好看。来了兴致,楚承南继续说道:“罚?怎么个罚法?要不先打上100军棍?冷言,上军棍!” 一百...军棍... 小时候调皮师傅顶多就是打个手心,最多也就十板!这一百军棍下来小命肯定也是保不住的了。可是,眼下只要能救父母,别无他法了! 苏禾抬头看了眼那冰冷冷的男子,视死如归道:“民女领罚!只求大人放过我爹娘!”说罢,便又跪行至旁边的廊椅上,瘦弱的小身板往上一趴,双眼紧紧一闭,两手死死捂住耳朵,疼晕过去也就不疼了吧。苏禾努力安慰自己。 师傅说得对,她注定命途多舛,父母缘薄,她不该回来的。 冷言、有点懵,这丫头还需要打100军棍?两棍估计就交代完了吧。王爷真会开玩笑。 嗯?定远王也会开玩笑吗?冷言摸了摸鼻子,有点不敢置信。 楚承南这才仔细打量起苏禾,青丝半披于肩头,只着了白色的中衣,竟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来晃悠,简直放肆! “姑娘家衣衫不整!成何体统!来人!把这丫头给我关起来!” 如果说楚承南刚才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儿生出了三分心软,那这会儿应该是又多了五分怒气,太不像话了! 闻讯赶来的婢女阿莲,十七八的样子,急急地就跪下行礼。 “让你看个人都看不住!自己领罚去吧!”楚承南对婢女的态度冷得很。 婢女连求饶都不敢,赶紧扶起苏禾说道:“小姐,快跟奴婢回房吧!” 没等苏禾反应,就被婢女架走了。 阿莲拉了苏禾回房,留下一套淡紫色长衫和一盅小米粥和两件佐粥小菜便出去了。 只是这一次,门从外面锁上了。苏禾砰砰砰地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搭理,她心里牵挂爹娘牵挂得紧,桌上的清粥小菜自然是吃不下的。 阿莲再次进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放下吃食转身就走,却被苏禾喊住:“阿莲,你的脸怎么了?”阿莲的双颊又红又肿,细看之下还有一条条的红痕,“你的脸...那个很凶很凶的男人打你了是不是?!他为什么打你?怎么下手那么狠啊?” 苏禾从小算是放养的,在教养礼仪这一块,着实不怎么优秀,说话也是直来直往。 “嘘!姑娘莫要乱想,是阿莲做错了事,挨罚也是应该的。”阿莲能在定远王府当差,自然是处处周全的,今日不过是趁姑娘没醒的功夫去厨房端了碗粥,没想到这个一身反骨的姑娘竟然跑了... “那你做错什么事了?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偷跑出去,所以那个男人就打你了?”苏禾这才想起原由,一定是因为自己,没差了。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啊,我昨天在宫里也见过他,他的官位一定很高。这也难怪了,我一见他就知道他不是个善茬,凶神恶煞的,不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确实有点脸熟,刚才没来得及细想,这会回忆起来好像真的是在哪里见过的。 “苏姑娘,我家主子乃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定亲王,也就是领兵打败北狄的楚国第一猛将。”阿莲的脸虽然肿着,但是语气里却是骄傲的。 “定远王...定远王?”苏禾低声呢喃了两遍。想起来了!那日在城门口砍人脑袋的就是定远王!果然是心狠手辣满手是血的家伙,自己落到他手里怕是在劫难逃了。 “那个...阿莲姐姐,你们定远王说没说要怎么发落我啊?还有还有,你知不知道我爹娘关在哪里?”阿莲看上去也只是个单纯的姑娘,苏禾并不觉得害怕,抓住阿莲的手就是一连串的问题,现在阿莲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阿莲有些犹豫:“主子的事奴婢是不能过问的,王爷主子只说了把小姐关起来,其她什么都没吩咐。姑娘您先歇着,阿莲告退。” 阿莲嘴严,只怕说多错多,赶紧退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屋里只剩下苏禾和馒头。 苏禾抓起馒头就啃。她想过了,必须吃饱肚子才有力气逃出去,她还要去找爹娘! 一连几日,苏禾都被关在厢房里,每日三餐日常补给都由阿莲准时送来。 第21章 定远王怒了 是日,楚承南刚从城外的营地快马回府,管家老权便进来禀报:“王爷,苏府这些日子都着人盯着。男主人苏全苏老爷44岁,是大诏的商人,生意做得不小,颇有些家底,为人很是低调。苏夫人是续弦,年37。夫妻二人育有一个大儿子苏武年20,一个小女儿苏禾年16。根据户籍所的记录,苏禾小姐6岁便离家,对外说是送去徐州与外祖母做伴,应该是近几日才回的京。老奴已经飞鸽传书着人去徐州打听了,快的话明天就会有消息。至于选秀,因为近10年的户籍统计都没有点算到苏禾小姐,所以花名册上确实没有苏小姐的名字,自然也就没有教习嬷嬷上门通传了。” 楚承南听得很是仔细。 花名册上没有苏禾,想来户籍所也是有过失的,那户籍督史为何要兴师动众地在御前举报一个没权没势的苏家呢? “还有呢?苏家和徐家有什么过节?查清楚没?”楚承南一向话不多,但一语中的。 “回王爷,老奴也打听了,说是徐老爷几日前在悦红苑里与苏禾小姐发生了冲突。” “你说什么?”楚承南面露惊讶之色,“悦红苑?” 苏禾初初回大诏认不清门户,可楚承南对这悦红苑可清楚得很。 这城里的妓馆不止一家,唯独这个悦红苑一家独大。悦红苑里的女子都是精挑细选的好颜色,有专门的娘子负责调教琴棋书画,甚至还有风月男子专门负责调教诱哄男人的手段。年年花魁斗法,都是悦红苑包揽三甲。 悦红苑的老板娘更是个有手段的,对付男人的功夫了得不说,逼良为娼的把戏玩得更绝。这皇城里的权贵不少都是她的裙下臣座上宾。 寻常女子为了避嫌,轻易不敢从悦红苑门前经过,她竟然还能在月红苑里与男子发生冲突? 周遭的温度骤降了好几度,冷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个苏小姐到底什么来头?不简单啊。 “这里头兴许是有什么误会吧。”权叔道。 “误会?腿长在她自己身上,还能有人逼着她进窑子不成!去把那丫头带来!”楚承南的那张脸冷极了。 很快,府里的婢女来报:“王爷,苏姑娘打晕了阿莲,换了阿莲的衣裳逃跑了。” 此话一出,楚承南握拳的右手发出了咯咯的骨节声。 好你个苏禾,本王真是小看你了,竟是个如此不省心的。没关系,本王就喜欢你这一身反骨!落在本王手里,有你好看的。 “王爷,我这就去把人抓回来。”冷言请命。 一个姑娘家能从王爷府逃出去,是府兵的失职。 “不着急,让她再多跑一会儿好了,本王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徒劳。好好关照一下苏府。”楚承南吩咐道。 冷言领命走了出去。本来权叔安排了两个护院,乔装打扮在苏府门外盯梢,人没丢就行。但是现在事态发展到冷言手里了,自然就是另一种关照了。 第22章 苏禾开溜 再说苏禾这一头,她也算是有过筹谋的。 观察了几日,她大致摸清了阿莲的路数。趁着阿莲进屋送饭的档口,她躲在门后一棍子抡晕了阿莲,然后换上了阿莲的衣服,佯装成婢女的身份溜了出去。 她在府里摸索了好几圈,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借力踏脚的地方翻墙爬了出去,这身手,也是差得没谁了。 不敢走主道,苏禾只能偷偷摸摸地猫在后巷子里,可她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呢? 心里还记挂着家人,爹娘也不知道被关在哪里?哥哥和苏府的下人会不会也被殃及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先回一次苏府,兴许...管家和元春还在府里;兴许...还能在府里找到点盘缠呢? 苏禾一路摸到了自家的后门,周遭可以说是风平浪静,门上也没有府衙签发的封条之类的,看不出任何一点反常。 姑娘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还是谨慎点儿好,万一里面有衙差埋伏呢? 这不听不打紧,一听里面还真有人。是...元春的声音!元春说要去给夫人煎药! 苏禾听得真切,一定是元春错不了!苏禾赶紧拍了拍门板:“元春!元春!是你吗?我是阿禾啊,你快开门!”没想到府里真的还有人,苏禾激动地有些手足无措,她以为她没去选秀,株连九族,会害了苏府所有人!没想到府里竟然还有人! 元春听到有人叫门,便快走了几步开了门! “真的是小姐回来了!”元春比苏禾还激动,她一把拉过苏禾就往夫人房里带,夫人被人送回来后就病倒了,天天念叨着苏禾小姐。还有老爷,天天去府衙打探消息,可小小的衙差根本就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苏禾一进娘亲的卧房,便看到身着素衣的娘亲靠在床头,发丝随意凌乱,脸色灰暗难看,眼眶子周围散着浅浅的青黑色。苏禾快步上去,双手几不可察地握上了娘亲的手腕。 “阿禾!你回来了!你去了哪里?你爹到处打听你的消息都寻不到你!给娘好好看!”苏夫人思女心切,从头到尾地仔细打量着苏禾。 “爹爹和哥哥都好吗?你们是怎么回来的?”苏禾也没弄明白,这诛连九族到底是个什么流程?大家好像都还是好好的。 “他们都好,就是担心你,元春快去把老爷少爷找回来,快去!”见女儿回来了,苏夫人整个人瞬间就明亮了起来。 “那日你被带走后,有个官爷把我们送了回来,倒也没有过多为难,只是责令不可离开大诏,说是府衙随时会来盘查。只是一日没有你的消息,爹娘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一家团圆的安生日子才过了几天,又要这般惊心动魄。 这时,元春端着食盘走了进来,递了一碗褐色的汤药给了苏夫人。 “娘,让我来。”苏禾贴心地接过药汤,汤勺轻搅,甘苦的药香钻入了鼻尖。 没多久,苏老爷和温少爷便闻讯赶了回来,大家都是丈二和尚摸不准状况。 “阿禾,不管怎么样,你先躲一躲,我们其他人还是维持原状,该干嘛干嘛,不要惊动任何人。”苏老爷如是说道。现在这事儿牵扯上了定远王,肯定没那么简单的,“元春,给小姐把盘缠马车都准备好,如有必要,马上送小姐回天机谷!实在不行,我们就全家一起走!” 第23章 定王寻上门 一家人坐在一起话还没说上几句,管家便着急慌忙地跑了进来:“不好了老爷,好多官兵,好多官兵把我们府给围了!” 糟了!现在想跑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阿禾,你先躲起来,爹娘出去看看。” 前厅,楚承南那张冰块脸已经坐在了主人位上,冷言抱剑立于身侧,一众仆役跪在院子里,佩剑的将士五人一行守在了前厅门前。 官家老爷的牌面摆得十足。 苏老爷带着夫人和儿子小一路小跑着上前,行至楚承南面前便跪下行了大礼:“定远王驾到、草民有失远迎,真是罪过,还望定远王不要见怪。” 楚承南眼皮都没掀动半分,习惯性地转动着手上地白玉扳指:“苏老板可真是会说话,有失远迎和私藏朝廷钦犯比起来,可真是不足挂齿了。” “草民不明白,之前官爷责令,苏府众人不得离开大招,现在我们一家三口齐齐整整都在这里,不知哪里有错?”这回说话的是苏武苏公子。 “哼,本王跟你们说的是私藏钦犯,你们跟本王谈的却是没有离开大诏,苏家人未免也太糊弄本王了吧。”楚承南脸上的不悦越发浓重了几分。“先赏这位小公子三十大板,也好让他嘴上多个把门的。” 苏武也是习武的,自认扛得住这三十大板,这会儿还腰板挺直地跪在那里。但苏父苏母见不得儿子受苦,有些慌了阵脚。 “苏老板,本王再问你一遍,钦犯何在?”楚承南就像是一只玩弄老鼠的猫,打的是这个,问的却是那个。 “草民真的不知道定远王是何意?”为了女儿,苏老爷咬牙不松口。 奈何躲在后窗的苏禾见哥哥宁可挨板子也不供出自己,早就哭红了双眼。 楚承南一拍桌子,慢慢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又缓缓朝前踱了几步:“罢了,苏老爷护犊情深,本王实在是感动。不过王法就是王法,有悖王法的事本王也是容不得的。”他说得不疾不徐,慢条斯理,但字字句句都犀利得很。 “冷言,苏家抗旨在前。窝藏钦犯在后,按照楚国律例该怎么判?” 冷言惯会看眼色的,拱起火来也是有板有眼:“回王爷,这两条都是重罪,应当株连九族!如果请出尚方宝剑,便可就地法办,立即执行!”说着,冷言便作势要抽出“尚方宝剑”。 苏府毕竟只是寻常百姓,被冷言手里的“尚方宝剑”唬得魂飞魄散。 寒光出鞘,发出了冰冷可怖的摩擦声! 几乎是在剑指苏老爷的同时,一个瘦小的身影闯进了前厅,扑跪在楚承南的脚边:“不要杀我爹爹!不要杀我的家人!王爷要找的人是我,王爷杀了我便是!” 说着便往冷言的剑上撞。 她躲在暗处,终究是忍不住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至亲为她去死。 楚承南蹲下身,两指托起姑娘娟秀的下巴,说道:“本王给了你机会,但你没有珍惜,本王如果不给你点教训,你怕是学不乖巧的。”说话间,粗粝的拇指浅浅扫过姑娘的朱唇,如此轻挑的举动,让苏禾觉得屈辱。 “王爷要杀便杀,还请不要牵连无辜。” “无辜?抗旨不遵苏家人人有份,竟然还敢说无辜?看来还是本王的不是了。”楚承南的语调高了几分,苏禾理亏在前不敢再多言。 “只要王爷能放过我的家人,要我当牛做马,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做不了,苏禾只能不停地向面前的男人表忠心,期望能博得几分同情。 楚承南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是吗?苏小姐可真是孝顺。说来也巧了,本王看你..还真挺顺眼的...”男人的手又摸上了姑娘的脸颊。 细腻的触感让楚承南有些意外。 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几年还真的算是……不近女色的。 作为皇子,年岁一到,自然是会有人往他府里送人的,本来少年血气方刚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女人而已,同那些个古董器具并没什么区别。 可那些个庸脂俗粉,矫揉造作的,实在是叫他难以下咽,次数多了,倒让定远王越发没了兴趣。 原来姑娘家的脸蛋儿这么好摸。 森森汗毛立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苏禾忍不住心底的抗拒,扭过头,避开了楚承南的触碰。 就这一扭头,楚承南的火气腾一下直冲天灵盖! 不知好歹的东西! 从来只有别人投怀送抱,曲意逢迎,什么时候被这么嫌弃过? “苏老板,你这丫头看着有趣,那就卖给本王,留在本王身边做个贱奴伺候着吧。要是她让本王舒服了,你们全家自然也就能舒服些,您看呢?”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满满的威胁。 苏家经商那么多年,家产不少的,怎么也不可能卖女儿去做贱奴的。 还要让他...舒服? 姑娘家听不懂,苏父苏母可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王爷,小女愚笨,什么活儿都没干过,她哪里能伺候好王爷啊,”苏父老泪纵横。 “什么都不会才好呢,本王亲自调教。”明明是在同苏父说话,可男人的眼神却一直在苏禾的身上摩挲。 “苏老板,本王不是在同你商量。”冷言的宝剑适时地又往外抽了几寸,阳光落在剑韧上,刺眼的亮光晃得苏老爷有些睁不开眼。 “好!我答应你!不就是当贱奴嘛!只要王爷肯放过苏家其他人,我跟你走!”比起满门抄斩,苏禾宁可卖身为奴。 “你是在跟本王谈条件?”楚承南并没有因为姑娘的妥协而心情愉悦,“苏家不愧是生意人,商贾的算计真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为了旁人可以豁上命,到了他这里就推三阻四,这种拿捏不住的感觉很不好。 “既然谈不拢那就不用谈了,冷言!”楚承南唤了一声。 冷言也是个狠人,利剑出鞘干净利落,旁人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便见一道血柱从苏父的胳臂迸了出来! 长长的一条豁口,几乎从肩膀直达手肘。 “爹!”苏禾赶紧扑向了苏父,用手按住了冒血的伤口。 “我跟你走!我跟你走!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求王爷放过我的家人!”她垂着头言辞恳切,只能认命。 苏禾屈辱地在卖身契上打上了手印,从此成了定远王府名正言顺的...婢子。 楚承南讥笑一声,扔了五两碎银在苏父面前,然后便带着人大摇大摆地离开。 第24章 又回牢笼 楚承南趾高气昂地走出苏府,自顾自地跨上了马匹。 苏禾的衣服上染着血污,发髻松散,狼狈至极。她走得极慢极慢,泪水模糊了视线,连路都看不清。 苏家人哭喊着追出来,被冷言的一把利剑挡在了门口。 定远王亲自带兵上门,动静闹得这样大。看热闹的百姓站满了街面。现在全城的百姓都知道苏家惹上了定远王,以后怕是难以在这大诏立足了。 几个婆子三个一群五个一簇地围在一起,大声地说着悄悄话。 “又是这个姑娘,上次在悦红苑闹得沸沸扬扬的也是这个姑娘,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可不是嘛,上次户籍所拷走的也是她,真是一点都不安分!” “我就说这丫头性子野,窑子也是她能去的地方?这要是我闺女敢跨进窑子,我指定打断她的腿!” 苏禾这会儿倒听不进什么闲话,但是楚承南耳力过人,把那些婆子说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一字不落。脸色也越发森冷。 真是一把把催命的快刀啊!人言可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苏禾一路从苏府走到了定远王府,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浑浑噩噩。 到了府门外,苏禾望着那块写着“定远王府”的门头,忍不住自嘲出声:可悲啊,才从这里出来,不过一日的功夫又回到了这里,白白一场徒劳。 姑娘抬手抹了抹泪,浓浓的悲伤化不开,看在楚承南眼里格外刺眼。 “看来本王这定远王府真是入不了苏小姐的眼啊。”男人语气强硬,“不过苏小姐,本王最后再提醒你一句,进了这道门,苏小姐还是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才好。免得白白受苦,还要连累他人。” 连累他人……苏禾终于清醒了一些,抬头望向眼前的男人。 是啊,她不能再连累家人了。 说完,楚承南便大步迈进了王府,顺便冲旁边人大声吩咐:“把这丫头关进柴房,找个嬷嬷好好教教规矩,什么时候安分了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所有的仆役都收到了王爷的怒气,一时间,整个王府的气氛都有些紧张。 苏禾被两个府兵粗鲁地推进柴房。 柴房就是柴房,就算是定远王府的柴房,也是阴暗潮湿的。 柴房里堆放着许多的稻草、柴火、还有喂养马匹的谷物,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苏禾将身体蜷缩进一边的干草垛子,有些脱力地闭上了眼睛。她责怪自己愚不可及,只会惹祸!如果她没有逃避选秀,又或者她没有闯进悦红苑惹怒徐五爷,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祸端。 以后怎么办?真的要给那个凶王爷当一辈子的婢子吗?好害怕。 楚承南虽然抓回了人,但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虽然目的达到了,但是桩桩件件方方面面都让他觉得,他是被嫌弃的,被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丫头嫌弃了。 这时候老权走了进来,谦卑行礼后禀报道:“王爷,徐州那边有消息了。” 第25章 柴房 楚承南抬眼看向老权,示意他继续说:“徐州那边回了消息,苏夫人的母亲徐周氏确实定居徐州,但是近十年,徐周氏都是独居,没人见过苏禾苏小姐。” 老权说完没敢抬头,他太了解他家主子了,他一定会发火。 果然,王爷一怒,手里的青花瓷盖碗不知怎么就飞了出去。 “好啊,真是好啊!这个苏家可真是厉害,满嘴谎话。倒是本王小瞧他们了!”楚承南的心里拧巴得紧,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老权,不听话的丫鬟得多上上心,教规矩的时候不必手软!” 不安分的,就收拾到安分;不诚实的,就治到她不敢说谎。 说话间,他将苏禾的卖身契递给了老权。 五两银子就买了个姑娘回来?王爷果然有头脑,他要是经商,肯定是要富可敌国的。 是夜,苏禾就收到了好关照。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兜头一盆冷水就泼了下来:“苏姑娘,你衣服脏了,该好好洗洗了。”来人是一个中年嬷嬷,泼了一桶水便出去了。 可是这么冷的天气,湿了的衣衫立马就冻得发硬,苏禾打着哆嗦,又往草垛子里钻了钻。 一颤一抖间,腰间的铃铛又发出了脆响,不管去到哪里,她都会把这对铃铛带在身边。 之后的几日,苏禾每日只得一碗薄粥几片菜叶子,堪堪保证她不会饿死。 后来,那个嬷嬷又来过几次,第一次她拿来了几十斤长生果,命苏禾将这几十斤长生果全部剥出花生米,实在太多了,苏禾的十个手指头都磨出了血泡,还是没剥完。 于是,晚上的那碗薄粥作为惩罚,被取消了。 第二次她拿来了许多护院的破旧衣衫让苏禾缝补,苏禾不擅女工,嬷嬷很生气,于是被罚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宿,天寒地冻的一宿。 第三次,嬷嬷罚她给主子炖汤,苏禾心想着总算有一件她能干的事儿了,可是她没想到,厨房给她的都是受了潮的柴火,根本生不了火……为了生活,她又劈了好几个时辰的柴。 苏禾身上疼,心里更是酸楚,她长这么大哪里吃过这种苦! 嬷嬷端坐在一边的凳子上,抬着下巴说教:“苏丫头,能在定远王府当差你也算是走了狗屎运了,我们定远王府的奴才出门,腰杆子都是笔直的。我们王爷呢,也很好伺候,就喜欢听话的、安分的,别动不动就整些个有的没的,我们王爷最见不得事儿多的。” 定远王还好伺候,真是好笑,就没见过那么坏的人! “还有,在我们定远王府当差,嘴巴得严实,少说多做。老古话说得好啊,言多必失,你可得警醒着点儿。”苏禾立在一边,低眉顺眼地听着。 “好了好了,说多了,你也不爱听,规矩也学得差不多了,明日就去上工吧。我们府里人少,所以什么都要干,明儿先跟着园丁修整修整花园吧,这园子里的花草都名贵,你可小心着点儿。”说完,嬷嬷便起身离开了。 苏禾也终于可以离开这间柴房了。 第26章 太子尚云 “王爷,汶阳的府邸一直都是空置的,只有管家1人, 嬷嬷3人负责打理,老七已经提前过去张罗了。” “吩咐老七,府里的旧人,一个不留,直接给办了便是。”楚承南冷声说道。 “那么早就下手,会不会惊动了皇帝?”冷言有些担忧。 “惊动就惊动了吧,卸了我的军权,指我去了汶阳,还想给我指婚,难道还要让他在本王的府里留人监视本王?也是时候让他明白,若是他胳臂太长管得太多,本王也是不会逆来顺受的。” “是,府里的旧人清走后,老七就会按照王爷的图纸改建。”当然还有密室和暗道。冷言还对汶阳的官员情况做了详细调查,封地上的官如果出了问题,也是后患无穷的,必须在定远王迁居汶阳前,提前有所打点。 楚承南还是面无表情,对什么事都是淡漠的。 “现在,先去会一会那位王府的贵客吧。”班师回朝那么多天,也该干点儿正事儿了。 王府石室,一粗布麻衣男子正闭着眼睛盘腿坐在石床上。 “尚云太子在本王府上住得可还习惯?”楚承南拾阶而下,低沉的嗓音在这石室中更加浑厚。 那名被唤做尚云的男子睁开眼,扯动了一下嘴角说道:“定远王不远千里邀请本太子前来楚国做客,本太子荣幸之至。”尚云是北狄的太子,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物,楚承南客套得来,他自然也是要客套得去。 再看这间石室,本是一间暗牢,现在倒也是稍微布置过的,石床上有软被,石桌上是刚送来的三菜一汤,尚有一丝温热;石室的墙壁上点了烛火,但终究还是昏暗的。 “我楚国人强马壮,国富民强,单说这美食,北狄就比不上。”楚承南说着,便自顾自地坐到了石桌旁,冷言见立即端来一个食盒,又添了两道小菜,一壶两盏。 许是太久没闻到酒香,尚云太子也不客气地拿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抬头一饮而尽。 “这是我楚国的‘月白露’,不似北狄酒那么烈,但胜在回味绵长。”楚承南同尚云说话,但眼皮都没抬一下。 “‘月白露’,跟我们北狄的酒还是没法比的。”尚云太子喝得啧啧不停,但嘴上还是不肯相让。喝酒吃菜他一点都不含糊。北狄是个彪悍的民族,北狄人的言行举止也就粗放了很多。 两个男人同桌喝酒,但是谁都没有抬眼看对方一眼。 “北狄与我楚国这一仗打了几十年,但为何这战场一交到太子手里,不足1月,楚国就能大获全胜了呢?”楚承南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尚云太子这领兵能力,实在是不及你的兄长。楚国胜,本也就在预计之中的,但胜得这么轻易,倒真是没想到,哈哈哈哈哈哈...”楚承南是懂下刀子的。 尚云一听此言,重重放下了酒盏,脸色难看,却一时接不上话。 “你我都是皇家人,这里面的玄机自然是不需要说破的,太子殿下你说呢。”楚承南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本太子素闻楚国第一悍将定远王用兵如神、足智多谋,但也是出了名的心机叵测。你救了本太子一命,但又拘着本太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尚云机警,自然也不会被楚承南牵着鼻子走:“王爷既然想同本太子做交易,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字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哈哈哈哈,尚云太子果然是聪明人,本王还没开口,太子心里倒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了。”这一刻,楚承南倒与这北狄太子有了那么一丝志同道合的感觉,至少大家都是敞亮人,都是皇权下的牺牲品。 “本太子现在已经是战俘,手里的筹码不多,王爷直说便是,谈得拢我们就合作一把,但王爷要是想让本太子做一些丧权辱国的事,本太子...宁死不屈!”尚云此刻的心情也是极度复杂的。 “太子真是会说笑,北狄都要亡了,还能怎么丧权辱国?”楚承南的语气中满是不屑,还顺势还呷了一口酒,显得更加云淡风轻。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尚云,要是这都能忍,大概就是丧权辱国了吧。 “楚承南,风水轮流转,我北狄虽暂时落了难,但将来的事可不好说,兴许本太子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北狄内乱不断,国力虚空早有征兆,想要起死回生怕是难如登天。”楚承南说道。 “其实,你早就可以结束战争的,你只是在等,等一个更大的筹码,对不对?”他本不该这么问的,因为他也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楚承南抬杯的手顿了一顿,但也只是一瞬,没有回答。 尚云的呼吸滞了一滞,定远确实够狠,赌得够大,而且,他还赢了。 “直接点,你想要什么?”尚云不想在继续拉扯,问得直接。 楚承南总算抬眼正视了尚云,眸色晦暗:“北狄,我可以暂且松一松手,本王也可以把你扶上北狄的王座。但是本王要的东西,太子殿下也得给的起才行。” “你要什么?” “本王要的是...南越!”楚承南终于说了他的目的。 “哈哈哈...”这回轮到尚云太子仰天长笑了,“楚国历代皇帝都想统一列国,奈何资质平庸,得亏有你这个定远王护着,不然楚国第一个就被灭国了。”尚云没有想到楚承南会如此深谋远虑,但他也是个聪明人,稍往细里一想,也能明白几分他的部署。 论资源富庶,北狄是及不上南越的,南越的幅员虽然没有北狄大,但有丰富的矿石资源和海洋资源,贸易资源,南越人民温和质朴,可比北狄的彪子好弄得多。 但北狄不一样,北狄很大一部分是戈壁,并没有什么实质产出。也就因为他们的资源贫瘠,文明落后,他们的子民彪悍、粗放、兵强马壮,打起仗来倒是顶厉害的。 楚国拿不下南越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地域限制,南越易守难攻。但如果楚国的军队可以借道北狄,从陆路直接攻打南越,那局面可就截然不同了。 确实,比起北狄,南越的价值大得多。 楚承南听了尚云的话也是不快的,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护犊子:“我楚国的皇帝知人善用,自然不必凡事都亲力亲为。尚云太子还是多替自己打算,多替北狄打算吧。” 尚云沉默了,喉结上下动了几动,说明了他此时正在天人交战。 北狄必然要振兴,但与楚承南这样的人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可他手里并没有太多的筹码,没有谈判的资格。 半晌,尚云太子才再度开口:“我要见一个人。” 楚承南没有一刻犹豫,立即吩咐:“冷言,照太子的意思去办,不必向我汇报。” “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尚云疑惑。 “呵呵,太子想出卖我,也得看看自己的牌面。北狄军队早已被你的好哥哥控制,国库都变成了私库,他要是知道你还活着,第一个跳出来弄死你。没有了母国的支援,你又能翻出多大的浪,你唯一还可以求援的地方,应该是...” 楚承南没有往下说,但是尚云已经明白,聪明如楚承南,已经预判了他的预判。 这是种赤裸裸的警告。 “兹事体大,也不急于一时,太子好好考虑考虑,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外面的看守便是,就是还得委屈太子在这石室中多将就几日。”说罢,楚承南头也不回地径直上了台阶离开。 第27章 丫鬟阿禾 与尚云的合作十拿九稳,只是时机问题。但凡他尚云是个聪明人,都会应下这笔合作。因为于他而言,局面已经不能更差了。 楚承南心情不错,迈着方正的步伐就往书房去,汶阳的府邸还得多做些改动,免得被人下了套。 途经后花园,假山石后面传来了爽朗的笑声,楚承南不禁放轻了脚步循声望了过去。 “莲姐姐,你看这花儿开得多漂亮啊,蝴蝶都被引来了呢。”是她! 这几日事儿忙,楚承南并没有去关心这个丫头。 侧目看去,苏禾穿着府里统一的浅蓝色丫鬟装扮、梳着统一的双髻,正追着一只蝴蝶跑东跑西。 “那个...阿禾,你动静小点儿,府里不让大声喧哗随意走动的。”丫鬟阿莲小声劝诫。 “莲姐姐没事的,这府里人那么少,能被谁看到啊?”苏禾不听话,继续追着蝴蝶跑。 楚承南喜静,不过这回难得没觉得吵闹,竟还驻足张望了片刻。 阿禾?看来府里的人都这么称呼她,从大户小姐变成丫鬟,还真是为难她了。 终于,在苏禾左转7个大周天,右转8个小周天后,看到了长廊下的楚承南。他怎么跟鬼似的就出现了啊! “王爷安。”阿莲疾步走了过来,赶紧屈膝低头向王爷行礼。 楚承南没出声,转头看向了苏禾,苏禾被看得有些尴尬。 “看来这府里的规矩是一点没学会。”楚承南习惯性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苏禾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丫鬟了,见了主子是要行礼的。 她学着阿莲的样子,快走两步上前,用很轻的声音喊了一句:“王爷安。”着实别扭。 楚承南皱了皱眉头,刚才还乐呵呵的,怎么见了他就这么为难了?那小脸耷拉得... “你穿这蓝色的衫子实在是...很丑。阿莲,给她找几身别的衣裳吧,看着碍眼。”挑不到别的错处,楚承南只能拿她的衣服开涮。 “你!你胡说什么呢你!”苏小姐的小脾气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得了的。女孩子家家的最怕的就是被人说丑,这定远王爷的嘴可真的是歹毒,忍不了一点! 真是一句话就能点着的性子,不过看她不似刚才那么别扭,整个人倒是一下子生动了起来,顺眼一些了。 “放肆!看来是吃得苦头还不够多。”楚承南佯装生气,“花园洒扫的活儿太轻松了,以后还是去厨房上工吧。” “王爷好不讲理,说人家姑娘丑!还...还仗势欺人!”苏禾气不过,踢了一脚小石头。上厨房干活儿倒也不打紧,但怎么能说她丑呢? 楚承南轻笑了一声,没有继续理会,自顾自地向书房走去。 还真是个有趣的丫头。 很快,阿莲就给苏禾送去了几身衣服。那几身衣服虽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但无论是款式还是花色,比起一般的丫鬟服来说,还是要好一些的。 于是,苏禾成为了王府里第一个不用穿统一丫鬟服的丫鬟。 第28章 桑柔公主 上次选秀没能如皇帝所愿,安插个自己人到定远王身边,皇帝自然是不痛快的。定远王妃的人选一直是他的心病,这个人物色好了,以后行事可就方便多了。 很快,机会又来了。 楚国的东边有一个小城邦,叫做木挞,木挞与楚国离得远,中间隔着好几个小国家。 本来各国风平浪静倒也没什么,但是木挞因为地理环境不佳,粮食经常短缺,于是木挞王便打起了邻国的主意。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邻国为了自保竟然联手向木挞发出了战事警告,如此一来,木挞反而陷入了危机。 此时的木挞,急于寻一个强大的靠山,才能度过危机。 不久前,木挞王传了密信,欲派其胞弟出使楚国,与楚国建立更深入的友好邦交。 从军事上来说,如果楚国与木挞交善,那收割中间几个小国家倒是简单了许多。 所以,楚国皇帝也是非常愿意接待木挞使臣到访的。 皇帝钦点周丞相督办,孟仲负责前往边境迎接木挞使臣团,并将他们安全送入皇城。皇后则亲自打点国宴、歌舞表演、以及给木挞的回礼。 总之,整个楚国皇家都很重视这次的两国会见。 终于,木挞的人马如期进入了皇城。 木挞王爷桑寻戴着冠冕,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身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身后是6骑配了兵器的武将;再往后是一顶布着白纱的轿子,里面坐着的人自然也是非富即贵的。 队伍的后面还有一众挑着各色礼盒的挑夫,浩浩荡荡人数不少,可见木挞对此次出使也是极其重视的。 楚承南也领了皇命,身穿朝袍,带着皇城守军12人立在大殿前头的石阶上,亲自迎接木挞使臣入殿。 “木挞国桑寻见过楚国定远王。”桑寻右手扶左肩,微微颔首,向定远王行礼。 “木挞远来是客,不必多礼。”楚承南双手抱拳,也是略施一礼,“我楚国皇帝已经恭候多时,只是皇城律例,不可携带兵器入殿,还望木挞的贵客卸了兵器再行入殿。” 使臣团十分配合,卸了兵器后才随着楚承南步入了大殿。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列席,楚慕北端坐朝堂,接受来自木挞的觐见。 “楚国皇帝,为了表达我木挞的诚意,我木挞皇帝准备了厚礼,还请皇帝过目。”说罢,一众将士抬上了二十多口红木箱子,并逐一打开, 瞬间,朝堂上珠光璀璨。各种珠宝玉石,珍奇药材装满了箱子,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木挞王真是有心了。”皇帝看到这送上门来的财宝,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桑寻王爷,下榻的行宫已准备妥当,这几日就留在我们楚国好好游览一番。朕已经安排了晚宴和歌舞表演,桑寻王爷可一定要赏脸多喝几杯啊。”皇帝客套道。 “皇帝,小王的话还没说完……”桑寻微低头,接着说道,“刚才这些是木挞对楚国的心意,当然,木挞王也有一事想要拜托楚国皇帝。”说罢,桑寻又一拍手,一名穿着紫色华服的女子,在两位侍女的陪同下走上前来。 女子浓眉大眼,鼻子高挺,头发浓黑且卷曲,樱桃小口抹着口脂,美目流盼,煞是好看。她不似楚国女子一般柔弱似水,反而有一种张扬的活力。 女子盈盈一曲膝,向坐上的皇帝行了一礼:“木挞三公主桑柔见过楚国皇帝。” “素闻木挞出美女,今日得见桑柔公主,方知所言非虚啊。”楚慕北夸赞道。 公主微笑颔首,礼数很是周全。 桑寻继续开口道:“皇帝,桑柔公主是我木挞尊贵的嫡出公主,也是我们木挞王最宠爱的女儿。素闻楚国农业、畜牧业、纺织业在列国都是首屈一指的,此次来访,也是希望桑柔公主能亲自感受领教一番,好让我木挞有机会向贵国学习。” 楚慕北大笑:“甚好!木挞的将领擅长骑射,我们楚国的将领自然也想讨教一二的。” 木挞想来楚国偷师,自然也是要留下点什么等价的东西。楚慕北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殿上几个回合结束,木挞使臣便被引至了行宫,而桑柔公主则被皇后邀请进了后宫,赏花夜游。 是夜,皇后趁着侍寝的功夫,同楚慕北说了一件大事情,原来桑柔亲至楚国,并不是来感受什么风土人情的,而是来挑选夫婿的。 木挞虽然不大,但人家好歹是一国的嫡公主,选夫这话自然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所以择了个游历学习的说辞而已。 和亲?楚慕北小小地吃惊了一下。 木挞竟然让嫡公主亲自上门来和亲? 对楚国来说,这可是好事啊,外邦公主上赶着来和亲,不仅面子里子都有了,于政治军事也都是大有裨益的。 看来,木挞国这次的麻烦不小,否则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公主可说了她心仪的人选?”楚慕北问道,两国联姻,人选是最重要的。 “公主初到楚国,自然是谁都不认得的。不过毕竟是嫡出的公主,也不是谁都受得起这门婚事的。臣妾粗粗点算了一下,年龄相符的皇亲或权臣约莫十多个。得想个法子让公主都认识一下才好。” 和亲,是壮大一个国家最快的方法,当然,壮大一个家族那就更快了。 皇后媚眼如丝:“皇上,臣妾以为,孟仲将军人品贵重,对楚国对皇帝忠心耿耿,年龄也合适得很,倒真是个不二人选。”皇后葱白的手指轻柔地给楚慕北揉着肩膀,不着痕迹地吹着枕边风。 可这些小心思,皇上怎么会看不透呢,孟家的权势已经很大了,如果再给他们添一位外邦公主,那还了得? 只是说什么,跟做什么素来没什么关系。 “确实,朕也觉得孟仲是个不错的人选。得寻个机会让他俩人熟悉一下。”皇帝轻车熟路地说着违心话。 “公主也是个慕强的性子,说是要让木挞的武士和楚国的将领切磋一下,从而觅得良配。臣妾觉得不错,论武艺,孟仲将军并不吃亏。” 很快,围绕给桑柔择夫的一系列筹备便开始了。 皇后属意自家人孟仲;皇帝则有自己的心思:如此美艳的外国公主,何必非要指给别人呢?收入后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皇帝既得美人在怀,楚国又无外姓忧患,简直是一箭双雕。 只是这话与皇后的利益相左,不能宣之于口罢了。 但倘若公主主动说钦慕于皇帝,那皇帝看在两国邦交的情分上也是不好拒绝的,到时候皇后想不答应也不行了。 皇族无手足,夫妻也是一样的,同床异梦尔。 第29章 孟仲比武 行宫内,桑寻与桑柔临畔而坐:“柔儿,这次的和亲对象你可有属意的人选?” 桑柔冷着脸望着远处的湖面,语气中是难掩的沮丧:“和亲,是为了解木挞之困,我属意谁,重要吗?谁的权力大,我就嫁给谁,你们不都是这么希望的吗?” 这么仓促的和亲确实委屈委屈了姑娘家,但是木挞的局面已经不能再等了。 “皇叔自是不必多言,为了木挞的百姓,我知道怎么做。”桑柔麻木地回答。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还是逃不掉被送来和亲的命运。 楚国好男儿众多,就算是和亲,也得选个自己中意的吧。桑柔在心中暗想。 三日后,楚国将士与木挞将领的比试在狼牙山举行。 狼牙山是皇家的御用狩猎场,专供皇家狩猎、比武、举办隆重活动。 狼牙山东侧是地势宽广的草地,西侧则是地形完全不同的茂密树林。 这次的比武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都是场面话,为了赢下比斗,扞卫大国的颜面。皇帝没少花心思。 比武场上,皇帝皇后、桑柔、桑寻上坐。定远王次之。 一曲气势恢弘的剑舞过后,第一场比武开始。 木挞的持棍武士很快就取得了胜利,木挞一方气势大振。 “楚国皇帝,承让!”桑寻客套地拱手行了一礼。 “第一轮而已,无妨。”楚慕北气定神闲地答。 第二轮,战况明显胶着了不少。 楚国派出的一位年轻将士手持皮鞭,对战木挞的琅琊棒。木挞人体格高大,这一组选手在体型上有着巨大的反差。 楚国的朝臣居于擂台一侧,看得那叫一个心惊动魄。其实,皮鞭胜在灵活,刚好钻了琅琊榜笨重的短,几个回合的缠斗耗光了木挞将士的体力,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一比一平,第三轮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桑寻自认一对一的比斗,木挞胜券在握,口气难免轻狂了些:“皇帝,第三位出场的,是我木挞第一勇士,阿木达。阿木达代表木挞先后与多国的武将比试过,从无败绩,楚国的勇士可得小心了。” 这话引起了楚国诸将的不满,纷纷请战上场。 当然也包括孟仲。 “孟将军为楚国挂帅多年,是我楚国首屈一指的将军,这一战,就由孟仲代表楚国出战吧。”皇后属意孟仲,皇帝自然是要卖这个面子的。 孟仲领命,脚下轻点便落在了擂台的中间,手持宝剑向对面的阿木达抱拳行礼。 前两局都只是小试牛刀,双方拉扯客套一下罢了。第三局的阵容才是真正的高手对战。桑柔来了兴致,抬眼望向擂台中间,仔细打量起擂台上的孟仲。 确实一表人才,这人长得高大,持剑的样子也颇有几分帅气。 孟仲的一通招式耍得行云流水,对面的阿木达占不到任何便宜。 “木挞勇士,你这木挞第一怕是浪得虚名了吧?倒是拿出点真本事出来啊。”孟仲一个回身,声东击西,狠狠一脚踹在了阿木达的胸口。 阿木达怒,咬牙发出一声低吼,便持着大刀正面迎上了孟仲。 宝剑和大刀碰撞得激烈,双方都是不怕死的,好几次都险象环生,看得擂台下的人越发紧张。 终于在一番缠斗后,孟仲发现了阿木达的弱点,一套连招直攻其右腿,成功他绊倒后利剑直刺心口... 桑柔和桑寻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阿木达是木挞第一勇士,如果因为比武切磋赔上阿木达,于木挞而言自然是种损失。 好在,孟仲的宝剑停在了距离他心口一寸之处,力道把控十分精准。 阿木达输了,虽然输得狼狈但总算保住了命。阿木达起身单膝着地,姿态很是谦卑:“楚国的将士果然厉害,阿木达佩服!” 说完便主动退下了擂台。 “孟将军好武功。”桑柔轻拍手掌赞叹,“阿木达是我木挞第一勇士,若要真的在比武中折损了,父王定是要心疼的,幸好孟将军手下留情,桑柔敬佩!”姑娘盈盈颔首,向孟仲表达了钦佩与感谢。 皇后一看桑柔和孟将军对上了眼,心里那叫一个开心,赶紧在一旁推波助澜:“公主对我们孟将军了解怕是还不够,孟将军不仅武功高强,人品贵重,才情技艺也是不输的。说来孟家也是三代忠烈,是我朝的肱骨之臣,皇上,您说是不是。” 皇后几句话就把孟仲的家事交代得明明白白。皇上也只能点头附和。 桑柔忍不住又多瞧了孟仲几眼,论样貌有样貌,论武功有武功,论家家世有家世确实是和亲的好人选。 “公主过奖,阿木达这么好的身手,实在难得。”遥遥一对视,这血气方刚的男儿也是颇有一点心动的。 整场比武,楚承南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他虽也是武将,但身份贵重,这种抛头露面的比武切磋自然是不宜参与的。 “都准备妥当了吗?”楚承南漫不经心地问向冷言。 “王爷放心,都部署好了。”冷言轻声回答。 第30章 皇帝受伤 一番茶点之后,桑寻提出想去后山狩猎,晚上再按照木挞的习俗来个篝火烧烤,增进两国情感,皇帝作为东道主自然是不好扫了兴致的,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林子。 这片山林是皇家林场,入口处都有官兵把守,一般寻常百姓是进不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林子里的野物天生天养,弱肉强食,野性十足。 孟仲得了保护公主的皇命,与桑柔同行,年轻男女行走在林子间有说有笑,倒也没有平日里那么拘谨。 突然,一阵虎啸声破空传来,孟仲顿时有些兴奋:“公主且在这里等我一等,我这就去猎了那只老虎,送张虎皮给公主当个物件。”说罢便一夹马肚扬长而去,剩下的几名随行将士控制着马匹向公主的方向紧了紧,这可是外邦公主,闪失不得。 可是过了许久,孟仲都没有回来,桑柔似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便领着那几个将士慢慢地向林子深处走去。 行至半道,一阵马蹄声惊扰了林中的睡鸟。 “桑柔公主?真是巧了,这么大一片林子都能让我们遇上。”来人是皇帝楚慕北。他一身暗金色劲装,只带了2名随从。 “皇帝,这林子里的野物还真是不少,虎啸冲天,桑柔倒是有些害怕了,还好有楚国的将士跟着,不然还真是不敢多走半步呢。”公主娇羞地示弱,楚慕北的心里跟小猫挠似的。 “这林子里还有霓凰雀,羽毛鲜亮堪比凤凰,公主可想去看看?”皇帝邀约,公主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只是这后面的几个随从脚程有些慢了,跟着跟着居然落下了。 周围树叶抖动,沙沙作响,楚慕北警觉地勒停了马匹,往公主身边靠了靠:“无风而叶动,公主要小心了。” 说话间,他已拉弓挽箭,屏气凝神,以极慢的速度旋转身体扫视四周,姿态挺拔刚毅。 桑柔不着痕迹地打量起皇帝。楚国皇帝年轻,与孟仲的年纪相差无几,地位却是万人之上,无可匹敌的。如果要选,皇帝应该是她最好的选择吧。只是皇帝能不能看上她,看上木挞,她的心里还没有底。 突然,草丛后面窜出了6个黑衣人,手持利剑,毫不犹豫地向皇帝和公主冲了过来。 根本不是什么野兽,是伏击! 皇帝急急射出两箭,暂时压制了对方的进攻。 “公主小心!”皇帝低呵一声,随即抛开了手里的弓箭,抽出腰间的软剑,向敌人迎了了过去。 埋伏的六人能隐在林中这么久不被发现,自然都是高手,六人齐上皇帝团团围住,皇帝的功夫招式虽然厉害,但他自小贵为皇子、太子、皇帝,实战经验却是不多的。 几个回合下来,他便有些吃力了。 利剑相拼,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皇帝双手握剑,几乎是用了全力抵住对方的攻势,就在他快要力竭之时,他皱起眉头朝面前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黑衣人似是有一秒的愣神,但也仅仅是一瞬,随即持剑一个旋身,利剑划破了皇帝的胳臂,鲜血喷出。 “皇帝!”桑柔不禁呼喊出声。 皇帝也愣住了,这些人…… 对方实力不俗,又占尽了人多的优势,皇帝的怒气值直直往上飙,双眼也开始变得猩红。 六个黑衣人分为了两组,四人缠斗住了皇帝,另外两人则趁机掳走了桑柔公主。 皇帝想追,奈何自顾不暇,一时脱不了身。 围攻的四人并没有下杀手,只是绊住了皇帝,拖延时间。 所以,他们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木挞的桑柔公主。皇帝的心里有了结论。 果然在一番纠缠后,四个黑衣人便主动撤出了围斗,足尖点地撤了出去。 第31章 不得了的桑柔 另一边,两个黑衣人掳着桑柔,骑着快马一路驰骋,路过崖边时,另一组黑衣人持刀挡住了去路。 看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桑柔的心里暗道不好。 “你们是何人?胆敢在楚国的地盘上强掳木挞公主,你们是想挑起两国纷争吗?” 桑柔是聪明的。她现在的身份是使臣,使臣如果在他国遇害,两国交战那是必然的,看来是有人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了。 正当桑柔思索着如何脱身时,一道低沉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公主不必惊慌,我楚国兵强马壮,自然是护得住公主的。” 只见迎风而立的正是定远王------楚承南。他腰间佩剑,一身黑色劲装衬得他肩背挺拔,棱角分明的线条配上阴冷犀利的目光让人不禁立起了汗毛。 “是你们放下公主?还是本王亲自来抢?”楚承南望向那个挟持公主的黑衣人,问道。 黑衣高手自然是能从气场变化上感受到来自楚承南的威压。 来人的武功太高了,根本没有胜算。 就在黑衣人盘算间,楚承南的耐心已经用完。 只见他抬手随意一个招呼,背后便涌出四名武将。顷刻间,黑衣人被全数斩杀,无一活口。 桑柔从马背上滑落,有些狼狈地跌在地上。她就这样抬着头仰视着楚承南。 只见他逆光而站,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英雄救美,动心的不不知是美人还是英雄。 姑娘家的心里竟生出了些不同的感觉。这个定远王似乎是最骁勇的。 “公主殿下,请吧。”楚承南指了指一旁的枣红色大马,然后没有丝毫等待,径直上马往林子深处走去。 桑柔虽然柔弱,但骑马还是会的,所以便跟了上去。 穿过一片林子,他们来到了一处竹屋。 “公主受惊,不妨先进去打理一下,莫叫人看了生疑。”说话的是冷言。 桑柔心里疑惑,但在别人的地盘上要听话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于是便十分配合地走进了竹屋。 屋里两名侍女早就候着了,伺候了几口压惊热茶后便替公主简单地梳洗了一下。 公主恢复了明媚端庄,丝毫看不出遭遇掳劫后的狼狈。 侍女刚退出去,楚承南便背着手踱了进来,一张脸冷冰冰的。 “桑柔代表木挞百姓谢过定远王的仗义相救。”桑柔微曲膝盖,说起话来轻声细语。 “木挞公主果然胆识过人,异国他乡被人挟持,竟然这么快就能恢复平静,丝毫不见慌张之色,不输男儿。”楚承南说话不阴不阳,不冷不热。 “王爷见笑了,定远王同行,桑柔自然是安心的。”桑柔回答得大方得体。 “本王只是狩碰巧路过而已。只是公主如此淡定,难不成是提前知道有人会伏击?” 此话一出,桑柔的脸色僵了一下,不禁有些温怒:“王爷此话何意?本公主在楚国遭人掳劫受惊,楚国有脱不开的干系,可听定远王的意思,倒像是本公主自导自演了?” 楚承南一个跨步上前,把桑柔逼到了角落里,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此时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桑柔的心怦怦直跳,紧张的情绪里似乎成分有些复杂。 楚承南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公主殿下,衣着打扮是可以伪装的,武功招式也可以学个五六分,但人在保命关头顾不了那么多,自然就会漏洞百出。尸首还躺在那里,需不需要验一验?”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木挞的计划全然戳破,“胆敢刺杀我楚国皇帝,木挞可就有些不自量力了!”楚承南说得一字一顿,整个人周身散发出阵阵寒气。 桑柔瞬间破防,楚承南句句到骨,想要再遮掩怕是不能了。 “看来定远王不止武功高强,智谋也是过人的。”桑柔放低了身段垂首答话,“桑柔本意并不是想刺杀楚国皇帝,只不过...只不过是想借此觅得一位骁勇的如意郎君罢了。所以就……使了些小手段。”姑娘家的脸颊适时地染上了红晕。她眼眸轻抬,向楚承南递了个眼色,似是有话要说。 楚承南闻言,嘴角露出一抹邪笑。本来他也只是怀疑,为了验证自己的怀疑,这才设计诈了公主一诈,没想到还真诈出了真相。 “我楚国皇帝被木挞人所伤是事实,公主这样的说辞未免太过牵强。依本王看,这事儿还是得上奏朝廷,让皇帝去决断!” “定远王不要啊!”情急之下,桑柔拉住了定远王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男人,我见犹怜。 这事儿上了朝堂那铁定是木挞的罪过,断断是不可以的! “不瞒王爷,父王此次送我来楚国,就是来和亲的。木挞身陷囹圄,自身难保,这么个节骨眼上,木挞又怎么可能敢与楚国为敌呢?到底是桑柔见识浅薄,失了分寸。”大局当前,桑柔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楚承南在心里权衡着桑柔的供述,木挞自危,和楚国和亲确实是最好最快的法子。 “王爷,虽说是和亲,但柔儿也不想随意嫁人,所以才出了这么个掳人的法子,想为自己寻个智勇双全的良人。只是这一次,柔儿着实玩得过火了,王爷莫要怪罪才好。”公主媚眼如丝的,一口一个“柔儿”,把两国之间的刺杀侵略说成了女儿家选夫的小心思。 楚承南没有甩开桑柔的手,反而凝住了她魅惑的眼神,可就这一眼,大大鼓舞了桑柔。 “王爷,您会护着柔儿的,是吧?”桑柔继续试探楚承南,只要他不拒绝,那就是可以。 楚承南思索片刻,随手一挥,甩开了公主的手,故作轻松道:“公主说得倒也在理,女儿家的小心思而已,本王若是咬着不放倒显得本王小气。 不过本王从来不做亏本买卖,这情就先欠一欠,等本王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向公主讨要。”说完,便走出了竹屋。 望着男人的背影,桑柔的心里涟漪阵阵。 这个定远王未出一招、未损一兵,就那么轻易地就窥探了她的部署,那种尽在掌握的才智和洒脱戳中了姑娘的芳心。 王爷没有告发她,说明对她也是存了怜惜的,对吧。桑柔心里如是想着。 葱白的手不自觉地捋了捋头发,这是女儿家遇到心仪之人才会有的小动作。 那一头,皇帝很快被随行的将士发现,简单包扎了伤口,便匆匆赶回了营帐。外邦公主遭人掳劫,必须马上组织营救,不然怕是要出乱子。 就在皇帝心急慌忙往回赶的途中,遇到了公主和楚承南。公主衣衫得体,不见一丝凌乱与狼狈,一点都不像被人掳劫过的样子,皇帝心中不免生疑。 挥退了跟随的侍卫,皇帝低声问道:“公主无碍吧,公主在我楚国境内遇刺,是我楚国部署不周,朕一定彻查到底!” 桑柔急急抬手,止住了皇帝的话头子。 “皇帝为救桑柔受伤,桑柔心中愧疚。所幸定远王路过救下了桑柔,总算大事化小。皇帝,依桑柔看,这事儿定是有人想要挑拨两国关系,还是不要声张,莫要顺了歹人的意才好。”木挞公主不追究,楚国皇帝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因为皇帝被黑熊抓伤,晚上的篝火晚会便也就此取消。 第32章 另有隐情的伏击 是夜,楚慕北雷霆震怒,冲着跟前的2名黑衣男子怒道:“你们是怎么当的差!朕让你们佯装伏击,是让你们给朕创造机会,你们倒好,胆大包天,竟然敢刺伤朕,还劫走公主!到底怎么回事!桑柔公主怎么是跟着楚承南回来的?!” 楚承南气急,一脚踹在了黑衣人的肩膀上。 “皇上,刺伤您,劫走公主的不是我们的人!围场是真的进了刺客!那群刺客先我们一步下手劫走公主,小人们恐酿成大祸,所以只能追了上去打算在崖边截停他们,没想到定远王也在崖边出现,二话不说,将两边的人马全部斩杀!我们赶到的时候,只有满地尸首了。” 黑衣人将所掌握的情况一一供述。 楚慕北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围场真的进了刺客,且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木挞公主---桑柔。 那他们会是谁?外邦刺客?还是...楚承南的部署? 最后救下公主的人是楚承南,所以皇帝不得不这么想。难道他的皇弟也想做木挞的女婿,把木挞势力收入麾下? “查!去给朕好好查!”本是编排好的戏码,让他可以英雄救美,一搏美人芳心。可突然的失控让楚慕北的心里很没有着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有种被人截胡的憋屈! 另一边,楚承南同往日一般坐于书案前,听着冷言汇报当天搜集来的情报。 “王爷,今天围场的伏击怕是没那么简单?”冷言神色凝重。 楚承南侧目:“木挞公主不是已经承认了黑衣杀手是她安排的吗?”楚承南的判断是基于现场的情况。 “可是据哨卫回报,今天围场的杀手,应该是有两拨,刺伤皇帝的是第一拨,应该是木挞人不假,但是悬崖边的那几个,不是。”冷言顿了一顿,看向楚承南,继续补充道:“哨卫检查尸首的时候发现前后两拨黑衣人的服装制式和体格都有所区别;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围攻策略并不匹配,甚至互相阻碍,应该不是一伙儿的。” 所谓哨卫,是隐门中的一个特殊岗位。哨卫不参与实战,一般都是占据至高位,只负责侦查、搜集情报、断后核查。 往往占据高位的才更能看清事态的全貌。 这个情况倒是出乎了楚承南的预料。 仔细想来,悬崖边两拨黑衣人确实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他就现身了。 他的身份亮得太快,自然成了所有黑衣人的共同敌人。 “如果第一拨是木挞人,挟持木挞公主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那公主自然是安全的。第二拨悬崖边的黑衣人拦住了他们,也想把公主抢走,那又会是哪一路人马呢?”看来事情没有想象中简单。桑柔公主只是事件的一部分。 “和木挞有仇的那几个小国都是有可能的,他们不希望木挞和楚国交善。”冷言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但是敢在我楚国境内,皇家围场之中动手的,未免也太大胆了点。”楚承南转动着扳指,透过窗棂看向清冷的月光, 平日里皇家围场进出都不容易,更何况是今天这样的场面,皇帝一定会加派更多巡逻的人手,绝不是下手的好地方,除非这个人是... 楚承南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可惜隐卫下手很辣,素来不留活口,这件事一时半会儿倒是真的断了线索, 可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公主有任何闪失,楚国怎么都是落不到好的。 难道他跟桑柔一样,自导自演做了局?似乎也说得通。 第33章 吃饭得给钱 天空不过刚刚露出鱼肚白,楚承南便已在云华院甩起了剑。 剑风凌厉,荡得十米开外的竹枝不住颤抖。他治军严明,对自己更是严苛到丧心病狂。刮风就在风里练,下雨就在雨里练,下雪就在雪里练,就算下着鸡蛋大的冰雹,他照样准时练剑习武。 忽然,身后的灌木不正常地摇晃了几下。 楚承南飞速转身弹出一块石子。 “啊!”灌木后传出了姑娘吃疼的轻呼。 楚承南几步走过去,斜着脖子向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几日不见的苏禾这会儿正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 “谁让你进来的!”楚承南神情严肃。云华院是他经常会面隐卫的地方,没有命令,仆役都是不得进入的。王府家规,擅入者重罚! “疼死我了!”苏禾揉着额头,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我不过是进来捡块帕子,不用这么暗箭伤人吧。” 楚承南一开始以为是只野猫,也就是随手弹颗石子驱逐一下而已,毕竟府里的人都是懂规矩的,没想到...竟然又是这个不着边际的丫头。 “本王暗箭伤人?云华院非召不得入内,擅闯云华院本王斩了你都行,还需要拿块石头暗箭伤人?”苏禾吃痛,说话自然有点小情绪,但听在王爷的耳朵里那便是大不敬。 华承南:这个丫头,嘴上没把门,规矩是一点都不见长进。 苏禾:斩斩斩,这个王爷到哪儿都喜欢斩人,真是变态。 不过苏禾自知理亏,气势上也就弱了几分:“老权叔是说了这里不让进,我也没想进来。只是路过的时候帕子被风吹了进来,所以就来捡一。下而已,大惊小怪的。”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已经像是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的了 奈何楚承南耳力过人,听得一字不差。一张脸臭到极点。 苏禾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改口:“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敢了,王爷要罚就赶紧罚,不罚的话奴婢这就去给老权叔送汤药,奴婢告退!”苏禾一口气说了一大通,然后便敷衍地屈了屈膝盖,提起一边的食盒赶紧开溜。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楚承南看着她表演,竟是气不起来。 见王爷没什么反应,苏禾的脚步又快了两分,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破院子。 老权是定远王府的老人了,自从先王将这座府邸赏给楚承南起,老权就担任了王府管家,在府里也颇得尊重。他虽也同其他仆役一起住在偏院,但却是有一处独住的屋子的。 定远王府地方大,这个偏院楚承南三五年都来不了一次,今日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这里,感觉很是陌生。 一进院子,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肉香,冷言忍不住用力吸了吸鼻子,发出了一声陶醉的轻呼:“真香,这一闻就是苏姑娘又给大伙儿倒腾好吃的了!” 楚承南有些意外,苏禾还给其他人做饭? 苏禾被指去了厨房上工,以她在府里的资历,也只能帮着做做仆役的伙食,主子的一日三餐肯定是轮不到她的。不过她手艺好,随便露了两手便得了大伙儿的一致夸赞。 “这么说来,你也试过苏大小姐的手艺咯?”楚承南接着问。 “吃过一两次,真的不赖。”冷言跟在楚承南身边,大多数时候只能啃点干粮,确实只吃过那么一两回,那味道记得真真的。 这个苏禾真是不简单,几天功夫不见,竟然还挺得人心的。 楚承南又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只见几人围拢在一起,简单地支了个篝火,正在...烤鸡? 眼尖的一个丫鬟瞟到定亲王驾到偏院,紧张地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只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其他人这才转头看到了大驾光临的王爷主子,纷纷跪地,当然也包括苏禾。 这会儿的苏禾应该是在张罗着午膳,鹅黄色宽袖用一根编成麻花的布绳兜住,绕到白皙的脖颈儿后面系了个结,头顶上也围了一块同色的粗布三角巾,一副农家小娘子的扮相。 “请王爷安,王爷怎么来了偏院?”老权正好从屋子里出来,几步走到了众人前头,拱手给王爷行礼。 “本王的府邸还真是好热闹,这香味都快飘到大街上去了,都不用上工吗?”男人就是小心眼,摆明了就是来挑刺儿。 “回王爷,当班的都在忙呢,在这儿的都是今儿个不当班的。我给大伙儿做饭,用的都是仆役配额内的东西,想来……应该没有违反王府的家规吧。”说话的是苏禾,她难得说了几句得体合礼的话。 楚承南挑着眉毛瞄了瞄那只香喷喷的烤鸡:“是吗?想不到我王府的伙食竟然这般好,还有烤鸡?”不止烤鸡,一边的方桌上还放了好几道菜,看来是赶上饭点了。 “王爷仁厚,对待府里的仆役也大方,餐餐吃饱顿顿有肉,伙食自然是好的。”这话倒是不假,苏禾来了厨房上工才发现,王府仆役的伙食比一般小户人家吃得都好些,生活用度也从没什么短缺的。 总算发现了这个变态王爷的一个优点了。 “伙食不短缺,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这要是厨娘手艺太差,怕是只会暴殄天物。”说罢,竟然很不要脸地坐在了方桌边。 几个仆役头低得更低了,这还不是来找茬?再傻的傻子也该看出来了吧! “那王爷请瞧好了。”满汉全席燕窝鲍参翅肚苏禾自然是不会的,山里头没这么矜贵的玩意儿。但是烹点儿小炒野菜还是可以的。 素胚的碗盘里,盛着六菜一汤一点心。都是最简单的食材,野菌炒菜心,猪肉炖粉条、玉米包子……烤鸡用大片的荷叶衬着,外皮焦香,让人食欲大动。 楚承南过惯了军旅生活,对山珍海味没多大兴趣,食物于他,只是果腹而已。倒是这些个农家小菜让他看得有了些食欲。 尤其是这烤鸡,战场上军粮短缺的时候,都得靠将士自己捕猎才能吃上几口荤腥 ,也是这么放在火上炙烤的。 嘴角微微上扬,笑容里竟然难得的有了几分温度。 只见王爷主子左脚一抬,直接踩到了长凳上,胳臂肘往膝盖上一架,一点不客气地伸手抓过整只烤鸡,上嘴就啃。 在场的人都有一瞬的呆楞,王爷平时不苟言笑,尊贵优雅。这会儿竟是有了些山野人才有的粗鲁? 其实楚承南在军队里就是这样的。 战场是永无宁日的地方,有吃便吃,能睡就睡,可能左手刚放下馒头,右手就要提刀厮杀。谁还能端得尊贵优雅?只是府里人都没见过而已。 楚承南吃得贼香,苏禾站在一边洋洋得意。“王爷可要再试试我新酿的桂花酿?”说着,就有一个丫鬟提来了一个酒坛,“算不得什么名贵的好酒,但是用来佐个家常小菜,还是可以的。”说完,苏禾便亲自倒了一碗递给了楚承南。 楚承南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伸手就去接,美味当前,就差这一口了! 酒碗传递间,楚承南的手掌不经意地触到了姑娘的手背,指节上的老茧突然遇上温润的触感,两人都忍不住有一些酥麻。 苏禾只觉脸上一烫,赶紧低头转开了去,这感觉怪怪的。 楚承南脸皮厚得多,迎着苏禾的方向看了过去。不过月余,她好像又长开了些。眉眼间多了一些女儿家的柔软,以前还真不觉得这丫头好看,现在看看,有点意思... 老权给跪着的众人使了眼色,众人纷纷悄声退去,只剩下了楚承南和苏禾。 “看不出来,苏大小姐还有这手艺。”楚承南嘴里吃着,还不忘再调侃几句。 “这算什么,我会做的吃食多着呢,烤鸡好吃烧鹅更好吃,玉脂豆腐也是一绝,秋天的螃蟹可以配上菊花酒……”这个问题问到了苏禾的专业对口上,一时间两个见面就不对付的人竟然聊开了。 酒足饭饱,楚承南起身简单整理了下衣衫,总结了几句:“手艺不错,本王吃着还算舒坦,本王就先回了。” “等等王爷,您还没给银子呢?”苏禾此话一出,楚承南差点一个踉跄。 楚承南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刚刚的好氛围戛然而止。王爷在自己的府里吃饭还得给银子?苏小姐怕是掉在钱眼里了吧! 苏禾清了清嗓子,开始讲道理:“王爷主子今天吃的是仆役餐食。王府家规森严,仆役三餐都是有定数的,虽不短缺但也没什么盈余,您这一顿吃光了6个仆役的餐食,那这6个仆役就只能吃白面馒头了。王爷仁厚,总不能叫仆役们受这份委屈吧。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不坏了咱定远王府的名声。”苏禾说得义正言辞,动情之处双手叉腰倒像是个掌事儿的,看得楚承南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似是觉得自己演得有些过了,苏禾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仆役的餐食倒也没那么紧巴,多一双筷子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真有你的,你这伶牙俐齿的模样还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华承那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大银子抛给了苏禾,笑道:“爷今天心情好,给府里加菜!” 这定银子可是真不小啊:“苏禾替大伙儿谢过王爷!” 这大概是俩人相处得最和谐的一次了吧。 很快,老权给苏禾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小间,倒没说什么原因,只吩咐她以后去王爷的大厨房上工,一定要用心伺候好王爷。 伺候王爷?这话听在苏禾的耳朵里总感觉刺刺的。 只是她人微言,只能听候差遣。 第34章 吃多了脑筋不爱动 自那日偏院大饱口福后,老权便安排苏禾去了大厨房上工,帮着给王爷准备一日三餐。苏禾做的一些山野小食地方小菜,还挺配王爷的胃口。 楚承南也不挑剔,给什么吃什么。 前儿个中午吃了一大碗肉干面,今儿个早上进了点儿野笋腊肉包,今儿个小厮传了话,说是要烙个野菜饼子。 小厮说这话儿的时候心里颤巍巍的,一旁的老权也寻思着有点问题,亲自去了一次书房请示:“王爷,这苏姑娘做的餐食会不会太简陋了些?我让厨子再给您添几个菜吧?” “无妨,吃多了积食,脑筋都不爱动了。”楚承南翻看卷宗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 午膳时分,苏禾亲自提了食盒来给楚承南送午膳,在这几日的接触下,两人熟络了不少。 “请王爷安,今日午膳的野菜饼子给您送来了,我看厨房今天的鱼很新鲜,奴婢便多做了一道鱼鲜给您尝尝,鱼鲜温补,常食可以强身健体。”说起吃食来,苏禾头头是道。 楚承南扯下一块野菜饼子就往嘴里送,毫无矜贵可言。 “这种饼子和野笋腊肉包都不是我们当地会做的食物,你从哪里学的?”本也只是随便一问。 但苏禾却支吾了起来,这些东西确实不是寻常人家会做的,都是她在谷里的时候跟厨房大叔学的。山谷里野味多,所以吃食也多是用一些野味野菜制的粗食。 但是...出谷前师傅嘱咐过,天机谷内的任何事都不可说与外人,谷中习得的本领不到万不得已更是不可为外人道的。 苏禾犹豫了一下, 尴尬地扯动嘴角笑了笑说道:“这些都是跟徐州外祖母学的,徐州人都爱吃这些,要是加点辣子就更好了。” 楚承南的表情突然就僵在了那里,这丫头扯谎的本事真是刻在骨子里了啊。 上次没有揭穿苏家的谎话,就是想看看他们还能蹦哒出什么花样儿来,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一点觉悟都没有,依然扯谎! 楚承南怒,宽袖一扫,整盅鱼鲜连汤带盆地砸在地上:“滚!本王吃不惯,不想吃了!” 突如其来的震怒着实惊了苏禾,热烫的鱼鲜溅在她的侧脸,顿时通红了一片。 王爷这脾气发得没头没尾,苏禾心里不服,但也只能委屈巴巴地行了个礼,狼狈地退开。 楚承南地胸膛强烈起伏,他强迫自己冷静一些,不过是个丫头,实在看不惯发卖了便是,再不解气斩了也可以,何必如此动怒? 皇家最忌讳的就是把什么都挂在脸上,情绪外露,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道理。怎么现在越发愚蠢了呢?楚承南有些同自己置气了。 “冷言!”楚承南召唤。 一道身影自一旁的树上落了下来。 “去给本王查!查清楚这10年苏禾到底去了哪里!做过些什么?”楚承南的声音明显是带了情绪的。 其实自从上次派人去徐州走访,得知苏家说谎时,冷言就已经着人去探查过一番了。但是苏家身家清白,除了生意上的牵连,其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现在王爷发了狠话,看来是得动用些手段去查了。 夜里,楚承南辗转反侧,那清脆的铃声好像就在耳边。那么多年过去了,连他都怀疑自己定,是不是能仅凭一对铃铛的声音就确认苏禾就是他要找的人。 但是苏家刻意隐瞒苏禾的行踪,实在让他耿耿于怀。非查清楚不可! 一连几日,楚承南就再也没吃上过苏禾烹的小食了。 第35章 桑柔登门表心意 木挞的战事一触即发,桑柔迫切需要一个机会和定远王深入了解一下。 思前想后,她打算主动出击! 这日天气晴好,慵懒的阳光打在身上,整个人都是暖暖的。 “这楚国的气候是真的很舒服,公主你说是不是?”桑柔身边的小丫头月牙一边给桑柔打理着头发一边说道。 “公主以后是要留在楚国的,这样的好日头也就不稀奇了。”另一个丫鬟月白附和道。 桑柔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海藻般的乌黑卷发,浓眉大眼,小麦色的皮肤养得极好,五官是不同于楚国女子的立体深刻。这样的异国风情,对楚国男子而言,太新鲜了。 在楚国的这些日子,上至皇帝、下至平民或是小太监,任谁初见她都是一脸震惊,然后又会慢慢多出几分痴迷,移不开目光。 呵呵,就连后宫妃嫔看她的眼光都是带着艳羡的。 不知道王爷会不会喜欢? “别耽误了,这就出发吧。”桑柔的性子也是直率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急迫。 定远王府门外,月牙递上了拜帖,很快便有小厮将公主迎进了前厅,奉上茶点。 “不见!”楚承南头都没抬,就让来传话的小厮将人挡回去。 一连几天没吃到苏禾烹的小食,他惦念得紧。好不容易打听到苏禾今晚要在偏院做烧鹅,正打算不要脸地杀过去,偏偏公主来了。 “王爷,木挞公主身份贵重,见一见,不耽误的。”冷言好言相劝,虽然他也想去吃烧鹅。 楚承南很不情愿地放下笔,两国邦交虽兹事体大,但他还是想去吃烧鹅! “有事让她上朝堂,来找我一个不管事儿的王爷做什么?”为了去吃烧鹅,王爷主子竟然自贬身价。 “王爷愿不愿意,柔儿都进来了。”书房门口响起了桑柔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放肆!”桑柔的脚还没跨进门槛,就被冷言呵住。王爷的书房怎能容外人随意进入!手中利剑一抖,锋利的剑刃便架在了公主的脖颈儿上。 森冷的寒意顷刻压制住了公主的肆意妄为。 桑柔的脸色突然就难看了:“王爷莫怪,是……是柔儿逾越了,柔儿只是是想来当面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罢了。” 楚承南挥退冷言,沉声说道:“好歹是一国公主,竟如此没有规矩。” 这话说得不留情面,桑柔的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气氛尴尬不已。 身旁的小厮已经被冷言提溜着后脖子带走了。 公主身份尊贵,但身为王府小厮,没能把人揽下,任由公主莽撞,就是大过失了。 “公主既然来了,那就移步凉亭喝杯茶吧。”书房里面的卷宗书信太多,并不适合待客。 桑柔已经没了说话的气势,只能默默跟在楚承南身后。 凉亭里,楚承南半晌都没再说话,只是自斟自饮地喝着茶,好像这里就他一个人似的。 “王爷,柔儿备了一点薄礼,以感谢王爷的救命之恩。”过了许久,桑柔才艰难地开口,这个王爷散发的气压实在有些迫人。 “公主客气了。”楚承南没有伸手去接公主递来的礼物。 “围场一行,桑柔任意妄为,差点酿成大错,要不是王爷及时出现扭转了局面,这祸怕是就闯大了。柔儿以茶代酒,敬王爷。” 公主说得恳切,楚承南端过杯子一口喝完算是受了这份谢意,但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叫人摸不透情绪:“公主谢也谢了,茶本王也喝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围场的事不必再提,隔墙有耳。” 桑柔颔首称是。 “公主可有找到心仪的驸马?早日和亲,于两国邦交都有所裨益。”于公,楚承南也是赞同和亲的。 “柔儿已经..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了,就是不知道...”桑柔绞着衣袖,脸瞬间就红了。这话要一个姑娘家开口,着实有些难以启齿。 楚承南看了一眼日头,饭点到了,得赶紧去偏院! 他起身就要走。 可桑柔的话都到嘴边了,她怎么能让王爷在这个时候离开呢?急急起身想要挡住王爷,奈何裙摆太长,硬是绊了她一下,她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定远王的胸膛。 桑柔贴在定远王怀里一时不敢动弹,男子的体温透过衣衫传了过来。楚承南有种被冒犯的怒意,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可就在他想推开公主的档口,余光所及,苏禾正端着一个果盒立在廊桥的另一头。 对上苏禾的目光,两人都有些尴尬。 苏禾定了定心神,快步走了上去,低头请安:“请王爷安,管家让我送些糕点过来招待木挞公主。”说完便放下果盒,端正地行礼离开,挑不出错处。 反倒是楚承南,撞上苏禾的目光,心里竟然有几分...紧张。 “公主还是回吧。”楚承南一把推开公主,便向偏院走去。 公主想追上去,树上的冷言适时翻身越下挡在了她的面前,无情地下着逐客令:“公主请!” 桑柔温怒地跺了跺脚,只得带着月牙离开。 第36章 王爷又来蹭饭 偏院里,大铁锅已经支了起来,几个小厮正在烧火,苏禾手里拿着一把大铲子,哇啦哇啦地翻拌着铁锅里的大肉块。 许是锅边太热,苏禾的小脸儿被烤得红扑扑的,还时不时地用袖子抹一抹额头的薄汗。 “再下些蔬菜,这一锅乱炖就做好了。” 楚承南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王府里竟还有这种其乐融融的时候。 “王...王爷安!”看到王爷亲至,仆役们纷纷请安。 “免礼,本王路过而已,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楚承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蔼一点,但是很显然,没有任何作用。仆役们还是一贯的拘谨。 “本王懂规矩,吃饭得给钱。”说罢便提前掏出了一块银锭子摆到桌上。 “院子偏僻,王爷怎又路过了?您的晚膳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饭厅了,菜凉了不好吃,王爷还是先去用膳吧。”苏禾感觉自己的心情似乎有点欠欠的,但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小莲,去把本王的晚膳取来,本王今日就要在这偏院里和大伙儿分甘同味。” 一顿饭,王爷主子吃得尽兴,还点名要了桂花酿和几道凉拌菜,其他人都吃得心惊胆战。 苏禾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豆干,心不在焉。脑子里竟然是刚才凉亭里的那一幕,真是离了个大谱,老是想这些做什么。她甩甩脑袋,往嘴里送了一大块豆干。 那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 王府的仆役都是有眼力劲儿的,扒拉了几口饭菜赶紧闪人。 苏禾慢吞吞地收拾着碗筷,还时不时地捶几下肩膀,看着很疲累的样子。 她什么时候干过这种脏活儿累活儿啊! “苏禾。”楚承南叫住了她。 苏禾闻声放下了手上的一摞碗碟,转身面向楚承南屈膝:”奴婢在。”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副样子说话,楚承南感觉很不自在。 “本王想问你一句实话,你且听好了,是实话!”权力顶端的人大概都不喜欢失控的感觉,对于苏家的刻意隐瞒,他如鲠在喉。 “不要妄想欺骗本王,也不要挑战本王的耐心。” 一向惜字如金的定远王,难得的在一个问题上反复强调那么多句。 可能他心里也是有点担忧,怕眼前的姑娘依然选择欺骗... “本王问你,你离家的十年去了哪里?”楚承南问得严肃,他不想再被骗一次。 苏禾在心里飞速盘算着:这个问题并不好答,苏家一直对外声称,她是在徐州外祖母膝下长大的,王爷如此纠结于这个问题,想必一定是知道了点什么…… 苏禾虽然有些淘,但却机灵得很。 “王爷恕罪,奴婢无可奉告。”苏禾曲膝垂首,这一次她没敢造次,王爷没说免礼,她的膝盖便一直这么曲着。 空气有些凝滞,两个人都没再开口,周围只剩树叶沙沙作响。 一缕清风拂过,吹动姑娘鬓边的长发,青丝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楚承南盯着苏禾的小脸,想从她的表情中探出几分真假。微蹙的眉头能看出姑娘心也是纠结。 “徐家外祖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楚承南继续试探。 “奴婢未曾去过徐州。至于去了哪里,奴婢不能说,所以奴婢的爹娘对外才会说奴婢是养在外祖母家的。奴婢并不想说谎,只是答应了要保守秘密,自然是要信守承诺的。”苏禾说得不卑不亢。 看不出来,这丫头还挺仗义的。男人转头看向了别处。 至少这一回,她没说谎。 “乏了,本王先回了。”楚承南抬步往外走。 苏禾总算可以直起膝盖,松快一下了。 “对了。”楚承南走到院门口又杀了个回马枪,“明儿起还是回大厨房上工。” 才被骂回来没几天,苏禾才不愿意回去呢:“奴婢不敢,奴婢技艺拙劣,怕王爷不喜。” 楚承南蹙了蹙眉头,佯装温怒地说道:“要不是你说谎,本王何故发那么大的火,就按本王说得办!明儿早上本王要吃野笋腊肉包!” 口气严厉,不容违逆。 原来那日王爷发那么大的火,是因为觉得她在说谎? 苏禾不明白,这10年她去了哪里,与王爷何干呢?变态王爷的想法果然有些奇怪。 苏禾摸出王爷今天给的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她寻思着在角落里种点草药什么的。 第37章 更大的谋划 “王爷,尚云太子已经离府了。”冷言站在楚承南对面禀报道。 楚承南自顾自得下着棋,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嗯,算算时间,也是该启程了。” 上云太子要求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北燕的丞相,两人密谈了很久。 北燕为何会派出丞相不远千里亲自赶来相见? 说来,又是一段复杂的历史。北燕与北狄本是一国,曾是列国中幅员最大的国家。当时的一个北狄,比周边三个国家加起来都大。 当时各国发展都很落后,百姓食不果腹,根本就没什么军事力量可以打仗,也没什么资源可以掠夺。 但是任何朝代都有夺权的人,内乱让当时的北狄更加负累,暗杀不断,纷争不断。 硕大的北狄,真正适合耕种的地方却少得可怜。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其他的了。僧多粥少,让北狄的治理显得非常吃力。于是,老皇帝做出了分家的决定。将三分之一的地块割给了自己同父异母的皇弟,减轻了北狄的压力。 自此,北狄割裂为北狄和北燕两个国家。 北狄可以舍得北燕,不代表北燕不想要吞并北狄。能够从自己哥哥手里掠夺的人,自然是野心极大的。这些年,北燕皇室一直蠢蠢欲动,只是国力始终落后。 “如果尚云借助北燕,平了北狄的内乱,对楚国有什么好处?”冷言很不解,这不是放虎归山吗?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北狄,难道还要给他们创造机会重新壮大? “北狄只剩一副空架子了,如果尚云真的能说服北燕出力,稳住北狄的颓势,那还真是有点本事,本王还得高看他一眼。”楚承南答道。 至于楚国,更没什么好担忧的。 北燕皇帝是个庸才,治国治了那么多年还是支棱不起来。以北燕的蝼蚁之力去帮扶土地更为辽阔的北狄,也只能是暂时稳住流民而已,不足为惧。但要是能给北狄做个人情,借此打通北狄的官路和港口,掌握他们的海上作战能力,那直取南越便指日可待了。”楚承南眼神中泛着精光,如沙漠孤鹰般锐利。 “如果楚国能有王爷这样的明君,一统列国只是时间早晚。”冷言是真佩服定远王的谋略,落棋看似只有一招,实则已经筹谋了十步、百步,真是有些可怕。 楚承南抬头打断了冷言:“大逆不道的话慎言,只要皇帝是个好皇帝,他就永远是皇帝,不仅是楚国的皇帝,也可能会是列国的皇帝。” 冷言自知失言了,赶紧转移了话题:“如果尚云心思不纯,联合北燕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 楚承南露出一抹讥笑:“你以为,如果没有本王给他撑腰,北燕皇帝能认下他这个大侄子?他尚云现在只是个国破家亡的丧家犬。北燕皇帝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跟我西楚为敌。” 所谓合作,就是互惠互利,谁都不吃亏的做法。 北燕的皇帝出手,也是要掂量掂量尚云的筹码。 “先给他点时间了一了私仇,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第38章 皇帝的小心思 木挞使臣入京已有大半月,这日桑柔受皇后邀请进宫,参与妃嫔们的小聚。皇帝年轻,他的妃嫔自然也都是风华正茂的美人。 桑柔品着雨前龙井,听着琴音,同皇后还有几个位份高的妃嫔聊天,心思却早已飞了大半,一双眉目到处流转。 自上次在定远王府吃瘪,她便再也没寻到机会接近楚承南,今日入了宫,不知道会不会在宫里遇上他。 人就是这样,越是求而不得,越是欲罢不能。楚承南似乎也没做什么,偏偏就入了木挞公主的眼,入了人家的心。 正说着话,一声皇上驾到,皇帝楚慕北来了。 楚慕北心里一直惦念着木挞公主,公主这厢刚进宫,他那头立马就闻着味儿,找了个借口寻了过来。 “宫里新晋的血燕朕尝着不错,特地给爱妃们送点过来。桑柔公主正好也在, 一起尝尝。”楚慕北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先递了一碗给皇后,间蝶情深,转身又给桑柔递了一碗。 “桑柔真是有口福了,谢皇帝。”血燕入口柔滑,回味甘甜,是木挞没有的的。确实是好东西。 楚国果然是地大物博,有很多东西稀奇的玩意儿即使她贵为公主,也不曾见过。 “木挞公主已经那么漂亮了,这要是再多喝几碗血燕,那还不美得神仙都腿软?”皇后打趣道。 确实好看,好看得很张扬。楚慕北在心里附议。 “皇上,臣妾想带桑柔公主去游湖,您看可好?我们楚国的自然风光甚美,公主得多去走走才好。” “甚好。”楚慕北也想带公主出去走走,借机独处。但后宫女眷游湖打发时间,他怕是不太好参加的,生怕落得个不务正业的恶名。 得想个别的由头。 上次的英雄救美没成功,反倒在公主面前受了伤,楚慕北仍是耿耿于怀的。 “皇后,定陶的堤坝工程进展到尾声了,朕打算亲自去视察一下?”楚承南脑筋飞快。 “皇上,您是想...微服私访?”皇后有些惊讶,皇帝出巡,兹事体大。 “嗯,朕登基多年,朝堂稳固,也是时候去看一看朕的百姓,体察一下民情了。”楚慕北说得正儿八经。“桑柔公主不妨跟朕一起去,看一看我楚国的大好河山,欣赏下沿途的风土人情。” “视察工作,文武百官也会跟着去吗?”桑柔问道,心里的小九九快要按耐不住。 “挑一两个官员随行即可。” “那...定远王也会去吗?”她还是忍不住问得直接。 楚慕北和皇后闻言都是愣了一愣。 又是楚承南!楚慕北掩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朕就知道那天围场的事没那么简单,果然是他从中作梗! 从小到大楚承南什么事都压他一头,父皇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个皇弟!如果不是外祖窦氏根基深厚,他的皇位也未必能坐得四平八稳。 现在的楚承南功高盖主,楚慕北对他就更不满了。 皇后的心里自然也是不乐意的。木挞再小,但也是一个国家,这样的香饽饽她可不想便宜了别人。 “定远王政务繁忙,怕是抽不开身,说起来朕也好久没跟承南一起远游了。” 是啊,王爷政务繁忙,应该是不得空的。桑柔心里想着,神情难免有些失落,同时也为自己的冲动出口感到尴尬。 皇帝端起杯盏喝茶,极力掩饰心中的不悦:军权都削了一半了,还忙什么忙,朕看他清闲得很! 皇帝心里的嫉妒被狠狠激发:桑柔,朕就不信,朕还拿不下你个丫头片子!木挞求上门来的亲事,难道还要任你们做主?朕非要让你们的公主跪着往朕的榻上爬! 第39章 只能是楚承南 天不遂人愿,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皇帝微服私访需要一名武将承担沿途的护驾职责。皇后极力推荐孟仲,但是原镇北军差不多南迁到位,孟仲需要回到营地重新编制军队,不得不动身先行离开。 天下未定,各个将领都领着兵,都不不能随侍出巡。 算来算去,够得上格儿,又匀得出时间的,也只有定远王爷楚承南了。 皇帝本以为楚承南不会愿意这种带着公主,“假公济私”的微服私访,一定会推脱。可没成想,他竟然一口答应,还破天荒地谢了恩。 这波操作直接乱了皇帝的阵脚:好你个楚承南,就是喜欢跟朕对着干,我们来日方长! 桑柔听到定远王也会一起出巡,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命了婢女精心打点了每一套衣衫裙挂、胭脂水粉。 公主骨子里的骄傲也被彻底唤醒:这次出游,必须拿下定远王。 定远王府内…… 苏禾最近又活跃了起来,王爷老人家隔三差五就能吃到她做的小食,心情也怪好的。 晚膳时分,苏禾带着小厮准时送餐至饭厅。今日的菜色颇为丰盛,装了满满2提食盒。这苏大小姐心情一好,全府的伙食都跟着改善了。 “这盅是鱼鲜,王爷上次都没尝到味道,今天可别又洒了啊。这个是粉蒸丸子,鸡油小芋头,这是我最爱吃的小食了,王爷主子您也尝尝。,这个是加了药膳的甜羹,浅尝一点甜食,心情也会好一点的。王爷要是夜里无事的话,替我尝尝这新酿的醉佳人吧,明年的秋天我想用它佐螃蟹……” 苏禾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楚承南发现,主要一说到吃食,她就特别活跃…… “坐下一起用一些吧……”楚承南看着她啰哩啰嗦的样子,竟觉得有趣,像极了枝头叽叽喳喳的百灵鸟。 “嗯?”苏禾以为自己听错了。婢子怎么能跟主子同桌而食呢? 楚承南颇有耐心,下巴朝着桌上的几道小菜抬了抬,又重新说了一遍:“陪本王一起吃点,本王很久没跟人喝酒了,今日想图个热闹。” 自古,高处不胜寒。楚承南能交心的朋友,真的没有。 苏禾面露难色,鸡油小芋艿油亮油亮的,还真的是很想吃的。可是嬷嬷教规矩的时候三令五申,不可以的…… “你不愿意?”楚承南的眉头紧了紧。 “不是!可是就这几个菜,两个人也不够吃啊?”苏禾操心的点,有点出乎意料。 “王爷主子你等一等,我再去添两个菜,马上就回来!”没等楚承南反应,苏禾已经一溜烟儿地往厨房跑了去。 大厨房里今儿个有野兔!她都看见了!那可不是仆役定额里有的食材,得赶紧趁新鲜烹了去。 等苏禾再次回来的时候,食盒里又多了米辣兔丁,油泼鱼片,云菇青笋片。 一张餐桌摆得满满当当。 “王爷主子,您也吃辣的哦?”苏禾怯怯得问,她是喜辣的,但回了家之后爹娘就不让吃了。好久没吃重口的东西了,甚是想念。 这道米辣兔丁,实在是……苏禾的哈喇子都快淌下来了。 “本王什么都吃。”被敌军围困的时候,将士们都是以马血为食,还有什么是不吃的? “那太好了!王爷主子请用餐。”苏禾笑得狗腿,还假模假样地双手递上筷子。 几口热辣滚烫下肚,苏禾的小脸也渐渐红润了起来,樱桃小口沾上了油汁儿,莹亮莹亮的。 “王爷主子,我酿的醉佳人怎么样?好喝吧?”苏禾一边吃着小菇子一边问道。 楚承南端起酒杯,又仔细品了一口:“醇香是有的,就是不够劲儿。” 酒,失了烈,就显得寡淡了些。 “这是给女子喝的,自然是柔和一些的。”苏禾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她懂一点酿酒,但并没什么酒量。 “本王之后要随皇帝出访定陶,视察那里的堤坝项目,沿途还会体察民情游历山河。你作为王府婢女,随本王一同去。”楚承南说得很自然。 “真的吗?我也可以出府?”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好事一件接一件,苏禾显得很激动,她已经太久没有出去玩儿了,“要是元春在就好了,以前都是元春跟我一起进山里打野兔抓小鱼的。” 元春是苏老爷打小收养的孩子,养着给苏禾做陪嫁丫鬟的,自然也跟着苏禾进了谷里。 只是个丫鬟而已,有何难?楚承南准了元春进府,说是让以后一起留在定远王府伺候。 能和元春一起,实在是太好了! 许是在美酒的作用下,苏禾的快乐被放大,有些情不自禁。她原地转着小圈,裙角微微扬起,配上姑娘爽朗的笑声,画面有点养眼。 “王爷主子,我们再喝一杯!”苏禾兴致一起,一连喝了好几杯,最终倒在了一边的美人榻上。 楚承南凝视着榻上的姑娘,唇红齿白,青春少艾,回忆潮涌般袭来。 第40章 银铃姑娘 那年,楚承南还只是个副将,在带领一支队伍包抄的时候遭了埋伏埋伏,整支队伍被敌军冲散,他也深受重伤,被迫躲入了山林。 那片山林瘴气异常湿重,视线所及只有两丈。 像这样的陌生山林,一旦进去就会迷失方向,正常人都很难走出来,更别说是伤员了。 失血太多,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他很清楚,如果被俘,那便是楚国之辱,结果也只可能是生不如死。 解开了套马的缰绳,楚承南狠狠一鞭赶走了他的战马,抱着宁可死,不苟活的信念,毅然决然地向山林深处走去。 山路湿滑,楚承南一路跌跌撞撞,狼狈至极。这是他十几年征战生涯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身后,是敌军追捕的声音。山里能见度极低,围捕也很难开展,但架不住敌军数量众多,拉网式搜捕之下,他也是难逃一死。 以宝剑为拐,楚承南做着最后的挣扎:如果非死不可,那就死在自己的剑下吧。 “楚承南,你个孬种,有本事就给老子出来!”敌军将士不断叫嚣挑衅。 杂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清晰,纵使他信念再强大,这会儿也已经站在了崩溃边缘。 他虚弱地提起宝剑,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这一世,终是未能一统天下! 就在宝剑即将滑破脖颈的瞬间,脚下湿泥倾泻,跌入了一个坑洞。 脚下传来一阵剧痛,入目的最后一眼已是一片雾白。 “丁零丁零...”一阵清脆的铃声唤醒了楚承南的意识,好像有人来了,她们在说话,但是听不太清。 光线有些刺眼,脑袋传来的剧痛让楚承南皱紧了眉头。 痛,好痛,浑身都在痛。 “怎么是个人啊?!”说话的是一个小女孩儿。 只见洞穴里躺着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满身血污看不清容貌。他应该是失足掉下来的,右脚被捕兽夹夹住,真是雪上加霜。 楚承南强撑着意识在心里盘算:敌军应该不会派一个屁大点的女孩儿来抓他吧。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再一次昏了过去。 浑浑噩噩间,他感觉有人给他喂了水,甘甜的山泉水像是一剂救命的灵药,让他好受了不少。 接着,一颗丹药喂入了他的口中,朦胧间那个女孩儿好像在说:“这是师傅给的药,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了。”声音很含糊,楚承南听不真切,只觉得是自己一定是遇上仙女了。 之后的几天,女孩儿每天都会来给他喂一颗丹药,并在他身上各处扎上几针。 她会跟他说话,但他伤得实在太重,听不真切,偶尔撑起眼皮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雾雾的,应该是个白白净净挺漂亮的姑娘。 就这样,楚承南在那个抓野兽的陷阱里躺了很多天。 这个姑娘会医术,经过她的救治,楚承南身上的伤痛起了变化,有时候剧痛无比,有时候又好像舒服了许多,但最终,还是好了很不少的。 但是很快,楚承南便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出现了问题。无论白天还是夜晚,眼前总是雾蒙蒙的,看什么都只有模糊的轮廓。 女孩儿最后一次来,带了很多食物下到了陷阱里。 这是楚承南与她最明朗的一次对话。 “感谢救命之恩。”楚承南虚弱地说。 “不打紧,你是楚国的士兵吗?我也是楚国人。”女孩儿的声音软软糯糯很好听,“你伤得极重,能活下来是你命大,不过也亏得我师傅的丹药厉害。你是不知道,这丹药珍贵得很,为了偷这几颗丹药,我可费了不少功夫!”女孩儿像只百灵鸟,叽叽喳喳。 楚承南没什么力气,只是听着。但是对于差点就死了的人来说,能听到别人这般絮叨,心里反而更安心了几分。 “来,再喝几口小米粥,这米粥里加了些温养的药材,味道可能有些苦,但是对你身子有好处。”姑娘吹了吹勺里的米粥,小心翼翼地喂给了他。 习武之人,有恩必报,楚承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大一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师傅是谁?”问清了恩人的名讳,将来也好报答人家。 “这你就别问了,这里不是你该来地地方,等你有力气了,就赶紧走吧。要是被师傅发现你擅闯山谷可就麻烦了。我们现在离山脚很近,爬出陷阱就一路向南。山中雾气大、还有很厉害的风水阵法,所以别管你看到的路,直直地向南走直线,就能下山。”又一勺吹凉的米粥送入了楚承南的口中。 楚承南很配合,仗还没打完,他的军队不能没有首领,只要没死,就是爬也得爬回战场上。 女孩儿将一个水袋和一瓶丹药塞到了楚承南的手里,交代到:“水袋里是药汤,能多喝些就多喝些;瓷瓶里的药丸子6个时辰吃一颗;还有,这几块桂花小米糕也是特地给你留的,要是饿了还能充充饥;我得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啊。” 女孩儿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空气中只留下一路丁零当啷的脆响,渐行渐远。 楚承南很听话地喝水吃药,强大的求生欲支撑着他。 只是女孩儿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楚承南又在陷阱里躺了三天,幸好下了一场雨,他才勉强蓄满了一袋水,苟活了下来。 战事吃紧,不能再等了。身体刚能活动,楚承南便吃力地从陷阱里爬了出来。他仔细观察了周边的环境,但真的看不真切,勉强找到了南面,便费力地出发了。 她为什么没有再回来?她明明说过会再回来的。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思绪回归,楚承南又仰头灌下一杯醉佳人,侧头看向榻上的姑娘,一样挂着丁零当啷的铃铛,但她会是那个救了他的女孩儿吗? 救他的女孩儿不愿说出自己和师父的名讳。 一如苏禾不愿交代自己失踪的十年一样。 楚承南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天底下会有那么巧的事? 走近苏禾,楚承南目光如炬,寸寸扫过她的脸颊。 他一向自认是个性子寡淡的,从没什么大喜大悲,因为战场不需要情绪。 杀人于他而言也不过就是眨眨眼的事,但好像一对上这个丫头,他的的情绪好像丰富了很多,似乎有了许多乐呵的时候,当然,发脾气的次数也多了不少。 许是担心她睡得不舒服,楚承南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她很瘦,抱在手里却异常柔软,白皙的小脸儿垂在他怀里,身子不安地扭动了几下。想要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楚承南觉得有些燥热,不自然地把头扭到了一边去。 他就这么有些僵硬地一路把苏禾送回了自己的房里。 第41章 周野哥哥 第二日一大早,楚承南就派人接来了元春。 老权亲自替元春打点,还特地关照:苏禾是个不省心的,干什么错什么,元春能帮着干的就一并干了,免得她老是闯祸。 元春觉得老权叔一定是个大好人,特别照顾自家小姐。元春没有亲人,从小到大满心满眼的就只有小姐。 出巡的队伍很快就准备好妥当,出门在外,主子们都以少爷、小姐相称,以免暴露了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按理,苏禾和元春是丫鬟,应该步行随侍,不过楚承南向来不守规矩,额外给她们备了马车,虽然简朴了一点,但总比用腿走去定陶要好得多。 叫人没想到的是,周丞相的儿子周野,是新晋的工部侍郎,皇帝点了他一起随行,视察堤坝工程。 “苏小姐?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周野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苏禾,自从上次寿宴的乌龙事件后,周野再也没见过这位姑娘。 周野心里是记挂的。要不是与这位姑娘有那么些眼缘在里头,那日他未必会出手相帮,甚至还因此与徐家生出了嫌隙。 苏禾打扮不似寻常丫鬟,还能乘坐马车,所以周野一时半会儿也不确定她是用什么身份随行。 遇到周野,苏禾自然也是高兴的。 悦红苑里要不是周野及时出手,苏禾铁定是要吃大亏的;徐家寿宴要不是周野出面澄清,她只会更加难堪,可能还会因此此坏了名声。 周野公子是好人,对他,苏禾可是热情得不得了。 “周公子,我带了些蜜饯子,你带着路上吃啊。” “周公子,这是才买的小柑橘,你尝尝呗。” “周公子,你的这匹马可真俊啊。 “苏姑娘不必公子长公子短的,喊我名字就是了。” 苏禾心里感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一脸娇俏地道:“好啊,你搭救了我两次,我们也算是共过患难,你年长我几岁,我喊你一声哥哥也是应该的, 哥哥唤我阿禾就好。” 不过是歇脚的功夫,苏禾已经周公子长周公子短了好几个回合,现在直接变成了哥哥。 楚承南的脸已经很臭了,他带丫鬟随行,难道不该是伺候自己的吗? 桑柔只觉得身边的男人寒气逼人,愣是半天没敢凑上去说话,明明是个艳阳天,可怎么就那么冷呢。 “苏禾,小爷渴了。”楚承南决定主动给她找点儿活儿,让她没机会乱窜。 “少爷,您的水囊里还有水,就挂在马鞍上呢。”确实,楚承南出门习惯带着行军的水囊。 “苏禾,小爷有些乏了,取点酸甜的蜜饯来提提神吧。” “少爷,您平时也不吃甜食啊?甜食腻口,您怕是也吃不惯的。” 楚承南终于憋不住了,带出来丫头一点都不好使唤! “元春!去把你家小姐请回车上,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下车!她要是再敢下车,本王打断你的腿!“阻止不了苏禾,又不屑于亲自动手,楚承南只能曲线救国,低声威胁元春。 元春见到王爷也是极怕的,连拉带拽把苏禾弄回了马车上。 “承南哥哥府里的丫鬟还真是很周到呢,对谁都那么热情。”桑柔虽然话不多,但楚承南这边的情况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看着周野的背影,若有所思道:“那位周侍郎仪表堂堂,风姿卓卓,倒是有一种儒雅的气质。” “周侍郎人中龙凤,周家也是我楚国的三代重臣,桑柔姑娘不妨考虑下。”撂下这么一句话,楚承南便径直走开了。 桑柔的话听在他的耳朵里是真不舒服,听她的意思,好像苏禾偏爱儒雅的男子,对这个周野有些却是有些不同的。他的心情很不好。 但是楚承南的反应落在桑柔的眼里,好像就有些误会了。 她不过是夸了周侍郎几句,王爷何故动怒?王爷不喜欢她注意别的男子吗? 第42章 苏大小姐是丫鬟 一行人刚出皇城,都兴奋得不得了。贵人主子们看什么都稀奇,马车行得极慢。一下午也没走出多远的距离。 夜路难行,太阳方一落山,一行人便就近宿在了行馆里。这里离皇城比较近,行馆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一进卧房,楚承南便看到元春正在给自己整理床铺,疑问道:“苏禾呢?”伺候他的活儿应该是苏禾来干才对。 “少爷,姐姐去给您泡茶了,姐姐怕您喝不惯路上的粗茶,特地带来了今年的新龙井。”自进了王府,元春便不能再称苏禾为小姐了,遂改了口称姐姐。 楚承南长腿一跨便出门去寻她。这不寻不打紧,结果刚下到一楼,就看见苏禾端着茶盘敲响了另一个厢房的门。 “周野哥哥,阿禾给您送了些茶水来,上好的雨前龙井,佐上糕点最好的了。”周野常年在外学艺,也是做惯了闲云野鹤,这次出门身边没带个仆役。 楚承南的火气腾一下就冲上了头顶! 混账东西!竟认不清谁才是主子。 周野打开门,都还没来得应声,便听到楚承南不阴不阳地抢先开口:“周府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怎么出门也不带个随从,也好让周公子随时差遣差遣。” 苏禾心里咯噔一下,她是偷摸着过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包了。她怯怯地偷瞄了一眼楚承南,那个男人此刻正冷冰冰地瞪着她,表情肃然。 “周某一个人自由惯了,不需要什么随从。”周野答得坦然。 “阿禾你可听清楚了?周公子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伺候。”楚承南也喊了一声阿禾,只是这一声阿禾喊得他自己都有点别扭,赶紧尴尬地转身离开。 苏禾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非常不习惯。 “小爷乏了,去给小爷备水沐浴!” 周野一脸惊讶,他看向苏禾的眼神中满是疑惑。王爷沐浴为什么让苏禾备水?王爷是在差遣苏禾? 苏禾也是惊讶地追着男人的背影望去,他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额……那个……周野哥哥,其实我现在是在少爷的府里当差呢。”说完,她跟兔子似的跑开了。周野还不知道她已经是王府的卖身婢子了。她不喜欢这个身份,更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个身份,这让她感觉耻辱。 苏家为人很是低调,但生意做得其实并不小,怎么会让自家的闺女去王府当差呢? 在王府当差,不就是供人差使的婢子吗? 周野思来想去,觉得苏家一定是落了难,才会出此下策。他有些心疼,一定要找机会问问清楚。周家也是大家族,兴许还能帮上忙。 楚承南憋了一肚子的火回到房里,他有些气自己,怎么就那么...那么沉不住气?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失控情绪。让他不爽的人,为什么还要留在身边碍眼呢?他什么时候那么跟自己过不去了? 一杯凉水下肚,火气反而更盛!周哥哥喝龙井,他在这里喝凉水!真是反了天了! 第43章 一点惩罚 苏禾带着两个小厮,提着热水,小心翼翼地往屏风后面去。行馆不比王府,地方着实小了点,想躲都没地方躲。 “再去给小爷准备些水果糕点来,要用上好的龙井送口。”楚承南把龙井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什么都不要,偏偏要龙井。小心眼! 苏禾给王爷主子备好了吃喝,试好了水温就打算退出去,不过楚承南可没准备就这么放过她。 他站在木通边,双臂伸开,道:“宽衣!” 苏禾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楚承南的嘴里竟然说出如此下作的话! 沐浴这种事,王爷一向都是自己来的,他都不喜小厮贴身侍候,这会儿怎么... “少...少爷,我去喊个小厮进来伺候吧。”苏禾想跑,但是后衣领一把就被楚承南抓住。 “伺候沐浴这事儿哪是粗手粗脚的男子能干的?”男人的语气中满满都是戏谑。 “那...那也不能随便就让个姑娘伺候吧。”苏禾试图扒拉开他的手,可铁钳一般的手纹丝不动?男女有别,伺候沐浴这种事,苏禾是万万做不到的! “你是我府里的卖身婢子,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他的臭脸摆了一路,苏禾自然知道他是故意找茬。苏禾跟在他身边有一段时间了,大致还是了解他的,这是气他给周野送茶点呢:“少爷饶命,我以后不敢偷溜出去了。” 楚承南没想到她那么快就服软:“你倒是挺聪明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语毕,楚承南手上一个使劲儿,就把苏禾扔到了澡盆里。 刚调好的温水,该是不冷的。 苏禾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总算找到了重心,扒拉着盆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股寒意紧紧地笼住了她。 幼时落水的感觉再次侵袭,耳边只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可怕……还有水草,缠着了她的脚,她想喊,但是喊不出声音。 那种濒死的感觉又回来! 苏禾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拽住盆边的手一刻不敢松,生怕自己又滑进盆里。 楚承南嘴角带笑,淡淡地看着盆里的人。 衣衫尽湿,没点春光那是不可能的:“苏禾你给本王听好了,谁是你的主子你可得认清,少在那些个阿猫阿狗面前献殷勤,本王不乐意,谁都没好日子过。” 前半句苏禾还能勉强听清楚,后半句取而代之的只有一阵耳鸣。双手脱力,她又向盆里滑了下去。 楚承南看着她晃悠了两下,眼神有些失焦,惊觉不对劲,赶紧一把将人捞住:“苏禾?苏禾!苏禾!”微一使劲儿,楚承南就将姑娘从盆里拽了出来,抱至榻上,拍拍了她的脸颊。 这点功夫是不可能溺水的…… 男人的心有些揪住,打开门准备差人去找大夫。 门外,元春捧着一套换洗的衣裳正行至门口,抬眼往里一瞧,顿时惊慌失措。 “姐姐!姐姐这是怎么了?”元春看着苏禾全身湿透,顾不上礼数冲着楚承南就喊了起来。 真的只是在澡盆子里呛了几口水而已…… “姐姐小时候失足落水,所以格外畏水。”元春一边回答,一边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针线包,绣花针熟练地刺入了苏禾的几个穴道,又将一颗小药丸放入了她的舌底,轻拍其脸颊唤道:“姐姐?姐姐你醒一醒,我是元春儿啊。” 苏禾很快便悠悠转醒,入目的是楚承南略微有些紧张的大脸。 就是这个混蛋把我扔水里的!苏禾一肚子委屈,只是这会儿还有些没缓过劲儿。 元春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没好气地向着楚承南屈膝,但看不出半分恭敬:“王爷,我家姐姐怕水,你要是想打水沐浴,只管召唤奴婢便是,免得弄出人命来,给您徒添麻烦。” 苏禾是元春的天,为了苏禾她什么都敢! 楚承南有些被冒犯到了,现在他定远王的身份已经不好使了吗?元春丫头都敢这么跟他说话? 门外的冷言更是佩服地看着元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去,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跟她主子一样放肆! 元春后知后觉,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放肆,好后悔! 楚承南的屋子内,气氛有些尴尬。 衣服还没换,苏禾只能拽过被子裹在身上。 “本王不知你竟这般怕水。”楚承南开口,凶巴巴地解释。 “主子高兴就好,不必管我死活,下次您要是不高兴了,直接把我扔湖里就是了,我也好早点解脱,少受点窝囊气。”苏大小姐但凡能开口,就一定是伶牙俐齿的。 楚承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就宿在这儿好生休息。一会儿我让人把餐食送进来。”然后便略显心虚地出了厢房。 这一夜,苏禾宿在了王爷房里,王爷宿在了树上,冷言只能宿在了马圈里。 第44章 误会太大了 按照计划,贵人们用完早膳,便要继续启程。 桑柔一早便精心打扮,来到楚承南的房门前,准备邀请他一同用个早膳。可是敲了好几声门,都没人开门。 “承南哥哥,你在吗?”桑柔不放弃,继续叫门。 这一大早的,王爷不在屋里吗? “桑柔姑娘一大早找我,有事儿吗?”楚承南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桑柔的卷发在阳光下特别漂亮:“承南哥哥,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我是来喊你一起吃早饭的。没想到你不在房里,害我叫了半天门。” “屋里没人吗?”楚承南皱了皱眉头,苏禾丫头一大早又跑哪里去了? 楚承南抬手便推开了门。 朝屋里看去,苏禾缩在墙角,长发披肩尚未打理,一脸尴尬正愁没地方躲。 要不是桑柔敲门,她这会儿可能还没醒呢。 要是被公主发现她一个婢子宿在王爷的房里,那真是有嘴说不清了。她想躲起来,但是这屋里实在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正在犹豫要不要爬窗出去,门就被推开了... 尴尬...太尴尬了...这该怎么解释? “醒了怎么不让元春进来伺候洗漱?真是失礼。”楚承南故意使坏,把本就不明不白的事情说得更加不清不楚。 “不是...不是这样的...”苏禾对上桑柔眼神中的诧异,慌张摆手,她可以解释的。 她在那里尴尬得脚趾抠地,桑柔在这头嫉妒得要疯。 就在她想了一百种借口亲近楚承南的档口,他的房里竟然宿着一个女子! 哼,看来楚承南也是个花心的,私访巡查还带随身着个暖床婢子。 桑柔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欲言又止:“承南哥哥...她....她...” “少爷小姐你们聊,我先去忙了...”苏禾决定先逃离现场。 男人看着苏禾落跑,又看了看床边的绣花鞋,露出了一抹坏笑,看来她是真不爱穿鞋啊。 桑柔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气,没有身份可以生气;可说不生气,她又做不到!于是她也干脆地转身离开。 苏禾一路往自己厢房跑,边跑边回头,生怕被谁追上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转弯,苏禾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躯,险些跌倒之际,对方出手一把将她扶住。 “阿禾小心!”来人正是周野。不止周野,还有楚慕北。 苏禾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大少爷安,周公子安,奴婢...奴婢告退!”楚慕北面前,苏禾还是拘着的。 周野担忧地看着苏禾离去的方向,她发丝凌乱,衣服皱皱巴巴,连鞋子都没有穿。一种不好的预感溢上心头。 厢房里,苏禾抓着元春一通猛摇;“春儿,你昨天怎么不把我弄回来呢!你怎么能把我留在那个王爷房里呢!都被人看到了!!怎么办!我没脸见人了啊!” “姐姐...你昨天都晕倒了,我不也是怕你挪来挪去受累吗。” 苏禾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周野哥哥怕是也误会了吧。 第45章 茂山野炊 这日的行程会途经茂山,茂山因为风景秀丽,植被茂密而得名。 楚慕北虽然贵为天之骄子,但自打出生就被拘在皇城,外面的广阔天地见识得极少。 心血来潮如他,雇了两个小厮,备了不少酒菜,打算在茂山以天为盖地为炉,来一场野炊。 于是乎,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在茂山的半山腰寻了一处宽阔的地方停了下来。 小厮架起了篝火,用树枝串上了两只野鸡,还拿出了好几个食盒,简单布置了一番后,各位主子便围着篝火便坐了下来。 “柔儿,你看我们楚国的风光可好?”楚慕北挨着桑柔坐,一腿曲起,手肘随意架在膝上。不得不说,楚慕北长得也是很好看的。王孙贵胄没自由,离了那高墙,谁都是只潇洒的鸟。 “慕北哥,楚国幅员辽阔,百姓安居乐业,农业、林业、畜牧业发展得也是极好,桑柔佩服。”姑娘盈盈一欠身,卷卷的长发从肩头散落了几缕下来,也顺带着从楚慕北的肩侧扫过。 “这只是冰山一角,等到了崇县,我们还可以去游湖,那又是不一样的风景。”别说是桑柔没见过这样的天地,楚慕北也没有。他所知道的海阔天空,国泰民安都是朝臣笔下的世界。 另一边,周野贴心地给苏禾递了些小食,苏禾还没从上次的尴尬中缓过来,弱弱地答了声谢谢。 “阿禾不开心吗?”周野问道。怕姑娘尴尬,他特意把目光移向了远处。 苏禾这才觉察到自己的表现可能太过明显,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这几日赶路有些累了而已。” “阿禾...你怎么会去王府当差?是不是家里有困难?”周野关切地问道。 家里能有什么困难,还不是因为逃避选秀,触犯了点西楚律法,被官家钳了软肋被迫的。 苏禾摇头。 “那这是为什么?”周野不解。府里当差规矩那么多,活儿又那么累,一个姑娘家怎么受得了?“也许我可以帮你的,,不如……”周野真是个随性大胆的人,他对苏禾的好感不加任何掩饰,赤裸裸的。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如什么?不如换个主子,专门去周府伺候周侍郎?”瞄到周野向他家丫鬟靠近,楚承南立马警觉了起来。 苏禾倒吸一口凉气,一想到他上次不明不白的说辞,怒气暗暗地就上了头!不解释也就算了,还欲盖弥彰,混淆视听。 她扭过头,不想多看到他一眼! 可她越是这般抵触,越是激发了楚承南的控制欲。 周野迎上楚承南的目光,不卑不亢。论体格,周野算是瘦高的,穿起长衫来很好看,但和楚承南这样的武将比起来,实在谈不上健硕,他能够扛住楚承南的威压,着实是个有气魄的。 “王爷!”周野顾不上什么避忌,“阿禾本也是有门有户的闺秀,入府为婢定是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困难。”话及于此,周野心疼地看了一眼苏禾,眼神极度柔软,“王爷不如做个顺手人情给周某,开个价格,让周某替阿禾赎了身,还她自由。” 楚承南的表情一寸一寸冰冷,一口一个阿禾,还想赎身带她走?好大的胆子! 楚承南面上冷静,悠悠开口:“苏禾确实是签了死契卖身进了王府,如果周侍郎给的价钱合适,赎身也是可以的。不过她愿不愿意走,还是得问她自己,周侍郎,你说是不是?” 楚承南的嘴刻薄起来简直不是人。 周野有些语塞,楚承南能这么信心满满,这里面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阿禾,快告诉周侍郎,你可是自愿留在本王府里?免得周侍郎思虑过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楚承南把玩着手上的大扳指,冷冷的眼神直直地射向苏禾,警告的意味浓得冻人。 收到他的目光,苏禾后背一阵寒凉。见过他斩落人头,看着他随便一句话就把哥哥打个半死,还毫无留情地让冷言刺伤了父亲,她是惧怕他的,惧怕他伤害她的家人。苏家只是寻常商贾,斗不过他的。 失落的情绪浓得化不开,苏禾无奈地扯动了下嘴角,笑得有些难看,她不敢直视直视周野的目光:“我是自愿留在府里的,我...我...” 苏禾想给自己找个借口,只是结巴了半天,根本找不出什么卖身的借口。 “到底是为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周野不愿就此放弃,显得有些激动。 “周哥哥你别问了了,我有自己的打算,哥哥不必挂心。”说完便向一边跑去,一刻都待不下去。 “周侍郎可听清了?阿禾是个聪明的丫头,自然知道自己要什么。有些东西本王能给,周侍郎怕是给不了。”楚承南语气轻佻,言辞间总是将人往歪路上引。 她想从王爷那里得到什么?周野有些气自己窝囊,一甩衣袖,与苏禾相背的地方走开了去。 楚承南立在原地,心里也很不爽。 这个周野一脸情根深种的样子,看来他俩交情不浅啊。敢直接上门来要人,大概是他定远王最近太低调。 茂山之腰,楚慕北带着桑柔放纸鸢,桑柔兴趣缺缺,老是偷瞄着另一边的楚承南。 楚慕北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楚承南,你总是可以轻易地得到很多东西,你凭什么? 风平浪静之下,各怀鬼胎,不知又会生出什么风波来…… 第46章 搅屎棍苏禾 连续几日的舟车劳顿,大伙儿都有些乏了,夜里也不聚着吃饭了,早早得便各自回房歇下。 “承南哥哥你在吗?”桑柔提着食盒叩响了楚承南的房门。 她还是不死心!就算楚承南带了暖床婢又怎样?高门大户尚且三妻四妾,王爷没有妻室,有个暖床丫头也是很正常的。要做皇家媳妇,就要有容人的肚量!她说服自己坦然面对,不然显得他们木挞女子小气。 开门的是冷言,微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承南哥哥,我给你准备了些可口的饭菜,你看看喜不喜欢。”桑柔颇为殷勤地布菜,“这里的菜色我也不是很懂,都是听旁人推荐的,你可别嫌弃。” 楚承南翻着手里的书信,没答话。 桑柔见他虽未说话,但也没赶人,于是又从食盒里拿出了两双筷子、两个酒杯。 再不多争取一点机会和承南哥哥独处,怕是要来不及了。她要让他看到自己的好。 “承南哥哥,我们先用膳吧。”桑柔尽可能地轻声细语一些,想把自己最妩媚的一面展现给楚承南。 楚承南算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饭点了,那丫头估计是又尥蹶子了。 行至桌旁,桌上的菜色配色鲜亮,清清淡淡,有肉有菜,但好像还是缺点味儿。 他面无表情地坐下,肚子里腹诽无数:本王还没审她,她反倒还消极怠工,给本王甩起脸子来了!给本王等着。 桑柔见男人坐下,心里的小兔子差点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承南哥哥,这一路多亏了你的照拂,柔儿敬你。”楚承南端起面前的酒杯闷了一杯,甚是寡淡。 刚吃上两口,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进!”楚承南随意应了声。 “吱呀~”门从外面打开,一脸不乐意的苏禾提着食盒正要进来,看到里面的两人已经用上了晚膳,便随意欠了欠身说道:“奴婢来晚了,少爷既然已经吃上了,奴婢就先退下了。”说完转身,一步都不想停留! 还能记得自己的职责,楚承南的心里舒坦了一些:“来都来了,都布上吧,权当加菜。” 苏禾顺从地将食盒中的几盘菜肴端了上去。 这几日沿途吃得都很简单,今日厨房的膳食准备得更是寡淡了些,她便向厨房要了点香料,亲自做了几道重口菜,这才来晚了一会儿。 那油亮油亮的色泽,楚承南一看就来了食欲。是他喜欢的味道。 “这么辣的菜,浅尝一下还行,吃多了怕是会伤脾胃的。”桑柔见不得苏禾这个粗鄙丫头在楚承南面前蹦跶,女儿家的小心思就是这般小气。 “小姐吃不惯辣口的吗?我家少爷就爱吃这口辣的。”苏禾心里不舒坦,所以她也不想让他俩吃得舒坦!于是便开始了胡言乱语。 “好吃也不能多吃,哥哥身体贵重,当丫鬟的自当好生劝诫着点才是!”楚承南没有参与女子间的你来我往,自顾自地吃着沸腾鱼片,一口接一口。 “奴婢人微言轻,哪能劝得住少爷啊,小姐要是劝得住,那还麻烦小姐多劝劝,奴婢先行谢过小姐了。”苏禾虚伪地欠了欠身,不悦之情不加丝毫掩饰。 “你一个丫鬟说话怎如此随意!哥哥仁厚,一定是平日里太过纵容你,才会让你言行无状!”桑柔听出了苏禾话中的戏谑,不服气地继续打压她,“承南哥哥,你府里还真是缺个女主人替你好好管教这群下人!” 桑柔一口一个下人,一口一个奴婢丫鬟,苏禾听着心里委屈,真是上辈子犯了天条,这辈子要给变态王爷当丫鬟! “奴婢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人仁厚形容定远王爷的。”这句话苏禾不敢说得太大声,只是自言自语地嘀咕。 不错!不愧是我府里的人,对本王的认识很到位!楚承南一点都不生气,对于自己的恶名昭着表示满意。 桑柔见楚承南任由一个婢女与自己呛声,脸上有些挂不住,堂堂一国公主什么时候被人这般顶撞过! “贱丫头,仗着得了主子几分怜爱就敢对本公主不敬,你...”桑柔说着起身往前跨了一大步,顺势扬起了手,眼看这手就要落下,楚承南突然发声道:“这酒寡淡如水,实在难以入口,不如本王府里的醉佳人。” 楚承南的及时出声,打断了桑柔手上的动作。 “王爷,府里带来的醉佳人尚有一壶,还热着呢。”说罢,苏禾从食盒里取出一只酒壶,以一种极度优美的姿态,慢悠悠地替她家王爷主子斟了一杯。 楚承南一饮而尽,叹道:“好酒!本王就喜欢这一口!酒劲儿不大,但回味绵长。” 楚承南护犊子,这会儿偏心得厉害,桑柔实在待下去,寻了个理由气冲冲地回了。 第47章 夜审苏禾 搅和了他俩的晚膳,苏禾的心里舒坦了不少。只要不牵连家人,挨不挨罚她早就无所谓了。 提上空食盒,苏禾也打算走。 “你这个丫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木挞的公主都敢不放在眼里,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就不怕挨罚吗?”楚承南口腹之欲得到了满足,心情也好了不少。 “罚?为何要罚?奴婢的菜做得不合少爷胃口了?”苏禾装傻。 “不是。” “那,奴婢说王爷爱吃辣,说错了?” “没有。” “公主不让王爷吃辣尽兴,奴婢出言阻止,这也是替王爷发声,奴婢错了?” “甚好!” “这么看来,是奴婢气走了桑柔小姐,让主子生气了。那您等着,奴婢这就去把公主给您请回来。”说罢,又作势要走。 楚承南心里暗笑,这个丫头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小爷本也不喜与那桑柔同桌而食。” “那奴婢也就没犯什么错了,奴婢告退!”苏禾还是要走。 “站住!”楚承南的声音突然就沉了下来。“你今日的醉佳人味道倒与之前的不太一样。” 嘶~糟糕,看来主子还是要追究她的。 那根本不是什么醉佳人,不过是为了搅黄他们的饭局,气走公主,才接了王爷的话,顺便就...凑活了一下。 “少爷,奴婢也是为了替您赶走公主,才出此下策,权宜之计而已。”苏禾挠了挠后脖子,有些尴尬地解释。 “菜,没有送错;人,没有赶错;至于这酒吗...只要本王说它好喝,它就是好喝的。”苏禾敏锐地捕捉到,楚承南刻意地将自称改成了“本王”,不是“小爷”、“本少爷”或者“我”…… 这说明什么?说明变态王爷要来事儿了!变态王爷又要仗势欺人了! 苏禾危矣! “不如说说你和你的周野哥哥吧,你才回京,怎么就多了这么个好哥哥?” 当着楚承南的面,苏禾不敢把“哥哥”挂在嘴边。 “周野公子是好人,曾经搭救过我两次,自然是有几分交情在里头的。”苏禾回答道。 楚承南继续追问缘由。 “就是上次在悦红苑抓贼啊,要不是周野公子及时出现,替我挡下了徐五爷那个老色匹,我怕是很难全胜而退的。”此刻想来,那日确实是冲动了。 悦红苑,楚承南那夹菜的手就这么在空中顿了一顿。 “啪!”筷子被重重的地拍在了桌子上。“你个丫头真是胆大包天!那种地方是你能去的吗?天王老子借你的胆吗?”楚承南只知道她捉贼进了悦红苑,得罪了徐五爷,却不知道后面还有个英雄救美的周野周公子! “主子明察!抓贼的时候哪能考虑这么多嘛!我也很害怕……”回想起徐五爷那醉醺醺的大脸,还有那摸上来的咸猪手,苏禾不寒而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也知道怕吗?就凭你也敢抓贼?一个大姑娘闯进悦红苑,也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楚承南是真生气。 本就心有余悸,再被男人这么一通吼,苏禾的眼眶开始泛红。“王爷要是觉得我丢人,把我发卖了便是!”反正这王府的丫鬟也没什么好当的,又不是她自愿的。 “卖?往哪里卖?卖给你的周哥哥吗?”楚承南一把扣住了苏禾的腕子,微微使劲儿将她拉向自己,压低着嗓音警告道:“苏禾你给我听好了,过去的事本王可以不追究,但你现在是我定远王府的人,你就给我守好定远王府的规矩,守好定远王府的门面,再敢在外面丢人现眼,别怪本王不客气!” 什么债都可以还,唯有人情债还不完,救人施恩最能俘获人心。到底还是让这个周野占了便宜了。 “还有,本王听不得哥哥长哥哥短的,你最好管住你的嘴!” 苏禾敢怒不敢言,别过头去不看他。 “本王再问你,元春会医术?”楚承南问道。 苏禾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今天是什么鬼日子,问题一个比一个敏感。 元春昨天怕她出事,一时心急动用了点穴扎针之法,怕是被这个腹黑王爷察觉了些什么。 “元春确实会一些皮毛,应应急还是可以的,治病救人的话怕是不行。”这也是实话。 “皮毛?依本王看,元春下针极其稳健熟练,丝毫不带犹豫,一点都不简单,她师从何处?”楚承南说得有理有据。 “跟一个郎中学的,也就会那么点点穴扎针的功夫。”苏禾回答得很圆滑,“王爷也懂医理?” 楚承南久战沙场,一些外伤急救手法见得比较多,医理确是不通的。 不懂就好,苏禾的心里定了定,元春的下针手法多少是有些另类的。 其实,元春的医术也是在谷里学的,不过元春的身份只是伴学丫鬟,所以只是得空学了那么一丢丢皮毛,认识点药材,根本谈不上会医,但她不能说太多了,说多了容易暴露。 “元春也不是在苏府长大的。”楚承南的问题越问越犀利。 “昂,元春...确实也不是府里长大的。” “那之前的十年,元春在哪里?你可别告诉本王无可奉告。”楚承南先一步截了胡。 “那...确实也不能说嘛。”苏禾的小心脏开始怦怦直跳,不能再说了。 “苏禾,你的小秘密有点多,本王对你,可是越发好奇了!” 苏禾咽了咽口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楚承南凝视着她,寸寸打量她的表情,不说总比说谎好一些吧。他对自己说。 “好了好了,今日你与那周侍郎行为鬼祟,本王就罚你替本王制一套里衣吧。” 第48章 流氓王爷占便宜 制衣?苏大小姐哪里会制衣?变态王爷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比起把她关进柴房、扔进浴盆,还是好一些的,反正还有元春可以帮她。 “先替本王量身吧。”王爷用下巴奴了奴放在一边的竹篮,只见竹篮里放着量衣用的几个工具。苏禾知道,这是中了王爷的埋伏了。 现在就要量身了吗?苏禾心里炸了毛,都不给点时间让她先补习一下的吗? “磨叽什么,本王可没多少耐心。”楚承南走到榻边比较空的地方,展开双臂等着量身。 苏禾做了一下深呼吸,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吧,不就拿把软尺量量肩膀量量个儿,然后记下来吗,这能难得倒学富五车的苏大小姐? 苏禾假装老神叨叨的样子,拿起软尺走近了楚承南。肩膀、臂长、身高都很好量,但是这腰围...这胸围...该怎么量? 苏禾回忆了一下量腰围的动作,得环住男子的腰身才能把软尺首尾相连。 甚是暧昧,不合适不合适,确实不合适。 楚承南等得没有耐心了,故意咳了几声,意在催促。 苏禾没法子推辞,只能深吸一口气,鼓起了两侧腮帮子。那可爱的模样和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很不一样。很特别。 苏禾抬起双手,想将软尺从楚承南的身后穿过。量取腰围的同时,还要刻意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离得越远越好!可是事与愿违,右手的软尺怎么都递不到左手上,苏禾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薄汗。 丫头离得近,身上好闻的味道钻入了楚承南的鼻腔。对于苏禾丫头,他是有些说不明白的感觉,自从周野直白地向他要人开始,他的占有欲膨胀到了新的高度。他的人只有他可以为所欲为。 男人脸上的表情逐渐戏谑。 “本王帮你。”说罢便抬手托住姑娘的后腰,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按,两具身体就这么贴在了一起,一个柔软无骨,一个坚硬如铁。 苏禾的脸上瞬时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般,软尺松落,想要推开面前的男人。可这个男人跟块大石头似的,根本推不开。 她越是反抗,楚承南越是来劲。就好比猛兽在吃掉猎物前都会先把玩上一阵子,将猎物的所有力气耗尽,方才吞食入腹。 “王爷自重!”苏禾不敢抬眼看他,隔着面料她都能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挣扎反抗,就好比螳臂挡车,没有丝毫的用处。 “如何自重?本王让你量身裁衣而已,何来的不自重?”男人没打算讲理。 苏禾的小脸快要滴出血来了,呼吸轻得几乎都快没有了,身体还在尝试地抵抗来自后腰的力量。 会挣扎的猎物才有趣。楚承南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两个人贴得更紧了。 苏禾只觉得胸腔快要进不了气了:“王...王爷...我自己来...我自己来量就可以了....” 楚承南低头看着面前姑娘的,秀眉微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楚承南忽得撤走了手上的力道,苏禾没有准备,向后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 离开了刚才的坚硬滚烫,苏禾瞬间恢复了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来,接着量。”楚承南并不准备放过她,他再次张开双臂等待着苏禾的靠近。 苏禾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就算平时伶牙俐齿能言善道,但真的遇上动真格的,可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的。 今天肯定是逃不掉了,苏禾咽了咽口水,调整了下呼吸,重新拿起了软尺。 她低着头走到楚承南的面前,颤巍巍地举起软尺。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只是量尺寸而已,没什么的。 飞快地,苏禾抱上楚承南的腰,软尺迅速在他的身后从右手递到了左手,腰间一拉扯,结束! “奴婢记下王爷的尺寸了,奴婢告退!”楚承南的胳臂都还没来得及放下,苏禾便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徒留楚承南一人在房内。 素来以稳重老成着称的楚承南此刻跟个二傻子似的,张着双臂定在那里。 苏禾撞入怀中的那一瞬间,竟然有一种头皮酥麻、呼吸凝滞的感觉,楚承南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炸开,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鼻尖尚有姑娘留下的余香,脖颈儿还有青丝拂过的微痒,这种感觉,从来不曾有过。 好不容易找回呼吸,楚承南提起酒壶直接淋入口中,他需要喝点酒冷静一下。 原来姑娘的滋味是这般好,以前怎么从来都不觉得呢。 第49章 英雄救美楚承南 屋里有些闷热,楚承南找了棵茂密的大树,翻身跃上树杈…… 往府里送姑娘的人太多了,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从前他只觉得女子身上的脂粉味熏人,根本不愿靠近,更没试过和女子相处。 今夜的亲密接触,绝对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楚承南一直告诫自己,他树敌太多,所以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感情越多,软肋就越多,只会处处被人掣肘。 如果有朝一日非要立个王妃不可,那就寻个本分的、做足门面功夫即可。 能让他生气,让他开心,让他情绪波动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偏偏那种被雷击中的酥麻感觉,又太美妙,叫他有些迷恋。 第二日,车马行至崇县。 崇县这个地方农业、畜牧业发展得极好,商大多数都是老实本分的农人。 为了掩人耳目,一群人又换了身更加质朴的衣裳,撤走了马车,遣退了小厮,一路走走停停。 各位贵人主子大概从来都没穿过这种粗布衣服吧。 苏禾倒是习惯得很,她用几根粗布条子简单给自己盘了个半髻,披散的头发也绑成了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很有农家闺女的味道。 一行人都是人中龙凤,即使衣裳不华贵,依然难掩出众的气质,仍是男俊女靓,惹人注目的很。 “承南哥哥,这衣裳穿着还真是别扭。”桑柔不太适应这样的装扮,觉得自己这会儿一定很土,说起话来也是瓮声瓮气的。 楚承南抬眼看向了了桑柔,桑柔长得貌美,但这种貌美似乎与他无关。 “承南哥哥?承南哥哥?”桑柔见楚承南盯着自己有些呆愣,不免害羞了起来,难道承南哥哥喜欢这样质朴的姑娘? “挺好的。”楚承南随口敷衍了一句,桑柔则立即开心到起飞。一整天,桑柔都承南哥哥长承南哥哥短地缠着他,那娇软的声音听得楚慕北脸色铁青。 “承南哥哥,这山楂可好吃了,你尝一尝吧。”桑柔把一颗裹着糖霜的山楂送到了楚承南的口边。 “我不爱吃甜食,你吃吧。”楚承南拒绝了,但拒绝得还算婉转,已经很客气是了。 桑柔不依,绕在楚承南跟前撒着娇。 楚承南心中升起了几分排斥,极力克制着。 这时,一位壮汉骑马飞驰而来。就在马匹差点撞倒桑柔之际,楚承南扶了桑柔的后腰,一个旋身,将她带离原地三步之遥。 掌心传来的温度灼烧着桑柔。 楚承南胳臂有些僵硬,旋即一把推开了桑柔,这种感觉...不好。 苏禾站在街边,看着楚承南轻搂桑柔躲避快马。桑柔的卷发在空中散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真的是男的俊女的靓,赏心悦目啊。 只是这心里好像有些闷闷的:臭流氓! 壮汉的马匹也受到了惊吓,不安分地蹦跶了几次,险些将壮汉甩下来。 “谁他娘的挡了老子的道!给老子滚出来!”壮汉当街叫嚣道。 “你放肆!”桑柔身份尊贵,自是听不得半句污言秽语。但她一个姑娘家心里还是害怕的,不禁往楚承南的身后躲了躲。 壮汉注意到了桑柔,一双鼠眼眯缝起来:“原来是个漂亮姑娘啊,给大爷道个歉,说几句好听的,大爷就不追究了,哈哈哈哈哈哈。” 楚承南担着守卫一职,自然是要护着桑柔的,他上前一步挡在了桑柔的面前。 壮汉皮肤黝黑,露在外面的胳膊又粗又壮,一看也不是好惹的。和他的粗野相比,楚承南倒显得有些细皮嫩肉了些。 壮汉只想同漂亮姑娘说话,自然是不满楚承南挡在跟前的:“小子,你惊了老子的马。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老子这可是汗血宝马,每天吃的粮比你吃的...” 只听“砰”的一声,楚承南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马腿上,马儿吃痛,连带着壮汉一起摔倒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呸...”壮汉气愤地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把下巴,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抡着拳头朝楚承南招呼了过去。 “太久没松筋骨了,今天小爷就陪你玩玩。”楚承南只出一手,便耍得壮汉团团转。壮汉攻不得上路,也攻不得下路,折腾了半天也近不了身。 气急之下,他将攻势转向了桑柔。楚承南伸手一拽,又把桑柔拽到身前,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几乎是贴到了一起。 桑柔心里小兔乱跳,一扫之前的害怕,取而代之的是两颊绯红。 楚承南冷着脸,一边护着桑柔左闪右避一边戏耍着壮汉。 此时此刻,楚承南在桑柔的心里闪着金光,越发高大英伟。他救了她两次,还替她保守了伏击皇帝的谋逆之罪。 缠斗了几个回合,壮汉有些力不从心,手中的攻势也慢了下来:“他娘的杂碎,算你小子有两下子!” 手上一得空,楚承南便甩开了桑柔。这感觉...还是不喜欢,没有苏禾丫头软和。 楚承南的耐心宣布耗尽,指尖一弹,一道气流打中了壮汉腹下三寸,壮汉根本没看清他是何时出招,便已疼得倒地不起。 楚慕北适时出现,一脚踏在了壮汉的心口上,低沉着嗓音说道:“要么跪下给姑娘赔个不是,要么。我就让你哭着回家找娘,你自己选。” 壮汉本也就是虚张声势,眼看这次踢到了钉板,只能艰难地爬起。他双膝跪地磕头磕得那叫一个虔诚。 楚慕北拉过桑柔的手,关切地说道:“柔儿,你没事吧?可有伤到你?” 惊吓是有的,但惊吓完全不及惊喜来得多,承南搂住她的那一刻,她一点都不害怕。 “我没事,慕北哥不必担心。”桑柔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一边的楚承南,脸上的红晕又深了几分。 楚承南心里很不爽,不是因为壮汉的无理,而是刚才搂住桑柔的感觉让他很厌烦。 楚慕北心里很不爽,风头又让楚承南占尽了。 苏禾心里也很不舒服,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变态王爷!假公济私臭流氓! 大概只有桑柔,心里乐得撒欢儿,承南哥哥还是护着她的。 接下来的一整天,这几个人之间流转着诡异的气氛…… 第50章 借宿小崇村 直到途经清心潭,众人皆被眼前的美景打动,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清心潭位于群山山脚,潭水碧绿可映日月,鹭鸟成群自然风光无限美好。是崇县最怡人的风景。 男子骑马、女子坐车,一行人沿着潭边缓缓前行。 说来也有趣,楚慕北追着桑柔说话,桑柔想着法儿地缠着她的承南哥哥,楚承南倒是醉心于风景并不多言。周野总是瞄着苏禾,苏禾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可惜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打断了队伍的行程。一行人匆忙地跑进了山野间的一个小村庄,叫做小崇村。 “大娘,我们兄妹是外地来的,能不能借您的地方躲躲雨?”苏禾最为和蔼可亲,被派到了前面叫门。 前来开门的大娘身型佝偻,衣衫上都是补丁,花白的头发规规矩矩地挽在后脑勺。她非常谨慎地探出头来点了点人数,然后又关上了门。 正当苏禾打算再去下一家碰碰运气时,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这回出来的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瘦高瘦高的,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草鞋,他开口询问:“你们是外乡来的?” “是啊,大叔,我们兄妹是外乡来的,路过小崇村正逢大雨,想借您的地方躲躲雨,还请您行个方便。”苏禾很有礼貌,一看就是好人。 男子让开了身子,将一行人迎了进来:“家里地方小,但是将就下还是可以的。” 刚才的大娘端来了一壶热水,用几个素胚的大碗给大伙儿倒了一些水:“家里没什么好茶叶,只能随便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了。”大娘很客气。 众人这才打量起这间民屋,虽说不是家徒四壁,但也真的很破败,器皿上都有缺口,家具也都是非常残破粗糙的。 “几位,这雨估计得下到明天,等雨停了你们就赶紧走吧,这几天村里怕是不太平的。” 这话引起了楚慕北的注意,体察民间疾苦可是本次微服出巡的重要工作。 他表的情略有凝重地问道:“大叔,您说的不太平是怎么回事?百姓过的不安稳吗?” “安稳?”大叔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老百姓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能活着就不错了。”他说得不徐不疾,似乎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庄稼的收成不好吗?”楚承南也很关心,小崇村应该是以务农为主的,老百姓怎么会吃不上饭呢? “整个崇县都是种庄稼的,尤其是我们小崇村土壤最好,种出来的庄稼特别饱满,收成也高。可是再好的收成也经不住贪官污吏的层层盘剥啊。” 楚慕北心中警铃大作:“可有报官?” “官官相护,还要往哪里报?但凡去报官的不是死了就是残了,都没有好下场,白白连累了家人。”大叔一边卷着劣质烟丝,一边回答,平静地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楚慕北语塞,当着木挞公主的面,他有些尴尬。 这事儿真要展开了往细里说,可能就不体面了。 大叔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用力抽了一口烟丝,继续说道:“朝廷每年征收的粮食越来越多,去年100旦,今年110旦,明年120旦,后年130旦...年年只增不减。可农田耕种本就是看天吃饭的活儿,收成也会分大年小年,朝廷只增加征缴数目,却不增加分拨的土地,我们早就负担不起了。” “如果交不上征缴数目会怎样?”楚慕北继续追问。 “差多少粮,就补多少钱!要是你家闺女漂亮,那也可以抵债。”大叔眼帘低垂,摇着头说道。 楚慕北大怒,在他的治理之下,竟然还有如此荒唐之事:“岂有此理,朝廷征缴之数都是按比例收缴的,何来的暴力递增?竟然还有以闺女抵债这种事!他们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大叔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当是闲话家常:“小兄弟莫要激动,还有更荒唐的呢。” “崇县以北的山上,有一窝匪帮,每隔半年就要进村掠夺一番,每次来要是不搜刮点什么东西,那也是要闹的。村里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都是年纪大的,也只能这么熬着。” “县里不派人剿匪?”楚慕北嗓门都大了不少。 “都是一伙儿的,还剿什么匪?我估摸着这帮匪人也该来了。”大叔说道。 气氛凝重,众人一时安静了下来。 晚上,男子宿在了东厢房,姑娘宿在了大娘的房里。 “承南,朕明日要会会那帮山匪!在朕的楚国竟敢如此为非作歹!还有那个县令!朕要摘了他的脑袋!”楚慕北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发出的声音。 带着木挞公主私访遇到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丢他的脸! “按皇兄的意思办便是,暗卫今夜就会围了小崇村,就怕那群山匪不来。”冷言已经放出了暗号, 这里的官兵怕是靠不住的,得用自己的人马。 第51章 去做压寨小夫人 第二日午后,一阵嘈杂的的马蹄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果然,一群光着膀子,穿着兽皮的山匪闯进了村庄:“陆老六!陆老六!你爷爷我又来啦!” 身边的大叔走了出去,原来他就是小崇村的村长陆老六。 “陆老六,今天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领头的三当家咧着大嘴,兴致很高的样子。 陆老六朝着旁边挥了挥手,旁边的几个村民将一辆驴车赶到了前面,车上放着约莫十担粮食、几只鸡鸭鹅、几筐蔬菜、两筐煤炭,东西不多。 陆老六怯怯地说道:“三当家,今年雨季来得早,庄稼收得少,除去朝廷要的,就剩下这些了,您连着这头毛驴一起带走吧。” 三当家眯缝着那对老鼠眼,朝驴车看了看,嘿嘿笑了两声又说道:“陆老六,你莫不是在跟爷爷我开玩笑吧?就这点东西,打发叫花子呢?”壮汉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突然抬高了音量,表情也是随之一沉。 “爷爷再给你一个时辰,去,重新去给爷爷准备!要是一个时辰后,你们村还交不出让爷爷满意的东西,爷爷我就屠了你们!”说着便作势扬了扬背在身上的大砍刀,明晃晃的刀身反射在几个村民的脸上,吓得他们直接跪倒在地上。 “没有了没有了!你就是再给我一天,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庄稼失收,我们去哪里找粮食孝敬你们?三当家若是不解气,砍了我便是!”陆老六怕也是走投无路了,只能以死相逼。 三当家绕着陆老六来回踱了几步,捻起一撮小胡子露出更阴险的目光。 嘴角轻佻地上扬,他阴恻恻地说道:“老六啊,你可别怪爷爷我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陆老六眉头皱得极深,他抬头看向壮汉,一种不好的感觉紧紧地扒住了他的心脏:“三当家还想怎样?村里都是老弱妇孺,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老弱妇孺?老六兄弟真是说笑啦。”壮汉将一条胳臂搭在了陆老六的肩上,不怀好意地地道:“我大哥的媳妇儿啊,最近怀了崽子,伺候不了我大哥了,我看你这儿的姑娘还真是挺不错的,要是交不出粮食,那就交个人吧。哈哈哈哈哈!” 他的眼光色眯眯地投向了站在一边的苏禾,苏禾被他盯得浑身一颤。 “登徒子!”周野看不得苏禾受欺负,一个跨步便把她护在了身后。 “呵呵,你小子是想英雄救美?”三当家上下打量了一下周野,“就凭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周野似是激怒了三当家,三当家旋即放开了陆老六向周野走了过来。 他的身板比周野壮硕了不少。 “小娘子,跟我回寨子里当个压寨小夫人可好?要是你也能给我大哥生个带把儿的,那指定不能亏待你。”壮汉侧头,故意将视线越过周野的肩膀,谄媚地向苏禾游说。 苏禾心里害怕,下意识地拽紧了周野的衣袖,低下头去避开那猥琐的目光。 一边不曾出声的楚承南突然就不好了,目光凌厉得落在苏禾手上,眉头深锁。 小小山匪不足为惧。但是苏禾丫头竟然当着他的面向别的男人寻求庇护,视他为无物,那就是拂了他的逆鳞了,这事儿有点严重。 “你们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周野又把苏禾朝自己身后拉了一拉,护得更紧了。 “王法!你爷爷我就是王法!来人,把这丫头给我带走!”话音刚落,三个壮汉便围上来拉扯苏禾,苏禾白了脸色,拼命挣扎 ! 周野出手阻止,没想到三个壮汉也是练家子,身手还很不错。 周野以一敌三的,空手和他们过了几招,本也是可以应付的,但不知哪个杀千刀的从暗处打出了一发内力,直直地击在了周野的后膝。 周野单膝跪倒在地,心中暗觉不妙。几个壮汉立马以大刀抵住他的脖子,将他捆了! 见周野被俘,苏禾的情绪再度崩溃;“周野哥哥!周野哥哥!你们放开他!放开他!”几个壮汉又迅速控制住了苏禾,一个拖拽就准备把她架走。 楚承南脸色森冷,他的人自然是不能在别人手里吃亏的。他冷声道:“我家妹子年纪小,当家的可否行个方便放她一马?”这话听着客气,口气却是极其挑衅的。 “你又是哪儿来的葱哪儿来的蒜?信不信爷爷我把你也一块儿绑了?”三当家走近楚承南,想在气势上压制他。 奈何楚承南生得高大,三当家站在他的面前并起不到什么威慑作用。 埋伏在周围的隐卫见山匪对王爷不敬,手里的利剑出鞘五寸,等待杀令。 只见楚承南右手背在身后,左手不经意地在空中比了一个动作,周遭出鞘的利剑又悄无声息地收了进去。 三当家摸着下巴,歪着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楚承南。片刻后,他又踱步到陆老六地身边,状似熟识地搭住了他的肩膀,猥琐地说道:“老六兄弟,你这村子藏龙卧虎啊!我看这小子倒是合我们二姐的胃口!这人我也要了。” 他晃荡到楚承南身侧,拍了拍楚承南的双肩,很是满意:“你看看,够高大!够壮实!长得也够俊!” 楚承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紧握的拳头隐在粗布袖子里,咯咯作响。 得了俊男美女,三当家这会儿是相当满意,吩咐着手下将人带走。 楚承南和苏禾被绑上了马车,周野则被束住了双手,绑在了三当家的马匹后。 山匪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的。 桑柔担心楚承南,想要冲上去拉住他,却被一旁的楚慕北拽住,楚慕北冲她摇了摇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别担心,几个山匪而已,都不够承南玩儿的。” 许是凑得太近,一阵风吹过,桑柔的发丝随风扫过楚慕北的侧脸,姑娘的芬芳猝不及防地钻入了他的鼻腔。楚慕北有些贪恋地看向了桑柔,怎奈此刻的桑柔满心满眼只有对楚承南的担忧。 该死的!楚慕北那痒痒的心情瞬间跌落到了谷底,他尴尬地别开脸去,生怕被人撞破眼中的情绪。 “驾!”山匪带着周野、楚承南、苏禾三人策马离开,扬起大片的沙尘。 沙尘中,只有周野狼狈的身影,他被快马拖拽倒地,一路被拖着前行。很快便能看到坑洼的砂石里拖出了一条一人宽的血路 “周野哥哥!”苏禾哭喊,挣扎着想要跳车,她哭得楚承南心烦意乱,恨不到一个手刀让她闭嘴! 第52章 留在寨子里做驸马 行至半山,带头的三当家勒停了快马,让人将周野挂在了树上,打算让他在人迹罕至的山野间自生自灭。 苏禾与楚承南则被蒙上了眼睛。 看来,山匪的老巢就快到了。 如果他们知道此刻马车上的正是楚国悍将定远王,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苏禾和楚承南被推搡着前行,周围的好像人越来越多。 楚承南耳力过人,大致推断出周围约莫有二十来人,看来这群的山匪人数并不会太多。 此刻的苏禾一直处于高度惊恐中,辨不清方向,几个推搡下便摔在了地上,周围传来一群男子的戏谑之声:“哟,小娘子摔倒了,小娘子长得这么水灵,可别摔疼了啊。” 听声定位,此刻的苏禾离他仅三步之遥,随时出手都是护得住的。 苏禾是被抓来做压寨小夫人的,只要大哥没发话,下面这群狗腿子也只敢逞个嘴能而已。 但是很快,两人便被分开关押。楚承南被关进了柴房,苏禾被带进了一个陈设非常简单的屋子,里头只有基本的桌椅板凳床铺子。 苏禾看着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被关进房里后,山匪便解开了她的绑手绳和遮眼布,“砰”一声关上房门便离开,徒留苏禾一人拍打着门板不住求饶。 她是害怕的,害怕护不住自己; 她是担忧的,担忧周野曝尸荒野无人发现; 还有楚承南,他不是很勇猛吗?怎么也被山匪给绑了呢?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满是无助与害怕。 另一边,楚承南被五花大绑,他靠着墙壁丝毫看不出急色。 打仗都没被俘过,今天倒是头一遭,真新鲜。 很快... “王爷,隐卫都已经埋伏好了,就等您命令了。”冷言的声音隔空传来,钻入楚承南的耳蜗。隔空传音是高手才能使得出的绝技,按照冷言的内力推算,他现在应该离得很近。 “无妨,让这帮匪子多蹦跶一会儿吧,把那丫头给本王看好了,少根头发丝都不可以。”楚承南同样以隔空传音的方式回复了冷言。 很快,柴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凌乱的脚步约莫有三个来人。 “二姐,这次我给您找回来的可是好货色,这男人又高大又英俊,身板也结实得很呐!”说话如此狗腿的,竟然是之前的三当家,这家伙在外面耀武扬威,回了寨子倒一副小老幺的做派。 老三上前解开了楚承南的遮眼布,棱角分明的面容撞进了“二姐”的眼中。 被唤作二姐的人一身束腰劲装、乌黑的长发高高竖起,有着几分男子的英气,一看便也是习武的。 二姐名唤阿恪,是这寨子里的二当家,也是寨子里武功最高的。 因为她实在是太能打了,所以二十出头的年纪也没有夫婿,没人敢娶,也没人配得上。 楚承南对上阿恪的眼睛,出于习武之人的敏锐,双方互相打量着。 阿恪走近他,近到她的发丝垂到了他的脸上,她一寸一寸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确实很俊,不止俊,应该还很能打。 阿恪扬起一抹不明由来的笑意,突然转身就给老三的后脑勺来了一个猛拍,老三吃痛得哎哟了一声,讨饶道:“二姐,不满意也不用揍我吧!你要求那么高,这个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极品了,你要是还不满意,那我只能去窑子里给你找那些个会伺候人的男官了。” 老三心里憋屈,他没少为二姐的婚事操心。 “满意,我满意得很。”阿恪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似寻常姑娘家娇软,反而带着几分清冷,“我打你,是因为你愚蠢,这个人的武功不知道高了你多少,你竟然就敢这么把人给绑回来,我看你小子是嫌命长了吧。” 老三一脸迷茫,一路上楚承南都不曾出手。这人身板确实壮硕,但是武功高低他确实也看不明白。 “那...那怎么办?来人,给他上铁链!”老三只是个武夫,带上一群人吓唬吓唬无知村民还行,但真要说他的智谋与武功,那真是差强人意。 阿恪侧头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 “他现在中了我的软骨散,内力受限,暂时翻不出什么大浪,你先出去吧。”阿恪挥退了旁人。 她悠悠踱到楚承南跟前,拔出腰间的匕首,斩断了他缚手的麻绳。 想用这种麻绳锁住一个武艺高强之人,简直有辱智商。 “说吧,公子武功高强,家境殷实,究竟为何而来?”阿恪的发丝上抹着无色无味的软骨散,嗅到的人内力都会被限制,但是这种药剂长时间嗅闻便会免疫,所以寨子里的人都不会中招。 凑近楚承南的时候,阿恪还从他的身上闻到了一丝极淡极淡的沉香,富贵人家出入的场所才会燃点这么昂贵的熏香,时间长了这种味道就沁进骨子里,不是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能掩盖的。 这寨子里倒还是有个像样的。 眼前的女子身材挺拔、皮肤黝黑,不是温婉动人的类型,反而给人一种很野的感觉。 如果苏禾是只娇俏的波斯猫,那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一只弓着背,随时准备发起进攻的山野黑猫。 “既然知道我不是寻常百姓,那还不实相点乖乖把我和我妹妹送回去,普天之下,你们开罪不起的人...太多了。”楚承南答道。 “呵,公子可真是猖狂,就算公子是个有身份的,那又怎样?我崇山寨地形隐蔽、易守难攻、朝廷几次围剿都拿我们没办法,公子就算有几分武功造诣,但也只怕孤掌难鸣,杯水车薪罢了。”阿恪只能判断出楚承南出身富贵人家,但终究是想不到他到底有多富贵?富贵到什么程度。 “罢了,你这刚毅的性子还真是对了我的胃口,以后你就留下来做我们寨里的驸马吧,我不会亏待你的。”说完,便潇洒地转身离开,高束的马尾在她身后挥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楚承南屏息,不想吸入更多的软骨散。 内力在腹部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确实有几分被压制了,但碍不得什么大事,寻常的药剂于他只不过是小打小闹,哪里能与沙场上的狠辣相提并论。 第53章 摸到老虎屁股了 楚慕北和桑柔继续留在了陆老六家里,陆老六对于他们的兄妹被抓走,深感内疚,垂头拍着大腿悔恨万分:“是我疏忽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留下你们过夜,我真是害了你们,害了你们啊!” 楚慕北心情很差。在他的统治下,楚国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这和烧杀掳掠的蛮夷有什么区别? 还有那楚承南,他肯定又在密谋什么。 楚慕北语气淡漠,甚至有些不耐烦:“村长大哥不必介怀,我那兄弟武艺不俗,他定是能平安归来的。” 回不来更好! 只是这话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慰作用。倘若他当真武艺高强,又怎会被匪人抓走?到了人家的地头上想力挽狂澜,怕是更难了。陆老六权当是华慕北宽慰他,颓着身子走了出去。 “慕北哥哥,承南哥不会有事吧。”桑柔紧张地抓住了楚慕北的胳臂,许是太担心,手上的力道不禁重了几分,这细微的疼痛映射到楚慕北的心里却是被放大了好几十倍。 桑柔初来乍到,对于楚承南到底有多少能耐,了解得还不透彻,难免有所担心。 “楚承南是我楚国猛将,能有什么事?公主真当我们楚国都是一群纸老虎吗?”楚慕北出言语气冰冷,甚至不自觉地搬出了一国皇帝的威仪。 他的态度让桑柔意外。桑柔愣了一愣,自觉有些失态,赶紧收回了手。 “本公主也是担心楚国王爷的安危,看来是本公主多虑了。”桑柔也将自称改成了“本公主”,她被楚慕北怼得也很不是滋味。 “楚承南!”楚慕北咬了咬后槽牙,桑柔果然已经心属楚承南了,这一局他又输了! 不过那又怎样,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只有他一人。纵使是他楚承南,也只能是匍匐在他的脚边一枚棋子! 桑柔……他志在必得! 门外的桑柔耷拉着脑袋,不悦的情绪写满一脸。 楚承南武功高强,区区几个山匪而已,他怎么可能吃亏?只是关心则乱,桑柔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紧张他。喜怒不形于色是皇室中人生存的准则,刚才她确实太失水准了。 桑柔望向村口的方向,像极了盼着丈夫归来的小娘子:楚承南……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入了夜,阿恪亲自给楚承南送来了晚膳,还有一坛烧酒。 “放心吧,这些无毒。”她丝毫不见外,自顾自地坐下,就着大碗就是一大口烧酒,还很是享受地啧了咂嘴。豪放地用袖子抹了抹嘴,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样子。 有毒的不是酒,是她随身散发出的软骨散。她算着时间,来给楚承南加药了。 “二当家也是江湖儿女,到底要怎样,给句爽快话?”已经耗了一天了,楚承南不想再玩了。 “姑奶奶看上你了,我要你娶我,留在寨子里做驸马。”阿恪说得不羞不臊。 情情爱爱的她无所谓,但是她想把这个武功不俗的男人留在寨子里。 “哼,我劝你还是不要异想天开了,客客气气地送我们走,我姑且还能留你个全尸。”楚承南说得认真。奈何阿恪却是冥顽不灵。 她走近楚承南,戏谑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胸口。 下一秒,她便被楚承南扣住了脖子按在了墙上。 楚承南个子高、力气大,轻轻松松就将她提起来,她挣扎着用足尖点地,免得脖子被扯断。 “你...你不是中了我的软骨散吗?怎么可能?”阿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眼前的男人一招反杀! “你的软骨散当真不错,无色无味还无处不在,也确实限制了我的几分内力。但是杀你,我只需要两分力,”说完,他将阿恪往地上一甩,怒道:“去,把你们大当家的叫来见我!” 阿恪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她抚着脖子贪婪地喘气,到底还是她太轻敌了,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强大得太多,就算她与大哥联手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她在心里快速盘算着。 踉跄着从地上爬起,仓皇而逃,得赶紧集结下兄弟们,这回怕是踢到钉板了。 阿恪刚走,冷言的隔空传音又传了过来。 “王爷,贼头子进了苏姑娘的房间,怕是要对苏姑娘动手了!”冷言语速飞快。“他们在对面吊脚楼二楼右三厢房里。” 没有片刻犹豫,楚承南向着厢房赶了过去。 屋内,匪头子正猥琐地和苏禾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寨主夫人怀了身孕,这段日子可把匪头子寂寞坏了。 “小娘子别害羞,哥哥只是想对你好,快过来呀。”匪头子虽然生得高大,但极为猥琐。 苏禾与他绕着桌子周旋,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今天再劫难逃,她便自戕!说什么都不会委身于这个淫贼! 匪头子耐心倒是极好的,逗着苏禾戏耍了许久,像是在等着什么…… 苏禾隐隐有一阵恍惚,稍纵即逝。 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她挣扎着。 匪头子一个快速转身,终于将苏禾箍在在了怀里。他猥琐地把他那光头埋在苏禾的脖颈间,用力嗅了嗅:“啊!大姑娘的味道真他娘的香啊!快让哥哥再闻闻!” 苏禾奋力抵抗,拼尽全力推搡着匪头子,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你放开我!放开我!” 可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怎么会是一个男人的对手? 匪头子强硬地搂住怀里的柔软,开始不安分地乱摸起来。 “我就算死,也不愿受辱!”苏禾似是看到了自己的死期,几近绝望,开始渐渐无力。 “啧啧啧。大姑娘哭起来都特别好看,看得哥哥都心疼了,来,哥哥擦擦眼泪。”匪头子顺势抚上了苏禾的脸颊,苏禾扭开头去,嫌恶不已。 “哟,还闹脾气了,哥哥喜欢!” 匪头子开始撕扯苏禾的衣裳,嘶拉一声,衫子便豁开了一条大口子。 危急时刻,房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了进来,整个门板直接倒地,重重地砸在了地面。 “谁啊!”匪头子的好事被打断,怒骂一声。 当他转头看到楚承南那张陌生的脸时,更是怒火中烧,撒野撒到他的地盘上来了,真是活腻了! 匪头子暂时放开了苏禾,几步上前就想给楚承南一个耳光。 楚承南一抬手,便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面不改色地使劲,掰着他的手腕向后翻着,匪头子明显敌不过男人的气力,硬是被迫着跪了下去。 “王爷主子!!”苏禾看清来人,激动唤出声,她的声音颤抖,听起来柔弱无助。 楚承南侧目,看到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抓着衣衫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已经骨节泛白。男人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拳头捏到咯咯作响。如果他再晚来一步,怕是就来不及了! 一脚踹飞了匪头子,他几步跨到苏禾的面前,扶住了她的双肩,目光上下扫视着她的周身,还好没有受伤。 “王爷主子,你总算来了!我好怕自己活不过今天!”苏禾哭着、鼻音重重的。 “主子...”苏禾反复唤着楚承南,惊恐之下不禁往他怀里窝了进去,好像挨得近一点,便能更安心一些。 此刻的苏禾根本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授受不清,一个强烈的信念在她脑袋里回旋,反反复复:王爷主子不会扔下她不管的! 如果上一秒楚承南是怒火中烧,那这一秒他便是一块巨石,一块被雷劈中的巨石,明明觉得炸裂,却又不敢动弹,甚至没敢去搂住怀里的姑娘。 苏禾贴在楚承南身上啜泣,又一阵眩晕袭来,这次的感觉明显了很多。 不对劲!苏禾觉得有异,推开楚承南,背过身去。 怀中的香软骤然离开,楚承南总算寻回了意识,刚才的感觉,有点...刺激?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走!本王给你报仇去!”说罢他便将一块纱帘扯下,勉强披在了、苏禾的身上。然后搂住苏禾的肩膀,将人带走。 被他的体温环绕,苏禾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叫做安全感的东西。她抬头,男人剑眉星目、凌厉的线条棱角分明,皱起的眉头埋着滔天的怒意,竟叫她一时看失了神。 王爷虽然平日里诸多挑剔,但这一次终究是护住她的。 因为走神,苏禾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被楚承南一把捞住:“你怎样?” 苏禾摇头:“我没事。” 偷偷地,她取下了一枚短簪,用簪尾刺进了手臂内侧的一处穴道,又不着痕迹地抹掉了那一点点血迹。 第54章 药性太难忍 “苏禾?”楚承南唤她。 “王爷主子,带我走……我……。”苏禾知道自己怕是要失控了,她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 来不及问清原因,楚承南直接以轻功带走了苏禾。 苏禾的体温又高了不少,燥热的感觉烧得她很是难受:“热,我好热。” 此刻的她狼狈不堪,脸上粘着血污,凌乱的发丝被薄汗打湿,粘在她白皙的脸蛋上黑白分明。失了力的手再也捏不住衣领,露出了脖颈前的大片雪白。 楚承南探了探怀里的姑娘,该死的,竟是媚药,真是下做的东西! 情况紧迫,楚承南只能就近将人带到了一处湖泊,泡水降温多少是能缓解的。可是苏禾怕水,楚承南心里也拿捏不住分寸。 “苏禾,我现在要带你下水,你只管抱紧我便是。”楚承南拍了拍她的脸颊,耐着性子说道。 残存的意识似是听清了他的话,少女攀着他的胳臂又紧了紧。 楚承南一跃,两人扑通一声坠入了水里。 湖水涌入耳鼻的一瞬间,体内的燥热似是得到了舒缓,但另一种恐惧又席卷全身,“救...救命...”苏禾含含糊糊地呼救。 一只大手托住了她的后腰,将她带出水面,空气重新进入肺腑的瞬间,苏禾感觉整个世界都清明了不少。 短暂的清醒,让她得到了喘息。 “阿禾别怕,本王不会让你出有事的。”男人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想从她的面色上窥探出更多的信息。 “王爷主子...”姑娘虚弱地抬起眼皮,看了看面前的男人,他的脸上是浓浓的担忧,眉头比往日皱得更紧了,他在说着什么,但她听不真切。 湖水暂时压制了燥热的体温,但这只是暂时的,她体内的药没那么简单。她该怎么办? 湖泊的四周没有立足点,楚承南只能托着苏禾慢慢游到了山壁下,一只手攀住山壁、另一只手紧紧搂住了她的纤腰。 稳了稳呼吸,苏禾似乎是好了一些。 “王爷主子,还好你来了,我差点就撞墙自我了断了。”苏禾的声音很弱,却带着如释重负的浅笑。 “别说胡话,本王不准你有事。”男人的手臂又紧了紧,用他的蛮横安抚着姑娘的不安。 苏禾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一些,可是身体里的燥热又开始膨胀,湖水的冰凉不断刺激着她的四肢百骸,这种水火不容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身上的血污在湖泊里荡开,是层层叠叠的红。 怀里的女子衣衫不整衣衫浸湿,楚承南不敢低头。纵使他一向自认定力超群,这会儿也有些气血翻涌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子,说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 “难受...主子,我体内的迷药...怕是压制不住了...”这是苏禾清晰表达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意识被完全剥夺,只剩不安的嘤咛和扭动。 姑娘脸色再度潮红,噬骨的酥痒让她紧紧咬住了下唇,许是太用力,嘴唇渗出了明艳的血红。她开始主动往楚承南身上贴,双腿在水面下不安地摩挲着。白皙的颈脖时不时地向后仰起。在湖水的荡漾下下,本就残破的衣领又被冲开了几分,纤细的肚兜脖挂岌岌可危,好像随时都会松散开。 该死的!楚承南咒骂了一声,喉结翻滚。 “啊~”苏禾难受得出声,就是这一声淫迷的轻呼,彻底击碎了男人的理智。 “主子...帮我...我难受!”姑娘开口求救。 楚承南知道,这不是她的本意,但是他,真的也受不住了。平日里怎不觉得这丫头这么撩人呢? 苏禾的手脚不安分地摸索着,玲珑的曲线紧紧贴在男人的身上。 “你要是再这般撩拨,本王可真的就...”楚承南善意提醒着。 姑娘似是听出了男子的隐忍,她将头埋入了男子的脖颈,朱唇微启,在男子的脖颈间轻咬了下去…… 酥麻的感觉蔓延全身,楚承南攀在石壁上的手一松,两人又一同跌入了湖泊中。 该死! 来不及多想,楚承南抱住意识涣散的苏禾,内力一动,直接带着她跃出水面,向更深的山林移动。 第55章 相思子 凭借着丰富的山地作战经验,楚承南很快便寻到了一处山洞。 他将苏禾安置在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头上。山洞里常年不见太阳,石面很是冰凉,苏禾方一躺上去就感觉到了一丝舒缓。她弓着身子,将滚烫的手掌和脸颊贴在石头上降温。 华承安背过身,做着深呼吸,有些庆幸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石头带来的冰凉只是片刻,强烈的药性很快又占领了高地。苏禾又开始不安地挣扎:“帮我……” 下一刻男人壮硕的身子便覆在了姑娘的身上。 苏禾立马像一条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身体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般自由发挥。 “阿禾,告诉我,我是谁?”楚承南开始了他的骚操作。 苏禾迷迷糊糊,答不了话。 男人做势起身要走,突然的失重让姑娘惊慌,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领,使了不少劲儿。 楚承南嗤笑出声:“真有你的,敢这么拽着本王衣领的,你是第一个!” “睁开眼睛看清楚,本王是谁?”男人不达目的不罢休,非要同身下的女子较真。 苏禾强撑起迷蒙的双眼,湿漉漉的:“王爷...王爷主子...” 似是奖励,男人粗粒的手掌摩挲过少女的脸颊:“很好,看清楚,今日要了你身子的人,是我楚承南!” 楚……承……南…… 这三个字似有魔咒一般,在苏禾的脑子里来回激荡。 “阿禾乖...叫哥哥...”楚承南这个小心眼的,这会儿还惦记着苏禾管周野叫哥哥的事。 “主子...”苏禾体内的烈火越烧越旺,已经身不由己。男人不甘心,继续诱哄,不安分的大手轻撩开衣襟,掐了一把姑娘腰间的软肉。 “啊~“苏禾惊呼一声,得不到救赎,竟还被多浇了一瓢子滚油! “哥哥....好哥哥....”一声好哥哥,冲破了两人最后的防线。 昏暗的山洞内,旖旎不断,隐隐泄露着阵阵低喘。 苏禾中的媚药名唤相思子,在众多媚药中也是极厉害的。楚承南既要顾着姑娘未经人事的身子,又要与她体内的药性拉扯,也实属不易,普通人没点底子只怕也是受不住的。 楚承南不敢想,这丫头要是落在了那个匪头子手里,会是哪般场面。 很好,他要一个一个收拾! 苏禾再次醒来,已是次日的黄昏,隐隐感觉到旁边有火光跃动,一闪一闪的。 身上粘腻,很不舒服。她抹了抹自己的脖子,想擦去些许汗水,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上只是盖着一件粗布麻衣,麻衣之下...什么都没有。 仿佛一记暴击,思绪瞬时拉回到了湖泊之中: 她全身燥热,抵死缠住楚承南不放,好像还咬了他,然后她就被带到了洞里,求着人家好哥哥...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这个该死的迷药真是太恶毒了,怎么不干脆毒死她呢?就算不毒死她,失忆也行啊,偏偏记忆还是那么清晰。 姑娘羞得团起了身子,恨不得从此隐形就此消失,可世事总是不能遂人心意的。 “醒了?”楚承南这会儿正坐在篝火旁,篝火上架着一只山鸡,“昨儿夜里辛苦你了,先来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吧。” 擦?什么叫辛苦她了?那个混蛋说的是人话吗? 苏禾的脸更红了!她蜷紧了身子不去理睬背后的男人。 可那讨人厌的声音继续游说:“本王的手艺肯定是不及你的,但这荒郊野外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凑活一顿吧,等回了城里,本王再带你去好好吃一顿。这天香楼的肘子、福满堂的松鼠桂鱼、王婆臭豆腐、李瘸子烧饼都是一绝啊。”他故意挑逗。 “咕噜咕噜...”苏禾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有些事真的很费体力。 楚承南忍不住偷笑,看来小姑娘家家的也是有点脾气的:“怎么?走不动道了?那本王抱你便是。” 他作势就要起身。 “别...你别过来...我自己可以...”苏禾现在只想离得他远远的,越远越好,最好一别两宽老死不相往来! 楚承南又坐了回去,等着苏禾自己过来吃东西:“衣裳怕是被本王扯坏了,你看看还能不能穿。” 天杀的楚承南,你能不能不要说话!苏禾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个半透。 她检查了下身边的衣物、基本每件都破了,只能一层叠一层的蔽蔽体。 她又使劲捋了捋头发,想让自己看上去尽量稳妥一点。可全身的酸软让她走路都有些扭捏,实在很难稳妥。 “吃吧。”楚承南扯下一个鸡腿,细心地吹凉了几分后递给她,“吃饱了我们就回去,替你去找那个淫虫报仇!” 苏禾抬眼看向他,此刻的楚承南的衣裳也是褴褛,但眉宇间的气宇轩昂浑然天成,根本不是几件破衣服能掩得住的。 跳跃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只有眼中的那抹神色...坚定,且带着狠戾!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楚承南敛了敛神色,故作轻松地说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你是本王的人,自然是没有被别人欺负的道理。” 苏禾突然就泄了气,刚刚隐约有了点被感动的感觉,这会儿又被王爷主子一句话浇得透透的。 一时间,洞穴里又安静了下来。 苏禾的心里乱糟糟的,不管什么缘由,女子失了清白,这辈子大概只能孤独终老了。要是能离开王府,她就找个人烟稀少的小村庄,独自了此残生吧。 只一会儿功夫,苏禾就把自己的后半辈子脑补完了。 楚承南一直默默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情绪很低落,脸颊上有泪水偷偷滑落,手里的鸡腿也没吃下几口。 楚承南皱了皱眉头,她很难过,这是不愿意被他碰了? 心里也来了气,能爬上他的床,是多少权贵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怎么想她都算不得吃亏。 “咳咳咳....”男人轻咳几声,成功拉回了姑娘的思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多少是会有些难过,不过你也不用太伤心,本王会给你个名分的。”他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可是令他没想到是,苏禾竟然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 楚承南顿时不知所措。 苏禾似是在发泄,她将小小的身子团起,将脑袋埋在膝间不住得颤抖。 其实她明白,这事儿根本怪不得王爷主子。要怪只能怪那寨子里的坏人。她同自己讲道理,王爷主子是为了帮她解毒,保住她的心脉不会因为得不到疏解爆裂。如果没有王爷,她可能已经死了。怎么都比落在别人手里好吧。 楚承南被她哭得头皮发麻,女人就是麻烦,他断了一排肋骨都没吭过一声! “你哭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倒更像是添油加醋。 “不是...本王都说了要带你去报仇,砍他18刀给你解气!”楚承南是真的粗野,拼杀可以,哄女孩子就差了一点。 “好了好了...这件事我们保密好不好。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实在没招,楚承南尝试着做出一些承诺。 “保密?”苏禾红着眼睛抬起了头。 “绝对保密!”楚承南坚定地回应。 没人知道,至少她还能苟活,只是嫁不了人了。 男人无奈苦笑,承诺这种事情,大概也只有她这种丫头片子会相信吧。 得了楚承南的保证,苏禾的哭声总算是小了一点,手里的鸡腿也勉强吃了几口。 “走吧,回寨子里去,他们还等着呢。”楚承南正了正衣襟,一副要去大干一场的架势。 “主子,我身上难受...我想去湖边清理一下...”苏禾从小在药草堆里长大,经常要分辨药材,所以嗅觉会比旁人灵敏一些。直到现在,她还能闻到自己身上那种暧昧的气味。 楚承南拗不过她,只得答应她。 第56章 又一次意外 楚承南找了一处湖水较浅的位置,努了努下巴示意苏禾。 “你...你转过去...我很快就好了...”苏禾低着头,一脸的不好意思。“但你别走太远,我一个人害怕……” 苏禾见他要走,心又不免提到了嗓子眼。 楚承南叹了口气,女人这么麻烦,为什么那么多人还要三妻四妾?还是舞刀弄剑来得痛快些! “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可以了吧。”虽然一百个嫌弃,但他还是照顾着姑娘家的心思。转过身去,立在原地。 “嗯,那你别回头啊。”苏禾不放心地反复叮嘱了好几次,才转身下水。 走下湖水的一瞬间,苏禾的神经总算得到了些许放松。满身的疲惫在湖水的层层激荡下得到了缓和,黏腻的感觉也渐渐剥离。 “王爷主子...你还在吗?”苏禾很怕楚承南会走远,时不时地就会喊他一声。 男人一直立在原地,只是她一会儿三问的,问得楚承南着实有些烦乱,干脆摘了一片树叶,吹起了小曲。这是一个已故战友教他的民间小调,还算好听。 能听到动静,苏禾放心了许多,安安心心地在湖泊里泼起了水花花。 水花飞散的动静太好听,夜里抵死缠绵地画面浮现,骚得楚承南心里痒痒,忍不住地回头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心猿意马。 姑娘白皙的脖颈后,是星星点点的红痕,在青丝的遮挡下若隐若现,在楚承南的眼里看来,甚美!这是他地杰作,如同战利品一般。 葱白的手指轻拂过湖面,银亮的水珠顺着莲藕般的玉臂滴滴滑落... 叶曲声骤停... “王爷主子?你还在吗?”苏禾紧张地问道。 突然的安静让她感到一丝不安,是他出了意外?还是他走开了? 苏禾急急转身想要上岸,却意外地对上了楚承南震惊的目光。 衣衫褪尽,头发半湿,肌肤莹白似雪...画面越发香艳! “啊!你转过去你转过去啊!”苏禾率先从震惊中寻回理智,一声尖叫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如果昨夜是因为中了迷药神志不清,那这一次就真的无法释怀了。苏禾将身子没进了水里,只留了一个脑袋在水面上,她无法面对现在的局面。 楚承南也是半天没缓过来,不过他倒不是受了惊吓,而是熟悉的酥麻让他的动作变得有些僵硬。 “水里凉,你先上来吧,本王去树后面等你。”男人转身走远了几步,徒留苏禾一人还泡在水里。 好半天,姑娘才慢吞吞地上了岸,脸色红得滴血,羞怯又尴尬。 “咳咳咳....本王明白,保密!统统都保密!”楚承南摸着下巴,抢先开口。其实该看该摸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也不差这一点点了。 苏禾强迫自己大口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赶紧走吧!”楚承南没打算给苏禾机会发作,一声口哨,便唤来了自己的马匹。 枣红色的骏马驮着一男一女,飞快地往寨子里移去。 第57章 以牙还牙 有时候,楚承南又很细心。 他带着苏禾悄悄地摸进寨子,给她找了身合适的衣衫后,才带着她一起进了寨子的前厅。 寨子已经完全被隐卫控制。土匪头子、阿恪、老三被反绑着跪在前厅,四周把守着众多佩刀侍卫。 “王爷,下面的小喽啰已尽数斩杀,剩下三个头目等候王爷发落。”冷言抱拳禀报。 “这个老三也是废物,直接斩了吧,剩下那两个就可以了。”只一句话,又死一个。 苏禾发现,一到人多的地方,楚承南就会变得极其冰冷,让人很难接近。 “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单挑啊!”阿恪不想死,愤恨地冲着楚承南叫嚣。 “呵,单挑?你觉得你有多少胜算?”楚承南很是不屑地答道,话语间尽是鄙夷。 阿恪微愣了几秒,与这个男人比,她确实没有胜算,但是都要死了还怕什么呢?战死至少还能有几分尊严! “没有比过,你怎知我不行?”阿恪决定死鸭子嘴硬到底。 “好!本王敬你有几分胆识,只要你能接下冷言20招,就算你赢,本王饶你不死!”楚承南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意,似是一台好戏即将开场! 冷言领命,一把飞刀掷过去,精准地割开了阿恪身上的绳子。 在昨日的围剿中,这个叫做阿恪的女匪有多少能耐冷言基本已经了解,别说20招,能接住10招都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选个趁手的兵刃吧,免得你输得不服气。”冷言也是人如其名,人狠话不多。 阿恪也不客气,亮出了她的峨眉刺。 峨眉刺左右手各执一支,可以左右同时进攻,非常灵活,是近战中非常厉害的一种兵刃,会用的人甚少。 冷言讥笑,拔出利剑便攻了上去。 前五招,冷言只是小试身手,阿恪接得还算顺利,看得出来她的身手比很多男子都要好。 再五招,冷言就有点调皮了,连苏禾都能从他的招式里看出几分戏弄。 “十招了,有点意思,接下去我可要认真了。”冷言的速度太快了,阿恪有点应接不暇,几个回转间,她的衣衫手臂上就被刺伤了好几处,殷红的血迹慢慢渗了出来。 “还有五招,你要是现在投降,兴许王爷可以给你留个全尸!”冷言出言威胁。 阿恪没有理会,架起了攻势直接迎面冲向冷言。 又过五招,阿恪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她单膝跪地,强撑着身子说道:“二十招...到了!” “嗯!不错,是个有能耐的,先将她收押,本王要亲自审。”楚承南信守承诺,饶了这个女匪一命。 “接下来该轮到你了,大当家。”楚承南将目光转向了土匪头子,“该跟你玩点儿什么好呢?”他假意思考,“不如,来点迷药助助兴怎么样?”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眼拙,小人有罪!”土匪头子没有阿恪那么硬气,那求饶的窝囊样儿,任谁都看不起他。 冷言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果然在他身上搜出了一个药瓶,就是这个玩意儿。强硬地把药塞入土匪头子嘴里,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 “你们倒是给大当家找个伴儿啊,这一个人怎么好发挥呢。”楚承南转动着他的大扳指,说得是云淡风轻。 冷言拍了拍手,几个侍卫将土匪头子押去了猪圈。 很快,媚药的毒性便发作,土匪头子也是习武之人,努力用内力压制了一会儿还是宣告失败。 这药实在太厉害了。 他的神志开始涣散,嚷嚷着喊热,身体不安分地扭来撞去不受控制。 终于,一旁的母猪引起了他的注意。 …… 周围的将士中传来了戏谑的笑声,只有站在一侧的苏禾逐渐感觉到了窒息,从第三者的视角看到迷药发作的样子,对她而言简直是种晴天霹雳。 实在受不了,苏禾偷偷从侧门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到了寨子口的大树下,扶着粗壮的大树大哭起来。她想忍的,可实在忍不住。 “本王为你报仇,你还不开心吗?”楚承南不放心便一路跟了出来,他有些弄不懂她的心思,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更让人痛快的呢? 苏禾抹了抹眼泪,清了清嗓子问道:“王爷主子,昨日我毒发的时候,也跟那个淫虫一样...如此...如此恶心吗?” 楚承南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毒发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他连母猪都不放过...我觉得好脏,好下贱...”姑娘痛苦得捂住双耳不住摇头,想要隔绝自己与周遭的一切。 “他本就是下贱玩意儿,你同他比什么?”楚承南忆起昨日的画面,姑娘家极尽主动、哼哼唧唧,极尽柔美的缠绵,是一种让人心痒难耐的撩拨,是一种不能言语的感觉。怎么能跟那个下贱痞子相提并论呢?但他又不敢说得太直接,显得自己太轻浮。 苏禾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刻进掌心也不觉得疼。 这种旁观者的视角让她对自己产生了厌弃,好脏! “王爷主子,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记得来救我,至少,没让我落在那淫虫手里。我不用你负责,我自己...我自己可以的。”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快要听不到了。 不要他负责? 多少姑娘子抢着上他的榻,她反而急着撇清关系。 楚承南脸色冷了几分,不语,拂袖而去。 第58章 欧阳遗孤 夜里,远山不断有野物啼鸣之声传来,此起彼伏。 冷言跪在华辰南的面前,没有了往日的冷肃之气。 明明已是春天,但屋内的空气确冷的让人血液凝滞,如坠冰窖。 “冷言,你现在的主意是越发大了。”楚承南端坐在太师椅上,眼神中的狠戾更胜往日,低沉的嗓音中透露出极度的不满:“那个叫阿恪的女匪虽然有几分身手,但在你手上,根本过不了五招……” “王爷...冷言自作主张,请王爷责罚。”冷言低下头,言辞恳切。那个女匪的身手也就是一般,如果他用全力,几招之间必然拿下,但是…… “罚,是一定要重罚的,先说说你的发现吧。”楚承南对自己的部下是足够信任的,如果不是哪里有端倪,冷言绝不会自作主张。 “王爷,峨眉刺!她使的峨眉刺是正统的欧阳家招式!”提到欧阳家,冷言的情绪激动了起来。 欧阳家是南越的武功世家,自祖爷爷辈开始便在武艺上逐渐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因着卓绝的武艺,欧阳家在江湖中的地位一时风头无两。 武学功法还是次要的,欧阳前辈对于阵法也颇有研究。如果说武学功法行的是一人之力,那阵法就不一样了,想要以少敌多,四两拨千斤的都需要阵法辅佐。 对于欧阳家的宝藏,江湖中的各路人马也是虎视眈眈。 后来,欧阳家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就从江湖中销声匿迹,许多武学典籍、阵法图谱也就此失传了!有传闻说是遭了暗算、也有传闻说欧阳前辈不愿参与世事纷争,所以带着全家隐居山野,退出江湖。 冷言是武痴,欧阳老前辈一度是他效仿的对象。如果这个女子真的是欧阳家的遗孤,他不能坐视不理! “哈哈哈哈,冷言啊冷言,本王还真是小看你了!”楚承南扯着嘴角笑道。 只是他越笑,冷言的心里越没底。 “南越欧阳家满门忠烈,本王与欧阳老前辈曾有过交情,后来本王上了战场,就再也没有与欧阳家有过联系。欧阳家失踪后,隐卫也曾布下天罗地网去搜索,但始终没有找到……”楚承南的表情没什么波动,似乎在说一件自己毫不关心的事。 “连隐卫都找不到的一家人?”冷言对此事并不知情,但却十分上心,“欧阳家都是高手,反侦察能力自然也是极高的,若说要躲过隐卫的追踪,倒也是有可能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欧阳家已经被灭了门。那自然是不可能找到了。” 根据线报,欧阳家失踪那年,府上确实有个年幼的孙女。按年龄推算,确实与那女匪头子相当。 “看好那个女匪,到底是不是欧阳家人,审过了才知道。”楚承南抚着拇指上的大扳指,若有所思,“至于你,回门里领罚去吧。” 本只是游湖,没想到牵扯出那么多事情。 如果真的能寻回欧阳家的后人,那真是意外之喜。 阿恪到底会不会是欧阳恪? 第59章 公主最后的机会 得不说,崇山寨的位置非常隐蔽,没人带路很难寻到,即使寻到了也是易守难攻的地势。楚承南决定将这个寨子占为己用,简单吩咐后,便带着苏禾和阿恪一路向南,回去小崇村。 楚承南向来有仇报仇,以牙还牙,他给阿恪灌了不少隐门的软筋散。他的软筋散可没那么客气。阿恪几乎被限制了全部内力,手软脚软走路都费力,她要是现在和苏禾掐架,不一定谁能占上风。 软筋散还有特定的解药,如果不按时服用解药,那就不是四肢无力那么简单了,气力会慢慢流失,直至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她根本就不敢跑。 一进村落,桑柔第一个冲了出来,没有任何犹豫,直直得扑入了楚承南的怀里。 “承南哥哥,你可算回来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担心死我了!”说着便扶着楚承南的双臂,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摸来探去,仔细查看。 阿恪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人,看来这俩人才是一对啊。 苏禾将头转向了一边,假装没看到,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阿禾?” 苏禾顺着声音望去,脸上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周野哥哥!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周野身上缠着大大小小的纱布,他能活着回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周野是为了护着她才被带走,苏禾心里是愧疚的,只是这几日实在发生了太多了,扰得她都无暇担心周野的情况,这会儿能见到他简直就是惊喜。 “阿禾,你可还好,可有受委屈?”周野一直是温柔的、儒雅的。 苏禾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你脸色很差,让我...”周野还没说完,就被硬生生打断。 “周公子恢复得不错啊,这会儿已经能走能跑,还能关心别人家的姑娘了。”楚承南的眼里可是半分都容不下他的, 周野在他的余光里一晃过,他便十分警觉地寻找苏禾的位置,果然这小子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周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周野也是话里有话地回敬了一句。 苏禾生怕两人闹出更大的动静,赶紧转身走远。 楚慕北站在几步开外,将一切尽收眼底。楚承南竟带了个陌生女人回来,能入得了他弟弟眼的人本就没几个,更何况是女人,她是谁呢? 当然,最让他生气的,还是桑柔的情不自禁。 桑柔在楚承南的身侧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直到确定他完好无损,她心里的大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但是她并没有开心多久,木挞便差人送来了密信,木挞不能再等了! 如果再没有楚国这个大靠山,木挞怕是要被周边几个小国围剿了。 五天,木挞国王给了桑柔最后五天的期限,必须拿下与楚国的和亲。 去掉信使路上的两日路程,留给桑柔的,就只有三天了。 贵人们没有在小崇村再做停留,告别了村长大哥便一同离开回到行馆。 傍晚时分,桑柔焦急地候在了楚承南屋门口。无论成与败,今夜必须与楚承南说清楚。 时间似是个调皮的孩子,你越是着急,它越是慢悠。 终于在桑柔整理了第十八遍衣衫时,楚承南从外头回来了。 “承南哥哥,柔儿有事想与你说。”桑柔虽然心里胆怯,但却很坚定。只是才起了个话头子,姑娘家的脸已经染上了红晕。 “桑柔姑娘但说无妨。”楚承南是一贯的淡漠口吻。 “去屋里可以吗?是国事,也是私事。”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小声。 楚承南睨了一眼面前的女子,打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他落座于房中,并没有主动开口,私事不必谈,国事却不得不谈。 “承南哥哥,柔儿此番拜访楚国,实则是来和亲的。木挞欲与楚国缔结秦晋之好,所以...父王送了柔儿来。父王怜爱,同意让柔儿自行在楚国的皇亲国戚朝廷重臣中选择如意郎君,柔儿……柔儿中意承南哥哥,不知承南哥哥愿不愿意……娶我……” 桑柔一鼓作气,一股脑儿地把编排好的台词全部说完,她怕越是扭捏,越是说不出口。 楚承南并不着急回答,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凉茶,杯盏互碰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清脆。 桑柔默默等了很久,依然没有等到楚承南开口:“承南哥哥?你...可愿意?”姑娘又问了一次,声音越来越小声,脸色也不禁白了一些。他没有立即应下,心里怕是不愿意的。 楚承南喝够了茶,总算开了口:“木挞与楚国联姻确实是件好事,对中间的几个不安分小国有威慑作用。” “父王也是这么说的,如果两国联姻,对两国来说都是一样的好处。”没有拒绝,就是还有希望?桑柔的心开始砰砰乱跳,哪怕是出于政治联姻也没关系,他们可以来日方长。 “确实是顶重要的国事,这样的政务,公主应该跟皇帝说,同我说做什么?”楚承南的语气突然又变得轻蔑。 “皇帝那里自然是要说的。但是桑柔钦慕承南哥哥,心想着还是要先问明白哥哥的心意才好,承南哥哥,你可愿意...娶我?”姑娘家又大着胆子问了一遍。 “本王对你..没...兴...趣...”楚承南说得一字一顿,相当决绝! 桑柔顿时脸色煞白,她想过会被拒绝,但至少也该是婉转的吧。她堂堂一国公主,从没被人这样下过面子。 “公主只说是于两国皆有裨益,怎么不说说哪国裨益大?哪国裨益小呢?我楚国与周边几个小国向来和平交好,甚至还有商贸往来。如果想要制约他们,何必舍近求远,非要和木挞和亲?本王不如去求娶一个邻国公主,大家唇齿相依岂不是更好?”楚承南将和亲的局面彻底摆开。 “公主,本王以为,若是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拿出木挞的诚意和筹码,我们也许还可以谈谈?你说呢?” 桑柔的心里一片冰凉,木挞王为了救国,所以派了她来和亲不假;可是想要嫁给楚承南却是她自己的决定,哪儿来的什么筹码? 木挞本就不富裕,现在举国备战,怕是连嫁妆都只是将将维持颜面而已,除了她的一颗真心,也没什么能表达诚意的了。 “承南哥哥对柔儿..当真没有一丝怜悯之情吗?”桑柔不服气,娶妻求淑女,她哪里都不差,就不值得他再斟酌一番吗? “半分都没有!本王与公主……只谈国事……”楚承南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坐在那里。 桑柔起身,眼眶子是红的,却还是倔强:“本公主明白了。不打扰王爷了。” 作为一国公主,有很多无奈,她不能像寻常女子一样伏低做小,将自己掩在谦卑之中。她高抬着下巴,走出了男人的房间。 第60章 木挞告急 桑柔的失落不比华慕北少,她坐在梳妆台前愣神,良久才找回思绪。 罢了,既然楚承南如此轻贱她,那便寻一个比楚承南更权势更大的人吧。除了华皇帝,没有别的选择。 木挞的子民还在等她,没有时间儿女情长。 一整夜,桑柔都在盘算如何同楚慕北开口。这一路过来,她对楚承南钦慕是真心的,并未刻意掩饰,也不知道楚慕北是怎么看她的:拳头紧了紧,楚承南,今日之耻,本公主记下了! 东方方才破晓,桑柔公主的房门便被一名小厮敲响,隔着门板,小厮极其谨慎地说道:“公主殿下,楚国皇帝请您速去!” 桑柔的心里咯噔一下,一定是出事了。 简单梳洗一番,桑柔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楚慕北的房间,房内只有他们二人。 “皇帝,是不是木挞出事了?”桑柔直接以公主的身份开门见山地问道。 “木挞送来的急报,双方已经开战,木挞首战退兵20里。”楚慕北侧着身子喝茶,没有正视桑柔。 20里...身子一软,桑柔跌坐在椅子上, 来不及了,和亲的事终是被她耽误了。 “公主殿下,木挞王信中称,木挞想与我楚国和亲,以震慑周围列国,不知道公主殿下怎么看?” 桑柔抬眼看向了楚慕北,她觉得今日的皇帝似乎与往日不太一样。 平日里的楚慕北见到她都格外殷勤,柔儿长柔儿短,比家里的皇兄待她更好。可今日的他,为何让人觉得高高在上,特别遥不可及呢? 桑柔快速地在心里盘算。和亲原本只是她与皇后说的体己话,并不是明面上的事情,楚国待她自然如上宾一般。 可眼下木挞成了战乱之国,求嫁心切,自然是落了下风的。 也许楚承南说的是对的,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 桑柔起身,以木挞的最高礼节向楚慕北行了一礼,卑微地恳求:“求楚国皇帝救一救我木挞的子民吧,桑柔愿意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您。” “哈哈哈哈,奉献给朕?公主想怎么个奉献法?”楚慕北的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意,不愧是公主,识时务。他就喜欢这种别人臣服于脚下的感觉。 “朕的后宫佳丽三千,皇后的琴楚国数一数二、姝妃的曲儿绕梁三日,许贵人的棋艺打败了无数外邦使臣,她们不仅才华出众,更重要的是...”楚慕北顿了一顿,撩起了桑柔胸前的一缕卷发,把玩于指间,声嗓音蛊惑:“她们还能让朕...开心...” 桑柔倒抽一口冷气,她觉得楚慕北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楚慕北非常满意姑娘眼中的惊慌,很有趣…… “对了。”楚慕北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书信,“朕今天还收到另一封公函,公主猜猜是谁送来的?” 桑柔没有接话,等着他继续开口。 “是东启国君的书信。木挞能想到的,东启一样能想到,朕到底应该帮谁呢?” 东启是与木挞开战的国家之一,也是看木挞最不顺眼的一个国家,本来两国实力旗鼓相当 ,谁也不敢招惹谁,可这次木挞惹了众怒,东启自然是想把握时机重创木挞的。 赤裸裸的威胁摆在桑柔的面前,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那么强烈的危机。压得她连呼吸都有些沉重。 “慕北哥哥...我...”桑柔想要开口,然,楚慕北一抬手,打断了她。 “公主殿下,国事当前,朕以为,公主还是称朕一声楚国皇帝更为妥帖。”楚慕北故意将二人的关系拉得疏离。 呵呵,楚国的皇帝果然也是个伪君子。桑柔攥紧了衣裳下摆,全然做好了被人落井下石的准备。 “啊对了,朕预备了游船,打算明天沿着江河南下走一段水路,公主殿下不如一起来啊,记得要打扮得漂亮一些,嗯?”楚慕北眯缝起的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色欲。 桑柔拼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向着楚慕北欠身:“柔儿明白。” 只是心,像是被渔网网住了,渐渐收紧,越来越疼。 第61章 锦嫔娘娘 船舫之上,丝竹之声袅袅传来,余音绵长。 桑柔穿着浅紫色的披肩立在甲板上,等候君王的传召,她终究还是来了,为了木挞的百姓而来。她站在甲板上侧目,向木挞的方向望去,心里百感交集。 一名小厮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她引进了船舱。 方一站定,桑柔一拽脖间的系绳,浅紫色的披肩便直直地坠到了地上。里头穿的是一件嵌着银丝的薄裙,轻柔的质地下,姑娘曼妙的身段若隐若现,卷发束起、眉心点痣、异域风情绝绝。 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桑头自嘲地笑笑。 随着音乐的节拍,桑柔如游鱼一般划入舞池,出现在楚慕北的眼前。 舞姬们训练有素,齐齐地将领舞的位置让了出来,对上楚慕北的眼神,桑柔坚定地告诉自己:这是她身为公主的使命,她只能忍辱负重。 主位上的楚慕北非常满意桑柔的出场,惊艳动人。 一曲结束,桑柔上前盈盈行了一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美目流盼地对上了楚慕北的眼神。 “柔儿,来朕这里坐...”楚慕北亲自扶起桑柔。握上女子的娇软小手,男人微一使劲儿,就把人拽到了自己的腿上。 毕竟是个姑娘,桑柔的耳廓染上了红晕。 这娇羞的模样惹得楚慕北心猿意马,不安分的手掌在姑娘的后背反复摩挲:“原来柔儿擅舞啊,真是美极了呢,让朕想想,朕赐你封号“锦”,锦嫔,如何?” 嫔?呵呵,战乱国的公主果然是没有价值的,甚至是个负累,能得个嫔位,已经是高攀了吧。 只有做了楚国的妃嫔,木挞才有靠山,才有可能震慑住东启这群混蛋。锦嫔就锦嫔吧,来日方长。 “皇帝,那柔儿现在可以喊你哥哥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朕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给人当哥哥的。”男人的大掌拂上了姑娘的脸颊,细腻的触感是极好极好的。 桑柔主动倚进了楚慕北的怀里,纤细的手指柔柔地摩挲着男子地喉结:“柔儿喜欢哥哥。” 口是心非。 “朕也喜欢柔儿。”楚慕北的眼中有情欲。一把抱起桑柔,两人向着内卧走了进去。 姑娘心中是难咽的苦涩。 无缘情爱,只为独宠!觊觎木挞的仇,要报!看轻她桑柔的仇,更要报! 巧笑倩兮,柔若无骨的小手滑向了男人敞开的衣襟。华慕北不着急,垮垮地倚在榻上,任由身前的女子对她上下其手。 桑柔是懂男人的,佯装尴尬地别过头去:“要不,柔儿再给哥哥跳支舞吧……”说着便要起身起舞。 华慕北一把拉过她,将人圈在了怀里:“爱妃不着急跳舞,朕以后有的是时间看爱妃跳舞,现在……”男人的手在女子地背后游走,肤若凝脂、冰肌玉骨。轻轻扯开了纤细的肩带,布料垂落的同时,大片雪白暴露在眼前,叫人血脉贲张。 桑柔娇羞地背过身去,华慕北不依,硬是将人板正,从上至下一寸一寸赤裸裸的打量。木挞真是出美人,丰盈的体态比起楚国女子的纤细,果然更有看头。 “慕……慕北哥哥……我……”来不及把话说完,便已被惊呼轻喘取代。 一室旖旎,直至月影西斜。 第62章 到底是不是欧阳恪 楚慕北带着桑柔走水路,兵分两路的两队人约定了三日后汇合。 “王爷,人带来了。”冷言脸色惨白,走路的动作还很僵硬。隐门里的惩罚手段极狠,要不是他底子好,可能还得多躺上一个月。 不过门里的隐大夫的调理手段也是很高超的,几贴药下去,不出几日,冷言的内力应该又会有不小的突破,也算是因祸得福。 冷言的身后,跟着阿恪。 阿恪一身劲装,长发高高束起,手里的峨眉次握得紧紧的。 来之前,冷言给了她解药,她现在可以感觉到内力已然完全释放,久违的力量感让她通体舒畅。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背影,高大挺拔,周身散发的冷冽气场带着极强的攻击性。 想逃跑,机会渺茫。 “王爷找我来,是想与我切磋武艺吗?”阿恪稳了稳心神,率先开口。 楚承南忍不住嗤笑出声:“切磋?你也配?” 逆着光,阿恪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清他的轮廓,双手背在身后立着。不似往日的富家少爷打扮,同样也是一身劲装,通体黑色,同色的暗纹刺绣隐隐透着贵气。 “你的峨眉刺耍得还有几分看头,本王还想再看一次。”楚承南扬下巴,语气不容违逆。 “峨眉刺是我们家的绝学,岂是你想看就能看的?”阿恪的武学造诣不高,但嘴很硬。 楚承南没再多言,只听犀利的金属摩擦声破空传来,他从后腰抽出一对峨眉刺,熟练地将指环套入中指,拉开了架势。 峨眉刺在他掌心中飞速旋转,强大的气流拽着落叶向着一个方向盘旋,起起落落。 阿恪微愣一秒,他也会峨眉刺? 自知躲不过,不战也得战了。 阿恪不敢轻敌,一连对战了十几招,招招都是卯足了劲儿。 反观楚承南,并不进攻,只是避让。他似乎对阿恪的招数十分熟悉,每一招避让都相当丝滑,这让阿恪有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感觉,不禁心里来气:“王爷真是好记忆,上次不过是见我耍了一次峨眉刺,就对我的招数如此熟悉,阿恪佩服!”确实佩服,阿恪并没有说假话。 楚承南嘴角动了动,并不搭话。旋即也不再恋战,旁若无人地耍起了手中的峨眉刺。 那峨眉刺在他手里时不时地发出“铮铮铮~”的撞击之音,时而又是一阵低低的嗡鸣之声。 “你...你怎么会我家的峨眉刺?你到底是谁?!”阿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楚承南使的招式分明就是她的家族武籍,甚至连她还未参透的后半段招式,他也会。 她的家族遭歹人暗算那年,她不过十多岁,爷爷教的峨眉刺也只学了一点皮毛,这些年她靠自己的揣摩,也不过掌握了前半部分,但眼前的男子似乎比她更精通峨眉刺,应该说,更精通他们欧阳家的峨眉刺。 楚承南一个转身,右手的峨眉刺直直地抵住了阿恪的脖子,速度之快令人乍舌,阿恪根本来不及看清,男人就已经入侵到了她的安全范围,脖间似乎有暖流淌下。 “峨眉刺本就是我楚家独创的武学,几十年前被几个鼠辈偷去了图谱,才会外泄。今天本王总算抓到你们这些个小毛贼了!”楚承南说得义正言辞,大有名门正派即将歼灭邪魔歪道的那种感觉。 “放屁!峨眉刺明明是我欧阳家的绝学,是我爷爷欧阳楷的独创绝学!你们楚家才是鼠窃狗偷的贼子!”关乎家族荣辱,阿恪毫无犹豫地骂了回去! 爷爷说过,江湖儿女,习武之人,士可杀不可辱! “你果然是欧阳家的后人。”说话的是冷言,他的眼里有亮光闪过。 楚承南退开两步,卸下了刚才的狠辣,周遭凌厉的气场也被收敛了几分。 阿恪尚未从气愤中清醒过来,继续恶语相向。 冷言抚着前额摇了摇头,姑娘家还是太年轻,被他王爷主子一炸就全交代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人家姑娘,是他家王爷主子实在太阴险,叫人防不胜防! “老娘...老娘告诉你!我欧阳家的武功厉害得很,只是老娘学艺不精拖了家族的后腿而已,要么今天你就杀了我,不然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好看的!”欧阳恪继续叫嚣,还企图再次用峨眉刺发起攻击,挽回一下颜面。 楚承南几个格挡,轻轻一推手,便又把欧阳恪弹出来几步开外。 突然,一个圆形的亮光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向欧阳恪落了过去。欧阳恪以为是暗器,本能地闪躲,那东西就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脚边。 “这...这是...”一枚玉扳指,阿恪隐隐觉得这枚玉扳指很是熟悉。 “欧阳姑娘,本王与你,是友非敌。”楚承南的口气和善了不少,“多年前本王有幸受教于欧阳老前辈,这枚扳指,欧阳小姐可认得?” 欧阳恪这才惊觉,刚才一时愤恨暴露了身份,实在是莽撞了。 她拾起扳指仔细打量,确实眼熟,但是她并不敢百分百确认,毕竟欧阳家被歹人灭杀之时,她年纪还小,很多事她知道的也不全。 楚承南看出了她的顾虑,也不催她,问道:“欧阳前辈可还健在?” 欧阳恪皱了皱眉头,楚承南问得越多,她心里的疑虑越重。她已经暴露了身份,不能再连累其他人了。 “欧阳姑娘今日便可自行离去,本王绝不干预,这枚扳指也一并归还欧阳家。如若有缘,我们江湖再见。”说罢,冷言又抛了个鼓鼓的钱袋子给她。 欧阳恪想拒绝,楚承南却抢先开口:“欧阳前辈赐教之恩远超这几个银锭子,小姐不必介怀。”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冷言回头看了一眼欧阳恪,眼神中有些奇怪的东西在翻涌。 “王爷,要不要派人盯着她?” “不必!”一贯得简洁,从不解释。 第63章 尴尬的晚膳 这日天气晴好,苏禾总算得了功夫,便一人去了镇子上闲逛,买了好多糕点小吃。 当然,她还是记得要给王爷主子准备晚膳的,还特别丰富。只是她没想到,今日用膳的人着实有些多。 这边刚给楚承南布完菜,楚慕北便不请自来,身后还带着桑柔。 桑柔画了薄薄的胭脂,容光焕发。 “二弟,为兄闻着你这儿的饭菜香了,实在是太勾人!”楚慕北看起来神清气爽,声音都是格外地清亮。 他一点都不见外,径直就在桌边坐了下来,还不忘招呼桑柔:“柔儿,你也坐,今儿个我们就沾沾二弟的光,尝尝他家小厨娘的手艺。” 楚承南喜欢苏禾准备的粗茶淡饭,只要有条件,一般都是苏禾亲自打点他的吃食。 苏禾看了看桌上的三菜一汤,多了两个人吃饭,那肯定是不够的。她非常自觉地向楚承南俯身说道:“少爷,奴婢再去加几个菜吧。” “对对对,再去加几个菜,顺道去把周野周公子也请过来,我们好几日没一起聚聚了!”楚慕北直接拿了主意,吩咐着苏禾。 陡然听到周野的名字,苏禾心里咯噔了一下。 总觉得她同周公子之间的关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尤其是这次从土匪寨子里死里逃生回来,好像更尴尬了……她 总想着避忌一些,可又避不掉…… 她有些晃神…… 可就是她这一恍神,注定了这顿饭是不会消停的。 楚承南、楚慕北、桑柔、周野,四人围桌而坐,苏禾又多布上了几道吃食,烫了一壶酒。 这种场合,她一秒都不想多待,欠了身就准备去门口候着。 “阿禾。”就在她转身之时,楚承南扣住了她的手腕。“来,坐下陪我一起用点儿。” 他没抬头,只是计算好了力道,轻轻一拽就把苏禾拉到了旁边的椅凳上。 这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张凳子啊? 苏禾显得有些局促,想要推却,却又被楚承南不着痕迹地按住了肩膀。 周野盯着苏禾肩膀上的那只手,脸色难看,端起酒杯便灌了自己一杯。 能够坐下同王爷一起用膳,说明苏禾的身份已经不是寻常丫鬟侍女那么简单了。周野其实是明白的,什么人能坐在男主子身边同桌吃饭,这身份怕是呼之欲出了。 楚慕北心情极好。周野对这个苏禾的好感丝毫不加掩饰,他自然也看得明白。今日带着桑柔和周野一同前来,不就是来给他这个弟弟添堵的么。 苏禾觉得屋内空气稀薄,每个呼吸都小心翼翼。 楚慕北继续作妖,殷勤地给桑柔夹菜:“柔儿,你尝尝这个,这个丫头的手艺可真是不错,嗯!好吃好吃!” 桑柔面上不显,但看着与楚承南并肩而坐的苏禾,心里也是难受的很:不过是个婢子! 她努力调整了下情绪,声音软软地娇嗔:“慕北哥哥,这个好吃,你也尝尝啊。”她笑得千娇百媚,身子还向楚慕北的身上贴过去。 太暧昧了,明眼人都看明白了。 楚承南眼底闪过一抹嘲讽。这木挞公主还真是厉害,这么快就爬上了龙床。 “阿禾,这是什么?软嫩绵香的。”楚承南吃了一口面前的菜色,同苏禾闲话家常。 “少爷,这是猪脚闷黄豆啊。”苏禾答道。 “二弟,你这丫头的手艺是真错!为兄家里有会唱歌的、会写诗的、会画画的、还有柔儿这般会跳舞的,倒还就缺了一个手艺好的,啧啧啧.....”边说着,楚慕北眯缝起眼睛看向了苏禾,似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楚承南心觉不爽,他的人,轮不到别人觊觎:“大哥家缺厨子吗?要不我把宝斋楼的厨子给你送过去?” 楚慕北嫌弃地摇了摇头,说道:“那群老头子做菜也就那样,哪有小厨娘做的菜贴心贴肺啊,你看这蹄花炖的,啧啧啧,嫩得脱骨。” 楚慕北故意边吃边瞄向苏禾,看得苏禾汗毛森森而立。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帝今日就是来惹事生非的。 “周野,我看这个苏丫头不是池中物,早晚也是要飞上枝头的,你说呢?”楚慕北用手肘拱了拱周野,将话头子抛给了他。 这话简直就是在周野的心头上泼开水。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周野轻声附和:“阿禾,自是极好的。” 楚承南不着痕迹地把手移到了苏禾的细腰上,情意拳拳道:“阿禾,难得兄长看得起你,你倒是也该敬兄长一杯的。” 她哪儿来的资格与皇帝喝酒啊? 且她的酒量天知地知她自己知,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 刚想拒绝,腰间的软肉便被掐了一把,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无奈地提起了杯盏,苏禾怯怯地向楚慕北唤了一声大少爷,然后便端起酒杯一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入喉一阵辛辣,苏禾掩面轻咳了几声。 周野担忧地看向她,楚慕北继续在那里拱火,直呼女中豪杰,还得再喝一杯。 桑柔则故作吃醋,央着楚慕北也要同他喝上一杯。 楚承南主动给苏禾添菜,还宽慰她:“今日是我们兄弟小聚,阿禾也不必拘着,只当他是自家大哥便是。” 把皇帝当自家大哥?真是好大一个笑话。 苏禾才不会上这老狐狸的当,只是尴尬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姑娘离着近,发上熟悉的馨香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让楚承南又不自觉地想起了点什么。 推杯换盏间,两位姑娘的脸上都染上了红晕。 桑柔本就是极好看的,卷曲的长发披散肩头,眉目流转间皆是风情,惹得楚慕北心里痒痒的。 但她依旧不忘记调侃苏禾,借着酒意有些胡言乱语了:“柔儿娇俏、阿禾温婉,二弟啊,你说我们这一路美人在怀的,是不是比那城墙里头更自在?我可不想再回那城墙里头去咯。” 他一手搂着桑柔,另一只手也借着醉意想去揽苏禾。 楚承南机警地在苏禾腰间使力,先一步把姑娘拽到了自己的腿上,叫楚慕北扑了个空。 “大哥是众望所归,无可替代。”楚承南清醒得很,字里行间毫无破绽,自然是不会被楚慕北抓住把柄的。 皇帝醉了有些醉了…… 桑柔看着苏禾与楚承南挨得那么近,也是不乐意的,便也借着酒劲儿开始作妖。她主动坐上楚慕北的大腿,搂住了他的脖子,额头抵住了男人的下巴,娇嗔道:“慕北哥哥,苏禾是个好姑娘,你以后可得给她许个好人家。” “那是一定的,苏禾身份虽然不高,但也是伺候过我二弟的人,自然是不能屈就的,依我看,至少得许个...”楚慕北的眼光刚刚转向周野,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楚承南打断,声音里带了脾气。 “大哥是要替我做主了吗?”脸上已然有了怒色。 “慕北哥哥也是为了苏禾考虑,还有什么比姑娘家嫁人更重要的呢。”桑柔帮腔。 “那桑柔姑娘以为,多好的人家才配得上苏禾?我王爷府怎么样?”此话一出,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细思这句话的深意…… 楚承南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苏禾商贾出身,王府婢子,跟个五品小官也就到顶了,怎么算都是进不了王府的。但话都说出口了…… 他抬起苏禾的下巴,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怀里的姑娘,说了些让人揣测不已的话来:“阿禾伺候得...甚好!” 气氛持续冷凝,众人纷纷端起酒杯当作掩饰。 苏禾明明什么都没做,但每次都会让他有些冲动。 楚慕北似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他怕是抓到他弟弟的软肋了。 桑柔攥紧了拳头,自己竟是被一个婢子比下去了。 周野转过了头去,不愿面对桌上的纷纷扰扰。 苏禾作为当事人,脸红得跟虾子似的,十八张嘴怕是也说不清了... 又喝了几杯酒,楚慕北终于搂着美人回去了。 第64章 漫长的一夜 人都散了,屋里只剩楚承南与苏禾。 苏禾有些晕乎,但还是极力平衡着身体,让自己没那么踉跄。 “阿禾....”楚承南轻唤了一句。那日山洞中云雨,他都未曾唤过她的乳名。 苏禾木木地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眼前有两个楚承南,一会儿分开,一会儿重合。她轻轻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阿禾,本王待你可好?”楚承南决定趁着她醉酒,逗一逗她。 “王爷主子没有苛待我吃穿,还把元春接进府里同我作伴,仔细想来,王爷待我挺好的。”苏禾的眼皮有点儿重,快要撑不起来了。 楚承南的嘴角弧度微扬,小丫头片子,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不过!!”苏禾突然接了一句。楚承南的脸又唰一下板了下来。 苏禾不支,歪歪斜斜地倒进了楚承南的怀里,突如其来的温软让楚承南的身子颤了一下,姑娘的发香混合着酒香,在烛火的映衬下特别地令人遐想。 “不过什么?”楚承南追问。 “王爷主子,不要迁怒爹娘和哥哥好不好,他们只是想保护我,爹爹受伤了,哥哥也受伤了,娘哭得好伤心。”醉意上头,苏禾说话瓮声瓮气,楚承南凑近了才听清楚。 苏老爷不过是皮外伤,苏公子那点伤对男子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他当时也只是想吓住苏家人,好骗走人家闺女而已,算不得很过分吧。 毕竟逃避选秀、欺君罔上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他不出手,苏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本王只是命人看管着苏府而已,又没怎么他们。”楚承南如是说道。 “不要!不要看管!”苏禾不满意地扭了扭身子。无意地撩拨着男子。 “本王要是不把他们看住,让你给跑了怎么办?”他的目的是把苏禾留住。虽然她的过去还没弄清楚,但他就是想把她留在身边。 “不跑,阿禾哪儿也不去,王爷莫要再拘着爹娘了,好不好。”苏禾似乎又醉了几分,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楚承南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安抚自己燥热的心。 “阿禾...你可有几分钦慕本王?”楚承南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他自己也有些意外。 苏禾抬起头,似乎在认真打量眼前的男子。剑眉星目,五官凌厉,身形高大,武功高强,家世显赫,权势滔天,心中都是溢美之词,似乎没什么不喜欢的理由。 不对,这人有点坏,欺负过她! 可那也不能怪他,他也是为了救她。 可他偷看她在河里洗澡了! 苏禾脑子里的两个小人各执己见来回拉扯,吵得她脑袋嗡嗡作响。她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你喜欢周野?”楚承南的声音冷了下去。 “周野哥哥...确实是个好哥哥...”苏禾的声音软软糯糯。 楚承南的好心情全然散去。该死的,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还那么不安分!一个甩手,便把苏禾扔到了床榻上。 带着火气,力气自然是不小的,苏禾的后背被结结实实地砸疼。 欺身而上想要给她几分颜色。 榻上的姑娘软软糯糯,又带着几分哭腔娇嗔:“承南哥哥这是做什么,阿禾好疼啊!呜呜呜....” “你叫我什么?”楚承南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承南哥哥也是好哥哥,待阿禾极好。”苏禾的眼睛已经睁不开,只是后背的疼痛让姑娘家的眼角落下一滴泪珠。 一句承南哥哥撩得楚承南找不到北。这会儿的两滴眼泪更是让他又心疼了几分。 男人笨拙地想给姑娘揉一揉后背,只是隔着衣服的体温实在是烫手。 疼痛似乎得到了缓解,苏禾舒坦地嘤咛了一声,然后拽过楚承南的衣袖擦了擦眼泪,又把他的胳臂垫到了脑袋下,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可把楚承南整不会了,这个时候应该....应该怎么办? 应该顺水推舟?还是落井下石?要不...他也借酒撒疯? 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男人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个姿势,在苏禾身边躺下。 小丫头,今晚爷就忍了你了,下次还敢这么点火,你看爷办不办你! 这一夜,太漫长了。 第65章 各有各的难 周野的酒气也上了头,他独自站在窗口吹着凉风。 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窝囊的一顿饭,苏禾的叮嘱时不时地回荡在脑海中。 苏禾来找他时,他的心里高兴坏了,难得才有机会与苏禾相处一小会儿。 只是... “周野哥哥,你答应我,一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理睬,不要搭腔,不要反对,好不好?”苏禾看上去很担忧。 “阿禾,你最近好吗?在寨子里可有受伤?”周野自顾自地问道,对于苏禾的提醒充耳不闻。 “更不要关心我!”苏禾最怕的就是周野的关心,于是又急急地补充。 周野的心坠到了湖底,只是愣愣地注视着面前的姑娘。 苏禾对周野有感激、也觉得亲切,但对于周野一直表现出的的倾慕...她有些措手不及。当然,现在想这些已全然没了必要。 苏禾自认,已经配不上周野哥哥了。周府门楣高,周野自然是要寻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才行,还是趁早断了他的念想吧。 “周野哥哥,王爷对我挺好的,只是一会儿酒过三巡恐有失言,周野哥哥不要放在心上才好。两位爷等着了,我们快去吧”说完,苏禾率先转身在前头引路。 “他逼你的,对不对。”周野站在原地没有动,声音却拔高了不少。 “没有!王爷从未逼过我什么!在王爷身边伺候是我自愿的。”苏禾说完便快步走开,不再等他。 字字句句,如刀绞。阿禾这是不愿与他生出牵连了。 周野啊周野,终究还是你怯懦,不敢将喜欢的姑娘抢了来。 宿醉难醒,一直到日头斜斜地从窗外照进来,苏禾才悠悠转醒,身边的楚承南早就不见了踪影。 昨夜多喝了几杯,这会儿脑壳子疼得厉害。她捶了捶额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苏禾看了眼袖中的软针,心里竟然对楚承南升腾起了几分好感。 原来昨日夜里,苏禾虽然有了几分醉意,但意识尚存。借着酒劲儿,半真半假地说了不少话。担心爹娘受牵连是真,说周野是好人也是真,害怕激怒了王爷喊了一声承南哥哥,那就有几分权宜之计了。 本以为王爷生气了又会欺负她,她便顺势压住他的胳臂,几不可察地把软针捏到了手里,没想到的事,他竟然只是默默地给她当了一夜的枕头。 太出乎意料了... 苏禾想悄摸着回自己房里梳洗一番,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门外的石桌上,楚承南与周野正在饮茶。 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相对而坐。 这一定又是楚承南的诡计! 周野在他心里就是一根刺。他不舒服,自然也不能让这根刺舒服。 当周野亲眼看到苏禾穿着昨日的衣裳,发丝凌乱地从楚承南房里出来时,空气里都弥漫着疼痛的味道。 “醒了?厨房煲了醒酒汤,元春已经去取了。”楚承南说得异常自然,就跟老夫老妻似的。 刚刚才升腾起的几分好感,瞬间又掉了更多几分,王爷太心机了。 苏禾尴尬,赶紧跑开了去。 留下身后的两人,一人悲痛,一人得意。 楚承南要是知道苏禾昨天夜里的小算计,估计也高兴不起来。 还好他难得高风亮节了一次,不然还真的就要着了这小妮子的道了。 好险! 第66章 形势很危险 因为小崇山的意外,行程耽搁了好几天,如果不加紧点脚程,怕是很难在雨季来临前到达定陶,路上也会难走许多。 楚慕北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他的子民。 一路上有乞丐、有贼匪、有卖身葬父的孤女、有在街头讨生活的鳏寡老人……老百姓的生活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安稳富足。 赶了整整一日,贵人们打算今晚在镇子上投宿。 只是进了镇子,街面就给人一种很是萧条的感觉。明明还没入夜,街上却已经见不到什么做买卖的老百姓。 悦宾楼里的店小二很是热情,又是沏茶倒水,又是抹桌子擦椅子的:“公子小姐,小店悦宾楼是这方圆五十里最好的客栈了,各位吃饭还是打尖儿啊?” “小二哥,你这最好的客栈,生意可不咋地。”苏禾主动与店小二攀谈了起来。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约莫是七天前,镇上就有人莫名其妙死亡,第一天一个,第二天三个,第三天就变成了六个,第四天就十多个了,一天比一天多。大夫们也看不出是什么病,反正搞的是人心惶惶的。 楚慕北一听这民间疾苦,立马来了精神,说什么都要多留两日了解情况。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苏禾的心头。 一夜相安无事,睡得倒也舒服。 只是用早膳的时候,小店小二又聊说起了昨日的话题,昨日一共死了一十七人。 “小二哥,死了那么多人,镇上的大夫没个说法吗?”苏禾问道。 “大夫都是各有各的说法,也没个定数。哦对了,死的这些人里,也有好几个是大夫。”店小二麻利儿地端上了几道糕点。 苏禾的心里有了大胆的猜测:瘟疫,怕是错不了了。 她忧心忡忡地帮着一起布菜,楚承南正好走了过来。 “阿禾怎一大早就心不在焉?”男人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就准备用早点。 “少爷!”苏禾唤了他一声,随即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墨绿色的香囊,颜色很沉稳,一看就像是男子惯用的颜色,“这个香囊,你随身带着好不好?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摘下来。” 楚承南并不爱用这些个琐碎玩意儿,但是他瞥见苏禾的腰间也缀了个差不多的粉色香囊,突然又不那么排斥了。 见他没接,苏禾有些急了:“哎呀,给你你就拿着,说什么都不能离身,记住没?”没等男人点头,她便自己动手把香囊系在了他的腰间。 自那日两人相安无事地躺了一夜之后,有些东西似乎又又又变得不一样了一些。 楚承南对苏禾更放纵了些,苏禾也就更蹬鼻子上脸了一些。 只是这香囊多少有点让楚承南会错了意,苏禾看着他压不住的嘴角,心里也是一阵纳闷。 不过是一个药包而已,至于吗? 不过,苏禾充分发挥利用了楚承南的好心情。 她故作神秘地游说:“少爷,我们一会儿去镇上逛一逛,好不好?” “不行!”楚承南想都没想,就严词拒绝了。外面接连死人,不消停,要不是楚慕北发了话,他觉得应该尽快离开才对! 这里的人各个都是有身份的,不能冒险。 “哎哟,少爷,你就不奇怪这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吗?”苏禾企图激起楚承南的好奇心。游说得更加声情并茂。 “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准出去,明天我们就走!”楚承南说完就走,连早膳也不再用。 苏禾拽着他的袖子央求了好久,他都不肯松口。 “少爷!我们怕是走不了了!”苏禾冲着男人的背影大喊,语气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楚承南转身,神色凝重地看着面前的姑娘。 如果这些人不是死于外伤,那很有可能就是疫症,如果镇上的人贸然离开,可能会扩大传染范围的…… 她能想到的楚承南自然也能想到。 每每战争结束,部队都要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处理战场,怕的就是残尸断骇引致疫情,疫情的后果是难以估量的。 他已经连夜传话给了府衙,朝廷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 “就算是疫情,也不关你的事!今日下午我们就走!”楚承南的语气更加强硬了起来,这一行人身份何等贵重,贸然进了镇子已是大错,绝不能再冒任何一点点风险! 苏禾似乎好像很久没有看到楚承南这么生气了,最近,他都挺友好的。 第67章 苏禾不见了 楚承南不顾楚慕北的反对,以非常强势的态度要求一行人马尽快向北离开。 北面迎风,且地势较高,在不知道疫情的传染方式前,北面会相对安全一些。 楚慕北虽有几分不悦,但考虑到大局与楚承南的强硬态度,还是同意了。 只是在他们出发之际,苏禾却跑没了踪影。 楚承南心里大感不妙:该死的!就该把这个丫头锁起来! 一直到这个时候,楚承南都不知道自家的这个丫头能耐有多大。 “我去找苏禾,冷言,带着他们走,我会追上你们的。”此刻的楚承南已然是下达命令的姿态。 因为他观察到今日街面上时不时就有哭嚎之声。如果是疫情,只怕已经到了爆发的节骨眼上了。 “出了镇子找个地方安营扎寨,不要贸然进入其他村庄,军医很快就到!”说完,便一阵风似得冲出了悦宾楼。 苏禾不见的同时,周野也不见了。 冷言不敢逗留,驾着马车,带着两个最重要的贵人一路向北。 苏禾带着元春沿着街面走了一段,哪里有人哭嚎或是出殡,她就往哪里去。 她远远地观察死者的尸身:没有外伤,都有些青紫,但又不是很明显。 苏禾还想走近一些,结果被奔跑的人群冲撞。 “前面医馆好像出事了,快去看看!”小老百姓就爱凑热闹,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去,丝毫意识不到危险的降临。 苏禾跟着人群走。一路上,竟然还看到街口有跳大神祈福的。 “王大夫!你不能走啊!你走了这些个病人怎么办?”前头传来争吵的声音。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你也赶紧走吧!”年龄大些,被称作王大夫的男子焦急地说道,“这是瘟疫!是瘟疫啊!” 周围的百姓开始交头接耳,大多数人还是不相信的。 “这又没天灾人祸的,哪里会有什么瘟疫,我看是你医术不精,把人治坏了想溜吧!”一个病人家属不买账,故意说得很大声。 王大夫才不理他,拉拉扯扯中连包袱都不要了,拔腿就往城门跑。 苏禾暗中跟了上去,终于在一条巷子里追上了这个王大夫。 “王大夫莫怕,我只是想问问,王大夫如何断定,说这是瘟疫?”苏禾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王大夫自然也就没什么顾虑。 “死者均无外伤,发病经过高度相似,死状相似,死亡人口有明显关联性,这不是瘟疫是什么?”王大夫倒也是知无不言的。 “此症不能治?”苏禾继续问。 “发病太快,尚不清楚原因,没有对症的药方。治病赶不上发病的,怎么治?”不得不说,王大夫说得都是事实。 府衙老爷不愿相信是瘟疫,自然就没有官府力量控制维稳了。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城西是穷人区,那里发病更加集中,姑娘若是能懂得三分医理去那里看看便知道了。但别怪老夫没提醒你,去了就不一定回得来。老夫得先走了!” 王大夫转身就要走,突然觉得脖间一阵刺痛,下一刻便直直地栽了下去。 苏禾无奈地吐了吐舌头,对着横躺着的王大夫道了声抱歉。这个时候大夫人手紧缺,自然是一个都不能放走的,只能先委屈下他啦。 苏禾找来了麻绳,束了王大夫,并简单地用干草将他盖住,便带着元春赶去了城西。 这个镇子还真不小,城西的破败与城中的繁华截然不同。 沿途有许多穿着破旧的百姓,佝偻着腰忙于劳作,只是远远地面诊,苏禾看不出什么问题。 于是她想了个法子:她向一位老大娘借了破桌一张,破布一块,上面写着:义诊。 城西的老百姓穷,有义诊自然是要奔走相告的。 苏禾一连诊了几十个脉象,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难道是虚惊一场? 如果是虚惊,那是最好的。 “大夫大夫,你快去看看我爹吧!”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跑到苏禾的摊前,急急地拉起苏禾就跑。 苏禾被一路带到了老牛家。 见到牛大叔的时候,牛大叔脸色已经有了明显的青紫,高烧不退,时而糊涂呓语。 搭上牛大叔的脉搏,确实有些古怪,但又叫人一时说不明白具体的症结所在。 苏禾脸色有些难看,随即又为牛叔身边的牛嫂和孩子诊了诊脉象,竟然是一样的古怪之象。 不妙!苏禾心里警铃大作,王大夫提到过,死亡人口有明显的关联性。她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一场传染迅速的瘟疫! 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68章 达成共识 就在苏禾手足无措时,门外又传来了一声高呼:“不好了!不好了!当兵的把我们这儿给围了!”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慌忙的脚步声。 苏禾也随着人流走到了一处牌坊下,这里是城西的人口。 此刻,一群穿着甲胄的将士组成了人墙,阻断了城西的入口。人墙之前是一排带着尖刺的木架子,尖刺坚硬锋利,寻常人根本移不开半分,看来城西真的被军队封锁了。 封锁了好,至少可以控制传染范围,苏禾如是想着。 思考间,一块小石头不偏不倚地打中了她的肩膀,力道不大,但足已引起她的注意。循着石头飞来的方向望去,苏禾这才注意到,人墙之侧的马车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她家王爷主子楚承南。 楚承南的眼神中满是怒气,饶是隔着几十步远的距离,苏禾都能感觉到那种瘆人的威压。 苏禾尴尬地朝着楚承南笑了笑,有些不太情愿地迈步走了过去,这都找上门来了,还能往哪里躲? 刚走到木架子前站定,楚承南便轻点足尖,落到了她的面前,两人虽隔着木架子,但其实也只不过三五步之遥。 “出来!”楚承南冷着脸命令道。 “不行!”苏禾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她拒绝得干脆,楚承南的脸色更冷森了。眼见男人要发怒,苏禾见状赶紧柔下声音,卖惨地说道:“少爷,这里有瘟疫,我怕是暂时出不去啦。” “你也知道这里有瘟疫?那你还敢往这里跑,本王看你是真不怕死!”周围还有百姓,但楚承南已经毫不顾忌地自称“本王”,“给本王滚出来,马上!” “真的不行啊王爷主子,如果我出去,疫情可能会因此扩散,不止我,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能出去!”苏禾答得很小声,她不想引起恐慌。 楚承南不语,继续用眼神冷冷地剐着眼前的丫头。 苏禾被他看到发毛,又是一番好言相劝,奈何楚承南根本不吃这一套。 “你若不出来,本王便亲自进去押了你出来。”话语中是满满的威胁。 苏禾似是好话说累了,被楚承南这么一威胁,也不免来了点脾气:“你怎么就一点不听劝呢,这里现在情况不明,王爷你进来又能做什么呢?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添乱!” 周遭的空气似乎凝结了。 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一个王爷如此这般地说话?! 楚承南也没想到,她不止不听话,甚至还奚落他无能? “本王看你是皮痒了!来人!拿下她!”男人直接下令。身边的将士立马行动。 “慢着!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苏禾赶紧求饶,这个时候她不能离开,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眶红一点,看上去惨一点,想求得楚承南的几分心软。 楚承南抬手,拦停几个就要动手的将士。 “王爷,这里真的有瘟疫,也许会很严重,我必须留下!”苏禾再一次恳求道。 “瘟疫与你何干?严不严重又与你何干?大夫若是治不了,一把火烧了便是!”接二连三地被忤逆顶撞,楚承南的狠辣的性子早就憋不住了。 老百姓一听王爷要烧村,吓得赶紧跪地求饶。 霎时,街道上一片混乱。 怪不得这个王爷风评那么差!不顾百姓死活!简直残暴不仁! 楚承南的话虽然狠,但也是事实。在医术落后的时代,治不好的疫症只能以烧村终结,历史上有大把的案例可循。 “王爷!大夫都还没开始治,还没到烧村这一步吧!十五天!你给我十五天时间,我一定可以想到解决瘟疫的办法,让我试一试好不好?”苏禾看不得百姓跪满一地哭嚎着求饶的景象。 楚承南有些惊讶:“你懂医术?” 苏禾懂医这一点,完全不在他的已知范围内。 苏禾点了点头,她不止懂医术,她的医术应该还不错。 “你从没告诉过本王你懂医术。”楚承南表情惊愕。 “元春都会三分医理,我懂医术不是很正常吗?王爷也不曾问过我啊。”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楚承南疏忽了。 楚承南略微思考了片刻:“那你...可有把握平息这场瘟疫?”虽然放了狠话,虽然心里很不放心这个丫头,但楚承南作为皇室子弟,还是忧国忧民的。 “有!我有把握!”苏禾回答地斩钉截铁,不是因为她有了对策,她是担心楚承南真的会用烧村的方式阻止瘟疫蔓延。 楚承南不语,似是非常纠结。他并不愿意把苏禾置于危险之中。 但比起整个城镇甚至牵连更广的民众,楚承南犹豫了。 理智的天平开始倾斜。 “十日!本王只能给你十日时间,十天之内如果没有解决的办法,那整个镇子都将由本王的军队接管,你可明白?” 苏禾用力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与楚承南达成平等约定,而不是被一味地差使。 “王爷,我需要你的帮忙!”既然立下了军令状,寻求点帮助总是可以的吧。 治病需要准备大量的药材,尤其是艾草硫磺这类可以有消杀作用的药材,另外,还需要大夫,医女,越多越好…… 心思缜密如楚承南,既然已经调动军队戒严,自然也会考虑到这些材料。 “王爷...城西可能是比较严重的区域,但不代表出了城西之外就是安全的,您也要千万小心啊。我给您的香囊一定要随身携带,里面的药草兴许有一定防护效果的。”姑娘的关心来得始料不及,眼神中的珍重看得楚承南竟然微微有些愣神。 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 只是那个香囊,原来是个药包啊…… “无妨。”楚承南只是淡漠地回复,旋身离开。 第69章 绝望的百姓 很快,物资便被陆陆续续地送进了城西。 得了楚承南的指派,苏禾在一群老大夫中也有了说话的机会。因着她本也有着过硬的医术,很快就成了一众大夫中的核心人物。 有了朝廷的统一管理,城西百姓很快得到了有序的诊治与照拂。 但疫病还在扩散,速度远比想象中快。每日都有人死……越来越多…… 苏禾戴着面纱穿梭在各个医疗点,刚转进一条小巷,就被人捂住口鼻按到了墙上,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别怕,是我。”这声音熟悉,竟是周野。 见到周野,苏禾自是高兴的,但这里是疫区,他这般偷偷摸摸地跑来是做什么? 知道她心中的疑惑,没等她发问周野便自觉地开口解释:“我不放心你,便一直跟着,我留下来帮你。” 说完也不等苏禾回答,朝着一侧奴了奴下巴,苏禾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被她束了的王大夫这会儿正蜷在角落里哼哼唧唧。 “我想,这个人会对你有用,便一起带过来了。” 有用!太有用了!有个了解情况的大夫辅佐,定然是可以减少许多摸排的时间。 苏禾有些谄媚地解开了王大夫的绳子,假模假样地替他拍了拍灰,道:“王大夫,军队已经戒严了,您怕是走不了。您医术高明,还是随我去大夫所一起想想法子吧。” 王大夫气愤地一甩衣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给他说“不”的 机会了吗? “阿禾,我不想被王爷发现。所以,我会隐在暗处帮你。”苏禾这才注意到,周野是戴着斗笠的。 也对,王爷情绪起伏不定,尤其喜欢和周野呛声抬杠,仗势欺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避着点好。 有周野和元春两个人在身边,苏禾的心里多少是安定了些的。 发病的人群越来越多,大夫们没有找到病因,也就没有对应的药方,只能不停地燃点艾草硫磺驱驱病害,整个城西日夜都是烟熏火燎。 每日看诊、会诊,苏禾大部分时间都游走在病患中。遇到病发难忍的,便为其施针缓解。她的针法很独特,与一般大夫的不同,但确实很有效。 五日很快过去,大夫们还是一筹莫展,苏禾调整了几次药方,皆未见成效。每天都有蒙着白布的人被担架抬走,老百姓的士气越来越低落,似是看不到希望。 百姓中终是出现了反抗的声音:“这些药有什么用!每天都在死人,你们要是治不了就放我们出去,由着我们自生自灭好了,把我们关在疫区,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说话的男子情绪很激动,挥手打翻了苏禾递给他的药碗。 被突如其来的力道一掀,苏禾眼见就要撞到桌角,带着斗笠的男子及时出手,稳稳扶住了姑娘的后腰。 站稳,苏禾对上了周野的眸,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微一点头致谢,便赶紧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掌心骤然失去温度,周野的心也跟着凉了一凉。 确定苏禾没有受伤,周野语气不善地冲着男子开口:“有药给你就不错了,你若不愿喝,大可匀给别人。冲大夫发什么脾气。” 习武之人的气场不是一般百姓可以比拟的,闹事的男子见有人为苏禾出头,也就只敢嘟嘟囔囔地窝到一边,不敢再叫嚣。 苏禾的心情很坏,今日有第一个反抗的人,明天就会有第二第三第四个…… 百姓的耐心已耗尽,他们对大夫们失望了,放弃了。 如果大师兄在就好了,大师兄博览群书,医术远在她之上,如果有他在一定可以找到解决疫情的法子。 第70章 不敢用的药房 一车车的草药运进疫区,但没有准确的药方,都是徒劳。 楚承南派出了更多的力量搜集药方和医药典籍,供里面的大夫参详,希望能有所帮助。 失了信念的百姓越来越不配合。为了维稳,身披甲胄的将士陆续进入疫区,开始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值守,整个城西陷入了更萧瑟冷寒的境地。 如果大夫们再不能控制疫情,朝廷只能选择放弃这里的百姓了。 第七日,一位大夫给出了一张新方子,这张方子很烈,服药之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气血翻涌。用了这张药方的猪牛狗兔,存活了仅两成。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任何一个大夫都不会开出这般的药方。 “必须有人试药。”王大夫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畜生都受不住这张药方,哪里还有以人试药的必要?”有大夫不同意。 “都到这步田地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一时间,大夫所分派而立。 大部分大夫都反对这张药方,患病之人本就体弱,怕是连两成的存活都保不住。 苏禾默默将药方收进了袖笼中,她非常理解大夫们的顾虑,下猛药是医者最大的忌讳,任何一点差池都是得不偿失的。 只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寻一种药性温和,且对症绝大多数人的药方,太难了。 楚承南就在距离城西百来米的客栈。眼看着每日担架进进出出,啼哭不断,大夫寻不到解救之方,也是思虑极重。 瘟疫不会来得无缘无故。 他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苏禾,虽然每日都能从部下汇报的情况中得知她一切安好,但他还是不放心。 他想见她一面,亲眼确认一下。 他让手下人递了条子:今夜亥时一刻,城西牌坊下见。 收到条子的时候,苏禾正拉了元春在房里说话,她一直用面纱覆住口鼻,燃着药草。 她递给元春两张方子,一张是白日里大夫们否决的药方,另一份,是一张针灸图。 “小姐,这是何意?”私底下,元春还是喜欢称呼她为小姐。 “你不是一直想学师傅的针灸之法吗,本小姐今日就教你两招。”苏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大夫所给的药方很烈,寻常人肯定是受不住的,但有了我们天机谷的独家针法,那就不一样了。” “小姐想用针法辅佐用药?”元春懂得三分医理,自然是一点就通的,“可有十足把握?” “这张药方烈得很,如果单独用药,两成把握,如果针灸,约莫能有五六成把握。”苏禾如是回答。 “那也只是堪堪五六成!”元春眉头深锁,这种情况根本不足以试药。 “如果不试,那岂不是没有希望了?” “那...以何人试药?”元春继续问。 “先不说这些了,你且把这几步针法记下,施针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许多症状,比如...”苏禾没再解释什么,而是将自己的一些预判详细告知于元春,针方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元春听得很认真,小姐医术高明,她自是相信的。 第71章 瘟疫 到了见面的时辰,苏禾拖着疲惫的身子向牌坊走去,心里是有些恼的。 疫区灾情严重,她早就有些力竭,现下还得抽出时间应酬王爷,真的叫人疲累。 远远的,她便看到穿了甲胄的楚承南立在栅栏外,月光下的甲胄折射出银色的光,衬得他有些不真实。 苏禾的视线有些模糊,雾雾的。夜里寒凉,她却觉得后背汗津津的,太阳穴也在突突跳动。 “王爷。”苏禾停在了几丈开外,伏身子见礼。 她不想过了病气给他。所以立得远远的。 两人一个在栅栏的这头,一个在栅栏的那头。明明就在眼前,偏偏又像隔着千山万水。 楚承南想离她近一点,不禁跨前了两步。他进,苏禾则退,刻意保持着距离。 才几日功夫,她便瘦了一圈。眼眶子下有了明显的青黑,气色不好,说话的声音也是哑哑的。 “可有想到解决的方法?”楚承南虽然心疼,但一开口关心的还是解困的办法。 苏禾摇了摇头,无奈道:“大夫们还在想办法。” “十日之期一到,你必须撤离。”男人的语气坚定,没有商榷的余地。 苏禾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情绪有些颓然,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如果只是想问问疫情,哪里需要专程召她过来,还不如让她多花些时间在药方上。 恍惚间,苏禾只觉一阵晕眩,踉跄了两步便直直得向后倒了下去。 眼见她向后栽倒,楚承南想都不想,立即轻点足尖,朝她凌空伸手抓了过去。 奈何他离得远。巷子里突然窜出的一道人影先他一步,从身后拥住了苏禾。 楚承南皱了皱眉头,收住脚步的同时打出一道掌风,想要逼退人影。但对方也是练家子,顺着掌风的方向及时避开了去。 两人随即过上了几招,人影怀里拥着苏禾自然不好招架,几招的功夫便被挥落了斗笠。 “是你!”楚承南没想到,来人竟是周野!这几日他竟一直同苏禾在一起!这让楚承南的担忧转瞬成为了怒意。 辨清了来人,他便不再收着力道,几招便从周野的手里抢走了苏禾。 她晕过去了,离近了看,疲色更浓。 不想把时间花在与周野的缠斗上,楚承南抱起苏禾就向外走去。 “王爷是要将阿禾的苦心付诸东流吗?”周野捂住受伤的左肩,厉声阻止,“阿禾千辛万苦想要控制住疫情,王爷若就这样带着她出去,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努力?!”这几日他一直近身跟着苏禾,他知道她有多辛苦。 楚承南的脚步顿了顿,一种不祥的感觉在心头弥漫开。 苏禾每日与病患为伍,现在她突然晕倒,也许是累了,也许...她也病了? 各种可能性飞快地在男人的脑海中旋转。 如果她也被传染了,里头的大夫治不好,外头的大夫同样也是无能为力的。周围有百姓、有将士,如果他这么明目张胆地带走她,只怕民心涣散、难以服众。 短暂的权衡后,楚承南决定同她一起留下,他抱着苏禾去了她暂住的小屋。 那是一间很普通的民房,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四方桌、几把椅子,非常简陋。桌上的素胚碗里还放了三个馒头和一碗米汤。 楚承南找来大夫为苏禾诊治。因为楚承南的介入,几个为首的大夫都聚到了苏禾的房里。经过把脉、面诊,大夫给出了结论:苏禾,被传染了... 一屋子的人陷入沉默。 这时,苏禾悠悠转醒,精神尚可。 看到楚承南站在窗边,苏禾暗暗惊讶了一下。里头那么不安生,他怎么也进来了? 楚承南的目光停留在苏禾的小脸上,烛光微闪,她疲态尽显。 “我要试药。”这是她醒来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坚定,完全不同于她平日的性子。 楚承南并不知道关于药方的事情,只能将目光投向大夫之首,许广茂许大夫。 许大夫一听苏禾主动要求试药,毫无犹豫地出言阻止:“不可!绝对不可!这方子药性极烈,若是常年习武的壮汉姑且还能试一试,苏大夫一介弱质女流,绝对不可以!” “苏大夫说的药,有几成把握?”楚承南威严的声音传来,许大夫怯怯地伸出两根手指道:“试药的牛猪狗兔,仅两成存活。” 楚承南凌厉的目光再次扫向苏禾,没有开口,却很瘆人。好像他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两成把握,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许大夫,我有把握用独门针法控制住翻涌的气血,只要我能扛过去,我相信大部分百姓都能扛过去。我们没有时间了!”苏禾当然不肯就此放弃。 “什么针法这么厉害?”楚承南不太相信,这群大夫里有附近几个城镇最好的名医,有军医,他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她能解决? 苏禾低头不答,似是有些不能启齿。 “你若不交代清楚,本王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试药的。”说罢,便差遣元春取走苏禾身边的所有银针,免得她胡来。 元春站在那里没有动。她明白了,小姐已经提前一步预感到自己会被传染,所以才提前与她说明白了运针之法,亲身试药,才是小姐的目的! 只是她才疏学浅,那针法不是她所能驾驭的啊…… “王爷是要放弃城西的百姓了吗?不试,就没有希望!”苏禾的声音高了许多,难得地透出了几分果决。 “苏大夫莫要病急乱投医,老夫行医四十多年,尚且没有把握靠针法压制如此气血,不能白白将苏大夫折在试药上啊。” 许大夫这么一说,楚承南的眼神的风暴开始翻涌,竟然提出如此荒唐的想法! 刚想开口斥责她胡闹,只听她再度开口:“寻常针法自然是不行的,但如果是龟息十三针呢?” 龟息十三针,天机谷的独门针法,是一种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针法,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于无形。是列国皇室人求都求不来的医药秘籍。 “龟息十三针?天机谷的独门针法。”楚承南不可置信地看向苏禾,“你是天机谷弟子?” “家师曾经吩咐,天机谷弟子行事低调,非必要绝不可透露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事态发展至此,苏禾决定坦白自己的身份,争取试药的机会。 天机谷谷主神秘莫测,在江湖上地位甚高。 当年贵妃宋氏身染恶疾,久病不愈。皇爷爷因着对这个儿媳的喜欢,亲自带了随从2名徒步上山,恭请谷主为儿媳贵妃宋氏看诊,谷主感念先皇祖是个救世明君,出手救了宋贵妃一命。 皇爷爷曾道天机谷是楚国皇室的恩人,若是有机会,楚国皇室必会全力以赴,涌泉相报,并以一枚金令作为凭证,亲自奉给了谷主。 而他,也算是得过天机谷庇护的。 “就算苏大夫会龟息十三针的针法,可你服了烈药,谁人为你施针呢?”许大夫身为大夫,自然也是知道龟息十三针的,但他也只是听说过这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针法。 苏禾把目光移向元春。 “小姐,我怕我不行...”元春知道自己的斤两,难堪大任。 “你也是我天机谷弟子,只要按我说的下针便可。”苏禾说得非常轻松,她不想给元春带来压力。 “元春的医术浅薄,你对她的龟息十三针有几成把握?”楚承南不断在心里做着权衡,如果把握比较大,倒是可以一试。 “八成把握!”苏禾微微笑了笑,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 除了她和元春,没人知道运针的过程中会发生什么,全凭她一人讲便是了。 元春不安地搅动着衣摆,她担心小姐,但又不想当众忤逆了小姐。哪里来的八成把握?小姐就是个骗子! “那就姑且试一试吧。”楚承南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 八成,很大希望了,必须试一试。 假若试针成功,城西的百姓就有救了。 王爷拍板发了话,许大夫很快便端来了汤药。 苏禾拍了拍元春的手背,安慰道:“别那么担心,咱们的龟息十三针,厉害着呢...” 第72章 龟息十三针(一) 桌上的药碗冒着丝丝白烟,元春的汗水已经浸湿了里衣,每个呼吸都异常沉重。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紧张到晕厥,现在能帮苏禾的只有她了! 苏禾拿出了自己的银针,故作轻松地交到元春手里:“春儿你只管按我说的做,等本小姐解决了这次麻烦,就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去,可好?” 元春努力憋着泪花,扯着难看的笑脸,僵硬地点了点头。 周野踌躇再三,不忍苏禾试药,心疼地开口:“阿禾,我每日与你同进同出,如果你被传染了,那我也是在劫难逃,不如让我来……” 苏禾心底是感动的。 她知道周野不会轻易死心,于是便让许大夫也替周野诊了脉。 习武之人的底子还是好的,即使同出同入,周野目前仍未被传染。 周野有些恼,拳头攥紧又松开。 楚承南脸色铁青地坐在桌边,看着他俩你来我往,心里头跟吃了苍蝇般恶心,但又找不到理由打断。 没再犹豫,苏禾一仰头干脆利落地把药汤喝完。 药性发作还得有一会儿,她静静躺在榻上,等待药物的考验。 元春上前,仔细替她理了理被褥,汗湿的碎发贴在她的皮肤上,同她的心思一般凌乱。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苏禾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一阵白一阵红不停交替,整个人也开始不安地哆嗦,难以隐忍。 “元春,下针!”苏禾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有些涣散,强撑开眼皮提醒道。 元春不敢懈怠,集中精力,在苏禾的胳膊上下了第一针,然后又取了几味草药在银针周围熏灸。 苏禾似乎好受了一些,给了元春一个肯定的微笑。 “小姐...”元春的眼泪实在是憋不住了,这才刚开始,后面还有好几针,步步惊险。 药效持续在苏禾体内扩散,她的体温骤然升高,人也开始迷糊呓语。 周野与楚承南两尊大佛分别占据着床头床尾,脸上的神情也随着苏禾的变化而变化。 元春时不时地给苏禾把脉,观察她的变化。 …… “第五针了,小姐你一定要忍住!”元春又在苏禾身上下了一针。只是这一针并没有缓解苏禾的疼痛。她开始淌鼻血,止都止不住,衣襟很快被血染红。 “这是怎么回事!”楚承南冲着元春怒喊,语气不善。 “小姐气血翻涌得厉害,止不住血...”元春也害怕,说话的声音都发着颤。虽然苏禾预判到了这种情况,但一个人身上的血是有定量的,止不住血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鼻血流得很快,跟喷出来似的。 “元春!继续施针啊!你还在等什么?给她止血啊!”楚承南有点慌神,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他以为的试药危险可能是高烧、呓语、疼痛。完全没想到她会一下流那么多血! 战场上,很多时候将士受的伤并不致死,因为止血不及时死于失血的情况占据了大多数。 鲜红血液代表着死神的召唤。 “还不可以...”没人知道元春现在有多害怕,眼泪不停地掉,她便不停地抹,她不能让泪水迷糊了视线。她得看清楚,看清每一个细节。 小姐是在拿命试药,她绝不可以马虎半分。 苏禾眼眶子通红,偶尔掀起的眼皮下,能看到眼球上布满的血丝。因为失血,脸色也是一寸寸变得惨白。 一盏茶后,元春拔走了苏禾周身所有的银针,她疼地蜷起了身子,整个人瑟瑟发抖,时不时地发出呜咽。 “她到底还要疼多久?”虽然楚承南的语气是一贯得严肃,但还是隐隐暴露了一丝颤抖。有种被人扼住喉咙的感觉,每个呼吸都格外小心,好像怕惊扰到什么,“现在该怎么办?” 元春跪在榻边,不停地揉搓着苏禾的手,想给她一点点温度:“没有办法的,疫病、药效、针效在周身流窜,得熬上四个时辰,才能继续施针。” 四个时辰...她还要再熬四个时辰? 苏禾疼得咬破了嘴唇,淡得几乎透明的唇色染上殷红,格外刺眼。她觉得身体里像是在打仗,每个战区轮番着轰炸,到处都是弥漫的硝烟…… 第73章 龟息十三针(二) 楚承南见惯了厮杀,肉会疼、皮会疼、骨会疼、唯独不曾有过现在这样的感觉。胸口闷得生疼,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了似的,跳得极度费力:“元春留下,其余人都去外头守着,滚!” 自从母妃走后,他便没什么大喜大悲的感觉了。即使年少被迫上战场,也不过是半宿的惆怅。 就算不承认也没用,他对苏禾....是真的不一样的。 他把将苏禾圈在了怀里,扣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乱抓乱掐,伤害自己。 周野的脚像是被定住了似的,一步都挪不动。袖中的拳头攥得死紧,目光盯着床榻上的少女移不开半分。 楚承南强忍住脾气,怕不自觉地用大了力气会再度伤到怀里的人:“本王让你滚,周侍郎是听不懂吗?” 周野不肯走,甚至还抬脚上前了一步:“我要守着阿禾。” “呵,本王的女人何时需要周侍郎守?你是当本王死了吗?”楚承南的眼眸中有风暴凝结,凌厉的气息四散。 “苏禾不过是个婢子,王爷何必...” “周侍郎管得有些多了,就算她只是本王身边的婢子,也不是你高攀得上的。滚出去!”楚承南的态度已是非常不耐烦了。 周野心里苦涩,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对苏禾的牵绊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强烈,强烈到想要独占! 怔在那里,周野努力消化着楚承南的话,他一直不愿相信的事情,似乎渐渐得到了证实。 苏禾含含糊糊地呢喃:“疼...好疼...” 周野本能地又朝前迈了两步。一道凌厉的掌风狠狠拍在了他的肩头,让毫无准备的他踉跄了两步。 “你确定要本王在这里动手吗?” 周野的拳头咯咯作响,短暂的思量后,还是决定暂时先离开。 “我不会放弃的!”这是男人同男人间的宣战! 驱走了周野,楚承南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哪里疼?” 苏禾微微转了转手腕,稀里糊涂地答道:“手...手疼...”何止是手疼,身上的每个骨节都在痛。 楚承南捧起姑娘的一只手,轻轻地揉捏起来:“有没有好一点?”嗓音低沉又温柔。 她的皮肤失了血色,显得比往日更白了些。手腕细细的,手掌才那么一点儿大。 楚承南帮着苏禾揉揉这里按按那里,还时不时地同苏禾说话,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只是没多久,苏禾的耳道也开始流血。 元春跪在床前,不知所措。 “许大夫!救人!”楚承南的喉结艰难地翻滚了几下。 他不能再寄希望于元春。 元春额头贴地恳求:“王爷,关键时刻,切不能盲目用药!” 许大夫等人听到召唤,这会儿已经提着药箱冲进了屋。元春跪匐上前拉住了楚承南的衣摆:“王爷,现在胡乱用药,那就煞费了小姐的一片苦心啊!” 什么苦心不苦心,他要苏禾活着、他要苏禾好起来。 苏禾似是尚有意识,呢喃着不要用药,听元春的。 楚承南的胳臂紧了又紧,再度挥退了许大夫等人。 不信元春,也该信苏禾的,她是天机谷弟子,天机谷能掐会算妙手回春,她一定是有把握才会如此安排的!楚承南努力说服自己。 四个时辰,楚承南就这么抱着她,同她说话。 第74章 解困 随着元春后续的施针用药,苏禾的疼痛缓解了许多,血也止住了,只是整个人还是处于高烧昏睡的状态。 “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楚承南的衣服被抓得皱皱巴巴,早就没了往日的尊贵与从容。 “小姐还留了一剂药,如果顺利,服下最后一剂药应该就算过关了。”元春回答道。声音虽然疲惫但却松泛了不少。 时间过得很慢,慢得让人觉得脱力。楚承南、元春二人寸步不离地在屋里守着,周野也一样,滴水未进地蹲守着屋外。 终于,在最后一剂汤药的作用下,苏禾逐渐安稳起来,体温也在渐渐降低,一众大夫直呼妙手回春。 元春的心也终于归位,天知道她有多害怕。 苏禾再度醒来,已是第二日。 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脸担忧楚承南。纵使疲累,他的身板依然是直挺挺的,好像扛得住一切。 “王爷,十日之期,我已找到解决瘟疫的法子。”苏禾的声音微弱沙哑,眼眸半开。 “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个弱质女流去撑。”话虽苛刻,语气却是松软的。 “本王已经同一众大夫商量过了,虽然针方可以抑制翻涌的气血,但仍是不妥!你知不知道你服药后的情况有多凶险,本王...”楚承南的音量逐渐增大,但又突然顿住,没再往下说。 苏禾强撑起身子,艰难地低了低头,算是给王爷行了礼:“王爷,我亲身试药,就是为了找到降低风险的办法,我有把握的改良汤药与针方,我需要大量的止血药,比如:...” “混账!这就是你坚持亲自试药的目的?元春医术浅薄,你怎敢把自己的命交到她的手上?”楚承南态度强硬,苏禾被他的咆哮惊得一个哆嗦。 他还有许多责备的话要说,但看到她虚弱的样子,还是忍了下来,别过头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见他不再责骂,苏禾再度开口:“王爷,我需要大量的茯苓、川贝和...药材太多了我还是写下来吧。”作势便要起身下床。 元春赶紧上前扶住,手心却是汗湿黏腻的:王爷再同小姐讲话,小姐怎么还是自顾自地讨要药材呢?本以为王爷会更生气,只是没想道... 楚承南冲气冲冲地朝着门外喊了一声:“许大夫,照苏大夫的意思办!” 许大夫都没敢进门。直接在外头应了一声便去安排。 大量的草药早已调度到了城外,按着药方配便是了。 有了药方和针方,这场瘟疫算是解了,城西的百姓得救了。 只是这场疫症的源头并未查清,一切皆有可能。 善后工作还要持续好几天,因着苏禾也是病患,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楚承南先一步带走了苏禾,留下元春配合一众大夫诊治。当然,也包括周野。楚承南可不喜欢他在眼前蹦跶,但又不想太便宜他,暂且先留着吧。 两人一马,一路北上。马匹走得很慢,倒也不是很颠簸。 只是这孤男寡女,挨得那么近,真的也是很别扭。 第75章 身份 苏禾坐在楚承南的身后,只是小心地抓住他的束腰,尽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楚承南倒也没说什么,控制着马匹慢悠悠地走在郊外,谁也没有说话,耳边只有清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郊外难免有些野物出没,许是野兔窜过惊吓到了马匹,马匹本能地闪躲。苏禾不会骑马,突然的晃动让她有些害怕,本能地抱住了前头的男子,又觉得很不合适,赶紧撒开了手。 姑娘家脸皮薄,只一下,耳朵便红了起来。还好前头的人看不到。 姑娘家柔软的身子突然贴上来,又离开,楚承南的心情也跟着一起攀高走低。他拍了拍马脖子苛责道:“你这畜生,不过是只兔子而已!值得你这么扭捏吗!” 苏禾听这话怎么怪怪的?嘟囔道:“它只是被吓到了,王爷何必如此苛责于它。” “本王不苛责它,那你觉得本王应该苛责于谁?”楚承南侧过头与她说话。 咳咳咳.....看来,王爷主子是要找她算账了,苏禾早就做好了准备,小气王爷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她轻咳了几声,想要先装个柔弱博取一些同情。 “王爷是主子,自然是想责罚谁就责罚谁的,不用管人家甘心不甘心、情愿不情愿。”苏禾也是话里有话。 “呵,看来本王在你眼里就是个暴徒,从来不分青红皂白的了。” “奴婢可不不敢这么说。”她的声音很小。 “你还知道自己是奴婢?本王看你做起主来可老练得很,哪里有半分做奴婢的样子!”楚承南的声音不大,威慑力却是不小的。 奴婢该有什么样子?她这个卖身奴婢本就来得荒唐。这话苏禾听得委屈,一时没了声音。 得不到身后人的回复,气氛又陷入尴尬。 “你的医术很高,在天机谷学的?”楚承南还想同她说说话,好像他和苏禾似乎从来都没有单独、且平心静气地聊过天。 姑娘很轻地恩了一声。 “天机谷能算会卜,别说是楚国,各国皇亲贵胄达官贵人都想得天机谷指点一二。没想到我定远王府的婢子竟然是天机谷的弟子。” 楚承南确实意外,天机谷从几十年前起就隐匿于世,从不参与列国之事。楚国皇室虽然知道天机谷在哪里,但一直不得见,更别说为己所用了。 用先皇祖的话来说,天机谷知道的太多,能卜算的更多,任何一个国家若能得了天机谷,那这天下之争便也就结束了。 苏禾还是没有接话。空气中只有楚承南一人的声音流转。 “你保密身份做的是对的,既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世道的太平。”天机谷弟子出山,未必是好事。 “奴婢出谷前,家师吩咐再三,不能以谷中人的身份自居,也不得透露谷中任何事。还请王爷见谅。”苏禾总算回了一句。 “以后在本王面前,不必以奴婢自称。”能得龟息十三针的针法,就算是摆在天机谷,苏禾应该也是有身份的,楚承南自然是要礼待她三分的。 苏禾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前头的背影。 “这次的瘟疫,你可觉得可疑?”谷中事不能多说,但瘟疫的事还是得弄清楚,权当是听一听大夫的意见吧。 关乎百姓民生,苏禾觉得说一说自己的想法还是可以的,于是便幽幽开口:“以我看,没有天灾人祸,确实不该有这么凶狠的疫病。也许,是我才疏学浅了。要是大师兄在就好了。” 关于疫病,两人的意见难得相同,怕是有始作俑者的。楚国皇帝刚到这里,这里就爆发了疫病,谁能做到如此神机妙算? 第76章 秋后算账 “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两人聊开,楚承南问出了他最耿耿于怀的问题,他已经忍了很多天了。 抓住束腰的手紧了紧,楚承南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顾虑。 “本王要听实话。”语气中带着警告。 “我并不知道周野哥哥一直跟着我。后来我...” “哥哥?”楚承南不悦。 “我是说...我是说周侍郎...我不知道周侍郎跟着我,他也是好心...”苏禾怕楚承南会为难他,只是她不知道,他越是为周野开罪,楚承南心里越不爽。 “只怕他是心思不纯...苏禾,你最好搞清楚,你是谁的人?”楚承南决定最后一次给她一个警告。 “我知道,我是定远王府的卖身丫鬟。”苏禾的声音弱了下去,签了卖身契,也就是入了奴籍,不管原因是什么,结果都已经是这样了。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楚承南本不是想强调她的奴籍身份,他只是想提醒她:“咳咳,女儿家清白重要,你得搞清楚自己的身子是给了谁!”他的后背笔直,下巴高傲地昂起,神情中有猎人捕捉到猎物时的得意。 那段不堪回到脑海中,苏禾想起匪头子与母猪的媾和,心里竟生出恶心。 “离那个周野远一点,本王不喜!再让本王发现,你和他只能留一个!”说罢,便用力一夹马肚,纵着白马飞驰。 来不及做好准备,苏禾惊得一把抱住了男子得劲腰,紧紧的。他的腰腹很结实,胳臂所及都是坚实的手感,苏禾丝毫不敢撒手,整个人都贴在他的后背上。 楚承南很受用,故意又夹了几脚马肚,让马儿跑得更疯狂。 从马上下来,苏禾抱住路边的柱子便开始干呕起来,他被癫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楚承南没有要去扶她的意思,自顾自走进了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他觉得这已经是对她最轻的惩罚了,要是下次再敢自作主张,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苏禾闭目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神。自从入了王府,她就再也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大床了。小二送来的吃食也很合适,小米粥暖胃,佐了两样小菜,还有一碗入了蜜枣的茶汤,很适合她现在喝。 楚承南身边没有其他的仆役,她以为他一定会差遣她去伺候,毕竟王爷老人家有时候会间歇性残废,但是一连三天,楚承南都没差遣她,反而是所有的餐食与生活用品,都吩咐店家准备得很妥帖。 第三日,店家送来了一套新衣裳,并传话说公子在门口候着,稍后就要出发赶路。 想到又要与他共乘一骑,苏禾一阵头疼。 不过这次楚承南雇了一辆马车,他不想多带个仆役,所以会由他亲自驾车,苏禾惶恐,定远王爷给她驾车,她可担待不起,站在原地辗转,迟迟不肯上车。 “你是在等小爷亲自过来扶你吗?”楚承南正在检查马匹身上的挂架,语气不咸不淡。 苏禾只能硬着头皮上车,马车内备了些蜜饯糕点,垫子也很厚实很软和,竟然让她有了种初回苏家时的待遇。 她的脸色好了很多,再坚养些时日应该就能完全恢复了。楚承南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要是再胖些应该会更趁手。 “许大夫派人快马送来了书信,那里一切顺利,你不必挂心。” “谢少爷。”虽然私底下不用自称奴婢,但少爷还是得称呼一声的。 楚慕北他们已经北走了好几天,估计还得赶上几天路才能追上。马车行得有些快,纵使已经准备了软垫,但还是颠簸的。 第77章 赶路也不太平 楚承南告诉苏禾,定陶的雨期不远了,如果延误了竣工,万一出了纰漏又是一场灾难。 经历过瘟疫,苏禾发现楚承南身负武将之职,行事态度确实给人感觉狠辣,但并不妨碍他关心百姓,这个人很矛盾,表里不如一,叫人看不通透。 “少爷,政务要紧,带着我会拖慢脚程,不如您骑马自行上路。我可以雇一辆马车先回王府打点。”苏禾觉得这样甚好,她不想同他们一起。 这个法子楚承南不是没想过,但是让她一人回京,他不放心,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比较好。 见楚承南没同意,苏禾又补充说道:“王爷要是怕我跑了,可以安排几个近身侍卫看着我,同我一起回京。” 楚承南的眉头皱了皱,他并没想过她会逃跑这一茬,难道她还存着逃跑的心思? “定陶每年雨期都会发生大大小小的灾害,需要成倍的大夫职守,你同我一起前往。”他不想放她走。 说得很是在理,苏禾没法再多说些什么。 “如果你可以坚持,我们就骑马去,如何?”楚承南说道,“我会尽量护着你些。” 又要共乘一骑?苏禾心里是拒绝的。只是灾情在前,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拒绝。楚承南也没打算听取她的意见,径直卸了绑在马匹身上的车架,翻身上马,朝着苏禾伸出手:“上来。” 苏禾没动,她...很不愿意... 楚承南眉毛上扬三分,盯着苏禾的眼神变了变。 苏禾为自己叹了口气,只能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男子胳臂精壮,随便一使劲儿就把姑娘提到了自己身前:“你只管抓紧缰绳就行。” 为什么这次要坐在他前面? 来不及抗议,马匹就直直地冲了出去,简直要命! 风声很嚣张,在耳边呼呼地喊,发丝被吹得乱舞,抽过脸庞竟是生疼生疼的。 为了加速,楚承南将身子伏得很低,和苏禾的身子贴得紧紧的。发丝传来的馨香很好闻,他能感觉到姑娘家的害怕,暗暗地降低了马速,顺便还腾出一只手,圈住了姑娘的腰肢儿将她护得更稳一些。 苏禾的心蹦跶得厉害,又害怕,又羞恼。 但不得不承认,圈在腰间的胳臂坚强有力,让她摇摇欲坠的身心安定了许多,小命要紧,由不得她别扭。 楚承南倒是挺乐意的,骑马还能搂个姑娘在怀。大手有些不安分地掐了把姑娘细腰,手感软弹,极好。 此时的苏禾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被人占了便宜,只能逆来顺受地随着马匹颠簸起伏。 行至客栈的时候,她已经全然站不直,自脚底蔓延开的酸胀发软让她举步维艰。 不会骑马的人纵马一下午,确实是受不住的。 楚承南将缰绳递给小二,自顾自地就往里走,全然没打算理会苏禾。 “少...少爷...”苏禾轻轻地唤了一声。 楚承南驻足回头,语气淡漠:“还不进来?”他当然知道她现在走不动道,但突然就想听她开口讨饶几声。 眼下苏禾确实需要人搀扶一把,不然就算她再站上半个时辰,估计也难以迈开进去。“我...我腿疼得厉害...” “初次骑马是会比较费腿,缓一缓就好,小爷先进去了。”说罢便真的走了。 苏禾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态靠站在门口,来往的行人都忍不住侧目瞄上一眼,叫她好生难看。 犹豫了半天,苏禾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抽出了一根银针,准备给自己扎上两针,不管怎样,得先进了客栈再说。 银针刚要落下,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去而复返的楚承南带着浓浓的怒意训斥道:“说几句软话就那么难为你吗?”说罢,便直接把人扛到了肩上。 这样子,并没有比刚才好看多少。 楚承南一路把人扛进房里,扔到了床上,眼力见儿极高的店小二赶紧送来了脚桶和热水。 “不想小爷动手就自己把脚放进去。”说完,楚承南便绕到屏风后的桌案前坐下,没有要旁观的意思。 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桶热水活泛下气血,不然明天的路就没法赶了。 听到水声,楚承南放心了些,真怕那丫头故意犟着跟他对着干。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苏禾别扭地想要缓解:“谢少爷体恤,泡了脚舒坦了许多。” 楚承南执笔似是在写书信,出口之词显得很是生分:“苏大夫妙手仁心,功德无量,自是不必言谢的。” 苏禾知道王爷主子肯定是生她气了,怯怯地解释:“其实针灸也可以暂时疏通血脉的...” “针灸所用之针,应于火上炙烤后方可施之,这么浅显的道理苏大夫不明白吗?”他虽不通医理,但领兵生涯每天都在跟军医打交道,常识还是有的。 被质疑医术,苏禾有些心虚,强烈表示这也是无奈之之举。 “你的嘴还真是金贵,说几句软话讨个饶,就那么难吗?”楚承南的语气分明带着怒意,但又觉得自己的要求好像也不占理。 “我若开口讨饶,少爷就会帮我吗?”苏禾天真地抬着脑袋,这话便顺其自然地就说出了口,天底下哪还有丫鬟差使主子的奇闻啊? 楚承南被她反问得有些尴尬:“咳咳咳...少爷我心软,姑娘家开口自然是能帮就帮的。” 苏禾似是发现了新大陆,她大彻大悟地点了点脑袋,顺便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咳了几声,一路风沙袭面,颇有些狼狈。 楚承南本还想说些什么的,突然却止住了话头,开门走了出去。 很快,店小二又送来了茶水点心,还有一盏冰糖燕窝说是给姑娘润润嗓子。 第78章 楚是国姓 因为着急赶路,第二天用了早膳就得即刻出发。 苏禾心里惶惶不安,要是再骑上一天马,这腿怕是要彻底废了。 只是当她迈出客栈的时候,她竟看见楚承南牵着两匹马早早地在那儿候着了。 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身姿矫健矫健,打理顺畅的鬃毛迎风飞舞; 另一匹则是一匹小马驹儿....小马驹儿比寻常的马匹个头小了不少,但看着也很健壮。马鞍已经安放妥当,看着竟还是有些威风的。 “怕你骑大马受不住,我给你寻了匹小马,慢慢行马应该还是可以的。怎么也比坐马车来得快。”说罢便把苏禾架上了马。 因为马匹小了很多,苏禾倒也没那么害怕了。 小马很乖顺,苏禾摸了摸她的鬃毛,它似有回应似的晃了晃脑袋,枣红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看就是一匹精心饲养的好马。 苏禾又试着扭了扭身子。昨天的马匹是临时从马车上解下来的,并没有安装马鞍,坐在上面只感觉往下滑。但安上了马鞍和脚踏后,坐感就稳当了很多。 苏禾很喜欢这匹马,不断抚弄着它,脸上露出了少女的巧笑倩兮。 “等得了空,让冷言教你骑马,以后去哪里都自在些。”冷言在几十里之外打了个喷嚏。他也没那么闲的。 苏禾心里欢喜,纵马游医,想来也是很不错的。 一路上,不需要特意牵引或者操纵。小马都紧紧跟着大马,苏禾好奇:“这小马儿同这大马是旧相识吗?怎跟得这么紧?” “不只是旧相识,还是老相好,有了那层亲密关系,小母马自然是要看紧自家相好的。不然叫其他母马得了空就为时已晚了。”楚承南没回头,声音顺着风的方向飘过来。 苏禾总觉得楚承南最近说话很奇怪,好像话里有话似的,故意挑着理说与她听。 “这小马驹儿你若是喜欢,以后便让它跟着你吧。”楚承南继续说道,“它的个头还会再长大些,但比之其他品种的马匹,还是会小一些,适合姑娘家。” “少爷的意思是是...这马送我?”苏禾有些错愕,纵使她不懂辨马,但也能看得出来这马不简单,稍加训练表现一定不俗。 竟意外得了这么一匹好马! “可还合心意?”姑娘的声音透露出了欣喜,楚承南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喜欢喜欢,喜欢得紧!”苏禾在山里长大,对小动物都特别亲近,比起绫罗绸缎、珠钗玉石,这匹小马驹可太合她的心意了。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就叫她乘风吧,少爷你那匹叫破空,好不好?乘风破空,听起来就很厉害!”苏禾对自己起的名字很满意。 楚承南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姑娘家碎碎念。 “楚破空,楚乘风。”苏禾仍在自我陶醉。 楚承南一头黑线:“楚是国姓,你确定要让两匹马姓楚?侮辱皇室,株连九族。” 苏禾的笑脸僵在日头下,很好...又要株连九族了...想活下去也太难了吧... “那我的小马驹儿就叫苏乘风呗,王爷的马匹去了姓,就叫破空吧。”苏禾选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让他姓冷吧,冷破空。”没等苏禾回答,楚承南轻轻一夹冷破空的肚子,冷破空便加快速度朝前迈了出去。苏乘风赶紧跟了上去,苏禾有些踉跄地抓住缰绳稳了稳身形。 这马得好好训训,怎能老是追着公马跑呢?一点主见都没有,不像话! 苏禾不知道的是,楚承南是隐门的头号杀手,代号:冷意。 第79章 楚承南不见了 骑着马一连赶了两日路,总算接近定陶了。 在楚承南的指点下,苏禾与她的乘风磨合得还不错,脚程比预期快了很多。也因为有了乘风,苏禾一路上似乎开心了不少,总是能听到她嘻嘻哈哈的娇笑。 每每歇在半道上,楚承南会去周边打猎。 苏禾怕耽误时间,提议准备些干粮对付两口就行,但是楚承南不答应。不管怎样,他都要去打猎。 他也确实擅长打猎,只是生个火的功夫,他准能带回猎物。 有时候是山鸡、有时候是野兔。 苏禾向打尖的客栈要了一些调味的香料,还灌了一壶薄酒,两人以天为盖地为席的生活倒也惬意。 苏禾的脸色也明显好了不少。 两人也因着这几日的相处,关系精进了不少,不似寻常主仆那么拘着了。 这日,楚承南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个玉哨子,递给苏禾:“山里多野物,如果我去打猎的时候你遇到危险,就吹响哨子,我听到哨声马上就能折返回来。” 苏禾接过玉哨仔细打量起来。哨子通体由白玉制成,上头没有多余的花纹,哨子里头有一个珠子,只要一吹,珠子在内侧滚动便能发出声响。玉哨上面还系了编绳,粗看更像是个玉坠子,倒是很适合姑娘家佩戴。 这东西关键时刻可以保她小命! 苏禾像是怕他反悔似的,立马把玉哨挂在脖子上,又小心翼翼地揣进了领子里,嘴上甜甜的:“谢少爷!” 看到她如此顺从乖巧,楚承南表示很满意。 “少爷,我们今日捕鱼好不好?我给你露一手!”苏禾提议,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透着娇俏。 “你不是怕水吗?怎还敢捕鱼?”楚承南扯动嘴角笑了笑,不太相信她的话。 “幼时落水,确实有些恐水。但是在浅水的地方做个陷阱还是可以的。”她才没那么娇气呢。 反正得捕猎吃饭,吃鱼也是一样的。 楚承南很快便找到一处浅水。姑娘蹚水,用石头围了个小坝,又往里头扔了点馒头碎,静静等着鱼儿自己游进陷阱。 楚承南对这么小的陷阱没抱什么期望,能掉进这种陷阱的鱼也太小了。于是便自顾自地向水深的地方走去。 还是得他亲自出马。 苏禾倒也不急,慢悠悠地在岸边架起了篝火,时而转身看看男人在溪里忙活。 他的背影宽阔,浸湿的衣衫贴在身上,让他结实的身型一览无遗。想到那坚实的手臂曾经圈着自己、那宽广的肩头曾经扛着自己,他们甚至还....苏禾的脸腾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滚烫滚烫的。她一定是发烧了。 远处“扑通”一声溅起大片水花,苏禾循声看去,楚承南已经不见了踪影! “少爷?少爷!”苏禾心中警铃大作。难道少爷落水了? 落水很可怕,会溺死的! 被水淹没的那种濒死感觉又流窜进了少女脑中,那种感觉……很可怕…… 第80章 捕到一条美人鱼 来不及思考分毫,苏禾迈开步子就朝楚承南刚才站的地位置淌了过去。她不停地喊:“少爷?少爷!你在哪里?楚承南!”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回应。 眼眶开始模糊,酸酸涨涨…… 楚承南个子高,他捕鱼的位置对苏禾来说已经水很深了。等苏禾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时,水已没过胸口。她这才惊觉自己根本就没有自保的能力,还妄想寻人救人,简直是异想天开。 溪水重重地压住她的胸腔,让她呼吸吃力,她不敢再动恐生出意外,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似是忽然想到什么,苏禾拽出脖子里的玉哨子,开始一遍一遍地吹响。他说过,听到玉哨子很快就会折返回来的。 果然, 不远处又是一阵水花,高大的身影就这么突然地从水里窜了出来。许是他动作太大,带动着周围的溪水强烈地晃荡起来,苏禾没有站不稳,在溪水地反复的激荡下,一头栽进了水里。 “咕噜咕噜咕噜...”冰凉的溪水窜入鼻腔、侵入胸腔…… 苏禾觉得这回她死定了。 师傅说得对,她命格不稳,就该在谷里待一辈子。 垂死之际,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臂,用力将她拽出水面。 水并没有深到可以淹死人,有了个借力站稳,苏禾又见到了阳光,又可以呼吸了。 “你跑水里来做什么?!”楚承南声音很大,几乎是在吼着发问。 眼里进了水,苏禾睁不开,攥着衣袖在脸上胡乱地擦着,擦乱了额前的发丝。才养好一些的气色,又是惨白一片。 苏禾也很生气,但更多的是害怕:“你去哪里了?!你突然就不见了,我以为你落水了,你吓死我了!” 突然不见,一出现就凶她,混蛋!混蛋!混蛋! 她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怎么会因为他冒险下水! 倔强如苏禾,她甩开楚承南的胳臂,转身往岸上走,衣服黏在身上迈不开步子,走得踉踉跄跄。 承南看不过,直接双手将人打横抱起托出水面,几步便迈到了岸边。 脚踩大地,呼吸空气的感觉真好。 衣衫浸湿,苏禾别扭地背过身去。 “外衫脱下来烤,这样干得快些。”楚承南丝毫没什么顾虑,熟练地脱下自己的外衫挂到了最近的树杈子上。 苏禾是姑娘家,自然和他不同,她紧了紧领口,只是往火堆旁凑了凑。 “阿秋...”一个喷嚏不合时宜地响起。 华承安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一路上补了那么多野味,这才刚好了些的身子,又瞎折腾:“知道自己身子弱,还非往水里去做什么?” 苏禾心里委屈,鼻音重重的:“要不是怕你淹死,谁稀得去溪里!我...我就不该担心你!”淹死他算了! 听到她说担心自己,楚承南的心竟然颤了颤,有些跳乱了节奏。尴尬把头扭到一边,他说:“我的水性极好,你自是不必担心的。” “不担心不担心,主子你水性好、骑马好、打架好,样样都好,自是不需要人担心的。”苏禾嘀嘀咕咕,自顾自地撒着气。 “既然主子那么厉害,那一会我们吃什么呀,一条鱼都没捕到!”说累了,苏禾顿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侧着头问道。 “捕到了。” “什么?捕到鱼了?哪儿?”苏禾不想被他戏耍,扁扁嘴不想再理睬。 “我捕到了一条...美人鱼...”这话说的,满满的撩拨。 苏禾觉得有什么在身体里炸开,整个人僵在那里,好半天才能动弹:“你...登徒子...”弱弱地骂完一声便连羞带臊地往远处跑开。 姑娘的娇羞逗得楚承南心情大好,不禁笑出了声响,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开怀过了,这个丫头,必须是他的。 第81章 堤坝工程有不妥 待到二人与楚慕北会合,已经是在定陶。 周野独自一人没有负累,先他们几日也抵达了定陶。 此次微服私访是秘密进行的,对于皇帝亲临,当地官差并未做好十足的准备。 很快,周野便发现,工程进度拖沓,建造工人散漫。除非老天垂怜雨季推迟到来,不然按照往年的时间来推算,雨季来临前堤坝是绝对不可能建完的。 下面这帮子狗东西早就盘算好了:建了一半的堤坝根本挡不住泛滥的洪水,一定会被尽数冲垮。那明年朝廷只能批拨更多的银两建造更坚实的堤坝,他们便又可以故技重施,从中谋取巨大的利益! 楚承南进入议事厅的时候,包括周野在内的官差跪了一地,楚慕北正因为此事大发雷霆:“饭桶!全都是饭桶!朝廷分拨了那么多的银两给你们,钱呢?工人呢?材料呢?” 楚慕北心情极差,连带着给楚承南也甩了脸子:“定远王姗姗来迟,可是想到了解决之法?” 楚承南不买他账,寻了个下首的位子,一撩衣袍便径直坐下:“本王不通工程建设,没什么好法子。” 皇帝一掌拍在桌上,额上青筋凸起。 微服私访才知道,朝堂上那些君君臣臣都是掺了水的表演,也不知道那些国泰明安的折子是怎么写出来的! “治水本王不会,但是治人...本王擅长得很!”话音落,本次工程的督察使家眷被衙差押了上来。只见他们各个绫罗绸缎,衣着不俗;女子发上的珠钗更是泛着莹润的光泽,无一不是银钱的味道。 “堤坝督查使潘延武,中饱私囊、罔顾法纪、置民生于不顾,按率当斩,于明日午时在坝口行刑。其家眷奴仆不分男女老幼,流放边疆贬为奴籍,以尽效尤。”楚承南并未请示皇帝,直接按照律例给潘延武定了罪责。 楚慕北在心里盘算,官员中饱私囊是事实,但他不想被楚承南牵着鼻子走,显得他很没有权威。思虑片刻后,皇帝开口:“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潘延武虽可恨,但他是对形势最为了解的人,不如先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等解了这次的困局再追究其责任吧。” 潘延武是个人精,听皇帝话里的意思这件事情还有缓冲的余地,赶紧跪伏在地,一边哭喊着是下面人手脚不干净自己冤枉,一边表衷心,说着倾家荡产也要按时完工的话。 “皇帝何以觉得,潘延武对解困有助?”楚城南又变回了那个冷冰冰的样子。 说罢,他随手拿起一封书信,扔到潘延武的面前道:“潘督使,本王在战场上落下了眼疾,可否请潘督使替本王念一念?有劳...” 潘延武颤颤巍巍拿起书信展开,断断续续地念了起来,还未等他念完半页,楚慕北便呵斥道:“来人!将他压下去,明日处斩!” 这个潘延武,根本就目不识丁,他的官是买的。 想靠他平解决眼前的困局,简直是痴人说梦。 楚慕北当即指派工部侍郎周野接管,全权督查堤坝工程,务必在雨季到达前竣工! 这是圣旨,就算这块骨头再难啃,周野也推辞不掉。 楚承南坐在一旁拈了拈手指,就算现在调派工人和材料,怕是也来不及的。 这个局,他也没法解。为今之计,只能先转移百姓至地势较高的地方,再做打算了。 第82章 他人还怪好的 晚膳的时候,楚承南没有见到苏禾,有心不放心,便抽空亲自去了她房里看望。 开门的是个小丫鬟,年岁很小,看着倒是干干净净。她本是被指派来伺候定远王的,楚承南用不惯,便又把人指到了苏禾房里。 一进屋,楚承南便看到床上隆起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墨色长发四散着…… 她正睡着,轮廓微微起伏,睡得很踏实。本也是大病初愈,一路奔波,想来也是极辛苦的。 小丫鬟想要叫醒苏禾,被楚承南拦了下来,他轻声道:“不必叫醒她,由她睡着吧,我那里不用人伺候,你只管照顾好苏小姐即可。” 粗粗交代了几句,男人离开。 苏禾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这是自疫情以来,她睡得最舒服的一次了。 但是没给王爷主子准备晚膳,她的心里有那么点点愧疚,于是便早早地提了食盒在门口候着。 得见楚承南的时候,他眼下浅浅得有些青黑,疲色渐显。 堤坝工程迫在眉睫,每年朝廷都要花费巨资赈济灾民,重建家园。现下工程行至半道,高不成低不就,如果不能及时完工,别说解决不了问题,可能连现有的堤坝也会被一起冲垮,前期投入如同泡影,损失更加惨重。 一夜没睡,他一直在翻看地方志和工程典籍。 因着他早早上了战场,所以在水利工程方面并未有所专研。 其实,他何止一夜没睡,自从疫情爆发开始,他便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不过这么多年的沙场生活,他已经习惯了夜不能寐的生活。 “奴婢给少爷准备了提神的茶汤,少爷用一些吧。”有旁人在,苏禾还是以奴婢自称。她细心地摸了摸杯盏的温度,确定没问题后才递给了楚承南。 男人淡淡扫了她一眼,便又把心思放回到了书卷上:“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你大病初愈,歇着吧。” 下人,她不就是下人么?而且还是定远王府的下人。 灾情当前,苏禾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不能再打扰王爷了。欠了欠身便准备退出去。 “对了,这次的水灾怕是在劫难逃,一定会有不小的人员伤亡。冷言已经着手调派周边的大夫和草药建立医疗点。你若愿意,也可以去那里帮忙。”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叫人有些心疼。 楚承南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当真逃不过,那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经历过那场疫情,他自然是看出了苏禾的医者仁心,想来她是愿意的。 苏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刚才说什么?她也可以去医疗点帮忙? 治病救人向来是她的志向,她自然是一百个愿意,连蹦带跳着就要去找冷言报道。 “等等……”男人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他从书卷中抬头望向她,“去帮忙可以,但是我们先要约法三章,如果做不到,就乖乖回房里待着。 第一:保护好你自己,任何哪怕只有一点点危险的事情你都不能参与,吩咐冷言便是; 第二,必须做男子打扮,只能在后勤做些帮忙的活计,绝不可以抛头露面; 第三,丫鬟穗儿得贴身伺候,同进同出,同吃同住,你若有出格的举动,她随时可以绑了你回来。” 苏禾这才发现屋子的角落里还站了个瘦瘦高高的侍卫。本以为是个男子,细看之下才发现是个做了男子打扮的姑娘,看着比她年长几岁的,长相极为中性,皮肤黝黑,眉眼间有股子英气。 哪有丫鬟还差使丫鬟的啊,苏禾本想婉拒,但又估摸着王爷主子不会答应,也就只能先应了下来。 后来她才知道,穗儿自幼习武,本不是什么伺候人的丫鬟。但楚承南强人所难,以权谋私,非让她来近身伺候,穗儿表示大材小用,非常憋屈。 楚国向来是个男尊女卑的国家,女子没有话语权,更不能在外抛头颅脸。只有最穷苦的人家为了讨生活,才会让女儿出去干些赚钱的营生。 但苏禾是个例外。 她并非养在深闺,长在三从四德里的女子,师傅教她的,从来都是医者仁心,众生平等。对于楚国这样的不公平的民风自然是难以接受的。 这次能得了楚承南的恩准,名正言顺地去施医救人,实在是令她惊喜。 想不到,王爷主子他人还怪好的嘛。 一路跟着冷言来到南面的山头上,那里是临时搭建的医疗点,入眼一片井然有序。 工人正在搭建帐篷和灶台。 现下还没有病患,只有一车一车的草药和粮食。 已经有许多大夫、医女集结到了这里,做着各种灾前准备工作。 当然,大家还是希望堤坝工程能够按时完工,这万全的准备都是白忙活。 第83章 天降援兵 潘延武被斩,全家流放,这对当地一众官员的震慑效果十足。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大家都提溜着脑袋拼命干活,工程效率前所未有得迅猛。 但因为前期拖沓太过严重,即便如此,也难以及时完工。 如果再没有新的法子,那就只能筹划灾后重建了。 楚承南一连几日都把自己关在房里翻阅工程典籍。 周野则一直在前线奋战,也是忙得没日没夜。人手不够的时候他就亲自扛沙搬砖,带头干活鼓舞士气。 但这些都是杯水车薪,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微不足道。 已是破晓时分,楚承南又翻完了一本典籍,这些都是从周边列国搜罗来的典籍,很有参考价值。 桌案上还放着一张草图,上面是楚承南画的一些泄洪装置。 虽然得了些启发,但是时间太紧,没有实践过的东西根本不敢冒然实施。 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就在楚承南一筹莫展的时候,冷言敲了敲房门:“王爷,贵客到。” 贵客?什么样的人物能被冷言称为贵客? 来人是个男子,胡子拉碴,穿着朴素,看着像是一般的农户。他不说话,只是以目光与楚承南隔空对视了一瞬。 楚承南飞速地扫视了来人一圈,轻笑一声:“太子身份尊贵,怎穿得如此落魄潦倒?”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北狄太子尚云,他回来了。 尚云也不见外,寻了个位子便自顾自地坐下:“王爷真是好眼力。我现在敌人太多,还是小心着点才好。” 楚承南又低下头翻阅起了手边的典籍,并不正视尚云:“太子的大事儿都忙完了?” 尚云傲气,也不去看他,作势理理袖口、掸掸灰,皇室气质掩不住地散开:“嗯,差不多了,这不是特地赶来再和王爷谈笔交易嘛,我们...互惠互利...” 尚云不想落于下风,把“互惠互利”四个字咬得很重。 尚云是聪明人,楚承南相信,他有勇气来,就一定是有备而来,他倒也很想知道是怎么个互惠互利法。 “定陶雨期将至,堤坝修了半截,怕是赶不上趟了。要我说你们楚国的水利工程真的是太落后了,不知朝廷这次赈灾又要耗费多少银两和人力,又要死多少百姓呢?”抢修堤坝是楚国眼下的最棘手的问题,尚云太子三言两语就掌握了主动权。 楚承南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斜眸看向尚他:“本王怎不知太子还懂修修坝泄洪呢?” 见楚承南来了兴致,尚云悠哉悠哉地踱到他的桌案前,双手撑在桌上,拉近了与他的距离。两个男人如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在空中擦出火花,互不相让。 “王爷好糊涂,北狄既然擅长水上作战,自然对“水势”了解得更透彻一些。楚国修的堤坝没有错,但未免老套了些。” 楚承南的嘴角荡起一抹邪笑,有意思,看来定陶的水灾有救了。 他问得直接:“你想要什么?” 尚云也不含糊:“我要王爷6万雄兵,助我夺回王位!”说起皇权,尚云的眼里的风暴染上了嗜血的阴狠。他偷偷潜回了皇城,眼之所见比他预计的更惨。 好大的口气,开口就是六万。他还特地强调,他要的是楚承南的兵,而不是楚国的兵。 列国谁人不知,楚承南带出来的兵,各个骁勇,比起寻常的兵马更是厉害三分。 “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允你6万雄兵?我楚国将领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楚承南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丝毫不逊色于尚云的气势。 “本太子可以保你定陶水灾无忧!王爷如果不信,可以在雨季之后再给我兵马。”尚云觉得自己手里的筹码很大,有开价的资格。 楚承南飞快地在心里盘算,6万兵马不少了,足够他“惹是生非”了…… “太子不妨先看看这个。”楚承南将桌上的草图展示于尚云,尚云粗略扫过,隐在大胡子下的表情变了一变。 就是这几不可查的微变,让楚承南的心里有了底气,他可能赌对了。 “楚国已经有了解困的法子,太子殿下还是想点别的筹码吧。”他语气很是轻蔑,好像尚云的提出的筹码一文不值。他要从气势上压制住对方,“当然,太子想为楚国出力,本王自然也是要给机会的,平安度过雨季,本王给你2万兵马,助你夺权!” 尚云要来借兵,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他想要挟楚承南以此来谈判,那是绝不可能的! “本王的2万雄狮,可比北狄的那些败军之将勇猛得多,够太子殿下耀武扬威的了。”尚云有自己的盘算,楚承南自然也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 最终,楚承南用他手下的2万雄狮,换来了北狄最厉害的水势兵,负责整个堤坝的改良修建。 不愧是楚承南,竟用一张半真半假的草图,狠狠糊弄了尚云一把。他赌的就是尚云同他一样,对水利工程并不非常精通。草图乍看之下似模似样,但真要推敲细处,自然是立不住脚的。 至于那2万雄狮,到了哪里,都是楚承南的兵,深入北狄内部,未必是坏事。 第84章 她是我的女人 尚云走后,楚承南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有北狄水势兵的建造力量,竣工有了很大的希望。 甩甩头,想要驱走一些疲惫。 水势兵再厉害,也是被人的兵马,必须防着他们使袢子,又生出什么枝节。 屋门被轻轻叩响,顺便还传来了少女轻柔的嗓音,声音很小,像是怕吵醒他:“少爷,你睡了吗?” “吱呀~”门被打开,一身男子打扮的苏禾,提着食盒迈进屋来。她笑盈盈的,看着心情极好,欢乐的情绪像是一剂良药,暂时驱走了楚承南心里的阴霾。 “少爷,冷言说您这些日子忙坏了,我特地给你送了些宵夜来,您用一些吧。”苏禾熟练地布菜,动作极快,生怕耽误楚承南休息。 他瘦了,虽然衣衫还是一贯地端正考究,但盖不住面上的倦态。 楚承南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苏禾做的小食了,他眯缝着眼睛细细品尝。这就像是一场雨,在土地崩裂的时候,送来了一点点雨露,湿润了空气。 小食酸爽开胃,但楚承南用得并不多。 在苏禾的监督下,他总算除去了衣袍,躺到了床上闭眼休息。 很快,便发出了低低的鼾声。 苏禾试着轻声喊他,想看看他到底睡没睡沉。回应她的只有沉沉的呼吸声,看来是睡熟了。 “那个……少爷,你可别怪我啊,冷言说您这几日夜不肯寐,三餐不定,实在太辛苦了,我才自作主张在你的茶汤里入了些安神的药,我没恶意的,只是想让你睡得安稳些。您只管安心睡,冷言会在门外守着的。” 末了,还像哄孩子似的在楚承南的手臂上轻拍好好一会儿才离开。 听到房门又“吱呀”一声关上,楚承南的唇角染上了一抹笑意。古灵精怪的丫头,还知道关心他了,虽然下药这种事真的不光彩,但他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点欣喜 胳臂上好像还有少女的温度,很柔软的感觉…… 一夜好眠。 有了水势军的加入,堤坝工程有了更好的改良方案,可以提前一个月竣工。 但是水势军毕竟不是自己人,且楚慕北对于突然出现的水势军也是耿耿于怀,只是碍于大局,他只能依赖楚承南解决眼前的境况。 楚承南特地召见了周野,大体意思就是要让周野尽好督查之责,不能过份信任水势军,发现端倪立刻禀告。 周野并不知道水势军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敏锐如他,大概也能猜到这是一场政治交易。 抛开个人恩怨,他尽责地说明了水势军的建造方案。他们的想法确实优于楚国惯用的堤坝建设。 水势军会建造更灵活的引水装置;除了雨季可以泄洪,旱季也可以利用引水装置引水灌溉,一举两得。 楚承南很满意水势军的效力,。 他再三叮嘱周野,一定要把水势军盯得死死的。如果他们有异心,直接斩了! 周野领命退出,行至门口,又停下了脚步。 “周侍郎还有要事禀吗?”楚承南端着王爷的架子,趾高气昂。 周野的拳头紧了紧,鼓足勇气转过身道:“王爷,阿禾她....”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天下女子那么多,周侍郎何必老是惦记本王的女人呢?”楚承南站了起来,脚步坚定地走到周野面前,与他面对面。 他的女人? 周野就是不愿意相信苏禾同定远王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阿禾秉性单纯,不过刚刚及笄之年,怎么就成了王爷的女人?难道王爷强抢民女,强人所难了吗?” “本王有没有强人所难,周侍郎何不自己去问问?反正本王说了你也不信的。”周野本也是想去问的,只是他不敢,有些事一旦说破,可能就没法翻篇了。 楚承南的自信让他不禁又心虚了一些。 楚承南是懂玩弄人心的,似是觉得周野还不够痛苦,继续拱火:“年龄是小了点,不过本王喜欢...”他说得很慢,眸色中全然是陶醉。 周野不甘心:“阿禾为何会入府为婢?” “当然是为了求得本王的庇护了。本王瞧她还算顺眼,也就留在身边伺候了。没想到,还挺合本王口味。”楚承南没有说谎,但这些话听起来好像又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么简单,“周侍郎如果足够有本事,兴许也有姑娘家送上门来。只是以周侍郎今时今日的地位,还差得很远...” 苏禾逃避皇家选秀,尤其逃避的是为楚承南特地举办的选秀,除了楚承南应该没有旁人能护得住她了。 周野也觉得自己无能,毫无抗衡之力,只能倔强地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权利,果然是个诱人的东西。 周家位及丞相,周野自然是前途无量的,加官进爵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只是他现在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85章 被疏离了…… 一连几日,周野都在前线监工。 水势军训练有素,工作开展得很顺利,不过他们的工头对自己的人马看得也很紧,周野盯着他不放,他也一样防着周野,不让自己的手下与周野的人有过多接触。 周野详细记录每天的进程,还用绘图的方式将水势军用的每一块材料的形状、组装方式一一记录。他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建功立业,不惜一切代价。 邪恶的苗子在男子的心中蔓延。 周野甩头,他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周家为官清廉,苏禾秉性纯良,如果周野变了质,那便不配做周家子孙,不配做阿禾的周哥哥。 一直熬到深夜,才把今日所有的图纸绘完。周野有些脱力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捶了捶酸胀的胳臂,似是想起了什么,俯下身子从一摞图纸中抽出一个卷轴、展开。 画中,一个穿着藕荷色对襟袄子,梳着简单的发髻,巧笑倩兮的少女跃然纸上。顶好的年纪,就是那么明艳动人。这是周野第一次见到苏禾的样子。 贼在跑、她在追,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静谧性子。说她胆大吧,又不尽然。在悦红苑里的她手足无措,说话结结巴巴,弱小得想让人保护。 周野无奈地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画卷。 推门而出,他想吹吹风。 另一边,楚承南处理公务也至深夜。战场上的他把脑袋挂在腰上的厮杀,但是自他卸了军权开始像个文官似的看折子时才发现,朝堂也不比战场安全,人心有时候更比刀剑残忍。 苏禾又来给他送膳,她提着食盒站在门外。楚承南的工作没有结束,她不想进去打扰,便在门外一直候着。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会替楚承南操心了。她渐渐觉得照料他的日常生活也不是什么憋屈的事。 反而,很顺其自然。 等得久了就有些无聊,苏禾耐不住性子开始与冷言搭讪:“我说,冷大哥,少爷一直都要忙到这么晚吗?” 冷言被他一声冷大哥吓得一激灵:“苏姑娘唤我冷言便可。”他可不想给她当什么大哥,周野应她一声哥哥,后果很惨! “主子骁勇善战,战场上鏖战几日几夜也是常事。”冷言目不斜视,说得一板一眼。 苏禾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天机谷犹如世外桃源,战场是什么,苏禾不知。 这时,屋里传来两声轻咳:“冷言。” 冷言推门进去:“爷,苏姑娘在门外候了很久了。” 楚承南有些诧异地抬眼,她还是穿着男装,细皮嫩肉,唇红齿白,身型小小的,乍一看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墨发高高束起,露出纤长的脖颈。 原来女子穿男装,也这么好看。 苏禾忙走到桌面,端出了她准备的粗茶淡饭:“少爷,温热的小米粥很好消化,夜里用些也是可以的。” 楚承南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苏禾,脸色又红润了些:“这几日都还好吗?” 温禾一边盛着小米粥,一边回答:“都好,听说水泄洪工程可以如期完成,后方的医疗点怕是用不上了。” “你每次来就只是来给我送些吃食吗?”楚承南优雅地喝着小米粥,米粥入口软糯,很香,“这些事差人跑个腿就行,不必亲自来。” 不必亲自来? 不知为何,苏禾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有几分失落,一时无言,屋里安静了下来。 许是有些累,楚承南吃得很快。苏禾起身想要将碗勺重新收进食盒,楚承南又再度开了口:“放着吧,小厮会来收拾的。” 苏禾刚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餐食不用她送,东西也不用她收拾,那她以后该干嘛呢?苏禾有了种被舍弃疏离的感觉。 她觉得有些难过。 第85章 完工 “咳咳咳...”楚承南又咳了几声,苏禾转头望去,男子的身姿依然挺拔开阔,只是他的眉头有些紧,不住地用食指骨节揉按着额头。 苏禾试探地问道:“少爷是头疼吗?” 楚承南解开外衫,准备上榻休息:“嗯,这几日总是觉得头疼。” “那我给少爷按按头吧...”此话一出,苏禾立马就后悔了,哪有姑娘家上赶着和男子肌肤接触的啊,“我是说...我是大夫...懂一些点穴按摩,少爷勤政爱民,我自然也是应该略尽绵力的。”她尽量把自己说得大公无私一些,好掩饰心中的惊慌。 楚承南虽然也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即应了下来。 苏禾从腰间摸出一个瓷瓶,仔细地将里面的药油抹在了手指上,然后轻柔地抚上男子的额角。感觉到额角突突直跳,苏禾心里酸酸的。只有疲乏劳累到极点,额角才会这般跳动。 她以指腹轻推慢揉,慢慢抚平男人紧皱的眉心。 少女身上有清新的皂角味,混合着药香,沁人心脾。 楚承南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仔细感受着额间细嫩的抚触:“阿禾真是好手艺,很舒服。” “少爷喜欢就好,明日我再送些可以安神的茶包来,睡前泡水用一些,可以让少爷睡得好一点。还有,少爷有几声轻咳,能喝点润喉的茶汤就最好了。”无人应声,取而代之的是楚承南沉沉的呼吸声。 他的睡眠一直很轻,很警醒,极少有全然放松的机会。 她说明天会再送些茶包来,所以,她明天也会来的,是吧... 直到确定楚承南已经睡踏实,苏禾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她仔仔细细地替他掖了被角,吹灭了烛火…… 冷言透过门缝看到楚承南竟然睡着了,甚感意外。 王爷这人极其谨慎,喝酒但从不醉酒。他宁可以刀自伤也会强迫自己在旁人面前保持绝对的清醒,现下竟然在苏家小姐面前睡着了。 “苏姑娘...”冷言叫住了苏禾。 苏禾抬眸迎向他。 “王爷向来谨慎,不是信任的人断然是近不得他身的,苏小姐莫要辜负了王爷的信任。” 冷言的告诫来得突然,苏禾调动了整颗大脑袋,仔细分析着他说的话。 所以,她是楚承南信任的人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 第二天,苏禾没来,只是差了个小厮送去了茶包和一些补元气的药膳。 楚承南一连等了几日都没等到她,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过好在泄洪工程顺利完工,所有人的心情都放松了很多。 楚慕北身份尊贵,自然是不能冒着风险,留下与百姓共患难的。泄洪工程方一完工,他便即刻带着桑柔返回皇城。临行前留下旨意,敕令工部侍郎周野继续留下值守、定远王楚承南监理,直至雨季结束。 北狄水势军几斤几两很快便会有结果。 如果他们真有那么强的御水之能,那真是……太好了…… 第86章 他们有私情 总算得了三分闲,周野满心满眼都是苏禾的影子。她在笑,她在闹,她穿着藕荷色对襟袄子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品着…… 已经有大半个月没看到她了,他想去看看她。 周野的性子也真是叛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越是不让做的事情越是上赶着要做。 很快,他便徒步行至了南山的医疗点。 因为工程顺利结束,整个医疗点的戒备松散了许多。 他在一间木屋里找到了苏禾,她正在整理草药。 纤细的身量裹在藏色男装里,额上的薄汗粘住了发丝,明明未施粉黛,却肌肤白润好看。 草药很重,她明明使了全身的力气,但还是搬不动,笨拙的样子看上去却是有些可爱。 周野没吱声,径直伸手就去帮她,这点东西对男子来说,轻而易举。 手上的框子陡然变轻,苏禾寻着失力的方向看去,才发现竟是周野来了。 笑容乍现。 “周哥...周侍郎...你怎么得空过来...”苏禾有意识地向后退了退。 周野面上略过一丝尴尬:“阿禾这是要与我生分了吗?”男子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失落,本就疲色的眸子又失了些光彩,晦暗不明。 “不...不是的..”苏禾谨慎地扫了扫四周,见周围没有人,才又弱弱地开口,“那个周哥哥,你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很疲累,是不是病了?” 周野的神色因着这声哥哥,又明亮了起来。他挽起了袖子继续帮苏禾搬东西:“忙了那么久,今日总算得空,所以过来看看你。” 苏禾知道周野身负重任,近日一定也是疲惫不堪,想劝他回去好生休息的,可他偏不听。 苏禾实在拗不过他,只能跟着加快手里的动作,想着能早点结束工作。 没多久,只听“砰”的一声,似有重物倒在了地上。苏禾转头才发现,竟是周野摔在了地上。 该死!明明看出他面色有异,一定是病着的,怎么还能让他帮着干这些重活呢? 苏禾有些自责,赶紧伸手去扶,只是男子身子重,苏禾抱着他的胳臂也只是勉强将他扶坐起来:“周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她摸了摸她的额头,他的体温高得可怕,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烫人。 周野揉了揉额头,刚刚只觉得眼前有一瞬发黑,清醒时身侧吃痛,已经栽在地上了。 男人都倔强,强撑着说自己没事就要起身,但他连日辛苦操劳,现下头晕眼花,昏昏沉沉,想站但站不起来,反而连累苏禾一起跌倒在地。 苏禾对陌生的病患尚且全力以赴,何况是周野。 地上湿凉,苏禾搂住周野的腋下,想将他拖拽起来,因为使了全力,脸蛋儿憋得通红。 心仪的姑娘近在咫尺,与他拉拉扯扯;熟悉的馨香丝丝缕缕直往鼻尖里钻。神志不清的周野感觉像是在做梦,他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在这一刻。 这是他与阿禾妹妹最近的距离…… 苏禾还在使劲儿拽他,周野却一点都不愿出力,直愣愣地坐在那里,任由少女拉扯。 心里的小恶魔在叫嚣…… 突然,干裂的唇瓣覆在了少女的脸颊。 苏禾似是被雷电击中,整个人僵在那里动弹不了。 两人就这样贴着…… 周……周野他这是…… 周野的眼睛半睁,他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少女的脸颊越来越红,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苏禾感觉自己受到了晴天霹雳:周哥哥...周哥哥怎么也会做出这般登徒子的行径!简直可恶! 她很是气愤,但没等她发作,另一道低沉的嗓音子身后响起,伴着巨大的怒气:“你们在干什么!” 苏禾再次身躯一颤向着身侧倒去。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一种死到临头的感觉瞬间将她包围。 苏禾听了楚承南的话,这几日都是差遣小厮跑腿送东西。 楚承南等了几日都没把她等来,实在耐不住便自己寻了过来。谁知刚进门便看见苏禾单膝跪坐在周野身前!双手环抱着他!周野那个狗东西竟然还亲了她! 楚承南怒气滔滔,抬手便是一道凌厉的掌风拍过去。 危急之下,周野一把搂住苏禾,带着她一同旋身躲开,顺势还将她护在了身后。 楚承南只觉得胸口闷疼闷疼,似有撒不出的火:“真是好极了!” 楚承南继续出招,两人缠斗了几个回合。周野力有不逮,很快就被逼在墙角挨打。 苏禾想让两人停手,奈何谁也不搭理他,她只能冒死挡在了两人中间。 “阿禾让开!”周野担心苏禾受伤,腾出手来拉她,自己又硬生生地扛了一拳。 这一切看在楚承南的眼里,简直就是郎有情妹有意,甘愿为对方赴死的景象。刺得他胸口生疼! “冷言!把周野给老子拷回去!”话音刚落,冷言便破窗而入,打了周野个措手不及。很快,周野便被冷言踩住了胸口。一丝鲜血自唇角溢出。 苏禾有些处理不了面前的情况,但总得冷静下来才好解释吧。 她扑到冷言脚边想把冷言的腿搬开:“冷言你放开他!你先放开他啊!” 楚承南只觉得呼吸凝在胸口,五脏六腑像是被搅了一通,气郁难疏。 他铁腕一伸,一把捞过苏禾便转身离去。 “王爷...王爷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啊...”苏禾想要求个解释,但是楚承南并不准备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将人甩到了马背上。 苏禾整个人横挂着,脸蛋儿重重地蹭在马背上,瞬间红了一片。楚承南粗鲁地握住苏禾的下巴,强迫苏禾与她对视:“听你说什么?说你和那个狗东西是你情我愿的吗?” 苏禾知道一定是误会了,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语塞。 楚承南毫无耐心,迅速翻身上马。 他狠狠抽打马匹,马匹立刻窜了出去。 尘沙迷了苏禾的眼睛,让她辨不清方向。驰骋的马匹颠地她五脏移位,天旋地转。 等马匹再度停下,已经是在行馆门口。 冷言纵着马很快便追了上来。 “把他给我绑在后院!”楚承南一边下令,脚下一刻不停地扛着苏禾也进了后院。 后院还有一室浴房,引的是山上的泉水,供贵客在此沐浴。 苏禾被颠得晕晕乎乎,但还没忘记挣扎,她奋力地捶打着楚承南的后背,嚷嚷着要下来。 可还没等她缓过来,人就已经被扔进了池子里。池子很大,水深及胸,温温热热。 本是个放松的好地方,但现在却是她的地狱。 苏禾吃了两口水,溺水的恐惧让她无措,她牢牢扒住池边,大口喘着粗气。 她怕水,他明明知道的。 苏禾心里升腾起浓烈的委屈,至少得让她解释一下吧。 楚承南的手戏谑地抚了抚苏禾的脸:“啧啧啧,男子装扮的苏大夫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怪不得叫那周侍郎都失了控。”苏禾心里有气,下意识地别开脸去,远离他的触碰。 男人的拳头不断握紧又放松,发出了阵阵骨骼之声。 “本王一直以为苏大夫矜持自重,自是做不了爬床丫头的事儿,没想到倒是本王看错了你。苏大夫竟然偷摸着就寻了个相好的,还光天化日假借整理草药为名,行苟且之事!”嫉妒让他头昏,言辞中满是对苏禾的折辱。 苏禾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开口仍是有些颤抖:“我不知道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都这般投怀送抱了,竟还不知道本王的意思?”楚承南的眼尾渐渐猩红,戾气萦绕四散,周围的温度好像骤降了许多。 苏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没有投怀送抱,周哥哥晕倒了,我...”还是想再解释一下。 楚承南一把掐住了苏禾的脖颈,慢慢加重手里的力道:“周哥哥?呵,看来本王说的话看来你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啊,苏大夫……” 苏禾吃痛,刚开始还能忍受,可是随着力道的加剧,她开始挣扎。她不住地拍打着脖颈上的铁臂:“你放开我!放开我!”挣扎得剧烈,池子里溅起阵阵水花,打湿了楚承南衣发。 许是动静太大,被绑在屋外的周野听到了苏禾的呼救声,也变得激动。 冷言从来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更别说他此刻还受了重伤。所以只捆了他的上身,一根长长的绳尾牵在冷言的手里。反而显得更加侮辱。 周野挣扎着向前挪了几步:“王爷,是我冒犯了阿禾,要问责就冲我来,与她无关!”他伤得不轻,动作很僵硬、嗓音很是沙哑。 “苏大夫你听听,你的情郎在替你求情,本王真是感动啊。”楚承南猛得松开手,将苏禾甩到一边。 苏禾虽然难过,但说什么都不愿承受这莫须有的罪名:“我与周侍郎清清白白,周诗朗不过是病糊涂了,王爷不要误会。” “误会,孤男寡女,卿卿我我,你告诉本王是本王误会了?苏大夫莫不是要把本王当傻子一样戏耍吧。” 第87章 嫉妒到报复 今日确实是周野逾矩了,可她该怎么解释呢?说是周野侵犯了她? 生死不过是王爷一句话的事,周野只是是病糊涂了,她不能推周野去死! “不知周侍郎知不知道,你的身子早就给了本王呢?”楚承南故意贴着苏禾的耳鬓,说得极小声。 那段不好的记忆再次呼啸而来,此刻又被剖得更深入了一些。 “你答应过我不提这件事的。” “你也曾答应本王会离周野远一点。”楚承南半步不让,死咬不放。 苏禾的心如坠冰窖。 除去那次意外,她同楚承南相处地还算融洽,最近更是亲近了不少,连冷言都说她是他信任的人。可到头来,这份信任还是不堪一击。 苏禾有些心灰意冷:“王爷想怎样?杀了我?” 楚承南伸手微一使劲儿,苏禾就被从池子里捞了出来,重重跌落在池边,湿透的衣衫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材,凌乱的发丝,平添了些破败的美艳。 粗粝的大掌再次抬起少女的下巴,大指重重地扫过唇瓣,把仅存的口脂彻底抹花:“这么漂亮的姑娘,真是叫人心动。” “撕拉~”领口被粗鲁地扯开。 “你要干什么!”苏禾惊呼,她紧紧护住领口,想要逃跑,但腿脚却不听使唤地阵阵发软。她呼救、求饶,但眼前的男子好像听不到也看不到,一步步逼近。 屋外的周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只是他每往前挪走几步,冷言就会用力一拽绳子,把他拽倒拖回原地,如此反反复复戏耍着他。 周野好不容易挣扎到屋门外,他奋力地撞向门板,费力地扯着嗓子喊:“王爷爱明如子,难道要为难一个姑娘吗?是我周野人面兽心,冒犯了苏姑娘,还请王爷明察!” 周野不停地撞击着门板,冷言怕他叨扰了王爷,又是一扯长绳,把他甩出了老远。 “你听,周侍郎为了救你,竟然这般抹煞自己,要不我们请周侍郎一起进来叙叙旧?”苏禾倏得噤声,她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不堪。 但在楚承南看来,她仍是想维护自己在周野心里得形象。 她的隐忍……都是为了周野! 男人的眼尾染上猩红,越发冷冽:“是你自己脱,还是本王帮你脱?”他说得小声,但字字如刀,生生刺进苏禾的心间。 苏禾没有动,只是眼里晦暗一片,失了往日的光彩。 定远王就是定远王,世人说得一点不错,他残暴不仁,狠厉、毒辣、没有心。 楚承南早就没了耐心,几下便把少女的衣衫撕得只剩肚兜:“苏大夫要是受不住,大可叫出声来,也好让周侍郎听听我们欢好的动静。” 苏禾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躺在地上,她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楚承南在她身上放肆,但是一个人的游戏全然不能浇灭他心中的怒火。 他攻城略地宣示主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有多飘摇,浮浮沉沉找不到上岸的港口。 .... .... 楚承南走后,苏禾在池子里泡了整整一夜。泡的全身得皮肤都皱了,丫鬟怕她晕厥在池子里,强行将她拽了出来。 周野被绑在树上,亲眼看着苏禾像木偶一般被架着送回了房里,他自责不已,终是他害了苏禾。 苏禾木木地躺在床上,眼神直直的。 纵使上次被下了迷药失了身子,也不像现在这般难过……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周野冲动,他...冒犯了她,可他当时病着,神志不清,未必是他自愿的。 可楚承南呢?不问缘由就强了她,还故意让周野听到,极尽侮辱,...混蛋! 她抹了抹泪,吩咐立在一旁的穗儿道:“去,去王爷那儿,替我求一碗避子汤。” 穗儿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出去。 同为女子,她能明白这碗避子汤很重要。 第88章 避子汤 穗儿在楚承南的书房外徘徊了很久,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屋内,男人正在与官员商讨政事。官员跪了一地,楚承南坐在上首脸色森冷。 气氛凝滞了许久,楚承南总算挥退了所有人。 穗儿被冷言引进书房,屋里真的很冷。 穗儿深吸一口气,禀报道:“王爷,已经两日了,苏姑娘滴水不进。”穗儿说得很谨慎,生怕再次触怒了男人。 楚承南头都未抬起半分,只是冷着脸呵斥:“不吃便不吃,不吃就让她去院子里跪着,什么时候跪明白了,什么时候就会吃了!”语气很不耐烦…… 她这是在反抗他!她这是在威胁他!为了周野! 穗儿的手松了又紧,还是弱弱开了口:“还有,王爷,苏姑娘还想再求一碗避子汤。” “啪”,是笔杆子折断的声音。 “赏!”只一个字,没有更多言语。 得了避子汤,苏禾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随后便只着了白色中衣去院子里跪着。 她跪了一日,一直跪到晚上。 跪来了冷言。 苏禾本以为他是来替楚承南传话的,结果他只是来看热闹的。 冷言抱剑立在苏禾的面前,嗓音低沉不带感情:“王爷信任的人不多,你却那么快就辜负了他。” 辜负?苏禾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她抬眸,逆着月光望向冷言,开口之声干涩沙哑:“何为信任?他何曾信任于我?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绑在了耻辱柱上。” “女儿家都把清白、名节看得比命重要,你却与那姓周的狗东西苟且!”冷言对楚承南是绝对的拜服与忠诚,本以为苏禾是个好的,没成想竟是如此不堪! “苟且?如何苟且?”苏禾再度潸然落泪,眼神却是倔强,“王爷可曾问我一句是否愿意?” 腹部传来绞痛,是避子汤在发挥药效。若不是几日未进油米,不该痛得如此强烈。 “周野已被王爷收押,罪名可大可小。”冷言还在旁敲侧击。 苏禾忍着剧痛问道:“那王爷打算定他个什么罪?” “那得看苏大夫的供词怎么给了。” 如若说两人有私情,虽然事情不敞亮,但男未婚女未嫁的,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让周野娶了苏禾也就功德圆满了。 但如若说是周野冒犯苏禾,那说他强抢民女也不为过,那就可以按律入罪了。 苏禾的说辞决定了周野的命数。 “周侍郎连日操劳是有目共睹的,他在病中冒犯于我....实属意外....” 其实苏禾心里隐约也是有数的,晕倒是意外,强吻...不一定…… “苏大夫倒是通透,那依苏大夫看,尔等应该如何处置?”冷言武功高强,周身散发的气场也甚是凛冽。 苏禾的大脑飞速运转,冷言虽不是楚承南,但也是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说于冷言,等同说于他。 “周侍郎治水有功,功大于过,无需再追究其病中之失;至于我...”苏禾的语气顿了顿,“不过是个丫鬟,王爷若是觉得我辱了王府的门楣,将我逐出王府便是,如若还不解气,那便发卖了吧。” 心脏好像在结冰,比淹在水里还难受... 冷言觉得苏禾说得有很有道理。 周家是大家族,于社稷有功,事情真要闹大了皇帝一定会偏袒周家。况且周丞相为人耿直,态度中立,王爷大可不必因为一个婢子给自己树敌。 周野动不得。 至于苏禾,婢子位低,受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冷言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只是他方一走远,苏禾便一头栽了下去。 这一刻,她才陡然察觉,她难过的,竟是楚承南的不信任…… 穗儿第一时间去了楚承南的书房禀报,但是还没进门,就被一个杯盏砸了出来:“什么时候跪服了什么时候来报,跪不服就一直跪着!” 第89章 活着赎罪 已经四天了,壮年男子四天不吃东西都已经扛不住了,何况是一个姑娘。 楚承南心里盘算着时间,一日比一日烦躁。 即使他不停地用政务麻痹自己,但还是心烦意乱,寝食难安。 “穗儿近日可有认真习武?”突然问起穗儿,冷言颇感意外。 穗儿受命保贴身保护苏禾,不日就要回隐门接受武考。门里女杀手极少,王爷特意吩咐了冷言要对穗儿多加栽培。 王爷这会儿突然提起来...冷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末将去把人寻来问问。” 书房里,穗儿抱拳行礼,等着楚承南发话。 楚承南手里文书不断,嘴里问来问去都是关于她习武之事。 穗儿颠来倒去回答了三四遍,都不见他有结束的意思。 习武的人胆子都是大一点的:“王爷可还有话要问?” 楚承南的动作明显顿了顿:“你觉得本王还应该问什么?” 穗儿想了想,道:“王爷如果没什么要问的,末将告退。”说罢,再次行了礼就要走。 楚承南急急打断了穗儿离开的脚步:“那你可还有事儿要禀?” 穗儿转身,越发疑惑地看向了王爷主子,今日的王爷怎么婆婆妈妈的。 难不成... 思索片刻,穗儿拱手回禀:“王爷,苏禾姑娘还没有跪服,末将无事可禀。” 听到苏禾的名字,楚承南的眼神亮了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 这得是多大的决心,才能让她苦熬那么多天还不肯服软。 桌案下的手捏的作响,面上却维持着平静:“看不出来,还真是个硬骨头,果然是有情饮水饱。” “有情能不能吃饱末将不知道,但如果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末将宁可去死。末将告退。” 楚承南被穗儿的一番话说得有些云里雾里,什么叫天大的委屈?她还委屈?想到那日见到的画面,楚承南心头的火又燃了起来。 “好极了!本王倒要去看看,她能有多委屈!”冷言在一旁头皮有些发麻,王爷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呢?还是....说给他听的? 思想搏斗了几日,楚承南终于纡尊降贵,行至院子里。 只是他没想到,入目的,是躺在地上的苏禾,墨发铺散脸色惨白,毫无生机。 穗儿执着一把油纸伞,蹲在苏禾的身边,为她遮去一些烈日的荼毒。 楚承南的高傲瞬间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慌:“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昨儿天便晕倒了。”穗儿如实回禀。 “为何不报!” “王爷有命,除非苏禾小姐跪服,不然不必来报。” 确实是他的命令,硬朗的五官有些变形,他抱起苏禾,一脚踹开了房门将人送了进去。 大夫让婢女先给她喂些米粥,可是她一直昏迷着,又一连几日没有进食,完全无法吞咽,小米粥喂了半天也喂不进去。 大夫又给她施了针,许是有些疼,苏禾有一瞬的皱眉转醒。 “苏禾...苏禾!”苏禾强撑起眼皮,入目的,竟是楚承南的大脸,一脸焦急。 苏禾怀疑自己是出现幻觉了,他哪里还会在乎自己呢?她很累,她想再睡一会儿。 “苏禾,别睡,本王命令你起来!”耳边是楚承南蛮横的命令,好熟悉,苏禾再次努力掀开眼皮,再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清了男人的大脸。 下意识地抗拒,苏禾向着床角瑟缩,她扭过头,拒绝与楚承南对视! 楚承南沉沉叹了口气,只觉得胸口又挨了一闷棍,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撤离床边几步,佯装镇定地呵斥:“王府的卖身丫鬟,没有死的权力,你最好给本王留着小命,我们的账还没算完!” 苏禾周身提不起一点力气,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楚承南清楚明白地知道,他不想苏禾有事,看到她毫无生机地倒在地上,他的心都差点停跳,但他无法忍受背叛,一点都不可以。 他恶语相向,苏禾无动于衷,只是蜷缩着的身子微微打颤,腹部还是很痛,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地汗珠。 楚承南第一次有种无力感,他对她的惩罚、对她的呵斥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回应。 “你若坚持忤逆本王,那本王只能让苏家父母代为受苦了。” 苏禾果然睁开了眼,声音虚弱至极:“王爷到底想怎样?” “本王要你活,活着赎罪!” 苏禾艰难地坐起:“如您所愿!”颤抖着手接过粥碗,苏禾强迫自己大口大口地吞咽,她不想连累家人。 第90章 回城 楚承南遣退了众人,屋里只剩下他与苏禾。 “你可觉得委屈?”穗儿说她委屈,他想问问,究竟是多大的委屈。 “奴婢委不委屈又有什么关系,不劳王爷挂心。”苏禾又自称起了奴婢。 楚承南蹙眉,听着不舒服,但又觉得很合理。“本王待你不好?你非要与那周野苟且?”楚承南的性子冷漠,他自认他对苏禾已经是最最最最包容的了。 苏禾也在心中回忆过往:是了,其实王爷待她真的不错了。瘟疫的时候照顾她、教她骑马、给她打猎、还准许她去医疗点帮忙,仔细想来并不曾苛责或者为难过她。 “王爷既然不信我,又何必多此一问。”苏禾很倔,“王爷待我好,但终是主仆有别,自是不必费神地盘问于我,王爷若觉得我脏污不堪,把我发卖了便是,免得惹王爷不快。” “你就那么想走。”楚承南觉得苏禾就是想摆脱他。 “嗯,我想走,非常想。”若不是怕家人受到牵连,她早就跑了。 “你休想!这辈子你都别想逃离本王的掌控!”说罢便又欺身压了上去,单手扣住了少女的两只细腕。 周遭气息变得冷冽,却不及苏禾的心冷,她没有反抗,只是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反正挣扎也只是徒劳。 触及少女脸上的泪,楚承南愕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此刻的苏禾像是一头受伤的小鹿,哀伤而又绝望。男人狼狈地起身离开,又突然回头:“养好身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只要你听话,本王保苏家无虞。”说罢便转身离开,背影挺拔,但有些落寞。 听话...只要她听话...她在乎的人才会无虞... 终究,是她太过卑微。 雨季如期而至,狂风暴雨与日俱烈,索幸这次的防灾工作提前准备得很充足,粮草提前分发到户,危房也由国库分拨银粮进行了加固,百姓生活稳定。 水势军协力建设的泄洪装置果然厉害,扛住了大自然的考验。 为了泄洪工作的顺利进行,周野被放了出来。 他被楚承南打了个半死,还硬生生断了两根手指。大夫强行用大药吊住了他的精气神,才勉强在防洪岗上值守。 苏禾很乖,给饭吃饭、给药吃药,日日只是待在房里翻看一些药典。药典是小厮送来的,只说是给姑娘解解闷。 半月余的雨季顺利度过,周野被打发提前回了大诏。 楚承南、冷言、穗儿带着苏禾迟了两日便也启程回城。 启程前,楚承南召来了大夫询问苏禾的恢复情况,得到的结果却是:郁结难舒、避子汤致使身体亏损,需要长期调养。 楚承南大怒,不过是寻常的避子汤,宫里那么多嫔妃都喝过,怎可能喝一次就亏损! 大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苏禾自疫区回来不足两月,一路舟车劳顿,本就没有康复,之后又...又受了点伤,水米不进,避子汤于她,变成了烈药。更何况苏姑娘现在郁郁寡欢,心病这东西,药食难医。 楚承南窝火,她本就是大夫,怎会不知这汤药的药性,她这是在怪他!跟他置气! 一路上,苏禾乘马车,楚承南骑着破空。 苏乘风很有灵性,跟在马车边,苏禾只要掀开帘子就能看到她的小马驹儿。 两人都避着对方,没有任何交流。 返程时又经过了那条小溪、经过小崇村、经过茂山,苏禾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露出一抹苦笑,那时候楚承南于她只是主子,受点委屈倒也不觉得什么。 说到底还是自己没出息,别人待自己好三分,自己便忘了身份。活该。 脚程很慢,回到王府已是春末初夏的季节。 楚承南将两匹马交给了小厮,吩咐要寻个好的训马师加以训练。 乘风似是不想与苏禾分开,闹起了小脾气,倔强着不愿跟着小厮走。 “王爷曾允诺我学骑马,不知还做不做数。”这是苏禾近日同他说过的最长句子。 “等你身子...” “王爷若是反悔也无妨。”苏禾垂下头,面上有些失望。 楚承南不喜欢她这样同自己说话,心情极差,语气也生硬了起来:“冷言!你亲自教她!” 苏禾欠身谢恩,态度恭敬谦卑,很得体。 一连在府里歇了好几日,苏禾实在无聊,便主动找到了老权想讨些活计,老权拗不过她,还是让她负责王爷的膳食。 做奴婢的没什么好挑剔的,她便应了下来。 朝堂之上…… 周野治水有功,理应加官晋爵。 于公于私,楚慕北都存了扶持的心思,破格提了他正三品。 同月,尚云太子死而复生,领兵打回北狄,在苟延残喘的北狄内又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第91章 精湛的女红 后宫也不消停。 皇后本想撮合木挞公主和孟仲和亲的,谁知皇帝微服私访回来,竟然直接封了公主为锦嫔,还给了很多赏赐。 锦嫔狐媚,夜夜霸占着皇帝,后宫一时怨声载道。 皇后面上不显,大度地维系着姐妹团结,背地里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后宫的争斗从来都都是无休无止的。 苏禾在府里的活儿不多,于是便在仆役的院子里种了一小片草药田,用来打发闲暇时光。 她还是会给楚承南准备餐食,但一般都是让元春去送。 最近几日,府里似乎特别忙碌,问了老权才知道,过几日便是楚承南的生辰。 楚承南从不办生辰宴,但老权还是会张罗着从里到外洒扫装点一下。 老权能在定远王府当值管家,自然是个人精,观人于微。 自从这次回来,主子和苏姑娘都变了许多。尤其是苏姑娘,性情大变,不似之前那么叽叽喳喳,活泼开朗了。老权似乎想同她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禾察觉到了老权的纠结,主动开了口:“权叔,我能做些什么吗?” 姑娘主动起了话头子,老权的话就好说了:“苏姑娘若是得空,不如替王爷绘些衣衫的图样吧,府里的秀娘制来制去也弄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苏禾这才陡然想起,楚承南曾吩咐她制一件里衣,这件事她竟全然忘记了。 主子吩咐的事儿总是要做的。 里衣的样式简单,用不了几日的。 苏禾去秀娘那儿要来了上好的绸缎、丝线和绣架准备制衣。 她的女红很不怎么样,只能是勉强交差的水平,太复杂的纹样她肯定是做不出的。但寻思个简单些的图案还是能勉强凑合一下的。 她打算在衣襟处绣一组碧春藤,碧春藤是天机谷后山独有的一味草药,从师祖那时候便开始培植,有专人负责培植养护。碧春藤的花、果、叶、根都是上品的药材。师傅这些年一直在用碧春藤和各种草药组合制药,有的药已成,有的药还在试炼中。 碧春藤世人都没见过,所以就算她绣得不像,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可即便是最简单的针法,苏禾绣得也是坎坷,好几根手指都扎破了。不过她天资聪颖,寻了位秀娘讨教,进步倒是颇大。 给衣服做裁片的时候,那日量衣的画面再度记忆。他分明就是戏弄她,占她便宜,简直可恶。可今日想起,苏禾的脸还是红了。 如果没有周野的冲动,她是不是可以有一点点喜欢王爷呢? 楚国女子地位本就卑微,被烙上“苟且”烙印的女子即便是在寻常人家,也是会低人一头的。若是在大家族里,母家甚至会为了保全家族颜面而弃之。 她还能留在府里三餐无忧,有瓦遮头还真是王爷仁慈了。 当她把里衣拿给老权过目的时候,老权如鲠在喉,他是没想到姑娘家的女红还能这般...一言难尽。这样的杉子寻常人家穿穿倒还过得去,可如果是给王爷的...可就差点意思了。 “权叔如果觉得不合适,那还是不要呈给王爷了。”苏禾也有些心虚,不过她真的尽力了。 “无妨无妨,只要是姑娘绣的,王爷会领情的。”老权似乎话里有话。 衫子不一定要拿来穿,传递一下情感,也是可以的。 “那便请权叔以秀娘的名义呈给王爷吧。”苏禾说道。 老权不解,为何要以秀娘的名义呈送? “里衣这样的贴身物件不是谁人都能制的,王爷没有娶妻纳妾,里衣应由府里的秀娘绣制。我的身份卑微,自是不便为王爷做这样的贴身之物。”她说得很有道理,老权点头收下了那件里衣。 楚承南生辰的前一夜,秀娘跟着老权,送了新制的衣衫过去,楚承南本也没什么闲工夫折腾衣服。秀娘在府里待了那么多年,制几件衣裳自是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老权立在案前迟迟不肯告退,东拉西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让他心底生出了几分疑惑。 “王爷,您还是试试衣服吧,如果不合适,今夜还能让秀娘连夜改。” 老权是府里的老人,从楚承南出生便贴身伺候着,楚承南上战场的那些年,老权就守着王爷府,一直守到头发半白,才等回了楚承南。 楚承南对他与其他仆役是不同的,老权对楚承南的了解,也是不同的。 楚承南拿起里衣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与老权对视一眼,老权立马拱手作揖:“老奴炉子上还煨着药,老奴告退!” 这针脚...这手工...这裁片...实在是... 把楚承南给看笑了。 还真是个有趣的女子! 粗粝的手掌寸寸抚过她绣的纹样... 这纹样……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但是他确定,他一定在哪里见过。可能是在边境,也可能是在他国,但他一定见过。 楚承南将里衣穿上身,大小倒还挺合适,那日他趁着苏禾量身时故意逗弄她的画面历历在目,如今两人连面都见不到,疏离得很。 经过那段时间的独处,楚承南是动了心思想纳她为侧妃的。他并无什么钟意的女子或家族,正妃多半是不会有的。居侧妃位,行使主母当家之权,是对她都是至高的荣耀。 回忆泉涌,连带着把那夜的缠绵一并回忆了一遍。少女媚眼如斯地向他讨饶、一声声唤着好哥哥、莹白肌肤泛着红晕,阵阵颤栗留下点点红梅。 该死的周野,如果不是他横插一脚,苏禾现在可能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侧妃了。 这个梁子结得极深! 当天夜里,老权得了城外5亩田地的赏赐。主子传话,褒奖他观人于微,掌事得力! 次日一早,府里的仆役便在楚承南的厢房外候着给王爷问安,当然也包括苏禾。她站在了人群的最后面。 楚承南一改低调的作风,特地搬来了一把太师椅坐在院中,还吩咐了了老权准备了许多红包,但凡上前说吉祥话的仆役都有一封红包,讨个吉利。 讨赏这样的好事一众丫鬟小厮自然不会错过,他们排着队一个个给楚承南行礼,说吉祥话。 苏禾不想搞特殊,也只能排在队伍中。 轮到苏禾的时候,苏禾欠了欠身,说了句恭祝王爷万事顺遂便没有其他。 楚承南就没那么安分了,在递红包给她的时候,男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夸赞道:“阿禾制的里衣极好,本王很满意!” 苏禾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老权叔把她卖了? 在场的其他人纷纷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正如她担忧的那样,男子的里衣只能由至亲的人、或者专职的秀娘缝制,旁的女子是绝不能随便为男子制里衣的,太暧昧了。 他是故意的,故意把他们的关系搅和得不清不白,让她成为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存在。 楚承南没再过多停留,给完了苏禾红包便大步离开。 苏禾将幽怨的目光投在了老权身上。 老权一点心虚的意思都没有,倚老卖老地道:“姑娘的女红简直是鬼斧神工、绣的花样也不是秀娘可以比肩的。王爷慧眼,果然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老奴佩服!佩服啊!”说完也赶紧离开了去。 所以,老权的意思是,她制得里衣丑得被王爷一眼认出?! 侮辱性极强! 可还没等苏禾理顺了气儿,一群丫鬟小厮便将她团团围住。 “恭喜小苏姐姐,想不到小苏姐姐的手艺那么好,竟然能得王爷的赞许。” “小苏姐姐哪日得到王爷的垂青,可别忘了我们呀。” 因着楚承南的一句话,苏禾骤然成了定远王府的红人,连老权都对她更加...恭顺了? 第92章 不堪的过往 皇宫里。 楚承南本想拒绝帝后的晚膳邀约,但楚慕北提出了想在他的生辰之日去给父皇母后敬香,楚承南拒绝不了这个理由,只能一同前往。 皇家祠堂内,诵经祈福之声不绝于耳。 供桌上,历代皇帝及皇后的牌位根据祖制及位份高低依次摆放着。 先皇的牌位之后,立着两块牌位。一块是先皇后窦氏的,另一块是先贵妃宋氏的。 先帝对宋氏的宠爱不亚于皇后,但宋氏体弱,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先皇对宋氏难以忘怀,故留下遗诏,待皇后百年安享太陵后,依皇后之仪仗迁宋氏入皇家祠堂。 楚慕北跪在最前面的软垫上,皇后及楚承南分别位于他身后两处,双手执香,庄严肃穆地向着供桌行礼。 “皇祖父、父皇母后,承南打了胜仗,北狄已形同枯槁,再也不敢在我楚国的边境放肆了。皇祖父和父皇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楚慕北在列祖列宗前为楚承南唱起了赞歌。 临了,楚慕北唤来婢女打水,他想亲手擦拭先人的牌位。 楚慕北无比虔诚,以清水洗帕,轻轻擦拭着先皇的牌位。然后又将一方帕子递给了楚承南:“皇弟,你也给母后擦擦吧。” 楚承南的手紧了紧,接过锦帕,同样小心谨慎地擦拭着先皇后窦氏的牌位。 周围噤若寒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只见他又重新绞干了帕子,转身,又一次轻轻擦拭起了贵妃宋氏的牌位,一下又一下,身形僵硬,却没有停止... “阿弥陀佛...”背后响起圣僧的声音,“这么多年了,王爷可曾放下...” 说话的是城外寺庙的主持:无边圣僧。 圣僧因佛法高深威望极高。隔段时间便会来皇家祠堂为故去的老皇帝诵经祈福。 今日得见冥冥之中也是天意。 禅房内,无边与楚承南相对而坐。楚承南的脸色并不好看。如果说一年四季,哪一天是最难过的,那一定是生辰这一日。 尘封的历史再次打开。 少年楚承南穿着新衣,从外头跑回宫里,额上的汗珠豆大,顺着脸颊滑下,汗湿了脖领。 床榻之上,母妃安静地躺着,好像睡着了。 如若不是她惨白如纸的面色,楚承南真的以为母妃只是睡着了。 宣旨的太监面无表情地立在床前,趾高气扬地宣读父皇的圣旨,宋贵妃私通外男,畏罪自杀,宋氏一族...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 父皇说母妃:私通外男? 皇族争斗波谲云诡,从未休止。谁都可能一夜之间兵败如山倒。但非要给一个女子安上私通外男的罪名,等同鞭尸那般侮辱。 楚承南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倔强的小脸,她说:既然不信任,便不必费心过问。 宋贵妃,才是楚承南得亲生母亲。 年少的楚承南是单纯的,他悟不透里面的弯弯绕绕,母妃带着骂名离世,他便从此坠入谷底,失去了所有。周围的人都像变了似的,皇兄皇弟骂他踢他折辱他。 直到皇后窦氏,身穿皇后凤仪,手捧凤印,跪在金銮殿的石阶前,求得先皇同意将他收为次子,他才渐渐从谷底被解救。 窦氏不仅收养了他,还动用窦氏的家族力量,替宋氏召了雪。 于楚承南而言,窦氏的再造之恩,已经超越了宋氏的生身之情。 楚承南自幼坚强,比同龄孩子坚强得多,他不能理解母妃为何自戕,更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舍弃他? 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不是吗?只有活着,才可辩驳个是非,不是吗? 留他一个人在世上,做个没娘的孩子,那是多残忍的事啊。 宋氏昭雪后,先皇悔不当初,抱着他痛哭流涕说想补偿他。 所以楚承南很小便得了定远王的封号,先皇没给他封地,想让他一直留在皇城,所以赐了皇城内最大最气派的的府邸给他,地位堪比皇后的嫡子。 “阿弥陀佛...王爷自幼心事就极重,有些想不通的事那就不必想,一切皆是执念。”无边和尚慈眉善目,说起话来语速很平缓。 “执念吗?本王从那时起就知道,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即使是母妃,也会抛弃我。”楚承南端起茶盏饮茶,掩饰自己心中的波澜。 “宋贵妃蒙冤,她何尝不是含恨而终,痛心疾首。”宋贵妃是虔诚的信女,曾与无边和尚探讨佛法,两人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的挚友。 “她是被冤枉的,那她该活着为自己喊冤,她该活着逆风翻盘!”楚承南的语气冷硬,好像说的只是个与他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对皇子来说,父亲,是大家的父亲,只有母妃,是自己的母妃,但是他的母妃轻而易举德就选择了放弃,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他。 宋氏也是楚国的大家族,怎会没有抗衡的能力!他恨,恨她的不争!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也许宋贵妃有她的打算。阿弥陀佛...”无边圣僧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牌牌,粗看之下,玉质普通。 “王爷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守护自己在乎的人,此物也该物归原主了。” 楚承南不解,疑惑地望向无边。 无边双手合十,表情虔诚:“王爷周岁之时,宋贵妃密诏老僧,给了老僧这块玉佩,命老僧代为看守宋氏的三千死士及部分私产。这三千死士,可以护王爷逃出皇城归隐田园。也可在王爷大展宏图之时成为助力。一切,都听凭王爷做主。” 无边没等楚承南再度开口,便自行离开。 三千人,人数上不算多。但若是死士,分量就是极重的。 如果以一敌十的正面对战,三千死士可以轻易歼灭一支几万人的军队。如果辅以策略,战斗力则成倍增长。 原来,母妃为他打算了那么多…… 楚承南的心情很复杂,对母妃有恨,但又舍不得;有爱,但得不到回应;他的肩上,从来只有身为皇子的使命。 一直以来,他觉得他都是一个人。 可能也正是因为了无牵挂,他可以在战场上豁出命去,如果他死在了战场上,不知会不会有人真心替他难过…… 他牵着马一路从皇宫走回王府,走得极慢。 有些自嘲,他楚承南原来也是伤春悲秋的啊? 第93章 总算说开了 楚承南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老权在门口立着:“王爷,苏姑娘在湖心亭候了很久了。” 男人眸光微动,今日确实是想念苏禾的小食了,但他没想到她会亲自候到这么晚。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老权,老权傲娇地抬起下巴,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老权:老夫怎么也得对得起那5亩田地的赏赐,剩下的只能看王爷自己了。王爷年纪不小了,身边总得有个可心的人照顾着才好。 苏禾在湖心亭等了很久,本就为数不多的仆役都寻了借口走开,就连元春也被老权喊去后院帮忙,只剩下她一个人守着三个食盒。 食盒的下层盛着热水,可以很好地将餐食温着。 楚承南远远地就看见苏禾立在石桌旁,她站得笔直,没有丝毫的懈怠。许是风大,她又将半披的长发绑成了两条粗辫子,随意地垂在胸前。 见楚承南总算是来了,苏禾又拔了拔脊背,端端正正地见了礼。 “怎不坐下等?”楚承南开口自然,一撩衣袍坐下,顺手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 苏禾没有回答,她熟练地打开食盒布菜:“厨房给王爷备了晚膳,还温了酒,奴婢伺候王爷用膳。” 楚承南挽袖的手顿在半空。 苏禾布完菜,规规矩矩地退到了楚承南背后。 “陪我一起用点晚膳,权当是给我的生辰礼吧。”他没有自称本王。 苏禾是有些许动容,但身子还是没动。 楚承南等不到她的回答,显得有些落寞,依然是背对着她说:“我知道你气我,气我蛮横,可我...是在意你的,所以我...”似是说不下去了,楚承南仰头灌了一杯酒。 苏禾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问题了,他刚才说什么? “他欺负你,难道你就不生气吗?还是你本也倾心于他?”楚承南的语气控制不住地变了调。一路上他思考了很多遍,母妃被人冤枉私通的时候,应该也很绝望吧,她甚至为此赔上了性命。 苏禾的的指甲嵌入了掌心,内心一点也不平静:“王爷可曾给奴婢生气的机会?” 她开了口,楚承南反而有些激动,猛然起身回头看向她。 苏禾别过头去,不愿看他。 “你是本王的女人,还整日哥哥长哥哥短地唤他,不成体统!”男人的衣袖用力一甩,带起一阵风动。 “王爷,那日只是个意外!”苏禾知道他在气什么,她的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眼眶忍不住泛红,她不想因为一次意外而背负骂名。 “那又怎样!”他的语气开始变得强势,大掌一把钳住苏禾的胳臂,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是不是意外都不重要,你只要记住,你只能是本王的女人!” 苏禾的心情很复杂,她越发觉得,面前的男人非常擅长搅弄她的心绪,无论做何种思想准备,都会被他轻易攻破。 似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楚承南松开大掌,转向一侧做了几次深呼吸:“本王想留你在身边,不是让你为奴为婢,而是……”他也有些说不下去…… “周野欺负你,本王拘他两天,断他两根手指,已是仁慈。至于你,是本王冲动了,本王同你赔个不是...以后,本王会收敛着点的...”歉意的话说得很生疏,但还是说出了口。 得他一句歉,苏禾的心里好受了很多,至少,是非黑白已经昭然若揭。但姑娘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真的没法说停就停…… 她欠了欠身:“王爷还是先用膳吧,奴婢告退。”没等楚承南回复便径直转身,没走两步却又停了下来,侧首:“还有,奴婢不曾心仪周侍郎,王爷莫要想太多。” 楚承南的眼眸亮了亮…… 她说,她没有心怡周野? 男人原本低垂的眉眼似乎又有了神采。 第二日,老权叔又得了五亩良田的赏赐。 而一代高僧无边和尚,也于破晓时分圆寂。 一大早,元春便激动不已地闯进苏禾的厢房:“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快醒醒!这都几点了,你还不起床!” 自打进了府,元春也有自己的活计,并不能时时刻刻伺候在苏禾身边,像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了。 苏禾迷迷糊糊地被拖了起来,搞不清楚缘由。 细问之下才知道,王爷留了话,准许苏禾、元春今日回苏府探视双亲。 苏禾瞬间清醒,争分夺秒地收拾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和爹娘说话了。 马车在后门候着,老权还给她们准备了一些简单的礼物,让她们回家也好体面一些。 苏府那头已经接到了小厮的知会,知道苏禾今日会回来,苏家夫妇及兄长苏武早就在家里等着了。 见了至亲,苏禾的眼眶立马染上了水汽,她端端正正地跪下行了个叩首大礼:“女儿不孝,连累父母兄长了。” 苏武赶紧扶起妹妹,一家人总算可以坐在一起齐齐整整了。 父亲告诉她,自从苏禾被带走后,家里并未有什么变故,所有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也没再有衙差官兵上门,除了担忧苏禾,家里都好。 话至一半,门外来了个宣旨公公,苏家人的心里又是一紧。 圣旨上说:苏家宅心仁厚,平定瘟疫有功,避免了一方百姓流离失所,封苏家长子苏武从八品副尉,择日入营。 苏家自然是搞不清缘由的,但是苏禾知道,他去皇帝那儿替她邀了功,讨了赏。 以后她苏家便不只是商贾,她有了为官的兄长作为依仗,不再是被权贵轻贱的商贾之女。 虽然只是从八品的末等官职,但这对苏家而言是本质上的改变。苏武尚且年轻,焉知他将来不能飞黄腾达呢? 苏老爷太兴奋了,兴奋地差点晕过去。元春作为知情人,一五一十地把小姐以身试药的事情叙述了一遍,苏母紧张地眼泪决堤。他们这才知道,女儿在谷里的十年,学了一身好本事。 第94章 青梅竹马来了 在苏府简单地用了晚膳,苏禾便带着元春回了王府。 虽然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家看看。但是今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该如何向楚承南表达谢意。 她以身试药,并非有所图谋,但既已以身犯险,能为兄长求个功名也算是意外之喜,也圆了父亲一直想要转入仕途的夙愿。 只是回了府才知道,楚承南去了城外的校场,这几天都会在那里督查练兵,不会回府。 苏禾有些失落…… 只能等王爷回府再去谢恩了。 校场营帐内。 楚承南换上了玄色甲胄,坚硬的甲胄衬得他后背更加挺拔,肩膀更加宽阔。 很久没有亲自督兵操练了,他一连抽查了好几个营的将士,结果自然是比镇北军相差甚远的。几个兵头子都因练兵不严,领了军棍。 一时之间,营地的氛围紧张了起来。 皇城校场的伙食比起战场已经好了许多,但制作仍是很简单的。 楚承南随意地坐在马厩旁,大口啃着手里的肉包子。 面前,他新收的坐骑破空也正吃着干草,马尾巴一摆一甩,呼哧呼哧地。 “还是你小子有福分,你的小娘子粘你粘得那样紧。”他同破空说。 破空似是能听懂,回头睨了他一眼,又继续吃起了干草。 破空与乘风,作为代步的坐骑,那是千里挑一的好马,但若作为战马,则还需要严加训练,尤其是破空。,承南想以后带着他上战场。 至于乘风,温顺听话,合她的心意就行。 又不禁想起她。 他们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别扭,他想着她应该是不想看见他的,所以躲来了校场。 罢了,男儿志在四方,在营里待着吧。 一连半月,楚承南都没有回过王府。 主子不在,府里的活儿计就更少了。 苏禾酿了很多酒,种了很多草药,在仆役的院子里架了秋千,还制了很多蜜饯子分给大家,府里倒是其乐融融有了些烟火气,直到.... “承南哥哥...承南哥哥...云舞来啦...”一位打扮明艳的女子风风火火地闯进了王府。 当时苏禾正与其他婢女一同洒扫着前厅门廊。 女子进了府门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吵吵嚷嚷地就要找承南哥哥。 洒扫地婢女纷纷欠身行礼,苏禾不认得她,但看众人的反应,一定是位贵人,于是便随着其他人一同行了礼。 “云舞小姐,王爷主子不在府里,老奴先带您回房里歇息吧。”老权连奔带跑地出来迎接,态度很是恭敬,“您的屋子一直差人打扫着,还和以前一样。” 女子似乎对王府很熟悉,径直就往内院走去。 苏禾也想知道她是谁,但她又觉得不该多嘴,还是避着点好。 可是她不问不代表别人不说。 很快就有热心的婢女来给她传消息。 “这个云舞小姐啊,是王爷的表妹,虽然小了王爷好几岁,但两人关系甚好。云舞小姐每年都会来王府住上一段时日,有自己的院落。王爷在外征战多年,鲜少回府,府里的很多事都是云舞小姐打点的...” 表哥与表妹...真是令人浮想联翩的关系啊... 大家族为了家族利益,血脉纯正,表哥表妹结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苏禾的心里闷闷的,不太好受,原来他早就有了青梅竹马…… “阿禾姐姐,你可得仔细着点儿,这个云舞小姐的脾气可不好,每次来都闹得鸡飞狗跳的呢。” 果然,次日一早,云舞就风风火火地指挥婢女小厮全院洒扫。 平日没人拘着苏禾,她自然不会像其他婢女一样,天没亮就起床干活。 这让云舞小姐心里不爽,怒斥她偷懒,一通责骂后,苏禾被罚去浣衣。 “我的衣裳精贵,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云舞小姐不愧是高门大户娇养出来的女儿,指挥起后院内务来,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苏禾只是婢子,谦卑地低头称“是”。 苏禾觉得她大概洗了全府所有人的衣服,井水把她的皮都泡皱了,但还是有很多衣服没洗完。直到月影横斜,浣衣的工作总算结束。 可她刚想去厨房找些吃的,云舞小姐的丫鬟拦住了她。 “这些衣裳小姐明天要穿,赶紧洗了吧。” 那丫鬟把一个包裹甩给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禾只能忍着饿,继续浣衣。那是一件极漂亮的舞衣,金丝银线在月光下散发着隐隐的光泽,裙摆处还缀着一圈铃铛,想来舞动之时铃铃作响,应该是甚美的。 舞衣并没什么脏污,只是折叠久了有些皱,过一下水晾干应该就可以了。 倒也不是太费功夫。 苏禾绝不会想到,就因为她洗了一件舞衣,会引出那么多麻烦事。 当苏禾收到通知,到达前厅时,府里所有的婢女小厮已经跪了一地,苏禾想在人群末尾跪下,却被昨日那个丫鬟直接喊到了最前面。 她刚一站定,丫鬟手里的戒尺便朝她的膝窝子狠狠抽了一板,苏禾吃痛地跪倒在地。 “小姐舞衣上的两串玉坠子不见了,那可是上好的羊脂白,价值不菲,谁要是动了邪念的最好自己交出来,免得阖府受到牵连!”云雾身边的丫鬟叫做翠玉,此刻正气势汹汹地威吓着众人。 云舞小姐反倒不似昨日那般气焰嚣张,眼里有着几分急色:“银两倒也罢了,只是这玉坠子是你们王爷相赠,对我尤为重要,只要能物归原主,不但不罚,本小姐额外赏银20两!” 此话一出,丫鬟小厮有些摸不着头脑,纷纷抬头互相打量。 王府府规森严,从来没有什么失窃…… “苏禾,小姐的舞衣是你洗的,玉坠子可是你拿的?”翠云凶巴巴得质问。 苏禾回想了下,昨天舞衣到她手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玉坠子。舞衣不似寻常衣物,层层叠叠很繁复,所以她洗得格外小心,所以她很确定,没有玉坠子! “狐媚子,我看你就是嫉妒小姐得了王爷宠爱,故意捣乱。那件舞衣是小姐特地让秀娘定制,用来舞给王爷看的,没想到竟被你给破坏了!”翠云一通谩骂。 翠云说她...狐媚子?故意捣乱? 苏禾好像理清了些头绪。 有人会告诉她云舞小姐的来头,自然也会有人把最近府里发生的事禀报给云舞,比如...王爷喜欢她制的里衣、爱吃她做的菜、还带着她微服出访之类的....顺便还添油加醋... 云舞对王爷的爱慕丝毫没有掩饰,连她都能轻易看穿,那她自然成了云舞的眼中钉。 苏禾心中苦笑,小姐真是多虑了,她与楚承南,云泥之别,就算有那么一朝一夕看对眼,也只是男人的一时兴起罢了。 小姐尊贵,何必忌惮她一个婢子呢? 但一想到云舞小姐要穿着那么轻薄的衣衫跳舞给楚承南看,心里又极不是滋味。 玉坠子自然是寻不回来的,苏禾因为保管不利,被翠云狠狠打了30板子手心,被赶去了马厩刷马。 元春护主,也挨了打,被罚去刷碗锄地。 第95章 投毒 掌心内布满血痕,纵横交错,看着有些可怖。 苏禾找来了药膏,给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只是伤在掌心,很影响干活。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王府的马厩,地方很大,还有一大片草场。 马舍分为2个部分。 东侧的马舍就是寻常人家的马舍样式,木头造的尖顶棚,打理得很干净。 西侧的马舍明显就考究了很多。用砖石所砌,每匹马都有独立的马房,饲料除了干草还有额外的谷物和新鲜嫩草。 一看便知,这些应该是楚承南的专属坐骑,自然是精贵许多的。 大概是物似主人型,楚承南的马都长得特别高大壮硕,苏禾即使踮起脚伸长胳臂,也梳不到马脑袋上的鬃毛。 走到最里间的马房,苏禾竟然看到了乘风...苏乘风... 原来她的乘风被安置在了他的马厩里。 几日不见,乘风的个子长大了不少,毛色锃亮,一看就是被仔细照料着的。 乘风见到苏禾,立马就贴了过来,它不似其他马匹那么高大,苏禾摸起它的脑袋来顺手很多。 “苏姑娘可得小心着点这匹马,王爷对它甚是在意的。”马厩里的小厮一边搬着干草垛子一边好心提点着。 “王爷爱马,这些都是从各地搜罗来的良驹,汗血宝马,价值千金。唯独这匹小马,虽然也是好马,但是它的个头实在太小了,论脚力肯定是不够的,不过倒是挺得王爷欢喜的。” 乘风大概是闻到了苏禾掌心的血腥味,低垂着脑袋拱了拱她的掌心。随后又回到角落里曲腿躺了下去。 它被照顾得很好,但它好像不快乐,眼神中没有了从前的光彩。 苏禾趴在木栅栏上同它说话:“乘风...你是不是在想你的破空啊?”本以为不会有回应,没想到,乘风适时地鼻子呼气,发出一阵声响,还真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他说得没错,这匹小母马黏他的情郎黏得紧。 也对,它同破空一同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是特别一些的... 一连几天,苏禾都规规矩矩地在马厩刷马,认真且仔细地照料着王爷的每一匹马。 除了乘风,很多马匹身上都有旧伤,它们应该也曾与他一起出生入死吧。 苏禾去了药田,摘了些药叶子,和在饲料里一同喂给它们。马同人一样,病了伤了也需要医治。 以前在谷里,她也会救治一些小动物,所以照顾起马来也算得心应手。 闲暇之余,她还给乘风编了辫子,飘逸的鬃毛编起长辫垂在一侧,顿时让小母马亮眼了不少。 这日午后,云舞穿着火红色的束腰骑马装,带着丫鬟溜达到了马厩。 苏禾挨着栅栏,眉眼低垂地立在一侧。 见到主仆二人风风火火地来,苏禾的手心又疼了疼。 云舞对每匹马都很熟悉,亲昵地抚摸着马背,同他们说话。 阳光下,云舞五官俊秀,唇红齿白,整个人充满了活力。 自己原来好像也是那样的,只是最近不太顺意...所以变得有些颓然。 “这匹小马挺俊俏啊,牵出来,本小姐要试试。”云舞一眼便看中了乘风。小厮赶紧上前劝阻:“小姐,这是王爷新得的马,还未经驯化,不听使唤的,您还是选别的马吧...” “无妨,驯马本小姐也略有涉猎,一匹小马驹儿而已,本小姐有把握。” 小厮劝不住,乘风便被牵出马厩。 乘风在驯马师的牵引下绕场跑了两圈,倒是很开心。 “步态稳健,体态匀称,四腿有力,气宇轩昂,是匹好马!”云舞对这匹小马赞不绝口,接过缰绳便翻身上去。 起先,一人一马配合得还不错,但是云舞不满足,开始操控着乘风做一些更难的跨栏、跳跃,伏地。乘风没有经过训练,明显达不到云舞的要求。 云舞的耐心逐渐消耗殆尽,马鞭落下的频率越来越高。 马场上,红衣少女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扬着马鞭,与胯下的马匹周旋,周围尘土飞扬,人马之斗颇为胶着。 一声啼鸣,乘风摔倒在地,连带着把云舞一起甩到了地上,少女在沙地里滑出了很远的距离。 一众奴仆皆是心惊,云舞是贵客,要是在府里有个闪失,他们难逃罪责。 云舞的胳膊肘受了伤,对高门大户的小姐来说,应该算挺严重的了。 “你这该死的臭马,关键时候怎么还腿软了呢!”云舞起身,狠狠给了乘风一鞭子! 乘风吃痛得啼叫,叫声凄惨。 苏禾心疼,但她不敢妄动,生怕适得其反。 被一匹小母马摔落,云舞脸上有些挂不住,气冲冲的的往马厩里走,想要重新牵一匹高头大马出来挽回些颜面。 就在她回到马厩的那会子功夫,云舞眼尖地瞄到了饲料栏里的药草,她唤来小厮询问,小厮辨别后确认此物确实不是饲料里的东西,不知从何而来! “我就说承南哥哥的马怎么会像软脚虾一样,原来是有人投毒,想要害了哥哥的坐骑!”云舞小姐抓到了把柄,开始肆意发挥,“这些马都是要随时征战沙场的,容不得闪失,查!给本小姐查!本小姐一定要揪出投毒之人!” 王府投毒这顶帽子是巨大的,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第96章 我要见王爷 苏禾内心小小权衡了一下,从婢子中走了出来:“云舞小姐,这不是什么毒草,而是药草,马同人一样,也可用药草健体。” “又是你,果然是个多事儿的。”说话的是翠云。近身丫鬟都是主子的发声筒,主子不能说的话都会借由丫鬟的嘴表达。 “你弄丢了哥哥给我的玉坠子,我已经不追究了,你竟还自作主张给哥哥的坐骑胡乱吃东西,万一有个闪失你如何担当?”云舞小姐句句在理。 苏禾再三解释,甚至提出可以请大夫过府检验草药,但都被否决了。 本就看她不顺眼,主仆二人又怎会错过这次机会。 苏禾被关进了马房,同那些畜生一样。 夜里更深露重,还是挺冷的。 苏禾蜷缩在角落里想躲躲风,缠着纱布的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胳臂,好悲凉。 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如此悲惨。 此刻脑海中竟想起了画本子里头说的《窦娥冤》,她也是很冤枉的,只是盼不来六月飞霜而已。 昏昏欲睡之时,马厩的门被人推开,窸窸窣窣的脚步说明来了好些个人。 苏禾被人拽起,又被一把推到了云舞的面前... 手背被一只极漂亮的绣花鞋踩住,疼…… 云舞穿着斗篷,漂亮的眼睛在大帽檐的遮挡下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 手被踩得死死的,抽不回来,一张熟悉的宣纸轻飘飘地落到了面前。 云舞细软的声音再次想起:“苏禾,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不过再漂亮也只是一个卖身的婢子。想通过狐媚手段勾引王爷,简直异想天开。” 苏禾向着落纸的方向看去,纸张没有完全铺展开看不清内容,隐隐只觉得有点熟悉。 翠云上去,动手将落纸展开:“这是你的卖身契,小姐见你能干,便向王爷讨要了你。王爷宠爱小姐,当即就允了,以后你就是云舞小姐的侍婢,与王府再无瓜葛。” 苏禾只觉得从脚底升腾起一片寒凉,身子越来越冷。 那确实是她亲笔画押的卖身契,所以,他是把她送人了? 明明才替她进宫讨了赏,怎么会转手就将她送人呢? “奴婢要见王爷!”苏禾心里是不信的!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翠云语气轻蔑道:“小贱蹄子胆子真不小,王爷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能跟着云舞小姐是你的福分,你可别不识抬举。小姐恩典,赐名:翠荷,你可记清楚了。” “我要见王爷!”苏禾只是重复地说着这一句话。这可惹恼了云舞,当即抄起木门旁的马鞭狠狠抽了过去! 苏禾护住脑袋,不停躲闪,云舞便追着她打。 “我与云舞小姐不过初次相见,您何必如此为难于我!”苏禾不明白,她哪里值得云舞小姐费那么大的功夫。 “你只是个婢子,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云舞手里的鞭子不停落下。 她绝不会告诉苏禾,楚承南将她做的那件破烂衣衫收在了枕下。 云舞折腾累了才停下:“今晚就先拘着她,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大诏。”她要把苏禾带走,让她和承南哥哥见不到面,见不到面自然就会忘记的。 所有人都走了,马厩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马匹偶尔传来的呼哧声。 银色的月光透过小窗洒进来,顺便送来了阵阵冷风。苏禾的衣服早就汗湿了,混着血污黏在身上,更冷。 楚承南在苏禾心里有伟岸的,英勇的一面,但也有专制、蛮横的一面,明明那天才说了在乎她,怎会这么快就要送她入虎口呢?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难道他与云舞真的已经亲密至此了吗? 有个声音似乎在告诉苏禾,这是云舞的诡计,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从脖颈处掏出了那个玉哨子,轻轻吹响,他会回来见他一面吗?就算不是来救她的,至少见上一面,让她明白得彻底一些吧。 第97章 卖身奴 “王爷,府里来人求见...” 下一刻,楚承南纵着破空冲出了营地,掀起的劲风带倒了一整排草垛。 没人预料到王爷今夜会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一时间王府一片混乱。掌灯的掌灯,烧水的烧水。 云舞惊慌地自床上坐起,手忙脚乱地梳妆,王爷把这个时候突然回府,一定是得了什么消息…… 她得做些什么。 楚承南动用了内力,以飞檐走壁的姿态向马厩赶去。 入目的,是少女一身凌乱血污,蜷缩在墙角昏睡,手里还握着那枚玉哨子。 玉哨子扎眼,男人的心口狠狠疼了一下…… 她在等他回来救他,他来晚了。 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少女不安地扭动,后背太疼了... 许是被疼醒了,苏禾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楚承南的那一刻,苏禾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许多,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王爷是来救我的,还是来与我告别的?” 楚承南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安慰道:“别再费神说话,有我在,谁都动不了你!” 苏禾再度昏睡,开始发烧。 楚承南的卧房内,大夫给苏禾开了药,元春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替她上药。楚承南坐在屏风外认真听着大夫的医嘱,脸色森冷。 屋外,云舞带着翠云站在一边候着,甚是惶恐。 还好救治及时,一贴药下去,苏禾的体温明显降了下来。 大夫松了口气,关照说剩下的主要是外伤,虽未伤及筋骨,但还是需要按时上药,慢慢恢复。 楚承南这才松下一口气,开了房门准备彻查此事。 门一打开,云舞便主动迎了上来:“承南哥哥怎回来得这般匆忙,可用过晚膳?”说着话,她还顺势替楚承南掸了掸肩头得上的尘土。 楚承南低垂着眸,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抬手挡住了云舞的接触。 那种生分,让云舞心里难受。 不过,她也是识时务的,礼貌地后退一步,欠身行礼,柔声道:“云舞有错,先向哥哥赔个不是。” 楚承南不语,只是用轻蔑的眼神斜睨着她。 他越是寡言,云舞越是心慌,定了定神,保持着欠身的姿态再度开口道:“哥哥的坐骑被投了毒,投毒者已全部招认,云舞气愤便严惩了贼人,后知后觉才想起,云舞毕竟是客人,到底还是逾矩了。” “何人投毒?何马中毒?中的又是何毒?云舞大可说得具体些。”他的语气冰冷且坚定,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瑟缩了下。 “婢子苏禾,在马匹食用的饲料中混入了毒草,导致马匹腿脚绵软无力,名唤乘风的母马因为腿软摔倒,连累了我也受伤。”说罢,丝毫不避讳眼前人的男子身份,撩起袖子露出了她包扎着的手肘。 雪白的胳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下还隐隐沁着血水。 少女的眼眸适时地泛起水光,我见犹怜。 楚承南冷笑,一个跨步便闪身到了云舞面前,大掌用力扣住云舞受伤的胳臂,咬着后槽牙低沉地说道:“按你的意思,苏禾毒害了乘风?你可知母马乘风姓什么?” 云舞不解,马还有姓?此刻她只觉得胳臂被男人捏得巨疼无比。 “它叫:苏乘风!是本王亲自挑选,恩赏给苏禾的礼物,她毒害哪匹马,都不会毒害苏乘风!”说罢,大掌一甩,将云舞狠狠地摔到地上。 云舞攥紧拳头,心里的嫉妒越发浓烈,承南哥哥竟然亲自选马给她,还养在自己的专属马厩里!该死的狐媚子! “哥哥糊涂!乘风中毒乏力是事实,如果当时是哥哥骑马,岂不是会伤了哥哥!”云舞继续颠倒是非。 楚承南丝毫不在乎她说的是什么。乘风尚幼,体型那么小且未受驯化,他根本就不可能会骑,太荒唐了。 云舞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卧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元春扶着摇摇欲坠的苏禾走了出来。 楚承南想去扶,苏禾却冲他直直地跪了下去,端端正正地给他磕了个头,道:“奴婢翠荷谢过王爷的照拂,翠荷要走了,祝王爷万事顺遂。” 苏禾醒来,全身疼痛,她突然有了个念想,她不想再受委屈了,她要主动出击! “你在说什么胡话?”楚承南不明白,但对苏禾说话的语气不禁柔和了许多,他想扶起苏禾,苏禾向后避了避:“王爷既已将奴婢的卖身契赠予了云舞小姐,奴婢自是要跟着小姐走的,小姐仁德,赐了奴婢新名字,名唤:翠荷。” 楚承南大感震惊,云舞是母家的女儿,是他的表妹。 在母妃离世,在他最落寞的那段时间里,只有云舞对他友善。 有一次云舞进贡参宴,看到了饿肚子的楚承南,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竟然溜进了太后的小厨房偷糕点,为此被太后好好责罚了一番。 因着这曾经的友善,楚承南对这个表妹确实是纵容了,府里没别人,她喜欢过来小住那便小住,喜欢折腾就折腾,反正他不常在府里,两人也遇不上几次。 只是他没想到,今时今日的云舞竟然如此会卖弄手段! 楚承南的目光扫向老权,眼神中带着询问。 老权赶紧上前道:“王爷,苏小姐的卖身契,确实不见了!” 楚承南冷眼再次扫向云舞:“王府重地,你竟然还敢行偷盗之事?” 云舞知道这回是真惹上麻烦了,赶紧端正身子跪在地上。 “王爷,府里确实有贼人行偷盗之事。”说话的是苏禾,语气很虚弱,眼眶也很红。 楚承南感觉整个胸腔都是闷闷的。 苏禾斜斜靠在元春身上,像是随时会晕过去似的。云春接了她的话头子继续往下说:“云舞小姐命我家小姐浣洗舞衣,可当晚舞衣上的两个玉坠子就被贼人偷走了,那两个玉坠子是王爷您的亲赐之物,云舞小姐珍视得很,治了小姐保管不利之罪,险些打残了小姐的双手。王爷英明,一定要把贼人抓出来,不然小姐的罪就白受了。” 元春怕王爷不相信,几下便扯开了苏禾手掌上的纱布。 她的掌心上细细密密,纵横交错着许多道伤痕。 楚承南怒不可遏,狠狠一脚踹在了云舞的肩膀上:“本王何时送过你玉坠子?嗯?” 云舞吃痛,但东窗事发,已经由不得她信口雌黄了。 跪行至男子跟前,拽住其衣袍,不停求饶:“承南哥哥恕罪,云舞顽劣,云舞知错,求哥哥原谅。” 楚承南道:“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本王。” 云舞的脸色僵了僵。楚承南是表哥,更是位高权重的定远王,她道个歉跪一跪算不得什么。难道她还要向个婢子道歉? “苏禾不过是个卖身婢子,哥哥当真要我向她道歉?当真要这般折辱我?”云舞紧了紧拳头,她说什么都不会向苏禾道歉的! 楚承南蹲下身,与云舞平视:“她就算是个婢子,你也得看看是谁的婢子。云舞妹妹,这次你惹错人了!拿来!” 跪在一旁的翠云会意,从腰间拿出了苏禾的卖身契。 楚承南自嘲,若不是他逼着她签下卖身契,她今日何必受这些苦! 大手一挥,苏禾的卖身契被撕得粉碎。洋洋洒洒散在空中。 “自今日起,苏禾任职我定远王府大管事,府内一切吃穿用度、商铺银钱往来、朝廷恩赏进贡全部由苏管事做主。” 此话一出,周围噤若寒蝉,老权大半辈子都守在王府,也不曾有那么大的权利啊! 云舞倔强地侧着头:“就算哥哥抬了她的身份,她照样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婢子。” 楚承南胸口剧烈起伏:“那你信不信,本王也可以让你去做婢子?” 他的眼神狠戾,一阵寒过一阵,云舞最终还是敌不住男子的压迫,向苏禾道了歉。 华承南是个六亲不认的,责罚了云舞30鞭,然后让近侍押了人回去,顺便带了话给舅舅:云舞表妹伤了他的人,以后必会上门讨债! 至此,苏禾不再是卖身奴。她的委屈有人知。 第98章 非大丈夫所谓 苏禾被送进了一处新院子,厢房内,陈设素雅简单,但很周全。除了内室的雕花大床,梳妆台一应俱全,外间还有一处书案。可以用来做些文书类的工作。 元春也被指了新工作 ------ 给苏禾打下手。 苏禾在床上又躺了两天,身上的伤口逐渐开始愈合,她感觉好多了。 元春每日都会准时端来三餐及汤药,苏禾这才知道,原来王府的厨子做菜那么好吃,比她做的好吃多了。 不过这几日楚承南都没主动出现。 夜风轻拂,苏禾躺在床上看着天花发呆。 床铺是软的、被子是暖的、饭菜也是热乎的,好像一切都变得美好极了。 她突然好想见一见王爷,谢谢他及时出现救下了她;谢谢他这次那么坚定地信任她,甚至都不需要她解释半句;谢谢他让她恢复了普通人的身份,不必再做卖身奴;还要谢谢他记得她的付出,为苏家争得了恩赏... 苏禾的表情柔了下来,其实王爷待她还是很好的,虽然大多时候他都很专横! “吱呀”房门被极轻地推开,有人来了。 不知来人是谁,但肯定不是元春。 苏禾有些紧张,她佯装睡熟,被子下的手却不禁攥了起来。 来人的动作很轻很轻,轻到几乎察觉不到,但苏禾知道他还在,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被角被扯了扯,那人替她轻轻掖了掖被角,然后停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 “王爷私闯姑娘闺房,实在非大丈夫所为。”苏禾还是保持着闭目躺在床上的姿态,但却说得不带丝毫犹豫。 偷摸溜进来的楚承南很是惊讶,他的武功竟退步到这种程度了吗? 苏禾摸索着探出了身子,点燃了床边矮桌上的一盏烛灯。 烛火骤亮,微微照亮了室内的光景。 苏禾这才看清,楚承南是穿着甲胄来的:“王爷是刚从营地回来的吗?” 那日他突然现身救下她,也是穿着这身甲胄。 “嗯,近日营地练兵散漫了些,本王得多去盯着点。”男人语气平平淡淡,没什么情绪,但也没有平日里那种凌厉寒凉。 营地虽说不是太远,但也不近,要是坐马车的话,也得大半个时辰的:“这么晚了,王爷何不宿在营地,也免得来回路上折腾。” 楚承南没有接话,为什么不宿在营地?他就是想回来看看。 “本王的武功有那么不堪吗?你不点灯也知道是本王?”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该回隐门领罚了。 “王爷带着奴婢做的药包,虽然时间长了药味儿淡了许多,但奴婢还是能认得的。”大夫对药味都会特别敏感,自己配的药包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 楚承南有种被抓包的尴尬,穿甲胄不能带配饰,但他还是把药包揣在了里衣里。 轻咳几声,他低沉开口:“身子好些了吗?缺什么直接知会老权就行。” “谢王爷,奴婢这儿什么都不缺。”苏禾微微颔首,回答道。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虽然屋内灯光昏暗,但对楚承南来说已经足够了。 少女穿着乳白色的里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了里头绯色的肚兜细带,如墨的发丝披散在肩头,不似平日里那么拘谨,显得有一丝...慵懒。 脸色看着好了很多,嘴唇又开始柔嫩红艳了起来。 “那就好,你歇着吧,本王先回了。”虽然还想再同她多说几句,但那么晚了他还都留在姑娘家房里,确实不妥当。 转身就要走,少女的声音又响起,似是带着一丝慌乱。 楚承南停下脚步,转身。 只见少女的身子动了动,曲膝跪坐于床榻之上,然后双手交叠于额前,非常认真地朝他叩首:“奴婢谢王爷救命之恩,如果不是王爷及时赶回来,奴婢只怕是...”她话止住,没再往下说,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她差点就被带走了…… “云舞顽劣,酿了祸端,叫你白白受苦了...”其实他想说,如果不是因为他一再的漠视,让云舞生出了误会,她也不至于放肆至此,责任在他。 “奴婢还要再谢王爷的信任,让奴婢没有委屈。” 她说,没有委屈。 楚承南记得清楚,上一次他也曾问过她,可觉得委屈,她说:不劳王爷费心。 就因为这句话,他的胸口闷堵了许久,如鲠在喉。 见楚承南没有说,苏禾继续伏着身子说:“奴婢三谢王爷提携之恩,给了哥哥一展抱负的机会。” “皇帝给苏家的赏赐是苏家应得的,像你这样以身试药的人想找都找不到。太危险了,以后别这样。”现在回想起来他仍是后怕的。 向皇上讨要何种赏赐他也斟酌了许久。 本想让皇帝直接赏赐给她,但能给姑娘家的东西无非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如替她抬了家世实在。 “现在能给你兄长的只是八品官职,但只要他入了营,以后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得是,自是不必着急的。”他怕苏禾嫌弃官位低,毕竟她是拿命换的。 苏禾语气轻柔地开口:“试药救人的时候奴婢本也没想过这么多,但是王爷能替奴婢着想,奴婢...感激不尽。” “你若真的感激我,以后便不要再自称奴婢。”说完,男人径直离开,他怕苏禾会拒绝。 他走得匆忙,带起的微风吹动床帐轻晃,苏禾不会告诉他,那日她看到了他枕下的碧春藤纹样里衣... 突然有了种冰释前嫌的感觉。 楚承南一口气走到廊头才停下,长舒一口气。 总有种亏欠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感觉。 第二日,苏禾得了一块玉牌子。上面刻着“定远王府”四个字。 老权悠悠开口:“苏管事,王爷说了,有个令牌在身上,出去办事儿也方便些。不过您到底是姑娘家,年纪轻,外面的事儿差别人去办就可以了,您只管在府内打点便是。” 第99章 我会替你牵着马 苏禾心情舒畅,身子恢复得极快,只是鞭打留下的疤痕还尚需时日慢慢愈合。 但愿不要留疤才好。 她知道那日王爷让她任职管事,只是替她撑了场面。 她哪里会管家啊,这事儿还得是老权叔拿主意,她只管打点好王爷的三餐,做点简单的帮衬便是。 没几日,苏禾便能在府里溜达了。 她还是经常回仆役的院子同大伙儿一块吃饭,打理打理她的草药地,荡一荡秋千。 其他丫鬟小厮见到她都很恭顺,连元春的脖颈子都硬气了起来。 楚承南最近好像很忙,一直都见不到人,反倒是冷言,竟然真的匀出时间来教她骑马。 再见到乘风,苏禾和马儿都很开心。 冷言驭马示范,时不时纠正她的姿势,但她一直不得要领。 冷言心里骂娘,这真不是什么好差事,教骑马怎么可能没有身体接触,光靠嘴说有什么用? 可是苏小姐金贵,他丝毫不敢冒犯。生怕一不小心被他主子卸了胳膊。 “苏小姐,学骑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末将还是先训一训这匹马吧。”说罢,冷言利落地翻上马背,御风而驰。 别看乘风个头小,但爆发力惊人,奔驰起来英姿飒爽,啼叫高亢,也是不可多得好吗。 冷言很懂马,乘风的潜力得到了极大的发挥。 冷言宁可去驯马,也不想教苏禾骑马,当夜便向他的王爷主子推却了此事。 楚承南当时让冷言教苏禾骑马,也是带着点气的,现在想来确实不太合适。 看来这骑马的事还是得他亲自教才行。 苏禾并不知道其中奥妙,只当是冷言这几日不得空而已。 她真的很喜欢乘风,很喜欢骑马啊。 架不住这份热切期盼,她便换了一身枣红色的骑马装,独自去了马厩。 苏禾回忆着冷言的样子夹马腹,勒缰绳,但始终别手别脚的。 随着少女的一声“驾”,乘风开始奔跑,逐渐越跑越快。 一开始苏禾还能应对,但很快便开始有些失了力:“停下停下!快停下!”她冲乘风喊,但马毕竟是马,不懂人语。 乘风继续跑,越跑越快,越跑越颠。苏禾惊恐,她放弃开了缰绳直接抱住马脖子开始呼救。 乘风跑得太快,她的身子开始歪斜,眼看就要滑落下去了。如果从马背上掉下去,她可能被踩死的! 少女惊恐地闭上了眼睛,只能听天由命。 就在这时,似是有另一道马蹄声追了过来,紧接着又有一道劲风从耳边刮过,然后衣领被拽住,整个人被向后拽飞了出去。 本以为这回小命难保,没想到竟落入了一个带着体温的怀抱。 “王爷!”他穿着甲胄的胸膛坚硬,却坚定地将她牢牢护住。 楚承南来不及开口,抱着苏禾再次翻身上马,朝着乘风追了上去。 乘风跑得极快,比起驯化之前,速度迅猛了很多。 楚承南一手牵住缰绳,一手圈住苏禾,为了降低重心加快速度,他双腿屈膝立起,身体伏低,大半的体重只能压在苏禾身上。 苏禾被压得不能动弹,也不敢动弹,只能配合着他抱住马脖子不放。 乘风的耐力自然比不上破空,很快速度便慢了下来被截停在小溪边。 “苏禾,你当真是不怕死!”楚承南一张脸铁青,冷硬的五官带着怒气,胸膛强烈地起伏着,“这马尚未成年,心性不定,也是你一个人可以骑的?” 苏禾还在九死一生的恐惧中没有缓过来,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她不停地轻拍着胸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试药也会有危险,但是...很不一样... 摔马的刹那,是惊恐、是血液凝结的感觉... 小溪流水潺潺,轻轻撞击的水声来回荡漾,苏禾好不容易才缓过神:“王爷...我见冷言驯马,乘风听话得很,所以才想试试...” 少女的枣红色骑马装已经弄脏,配上耷拉的小脸,显得有些狼狈。 楚承南没再说话,他走到乘风身边,拍了拍马脖,然后又朝苏禾伸出手:“上马,本王教你...” 苏禾本不愿意,这马刚才还差点摔死她。 但是看到楚承南的大掌,似乎又安心了不少。 终是伸出了手。 少女的手娇小白嫩,覆在男子的粗粝大掌上对比鲜明。 大掌一握,微微用力。 苏禾借着掌心的力道翻身上马。 乘风受重向后退了几步,苏禾慌惊慌地扔掉缰绳,一把抱住马脖子。 楚承南真是被这丫头气笑了,明明没本事,胆子倒是真大。 “别怕,我会替你牵着马。”楚承南拽了拽缰绳,稳住了乘风的步伐。“这马有段日子不见,健壮了很多。” “我每日在乘风的饲料里加些健体的草药,加上驯马师近日的操练,它自然是会长得快些的。”苏禾控制着平衡,小心地回答着。 “就是云舞说的毒草?”楚承南开始牵着马往前走动。 马也是懂眼色的,有他这尊大佛在,乘风乖顺无比。 “嗯。其他的马不敢再投喂了,现在只有乘风在吃药草。”说起投毒,苏禾的表情又变得委屈巴巴的。 楚承南没有注意到少女的表情,反而想到了新得的一批战马。 战马是沙场上的重要武器,楚国的战马没有北狄壮硕,所以在打仗的时候,吃了不少亏。赢得很艰辛。 “其实马跟人一样,可以食补的,就是需要....”见他没出声,苏禾又接着开口。 “好,本王给你30匹战马,按照你的方子食补健体,为期两个月。” 苏禾被他突如其来的吩咐噎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随后便弯着眉眼柔声说:“王爷不愧是楚国猛将,时时刻刻都想着作战打仗。” 楚承南尴尬了一下,苏禾只是个姑娘,不是他的副将或部下。 “行,这活儿本姑娘接了!不过30匹战马需要的药草不少,还需要些银两,我没有钱的...”苏禾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不过饲养马匹的草药可以像稻谷一样耕种,招募几个失了田地的农民,不是什么难事。”苏禾很有信心,别的不会,种点草药什么的绝对没问题,“当然、兽医和驯兽师也得配上几个,日常锻炼也是很重要的。” 楚承南看她头头是道,不禁打趣地问,龟息十三针是不是也能给马扎? 苏禾嗤笑,轻摇脑袋道:“小女子学艺不精,怕是找不到马先生的穴位呢。” 气氛轻松愉悦,学马也学得没有压力。 苏禾医术精湛,这次虽然不是医人,但要是能够用她所学医术改善战马的体格,也是功德一件! 她很乐意。 仆役院子里种的草药都能派上用处了。 第100章 救下一个伤员 苏禾揽下调养战马的活儿,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敷衍。 这日一早,她便带着元春在药地里忙活,两人采了满满两背篓的药草,然后换了男装束了高发髻从后门上了马车。 营地那儿新进的30匹战马已经备妥,苏禾今日便可入营清点。 一路上,苏禾都在同元春讨论马的喂养工作,养马终是和人不同的,什么草药比较稳妥、该用多少剂量,都得仔细权衡,慢慢调整。 马车慢性颇费时间,抵达营地时已经过了午膳。 冷言亲自在营门口候着。 苏禾背着大大的竹篓,礼貌地向冷言点了点头,她本想先问一问王爷的近况,这几日他又没有回府。 但没好意思张口,欲言又止。 冷言是个机警的,围观了那么多日,该吃的狗粮都吃了,该看懂的也都懂了。他假装无意地提道:“王爷在帐子里同副将商议军事要务,忙完了也会过去马场亲自视察的。” 苏禾的脸红了红,又不好意思地别了过去。 冷言真是多嘴,谁问他了啊。 30匹战马被圈在一处马场,一眼望去,马匹已经非常高大健硕了。 “冷副将,这些马看着已经很健壮了 ,王爷还不满意吗?”苏禾当真有些惊讶。 冷言解释道:“我们楚国的战马确实很不错,但是比起北狄,我们的战马个头可就小了一圈了。” 正说着,冷言带她来到一处独立的马房,里头圈养着三匹毛色乌黑的高头大马。 这身量!这马蹄!这硬朗的线条! 苏禾算是开了眼界,马的个头竟然可以长到这么大!? 这几匹马的体格完全不亚于楚承南的私马。 要知道他的私马可是万里挑一才能入得了他眼的。 “这就是北狄的战马,王爷特地从战场上弄回来的。”改良战马一直都是楚承南目标。 将士再能打,战马跟不上,那便是累赘。 苏禾认真了解了马匹的饲养情况,记录了每匹马的身宽体长重量,留待将来能有个比照。然后还将两背篓的草药交给了值守的将士,零零总总做了许多调整。最后还在马场的周围绕了好几圈,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没入大山的那一头。 忽然,几个将士抬着担架,焦急地从苏禾的身边经过,浓重的血腥味立刻引起了她的警觉,这人伤得不轻…… 出于医生的本能,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苏禾已经快速地扫视了伤员的周身,胸前浅色的衣襟已经被黑色的污血浸染,他不止流血不止,还中了毒。 抬着担架的将士脚下不停,直直得往前赶。苏禾也一路跟着她们快跑,一直跟进了一处营帐。 担架方一落到床架上,苏禾眼疾手快,拿起一边剪刀就将伤员的衣服全部破开,胸前是一道刀伤,看伤口的情况不是很深,但却很毒。 “元春,快帮我找药!”苏禾在药箱里找到银针,极快地封住了伤员的几处血脉。 这时候,冷言一脸严肃地进了帐,看了看担架上的人脸色越发难看:“苏大夫可有把握?” “只要有药,八成把握!”投入救治的苏禾一改往日的少女稚气,整个人的气质都沉稳了起来,甚至,带了几分上位者得果决。 元春翻箱倒柜,还好营地里药材齐全,总算都配齐了,不然纵使扁鹊再世也回天乏术了。 粗粗地将药粉混合,为了激发药效快速发挥,苏禾将药粉放在一块小铁片上,然后于烛火上温烤了片刻,直到散发出药香,才将药粉均匀得洒在伤员的伤口处。 上药很痛,伤员疼得来回扭动,被几个将士将她死死按住。 “你们轻一点,他身上可能还有别的伤口。”苏禾提醒着那几个将士,带着几分急色。 床架上的伤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眼手执银针的大夫,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时,楚承南也收到了消息,进了营帐。他的面色如水,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王爷。”苏禾抱拳,着了男装,自然也该用男子的礼仪。 楚承南并未特地回应她,快速扫视了一眼伤员,问道:“能活吗?” “能!”苏禾回答得很自信。 楚承南这才发现,军医并不在营帐里,这个人是苏禾救下的。 还真挺有能耐。 救死扶伤对苏禾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对楚承南来说…… 嘶……似乎不怎么痛快…… 为了同她商议战马的调养,他把人喊去了他的帐子里。 第101章 也给本王看看 “王爷,我们的战马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如果适当药养滋补,应该可以再提高一些体格的。”苏禾是真的去同他商议养马一事的。 “他的衣服是你剪开的?”楚承南靠站在桌案前,双手抱胸,表情不悦。 “啊?哦,是我剪的,再不止血怕是就来不及了。”苏禾很自然地回了话,“王爷,其实操场上可以直接...” “药也是你亲自上的?”楚承南又问。 再次被打断,苏禾轻轻叹了口气:“是,药是我上的,操场上如果...” 楚承南对她的觉悟很不满意,眉头深锁:“苏大夫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子!啊?” 苏禾这才发现,王爷主子的语气带怒……生气了?! 铁钳一般的大掌抓住了苏禾的胳臂,这个感觉太熟悉了... “嘶……王爷,我...我是大夫啊...我不能见死不救的,是不是?您先放开我好不好。” “苏禾,本王警告你,你若学不会男女有别,这大夫不当也罢。”一个女儿家,怎么能老是触碰男人的身体呢?不像话! 苏禾有点无奈,但也已经习惯了。 男女设防、女子卑微向来如此。 女子经商、读书、学医更是不被世人所认可,尤其会被男子鄙夷,当然也包括了他。 室内陡然安静,两人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王爷如果不着急商议战马一事,我就先回去了。”苏禾挣开男子的大掌,转身想离开,行至帐门口却见天际落下一道惊雷,瓢泼大雨说来就来。 她没有伞,一走出去就会淋湿,女子湿衣也不合适。 只能再度折返。 楚承南依然抱胸靠在书案前,看起来生气,但姿态却是慵懒的,不似平日那般端着。 “苏大夫既然走不了,那不妨也替本王看看伤吧。”说罢便走进内间,解开了甲胄。 内间与外室只隔了一张屏风似的木板,绘着楚国的地图,并没有正经的门或者帘,所以苏禾站的位置也可以看到宽衣解带的男子。 男子脱衣,苏禾惊慌地捂眼转身,尴尬不已。 “苏大夫是不愿替本王看伤吗?”男子的声音低沉有力。有着不容违背的威严。 红晕在苏禾脸上绽开,一直蔓延到耳廓:他行动如此自然,怎会有伤? 但本真医者仁心,苏禾还是慢慢转身,想再确定一下。 只见榻边男子已经除去了上衣,露出了坚实宽阔的后背,肌肉线条有棱有角,上面遍布着新新旧旧的伤疤无数。 有的疤痕已经长出了薄薄一层突起,是很久之前受的;有的疤痕还是浅粉色的,应该是两三月内的新伤。 虽然二人已有了...已有了两次亲密的关系,但这是苏禾第一次仔细打量这具身体。 “苏大夫看完了吗?”他的背好好像长了眼睛,问得苏禾更加羞赧。 深呼吸,苏禾告诉自己,她是大夫是大夫是大夫! 视线继续往下,他的腰上缠了纱布,右侧的位置隐隐还有红色的血痕透出,他是真的受伤了! “王爷,你的腰受伤了!”苏禾疾步上前,手已经覆上男子后腰想要揭开纱布。纱布缠得很粗糙,伤口肯定没有经过很好的处理。 “嘘!将领受伤兹事体大,不可声张!”大掌捂住少女的红唇,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掌心的温度透过来,苏禾知道,他发烧了。 楚承南俯卧在榻上,结实的胳臂枕在额下,绷得后背肌肉更加明显。 苏禾剪开纱布,用手在伤口周围轻轻按了按,观察伤口的形状与大小。 伤口不大,但是很深,有洒了止血散的痕迹,但包扎很粗糙。 楚承南并不觉得伤口有多疼,只觉得有只小手摸来摸去,很挠心。 “还好止血散上得快,没有流太多血,我给你清一下创口,再重新上药,不然可能会感染。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楚承南觉得好笑,屁大点的伤口,真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要不是她不懂得避嫌,给其他男子摸来探去地治伤,他都懒得再处理一遍。 苏禾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点,但这对楚承南来说更加煎熬。少女一双小手一会儿按着这儿,一会儿摸下那儿的,时不时地还替他轻吹两下,太煎熬了,还不如来点干脆的! “已经好了。只要不发高烧,隔日让军医换一次药就行。”苏禾舒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上的薄汗。 第102章 不许治伤 楚承南突然起身,扣住少女手腕,一把将她拉到榻上,欺身压住。 突如其来的侵略让苏禾惊慌,用力推搡身上的男子却一点都不管用。 “你也是这样给别的男子治伤的?也是这样摸来摸去?”男子如是说,大手还在少女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 他的语气听上去并不是很生气,反而...很轻佻。 “王爷自重,治伤哪有不接触的,这是大夫的职责!”苏禾一边用力抵着身上的男子,一边解释。 “那以后只许治病,不许治伤,尤其是男子!听清楚没?”楚承南觉得很合理。 可苏禾不认同,大夫怎么还能挑三拣四的啊,她没有马上答应,换来的却是一记强吻。 当温热的唇瓣贴上来,苏禾整个人都石化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眸子里水光莹亮莹亮,只有颤抖的睫毛证明,她还活着。 “本王不许你为其他男子治伤,听明白了吗?”这次的语气强势了许多。 “为什么不可以?我是大夫啊。”不让给人治伤委屈,被轻薄了更委屈,苏禾眼眶红红的。 “为什么?因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这般治伤,后果很严重?” 苏禾不懂,依然没有点头答应。 霸道的吻再次欺了上来,这次变本加厉,粗糙的大手从短打上衣的下摆摸索进去,触到了一片柔嫩。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苏禾算是明白王爷所指的后果了,只能说,王爷太混蛋! “你不是男子,有些事你不能体会,听话照做就行。我让冷言送你回府。”还有很多军务要忙,楚承南起身,捞起衣服边穿边往外走,把营帐留给了苏禾一人。 帐子里有铜镜,苏禾站到镜子前整理衣衫。 只见镜中少年唇红齿白,墨色黑发垂在脸侧,衬得皮肤莹白如雪。颊上的两片红晕点缀其上,很是娇羞。 苏禾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用力拍了拍了。 她发现,她竟然没有很王爷的气,这很不正常!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空气中有青草的香味。 “公子,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不是病了吧!”元春这个家伙,脑筋就比较耿直了。 苏禾赶紧上了马车拉上帘子,生怕叫人看见。 冷言骑马随行。 不远处的草垛边,一双锐眼远送着马车的离开。 这不是她第一次扮作男子了,很俊俏。 楚承南抬手揉了揉额头,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人。 一路上苏禾都浑浑噩噩,元春同她说话,她都没听到。 直到府门口,冷言出声提醒,苏她才算清醒了些。 她让冷言在门口候着,回房拿了一个小包裹,还有一封书信,让冷言带回营地。 包裹中是一些药草种子,这种药草虽然药性温弱,但生长起来却是极快的,经常食用也是有益处的。她见战马会随意食用草场上的青草,那只要把这些种子随意洒些在草场上,天生天养就可以了。 至于其他的,哎...今日都没来得及同王爷商议,下次遇上了再说吧。 脸又烫了起来,苏禾赶忙回了自己的屋。 第103章 折在女人手里 营帐内,那日救治的伤员已经悠悠转醒。 所幸抢救及时,性命无虞。但是他一路上流了不少血,内毒外伤,至今还是脸色灰白一片。 楚承南坐在病榻前的太师椅上,气场全开,全然不像是在面对一个伤员,而是两军交战。 冷言抱剑立在他身后,冷峻的面容下也是阵阵寒意,他像是一只弓着背的山猫,随时都可能发起进攻。 许是太过气愤,冷言忍不住率先开口:“尚云太子真是好厉害,竟然连你兄长这种下三流货色都打斗不过,被暗算了只会往我楚国跑,白白折损了王爷两万兵马!” 尚云带着从楚国以及北燕借来的兵马,一路高歌猛进,很快便打到了北狄的皇城。他的皇兄自知不敌,弃了皇城与妃嫔子嗣,一个人跑了。 尚云本就是太子、是北狄名正言顺的储君,他的出现很快振奋了朝堂,得到了群臣拥立。 就在即位大典夜里,尚云多喝了几杯,结果被其兄长的一位妃嫔下了毒手,一路带伤逃出了皇宫。 一路上,追兵无数,刺杀不断,得有人庇护,他才能保住性命。放眼天下,只有楚国,只有楚国的定远王楚承南才能保得住他,所以便又向着楚国来了。 “所以,尚云太子是折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了?哦对,应该称您为北狄王了才对。”冷言的语气中充满了嘲笑、讽刺。 尚云感觉受辱,强撑起身子,不再同冷言周旋,而是直接喊话楚承南:“定远王如果能助我拿回北狄,我必亲自打开城门迎定远王进城!” 尚云的意思说得很明白,只要华承远愿意再次出手,他尚云甘愿俯首称臣! “你们北狄谁当皇帝,本王并不关心,本王只想知道,本王的两万军马现在何处?折损多少?”楚承南的语气森冷,如果折损了两万兵马,那他的此番筹谋就真的是失算了。 “定远王不必担心,比起北燕的兵马,本王更珍视定远王的2万雄狮,所以楚军折损并不大,这支军队目前就驻扎在北狄皇城外。我皇兄早就外强中干,一时半会儿动不了那些楚国军,但若是再久一点,就不好说了!” 尚云可以借兵,他的皇兄自然也可以,只看是谁下手更快! 楚承南飞身就狠狠给了尚云一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尚云毫无还手之力:“你给本王听好,本王的兵马贵重得很,若是惨遭不测,本王活剐了你,和你那个...儿子!” 尚云瞳孔陡然瞪大,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定远王之所以敢借兵给他,原来也是握了把柄的。 国与国之间为了互相制衡,所以才会交换质子,原来他早就筹谋好到了全局! “那个能对你下手的女人,是你的相好吧?”明明是一句问句,但楚承南说得却很肯定,“如果不是有情债要偿,北狄王怎会那么不小心,差点赔上了自己的命。” 尚云不说话,傲慢地把头扭向一边。 但他现在的局面比之前任何时候都难堪…… 纠结了良久才开口:“确实是本王大意了。红颜祸水,老祖宗诚不欺我啊!定远王可也得警醒着点儿,别走了我的老路才好!” 尚云本就是逞个能,打个嘴炮,但这话偏偏就在楚承南的心里刺了一下。 只要人在朝堂、只要人在沙场、所喜所爱都是软肋。 女人甚至可能是把不起眼的软刀子,比千军万马更叫人害怕。 北狄境内,还有一万多的楚军身陷囹圄。 楚承南连夜传信于各路死士北上。 大部队走得太慢且目标太大,他只能沿途不断集结死士快马直驱。 第104章 失踪的定远王(一) 到了换药的日子,苏禾不放心他的伤,便又乘了马车去了营地。 结果被守门的将士告知王爷不在营内,冷言也不在。 寻不到人,她便去了马场。战马的草饲做了调整,但还没那么快见效。 一连月余,楚承南都不曾现身。 苏禾的心里惴惴不安,将领受伤兹事体大不能伸张,难道他又受了很重的伤,所以躲起来疗伤了? 无从追问,她便把心力都放到了战马上。 30匹战马的体格、耐力、爆发力逐渐逐渐有了变化。 只是楚承南迟迟不出现,苏禾的担心一天更胜一天。 她追问了老权很多次,到底知不知道楚承南去了哪里?但是老权叔只道,王爷带兵打仗一年半载不回家也是常有的。 “所以,王爷是去打仗了?可就算去打仗,也该写封家书回来吧。”苏禾总觉老权叔是知道些什么的。 老权笑笑道:“王爷上无高堂,下无子嗣,也未有妻妾,府里只有下人,自然是不会写家书回来的。何况,这不过才几十日的光景,算不得什么的。” 是啊,他确实没有写家书的必要。 苏禾有些责怪自己的多管闲事。 不但没问到楚承南的下落,反而害得自己更不开心。 苏禾与元春去马场的次数越来越多。 战马的状态肉眼可见得越来越好。 驯马师提议,可以加强战马的训练强度,苏禾也觉得很有必要。 经过反复商榷,他们制定一条水路,打算让战马做一些水下训练。 楚国的战马从来没有涉过水,一开始的训练费了驯马师好大的气力,不过他们仍未放弃。 苏禾把乘风也带到了马场上,只要不像上次那样狂奔,苏禾还是能控制好乘风的。 楚承南迟迟不出现,朝野上下有了诸多猜忌。 弹劾之声越演越烈,皇帝帮的那群狗腿子更是在背地里猖獗,肆意抹黑。 皇帝终于坐不住,亲自驾临定远王府。他不止自己来了,还带了亲兵随行。 刚至王府门外,皇帝亲兵便训练有素地沿街排开,大有包围之势。 王府内,老权理了理衣衫,正了正发髻,准备带着一众奴仆开府迎接。 苏禾明面上是王爷府的管事,已经是府里高权重的了,自然是要同老权叔并肩站在一起的:“皇帝亲临,大家伙儿都警醒着点儿,别给王爷丢了脸面!” 开府、跪迎,王府的每个仆役都做得谦卑恭顺,无可挑剔。 皇帝楚慕北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跨步进了府门,十多名带刀亲兵紧跟其后,高调地跨进王府。 老权与苏禾赶紧跟进了前厅,低头垂眸立在一侧,等着皇帝开口。 “定远王何在?”楚慕北开门见山地问道。 老权上前,拱手作揖,不卑不亢地回禀:“皇上,王爷旧伤复发,寻了地方养伤。” 楚慕北生气甩袖,桌上的杯碗应声落地,一众仆役瞬间跪满了一室。 “寻了地方养伤?那是何地方?老权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没必要跟朕在这里弯弯绕!”楚慕北这一拂袖,直接将周遭地温度降到冰点。他今日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老权也不惧怕,虽然跪着,但脊背却是笔直的:“老奴不敢瞎说,王爷说山里风水好,养人,是这深宅大院比不上的,老奴没记错的话,王爷去的应该是天机山上的天机谷。“ 苏禾的心里咯噔一下,王爷去了天机谷? 天机谷曾有祖训,不能参与世俗争斗,所以对各国皇室都是敬而远之的,王爷怎会去了那儿呢?苏禾疑惑。 “老权可真是能说会道。列国皇室都知道,天机谷神机妙算,唯恐扰乱世俗太平,所以从不与任何皇室亲近,定远王的面子那么大?还能进得了天机谷养伤?”楚慕北也不相信老权的说辞。 “皇帝,天机谷从前不与皇室亲近,可您怎知他们以后也不愿与皇室亲近呢?我们王爷可是先帝亲封的定远王、定远大将军啊!”老权叔是懂策略的,紧紧拿捏着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同楚慕北斡旋。 楚慕北明显滞了滞,先皇亲封自然分量是重一点的。可这话皇帝极不爱听。 “定远王虽然移了镇北军的军权,但还是领着其他的兵马。领兵将领失踪数月,已经够本王抄他的家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胆子小的婢女已经嘤嘤地哭了起来。 “老奴知道的已经如实禀告皇帝了,还请皇帝三思。王爷与您是亲兄弟,在楚国百姓心里举足轻重,列国也是闻风丧胆。皇帝要是没有合理的缘由,只因王爷养伤而抄了王爷府,怕是没人会信服的!”苏禾第一次发现,老权很不简单,绝不是个老管家那么简单。 第105章 失踪的定远王(二) “阿禾,朕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出落得越发水灵漂亮了呢。”老权嘴硬,楚慕北便又点了苏禾。 老权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王爷偏爱于她,但是要站在王爷身边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能不能经得住考验,就看她自己了。 苏禾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蔓延开来,渐渐冰冷。 她可没有老权那般的胆识。 少女微微欠身行礼,算是回应了皇帝的关注。 “阿禾秉性纯良,仁心仁术,你不会让朕失望的,对吧。”楚慕北用最严厉的语气,说着极温柔的话,“说吧,楚承南去了哪里?” “回皇帝的话,苏禾人微言轻,王爷并未告知去了哪里。苏禾认为老权叔为人忠厚,自是不会说谎的。”苏禾说的都是实话。 楚慕北轻捻手指,眼中满是精明的锐光。 “既然,你们都说承南是去养伤,那本王也只能信了。难得来定远王府做客,本王想随处走走。阿禾,替朕备膳,朕想念你的手艺了。”说完,便熟门熟路地就往后院走。 带刀亲兵还值守在前厅,苏禾同老权交换一下眼神,便朝厨房走了去。 楚慕北在楚承南常坐的凉亭里歇了下来。 苏禾带着婢女,提了食盒朝着凉亭走了过去。 他坐在楚承南常坐的位置,背影有几分相似,但又很不同。 苏禾的心里步步惊心,每一步都走得极小心 “皇帝万福,午膳已经备妥。奴婢不知道您爱吃什么,所以让厨房多准备了些。”苏禾小心翼翼地布菜,然后又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边。 楚慕北大手一挥,遣退了其他人,只单独留下了苏禾一人;“来,阿禾坐下陪我一起吃点儿。就像我们微服出巡那样,不必拘着自己。”说着,他主动伸手把苏禾拽到椅子上。 苏禾向后避了避,端端正正地回话:“王府府规森严,苏禾自是不敢逾越的,还请皇帝不要为难奴婢。” 楚慕北表情微变,顿了顿:“无妨。” 他开始吃菜,边吃边夸,对苏禾的手艺很满意。 很快,皇帝便进入了正题。 北狄边境有楚国的兵马异动,楚承南在这个时候失踪,自然会被推向众矢之的。 “阿禾要明白,如果定远王通敌卖国,定远王府的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如果你可以拨乱反正,那你便是楚国的功臣,朕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楚慕北诱之以利。 苏禾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直接就屈膝跪了下去:“定远王涉嫌叛变,兹事体大,奴婢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实的。只是奴婢不知道的事,也不敢无中生有,胡言乱语。” 楚慕北的耐心逐渐耗尽。 他问了苏禾,楚承南失踪前在做什么?有无反常? 苏禾在心里仔细回忆,最后一次见楚承南,他受了伤,营地里还有一个中了毒的伤员。 之后就失踪了,杳无音信至今。想来,确实有点不寻常。 但她不相信楚承南会通敌叛国,明明他还那么认真地在想办法提升战马的作战能力。 “奴婢真的不觉得王爷有什么反常!”苏禾再一次坚定无比地回答楚慕北。 一杯水酒泼在了她的脸上:“苏禾,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知道,楚承南是在引火上身,你若如实相告,朕兴许还可以在朝堂上护一护他,免得他连退路都没有!” 苏禾叩首:“奴婢不知情!” 真是好极了! 楚慕北本想在苏禾身上找突破口,没想到一个姑娘家的嘴竟然也这么硬。 “来人!把定远王府的所有人都绑了!本王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本王的手段硬!” 第106章 先皇遗诏 王府内的所有人都被绑到了前厅,前厅期期艾艾一片。 苏禾也很怕,求助地望向老权,老权还是那样,就算被束了手脚押跪在地,仍然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 他冲苏禾笑了笑,像是安慰,但苏禾却看不懂其中的意味,更笑不出来。 楚慕北命人打开了府门。 官兵围府之时就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围观,现在府门一开,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定远王持军权却不还朝,等同叛国,朕顾念手足情深苦等至今,仍等不到个缘由,那便怪不得朕,朕今日就要肃杀叛贼,以正国威!”楚慕北嗓音低沉浑厚,在内力的推动下四散,围观的每个百姓都听得明明白白。 围观的百姓多了,便有了不同的意见:“定远王保家卫国,十几岁便上了战场,要不是他,楚国边境可能早就失守了,他怎可能叛国?” 说话的是一位身着粗布短打的男子:“定远王是楚国男儿典范,绝不能被扣上这样的屎盆子!” 楚慕北循声瞥了一眼,旋即就让人把粗布男子带上前去。 楚承南有功,该赏的都已经赏了,可是他有过,不能不追究。 楚慕北这会儿正动心思想要杀鸡儆猴呢。 这个男子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他自然是要笑纳的。 粗布男子被当众赏了30大板,楚慕北听着“啪啪”的打板声,眼底掩不住畅快:“你言行莽撞,本该重罚的,但朕顾念你只是被假象蒙蔽,只是小惩大戒。”说得自己大慈大悲。 老百姓都是没有主见的,男子被打后便没人敢再替楚承南说话,气氛冷凝了许多。 接下来便轮到了王爷府的仆役了,从老权到苏禾,到每一个小厮婆子,都逃不过。 老权最惨…… 楚慕北觉得他一定是知情不报,所以用的手段也是最狠的。 苏禾也挨了板子,但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楚慕北目的不纯,她不能因为这些皮肉之苦,妄加推断,害了楚承南。 第一轮刑罚结束,楚慕北又开始游说。 提供线索者,大赏! 但依然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苏禾同元春靠在一起,身体的疼痛让她难以开口。 很快,元春又被拖走。 楚慕北很会拿捏人性,他当着苏禾面前对元春用刑。 从小到大,她同元春都没有分开过,比双亲的陪伴更多更久,她怎能见得元春承受这无妄之灾。 只觉得心比身上的伤更痛100倍。 苏禾哭着跪行至楚慕北面前,发丝凌乱不堪。“王爷位高权重,他的事怎会是我们这些奴仆婢子能知道的?!还请皇帝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楚慕北走到苏禾面前,傲慢地抬起少女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别人不知道,那你呢?我的皇弟向来不好女色,能让他费心神的女子,阿禾可是头一个呢。” 苏禾倔强转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阿禾都不曾与朕谈一谈条件,怎么就说自己不知道呢?” 楚慕北自然知道,偌大的王府里除了老权与苏禾,其他人不过是陪衬而已,毫无用处。 男人开始攻心:“阿禾医术高超,平定瘟疫有功,你的哥哥苏武也确实是个可造之材,朕本想给你兄长个四品官职,这样他能少走许多弯路,少吃许多苦。 可是承南不愿意,她怕你有了家世,便不甘心做他的婢子。”楚慕北的眼中透露出浓浓的惋惜,“你本就不是什么穷苦人家,非要弄得卖身为婢。哦对了,上次选秀,朕也着人去查过了,户籍所确实没有嬷嬷上门通报,苏府算不得什么大罪过。” 这句话,终是让苏禾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破绽。 因为那次选秀,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累及全家,说心里不怨恨,是不可能的。 楚慕北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子的表情变化,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窃笑:“朕看你受苦,也于心不忍,给苏姑娘赐坐。” 立马就有人搬来了太师椅,还贴心地垫上了软垫。 苏禾不想坐,这把椅子太烫屁股了。 但是她根本没资格说不。 苏禾落座于前厅,当着她的面,其他人继续受刑。 楚慕北像是看不到众人的哀嚎,继续温和地同苏禾说话:“阿禾今日做的那道梅菜烧饼,味道真不错,朕都不曾在宫里吃到过。” 苏禾的眼皮跳了跳,每个呼吸都沉重。 前厅的地面逐渐染血,逐渐有人昏死过去。 苏禾实在看不下去,把头扭到了一边,眼泪与哀嚎同了频,不停落下。 看到了她的动摇,楚慕北一刻不停地游说:“苏武也算文武双全,只是资历尚浅,只要跟对了人,以后自然是可以光耀门楣的,” 跟对了人?指谁? 苏禾还是不开口,她掐着大腿警醒自己:天机谷谷规有言,不可胡言!不可胡言!不可胡言! 见苏禾还是倔强,楚慕北给旁边的带刀侍卫使了个眼色。 两个侍卫会意,抽出长剑直指元春与老权。 “不要!”苏禾惊恐,从太师椅上直接扑到了元春面前,挡住了利剑。 身体在发抖…… 苏禾真的怕极了,只能死死抱紧元春。 剑身的寒光冷硬,慢慢逼了过来。 那枚玉哨子从领口滑落出来,刺痛了苏禾的眼。 寒光缓缓举起,眼看就要落下,只听“砰”的一声,一个侍卫被踹进了前厅,狼狈地摔在苏禾的身侧。 苏禾向旁边瑟缩,现在的她如同受伤的小兔,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让她心头颤动。 摔在身侧的人皇帝的亲兵。 那来的人是谁? 心中燃起希望,苏禾猛然回头,却未看到那个期望中的身影。 来人,是冷言。 冷言痞里痞气地踱进王府:“皇帝安好,王府的婢子就那么不好使吗?竟让皇帝这般大动干戈?”他敷衍地见了个礼,随即发问。 “哼,冷侍卫,你家主子何在?”楚慕北也不绕圈子。 冷言的说辞同老权说的一样,王爷去了天机谷养伤,皇帝若是想寻人,差人去天机谷请便是了。 “朕这个皇帝约莫是当得太仁慈了,一个个都敢教朕做事了,来人,拿下!”几乎是同时,前院刀光剑影一片,但凡还能跑动的,都逃也似的躲到了一边。 冷言武功极高,他持长枪而来,舞得众人眼花缭乱。 长枪比一般的侍卫佩剑要长不少,冷言随意一撩枪杆,就能扫倒三四名侍卫,那些侍卫一时半会儿根本近不得身。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挥手拦停了侍卫。 冷言也不恋战,潇洒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封卷轴:“先帝遗诏在此!楚氏子嗣接旨!” 所有带刀侍卫立刻弃了兵器,跪倒在地,只有楚慕北僵在原地,没有动作。 冷言大步向前厅主人位走去。 楚慕北的脸色一寸寸凝结,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动,他万万没想到,还会有先帝遗诏的出现。 与楚慕北擦肩而过时,冷言高傲地抬着下巴,斜眼睨着他说道:“见先皇遗诏如见先皇,皇帝是要做不忠不孝的昏君吗?” 楚慕北紧了紧拳头,虽不甘心,但还是走到了下位:“冷侍卫,别怪朕没提醒你,假传先皇圣旨,论罪当诛!” 冷言讥笑,毫不相让:“那无视先皇遗诏,又该当何罪?” 楚慕北的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终是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默默等了一等,冷言只是恭敬地将卷轴放在了桌案最中间的位置,并不宣旨。 楚慕北怒不可遏,觉得冷言是在侮辱他,抬起膝盖就想起来,被冷言一杆长枪压住了肩膀:“皇帝莫急,先帝在此,您屈膝跪一跪,也是应该的,权当是尽孝了。” 冷言的长枪上带了内劲儿,楚慕北自知不敌,只能又跪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王府门外传来阵阵车马行驶的声音。 楚慕北心觉不妙,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跪着。 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众朝廷重臣,其中也包括丞相、太傅等人。 众人一进府门便看到皇帝楚慕北跪在前院,忙不迭地随其下跪。 丞相似是提前收到了通知,径直走到了主人位。 冷言一改刚才的傲气,恭恭敬敬地向丞相递上了卷轴。 丞相未接,威严地开口道:“定远王未免太莽撞,行事如此没有交代!老夫再次提醒你们,如果卷轴打开,里面不是先帝御笔金印,后果就算是定远王,也无法承担!” 冷言双手捧着卷轴,直直下跪:“如果里面不是先皇御笔金印,冷言今日第一个把脑袋留在这定远王府!” 丞相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先帝召曰,楚氏子孙承南,骁勇善战、屡建奇功、为国之栋梁。外敌动荡、朝政需贤者扶持,特封定远王楚承南为:摄政王。持先皇令,直摄朝政。可上斩昏君,下斩奸佞,朝廷上下,不服者力斩不赦!钦此!” 楚慕北感觉被天雷击中,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父皇竟然留了遗诏,封楚承南为摄政王!摄政王等同半个皇帝啊,那他该怎么办? 楚慕北一阵气血翻涌,嘴里一股腥甜,但他还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丞相将圣旨一一传阅,先皇御笔金印得到了朝臣验证。 楚承南封摄政王,板上钉钉了。 第107章 皇帝中毒 冷言起身,又从怀里掏出了定远王的金令:“传摄政王口谕,王爷寻访名医在外,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踏入摄政王府,损摄政王府一花一草一人一畜者,斩!” 众人额头点地,叩首领旨,一场腥风血雨终于结束。 楚慕北浑浑噩噩地起身,身形晃晃晃悠悠,猩红的眼眶颓然又迷茫。 他接受不了突然多出来得摄政王。 这分明就是针对他的先皇遗诏! 父皇让他当皇帝,却又让楚承南当摄政王?既生瑜何生亮的道理难道父皇不懂吗? 这是在狠狠打他的脸啊! 这让他以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如何让众人信服? 冷言冲着他的背影又补充了一句:“摄政王爷15日后回京,皇帝可以好好准备一下王爷的册封大典。可得隆重些,不然天下人会以为皇帝容不下自己的弟弟。” 所有人都撤了出去,总算安静了下来。 府里所有人都受了重伤,丞相安排了大夫及仕女厨子进来帮衬,并同冷言表明了立场,在摄政王回府之前,他会稳住朝堂,但之后的路,不会好走的…… 苏禾这才缓过神来,跪坐在地上紧紧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 又逃过了一劫,是吗? 苏禾被扶进了卧房,冷言就跟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 “大夫马上就到,苏姑娘先看看伤,之后的事王爷自有安排,姑娘不必担心。”冷言语气平稳地交代。 满身伤痕,走路都疼。 苏禾抹了抹额头的薄汗,长舒一口气,道:“让大夫也看看你身上的伤吧,若是不方便让人知道,我帮你看一看也是可以的。” 冷言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面带惊讶。 虽然知道她平了瘟疫,但当时他没在场,她的医术到底有多高明他并不清楚。 他的身上确实有伤,本来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可能刚才打架动作太大,伤口又有些刺疼,可能是裂开了。 “你身上有很淡很淡的血腥味,迎风的时候,我能闻出来。”苏禾知道他会疑惑,便自觉地解释了。 “无妨,末将告退。”冷言转身就走。 苏禾想叫住他,问一问楚承南的情况,他走的那天腰上还带着伤。 但还是忍了下来。她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 楚慕北还是有成功的地方的,至少,他在苏禾的心里种下了芥蒂。 反倒是冷言有些沉不住气:“姑娘就不关心王爷的近况吗?” 苏禾嗤笑一声,语气中透着无奈:“冷副将觉得,我该用什么身份关心王爷呢?” 冷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只能说自己的:“爷伤得很重,但已无生命危险,过几日便会回府。姑娘只管放心过日子,皇帝的手再也伸不进摄政王府了。”冷言说得信誓旦旦。 摄政王啊,这和亲王不是一个等级的存在。 “皇帝中了毒,短时间之内应该无暇顾及其他,我自是不怕的。”如果说担心,她更担心的是楚承南。 冷言哑然,皇帝中毒了吗? 第108章 是表白吗? 用了上好的伤药,苏禾的伤好得很快,至少生活自理没有问题了。 她在府里闷得发慌,越慌越是心烦意乱。 于是便坐了马车去了马场看顾战马。 老权安排了好几个府兵随行,倒也是不怕的。 再见到那30匹战马,苏禾很满意。 马匹的身量肉眼可见得壮实了不少。草场播撒的药草也如预期长了不少。 苏禾差了几个人,在山里粗粗地开垦了几亩地,又种下了一批药草。 给战马日常食补的药草不必太讲究,漫山遍野洒下种子都可以生长。偶尔有个老农来施施肥就足够了。 不想在路上奔波,苏禾便在营地后面的一所空屋住了下来。 那空屋是一间简单得平房,原本是个仓库,收拾收拾住人还是可以的。 楚承南前前后后已经走了快三个月了。 冷言说他伤得很重,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等他回来了,一定要问一问他,为何非要编些谎话,骗她做个卖身奴不可?! 北狄,本已是楚承南的囊中物,但尚云太子的意外落马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自移了镇北军的军权,他手上的兵力并不似以前那么充足。 这次再度杀回北狄,又是一场苦战。 不过好在北狄早就没了实力,一个多月的功夫便再次攻破。 但来都来了,自然得做点什么,才不枉这一路奔波。 尚云再次被扶上了帝位,但却只是个门面,北狄已经是楚承南的北狄了。 当楚承南得知道苏禾竟然给皇帝下了药,震惊程度完全不亚于冷言。 看不出来,这个丫头胆子竟然如此大,看来以后得小心着她点儿,免得着了她的道。 不过她确实为他争取了很多时间,非常重要的时间,等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嘉奖她。 想到苏禾,楚承南不自觉地嘴角挂笑,日日见到的时候不觉得,真的分开那么久,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对她的强占欲有多强烈,想吃她做的菜,想哄她开心也想把她弄哭,想让她围着自己转,也想让她受自己的庇护。 早些把她收了吧,这样也方便她好好伺候。 楚承南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混蛋,但没关系,反正他从不以正人君子自我标榜。 15日后,楚承南如期抵达皇城外。 他得先去趟营地,做好了万全准备再入城。 哨兵刚探到楚承南的踪迹,消息就立马传开,他们的将军终于回来了! 苏禾也收到了消息,15日,果然一日都不差。 她匆忙得收拾了一下,然后也随着营里的士兵一起去了营地大门。 她想第一时间看到楚承南,也想让他第一时间看到自己。 营地门外,他穿着墨色长袍,骑着马向着营地走来,身后除了冷言,还有十来个随行。 楚承南没有想到,还没回府,就在营地大门口看到了那个让他放不下的少女。 依然是粗布短打的男子装扮,清瘦了不少。 只一瞬,心跳澎湃,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炸开,火花四溅。 “驾!”楚承南一夹马腹,胯下的宝马“嗖”的一声便向着苏禾的方向窜了出去。 营里都是习武之人,看到冲来的马匹都敏捷地转身跳开,只有苏禾呆愣愣地立在原地挪不开步子。 楚承南邪邪地扯动嘴角,敏捷地伏地低身子,伸出长臂。 “啊!”一声惊呼,苏禾已经落到了马背上,身后是熟悉的味道。 看到将军的异动,将士们都以为是生出了什么事端,有瞬间的混乱。 只有冷言,异常淡定地指挥着:“别慌,将军只是想同故人叙叙旧而已...都散了吧。” 冷副将追随将军最久,肯定是错不了的。 楚承南搂着怀里的娇软一路狂奔,他故意让马匹跑得很快很快。 苏禾害怕,靠在他的怀里借力让自己尽量坐稳。 但她不知道他们还要跑多久,只能怯生生地开口:“王爷,王爷你要带我去哪里,可不可以慢一点,我害怕...”少女的声音细软甜糯,挠得楚承南心痒难耐。 他继续狂奔,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苏禾实在受不住了,强烈的颠簸让她的骨头散了架,天灵盖好像都快要飞出去了:“王爷,求求你,慢一点吧,我难受...” 少女的讨饶让楚承南更是炸裂。跑了这么远,她确实该受不住了。 勒紧了缰绳,马儿听话地徐徐减速。苏禾的呼吸终于顺畅了。 她有些脱力地向后放松,触到了滚烫的体温才惊觉不合适,又赶紧挺起脊背,同后面的男子保持距离。 楚承南没有说话,只是驾着马悠悠前行。 现在的感觉很好,一点都不会难受,反而有一丝轻松闲适。 最近的日子太压抑了,好像随时都会有掉脑袋的事情要发生。 两人一路到了山顶,楚承南才翻身下马。 他牵着马,立在夕阳下,周身好像散发着莹莹的微光,随风飘动的墨发衬得他气质绝绝,苏禾看得有些痴,王爷长得是极好看的,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最英姿飒爽的男子。 苏禾不想打断这份宁静,只是安静地坐在马上,眺望远处群山。 良久,楚承南回头望向马匹上的人儿。 马背上,少女面容清秀,虽透着些疲态但掩不住眼眸中的璀璨,忽闪忽闪的睫毛又黑又密,好很好看。 “听说你给皇帝下了药,可真有你的。”楚承南没再刻意看她,姿态随意。 苏禾心虚地低下脑袋解释道:“府里那么多人,我只是想争取一点时间。他不会有事的。” “我不关心他会不会有事,我只担心你会不会有事。”楚承南转身,郑重地对上少女璀璨的眸,“如果他真的威胁到了你,就算你毒死他,我也会护着你!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在说什么? 苏禾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王爷这是在...表白? 第109章 太痛快了 苏禾呆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楚承南绕到马边,朝苏禾招了招手。 苏禾以为他是有话同他说,便毫不设防地伏低了身子。 下一秒。后脑勺被大掌扣住,滚烫的唇覆了上来。 一时间,天旋地转,无所适从。 一直到楚承南结束了这个吻,苏禾还僵硬地保持着动作,不知该作何反应。 “喂,丫头,你好像很享受的样子。”楚承南故意戏弄她。 苏禾陡然回神,狠狠用手背擦了擦嘴唇。 姑娘被人调戏,自然又羞又气,她想下马走开,但是身子僵硬得很,笨手笨脚地就跌了下来。 所幸楚承南反应过,一把将她接住,炙热的体温隔着衣服还是透了过来,苏禾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身子,竟然这般滚烫。 “本王不是想调戏你,是真的中意你。”楚承南觉得这次一定说得很明白了,可是怀中少女的表情却告诉他,她很不开心! “王爷,我有几个问题想问,王爷可否如实相告。”苏禾的表情凝重,和楚承南预计的情况完全不同。 苏禾问的,自然就是苏家逃避选秀之事,真的论罪当诛吗? 楚承南明白,这件事是自己有些上纲上线了,当时确实存了私心。 “户籍所失职,苏家,罪不至死。” “那你为何还要骗我签下卖身契!”苏禾的声音高了很多,逼她签下卖身契简直就是在折辱她! 华晨南不喜欢她这般同自己说话,他喜欢她的乖巧与娇媚。 “不为什么,就因为本王当时就看上了你,所以想强留你在身边。”楚承南的语气也没刚刚那么柔软了。 苏禾生气,但不知道该骂什么。 对楚承南存了情意是她犯贱,可如果不是他始作俑者,她也犯不了这个贱! 她生气,气楚承南,更是气自己。 “本王是骗了你,可你谎称在徐州外祖母家长大也骗了本王,一笔勾销罢了。” 苏禾这才发现,这王爷好会做买卖!她被迫卖了身做了奴,可他又损失了什么? 见少女眉头越锁越紧,楚承南心里有些慌,但嘴还是很硬:“你都已经是本王的女人了,本王以后宠着你点儿便是,本王会给你个名分的。” 苏禾气恼……但她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 “王爷,你没有通敌叛国,对不对。”虽然是询问,但苏禾的语气却是很肯定的,她只是希望他能再亲口回答一遍。 “怎么,后悔没攀上楚慕北了?他能许你的名分可比本王高。”男人心里不舒坦,说话就刻薄。 苏禾见他言行无状,心里生出几分厌烦来。 “是啊,早知道你通敌叛国,我还不如投靠皇帝,我...”话未说完,少女就被抵到了大树上,楚承南的眸,变得冷冽:“苏禾,我最后再告诫你一次,你,是本王的女人,别再想些有的没的,伺候好本王,才是你该做的!” 苏禾明知道他受伤,知道营地里来了外人,却还是选择替他保密,这些他全知道。她绝对不会投靠楚慕北。 但他就是听不得苏禾说那些要和别人在一起的话,开玩笑也不行! 楚承南的蛮横,苏禾见识过很多次,只能瘪瘪嘴,不同他争辩。 等两人骑马回到营的时候,已是下午。 楚承南一刻未停,直接去了马场,他非常迫切地需要战斗力加成的战马。 纵使有了心理预期,但战马的品质仍然出乎他的意料。 苏禾命人牵来了30匹传统饲养的战马进行比较。 无论从体格、身量、毛色、牙口、耐力、爆发力上,苏禾调养的战马都胜了一大截! 苏她又带着楚承南在马场周围走了一圈。操场上播撒了草药,最近的山头经过简单的整顿也洒了种子,后山不远处的小溪,虽然不是很宽阔,但很适合练马。 如果有条件,可以再多种一些药草。 楚承南立马允了这些要求,还即刻下令,营地其他所有的战马都统一调整新的饲养方式。 楚承南感叹:阿禾啊阿禾,你可真是本王的好宝贝啊! 一直到回到王府,苏禾的心始终砰砰乱跳个不停。 元春摸了好几次她的额头,总怀疑她是病了。只有苏禾自己知道,这不是病。 楚承南回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宫里便来了人。大致意思是皇帝病了,等皇帝病好了就举办册封大典,请摄政王莫生出疑心,稍安勿躁。 公公说,皇帝脉象平稳没什么问题,就是嗜睡,每日都要睡九到十个时辰,有时候上着早朝也会打鼾。 不过在御医的调理下,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 其实举不举行大典,又有什么所谓呢?反正不影响他已经是摄政王的事实。 朝堂上鸡飞狗跳,楚慕北昏昏欲睡,但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同大臣议事。 “尚云竟然还没有死!竟然还没有死!一群饭桶!”皇帝喝了一大口浓茶提神,然后直接把杯子砸了出去。 尚云是正统嫡出,自然是众矢之的。 楚慕北早就在北狄安排了细作。他的细作很厉害,近了尚云的身,上了尚云的榻,只是最后一击的时候,竟然又被他给跑了! 细作自知身份暴露,已经自尽。 可列国纷争并不会因此结束。 正统即位,那北狄的颓势可能就会有所逆转。 虽然暂时成不了大器,但只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不仅如此,北境附近一直都有一队兵马异动,至今都不能确定是谁的人马。 楚承南!一定是他! 楚慕北打了个哈欠,又喝了一大口浓茶。 让他闹心的事情远不止如此。 孟仲的副将回来了,来同朝廷要兵、要粮草、要补给。 “孟仲当时信誓旦旦领了镇北军去,这么快就扛不住了吗?!无用!简直丢了朕的脸!”这件事让楚慕北更生气,这简直是在楚承南的面前狠狠打了他的脸,好不容易从楚承南手里剥下来的军权,都被孟仲那个莽夫糟蹋了! “传朕旨意,晋副将元华为主帅,召孟仲回京述职!”皇帝说完便回了寝宫,他真的很困,困得有些失神,有些犯迷糊。 元华挂帅,冷言乐呵地在廊里嗑瓜子,撩拨小丫鬟。 冷言说起战场上的厮杀绘声绘色,听得几个小丫鬟又害怕又欲罢不能,时而拍手鼓舞,有时候又听得悲悲切切。 冷言忽然有些理解王爷为什么那么喜欢逗弄苏禾了,这小姑娘家家的还真挺有意思。 北狄名义上还姓尚,但暗地里已经改了姓。孟仲落马,元华顺利上位,军权等同于又回归到了王爷的手里,只要北狄的大门一开,直取南越犹如囊中取物! 冷言心里痛快得很! 第110章 册封大典 册封大典那日,楚承南带着苏禾、冷言一起,早早便入了宫。 所有流程都准备妥贴,摄政王只需要换上朝服走个过场就行。 冷言是近身侍卫,到哪儿都是可以跟着的。 至于苏禾,他想带着,便也就带着了,旁人也不敢肆意编排。 典礼上,两排一人高的号角同时吹响,衬托得大典庄严肃穆。满朝文武百官头戴雀翎、身穿朝服按照官位品阶分列两侧,恭迎摄政王上殿。 皇位上的楚慕北神色冷漠。丝毫掩饰不住心里的愤恨! 皇后虽然脸上维持着端庄的微笑,心里则是跟吃了苍蝇那般难受。先是皇帝微服私访纳了个木挞公主后宫专宠;然后孟仲又失了军权,母家损失惨重;现在又有遗诏凭空多出来了个摄政王! 摄政王啊!以后的摄政王妃岂不是要跟她平起平坐的存在? 谁能忍下这口气? 桑柔身为后宫妃嫔,自然也是在观礼队伍中的。 她看中的男人果然厉害,竟然是摄政王呢。 桑柔眼里是满满的不甘。帝的后宫充盈,她这个嫔妃当得也是极辛苦的。倒是摄政王,身边一个可心的人都没有,真是.... 刚替楚承南惋惜几分,她竟看到了苏禾也进了宫!此刻她正同冷言冷侍卫站在一起。 苏禾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淡妆之下的她少了点出游时的田园气韵,多了点小家碧玉的书卷气。脸色红润丰盈,眸眼晶亮,一看就是温养得极好的。 此刻,她正带着盈盈的笑意望向石阶上的男子。 桑柔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本以为她不过是个暖床婢子。饶是王爷吃她狐媚那套,最多也就是让她做个填房,那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恩典了,但没想到,楚承南竟然带她入了宫。 要知道,一般王爷或是重臣出席国宴,只会带正室的列席,除非正室没了,才能有侧室补上,她竟然... 为此诧惊诧的何止桑柔一人,朝臣们对苏禾的身份都有所揣测,大诏权贵中从未见过这位女子,只是摄政王戾气太重,大家都避着走,更没人敢妄议打探。 周野晋了官,站在很靠前的位置。楚承南的高贵他看得扎扎实实,残缺的手掌紧握成拳。 他的出身已经是别人望尘莫及的,但比起楚承南却仍是蝼蚁! 周野吸了口气,极不情愿地地立在下位,向着那个男人俯首称臣。 册封大典没有太多的繁复流程。很快就结束了。 毕竟,摄政王的存在逆了太多人的意... 楚慕北强撑着困意,几乎忍到了极限,不想在册封大典上失仪,损了皇帝的威仪。 但是楚承南并不打算放过他,大典一结束便寻了过去,管皇帝要宅要田要兵要粮要俸禄。 毕竟摄政王的份例比起定远王自然是多得多的。 这是楚承南失踪后,第一次与楚慕北见面,双方都很不爽。 “皇兄真是好照顾,我本王不过离府一些个日子,皇兄竟然就带人打上门去,伤我了本王全府!”楚承南说得平稳,但浑厚低沉的嗓音却透着王者的威严。 皇帝被他的语气狠狠挑衅到了! “摄政王做过些什么,难道还要朕一一细数吗?北境军马异动,摄政王偏偏又失了踪,要说没点关系...朕不信..”楚慕北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地耷拉。但他还是勉力拢住思绪,不让它涣散。 御医看不出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脉象也很平稳,好像只是他懒惰贪睡似的。 但他非常确定,这个种情况是从定远王府回来后才有的,而定远王府里,有一个懂医的苏禾!她的医术还不简单!一定是她动的手脚! 楚承南大笑出声:“皇兄果然机敏过人。这段日子本王可真是忙坏了。本王有个提议,皇兄不妨听一听?”皇帝知道自己差点抄了楚承南的府邸,他不会大度到全当没发生过,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出遗诏。他只是没想到册封大典才刚结束,金印都还没捂热,他就找上门来谈条件。 楚承南开口,向皇帝讨要20万大军! 20万!当初楚承南移交出的镇北军也不过才几万人,现在开口就要20万人! “皇兄,你给本王20万大军,本王替你拿下北狄与南越。”楚承南亮出了自己的价值,“当然,你若不给这20万大军也没关系,本王可以自行拿下北狄与南越。不过到时候,功德簿上可就没有皇兄的名字了。” 楚承南还是有一丝顾念手足的。他把选择的权利给了楚慕北。 意思很明白:给权,那楚慕北还是楚国的皇帝,是他的皇兄;他若不给权,以后便是兄弟对立的局面。 “我们是亲兄!你可对得起父皇母后,对得起列祖列宗?”楚慕北被巨大的恐惧裹挟。楚承南的领兵能力他太了解了,别说楚国,就算是点上列国诸将,无人能出其右。 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他若不愿臣服,那对他、对楚国而言,是最大的威胁。 “啪”楚承南面前的杯子被狠狠砸到了地上,不过是掀动眼皮的瞬间,他已闪身到皇帝面前,毫不客气地拎起了皇帝的领口,眼里窜动的火苗透泄出了他的怒气! 知道今日必有交锋,皇帝早就遣退了仆役,现下房里只有他们兄弟二人。 “皇兄莫要跟本王提及父皇母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王就是顾念亲情、顾念天下苍生,百姓疾苦,才隐忍不发!皇兄最好也实相一点。先皇遗诏言明,本王是可以上斩昏君的!”楚承南说得咬牙切齿,眼眶逐渐猩红,瞳孔边四散着细细密密的红血丝。 说完了最后的警告,楚承南又一把将楚慕北推回了太师椅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楚慕北有些懵…… 楚承南的激烈反应让皇帝心里警铃大作。 皇族无手足,九皇夺嫡的历史教训是刻在每个皇子的骨头里的。楚承南太优秀,优秀到一直都是威胁,心腹大患。 第二日,楚承南得了圣旨,领了20万的兵权。 楚慕北很清楚,就算他不直接给楚承南兵权,他照样可以拿着摄政王的金印,调动兵马。能上他这儿来请旨,反倒是给他留了面子的。 第111章 别让他死太快 是夜寒凉,城外的竹林里,一行黑衣人穿着宽松的斗篷掩住身形,面戴半幅的铁铸面具飞速前行。 行至一处茅草屋,为首的男子闪身进入,其余几人分别把守住了各个方位。 屋里烛火摇曳,一位身型佝偻的老妪,早已恭候多时:“少主急召,不知所为何事?” “萨婆,该你动出手了。”为首的男子只简单说了几个字,被唤做萨婆的老妪却是瞳孔微怔,她慢慢踱步到了窗前,意味深长地看着月亮。 月亮很美,皎洁又通明,却照得人很冷。 好半晌萨婆才沙哑着嗓音开口:“这么多年了,老婆子还以为少主用不上我了,还好我老婆子命长,临死前还能还清主子的恩典,也好清清白白地上路。” 这个老婆子身上许多奇怪的挂坠;手中的拐棍歪歪扭扭,比她的身量还高一些;垂着枣红色的穗儿,她的手背皮肤凹凸不平,像是被火燎过;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还能看到一些图腾式样的纹身。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 “少主想我怎么做?”萨婆并没有转身,仍是背对着男子发问。 “我要你别让他死太快!我要他生不如死,一日比一日痛苦!”男子握拳的骨骼咯咯作响,眼神中的邪性层层扩散、溢进了空气了。 “少主可想清楚了?主子说过,不到万不得已...” “现在还没到万不得已吗!”男子几乎是怒吼出声,掌下的四方桌裂了好几条缝,“让你去办你便去,啰嗦什么!” 萨婆叹了口气,垂首:“好,老婆子会按少主的吩咐去办。” 桑柔从榻上悠悠醒来,身边的床铺空着,已经凉透:“慕北哥哥?” 殿内无人应答,桑柔揉了揉太阳穴,赤脚下了地。 比起楚国女子的含蓄内敛,桑柔的奔放很得皇帝的喜欢,所以大多数时候皇帝都会宿在她的寝宫。 两人夜里玩得花,一般都不让宫女太监近身伺候,现下屋里只她一人。 寝宫很大,她里外转了转,都没找到她的慕北哥哥。 难道宫里出了什么急事,皇帝连夜走了?可她没理由不知道啊?正当她心生疑窦时,后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慕北哥哥!”桑柔娇俏转身,一头扎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女子抬头,发丝凌乱松散,睡眼迷蒙,不着脂粉的脸带上是不同往日的素雅。 这样的戏码玩了太多次,桑柔拿捏得极好。 “你怎么起来了,鞋也不穿就跑出来了?”楚慕北打横抱起桑柔就往榻上走。 桑柔埋首在男子怀中:“应该柔儿问您才是,您这是去哪儿了呀。” 楚慕北只道自己睡不着,出去走走,桑柔不依。 “哥哥骗人,哥哥的身上明明有姑娘家的脂粉味!”女儿家的娇嗔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楚慕北明知这是她胡诹的说辞,却还是被挠得心里痒痒。恩赏了一套点翠珠钗,才算止住了姑娘家的小脾气。 第112章 等不了太久 因为战马的饲养方式要普及,苏禾最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她收留了一对失了田地的老夫妻,就安排在了马场后面,负责播种药草、松土、采摘。 老夫妻俩本就是农户家庭,老家闹了田荒,才流转到了大诏。 给马吃的草药本就不必太讲究,天生天养,夫妻二人可以很轻松地打理整个山头。二人也很尽心尽力,一有空就会挑些马粪上山灌溉,草药长势喜人。 营地里,不仅马匹要踏水训练,骑兵将士也要跟着自己的战马一同下河操练。 这是苏禾第一次亲眼瞧见楚承南练兵。英姿卓然,气宇昂扬,完全没有平日里那种端着的高贵。 刚还有些惦记某人,这人忽然就出现在了苏禾的屋子里。 她背着竹篓刚进门,就撞上了一堵墙。 楚承南敏捷地转身,一把拉住险些被撞飞的姑娘。 “王爷你怎么在我屋里啊。”苏禾是有些惊喜的,但还是退后一步,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刚才巡视马场,顺道就过来看看。喏,王麻子铺的小肉包,还是热乎的。” 食物的香味杀伤力太大,苏禾胃里的馋虫都骚动了起来。 王麻子铺的小肉包哎,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包子。 方打开油纸包,香味便弥漫了整间屋子。小肉包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毫不客气地勾引着苏禾。 苏禾翘着兰花指捏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送,皮薄肉厚的小肉包也太好吃了吧。 “王爷,你吃了吗?”好在她还知道关心一下旁边的男子。 楚承南对吃喝本也不感兴趣,但她既然问了...他突然又有了兴趣。 “还没。”楚承南抱胸,倚靠在一旁的斗柜上。 “你都给我带包子了,自己怎还没吃呢。诺,给你。”所苏禾又捏起一只包子递给了楚承南。 楚承南眉毛轻挑,低下头直接张口叼住了小肉包。 唇瓣触及少女的手指,苏禾触电般地收回手,脸瞬间红到了耳廓。 楚承南却是丝毫不觉得有问题,抬起头,一口就把整只包子吞了进去:“味道不错,再来一个。” 他直接凑过去,张开嘴,等着苏禾再次投喂。 苏禾从座位上弹开,把剩下的所有包子都留在了桌子上:“你...你自己拿!” 自己吃就不是那个味儿了,楚承南不乐意,伸出了双手:“你确定要为自己拿?” 苏禾这才发现,他的两只手上都是血痕,应该是今日刚豁开的口子,血还没有完全止住。 “你怎么又受伤了?给我看看!”见他又受了伤,苏禾顾不上男女有别,抓过男子的两只大掌细细查看,“流血了为什么不先去上药包扎呢?虽是小伤, 但万一感染也是要吃苦头的。”苏禾嗔怪了几句,转身便去拿来了药箱。 “我怕包子凉了...”楚承南说得很小声,一时竟不知道是说给苏禾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苏禾听见了,她的呼吸滞了滞,但很快又装作无事:“我先帮你包扎一下,这两日就不要沾水了。” 楚承南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严词拒绝! 豁开这么点小口子就要包扎,那他以后还怎么在战场上立足啊! 苏禾作为大夫自然是要规劝的,但是王爷老人家油盐不进,好说歹说也只肯上点药。 她小心翼翼地上着药,忽然想起冷言之前说他伤得很重,便又状似无意地又问了问:“身上的伤都好全了吗?” 楚承南没有说话。 苏禾瞟了他一眼又继续问:“可让军医再检查过?” 楚承南还是没有说话。 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苏禾猛然抬起脑袋:“你不会一直都是自己强撑着的吧?”她像看怪人一样看着他,“你这叫讳疾忌医!” “我不喜欢别人近身,除非伤得很重,不然自己上点金创药也是一样的。”楚承南说这话的时候,一派云淡风轻。 苏禾却是很不淡定,这也太不把他们大夫当回事儿了吧! “要不,你帮我看看?苏大夫?”楚承南提议。 咝……苏禾上过的当多了,自然是警觉一些的。王爷主子这是在给她下套啊。 “上次在北狄,伤得不轻,烧了好几天。”楚承南的眼神暗了下来,看上去惨兮兮的。 苏禾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她是大夫,不该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随即便佯装淡然地应了下来:“那你...把衣服脱了吧...” 楚承南的眼睛亮了,他转过身,露出一抹坏笑。 他的背上确实有伤,很多处。只是经过这些日子,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看着他细细密密的旧伤之上,又覆上了新伤,苏禾不免一阵心痛,声音都沙哑了些:“你去床上躺着,我再替你上点药。” 这回楚承南很听话,利索地便趴到了榻上,屋子简陋。他那么大的体格俯卧上去,床板很不给面子的吱呀作响。 “明天我就让人把屋里的家具换一换。”他可以睡山洞睡大树,但是他的女人不可以。 苏禾调了一些药膏,用手指蘸了点开始给楚承南上药:“这个药膏对促进伤口愈合,淡化疤痕很有效,不过就是会有点刺痒,你忍一忍。”纤细的手指开始逐一在伤口上涂涂抹抹。姑娘家细心,抹得轻轻柔柔,仔仔细细。 “王爷老是受伤,这伤口愈合的速度都快跟不上你受伤的速度。” 楚承南闭着眼没说话,床榻上是少女的特有的味道。 每一条伤口都需要抹药,刺刺痒痒的感觉从一个地方变成两个地方,逐渐变成一整片。 楚承南皱了皱眉:“痒...” “哪里痒?”如果只有一两处刺痒,问题还不大,但是他的背上有那么多伤口.... 苏禾非常感同身受。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肯定是哪儿哪儿都在痒的。为了让他好受一些,她伸出一截手指,沿着伤口的边缘给他挠了挠,然后又轻轻吹了吹:“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楚承南顿觉一阵酥麻:“嘶~” 原本只是刺痒,可她这么一挠…… 苏禾的手顿了顿:“不舒服吗?” “不是...挺舒服的。” 于是,苏禾又开始认真地给他挠挠吹吹。全然不觉男子的肌肉越绷越紧,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药效逐渐降低,刺痒的感觉也随之减弱,只剩少女指尖留下的酥麻。手指所到之处似有火龙,肆意点火。 “有没有好一点?”苏禾估算着时间。 楚承南很轻地“嗯”了一声,轻得苏禾没有听清。 “有没有好一点?”苏禾又问了一次。 “我说....好了很多!” 苏禾还没来得及听清,就被一股蛮横的大力拽了过去,硬生生地摔在了床榻上。 床榻很简陋,简陋到只是一层木板上面铺了层薄褥子。 苏禾摔得生疼,只是还没来得及喊疼,熟悉的重量便压了下来。 “苏大夫治伤的法子真是奇特,你这么撩拨男子,难道也是存了坏心思的?”楚承南被撩拨得难受,他也学着苏禾的样子,伸出食指在少女的脸颊游走,细嫩的触感犹如上好的羊脂玉,触手生温。 “我..我只是好心想让你舒服点...”苏禾僵硬地不敢动,刚才,确实有些暧昧不清了。 楚承南的眼中情欲翻涌。 离得太近,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苏禾的耳后,烫得少女身子颤了颤。 苏禾挣扎着动了动身子,又用力推了推压在身上的胸膛,虽然只是徒劳。 于他,却很不一样。 “别动!本王已经忍了很久了!”说罢,密密的吻落在了苏禾的脖颈上。 仿佛被雷电击中,苏禾感觉自己有些腿软,完全没有了反抗的力气,脖子里的酥麻渐渐蔓延至全身。 “王...王爷...”苏禾本想阻止王爷的乱来,可是开口的嗓音却...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软软糯糯,细细软软。 “本王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叫哥哥,上次你叫本王哥哥的时候还是....”苏禾赶紧伸手捂住楚承南的嘴,生怕再从他的口中吐出什么虎狼之词。 楚承南恶劣地在她手心轻咬了一口,由算好了力度拉开少女的手,钳制在身侧,密密的吻持续落下,感觉到少女的惊恐,男子再度开口:“阿禾还没适应同本王亲近吗?” 苏禾羞着脸转向一侧不能言语。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那阿禾可能抓紧些了,本王等不了太久。”又隐忍着嗅了嗅少女的发香,然后迅速抽身离开。 屋内,楚承南的气息尚未散去,苏禾一人木木地坐在床上,许久都没动上一动。 刚才,他们... 她伸手抚了抚脖子,被吻过的地方还是一片滚烫。 刚才,怎么没用银针扎他呢? 最近事情多,她又时常宿在马场。所以她的袖子里藏了软针,香包里塞了药丸,就连发簪上都是淬了软骨散的,刚才怎么都没想起来呢。 苏禾觉得自己一定是痴傻了。 第二天,便有将士搬来了新家具,还顺便修补了屋顶与墙面,搭了个土灶,简单用篱笆围了个小院子。 第三天,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却给这处废弃的平屋添了不少烟火气儿了。 第113章 贵客到 王府书房…… “王爷,有客到!”冷言叩响了书房的门。 楚承南闻言便合上手里的古籍,整了整衣襟。他知道来人一定很重要,不然冷言不会贸然将人直接引来书房的。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推开,大片阳光顺着人影一同散了进来。 “南越欧阳恪,见过楚国摄政王!”女子依然是一身劲装,墨发高束着。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虽然穿着普通,却是气度不凡的。 楚承南催动内力探了探,是个数一数二的高手,武功未必在冷言之下。 接收到楚承南探寻的目光,欧阳恪主动开口:“这是家父,欧阳青峰。” “看茶!”楚承南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知欧阳老前辈可还都好?”他问的是欧阳家的祖父欧阳楷,同他有过交情的只有欧阳楷。 提及父亲吗,欧阳青峰面色变了变。 楚国摄政王是信得过的人,于是他便将父亲被奸人暗算的事情一一道来。 欧阳一家无故失踪的事,楚承南也只探听到了其中一二,并不知全貌。 “家父临终前曾提起楚国定远王,并留下信物。父亲说如果有一日欧阳家穷途末路,可来投靠定远王。”说罢,便从腰间一枚印章放到了楚承南的面前。 楚承南瞄了一眼印章,确实是他赠与欧阳老前辈之物。 “为何迟迟不来找本王?”如果欧阳家早点来投靠他,他断然是不会不管的。 欧阳青峰虽然昂着下巴,言语却是自责卑微的:“是我无能,救不了欧阳家,欧阳家几代忠烈,终是毁在了我这一代,我没有脸面来找王爷!” 楚承南斜睨了一眼欧阳青峰:“那你现在为何又来了?” “因为楚国已经兵临城下,南越岌岌可危了。”欧阳青峰这些年也不是混吃等死的,他在等,一直在等一个报仇的机会。 “欧阳前辈消息倒是灵通,所以,对欧阳家下黑手的人是...”楚承南心里虽然有了猜测,但他还是等着欧阳家的人自己开口。 “南越王:司马上川!”每一个字,都带着欧阳青峰的恨意。 楚承南呷了一口茶,脑海中飞速分析着欧阳青峰说的话。 欧阳家是一等一的武林世家,欧阳楷前辈是当世的武学奇才,师承多门多派。后来自创的武学更是厉害,风头一时无两。 欧阳家是忠义之仕,于南越有利无害,南越皇室为何要对欧阳家下毒手? 欧阳青峰叹了口气,更黑暗的故事被揭开。 当时的南越王膝下单薄,只得一子名绰,很是娇宠。 绰自有爱武善武,他在武学上的天赋更是不多见的,南越王乐见其成。因为南越王很清楚,南越的军事力量薄弱,若不是占据天然的地理优势,易守难攻,他这个南越王的位置也是很难坐稳的。 绰十五岁那年,想要拜入欧阳家门下,被欧阳楷前辈拒绝,因为欧阳家的武学不外传,这是先祖就立下的规矩。 绰自视清高,被下了面子后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他想做欧阳家的“自己人”。 欧阳楷做寿那日,绰趁着吃酒的功夫,把欧阳家的孙女给玷污了。他觉得这样就可以逼得欧阳家与他结亲。 毕竟,南越对女人的名节看得极重,丝毫不逊于楚国。 楚承南、冷言同时抬眼看向了欧阳恪。 尘封多年的往事再度被提起,欧阳恪眼里的委屈与倔强却不曾减弱半分,那一年,她不过才十二岁! 欧阳楷大怒,当场拔剑了解了皇子绰,从此便与皇家结了仇。 越南王自知理亏,明面上说自己教子无方,皇子绰死有余辜,但背地里还是要为儿子报仇的。于是便重金从各国请来了一大批死士,趁着欧阳楷父子不在府里的时候屠了整个府。然后又设下圈套,分开围剿了欧阳楷父子。 接连几场厮杀,欧阳家留下的,就只有欧阳恪、欧阳青峰与一位回家省亲的老奴。 全府合计57条人命。 “楚国的摄政王,如果你想拿下南越,欧阳青峰愿效犬马之劳!”说罢,便直直地冲楚承南行了叩首,“我只有一个要求,司马上川的人头,要拿来祭奠欧阳家的亡魂,以慰家父在天之灵!” 欧阳楷前辈破例传授了他家传秘史峨眉刺,怎么都算是他半个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他也算是欧阳家的人,有恩必报,有仇自然也要报的! 欧阳父女离开后,冷言耐不住心里的激动:“王爷,有南越欧阳家相助,我们事半功倍了。” “嗯,欧阳家虽然没有兵马,但对南越的情况却是极为了解的。”楚承南的心情也很好,一会儿给阿禾弄点蜜枣粽去,他听旁的丫头说好吃。 第114章 承南哥哥 当楚承南再次来给苏禾送吃食时,苏禾明显有了戒备。 “王爷吃了吗?要不王爷先吃?”苏禾站在很远的地方,不想与他靠得太近。 楚承南笑着提盏倒茶,动作肆意潇洒,衣袖带起的微风将男子身上特有的松香味送到了苏禾的鼻尖。与他亲近过几次,苏禾对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那种松香味还混合着淡淡的沉香,很好闻。 “本王不爱吃甜食,你吃吧。” “哦,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少女朱唇启启合合,一口一口将粽子送入口中。她吃得很小心,但粽子黏糯,还是粘了些在唇角。 “今日得空,一会儿我教你骑马。”男人嗓音低沉有力。 听到可以去骑马,少女吃粽子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已经很久没有带乘风出去玩了:“可以带破空一起去吗?乘风一定很想念破空。” 那么小的要求,楚承南自然是允了的。 苏禾粗粗掸了掸衣服,就急切地准备出门。 “这就准备好了?”男人长得高大,他倚着门框,抬着下巴同苏禾说话的时候,那种压迫感很难叫人忽略。 苏禾再次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没什么不妥呀? 少她心急,捻着手指轻轻拉了拉男子的衣袖,于其中带着娇嗔:“哎呀走吧走吧,我都准备好啦。” 楚承南坏坏一笑,抬手收力,顺势把少女拉到了近身的位置。粗略的手指抬起姑娘精致的下巴,覆唇而上轻啄了一口:“嗯,粽子挺甜,下次还给你买。” 这只老狐狸占起便宜来,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苏禾微愣,有些迟钝地跺了跺脚,气男人的可恶,但还是跟了上去。 楚承南侧目瞟了一眼,她还是那般微微蹙眉,羞得脸蛋儿通红。不过见她不似从前那般反抗,他的的心情大好。 乘风见到破空后开心极了。 虽然它的个头也长高了很不少,但比起破空,仍是小巧的。它绕着破空来来回回转圈,不住地用脑袋蹭着破空的脖颈。 破空还挺傲娇,被粘烦了就会后退几步回避,鼻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苏禾想牵住乘风,奈何乘风看到破空实在是太激动了,完全不服管:“你这小马驹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在自家夫君面前,还要矜持做什么?主动些才好呢。”楚承南不同意苏禾的看法。 “名不正言不顺的,哪里来的夫君?”这话听着着实别扭。 名不正言不顺....楚承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名不正言不顺,确实是委屈了她的,但是他身边的名份....也许会很危险,他不觉得有什么好的。 男人垮垮地靠在大树下,嘴里叼着一根青草,痞里痞气的:“两人心意相通,难道不比名份重要吗?” 苏禾觉得他话里有话,以马喻人,面上不免有些尴尬,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 她也问过自己,感情和名分,哪个更重要一些? 没再过多耽搁,稍微歇息了会儿男人便开始教苏禾骑马。 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刻苦。 苏禾还真是能吃苦的,缰绳勒破了掌心愣是没有出声。直到楚承南发觉缰绳湿粘泛红,才发现姑娘已经受伤。 “手都磨破了,还逞什么能?!”他有些生气,抓起姑娘的手掌仔细看了看。 苏禾也是做了准备的,她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男人一把抓过药瓶,就要亲自给她上药。 “嘶~”苏禾吃痛,本能得想把就把手往回收,“疼!” 楚承南瞪了她一眼,状似大力地在她脑袋上赏了个板栗:“别动!”再次抓回小手继续上药。 男子手掌粗粝,摩挲在掌心的感觉很特别。 有些心疼,但还是忍不住责怪几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教你骑马,姑娘家的还是学学女红得好。” “我要学骑马!”苏禾顿时有些着急,怕他真的不再教让她骑马,“我要学!” 她喜欢骑马,骑马的感觉,很自由。 楚承南不接她话,板着脸继续替她上药。 苏禾拿捏不准他的意思,只能坚决地抽回手表明自己的心意:“我说了我一定要学骑马!” “为什么?”楚承南有些烦躁地再次拽回了少女的手,力道大了不少。 苏禾答不上来,学骑马而已,她从没深究过为什么? 她说不出合适的理由,楚承南便也不点头答应:“府里的马车随时都候着,没必要非学骑马不可,有时间可以看看账簿。王府私产那么多,总得学着打理。” 楚承南的这句话分量很重,但是苏禾完全没有领会到。 她还停留在不能学骑马的噩耗中:“可我只想学骑马!真的很想学啊!” 少女抿唇,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极轻极轻地,她唤了一声:“承南哥哥...” 天边似有一道惊雷劈中了楚承南,劈得他整个身子惊颤,握住苏禾的手竟也抖了一抖:“你叫我什么?” 苏禾太想学骑马了。所以...耍了点小心机,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少女羞得无地自容,甩开手转身就想落跑。可楚承南哪能愿意,一把拽将人拽了回,从背后将人箍住。 “再喊一次...”男子语气轻柔却很坚定。 少女咬着嘴唇不依,身体在挣扎。 “再喊一次,我就教你骑马。”为了一声哥哥,楚承南决定妥协。 “真的?”苏禾转身,灵动的眸子对上男人缱绻的目光。目光接触的瞬间,有种叫情爱的东西,清晰无比地种进了两人的心里。 她犹豫了一瞬,再度轻柔开口:“承南哥哥...” 吻,来得猝不及防。 有别于之前的蜻蜓点水,这个吻太深刻,深刻到天旋地转,深刻到与世隔绝,深刻到...深刻到...忘记呼吸…… 苏禾实在憋得慌,使了大劲儿才把眼前的男子推开几分。 抬起手背捂住了半张脸,少女有些狼狈:“我只答应叫你哥哥,又没答应....” 话未说完,男子又再度吻了上来,极度得强势。 敌不过,便只能放弃抵抗,由着男人胡来。 许是楚承南自己受不住了,好半天才舍得放开怀中的姑娘。 苏禾心里腹诽,可恶!只是答应叫声哥哥而已,他怎么就占人便宜啊! “你的手受伤了,今日就不学了。改日,改日我再教你骑马。”楚承南尝够了甜头,便带了人往回走。 苏禾的手磨破了,不能再拉缰绳,所以只能同他共乘一骑。 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一路默默地。 夕阳西下,染红了天际。 两人一马的影子落在地上,分不清谁是谁。 那一夜,苏禾怎么都睡不着。 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沉沦了。 点了安神香才勉强入睡,只是梦里....那个可恶的男人还是那么不安分。 第115章 她是被逼的 第二日,苏禾睡到很晚才醒,掌心有些刺疼。 她无奈地抚了抚额:昨天那羞人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睡前想,睡着了想,睡醒立马又想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待她起身出屋地时候,院里地两个丫鬟已经侯了多时,手里提着好几个蜜饯果盒。 这是楚承南一早让人去采买的,他想她一定会喜欢。 “王爷说了,姑娘要是觉得哪样小食吃得可口,可以随时让奴婢去买,再不行,就把那铺子买下来也是可以的。”丫鬟恭顺地传达王爷主子的意思。 这也太夸张了吧。 两个丫鬟本想留下伺候,苏禾不习惯,推说有元春一人足矣,硬是把人打发了回去。 之后一连几日,苏禾都没再见到楚承南。老权说王爷去了营地练兵,这几日应该都不会回来了。 不回来也好,总算可以消停几日,这几日她心里头一直都乱哄哄的。 可惜她想错了。 她以为见不到人她便可以冷静。结果却发现,闹人的不是旁人,而是她自己管不住的心。 “小姐,你是不是思春啦?”元春向来口无遮拦,出口尽是些虎狼之词。惊得苏禾赶紧去捂她的嘴,怪她胡言乱语。 “小姐,你整日脸红红的,跟你说话你也好像听不到。饭不好好吃,夜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时不时地还要唉声叹气,伤春悲秋的,你这个样子跟汪婆婆说的少女怀春真的很像哎。”元春绕着苏禾左看看右瞧瞧,几乎断定了自己的推测。 苏禾被说中了心事,羞赧地追着元春打闹。 “小姐,你莫不是在想念周野公子吧?”元春试探着问道 苏禾一脸懵...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谁周野周侍郎了,元春怎么会以为她喜欢的人是周野呢? “周公子温文儒雅,气度不凡,家世也是极显赫的,可以说是大诏所有贵女心中的良配。”元春说得一脸陶醉,“小姐要是能嫁给周公子,那可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元春,其实我跟周公子只是....”苏禾想解释的,很多细节也许元春并不清楚,可是元春根本就没给她这个机会。 “小姐,周公子每次看你的眼神都很温柔,柔得能掐出水来的那种!”元春也不知道中了周野什么迷药,赞美之词滔滔不绝。苏禾想插话都插不上。 “要我看啊,小姐你应该主动找周公子表白!”元春兴奋地原地起跳,就差直接改口叫姑爷了。 “你们在说什么!!”熟悉的男声自背后响起,火药味浓重。 苏禾敏锐地察觉到了楚承南的不悦。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可是元春那个榆木脑袋完全没发现:“回王爷,奴婢同小姐闲聊而已,正说到周野周公子....”苏禾赶紧用力掐了一把元春,元春吃痛,这才把嘴里的话打住。 楚承南眉头锁得极深,铁青着脸扯出一丝讥笑。他顺着元春的话继续往下说:“周侍郎家世显赫,文武全才,仪表出众,是大诏贵女心中的良配。重要的是周侍郎对你家小姐非同一般,要是他们能佳偶天成,那真是一段佳话,本王说得对不对?” 他说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元春逐好似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男人又将脸转向了苏禾道:“所以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袖笼中的拳已经攥紧,他在极力控制胸腔里的怒火。 “不是的,王爷,元春她只是……只是……”苏禾想替元春辩解。 “既然不是,那便是这个丫头乱嚼舌根了!来人,把这个丫头没规矩的丫头关起来!”两个护院立刻闪身进了院子,连拉带拽地将元春架走。 苏禾怕元春受苦,急急扯住楚承南的衣袖求情:“王爷,元春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她只是口无遮拦惯了,我会严加管教的!” 男人的脸色并未因她的讨饶好上半分。拂袖将她挥退,语气很是生硬:“本王的王府里容不得这样多嘴的丫头。”说完也不等苏禾再说些什么,径直离开了去。 一整夜,元春都没有回来。 苏禾担心得一整夜都没睡好。她去找了王爷,却被冷言挡了回来。 元春被关进了柴房,挨了护院狠狠的一顿板子。她还是不明白,王爷怎么突然就发了那么大的火呢,明明也没说什么和他有关的事儿啊。 她又冷又饿又疼…… 直到第三天晚膳时分,元春还是没回来。 苏禾实在坐不住了,她主动提了食盒去给楚承南送膳。 冷言还是跟门神一样不让她进,苏禾自是不能被就此打发的:“冷侍卫,我是来给王爷送膳的,冷侍卫总不能不让王爷用膳吗?” 冷言不吃这一套,伸出手招了招,意思是把食盒给他就行,苏禾不依。 突然,苏禾瞳孔骤缩,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禁高呼出声:“冷侍卫,那里有个黑影!” 冷言迅速转头探去,脑海里飞速运转。最近当真是多事之秋,王府内外都加强了守卫,竟还有人胆敢擅闯王府内院? 守卫都没有发现,竟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发现? 冷言很快反应过来,有猫腻! 当他再次转头看向苏禾时,只见面前的姑娘双手合十,使劲儿地朝他做着拜托的动作。 他瞬间会意,苏姑娘真是好计谋啊! 冷言日日跟在楚承南的身边,看得可比元春明白。 不过是思忖了片刻,冷侍卫装腔作势地喊了一嗓子:“保护王爷!”随即便施展轻功,朝着“黑影”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时间,府内守卫从四面八方赶来,脚步声一阵凌乱。 苏禾趁乱,推开书房的门步了进去。 刚将食盒放在桌上,书案的方向便传来了男子低沉的声音:“你可真是厉害,本王府里的护院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楚承南翻阅着古籍,并没有抬头。 苏禾咽了咽口水,转身一撩裙摆,便直直跪了下去:“苏禾有错,请王爷责罚。” “哼,你有何错?”楚承南问得很不耐烦。 “苏禾错在不该戏耍护院。只是王爷您金贵,苏禾想见都见不到,只能出此下策了。”苏禾一反常态,认错的态度前所未有地真诚。 楚承南没说话,继续翻阅古籍。 “苏禾还有错!错在没有管教好元春,叫她口无遮拦说了胡话。”苏禾继续认错。 这回楚承南放下了古籍。他不理解的是,元春不过是个丫鬟,竟也值得她跪? “元春不是普通的丫鬟,她是我的姐妹!爹娘不在身边的日子只有元春陪在我身边,我自然视她如亲人一般。”少女语气坚定,坚定到让楚承南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嫉妒。 “你的姐妹觉得周侍郎极好,苏大夫以为呢?”楚承南当然是过不去这道坎的。一声“苏大夫”将两人的距离拉得远远的。 “哎呀,是元春误会了,她不知情才会...”苏禾刚想吐槽几句,又觉得自己放肆,赶紧收住,“下次我同她说清楚就是了,王爷菩萨心肠,就不要责怪于她了吧。” 楚承南第一次听别人说他菩萨心肠,还真是不太适应。但她能主动来找他,他的心情已经好了大半。 “元春想你与周侍郎鸾凤和鸣,那你呢?”楚承南悠悠地问。他没让起,苏禾仍是跪着。 “我并没有半分倾慕于周侍郎,王爷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苏禾垂首回答,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楚承南不打算放过她:“那你倾慕谁?” 他问得很是直接。 少女瞪着大眼睛望向面前的男人,这问的是什么虎狼之词?要她一个姑娘家如何作答? 楚承南也不急,极有耐心地等着她回答。好像今日她不回答这事儿就翻不了篇了。 男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底也是慌张很:“本王不想听谎话、假话,本王要的....是你一句实话!”他怕听到扎心的结果,但更怕听到她为求脱困的哄骗之词。 苏禾咬着唇迟迟开不了口,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屋子里只剩下楚承南手指扣击桌面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 等得太久,男人的胸口越发沉闷,表情也逐渐冷了下来。 他踱到她跟前,屈膝蹲下,像在看珍宝似的寸寸打量少女的眼眉:“本王以为会得到一个本王期待的答案,看来是本王想多了。” 他的眸里有着明显的失落,甚至是……失望…… 苏禾的眼眶有些红了,不知是替自己委屈,还是替他心疼。 “王爷想要的答案是什么?”苏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总觉得她得说些什么。 男子站起,背过身去:“没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苏禾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却是心急的:“阿禾喊周侍郎一声哥哥,王爷便说阿禾爱慕周侍郎;那阿禾喊王爷哥哥,王爷怎不觉得阿禾也是爱慕王爷的呢?” 楚承南的眼神有一瞬的明亮,但又很快再度回落:“是本王逼你的,以后不会了。” 苏禾越听越不对劲,心也跟着慌乱:“不是...不是的!” “也不全是王爷逼的....” 非要把爱慕他三个字说出口才行吗?少女羞赧地快哭出来了。 苏禾吸了吸鼻子,终是鼓足勇气开口:“阿禾爱慕承南哥哥,哥哥却这般戏弄我,我...”话没说完,少女便落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 “终于肯说实话了?”苏禾被男人突然的动作撞得生疼。 此刻,男人眼里透着狡黠的碎光, 知道自己又上了套,苏禾生气了!“你...你是故意的!”她用力挣扎,只是她这点力气给楚承南搓澡都是不够的。 楚承南也不阻止,任由她撒泼,一直等到她脱了力才消停下来。 “苏禾。”楚承南珍郑重地喊了她的名字,“你我既已心意相通必不可相负,你若敢负了本王,本王必定打断你的腿!” 苏禾惊呆了,竟然还有这样的海誓山盟?这话确定是现在这种场合该说的嘛? “那若是王爷负了苏禾呢?”她也不甘示弱。 “若是本王负了你...”楚承南三指指天,即将立下重誓之时,少女急急捂住了他的嘴:“王爷若是负了苏禾,只管告诉苏禾便是,苏禾不需要什么弥补、不需要什么代价、甚至不需要什么理由。” 此话一出,楚承南顿时觉得苏禾的形象有些不得了。 情情爱爱本就是你情我愿,若已无心,说什么都是浪费。 女儿家的情爱观大概都是这样的,但楚承南不是,他是杀伐果决的武将,立的是生死状,他认为,凡事都该有个代价,谁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但不管怎样,他与苏禾今日总算都把话说明白了,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占便宜了。 当晚,楚承南亲自把元春送了回去。 元春心里是极怕的,一见到苏禾,就躲到了她后面,她总觉得王爷看她的眼神虎视眈眈的。很可怕! 楚承南在院子里立定,苏禾拉了元春急急地进了屋。 元春委屈巴巴地哭诉,到底自己哪句话冒犯了王爷他老人家?死也得死得明明白白不是? 他听到他的姑娘说:“春儿以后休要胡言什么周侍郎,我与王爷已互通心意,你这么说他自然是要生气的。” 耳廓微动,楚承南笑得肆意洒脱。 第116章 闯祸 苏禾于谷中长大,她不像名门贵女那般自幼学习三从四德,但也不似穷人家的女儿那般自轻自贱。她的骨子里更像是男子,光明磊落,敢爱敢恨。 自从两人互通了心意,苏禾便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既然倾慕彼此,那就好好相处吧。 楚承南的大半时间都在营地,王府里冷冷清清。 因为苏禾身负调理战马的重任,所以当她坐着马车行至营地的时候,守卫并没有过多为难,她熟门熟路地便找到了楚承南的营帐。 虽然做了男子打扮,但她始终是女子,帐子外人来人往诸多不便,所以她决定进去候着。 营帐内,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空气中都有他的味道。 苏禾拍拍自己的脸,想要压下羞人的思绪。 帐里的摆设同上次一样,得了闲工夫仔细打量,才发现帐子里的陈设极其简单,除了桌椅床榻,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苏禾心血来潮,打算替楚承南收拾收拾。她理了理褥子,擦了擦桌椅,然后又到案前整理成堆成堆的图册、书信。 原来楚承南的字写得这般好看,苍劲有力,即便是小篆书信,也有力透纸背之势。 一个不慎,苏禾撞倒了墙角的长弓,“哐当...”倒地之声吓了她一跳。 “什么人!”巡逻侍卫听到响声立刻引起了警觉。 王爷天没亮就去了操场督兵,帐子里不该有人的! 四个侍卫直接拔出利剑,冲进营帐,直指苏禾。 剑身寒芒凛冽,苏禾慌本能地想躲,但是帐子里就这么点地方,根本无处藏身。“我是王爷请来调理战马的苏大夫!”她赶紧报上家门,“门口的守卫是识得我的。” 四个侍卫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是在衡量眼前人的话中真假。 “你既是负责战马的,为何会独自出现在王爷的营帐?”为首的巡逻兵很谨慎。 人,或许确实是请来调理战马的,但她独自出现在王爷营帐,还翻动了王爷案上的卷宗,那就非同小可了。 摄政王是领兵的将领,他的每一封书信、地图、古籍、卷宗都可能是军事机密,此人随意翻动,绝对是重罪! 巡逻兵不再同苏禾多言,上手就要将人拿下,苏禾自然是要挣扎的,推推搡搡间,利剑割破了苏禾头上的束发带,泼墨的长发就这么直直的劈披落到了肩头。 巡逻兵又有一瞬的愣神,眼前的女子甚美! 但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楚国兵,很快就醒过神来:“竟然还是个女子!女子非召不得入营,你果然有问题!拿下!” 苏禾很快就被几名士兵束了手脚绑去了地牢。 地牢逼仄潮湿,除了墙上的烛火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光亮。不远处的刑房时不时地还有痛苦的哭嚎声传来。她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三魂七魄已然丢了一半。 她被推进了一个石室,石室里什么都没有。 “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苏禾壮着胆子冲着守卫大喊,只要见到王爷,什么事都解决了。 “闭嘴!我摄政王爷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王爷对付细作的手段多得是,你还是想想怎么求王爷给你个痛快吧!”守卫的态度极其恶劣,撂下了狠话便离开。 细作?苏禾的脑袋有些懵?她被当成了细作? 唉,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去动书案上的东西。楚承南是领兵的将军,她怎可随意动他的东西呢!是她自己莽撞了,怨不得别人。 苏禾往角落里缩了缩,心中惴惴不安。 第117章 挨了军棍 一直到第二日的傍晚,楚承南才带着一队人马回到营地。守卫入帐时,该女子正在翻看王爷桌上的信件图册,守卫怀疑她是细作,所以将人押入了地牢。” “哈哈哈哈,本王还以为皇侄的营地守卫有多森严,没想到一个女子都能随意擅入啊。”说话的是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男子,也是一身甲胄英明神武,细看他的眉眼间与楚承南有几分神相似。 楚承南脸色很难看,眼前的男子是他的皇叔瑞王。瑞王一直都是先皇后窦氏一族的人,自然也是楚慕北的人。瑞王年事已大,本已不再过问战场之事,只是楚慕北麾下实在是无人可用,花了不少力气才请出了瑞王,并将他安排到了楚承南的身边任了副将。 多一个人自己人盯住楚承南总是好的。 楚承南怒问:“何人如此大胆?可有招供?”能被巡逻守卫拿下的人武功一定不会高强,武功不高强的人又怎么敢直闯他的营帐呢? 守卫继续回禀,被擒女子自称是王爷请来调理战马的。守卫虽拿捏不准,便将人囚在了地牢,等候王爷回来再做决断。 楚承南的心里“咯噔”一下,竟然是苏禾?她怎么自己跑来营地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拔腿便向地牢赶去,瑞王一行也紧随其后。 被囚了一天一夜,苏禾有些体力不支,倚在囚室的角落睡了过去。直到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才将她吵醒。 见到楚承南,她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王爷!” 如墨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楚承南的眉头紧了紧,立即命人开了门。 可正当他想把人带走的时候,瑞王一步上前挡在了他的面前,徐徐开口:“皇侄连审都不审一审就要将人放了?擅闯将军营帐窃取军事机密可是重罪!是死罪!” 瑞王就是皇帝派来给楚承南添堵的,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这是本王王府的管事,医术卓绝,是本来派来调理战马的,不是什么细作。”他连一记余光都没有留给瑞王,只是眼神冷寒地直视着前方。 “那她可有诏令?是不是细作本王不知,但她身为女子,未到诏令乔装打扮入营已是有罪,擅入首将营帐又是罪加一等...”瑞王没打算轻易放过,细作这个罪名没那么好做实,但抓住她女子的身份打,就是十拿九稳的了。 楚承南的目光移到瑞王身上,周身气场全开,他向着瑞王迈进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开口的声音很不善:“本王的营帐外竟然没有守兵驻守,皇叔你说奇不奇怪?” 冷言接收到了他家王爷的气场,旋即抬手握住了剑柄,拉开了功架。 瑞王的几个部下也立即移动了步伐,把楚承南围在了中间,呈包围之势。 苏禾这才明白,她可能是被下了套了。 瑞王一听这话,横眉一挑,状似生气地吩咐手下立即去盘查当值的守兵,势必要抓住幕后黑手! 楚承南咬了咬后槽牙,是他大意了,没想到瑞王的势力渗透得那么快,竟然连他帐子外的守兵都能支走。 “那依皇叔看,此事该如何处置?”瑞王唱这出戏,心里一定也是有盘算的。 瑞王上纲上线地搬出了军规,按军规,他要杖责苏禾20军棍,以儆效尤!苏禾抖了抖,20军棍对她而言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是个不懂军规的女子而已,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叔确定要这么大动干戈吗?”楚承南的语气中大有威胁的意味。 瑞王捻了捻胡子,一通军规如山,军纪严明的说辞。 楚承南眉毛轻挑,他点点头:“皇叔说的确实也在理,侄儿要是再不听劝倒显得愚钝了。不过不知者无罪,本王这个管事不懂军纪,反倒是本王懈怠了,这20军棍就由本王领受吧。”他说得云淡风轻,好像20军棍不过是喝杯茶的事情。 瑞王的眼神中有抑制不住的喜色。仗打苏禾最多就是下了楚承南的面子,折辱他几分,哪比得上直接仗打他本人来得过瘾。 众人移步至操场。 行军法,自然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唯有这样,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楚承南立在操场中间,几个将士卸去了他的甲胄。 瑞王与他相对而立,一脸惋惜:“皇侄啊,不是皇叔说你,你正当壮年,身边确实得有个能伺候的,但为了个女人领受这军棍倒也大可不必,把那婢子直接杖毙了得了。” 呵呵,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推一个女人去死,这不等于直接扇他耳光,骂他孬种吗? 楚承南的脸上露出邪性的笑:“皇叔说的是,不过是个女人,命如草芥。不过本王护犊子,就算是本王府里养的一条狗,那也是我楚承南的狗,容不得其他鼠辈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瑞王心里乐呵得很,面上却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瑞王毕竟是瑞王,一点都不简单!“皇侄果然有担当!本王佩服!不过知法犯法,自然不能与一个不懂军法的女子能相提并论,20军棍怕是不足以叫人信服,依本王看,知法犯法必须翻倍受罚。” 冷言冷哼一声,利剑出壳三分,剑身迸发的寒光扫过瑞王的眼。 瑞王也是在战场上摸打滚爬过来的。自是不会把冷言这种恐吓的手段放在眼里,反而似是被激怒:“冷副将莫急,本王还没说完。将士知法犯法双倍受罚,摄政王身为带兵首将,应该再双倍处罚!皇侄,唯有这样才能在营中立威,你说是不是?” 翻倍再翻倍,那就是...80军棍!苏禾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她这回可是给楚承南惹了大麻烦了。 楚承南将目光移向远处,大笑出声,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皇叔果然治军严明,手段独到,本王只是怕矫枉过正,勿中副车,皇叔会得不偿失。” 瑞王现在处于优势,自然是听不进这些话的,他拿来了军棍就要亲自行刑。 军中行刑是有专人负责的,瑞王怕有人放水,便宜了楚承南,所以打算纡尊降贵亲自动手! “劳烦皇叔亲自动手,本王真是....荣幸!”语毕,楚承南周身的树叶低空翻卷,内力微动护住了几处命脉。 瑞王亲自动手的80军棍,没点能耐可能直接就交代在今天了。 楚承南拒绝了趴板凳,就这么站得直直的... 几棍子下去,苏禾就绷不住了,腕子粗的军棍啊,他怎受得住! 她有些失控地想要冲上去,却被冷言长臂一伸拦了下来:“苏姑娘,王爷不会白挨这顿军棍。当然,王爷身边也不需要无用之人,白白连累了他!” 冷言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情绪,就跟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似的。苏禾现在只有昏天黑地的难过,根本没时间去想冷言话里的深意。 楚承南还在挨打,一棍一棍又一棍……苏禾只觉得晕眩,每一棍都好像落在了她的心上。两个瑞王的近侍看到苏禾想要扰乱行刑,准备上去拘她,却被冷言一脚踹飞:“狗东西!王爷的人也是你们能碰的?” 冷言心里是恨的,他觉得苏禾以后一定会是个大麻烦,但又不得不护好她! 很快,血腥味顺着空气钻入苏禾的鼻尖,苏禾瘫软在地,一声声王爷喊得声嘶力竭。 80军棍结束,楚承南的嘴角溢出了暗红色的鲜血,愣是一声没吭。 “皇侄好体魄,不愧是我楚国的好儿郎!”瑞王卯足了劲儿下手,这会儿已是气喘吁吁,但仍不忘奚落他几句。 楚承南眼尾猩红,眸子里血丝密布。他掸了掸衣襟,稳稳地走到了将领的位置上。低沉的嗓音威严无比地喝了一声:“把人带上来!” 瑞王眼皮一跳,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了上来。 几乎是同时,两个将士押着一个同样着了甲胄的人上前。看身型,这人不似寻常将士那般壮实,看着有些瘦弱。 冷言挥剑,挑开了这位将士的头盔,一头黑褐色的长发披散开来。 竟也是个女子! “皇叔,你说本王的营地是不是艳福不浅,竟有那么多的漂亮姑娘送上门来,真是有趣!”只是稍作平复,楚承南又露出了上位者的姿态。 冷言抱着剑带头起哄:“小娘子,你是哪家的姑娘呀?”一众将士也随之哄笑。 女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楚承南走到女子跟前,伸手托起女子的下巴,眯缝着眼睛细细打量:“肤若凝脂,唇红齿白,美目流盼,还真是个没美人呢,皇帝可真是好眼光!” 只一句话,便道出了女子的身份。 他起身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又万般嫌恶地丢弃。 瑞王了然,楚承南刚才所说的矫枉过正,误中副车,得不偿失是什么意思。 瑞王骁勇,但他的风流也是真真的,皇帝为了请瑞王出山盯梢楚承南,特地觅了这个美人相送。这女子绝色,甚合瑞王的心意,当即便纳入了房里,给了个侍妾的名分。 “皇叔,其实我们都是皇亲,身份尊贵,带个会伺候的人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大事。奈何皇叔治军严明,非要大动干戈不可,那皇侄自当效仿了。皇叔威严,侄儿这也是为了你好,你说是不是?” 楚承南将瑞王刚才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回敬过去,瑞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左右不过是个不懂规矩的女人,要不直接杖毙了吧。”他继续拱火,惹得瑞王脸色红白交替。他楚承南那么爷儿们地护着犊子,他怎么能做个怂蛋呢? 见瑞王不说话,楚承南也不客气:“瑞王与本王同罪,杖八十!本王亲自行刑。” 瑞王倒抽一口冷气,自知在劫难逃,但实在是拉不下面子向自己的侄子求饶,只能硬着头皮硬扛。 只是瑞王已是过了半百的年纪,远离沙场征战多年,刚才为了仗责楚承南更是花费了大量的气力,现在要扛住他亲自执行的80军棍,难了。 果然,行刑过半,瑞王便已单膝跪地,再过十棍,口吐鲜血,又过十棍,终是昏了过去。楚承南也不客气,直接一桶冷水将他泼醒,又硬生生地给了十棍。 “罢了,皇叔年纪也不小了,最后十棍就免了吧。皇叔以后可得警醒着些,营地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夜里不宜动静过大。”转身,他又一脚踹在了那个女人的心窝,厌弃无比:“媚主的下贱玩意儿,皇叔那么金贵的身子都被你给掏空了,竟连区区80军棍都受不住,谋害皇亲,赐杖毙!” 瑞王不省人事,被亲信抬了下去。 直到瑞王一行人走远,楚承南才显露出伤态,他脚步虚浮地踉跄了几步,被冲上来的苏禾与冷言扶住。 冷言扶得比较隐晦,苏禾的阵势就比较高调了,眼睛哭得跟核桃一样,用尽了全力撑住楚承南的半边身子。 楚承南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惨,比失身于他的那次哭得还惨,不免觉得有些无奈,勉强牵动嘴角调侃道:“本王还没死,阿禾怎倒也不必哭得这般戚戚然……” 还能拿她开玩笑,苏禾的心神稍微稳了稳。 苏禾不能再留在营里,冷言便将两人一同送回了苏禾的平屋。有苏大夫看着,军医也免了。 送了两人进屋,冷言便退了出去,以他对自家王爷的了解,这点伤不至于致命致残。 门“吱呀”关上的瞬间,楚承南陡然跌跪在地上,喉间发出痛苦的低吟。 “王爷!王爷你怎么样?”苏禾被他一起带倒在地,但又马上扑过去扶住他,“让我看看你的伤,快让我看看...”苏禾只觉得眼前水雾雾的,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但顾不上擦一把眼泪,全副心思都在楚承南的伤背上。 “无妨...”楚承南推开她,倔强地自己爬了起来。 “80军棍怎么会没事,你让我看一看好不好,我帮你上药。”苏禾不依,也不准备同他商量,直接动手就去解男人的衣襟。 男人扣住少女的腕子,吃力地开口:“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上来就脱男人的衣服?不害臊?” 苏禾被他说得微愣,脱男人衣服的行为确实很不好,但是...但是... “我是大夫,我不害臊!”苏禾强装镇定,挣扎着要抽出手腕。 “是啊,你是大夫,可本王不需要大夫。” 楚承南轻轻用力,将苏禾推开。 第118章 上药 送了两人进屋,冷言便退了出去,以他对自家王爷的了解,这点伤不至于致命致残。 门“吱呀”关上的瞬间,楚承南陡然跌跪在地上,喉间发出痛苦的低吟。 “王爷!王爷你怎么样?”苏禾被他一起带倒在地,但又马上扑过去扶住他,“让我看看你的伤,快让我看看...”苏禾只觉得眼前水雾雾的,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但顾不上擦一把眼泪,全副心思都在楚承南的伤背上。 “无妨...”楚承南推开她,倔强地自己爬了起来。 “80军棍怎么会没事,你让我看一看好不好,我帮你上药。”苏禾不依,也不准备同他商量,直接动手就去解男人的衣襟。 男人扣住少女的腕子,吃力地开口:“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上来就脱男人的衣服?不害臊?” 苏禾被他说得微愣,脱男人衣服的行为确实很不好,但是...但是... “我是大夫,我不害臊!”苏禾强装镇定,挣扎着要抽出手腕。 “是啊,你是大夫,可本王不需要大夫。” 楚承南轻轻用力,将苏禾推开。 苏禾心乱如麻,都伤成这样了,还要闹脾气吗? “王爷,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是我该死,你若是生气大可责罚我,但先让我给你上药好不好,求你了!”苏禾说完便曲膝跪了下去。她心中愧疚极了,这80军棍纯粹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楚承南武功高强,怕是会跟瑞王一样当场晕死过去。 她是大夫,自然能看出来瑞王已经伤及肺腑了。 见苏禾拽着自己衣摆,跪求自己的小模样,楚承南心疼。手臂微微使劲儿,便将少女圈到了怀里。 苏禾也顾不上计较,不停喃喃重复:“王爷,先让我看看伤好不好,等你伤好了要怎么责罚我都可以,先让我看看吧。” “阿禾..你受委屈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更虚弱了几分。 皇权争斗,本与她无关,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被人算计,也会被囚在地牢里。 苏禾不想听他扯这些,急得在他怀里跳脚。他身上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重。 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他妥协。情急之下,她拔出了发簪,迅速地在自己手臂内侧重重拉了一个大口子。 “你做什么!”楚承南厉声呵斥了一声。 苏禾扭开头,一脸倔强:“王爷不肯原谅奴婢,不肯让奴婢治伤,那奴婢只能自罚给主子解气了!”她端出了公事公办的架势。 “你放肆!”所谓关心则乱,楚承南竟也语塞词穷了。他本想说她的身子是他的,不允许她不爱护自己,伤害自己,可句子太长他心急之下竟组织不了语句。 苏禾本也是想赌一赌,看楚承南会不会因着对她的三分怜惜,不要抗拒她的治疗。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激怒了他。 心脏崩得紧紧的,苏禾也解释不清自己现在的感受。 “王爷不愿让我治伤,那我这就去把军医找来……”说完便打算越过楚承南开门出去。 楚承南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很后悔,后悔自己心里存了点逗弄她的坏心思。没想到这个丫头的反应那么别出心裁,打得他措手不及。 “你给本王回来!” 苏禾不敢忤逆他,只得又停下脚步。 “苏禾,本王看你所有的聪明才智大概都用在本王身上了!¥#*&...”难得的,楚承南爆了一句粗口。 下一瞬,炙热的温度精准地落在了少女的唇上。 苏禾呆愣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楚承南完全不满足于这样的唇瓣相依,诱惑的软舌徐徐探入,撬开了少女的贝齿。苏禾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子里流动,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感受到苏禾快要窒息,楚承南才放开了她。 少女不知此时此刻该作何反应,只能依着本能地转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喂,苏大夫,还治伤吗?”楚承南的语气听上去松快了许多。 刚才吧,可能入戏太深,装得有点过了。 苏禾没他那么镇定,颊上晕开的红霞直达衣领深处:“你……你趴到床上去,把衣服脱了。”少女不断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伤还是得给他治一治的。 只是当她看到那辨不出原本肤色的后背,一脸的红光又转向惨白。 他伤得很重,后背五颜六色,有红痕、有青紫、有被打裂的伤口往外渗血,寻不到一块好肉。 苏禾抹了抹泪,尽量让自己的视线清明一些。 她抚上男子的脉搏细细探查了许久才松开,还好没什么严重的内伤,主要都是些皮肉外伤。 苏禾的心神稳定了许多,麻利儿地配制了药膏便开始涂上药。 男人的后背宽厚,肌肉线条清晰流畅。软嫩的小手在背上游走,到处点火,楚承南难受地动了动身子。 “弄疼你了吗王爷?那我轻一点。”苏禾涂抹得更加小心翼翼。 楚承南没答话,回应苏禾的只有沉重的呼吸。 自肩头层层涂抹至腰际,苏禾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的瘀伤面积很大,一直蔓延至裤腰下面,要把药上全,裤腰得稍稍褪下一些。 苏禾简短地做了一下思想斗争,决定还是遵守医者本分,不能叫世俗牵绊。她极小心地用手拉开了男子的裤腰,手指小心地往下探了那么一点点... 楚承南的身子颤了颤:“你做什么?!” 苏禾做贼心虚似的抽回手,裤腰因为苏禾的突然卸力,不轻不重地弹了回去,弹在了楚承南的伤口上。 “咝~”男人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有点怀疑这丫头是故意的! “对不起啊王爷,伤口位置比较深,可能得把裤腰褪下去几寸,不然...不然...”不然不太好上药,但是这话好像很难说出口。 楚承南倒坦然:“那便褪吧。”他用力吸了吸腹部,让腹部与床板间留出了一个空洞。要褪下裤腰,得把裤头上的系带松开才行。 苏禾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从空洞里探了进去。 她在心里默念:我是大夫我是大夫我是大夫啊! 只是她的眼睛看不到,单手操作实在是....解不开一点。 她的手在他的腹下摸来探去不得章法,撩得楚承南后背的肌肉崩得更紧了。 “够了!本王自己来!”实在是被撩拨得难受,楚承南僵硬地伸手解了自己的裤头并往下褪了褪,只是他也看不到自己后背的伤,这一褪着实多了点。 男人不止肩背线条硬实,连屁股也是挺俏结实的。 苏禾转过头去,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画面,她突然有些质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做大夫了。 手指僵硬地寸寸往下,烫伤了她,也灼坏了他。 尴尬地上完药,苏禾给楚承南包了个扎扎实实。托起药盘刚要转身离开,手腕又被男子扣住。下一瞬,人便被牢牢地压在了床板上。 “占了本王那么多便宜,可还满意?”楚承南嗓音低沉,眼眸半睁。明明伤得也不轻,却还是很不正经。 “王爷,你发烧了,还是...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苏禾用尽全力想要推开身上的大山。 本也只是存着逗弄的心思,顺着苏禾的力气,男子被推开。 苏禾如获大赦,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第119章 瑞王没了 屋内,属于少女的馨香渐渐淡去,楚承南也开始昏睡。 屋外,苏禾慌张地倚墙而立,捂着胸口直喘气。眼是肿的,脸是红的,衣衫是乱的,苏禾都不敢想象此时此刻自己到底有多狼狈。 冷言此刻正叼着一根青草,挂坐在对面的树杈上。他着着黑色劲装束着腰身,气质也是卓然的。 楚承南的身边无一例外,都是精锐。 苏禾想了想,向着冷言开口:“王爷只是外伤,妥善处理伤口,再休息一段时日便可痊愈。”她觉得冷言侯在这里一定是因为放心不下王爷。 “只是外伤?苏姑娘是觉得王爷伤得不够重?”冷言的语气很冲,他对苏禾并不友好,或者说,最近越来越不友好了。 苏禾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给冷言报个平安罢了。 “王爷十几岁便上了战场,别说80军棍,80刀都是挨过的。”男子语气很平稳,隐约还透着点骄傲。 “但不管是80军棍,还是80刀,得看为谁而受挨?为何而受?” 苏禾会意:“今日是我大意,害了王爷,以后不会了。”她理解冷言的忠心护主,也非常愧疚。 “苏姑娘,如果有一天,王爷因为你折了抱负,损了自己,那我宁可世上再无苏禾。为此,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说完,冷言施展轻功,迅速离开了苏禾的视线。 他会为了我折了抱负,损了自己吗? 苏禾摇了摇头,她觉得冷副将一定是多虑了,她同楚承南之间永远存着天与地的距离,云与泥的区别。 今日两情相悦尚可你浓我浓,可他们有什么谈婚论嫁的可能呢? 他的身份太过贵重,她高攀不上;同样,她对于皇族的那些争斗,也是嗤之以鼻。 今宵有酒今朝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接下去的十来日,楚承南都在苏禾的平屋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养伤,他趴睡在榻上,苏禾则睡在一旁的躺椅上,日夜贴身照顾着。 这个楚承南,时而刚强,时而娇气;时而粗糙,时而又精细。 不是药苦了,就是后背痒痒,今天想吃烙饼子,明天想吃烧鸭子,惯会折腾人的。 初四这日清早,苏禾悠悠转醒时,楚承南已经不不在屋里了,床榻上也没了余温。苏禾绕着平屋找了一圈,果然在小溪里找到了正在泡澡的男人。 溪水及腰,露出了男人精壮的上身。 苏禾的视线落在他后背的伤上。伤口被照料得很好,已经结痂,但泡水还是不行的。只是还没来得出言劝阻,就被溪里的男子察觉,捷足先登地开了口:“你这丫头现在怎还学会偷看男人洗澡?” 苏禾被这话羞地气恼,赌气地捡了块石头就朝男人的方向扔了过去,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些日子白对他好了!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等楚承南再回到平房时,冷言一脸严肃地侯在屋里:“王爷,瑞王没了...” 没了... 苏禾捣药的手顿在了半空,瑞王在这个时候没了,恐怕楚承南会有撇不清的干系。 “让老权多备些奠礼亲自送去,就说本王伤重,下不来地,改日登门吊唁。”楚承南的语气是一如既往地清汤寡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禾的愧疚被再度推上巅峰,有种永远还不清债的感觉。 没有心思熬药,砂锅里的药汁儿都熬干了也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你是觉得本王的药还不够苦吗?”焦糊味引来了楚承南。 苏禾这才回神,慌忙地伸手去揭盖子,随即被烫得摔碎了锅盖。 “冒冒失失地在想什么?!”楚承南不悦地皱紧了眉头,迅速将少女拽到水缸旁,抓着她烫伤的手掌一同浸入水里。 水很凉,但却很好地缓解了疼痛。 苏禾丧丧地开口:“王爷,瑞王死了,你是不是会有麻烦,怪我!都是我惹出来的祸...” “跟你没关系,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一贯的嗓音低沉,不容置疑。苏禾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一些:“那...我能做些什么呢?”如果可以,她也想帮一些忙。 楚承南的眉毛挑了挑,这是狡猾狐狸出动前的征兆:“倒也是可以帮些忙的。” 苏禾来了精神,如果能让她做些什么,那她的心里会好受很多。 “最近有你贴身伺候着,本王觉得自己的身子骨越发强健了。”他屈了屈胳臂,扩了扩胸,似乎是在感受身体上力量,“以后你只管专心照伺候本王一人便可,旁的事都由本王替你兜着,不必担忧。” 苏禾觉得这话怪怪的,但好像又反驳不了推脱不掉的样子。 第120章 不是仇人 瑞王是皇亲国戚,又立有军功,他突然伤重不治,震动朝堂。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又是一片弹劾,矛头直指楚承南残暴弑亲。 瑞王的正妻,潘氏脸色苍白,穿着白色丧服,整日整夜地跪在议政殿外向皇帝施压,誓死要替瑞王讨要个公道。 楚承南从瑞王妃潘氏身边经过时,连眼角都没朝她斜一下,径直就走进了议政殿。 仇人近在咫尺,潘氏恨得咬牙。她红肿着双眼冲着楚承南的背影怒斥,悲切却坚定:“摄政王杖杀我夫君,送上些奠仪就全当无事发生了吗?妾身是绝不会善罢甘休,任由凶手逍遥法外的!” 议政殿内的气氛更是肃然,静得只剩楚承南步入的脚步声。 很快就有坐不住的大臣开始上奏,怒斥楚承南德不配位,担不起摄政王的位份。 楚承南只是闭眼听着,并不争辩。 他不反抗,弹劾的人就更猖狂,叫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要让楚承南偿命。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弹劾的阵营。 楚慕北坐在诸位,表情凝重,半晌终是开了口:“摄政王当真不需要替自己辩解几句吗?” 直到被皇帝点了名,楚承南才懒懒散散地睁开眼睛,口气很是轻蔑,像是看傻子一般:“呵,那各位大臣觉得本王应该如何辩解呢?瑞王与本王同为武将,我等犯了同样的军规,自然是同罪论处。瑞王杖责本王80,本王敬瑞王是长辈,只杖责了他70,于情于理本王并不觉得有什么过错。”他捻着手指,高傲地睨视着刚才张牙舞爪的几人,“若非要说过错的话...本王对瑞王新得的美人下手确实狠了点,赐了杖毙。不过也好,她可以下去继续伺候瑞王了。这美人媚主的功夫可真是不得了啊,帐子里咿咿呀呀,夜夜欢好不断,折腾得将士们个个都心猿意马,还怎么打仗!” 话及最后甚至带了怒气! 瑞王的风流大诏有名,此话一出,可信度自是极高的。但瑞王的两个儿子不服气,大放厥词一口咬定是楚承南栽赃诬陷! 可军营里有那么多的眼睛看着,不是他们说栽赃就是栽赃的。这些事一打听就全明了了。 皇帝也是有火不能撒,好不容易请动瑞王,没想到这枚棋子那么短命,什么都没干成就把自己折进去了。 楚承南并不理亏,皇帝也奈何不了他。 不过没关系,楚承南树敌越多,他的好日子就越少。 既然一时扳不倒他,那就替他多找些麻烦吧。总有人会按捺不住对他出手的。 瑞王死了,楚承南着实有些费神,这个人的死活他不在乎,但他是在被杖责后死的,就有很多种可能性了。 瑞王武功也是颇高的,虽然伤重,但还不至于断送了性命吧。 怕是有人想在暗地里耍手段了。这个人不揪出来,如鲠在喉。 夜里,一枚飞镖掷入摄政王府的书房。飞镖破空的气流削着楚承南的发梢打入了书架,一张小纸条钉在上面。 纸条上只有时间地点,和...瑞王府的大印... 有意思! 也许是场鸿门宴,但楚承南还是决定前往。 换了墨色夜行服,行至约定地点,一道黑影立在那里,背影孤寂清冷。 楚承南没有刻意隐匿气息,单手背在身后,便直直地走了过去。 “摄政王好胆识,你我有着这般血海深仇,竟然也敢如此单刀赴会。”黑影没回头,保持着目视远方的姿势巍然不动。 “本王不喜欢拖泥带水,你若是来寻仇的,今日便做个了断。”楚承南丝毫不惧,内力游走周身,将五感的探查能力放到最大,周围并没有多余的人马埋伏。 黑影不是别人,正是瑞王的嫡长子-------楚彦,他与楚承南算是堂兄弟。 楚彦转身,对上楚承南:“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王爷想不想听一听?” “世子想说,本王就姑且听一听。”楚承南的戒备卸掉了一半。 “我的父亲瑞王,不是死于伤疾,还是死于中毒。”楚彦双眼紧闭,面色痛苦。 楚承南没有任何反应。 情绪稍微平复后,楚彦奇怪道:“王爷一点都不意外吗?” “本王为什么要意外?一样的杖刑,本王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皇叔却丢了性命,岂不是辱没了皇叔?” 如果瑞王府不是他的敌人,那会是谁要借机置他于死地呢? 楚彦是个心思极度细腻的人,他给瑞王梳洗换衣的时候,发现了瑞王耳后有个红点,那个红点很小,看上去像是一颗痣,连潘氏都不能确定瑞王耳后是否有痣,但是楚彦非常确定,父亲耳后没有痣! 楚承南更疑惑的是,楚彦为什么没有怀疑是他二下黑手呢? 楚彦露出一丝苦笑:“王爷如果要杀父亲,大可不必免了父亲那十杖,毕竟那么多眼睛看着,那十杖名正言顺。父亲一死,王爷便是众矢之的,王爷断然可以寻个更好的机会,撇得更干净些的。” 楚承南抬眼看了一眼他这个兄长,两人并没有太多交情,但因着他缜密的心思不免高看他一眼。 “瑞王妃可不是这么以为的。”白日里潘氏的悲怆与恨意,太过真实。 “父亲骤然离世,母亲难以接受,已然听不进我的劝诫,王爷海涵吧。”楚彦今日也在议政殿,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这样也好,幕后黑手的目的达到了,才更有可能暴露。”楚彦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杀父之仇必然是要血债血偿的。 月光下,两人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转身,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开。君子之交淡如水,知道不是仇人就足够了。 第121章 疯妇 楚承南回府不久,便开始发烧。 苏禾以为是伤口感染,替他检查了伤口。 可他现在的伤疾都是由她亲自照顾的,隔日便会换药,愈合情况很好,并没什么感染化脓的迹象,就连脉象也很正常,身子骨比从前还壮硕了不少,看不出任何问题。 “许是偶然的,不打紧。”苏禾合上药箱,宽慰道。 楚承南只觉得自己周身滚烫,旁的不适倒也没有。浅浅用了一些桂花绿豆冰,也就过去了。 次日一早,摄政王府的大门便被拍得哐哐作响,府里的守卫迅速出动,将来人围了起来。 来人虽然长发披散,身穿素色孝服,但身份确是极其尊贵的,守卫不敢动手,只能将人围着等候指示。 楚承南不在府里,老权带着苏禾一同行至门口恭迎:瑞王妃潘氏。 潘氏并不理会旁人,只是一味直指楚承南残暴弑亲,她要替先夫报仇雪恨! 王妃不惜以发簪自残,喝退逐渐围拢的守卫。 她的叫嚣引来了许多百姓的围观。 事态有些控制不住,老权的眉头皱了皱,命守卫先行撤回了府里。来硬的,肯定是不行的。 瑞王妃在街上叫骂犹如疯妇,丝毫没有往日的端庄。 老权派人去了瑞王府请人,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苏禾款款上前,向瑞王妃施了一礼:“外头日头热,王妃不如进府里歇息一下吧。” 瑞王妃视若无睹,只管自顾自地继续叫骂,她似是骂得有些累,时不时地就有扶额的动作。 王妃不愿过府,苏禾便又让人沏了茶水端来,王妃也不喝,她现在只想杀了楚承南替他的夫君报仇! 下一瞬,瑞王妃毫无征兆地向后栽了下去,苏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 “王妃晕倒了,快把人抬进去,快去请府医瞧瞧!”苏禾刻意喊得很大声,就是想让周围的百姓都知道,王妃是自己晕倒在王府外的,同摄政王府没多大干系。 楚彦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楚承南也刚好回府,两人在府门外不期而遇。楚承南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一拂衣袖率先进了府。 王妃被安顿的厢房内,苏禾正替她把脉,面色有些狐疑。 苏禾刚步出房间,楚彦就急忙迎了上来急切地问起他的母亲。 苏禾心里没有底,不敢贸然开口。上次就是栽在瑞王手里的,这回又是瑞王府的人。 楚承南冲她点了点头,苏禾的心便定了些,示意身边的一位府医上前回话。 王妃是中毒了,中的是一种慢性的,可以乱人心智迷药。应该已经服用有一段时日了。解毒之法倒也简单,只要一段时间不服此药,药效便会逐渐退去,中药者也会逐渐恢复神智。 此药厉害的地方在于药性的渗透与排解都非常缓慢,可以让人不着痕迹的中药,也可以让人不着痕迹地解毒。 如果瑞王妃不是在毒发之时恰好遇上苏禾,估计过段时日下药者收了手,这件事便会像从未发生过一样,过水无痕。 楚彦一拳砸在了树上,发泄心中的愤恨,幕后之人不仅毒杀了他的父亲,还利用自己的母亲,想要继续搅浑这摊恶水! “本王府里的树木名贵,世子还是克制着点。”楚承南不急也不恼,好像这件事情与他无尤。 楚彦冷哼:“王爷真是好修养,整件事的目标都是摄政王,我的父亲母亲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王爷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是啊,整件事情的目标,都是他楚承南。 可是朝堂之上与他有冤有仇的人太多了,外邦敌国安插细作来扰乱朝纲也不是不可能,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没有头绪。急又有什么用? 楚彦想带瑞王妃走,楚承南却将人扣了下来:“瑞王府也不安全,王妃还是留在本王这儿养病吧。” 楚承南虽然没有直接将父亲打死,但也是下了狠手结了仇怨的,母亲若留在他这里未必是好事。楚彦说什么都不答应,拉锯间冷言看不过去,直接出手给了他一脚。 楚彦捂住胸口,冷言那一脚踹得他心口发闷。“摄政王府同瑞王府明面上可是结了仇的。母亲要是在你府里出了事,我怕王爷有嘴说不清,王爷还是撇清一点的好!” 可惜摄政王爷老人家一意孤行,直接将人哄了出去。 夜里。苏禾亲自送了晚膳过来。很是娴熟地拿出两双筷子两只碗,与楚承南同桌用膳。这些时日,两人的相处方式又亲近了不少。 “是府医替王妃看的诊?”楚承南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醋鱼。 苏禾觉得他很善变,有时候斯斯文文,温文儒雅,一看就是贵门公子;有时候行为又很粗野放荡,没有礼数,带着点蛮不讲理的霸道;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诊是我看的,府医只是替我回了话,我不想再让旁人知道我懂医术。”苏禾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回答得很随性,“我仔细想过了,王爷身边危机四伏,如果暗里有个懂医的一定会方便许多。”她不想做个只会惹麻烦的人,“只要我够渺小,旁人就不会注意到我。以后,明面上我只是王爷身边的寻常婢子,可好?” 确实,锋芒毕露未必是好事。 楚承南一直只当她是个丫头片子,甚至是个长在山里的野丫头。没想到她竟这般通透、有远见。 他也想过给苏禾一个名分,要了人家的身子要了人家的心,不该让她那么委屈的。但是他的身边并不安全,给了她名分,未必就是对她好。 楚承南眼神柔软了下来:“阿禾,本王可以护住你的。” “王爷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是护得住我的。只要王爷别动不动就诛我九族就行。”苏禾娇俏,眉飞色舞地拿楚承南打趣,男人也不生气,由着她发挥。 又扒拉了两口饭菜,苏禾又将话题引到了瑞王妃的身上,这几日府里怕是不安生…… 瑞王妃的药性在这一两日达到了巅峰,整个人如同疯妇一般日夜咒骂,只有等她骂累了昏睡之时,才能勉强灌下些汤药吊住精气。 一旦王妃恢复了神智,兴许会说出些什么。所以,幕后黑手是绝不会让王妃清醒的。 楚彦每日都来探视,有时候是上午来,有时候因为公务繁忙,过了晚膳时分才能匆匆过来看一眼。面容也是一日比一日疲累。 第122章 来世不进帝王家 所幸的是,经过几日的精心调理,瑞王妃的病症好了不少,不再疯癫叫骂。 她像是透支了所有精力,开始进入长时间的昏睡,这是恢复神智的必经阶段。 楚彦听了很是高兴,送来很多母亲爱吃的食物,惯用的东西,还遣了王妃的贴身婢女芽儿来照顾母亲。 芽儿的母亲是王妃身边的老嬷嬷,芽儿是家生仆,是王妃看着长大的,自母亲去世后芽儿便接替母亲成了王妃的贴身婢子,很得王妃的信任。 每日府医都来请脉,奉上金贵的汤药给王妃滋补身子。但是王妃每日睡睡醒醒,病症停滞不前,似乎再也没有更多的进展了。 一时之间,苏禾与府医都是一筹莫展。 瑞王妃不能一直留在摄政王府。 日子久了,楚彦便再也坐不住了,这日遣了马车亲自来接母亲回府。 预料之中,楚承南不愿放人。 楚彦很生气,站在王府门外同他理论:“母亲在王爷府上多日,却仍不得清醒,我已求了皇帝恩典,派遣太医院一众御医入府诊治,王爷还是行个方便,让我将人带回去吧。” 楚承南并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继续扣住瑞王妃,但他也不想讲理。 他直接让人守住了大门,还下了令:瑞王府中任何人不得前来探视。芽儿也被一并哄了出去。 楚彦虽然气恼但也没有办法,被冷言踹的那脚还在隐隐作痛。 摄政王软禁瑞王妃的事又在朝堂上引起了不满,楚承南俨然已经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恶名昭着的存在了。 楚承南也不上朝,任凭朝堂上口诛笔伐事态不断发酵也不理会,整日窝在王府里同苏禾打情骂俏。 直到有人实在按耐不住,再度将事情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黑影入府,来人武功造诣极高,高到王府的府兵丝毫没有觉察。 黑影熟稔地摸到了王妃所住的屋外,捅开窗户纸,往里吹了一管迷烟,然后又偷摸地从窗户翻了进去。 他闪身至床边,轻轻挑开纱帐,榻上瑞王妃脸色好了不少,此刻正睡得深沉。 屋子里很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黑衣人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细长的银针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寒芒:“我也不想的,别怪我!”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在对自己说。 随即瞄准瑞王妃的耳后,手起针落! 几乎是同时,另一道寒芒自房顶打下,精准德打在黑影的虎口上。 有埋伏!黑衣人心头闪过一丝惊恐,当即撤退,毫不恋战,他迅速转身就朝窗口飞扑过去,他现在只想逃跑! 屋外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黑衣人只得抽出腰间的软剑想要杀出一条血路,但墙头上三步一岗皆是满弓的弓箭手,即使施展轻功,也找不到踏脚点。 冷言紧跟着黑衣人从屋里飞身而出,有了他的加入黑衣人很快就被生擒。 楚承南到的时候,黑衣人的面罩已被摘下,正被冷言压跪在地上。 楚承南怀疑过皇帝、怀疑过孟仲将军、怀疑过敌国细作,唯独没有怀疑过他-----楚彦!他竟然要杀自己的母亲? 冷言干脆利落地挑断了楚彦的手筋,一脚将他踹入了房里。 楚彦也没想到,他的母亲早已清醒,比他预估的时间早了三日!她只是佯装熟睡,配合楚承南来了个瓮中捉鳖。 瑞王妃刚醒还很虚弱,她强撑起身子质问楚彦:“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亲手养大的孩子,竟然会要杀我!你究竟是有多大的苦衷,居然要杀我!” 痛心疾首! “不要再假惺惺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早就被你这个刁妇杀死了!”楚彦被刀架着,眼里除了阴狠,便是对世事的不屑。 瑞王妃的身子颤了颤:“你都知道了?”又是一段尘封的皇家丑闻被揭开。 当年瑞王还只是个皇子,瑞王妃进门后一直没有子嗣。瑞王看重王妃的家世,对她自然是百依百顺,但也一直耿耿于怀。 没有子嗣向来是皇家的大忌,可正妃没有诞下长子嫡孙,即使有旁的妻妾,也不宜抢先受孕,夫妻二人因此产生了巨大的矛盾。 瑞王本就风流成性,与王妃大吵一通之后负气喝醉,精虫上脑后强了府里的浣衣婢子,还让婢子怀了身子。 婢子害怕,寻了机会逃跑,却被瑞王妃逮了个正着。 瑞王妃为了巩固自己地位,心生歹计,一边对外宣称自己怀孕,要回母家辉州安胎待产,一边哄着婢子生下了孩子。 男婴呱呱落地,眉眼间与瑞王小时候像极了,老皇帝亲自赐名“彦”。为了以绝后患,那名婢子自然是不能再留了。王妃命了亲信了解了她。 瑞王知道此事吗?当然是知道的。但当时正值立储之时,瑞王急需一个嫡长子巩固他的地位。谁生的不重要,只要是他的儿子就行。 “都说生娘不及养娘大,你的母亲卑贱,而我,给了你王府嫡长子的身份,让你一生尊贵,这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浣衣的婢子吗?”瑞王妃眼中含泪,养了这么多年,终是有些许感情的吧。 “我于你,不过是工具,何必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楚彦5岁的时候,瑞王妃有了自己的孩子,事情的发展可想而知。 瑞王妃哀叹,果然是隔着肚皮的狗东西,养不熟的贱坯子。 “所以,瑞王也是你杀的?”楚承南只关心瑞王的死因,好给自己讨个说法。 楚彦知道自己活不了,根本没打算否认:“那个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色心不改,连尚未及笄的小女儿都不放过,死不足惜,杀了他那叫为民除害!下了地府阎王爷还得记我一功!” 楚彦的眼里毫无畏惧之色:“只有让那老东西死得突然,才不会和先皇一样弄出个什么遗诏,我嫡长子的身份才能坐稳,顺理成章地世袭他的爵位。说来,还得感谢摄政王给了我机会。” 楚彦虽然血统有污,但却是在皇族斗争中长大的。弟弟仗着血统想要压他一头太容易了,他也得为自己打算。 冷言一剑刺进楚彦的小腿,疼得楚彦蜷起了身子。敢利用摄政王,真是18颗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摄政王爷身份太过尊贵,尊贵到所有人想你死,王爷还是自求多福吧。”楚彦的脸色逐渐苍白,嘴角渗出一抹黑红。 不好!冷言一步上前,粗暴地捏开楚彦的下巴,但为时已晚,他服毒自尽了。 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来世不进帝王家。 苏禾一直站在侍卫的最后头,她不放心,所以也跟来看看。 虽然站得远,但却听得清楚,他说;所有人都想楚承南死,所有人.... 他不是楚国第一悍将吗?他不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吗?虽然他狠辣的名声在外,可他鏖战沙场,视死如归,保家卫国,难道就没有值得拥戴的地方了吗? 她突然好心疼,心疼这个孤独的男人,他应该比楚彦更觉得心寒吧。 她有师傅有爹娘兄长疼爱,可他呢?他的身边还有谁? 瑞王妃说府医开的调理方子甚好,想在王府多叨扰几日,顺便也给楚彦的死想个圆满的说辞。这件事情上楚承南于她有恩,她会给王爷一个合理的交代,就当是还了这次的情。 第123章 女人,太不简单了 闹剧收场的时候已是后半夜,楚承南见惯了这种场面,面上没什么波动。 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唏嘘。人命啊!在皇家的眼里,人命卑贱如蝼蚁,不过是手起刀落间,不堪一击。 肚子是里空空如也,一杯烈酒下肚,灼热的感觉顺着嗓子眼一路烫下去,又再从腹部回灼至咽喉,人倒是清醒了不少。 再过月余,他应该就要带兵南下,回到属于他的战场上去了。 战场上好,真刀真枪地战!强者为王!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这人刚过门廊楚承南便已洞悉,只是没想到她会来,会在这个时候来。 “王爷,你睡了吗?”都已经这个时辰了,苏禾估摸着楚承南应该不会睡了。 她对楚承南越来越了解,每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便会起身练武,雷打不动,如果下雨,他就淋着雨练,一日都不曾落下。 苏禾弄了些简单的肉糜粥和菜饼子:“王爷怎这个时辰喝酒?昨夜晚膳你也没吃几口,这会儿天都亮了。”她熟练地布菜,顺手收走了男人的酒杯。 “你这屋里是藏了酒吗?怎么随时都能摸出酒来?”扫了眼他的卧房,屋内陈设简单,但都极其名贵。 男人几口便吃下一块菜饼子,确实是饿了:“阿禾是对本王的卧房感兴趣?不如...” “王爷还是再用些粥吧!”苏禾赶紧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嘴里一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男人吃得急,但吃得却不多。 许是烦心的事太多,他最近吃得很少。 “王爷,时辰尚早,我...会一些点穴按摩的手法,我替你按按肩吧...”有些难为情,苏禾的声音很轻。 男人倒是很受用,可真是个可心的丫头啊。 姑娘家的力气很小,按在结实的肩头完全不够力气,但这一下一下的,格外舒服。 纤手又抚上了男人的额角,额角的位置突突直跳,苏禾知道他有多累。 “阿禾,痴傻的少年你可有把握治好?”楚承南的身边波谲云诡,确实需要一个隐在暗处、医术高明的人来助他。隐门中也有医术高超之人,但同天机谷的龟息十三针相比,还是自愧不如的。 苏禾想了想,痴傻的可能性有很多种,如果是娘胎里的亏损至脏器损坏,可能就治不好了。其实放在天机谷里,她只能算是个小喽啰,一个淘里淘气,只会使些小聪明的小喽啰。比起各位师尊、师兄,那可是差远了的。 但楚承南开了口,那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需要医治。 “不敢打包票,得先让我见见才行。”回答苏禾的,是一阵浅浅的鼾声,他就这么坐着睡着了,毫无戒备。 苏禾取了披风轻轻给他披上,又再次搭上他的脉搏细诊了很久很久,依然察觉不出任何异样。但苏禾的心里越来越不安,越是诊不出问题,越可能是大问题。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也许是出于医者的直觉吧。 希望是她多心了。 几日后,瑞王妃依然着了素衣,捧着一只锦盒进宫见了皇帝,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第二日,皇帝便昭告天下,瑞王府嫡长子楚彦因思念亡父,突发重疾,殁了... 摄政王楚承南机警过人,察觉瑞王之死暗藏阴谋,主动保护瑞王妃。 果不其然,毒杀瑞王的凶手夜入摄政王府,想要一并铲除王妃,被摄政王当场擒获,其尸身悬于午门示众,以慰瑞王在天之灵。 瑞王妃的布局实在是高明,找了替罪羊,不仅掀了楚承南身上的黑锅,还额外替他挣了份保护瑞王妃的功劳,算是还了他的救命之恩;楚彦死得也很合乎常理;瑞王府的丑事被盖得严严实实,阖府的名声都得到了保全。 更重要的是,长子没了,次子楚川,也就是瑞王妃的亲儿子也顺理成章地世袭了爵位。 虽然没了丈夫,但是瑞王风流成性,早就跟王妃貌合神离,没了也就没了。 楚川世袭了爵位,王妃有亲子依靠,反倒更为稳妥,省得那老头宠妻灭妾。 所有的一切,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若她是个男子,那真是个不得了的存在。 楚承南越发觉得:女人,不容小觑,苏禾不过是阅历浅薄,眼界着实比一般女子高了不少;瑞王妃更不用说了,城府深沉;还有欧阳恪...也不差。 楚承南把欧阳恪收入了隐门,近日她一直在隐门接受秘训,武力与日俱增。不愧是武学世家的血脉,稍一点拨进步迅猛。以后也定楚承南手下的一匹黑马! 他缺的,就是厉害的女人为他效力。 第124章 王爷确实没给钱 苏禾托老权搜罗了许多医药典籍,日日在房里钻研医药,真有些后悔以前在谷里偷懒,不然她的医术肯定还能更精进一些。 医馆的大夫说远郊群山里气候独特,有很多草药是别的地方寻不到的。所以苏禾一直想去远郊的山林里看一看。 这日天气好,她便带上元春坐了马车往山里去。 山路难行,马车只能将她们送到山脚,之后的路得自己走上去才行。不过苏禾机智地带上了乘风,乘风可以帮着驮更多的草药。 “春儿,等得了空,你也学一学骑马,以后咱俩骑马采药,四处游医,是不是听上去就很痛快?”苏禾拄着一根树杆子,吃力地走在山路上。 稀少的草药多生长在步行不能至的陡坡上,所以采摘起来也颇为困难,即使是四只蹄子的乘风,也好几次脚下打滑。 偏偏月靠近晌午,这日头就越发毒辣,晒得两个姑娘家口干舌燥,水囊里的水很快就喝了个精光。 “小姐,我真走不动了,又饿又渴的,我们先歇一会儿吧。”爬山可不比平地走路,元春的腿已经快抬不起来了。 苏禾也乏极了,两人寻了块蔽日的大石头坐下歇脚。可这一歇再歇,待她们走回城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小姐,我好饿啊。”元春拖着沉重的脚步,越走越慢,苏禾的肚子也是叽里咕噜,叫得越来越频密。 这大诏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靠腿走回王府还是有不少路的。 哎……这会儿要是有个烧饼有口凉茶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苏禾的祈祷... 一道熟悉男声自背后响起:“阿禾?” 苏禾回头,有些惊讶:“周野……侍郎……差点叫错了称呼,她赶紧改了口。 周野上下打量着苏禾,还是素面朝天的样子:“怎弄得这般狼狈?”周野语气坦然自若,好像什么尴尬的事都不曾发生。 苏禾的视线落在他戴着黑手套的右手,一时也是有所触动的。 自那次被王爷绑走后,这是两人第一次遇上。 肚子不争气地叽咕了起来,引得周野一声轻笑:“走吧,请你吃碗馄饨。” 说完,他便率先转身走进了一家极为普通的馄饨铺。他不知道苏禾会不会跟进来,也许她根本不愿见到他。 苏禾也犹豫了。上次的事闹得很不愉快,可他当时确实是病糊涂了,作为大夫她可以理解三分,而且他已经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斟酌再三,苏禾还是带着元春进了馄饨店。只是一碗馄饨而已,难道不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吗? 她有些拘谨地与周野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整张四方桌。 端着素胚的大碗灌下满满一碗凉茶后真是身心舒畅! 周野又为她添上了一碗。 “多谢周侍郎...”苏禾微微欠身道谢,礼数周全。 周野的心却是被狠狠揪了一下:“阿禾到底还是同我生分了。”表情里是抑制不住的落寞。“上次的冒犯,我还未正式向你道歉,虽然病得糊涂,但终是我心里存了邪念,连累了你....” 他说的极其真诚,反倒叫苏禾不知该如何接话。 要说过分,楚承南比他过分一百倍! “周侍郎,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人各有命,我现在很好。”如果可以,苏禾希望所有人能忘记那一天的悲哀。 “怎么个好法?皇家看似体面,可谁人能独善其身,谁又能说自己过得是真好?他本就狠毒,身边更是豺狼虎豹成群结队,你在他身边如何过得好?你知不知道他....”周野的情绪突然就激动了起来,他腾地站起,俯身看向苏禾,撑在桌上的手掌骨节泛白,黑色的手套更加扎眼。 “周侍郎觉得她需要知道什么?”霸道的嗓音自身后传来,直抵耳蜗深处,太熟悉了…… 苏禾有些措手不及,赶紧转身屈膝行了礼。 楚承南风尘仆仆地迈进馄饨铺,无视苏禾的见礼,直接冲着周野走了过去:“周侍郎的伤都好全乎了吗?看来本王还是下手太轻,竟没能让周侍郎长个记性。”他剑拔弩张的模样吓走了馄饨店的其他客人。店老板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不过是吃碗馄饨的事,王爷何必如此气势汹汹,多少是失了风度的。”楚承南越是怒气冲冲,周野反倒是沉稳坦然起来了,两人的气场截然不同。 楚承南也不客气,直接抬手揪过周野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跟本王谈风度,起码得站着。”说罢便把人甩向墙角砸了出去,周野已经极快地催动内力翻转身体卸力,但也只能堪堪单膝点地稳住身型,不算摔得太难看。 “很好,本王就喜欢你这俯首称臣的样子!听话得像条狗!”他的话说得很难听,难听得苏禾蹙眉。 不过是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吃碗馄饨而已,何必要这般折辱他人?还殃及了周围无辜的老百姓。 楚承南没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一摆衣袖走了出去。 许是近日被纵着惯了,苏禾的倔脾气也有些泛滥。 明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立即跟上去的,但她这会子并不愿意,硬是赌气地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楚承南在外头等了片刻,她竟然还不舍得出来!一枚石子载着沉沉的内力掷了进去,打在刚刚起身的周野后膝,周野再次扑通跪在了地上。这次他没有防备,摔得更难看了,屈辱! 苏禾想去扶,但她知道她不可以,这是王爷对她的警告。纠结再三,她还是走了出去。 马车已经等在门外,苏禾掀帘便看到一座大大的冰山坐在中间,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她坐在车门边,尽可能地离得远些! 两人就这么维持了一路的沉默。 冷战,谁先开口便是输了一半。 可她越不说话,楚承南的心里越是来气!难道她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楚承南忍不住了,终于在跨进府门的时候发声质问:“你就没话同本王说吗?” “王爷想听什么?我说与你听便是。”苏禾不肯退让,倔强地抬着下巴不去看他。 “本王告诉过你很多次,离他远一点!本王不喜欢!”男人强势地抓住少女的胳膊。 “隔着整张桌子那么远,还不够远吗?周侍郎不过是请我吃碗馄饨而已,周围有那么多眼睛盯着,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事儿,王爷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苏禾挣扎着想要抽回手臂,“我要是见了他就要绕道走,岂不是显得我做贼心虚,上不得台面?” 她一顶嘴,楚承南的心里反而是好受了些。比起她一言不发的样子,顶嘴的她更生动鲜活了些。 楚承南将她拽进了房里,重重地关上门。 苏禾想站得远一点,万一动起手来,还能躲一躲。男人自然是不能如她意的,霸道地将人圈在自己与桌案之间,垂眸睨着:“苏禾你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看来是本王太纵着你了!从今日起没本王允许不得出府半步!” 她这是被禁足了? “你……你蛮不讲理!”苏禾生气地回敬。 “本王从来都不讲理,你也不必费心与本王讲理,本王只喜欢听话,不喜欢听理。” “左右不过就是吃了碗馄饨,摄政王爷就那么小肚鸡肠吗?!” “是啊,不过就是一碗馄饨,本王是养不起你吗?非要去吃别人给的馄饨!” 苏禾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忽闪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面的男人,好像找到了什么把柄。 吸了吸鼻子,少女委屈开口,瓮声瓮气的:“谁说不是呢,我饿了一整天连路都走不动,要不是遇到了周侍郎,我可能就要饿晕在街上了!” 听她又提到了周野,楚承南的怒气值又飚了一飙:“你就那么稀得他的馄饨?是本王饿着你了吗?!” 机会来了,就是现在! “可不是吗!我在王府当牛做马,王爷可是一个铜板都没给过!我想吃个烧饼都吃不起!”苏禾高高地昂着下巴,这一把胜券在握! 楚承南的眉头紧了紧,他好像...确实没给过她银两,月钱也没给过。 一开始她只是个卖身婢,所以不需要给月钱,可是后来..... “我可得好好谢谢周侍郎,好歹给了我一口温饱!”她故意埋汰王爷主子。 楚承南的身子松了松,有些尴尬道:“这个老权!本王看他真是老糊涂了!这点事都办不利索!本王非让他去扫茅房不可!”难得能在他的脸上看到尴尬的神色,苏禾的心里是有些痛快的。 苏禾得了理,轻轻将人推开:“王爷要是没其他事的话,奴婢就先去厨房忙活了。”虽然自称着奴婢,态度却是趾高气扬得很。 看着少女蹦蹦跳跳的背影,楚承南无奈扯动了下嘴角,刚才明明那么生气,被她这么一糊弄,怎么又气不起来了呢? 第二日一早,苏禾便被楚承南拖到了王府库房。 库房的三个管事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手里捧着厚厚的账簿。楚承南将苏禾按坐在桌案的主坐上,随即又给账房管事使了个眼色。 账房管事奉上了一大串钥匙,然后开始絮絮叨叨地汇报府里的产业。 她没想到,楚承南的产业有那么多,大诏好几家商铺都是他的产业,其中还包括“悦红楼”,这个名字苏禾再熟悉不过了! 没想到楚承南竟然还开了这么个酒池肉林?!流氓! 管事叽里咕噜说了半天,苏禾只得出一个结论:王爷很有钱,超有钱。 苏禾听得有些乏了,开口问道:“王爷,账目上的事阿禾不懂,这是要做什么?” 楚承南挥退管事,摩挲着指尖说道:“现在不懂没关系,跟着管事慢慢学着吧,总得知道府里有多少银两多少产业,以后缺钱花了自己来账房支就行,不必知会本王。” “花多少钱都不必知会吗?”苏禾好奇发问。 “嗯,不必。”大诏的产业只是一部分而已,“哦对了,这是馄饨铺的地契,以后想吃馄饨上自家铺子就行,不必花别人的钱,叫本王丢脸。” 说完,男人背着双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账房。 苏禾红唇轻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王爷还真是...有点可爱... 她的心里很暖,他是真的信任她,才会把整个账房都交与她打理的吧。 以后她可是妥妥的富婆了。 下午她便支了银两,带着元春从街头吃到了巷尾,从东街吃到了西街,直到府里的丫鬟寻来,才勉强罢手回了府。 “今日可还尽兴?”楚承南一边翻着兵书,一边同苏禾说话。 当然尽兴啦!苏禾的话匣子一打开便说个不停。她当然不只是吃东西那么简单,她还顺道逛了逛楚承南的几家铺子,还别说,生意是极好的。 楚承南从册子里抬起眼,只提醒了她两个字:保密! 王爷名下的许多产业都不简单,有的是为了赚钱,有的则有着比赚钱更重要的任务,每家商铺都有各自的老板经营管理,旁人都不知道幕后的真正东主是谁。 苏禾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果然是只老狐狸! 随后又从食盒中端出一碗馄饨:“王爷,苏家馄饨铺的馄饨,您给尝尝味儿?嘿嘿……” 楚承南没用膳,来碗馄饨正好,可他也就吃了那么六七个便放下了碗筷。 苏禾以为是铺里的馄饨不好吃,又亲自尝了尝,这是她今天才带去的鱼糜肉馅配方,味道很不错啊。 楚承南倒不在意,继续翻看兵书。 苏禾有些担忧地再次替他把了脉,一切如常。但他看上去,确实瘦了些:“许是天气热,明天我煮点桂花酸梅汤,给王爷开开胃就是了。” 楚承南笑笑,他也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有那么几次,内力总会有些失控地在身体里游走,不是很明显,但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摄政王的兵马一直在游走,楚慕北那头心急如焚。 他不知道楚承南到底想干嘛! 皇帝迫切地需要挑选武将与之抗衡。 但放眼楚国,楚承南的领兵作战能力实在太强。论谋略论经验论出身论身手,当真是无人能出其右,除非楚慕北亲自带兵,尚能以帝王之尊压他一压,其他人....根本无法比肩! “既然他不肯为皇帝所用,那干脆就除之而后快好了...”桑柔穿着轻薄的月牙色纱裙,跪坐在楚慕北身后替他松泛着筋骨。 皇帝的身子大好,宠幸她的次数又多了起来,相信假以时日她就可以诞下楚国与木挞的皇子,她要倾尽全力,扶持她的孩儿上位! 楚慕北已然是动了杀心的,只是要片叶不沾身地除掉楚承南,真的太难了,派去的人根本近不得身。 “这个楚承南还真是难搞,钱和权他都有了,那他还能缺什么呢?女人?”桑柔惯会在床第之间拿捏皇帝的,所以入宫至今,始终能霸着皇帝的独宠。 “连柔儿这样的尤物他都看不上,还有什么女人能搞得定他呢?”楚慕北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精光,“柔儿当初也是心仪楚承南的吧。” 桑柔维持着面上的自然,心下却还是紧了一紧,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对这种事情特别介意。 “慕北哥哥说的哪里话,柔儿初来乍到谁也不识,只不过是寻了机会同他认识认识而已。谁知他这人不解风情,无趣至极,哪有哥哥来得贴心。”桑柔的嗓音娇软地能滴出水来,勾魂的小手从后面揽住皇帝的腰,一身柔软贴住了男人的背脊。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男人的脚底蔓延。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楚国的女子太过正经,还真是没有木挞的女子来得有趣。 “柔儿,朕需要你的...小嘴...”楚慕北的指腹摩挲过桑柔的唇瓣,缓慢地。 女子巧笑倩兮,朱唇微启,湿滑的小舌扫清扫,激起男人一身鸡皮疙瘩。 “柔儿真的是...尤物...”楚慕北享受被桑柔伺候的过程,一次又一次。 桑柔就像小动物一般,用舌头反复轻舔慢舐。 “柔儿的功夫哪儿学的?”皇帝闭眼躺着,任由水蛇般的女子在身上发挥。 “哪有什么学不学的,柔儿只是看哥哥喜欢,多试几次也就明白了。哥哥喜欢吗?”桑柔的媚不是白来的,木挞国弱,她自出生就注定了和亲的命运,所以一到及笄的年龄,就有专门的娘子对她进行调教。 她一直觉得,只要她想,没有男人能逃出她的掌心,楚承南是个例外!楚承南的存在,是对她的羞辱! 一个拖拽,桑柔踉跄地趴倒在了床榻上。 皇帝欺身压了上去,少女的后背莹白如脂,细密的汗水让她更加诱人了几分:“这就疼了?那一会儿你可怎受得住?” 床帐摇摆,唯有女子的连连娇喘萦绕了许久。 第139章 孤注一掷 为了让素心放下戒心,楚承南只能在半夜溜去苏禾的院子里看看她,这让楚承南很不爽。他想过一劳永逸直接把素心了结了。但这样就断了线索,白白便宜了幕后黑手。 这日素心请了病假,没来楚承南的屋里伺候,楚承南心里倒是乐呵,召来了他的苏禾小丫鬟进房伺候。 他希望素心可以多病几日,一病不起更好。 苏禾给楚承南布着菜,自从素心来了之后她都没机会干这些活儿计,还挺怀念的。 少女喝着汤羹,野味的鲜香让她餍足地轻啧了啧嘴,不是很端庄,这要是放在高门大户里是定然是会被母亲苛责的。 但楚承南却觉得这模样很鲜活。毫不矫揉造作。 “我问了府医,素心病得下不来床,脸色也很难看,但是她的脉搏却诊不出什么,府医也是束手无策的。”苏禾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承南一眼。 男人夹菜的手悬停在了半空…… 素心的情况同他很相似。不过素心不曾练武,没有内力真气,所以又同他有些区别。 苏禾拿出那张画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个老妪是那日我在街市上看到的。” 楚承南只一眼,便能确定这是个苗人。 苗族是北狄一个很小很小的部族。 这个部族虽然人口少,但是因为他们擅长巫蛊之术,就算是朝廷也不敢拿这个部族怎么样。在常人看来,巫蛊之术太邪门了。 “你怀疑本王被人下了蛊?”说及正事,楚承南的反应异常敏捷。 苏禾点了点头,如果是寻常的病症,不可能皇城之中那么多高明的大夫都诊不出端倪。 “不止你,素心的身上可能也有蛊。” 这么一说似乎合理了很多。素心本是个忠心的,这次回来确实变了,如果她被人威胁,甚至被人控制,那就有很多可能性了。 楚承南当即吩咐冷言给北狄传了信,务必要找到最好的苗医和蛊师。 “王爷,我们还要找出大诏所有的苗人。下蛊之人离蛊虫越近,操控起来便越得心应手。”苏禾的手指摩挲过老妪的画像,“控蛊之人,可能就在大诏!” 大诏的苗人一共也找没几个,这个老妪自然是有重大嫌疑的。 在自己的地盘上找人对冷隐门来说,太简单了。 不过两日功夫,冷言便呈上了几个苗人的画像,但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古怪,基本都在大诏成了亲,往来行踪都很稳定。 至于那个老妪,竟没了踪迹。 越是找不到人,嫌疑越大! 楚承南觉得老妪的容貌似曾相识,但仅凭苏禾一面之缘画下的画像实在是很难确认。 苗人、素心、蛊毒、楚慕北... 看来还是要在素心的身上找突破口。 素心很快便康复,重新回到了楚承南的房里,只是不过三四日的功夫,人却是清瘦了一大圈。衣服架在身上松垮了不少。 楚承南仍是不动声色地由她伺候着。 夜里寒凉,素心抱着一床被褥来给楚承南铺床。她穿得单薄,头发简单束着,显得有些随意。 她的身上除了杜若子的味道,似乎还多了另一种香味。 楚承南状似随意地与她攀谈:“怎不多休息两日?府里下人多得是,身子不舒服自是不必硬撑。” 女子有些意外地,或者说是有些受宠若惊。 王爷这是在关心她吗?她虽比王爷年长了两岁,但始终是没嫁人,只被王爷一人恩宠过,被他这么一关心,女子脸颊微微泛起了红光。 素心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才会卖身为奴。原以为老天爷眷顾,让她承了王爷的雨露,王爷高低会给她一个名分,给她一个容身之处。可没想到的是,楚承南只是从了皇后的旨意,按部就班地跟着图本子与她...与她练习了几次,没过多久便命人秘密将她送去了边城,不许她继续留在身边伺候。 边城苦寒,她一个人在那里无亲无故…… 终于,遭了歹人…… 素心心里是不甘的,王爷赶走了那么多教习娘子,亲自选中了她不是吗? 她不想再过吃树皮的日子了,她只想做个最末等的通房就可以了,她只想每月领上二三两银子给母亲治病,就可以了。 可王爷却吝啬地什么都不愿给。 直到皇帝找到了她,她才又看到了机会。 皇帝说,王爷至今只有她一个女人,他有办法,可以让楚承南离不开她。 素心只是个穷苦出身的婢子,皇帝想要哄骗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按照皇帝的指示服了一颗药丸,再度回到王府的时候,楚承南确实对另眼相待。他喜欢她身上杜若子的味道,她又近了他的身。虽然此时多了一个苏禾,但王爷对她的依赖似乎更胜从前。 直到有一次素心外出采买,被皇帝身边的公公拦住,她才知道皇帝给她设下的圈套有多可怕…… 楚承南的身上有蛊虫,杜若子的气味可以暂时压制蛊虫的躁动。所以每每楚承南身体不适,都会觉得只有素心伺候得最贴心。 而她吃下的那颗药丸,竟也是蛊虫! 皇帝要她蛊惑楚承南,让楚承南离不开她。 那位公公还告诉她,她与楚承南身上的蛊虫相生相克。只有爬上楚承南的床,他们体内的蛊虫才会互相压制。 反之,一旦蛊虫饿急了,便只能啃咬宿主的内脏以求生存了。 这次发病,只是小试牛刀,目的就是让她彻底明白,楚国再高明的大夫都救不了中蛊之人,能让她活下去的,只有乖乖听话。 素心恨自己起了贪念,从此卷入了这场争斗,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皇帝有句话说得也没错,他想让华承安分守己吃好他的闲饭, 而她,想靠楚承南安生立命…… 两者并不矛盾。 皇帝用了手段骗她,但也着实扶了她一把…… 不然楚承南怎么可能会容得下她在眼前蹦跶? 既无退路,那便孤注一掷好了。 第126章 再拿兵权 锦嫔桑柔专宠,皇后已然看不下去了,与其便宜别人,不如给自己人一些机会,没多久,皇帝的后宫又多了一名美人,名唤:绿芜。 绿芜成熟妩媚,很会说话哄人开心,很快就与后宫的姐妹同气连枝,与桑柔的恃宠生骄截然不同。 绿芜有绿芜的独到之处,虽不及桑柔专宠,但也是入了皇帝眼的。 华慕北自然是不会嫌自己的后花园里再多一朵娇艳花朵的。 北境的大军已经准备就绪,尚云也按照约定,在北狄备下了舰船。 欧阳青峰同欧阳恪领了命令,先一步带着三千私兵回到了南越接应。 欧阳家本就是南越人,对南越的一切甚是熟悉,有他们先一步埋伏,里应外合,整件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 攻打南越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 是日朝堂之上,楚承南正式请命,攻打南越。 朝堂上又是一片哗然。 这个摄政王当真是桀骜不驯,每次都能惊掉那些老臣子的半张下巴壳。 当初孟仲信誓旦旦地要走了镇北军去攻打南越,可打了没多久,就折损严重。他就差人回朝堂跟皇帝要钱要粮要物资要援兵。镇北军是楚国最骁勇的一支部队,皇帝一气之下罢免了孟仲的将军之位,由副将元华暂代守将一职。 但打仗就是这样,一旦时机不对,策略不对,就算换了将领,也只能是暂缓矛盾,并不能真正赢下这场战争。 元华接棒后,便停止了所有主动进攻动作,双方一直持僵持不下。折损是少了,但是大军驻扎在外,军饷开支巨大,给国库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打又打不赢,退又不能退,烫手的山芋没人肯接。 楚承南的请命,让文武百官看到了希望,唯独皇帝的脸色难看。 他不想楚承南再立军功!可是又没有其他办法。 如若现在撤兵,那他这个楚国皇帝定然是要被列国耻笑的。 从始至终,他看不惯的是人,并不是事情本身! “当初孟仲领兵攻打南越,摄政王可是坚决反对的。怎么才几个月的功夫,王爷就改变主意了?”皇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质疑。 “是啊,这都过去几个月了,天气都暖和了,特别适合打仗。”楚承南也是随意发挥,答得随心所欲,乱七八糟。 立马就有大臣跳出来帮腔,南越久攻不下,国库压力巨大,但如果撤兵,楚国颜面尽失,怕是无法在列国中立足。他主战!速战速决,收割南越! 皇帝何尝不想收割南越。列国之中就数南越资源最为富硕。南越皇帝资质平平,但人家占尽地理优势,日子好过得很。 他只是不想让楚承南独占鳌头罢了。 “摄政王征战沙场多年,至今连个妻妾、子嗣都没有。我楚国人才辈出,也不能指着摄政王一人搓磨,可还有人愿意领兵前往啊?” 堂下无一人敢应。 “此仗若打,百姓流离失所,当真是所有人都主战吗?可有哪位大臣有不同的意见?”皇帝唱戏也要有人捧着才行。 可堂下还是无一人应声。皇帝的拳头攥得死紧,这帮混账玩意儿! 因为他对桑柔的专宠,惹得皇后一党心里也是极不痛快。毕竟皇后膝下尚未有嫡子诞下。皇后失宠,相关的一脉自然也就没人愿意给皇帝当这个捧哏了。 这是对帝王的警告。 局势所逼,皇帝只能让步:“那摄政王认为,这个仗该怎么打?” “回皇上,本王认为,此战不易,应当....增兵!”楚承南俯首,难得的谦卑,只是他说的话却是来势汹汹。 增兵,才给了他兵马,现在又来要兵马!这算盘打得都快崩到皇帝脸上了! “国库已然空虚,如果还要增兵的话...” 楚承南立马出声打断:“皇帝继位多年,国泰明安,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就连今年的水灾也在皇帝的亲巡之下避免了一场浩劫,人人称颂皇帝是个明君。本王想:皇帝不能是外强中干的吧。” 明知道这是他故意拿话激他,但皇帝却不能反驳! “增兵可以,但倘若摄政王战不赢,那该如何是好?”兵不能白给,楚承南拿局势逼他,他也不能予取予求。 楚承南早就做好了准备。 军权到了他的手里,皇帝的实权就会又弱上几分,这事儿定然是没那么顺利的。 挥手,身侧的宦官立马呈上一份卷轴:“这是本王立下的军令状!半年之内拿不下南越,本王自己回来交了所有军权!这摄政王不当也罢。” 所有军权.... 这对皇帝而言是多大的诱惑啊。 皇帝飞快地在心里盘算。 半年,如果楚承南胜,楚国土地得到了扩张。可以坐拥南越的丰富资源。 如果楚承南败,那就可以顺势除掉他这个心腹大患。此战无论成败,皇帝都不吃亏。 而且战场上凶险,送他上战场,未必是坏事,他就不信他楚承南的命一直这么硬! “好!既然摄政王胜券在握,朕就信你一次,增兵直取南越!” 苏禾还不知道楚承南要走的事情,照例给楚承南准备了晚膳。近日他吃得少,所以她特地多准备了几样小菜。 “王爷今日怎回来得那么早?冷副将今日同我说,战马的体格耐力大好,以后打仗的时候一定会事半功倍的。”苏禾布菜,大大小小的碟子放了满满一桌。 “去年的醉佳人还有一些,王爷要用一点吗?”苏禾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楚承南的心情似乎就有些繁重,只是听着并不做声。 几杯佳酿下肚,楚承南借着酒劲才开了口,他把自己即将带兵南下的事情知会了苏禾。事出突然,苏禾哑然。 保家卫国是他的天职,再上战场是必然的。可是想到要与他分开许久,心里就堵得慌。 那是战场,也许就会有去无回。 “阿禾,等本王回来,本王就娶你过门,可好?”许是喝了酒,他的声音有些哑哑的,但却很坚定。 苏禾有些意外,手里的勺子与碗沿发出了不合时宜的碰撞声。 王爷这是在跟她提亲? 她与楚承南虽然已心意相通,可……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 他们,可以有婚姻吗? 苏禾低头抿了一口酒,没有回答。 楚承南是个好的,但是皇家的婚姻却不是她想要的。有钱男子尚且三妻四妾,更何况他是皇子嫡孙,天潢贵胄,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皇家为了嫡子、嫡长子,不知会掀起多少后宅风波,她不喜欢。 爱情与婚姻,似乎不能在楚承南的身上同时兼得。 她没有他预料之中的雀跃,这让他太意外了,语气不免也僵硬了起来:“你……不愿意?” 她不可以不愿意!无论她愿不愿意,都得嫁。 “王爷,我……”苏禾想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只是刚一开口就被打断了。 “就这么决定了,三天后本王便去苏府提亲,先把婚事定下来。”说完,男人起身径直离开,带起的劲风扇动了少女的衣摆。 苏禾还呆愣在原地,她都还没说话……就已经不欢而散了吗? 第127章 有些失控 楚承南直接轻功跃至王府后山的一汪清泉,一头扎了进去。 内力流窜,他沉入水下,利用水的冰凉及压力压制内力的流窜。 片刻后,他自水下探出,慢慢踱上了岸。体内真气流窜得似乎比之前猛烈了一些。 真气涌动一般会有两种情况,如果他能控制这股真气为他所用,那么他的武功会再次突破;但如果这股真气挣脱了压制,他反被这股真气控制,那他就会走火入魔,丧失神智,万劫不复。 虽然压制真气费不了太多力气,但事出没有缘由,多少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冷静下来,才又想起刚才用膳的景况。 如若她真的不愿意嫁他,怎么办? 可她怎会不愿意嫁给他呢?是他不够好?还是对她不够好? 他在心里盘算着各种可能性。越想越觉得烦扰,关心则乱,原来是真的。 脚随心动,楚承南又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苏禾的房门口。 犹豫了半晌,还是叩响了房门,毕竟是谈婚论嫁的大事,还是得让姑娘家表个态的。 他也没那么霸道,是不是? 侯了半天,里面竟然没有人…… 男人皱眉,这么晚了她不在房里还能去哪里? 他在府里转了转,竟然在一处房顶上找到了苏禾。 月光皎洁,隔着薄薄的云层散发着朦胧的光,雾雾的。 微风拂过,催动树叶沙沙作响。 少女就这么坐在屋顶,撑着下巴望着天,月光下的她好像也散发着浅浅的银光,若不是被风吹起的秀发翻飞,楚承南真觉得她美得像是一尊雕像。 怎么偏偏是这个丫头入了他的眼呢? 脚尖轻点,楚承南轻松落在了苏禾的身边。 苏禾眸光一亮:“王爷也来赏月吗?整个王府里,这儿的月光是最美的,还能闻到桂花的香气呢!”苏禾似乎并不介怀刚才的事情,心情反而很好。 “嗯,很美....”不知他说的是月光还是人,要是有壶酒就更好了。 正想着,苏禾递过一只水囊,冲着楚承南努了努嘴。里头竟然灌着醉佳人。 她不善饮酒,男人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少女美目流转,将目光移回到皎洁的月亮上:“我有预感,王爷一定会来。” 男人仰头灌了一口酒,喉结上下翻滚了几下,他们……已经那么有默契了吗? “你当真不愿嫁给本王?本王可以给你名分,让你做本王的……”正妃…… 只是他尚未说完,苏禾便打断了他。 “王爷,我不是不愿嫁给你,而是,不愿嫁给摄政王,不想做皇家的儿媳....”这些日子的皇家争斗她都看在眼里,皇家的婚姻不过是一种维系家族势力的手段,与情爱的关系不大。 天机谷从不参与各国纷争,清心寡欲,苏禾多少是受了影响的。 楚承南不免唏嘘:他的摄政王妃啊……别说是区区楚国,就算是放眼列国,能有几个人女子可以拒绝,苏禾还真的是独一份的存在。 “你就愿意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本王?”楚承南的眉头锁得更深,他又灌了一大口酒。 苏禾没有说话,她觉得这好像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解决的矛盾。 她不想做皇家媳,他也不可能忽视自己的血脉,不做摄政王。 她该怎么办? 第128章 玩得过火 楚承南起身,然后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来不及反应,他便已施展轻功,带着她在房顶与大树之间穿梭,速度极快,耳边的风呼呼作响。 “不用怕,本王说过,本王护得住你。”速度不减半分,但男人坚定的语气着实让苏禾的心安定了不少。 两人在一处山顶落下,那里离月亮更近了。 在谷里的时候,她经常偷跑到山上去看月亮,就像现在这样。少女在月光下转着圈圈,享受月光的洗礼。 楚承南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洒脱,这般自由肆意。 像不落凡尘的仙子,有一种不需要言语,安安静静的美态。 他忽然想到了“自由”两个字,可惜这东西他不曾体验过。 玩累了,两人便靠着大树坐下。 楚承南嘴里衔着草。苏禾挨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头靠了过去。少女渐浓的馨香钻入鼻尖,不轻不重地撩拨着他。 男人伸出手臂一勾,便将少女牢牢地揽进了怀里。 苏禾看得真切,他的眼里,有种叫情欲的东西在翻滚。 滚烫的吻如预料般落在眉心,温柔而缱绻:“当真不愿嫁?”男人再次询问。 “承南哥哥,阿禾还小,还不想嫁....”少女的声音带着撒娇,奶声奶气。 楚承南只觉得自己要被撕裂了,明明是拒绝他的话,可偏又情真意切地唤着他哥哥,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啊!罢了,她不过刚刚及笄的年纪,确实还小,再等等吧。 重重地,楚承南咬住少女的唇,少女吃痛地嘤咛出声。 “苏禾,你给本王听好了,你现在不愿做皇家妇,不愿要本王给的名份,本王由着你。但你得记清楚,你生是我楚承南的人,死是我楚承南的鬼,这辈子都别想逃!待有朝一日本王强大到可以护着你,让你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那一天,你便非嫁不可!不然老子就算打断你的腿,也要把你拘在身边日日陪伴!” 他的霸道,带着君临城下的野心。 对于他的让步,苏禾甚是意外。 对于他的霸道,也习以为常。 玉臂环住男人的脖子,主动亲近:“哥哥若是待我好,我自是赶也赶不走的。” 经不住软玉温香的诱惑,楚承南将人压在了身下,寸寸侵略。 苏禾的顺从让男人炸裂,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情到浓时。没有迷药、没有误会、没有怒气、没有抗拒…… 只有“我愿意”…… 要不是贪杯浅啜了几口酒,苏禾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如此大胆。 那一刻,她只想顺从自己的心意,同喜欢的人在一起。 战场是杀人噬魂的地方,她怕他这一走,会是永别。 挥兵南下的之前的每一天,都是倒数。 苏禾醒来的时候,竟是在楚承南的卧房,楚承南的榻上! 一夜春色涌进脑海,苏禾腾得一下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拉过被子护住胸口。 “醒了?厨房送来了红糖炖鸡蛋,府医说你夜里操劳,白日里用一些是极好的。”说话的男人这会儿正坐在餐桌边,神采飞扬地翻看着手里的书册。 桌上摆着一盏精致的汤盅。 所以……府医和厨子都知道了? 苏禾觉得尴尬,她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楚承南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脸上的好心情压都压不住:“昨儿夜里本王有些过火,不忍叫醒你,所以就把你抱了回来。放心,没人看见。” 半夜三更的,看见是没人看见,可这红糖炖鸡蛋…… 府医和厨子哪儿怕是…… 苏禾深深咽了口口水,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 如果前两次都是被迫,那昨晚,就真的是两厢情愿的了。 苏禾平复了下心情,挪到了桌子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王爷专门为她安排的甜汤。 “阿禾....”楚承南放下了书册,凑到了苏禾的面前,俊脸放大,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本王爱极了你主动的模样,甚好!” 苏禾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意犹未尽的感觉,脸瞬间更红了....可恶的变态王爷!这种事情怎么好拿出来说呢! 楚承南又提及了那枚玉哨子,情意缱绻之际,他看到从她脖间滑落的玉哨。苏禾这才发现她的玉哨子不见了。 “我的哨子!”她慌张起身,情急之下碰翻了桌上的汤碗,烫红了手背。 难道是昨儿夜里掉了? 她得去把它找回来! 正想着就要往外冲,甚至都顾不上衣衫整不整齐。 楚承南赶紧将人拽了回来,打开了桌上的一只锦盒。 锦盒里头,那枚玉哨子安好地躺在里面:“好生收着这枚哨子。以前,它是给你求救用的;以后,这便是本王给你的信物,任何时候只要你点头,你便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的...正妃!” 正妃……这两个字的分量太重了…… 苏禾小心翼翼地拿起玉哨,哨子的底部刻上了他的名字,同他的私印是一模一样的,名字的旁边还有一朵荷花,“荷”应该就是指“禾”吧。 正妃,苏禾没想过他会许诺得那么重。她以为以她的商贾出身,连摄政王的妾室都不可能,怎么会是正妃呢? 虽然还没准备好做皇家妇,但得了他这样的承诺,苏禾的心里柔软得不像话。 当苏禾打开门想溜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她又一次震惊了。 王爷喜静,向来不喜欢院子里有太多人。 可这会,院子里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仆役。他们并未主动行礼问好,只是各司其职各自劳作着,好像都很忙的样子... 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安排那么多人候在门口,就等着看她仪容不整地从王爷的屋子里出来! 苏禾抿唇苦笑,意味深长地冲着屋里的男人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说:王爷真是好手段!竟用这种方式向仆役们传递信息,让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暧昧不清的关系,实在是高明啊! 男人似乎觉得效果还不够,又大声嚷嚷了一句:“元春,你家小姐昨日夜里受了累,赶紧扶着回房歇息吧。”这下连元春都觉得尴尬! 苏禾招架不住,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拽着元春直接开溜。 男人太能折腾了,真的跑动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腰好酸,腿也好像不听使唤,迈不开步子似的.... 剩下的日子,两人打得越发热络,楚承南让人张罗了许多绫罗绸缎珠钗玉环送去,但苏禾的装扮还是一贯的清清淡淡。 大军即将拔营,楚承南开始忙得见不着人。 苏禾这几日一直跟着秀娘学女红,她想再为楚承南做两身里衣,在衣襟的下摆绣上一朵荷花。 这回她可是拿出十二分热情来的,给心上人制衣,是女主人的特权,她不想假手他人。 她在府里盼来盼去,都没盼来楚承南,不想见的人却是主动寻上门来了。 皇帝一身贵气装扮,领着一个端端正正的女子驾临王府。阖府上下都有些不安。 苏禾同老权一同将贵客迎进了府里。虽然自家王爷同皇帝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但明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到位的。 同来的女子看着与楚慕北年龄相仿,自是比苏禾要大上好几岁的。不过她人生得白净,高挑,看着很是大方得体。 只是老权望向女子的表情似是有些反常。 凉亭的是桌上布了些可口的小食,还有一壶今年头采的茶叶。苏禾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伺候。同皇帝一起来的女子则立在了另一侧。 “阿禾,皇弟喜欢你喜欢得紧,哪里还需要你干这些婢子做的活计,一起坐吧。”皇帝不摆架子的时候,还是挺平易近人的。 苏禾也不推诿,欠了欠身便坐在了皇帝的对面,后背挺得笔直。 这些日子她不止学女红,还跟着嬷嬷学规矩,她想着不管如何,该撑场面的时候,还是得学个三分像的吧 那名女子立即上前替苏禾斟了茶。动作干脆利落,进退有度,一看便是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 尴尬地聊了几句,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位女子道:“素心,你就留在这儿吧,你也是承南身边的老人了,好生伺候着。他寻寻觅觅找了你那么多年,如今总算如愿了。” 说完,便熟门熟路地径直离开。 被唤作素心地女子屈膝恭送,直到华慕北的背影完全消失才起身。 苏禾愣在了原地一时没了反应。 楚承南身边的老人?还寻寻觅觅了很多年?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很快苏禾便发现,这个素心对府里的格局非常熟悉,甚至比她还熟。 第129章 素心 她径直去了厨房,熟练地着手张罗王爷的晚膳。府里几个年纪稍大的,都认识她。一口一个“素心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苏禾忽然有种被孤立的感觉。她很想知道楚承南为什么要找她很多年。 备妥了晚膳,素心却不打算自己去送,反而拜托苏禾代为转交给王爷。 苏禾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应了下来。于私心来说,她可不想素心去楚承南的面前蹦跶。 入夜,许久没回来的楚承南果然回了府。苏禾照常提着食盒过去布菜。 菜品方一上桌,楚承南的眉色便几不可查得变了变。 夹起一块肴肉细嚼,熟悉的感觉瞬间上头;男人似乎不太相信,又喝了一口鸡茸羹...“啪...”白瓷的勺子被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苏禾的心也跟着那勺子重重地一坠。 “她在哪里?”男人的语气中是急迫的。 苏禾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只是吃了几口菜,他难道就能……辨出人? 不安在心里一层层漫开... 楚承南似是等不及苏禾回答,直接起身开门就冲了出去。 门外,素心早有准备。 她端端正正地立在院中,见王爷慌张地打开房门,眼眶子一下子就红了。然后便谦卑地跪伏在地,行了个大礼:“素心回来了,素心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金安!”她的声音无比虔诚,好像她叩拜的不是人,而是神。 楚承南的手还扶在门框上…… 苏禾怀疑自己眼花,她竟然觉得楚承南的肩膀颤了颤? 气氛凝滞,一时间噤若寒蝉,谁都没有开口。素心就这么跪伏着,墨色的长发铺了一地。 半晌,楚承南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只四个字:“进房伺候。” 但就是这四个字,让在场的每个人心里五味杂陈。 素心的身子伏得更低了,非常郑重地谢恩。 楚承南调整了情绪,单手背到身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淡。 大概只有苏禾觉得呼吸沉重。 进房伺候...府里的女婢本就少,他近身的只有冷言和老权,还有她。素心一来,直接就进房伺候...要伺候什么? 楚承南眉头皱得紧紧的,他不敢回头去看苏禾。、他选择暂时离开。 苏禾还怔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听耳边传来温柔的女声。素心已踏进了房里:“苏姑娘,王爷已经走了,奴婢来收拾一下吧。”她在苏禾面前自称奴婢,位置摆得极低,让人揪不出错处。 苏禾起身,往楚承南离开的反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失神。 素心进了楚承南房里伺候,一手包揽了他所有的衣食住行。苏禾去了厨房好几次都插不上手,素心做的餐食很符合楚承南的口味,每一餐他都能吃不少。汤汤水水糕糕饼饼,一应俱全。楚承南也一改之前,再晚都会回王府用膳。 楚承南经常处理公务到很晚,素心便在一边伺候笔墨。有时还会伺候一些滋补提神的茶汤。两人之间没什么交谈,反而有一种超越言语的……和谐。 “王爷,已经很晚了,还是早些歇息吧。”素心将案上的书册一摞摞收拾好,撤走了男人的茶盏,夜里喝太浓的茶水会睡不好。 “你用的什么香料,本王闻着很特别。”素心的身上有种他从来都没闻过的味道,不似寻常的脂粉味。 “回王爷,奴婢习惯用杜若子泡澡,所以身上应该是沾染了杜若子的味道。”素心手上动作不停,回答大方得体。许是更深露重,她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温软了些。 杜若子…….听上去像是一味药材,这个味道确实让他闻着很舒服。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今日确实乏了。 “王爷是头疼吗?奴婢替您按按头吧,日日都熬到这么晚,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素心曾在楚承南的身边伺候了好几年,现在重操旧业自然是得心应手的。 见楚承南没有拒绝,素心挽了挽衣袖便凑了过来。 “今日练兵确实累了,整个脚底都是麻的。”楚承南向后靠了靠,作势捶了捶腿。 素心是个极聪明的人,自然是能明白的:“那奴婢给王爷按按脚。”这次楚承南没有犹豫,利索地撩开了外袍。 素心端来一个小马扎坐在了楚承南身前,小心地褪去男人的靴子,再把他腿架在了自己膝上,隔着靴袜开始了揉捏,自脚及腿,很认真。 楚承南打了个哈欠,开始闭目养神。 按摩需要气力,很快女子便冒出了微微的薄汗,也因为如此,女子身上的药香似是更加浓烈了,丝丝缕缕沁入了男人的鼻尖,让他特别松弛,竟也渐渐睡了过去。 素心轻唤了几声,确认男人已经睡熟。她轻手轻脚绕到男人身后,小心翼翼地抚上了男人地额角,王爷头疼,她想再给王爷按按头。 “放肆!”楚承南骤醒,伸手扣住女子的手腕迅速向后反转,将人按到了地上。 素心慌张解释:“王爷,奴婢只是想给您按按头,让您好受一些!” “所以,你已经可以做本王的主了,是吗?”楚承南很生气,素心回来的这几日,他一直警醒着,她是楚慕北送回来的,怕是没那么简单。他用力将人往跟前一甩。 素心爬着回来再次跪好。 “几年不见,都已经敢在本王眼皮子地下自作主张了,滚!”楚承南怒斥着将人赶走,但也没有过多责罚。 男人伸手捏了捏鼻梁,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最近营地王府两头连轴转,确实疲乏得很。 还有这个苏禾,这几日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面都见不上。 直到他耐不住,进了苏禾的院子才知道,苏禾去了营地马场,已经宿在那里好几日了。 他竟全然不知! 第130章 通房丫头 苏禾觉得王府里待着闹心,只能寄情于战马。 白日里她会上山采药,或者在马场附近开垦土地,播种更多的草药。楚承南就要南下,草药是不嫌多的。 夜深的时候她也会想象府里的情况:王爷日日吃着素心准备的膳食,养得高高壮壮; 一个舞刀弄枪,一个伺候梳洗; 一个舞文弄墨,一个伺候茶水; 两人日夜相对,回忆过去,展望未来。 眼眶有些酸酸的,明明才说了要娶她,结果立马就有个可心人儿寻了来。两人的感情竟是如此不堪一击,真是讽刺。 窗子没有完全闭紧,一阵夜风吹来了熟悉的味道,榻上的人用力吸了吸鼻子,似乎是想确认些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了开来。来人并没有刻意隐匿,脚步声听得明明白白。苏禾背对门口,侧躺在床上装睡。 床榻往下沉了沉,来人坐到了她的身边:“怎一声不吭地就跑来马场,也不同本王说一声。”他很确定她没睡着。习武之人五感敏锐,适应了黑暗的楚承南分明看到了她睫毛轻颤。 她不答话,楚承南的心往下沉了沉:“马场这里都已经安排妥当,自是不用你亲自过来打点的。” 她还是不答话。 “罢了,你若不想理睬本王,本王就先走了。” 床榻又往上抬了抬,脚步声向外逐渐减弱,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就在门合上的一瞬间,眼泪不争气地淌了下来。 来都来了,就不能再多说几句吗? 苏禾觉得自己一定是瞎了眼,看上这么个茅坑里的石头,简直可恶! 算了,小姑奶奶我拿得起放得下,大不了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好了。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女子的惊呼,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似的。 周围很荒凉,怎么会有女子呢?苏禾有些担心,披了件外衣,提着油灯就走了出去。 行了约莫三十来步,一件暗红色的披风精准无比地闯入了苏禾的眼帘。 面前,素心半披着长发,正倚在楚承南的怀里,而楚承南的手正稳稳地揽住了女子的后腰。地上散落着一提食盒。 怪不得会有女子惊呼,原来是遭了浪荡子的调戏。 提着油灯的手紧了紧,以前楚承南也是这般对她,时不时地戏弄一番,再趁机占点便宜。每次都逗弄得她羞涩难堪。 见了来人,素心赶紧同男人拉开了距离:“苏...苏姑娘...” 素心的声音颤抖,显得很窘迫。 苏禾怪自己多管闲事,撞破了人家的好事。于是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只是虚浮的脚步控制不住地打颤,让她的背影看上去,更像是落荒而逃。 进了屋,泪水溃不成军,屋外有脚步声跟了过来,叩响了门板。 屋外的人很执着,不停地敲着门板不依不饶:“苏姑娘...苏姑娘...你离府那么多日,我今日是特地来给你送些吃食的,你开门让我进去好吗?” 苏禾抚住胸口,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悲伤:“太晚了,我已经歇下了,你回去吧。” 素心也不放弃,执着地说道:“苏姑娘,我专程问了府里的车夫,特地找来的,我也是没想到会遇上王爷...你可千万别误会...” 苏禾抹了抹脸,强打起精神。 事已至此,大不了摊牌就是了,大不了…成全他们好了…… 门一打开,素心非常熟稔地进了屋,一点都不见外:“夜里寒凉,姑娘怎么也不加件衣裳?”草草披在肩上的外衫不知什么时候掉了,素心解开暗红色的披风,披在了苏禾的肩头。 苏禾定了定神,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她与素心并不相熟,她专程来找自己一定有她的目的,苏禾不想绕圈子。 素心闲话家常了几句,便把话题往楚承南的身上引:“爷这几日都好,就是挂念姑娘。” “是吗?怎么个挂念法?”苏禾知道这是自取其辱,但还是问出了口。 素心忙碌的手顿了顿,似是没想到苏禾会问得那么直接。 她的犹豫让苏禾知道,这只是一句客套话。 “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素心抛出了话头子,但她不是真的想问苏禾的意见。她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姑娘年纪那么小,又不像是王府的婢子,为何会久居王爷府呢?姑娘家,还是名节重要。” 素心这话说得巧妙,听上去是询问了解情况,实则却是暗贬,暗指苏禾留在王府名不正言不顺。 “素心姑娘高看我了,我也只是王府的普通婢子,活儿计少些罢了。”名义上她是王府管事。管事,也就是个等级高一点的婢子,不是吗? “那你呢,既已离了府为何又回来?”苏禾问了回去。 素心无奈地笑了笑,答道:“一日是王爷的人,这辈子都是王爷的人,我走了那么多年,心里还是放不下。毕竟那么多年以来,我只会伺候王爷,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苏禾觉得她明明说着自卑的话,好像离了楚承南就活不下去了。 但似乎又像是在炫耀着什么。 苏禾还在试图理解她的心境:“离了府也能做别的,不过是讨生活而已。” “姑娘有所不知,我是王爷的通房,就算离了府,也是很难嫁人的。”素心羞涩地转过头去,“不过我不后悔,能伺候王爷是我的福气!只要能留在王爷身边就好。” 苏禾似乎被雷劈中,楚承南的...通房? 楚承南的通房? “姑娘不知道什么是通房吗?”素心细细观察着苏禾的神情,继续唯唯诺诺地解释道:“王爷是皇子,金贵得很,所以只要到了年纪,内务府就会安排年长一些的婢女去伺候床第之事,说白了,就是怕皇子年幼,不通男女之事,于皇嗣无益...” 苏禾的脸开始绷不住,转过头去调整呼吸。但素心还没说完:“我们爷心气儿高,内务府送来的婢子都被他哄了出去,最后窦皇后召见了我,说我跟在爷身边那么久,是伺候爷最好的人选。后来,我便承了爷的恩泽,爷待我也是极好的...” “够了!很晚了,你回去吧!”苏禾一把将人推了出去,暗红色的斗篷也被一并扔了出去。她不想再听!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通房丫鬟?怪不得她一出现,楚承南就让她进房伺候!怪不得她一出现,楚承南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他的老相好!那些折腾人把戏竟然还是受了她的调教! 这简直是…… 苏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心口闷痛。头一次觉得自己竟是这般愚蠢,那么轻易地就交了心,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可以被取代,可以被抛弃的人。 她只是个“临时的”通房婢子,正主回来了,她便连通房都算不上了。 少女滑坐在地上,眼泪横流。 素心被赶了出去,隔着门板冲里头喊话:“王爷即将带兵出征,我也会追随王爷一同南下,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素心今日是特地来辞行的,苏姑娘保重!” 屋外归于宁静,只剩屋内嘤嘤的哭泣,格外清晰。 第131章 她是本王很重要的人 楚承南沏了壶茶,独自坐在后院的凉亭里候着。 素心从后门入府,没走多远就被冷言截住,直接带去了凉亭。 素心没料到王爷会专程候着她,有些错愕,但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凉亭内,素心端正地给楚承南行了礼。 楚承南也不兜圈子,开口直言:“素心现在的胆子可是越发大了,你跟踪本王?” 窥探主子心意是做奴才的大罪。 素心立刻跪下叩首:“王爷明察,苏姑娘离府多日奴婢不放心,今日上午才问了府里的车夫,想着去给姑娘送些吃用的东西。”说着,便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非常简单潦草的地图,“爷可以问一问车夫,便知奴婢所言虚实。” 楚承南并没有接她手里的地图细看,府了除了车夫和元春,没人知道那处平屋的具体位置,他早就着人盘问过了。 “你同她说了什么?”楚承南继续发问。 素心的脑子飞快地运转,主子责罚的时候,说错一句话都可能会引起很大的麻烦:“回王爷,苏姑娘怕是误会了,所以奴婢便向她解释。夜里天黑看不清路,奴婢误以为有蛇才会惊呼冲撞了王爷,纯粹是一桩意外...”说到这里,素心便止住了,没再多说。 楚承南一把抽过冷言的佩剑,用剑鞘抬起了素心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本王紧告你,她是本王很重要的人,你最好安分一点!本王容许你回来伺候,确实是存了两分旧情。但是,不该想的别想,不该说的别说。本王可不是什么感恩戴德的善男信女,你跟在本王身边那么多年,你该明白的。” 汗水自发间流入衣领,冰冷的剑鞘威慑力巨大。素心低垂着眉眼,回避男人冷寒至极的目光。 楚承南收回来长剑,最后睨了素心一眼:明天必须把那丫头弄回来! 第二日一早,楚承南便带着热腾腾的包子去了平屋。他怕包子会凉,贴心地把包子揣进了衣襟里。 只是他没想到,当他推开屋门的时候,苏禾并不在屋里。 目光逐一扫过屋里的角角落落,许久没来,屋子里的东西多了不少。 床单素净,小案上摆放着许多医药典籍,架子上还晾着许多草药.... 忽然,药壶下露出的信纸一角引起了楚承南的注意。屋子里的摆放井井有条,唯独这张信纸出现得有些突兀。 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没再有犹豫,楚承南抽出信纸展开。 信纸上是一幅图,准确地说,是一组图。 图的左上角,是一朵花,中间是一个哭着的女孩儿背着包离家,接下来是一张嘴巴上画了一个叉,右下角是一朵荷花。 字谜?楚承南的眉头紧了紧,右下角的荷花...代表的是苏禾?所以这是苏禾留下的信? 那左上角的花又是指谁?谁有可能看到这封信? 元春!这是苏禾留给元春的字条! 画面上的内容并不难理解,大概意思就是苏禾很难过所以走了,不要告诉别人! 许是怕元春担心,所以她给元春留了一张字条,让元春不要担心。 如此幼稚的字谜一定是苏禾的风格,错不了。 她竟然不辞而别!她竟然只给元春留了字条,就这么不辞而别了?! 楚承南感觉自己被抛弃了!被苏禾抛弃了!就如同她的母妃一样,一句话也没留下就把他抛弃在豺狼虎豹之中! 一时间怒意上头! 楚承南掏出了衣襟里的包子,狠狠砸了出去。 很好!不过没关系,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吩咐冷言去抓人的同时,元春和素心都被扣押进了王府的私牢。 元春好一些,只是看管了起来。字条是楚承南先发现的,她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 素心就不一样,她才去见了苏禾,苏禾就跑了! 她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十字柱上。 楚承南冷着脸坐在素心对面,手指不断地搓捻着,这是他的的习惯,心情极差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捻捻手指:“苏禾不见了,本王再问你一次,你同她说了什么?” 素心去找苏禾确实是存了点心思,但她没想到苏禾会这么直接地一走了之,直接激怒了王爷。 “王爷,素心同苏姑娘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素心心虚。 她同苏禾说的都是事实,但也确实存了离间的心思。王爷最恨挑弄是非的人,这要是被王爷知道了,她的下场一定很难看! 素心不敢全数交代。现在她只能祈祷苏禾是个机灵的,躲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女子的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想要博得几分同情。 可惜楚承南的脸上并没什么波澜,只是一瞬不瞬地盯住素心的脸,想从她的表情上找到一些破绽。 男人起身,踱步到了她的面前,道:“找个人而已,很快的。你应该对本王的实力有信心。但如果让本王知道你从中作梗,本王废定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便转身离开,凌厉的气场带起一股劲风,墙上的烛火也跟着抖了抖。 素心到底还是不同的,楚承南只是将她绑了,并未刑讯。 第132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苏禾知道,一旦楚承南知道她跑了,一定会派人来抓她。他就是这样,不管喜不喜欢需不需要,只要他想,必然是会霸道地得到。 所以,她走的是山路。山路虽然不太好走,但也不太好抓人。 她没什么东西要带,素心夜里送来糕饼倒真派上了用处,足够支撑她走到下一个县城。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苏禾决定就近去寺庙里借住一宿。 庙里的和尚乐善好施,着了一个小沙弥将苏禾带去了后院歇息。有瓦遮头已是很好的了。 只是苏禾没想到,小沙弥才离开没多久,便又折返回来邀请她去旁听今日的晚课。 今日的晚课是主持云空大师主讲,主要是同座下弟子探讨佛法。 苏禾不好拒绝,便跟着小沙弥来到了一处的凉亭,凉亭一侧置了屏风,阻断了大厅与凉亭之间的视线,但却挡不住云空大师沉稳浑厚的嗓音。 香烟袅袅、木鱼声声,苏禾也觉得心灵是前所未有地安定。脑海里的是非曲折似乎没有那么鲜明深刻了。 她不懂佛法,一时半会儿也听不明白大师的传道授业。但出于礼貌,她还是静静地坐在凉亭里,耳濡目染多少算多少吧。 明明夜还没有深,但苏禾却觉得身子乏得很,昏昏沉沉地想要睡去。她灌了一口桌上的茶汤,庙里的生活质朴,茶汤很苦很涩,比不上她之前喝的,但用来提神效果却是极好的。 “阿弥陀佛...” 苏禾没想到云空大师会亲自来凉亭。两人相对而坐,大师一身正气,目光始终停留在念珠上,一瞬不瞬。他缓缓地道:“小施主天庭饱满,眉眼俊朗,是少有的贵重命格。” “大师是要为我批命吗?”师傅也曾为她批过命。 云空大师露出一抹慈悲的微笑,继续说道:“施主虽然父母缘薄,但却肩负民间疾苦,老衲以为,施主应该回到该去的地方去。” 这几句话与师傅说的很类似,苏禾对云空顿生了好几分信任:“敢问大师,何处是我该去的地方?” 云空闭眼,似是在心中推算:“离不开的地方,就是该去的地方....” 他起身向苏禾微微鞠了一礼,便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再度开口:“云善师兄佛法无边,老衲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见到他了,要是可以,还请小施主替老衲带一声好吧。” 云善?! 天机谷谷主法号:云善,是苏禾的师傅。 苏禾没想到这个云空大师竟然也是天机谷的弟子,还是谷主的师弟。 世人都道天机谷能掐会算,莫非云空大师也看出了点什么玄机? 一声师叔还没来得及喊出,云空大师便已走远。 不过没关系,佛家讲究的是个“缘”字,以后有的是机会。 苏禾打了个哈欠,许是赶路累了,她此刻只想垫垫肚子,睡个好觉。 包袱里还剩半块饼子,苏禾就着苦涩的茶汤倒也吃完了,下一刻,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日太阳落山。 苏禾打开房门,便看到门外放着一提食盒,应该是小沙弥给她送来的斋饭。 不对劲,很不对劲! 小沙弥来送饭,自然是会叫门的,她竟然连叫门声都没听见。 出于医者的敏锐,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睡着了那么简单。 所谓能医不自医,苏禾找到了云空。 结果显而易见,她被下了药,毒性很浅。 苏禾从小到大她尝过喝过泡过的草药无数,她的御毒能力会比一般人强一些,大部分的毒性在她身上,都会比常人弱上几分。 “阿弥陀佛,麻烦不请自到,小施主真的不打算回到该去的地方吗?”云空再次提起昨天的话题 苏禾长那么大,去过的地方只有两个,天机谷和大诏。 显然,云空大师觉得她身负百姓疾苦,应该回到大诏去。 苏禾的悟性不高,她并不想回去肩负什么百姓疾苦。她自己尚且只是个小老百姓。 云空目光深远地望向南方,那是天机谷所在的方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的师傅云善大师也是天选之人,为了人间疾苦,一辈子镇守天机谷……” 大师说话就是高深莫测,每次说一半就走,哎…… 苏禾在榻上辗转反侧,这两日她只吃了寺里的食物和...素心给她的糕饼? 糕饼经过调味烹饪,少量的药味被掩盖住是极有可能的,但不代表可以不留痕迹。 苏禾从包袱里拿出了银针... 果然……烧饼里被加了料。 可是……素心为什么要害她呢?她不是已经要跟楚承南去前线了吗? 更重要的是,在那男人的心里,素心的地位显然是更高一点的。 就这么容不下她吗? 难道素心的目标不是她?又或者...不止是她? 第133章 一次机会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身系百姓疾苦。” “你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梦里,云空的那几句话反反复复地出现,如同唐僧喋喋不休的紧箍咒,念得苏禾头疼欲裂。 汗湿着杉子打开窗户,一阵凉风吹得她一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 类似的话,师父也曾有意无意地同她提过很多次。只是她每次都打着哈哈。 她不过是沧海一粟,就算会点医术,充其量也就是个大夫,哪有肩负民间疾苦的能耐? 她只想随心所欲,无忧无虑地活。 身系百姓疾苦...这个担子太过沉重,不是她能承担的... 月光皎皎,散发着朦胧的银辉。 那日山上的月亮也是这般皎洁。 苏禾自嘲地笑了笑,怎又想起那个花心王爷了?亏他还是摄政王,其身不正!百姓受苦! 其身不正?百姓受苦??? 苏禾似是突然顿悟到了什么,饶说能担得起“身系百姓疾苦”这六个字的,只有皇家,再往细里说,那应该就只有皇帝和....摄政王? 除了站在权力顶端的那两个人,还有谁能“身系百姓疾苦”呢? 所以,师傅和云空大师说的,不是指她,或者说,不是指她一个人,而是指她和身边的摄政王一起? 她被人下了药,那他会不会也被暗下了黑手? 苏禾不免有些担心。 离开前,他就有过莫名的发烧,吃得也极少。不过自打素心入府,他的胃口倒是好了不少,面色也红润了。 想来也是,温香软玉在怀,自然是神清气爽,百病全消的。 几乎彻夜未眠,苏禾顶着黑眼圈起床。 小沙弥很快便端了解毒的汤药来。小小毒药,在天机谷高人面前实在是不足挂齿。 苏禾这几日也听了不少佛道哲理,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这日半夜,佛寺的庙门被人急急地叩响…… 寺门方一打开,一个壮年男子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大师救救我娘子!救救我娘子!” 来人是山下的村民铁牛,铁牛经常给寺里送补给,所以同寺里的和尚都很熟悉。 铁牛的娘子孕期未满,但胎儿似乎要提前分娩了。 事出突然,稳婆也寻不到。云空大师经常下山义诊,医术也是名声在外的。所以铁直接用牛车,把自家的娘子送了过来。 产妇到的时候褥子上已经染了不少血。 情况不容乐观…… 云空直接让铁牛把产妇送去了苏禾的房里。 苏禾只给山里的牛马羊接生过,给人接生只在古籍里看过。 不过她并不慌张,她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更何况,还有云空师叔可以从旁帮忙。 苏禾将产妇安置在榻上,吩咐小沙弥去烧开水、熬汤药,又取来了人参让产妇口含提神,一套操作镇定自若、有条不紊。 寺里只有苏禾一个女子,产房里的一切都只能靠她一人。 云空、铁牛只能候在门外。 “大夫、大夫,请你一定要保住孩子,为了孩子我死都愿意!”铁家娘子脸色白了一层又一层,但还是用尽全力气拽住苏禾的胳臂恳求。 苏禾果断地将人按回了床板上:“有我和云空大师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产妇的肚子能明显得看到起起伏伏。是胎儿在强烈的摆动身体。 屋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产妇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小。 苏禾施了针,铁家娘子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呼吸到了新鲜口气,狠狠地吸进了一口气。 “胎位不正,孩子出不来,我现在要给你推正胎位,会很疼,忍着!”说完也不等产妇回应,直接爬到了榻上,撩开产妇的衣服直接动手。 随着手上的用力,产妇再次涌出一股血:“再来!” 别说产妇了,苏禾也像从河里捞出来似的,汗水整颗整颗往下掉。 孩子要是再不出来,产妇怕是会失血过多的。 铁牛跪在门口,求着苏禾一定要救回娘子,他只要他的娘子。 忙了半宿,禅房内终于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婴儿的哭声很洪亮,没什么大碍。但是产妇很虚弱,汤药几乎喂不进去。 第一次怀抱婴儿,苏禾的心也是揪着的,他实在太小太软了... 禅门方一打开,铁牛径直越过苏禾冲到了榻边,甚至都不曾看他的孩儿一眼。 “生产不易,你娘子是伤了根本了,如果还想再育子嗣,怕是得花些功夫调理几年的。”苏禾想跟铁牛交代一下产妇的情况。 “还生什么生!要不是这个逆子,我娘子怎会受这种苦!”铁牛的性子耿直得很。 苏禾突然觉得怀里婴孩儿好可怜,刚生下来就遭了父亲的嫌弃。 产妇虚弱,不适合移动,这几日只能宿在寺里了。 铁牛是个糙汉什么都不懂,照顾母子的活儿还是落到了苏禾的头上,她倒也没什么怨言。 铁家夫妻俩的感情甚好,娘子怪铁牛说浑话,什么只要娘子不要孩子的;铁牛倔强地回嘴说她不爱惜的自己的身子,非要保那个逆子做什么? 苏禾抱着孩子悄悄退出了禅房,房内夫妻俩在拌嘴,屋外婴儿在怀里安睡,一闹一静,截然不同的光景。 她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孩子,竟然感受到了几分为人母的光辉。 这日山下来了几个江湖中人,拿着她的画像重金寻她。 苏禾知道,一定是楚承南的人马搜索到了附近。 佛门净地,云空亲自出面将人打发了去,只是接下去该怎么办呢?她不能永远躲在寺里啊…… 回到禅房的时候,铁牛已经回了自己屋子,为了更好地照顾母子,夫妻俩得暂时分开。 铁家娘子身体好了很多,已经可以躺着同苏禾聊天了。 她唠里唠叨地数落自己男人如何如何蠢笨,可言辞间却甜得腻人。 苏禾是羡慕的,羡慕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羡慕他们历经磨难总算诞下了共同的孩儿。 “我的身子差,干不了农活,子嗣也是艰难。当年婆婆为了让我俩分开,净干些挑拨离间的事,还领了很多适龄的姑娘来家里相看,气得我差点一走了之!”许是九死一生才生下孩子,铁家娘子说起往事特别有感触。 “那铁牛大哥什么态度?”苏禾听得也起劲。 “他那个傻大个儿,几棍子打不出个屁,只会生闷气!我琢磨着这么个傻子,不要也罢,就当我是瞎了眼,痴心错付了呗!”铁家娘子侧过身,轻轻拍了拍了身边的婴孩,“可那傻子还真是有傻办法,一言不发地上我家干了三个月的活儿,每日天没亮就来,太阳落山就走,饭也不吃,时间久了,我爹娘反倒心软了。他娘也拿他也没了办法。” 苏禾捣药的手没有停,心里却是有些想法的:也许只有历经风雨的感情才是珍贵的吧。那她和那个混蛋王爷呢?真的就有缘无份了吗? 她当时气糊涂了,都没给过他说话的机会。 调养了一段时间,铁家娘子已经可以下地了,铁牛又用他的牛车载着娘子下山,这次回去,还多了一个可爱的男婴。 这个年代的人都重男轻女,她想,铁家婆婆看到这么个大胖孙子,应该也会开心了吧。 苏禾再次找到了云空:“师叔,苏禾要走了,特来拜别师叔。这些日子多亏得了师叔的照拂。” 既是自家弟子,云空也没那么端着了:“苏禾徒儿医术高明,古道热肠,确实是该有所作为,可想好了要去哪里?”云空手里的木鱼不停,非常有节奏地敲击着。 “回我该去的地方!”这是苏禾思考了好几天才做出的决定。 给那个混蛋王爷一次解释的机会好不好?万一,真的是离间计呢? “阿弥陀佛...如此甚好。“云空当即就让人取来了盘缠和干粮,还亲自将人送到了山下,看上去好像早有预谋似的。 师侄二人拜别,不过是歇了个脚的功夫,冷言便驾着马车迎了上来。 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不宜擅闯的地方他们便不闯,但并不表示他们会就此放过,一行隐卫在寺外埋伏了多日,除非苏禾一辈子不出来,不然早晚是要相见的。 “王爷可一切安好?”。 冷言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了,答道:“王爷,尚可。” 楚承南这几日又发了烧,吃得也少。但擅自透露主子的情况是绝对不允许的,冷言只能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苏禾有时候很聪明,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尚可”,冷言没有直接回答“好”,那应该就是“有点问题的”的意思吧。 心里的担忧似是又多了一分。 楚承南最近都在营里督兵,不曾回府,夜里他便宿在苏禾那间平房。房里的药香味让他觉得安心。 只是这几日他又莫名发烧,真气涌动乱窜,食难下咽,似乎又出现了前些日子的症状。府医军医都探不出什么问题。 第134章 脑子里只有素心 是日练兵,楚承南让将士与将士之间进行对战,他想再精选出一批武功出众一些的另编一支精兵队伍。 突然,体内不安分的真气又开始涌动,他催动了内力压制,才勉强稳住。这几日夜里他都加紧修炼内力,借着这股真气,他的武力确实得到了精进,但这股游走的真气似乎也随着他的提升而壮大,相辅相成。 他想继续练兵,但心神却是收到了影响,脑海中突然蹦出了素心的面容。 为何会突然想起她?楚承南很不悦,轻踮脚尖飞身上了操场,他要亲自试一试手下地兵。 利剑出鞘,男人示意整排人马一起上!强将手下无弱兵,对面的将士持了兵刃一窝蜂地冲了上来,默契地列出了队形。 内力涌动,楚承南的脚下生风,卷起的落叶与尘埃萦绕回旋。 不过是随意地出了几招,便将一排人马打得人仰马翻,一抹鲜血溅在了楚承南的脸上。男人急急收住利剑,转身顺势将剑插入了地面。 他使的剑又长又重,此刻却被硬生生地插入了大半剑身至地下。 楚承南的表情似有一瞬的恍惚,随即迅速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 军医很快赶来,为受伤的一众将士包扎…… 刀剑无眼,穿上甲胄的将士流血不流泪,他一向用这种无畏生死的那态度带兵,所以他带出来的兵各个骁勇善战! 但于他个人,也有为将的原则:将士与士兵对战练兵,不得伤士兵之躯体! 武力相当的人对战切磋受伤,那叫技不如人,棋差一招;但是武力悬殊如此之大的人对战伤人,那就有些恃强凌弱了! 他的目的是督兵,不是致伤耽误操练。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可是刚才,有那么一瞬,他好像模糊了自己的意识。 他要见素心!他要马上见到素心! 内力涌动失控之时,他的脑子里只有素心,她一定有问题! 府兵去牢里拿人的时候,素心很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楚承南只觉脑袋生疼,他用拳抵着脑袋强撑着在偏厅候着。 素心来的时候身上染了脏污,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不似之前那般端庄。 不变的是她给楚承南跪拜行礼的样子,依旧虔诚。 一缕熟悉的味道钻入楚承南的鼻尖,是素心身上特有的杜若子的味道,只是浅淡了些。 楚承南没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住素心。 他没说起,素心便一直低着头跪伏在地上。 “换身衣服过来伺候。”楚承南半晌才开口。 素心低垂的眉眼亮了亮,嘴角机不可查地扯动了一下,但又很快地恢复了谦卑。因着她始终保持跪伏的姿势,楚承南看不到她的表情。 能让她近身伺候,这件事应该就是翻篇了,素心的下巴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 再次出现在偏厅,素心已经恢复了往日端正的模样,身上杜若子的味道又浓郁了一些。 “王爷看着劳累,奴婢去给王爷沏一壶参茶提提神吧。”素心主动开口道。 楚承南的眼神有些迷离,不似寻常那般犀利,叫人望而生畏:“不急,本王头疼得厉害,先替本王按按头吧。” 素心欠身应下,小步绕到楚承南的身侧,纤细的手指抚上了男人的两处额角,轻轻打转按揉起来。 离得近,杜若子的味道更浓郁了一些,闻着格外让人舒心、松弛。 楚承南试着催动内力,让真气游走周身,体内的气息很听话,他甚至能感受到这股力量正在蓬勃强大,循序渐进,有条不紊,一点不似以往那般霸道。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似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味那般艳俗。”楚承南深深吸了一口,赞道。 “寻常草药罢了,熏熏衣服泡泡澡可以避开些蛇虫鼠蚁的。”素心回答得轻声细语,手上的力道拿捏得极好,一看便是专门学过的手艺。 苏禾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外。 是正门。 苏禾有些疑惑地看向冷言,冷言只是抱剑立在一边,眸子垂得低低的,跟块木头似的。 府里人除了王爷主子,其他人进出都是走后门。 只有贵客到访时,苏禾才会顶着管事的名头,同老权一起从正门出来迎客。 她这般从正门进,着实是坏了规矩的。 但她也没客气,王爷既然让走正门,她直管走就是了。 苏禾想先回院子收拾一下的,回院子的路会经过偏厅。就是那么巧,让苏禾撞上素心给楚承南按摩的场面。 “咳咳咳咳,参见王爷!”冷言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他是楚承南身边的近侍,他同楚承南之间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能心领神会,从来不会这么官僚地参拜,这次却喊得特别大声。 楚承南陡然睁眼,入目的是抱拳作揖的冷言和....别开脸去的苏禾。 她回来了?楚承南有一瞬的激动。 但转念想到这个丫头一声不响地就将他弃了,心里的不爽还是压制不住地升腾,他不喜欢被随随便便地抛弃,也不能被抛弃! 素心的手抖了抖,苏禾的出现让她无措。 楚承南感觉到了素心的瑟缩,微微侧头睨向她,眼里询问的意味清晰。 “王爷恕罪,奴婢按久了手有些脱力。”素心佯装手腕酸疼,自己给自己揉了揉腕子。 苏禾就这么被晾在一边看着,心里极不是滋味。 为什么非要回来这一趟,简直是自取其辱! 她转身就走,一刻都待不下去。 楚承南的目光紧了紧,随后又给冷言递了个恶狠狠的眼神,大体意思是:把人看紧了! 苏禾又气鼓鼓地回到了马车上,冷言坐到了车夫位子上,问道:“姑娘若是不想待在府里,可有想去的地方?” 苏禾想了想,决定回马场地平屋去。 第135章 本王只喜欢…… 偏厅里,素心稳了心神继续替王爷主子按摩。 她的手心里有密密的薄汗,力道时轻时重,有些心不在焉了。 “本王今日夜里还要赶回营地,估摸着十来日都不会回来,去给本王备些糕点带走吧。”楚承南眯着眼睛,佯装享受的样子。 “王爷要去那么久?”素心的语气中有些担忧,“那...奴婢这就去准备。” 很快,素心用油纸打包了好几份糕点,谦卑地劝诫王爷主子保重身体…… 楚承南换了身衣裳,便提了糕饼朝营地的方向策马而去。 苏禾回到平房里,才发现这里有人居住的痕迹,甚至还有两身男子的换洗衣裳。这是....王爷的衣裳?! 她没想到他会住进来,赌气地、将他的的衣物团成了团扔到了一边。 斗柜上,一张被香囊压着的字条很是惹眼。 那只香囊,不就是她之前给王爷的那只吗? 展开字条细看,那是一张图,一张非常幼稚……的图…… 图上一个女子背着包袱离开,后面一个男子火冒三丈,气得挥剑跳脚,但随后又是一地的酒瓶。 所以,她留给元春的画儿是让王爷发现了? 她和元春自幼在谷里相依为命,幼时会写的字不多,所以就用画留信,万一叫人发现了还可以扯皮抵赖,所以便有了这么一种书信习惯。 王爷是想说,她不辞而别,让他很生气,只能难过地借酒消愁? 苏禾才不信他的鬼话,明明身旁有可心的人儿贴身伺候着,哪里还有什么难过的,虚伪! 少女抬腕,将字条连同着香囊一起被从窗口抛了出去。 “本王的东西就这么碍你的眼吗?”楚承南刚到门口,就看到窗户里飞出了两个物件,顿时有种被嫌弃的感觉。 苏禾对上他的一瞬间,心里还是起了波澜的,至少他还知道要来。 但面上还是淡漠得很。 楚承南发现自己叠好的两套里衣不见了。目光在房里到处搜寻,果然在一旁的竹篓里发现了一团可疑的布料。两件里衣被揉得皱皱巴巴,跟垃圾一样随意地弃在了篓子里。 楚承南很不开心,用力地将手里地东西往桌上一置,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王爷若是要收回这屋子自己住,我走便是。”苏禾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硬气的,抬腿就要走。 楚承南霸道地把人拽到自己的跟前:“又想走?你是不是觉得本王是可以随意弃之的物件?摄政王府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苏禾见他动怒,心里有些发怵,但输人不输阵,总不能上来就服软吧:“王爷身边有人伺候了还非要囚着我做什么?” 楚承南当然知道她指的是素心,眉头不悦地拧到了一起:“你同一个婢子计较什么?” “婢子?素心可不是普通婢子,身份是低了些,可怎么说也是王爷的教习娘子,一夜夫妻百日恩,王爷待她总是不同的。“苏禾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这话扎心,一旦说破了,最难过的却是自己。 楚承南松了手,有些意外,但也不全然。 素心果然没把事情交代全,她都知道了。 突然的失力让苏禾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这年头跟男人讲从一而终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但凡有点钱的商贾都会娶个小妾,门第再高一点的,有个三房外室,或者正妻为了固宠带几个陪嫁丫鬟过来暖暖床是再正常不过的。 更何况是他这个天潢贵胄?没有五六个妻妾怕是都不敢去见祖宗。 这也是苏禾不愿嫁的原因。 从小闲云野鹤惯了,过不了这种争宠的后宅生活。她想当个游医,悬壶济世,云游四海,随心所欲。 楚承南沉沉叹了口气:“皇室中人都有自己的无奈,我那时不过才十六岁,母后的旨意,本王不得不尊。” “所以,王爷挑来选去,还是最中意素心咯。”苏禾咄咄逼人,素心可是他自己选的,没点喜欢是不可能的。 楚承南这会儿恨不得撕了素心,她说得太多了! 他的无奈之举从素心嘴里说出来明显变了味,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事实确实是这样,但又不是那么个意思。 他不说话,苏禾只觉得他是心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才用手背抹掉,马上又是一片湿润。 鼻子塞塞的,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苏禾身份卑贱,过不惯皇亲国戚的富贵日子,王爷的垂爱我也受不起....“说着便从脖子间摘下了那枚玉哨子就要往桌上放,“以后我们还是....”话及一半,手腕被硬生生地扼停在半空。 “戴回去!” 苏禾倔强地别过头去,手上暗暗地同男人较着劲儿。 “本王说,戴回去!”男人的声音又响了几分,周身的气场也开始变得森冷,“本王同你说得很清楚,你生是本王的人,死也是本王的鬼!由不得你!”他的姿态端得极高,霸道专横!“你要是再敢跟本王玩失踪,你看本王会不会拘了你!” 手腕上的力道还逐渐加重,苏禾受不住,眉头越皱越紧,脸也憋得通红。 看着她吃痛的表情,楚承南总算心软收了力。他闭眼调整了下呼吸,好让自己冷静些,这个丫头的嘴是真厉害,惯会知道怎么惹怒他的! “把哨子戴回去!”楚承南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耐心了…… 苏禾倔在那里就是不肯动弹。 楚承南没打算再等,直接把人拽过来,粗鲁地把哨子套回了苏禾的脖间。姑娘家皮肤嫩,被挂哨子的绳子刮了一下脸,立刻留下一片红痕。 “不许摘下来!”男人命令道,“不要再惹本王生气!本王从来不是什么讲理的人,你要是坚持一意孤行,本王找人给你陪葬也不是不可能!”一再被忤逆,男人此刻已经很暴躁了…… 苏禾恨恨地瞪了男人一眼,却不敢再与他争辩。 楚承南生气地走到水缸边,狠狠地给自己来了几瓢子水,从头浇到尾。他也很不爽自己这个样子,正是因为搞不定才会扬言威胁,无能狂怒,很窝囊! 苏禾窝在榻上哭得睡了过去。梦里都是混蛋王爷怀抱美人,对她恶语相向的样子。 醒来时,屋外已是漆黑一片。昏暗的烛火下,男人的背脊挺拔。 他一直在屋里候着。 “醒了就过来吃东西。”还是一贯得强硬。 苏禾坐起身,厌烦地揉了揉额头,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男人。 楚承南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已经许了她王妃之位,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苏禾心里才不稀罕什么王妃之位,只是她不敢说出口。 “素心是我母妃身边的贴身丫鬟,曾以身护主,替母亲挡了一刀,母亲见她忠心护主,便让她来了我身边伺候。”楚承南深思之后,还是决定解释一番,“贵门家的儿子到了年纪都会有教习娘子,更别说皇子了。本王推辞了很多娘子,但最后皇后出介入,本王实在推辞不掉才恩宠了素心。比起旁人,素心至少是家生奴,知根知底。”他说得很平静,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有的只有无可奈何。 他愿意解释,苏禾的心里好受了一些,但仔细想来又觉得不对劲:“以前推辞不掉也就罢了,可王爷如今...不还是恩宠着她么?” “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婢子,哪来的什么恩宠!”楚承南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声音不免拔高了一些。 “王爷允她入房伺候,爱吃她做的吃食,没事就让她一个女儿家锤腿按头,我就问王爷一句,这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女婢,可还有谁能像她这样同王爷亲近?” 男人扯动嘴角苦笑出声:“怎么没有?” 他走到少女面前。霸道地拉过少女圈入怀里:“本王更喜欢阿禾做的吃食,更喜欢阿禾的小手替本王揉肩,更喜欢阿禾替本王整理房间,不过这些都是婢子可以做的事,本王不舍得阿禾辛苦。”男人的表情像是翻书一样,刚刚还很冷漠肃然,这会儿好像又痞了起来,“最重要的是,本王只喜欢阿禾暖的床。” “你!登徒子!”苏禾被他轻佻的言语激怒,推搡着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谁要给你暖床!” 楚承南佯装生气地质问:“你不上本王的床,还想上谁的床?难道阿禾原来同本王交的心也是假的?” 苏禾很不喜欢他这么说,明明是他拈花惹草,怎么还要抹黑她的一片真心呢? 挣扎不开,苏禾干脆一口咬在了男人的胳臂上,咬得很用力,但是楚承南并没有如她所愿地松手,只是吃痛地“嘶”了一声,由她继续发泄着。 “你若是咬够了便松开,本王有正经事同你说。”他的语气忽然又正经了起来。 苏禾只觉得自己快被这个善变的男人折磨到分裂,一会儿一个样! “听完了你兴许就不生气了。” 这句话倒是成功勾起了苏禾的好奇心,有什么理由能让他的沾花惹草变得合乎情理呢? 第136章 果然有问题 楚承南冲着桌上的包裹抬了抬下巴,示意苏禾打开看看。 包裹里不过是几件糕点,苏禾放在鼻下仔细闻了闻也并未察觉什么不妥,反而很新鲜,应该是刚做的:“素心娘子的手艺真是好,都是王爷爱吃的呢。” 楚承南的表情严肃了很多:“拿银针来试试。” 糕点有毒?苏禾也立马严肃了起来,不敢怠慢。 熟练地用银针探了探。银针银亮如常并无下毒的迹象。但是有些毒无色无味,可能对银针也没有反应。她是医术高明的大夫,隐约能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王爷可是觉得身体有异?”她搭上了楚承南的脉搏,脉搏强劲有力,除了有些肝火旺,他健壮地能打死老虎,“可还是有发烧?” 楚承南点了点头,这也是他的疑惑:“本王习武,体内真气游走是非常敏锐精准的,但是近来本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真气,似乎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将自己练兵误伤将士的事情说与了苏禾。苏禾倒吸一口凉气,再度搭上了楚承南的脉搏,这次探得更久了一些。脑海中也在为所有的可能性寻找关联。 “还有...”楚承南欲言又止,稍作停顿后还是说出了口:“本王失控的时候脑海里竟然想到的是素心。”他瞥了一眼苏禾,怕她又闹气,然后又立马补充:“这很不正常。” 他还真是小看了苏禾,女儿家吃味是有点的,但真把事情摊开了细想,就很不寻常了! 苏禾需要更多的信息:“王爷觉得素心有哪里很特别?” “有,特别香。本王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会觉得特别舒服。”楚承南回答,眼神认真且坚定。 苏禾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说素心特别香?他还说他舒服?? 这就是他求医问诊的态度吗? 楚承南摸了摸鼻子,剑眉微挑,解释道:“本王的意思是,杜若子,她身上的杜若子特别浓。” 苏禾知道她又被这个混蛋王爷戏耍了…… 可恶!活该他病死! 杜若子不过是寻常草药,熏点杜若子可以驱赶蛇虫鼠蚁,无论是品闻还是食用,对身体都是无害的。 苏禾也在素心的身上闻到过杜若子的味道。 楚承南的眸子暗了几分,他察觉到的不妥,也就只有杜若子的味道…… 但这好像都不能算是问题。 屋内陷入了沉静,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素心有问题。 素心没问题,那只能是楚承南有问题。苏禾深深剜了男人一眼,眼中意味深长。 夜里,苏禾睡在榻上,楚承南没被允许上榻,他也不恼,拼了两条板凳便也睡下了。苏禾第一次知道原来睡觉还真的可以睡得笔直,一整晚都不带动一下的。 苏禾一日为楚承南诊三次脉,观察他的脉象变化,但都没有什么发现。 不过素心的糕点却是真的有点问题。 苏禾把楚承南领到了后院的一角,男人机警,目光很快被一群蚂蚁吸引,一群蚂蚁绕开了一摊糕点碎屑,上百只蚂蚁来来回回,却没有一只去搬运糕点。 “糕点里....下了药?”楚承南的语气有些怀疑,但又突然很确定:“是杜若子!这是素心做的糕点!” 苏禾点点头:“我也是这么猜想的,杜若子经过烹饪调味,人的嗅觉已经辨别不出来了,但是蛇虫鼠蚁天生就怕杜若子,纵使经过加工也能闻得到,所以这些蚂蚁都不敢接近这些糕点。” 可是杜若子真的无毒,素心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功夫给楚承南下杜若子呢?这一点苏禾想不明白。 楚承南又不是什么蛇虫鼠蚁,到底是为什么呢?她要是存了媚主的心思,应该下点媚药,用些催情的香才对啊。为什么是杜若子呢? 再次回到王府,苏禾是被楚承南牵着从正门进的。 苏禾并不乐意:“王爷要擒家贼,本姑娘的手就姑且借你牵一牵,这可不是同你和好的意思,王爷莫要误会了。”手被他握在掌心的感觉明明很好,但她的嘴上还是闹着脾气。 楚承南宠溺地笑了笑,明明都已将事情说破,还这般使性子,还真是....有点可爱。他没有说话,只是手上微微使劲儿,将姑娘拉近了些。 素心见到两人一起回来,脸上神色平静,依然是规规矩矩地行礼,目光却是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久久移不开。 楚承南寻了理由支走了苏禾,偏厅里又只剩下了素心与他。 此时此刻,素心的心里还装了侥幸,柔柔地开口:“王爷几日没回府,怕是累了,奴婢给爷捶腿。”说完连小马扎都没去取,直接单膝跪在了楚承南的跟前,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楚承南的腿。 楚承南冷着脸不说话,只是抬着下巴打量着素心,那目光就像是猎人捕获到猎物时的冷傲。 “本王上次问过你,你同苏禾说了些什么,是吧?”楚承南缓缓开口,语气里明明没什么情绪,但却让人感觉森冷。 素心知道事情多半是被拆穿了,立即改成了双腿跪地的姿势,承认自己多言,求王爷责罚。 男人一脚踹在了她的心口,素心直接被踹飞了好几丈,顾不上喊疼,又赶紧强撑起身子再次跪地磕头。 要不是她添油加醋,苏禾怎会不辞而别?苏禾是对他很重要的人,他告诫过她的,可她冥顽不灵。 他一脚踩住了素心的手,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仗着得过本王的恩宠,就敢自作主张,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看来是本王太过顾念旧情,倒让你忘了规矩。” 脚下用力捻了捻,素心疼得匍匐在地,一声声地喊着饶命。 素心再次被拘了起来,不过这回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王府的私牢里的好招呼实在是太多了。 素心的面上透露出不合时宜的神情:王爷啊王爷,不出七日,你还是会来寻我的,我就姑且熬过这七日吧! 那边苏禾知道楚承南拘了素心,心里似是又好受了许多,只要他没有变心,就好。 但她又很担心,素心的动机仍是个迷,一日解不开这个迷,她的心里就像是块浮木,起起伏伏,惴惴不安。 第137章 奇怪的人 为了看顾好楚承南的身子,苏禾日日跟在楚承南的身边。楚承南回营地她便去马场。楚承南走的时候便会去马场接上她一道走。 马车里,男人正闭目养神。苏禾坐在侧边的位置上,很是无聊地到处打量。 这眼珠子转着转着便转到了楚承南的脸上。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麦色肌肤均匀地延伸至领口,宽肩直背,很能给人安全感。 老天爷还真是眷顾,他受过大大小小那么多伤,唯独脸上是完好的。即便他狠辣的名声在外,依然多得是女子倾心仰慕。 “看够了吗?”男人突然出声。苏禾被小小惊了一下,偷看被人现场抓包,姑娘家有些尴尬。 “若是没看够那便接着看,看仔细些。” 谁要看他啊,自作多情,苏禾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男人这才缓缓睁眼,对上了少女的眸:“你睡着的时候本王也是这么看着你的,总不能叫你吃亏,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本王不追究。”楚承南甚是喜欢逗弄苏禾,她的每个表情都让他觉得真实、鲜活、生动。 苏禾没再理睬他,掀开车帘看向了街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道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位穿着黑色袍子的老妪,身型佝偻着,步子走得很慢,看着已经年龄很大了。 老妪的身上挂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坠子,比人还高的拐杖上坠着暗红色的穗儿,隐约还能看到她手臂上的肌肤坑坑洼洼,充满了岁月留下的沧桑。 老妪的打扮格格不入,自然是吸人眼球的。 苏禾也没多想,楚国是大国,贸易往来也很成熟,有外邦出入也是很正常的。 两人刚踏进府门,楚承南的身形明显地顿了一顿。 “王爷?”苏禾怯怯地唤了一声。 见他神色凝重,心里顿时警觉了起来! 楚承南仔细感受着体内的气息变化。真气流窜得厉害,他开始屏息调理。 看着他的脸一寸寸白下来,苏禾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搭上了他的手腕,气血翻涌,脉象强弱不停交替,极度混乱! 忽然,苏禾似乎看到了一条极细的红线自楚承南的眼球中掠过。 就那么刹那蹿过…… 苏禾的心里咯噔一下坠了下去。 他的的脑子里开始有模模糊糊的人影,是素心…… “还能走吗?去我房里。”苏禾问得很小声,顺势扶住了楚承南的胳臂。她不想别注意到他的异常,府里人也不可以…… 楚承南点了点头,同时甩开了苏禾,他怕自己失控,还是与她保持距离得好。 这点涌动还是可以压制的。 男人稳了稳步子,不露痕迹地走进了苏禾厢房。 门一关上,他便直直地栽了下去。 苏禾拿来了香炉,点上了一味熏香,熟悉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楚承南很快便觉得周身气息逐渐乖顺起来。 这味道,是杜若子。 见他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苏禾有些心疼,侧身坐在他身边,替他揉了揉额角,这样也许会让他好受一些。 熏香调得味重,比寻常薰衣泡澡的味道浓了不少,对楚承南的安定作用自然也是强了不少的。 男人很快便掀开眼皮,催动内力在体内游走,神清气爽,舒坦无比。 苏禾也腾出手搭了他的腕,气血已经平复了,杜若子对他...果然有奇效! 第138章 大胆的猜测 苏禾的心里有了几分思量。 就在看到那个打扮奇怪的老妪时,苏禾突然想起了一种可能性。 那个老妪的打扮很像是苗人,天机谷的医典上曾有记载,苗人擅蛊。 所谓蛊,就是一种虫子,一种被苗人饲养炼化的毒虫。 这种虫子都跟开了灵智一般,相距甚远都会听从于主人的命令。它可以寄生于人体内的虫子,摄取宿主的养分而活,不同的蛊虫有不一样的威力。 杜若子对他的作用很强,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虫,在他的身体里? 苏禾有些担心,医病她可以,去蛊,她真的无能为力。师傅说过,蛊毒害人,都是些不腌臜的手段。她只在典籍上浅浅了解过,几乎是一窍不通的。 不过这些只是她的猜测,也许,情况没那么坏。 苏禾从梳妆台那儿取了几个香包,塞到了男人手里。香包里入了杜若子,应该是有用的。 楚承南一眼就看出了香包女红粗劣。语气中不免存了点戏谑:“你亲手做的?” “王爷若是看不上,大可让素心姑娘新制几个,素心姑娘手艺好...”苏禾酸溜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承南一把拉到了身边,一顿甜言蜜语哄得她小脸红扑扑的。 对付苏禾的小脾气,楚承南可是越来越有心得了。 素心这几日在私牢里吃够了苦头,嬷嬷掌了嘴,叫她学会管住嘴;狱卒赏了三十鞭,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莫要生出吃里扒外异想天开的念头。 她抱膝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罚也罚了,估摸着日子也差不多了,王爷应该很快就会召她的。 果然,当天夜里楚承南就召了她,她换了身极素的衣服,简单梳洗打扮了一番后,捧了一杯茶汤进了楚承南的屋子。 屋里,楚承南皱着眉头,看似是在解一盘棋局,实在内里烦躁不安,落不了一子。 素心进了屋便径直跪下,双手托着茶盘高举过头:“奴婢犯下大错,谢王爷轻罚之恩!” 楚承南没有正眼瞧他,目光始终停留在棋盘上:“既已罚过,这事儿便了了,以后小心伺候便是。” 男人顺手端起茶盏就喝,没有任何迟疑:“这茶汤喝着不错,泡的是什么?” 素心报了好几味材料,都是滋补的食材,楚承南听得仔细,她没有提到杜若子。 素心还是被留在了房里伺候,但楚承南再次警告了她:“苏禾不喜人多,没事儿不要往她跟前凑,她自有贴身的丫鬟伺候。” 把素心放在面前蹦跶,自是为了更好地看住她,但他不想让苏禾跟着冒险。她只需要站在他的身后,不离不弃便足矣。 素心每日呈上的吃食最后都会有一部份送到苏禾的手里,苏禾反复查验,确实也查不出其他什么问题。 不过冷言那里却有了发现。 这日素心借着采买的功夫,见了一个陌生的男子,那个男子非常谨慎,在街面上兜兜转转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在一家成衣店里换了一身行头后... 进了宫... 楚承南并不觉得奇怪,素心本来就是皇帝送来的,她同皇帝有联系那是必然的。只是他觉得有些好笑,皇帝的脑子是进水了么?他凭什么那么自信地认为,今时今日的摄政王,还会相信今时今日的素心?幼稚! 苏禾倒是乖巧了,在屋子里足不出户,她拜托冷言搜罗了许多有关苗疆的古书典籍来研读。 下蛊的方式太多了,中蛊之人根本就无法察觉。 蛊虫除非被一些特殊手段操控唤醒,不然可以悄无声息地在宿主身体里寄生一辈子。 而这种唤醒操控可以是音乐、可以是气味、甚至可能是与之相关联的另一只感应蛊。 没有被唤醒的蛊虫仅仅是寄生,分食点人体的营养而已;但一旦被唤醒,就会大肆吞噬人体的元气精血,鸠占鹊巢。如果宿主的精血供给不足,它便会啃食宿主的脏器。不仅如此,厉害的蛊虫还可以侵占宿主的思想,甚至可以直接操控中蛊之人的行为。 蛊虫太过可怕,所以炼蛊的苗人大多自成一派,世世代代居住在深山,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解蛊,就是要把蛊虫从宿主身体中分离出去,但这真的很难。 大部分的蛊虫都是残暴的,一旦它受到抵御不了的危险,必然是要挟着宿主鱼死网破的! 除非是下蛊之人,才有诱出蛊虫之法,但也得趁早。 当蛊虫足够壮硕深入骨髓,就算被诱出也会对宿主产生极大极大的损伤,这种损伤不可逆转,不死也残。 苏禾的心情很沉重,太棘手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是她猜错了方向。 她走到案边,伏案画着些什么。虽然猜测着实大胆,但是多做一些准备增加总是好的。 第140章 果然…… 铺床的动作许是有些大,素心的发丝散落了几根。她手上动作不停,抬手抹了抹薄汗柔声说道:“奴婢炖了些温补的参汤,王爷用一些吧。” 参汤装在一盏精美的炖盅里,上头飘着几片菊花瓣,散发着甘甜的香气。 楚承南道:“你今日的醋鱼做得甚好,本王多吃了几口,这会儿还有些积食。且放一放吧。” 素心立即又说道:“陈皮豌豆酥最是消食,看来奴婢还是有一样小食做对了,王爷尝尝。”说着便将参汤旁边的一碟子糕点往前推了推。 没有再推辞,楚承南捏了一小块入口。 为了让主子好睡,她还特地点了安神的熏香。 楚承南警觉地调动了内力,调息宁气。 “奴婢伺候主子上榻松泛下筋骨吧。”说完,便要走过来扶楚承南,这几日她经常这样伺候主子,给他按摩。 “不必了,本王想沐浴,叫人备水吧。”男人的语气非常自然。 沐浴,楚承南一向都是自己来的,就连小厮都是不让进屋伺候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再替本王准备些瓜果薄酒,你陪本王喝一杯吧,本王就要出征了,想再放纵一回。” 男人的话像是在暗示什么。 屋里水汽升腾,楚承南只着了白色的里衣,垮垮地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他的屋里本来没有这东西,不过上次苏禾为了照顾他彻夜留在房里侍疾,连个小憩的地方都没有,他便着人添了这张美人榻。 素心奉了薄酒,不过三杯楚承南便觉得有点晕乎。 他眼神迷离,说话之声也变得沙哑低沉。 素心壮着胆子坐到了楚承南的脚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他的腿:“王爷平日绷得紧,难道放松一次,醉便醉了吧。”说着便又给他添了一杯。 榻上的男人姿势潇洒随性,领口松了几分,露出了部分结实的肌肉线条。 王爷勇猛,她自是知道的。 楚承南由着她这样那样,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有。 估摸着药时候差不多了,素心开始不安分。 她不动声色地揉到了男人肩头,还凑近男人的耳边低声询问舒不舒服。温热的气息伴着独特的馨香丝丝缕缕,这叫哪个男人受得住? 楚承南眯着眼睛,喉结翻滚。 素心越发胆大,她低着头,任由发丝在男人的脖间扫来扫去。 “夜深了,奴婢伺候王爷歇息吧。”素心将男人扶到了床上,佯装被男人带倒,摔倒在男人身上。 “奴婢该死!”素心赶紧伏低认错。 楚承南却并不动怒,只是糊里糊涂地摆了摆手。 他的包容就是对素心最大的鼓舞。 犹豫再三,女人的手终是扯开男人的腰带,轻轻抚上了阔别多年的胸膛。 她是楚承南的教习娘子,自然是会的。 她跨坐于男人腰间,低头凑近男人的侧脸。几年的功夫,男人的眉眼硬朗了许多,身型也宽阔了;当年的青涩少年,此刻已是实打实的壮汉了;久经沙场的他身上时时散发着戾气,但在钦慕他的女人眼里,却是致命的诱惑! 唇瓣就快贴上的时候,素心只觉得脚腕一紧,整个人就被一股蛮力甩了出去。 她吃痛地皱紧眉头,抬头,却见楚承南已经从榻上走了过来。他随意拢了衣襟,眼神锐利如鹰,哪里还有什么酒劲! 森冷气息快速蔓延,拘得素心不敢动弹:“王...王爷...”她怯怯地唤了一声,声音止不住颤抖。 “狗改不了吃屎!”楚承南骂人,向来是怎么恶毒怎么来。 一把匕首精准地扎在素心面前,刀柄震颤发出嗡鸣。 主子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素心的头皮里已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 虽然事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今日行事一旦惹怒了王爷,王爷必然是不会再留下她这条贱命的,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奴婢伺候王爷就寝,不知……错在何处?”她不想死! “伺候本王就寝?你也配?”楚承南言语轻蔑无比,“下贱东西!自己动手,还能死得体面一点。” 素心声颤:“奴婢是先贵妃身边的大丫鬟,也是先皇后亲选的王教习娘子。奴婢今日兴许是会错了意,但是奴婢...罪不至死!”素心搬出了先贵妃和先王后两个分量极重的人物,好让自己今日的行为变得合理那么一点点。 只是她筹谋错了方向,楚承南怎么能被她一个下人威胁呢? 飞起一脚踹在女子的胸口,素心好像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鲜红的血液立马从嘴角溢出。 这回,楚承南亲自提了匕首走了过来。 他每逼近一步,素心的血液就凝结了一分:“王爷……王爷饶命!” 楚承南在她面前蹲下,毫不客气地用刀刃架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开口:“本王念你救过母妃,待你宽厚几分。只是没想到你竟如此吃里爬外,算计本王!” 又一股鲜血顺着刀刃直直地淌了下来…… 眼看就要手起刀落之际,素心闭紧眼睛大喊道:“王爷杀不得我!” 楚承南的手滞在半空,似乎是在等她继续说。 素心赶紧匍匐着跪好:“皇帝要杀王爷!他给我下了蛊,一切都是皇帝逼我这么做的!王爷,素心也是身不由己啊!” 楚承南暂时将匕首收到了背后:“除了你中了蛊,还有呢?” 他好意提醒,招供就得招全了。 素心知道事情败露,不想现在立刻马上就死的话,只能交代:“还有……还有王爷的身体里……也有蛊……” 果然是蛊…… 楚承南撇了撇嘴角,苏禾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见男人一点都不意外,素心的心更慌了,难道皇帝也暴露了?那她还有什么筹码呢? “他们是怎么给本王下的蛊?” 素心摇了摇头,她不知道。 楚承南的表情又变了变,似乎对她的不知情深表怀疑,素心赶紧磕头解释:“奴婢是真的不知道王爷是如何中的蛊,奴婢只知道王爷身上的蛊害怕杜若子,只要王爷的周围时常有杜若子的味道,那毒虫便不会闹腾!还有……” 素心欲言又止。 迫于楚承南的威压,她再度怯怯开口,声音极小:“奴婢还知道王爷身上的蛊虫与奴婢身上的蛊虫相生相克。只有……只有王爷与奴婢交合,我们二人体内的蛊虫才会进入长眠。不然……蛊虫便会吸食主体的精血,啃咬宿主脏腑……” 这就是她不惜下药也要爬床的原因。 想来素心也是个可怜人,不过是皇帝选中的枪杆子而已,终究是得不了善终的。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不过你们也太小看本王了,就这点小伎俩还想拿捏本王?”男人的语气蔑视无比,好像皇帝一流不过是跳梁小丑,自导自演自我陶醉罢了,“你的命本王再多留三日,本王提醒你,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还遗漏了什么没同本王交代的?三日后,要么本王拿了你的命,要么你就拿些有用的东西来交赎你的命,明白吗?” 几个府兵立即把人带走。 “府里的狗这几日都不用喂了,饿着!”楚承南是懂得拿捏人心的,素心不过是个姑娘,被他这样吓一吓,直接就晕死了过去。 第141章 去你房里 动了杀心,楚承南一身肃杀之气,却在看到转角处的一抹月牙色衣摆时瞬间敛住。 “别躲着了,出来吧。”男人有时候翻脸比女子还快。 苏禾背着手,大大方方地从暗处走了出来,径直进了楚承南的卧房,第一时间熄灭了熏香。香里加了料,她一闻就闻出来了:“王爷真是艳福不浅,总有美人投怀送抱。” 见桌上有一盅甜汤还未动过,她毫不客气地掀开盖子细品起来。 苏禾的心里多少是有点吃味的,她只是想借着这么一个小举动宣誓一下自己的主权。 楚承南的眉头皱了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甜汤好喝吗?”男人问道,语气有些得意。 “素心姐姐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不然怎么会叫王爷念念不忘呢?”苏禾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甜汤,说着阴阳怪气的话。 心里却很不服气:其实也不过如此嘛…… “既然那么好喝……那你就都喝了吧。”楚承南突然的劝食,让苏禾生出了疑虑,难道这汤里……有问题?她狐疑地望向楚承南。 “亏你还是大夫,当真尝不出来?”楚承南好意地提醒了下,眸中精光闪闪。 苏禾仔细闻了闻,又浅浅地尝了一口。 这……还真的…… 素心存了爬床的心思,所以在安神香里掺了催情的药物,许是怕被楚承南发现,所以分量入得极轻极轻。又怕分量不够,所以在甜汤和糕点里,也入了少许的催情药。 不过都只是分量很小的催情药,也就是添点闺房乐趣罢了。 与媚药春药那些让人完全失控还是不一样的。 “我一时大意而已。”身为大夫,竟然一点戒备之心都没有,苏禾有些惭愧。“王爷吃了吗?” “吃了。”楚承南回答得很是爽气。 知道还吃,苏禾就很不理解了。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这种分量的药物对楚承南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只是素心一厢情愿地以为楚承南中招了而已。 男人脸色如常,确实没什么变化;反而是苏禾,不知道是药效上劲儿了,还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觉得自己的脸上热热的。 她起身,想先回房避一避,却被楚承南一把揽住。 少女入怀的那一刻,男人觉得药效似乎开始上头了,声音不自觉地沙哑了些:“你我二人都中了催情药,还是不要出房的好,不安全。” 苏禾瞪大了亮闪闪的眼睛,只觉得面前的男人是一头大尾巴狼,跟他在一起才不安全呢! 可是男人不松手,她根本就走不掉。 “王爷想如何处置素心?”苏禾岔开话题。 “杀了!”楚承南把下巴架在苏禾的脑袋上,回答得轻描淡写,好像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一只养足日子待宰的老母鸡。 “不行!”苏禾强烈反对,她猛地抬头,撞上了男人的下巴,“你同她身上的蛊毒是有相互作用的,如果她死了,你的蛊毒可能就控制不住了……” “我不会!就算素心死了,我的蛊虫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楚承南回答得很是笃定。 苏禾不解,他比她这个大夫知道得还多? “皇帝怎么舍得把我的命和一个婢子的命绑在一起,他是想害我,但不敢让我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死了,你太小看本王的势力了。”男人给了苏禾一个放宽心的表情。 他如果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那皇帝就是隐门第一个怀疑对象,隐门向来宁杀错,不放过,他没那么大的把握可以荡平隐门,保住自己的皇位自己的命。 “可是蛊虫一旦发作,你就会想到素心……” “本王想的不是素心,只是她身上的杜若子而已。”男人一贯得坚定。 苏禾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没得到验证的东西就是有风险的。 她不想让他冒险。 许是那微弱的药效又发作了几分,楚承南的呼吸有些不稳,粗糙的大掌顺着少女的脊背来回捋了几遍,像是在安抚一只乖顺的猫咪。 苏禾没有内力,药效在她的身上可能会略微重上一些。此时她的眼尾已泛出了微微的粉色,衬得少女更加水灵了几分。 楚承南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压到了床上。 女子害羞地扭过头不去看他,只是身子好像哪儿哪儿都痒痒,让她很不舒服。 楚承南一个放松,把整个人的重量全数压到了苏禾的身上,滚烫的俊脸直接埋入了少女的脖颈,他说:“阿禾,皇帝下了旨,七天后本王就要带兵南下了。” 他们只剩七天了…… 可他身上的蛊毒还没解,就这么走……更危险了…… 兴许还没到战区,他就被蛊毒折磨死了。 楚承南笑笑,战场这种地方,有没有蛊虫都很危险。 他每次都是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背井离乡的…… “那我要同跟你一起去!”苏禾脱口而出,“有个大夫在身边会方便很多。” 楚承南同样是毫不犹豫,严辞拒绝! 战场太危险,他无暇顾及到她:“本王需要你留在王府,有事交代!” “可是……” “没有可是!”他的态度很强硬,丝毫不容苏禾说话。 倒也不是怪他,只是苏禾实在是放心不下,愁容不自觉地布上脸颊,有些恹恹的。 楚承南皱眉,语气很是不悦:“我说,你都躺在本王榻上了,竟还如此心不在焉,你是在侮辱本王吗?” 苏禾不想搭理他,侧过身去。 身子有些热,但心里更烦躁。 男人摸了摸鼻尖,坚定地认为自己不能被这般无视,该做点什么才行。 掐住少女的纤腰,手腕翻转。 下一秒,苏禾便骑到了楚承南的腰间。 “你做什么?”晕眩之下苏禾立刻意识到了两人的姿势有多……咳咳……不合适…… 脸腾一下就红透了。 “本王想做什么,阿禾不知道?”男人的眸光已染上情欲,深邃无比。 看着他晶亮的眸子里有个小小的自己,发丝凌乱脸颊绯红,一样是被情欲浸染的样子,苏禾挣扎着想要下去。 男人闷哼了一声,道:“别动!” 几乎是同时,他按住了少女的后脑勺,唇瓣贴上的一瞬间,似有烟花在苏禾的脑袋里炸开,一发不可收拾。 苏禾还在别扭,别的女子刚刚才上过这张榻,她断是不愿意! “那去你房里……”楚承南雷厉风行,摸来一身黑色的大披风,将凌乱的苏禾裹住,就这么抱着她去了她的院子。 他只着了白色的里衣,皱巴巴的,路上的下人看见都不敢抬着脑袋行礼,眼观鼻鼻观心的…… 苏禾赶紧拉过披风,盖住自己的脑袋,这让她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不用不好意思,他们早晚会习惯你同本王琴瑟和鸣,如胶似漆的。”男人说得很大声,就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真不要脸!谁没事在院子里这般琴瑟和鸣如胶似漆啊! 第142章 喂狗 第二日,老权便带了人把王爷房里的家具全都撤换了一遍,还特在里间添置了一张姑娘家的化妆台,这心思一看就明白。 苏禾的心里跟灌了蜜似的…… 这个男人看着蛮横霸道,但其实还是对她花了心思的。 当然,美好的情感都是双向的。 她也没亏着他…… 苏禾以杜若子为底料、辅以其他好几味驱虫避蛇的草药制了香粉,时不时地在楚承南的卧房和书房燃点。 希望还能压制蛊虫一段时日吧。 再见到素心的时候,她如同一个垂暮的老妇,颓然地靠在墙角,毫无生气,没有表情,一动不动,安静地如同死去。 她知道,不管她怎么做,都不可能活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死局,而她……注定是个牺牲品…… 为什么她的命那么苦,苦过黄莲…… 从小就因为是女儿身被爹娘轻视,起早贪黑地帮衬着家务,后来因为哥哥娶不起媳妇儿,才十多岁就被发卖了换钱。 高门大户里的下人也是狗眼看人低的,没少害她被责罚。 要不是她孤注一掷地替主子挡了刀,她也当不了上等丫鬟…… 这是她拿命换来的。 再后来就是王爷,明明她是他身边唯一的女子,他还恩宠了她,可她却还是被像一块抹布一般地抛弃。又过了食不果腹的好几年。 皇帝来找她,她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搏一个温饱,却没想到这是一条通往黄泉的单向道,还不如继续穷苦着,至少还能活。 呵呵,真是可悲又可笑的一生啊。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一连刑讯了素心好几日,结果令人很意外。 冷言的脸色很难看,连他都失了平日里的淡漠。 楚承南意识到事情肯定有不简单,直接伸手接过了冷言手里的供词。 素心招供,为了确保计划成功,皇帝楚慕北下了很大的一盘棋,她不过是一枚混淆视听的烟雾弹,真正在不知不觉中给王爷下蛊的人,是苏禾…… 苏禾,才是皇帝手里的那张王牌。 楚承南身上的戾气瞬间炸开,碎了供词,一脚踹开了牢门。 巨大的动静惊吓到了素心,她的身子猛得瑟缩了一下,挣扎着起了身。 “别以为你将罪责甩给她,本王就会放过你!”楚承南一把掐住素心的脖子,微微用力便将她提了起来。 素心奋力踮起脚尖,才勉强保住自己的脖子没被直接扯断:“王爷要我招供,我招了,王爷却又怕了……” 她没再自称“奴婢”。 都快死了,就做一回自己吧, 楚承南没有说话,猩红暴戾的眼眶却是将他出卖。 “您可是摄政王啊,是楚国第一的悍将啊,想给您下蛊,可真是太难了……”素心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悲凉。 楚承南用力将人甩到了地上:“说下去!” 他倒要听一听,她是如何编排苏禾的! “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色字头上一把刀!除非是那美人不对胃口,就像那个木挞公主一样……。”素心入了皇帝的阵营,多少是知道一些事的。 一连几日受尽折磨,米水未进,她已经很虚弱了,“皇帝安排了苏禾和木挞公主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到王爷身边,就是想保个万全。为了给你们制造机会,还特地微服出巡,真是费尽了苦心,还好,王爷这不就上钩了吗?” 苏禾和木挞公主桑柔,确实是前后脚出现的…… 楚承南听得很仔细,他想从素心的供述中找出破绽,一定会有破绽的! 素心说得很慢,每说一句都要停下喘息一下。 她闭着眼睛悠悠地道,好像是在讲一个诡异离奇的画本子。 下蛊的方式有很多,但最隐蔽效果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男女交合来给对方下蛊。 男女交合之时意识迷离,戒备全无,蛊虫很轻易就能侵入,直达脏腑,是极厉害的下蛊手段。 “苏禾既然已给本王下了蛊,那皇帝还让你来干什么?”楚承南觉得这很不合理。 素心笑了笑道:“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自己,既已有苏禾,皇帝为何还要推我来送死呢?后来我明白了!皇帝是为了保住苏禾啊!让我背下黑锅,苏禾就安全了!王爷的心里不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相信吗?王爷难道就不想替苏禾开罪吗?而我,就是让王爷用来自欺欺人的……” 素心开始说得有些忘我,或者说……是有一点疯癫。 皇帝断然是不会让他的筹谋出岔子的,他必须不惜一切保住苏禾,让这颗棋子活泛得更久些。 所以,他给他的苏禾上了一道保险,那便是素心。 有了素心这根搅屎棍,就算事情败露,也可以尽数诬陷给素心。当然,必要时也可以让素心离间两人的关系,让苏禾寻到理由全身而退。 上一回,她不就跑了吗? 是的,上一回,她一句话都没给他留下就跑了。 楚承南只觉得胸腔有些憋闷,又有些绞痛,就跟胸口中了两刀的感觉差不多。袖笼中的拳头咯咯作响,骨节都捏得泛白。 “你既是皇帝的筹码,为何又要同本王说那么多?”楚承南仔细思量着素心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因为皇帝骗我在先!他骗了我!我是想仗着同王爷的旧情回到王爷的身边,有个最末等的通房名分就可以了,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只是不想风餐露宿。我并不想伤害王爷,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帝逼我的!” 素心越说越激动:“我可以伺候好王爷的!宫里嬷嬷教我承欢的时候……我真的学得很认真……” 她满脸泪水,为自己悲哀的一声难过,但却撼不动面前的男人半分。 她继续说:“皇帝说服下药丸,我的身上便会有奇香,王爷就会从此离不开我,我信了。后来才知道,那是蛊!王爷身上有蛊,我也有!” 在说到皇帝哄骗她的时候,她又变得期期艾艾,她真的是被骗了的:“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结果都是要死的。皇帝推我出来当替死鬼,那我便揭破他的老底,鱼死网破好了!只是王爷……您可要小心了,这个蛊虫太厉害了……” 楚承南用力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时,他说:“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素心愣了愣,但似乎又很快明白了男人所指:“当年的事,王爷不已经知道了吗?不然也不会如此问我。”她抬起下巴,想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卑贱:“王爷,我是个细作,我说什么你都是不会信的,又何必多此一问,您说是吧?” “喀嚓……”楚承南冷笑一声,迅速出手,毫不犹豫地拧断了素心的脖子,“喂狗!” 素心没想到自己会死得那么痛快,真好,都来不及觉得痛。 身子失去支撑,就这么直直地倒在地上,她的表情停留着上一刻的悲凉来不及拢住,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第143章 怀疑的种子 楚承南杀气腾腾地走出地牢,走到哪里,哪里的气温便骤降不少。 他需要冷静一下。 冷言抱着剑跟在他的身后,什么也没说,但是凝重的表情里却是一千一万个不爽。 素心的供词很合理,让他寻不出什么疑点。 如此苦心的筹谋,除了红墙里头的皇帝,还有谁会费那么大的心力? 摄政王的权位太高太高了,高到朝堂之上根本没有对手可言。 所以,放眼整个楚国,有,且只有皇帝需要忌惮他的权势。 “王爷还是提防着那女人一些吧,来路不明!”冷言心里实在藏不住,打定了主意要参她一本。 他称她为“那女人”。 “放肆!未来的王妃也是你可以妄议的吗!”楚承南暴怒,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维护苏禾,甚至替她亮出了未来王妃的身份。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素心成功地在他的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王爷近身的人,关乎重大,不能有任何风险。冷言作为旁观者,有些事情可能看得更通透些:“王爷可别忘了,那女人擅自进入将领营帐,翻动了案上的书信……” “瑞王使的腌臜手段罢了!” 冷言觉得王爷在苏禾身上,实在太过感情用事了,明明有那么多的疑点摆在面前:“那崇山寨呢?” 楚承南愣了愣,被问得有些语塞,当初他就是看中崇山寨足够隐蔽,易守难攻,才将这寨子占了下来作为隐卫的一个据点。但是没过多久,崇山寨就遭遇了夜袭。 他也曾怀疑过有人走漏了风声。 知道这个据点的,除了隐卫之外,只剩苏禾了。 一道凌厉的掌风照着冷言的面门直直地打了过来,他不敢躲,硬生生地扛了下来,喉间瞬间泛起一股腥甜…… “本王身边,只需要绝对忠心,绝对服从的人,滚回门里去!”楚承南几乎是咆哮着呵斥。 冷言不敢再多言,挺直脊背转身离开。 许是因为他现在情绪激烈,惊扰了体内的蛊虫。 体内的真气乱窜,撞击得五脏六腑疼痛无比,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猛烈。 强压住内里的真气,楚承南快步回了书房,点燃了苏禾配置的药香。 药香确实有用,一刻钟的功夫,他便恢复了平静。 如果苏禾是皇帝的人,为什么还要给他配药? 他还是不能相信,苏禾会是皇帝派来的细作。 如果苏禾真的是皇帝派来的细作,呵呵,那他只能自认技不如人,蠢钝如猪了…… 坐在案前,楚承南回忆着他和苏禾之间的相处细节。 在男女交合时下蛊? 在发现他身上有蛊之前,他们一共有过三次。 第一次她中了媚药。 第二次是他强迫了她。 第三次是在山顶,她……很配合,甚至很主动,极尽温柔。 她的眼眸湿漉漉,亮晶晶,身子柔软无比,简直让他欣喜若狂! 可就是这么美好的体验,此刻竟然被笼上一层阴霾,挥之不去。 “王爷,该用膳啦。”苏禾提着食盒寻了过来,象征性地敲了敲门便直接推门而入。 苏禾来得突然,楚承南显得有些局促。 她还不知道素心已死,不过她被看押在地牢里,苏禾自然就能随意在院子里走动,随意在楚承南身边出现啦。 “王爷在忙吗?”苏禾只当他在忙,并未在意他一瞬的慌乱。 楚承南稳了稳心神,神情自若地开口:“把食盒送去偏厅吧,本王想去偏厅用膳。” 苏禾应了一声,乖顺地提走了食盒。 楚承南觉得自己竟是有些窝囊的,他应该相信她的,可…… 可他不是孑然一身,他的手下有几十万兵马,有整个隐门。 他可以死,但他不能连累他的部下一起赴死,他们都有父母、有妻女…… 位高权重有时候未必是好事,他的命都不是自己的…… 他还是疑了她的。 他觉得自己该死,但又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 楚承南这两日的话特别少,显得特别冷漠。 苏禾权当是大军出征在即,他太过疲乏而已。 还是照旧日日来替他诊脉,蛊虫似乎被药效压制,没再发作,他的身体健壮得很。 闲暇的时候苏禾便缠着秀娘学女红,她想赶在出征前再替他制几件里衣。 第144章 先帝的高明 大军拔营这日,宫里举行了隆重的仪式,预祝大军凯旋。 楚慕北身着黄色龙袍,立于石阶之上,慷慨激昂地说着鼓舞士气的话。 楚承南身着玄色铠甲跨骑在马上。日头那么烈,却仍是压不住铠甲的寒芒。 喝人血的东西,肃杀之气太重。 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电光火石,大有狮虎相斗互不相让的气势。 就在昨夜,皇帝招了楚承南进宫,名义上是为摄政王送行,实则是各种警告。 “摄政王莫要忘记自己立下的军令状。”皇帝执起白子,落在星位上。 “皇兄也莫要忘记自己的承诺。本王打仗,不需要旁人指手画脚,皇兄只管等消息,打不赢按军令状惩罚便是。”楚承南执黑子,从容应对着白棋的围攻。 白棋气势如虹,攻势猛烈; 黑棋不急不缓,守得固若金汤。 楚承南轻松自如的姿态让皇帝很不痛快。习惯了被众臣前呼后拥,被三千佳丽奉若神明,被百姓伏地朝拜,摄政王那种不拿正眼瞧他的模样让他觉得被侮辱。言语间也犀利了起来。 “皇帝厉害,一张父皇遗遗诏藏得那么深,你说你要是早点拿出来,也好早些坐稳摄政王的位置,是不是?” “拿不拿出遗诏,本王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于本王而言,没什么区别。”黑子在楚承南高超的棋艺下逐渐显现出了优势。 男人嘴角挂笑,看得人发怵。 一盘棋而已,楚慕北并不在乎:“皇弟有父皇遗诏,那你猜,朕会不会也有一道遗诏?” 楚承南执子的手滞在了半空。 先皇后是父王最爱的女人,比自己的母妃更得宠一些的。论身份,楚慕北是正宫嫡出,且能力出众,父皇也是极为看重的,不然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他。 父皇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多留一道遗诏给新皇,护他周全也是很有可能的。 看到他眼里的错愕,皇帝心情突然就大好特好了。 他楚承南想得到的东西,永远得不到。他穷尽生命保家卫国,说穿了,不过是楚国的一张护身符,是他楚慕北安邦定国的工具而已! “皇兄的遗诏若是管用,早就拿出来了。本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遗诏,值得皇兄继续藏着掖着的?”楚承南佯装不相信。 皇帝却邪性地笑出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有些事糊涂一点,也就多忌惮一点! 谈不上争吵,但仍是不欢而散的。 楚承南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嘴角轻蔑地扯动。 楚慕北,确实有点小聪明,这话说一半留一半,惯会拿捏人心的,倒还是真是个从政的胚子。 但他还是太年轻,比起先皇的高瞻远瞩,屁都不是! 先皇临终前,确实留下了两道遗诏。 一道是给楚承南的,一道是给新帝的。 楚承南手里的那道遗诏,封其为摄政王,持尚方宝剑可上斩昏君下斩奸佞;为的,是敦促新帝做一个好皇帝,不可亲小人而远贤臣,贪图享乐慌于朝政。 楚承南才能出众,小小年纪便上了战场,只要他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势必是要功高盖新主的! 先皇怕他不甘,怕他记恨,所以又不得不给新帝也留了一道遗诏。 遗诏的内容是:摄政王楚慕北,终身不得为楚国皇帝! 这道遗诏并不是给新帝在最后时刻保命的,而是用来警示楚承南的。 所以,遗诏在盖上皇帝金印的第一时间,就被送到了楚承南的手里…… 遗诏上的一笔一划,他都看得真真切切。 呵呵,楚慕北至今都不知道,楚承南竟是比他更早知道这道遗诏内容的。 他还在那里玩着虚虚实实的把戏…… 着实有些可笑。 楚承南一开始并不理解先皇这么做的目的,但随着阅历的不断丰富,他不得不敬佩先帝的远见。 楚慕北是楚国的皇帝,他必须是一个好皇帝,如果他是昏君,自是不必留下祸国殃民的,所以他给了楚承南督君的权利。但他又怕楚承南有朝一日贪图那把龙椅,故意拿住新帝的把柄,拿他祭刀,所以又给了新帝一道遗诏。 有朝一日,就算楚承南有了不臣之心弑了新帝,他也无法名正言顺地继任皇位! 高明!实在是高明! 楚承南一直同皇帝说:“你若是个好皇帝,你便一直都楚国的皇帝。” 可惜楚慕北眼盲心瞎,宁可听信旁人的,也不愿信他这个亲弟弟。 日子久了,兄弟二人当真是生分了。 更何况, 皇家的历史向来见不得光,很多被尘封的故事渐渐浮出水面…… 第145章 出征 楚承南出了皇宫,便直奔营地,领上他的大军一路南下。 苏禾一早便坐着马车,赶到营地门口候着,她还想再同他道个别,再看他一眼。 她怕他沿途奔波劳累,怕他吃穿不够,怕沙场无情他会受伤,更怕的是他身上的蛊毒……蛊毒,如鲠在喉,随时都会折磨得他死去活来。 配的草药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他寻到苗医。 苏禾看了看坐在身侧的少年,二十来岁的年纪,明明比她还年长几岁,但言行举止看着却是六七岁的稚童模样,与他瘦高的身材极不相符。 楚承南曾问过她,可有把握治好痴儿,她以为这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的在出征前领回来了这么一个痴儿。 痴儿名唤小川,家境还算不错,是他的一位战友之子。 战友替他挡了箭,死在了边疆。 小川自幼痴傻,他寻访了许多名医都没能将小川医好,苏禾是他最后的希望。 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楚承南同几位副将到了…… 苏禾跳下马车,远远地冲着楚承南招手。 那抹淡雅的蓝色刺痛了楚承南的眼,他要同她分开了,带着对她的怀疑与她分开…… 小川看到楚承南也很高兴,学着苏禾的样子,蹦跳着挥手。 楚承南来到两人跟前:“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说了不必送吗?”没什么太多的情绪外泄,比起苏禾此时的心情,他可以说是淡漠的。 苏禾的眼眶红了红:“终是舍不得你,想再来送一送,这些肉干是新做的,王爷带着路上吃。”肉干经过腌制风干,会比普通糕点存放的时间长很久。 “嗯,回去吧,照顾好小川!”说完这最后一句,男人再度翻身上马,径直策马向大军的前头奔去。 成千上万的将士扬起漫天的沙尘,模糊了苏禾的视线,很快她便看不到前头的玄色盔甲。 苏禾: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你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苏禾日日同小川在一起。 小川的痴傻并不是母胎里带出来的,据说是六岁时贪玩从假山上摔下来摔破了后脑勺,昏迷了一个多月,醒来后便变得痴傻。 外伤造成的痴傻,兴许真的是能医的。 除了喝药、针灸、泡澡,苏禾每日还会花许多时间教小川一些生活技能,比如吃饭浣衣、播种草药、认字读书,苏禾还让老权给他请了个教习师傅,教他习武,权当是给他强身健体了。 她考虑得周全,小川痴傻多年,如果有朝一日真能治好,那就必须要把这些年错过的都补上,越快越好…… 小川学得极慢,对喝药针灸更是抵触。 他虽心智痴傻,但身量、力气却是正常少年该有的那样,发起脾气来,几个丫头都拉不住他。 苏禾极有耐心,从来也不同小川计较。 这是楚承南对她的托付,她一定要治好小川…… 大军一路北上,一路上都非常顺利。 新调教的战马首次踏上远征之路,无论是耐力、还是行军速度都有着叫人赞叹的表现,与之前的战马相比,云泥之别! 苏禾选的草药极为好种,在这样的天气下约莫十来日就能长出一拳高。作为沿途补给甚好。楚承南按照苏禾的意见,安排了两组骑兵提前二十日出发,在沿途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播洒上了这几种草药种子,这样一来,每次休憩,战马都可以就地获得补给…… 如若错过,也不可惜。损失一些种子而已…… 在战场上,战马勇猛,比战士勇猛更重要,进攻快,围追快、撤退更快! 如果苏禾要害他,为什么要费劲心思帮他提升战马的体格呢? 只为了取得他的信任? 楚承南觉得大可不必,楚慕北连兵权都舍不得给他,又怎么会让他的部队实力大增呢?楚国又不止他一个带兵武将,这么好的法子完全可以在他信任的武将手里推行,不是吗? 越想,楚承南越觉得自己错怪了苏禾,是他自己枉做小人,很是卑鄙…… 第146章 大军改道(一) 楚承南的大军一路出城五十里,然后突然改道北上…… 他是要去攻打南越,但并不是去往南边的边境。 大军改道,立马就有探子向宫里传了消息。皇帝震怒:“楚承南他到底要干什么!大军改道那么大的事情岂是他能做主的!” 皇帝掀翻了桌子,几个心腹大臣跪在那里大气 不敢出。 摄政王能不能做主,都已经这么干了,皇帝在这儿发脾气又有什么用? “皇帝,朝中必须要有能与之抗衡的武将以策万全啊!”一位谏官壮着胆子进言。“皇帝,皇后一族向来都是武将出身,您看……” 皇后……华慕北沉沉叹了口气,脑袋又鼓胀了一圈。自打纳了桑柔进宫,他确实冷落了皇后,皇后嘴上大度,心里肯定也是满腹牢骚,连带着皇后一族的几位重臣都不那么好使了! 不行,他得让皇后尽快怀上子嗣,这样皇后一族才能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 皇帝当即让人传了话,今夜要去皇后宫里用膳。 皇后身份贵重,出自楚国一等一的大姓家族。从祖宗辈儿开始,就是同历代皇帝打交道的。对于皇帝的驾临,她并未表现地欢呼雀跃。 她抚摸着怀里通体雪白的波斯猫,神情自若道:“来就来吧,让小厨房多备两个菜就是了……” 她心里明白,皇帝这是架不住前朝的压力,要来着后宫搬救兵了。 踩着用膳的点儿,皇帝亲至,身后跟着锦嫔:桑柔。 皇后的表情冷了冷,但很快恢复如常。她从座位上起身,几步行至下首的位置款款行礼,端庄优雅。 桑柔也循着位份屈膝给皇后行了礼。 只是皇后故意拉扯闲话,没让她起身:“锦嫔真是得皇帝喜爱,来我这中宫也得带在身边。 皇帝主动上前,搂着皇后的肩膀,将她扶到了座位上:“锦嫔乖巧懂事,她琢磨着很久都没来皇后宫中请安,所以就一起跟来了。” 按理说,锦嫔确实是应该每日给皇后请安的,但是木挞公主心气儿高,得了皇帝的专宠就更肆无忌惮了些。 桑柔曲着的腿已经有点酸了…… 皇后又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突然有些不悦:“云嫂,这茶水都凉了,你叫本宫怎么喝啊!” 被唤作云嫂的老嬷嬷立即重新奉了热茶来。老嬷嬷是皇后的心腹,皇后娘娘的一个眼神她便心领神会。 云嫂端着茶盘站在桑柔旁边的位置,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垂首一直立着…… 皇后娘娘翘着纤细的手指,自顾自地打量着新得的护甲。 室内一阵沉默。 “咳咳咳……”皇帝轻咳了几声,给桑柔递了个眼神。 桑柔是聪明人,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愿…… 皇帝的眼刀子严厉了几分。 桑柔没办法,耐着脾气,结接过嬷嬷手里的茶盘:“娘娘请用茶……” 皇后这才佯装回神,磨磨唧唧地端过杯盏道:“辛苦妹妹了。”眉眼间的得意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宫婢们麻利儿地便布好了晚膳,恭请主子们入座。 桌上,两副碗筷相对而放,桑柔的脸顿时垮到了极点!握着帕子的手捏得泛白。 云嫂“好心”提点道:“主子们坐着用膳,下人们就要端端正正地站着伺候,莫要逾越了才是。” 桑柔心里恨,但也只能立在一边。她算是明白了,皇帝今天带她来,就是给皇后撒气的! 可皇后是何人,这事儿哪有那么简单。 食之过半,宛嫔绿芜来了。 绿芜是皇后安排的人,到了皇后的宫里就跟回了自己娘家似的。 皇后也是一脸欣喜,拉过绿芜的手坐下,又张罗着让嬷嬷添置碗筷。 桑柔的心里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真好!皇后还特地喊来了绿芜一起奚落她!绿芜不过嫔位,入宫还比她晚,按道理还是低她一头的,可她有皇后撑腰…… 绿芜知进退,细心地伺候着皇后皇帝用膳,也不多言,与桑柔那不情不愿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皇后对着绿芜一顿夸,夸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夸得绿芜脸蛋红扑扑的。 是夜,皇帝便宿在了皇后的寝宫,辛苦耕耘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日各宫妃嫔按着规矩来给皇后请安,皇帝这才离开。 一连几日,皇帝都宿在皇后的宫里。 累是累了点,但是效果显着,皇后一族的几位官员立马跟吃了还魂丹似的,一改颓势,朝堂之上处处维护皇帝。 皇后可真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啊。 第147章 大军改道(二) 大军继续北上,根据计划,大军会在这座大山中驻扎两日…… 这座大山里野物多,派出去狩猎的将士收获颇丰,将士们都能吃饱喝足,养足精神。不仅如此,提前十多日种下的草药都冒出了一拳高,战马也能得到一定的营养补给。 冷言步入楚承南的帐子:“王爷,隐卫得手了,共计斩杀眼线4人。” 要说皇帝没安排探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今夜,隐卫便反围剿了大军周围的几处眼线。 “安排隐卫继续盯着,本王不想宫里知道得太多……”楚承南冷冷地下令。 他的队伍还会继续北上,直接穿过北狄。 楚国的军队不断北上,南越那边便会更加松懈。 “王府那边都安排妥当了?”楚承南又问。 他不放心苏禾,所以安排了不少人手职守在王府周围,从沿街商铺到半夜打更的,许多人手。 冷言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 楚承南狠狠一个眼刀子杀过去,震慑地冷言心里咯噔一下。 “苏姑娘安全得很,万一有不长眼的上门冒犯,埋伏的隐卫会立即出手护住她周全。”他又补充了几句。 冷言虽然心里看苏禾不顺眼,但是王爷交代的事情还是不敢怠慢的。 北狄那边派来了一队人马迎接,还送来了北狄新王尚云的手谕,持王上手谕,楚国摄政王可以随意进出北狄皇城! “楚国摄政王,我北狄王上已经备妥了舰船和战马,只要楚国摄政王也善待北狄百姓,我北狄将士愿意效忠楚国摄政王。”说完,为首的尚远单膝跪地、郑重行了礼。 这次直取南越,楚承南在朝堂上立下军令状,为期半年。 但根据他天罗地网般的部署,估摸着不出2个月,便可以拿下南越。 南越国尚文轻武,军事力量是列国中最薄弱的。 以现在的局势来看,元华在楚国边境挂帅叫阵吸引住了南越大部分的军事力量; 欧阳家带了精锐在城内埋伏策应; 北狄打开陆路,让楚承南亲率他的军队直接打过去; 不仅如此,北狄的水势军擅长水域作战,他们也会出兵增援西楚在水上杀出一条血路! 几路人马群起而攻之,南越只能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但是南越与北狄不同。 北狄人之前不断侵犯楚国边境,楚承南要做的就是打怕他们,让他们听话,不敢来犯即可…… 但是南越物产丰富,楚承南要的就比较多了,他要收归南越,为己所用…… 他从不吝啬于自己的野心。 每天,都有关于南越的各种地方志、史书文献送到楚承南的手里。白天他带兵赶路,夜里研读典籍,每日只得休息两三个时辰。 皇帝一连十来日没有收到探子的密函,他知道,这群没用的东西一定是都暴露了。 不过没关系,探子没了,还有奸细。 楚承南的军队浩浩荡荡那么多人,安插几个小兵还是轻而易举的。所以楚慕北很清楚,大军已经压到了北狄边境。他让人八百里加急送了信过去问询,楚承南的回信甚是简单,只四个字:静候佳音! 没了…… 皇帝气急!想要召回大军,如果楚承南不回来,就治他个抗旨之罪! “皇帝在朝堂之上许诺了摄政王领兵,以半年为期不加以干涉,现在冒然召回,恐怕占不得理……”说话的不是旁人,而是许久没有动静的周野。 楚承南在皇城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压制着他,让他难以动弹。 现下他人远离朝堂,周野自然是活泛了不少。 “朕让他直取南越,他却带兵北上,明明是他失言在先!”皇帝自然是不服的。 周野继续进言:“行兵布线也是作战的法门,可以起到迷惑敌人的目的。现在给他治罪,未免早了一点。皇帝既然有军令状在手,不妨等一等,半年而已。” 迷惑敌人?皇帝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这样打仗,未免也太迂回了吧,大部队这样行军得浪费多少军粮军饷啊! 皇帝的表情很不甘心,周野继续说道:“皇帝,以您之见,如果您现在下旨召回,摄政王会回来吗?” 其实,这才是问题的核心,召了他就能回吗?他若不回,皇帝又能如何?派兵过去围剿楚兵吗?还是诛他九族?他的九族都是皇亲国戚,根本动不得…… 如果摄政王抗旨不回,那他这个皇帝当真的是颜面尽失。 皇帝顿时没了气焰…… 楚承南留在大诏的,只有一个苏禾…… 第二日,皇帝便加派了人手监视摄政王府,隐卫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 王府内气氛祥和,王府外却是隐隐得剑拔弩张…… 第148章 请不来的苗人 元华收到楚承南的手谕,开始叫阵,南越不甘示弱,再次吹响了号角进入了作战状态。双方浅战几个回合,谁也占不到便宜。 不过没关系,南越的援兵已经开始赶赴战场,元华那边吸引的火力越大,南越的其他地方守军就会越薄弱。 楚承南在进入北狄的前一个晚上,真气乱窜得极其猛烈,他在帐中打坐运气,汗流浃背。冷言燃点了苏禾给的香料,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王爷给他下了死命令,一旦他失控,冷言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制服,必要时候甚至可以伤他性命。 没人知道,楚承南的行囊中,除了苏禾做的两身里衣,还有一条腕子粗的铁链…… 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熏香的效力越来越小。 尚远也在帐子里,作为一个北狄人,他对蛊虫的了解肯定是远胜于西楚的。 “看王爷这个样子,八九不离十,就是中了蛊了……”他几乎可以肯定,“王上已经派人去寻苗医和蛊师了,但是苗族人向来自成一派,怕是没那么好打交道的。” 苗族的巫蛊厉害,以前的北狄王也想把他们收为己用,但是双方没谈妥,反而闹了矛盾,苗人给当时出面的将士下了蛊,折磨他们死去活来。 从那之后,只要苗人不出来扰乱世事,北狄王室对他们也就放任自流了。 好在苗族人喜欢清高,喜欢隐世的生活,所以也不会主动出来寻衅滋扰。也算是与王室和平共处了。 尚远背着手,若有所思地继续道:“这个蛊虫还玄乎得很,一般只有养蛊人自己,才能不伤宿主分毫地唤出蛊虫,其他蛊师强行摘除的话,极有可能会损了宿主,也未必是个好结果。” 冷言倒吸一口凉气,这看不见摸不到的蛊虫,当真是比武林高手还难缠! “尚将军可能看出,本王身上的蛊虫是何时被中下的?”楚承南此刻已经有些脱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道。 尚云摇了摇头。蛊虫这东西太玄乎了,几乎是无孔不入的。 “包括男女交合?”楚承南继续问。 尚远抬头看了他一眼,答道:“对,包括男女交合。” 帐内突然安静了下来,谁都没再说话。 第二日尚远便送来了几副汤药,说是对蛊虫的抑制兴许能有几分作用,让摄政王爷且喝着吧,一切等进了北狄王宫再做打算。 北狄王宫不似楚国那般富丽堂皇,处处透着粗犷随性的风格。 尚云备了酒水好菜宴请楚承南。 有了楚承南这座大靠山,他的这把龙椅宝座总算是坐稳了:“来来来,王爷随意,到了我北狄就跟到了自己府上似的,不必拘礼。” 楚承南端起杯子喝了一杯,嘴上并不搭理他的殷勤。 北狄王宫而已,他需要拘谨吗? “本王让你找的人,你可找到了?”男人开口,态度冷冷的,丝毫不像是在面对一国的君王。 尚云的筷子顿了顿,表情瞬间凝重了几分:“苗族人的部落找到了,但是苗医和蛊师却是请不来。” 冷言怒道:“北狄王上当真是没用,自己的老百姓都管不住,我看你这皇帝真是德不配位!”冷言的话放狠了,引得尚云身边的几个北狄人腾得站了起来,大有干架的意思。 楚承南抬手阻止,苗人,确实不能来硬的。 “苗人的部落在哪来?本王要亲自去会一会……” 第149章 抄家 楚承南的大军一进入了北狄,西楚的朝堂立马炸开了锅。 明面上,北狄战败,与西楚的关系犹如杀父仇人!北狄人不是不想报仇,只是暂且没有实力罢了,不得不认怂罢了…… 摄政王就这么领着楚军大摇大摆地直入北狄,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楚慕北突然就想明白了:该死的楚承南,他竟是与北狄那帮子蛮夷私下勾结上了! 北狄现在虽然是处于战后萧条时期,但也曾经一度兵强马壮,虽然文明跟不上,但战斗力十足,如果楚承南带着楚军、军饷、银钱过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被这个噩耗炸得脑袋生疼:他才是楚国的权力顶端,怎能让区区一个王爷这样欺瞒哄骗!这口恶气他断然是咽不下的! 龙颜震怒:“摄政王欺上瞒下,手握重兵却私通外邦,朕要抄了摄政王府!府里的一条狗都不准放过!即刻去办!” 后槽牙被咬得咯咯作响:楚承南,这回你可不能怪朕! 摄政王府内。 苏禾正在给小川针疗,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小川的心智进步了不少。大概能有个十来岁的模样了,苏禾相信,只要坚持,早晚能把他治好的! 细密的汗水遍布着额头,下针虽然不花力气,但需要高度的专注,不能偏移分毫,不能错过任何时机。 元春拿了帕子给苏禾擦汗:“小姐,您歇会儿吧,我替你看着……” 苏禾摇头,不可以的,治疗有严格得周期,三日一小疗,七日一大疗,一月一突破。今天的治疗特别关键。如果顺利的话,小川的病情又会有所很大的进展…… 门外,老权立在门外静静候着。 每次苏姑娘给小川公子治病,他都会寸步不离地在门外候着。 王爷临走的时候吩咐过,他不在府里的时候,里头这两位就是府里的主子。 忽然,一个身着劲装的黑影翻身跃入了院子,他几步便闪身到了老权的身侧:“皇帝派人来抄家的,赶紧走!” 老权的心里咯噔一下,抄家…… 他看了眼紧闭的屋门,心里快速盘算着…… “不要吓到主子,把马车赶去侧门候着,我们马上就走……” 交代完来人,老权又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佯装无事地小声询问:“苏姑娘,小川公子的治疗快结束了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 元春探出脑袋,同样很小声:“权叔您就别催了,屋里估摸着还得有个一盏茶的功夫呢……”说完就要关门。 老权急急挡住了门,他朝屋里瞄了一眼,然后凑近元春的耳边耳语。 元春听完断然是被吓得不轻,老权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用眼神示意她冷静冷静冷静…… 冷静,怎么冷静?皇帝抄家啊! “马车已经在侧门候着了,姑娘一收针,立刻就带姑娘和公子走!要快!”老权关照,声音不大,但是透着急切。 元春颤颤巍巍地关上门,小川公子的运针行至一半,现在停手的话,只怕会有所损伤。 她惴惴不安地立在旁边,手指不断搅着帕子:“小姐,还要多久啊?”她怯怯地问。 苏禾专心下着针,只是冲她摆摆手,头都未曾抬起…… 穿着铠甲的士兵已经到了府门口,来人很多,即使是在内院,也能听到嘈杂的脚步声。老权立即招了些府兵去前厅周旋。 可是来人很是粗鲁,直接撞开府门便冲了进去。 为首的将领拿出圣旨大声宣读,皇帝得意思明明白白:抄家! 老权挺直了腰背呵斥:“放肆!摄政王位同半个皇帝,摄政王府岂是你们可以随随便便说闯就闯,说抄就抄的!眼线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罢了,回去告诉小皇帝,想要动摄政王府,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见老权对皇帝如此不敬,来人立马拔刀相见!老权灵巧闪身,双方直接就动起了手。 老权本也是练家子,只是身负管家之职,所以敛了锋芒。 日子久了,大家都以为他是个文邹邹的管事。 眼下也不需要藏着掖着了。 兵戎相见,乒乒乓乓,每一声都像砍在元春的心上,眼泪开始憋不住了。 苏禾也被这声音惊扰:“春儿,外面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她皱着眉头看向元春,却见元春眼眶通红,心一下子就坠了下去:“权叔刚才同你说什么了?出事儿了是不是?王爷那儿出事了是不是?” 刀剑相碰的声音越来越近…… 元春看了眼床上的小川,丝丝缕缕的白烟正从针位处往外冒:“小姐,皇帝来抄家了,我们赶紧走吧!” 抄家?抄摄政王的家?那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事了! “不行!小川现在不能移动,还要再等半盏茶的时间!”苏禾毫不犹豫地拒绝。 又一批人马从四面八方加入厮杀,那是冷言布在外面的人马。 老权动了手,等同于宣布开战,外头的人自然蜂拥而至,一时之间双方势均力敌。 门被敲响,隔着门板,外头的人说:“苏姑娘,不能再等了!” 苏禾一时也没了主张,但是……她不能不管小川! 再等一等!就差一点了! 榻上的小川似乎也被惊扰,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苏禾跨步上前握住了小川的手:“没事的小川,禾姐姐在这里,你别怕啊……” “砰”的一声,有个重物重重撞到了门板上,看轮廓像是个人影。 已经打到门口了,屋外的人再次催促…… 苏禾握住小川的手在发抖,就差一点点了…… 小川你要加油啊! 倏地,榻上的小川似是长长地舒了口气,身体也像是个泄气的皮气,不似刚才那般鼓胀。 “成了!”苏禾惊恐地表情下又多了一抹惊喜。 一刻不敢懈怠,她一边慌张地撤走了小川周身的银针,一边对着昏迷的他宽慰:“小川啊,姐姐现在要带你去别处,你别怕啊……” 第150章 边境逃亡 门方一打开,六七个持剑男子立刻闪身进来:“苏小姐,快跟我们!” 一名男子熟练地将佩剑插进腰间,然后将小川驼到了背上。 屋外杀得激烈,到处都被飞溅上了猩红的血液。 楚承南不在皇城,所以这伙人主要就是来拿苏禾的…… 皇帝能想到制约摄政王的筹码,只有她。 不过冷言留在王府周围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群人想要为所欲为,也是不可能的。 两个姑娘被罩在斗篷里,跟着护军慢慢挪到侧门,侧门那里也杀得惨烈。 马夫不带丝毫犹豫,人刚一上车便重重抽下马鞭,横冲直撞地向城外飞奔而去! 城门口也在厮杀,皇帝下令封锁城门,护军抵死对抗,就等着王府的马车通过。 苏禾掀开车帘偷瞄了一眼,只一眼便让她心惊肉跳。街面上乱做一团,到处都有逃窜的百姓。 车夫驾着马车飞驰,在通过城门的那一刻,整架马车腾空跃起,落地的那一刻震得车里人仰马翻。 一路都有追兵围剿,一行人一直到后半夜才在半道上的一家客栈停下。 店小二熟练地将马车拉去了后院,用干草垛子整个盖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禾与元春互相搀扶,这会还处在巨大的惊恐中。 刚才一路护送他们出来的那个男子在确认安全后,收齐了长,这才开口:“姑娘放心,这里都是摄政王爷的人。” 听他提到楚承南,苏禾更激动了:“王爷怎么样?他有没有危险?” 能让皇帝这般大发雷霆的,普天之下只有楚承南了. 那名护卫名唤冷血:“王爷带着大军进入了北狄范围,皇帝认定王爷与北狄私下勾结想要谋反,所以下旨抄了摄政王府。”男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过姑娘不必担心,王爷早有部署,我们在这里稍作休息,明天天一亮,就直接出发去北狄。” 苏禾不解,他不是去攻打南越了吗?怎么会跑去北狄? 他私自带着大部队去了北狄,皇帝不炸才怪…… 尚未清醒的小川嘤咛出声,他被颠了一路,这会儿面色苍白得难看。 没多久,又一架马车隐入了客栈。 老权身受重伤,在两个护卫的搀扶下才勉强立着身子走进来。 小二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药箱,苏禾赶紧上前给他包扎。 府里还有那么多嬷嬷婢子,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苏禾不敢问。 老权看她愁眉不展,强撑着力气宽慰她:“阿禾姑娘不必担心,王爷高瞻远瞩,早就料到那小皇帝沉不住气,势必要拿王府里的人开刀,所以早就有了筹谋,小皇帝就算把王府掀个底朝天也没用,估计连银钱都搜刮不到几个的。” 苏禾的心情并未因此好多少,她的父母兄长还在大诏…… 父母缘薄,她的家人终是要受她牵连的…… 第二日一清早,一行人便乔装打扮,向着北边出发。 为了绕开城池里的关关卡卡,他们只能绕道走山路。 虽然沿途颠簸,但到处都有楚承南安排的人手接应,倒也不缺什么。 路上又经历了几场追杀,苏禾逐渐适应,没了之前那种恐慌。她只管按照老权叔关照的那样,护住脑袋伏低身子就好。 楚承南收到飞鸽传书的时候,气得一拳砸了尚云的墨玉茶台。 尚云王上倒抽一口冷气。 玉石这个东西,在北狄还是老稀罕的…… 冷言眉毛挑了挑,还好早有准备,不然别的不说,府里值钱的东西已经全数转运走了,不然还真就便宜了那个狗皇帝了。 楚承南当夜便又领了精兵往回赶,他们这一行人老弱病残,赶起路来多有不便,他不放心。 追兵这几日似乎消停了一些,他们逃亡的脚程也稍微放慢了些。 “苏姑娘,今日夜里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会直接出境,直达北狄。这是西楚的最后一道防线,所以楚军一定会重兵把守,你要做好准备。”冷血叮嘱。 所谓物极必反,一连半月的舟车劳顿围追堵截,折磨得人都失了生气。所幸小川,悠悠地醒了过来。 苏禾多怕他熬不住,好几次厮杀中他被甩得颠来倒去,哪儿哪儿都磕破了。 苏禾唤他:“小川?小川?你觉得怎么样?” 小川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入眼的光线让他一时难以适应,难受地皱起了眉头:“禾……禾姐姐?” 听到他说话,苏禾的心里宽慰了许多。诊了脉,他的脉象虽然虚弱,但还算平稳。 “你醒了就好……禾姐姐去给你做肉粥,好不好。” 小川扯动嘴角,点点头。禾姐姐做的肉粥最好吃了。 他的头很痛,但却强忍着没说。他不能再让姐姐担心了。 老权简单跟小川解释说现在不在王府,他们正在逃难。 他尽可能地说得简单些,说复杂了怕是这孩子也听不懂。 逃难?小川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词汇的意思。 脑海里是翻江倒海的混乱,好像有很多画面层层叠叠,但一时半会儿又捋不明白。 西楚的边境果然戒备森严,一路上不停有人盘查。 眼看着就快要出城了,小川的东张西望终是引来了守军的盘查。 “所有人都下车!”胖胖的守军呵斥众人,“你们出城要去哪里?” 老权弓着背,笑着同那守军周旋。 胖子守军拿出一叠画卷,逐个比对他们的相貌。 两位姑娘紧张得打哆嗦,这让守军越发觉得有问题。这已经是西楚的最后一道防线了,如果他们把人放出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老权拿出了些银两奉上,胖子守军接过银两颠了颠,老头子出手也忒大方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胖子守军呵了一声:“来人!将他们通通拿下!”随即周围的守军倾巢而动,拿着兵器便迎了上来。 更多百姓打扮的人也拿着三尺长的大刀从商铺中鱼贯而出…… 有埋伏! 冷血立即亮出武器迎战,马夫一边纵着马车往前冲撞,一边踹开周围几个挥刀而上的守军。小川被吓得抱住脑袋蜷缩在角落里。 “小川别怕,有禾姐姐在!”苏禾一把将小川搂在了怀里,压低他的身子将他护住。 在她眼里,小川只是个孩童。 边境不比皇城,道路本就坎坷。马车被驾地腾飞而起,又哐当落地,不停的颠簸终于让一侧的车轮不堪重负,整个飞了出去。 一群人只能弃车而逃,只是追兵都骑着马,他们靠腿怎么跑得掉呢? 冷血和老权都被楚军缠住,苏禾小川身边一时落了空。很快,他们便被几个骑马的追兵团团围住。 苏禾护在小川身前,拔下簪子紧紧握在手里…… 楚军喊话:“姑娘还是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去吧,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苏禾自知不敌,于是便把簪子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楚军一时没敢继续逼近,皇帝吩咐了要抓活口,尤其是这个苏禾。 楚军不进也不退,就这样僵持着围困住他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苏禾抹了把泪开口:“你放他们离开,我就跟你们回去……” 楚军头子打量了一下她旁边的元春和小川,这两个不重要的人,放了也罢。 楚军头子挥手,让出一个豁口,示意他们离开。 苏禾推搡着元春:“带小川走,快走!快!” 小川不愿意,他死死拽着苏禾的胳膊不放。 苏禾只能强撑起比哭华南看的表情安慰:“小川乖,你听话,姐姐过几天就去找你好不好!” 元春终是拽着小川慢慢挪了出去。 他们一走开,为首的楚军就用绳子绑住了苏禾的两只手腕,然后扔上了为首将领的马背。 正当楚军拉动缰绳准备返程时,一支长剑精准地扎进了他的额心,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将领就这么扑通一声栽了下去。 剩下的几人瞬间慌了神,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身着铠甲骑的男子骑在马上,上半身还保持着拉弓的动作。 太远了……远得众人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老权冲着苏禾大喊一声:“跑!” 苏禾这才回神,本能地拽了缰绳,一夹马腹策马朝着那人奔了过去。她的两只手被绑到了一起,牵缰绳的动作很是别扭,不过这会儿什么都不顾上了,她只能用她仅有的那么点骑艺拼了命地跑。 等马跑近了,她才看清,是他……她家王爷……是他来救她了! 第151章 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楚承南心疼地接下苏禾,月余不见,她都瘦地脱相了…… 再往前就是北狄的地方了,楚军不敢贸然闯到北狄,只得撤退。 苏禾醒来的时候,人在北狄的一家客栈。 从边境到北狄的王宫,还得有个三日路程。 楚承南静静地坐在一边,脸上覆着担忧。 苏禾坐在榻上,半天才回过神。 她一枕头砸过去:“王八蛋!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你个混蛋!” 男人心下一阵翻滚,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又何尝不是心惊肉跳。 所幸援兵到得及时,元春、小川都平安无事。 一路的担惊受怕终于得了机会宣泄,苏禾窝在床上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男人头皮发麻。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小禾儿别哭了,你看看我是谁?”身后又响起另一道男声,有些熟悉。 苏禾猛地抬起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哥……哥哥?” 来人正是苏武,苏武入了军营,就在楚承南的麾下,所以这次跟着楚承南一起拔营来了北狄。 “小禾儿放心,王爷早就有了筹谋,爹娘都在赶来的路上,他们很安全。”苏武宽慰着妹妹。 爹娘也来了?爹娘没事!苏禾悬着的另半颗心也落了地,真是太好了。 得知爹娘都好,苏禾也就没什么牵绊了…… 她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总算冷静了些。 入了北狄,他们也就安全了。 皇帝这时候再想集结军队攻打北狄,那可得费些气力和时间了。 楚承南虽然人不在朝堂,但他的势力渗透在西楚的方方面面,他的心腹还在,部署还在。 “你就不问问本王为什么要来北狄?”楚承南等了好几天,都没等到她发问。要不是因为他来了北狄,她也不会被人追杀围剿。 这要是算漏了哪一步,她现在怕是已经草革裹尸了。 苏禾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药草铺门口那一筐一筐的药草上。 北狄的药铺跟西楚的很不同。 西楚的药都是收在抽屉中,按照药方一钱一钱卖,但是北狄很多草药都是一捆一捆卖,就跟卖菜似的。价格也就是个菜价。 苏禾对此很是赞赏,所谓药食同源,很多草药入膳,都能起到强身健体的效果。看不出来,北狄人的烹饪方法虽然粗糙了一点,但是食材却是一点不含糊。 怪不得北狄人都长得高大,就连战马的体格都特别强壮…… 苏禾扫了男人一眼:“爷不是说是领了圣旨攻打南越吗?” “你信?”男人问。 “昂,信啊,不然呢?”苏禾不疑有他。 楚承南很是意外,他又问了一遍:“呵,本王的哥哥都不信本王,你信?” 苏禾思考了片刻,答道:“大家都觉得王爷不是去攻打南越的,那不就是攻打南越最好的时机吗?” 声东击西这个道理……很难理解吗? 以前她去厨房偷吃的,都会让元春故意闯祸,引开做饭的伙夫…… 楚承南愣住,这个丫头当真是不得了,她的眼界远超朝堂上的诸多朝臣。 那群大臣拿着朝廷俸禄,各个只想中饱私囊…… “爷,我们买些草药回去给小川炖汤好不好?”苏禾兜里没有钱,她拽了拽了男人的袖子。 男人掏出了个钱袋,整个抛给了她。 钱袋子沉甸甸的,里头有不少银锭之类。 “爷怎么不问问我小川的情况?”苏禾一边挑选草药一边同他说话。 “你都舍命护着他了,难道还能不尽心尽力?本王自是无需多此一问的。” 为了小川,她差点延误了撤离,几次都以命相护。 这些老权都告诉他了。 苏禾对他的回答很是受用,但她还是要说一说的:“从脉象上来看,小川恢复得很好,但是他毕竟错过了那么多年,还有很多东西需要重新学起。” 所以,小川可以恢复成常人? 这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楚承南的脚步都不禁停了下来。 苏禾点头,显得很有信心:“嗯,应该没问题。你不觉得小川已经聪明很多了吗?” 确实,楚承南这次见到小川,明显地感觉到这孩子的眼神变化,不再是从前的那种痴傻,只是显得有些……稚气…… 第152章 救命恩人格桑 苏禾跟着楚承南进宫,受到了贵族般的待遇。 身着宫服的侍女都伏在地上,以最高礼节恭迎远道而来的贵宾。 苏禾有些受宠若惊,怯怯地看向楚承南。 他倒一点不见外,径直寻了位子坐下:“不用害怕,北狄很安全。” 嗯,比西楚安全得多。 北狄的饮食与西楚差别很大,苏禾怕王爷和小川吃不惯,便自己去了厨房,张罗了一桌美食。 吃饭的时候,尚云不住地打量着苏禾。 苏禾也不住地望向尚云。 这两人“眉来眼去”,坐在一旁的楚承南受不住了。 “王上今儿的眼神是不太好,看不清菜么?要不要本王给你治治?”男人很不悦。 尚云精准地接到了楚承南身上散发出地寒气,赶紧打起哈哈:“没有没有,本王只是觉得……王爷身边的这个侍女看着很是眼熟啊,本王好像在哪里见过?” 苏禾也是这种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在哪里见过呢? “我想起来了!”苏禾轻呼了一声,“你是我在营地里救下的那个伤员!对不对!” 经她这么一提醒,尚云也想起来了。 那日他中毒受伤被楚承南的援兵救下,迷迷糊糊间看到了救治他的年轻男子,穿着藏蓝色粗布短打,面容格外清秀。 原来是女扮男装啊! 尚云起身,朝着苏禾行了一个大礼:“苏姑娘是本王的救命恩人,请受本王一礼!” 北狄人恩怨分明,尤其讲义气,重情义。 苏禾也赶紧起身,盈盈回了一礼。 当大夫真好,上哪儿都能给人当恩人…… “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医术竟然如此高明!”尚云敬佩。北狄的医术也很落后,全靠老百姓底子好,硬扛! 楚承南又喝了一杯水酒,倒也不耽误尚云认恩人:“谢来谢去的场面话就算了,王上还是来点实质的吧。北狄王上的救命恩人,分量不轻的。” 尚云瞟了那个男人一眼,这算盘打得……啧啧啧…… 不过这个丫头是西楚王爷费了老鼻子力气接来的,指定是个人物,他必须把人留住了! 尚云当即封了苏禾为格桑公主,赐了宅子。 苏禾摆手推脱,她可不想当什么公主。 “苏姑娘不必顾虑,我们北狄跟你们西楚不一样,没那么多规矩。我们的公主来去自由,可以上街可以骑马可以经商,没有任何拘束。”尚云说道,“有个身份,有个宅子,你们在北狄活动也方便些。” 楚承南点点头,对尚云的安排很满意。 苏禾能有个贵重身份自然是极好的,出门在外他也能放心些。 可就在这么欢愉的气氛下,楚承南身上的蛊毒不合时宜地发作。 一记刺痛快速地在男人的脑袋里炸开。 好像一支长箭自左向右贯穿了他整个脑袋!痛!很痛! 他倏地抱住脑袋大喊冷言,他需要冷言压制他。 和冷言一同进来的,还有冷血。 两人联手,在他发狂前将那根腕粗的链条捆到了他的身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苏禾不解,为什么要把王爷捆起来? 冷言拂袖带起一道劲风,力道不大,但刚好阻止了苏禾上前的脚步:“姑娘不要靠近,王爷现在未必识得你!” 楚承南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额头青筋鼓胀,面色不停变化,有时憋得猪肝般通红,有时又是青紫一片,苏禾被几个宫婢护在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 蛊虫发作,她什么都做不了…… 北狄王宫的大夫给楚承南服了一颗药丸,他似乎好受了不少。 冷言看准时机,重重给了男人一手刀,让他暂时昏了过去。 确定地上的男人不再动弹,危机才算解除。 苏禾扑上去,颤抖地搂住他:“这到底怎么回事!蛊虫已经控制不住了吗?” 是的,蛊虫早就控制不住了,眼下都是用这样的手段制服他,再往后,怕是压不住了。 苏禾又转向尚云:“王爷说过,苗族是北狄的部落,北狄的大夫也治不了吗?” 尚云摇了摇头,大夫是大夫,蛊师是蛊师,不能相提并论。 北狄的大夫对巫蛊的认识略高于西楚,所以北狄用的药效确实会大一些,但也只是权宜之计,管不了几次。 蛊虫吸食宿主精血,正在不断长大,往后会发生什么,难以预计。 “那那个老妪呢?找到没有?王爷来了北狄,那个老妪一定也会跟着蛊虫来北狄的!”苏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会有法子解决的! 一直派人在找,但还没有消息。 怀里的男人动了动:“明日……明日本王就出发去苗寨……” 楚承南的武功根基太深,冷言那一手刀只是让他昏厥了片刻。 北狄的药开始起了作用,让他勉强可以稳住自己的心神。 所有的希望都在苗族了,不管这群人有多难产,他都得去试一试。 尚云连夜替他们准备。 随行的除了楚承南的亲信,还有一波北狄人,有当地人随行,自是方便许多的。 除了大量的草药,苏禾什么也没带,她必须跟着一起去! 苗人住在深山之中,过着几乎与世隔绝日子。 所以北狄王室也只知道一个大致的位置,并不具体,他们还得摸索着进山寻找。不过尚云安排了一个叫做阿瓦那的中年男人与他们随行。 这个阿瓦那人送外号万事通,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一路上都是由他带路打点。 第153章 有趣的小伎俩 “格桑公主,这山里野物多,不过您不用担心,我们北狄人最擅长狩猎,这些个野物铁定是今晚的加餐了。”阿瓦那笑着对苏禾,也就是格桑公主说道。 虽然他们走得匆忙,但苏禾还是按照制式换上了北狄的服饰,扎了北狄女子的辫子。 服饰上坠了不少天然石材做成的饰品,这在北狄是身份的象征。 苏禾觉得有些别扭,楚承南却觉得甚好,忍不住拿她打趣:“格桑公主面容娇俏,还真是好颜色啊。” 苏禾白了他一眼,礼貌地回敬:“西楚摄政王年岁是大了些,不过也算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哟呵,这才当上北狄公主一天,就这般伶牙俐齿了?娘家有人就是不一样啊…… 这片山林植被茂盛,时不时就能听到鸟兽啼鸣,阳光自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让周围的景物都覆上了一层雾蒙蒙的金光。 “尊贵的格桑公主,想不想同本王一道去那林子里打猎?”楚承南难得起了玩心,他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帅气逼人。 打猎?她只试过做陷阱抓抓野兔什么的。 没等她反应,楚承南已经一把将她捞上了马背。 男人一夹马腹,胯下的破空便向着林子深处蹿了过去。 破空经过一段时间的行军训练,已然是一匹一等一的好马了! 两人骑马在深林中慢行了许久,动静不宜太大,这动静一大,野物都会被惊扰四散。 “嘘!”倏地,男人勒住了缰绳,用眼神示意苏禾向南边看去。 苏禾的眼力见儿没他那么敏锐,目光来回搜寻了好几波,才发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躲着一只长尾山鸡。 山鸡毛羽墨色带花,与周遭的植被有些相似,所以很难发现。 男人将弓箭递给她,扶着她的手臂架起了姿势。 “别动!慢慢地……把呼吸也沉下来……”两人共持一弓,脸颊几乎贴到了一起…… “用一只眼睛瞄准,慢慢拉到满弓……” 覆在手上的大掌开始使劲儿,带着苏禾的手一起拉弓。 苏禾屏住呼吸,周围顿时只剩树叶沙沙作响。 “本王数三个数,然后就放手,千万别犹豫……”男人的嗓音低到骨子里,带着莫名的撩拨。 “一……二……三!” 利箭应声射出,精准地射在那只山鸡身上。 箭矢上载了男人的力量,力道之大,直接把山鸡射飞钉在了后面的大树上! “射中了!我们射中了,王爷!”苏禾雀跃,差点从马背上蹦下去。这是她第一次拉弓射箭,没想到真的射中了! 不过这只是沾了男人的光罢了,之后她又独自试了几次。 可是这男人用的弓太大太重,她根本拉不开。 顿时有些泄气…… “你这力气实在小了点,回头本王让人找些轻巧的兵器给你耍着玩就是了。”男人好言安慰。 苏禾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王爷,你教我习武好不好?” 男人诧异,习武,要吃很多苦。 “要是我也会武功,这次逃跑就不会那么狼狈,还险些连累了别人了。”姑娘一边说着,一边装腔作势地甩了几个武戏的动作,那都是从画本子里看来的。 男人想了想,习武也没什么不好,便应了下来。 楚承南将山鸡绑上马背后,就打算带着苏禾折返。 忽然,楚承南耳廓微动,敏锐地捕捉到草丛中传来的刷刷声。 他赶紧拉上苏禾翻身上马:“小心,有蛇……” 苏禾目光急急扫了扫,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了一条白色蟒花蛇,这蛇不大,但是三角形的蛇头说明它有巨毒! 白蛇也发现了他们的动静,这会儿正盘踞在一截枯木桩上,立起了半截身子,红色的信子吐进吐出,微微隆起背脊,显然已经是战备的状态。 楚承南再次拉弓,打算将这条蛇也一并收了回去。 “王爷不必如此麻烦,这次看我的吧……”苏禾按下他的胳臂,然后便从她的斜襟挎包里拿出了个黑色的泥丸子,朝着白蛇的方向掷了过去。 只听“啪”得一声,泥丸子在白蛇的周围炸开,动静不大,也就跟小孩子玩的小鞭炮差不多。 但那白蛇却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飞一般地掉头就跑。 苏禾朝着它飞蹿的方向慢慢踱过去,低着脑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在这儿呢!”果然,只见那条白色的小蛇这会儿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动弹。 楚承南眉头深深皱紧,这是什么招数?他从来没见过。 其实,苏禾只是把雄黄粉和小爆竹混合在了一起,然后又加了一点……秘药…… 小爆竹爆开瞬间,浓烈的雄黄可以驱散蛇虫鼠蚁,同时将迷药一同吸入。这种秘药吸入蛇腹后会迅速膨胀,直至炸开。 楚承南顿悟般冲她点了点头,还朝姑娘家竖起了大拇指。 她这些个小伎俩,制敌是不行的,但……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等二人回到队伍中时,已近黄昏。 阿瓦那已经安排人手支起了帐篷,燃起了篝火。 苏禾亲自动手烤鸡,有她的香料加持,这烤鸡真是香到飞起。 随行的北狄人也被这骨子香味儿吸引,还是楚国人会吃啊!一样是烤肉,怎么楚国人手里烤出来的肉就这么香呢?! 苏禾没有架子,就像个邻家妹妹一般亲切,她很快便借着烤肉,同那群北狄人熟络了起来。 作为北狄新晋的格桑公主,她逐渐在北狄民众心里冒了尖儿。 第154章 山林瘴气 阿瓦那不愧是万事通,他凭着以往的经验和对地势的分析,带着队伍直入山林深处。 “王爷,如果我判断得没错,我们可能已经进到苗族人的活动范围了。”阿瓦那躬着背,谦卑地禀报。 苏禾闻言也从马车里走了下来,一双明亮的眸子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确实很像了……” “像什么?”楚承南好奇地问道。 “像是有高人居住的地方啊。”越往深处走,雾气越是大,眼下目光所及约莫只有十来丈远了。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叫人迷路,就算想折返,也未必回得去。 其实这并不是雾,而是一种瘴气。 若不是隐士高人,根本布置不了这样的瘴气山林。 天机谷的山脚下就是这样的迷雾瘴气。外人根本进不去。 “公主说得没错。”阿瓦那附和,“只是这瘴气怕是有毒,里面还会有蛇虫鼠蚁豺狼虎豹,想要穿过这片瘴气山林,没那么容易。” 苏禾笑了笑,姿态很是轻松:“阿瓦那大叔放心,这瘴气可难不倒我。” 她从小在天机谷长大,天机谷的瘴气她都能搞定,这里的瘴气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是,我们不能进去那么多人……大家伙儿就在这儿候着吧。”苏禾提议道。 说到底,他们是去找苗人帮忙的,这一大群练家子杀进去,可能会起反效果。 “这……这未免太危险了吧。”王上拨了那么多高手,就是保护这俩楚国人的,万一他们出点什么事…… 阿瓦那心下觉得很是不妥。 “苗人若是不肯出手相助,我们还能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吗?挨打要立正,求人办事儿也得有个态度。”苏禾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那片瘴气,心里有了盘算。 “公主,苗人不好打交道的,万一他们动了杀心……” 苏禾再次打断了他:“他们要是动了杀心,王上就算再派几百精兵,也是没用的。”说完,她掏出了四颗药丸,依次递给了楚承南、阿瓦那、冷血和冷言。 “你呢?”楚承南问道。 “爷尽管放心,这些瘴气我不怕的。” 不知为何,苏禾到了这儿似乎有种气场全开的感觉,她打着头阵,第一个没入了瘴气中。 越往里走,瘴气越浓重,视线能及也越是模糊。 楚承南牢牢牵住了苏禾的手:“跟紧我,我怕把你弄丢了!” 苏禾发现,这男人越来越少以“本王”自称了…… 五个人离得很近,冷言冷血直接将长剑握在了手里,以随时应对可能的危险。 “怎么走来走去好像还是在这里?”冷血惊觉不对,这里看出去到处都是白花花的一片,他们一直在走,但是周遭的景象却看不出什么变化。 “冷血兄弟,这里的瘴气有惑人心智的作用,切不可急躁!”阿瓦那提醒道,他看着经验丰富,但这会子心里也是没底的。 苏禾倒是显得很淡定,偶尔遇到几棵树木,她都会用手仔细拍打树干,像是在研究什么? 楚承南没有打扰她,只是谨慎地跟在后面。 忽然,前方透来一束光亮,视线逐渐清明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久困山洞的人,忽然看到了日出东方。 “我们到了!”苏禾的面上露出一抹欣喜,她相信苗人很快就会露面的。 果然,一排穿着蓝色印染麻衣,头戴彩色布条编织顶帽的男子挡住了他们,来人服装另类,是苗人错不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男子手握弯刀,很是谨慎地打量着他们。他们的寨子已经很久没来过外人了。 阿瓦那赶紧上前,深深鞠了一礼,谦卑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可是苗人根本不听他们讲话,就像守护领地的野兽,目的只有驱逐!双方初次交涉没谈拢,苗人非常不客气地抡着弯刀就杀了上来。 冷言冷血立即闪身至最前面迎战。 因为要经常进山采药,所以苗人随身携带的一般都是弯刀。弯刀较短,和长剑对战起来显得很吃亏。几番围攻之下,他们完全占不得优势。 冷言的利剑耍得翻飞,凌厉的剑气大开大合,几下便划破了对面好几个苗人的衣衫。 他并未伤人,只是想用武力威慑一下,但这样的举动在苗人看来反而显得侮辱。 “可恶!竟然敢在我苗族的地盘上撒野!”为首的苗人被狠狠激怒,他几个跨步上前,衣摆一挥,一阵红色的粉末从袖子里洒了出来。 冷言立刻腾空而起,凭借着惊人的轻功在空中快速回旋。回旋带起的劲风又将红色粉末全数扫了回去。 苗人又输一招,自然更加不悦! 只见那人再次两手交合,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然后放到嘴边开始吹动。 一时间周围草木刷刷作响。细看之下才发现,许多小蛇正快速地朝他们爬过去。几条粗壮一些的青蛇立起半截蛇身,嚣张地朝他们吐着信子。 楚承南当即搂住苏禾,足尖轻点将人带上了一棵大树,草丛里的毒蛇一时之间接近不了他们。 阿瓦那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本就站在最旁边的位置,离着毒蛇爬来的方向最近。会武功的几个人这么一闪身,剩下的就只有他了, 一阵重物栽倒的声音传来,只见阿瓦那坐在地上,死死按住了自己的脚脖子。透过指缝,黑红色血液渗了出来。 “阿瓦那大叔!”苏禾惊呼一声,作势就要往下跳。 楚承南赶紧捞住她的腰肢,将她截住:“你做什么!不要命了吗?”他是不会让她去冒险的。 “小毒蛇而已,我不会有事的,你快让我下去,蛇毒攻心就来不及了!”苏禾固挣扎不已。 “当真有把握?”男人再次确认。 “我有把握!要是守门阵都过不去,我们直接打道回府算了!”苏禾语速飞快,蛇毒毒发很快,一刻不能拖延。 男人再度施展轻功,带着苏禾跃了下去。 他怕姑娘受惊,所以落得缓慢,两人在空中旋了三圈才飘然落地,伴着阳光倾泻,画面竟是有几分好看的。 苏禾这厢方一落地,周围的毒蛇便像遇到了克星似的,倏地连连后退了好几丈远。 它们烦躁地吐着信子,但半步不敢靠近。 她不敢耽搁,立刻从斜挎包里取出银针,利落地封住了阿瓦那的几处大穴,然后又拿出了一支稍微粗一些的银针,银针在光线下寒光一闪,下一刻便扎在了阿瓦那被咬的地方。 “很疼,忍着!”少女简洁明了地只说了四个字,然后便在阿瓦那的小腿之下一通按揉。 第155章 出入苗寨 黑红色的血液顺着那根粗粗的银针直往外溅,直到血液重新变得暗红,她才停手。 苗人男子站在一边看得有些愣神,这女子的手法……着实高明! 不止医术高,周围野物不敢接近她,她必然还有其他的法门! “我们苗人从来不与外人打交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而来?”苗族男子发问。 苏禾抹了抹头上的薄汗,回身盈盈拜了一礼:“天机谷弟子苏禾,冒死叨扰,恳请苗族大祭司救一救我那中蛊的朋友。” 天机谷的身份去到哪里都是个人物,就是不知道在这与世隔绝的苗族里管不管用。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她也只能试一试。 苗族与不与外界来往,倒也不怕曝露太多。 苏禾心里惴惴不安…… 苗族男子明显愣了一愣,她是天机谷的人? 外人对苗族的了解甚少,只当他们是使用巫蛊之类腌臜手段的异类。其实苗人生在山里长在山里,成日与山林中的天然药草野物为伍,苗医的手段才是真正得厉害。 苗人痴迷于医术,顿时便与天机谷的弟子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那人一反常态:“咳咳咳,既是天机谷的贵客,几位就随我来吧……” 阿瓦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两个苗人架了起来。 有了苗人带路,剩下的道便好走了很多。 刚才他们经过的瘴气山林不过是最外圈的一层防护。 一行人被请上一叶窄窄的竹筏上,竹筏不过一人宽,根本无法并肩站立两人,只能纵向依次而立。 本以为这筏子已经够窄的了,没成想,隔壁几个苗族大哥的筏子只有、仅有一根竹子! 他们熟练地跃上竹子,然后操控着手里的另一根竹桨,嗖一下就向着湖中心蹿划了过去。 好快啊!这可不是寻常的扁舟能有的速度。 几人刚一站定,冷言便朝筏子后面的水域打出了一掌,他们的筏子也嗖地蹿了出去。 按理他们的筏子宽而沉,速度会慢上许多,但是有了冷言兄弟的内力加持,不仅不慢,还能拔得一筹。 为首的男子叫穆达,负责看守苗族领域不让外人进入。这外围的瘴气是苗族上一任大祭司设下的,能够穿过瘴气进入的人,少之又少,没点道行是绝对进不来的。 当然,外人不能进寨子,苗人也是不能随意出寨子的。 苗人知道他们的巫蛊厉害,如果想要害人可堪比千军万马,所以从祖宗辈起便立有自己的规矩:不得擅入世俗,违者是会被大祭司废了所有修为的。 说话间,筏子来到了一处崖边,穆达大喊一声:“蹲下!” 话音刚落,筏子便飞出了悬崖。 这是什么情况! 苏禾忍不住尖叫出声,一个宽厚的胸膛从后面欺了上来,将她压在身下,他说:“别怕!” 好在下坠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竹筏很快又回到了平缓的湖面上。 “一会儿再走一段山路,就到寨子里了。”穆达指着远处的一座青山说道。 走山路好,山路安全! 其实,苗寨的山林还真没那么安全。 因为远离猎杀,这里山林野物比外面多得多,时不时地便能听到虎啸狼嚎。 苏禾往楚承南的背后缩了缩,蛇虫鼠蚁尚可以以药避之,但是吃生肉的那些吧,她是真的很!害!怕! 楚承南坏坏一笑,将人拉拢了过来。 他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递给她:“拿着防身吧。” 这匕首很是精美,刀鞘上镶嵌了好些个玉石,一看就是个贵价货。 “回头教你怎么用!”男人低沉着嗓音说道。 最近实在是多事之秋,如果她能懂个一招半式,行事会安全许多。 他看向苏禾,心中暗暗叹服:不愧是天机谷调教出来的,经历的事情越多,他觉得这丫头不简单,绝不同于寻常妇人那般无知、迂腐。 一行人的脚程并不慢,但抵达寨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从苗寨入口望去,俨然是一个小县城的格局。 沿街有小酒馆、点心铺、还有卖布匹卖草药的摊子…… “我们苗人的生活方式跟你们外面是差不多的,不过你们有“银子”,我们没有,我们这里还是以物换物的多。”穆达领着他们向一栋角楼走去,“今晚你们就先住在这里,休息好了我便带你们去见大祭司。” 这栋角楼两层高,以竹子搭建而成,应该是这里的“客栈”或者“行馆”之类的,有几间空屋子可供投宿。 “没事别乱跑,山林里野物出没,尤其是晚上,没你们外面那么安生。”穆达言简意赅,叮嘱完便离开了。 很快就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儿给他们送来了简单的食物。 小孩儿没什么心机,很容易搭上话。 许是觉得苏禾亲切,男孩儿同苏禾闲聊起来,滔滔不绝。 苗寨是这一片的统称,苗寨之下还有好些个村落,村落和村落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每个村落都有自己的村长和规矩。小男孩儿叫小宽,他的父亲老杨头就是这个村子的村长。 苗寨还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男多女少。苗寨妇女生养得很勤快,但生下来的都是儿子,谁家要是生个女儿,那得全村一起庆祝才行。 第二天一早,小宽又送来了一些苗寨的服饰,在寨子里穿外族的服饰确实太扎眼了。 苗寨人穿的都是自己染的蓝丝蓝布,色彩很简单,但是层层叠叠的花样倒是不少的。 苏禾的扮相又从北狄公主变成了苗族少女,楚承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楚承南:嗯,不错,再长开些就更好了…… 小宽迫不及待地拽了苏禾出门。 有这么一个漂亮姐姐跟他一起上街,他觉得特有面儿。跟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苏禾发现,这苗寨想进来确实很难,但真的进来后,里面的人并不似想象中那么凶神恶煞,和外面的村民没什么两样,很是质朴。 小宽用一些奇怪的药丸、银叶子换了不少糕点,该有的粮油米面这里应有尽有。 第156章 斗蛊 “姐姐快来,那里在斗蛊!”小宽一把拉过苏禾就往人堆里扎,他仗着身量小,几下就挤到了第一排。 只见人群中间,两个苗族壮汉相对而立。 左边的红帽男子手里拿着个盅,揭开盅盖,里面一只黑得发亮的绿壳蝎子高高举着两把钳子。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绿尾蝎,这个厉害!” 另一头的男子身着墨蓝色斜襟短打,他将一只竹篾编成的篓子放在地上,然后一个哨音,竹篾的细口处便悠悠钻出了一条红蛇。 那红蛇不过一根小手指粗细,身上密布着许多暗色波浪花纹,不停地吐着信子。 “噢哟,这蛇头上长角,不得了不得了!”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两个毒物看着都不简单,但具体厉害在哪里,苏禾就是个外行了。 “姐姐你看,一般的蝎子都是黑色的、棕色的,像这种带颜色的蝎子,一千个里都未必能出一个,绝对是个厉害的蝎王!”小宽说得眉飞色舞。这种品级的蝎子连他都没见过几次。 苏禾伸长脖子看得仔细:“那那蛇呢?厉不厉害?” “当然厉害了,你别看这蛇细小,它的头上已经隐隐长出了犄角,喏,看见了没?”小宽用手指了指,“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蛇的头上长角,说明这蛇开了灵智,跟人一样聪明。” 说话间,两只毒物已经开始了对垒。 众人全神贯注,气氛严肃了不少。 绿蝎子的进攻更为主动,它不断前进后退一推一拉变化方向,红蛇立起前半截蛇身,也跟着蝎子的攻势不断摆动。 两只毒物都显得很谨慎,场面一度胶着。 随着蓝衣短打男子的一声哨音,红蛇冲着绿蝎子飞快地扑杀过去,然后又立即撤退,速度快得惊人。 下一刻,绿蝎子的动作便有些扭曲,它摆动双钳的姿态不似刚才那般气势汹汹,反而显得有些笨拙。 “哦哟哟,这蛇的速度太快了!我都没看清呢!”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赞叹。 蓝衣短打男子双手环胸,神色很是得意。 不过这只绿蝎子也真的是极厉害,不过片刻,它身上的绿色变得更加浓烈了,那层绿油的光泽好像能发光似的。 “姐姐,那蝎子已经把蛇毒全数消化完了!好厉害啊!”小宽也拍手叫好。 这是苏禾第一次见识“斗蛊”,当真是开了眼界! 两只毒物缠斗了几个回合,最后还是红蛇险胜一筹…… 苏禾跟着小宽逛了一天,对苗寨情况有了些了解。 大部分村民都是质朴随和的。尤其是见到她这般适婚年纪的小姑娘,特别稀罕。 苗族也不是人人会蛊。 小宽说,街面上那些拿来养、拿来斗、拿来卖的,叫做蛊虫,都是些小角色。真正厉害的人养的,那叫“蛊毒”。 “蛊毒”可就厉害了,是苗寨的秘术。蛊毒食天下百毒,经过人为炼化后杀伤力极大。 会炼“蛊毒”的都是一等一的厉害。 “小宽,那你见知道寄生在人身体里的蛊毒吗?”苏禾问道。 “当然知道!”小宽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头,一边回答:“那叫做寄生蛊!” 小宽又说:“蛊毒寄生在宿主体内会有很多种状态,可能会长眠、可能会成长、可能会狂躁,它吸食宿主的精血逐渐壮大。霸道一些的蛊毒为了摄取更多养分,还会啃噬宿主的内脏。” 大概是为了达到恐怖骇人的效果,小宽的表情随着他的说辞,也变得越发“狰狞”。 苗人善良质朴,但也不排除有人作恶,所以炼化蛊毒这样的秘术是被严格制约的,不是人人都能学的,有资格学的也未必能学出门道。 懂这种秘术的人越来越少,都是一把年纪的老者。 苏禾觉得小宽的模样很是可爱,但是说到蛊毒,她又实在是笑不出来。 “小宽,寄生蛊,能去除吗?”苏禾又问。 小宽犹豫了,这就超过他的知识范畴了:“这个嘛……得回去问问我阿娘,我阿娘以前也是顶厉害的蛊师,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不折腾她那些玩意儿了!” 苏禾狂喜…… “不过,阿娘脾气不好,未必肯愿意见你们。不止阿娘,炼蛊毒的成日跟毒物打交道,没几个是脾气好的……”小宽又道。 苏禾的心顿时又冷了半截儿,但不管怎么样,至少有了方向。 两人回到角楼的时候,换上苗寨服饰的楚承南正顶着一张黑脸杵在大树下。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苏禾一出去就是一整日,他便担心了一整日。 “去哪儿了!苏禾我看你的胆子当真是太大了点!”男人的语气不免有些生硬。 苏禾是了解他的,知道他这是在担心她。 但是小宽不这么以为,他只觉得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是在欺负姐姐。 在他的地头上欺负苏禾姐姐,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男孩儿冲上去,朝着楚承南狠狠一推:“凶什么凶!不许你这么对苏姐姐说话!” 楚承南不悦,眉头一皱,伸手就拎住了小宽的衣领,把他举到了半空。 小宽毕竟只是个孩子,力量的悬殊立马让他汗毛直立。 苏禾赶紧上前,从男人手里抢下了孩子。她秀眉微蹙,眼里都是埋怨,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孩子计较,幼稚! “咝……”楚承南忽然觉得虎口处一阵刺痛,仔细一看,那儿有一个针尖大的红点。 小宽还真是有点厉害,他不着痕迹地放出了吸血蚁…… 那吸血蚁在男人虎口上盯了一口后立马飞走,就跟寻常蚊蝇似的,让人难以察觉。 “有毒?”楚承南抬眼望向苏禾,他这是被一个小屁孩儿下毒了? 苏禾眨眨眼睛:“不知道啊,虫又不是我放的,你要是不放心,自己去找小宽呗。”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了角楼。 “你!”楚承南来不及发作,只觉得虎口处的刺痒感加剧,连带着半个手掌都有些发麻。 这苗寨当真是不一般啊,连一个十岁的小儿都会操控虫子咬人! 第157章 设难(一) 第二日,小宽便将苏禾、楚承南带去了他的阿娘家。 杨家阿娘独自一人住在更高的山上,她那院子破败,从窗口看进去,里面也是昏昏暗暗的。 小宽提着篮子叫门,好半天,一个身型佝偻的老妇才晃晃悠悠地过来开门。 看到有外人,杨家阿娘的脸色明显不悦,她不喜欢同陌生人打交道。 连带着小宽一起,将他们拒之门外。 苏禾不愿放弃,主动扣了扣门,隔着门板同阿娘说话:“阿娘,我是小宽的朋友,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跟小宽一起来看望看望您!” 离得近了,苏禾透过门缝闻到了草药的味道,草药的种类很多,起码有几十种…… “呵呵呵呵呵,老婆子我是老了,但还不至于眼盲心瞎,年轻人带着那么厉害的蛊毒来看望我,当真是“费心”了!” 杨家阿娘好果然厉害,只一眼,就看出了楚承南身上有个极厉害的蛊毒。 苏禾惊喜不已,这么厉害的人物,一定可以拔出王爷身上的蛊毒! 没有任何犹豫,她直直地跪在了杨家阿娘的门前:“阿娘宅心仁厚,求阿娘救一救我兄长,权当是为后代子孙积福行善了!” 她刻意隐去了他们的皇族身份,不想节外生枝。 “谁下的蛊,就去找谁解,老身干不了这活计,二位请回!”杨阿娘虽然声弱,但却很是坚定! 苏禾不放弃,又结结实实地磕了头,说尽好话,但杨阿娘连门都不愿打开。 楚承南的拳头紧了紧,用他有生以来最好的态度了开口:“杨家阿娘,凡事有个价码,您要金要银开口便是,我们断然是不会叫您吃亏的。” 他都用“您”了,态度确实很好! 杨家阿娘的声音再度传来:“老身独住在这深山老林里,要你金银做什么?你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休怪老身不客气!” 楚承南的耐心宣布告诫,他一把捞起苏禾扛到肩头,撂下一句:“不治了!”便不顾一切地飞身离开。 到了客栈,苏禾冲着男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你说你都这个时候了,还端什么架子!我看你才是不想活的那个。” 楚承南也不气,任由她一个人独自叫嚷。 他也不是没反思,但是求人这活儿吧,他不太擅长…… 苏禾骂累了便回了房,她还得去找小宽,杨家阿娘那儿还得小宽一起想想办法才行! 冷言逮到空挡闪身进了房间:“爷,已经七日了……” 是啊,已经七日了,穆达将人送到客栈后便没再出现过。 “要不今夜,我和冷血出去探一探吧……”冷言显然已经坐不住了。 楚承南悠悠地啜了一口凉茶,气定神闲地道:“绝对不可以,在别人的地头上,还是安分些好。” 他不是不急,而是不能急。 他们越是显得急切,谈判的局势就越不利。 穆达人没来,不代表眼线也没来。他们在这儿的一举一动,定然是有人监视着的。 等苗人确定他们没什么坏心思,自然会派人前来。 暂且就好吃好喝地在这里等着吧。 小宽回来后被村长老杨头狠狠收拾了一顿,背上被藤条抽得青青紫紫一大片。 毕竟只是个孩子,挨了揍就躲起来哭。 苏禾在厨房的柴火边找到了他,好说歹说才把他给哄回屋里上药。 “小宽,村长大叔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阿娘也没答应帮我们啊……”苏禾上药的手不停。 小宽痛得龇牙咧嘴,但在姐姐面前,愣是没哼哼一声: “嘶……姐姐你是不知道,这蛊毒可不是小事,即便是在我们苗寨,也是有很多忌讳的。” 能下蛊毒的都是苗寨里极厉害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出手下蛊,那解蛊等同于与之为敌。 想来如此霸道的蛊虫,它的主人也一定是个极度险恶之人。 如果杨家阿娘贸然出手,定然是会引火上身的;若再往坏处想,可能还会殃及旁人,自然也包括了小宽。 苏禾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点,她确实没考虑到。 可如果苗人能解但不敢解,那楚承南又该怎么办呢? “姐姐,依我看,你们得找一个比下蛊之人更厉害的人解蛊,这样她就不敢回来报复了!”小宽提议道。 苏禾摸了摸小宽的脑袋:“还是你脑筋快,可是,我们要去哪里找一个更厉害的人呢?” “当然是大祭司了,她是整个苗寨最厉害的蛊师、最厉害的苗医,只要她出手,肯定没问题的。”小宽说得信誓旦旦。 苏禾当然也希望找一个最厉害的人,可是大祭司在哪儿呢? 屋子里突然就沉默了。 事情果然如楚承南预料的那样,穆达再次收到探子带回的消息,他们一行人消停得很,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 苏禾见到再次出现的穆达,欣喜若狂:“穆达大哥,你可算来了,我们都等了好多日了!” 穆达见识过苏禾的医术,心里对她是有几分钦佩的,态度也跟着客气了不少。 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又将一行人往更深的山林子里带。 “穆达大哥,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一路上,只有苏禾能偶尔同穆达搭上几句话。 穆达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路,板板正正地答道:“你们不是想见大祭司吗?我这就带你们去。”他如是说,“只是山路崎岖难走,诸位可得跟好了……” 说完,便加快了脚下的动作。 他本就是练家子,此刻的他催动了内力,脚下生风,走路不过足尖轻点,跟不花力气似的。 这种话术听在习武之人耳朵里可太熟悉了,这是要出招了! 楚承南一把揽住苏禾的后腰,连带着她一起施展轻功紧紧尾随。 冷言抓过阿瓦那,也是一步都不落下。 冷血单人行动,速度更是快得惊人。只见他攀上高处,不断往返前后左右二十来仗的距离,将周围的情况探查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高手啊! 不需要指令,便能出现在最需要的位置上。 第158章 设难(二) 穆达的速度越来越快,在经过一处峭壁时,沿着峭壁的一侧“砰砰砰……”地发出了一连串爆破的声响,周围的岩石顿时被炸得四处飞溅。 楚承南用身子护住苏禾,同时抽出腰间软剑一通挥舞。 他的软剑削铁如泥,只见迎面飞来的一块巨石只那么一下,就被劈成了两半,劈开的碎石向着两侧炸了出去。 再一看,穆达已经没了身影。 空气中传来冷血的声音:“爷,穆达朝南边去了!”只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南边窜了过去。 他位高视远,这会儿更是死咬着穆达的身影不放。 在他们看来,穆达的身手不过如此。不过苗人打架不按常理出牌,在他们的地头上势必会落了下风。 “别追了!”苏禾叫停了他们的脚步,“苗人想给我们设难,我们只管接招吧。免得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来来回回地折腾。” “万一他们是想杀我们呢?”冷血鹰隼般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苗人想杀我们,还能让我们发现?随便下个蛊粹个毒,拿个草席一卷一扔,不就完事儿了吗?哪能这么麻烦?”苏禾笑着回答,她眉眼弯弯晶亮晶亮的,看不出丝毫畏惧。 楚承南觉得她说得很是有道理,只是心下忍不住腹诽,这苗人还真不是一点点麻烦! 他们不知道苗人到底要做什么,只能一直往前走。 沿途有一些蛇虫鼠蚁的,阿瓦那直接就给料理了。 大一些的野物也不用两位主子出手,冷言几道剑气逼过去,立马就能将其呵退…… 众人在林子里走了许久,冷言随手猎了野兔山鸡来,一行人在一处山泉水边支起了篝火。 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得先解决了温饱才行。 时间久了,苏禾的心里也开始打鼓,难道是她自作聪明,猜错了苗人的意思? 就在她食不知味地啃着肉块时,楚承南身体里的蛊毒再次发作了…… 这一次,来势汹汹…… 男人的身子猛得一僵,旋即盘腿打坐,调理气息。 冷言冷血立马戒备起来,将苏禾与阿瓦那护到了身后。 丝丝缕缕的白烟自男人的天灵盖处升腾,豆大的汗水转眼就打湿了衣襟。他在与体内的蛊毒博弈! 真气激荡,横冲直撞……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蛊毒的壮大,它正游走于他身体的各个部位! 他的压制让蛊毒很不服气,越发地蛮横! 男人猛然睁开眼睛,一条红色的细线贯穿双眼,苏禾看得真真切切。 她第一次看见他眼中细线的时候,那不过是头发丝般的粗细,一晃而过,稍纵即逝。而此刻,这条红线竟然比缝补麻布的针线还要再粗上那么一些。 男人开始在地上翻滚,蛊毒太厉害了,已然压制不住! “冷言!”他低吼一声,他快控制不住了,冷言看不到吗? 他吩咐过,如果他失控,冷言可以直接一刀刺死他!他的意识已经忽明忽灭,再不动手可能就来不及了。 冷言快速从腰间解下一根锁链,这根锁链不粗,但却是玄铁所制,坚韧无比。 地上的男人开始暴躁,猩红的眼睛像是野兽。 冷言冷血同时动手,挨了男人好多拳脚才将玄铁捆到了他的身上。 阿瓦那从瓶子里倒出了好几颗北狄王上给的药,一股脑地全部塞到了他嘴里。但是这一次,药效甚微…… 楚承南被玄铁捆住,又被冷言冷血两个人一同按在地上,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几次将两人掀翻在地。 “冷言!按住他!我要给他施针!”苏禾的带着浓浓的鼻音,急切地说道。 针疗治不了蛊毒,但至少,能让他舒服一点吧。 只是他暴躁地挣扎,让她根本没法下针。 “苏姑娘,我一手刀下去,王爷最多会晕厥一盏茶的时间……要快!”冷言提醒道。 苏禾点了点头,拿着银针慢慢靠了过去。 冷言看准时机,一手刀劈在了楚承南的后脖筋,男人的身体顿了顿,便没了动静。 苏禾飞快地在他身上几处大血下针。 只见银针所到之处,白烟喷薄泻出,男人好似舒服了一些,微微嘤咛了一声。 他的脉象强烈紊乱,就像山石崩塌一般,换做是常人估计已经七窍流血了。 苏禾心疼地抚上男人的额头,那里青筋鼓胀,突突直跳。 冷血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男人,半分不敢松懈。 倏地,地上的男人再次怒睁双眼,几乎是同时,他一口咬在了苏禾的手上。 苏禾还来不及惊叫,冷血又是一手刀劈在了楚承南的脖子上,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昏厥,他瞪着猩红的眼睛,梗着脖子咬住手里的“食物”不放! “拔针!先拔针!”苏禾痛得脸色惨白,但她顾不上自己,颤抖着另一只手去拔针。 她的针都是下在大穴上的,如果刺穿了穴脉,就更麻烦了! 男人死死咬着她的手不放,艳红色的血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这时,一个背着竹篓的苗族女子快步走了过来。 “公子这是怎么了?”女子的面色看着也是焦急的。 阿瓦那急急行了个大礼,说道:“我家少爷中了蛊毒,不知娘子可有法子缓解一二……” 那女子又凑近了些,她看了看楚承南,然后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瓷瓶,拧开盖子送到男人的鼻尖。 苏禾只看到一缕暗红色的烟气被楚承南吸入了鼻腔,其他什么都没有。 约莫十个数字后,楚承南松开牙齿,再次晕了过去。 苏禾的手总算挪了出来,森森牙印咬得极深,已是血肉模糊。 那女子又拿出了些许伤药和纱布,给她包扎了一番。 苏禾这才得空打量来人。 二十七八的样子,麦色肌肤身材高挑,眼角斜斜飞起,长得有几分妩媚。 “多谢姐姐出手相助……”苏禾颔首说道。 女子没理会她的感谢,一边收拾竹篮,一边说:“你们是来找大祭司的吧,跟我走吧。” 冷言二话不说便将楚承南背到了背上。 第159章 设难(三) “替他把玄铁解了吧,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的。”女子转身,率先向着一侧的林子走去。 几人皆是一愣,这女子只一眼就能辨出玄铁,只一缕红烟就能压制蛊毒,看来是个人物! 一路上,这名女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可比那个穆达健谈得多。 她叫穆赛飞,和穆达算是堂兄妹。 穆姓是苗寨的大姓,但凡是姓穆的,都是有点身手的。 “你们说达子哥啊,跟块榆木疙瘩似的,无趣得很。”说话间,穆赛飞往冷血的身边靠了靠。 嘶,这个女人手段肯定不差,但是行为嘛,好像也颇有那么点……开放? 冷血不露痕迹地往旁边靠了靠。 穆赛飞丝毫没觉得尴尬,继续自顾自地同他们说话:“你们放心好了,我们大祭司除暴安良,乐善好施,这点蛊毒,小意思小意思……” 苏禾尴尬地笑了笑,这个穆赛飞看上去,并不是很靠谱的样子,如果真有她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穆赛飞一路将人带到了一处大院。 就苗寨而言,这处院子可以算得上是豪宅了。 她径直将人带进了课堂。 很快,穆达和一位续着山羊胡的老者一同走了进来。 老者看着能有八九十岁,身形精瘦,在这个年代绝对是很长寿的了。他穿得朴素,眼神中是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清亮。 穆达始终跟在他的右后方一步的距离,很是谦卑。 “赛飞啊,你这又是上哪儿蹦跶去了?”老者坐在了面对正门的主位上。穆达立刻接过老者手里的拐杖。 他的拐杖不过是根枯木,不过杖顶被雕刻成了一只站立的老鹰形状,鹰眼上镶了两颗琥珀色的石头,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让整只老鹰都生动起来了。 “阿爷,我去山里采药了。”穆赛飞端起水碗灌了一大口凉水。 “阿爷, 这几个就是达子哥接进来的天机谷弟子。”穆赛飞又指了指苏禾一行人。 老者这才将目光落到了他们身上。 苏禾小步上前,盈盈一拜:“天机谷弟子苏禾见过老人家,实在是因为兄长被奸人所害,身中蛊毒,性命危在旦夕,不得已才冒昧叨扰的。” 老者摸了一把他的山羊胡,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苏禾好几个来回:“天机谷也解不开我们苗族的蛊毒吗?”老者的面上颇为得意,不过稍纵即逝,立马又恢复了之前的沉稳。 他走到楚承南面前,只是看了看,便让穆达将人送去了客厢房。 苏禾心下着急:“老人家,我兄长的蛊毒……” 她刚一开口,便被老者抬手打断:“这蛊能不能去,老夫还得研究研究,姑娘莫急。”说完,他嘱咐了穆达几句,便转身离开。 楚承南转醒的第一时间,便催动内力运行了几个周天。 那种真气游走精准顺滑,神清气爽,灵台清明的感觉简直让他产生误会:“本王体内的蛊毒……” “还在……”冷言无情地打断了他的幻想。 男人有些失望地叹了口闷气。 “本王这次毒发,可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楚承南问道,毒发剧烈的时候,他会丧失意识,事后也回忆不起来。 他依稀记得他是在湖边毒发的,他强撑着意识,直到冷言将玄铁链捆在他身上,他才敢喘上一口气,当然,他的记忆也就到那一刻了。 “爷咬伤了苏姑娘。”冷言如是说道。 楚承南心下大惊,腾得从床榻上跃起,来不及整理衣衫便要开门出去。 门方一打开,只见苏禾端着食盘恰巧要敲门进来。 姑娘还没说话,便被里头的男人一把抓过胳膊:“你是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话没说完便顿住。腕上的纱布扎眼,一下就吸引了男人的目光。 “是我伤了你……”他说,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苏禾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眉眼弯弯地宽慰他:“无碍的,爷留了气力,所以伤得不深,上点药,估摸着三五天就会能好了。” 楚承南自是不信的,但也没有勇气解开纱布去看个究竟。 他身上的蛊毒太厉害了,厉害到可以完全吞噬他的意识,让他像个野兽一般伤人,甚至杀人! “爷,也算因祸得福,我们已经见到大祭司了。”冷言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大祭司,是整个苗寨最厉害的蛊师,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楚承南思忖了片刻,问道:“那他可愿意替本王去蛊?” 冷言立马又焉儿…… 他们只是见到了人,但人家并未答应他们的请求。 “没关系,我看这事儿啊,有戏!”苏禾信誓旦旦地说。 如果大祭司不愿帮他们,大可以将人轰出去,何必安排他们在此住下呢?明天她就去求一求那位老人家。 老人家没等来,穆赛飞像是闻着儿似的就来了。 “哦哟哟,这位公子武功当真是厉害,竟然比我预计的早了六个时辰醒来,当真是不得了啊!”穆赛飞像是打量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绕着楚承南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嘴上赞美之词不断,眼神也是黏得拉丝,“公子的相貌也是一等一得俊俏呢。” 楚承南很不满意女人对他的不敬,抬手便打出两分内力想将其逼退一些。 不曾想穆赛飞也是练过的,身手还很不错 。她敏捷旋身避开,然后也是一抬手,将一道掌风朝着楚承南的方向打了回去。一避一闪间,两人浅浅过了几招。 “公子身法了得,竟是戏耍于我了。”穆赛飞自知打不过,便及时抽身退让了几步,“我叫穆赛飞,是我救了你,公子可差了我一句感谢。” 楚承南闻言,朝着冷血的方向望了一眼。 冷言点了点头。 楚承南收了招式,低沉着嗓音开口道:“多谢!” 穆赛飞捋了捋她的麻花辫,眉眼一眨:“不打紧,公子不止武功高强,声音都是那么好听!” 每个人都觉得这个穆赛飞多少有点花痴病,只有她自己不觉得。 第160章 穆赛飞 楚承南不想与她多言,转身就走,却被穆赛飞挡住了去路。 “公子体内的蛊毒那么厉害,公子就不问问我,这蛊毒能不能去除?该怎么去除?”提到蛊毒,楚承南不得不再次正视于她。 “能不能去除?”男人冷冰冰地问。 “能!”穆赛飞风情万种地答。 “怎么去除?”楚承南又冷冰冰地问。 “那就不知道了。”穆赛飞突然一脸茫然,状似天真无邪。 楚承南浓眉一挑,抬手便一把掐住了女人的脖子,他邪魅地笑道:“你在耍我?” 他手上使了劲儿,穆赛飞的脸瞬间就涨得通红。 冷言赶紧冲上去架住了他家王爷。这个穆赛飞是大祭司面前的红人,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与她交恶了。 楚承南不情愿地收回了手,但眼刀子还扎在女子的脸上没有移开。 穆赛飞抚着脖子咳个不停,但面上的神色反而更加暧昧不清:“公子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不过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好了。我还不知道公子名讳,以后也不知道该向谁讨要这笔人……情……债……” 楚承南的拳头紧了紧。 在外头,他可以号令千军万马,在这里,他反而为人所掣肘,真是该死! “穆姑娘,我家爷性子寡淡,不喜与陌生人交往,您也就不必多问了。”冷言怕男人再动手,主动挡在他身前替他回了话。 穆赛飞佯装失望,美目流转间却是又黏上了楚承南:“这样啊,公子还真是怪有个性的。行吧,我看冷血兄弟唤您一声爷,那我也这么称呼您吧。”她冲着楚承南眨巴了下眼睛,红唇漾起一抹娇羞的笑意:“爷,你说好不好……” 楚承南只觉得汗毛林立,他瞪了女子一眼,立即旋身离开。 “爷,我叫赛飞……穆!赛!飞!” 楚国皇宫内,楚慕北攥着萨婆的飞鸽传书,强忍住怒气低声咒骂:“呵呵,还真有他的,竟然找去了苗寨,竟然还被他找到了!” 他两指夹着纸条送到烛台边引燃。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的光线落在男人的脸上,衬得他地眸色更加晦暗。 送信的黑衣人跪在下首的位置,很是惶恐:“皇帝,摄政王进了苗寨,萨婆那里怕是不好下手了。” “啪!”巴掌大的砚台砸在了黑衣人的额头。 楚慕北咬得后槽牙咯咯作响:“不好下手?不好下手难道就不好下手了吗?不好下手就放任楚承南对朕予取予求,带着我楚国的兵马投奔北狄吗?告诉萨婆,就算赔上她的老命也要处理了楚承南!朕要一击毙命,以免夜长梦多!” 之前他不想让楚承南太好过,所以让萨婆慢慢来,慢慢折磨他,让他一点一点丧失理智! 可现在他改主意了,他怕楚承南找到去蛊的办法,所以不能在等了,就让他断送在苗寨里吧。 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倒也省事儿。 对皇帝而言,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对于萨婆而言,就不好办了。 她拿着感应蛊,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北狄,然后又到了瘴气山林。 感应蛊突然在山脚下失去了感应,所以她非常确定,他们已经成功进入了苗寨。苗寨周围有高人布置的阵法和瘴气。这种阵法和瘴气可以阻挡外人进入,同样也会阻隔感应蛊的感应。 如若要继续操控蛊毒,她也必须进入苗寨…… 她已经离开苗寨几十年了…… 虽然不愿意,但因着小皇帝的命令,她不得不冒险。 穿过瘴气山林对她来说太简单了,她不止要进入苗寨,还要绕开所有机关,入得悄无声息,不惊动任何人。 跋山涉水让她很是疲累,她靠坐在大树下,就着凉水啃着馒头果腹。 她自嘲地笑了笑,都这把年纪了,要不是心里存着报仇和报恩的执念,可能早就死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浑浊的双眼似乎有了一瞬的光彩,但也只是一瞬…… 楚承南在房里调养生息,他一打坐运气就跟老僧入定似的,没有大半天是不会起身的。 苏禾默默地从房里退了出来,她要去拜访一下大祭司才行。 只是她没想到,走到大祭司院门口,竟然遇上了冷言。 准确地说,冷言是一路尾随她而来的。 冷言人如其名,向来沉默寡言,这回难得主动开口:“我同你一同去见大祭司。”随后便独自走到了前头去。 大祭司的屋子很大,里面都是瓶瓶罐罐和各种竹篾编的笼子。 一进屋,苏禾便闻到了浓烈药草味,都是一些很罕见的药草,有半数以上的药草是苏禾叫不上名字的。 见了来人,老者手里捣药的动作一刻不停,只是招呼他们自己找地方坐下。 他的捣药罐比寻常药铺里的大得多,足有一个脸盆子那么大。石锤也很是厚重。没点气力估计都使不动。 苏禾没有冒然开口叨扰,只是静静地看着老者手里的动作。 只见他把几十味草药逐一加入药罐捣碎,然后……然后……又往里面加了一只蜈蚣! 一只活生生的蜈蚣! 石锤捣在蜈蚣身上,发出了细微的碎响,那是蜈蚣身体被碾碎的声音! 许是因为离得很近,苏禾甚至还听到了蜈蚣汁液爆裂开的声音。 秀眉紧紧皱起,太恶心太渗人了! 老者看了她一眼:“呵呵,这就受不住了?我们苗寨跟你们天机谷不一样,我们不止会用草木精华入药,也会用蛇虫鼠蚁作为药引。手段多着呢。” 苏禾缓了缓神,制药而已,虽然手法古怪了些,但黑猫白猫,能逮到耗子的就是好猫。她谦卑地低了低头:“老人家神通,苏禾受教。” 老者又睨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倒是乖巧,开门见山吧。”他虽然年纪大,但耳目清明,说话行事丝毫不含糊。 显然,他们是为了楚承南身上的蛊毒而来。 苏禾立即单膝点地,言辞恳切道:“还请老人家出手,救一救我兄长!” 老者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但也不说话,而是转身去了屋子的另一个角落,捯饬着一个竹篾篮子。篮子里的毒物似是听到了主人的召唤,悠悠地探出了脑袋。 那是一条通体金色的眼镜蛇,这蛇约有手腕粗细,荧绿色的立瞳寒森森地望着两个陌生人,显然不是很欢迎他们。 第161章 也有蛊毒 苏禾是见识过苗人饲养的毒蛇的。 这金蛇脑袋上的犄角比上次见的那条明显得多,定然是个厉害的东西。 冷血一步挡在了苏禾前面,看似镇定自若,实则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软剑…… 苏禾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冷静。 老者摆弄完蛇,又去折腾了几只蝎子,折腾完蝎子又将一只白老鼠投喂给了一窝像是蜜蜂一样的飞虫。 那飞虫是真厉害,白老鼠方一投入,它们便一窝蜂地拥了上来,像是一团黑影似的将老鼠团团围住。只听那老鼠“吱……”地叫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下一刻飞虫撤开,笼子里只剩一具老鼠的骨架。 骨架完整,只是上面见不到任何一星半点的皮肉。 冷言的头皮也在发麻。 打架他一定不输,但是这种乱七八糟的手段,他没有把握…… 他又向苏禾的方向靠了靠…… 老者不说话,苏禾便一直保持着单膝点地的姿势候着。 折腾完一大圈,老者终于在苏禾面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姑娘,你兄长这蛊,根深蒂固,不好解了……” 苏禾的眼眶顿时就红了:“老人家,这蛊毒操控人心,如果不能去除,我兄长等同行尸走肉,难以苟活于天地啊!” 见那老者正经了起来,冷言一撩衣摆,同样单膝点地,谦卑地低下了头:“求您出手,搭救我家主子,冷血愿意以命抵命!” 老者冲他们摆摆手,然后端起烟杆子深深吸了一口:“那位公子的蛊毒很是厉害,以老身推测,这只蛊毒应该是在公降生之时就被种下的,他与公子同体共生了二三十载,早就同命相连,认准了这个宿主。你想让如此霸道的蛊毒挪窝……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冷言的脸色寒了寒,降生之时就被下了蛊?呵呵,皇家的日子当真是没有表面那么光鲜啊。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苏禾:不过苏姑娘,倒是清白了。 皇帝只比王爷年长几岁,一定也不是他…… 苏禾拽住了老者的衣摆:“老人家,求您再想想办法,如果连您都没有办法去蛊,那我们当真是走投无路了啊……”说着,便声泪俱下。 老者又提起烟斗用力吸了一口:“下蛊之人歹毒,如果我替你们去蛊,那就是在给自己树敌……” 苏禾早就知道这种可能性,她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楚承南的命要紧,但也不能叫别人以身犯险,拿自己地命去抵啊。 这该如何是好? “老夫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你们到底是何人?如果只是寻常人家,蛊师断然是舍不得用这样厉害的蛊毒的。” 苏禾有些心虚地别开脸,避开了老者的视线。 老者又道:“炼制这样的蛊毒,不仅要搜集许多的天材地宝,还要以蛊师的精血饲养数载,然后才能加以炼化。其中困难重重,成功的几率不过万分之一,这位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被下如此毒手?一定不简单。” 不问清身份,老者是绝对不会出手相帮的。 苏禾犹豫了片刻,只得道出实情:“不瞒您老人家,公子乃是西楚国的摄政王爷,楚承南……” “楚承南……西楚国的楚承南……”老者默念了一遍,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了远处,喃喃自语:“看来,又是皇族之争了……” 他睨着远处良久都没回神,直到冷言轻咳提醒,才将思绪拢了回来。 “老人家,您认识西楚皇室?”苏禾怯怯地问,她真怕西楚皇室与苗族有什么过节,就像北狄和苗族一样,谈不拢双方直接就大打出手。 老者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片刻后,他又再度开口:“先不说那公子了,皇族中人做出什么腌臜事都不是稀奇。姑娘,你体内地蛊毒又是什么情况?” 苏禾的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她的身体里,也有蛊毒? 苏禾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老人家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从来没觉得有何不适啊?” “哦?”老者疑惑,也没妄自断言,他示意苏禾伸出手腕。 苏禾将袖子往上提了提,露出一截纤细地手腕。 只见三根红色的细线隔空飞来,嗖一下便缠住了她的腕部,细线之上九枚银色的铃铛悬挂在各处。 悬丝诊脉,好厉害! 冷血也被小小地惊讶了一把。 老者三指并用,搭在细线的末端,不停地用指腹点过每根细线,银铃随之发出声响。 苏禾大气不敢出,这样的手法她只在古籍上见过。 过了许久,老者才将三根红线收回,然后转身,从一整面墙的抽屉中,取来了一只瓷瓶:“放在鼻下嗅闻。” 那药瓶里的气味很是特殊,苏禾辨不出里面的草药。 “来,张开右手注意看。” 一时间,屋内三人都将目光落到了苏禾地掌心上,周围噤若寒蝉。 慢慢地,苏禾似乎感觉到掌心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在跳动。那种感觉是嵌在肉里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东西似乎越跳越强烈,强烈到旁人都能看到她掌心的起伏。那东西像是要顶破她的皮肤跃出来似的! 苏禾被吓得连连后退…… 怎……怎么回事?怎么她的身体里也有蛊毒? 老者虚扶了苏禾一把,赶紧宽慰道:“姑娘莫怕,依老夫看,姑娘体内的蛊毒并不算是什么霸道的东西,于姑娘无害。” 苏禾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她体内的蛊毒……无害? 在她看来,蛊毒就没有好的,这种以人身为宿主,吞噬宿主精血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好的呢? “呵呵,蛊毒的炼化全凭蛊师操作,要炼成何种蛊毒,练到什么级别也全凭蛊师的能耐。姑娘身体里的蛊很特别,它以毒素为生,并不会主动作祟。如果姑娘有朝一日中毒,这只蛊兴许还能救姑娘一命。”说起蛊毒,老者侃侃而谈,“当然,它毕竟是蛊毒。在长期没有毒素为食的时候,它也是需要分食一些姑娘的精血作为养分维持生存的。” 第162章 苗寨的小惩罚 “它吞噬我的精血,我竟然从来没有感觉?”苏禾仍是无法相信。 老者笑了笑,随意地在一边地藤椅上盘腿坐下。 说了是只好蛊,自然就没那么霸道,它分食的精血是极少的。况且苏禾长在天机谷,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滋补强身的药材,这点精血的损失对她来说,简直是微乎其微的。 苏禾的眼泪哗啦啦地落下:“老人家,你可能看出,我身上的蛊毒是何时被种下的?” 虽然是只好蛊,但苏禾的心里还是抗拒的。 老者又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这蛊,可能也是在你降生之时种下的。种下这只蛊的人,应该是想保护你……你的家人里,可有苗人?” 苏禾摇了摇头,并没有。 “那就奇怪了……这种给子女下蛊作为守护的做法,几十年前确实是有的。但是现在懂得巫蛊之术的人越来越少,所以也没人做这种事了。” 楚承南的蛊没解,反而又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蛊,苏禾心里堵得慌。 她的爹娘不过是寻常百姓,怎么会在她身上下蛊呢?如若要下蛊,又是找谁代劳的呢? 入了苗寨,反而楚承南最是清闲…… 他随手折了一根细竹在院里练剑。 许是太久没有松动过筋骨了,几个动作之下,只听他身上的骨节咯咯作响。 竹子柔韧,被他耍得一通翻飞,快得只剩残影。 “好剑法!爷果然厉害!”穆赛飞不知何时走进的院子,手里抱着一把类似古琴似的乐器。 楚承南没搭理他,专心耍着竹剑。 穆赛飞也不客气,径直走到竹案边,放下她的古琴便顺势弹拨出一连串弦音。弦音浑厚连贯,倒是有几分乐中高手的味道。 楚承南自顾自地耍剑,一招一式寒气森森;穆赛飞则和着他的招式为其伴奏,分毫不落。 楚承南心下不悦,只见他一个回转迅速落地,然后将手里的竹剑直直打出扎在了对面的木门上,竹剑发出一阵嗡鸣,招式戛然而止。 穆赛飞的琴音也恰在此时猛然收住…… “厉害厉害!爷的剑法实在是好厉害!”穆赛飞丝毫不掩饰对男子的敬佩,这样的身手,着实少见! 楚承南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转身就走。 穆赛飞叫住他:“哎,爷别走啊!剑还没练完呢!” 男人皱了皱眉:“不练了!”他看这个女人很不顺眼,不想与她有任何接触。 穆赛飞妩媚一笑,柔柔地说道:“不,爷要练剑……” 下一瞬,琴音再次响起,一个莫名的声音闪现在楚承南的脑海:你要练剑!你要练剑!你要练剑! 男人被吓了一跳。他甩甩头,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她说:你……要练剑! 这个声音……竟是在他脑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这个声音……是穆赛飞的! 没等他有所反应,穆赛飞再次拨出了一串琴音。 剧烈的疼痛瞬间在楚承南的脑子里炸开,他吃痛地按住自己的脑袋,立即催动内力压制,但是收效甚微。 穆赛飞一边弹拨着琴弦,悠悠开口:“爷,你该练剑啦。” 她的嗓音柔软,但却带着楚承南不能抗拒的蛊惑。 “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楚承南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腿脚正一步步地往竹剑的地方走去,每一步都很僵硬;他的胳臂不受控制地想要拔除那根竹剑…… 穆赛飞没有答话,只是手下的琴音变了节奏,变得更加强烈迅猛。 被支配的感觉也随之更加猛烈:“冷言!”楚承南低喝,“把我捆起来!” 苏禾也被他的声响惊动,着急忙慌地跑进了院子。 只见院子里的穆赛飞神采飞扬地弹着琴,楚承南却是动作扭曲,像是在和自己较劲,表情也甚是痛苦。 “爷,你这是怎么了?”苏禾不安地问道。 楚承南分不出精力答话,他所有的气力都花在和自己的肉体对抗上。 穆赛飞倒是开了口:“没什么,爷的身体想练剑,但是爷的脑子不愿意,所以就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 苏禾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她拽着楚承南的胳臂不让他伤害自己。 很快,她便发现了蹊跷。 穆赛飞的乐曲起承转合,听上去和寻常的乐曲没什么区别。但是,但凡乐乐曲都有轻重缓急,每每乐曲落到低处,楚承南便像是得了喘息的机会。乐曲一旦走高,他就会青筋暴起,显得特别狰狞。 是她在搞鬼! “住手!不要弹了!”苏禾冲着那个女人面前冲她喊。 可是那个女人不但没停手,反而在乐曲中融入了各种转调。 楚承南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他一挥手便将苏禾掀翻了出去。 苏禾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坚石上。她顾不上冒血的额头,连滚带爬地冲到穆赛飞跟前,鼓起勇气,一把将她的古琴扫落。 “哐当”一声,古琴砸在地上,琴音戛然而止。 楚承南终于平静了下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穆赛飞的手还悬在半空:“呀,真是可惜了我的琴了!” 楚承南调理了气息,这会怒火中烧。他几步冲上来,一把掐住了穆赛飞的脖子,穆赛飞也不躲,任由他掐着。 苏禾和冷言慌了神,在苗人的地头上,他们得罪不起! 两人联手架住了楚承南。 “为什么要害我们!为什么!”苏禾的情绪也快崩溃了,他们是来求助的,苗人迟迟不愿出手相帮,反而还要加以黑手!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可没想害你们,这不过是对你们隐瞒身份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惩罚罢了,我们苗人最恨的,就是皇家的腌臜手段!” 说完,女人一甩她的两股长辫子,转身潇洒离开。行至院子门口,她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悠哉悠哉地留下一句:“本姑娘的蛊毒在这苗寨里也算是顶厉害的,且让你们尝一尝吧。” 院里剩下的三个人皆是惶恐。 第163章 一妻多夫 “她什么时候给本王下的蛊?是这里的吃食吗?”楚承南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虚弱,更是含着滔天的怒气,苗人下手,果然悄无声息! 苏禾想了想:“我想,可能是那日在湖边,她给你鼻嗅的那个瓶子有古怪吧……” 这蛊毒想解,怕是更难了。 如果苗人真的不愿出手相救,那她只能冒着触犯门规的罪过,把人带回天机蛊再试一试了。苏禾的心里如是想着。 “苏妹妹,我们聊几句?”穆赛飞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吓得苏禾一激灵。 这女人下手歹毒,招惹不起,但也不敢明着得罪。 苏禾站得远远地,只是冲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穆赛飞当然知道苏禾心里惧怕她,并没有刻意走近,同样只是颔了颔首。 她在竹桌边坐下,一改平日里的妩媚造作,突然就有了大姐姐的做派:“苏妹妹不必害怕,你是我苗族后人,我不会害你的。” 苏禾闻言又是一惊,接连而来的打击让她有些接受不能…… “苗族后人?怎么可能呢?我父母尚在,家有兄长,身世无疑的。” 穆赛飞也不急,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一口后又继续说道:“阿爷跟我说了,你身上也有蛊,你的这种蛊从前是苗族女子用来保护子女才会种下的。它可以通过分娩,迁移到新生儿体内的。这种蛊的修炼也不简单,蛊师终其一生,也就能炼化出那么一两只。能得这种蛊,无非两种情况。第一种,你是我苗族后人。” 苏禾还是觉得不可能,她坚定地摇了摇头:“姐姐一定是弄错了。” 穆赛飞也不反驳:“嗯,当然也有第二种情况,你的家人对苗人有恩,所以苗人给了你护身蛊作为报答。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小。如若是第二种情况,那你便是我苗族的贵宾,我们苗族有恩必报,自然是欢迎你的。但仅限于你,不包括其他人。” 她将“其他人”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这显然是上一辈的故事了,她们现在只能加以推测。 穆赛飞倒也是开门见山,她来找苏禾,是希望苏禾可以留在苗寨,苗寨太缺女子了。 这故事大约得从二三十年前说起了…… 苗寨迁徙至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寨民们都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家家户户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生活安定宁静。人口数量也如雨后春笋般迅猛增长。这和列国发展是一样的,只有拥有充足的人口,他们的部族才能日益强大。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苗寨产妇的分娩突然就变得艰难困苦起来,十产六亡,生孩子这件喜事突然就变成了一件风险极大的生死局。按理说苗医医术精湛,断然不该有这样的情况。 更为奇怪的是,不仅产妇生产困难重重,诞下的婴童,十个里面有七个都是男婴。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状况逐渐累积,时间一久便造就了苗族现在男多女少的景况,整个苗寨的人口也越来越少。 “苏妹妹不要急着拒绝,在我们苗族,女子的地位可是相当高的,个个都是寨子里的掌上明珠,只要女子愿意,一妻多夫也是可以的。”穆赛飞舌灿莲花,打定主意非要留下苏禾不可。 一妻多夫?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儿,苏禾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在他们外族人看来,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女子只是垫脚石般的存在。 在外面的世界,女子毫无地位可言。她们不能随意出门抛头露面,不能从医、从商、从政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甚至还要因为各种理由嫁给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男子。穷人人家的女子甚至吃不饱肚子……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养外室。 而女子,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卑微的一生…… 见苏禾犹豫,穆赛飞赶紧又添了一把火:“苗族没外人想象得那么可怕,只要得了寨里的同意,也是可以出寨的,只是出寨的苗人都要掩藏身份罢了。” 苏禾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照姐姐这么说,苏禾在寨子里倒像是有点地位的。”不过是喝口茶的功夫,苏禾的心里便有了盘算。 穆赛飞以为苏禾是心动了,赶紧接话:“那是自然的,苗寨的女子都是地位很高的。” “那我的夫君身中蛊毒,寨里当真是不愿出手相救了?”苏禾似乎找到了突破口。 穆赛飞一愣:“楚国摄政王楚承南……是你夫君?” 那个长相俊俏,武功高强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穆赛飞吸了口凉气,着实有点意外了。 不过也只是一瞬,男人而已,在苗族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苏禾点了点头:“我夫君别说是在楚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是放眼列国,都是手握重兵的悍将,姐姐就不想替苗寨寻个靠山吗?” 这话倒是把穆赛飞逗笑了:“皇族向来腌臜,我们苗寨不稀得与任何皇族为伍。” “因为北狄?所以苗寨不相信任何皇族?”苏禾知道苗寨与北狄有过节,定然是有心结的。 “不,不止北狄……北狄那帮家伙无非是窥觊苗族的巫蛊之术,想收为己用罢了,而西楚,才是真正的豺狼虎豹!竟丧心病狂地想要血洗我整个苗寨!”穆赛飞的眼神中露出一抹凶光! 苏禾闻言不禁大惊失色,她狠狠替自己捏了把冷汗。还好先前没有贸然暴露楚国人的身份,不然可能直接被放倒在瘴气山林里了。 “姐姐,如今朝代更替,楚国早就拥立了新王……新继位的楚皇他……”苏禾突然哽住,楚慕北抄了摄政王府,他算不算心狠手辣,算不算手段腌臜? 突然,一个主意涌上心头:“事到如今,苏禾也不想隐瞒姐姐了,当今的楚国皇帝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上个月还抄了摄政王府。好在我的夫君早有打算,提前带了兵马逃出了楚国。我们算是跟楚皇,跟整个西楚皇族结下了梁子了,怕是再也回不去楚国了。姐姐何不借此,拉拢了我夫君? ” 第164章 大祭司 “楚国皇帝叫什么名字?他是哪个妃子生的?”穆赛飞好像突然来了兴趣。 这反而有些出乎了苏禾的意料…… 楚国人的身份已经暴露,现在别说解蛊了,如果苗人不点头,他们怕是想走都难了…… 屋内,楚承南、穆赛飞和那位老者三人围桌而坐,冷言冷血警惕地立在楚承南的身后,一刻不敢松懈。 屋内的气氛很紧张,苗族和楚国的账,还得他们自己算。 既已亮明了身份,楚承南便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他气场全开,周身散发着皇室贵族的高贵气质。 “西楚新皇楚慕北是本王的皇兄,是皇后窦氏竹语所出,乃是我西楚血脉正统的长子嫡孙。皇后窦竹语是窦氏一门出的第五个皇后。”楚承南说得很是坦然。 “西楚窦氏……窦竹语……呵呵呵呵……”老者捋了捋他的山羊胡,向来慈眉善目的眉眼间迸出少有的寒芒。 楚承南敏锐地察觉到,与苗寨有过节的,可能是窦氏,而不是他们楚家。 “老先生似乎与窦氏相识?”楚承南问道。 老者只听不答…… 楚承南又继续说道:“窦家历经三代帝王,根基牢固。为了长久稳固家族势力,窦家不惜用尽一切手段,都会把窦家的女儿捧上皇后之后,任何拦路者,要么死,要么疯。从前也发生过皇后早亡的情况,但是新晋的皇后,依然还是窦家的女儿。” 老者的目光落到楚承南身上:“那摄政王爷,是何人所出?” 楚承南笑了笑,背脊似乎挺得更直了:“本王生母,乃是贵妃宋氏,宋珂!” “宋珂?你的母亲是宋珂?”老者腾得从藤椅上立了起来,显得异常激动。 穆赛飞显然也被老者的举动吓了一跳。 片刻震惊后,老者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尴尬地咽了一口唾沫。思忖片刻后,他又谨慎地问道:“王爷可有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 楚承南也是疑惑:“你是要本王证明,本王是贵妃宋珂所出?” 老者点了点头。 这还是楚承南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要求。从来都是拿出信物证明他是楚国王爷的身份,从来没遇上过要证明母妃的。 男人一时分不清敌友:“老人家是与我母妃宋氏有深仇大恨?” 老者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窦珂与我算是故友,如若王爷能证明自己是窦珂所出,老夫定然拼尽全力,也要替王爷解了这蛊毒的。西楚皇室之中,也只有窦珂,是真正的宅心仁厚,菩萨心肠!” 楚承南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从脖子上摘下一枚玉佩,抛到了老者手里。 这枚玉佩,乃是无边和尚临终前转交于他的。 无边和尚曾经说过:这枚玉佩可以号令三千死士,在他必要之时护他周全。 他一刻不曾得闲,这三千死士在哪里,他至今都不知道。 他也不确定玉佩能否证明他的身份。反正眼下也没什么旁的物件了。 只见老者接过玉佩,只一眼,便老泪纵横。他双手捧着玉佩送到额前,虔诚地用额头抵住,口里喃喃说着什么。 楚承南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是从他的表情上已然可以确定,他的母妃,帮了他。 老者稍微平复情绪后,转而面向了穆赛飞。 他一手扶肩,单膝点地,声音沧桑无比:“求大祭司救一救这位西楚的摄政王爷,他的母妃宋珂就是当年救下整个苗族的人!” 众人皆是意外。 穆赛飞,才是苗寨的大祭司? 穆赛飞最多也就三十来岁,谁能想到苗寨的大祭司竟然这么年轻! 谁能想到,苗寨的大祭司行为举止竟然如此……轻佻! 穆赛飞这会儿坐得端正,微蹙的眉头让她显得肃穆了不少:“右护法当真能确认他的身份?” 老者又转头仔细端详了一下楚承南的面庞,他的五官与记忆中的女子重叠,他点点头,坚定地开口:“确定!老夫确定!王爷的眉眼与宋珂一模一样!” 穆赛飞也将目光落到了楚承南的脸上:“我苗人有仇必报、有恩自然也必报!你身上的蛊毒霸道,自你出生起就与你同生共存,如果强行拔除必定是要伤你根本的,我还需要些时间再研究下。”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反转,男人冲着穆赛飞挑了挑眉:“大祭司不如先解了自己下的蛊吧。” “呵呵,王爷放心,我给你下的蛊没有我的操控,不会主动作祟。相反的,它对你体内的蛊毒可以起到暂时压制的作用。”穆赛飞解释道。 “可是本王对大祭司没什么信任可言,兴许什么时候又要戏耍本王了。”楚承南对这个女人可是一点都不放心。 穆赛飞也不惯着他,径直起身就朝着门口走去:“王爷想要去蛊,最好还是听我的,莫要自作聪明,不然的话,只能恕本姑娘才疏学浅,帮不了王爷了!” 就在穆赛飞即将离开之时,楚承南挺拔的身形猛然一僵…… 糟糕,蛊毒又发作了。 蛊毒一起,如同万蚁噬心般痛苦难忍。他额上的冷汗森森而下,脸色也迅速变得苍白如纸。 “冷言……快!”他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必须马上用玄铁链把他捆起来! 穆赛飞立马警觉起来,她移至一边,目光锐利地扫向楚承南。原本俊朗的面孔此刻看上去竟是有些恐怖骇人的。 内室里的苏禾听到动静,暗道不好,提起裙摆赶紧飞奔而出。 她已经见识过好几次毒发,虽然心疼,但也算勉强镇定了下来:“赛飞姐姐,你帮帮他!你快帮帮他!” 穆赛飞望着面前的妹妹梨花带雨,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还不是时候……” 楚承南被按在地上,面上青筋暴起,眼里的红线似乎成了活物,不断地在他的眼球上游动。他像是被困住的野兽,用尽全力想要挣脱。 每次毒发,他的力量好像都在剧增,力大无比不知疼痛。冷言冷血加上玄铁,都快压制不住他了。 第165章 决定了 右护法,也就是那位老者凑近了几步,他的目光落在了楚承南的瞳孔上。 “她来了……”右护法说。 穆赛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么快…… 楚承南被折腾到了极限,他的耳道里开始往外渗血。 “苏禾,给他喂点你的血,快!”苏禾从小在天机谷的草药堆里长大,她的血液与常人是不同的。 苏禾愣了一瞬,但立马领悟,撸起袖子主动把手伸到了楚承南的嘴边。 发了狂的楚承南毫无犹豫地一口咬了上去。 熟悉的疼痛感袭来,苏禾这才想起来,楚承南上次毒发咬住她的手掌后,疯狂地吸吮着她的血液,就像是一个饿殍,贪婪地啃食着生肉。冷言几个手刀落下去都没能将疯魔的他劈晕! 眼看着场面即将失控,穆赛飞从边上的盆栽里取了一片树叶,然后放到嘴边将它吹响,那是一首很简单的曲调。 曲调一响,她置在楚承南身体里的蛊毒也开始活泛起来。它会在宿主的经脉和血肉之间游走,然后……遇上另一只毒物。 楚承南挣扎地更厉害了,他的牙齿已经深深嵌进了苏禾的肉里,疼得她几乎几乎晕死过去。 右护法自腰间抽出一把尖刀,手起刀落间便在男人的掌心划拉开一个很大的口子,黑红色的血液哗一下就溅到了他的脸上。他将一些白色的粉末撒了上去。 发狂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手掌上的疼痛,他不停地发出低沉的吼声,猩红的眸子像是要渗出血来。右护法又伸手迅速扣住了楚承南的脚腕,直接将一道内力打在了他的大穴上。 内力入穴的力道比银针猛烈得多……这种手段向来都是用来杀人的! 楚承南伸长脖子发出了最后一声长吼,撕心裂肺,终于晕了过去。 “把他抬进去吧,他暂时不会有事……”穆赛飞如是吩咐着。 看来,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棘手,她种在楚承南身体里的蛊根本不是那霸道玩意儿的对手。 明明已是更深露重,但谁也没有睡意。 老者抽出烟杆子,使劲在围栏边敲了敲,然后点上了一些烟草。他用力吸了一口又重重叹了出去:“那个蛊师应该已经进了寨子了……”他说。 “嗯,动静那么大,离得不会太远。”穆赛飞也这么认为。 蛊毒发作分为两种,一种是蛊毒物自发地折腾,可能是饿了,或者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动静不会太大;但是像刚才那种眼中红线浮动的,显然就是毒物的主人在操控。 “这还只是小试牛刀,这人应该是刚进寨子,先试试水罢了,她得先确定王爷是不是已经寻到了解蛊之法,或者身边是否有其他蛊师可以与她分庭抗礼。按这个状况来看,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取了王爷性命的。”穆赛飞的话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呼吸凝滞。 冷言一拳砸在柱子上:“我们这就出去寻他!苗寨不过这点地方,我就不信找不到他!寻到了直接将人砍了!一了百了!” 老者嗤笑一声:“别傻了年轻人,巫蛊之术远比你们想象得厉害,蛊师是蛊毒的主人,蛊师可以在临死的一瞬间,引爆他的蛊毒,让宿主一起陪葬!” 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可以引出蛊毒吗? 穆赛飞起身走了几步,分析道:“强行拔出蛊毒会对本体造成极大的损害,他的意识可能会被迫害,从而变得痴傻,也有可能会落下残疾,一辈子瘫在床上,留下个痴傻残疾的玩意儿又有什么用?没有任何意义。” “你们只管去蛊,剩下的,交给诡门十三针吧!”苏禾大胆地提议道。 穆赛飞似是被点醒:“天机谷的诡门十三针,天下最厉害的针法……” 如果用诡门十三针保住中蛊者的各大穴脉,兴许是有机会的。 老者又挥了挥烟杆子:“没那么简单,去蛊一定会惊动那个蛊师,只要他出手操控,那就不是简单的去蛊,而是斗蛊。” 斗蛊,便是两个蛊师各自出手,争夺对毒物的控制权,或者再打入一个新的毒物,将宿主的肉体作为战场,两蛊相争,直到一方战死,才算结束。 只是这样的话,宿主会被折磨的死去活来,风险之大根本没有底线…… 苏禾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画像,这是她重新画的,画上正是她之前在大诏街头看到过的那个老妪。 老者眯缝着眼睛看得仔细。 “确是苗人无疑,从她身上的图腾来看,肯定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放眼苗寨这几十年,可能都出不来一个她这样的段位。况且此人离开苗寨那么多年,怕是已经入了邪道,以邪道的手段炼化毒物……”老者的声音弱了下来,没再往下说。 众人再次陷入沉寂,事情仿佛陷入了死局…… “本王要去蛊!哪怕以死为代价!”一道低沉、坚定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楚承南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这会儿正面色苍白地立在众人眼前。 恢复神志的他即使虚弱,也难掩清冷孤傲的气质。 他的耳力过人,方才他们说的话,他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蛊毒就像是颗炸药,埋在他的身体里,让他随时都可能疯魔,这和死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关,他只能硬闯了! “你还真是厉害,竟然这么快就醒了。”穆赛飞的语气中带了惊讶,这个男人的意志力和内力都深不可测,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在这一点上,她是真的佩服他的:“如果一定要强行去蛊,那一定要快,趁对方还来不及开坛做法的档口,抢占先机!” 开坛纵蛊需要很多新鲜的材料,对方不可能将东西全数带进山寨,那就必须就地取材,他们必须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 众人一番商议后,决定将去蛊的时间定在三天后。 是死是活,是成是败,都会有个定数! 穆赛飞和老者会准备开坛所需之物; 冷言冷血会带着苗人搜山,尽可能找出对方的老巢; 届时苏禾会以诡门十三针护住他的经脉,既要保住他的命,还要让他完好无损! 第166章 尘封的历史 众人散去之后,只剩穆赛飞和那个老人了。 “阿爷,你怎么看?”穆赛飞问道。 老者烟杆子不离手,他咳了好几声,但还是坚定地又抽了一口烟。穆赛飞虽然天赋异禀,手段高明,也是苗寨难得一见的鬼才,但她太年轻,很多尘封的历史都是她未曾参与的。 “从苏姑娘的画像上看,眉眼间确实有几分相似。”老者苍老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某些画面。 画像上的老妪极有可能是苗寨曾经的圣女,也就是下一届的大祭司人选。 此人的蛊术和医术都修炼得极高,奈何她心高气傲,不愿意屈居于苗寨这方寸之地,打定了心思要去外面闯荡。 按照寨里当年的规矩,像她这种修为极高的人想要脱离苗寨,是要废了全部内力的。以免她仗着苗寨所学在外面为非作歹。 她想走,但又不舍得她的修为,所以选择了“潜逃”。 走的时候,她偷走了寨子里几乎所有的厉害毒物…… 那些毒物是苗寨历代祭祀或者护法炼化的,可以说是镇寨之宝,苗寨也是靠着这些毒物安生立命的。 其实,以她的道行,只要跑出了苗寨,再想抓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平息。 外面的世界太丰富,她凭着高人一等的医术在西楚过得也很是滋润,更不乏裙下之臣的追求。 可她偏偏选中了一个高官家的嫡长子,并与之珠胎暗结。她本想是靠着腹中子换一个显赫的身份…… 奈何外面的事情她不懂,高门大户看重门楣,她一个女子无父无母,甚至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户籍,大户人家的主母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高门大院的主子说话刻薄,奚落起下人来更是一把好手。她一气之下便仗着自己的本事与那主母动了手,主母重伤不治,那家人随即重金派人追杀于她。 她虽然有手段,但要顾及着腹中胎儿难免落了下风,所以又逃回了寨子。 当年的苗寨还跟游牧民族似的,没有固定的居所,也就没有现在的瘴气山林。那群追杀她的人追着她的踪迹轻易便跟进了苗寨。 寨里不但没有帮她,反而联手将她捆了送给追杀她的人。 本来刀都架在她脖子上,就差手起刀落了。偏偏又有一波人马杀出来。 那波人杀气腾腾,上来就用淋了油的火箭四处乱射。 一时之间,寨子里人仰马翻。人也没看住,被后来的那波人截走了。 寨子里火光滔天,引来了路过的宋珂。 宋珂当时是探亲,所以随车携带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和亲卫兵。 她不忍寨民受难,派出所有亲卫兵迎敌救人,之后更是留下了所有的干粮、盘缠、首饰、甚至是她的马车。 来的时候光鲜亮丽,走的时候只剩十来个女婢亲卫,高一脚低一脚徒步走着出去的。 苗族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了定居隐世的生活。当时的大祭司和护法穷尽了一生,布下了瘴气山林,保苗寨民不被外人侵袭。 至于那个蛊师……从此以后再无音讯。 穆赛飞听完这段尘封的历史,面色凝重。 这个蛊师,不止跟西楚王爷有仇,跟他们苗寨的仇也不小。只怕她这次回来,目标不仅仅是那个王爷了。 这个蛊不去也得去了! 另一边,萨婆悄无声息地进了寨子:“呵呵,这种瘴气,糊弄糊弄小儿罢了……” 她的拐棍一下一下落在地上,带起了片片尘埃。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处废弃角楼。 角落破败不堪,只剩几根主要的柱子、横梁支撑着它不至于倒塌。 萨婆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还跟着个精壮的男子。 “就在这儿吧……”萨婆说,随后从腰间拿出了一颗药丸和一张纸条,“照着这上面写的把东西备齐,我们就可以动手。” 男人接过纸条,上面写的都是一些草药和野物,他抬眼看向萨婆。 “放心,老婆子不会跑的。来都来了,办完主人交代的差事儿,我还得了一了私人恩怨。” 男人笑了笑,将纸条收进了袖里,宽慰了几句:“萨婆说得哪里话,皇帝自然是信您得。”说完便飞身离开。 萨婆嗤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小皇帝和他的母亲比起来,实在是太嫩了…… 趁着月色,萨婆在周围走了走,这么多年了,寨子可真是大不一样了。 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年迎面走了过来。 萨婆心下一惊,这里已经这么偏僻了,怎么还会有人呢? 少年每天上山采药,都会经过这里,途经这里。今天忽然在这里见了陌生人,不免多看了几眼。 “哎哟!”萨婆脚下一滑,踉跄地摔在地上。 少年心善,赶紧上去将她扶坐起来。看着装,她应该是苗人。 “婆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他家靠采药为生,每天漫山遍野进进出出,村里的人他都认识。 “哦。我是邻村的,年纪实在太大了,平时都不怎么出门走动了。”萨婆坐在地上,说话还带着气喘。 “那我送你回家吧。夜里不安全的。”少年主动提议,萨婆确是婉拒了:“没关系,我儿子去前面取水,一会儿就过来了。” 萨婆手指的方向,确实是有一汪泉水的。 少年叫浩子,是寻药采药的一把好手。 “浩子,你今日可是寻得了什么好宝贝?”萨婆吸了吸鼻子,然后斜眼往他的背篓里望了望。 “婆婆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得了一株极好极好的灵芝!”浩子跟献宝似的把背篓里的灵芝拿出来给她看。 萨婆懂货,这确实是个好东西,至少得有个一百几十年了…… 萨婆从袖里唤出一条小蛇,只有两个虎口那么长,通体肉粉色,头上若有似无地,好像有个犄角:“浩子,婆婆用这小蛇,换你的灵芝好不好啊?这蛇现在还小,等过个两年,可是个厉害东西。” “婆婆你是蛊师?!”浩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寨子里懂蛊的人越来越少,这个婆婆轻轻松松就能叫这小蛇听话,一定是个很厉害的蛊师! 萨婆又使了些花里胡哨的手段,操纵着小蛇一通表演,随后便顺利地得到了灵芝。 萨婆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便又拄着拐棍往前行去。 第167章 去蛊(一) 三天,转眼就到了。 天刚擦亮,楚承南便起身,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惬意地坐在庭院里喝茶。面上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异色。 苏禾整宿没睡,整个心悬在嗓子口哽得她难受,索性也起了个大早做了些糕点。 “王爷的面色看着比之前好多了。”苏禾像从前那般布了糕点,佯装轻松地与男人攀谈。 大祭司和右护法很快就要到了,留给他们独处地时间不多了。 楚承南捏了块糕点送到嘴里,细细品了品,还是那样的好滋味。 “阿禾,此次去蛊凶险万分,如果我死了,你便留在北狄,再也不要回去西楚了,明白吗?北狄的尚云王上会保你此生安愉。”楚承南像是在交代后事,苏禾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瞬间就绷不住了。 她别过头去不看他:“我们有最好的蛊术、最好的苗医、还有诡门十三针,王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男人笑笑:“本王没有高堂,也没有至亲,这世上能担心的,唯独你了……”他的目光黏在她身上,每一眼都看得贪婪,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表情。 苏禾吸了吸鼻子:“王爷此话当真?” “本王看上去很像是在骗你吗?”他有些不满苏禾的质疑,眉头不禁蹙起。他直了直腰板,想让自己看上去更严肃些。 苏禾盈盈起身踱到他面前,伸出葱白如玉的小手,轻轻抚上了他的眉头,一寸一寸抚平那隆起的褶皱:“那王爷就当是为了我,一定要熬下去,好不好?” 男人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落下一个轻吻:“都说你们天机谷能掐会算,你倒是给本王算上一卦,看本王这辈子能得多少年阳寿?”楚承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些。 苏禾顺着他的话,抬眼细细打量起他的五官:“王爷天庭饱满,眉眼高长,耳大丰满,依我看至少能活八十八!不止能活八十八,还能娶三个娘子!生五个孩儿!”苏禾红着眼眶,“一本正经”地替他相面。 这话哄得男人不禁笑出了声,他摸了摸鼻子,随即又忽然严肃起来:“娘子,我只要你一个,不过五个孩儿嘛着实是少了点。本王位高权重,怎么也得有他十个八个子嗣,才敢下去见列祖列宗,阿禾你说是不是?” 苏禾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不管怎样,总算把他逗笑了,是发自肺腑地那种开怀。 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得轻松不过是种伪装。 “时间差不多了,不能再耽搁了。”穆赛飞已经在院子外候了好一会儿了,看着俩人腻歪便没好意思进来打扰。 毕竟,这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楚承南立即敛住了笑,他正了正衣襟,随即便昂首阔步地跟着穆赛飞出了院子。 天坛之上,右护法已经带人恭候多时。 入眼所见,各种瓶瓶罐罐,还有几口铜炉。 这里便是祭祀炼化毒物的地方…… 两个苗人将楚承南引到天坛正中间,随后用玄铁链将他紧紧捆住,玄铁链的各处都被绑上了巨石。 苏禾握紧了针包,就立在不远的地方。 明明被五花大绑得像个阶下囚,但依然掩不住他身上的华贵气韵。 “你体内的蛊毒霸道,所以一会儿我还要再往你身体里打入两个蛊毒同它对抗,过程会很痛苦,也极度危险……”穆赛飞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男人打断。 “无妨,开始吧!”他昂着下巴,好像只是在招呼一个店小二上菜一般从容。 果然是个人物,穆赛飞不免又高看了他一眼。 远处的火炉“嗡”地一声燃起了一人高。 开始了…… 只见穆赛飞将楚承南的手放进了一个罐子里,他只觉得指尖微微一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一只毒物便已进入了他的身体。 她又转身拿过一个鼻烟壶,置于男人鼻尖,一吸一呼间,又一只毒物进入了他的体内。 楚承南忍不住腹诽,还好苗寨人口不多,不然凭着他们的手段,杀人于无形,这天下估计早就变天了。 穆赛飞走到火炉前盘腿坐下。她的身后是左右两位护法。 她不断地往火炉里投掷各种草药和毒物,一股异香溢了出来。 她的蛊毒率先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开始在楚承南的血肉中游走,他们在寻找那个霸道的玩意儿…… 楚承南的拳头握得死紧,毒物的游走让他有种皮肉被层层划开的感觉,全身上下各个地方轮番疼痛。 随着那股异香的越发浓烈,蛊毒也越发活跃,他们开始急迫地楚承南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找到了……”穆赛飞低声说道。 她能感应到,她放出去得毒物已经正面迎上了那个霸道的玩意儿…… 三只毒物开始了角逐, 楚承南只觉得身体鼓胀,腹部会突然隆起,然后又猛然瘪下;;膝盖骨会痛如斧劈,整块骨头好像都被震碎了。 他咬紧了后槽牙,死命地催动内力护住自己奇经八脉。 穆赛飞的手在空中挥舞,嘴里不断地念着什么像是咒法一样地东西。 一把一把的草药被投进火炉,催得火苗一阵高过一阵,不停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呵,她动手了!”她说…… 萨婆手里的感应蛊焦躁不安,身上隐隐出现了红色地血点:“呵,竟然比老婆子还急着下手,那就来吧……” 她不急不慢地咬破指尖,在感应蛊的身上滴了一滴鲜血,然后盘腿坐在一张破烂的蒲团上。 那蛊虫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般,肉眼看见地壮硕了一大圈…… 太可怕了! 萨婆朝着面前铜盆随一挥手,只听“嗡”的一声,铜盆里也燃起了火焰,那火焰隐隐透着幽幽的蓝光,透着鬼魅的气息…… 斗蛊,与其说是蛊与蛊的相斗,不如说是蛊师和蛊师之间得对决。 萨婆不停地吟唱诵念,双手在空中摇摆挥舞,挂在身上地铃铛物件互相碰撞,丁零当啷脆响不停。 萨婆的蛊毒受到了主人的指引,突然就变得厉害起来。 楚承南脑袋嗡一声轰鸣,便失去了意识。 苏禾眼看着他忽然晕厥,没了动弹,心里不知所措。 可就在下一瞬,男人猛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红线浮游,整个人像个僵尸般绷得直直的…… 这一刻的楚承南已然不是楚承南了。 第168章 去蛊(二) 他面目狰狞、目露凶光,像山谷里受困的野熊,不住地挣扎! 力气之大,竟硬生生地拽动了周围的巨石! 右护法走近他,将一些药水粉末洒在他面上。他像是被灼痛,一时间痛得蜷缩起来。 “快!”右护法冲着旁边的一行人喊道。 那几个人立即飞身上了天坛,分立在各个方位,然后齐齐冲着楚承南打出了几道内力。 几乎是同时,周围刮起了猛烈的旋风,旋风带动着落叶一圈一圈回旋收缩,直到将地上的男人整个拢住。 不过片刻的沉静,地上的男人又突然发狂,他猛地展开蜷缩着的身子,浑厚的力量在他周身炸开,愣是把周围的落叶全数炸开。 那几个苗人也被震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苏禾只觉得脚下的地面有微微的颤动,眼前水雾雾的一片,已经看不清了…… “楚承南!你答应过我你会熬过去的!”她冲着男人的方向喊,不停地喊…… 那一炸,像是掏光了楚承南所有的气力,体内的毒物也像是结束了第一回合的角斗。退回了各自的领地 片刻的清明,楚承南看到天坛之下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她在说话,但是他听不清。 另一边。 “呵呵呵呵,不错不错,没想到苗寨竟然又出了个厉害的人物,有点意思。”萨婆也被刚刚的一波缠斗震伤,她猛烈地咳喘,咳出了一片黑红色的血浆。 她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然后服下了一颗丹药。 这百年灵芝制的药啊,虽然药效远不及千年灵芝那般起死回生,但是暂时凝住精气,还是很不错的。 她伸出手指,在感应蛊的身上轻抚了几下,像是对着孩童般,慈爱地说道:“准备好了吗,宝贝儿,要开始了!” 随着她的动作,铜盆里的蓝色火焰再次猛烈燃烧,比刚才燃得更高更旺,幽蓝的火光照得周围一片都是森森的蓝。 冷言带着几个苗人漫山遍野地搜寻。 外来人没有固定的住所,所以多半会寻个山洞暂时安顿下来。 但是他们一连搜索了几天,都没有收获。 他带着人来到途经的村庄讨杯水喝,几个苗人大哥也不闲着,一边喝着水一边向周遭的寨民打听情况。 路边,几个少年正学着大人的样子斗蛊。 “咬它!咬它!咬它!”两只小东西在一张竹篾平盘里角斗。 很快,那只小蚂蚱便落了下风。蚂蚱的主人怕自己的宠物受伤,赶紧叫停:“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达子,你这小蛇还真是厉害啊!” 这只小蚂蚱也算是称霸一方,在村里孩童中也算是名声在外的。 被唤作达子的少年赢了一局,这会儿正得意得不行。 他将小蛇收回,让它盘踞在自己的掌心中,趾高气扬地开始炫耀:“我这宝贝,你别看它小,等再过两年,那指定是一等一得厉害。你们自己看,它的脑袋上可是已经能看到犄角的了,开了灵智的,懂不懂!” 少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厉害,特意扯开了嗓门说得很大声。 别说孩子了,周围的寨民都被他吸引了过去,长犄角的小蛇他们都想看一看。 “这蛇一看就是炼化过的。达子,你家又没出过蛊师,你上哪儿弄来的啊?”一位爷爷辈儿的寨民问道。 人一多,达子吆喝地更起劲了:“我家没有蛊师,可是山里有啊,你们往那深山里走啊,就会遇到一个超级无敌厉害的老婆婆,老婆婆这手啊就这么一挥……” 达子还在那里自吹自擂,冷言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把人举到了半空,鹰隼般的视线落在少年的脸上,厉声问道:“说!那老婆子在哪儿!” 他的气势太过可怕,周围的寨民不禁后退了一步。 小蛇似乎是感觉到小主人受到了威胁,竟然径直向冷言的面门蹿了过去。 不过它太小了,即使开了灵智也只是个幼崽,姑且只能算是个聪明的小宠物。 冷言一把就抓住了窜来的小蛇,他看得真切,小蛇通体粉红,立瞳泛着金色,额尖鼓出一块,确实是有犄角冒芽。模样像极了右护法房里的那条大蛇。 冷言心下大喜:“小儿,那老婆子在哪里,快说!” 少年悬在着,被冷言这么一威吓,连挣扎都不敢了。 冷言将人扔到了地上,冰冷冷的眼神半分不移。 “在,在那边的后山,靠近泉水的地方……”少年瑟瑟发抖,他指了指西南方向。 同来的苗人似是被提醒:“我知道那里,跟我走!” 那个地方地势陡峭,树根错综盘踞,如果不是有目的的进山寻药,一般寨民宁可绕路而行,也不会来这边。 一行人施展轻功,牟足了劲儿向着那里赶去。 远远的,冷言便看到破败的角楼内有萤弱的蓝光透出来。 就是这里了! 冷言示意众人放缓动静,切不可贸然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屋里的人随时都可以捏爆王爷体内的毒物,连带着捏死王爷! 冷言敛了周身的气息,率先向角楼靠了过去。 角楼破败,他轻易便能看到里头的情景。 一个穿着巨大大斗蓬的人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如同疯魔一般,身子不住颤抖,双手在半空中张牙舞爪。 低沉的诵念之声载着强劲的内力,如海浪一般,一阵一阵灌向四面八方。 在他面前是一个燃着烈火的铜盆,铜盆前头还有一个粗泥烧制的大盘子。盘子上一只蝎子不断地挣扎扭曲,像是在和空气打架。 “感应蛊!”冷言惊喜地差点败露。 他定了定心神,从袖中挪出一根银针。他要一击击毙了那只感应蛊。 感应蛊没了,再不济也能给大祭司争取到不少时间吧。 “嗖”一声,一道寒芒直直打入,力量之大,直接将那只蝎子钉死在泥盘之上。 一招得手,冷言立即拔剑直入,后方的苗人也立马从各个方向围拢包抄。 冷言的剑极快,可那人也不弱。 那人眼角瞄到寒芒的同时已经掀开斗篷抽出了腰间的小刀。 第169章 去蛊(三) “嗡”的一声,刀剑相碰:“冷侍卫,果然好身手啊!”那人痞里痞气地招呼了一声。 冷言暗道不好,这是中了圈套了!该死的! “你是西楚人?”男人精瘦、武功不浅,从他的口音来看,确是西楚人无疑。 那人顺着冷言的招式回转翻身,并不强攻硬拼,他戏谑道:“怎么?摄政王爷的仇人很多吗?” 冷言知道他这般缠斗的目的是想拖延时间,于是陡然收住了招式,冲着苗人下令:“撤!” “想走?太迟了……”精瘦男子也顺势收住了手上的动作。 他的话音刚落,冷言只觉得脊骨一阵酸麻,不禁膝下一。 他赶紧以剑撑地,这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狼狈倒地:“杂碎!竟玩些上不得台面的毒术,你什么时候给老子下的毒!” 精瘦男子一点都不急,他围着冷言踱了几步:“毒可不是我下的,冷侍卫莫要错怪了我。” 冷言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意识开始涣散。 精瘦男子像是看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打量着冷言,见他逐渐混沌,心情更是大好,他学着小蛇吐信的样子戏耍着:“冷侍卫,你想起来了没有?是那条小蛇啊,就是这样嘶嘶吐着舌头的小蛇啊,那小蛇可不是一般厉害。到底是冷侍卫草率了。” 冷言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便听不到了…… 天坛的隔空斗法越来越胶着,穆赛飞的嘴角淌着好几条血线。 楚承南已经完全蜕化成了野兽。 他强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拖拽着巨石开始挣扎。 眼看着巨石被他甩来拖去,周围的苗人一拥而上,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巨石,然而效果确是杯水车薪。 苏禾又向着楚承南喊话,她不停地喊,喊得嗓子都哑了。 那兽化的男人似乎偶尔能听见她的声音,有那么一瞬的安静,但很快又会继续对抗。 “噗……”穆赛飞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弹飞出去好几丈远。 就在她势弱的瞬间,楚承南挣断了玄铁链,飞快地闪身离开了天坛。 糟糕! 所有人的呼吸都滞住了,他这样跑了,势必会祸害寨民! “追!追!”穆赛飞慌忙地服下一颗丹药,然后再次带头追了出去。 右护法提起苏禾的后领,也一并追了上去。 楚承南身上的伤太多,且多为内伤,所以他的速度并不快。 苗人很快便追了上来,将他围拢。 但是他现在的气力实在太大,如果不是抱着击毙的态度,很难将其制服。 他很快便再次突围,甩开苗人,向着深山跑去。 穆赛飞的脚步顿了顿:“他没去村里……” 像他这样的情况可以被称之为蛊人,完全被蛊虫控制的人,毫无自我意识的人。蛊人如兽,需要吸血食肉,他没有去人多的村落,反而进了山? 转瞬间,穆赛飞心下便有了揣测:“不要再激怒他了,我们只管跟着,看看他到底要去哪里?” 楚承南一路磕磕绊绊,爬到了一处悬崖边。 崖边的斜坡处有一个隐秘的山洞,如果仔细看,便能看到缠绕的树枝后面隐隐地散出着些许蓝光…… “他可能是带我们来找那个蛊师的?” 苏禾不解地望向穆赛飞。 穆赛飞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男人身上:“感应蛊成对供养,可以感应彼此,所以只要距离离得近,他也可以凭着感应,找到另一只蛊。” 楚承南的步子停在了山洞前,他控制不住自己,远远看去像是自己在和自己打架。 “来都来了,进去瞧瞧!”穆赛飞走到了人群前头,坚定地向着山洞走了过去。 敌人在暗处,是最难打的仗。 倘若双方明晃晃地站到一起,那人多的一方,自然就有了优势。 山洞中的萨婆经过鏖战,此刻也是气喘吁吁。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楚承南的意志力竟然如此强悍,竟然能把人带来这里。还真是小看他了。 “厉害厉害,当真是厉害了!”萨婆一边钦佩着楚承南的出人意料,一边飞快地往火盆里洒了些什么。 就在火苗轰然蹿高的同时,楚承南发出了痛苦的吼叫。 冷血看到信号弹,带着人飞快地赶来。 一到地方便看到狼狈不堪的楚承南发狂不已。 他指挥苗人将几个绳索套在他身上,八人分站八个方位箍住了他。 绳索不及玄铁结实,但注入了内力,短时间将他控制在原地还是可以的。 萨婆被伤,蛊毒的实力也大大减弱。 楚承南时而清醒,时而疯魔。 他看到了苏禾、看到了冷血、看到了穆赛飞、右护法、还有……那个画像上的老妪! 果然是她! 有股力量不住地冲击着他的精神力,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撕裂了。 是自己,又好像不是…… 趁着短瞬的清醒,他冲着冷血大吼一声:“杀了我!杀了……我!” 冷血所有的精力都在控制绳索上,要他动手杀了王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楚承南等不来冷血的利剑,只能将体内混乱的力量集中在右手,然后一掌,狠狠地落在了自己的左边胳臂上…… “王爷!”冷血和苏禾同时惊呼…… 他在自残,他想通过自残的法子控制自己…… 因为楚承南的自伤,萨婆又喷出了一口热血。 斗蛊斗到最高段位,蛊毒、宿主、和蛊师紧密连接,一损俱损! 萨婆不甘心,还想继续低声吟唱作妖。 右护法直接几把飞刀甩过去,硬生生地将她打断。 两人这才对视上。 “果然是你,萨如烟!”右护法细看了她的身法,再结合容貌,已然可以确认,她就是当年那个圣女:撒如烟! 萨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主动打起了招呼:“右护法啊右护法,都过去几十年了,你怎么还是个右护法啊?一点长进都没有。” 右护法被她一激,立马动了肝火,直接飞身就冲了上去。 两位老人家的拐棍在相拼几个回合后都被对方击退了好几步。 右护法猛地将拐棍砸在地上,指着地方怒斥道::“你这老太婆,当年差点害死全族不够,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害人!” 第170章 突然杀出的陈咬金 萨婆已经有些力竭,眼下也只能强撑着:“哼!要不是你们狠心,要把我移交出去,我怎么会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我怎么会母子分离!不弄死你们,我老婆子死不瞑目!” 当年虽然有援兵营救,但是她被束住手脚毫无自保能力,仍是在混战中被大火烧伤,容貌尽毁。 援兵将她带下山,送到大夫手里已经是两日以,她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好在她有苗寨盗出来的灵药,总算保住孩子一起苟活了下来。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救她的人是窦竹语。 窦竹语这人极为聪明,她从小看着父亲叔父祖父在官场上斡旋,跟着兄长出入天府书院识字断章、甚至熟读兵法! 虽然当年的她不过才十五六的年纪,但手段却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在窦家那么多的女儿中脱颖而出,被定为皇后人选。 窦竹语非常清楚,成大事者单靠一己之力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以她的女儿身。 她非常懂得拉拢人心,建立自己的势力网。 当年的萨如烟的医术精湛,名声在外。起初窦竹语只是想派人去笼络她将她收为己用,因为她的身边极需要她这种有才能的女子辅佐。 机缘巧合下撞上了她被人追杀。 窦竹语的人马一路暗中尾随,终于在最后关头出手截胡。 这样一来,窦竹语变成了萨如烟的救命恩人。 窦竹语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让她平安诞下了一名女婴。 萨如烟心里自是感激的。 不过那女婴一岁多的时候,萨如烟所住的地方被人伏击,女婴被人掳走,从此渺无音讯。 窦如烟动用了很多人手,都没能找回孩子。 时间久了,萨如烟便心灰意冷,放弃了寻找,她回到了窦竹语的身边,心甘情愿地成了她手下的一枚暗棋。 虽然没有证据、没有线索、但在萨如烟的心里,几乎可以确定,苗寨就是始作俑者!幕后黑手!这笔账,她早晚是要讨回来的! 萨婆从袖笼中打出一排暗器,然后趁着众人闪避之时,不要命地冲了上来。她没想过要活着离开苗寨,杀死一个算一个,杀死两个赚一个,势必是要鱼死网破的。 右护法带着一众苗人紧紧缠住萨婆,穆赛飞得了空档直接闪身到了萨婆的祭坛。 目光迅速扫过,她大致能看懂萨婆的路数。她从火盆中拔出一根燃着的木条,然后带了内里,直直地扎向了那只感应蛊…… 那毒物惧火,挣扎了没两下,便没了气息。 萨婆分神回望的档口,右护法重重一脚踹在了她的心窝处…… 萨婆重伤,一头栽了下去…… 感应蛊已死了,楚承南体内的毒物一时之间没了主心骨,立马就有了偃旗息鼓的态势。 “苏禾!到你了!护住他的命脉!”穆赛飞冲着苏禾大喊。 苏禾立马向着男人飞奔而去。 被绳索套住的男人像是被抽走了灵灵魂,“砰”得一声栽在了地上。 苏禾以为他死了!他死了! 她连滚带爬地冲到男人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又俯身听了听他的心跳…… 他还活着! 被他自己折断的左手,极度扭曲地落在他的身边。 苏禾不忍去看,拔出银针果断下针。 那霸道的毒物只是一时无措,很快便反应过来。 许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毒物又开始翻腾,又开始作祟,变本加厉…… 冷血几人死死按住了楚承南:“爷,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你一定要挺住啊!” 洞穴里的人还在缠斗,乒乓之声不断传来,苏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血!还有她的血! 苏禾从后腰抽出了楚承南送她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小臂上划拉开一个大口子,主动送到男人的嘴边。 腥甜的血液带着丝丝缕缕的甜味钻进男人的鼻子,他像看到宝贝似的凑了上去,贪婪地吸食。 苏禾没有任何保留,敞开了让他吸食,许是血液中的药物成分足够了,楚承南逐渐平静了下来。 苏禾立即用另一只手快速落了几针。 这时,穆赛飞再度跃身而来:“让开!”来不及多解释一句,她直接拎着苏禾的后脖子,将人拉开。 只见她拽起地上的男人,果断吩咐道:“扶住他!”然后便是一掌打在了男人的后背上。一时间,白色的烟雾从楚承南的身体开始升腾开。 “苏禾!再下针!”她说。 苏禾又在男人的天灵盖上连下六针,顺着针脚,白色的烟雾升腾地更为明显。男人就像是块绵软的豆腐,没有任何的反应,任人摆布。 穆赛飞的耳道里开始淌血,她也已经濒临极限。 “噗……”楚承南蓦然吐出一口黑红色的血液,一只白色的蛆虫在那滩黑血中挣扎、扭曲! “出来了!蛊毒被逼出来了!”穆赛飞欣喜若狂,随即收回了手掌……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萨婆孤军奋战,已然落了下风。 她想跑,可她刚跑出洞口就被右护法一蒙棍砸在背上。本就踉跄的身形狠狠摔在了地上,滑出了两丈远。 她心中暗道不好。没想到如今的苗人已经厉害如斯。 她恨,但已无力回天。 她从靴子中掏出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口就准备扎进去。 如果非死不可,那她宁愿死在自己的手上。 “放她走!”一个男人的嗓音自不远处响起。 那个精瘦的楚国男人来了。此刻,他的刀正架在冷言的脖子上。 冷言脸色青紫一片,显然是中了毒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男人的方向,男人阴恻恻地喊话:“你们放了萨婆,我就把冷侍卫还给你们,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萨婆忍不住呵呵笑出声。 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她安排那个男人设下圈套,本只是想拖延时间,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是厉害,竟然还反捕了个人质。 窦皇后身边果然没有废柴。 所有人都不敢贸然行动。 穆赛飞上前一步道:“冷言兄弟中毒太深,已经救不活了。”她难掩哀伤地摇了摇头…… 第171章 有了进展 可那男人太聪明了,他呵呵笑了两声:“大祭司不用骗我,给句痛快话,这人你们要还是不要?” 萨婆没工夫等着众人拉扯,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的就往男人的方向跑。 没人阻止她,因为谁也不想让冷言折进去。 可是萨婆这个老妖妇贼心不死!她在跑到离苏禾最近的位置时,一根细鞭子甩出,细鞭灵活如蛇,直接缠住了苏禾的腰肢。 下一瞬,苏禾便被凌空拽走了。 冷血要顾着楚承南,一时反应不及,伸手扑了个空。 “呵呵呵呵,这丫头的阵法确实厉害,没有这个丫头,我看她楚承南怎么活!” 精瘦男子见萨婆又顺手捞了一个,便直接将昏迷不醒的冷言推了出去。 这个男人块头太大,又这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带着他难以行进,很不方便。 还是这个小姑娘好,就算扛在身上也能跑得飞快。 可是萨婆并没想留活口…… 她提着匕首慢慢贴上了苏禾的脸颊。 那冰凉冰凉的触感直接将她周身的血液全部凝结。 忽然,萨婆的表情变了变,她惊讶地问道:“你是谁?” 苏禾战栗着紧闭双眼,死就死吧,她认命了…… 萨婆忽然又移开了刀子。 离了颊上的冰冷触感,苏禾强撑着慢慢掀开眼皮。 眼前的老妪蓬头垢面,满是图腾的手掌抚上了她的天灵。她慢慢低下了头,用额头贴住了她的,忽然又连连退后了好几步:“你到底是谁?!你的身上,怎么会有……怎么会有那个蛊……” 苏禾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僵硬地摇着头…… “要杀就快点,磨叽什么!”精瘦的男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败局已定,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倒卧在地的冷言忽然如离弦之箭一般从地上弹射而起。 趁着男子来不及反应的空档,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腹下三寸。 腹下三寸,乃是丹田所在,对任何习武之人来说都是命门之所在。 这一脚之重,只见那男人整个人被踹飞了好几丈远,口中鲜血喷溅而出,飞溅了长长一路。 他的武功本就远不如冷言,要不是提前失了阴险狡诈的下作手段,根本禁不住冷言的三拳四脚。。 解决了一男人,他又立马旋身至苏禾身前,抬脚也给了萨婆一脚。 他的上身被绳子绑着,面色还是难看地很。 萨婆全然没有防御,被这一脚踹得直接没了气焰。 但她像是着了魔,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向了苏禾:“让我看看,让我再看一看。”她不住呢喃。 苏禾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作恶的老妖妇,好像也只是个平凡的老太太。 “退开,小心有诈!”冷言的身体有些晃悠,他的面前雾蒙蒙的,此刻硬是憋着一口气护在苏禾的面前。 冷血和右护法得了机会,立即跃身上前。 右护法掷出一枚短刀,短刀精准地扎进了萨婆的胳臂。这一次,她绝对是使不了坏了。 右护法沉声:“萨如烟!老夫可以以子孙后代的性命起誓,我苗人坦坦荡荡,从未在西楚伏击过你,更没有抢过你的孩子。如此下作的行径,我们苗人是干不出来的!你聪明一世,竟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你的敌人!” 萨婆只觉得恍惚,难道她到死,竟都是糊涂的吗? 她再次看向了苏禾。 苏禾被她盯得发毛,不禁往冷言的身后躲了躲。 这时,一道寒芒飞快闪过,没待众人看清,便听到萨婆一声低吟。一把极小的飞刀直直地扎进了她的心口位置,刀上淬毒,留下的血液乌黑乌黑的。 萨婆看向了那个精瘦的男子,他不是来救她的…… “好了,别叙旧了。”那男子虽然也受了重伤,但目光却依然阴狠,“萨婆,主子交代的事你没完成,死不足惜,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亲自下去问问皇后主子吧!”说完,他的口角也溢出了黑血。 眨眼功夫,两人都没了气息。 萨婆至死,那双眼睛都直直地望着苏禾。 她的眼里分明是有不舍的,不止有不舍,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但什么都来不及了…… 楚承南和冷言被抬回了院子。 那小蛇身上的毒不算太严重,右护法对蛇毒颇有研究,有他出手,冷言不会有事的。 至于楚承南…… 虽然已经及时下针护住了几处命脉,但仍有好些处经脉断裂,脏腑皆是损伤,周身没一块好皮好肉。还有那只断手,骨头断了个彻底,全靠皮肉连着。 苏禾要用天机谷的秘法为其重塑筋骨,脱胎换骨。 “楚承南,你听好了,这一关很难过,你要是熬过去,我就考虑嫁给你。”苏禾抹了抹眼泪,傻乎乎地对着竹榻上的人说话:“是考虑哦,还是要看你表现的。” 然后便又是三天三夜的战斗,一场苏禾和楚承南并肩而战的战斗。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 前两日,任凭苏禾如何折腾,楚承南都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先要稳住他的内伤、保住他的性命;然后用寨里的草药周身热敷,让断裂的经脉软化,以便用十三针牵引回接;接下去是那只断手;骨骼碎裂,苏禾不得不划开他的皮肉看清里面的情况,再行治疗。 苏禾虽然满腹医术,但那都是纸上谈兵,眼下真的要在楚承南的身上操刀,她也是慌神的。 至于那满身的伤口,已经都是小事了。 直到第三日,竹榻上的楚承南有了反应,他会闷哼,他有感觉了,他对疼痛有反应了! 苏禾大喜,她小心翼翼地抚了抚男人的手背:“楚承南?楚承南?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对不对?你别怕,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等…… 苏禾就这么没日没夜地守在楚承南的榻边,把他当成眼珠子般照顾着。 她会捏着一簇发辫挠他痒痒,会一个人对着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她相信他一定是能听到的! 第172章 蛊毒再度入体 楚承南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虚空一片,他一直漂浮在水里。偶尔会醒,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想不起来了;但更多的时候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禾迷迷糊糊地从榻边醒来,她实在太累了。 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额头,他还在发烧,似乎没什么进展。 “没关系,不着急,我一定能治安好你的。”她如是说,与其是在告诉别人,不如说是在告诉自己。 “你是不知道,以前天机谷也有一个病人,每日靠喂汤药吊着精气,可是师傅不放弃,治了一年多,才把人救醒。”苏禾端来了水盆,极小心地给男人擦了擦身,“后来那人又在天机谷修养了一段时日,你猜怎么样?他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下山没多久便和她娘子有了孩儿。” 帕子轻轻滑过他的脸颊,微微覆上一层湿气。 忽然,他枕头的角落边似乎露出了些什么…… 是两封书信。 一封写着:苏禾亲启;另一封的上面,只写了一个“隐”字。 苏禾打开了第一封信,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男人的不舍。 他自知九死一生,恐难以苟活,他担心苏禾会受他波及,下半辈子无依无靠,所以她告诫苏禾不要再回楚国。 信中还有一张清单,是他最近在北狄置办的产业。相比西楚,北狄虽然落后,但现下有他的军队驻守北狄,半载之内无人敢犯,加上那些资产傍身,她的后半辈子也是无忧的。 但还有她的父母,如无意外应该已经到达北狄,苏家产业已经悉数变现,以后只阖家团圆便是。 苏禾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她的退路他都想好了。她的一切他竟是都筹谋好了的…… 另一封信,苏禾交给了冷言。 冷言快速读完,然就朝着苏禾便直直跪了下去,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属下拜见主子!” 苏禾一惊,赶忙将冷言扶了起来。 她和楚承南是完全不同的。冷言身中剧毒还拼死护着她,冷言于她,也是有着恩情的。 “王爷留了什么话?”苏禾问道。 “王爷亲笔,如果他有不测,隐门中人需尊苏禾为主子,位同摄政王妃,但无需入皇族族谱,如若有一日苏姑娘觅得良人,王爷便以百万两黄金送姑娘出嫁!” 苏禾哭笑不得,真是个厉害的男人,连嫁妆都给她准备好了…… 苏禾伏在男人耳边小声呢喃:“楚承南,你若再不醒来,我改明儿就带着你的钱嫁人!” 明明是威胁的话语,苏禾却说得毫无底气。 许是这话太激人,当天夜里楚承南便掀开了眼皮…… 他的眼前雾蒙蒙的,隐隐只能看到有人影晃动。他想抬手抹一抹眼睛,但两条胳臂好像都不听使唤,完全抬不起来。 穆赛飞说过,去蛊风险极大,可能痴傻,可能瘫痪…… 所以他现在不仅瘫了,还瞎了吗? “本王的眼睛!为什么我动不了?为什么!”他嗓音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但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却是明明白白。 “王爷!王爷!你别动!没事的没事的,再过几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苏禾几乎把整个人都压了上去,才止住了男人的挣扎。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几天?” 苏禾愣了愣。 “本王再问你,你需要几天?还要几天本王才能看见东西?还要几天本王才能下床走路?”他用尽力气低吼,声音苍老地如同老叟。 苏禾拳头紧了紧:“十五日!再给我十五日!” 男人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她的。 “你就算不信自己也得信我吧!我可是天机谷的内室弟子!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苏禾据理力争,她不喜欢他这种不抱希望的样子,“如果我治不好你,那我便嫁给你,行了吧!” 苏禾没什么能做担保的,只能把自己当成筹码贴了上去。 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本王不稀罕……” 一个废人,配不上她。 苏禾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可是见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心里就是恨铁不成钢:“行吧,王爷看不上我也正常,我以后随便找个山野村夫嫁了便是。至于王爷,反正你也动不了,就躺在这儿让我练练手吧……” 男人气结,不再说话。 见他不再闹腾,苏禾立马又软下了脾气,她握住了他的手:“楚承南你放心,等你情况稳定一些,我就带你回天机谷,师傅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嗯?” 男人的眉毛挑了挑,这丫的真是越来越不得了,现在已经敢直呼他的名讳了! 如若有朝一日他能康复,定然要给她好看! 楚承南能醒,已经大大出乎了穆赛飞的预料。 去蛊的过程太坎坷了,虽然蛊虫逼出,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人怕是也废了。 孤独逼出,贼婆子殒命,她的任务便完成了,至于后面的事,她也是无能为力。 没想到,这天机谷的秘法当真是厉害。 右护法送来了很多天材地宝给楚承南补身子,男人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他的眼睛很快就恢复了清明。左手的骨头也长得很快,手诊之下,应该已经合拢了。 总算是个巨大的进展。 这日,右护法带着一些个瓶瓶罐罐找了上来。 “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你们叫我老吴就行了。”老吴习惯性地抽了口烟。 这老吴的烟草里也是混了些许草药的,人家抽烟是自损阳寿,老吴抽烟,口口都是补药。怪不得这把年纪打起架来那么厉害! “苗族还有一种蛊秘术,是通过蛊虫入体,牵引脉络归位。王爷可愿试一试”老吴拍了拍他拿来的几个罐子,“这种蛊虫,细如蚕丝,身体有韧性,可以拉长一尺有余,最喜欢依附在宿主的经脉上。” 苏禾看向楚承南,等着他做决定。 楚承南几乎没有思考,沉着嗓音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蛊毒入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情况并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第173章 果然有效 老吴捋了捋胡子,晃荡着脑袋:“随时都可以,不过风险嘛还是有的,过程也会非常痛苦难忍。毕竟入体的不是一只毒物,而是成百上千只……” 光是想想,苏禾便觉得后背汗毛林立。 “这种小东西一旦进入体内,便会自发地寻找断裂的经络,然后缠上、固化,将自身化为经络的一部分,与王爷同生共死,永不分离。”老吴捋着山羊胡,说得老神叨叨。 “当然,一旦成功,裨益也是极大的。因为这些蛊虫强韧,能起到极好的保护经脉的效果。所以,王爷会比从前更抗揍……”老吴说完,忽然觉得措辞不太合适,立马又改了口:“我是说,王爷会比以前更壮硕,更加……骁勇善战!” 苏禾偷瞄了男人一眼,果然,男人的脸跟锅底一样黑。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开始!”楚承南一刻都不愿等待,就算没有回头路,他也要孤注一掷,试他一试。 “苏姑娘,此法还需要你的配合。”老吴拿出一个药坛,“姑娘把银针在里头泡一泡,然后落针在王爷经络受损的地方,药味可以指引蛊毒更快更准地依附于受伤的经络。” 苏禾点了点头,当即将整包银针都泡进了药水里。 “这么好的玩意儿,给本王多来点……”楚承南傲气地扭了扭脖子,抬高了下巴。 如果此法真的可以强韧经脉,那当真是脱胎换骨了! 老吴也不含糊,他从带来的罐子里倒出了一坨红色的东西。那一坨红色的东西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但隐隐能看出来它在扭动,那种……缠缠绕绕的扭动。 苏禾胃里一阵翻腾,这苗人玩儿的东西实在是太恶心人。 老吴将那坨糊了吧唧的东西盖在了楚承南的肚脐上,然后点燃了一支香,屋里瞬间弥漫起一股子香味。 不过片刻,那一坨蛊虫便从楚承南的肚脐眼里全数钻了进去。 许是因为知觉受损,楚承南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只是躺着,甚至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禾开始下针,只有她最清楚受损脉络的位置。 由下至上,苏禾在男人的两腿侧面下针,每隔两寸她便下一针。 她能看到男人的皮肤之下,隐隐的有东西在游动,就像上次在她掌心上看到的那样。 待一针稳定,她便再下下一针。 没有感觉,反而让楚承南心里没了底,他有些焦急地问道:“进展如何?” 老吴在一旁看得仔细,苏禾下针利落果决,精准无比,时机也是拿捏得极好:“王爷放心,甚好!” 有了银针的引导,蛊毒的行动比预计要稳定快速得多。 “为何本王一点感觉都没有?”男人问道,难掩急色…… “经脉受损那么严重,没有知觉也是可能的。王爷且候着,估计明天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施针时间太长,苏禾的额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珠子。 但是这种蛊虫的游走时间有限,如果下针慢了,它们便会在一处囤积。 她一刻都不能停下。 待苏禾行针至楚承南左臂的时候,蛊虫的动静越来越小,苏禾有些不安:“吴阿爷,这蛊虫怎么没动静了?” 老吴伸过脖子仔细看了看:“受损太多,蛊虫不够用了,得再续点儿……”说完便又再次将一坨红色的糊了吧唧的东西放到了男人脐上,然后哀痛地叹了口气:“看来老夫这宝贝是一点儿都剩不下了……全没了……” 那坛子东西可是老吴毕生的宝贝,老人家着实心疼得紧。 一直到后半夜,苏禾才将楚承南周身所有的脉络走了一遍。 老吴诚不欺人,第二天一早,楚承南便痛得撕心裂肺!这种痛和之前的毒发又不同了。 毒发之时他时而有意识,时而浑沌,那是种被什么力量控制住的挣扎。难在和自我的搏斗上。但是眼下这种痛,一丝一毫,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指甲缝都是痛的。 楚承南要来了厚厚的帕子咬在嘴里。没多久,帕子上就满是咬穿的牙印和鲜血,帕子换了一块又一块。 许是痛麻了,楚承南开始笑,笑得很是瘆人…… “王爷,您没事儿吧?”苏禾担心地问道。 “本王……本王没事……痛得感觉真好,好过没有知觉得……没有直觉地躺着……像个废人一样!”他艰难地说着,每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苏禾想给他用些止疼的汤药,被老吴头阻止了。止疼的药都有麻痹的作用,体内的蛊虫吸食了汤药也是会消极怠工的,这样可能会影响王爷以后的“抗揍性”。 老头拿着烟杆子在案边使劲敲了敲,将里头燃尽的烟草全数抖了出来,又重新点上新的。他转头朝屋里看了看,说道:“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这点小伤小痛的,咬咬牙就过去了……” 苏禾顿时觉得,这个老吴头,绝对是个极厉害的大人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承南渐渐安静了下来,他精疲力尽地昏睡了过去。 苏禾仔仔细细地替他做了检查。真的太厉害了,他身体情况大好,这手法她见都不曾见过!她虽然是天机谷的嫡传弟子,但是她从小并不好学,一天到晚带着元春爬山涉水逮兔子。要是把她的医术放到天机谷众弟子中,实在是……不太够看…… “丫头,论医术,老夫不一定比得上你,但是苗族的一些秘术,老夫应该也算是寨里数一数二的……”老吴边说着,边从一旁的斗柜里拿出了一摞典籍,还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这些,可以说是老夫的毕生心血,现在我把它们送给你,以你的资质,必然是会超越老夫的!” 苏禾受宠若惊,吴阿爷不仅拿出了宝贝蛊虫救治楚承南,竟然还把如此珍贵的东西送给她? “吴阿爷,为什么?”苏禾惊讶地问道。 吴老只是摆摆手:“没为什么,老夫看你顺眼罢了,你把这本事学了,老夫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他日如果苗寨有难,丫头,你务必要出手相助啊!” 说完,便又拄着拐杖,神神叨叨地走了…… 苏禾握着那几本典籍久久愣在原地…… 第174章 离寨 楚承南还真是天赋异禀,两天的功夫便能站起来了。 吴老像是在欣赏杰作似的不住的夸:“厉害厉害,王爷当真是天赋异禀啊!” 苏禾激动地眼泪稀里哗啦,然后就跟个终于盼到郎君归家地小娘子似的张罗了好多小食。他瘦得都脱相了,得好好补补。 楚承南已经想不起来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他吃得狼吞虎咽,光肉粥就吃了三碗,熏烤野兔一整只,还有笋干肉馅饼两大张。 他还想喝酒,硬是被苏禾拦了下来。 总算是吃饱喝足了,他闭目坐在藤椅上感受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觉,还有风,还有风声吹过的感觉。他又活过来了! 半晌,男人悠悠开口:“三天后,我们回北狄……” 苏禾有些意见,他起码得休养三个月,三天?怎么可能? 冷言冷血对视一眼,外头,只怕已经是兵荒马乱了…… 楚承南的恢复速度可以说是惊掉了苏禾的下巴。 他不但有天机谷的医术照料、还有吴老头的秘术加持、甚至冷言和冷血不惜自身内力为他疗伤。 三天后的楚承南虽然还坐在轮椅上,但整个人都是神采焕发,精神奕奕的。 许久不见的穆赛飞带着穆达过来相送,她也受了很重的伤,不过这次见面,看着也恢复得不错。 “我们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楚国王爷以后可别忘了我们寨子。”穆赛飞又变回那副轻佻浮夸的性子,眼神不仅黏人,还拉丝。 楚承南好像也变回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本王有恩必报,要是哪天寨子里有个马高灯短的,只管来寻本王便是!” 简单道别几句,四个苗人便抬了坐轿把楚承南一行送了出去。 穆达在前头引路,他倒也活泛了不少,顺道同苏禾讨论了些病理。 “苏禾妹子,你还真是有见解,等你下次来寨子里,我必须亲眼看一看你的针法!” 回来的一路,可比去时轻松多了…… 就在一行人快要走出瘴气山林时,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神神叨叨的那种:“等等我等等我!你们这群家伙,怎么都不等等我,老夫的腿都快跑出火星子了!” 只见吴老挑着个扁担,拄着拐杖,在老远的地方便开始冲他们喊。 穆达心下疑惑:“阿爷,你这是做什么?” 好不容易追上来,吴老把担子一扔,呼哧带喘地:“寨子里待腻了,老夫要跟王爷一起回北狄……” 楚承南蹙了蹙眉,不知道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老头救过他,他也不好发作。 吴老凑近了楚承南,低低地说道:“娘娘留下三千死士,我,是头一个!” 楚承南豁然开朗,他终于知道苗寨,尤其是这个老头,为什么会如此地义无反顾的救他了。 他扯动嘴角轻笑一声道:“那就走吧!” 一行人刚要出发,冷言一把利剑横在了吴老面前:“老头,出了寨子,咱们的账可就要清一清了!” 他们刚进寨子的时候,这老家伙倚老卖老,故弄玄虚,假装自己是大祭司,还得冷言朝他又跪又拜的,结果人穆赛飞才是大人物! 这口气,冷言咽不下! 这一老一少顺势便在林子里打了起来。 吴老虽然年纪大,身手还是有的:“我这把年纪都能当你爷爷了,你跪一跪怎么了?” “闭嘴!我跪天跪地跪父跪母跪主子,哪里轮得到你这个糟老头?!”冷言是真生气,出手一点都不轻。 楚承南难得兴致好,便也由着俩人闹腾。 苏禾递了蜜饯过来:“给你,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蜜饯没能引起男人的兴趣,反而在姑娘家的手上嘬了一口,惊得苏禾连蜜饯都没拿稳:“你……你做什么!”姑娘家的语气中带着温怒。 “本王亲一下自己的爱妃,有什么问题?”男人痞里痞气地回答。 “你……你别胡说……别害了我名声!” “本王胡说?是谁说如果本王挺过这一关,就嫁给本王的?想甩来?” 他果然是听到她说话的,“你可别说你不愿意!不愿意你一口一个楚承南地直呼本王名讳?你可得掂量掂量,这世上能直呼名讳的可没几个……” 苏禾辩不过他,只能气鼓鼓地大步走到前头去,反正现在他也追不上。 有苗人相送,他们很快便走出了瘴气山林。 他们进去了太久,也不知道那些北狄人还在不在出口留守。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些北狄人不但没走,还叫了援兵。 一出雾蒙蒙的山林,他们便看到了出口处黑压压一片站满了人。仔细瞧清楚了才发现,那些人都穿着北狄的甲胄,有步兵、有骑兵、甚至还有弓箭手…… 这是来打仗的吗? 楚承南坐着坐轿一出现,为首的将领一拉缰绳便迎了上来。 王爷是被人抬出来的,显然是受了重伤的!前头的将士立马拔出了长剑摆出了进攻的阵型。 阿瓦那立马挡在了中间:“王上不要冲动,苗寨人是我们的朋友!是朋友!” 苏禾这才注意到,为首的将领还真是北地王尚云,他竟亲自来了。 尚云下来快步走了过来,见他们都还完整,便挥退了身后的将士:“派去保护你们的人回来报信,说你们进入苗寨七天都未曾回来,我不放心,便亲自带了人来。你们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准备硬攻进去了。” 想不到尚云如此讲道义。 楚承南瞥了眼乌泱泱的士兵,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本王无碍……” 尚崇云重新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他坐在坐轿上的样子有些别扭:“我说楚国王爷……你不是被苗人整残废了吧?!” 楚承南沉沉地吸了一口凉气,道:“尚云,你过来一下……” 除了说话,楚承南的身子一动不动,尚云全然没有防备,赶紧就凑了过去。 要不说楚承南老奸巨猾呢,尚云一靠近,楚承南就朝着他的腹部狠狠砸了一拳,然后气定神闲地说道:“你废了本王都不会废……”然后潇洒地一挥手,指挥四个轿夫将他送上了马车。 第175章 格桑公主 尚云被这猝不及防地一拳直接干翻在地,嗓子口泛上一点腥甜:“楚承南你这个王八蛋,亏得本王还打算带兵营救你……你简直不是人!” 苏禾被突然飞出去的尚云吓了一跳,不过看到楚承南的右手出拳如此有力,她着实又放心了不少。 “楚慕北那里有什么动静?”楚承南刚在马车上坐定,便掀开了车帘同尚云说话。 “孟仲领着兵马已经离开皇城,估计半个月就能到北狄了……” 这个楚慕北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你身上的蛊完全去了?可弄清楚缘由?”尚云又问。 楚承南笑了笑,很是自嘲:“这蛊在本王身体里住了三十年,吃本王肉、喝本王血、吞噬本王精气,真是好狠的手段!”他说得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尚云挑着眉毛点了点头,皇家那点子破事儿,他太懂了…… 楚承南不在的这些日子,尚云已经按照他的指示全数部署好了,现在就等着雄狮一吼,发兵直取南越! 王宫御医给楚承南准备了一张木头的轮椅,虽然轮椅笨重了些,但在宫里走动走动还是可以的,再说了,这也只是暂时的。 苏禾又换回来了北狄的服饰,她得了北狄的公主封号,穿着打扮上更丰富了些。她本该去自己的府邸的,但是楚承南尚未康复,所以她还是求了恩典宿在了宫里。 元春利索地布菜,苏禾有些费力地将楚承南推到了桌边。 能这么围桌吃饭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王爷,我看你今天打尚云的那一拳颇为厉害,看来身子骨是大有好转的。”苏禾高兴,声音里都是雀跃的。 楚承南看下自己的右手,作势握拳弯了几下,答道:“嗯,右手恢复得极好,甚至比从前更有力量了。”然后,他又看向了左手,左边的胳臂就比较惨了,骨头长起来更费时一些。 苏禾给他盛了碗鲜鱼羹,瓮声瓮气地责怪道:“王爷也真是的,下手如此之狠,竟然硬生生将自己的手打折!” 现在想来,仍是后怕得很。 “我怕他们困不住我,只能自己动手了……”混乱之中的片刻清醒,他便做下了如此决定。 他也不是那么凶残狠厉的吧。 “明天一早,苏武便会来接你回府,你自己的新府邸,总是要回去看看的。”男人如是说道,这显然是知会她。 苏禾对那新府邸并没什么归属感,看不看的都一样。 只是当她迈进府门的时候,听到有人唤她“禾儿”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傻住了…… “爹?娘?”她的语调中甚至带着狐疑,“爹!娘!真的是你们!你们都来了?真是太好了!”苏禾扑进母亲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快快,快进屋看看!”苏父也是红了眼眶子,“王爷说这是你的府邸,以后就是苏府了,里里外外你母亲都打理过了。王爷细心,府里的婢子小厮一半是北狄人,一半是西楚人,方方面面都妥帖得很。” 苏禾没想到,一回来就能一家人齐齐整整,她顿时觉得自己吃多少苦都无所谓,这一刻,她太幸福了。 府里的婢子都唤她格桑公主,对她很是尊敬,元春自发升级为了大管家,管教起下人来有模有样。 夜里,苏禾赶走了苏老爷,窝到了母亲的床上。 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靠在母亲的肩膀上。苏母也把她当成了个长不大的孩子,在她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苏禾亮晶晶的眼睛望向苏母。 苏母宠溺地点点头。 “我们家族里,可有苗人?”苏禾问得认真。 苏母皱了皱眉:“苗人?是哪里人?也是我们西楚的吗?” 苏禾的心里咯噔一下:“那娘,我是您的亲孩儿……吗?”苏禾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她明显地察觉到母亲的脸色逐渐变得黯然僵硬。 “娘?”她又低低唤了一声。 苏母尴尬地晃了晃头,她匆匆别开脸去,状似无意地避开苏禾的视线:“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们苏家嫡亲嫡亲的闺女!这难道还能有假的吗?” 苏禾哑然,片刻后又扬起一抹天真的微笑:“是是是,我是娘嫡亲嫡亲的小棉袄!娘啊,时辰不早了,我们快点睡吧!” 说完便侧身躺了下去。 脸上的笑意瞬时退却,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府里一切都好,一应俱全。 但是第二日,就在街市上最热闹的时候,一队快马携着王令来到了府里。 为首的将领带着人,“兴师动众”地叫了门。 百姓看到这些当官的都特别关注,不一会儿人群便将苏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直到苏府阖府上下全都出来迎接后,为首的将领才在大庭广众宣了旨,大体意思是苏禾救驾有功,于朝堂有益,于百姓有益,故封为格桑公主,享北狄皇族公主尊荣。 宣完旨,那名将士又带头单膝点地跪下行了个参拜的大礼。周围的百姓也一同跟着行礼,嘴里不停地喊着:格桑公主!格桑公主!格桑公主! 苏禾心下感动,这无疑是将她的身份抬到了极致,还不忘昭告了天下。 她立在人群鼎沸中,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苏武上前一步,朝着众人大声宣布:“格桑公主心系百姓,今日特备下粮食两百旦,与民同乐!” 话音刚落,府里就有人搬出来桌椅板凳,和整旦整旦的粮食。 北狄经历过内乱后,国库空虚,百姓的生活也被搅得凌乱不堪。有限的耕种土地更是遭到了损毁。粮食之类的物资也就是够算着吃喝的水平,现下有人增粮,那当真是活菩萨! 老百姓们立即回家取来了各种器皿,在格桑公主府前排起了长龙,人群熙熙攘攘,就跟办庙会似的。 第176章 孤独的男人 家里条件差的,拖家带口地赶过来,每个人都虔诚地道谢:“多谢格桑公主赠粮。” 苏父苏母帮着分发粮食,各个都忙得不可开交。 苏禾只是立在那里,便收获了百姓的尊重与敬仰,这一切太突然了,弄得她手足无措。 苏武正好从苏禾面前经过,被她一把拉住:“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老实交代!” 苏武佯装无辜:“交代什么?王爷没提前同你讲吗?我也是按照王爷的吩咐办差而已,嘿嘿嘿……” 苏武得了楚承南的提携,混得风生水起,当真是少走了十来年弯路。 不过他也的确是有点本事的,几个不服他的当众挑衅,都被他几下摆平。他和楚承南,也算是千里马遇上了伯乐。 苏武笑呵呵地走了…… 苏禾只在自己的府邸待了三天便又耐不住自己摸进了王宫。 当她看到楚承南挂着一条胳臂走来走去的时候立马快步迎了上去:“你怎么下床了?你……你可以走路了吗?”苏禾惊讶。 吴老跟在后面呵呵呵呵笑个不停:“我们王爷当真是骨骼惊奇,恢复的速度不是寻常人可以比肩的……” 苏禾见他神清气爽、一脸淡定,便也放心了。 吴老识趣儿,寻了个借口就连同冷言一起拽走了。 冷言心里记恨,老是拿鼻子看他。 但是吴老心大,愣是像没看到似的,一口一个冷言兄弟,叫得很是热络。 苏禾“吱呀”一声关上了门,然后徐步走到楚承南面前,盈盈一拜:“阿禾谢王爷恩典,公主府的一切都打点得极好,兄长爹娘也甚好。” 楚承南大掌一伸将人扶了起来:“你现在是这北狄的格桑公主,真要论起来,你是主,本王才是客,兴许本王以后还有仰仗格桑公主的地方呢。” 苏禾娇笑道:“原来王爷暗地里使劲儿捧我当公主,到头来是为的自己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哦?本王倒是想听听,公主都自作多情了点什么?”男人摸了摸下巴,装得一脸疑惑,眼神却是透着痞气的。 苏禾刚想开口,门外便传来了禀报:“王爷,紧急战报!” 苏禾起身将门打开。 来人应该是一个西楚的将士,他瞥了苏禾一眼,又望向了楚承南。 楚承南沉声道:“但说无妨。” 那将士抱拳一颔首,道:“王爷,楚军突然加快了脚程,日夜兼程往北狄这里来了。估计会比预期提前个三四日抵达北狄的边境。” “嗯,传本王的意思,三日后挥兵南越!”楚承南淡漠地下达了军令。 三日后?这么快!苏禾惊讶不已。 那将士退出后,另一名将士又立即快步进了屋子。他端着一个很大的托盘,托盘之上是一套锃亮的铠甲,暗红色的披风叠得整整齐齐,就衬在那套铠甲之下。 将士一退开,苏禾便忍不住了:“王爷,就算您再骨骼精奇,也不可能在三日内完全恢复断骨!这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姑娘是真的担心,连说话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楚承南反而一点都不担心,他将苏禾拉到了腿上,好久都没感受过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了。 苏禾不觉得现在是可以调笑的时候,有些生气地推了推他,结果却是被箍得更紧了。 “哎呀,瞧把夫人急的……本王打仗,靠的是脑子、是兵法、是谋略!这仗不难打,夫人且看着吧……”他带着几分调戏地在姑娘家的腰肢上掐了一把。 苏禾并不认同他的话:“再好打的仗至少也得等王爷可以生活自理吧!” 楚承南的左边胳臂还挂在脖子上,行动确实还需要有个人搭把手。 “不能等了,我们在苗寨耽误了太久,一天都不能再多等了。”男人的手抚过铠甲,那冰凉的手感……太熟悉了。” 苏禾不明白……将领带伤,怎么看都不是发兵的好时机。 楚承南见她愁眉不展,善良地又解释了一番:“皇帝抄了本王的府邸,显然是已经咬定了本王叛国。他让孟仲带兵杀到北狄,分明就是来捉拿本王的。如果本王在不发兵,那只可能有两个结果。” 男人挑挑眉,示意苏禾再仔细想一想。 楚国来拿人,王爷要么战,要么从……都不是好的结果。 如果战,那便是楚兵和楚兵自相残杀,那王爷必然是要遗臭万年,遭世人唾骂的。 如果从,那眼下苦心筹谋的这一切,又何必呢? 男人闲适地端起一杯水酒,一饮而尽。 北狄的酒烈,但是够味,就像战场拼杀的儿郎那样硬骨头! 他啧了啧嘴继续说:“本王领兵之前曾同皇帝立下军令状,半年之内拿下南越,如果本王做不到,本王就自己回去领罪,卸掉所有兵权。当然本王也有条件,这仗怎么打,全由本王做主,皇帝及一干朝臣不得干预!” 苏禾听得异常仔细。 朝堂上的明争暗斗、皇族之争间的勾心斗,对她而言,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本王与南越的仗还没打,皇帝就疑了本王,对本王下了狠手,这是他违反约定在先。但这仗本王并不急着跟他算。眼下比较迫切的,是避免楚军相杀。 只要本王仍然以西楚将领的身份,高举西楚的番旗发兵南越,那叛变的传言就破了一半。孟仲的兵马就算到了北狄的边境,也不敢妄动。除非皇帝不想要南越…… 本王成功收割南越,再次班师回到西楚的时候……” 他突然拉长了尾音,止住了话头子,然后挑着眉毛看向了苏禾…… 苏禾心头一震,她突然就想明白了。她接着男人的话继续往下说:“然后王爷再立军功,叛变的谣言不攻自破,这反而坐实了皇帝小人之心、违反承诺、残害手足的事实……” 如此想来,楚承南确实棋高一招,他狠狠算计了皇帝一把。 “可是王爷,他是你的兄长啊……”苏禾实在不能理解他们皇族的这种血脉亲情。 第177章 夫人 男人苦笑,他意味深长地端起酒杯晃了晃:“兄长?本王曾经也将他当成好哥哥,把他的母亲当成自己的母亲,结果呢?呵呵,到头来却是他们欺负本王年幼。太后窦氏更是从本王出生起就算计了本王……” 提起窦太后,楚承南哽咽了,那是他曾经最尊重的女子…… “蛊毒在本王身上那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偏偏本王成了摄政王,偏偏在皇帝把素心送回本王身边的档口开始逐渐作祟,我那兄长能是清白的吗?” 男人越说面色越寒,他提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 苏禾没有阻止他,她从他的脸上看到了隐忍,痛苦的隐忍,孤独的隐忍。 许是酒喝得太快了,楚承南的脸腾一下就潮红了,他开始有些胡言乱语:“难道本王没给他机会吗?本王说了要帮西楚打南越,可是他不信本王啊,他偏偏不信本王,直接就抄了本王的府邸,还要派兵过来缉拿本王,真是够狠!” 苏禾心疼他的孤独,她轻轻握住上他的手:“王爷身上有伤,还是别喝了……” 男人双眸紧闭,重重叹了口气,双眼再次睁开时,染上了阴狠:“罢了,本王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欺辱本王的账,本王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去!” 楚承南喝得有点多,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醉了过去。 苏禾找来了两个宫人帮忙,才将他抬到了榻上。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苏禾伸手将那深深的沟壑抚平,但很快又皱成了一团。 苏禾以前觉得自己父母缘薄,背井离乡孤身在谷里待了十年,已经是很可怜的了。但和他比起来,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至少谷里的师兄弟们都相亲相爱;师傅虽然严厉,但对弟子也是爱护有加,倾囊相授。 楚承南一直睡到第二日午时才醒,一醒来便发了好大的脾气:“为何不叫醒本王!”他每日天刚擦亮就会起身练武,风霜雨雪从不间断。昨夜确实是喝醉了才会误了早起的时辰。 几个宫人跪在门前,瑟瑟发抖。 所幸苏禾来得巧,主动担下了罪过:“是不许他们打搅王爷安睡的,他们自然是不敢忤逆我的。王爷要怪罪就怪罪我吧。” 几个宫人赶紧向着苏禾行礼,然后在苏禾的示意下,悄悄退了下去。 楚承南沉着脸不说话。 苏禾将一壶汤药端给他:“王爷您还在养伤,确实应该多睡一会儿,这是本大夫的医嘱,还望王爷好好执行!” 楚承南还是坐在那里,宛如雕塑,其实他恼的是自己,和旁人没有关系。 苏禾见他不接汤药,只能自己拿起汤勺轻轻搅了搅,然后轻轻吹凉后送到男人的嘴边,男人这才给面子的喝了几口。 这种待遇平时也是没有的。 苏禾很满意他的赏脸,她笑嘻嘻地说道:“王爷,我和您一起出征南越,好不好?” 楚承南的眸子瞬间瞪向了她,他坚定无比地说道:“绝不可能!你就留在北狄,哪儿也不许去!” 苏禾知道他会反对,早就想好了说辞:“王爷方一离开了西楚,我便遭遇了不测,依我看,还是跟在王爷身边比较安全。” 拍马屁,她也是会一点的。 男人眯起眼睛朝她笑了笑,笑得很是好看,苏禾都有点看呆了。 这男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眸光清冷孤傲,让人觉得冷冷的…… “本王再说一次,绝对不可以!除了北狄,你哪儿也不许去!”他又重复了一遍,态度坚决不容反驳。 “为什么!我的医术不比军医差,我一定可以帮上忙的!”苏禾据理力争。 “苏禾,留在北狄,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苏禾是有备而来,楚承南也早就想好了劝退的说辞,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苏禾冒险上战场的。 他说“第一,必须医好小川。第二,继续留在北狄布施,本王要你在北狄树立威望。”男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在北狄,西楚是本王的靠山;在西楚,北狄也会是本王的筹码。这件事,只能你去干。” 苏禾睁着天真烂漫的大眼睛看向男人…… 这个男人的筹谋当真是太厉害了! 苏禾有些丧气,楚承南给她的任务很重要,让她根本无法反驳。 “老吴也会留在北狄,留在你身边帮你。” “我在北狄布施而已,哪里需要吴阿爷这么厉害的人?吴阿爷医术高,身手也好,还是让他跟着王爷吧!”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领教过蛊毒,苏禾当真是怕了那些阴暗的手段,这不是武功高强就可以避免的。 似乎是怕男人不答应,苏禾又急急开口:“王爷还是给我个身手好的女侍卫吧,这样也方便些。” 女侍卫,确实是需要的。 男人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回府的路上苏禾也开始筹谋:她与小川分开那么久,他的治疗确实是耽搁了。 既然揽下了这差事,那必要是要尽力做到的。 楚承南出征前一夜,女侍卫便到了公主府当差。 苏禾一看,竟然是穗儿…… 穗儿回了隐门接受密训,再次出现的时候,苏禾能明显感觉到她周身散发的气场都不同了。 “穗儿?没想到是你,让你跟着我真是大材小用了……”苏禾与她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倒也不觉得陌生。 谁知穗儿立马下跪行了个大礼:“夫人真是折煞属下了,能够跟在夫人身边,是穗儿的造化。” “你唤我什么?”苏禾惊讶不已。 “王爷吩咐说您是未来的楚国摄政王妃,但是现在称呼您王妃还不合适,毕竟还没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所以便先唤您夫人吧。”穗儿说得一本正经。 苏禾真是被气笑了…… 他也知道尚未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啊?那又何来的夫人之说呢? 其实穗儿还有后半句话没敢说:王爷说了,苏家小姐招人喜欢,尊称她一声夫人,好让旁的男子不敢打她的主意。反正这声夫人是早晚的事…… 第178章 我在北狄等你 穗儿也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王爷主子很阴险! 苏禾有些头疼地扶额,这个男人可真是会来事儿啊。 思忖片刻后,苏禾假装严肃地同穗儿说理:“穗儿,你既然跟着我,以后就要忠诚于我,听我的指示。这声夫人就暂且放一放吧……” “不行!”穗儿直接拒绝! 苏禾不可置信地看向穗儿,瞧她这主子当得多窝囊,说话是一点都不管用? “如果你不愿听我的,那便回到王爷身边当差吧!”苏禾也学坏了,竟然玩起了威胁的把戏。 “那更不可能!”穗儿又拒绝了!毫不犹豫地拒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 穗儿也知道这事儿办得有些不伦不类,她轻咳几声,说道:“王爷说了,穗儿拨给了夫人,那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万事万物都应以夫人为重。从此以后,不再是隐门中人。但是……” 这前半句话说得还像样,但后面这个“但是”一出来,苏禾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了。 “但是在穗儿离开隐门前,王爷以主子的身份最后吩咐了穗儿两件事,穗儿是江湖儿女,断然是不能背信弃义的。”穗儿脊背笔直,目视前方,身上有种不容侵犯的气韵。 不愧是楚承南带出来的人,那种清冷的傲气,简直就是长在骨子里的。 苏禾无奈道:“说说吧,哪两件事。” “第一,尊称苏姑娘为夫人;第二不得离开夫人身边,除非夫人不愿留下我。” “你若执意要叫我夫人,那我当真是不敢留下你的。”穗儿的坚决反倒让苏禾来了兴致。 “嗯……”穗儿很轻地应了一声,然后陷入了沉思,似乎很是挣扎,“既然夫人不愿留下我,那我等便是办事不利,于前主子有愧,隐门会立即对我展开追杀。我既已插翅难飞,不如以死谢罪,也算死得体面。”说罢便拔出了一把小刀…… 苏禾被吓到,急急按住了她持刀的手:“行了行了行了,留下你便是了!” 苏禾心里那叫一个气! 嘶,这个楚承南,每一步都被他算到了。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啊!这可怎么办? 她没再搭理穗儿,转身就走。 穗儿恭恭敬敬地行礼:“夫人慢走!” 于是,苏禾走得更快了…… 夜里,苏禾去见了楚承南最后一面。 虽然怪他霸道不讲理,但也不舍把最后的时间用来埋怨…… 她在他的披风绑带上绣了荷花。针脚粗糙,一看就是她的手笔。 然后又将一整盒瓶瓶罐罐交予他:“白瓶子的是止血散,一定要随身带;黄瓶子的是凝神丹;绿瓶子是吴阿爷给的解毒丸,还有这个……” 她忙进忙出,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楚承南不说话,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我跟你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苏禾有些生气,顶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就那么不上心呢? 男人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苏禾更来气了,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的凳子上,也太不拿打仗当回事儿了! “还有啊,打仗就好好打,看到好看的女子绕开点走,免得中了敌人的美人计!”既然正经不起来一点,苏禾便也干脆拿他打起趣来。 谁让他教坏穗儿的! 楚承南对着外人冷冰冰,一副生人勿近的鬼样子,但是面对苏禾,那可是一点都招架不住。 他痞里痞气地圈住人姑娘:“哦,竟然还有这等好事?那还真是想想都美……” 苏禾白了他一眼,顺手在他胳臂上掐了一把。 他这一身肌肉硬邦邦的,掐他都觉得手疼。 他往姑娘肩膀上靠了靠:“夫人,等本王班师回朝,我们就成亲……” 这人脑袋也特别沉,压得苏禾都快垮下去,但偏偏腰肢被他圈住不能动弹。 “别,我可不愿意。楚国男尊女卑,比不得北狄开化,更比不上苗寨一妻多夫潇洒……”苏禾用力将他的脑袋支开。 呦呵,这丫头见了点世面,本事没见长,心倒是野了,还惦记上一妻多夫了?! 这楚承南是决计是不能惯着她的。 他单手搂住姑娘的腰,一个旋身便将人压到了榻上。 别看他残了一只手,干起坏事儿来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你做什么!你快放开我!”男人欲行不轨,苏禾却不敢嚷得太大声,这青天白日的,生怕叫外面的宫人听见。 “做什么?当然是吃肉了,你这丫头都快反了天了,本王还不得好好收拾收拾你!”男人几下便把该解不该解的都解开了。 苏禾想反抗也没用,她哪能是男人的对手。 半推半就间,她也放弃了抵抗…… 她郑重其事地覆在男人耳边低诉:“王爷,刀剑无眼,盼你早日凯旋,我在北狄等你……” 屋外烈日高照,屋内旖旎一片。 尚云王上差人过来请楚承南移步过去喝杯送行酒,都被他无情地打发走,一副本王很忙的样子。 北狄昼夜温差大,夜里还是挺冷的。 穗儿同冷言就这么在院子里守了整整一夜。奈何他俩内力深厚,五感敏锐,心里不禁暗骂:禽兽王爷简直不是人!夫人年纪小,但也是挺撩的嘛。 不知是苏禾被折腾地太累,还是楚承南使了些手段。 待她醒来之时,楚承南已经带兵走了…… 苏禾有些懊恼没能去给他送行,整个人有些显得闷闷不乐。 但是让她更生气的还在后头。 她坐着马车回到公主府。 她竟然看到了吴老! 吴老没有随军出征,反而出现在了她的公主府???? 苏禾快步走上前去:“吴阿爷,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该跟在王爷身边的吗?” 吴老像是被她的惊呼吓了一跳,他摸了摸,也是一脸无辜的样子道:“谁说不是呢!我今儿个一早都到城门口了,王爷突然说我年纪大了,不适合沙场厮杀,又将我打发走了。还说如果我没地方去,就让我回寨子里得了。我这不也没办法才找到公主府来了嘛!” 这谎话说的,站在一旁的穗儿差点没绷住。她轻咳一声掩饰住面上的尴尬。 第179章 小川拜师 苏禾重重叹了口气,好他个楚承南,大骗子!等他回来了一定要好好跟他算账! 气管气,但想到他的身边少了吴老这么个厉害的人物,不免又更担心了些。 列国纷争,谁都没有闲着。 元华的兵马在西楚和南越的边境反复试探,六进六出。 攻,但不恋战,打个差不多就立马回撤。 南越几度布下伏兵,但楚军偏偏不肯深入战区腹部。屡次诱敌不成,南越皇帝恨得牙痒:“这个元华,当真是比孟仲那个莽夫难缠!不能老是由着他们滋扰我南越边境!” 南越皇帝大怒,当即又增兵克敌。 殊不知,这都是楚承南的谋略。 孟仲带着楚军披星戴月地赶路,就在抵达北狄的边境的前一日,八百里急报叫停了军队的脚程。皇帝让孟仲就地安营扎寨,不可擅自与北狄或者楚承南开战。 孟仲气得揉碎了书信! 于公,楚承南与皇后一脉向来不对付;于私,楚承南更是处处压他一头,让他难以施展抱负。楚承南的存在,简直让他如鲠在喉! 就连上次移交给他的镇北军,他都觉得是个圈套! 镇北军在营场操练的时候各个骁勇。但真的上了战场,就不肯拿出气力来了。 他们只守不攻,打得很是迂回。每次都是拉长了阵线、耗尽了敌人的气力,双方才偃旗息鼓。 伤亡虽小,但这样的打法根本不可能打出胜仗来。 本以为这次坐实了他叛变的的事实,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他沙场较量一番,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端起了西楚王爷的身份,挂上了西楚的番旗,这无疑是在对西楚皇室表忠心。 如此一来,皇帝势必是不能在这个时候缉拿他的,不然这狗咬狗窝里斗的蠢事儿必然成为列国的下酒笑话。 摄政王爷真是好计策!孟仲都不得不佩服他! 可是他和北狄那伙子蛮夷到底是怎么勾结上的? 这事儿没完! 虽然这是西楚和南越的仗,但是尚云大开城门给楚承南让道,势必也是被牵连的。所以北狄也加派了人马驻守边境。 格桑公主府内。 不得不说,有吴老在身边,确实给苏禾帮了大忙。 有了苏禾的医术和吴老的苗寨秘术,小川的痴症似乎又有了突破。 苏武随军走了,小川倒也填补了苏母心里的空缺。 苏母是真拿他当亲儿子看,他穿的里衣、鞋垫子、腰带,都是苏母一针一针缝出来的。 苏禾发现,小川的治疗但凡有一点突破,他的悟性就会成倍增长。 一般孩童习字约莫三年光景。但是小川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便能自行翻看各类典籍。 吴老抽着烟杆子,很是赞赏苏禾的医术:“嗯,夫人的医术果然高明,依老夫看,小川公子离痊愈已经不远了。” 他同楚承南穿一条裤子,现在也跟着穗儿一口一个夫人叫得顺口。 苏母是不同意的,毕竟自家的闺女还没嫁过去,怎么能叫夫人呢? 奈何她人微言轻,起不到任何作用。 “阿禾姐姐,吴阿爷给我的这本书好好看!你也看看!”小川穿着月色长袍,束着端正的发髻,坐在院子里看书,俨然是个贵公子的样子。 苏禾凑过去一看,《孙子兵法》…… 好家伙,她都看不懂。 小川兴致极高地说道:“吴阿爷说了,这是街市上能买到的最好看最好看的画本子,确实好看!” 苏禾笑笑,递了一盘糕点过去…… 许是他的心智在飞快地成熟,现在已经不像刚认识的时候那么缺乏安全感、那么粘她了。 他似乎更喜欢跟着吴老。吴老会给他讲很多奇闻异事,还会用他的本事教他玩些小花招。小川靠着这些小花招同府里人打趣,府里人个个都被他哄得乐呵。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傻子了。 他愿意跟着吴老就让他跟着吧,苏禾倒也乐见其成。 这个吴老别看他岁数大,平日里一刻都闲不住,动静也实在是不小。苏禾拨了个比较远的偏院给他独住,只要不放火烧房子,也就由着他折腾吧。 这日苏禾带着小川过去探望,竟然发现,吴老又遛起了鸟。 不过他这只鸟,个头实在是有点大,比花尾巴的公鸡还要再大上一圈。 吴老从旁边的大缸里捞出一鱼,然后用内力将鱼向很远的地方打了出去。 只见那大鸟“嗖”一声就朝着那条鱼的方向腾飞出去,速度之快竟然可以追上吴老的内力,好厉害! 小川简直看呆了:“吴阿爷,你这是什么鸟啊?太厉害了!” 那鸟伸长脖子抖了几下,便把那鱼整条吞了下去,然后又“嗖”一下飞回到了吴老的胳臂上。 “这不是普通的鸟,这是隼鹰。隼鹰的速度比箭快,可以日行百里,而且飞再远都不会迷失方向。”吴老对它的表现很是满意,拍了拍它的后背以示夸奖,“这鸟一旦驯化,便是能认主的,用它送信可比飞鸽传书快得多。” 原来如此。 别看吴老闹腾,但干的当真都是正经事。 小川好奇不已,他也学着吴老的样子,向那只隼鹰伸出了胳臂。 吴老胳臂一抖,那隼鹰便落到了小川的胳臂上。小川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小川若是喜欢,这隼鹰便送给你,好不好?” 这下小川更激动了,这大家伙,得是多好的宝贝啊! 苏禾看他俩相处得跟爷孙似的,不禁开了口:“吴阿爷可真是喜欢小川,这么好的宝贝说送就送了。” 吴老背着手,踱步到了藤椅上坐下:“老头子凡事都看个眼缘。我看小夫人合眼缘,看小川公子也合眼缘,哈哈哈……” “既然小川合了吴老的眼缘,不如就收了小川当徒弟吧……”苏禾大胆提议道。 和这群人精处久了,苏禾也学得精明了不少。 楚承南郑重其事地把小川交给她,甚至留下吴老可能也是有看顾小川的因素在里头。吴老表面看着嬉皮笑脸,但对小川可是真上心的,这么罕见的隼鹰说送就送,只怕这个小川的身份,也是不简单的。 小川果然是长进了不少的,他一听苏禾话里的意思,立刻便跪在吴老的面前大声喊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反应,谁还敢说他傻? 第180章 南越王 小川这一跪,先是把吴老吓了一跳,他赶紧跳开,万万不敢受小川这一拜。 苏禾又在旁边撺掇了几句…… 吴老沉默了…… 片刻后,他严肃地同小川讲:“小川公子可想好了,拜师可不是小事……一旦拜了师……” “我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请爹爹受孩儿一拜!”说着便又朝吴老拜了三拜。 苏禾忍不住笑出声,夸他长进吧,好像又不多。 吴老被他拜得下不来台,反而手足无措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小川,接着拜。”苏禾给小川使了个眼色。 小川立马开始不停地叩拜,拜得吴老心都碎了…… “好好好,这徒弟我收了我收了!小川公子你快起来吧!”他急急地将人扶起来。 小川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说道:“是小川,不是小川公子了哦!” 这小子还真是学坏了。 为了让这拜师正式点儿,隆重点儿,苏禾在府里简单设了宴。 她郑重地换上了公主的服制,坐在首位。 穗儿引导着小川认认真真地给吴老磕了头、敬了茶。 吴老也不小气,不仅将那只隼鹰系了红绸送给爱徒,还有一把苗人爱使的弯刀,也一并给了他。 小川高兴坏了,就像小孩子过大年似的。 公主府上下全都围着观礼,这下这对师徒算是牢牢绑定,难舍难分了。 吴老对小川也当真是用尽了心思,不止帮着和苏禾一起给他治病,还花了很多时间教他习武。 小川也很努力,每天练得满头大汗。 他的痴病一日比一日好。闲暇的时候还会帮着苏禾一起布施。 苏禾不止施粥施粮,还请了城里的大夫给年五十的孤寡老人看诊;请了书院里的先生教穷人家的孩子识字。 格桑公主的名号很快便在北狄站稳了脚,根本没人在意她是楚国人。 楚承南和冷血兵分两路。 冷血带着水势军搭着舰船走水路。 楚承南走带着军队大摇大摆地直接从北狄的后门穿了过去。 南越的大部分力量都在和元华周旋,被突然杀出来的水上部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还不够,欧阳家带着带着城里的死士和不满南越皇帝的人马揭竿而起,和城内守军打得不可开交。 但是南越重文轻武,敌人一旦突破了地理屏障他们便很难招架。 欧阳家善于布阵,死士抄起刀来更是不要命。 楚承南一身血色盔甲,刚打到城门口,城门便被从里面打开。 一群将士高举长刀,嘶嘶力竭地喊着:楚国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带着血战后的队伍进城。 城里的百姓能躲的都躲了起来,偶尔一些来不及躲起来的,都蜷缩着身子蹲在墙角旮旯里瑟瑟发抖。 楚承南骑在马上,单手握着一杆长枪背在身后。他驾着马匹慢慢往前移动,直至移到一处街市口,他冲着他的将士们高喊:“凡我西楚将士,不得行烧伤掳掠伤害民众之恶事!违令者,按军令斩立决!!” 楚军再次爆发出拥护西楚、拥护摄政王爷的高呼。 楚承南也没有着急打进皇宫,一边调遣人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皇宫围成了铁桶;一边组织军队着手修缮街面、救治百姓。 这仗不难打,但是要让百姓归顺,就真的很难。 南越的百姓在家里不敢出来,但是家里的吃食总是有限的。 楚承南算好了时间,让楚军将收上来的粮食、干净的饮用水挨家挨户地摆到老百姓家门口后便立即离开,不作任何打扰。 老百姓都是单纯的,对他们来说吃饱才是头等大事。 南越的皇帝被围困在宫中十五日,里面的守军几次突围都被打回去,派出去求救或者送信的人也都被逮住就地斩杀。 楚承南还好心地安排了骏马一匹,将被斩的将士尸首给送回了宫里。 南越皇帝气得直接晕了过去! 外面已经被楚国人完全控制,南越皇帝自知自己气数已尽,跪在宗祠里向列祖列宗赎罪。 这时,背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着阳光一起洒下的,还有一道男声:“现在忏悔,为时已晚,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这声音陌生,南越王慌忙转身,惊慌地对上来人的目光。 只见来者是个中年男子,一身肃杀之气凛凛,衣袍的下摆湿漉漉的,脚下的鞋印模模糊糊地带着血……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皇家宗祠!”南越王的声音带着颤,这不是他身边的人,难道楚军进出这南越皇宫已经如入无人之境了吗? “司马陛下不认识我不打紧,欧阳楷,陛下总认识吧。”欧阳青峰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此刻,他原本浑浊的眼睛却闪着犀利的寒芒。 欧阳楷,放眼列国都是一等一的武学世家,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不止知道谁是欧阳楷,他还知道欧阳楷是怎么消失的。 “你……你是他什么人?”南越王从地上爬起,谨慎地挪到盘龙立柱旁,抽出悬挂在上的一把宝刀,双手紧握刀柄,遥遥指向来人。 欧阳青峰也不急,困兽之斗而已,他还能翻出什么风波? “陛下慧眼,当真认不出我吗?您再好好看看!”他又作势往前走了几步。 南越王只能再退,直到撞上供奉祖宗的供台,退无可退。 “哗啦啦啦……”供台上的牌位被他这么一撞,祖宗牌位全数倒了下来。 欧阳青峰快步走到供台前,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嚷嚷道:“哦哟哟,你这个不孝子孙啊!竟然敢对祖宗排位不敬!那哪能行啊,我得替你老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说罢,便将右手在空中那么一拍。 他的手上带了不小的内力,手掌带起的劲风拍在南越王的脸上就像是挨了一耳光似的。 力道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南越王瞬间就被激怒了,他提起长刀就朝欧阳青峰斩了过去。 放在重文轻武的南越,南越王的武功已经是不俗的了,但是他对上的是欧阳家,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第181章 他还活着? 欧阳青峰灵活转身避让,耍得南越王团团转。 南越王知道他这是固体戏耍,便也停下了动作,他喘了几口粗气,勉强冷静下来,沉着嗓音问道:“你是欧阳家的后人?” 他的身份一点都不难猜…… 欧阳青峰眉毛一挑,满意地拍了拍手:“厉害厉害,还得是陛下聪慧,一下就猜出了我的身份……” 欧阳青峰一边假模假意地捧他,一边又阴险狡诈地耍他,杀人诛心啊! “在下欧阳青峰,是家父欧阳楷唯一的儿子。今天特地过关斩将,进这皇宫来和陛下叙叙旧。”说着话,欧阳青峰朝着南越王抱拳行了一礼。 南越王的额角不住地淌下汗珠,他自知不敌,干脆将那长刀往地上一扔:“你想怎样,说吧!” 被他这么一问,欧阳青峰的眼里瞬间染上了杀意:“杀人……偿命!” 几乎是同时,欧阳青峰已经闪身到了南越王的面前,一把匕首直接扎进了他的肩膀。鲜血瞬间浸湿了明晃晃的龙袍。 他的速度太快了,南越王根本来不及闪避。 他捂住流血的肩膀,竟然呵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你想杀朕?哈哈哈……你竟然想杀朕?欧阳你可想好了?别到时候后悔……” 欧阳青峰才不会中他这种奸计,他快速抽出匕首,飞喷而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脸,让他看上去更加可怕。 他一旋身,又将匕首扎进了他的小腿。 他故意避开要害,就是不想让他死得太干脆…… 被扎了两刀,南越王痛苦地跌落在地,他奋力地向着门口爬了过去:“来人!来人!护驾!”他扯着嗓子喊,可这只是徒劳。 欧阳青峰也不急,南越王爬着,他便慢慢在后面跟着:“陛下是想出去吗?在下这就给您把门打开。” 他“狗腿”地一路小跑到门前。 南越皇宫恢弘,宗祠的暗红色雕花木门足有三丈那么高。 待那高门被打开,南越王便错愕地停住了动作。 台阶之下,南越王宫的守卫、宫人、婢子被全数绑了,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地跪在一起。周围身着铠甲的楚军将他们全数围住,每隔五步就架着一把满弓的弓箭,随时可以将他们射杀。 再往远处看去,目光所及,一地伏尸。 “陛下可要再去走走?那护城河红彤彤得一片,不可多见啊!”欧阳青峰语气很是谦逊,但是抓住南越王后脖颈的手,可是使了大力的。 南越王咽了咽口水:“你不能杀朕!你……不能杀朕!” 欧阳青峰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狠狠一脚踩在了南越王的背上:“我不会杀你的,杀你,岂不是便宜了你?” 说完,他一把提起南越王,飞身离开了南越皇宫。他一路都踏在屋顶上,没多久,便将人带到一处荒废的寨子。 这里,便是曾经的欧阳府。如今的欧阳府四处长着杂草,墙壁上斑驳潮湿,霉迹斑斑。 除了阳光一如当年那样洒落,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陛下,你说这太阳那么大,这府里怎么还是那么冷呢?”欧阳青峰阴恻恻地问。 “呵呵,少跟朕来这些妖魔鬼怪的东西,朕在位那么多年,手里的人命不知道多少,不差欧阳府的这几个!”南越王毕竟是个皇帝,气魄还是有的。 “啪!”欧阳青峰重重甩了他一个耳光,“陛下当真是铮铮铁骨,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他随手折了根树枝,然后带着内力狠狠抽打。 他一点都不急着弄死他,慢慢来! 南越王也用内力护住了心脉,但是他知道自己扛不住太久:“欧阳,如果我死了,欧阳楷那个死老头也活不了!我要他陪葬!!”他满嘴鲜血,说得咬牙切齿。 欧阳青峰直接一拳落在了他的下颌骨上:“框我?跟我玩心机?” 有一刀扎在了南越王的左边肩膀。 他痛得嘶吼,眼前忽明忽暗,一阵恍惚。 “你不信?那你就杀了我啊!杀了我啊!”他声嘶力竭地喊着,说着竟主动握上左肩的小刀,然后狠狠一转刀柄,一副老子死给你看的样子。 欧阳青峰一脚踹开他握刀的手。 听到父亲还有可能活着的时候,是的,他动摇了。 但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输了气势。 南越王开始有些气结:“咳咳咳,欧阳楷那老匹夫嘴巴是真硬,朕不过是想问他拿本欧阳家的武学秘籍看看,他竟然不给?没关系,朕有的是时候跟他耗,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他猛烈地咳着:“没有朕的旨意,那老匹夫很快就会饿死。等他凉透了,你便是那个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不孝子孙!” 南越王吃力地说完这句话后,便晕死了过去。 楚承南在得知欧阳楷前辈还有可能活着的时候也着实被震惊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真的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论起习武,欧阳青峰的天赋并不算有多高,就算是有欧阳楷亲自指点教导,他的武学水准也一直没达到他父亲的预期。 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欧阳家的武学典籍从未经过他的手,知道这本秘籍下落的只有欧阳老前辈一人。 “父亲曾经说过,我们欧阳家的这套秘籍,无论是心法、还是功法都是极厉害的。但对修习者要求也是极高的,以我当年的水准,就算传给我也是没用的……”欧阳青峰羞愧地别开了视线。 当年王子绰奸污欧阳家的幼女,说白了也是为了欧阳家的武学秘籍,不料欧阳楷前辈毫不忌惮皇家权威,直接将他了结了。南越王为了替儿子报仇,才会重金招募外藩高手,将欧阳家满门赶尽杀绝! 说他将人囚了,想要独吞那本秘籍,倒也是极有可能的。 对一国皇帝来说,黄金易得,秘籍才是更为难求的。 更何况,他的儿子就是因为这本秘籍送的命。 楚承南随即下令,对南越皇宫进行了彻头彻尾地翻查,一块地砖都不能放过! 第182章 进不去地地牢 可是楚8军彻夜不休地找了五天,翻出了南越皇宫几十个天牢、地牢、水牢、地牢,都没有找到欧阳前辈的踪迹。 皇城内的寺庙、书院、商号、甚至是妓馆也都翻查过了。 皇城周围的山洞树林但凡能找的都找了,再大的搜查范围,只怕是时间不允许了。 南越王被军医用药吊着,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不过几日,他的头发就白了许多:“呵呵,你们找不到的,朕就是死也要拉着那个老匹夫当垫背。呵呵呵……就是可怜了那本武功秘籍,注定是要失传了……” 已经三天了,如果看守欧阳楷的守卫知道南越失守,或者皇帝被俘,那事态的发展就很难预料了。 楚承南的脸上覆着一层寒霜。如果他是南越王,他会把人藏在哪里? 还是说,这只是他拖延时间的诡计? 额角突突直跳,男人伸手用力揉了揉额头。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欧阳家,有没有地牢?” 欧阳青峰忽然就愣住了…… 王爷刚才是问他,欧阳家有没有地牢??欧阳青峰将这句话反复默念了好几遍,好像难以置信! 他忽然就从凳子上腾得站起来:“有!欧阳家有地牢!欧阳家的地牢就在后院的假山石下面!” 一队快马立刻朝着欧阳府的方向奔去。 欧阳青峰和欧阳恪在前面打头阵,楚承南和冷血就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欧阳家的地牢,连欧阳恪都不知道。 欧阳青峰找到打开地牢的机关,但是任他怎么摆弄,地牢的门都纹丝不动。 “王爷,这地牢的机关应该是被人改动过了!”冷血观摩了一会儿说道。 这也许是一个好消息。 有人费尽心机改动了机关,那说明这里面一定藏着什么重要的人或者东西。 可是,他们打不开机关。 欧阳青峰对着假山石一通猛砍,心里恨极了! “王爷,干脆找人把这假山石炸了!移了!”欧阳恪也快沉不住气了。她不想刚刚才听到一个好消息,立马就落空。 冷言按住了欧阳恪的肩膀,说道:“别傻了,机关之所以被称之为机关,一定会藏有暗器或者自保、自毁的装置。没那么简单的。” 楚承南沉默良久后,开了口:“二位再仔细看看,这假山石和从前有何不同?”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假山石上早就布满了青苔,树杈子也是长得横七竖八,腐败的叶子贴着石壁,怎么可能靠着记忆找出区别呢? 场面再度陷入了死局。 “我这就回去给那个昏君上刑!我看他说不说!”欧阳恪转身就要走,又被冷言一把按住:“他不会说的,你就别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楚承南若有所思地在残破的欧阳府里穿行,来来回回。 地牢,兴许是有别的出口的。 地牢的主人都会担心被侵犯者堵在里面赶尽杀绝,所以往往都会再留一条生路,这条生路还会在府里吗? 他行至一间破屋,里面有床榻和梳妆台,应该是女子的卧房。 “这里原来是我的闺阁。”欧阳恪的声音适时响起。 她看着满目疮痍,心里很是凄凉。 “我爷爷不止武功高,还擅长作画,以前还有老一辈的开玩笑,说我爷爷画的风景画能招来蝴蝶。这些画轴都是他给我画的小像。”她指了指书案边的一口字画缸。 缸身早就破败缺口,里面的卷轴都像是被风化了,手一碰就碎成了沫子。 楚承南的视线落在了那口缸上:“这缸上的画也是你爷爷画的吗?” 瓷器皮实,虽然破损,但至少还保留住了样子。 欧阳恪用手擦了擦了缸上的积灰,厚厚一层,周围立刻雾蒙蒙地一片。 她说:“对,这也是爷爷画的,好像是我八岁生辰的时候画的,是给我的生辰礼,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一擦一间,缸上的字画清晰了不少。那是一处小景,旁边还提着一首诗。 楚承南又走近了一些,缸上的画面有些熟悉:“这上面画的,是哪里?” 欧阳恪也顺势低头看了一眼。孩童时期的她根本不在意爷爷画的是什么,现在更是不记得了。她看了看,眉头忽然皱起,道:“这画的是……后院的假山?!” 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蹲下身,认真的用衣袖擦了擦瓷缸上的灰尘。 真的是后院的假山! 欧阳楷当时画下的磁缸风景画,就是取自后院的那处假山! 楚承南立即让人将磁缸搬到了后院,然后又让人将假山石上的所有青苔植被清理干净。 欧阳前辈的的画作刻画得极为细致,每块石头的轮廓流畅自然,其形状如脉络般蜿蜒伸展,其纹理似褶皱般层层叠叠……栩栩如生…… 冷言绕着秃噜的假山石转了一下午都没找到端倪,一筹莫展。 “冷言!”楚承南立在远处忽然说道,“右手边,五尺六寸高的位置……” 冷言闻言,向着楚承南指示的位置看去,那里是一块凸起的石头。 “这块凸起,画上没有!”楚承南一寸一寸地比对着缸面上的画稿和眼前的这座假山石。 冷言伸手摸了摸。这块凸起的石头触手冰凉,不像其他部位的石头,在日照下久了,都会带上一些温度。 冷言大喜!“王爷!这块是玄铁!这一定就是机关了!我们找到了!” 众人立马围拢过来! 玄铁,分量极重,极为结实,冷言气沉丹田,将内力集中于双手,然后使了大力转动。 只听“匡”得一声,一扇石壁果然打开了! 欧阳青峰提着长剑就要往里冲…… 楚承南立马出声阻止:“小心埋伏!” 欧阳青峰的脚步顿了顿,是他被一时的激动冲昏了头脑,太草率了。 “王爷放心,我先下去探探。”他重新镇定了下心神,才谨慎地从入口处缓步拾级而下。 廊道边竟是点着烛火的,看来他们是找对了。 欧阳青峰打头阵,其他人就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第183章 欧阳前辈 廊道的尽头是一处空地。 这地牢欧阳青峰曾多次出入,大致还是比较熟悉的,里面的格局并没多大变化。 但他不敢掉以轻心,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 地牢里暗无天日,越往里走,潮湿腐败的气味越是浓重。 忽然,不知是谁触动了机关,四面八方齐齐传来了利剑破空的声响。 楚承南抽剑飞身抵挡,一时之间只听到了兵戎互撞铮铮作响之声。 剑雨不断涌来,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看来这个地牢当真是不小的。 箭雨刚停,暗处一窝蜂地杀出了十几个蒙面杀手,果然有埋伏! 对方甚至都不问一问来者何人,上来就是死守。 进了地牢的都不是俗人,立马朝着中间靠拢,相背而立,护住了彼此背后的盲区。 黑衣人也立马以包围之势,将他们团团围住。 楚承南催动内力,地牢之中瞬间气场鼓荡,众人的衣摆翻飞,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了面前的敌人。 冷言第一个出手:“爷,让我来!” 话音刚落,冷言便飞身攻入了对方的包围圈,手起剑落,咣咣作响。 黑衣人的武功也是极高的,他们互相配合不断变化阵型。冷言以一敌三,手里的长剑划过地面又高高举起劈落,带起了一溜火花。 剩下的黑衣人也不含糊,朝着众人再次攻了上去。 所谓擒贼先擒王,为首的黑衣男子立马就盯上了楚承南,他身上的气场太强大了。 楚承南并不急着对黑衣人痛下杀手,他顺迎合着那人的招式对战了好几个回合。那人的武功路数很是奇特,从来不打直拳,攻上打下,闪左击右,拳拳到肉、刀刀要命。 楚承南的左手还未全然恢复,但他还是冒险双手并用着回击。 高手对战,最怕的就是暴露缺点,如果被对方看出他左手出招犹豫,那对方一定会专攻他的左侧。 一连串对招下来,黑衣人占不得半分优势:“该死的!”他咒骂出声,然后立刻又攻了上去。 几招之后,他绕到楚承南身后,然后突然弃了他手里的长剑,从腕中拉出一根钢索,飞快地向着男人的脖颈套去。 寒芒闪过的瞬间,楚承南迅速立起剑身,那钢索连着他的脖颈和剑柄一同套了进去。 黑衣人发狠地收紧钢索…… 楚承南用力抵住剑身,和身后的黑衣人开始了力量上的对决。 脖子,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分。 冷言想抽身过去,却被几个黑衣人缠住。 “受死吧!”那人低吼,手上的力气更大了。只见他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憋得通红。 楚承南没被护住的脖子两侧已经隐隐渗出了几条红色的血线…… 只听“嗡”得一声,欧阳青峰亮出了一对峨眉刺:“你们不是想要我欧阳家的武功秘籍吗?来啊!” 南岳人都知道欧阳家的峨眉刺极厉害!南越皇帝囚禁欧阳家那个老匹夫不就是为了他们家的峨眉刺,为了他们家的武学宝典吗? 为首的黑衣人果然有一瞬的分身。 就在那个档口,楚承南徒手握住了钢索,向后凌空飞起,重重一脚落在了那人的脊骨上,只听咔嚓几声脆响,那人便直直地栽在了地上。 人还没死,但是脊骨碎裂,离死也不远了。 黑衣人很快就被控制住,楚承南下令,不留活口! 冷言提着剑,飞快地在黑衣人间闪了一圈,“轰”一声 ,十几人当场殒命! 楚承南向着入口的地方看了看,沉声吩咐道:“援兵可能很快就会到,要快!” 一行人立马向着更深的地方走去。 欧阳青峰忽然在一间石室前停住了脚步:“这间石室,是整个地牢中最坚固的所在,如果父亲真的被困在这里,那一定就是在这间石室立了。” 他紧张地声音都在颤抖,他很怕进入石室后见不到他的父亲,只是一场空盼…… 他缓了缓神,然后再次向前。 这间石室的设计也是巧夺天工,外面可以很轻松地将门推开,但是里面确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石门的。 所以人关在里面根本就是插翅难飞。 石门推开,里面一个穿着破布里衣的人盘腿坐在中间,蓬头垢面,两条长长的铁链从他的身体两侧向后面的石壁延伸过去,铁链的另一头被牢牢地钉在了石墙上。 “爹?爹?是你吗爹?我是青峰啊!” 看到里面的老叟,欧阳青峰的紧张情绪达到了顶点。 那老叟听到了来人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被凌乱的头发挡住,让他看不正切,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青峰?青峰!欧阳青峰,是你吗?!” 老叟激动地想要起身,带动了身后的铁链发出了一阵声响。 铁链太重了,拽的老叟跌落在地。 老人家的声音一响,欧阳青峰就确定了那人的身份:欧阳楷,他的父亲! 欧阳恪和欧阳青峰立刻扑了上去,抓住欧阳前辈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没想到欧阳前辈真的还活着! 楚承南的视线顺着铁链来回看了几圈。 铁链的一头直接穿过了欧阳前辈的肩胛骨,手段当真是狠毒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欧阳前辈送出去救治。 这铁链穿过肩胛已经这么多年了,早就和肉长到了一起。 要解掉铁链,恐怕只能破皮断骨了…… 楚承南掏出了一个瓷瓶,将一颗药丸喂进了欧阳前辈的嘴里,又给他度了些真气,帮他调理气息。 欧阳前辈在这地牢中一待就是十年,早就筋疲力尽,随时都会油尽灯枯…… 歇了口气,欧阳前辈似乎缓和了很多。他眯起眼睛看向面前的楚承南。 他扯着沙哑的嗓音问道:“年轻人,你是?” 这年轻人看着很是眼熟…… 楚承南蹲在老人面前,难得的谦逊:“欧阳前辈,我是楚承南,你还记得我吗?” “楚……承……南……”老人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他伤得太重,楚承南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看到他嘴唇开合了几下,那是他的名字无疑。 第184章 我也没有把握 冷言:“王爷,铁链入肉,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的,只能将这链子斩了,不过这链子被斩的时候势必又会拉扯到骨肉,欧阳老前辈怕是……” 冷言转头瞥了一眼那位老人家,很是担忧。 欧阳楷听到冷言说的话,他艰难抬手挥了挥,气若游丝地说道:“无妨……直管斩便是!老夫这辈子还有没做完的事,我还不敢死呢……” 楚承南权衡再三,吩咐几人一起牢牢握住欧阳楷肩头的那一截铁链,尽可能地让铁链减少摆动。 “嗡”得一声,他拔出玄铁佩剑,目光如炬,视线牢牢锁定在冷言手前三寸的位置…… 这铁链,自然是斩得越短越好的。 手起剑落,只听得硬物相击“叮”的一声,那剑尖便贴着冷言的手飞快地滑了过去。 冷言只觉得虎口处一震一烫,手里的重量就倏地卸了去。 虽然嵌在肉里的部分取不出,但没了两根沉重铁链的拖拽,欧阳前辈已经觉得舒坦了许多。 冷言利索地背起欧阳楷立马就往外走,就在一行人快要离开廊道时,背后传来“砰”的一声,欧阳青峰倒在了地上。 “爹!”欧阳恪赶紧过去搀扶。 众人这才发现欧阳青峰的后背被划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隐隐可以看见白骨。 他一直靠着内力凝滞血液,不让它流得太快,但这种法子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失血之后人的神志就会溃散,自然也就无法再控制内力了。 “快走,一定要救你爷爷!”欧阳青峰奋力推着欧阳恪,“别管我!你们先走!” 下一瞬,他便绵软地伏在了地上。 他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他的女儿。 欧阳恪撕心裂肺地喊着爹,只是欧阳青峰已全然没了反应。 楚承南闭了闭眸子,沉沉呼出一口浊气,淡淡地:“青峰前辈已经去了……” 欧阳青峰的这十年,一直活在愧疚中。 他怪自己学艺不精,家里惨遭灭门,他既救不出家人也报不了仇,甚至连欧阳家武功都差点要栽折在他手里。 能找到父亲欧阳楷,将他救出地牢,大概也算是一种宽慰吧。 夜里更深露重,苏禾刚睡下,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门被拍得砰砰直响,显然门外的人十万火急。 “夫人!夫人!”是吴老的声音。 这么晚了吴老亲自来敲门,必然是有大事发生, 苏禾随手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便小跑着过去开门。 “夫人,王爷来信了,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走。”吴老语速飞快,说话间还递上了一张字条,上面是楚承南的笔迹。 苏禾这才发现吴老的肩头立着一只隼鹰,比小川的那只更大的隼鹰。 “吴阿爷,我们骑马去。立刻就走!”苏禾着急慌忙地收拾东西,瓶瓶罐罐装了满满一药箱,“放心,我没问题的!” 她在北狄的这些时日一点没闲着。一有时间就会学骑马,现在她的马术比之前进步很多了。 北狄离着南越并不远,安苏禾的速度日夜兼程骑马去的话,约莫三天时间能到。 吴老又在隼鹰的腿上绑了一个很小的油纸包。隼鹰不用盘山,直飞南越只需要大半日,便能将这油纸包里的三颗续命灵药送到。 一路上,他们只在沿途的破庙山洞里稍事休憩,吃上几口干粮,一刻都不敢耽搁。 “夫人,估计再跑两个时辰,应该就能到南越边境了。”吴老指着远处同苏禾说道。 上空,那只隼鹰始终盘旋跟着他们。 吴老说它这是在放哨,如果发现异常,它就会发出特别的鸣叫。 “吴阿爷,你这隼鹰可真是太稀罕了。”苏禾仰头看向那只大鸟。只见它姿态挺拔,飞行速度比马还快。 吴老也很自豪:“我们苗人最擅长的就是和这些个畜生打交道,夫人要是喜欢,下次我也给夫人驯一只。” 很快,他们便能看到南越国立着的城墙了。 穗儿:“夫人,里面的情况我们不清楚,保险起见,我还是先去探一探吧。” 苏禾点点头。 穗儿降低了马速度,缓缓靠近。 她不敢跑得太快,生怕被守兵当成敌人直接一箭将她射穿。 站在城头上的冷血很快便认出了穗儿,夫人他们到了! “打开城门!打开城门!”冷血冲着下面的守军大喊。然后直接飞身从十来丈高的城头跃了下去。 苏禾焦急地等在一丛大树后面。 忽然远处传来了马车疾行的声音:“夫人!夫人!” 是穗儿! 没等马车停稳,穗儿便跳了下来:“夫人,王爷的兵马已经全面控制了城池,我们这就进城,要快!” 南越的街市修得齐齐整整,坐马车也是不耽误的。 一路上,冷血将欧阳楷前辈的情况说予了苏禾和吴老,这么大年岁的老人,身上嵌着两节铁链子,这该怎么救? 纵使苏禾提前做好了心理预设,但是见到欧阳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肩胛骨上的铁链,有拇指那么粗,这么粗的铁器在身体里一插就是那么多年,早就和皮肉长到了一起。 铁链和皮肤相接触的位置红肿腐烂流脓,有明显的上药痕迹,但作用却是微乎及微的。 要不是隼鹰及时送药,老人家未必能熬过这三日。 苏禾诊了脉,又施了针。 随后转头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吴老,吴老冲她点了点头。 于是,苏禾又取出一只瓷瓶,将瓷瓶里的一些米粒大的小虫子倒在了老人的肩胛处。 这是吴老教她的苗医手段。这些小虫子以腐肉为食物,敷于患处,会把伤处的腐肉全数啃食干净,是治疗外伤的一个好法子。 待手里的活计忙完,两人才出了屋子。 “吴阿爷,你怎么看?”苏禾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老人周身都散发着腐败的味道,说明他的伤并不仅仅在于肩胛,怕是所有的脏器都已经溃烂腐败了。 “欧阳前辈这么大年纪,又受了那么多折磨……我也没什么把握……”吴老用力抽了一口烟,颇为无奈。 第185章 神秘嫁衣 “像王爷那样,蛊虫入体,也行不通吗?”苏禾不想放弃。 吴老挑眉看她:“我们王那身板,壮得能打老虎,蛊虫入体对他而言那是锦上添花。现在有了我的蛊毒强韧经脉护体,别说打老虎了,老虎一家子来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但是里头那个老人就……”吴老摇了摇头,“那个老人但凡松一松精气,都可能直接殒命,蛊虫入体那么烈的疗法,断然是行不通的……” 欧阳前辈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 这次醒来,他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 “恪儿啊……我的小恪儿,快来让爷爷好好看看,真好,都长成大姑娘了啊……”欧阳前辈的声音听上去很是高兴。他想抬手摸一摸恪儿的小脸,但是他的肩胛有伤,根本就抬不起胳臂。 欧阳恪伏在床边,声泪俱下,她握着老人的手,一声一声地唤着爷爷……爷爷…… 她不敢将父亲已经没了的消息告诉他,怕他老人家承受不住丧子之痛,更何况,父亲是为了救爷爷而死的。 眼下她能做的,就是时时刻刻地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老人家黯淡的眸子里好像有了光彩,他时而说说这个,时而唠唠那个。他说得很轻很慢很吃力,但完全停不下来,他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跟孙女儿说…… 老人一直说到下午,神色忽然严肃了些,他问道:“恪儿,定远王回来了吗?” 在欧阳前辈的认知里,楚承南还是那个牵马少年,那个楚国的定远小王爷。 “爷爷,王爷已经不是定远王了,他是摄政王,楚国的摄政王……”阿恪拿了帕子替他擦手,“爷爷要找王爷吗?我这就去请。” 楚承南有忙不完的军务,所以并不住在这处院子里。 苏禾来了两日,都还没见到他。 楚承南得了消息便从营地急急赶了回来。 屋里,只有三人。 欧阳楷、欧阳恪和楚承南。 一旁的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 欧阳前辈吃力地转了转头,他看向楚承南:“西楚的小王爷,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老夫见王爷第一眼,便知王爷不是池中物。”老人的面上露出一抹欣慰,像是自家孩子学有所成的那种欣慰,“要不是楚王爷,恪儿只怕还是个草寇,老夫这辈子可能都不得重见天日。你对我们欧阳家……有大恩啊……” 楚承南淡淡地道:“欧阳前辈言重了。当年欧阳前辈亲授峨眉刺,怎么算,您都是我半个师傅……” 老人点点头,又道:“好好好,那我这半个便宜师傅,今日便把欧阳家的武功绝学传授于你和恪儿吧。” 说罢,老人家便开始背念心法,欧阳恪拿着笔墨仔仔细细地将他所诵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楚承南也没推脱,直接盘腿坐在一旁的蒲垫上,跟着心法开始流转真气。 欧阳家的武学果然厉害,楚承南只是让真气流转了一圈,便能感到体内真气腾腾,气血翻飞。 “王爷慧根,不过一宿,便将这心法就消化了六七成;不过功法就得多花些时间了……”老人猛烈地咳了一阵,带动着肩胛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水。 “爷爷,你让我记的都记下了,您一宿没睡,还是先歇一歇吧……”阿恪心疼地抚着老人的胸口替他顺气。 老人手掌微微摆了摆:“不能等了,老头子熬了这么多年都不敢死,就是不想让欧阳家流传下来的武学失传。这心法有三道坎,王爷且听好了……” 老人咳喘得厉害,苏禾让人在房里点了些药香,药香吸入鼻喉带来一丝凉意,这才让老人家舒服了不少。 老人家知无不言,将欧阳家的那套武功秘籍解释得明明白白:“王爷,您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是练武的奇才,老夫将欧阳家的秘籍全数传与你,一点都不为难。只是恪儿年轻,武学底子也不扎实,还请王爷多帮她一帮,让她将来下了地府也好面对欧阳家的列祖列宗……” 楚承南点点头,老人的意思,他明白。 “哦,还有……”老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恪儿,你再回一次欧阳府,找一样东西,不知道那东西还能不能找到……” 欧阳恪不敢耽搁,连夜策马回了府。 爷爷让她找的,是一套嫁衣,一套欧阳恪母亲亲手缝的嫁衣。那件嫁衣所用的天蚕丝是不可多得天材地宝,柔滑似水却结实无比,不惧水火侵袭。 那件嫁衣绣得极为精美,就连里衬都用了藏银色的绣线绣了密密麻麻的纹样。 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件款式华美的嫁衣而已。 欧阳恪在绣阁一堆布料里找到了这件嫁衣。 嫁衣早就成了破烂,上面结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欧阳恪以为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所以爷爷特地吩咐她回来找。不曾想,这嫁衣可是大有乾坤的。 欧阳前辈郑重无比地望向楚承南:“西楚王爷,这件嫁衣本是留给阿恪出嫁的,这一针一线都是她母亲亲自绣的。但是今日,老夫将这件嫁衣赠予王爷,王爷好生收着……” 楚承南不解,一个老人,怎么会给他一个大男人送一件破损的嫁衣呢? 他提起嫁衣抖开…… 嫁衣虽然脏污,但却掩不住天蚕丝暗暗的光泽…… “这是……阵法图?”楚承南大惊,欧阳前辈将绣有欧阳家阵法图的嫁衣送给了他? 老人点点头,欧阳家就剩欧阳恪一个孤女了,阵法图在她手上无用武之地。不如给了楚承南,助他早日一统江山…… 如此厚礼,楚承南还来不及道谢,只见欧阳前辈忽然看向了门口:“青峰啊,你来啦?你来接我了是吗?我的好儿子……” 老人面上染了淡淡的笑意,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欧阳恪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苏禾和吴老赶来的时候,老人已经走了…… 虽然是预料中的结果,但仍是让人觉得悲凉。 吴老说得没错,老人家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这心事一了,人果然就没了…… 第186章 多活了7天 夜里,楚承南终于和苏禾坐到了一起。 “对不起啊王爷,我救不了欧阳老前辈。”苏禾很是自责,他们快马赶来,却什么都没帮上。 楚承南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带着几分宠溺地说道:“你让欧阳前辈多活了7天。” 苏禾很是无奈,才7天,太少了…… “你是骑马来的?”楚承南问道,他们的抵达时间比他预期早了两日。如果是坐马车,就算车轱辘跑出火花来,应该也是不够的。 苏禾轻轻“嗯”了一声:“王爷不在的日子里,我不止学骑马,还学着舞剑,以后定然也是个武学高手!” 她边说着话,两手还在空气中花拳绣腿地舞了几下,像是什么武林绝学似的。 楚承南不禁笑出了声,现在能让他笑的,大概也只有他这位小夫人了。 “本王给你的匕首,带着吗?”男人问道。 苏禾立马从她的靴子里抽出了那把匕首。这是穗儿教她的,把匕首藏在靴子侧面,既不影响走路,也不耽误拔刀的速度。 男人接过匕首,说道:“看好了,教你几招!” 苏禾没有根基,楚承南只能教她一些出其不意的出刀动作,关键时刻也是能帮到她的。 “穗儿的身手不错,以后你就跟着她学吧……”会点功夫总是好的。 苏禾皱起眉头,深深睨着男人,道:“那还得辛苦王爷亲自跟穗儿知会一声才好……”她似有满肚子的委屈:“这个穗儿,人是在我这儿,心可是向着王爷的,我说话一点都不好使。” 男人又笑了,眼里星星点点的光亮,像天空里的星星,在一片无尽的深邃中忽明忽暗。 苏禾起身,跟个说书先生似的开始表演:“我让她别喊我夫人,她不答应!我说我想习武,她怕我受伤;她每天管着我,简直比我娘还唠叨。依我看,王爷还是把她收回去吧!” 楚承南回来了,穗儿便没贴身跟在苏禾的身边。 她难得可以坐下吃口热乎的,也不知怎么了,喷嚏不断……一定是昨儿夜里受了凉,她心里如是想着。 楚承南也不打断她,就这么听她念着念着,一直绷着的神经反倒是松快了不少。 欧阳前辈一走,南越王便毫无利用价值了。 南越王做梦都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聪明,竟然会找回欧阳家,还顺利找到机关进入了地牢! “哐啷哐啷……”欧阳恪拖着两根长长的铁链向着南越王走了过去。 她穿着黑白色的丧服,面上的神情是哀伤的。 南越王的身上都是伤,此刻只能狼狈地躲闪。 欧阳恪一言不发,直接抡起铁链就朝着他抽了过去。 南越王被直接抽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女人手里动作不停,发了狠地抽打,直到把南越王打得几乎昏厥过去,才勉强停手。 她一把扯住男人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然后将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嘴里,朝着他的胸口狠狠一掌拍下,强迫他把药丸咽了下去:“陛下放心,这不是毒药,而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补药,这药能让陛下死不了。”她阴恻恻地笑,笑得乖张又恐怖:“我爷爷在地牢里熬了十年二百七十六天,所以陛下,你一天也别想少活!” 想起来就痛快,欧阳恪忍不住笑出了声。 南越王不住地颤抖,他的王朝已经完了,他的禁卫军已经完了,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了。 欧阳恪似乎觉得还不够,她又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神情凝重地打量了一下,说道:“陛下,你说这么粗的铁链子要怎样才能穿过肩胛骨呢?是要把皮肉都刺穿吗?” 她挥着刀子在南越王的脖子边比划了几下。 南越王的额上布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他强憋着一口气说道:“要杀便杀,别跟朕玩这些虚的,南越国亡了,朕认了!”说罢便齿关用力,想要咬舌自尽一了百了! 欧阳恪早就料到他会求死,她立即抬手扣住了他的下颌,然后慢慢用力…… 南越王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忽然,她的手上又猛得使劲,握着他的下巴往边上用狠狠一甩。 一声脆响,南越王的下半张脸都变了形。 “陛下想死,那可不行,来人,给我拔了他的牙,一颗一颗,慢……慢……拔……”几个将士立马围了上来。 南越王喊得撕心裂肺,却依然填不平欧阳恪心里的空缺。 她在桌上留下一个药瓶,药瓶里装着可以给南越王续命的药丸:“一日三次,看着他咽下去!我要他活够十年二百七十六天,少一天都不可以……” 自打楚军进城,老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家里的食物很快就见了底…… 楚承南虽然派人挨家挨户送了粮,但是很少。 他要的,是城内尽快恢复正常。 家里的吃食不够,便只能上街采买。 最先是家里的男人开始上街,他们戴着斗笠偷偷摸摸地敲开粮铺的门:“掌柜的?掌柜的?我买二斤白米,给……这是钱……” 铺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里头的人方一露面,买粮的男人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因为开门的并不是从前的店铺老板,而是穿着西楚将士着装的楚人。 他们虽然未穿着铠甲,但是胸前大大的“楚”字写得真真切切。 “兄弟莫怕,楚军是不会伤害无辜百姓的,粮油米面也不涨价,一切照旧。来,这是你的米,一颗都不少,赶紧回去吧。”那个卖米的楚人也不啰嗦,收钱给米,随后便又关上了门。 家里需要吃药续命的,也只能冒着风险上街。 反正不吃药也会死,干脆上街搏一搏。 结果全城的药铺也被楚承南的人马接管,寻常草药不要钱。 去买药的老爷子很是惊讶:“不要钱?” 他要的草药并不什么贵价货,可是日日吃月月吃年年吃,大半辈子吃下来,家里也攒不下什么钱财。 现在吃药不要钱,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这么一来二往,老百姓的胆子便大了些。 向楚人买米拿药,都成了寻常事。 第187章 降将不杀 老百姓从来都不会关心谁是皇帝,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温饱。南越的国库富足,只要让百姓滋润了,就不怕他们闹腾。 很快,街市上便恢复了半数。 安抚了最底层百姓的生活,楚承南又立马召集了各大商会成员,他把皇城里的所有商人都聚到了一起。 愿意配合的,马车接来; 不愿配合的,上着铐子拷来。 商人逐利,走南闯北,有一部分并不是南越人。 当楚承南宣布归顺西楚,免税五年的时候,众人沉默了。 当然,只是免税还是不够的。 楚承南冷冷的眸子从众人面上逐一扫过,那种冷寒的视线看得众人不敢抬头:“如果各位不想留在南越也没关系,本王给每位老板准备了两间北狄的旺铺,各位老板们大可以换个地方大展拳脚。”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南越这次打仗打得突然,连最狡猾的商人都没能提前闻到味儿。 他们不是不想跑,只是来不及。 这个方案是楚承南和尚云提前商议过的。 北狄的商贸本就落后,经过战乱、内乱后,经济更加萧条,国库空虚,眼下正是需要商贾振兴市场,收缴国税的时候。 把商贾引去北狄落户,对两国的局势都有裨益。 人多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刺头。 一个被称作徐老板的丝绸商人跳了起来,指着楚承南怒骂道:“放屁!别以为给我们一点小恩小惠,我们就会认西楚当娘,我就是死也不会归顺西楚的!” 只是他话音未落,一杆长枪便扎进了他的心脏。 男人的嘴唇还在动,他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人这会儿就这么直直地栽了下去。 现场顿时慌乱一片。 楚承南淡然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本王的耐心也不是太多,各位老板要么把嘴闭上,把该赚的钱赚了,要么就把命留下。各位自己选。” 这个王爷是真的狠,众人摸不清他的脾气,一时都不敢出声。 楚承南假装很贴心的样子:“这样吧,各位老板回去考虑考虑吧,愿意归顺的,明儿一早便打开铺子,热热闹闹地把生意做起来;非要和本王对着干的,尽管把铺子关严实了,本王一间一间地砸过去!” 说完,他一撩衣摆,潇洒离开…… 徐老板的尸体还躺在那里,连血都还没凝住……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楚承南虽然狠,但是他开出的条件也是相当诱惑的。 很快,书院、妓馆、画舫、酒馆、客栈、布舫都陆陆续续地重新开门做生意。 迁去了北狄的闲置铺子也很快被西楚的商贾或是北狄人顶了下来。 街市上又热闹了起来。 为了避免鱼目混珠,楚军加派了人手巡逻值岗,只要不闹事不反叛,他们就跟木头似的不会干预百姓的任何事情。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 这日楚承南骑着头马,带兵巡查街市。 老百姓见到楚军倒也不慌,毕竟这段时间以来,楚军对待百姓还是很友好的。 行至一家酒楼门口,楚承南掏出花名册翻查了一番。 这家东家姓周,铺子不开门经商,也没领北狄租约远走北狄,那这就是要消极对抗了。 楚承南的眸子寒了寒:“砸!” 他话音刚落,后面的将士便直接踹门冲了进去,对着里面的桌椅板凳一通猛砸。 楚承南也没闲着,他一把飞刀掷在牌匾上,那金漆牌匾“砰”一声落地,摔成了两半…… 巨大的动静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你们这些混蛋!王八蛋!抢占我们南越不够,还要抢占老百姓的铺子,我跟你们拼了!!”一个中年男子拖家带口地从人群中冲了过来。 两位将士立马长刀一架,将人挡在了两丈开外。 男人便是这家铺子的东家,他不断叫骂,家里的老娘和妻子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当街哭闹。 楚承南冷哼一声,挥退了那两个将士,他牵着马绳慢慢踱了过去:“本王让你开铺,你不开;本王给你北狄的铺子让你做买卖你也不愿意;降将不杀的道理看来周老板是不懂了。” 男人本就生得壮硕,坐在马上更是高大。他将周姓男子头上的阳光全数挡住,将他拢在了阴暗中。 “你们这群强盗!”男人叫嚣。 楚承南隔空就是一道劲风打过去,打得男人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他的老娘连忙扑过去,挡在了他的身前。 “周老板,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这生意你做还是不做?”楚承南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威压。 周姓男子坐在地上顽强抵抗:“周某宁死不屈!” “很好!” 一众将士再次冲进酒楼,一楼砸完了就砸二楼,然后是三楼。 这周姓男子的铺子不小,看来也是有身家的。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 很快便将这条巷子围得水泄不通。 杀鸡儆猴,这正是楚承南想要的效果。 正巧,苏禾也带着穗儿上了街,被人群吸引着也走到了那家酒楼边上。 看到楚承南,苏禾甚是欣喜,忍不住又往前挤了挤…… 周家的老太婆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踉跄地走到楚承南面前,撒泼似地骂:“你们这群王八蛋,老婆子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不愿归顺西楚!” 说罢,便狠狠地一头撞在了柱子上,人一下子就没了……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后退一步。 苏禾也被吓得捂住了眼睛。 老娘死了,周家人显得更加疯癫,那男人大喊南越万岁,只是没等他喊出第二声,楚承南的飞刀便直直地扎在了他的喉结上,他就那么瞪大着眼睛,倒了下去…… 他的妻子受不了打击,尖叫着逃窜,楚承南又是一把飞刀射过去,将她也了结当场。 围观的人群怕极了,瑟瑟发抖不敢出声,甚至都不敢转身离开。 楚承南一拉缰绳走到人群中央,目光寒凉地扫过众人,他高声喊道:“我西楚乃泱泱大国,从不与民为敌,安守本分的,本王保你们衣食无忧!但不愿归降的,立斩不赦!” 身后的将士立马举刀附和:“降将不杀!降将不杀!降将不杀!” 第188章 杀人不眨眼 楚承南这才注意到她,她穿着极普通的农户衣服,很不显眼。 他的动作滞了滞,随后带着人马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连一个多余地眼神都没有。 苏禾僵硬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马匹从她身边经过都没挪动步子。 幸好穗儿及时将她拽到一边,才让她免于被撞倒。 见到苏禾,楚承南心里也是高兴的。可是南越尚未完全归顺,他仍是南越势力的眼中钉,和他沾上边,只会徒增危险。 所以明面上他不想与她有任何触。 果然不出他所料,楚军还没走出街口,一群人突然就从巷子的各个方向蹿了出。 他们有的拿剑,有的执刀,有的甩着鞭子,朝着楚兵军的队伍就杀了过来,为首的男人大声喊道:“西楚狗贼,拿命来!” 埋伏、偷袭不过是家常便饭…… 楚军立即拔刀迎了上去,街面上一时惊叫四起。百姓四处逃窜。 楚承南也抽出了腰间长剑,他冲着交战的人马大喊道:“本王要活口!” 因着这些人都是穿着寻常百姓的服饰,楚军一时很难将他们同老百姓区分开。 兵荒马乱间,苏禾被人撞倒。 眼看一把利剑朝着她面门劈落,穗儿立即抽出软剑抵挡,然后将来人狠狠踹飞。 楚承南的一边迎敌,一边朝着苏禾的方向靠去。 与穗儿交错的瞬间,他沉声吩咐道:“带她走!本王断后!”说完便几把飞刀同时掷出,击退了周围几个杀手,连带着吸引住了大部分火力。 这样的场面对苏禾而言太过惊险,她被穗儿拽着一路狂奔,直至黄昏,都没能惊恐中回神。 想来,仍是后怕。 楚承南放心不下,半夜又偷摸着从营地赶回了她们的小院。 深秋夜寒,他进屋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几分寒气:“南越的毛还没捋顺,随时都可能会有暴乱和伏击,没事就别上街了,不安全……” 男人如是说道。 苏禾还是坐在那里,眉头紧紧蹙着,一动不动。 楚承南只当她是受惊,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柔声宽慰:“这处院子外有重兵把守,很安全。穗儿和吴老也会贴身保护你的,你自是不必害怕的。” 苏禾终于抬头望向了男人,她闷闷地开口:“王爷,那酒馆的老板只是寻常百姓而已,他并不是什么反贼、或者叛军,王爷非杀他不可吗?” 楚承南心里一紧,手就那么顿在了半空…… 这是在怪他滥杀无辜吗? 他的声音不免冷了几分:“本王给过他机会,他不肯归顺,那只能杀了。”他说得很是轻松坦然,他不觉得诛杀一个宁死都不愿归顺的人有什么问题。 “一个不降就杀一个,十个不降就杀十个,那一百一千个都不肯归顺,不肯投降呢?”苏禾有些不能接受。 “那就都杀了……”男人的语气淡淡的,好像讨论的只是今天吃什么菜喝什么酒那么简单…… 苏禾瞪大了眼睛看向他,她觉得此刻的楚承南有些陌生。 早就知道他是驰骋沙场的悍将,但真的看到他那么手起刀落地杀人,不停地杀人,杀更多的人,又是另一种感觉。 楚承南的眉头也拧了起来,他很不喜欢苏禾看他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让她恐惧的敌人。 “打仗就是如此,怎可能没有杀戮!今天只是杀鸡儆猴罢了,如果还有不服气的,那只能硬碰硬,看谁的手段更狠了!”他的语气越来越不悦,甚至带着森冷。 “三条人命就这么没了,王爷难道就……毫无触动吗?”苏禾的眼泪忍不住开始滑落。 触动?他会吗?楚承南不禁笑出了声:“三条人命而已……死在本王手里的,何止三条、三十条、三百条、三千条!本王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本王的职责,就是杀人,杀到他们服、杀到他们怕为止!” 苏禾颓然地跌靠进椅背,师傅说她肩负着天下苍生,这就是她肩负着的天下苍生? 她的表情难看得可怕,楚承南看在眼里,心里火辣辣地疼:“怎么?觉得本王满手血腥,杀人不眨眼了?” 苏禾说不出话,杀人不眨眼,他是吗? 她别开脸去不看他,鼻尖似乎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挥散不去,让她嫌恶地皱紧了眉头。 楚承南讥笑出声:“看来你并不想见到本王,倒是本王来错了。明儿个还有很多铺子要砸,很多人要杀,本王就先走了!” 说完,门被“砰”一声用力关上,浓浓的寒意顺着那股子风掀进来,冻得苏禾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二日,街市上便不消停了。 楚承南本来打算刚柔并济、恩威并施,象征性地巡个街,抓几个刺头杀鸡儆猴就收手的。不过他现在改主意了。 杀三个是杀人不眨眼,杀三百个顶多也只能是个杀人不眨眼。 但这样省时省力。 他只答应了打下南越,可从来没答应过要让南越听话。 他带着人来到一处巷子口,这条巷子特别冷清。 冷言:“王爷,差人盘查过了。这条巷子里的茶馆、药铺、金店、胭脂铺四个老板都是硬骨头,坚决不肯开铺,誓死与楚军抗争到底。” 楚承南眉毛一挑,冷声道:“人抓来了吗?”他这次带的人更多了。 因为昨天的事情,周围的百姓连看热闹都不敢看了,各个脚步匆忙,逃也似的离开。 只有开铺的店家,摆摊的商贩不敢乱动,生怕也被当成反抗之流,一起被就地砍了。 很快,楚国士兵押来了二十多口人,清一色地用麻绳捆住。 男人们在叫骂,女人们蜷缩着身子哭哭啼啼。 “当真不愿归顺我西楚吗?”楚承南将刀架在了为首地的一个老者身上。 老者脊背笔直,一看便是个当家的:“自古成王败寇,这道理老夫懂。西楚的王爷,你要杀便杀,少说废话,想让老夫归顺西楚,没门!” 楚承南嗤笑着收回长剑,他用手指弹了弹剑身。 随着他的弹拨,削铁如泥的玄铁剑发出了一声嗡鸣。 这声音听起来当真是可怕! 第189章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阿爹你别说了,你不想活,可你也得为孩子想想啊,他才8岁啊!你就舍得让他跟着你一起去死吗?”说话的,应该是这位老者的媳妇…… “怕死就不是我杨家的儿郎!怕死就不配做我的孙子!”老者态度强硬。 那男孩儿“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他不住得往他娘的背后钻。 孩子总是最能引起共鸣的。 慢慢地又有老百姓围拢了过来。 那老者再度开口:“不必向这帮西楚的王八蛋趋炎附势,老天爷会收拾他们的!哈哈哈哈啊……” 他放肆大笑,只是没笑几声,就被楚承利剑封喉,血溅当场。 周围的老百姓瞬间就老实了,他们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只有那个孩子还在不停地哭。 楚承南走到另外几个老板的面前:“你们呢?从,还是不从?” 另一位衣着考究的男人咬着牙,嘴里迸出两个字:“不从!” 手起刀落,又是一个…… 此时,周围已经噤若寒蝉,除了有风吹过发出的声响,没有其他任何一点的动静。 剑指男孩儿的时候,那男孩已经吓晕了过去。他的母亲挡在他的身前,不停磕头求饶,额上上早就血肉模糊了:“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他还只是个孩子……求求你放过他吧……” 留下孩子?不可能的,那必然是个后患…… 就在楚承南再次举剑的时候,人群中窜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她毫不犹豫地挡在了那对母子面前。 那把剑就那么落到了她的额前。 要不是男人反应快,险险收了三分力,现在可能又多一具尸体了…… 楚承南的火气腾一下就窜到了头顶:“放肆!” 说了让她不要上街,她偏不听! 穗儿也从人群中跑来,硬拉强拽着要将苏禾拖走。 可是苏禾无法视若无睹,任由着一个孩子就此丧命。她奋力和穗儿拉扯着:“你放开我,我不走!你放开我!” 她用力推开穗儿,然后跪在了楚承南面前:“王爷,他还只是个孩子,求你了……” 穗儿只觉得后背冷汗森森。 果然,下一刻,一道凌厉的掌风直直地劈来,将她打到墙上,她立马喷出一口鲜血…… 王爷这是在责罚她,责罚她没能看顾好夫人,让夫人目睹了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 “穗儿!穗儿你怎么样了!”苏禾又着急地跑向穗儿。 “夫人,跟我回去吧。”穗儿拽着苏禾的手,言辞恳求道。 苏禾看看穗儿,又于心不忍地看向那个孩子。 忽然后脖子一痛,人便没了知觉。 苏禾醒来的时候,穗儿就守在她的榻边。 她不敢问那对母子的情况…… “夫人,厨房准备了您最爱吃的肉粥,您用一些吧……”穗儿端来了一个汤盅,掀开盖子,肉香立刻就散了出来。 苏禾也没拒绝,只是愣愣地胡乱搅动着勺子,有一口没一口的。 “穗儿,这仗非打不可吗?”苏禾问道。 穗儿想了想,郑重地回答:“夫人要听实话吗?这仗,非打不可。” 所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眼下这世道,哪个国家的边境没有战乱?只是生活在皇城中的人远离战乱之地,并不觉得。可是边境的民众呢?哪天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明君治国,百姓尚能安康,但如果小人得志呢? 比如南越王,比如楚慕北…… 光鲜的外表下,哪个是正人君子? 苏禾犹豫了:“即使是无辜的百姓,也不能幸免吗?” 谁想屠杀无辜呢?只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是改朝换代绕不开的代价。 “那你觉得,楚承南,会是一个明君吗?”苏禾忍不住又问。 穗儿想了想:“王爷是不是明君,我不知道。但他一直是个好将军。楚军征战沙场那么多年,即使打了胜仗,也从不曾有过杀烧掳掠,强取豪夺,更没有奸淫妇女、荼毒儿童,甚至连虐待战俘的情况都是没有的。夫人您是不知道,这行情况摆在其他将领手下,简直是司空见惯。” 苏禾沉默了…… 最近动静闹得有点大,街市上好不容易恢复的热闹有序又倒退回了最初。 老百姓们不敢出门,街市上冷冷清清。 做买卖的不敢不开铺,但也都是躲着掩的藏着,情绪消极…… 西楚那边得了战报,摄政王爷大捷,楚军迅速占领南越,全面控制了皇城。 朝野上下一时又不安稳了。 西楚攻破了南越这么大一个宝库,当然是好事。可拿下南越的人偏偏是摄政王,被皇帝抄了府邸的摄政王。 楚慕北头揉了揉鼓胀的太阳穴。 他万万没想到南越国占尽地理优势,固若金汤,竟然真的被楚承南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其拿下!? 太出人意料了…… 如果拿北狄和南越相比较: 北狄的幅员比南越大得多,民风也彪悍得多,治理北狄,那可比南越困难得多。 更重要的是,北狄相对落后,就算治理得当,三年五载内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但是南越就不一样了,南越的钱、地、矿产、码头、城邦建设,都是现成的。几十年来南越国重文轻武,百姓都是舞文弄墨斯斯文文的。治理这群文夫子自然是比治理北狄那伙子蛮夷简单不少的。 这就是北狄之战中,楚承南只是打服了北狄,而没将北狄直接收割的原因? 那个北狄新王尚云死而复生,一定也有他的手笔! 他与尚云沆瀣一气,里应外合地占领了南越,当真是一盘大棋啊! 眼下西楚半数的军队在他手上,南越国在他手上,北狄成了他的后花园,那西楚该怎么办?他这个西楚皇帝又该怎么办? 皇帝书房内,皇帝的心腹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皇帝,摄政王大捷本是我西楚的大喜事,可是摄政王持重兵但迟迟不肯归朝,只怕这事儿就没那么简单了!”谏官又开始各种不满。 “可是摄政王打的是西楚的旗号,干的是维稳收归的活计,于情于理拿他都没法子啊?” 只要楚承南挂的是西楚的番旗,皇帝就不能同他来硬的。 毕竟大军出发前,皇帝是承诺了不做任何干预的。 第190章 像极了冷言 摄政王一没叛变;二来,朝中确实无人可以取代他。 周野心下盘算了良久,才谨慎地开了口:“皇帝,摄政王不愿回朝,那我们就派人过去……楚国的使臣去到楚国的地界,很是合理。”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非议。 这直接找上门去,万一惹了摄政王不悦,那未必就还有命回来…… “皇帝圣明,臣周野,自愿请命,即刻赶赴南越,助摄政王一臂之力!”周野高呼,弯腰行礼。 好一个“一臂之力”,这个周野果然是个人才。 楚慕北当即批拨了一些人马给他,次日启程,不得有误! 夜里,周野独自对着画像发呆,画像上的少女穿着藕荷色对襟袄子,梳着简单的发髻,模样娇俏灵动:“禾儿……你会不会也在南越?你还好吗?” 黑色手套拂过画像上的青丝,带着缱绻的思念。 楚承南一连十几日都没回过院子,每天陷在军务、政务中不可自拔。 “排查得怎么样?”他冷冷地问。 “王爷,这皇城里人来人往最热闹的铺子一共有三家,一家茶楼、一家妓馆、和一家画舫,其中最可疑的就是这家妓馆,人手都安排妥当了,我们随时可以过去……”冷言呈上了一份折子。 茶楼,是百姓闲话家常的地方; 画舫,是文人雅客博采众长的地方; 妓馆,皇城权贵贪图享乐的地方。 都是收集情报绝佳的地方。 尤其是这个妓馆,那些个皇亲国戚往来商贩,马尿一喝多,就跟扎了洞的牛皮似的,多少都能吐出点东西来。 “那就从这家妓馆开始,一家一家查!本王要把南越的情报网一并给摘了!”说完,男人率先步了出去。 “王爷……”冷言喊住了他,“我们这次是去打探情报的,大可不必喊打喊杀,免得打草惊蛇……” 楚承南白了他一眼:“本王逛窑子还要你教?滚!” 说着便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掌过去,冷言轻松躲开。 他跟了王爷这么久,王爷的脾气秉性还是了解的,这么轻的掌风,说明王爷不是真生气。 两人卸了戎装,换上了一身贵公子打扮。 楚承南手拿折扇,束着玉冠,金丝边的靴子衬得整个人都很贵气,一看就是个有钱的大爷。 冷言也换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衫,腰间佩玉,除了僵硬的表情没变,其他都是大变样。 傍晚时分,正是酒楼茶馆生意最好的时候,妓馆也是刚刚点了花灯开始迎客。 哪儿哪儿都是门庭冷落,唯独这妓馆,照样人来人往,宾客盈门。 “雅苑”。 妓馆门前的金漆匾额上如是写着。 两人刚一站定,就有两个相貌出众,衣着考究但过于凉爽的女子一左一右地迎了上来。 “两位公子看着面生,第一次来吗?”青色长衫的女子绕着楚承南打量了一圈,这男人长得高大,眼神坚毅,身上穿的挂的可都是好货色,“我叫彩蝶,今夜就让我来伺候公子吧。” 另一个姑娘长得也是俊俏,一身明艳的桃粉色衬得她肤若凝脂,露出来的腰身更是纤细。 这姑娘胆子更大,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把手搭到了冷言的肩膀上:“爷,我叫彩落儿……” 冷言一点也不客气,伸手就在彩落儿的腰上掐了一把:“这腰肢儿够细,爷喜欢!”说着还凑近彩落儿的鬓边嗅了嗅,一脸陶醉…… 彩落儿被他逗弄得娇笑不已。 楚承南白了冷言一眼,这逛窑子还得是冷侍卫专业啊。 看来以前天南地北行走江湖、挑战各大高手的时候,这花酒也没少喝。 这时,门里又有一位身穿月牙广袖长衫的女子翩然走了出来。 这女子长得清丽脱俗,只是施了淡妆,柳眉入鬓,媚眼如酥……看着不似青楼女子那般赤裸,倒有几分闺秀的气韵。 女子走到楚承南的面前,盈盈行了一礼:“奴家半夏,见过公子。” “半夏……好名字。”楚承南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那个叫彩蝶的女子立马不乐意了:“新来的,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这是又想截胡吗?”这个叫半夏的女人来了不过月余,仗着自己面孔新,截了不少姐妹的金主,可不能再惯着她! 那叫半夏的女人根本不理会彩蝶的叫嚷。 她仍是保持着巧笑倩兮的姿态,湿漉漉的眸子望向楚承南,眼神里都是故事,有期待、有爱慕、有楚楚可怜…… 楚承南愣了愣,他用折扇挑起了半夏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下她的面容,然后又看了看彩蝶,像极了是在精挑细选。 片刻后,男人轻佻开口:“就你吧,半夏姑娘,爷喜欢清纯的……” 半夏得了楚承南的认可,挽上他的胳臂就将人带了进去。 彩蝶气得直跺脚。 一旁的彩落儿也怕煮熟的鸭子又飞走,赶紧倾身贴住了冷言:“爷,让彩落儿陪您喝酒啊……” 冷言嘿嘿笑得猥琐:“嘶……姑娘的模样我倒是喜欢,就是不知道功夫好不好……”说着便又用纨绔子弟般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彩落儿一圈。 彩落儿立马松了松领口,露出半截香肩,她凑到冷言耳边低语:“彩落儿都听爷的……”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冷言扶了姑娘的腰肢,也进了雅苑。 苏禾立在远远的地方,她拍了拍身边的人:“穗儿,你看那人,像不像冷言?” 她缠了穗儿很久,穗儿才答应陪她上街。 穗儿生怕生出什么事端,怕一个人应付不了,还拽了吴老一起上街。 她买了很多糕点小吃,穗儿正忙着给钱,并没有看到前面的情况:“夫人,哪有冷侍卫啊?冷侍卫上街都是一队一队的人马,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啊?” 苏禾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那人穿得考究,但也是百姓打扮,应该是他看错了。 吴老朝着前面又仔细望了望:“老夫看这男子……还真像是冷侍卫!” 吴老这么一说,苏禾本就不坚定的想法又动摇了。 第191章 半夏 真的……很像……越想越觉得那人像极了冷言。 “夫人,快走吧,去晚了可能就买不到松醪酒了。”穗儿催促道。 苏禾这才想起正经事,这里没有菊花酿,也没有醉佳人。只听说城北一家酒肆的松醪酒最为好喝,她想去买一点备着,等王爷风得空回了院子,也能喝上一口暖一暖。 雅苑内…… 半夏将人带到了二楼的位置。 彩落儿紧紧贴在冷言身上,但也不忘帮着自己姐妹出气:“我说半夏妹妹,两位公子一看就是贵客,怎不迎去上房,坐在这里岂不是掉了身价?” 三楼是雅苑的上房,喜欢折腾的达官贵人都喜欢包个上房关着门玩儿。 二楼是半挑的隔间,地方也挺宽敞的,三面有墙隔着,但是面向前厅的那一边只有围栏。不过好处就是可以居高临下看到前厅的歌舞表演。 半夏坐得端端正正,纤细的双手提着杯盏给两位爷斟茶水。广袖下露出的两截藕臂白嫩白嫩的:“姐姐莫急,待两个公子看够了歌舞再去上房也不迟。我们雅苑的歌舞可比戏台班子强多了。公子您瞧啊……” 楚承南转眼看向了楼下的的舞台,台上一群舞娘穿着轻薄的纱裙,舞得跟水蛇似的。 “台上这位是我们雅苑的台柱子籽舞,籽舞人如其名,最擅长跳舞,她一旬只跳那么两支舞,公子今天来得可真是时候……”半夏双手奉着杯盏递到了楚承南的面前。 “这天气越发凉了,公子先喝杯茶水暖暖身子,酒菜一会儿就到。”半夏姑娘冲着男人眨了眨漂亮的眸子。 冷言四处打量了一圈后,目光又落回到半夏身上:“我说大哥,你今天这姑娘倒是特别啊,清丽脱俗,还真跟大家闺秀似的。” 彩落儿听闻冷言夸了半夏,心下不悦,娇嗔着在他的胸前捶了一下。 半夏并不理会他们,继续说:“籽舞姑娘貌美,但凡这南越爱逛窑子的公子哥,都是她的裙下臣。就连那宫里的皇子也喜欢得紧。但凡得了时间就会在这馆里宿上几日。” 楚承南起身,走到了围栏边,目光落在了籽舞身上。 籽舞似乎感觉到了男人目光,借着旋身的功夫朝二楼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一眼,勾魂摄魄地。 前厅还有人甚是活跃,招呼这个伺候那个的。 半夏冲着那人喊了一声:“徐妈妈,今儿有贵客,你怎也不上来看看?” 徐妈妈被这么一喊,也朝着楼上抬头看来。 只见楚承南一身贵气地站在那里,徐妈妈似乎闻到了金元宝的味道:大金主!她赶紧提着裙摆就朝二楼赶了过来。 徐妈妈一进到雅间就快速扫了一眼,这两位绝对是贵客!绝对是上宾!上上宾! 冷言搂着彩落儿在那头腻歪,见管事儿的来了,毫不犹豫地摸出了一个大银锭子摆到了桌上:“徐妈妈,伺候好了,银子少不了你的。” 徐妈妈立马露出了谄媚的嘴脸:“是是是是,也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徐妈妈保准办到!” 这是,雅间的门被敲响,进来的应该是馆里伺候的婢子,她熟练地布菜上酒,然后便立在一旁听凭吩咐的样子。 半夏朝着那婢子徐徐走了过去。 裙摆坠地,走动起来总是不太方便的。 怕是不慎踩到了裙摆,半夏忽然就整个人栽了出去。 还好顺儿反应快,她赶紧跨步上前,才将将好地把半夏扶住。 半夏也是被吓了一跳。 这一跟头再下去,刚才端地什么贵女气韵可就都没了。 她斜眼瞄了徐妈妈一眼,妈妈果然变了脸色,这是在怪她莽撞了。 她抚着胸口,感激地看向顺儿耳,道:“还是顺儿妹妹反应快,不然我可就太失礼了……”忽然她又拉过顺儿的手说道:“呀,妹妹的手怎那么粗糙,得用牛乳好好泡一泡才是。” 顺儿抽回了手,谦卑地曲了曲膝便又退回到一边。 “妈妈也真是的,顺儿妹妹模样这般好,你竟拿她当粗使丫鬟,以后有妈妈后悔的。” 徐妈妈白了顺儿一眼,好像很生气地样子,道:“她要是能点头,哪里还需要做这些,放着好日子不过,怪不得妈妈的。” 徐妈妈又关照了几句便准备出去。经过半夏身边的时候,她佯装不经意地撞了半夏一下,那一下力气之大,直接就把半夏撞到了楚承南的身上。 好在楚承南及时出手,托住了姑娘的腰肢。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气氛有点奇怪…… “咳咳咳,半夏啊,好好伺候着,也别总是端着,见好就收吧。这端久了吧,男人不喜欢的。”徐妈妈说完便扭着腰肢步了出去,顺道口气不善地支走了顺儿。 半夏的目光又落回到了楚承南的身上,她柔声问道:“那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楚承南愣了愣,脑海中闪过一张倔强的小脸。一生气就会别过脸去不看他,脸却是憋得通红。 彩落儿被冷落,心下不甘。她轻咳了一声,冲着冷言魅惑地眨了眨眼:“爷可要看落儿舞一曲?” 彩落儿的舞虽然比不上籽舞来得精妙,但是籽舞心气儿高,平日都是不肯随意上台的。反倒是这个彩落儿喜欢出风头,她的《鼓上飞》倒也算是叫座。 没等两个男人回答,彩落儿便扯过围栏边的一根绸缎向着舞台翩然跃了下去。 楼下立马传来了一阵喝彩。 看来这个落彩儿也是有点地位的。 冷言佯装惊讶,他走到栏杆边带头鼓掌、吹口哨。 彩落儿轻盈地在几面大鼓之间穿梭,时而擂得鼓声阵阵气势恢宏,时而又抽出缎带舞得轻盈脱俗。 确实不错…… 待她一曲舞完,冷言带头将一些碎银、铜板扔到台上。 其他的看客也不甘示弱,纷纷拿出了些碎银往台上扔。 彩落儿朝二楼看了一眼,对今天这个金主很是满意,有钱有貌,还惯会给她捧场的。 待她回到雅间的时候,房里的三个人像是已经喝多了。 第2020章 误会了 半夏半倚半靠地挨在楚承南身边,小脸绯红一片,娇滴滴地同男人打着趣儿。她那位金主自顾自地斟酒独饮,看到她回来,一把就将她拽过去连着灌了她三杯。 四人兴致甚高。 酒过三巡后,冷言不胜酒力,倒在了桌子上。 楚承南踹了他一脚:“喂,喂,起来喝啊你,装什么孙子!” 只是冷言醉得厉害,怎么踹都踹不醒。 “罢了罢了,今儿个就玩到这儿吧,小爷要回去了!”说完他便拽着冷言要走。 彩落儿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人走,挡着俩人撒娇。 楚承南红着脸冲她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银锭子给她:“爷赏你的……” 银子到手,彩落儿便也不再纠缠,随着半夏一起把人往外扶。 苏禾越想越觉得那人像极了冷言,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地人呢?可是冷言又怎么会一个人去那里呢? 她刚打听了,那个地方是一家叫做“雅苑”的妓馆,是这皇城中最热闹的妓馆。 明明觉得不可能,但苏禾还是控制不住往那里去。 “穗儿,刚才我看到那里有卖炒栗子的,我们顺道去买一点好不好?”苏禾对穗儿说。 栗子铺就在雅苑的对面,并不顺路。 穗儿刚才并没瞧见那个像极了冷言的人,夫人只想去买个炒栗子而已…… 可是好巧不巧,她们刚走到栗子摊前,便看到冷言和楚承南搂着两个姑娘从妓馆里出来。 楚承南喝得踉踉跄跄,旁边的白衣姑娘脸蛋绯红,一口一个公子小心,奴家倾慕公子之类的云云。 冷言更是夸张地将半边身子挂在人姑娘身上,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色鬼模样。 直到旁边传来重物砸碎的声音,馆里出来地四人才循声回望。 对上苏禾的眸,楚承南也是一愣…… 穗儿也是一惊,这回她看清楚了,确实是冷言,不只有冷言,还有王爷,这栗子实在是不该买的。 苏禾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消失十几天,原来是有温柔乡了啊。 那白衣女子生得好生漂亮,明眸皓齿,红扑扑的脸蛋儿我见犹怜的。 楚承南的拳头紧了紧,没想到竟然会撞上苏禾! 只是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 男人很快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又和半夏亲昵了几句,赏了一沓子银票,才拽着冷言踉踉跄跄地朝着反方向离开。 苏禾呆愣在原地半天才回过神:“回家……” 刚转过巷子,楚承南立马就收起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露出一脸寒芒…… 冷言机警地察觉到周围气场的变化,也跟着恢复了一贯的冷硬:“爷,看来这雅苑里确实是有文章的。” “夫人那里只怕是误会了……”只要和夫人沾边,冷言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不慎触怒了王爷。 男人没说话,径便施展轻功,朝着营地而去。 苏禾一回到院子便把自己关进了屋,连晚膳都没用。 她把脑袋埋在被子里,直到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快要昏厥才将将探出被子呼吸。 她大口大口喘气,倔强地用袖子抹掉眼泪。 亏她还为上次地事情有一些自责…… 那么久不见人,也只当他是军务繁忙,原来是去找乐子了!真是好极了! 罢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吧。 另一头,楚承南的脸也阴沉得可怕。 冷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顺儿可疑。 这是半夏趁着彩落儿上台表演的档口塞给他的。 半夏是楚承南一个月前安插进雅苑的人。 所以楚承南一出现在妓馆门口,她便主动现身截了彩蝶的胡,她把人带到视野最开阔的二楼雅间,也是想让他们能看清整个雅苑的情况。 老鸨子徐妈妈作为主事人,自然是最有可疑的; 籽舞裙下臣众多,甚至包括宫里人,也不容小觑; 至于这个顺儿…… 冷言在见到顺儿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婢子不简单:“这个顺儿手掌粗糙,掌心有厚茧,骨节比寻常女子粗壮了许多,就连身板都很是硬朗,看着像是个常年习武的……” 不仅如此,这个顺儿的身手、反应都不错。半夏离着这么远的距离摔倒,她竟也能将人扶住。 寻常女子是做不到这么干净利索、反应敏捷的。 一个习武的女子怎么会甘心在风月场所里打杂?街头卖艺都比在妓馆里头强。 “半夏初来乍到,能打探到的有限,估计还得再等等……” 楚承南点了点头:“让人盯住那个顺儿,我们今天明目张胆地进了雅苑,如果她真的是情报网的联络人,那她一定会想办法报信。另外差人多去给籽舞姑娘捧捧场。本王觉得她应该也是个角色。” 冷言疑惑不解:“爷觉得籽舞姑娘哪里不对?” “宫里皇子看上的姑娘,为什么不直接将人带走?留着和其他男人一同寻乐子吗?” 确实,皇子看上的姑娘,怎么会由着她在这风月楼里半点朱唇万人尝呢? 确实有问题…… 苏禾在院子里浑浑噩噩地待了好几天,她不停地找事情做,让自己很忙很忙,但不管怎么忙,她都提不起精神。 “苏禾,我真是看不起你!不过是个喝花酒的男人而已,值得你这么伤心难过吗?”她冲着水缸里自己的倒影发脾气,“他不仁你便不义罢好了!看看你这样子,哪里还有天机谷弟子的气度!简直是给师门丢脸!” 她用手胡乱地拍打着水面撒气,溅得水花乱飞。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着脚步的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禾姐姐禾姐姐!小川来啦小川来啦!” 只见小川穿着墨色束腰长衫,衣襟前是金线绣着精细的福寿图纹样。 那是苏母给他新制的衫子。 他从老远的地方便向苏禾飞奔而来,像个孩子见到亲人般一把将苏禾抱住:“禾姐姐,小川好想好想你哟!” 只是小川毕竟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身形比苏禾高了一大截,他抱住苏禾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第2021章 楚国的朋友 苏禾一问才知道,吴老怕他们在南越待久了会耽误小川的康复,眼下南越还算安稳,便写了书信给尚云王上,让他把小川和元春一块儿送到了南越。 苏禾见到元春,就跟见到娘家人一样,眼泪哗一下就落了下来。 元春立马警觉起来:“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你快告诉我!”元春说着便撸起了袖子,一副要给她出气的样子。 苏禾抹了一把眼泪,道:“没有,我见了你高兴……” 元春心里有疑,苏禾的脸色那很差,眼下青紫一片,怎么看都不寻常。 不过有了小川和元春,苏禾的身边总算是热闹起来了。 她带着元春和小川上街,也遇上过几次楚军巡查,不过她都立马转身绕开走。 几次之后,就连小川都觉出了问题…… 唯一让苏禾感到欣慰的,是小川的进步了,简直神速。 他现在不止能自己读书习字,就连吴老教他的拳法都打得有模有样。 他好像知道自己错失了很多年,所以异常刻苦。每天天刚擦亮,便会独自起身习武练拳。 苏禾睡不着的时候也会起个大早,她会一边晒草药一边看小川练武,那样子还真跟楚承南有几分相似,他也是这样闻鸡起舞,一日都不敢懈怠。 怎么又想到他了?苏禾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脑袋,想将他的影子甩掉。 楚国是回不去了,那就回北狄吧,那里还有爹娘。 苏禾忽然惊觉,北狄的一切也是那个男人给的…… 周野点了十几个人随行,第二日便动身去往南越。 他也没有从西楚南越相隔的那片水域坐船过去,而是照着楚承南的样子,改道北狄。 他也打算从北狄的后门去往南越。 自打平了北狄,西楚的北边消停了不少,一路过去很是顺利。 十多日后,一行人便进入了北狄边境。 城内的情况和周野想象得不太一样。 虽然落后,但也看不出什么战乱后的萧条。 档口有人做买卖,破损的房屋有人休憩,路上甚少有人行乞。 人来车往,一切都还算是井然有序。 “少爷,我们要在北狄逗留几日?”随行的半数是西楚的官员,半数是护卫。 周野拿着杆玉笛背在身后:“不急,这北狄和我们家那位贵人交情不浅,我们且看看吧。”楚国官员入境北狄不可声张,于是周野便扮作了云游商人,其余人则扮作了他的管事和仆从,掩藏身份。 一行人很是低调,怕目标太大,还特意分宿在了不同客栈。 “那贵人的兵马估计有一大半都留在了北狄。阿亮,你明天带两个人去打探一下。”周野冲着一个年轻男子吩咐道。 可是北狄的地界那么大,他们就那么几个人,要去哪里打探呢? 周野又想了想:“依我看,你们还是得往西楚边界找。”他指了指书案上的一张地图说道。 一位年岁稍长的男子不解:“西楚边界?老夫不明白,贵人为何要把楚军滞留在西楚边界?” 周野摩挲着右手的黑手套,像是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 摄政王这么做,当然是在防着皇帝的兵马趁乱进犯北狄,偷摸着咬他尾巴咯。 南越军事力量弱,一旦北狄和西楚达成同盟,大开方便之门。南越根本就不是对手,更何况南越王把大部分火力都集中在了元华那边。对北狄这边的防御薄弱至极,不堪一击。 所以,对付南越,摄政王自然是用不上那么多兵马的。 太多的兵马反而会让行军显得笨重。 但是楚国皇帝这边就不一样了。 皇帝给他按的,可是私通北狄,谋乱叛国的大罪! 皇帝既然抄了他的府邸,自然也会想摘了他的脑袋,再度挥兵攻打北狄,顺便拿下他这个“叛贼”也是极有可能的。 北狄已经没有抵御外敌的实力了,万一楚军来犯,也只能仰仗摄政王的兵马守住国门。 摄政王和北狄早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了。 周野笑了笑:“所以,摄政王的兵马不放在西楚边界,又该放到哪里呢?” 被唤作阿亮的男子恍然大悟,他向着周野抱拳行了一礼:“少爷分析得极是,我明天就带人沿着西楚边境搜索。” 周野点点头,又叮嘱道:“切不可打草惊蛇,我们来的目的,不是同摄政王或者北狄开战,只不过知己知彼,有备无患,也好给家里的主子回个准信儿……” 众人皆是信服地点了点头。 周野不愧是周家培养出来的接班人,才思敏捷,智慧过人。 几句话的功夫,便将北狄的局势,摄政王的谋算全都分析得清清楚楚,确实是个人才啊。 白日里没事,周野便在北狄的城区里闲逛。 北狄人生得又高又壮,这让周野一行很难掩藏身份。 “你们是楚国人?”一个彪形大汉问道。 几个随行官员心下咯噔一记,西楚和北狄的战争结束没多久,北狄人必定是要将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 周野也有些紧张,毕竟是在人家的地头上。 他客气地行了一礼,也不再掩藏:“在下确实是楚国人,平日里天南地北地做些小营买卖,途经北狄便想着来看看。” 那彪形大汉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 本以为大汉会朝他们发难,没想到他也只是表面看着凶悍。 “楚国朋友,来我家铺子喝杯水酒吧,我请客!” 众人皆是一愣,北狄人竟然主动请他们喝茶水? 太意外了。 周野倒没推辞,跟着壮汉进了他家的铺子。 走进铺子,入目所见的陈设很是简单,且极其陈旧。 几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周围摆着四条长板凳。那桌椅看上去饱经风霜,上面满是斑驳的刻痕。 桌上摆着的,是几个粗泥烧的大碗,碗口边缘都已经有了豁口。 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更多的东西了。 北狄人粗犷,喝酒用碗、吃菜也都是大盆大盆的肉食,没什么精细的糕点,说话的嗓门也特别大。 周野也奇怪,怎么北狄人一点都不痛恨他们楚国人吗?竟然还称呼他为……朋友? 第2022章 抵达北狄 壮汉抓了一大块烤羊肉塞进嘴里,道:“我们北狄人性子直,但各个忠肝义胆,我们的王上说西楚是朋友,那便是朋友!说来,还得多亏你们楚国人及时出手,不然我们的王上早就死了,我们北狄人的日子只怕是会更难过。” 壮汉又端起大碗喝了一大口酒,还非常不讲究地用袖子抹了抹嘴。 “对了,一直在街市口布施的那对夫妻,也是你们楚国人。你们楚国人倒是不小气,甚至比北狄的朝廷还大方。” 周野忽然就来了兴趣。 几十年的战乱,北狄和西楚没有任何商贸往来,这战争刚一停歇就有楚国人来北狄行慈善之事了吗? 壮汉算了算,今天正是布施的日子。 街市口离这儿不远,现在过去兴许还能赶得上的。 周野一听,立即拜别了壮汉,向着街市口快步赶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在北狄遇到的第一个楚国人竟然是苏夫人! 他在徐夫人的寿宴上见过苏夫人,也是在他第一次见到苏禾的那日。 虽然苏夫人穿了北狄的服饰,做了北狄妇人的打扮,但是楚国人身量小,周野一眼便能从人群中看到她! 苏禾会不会也在这里?! 周野的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没有唐突地打扰,他静静立在不远处侯着。 苏夫人身边的男子应该就是苏老爷了吧。 两人忙着给老百姓分发粮食和一些做好的包子。 除了他俩,还有好些个仆从里里外外地帮着搬货,里头有北狄人,也有楚国人。 排队领物资的北狄人都很配合,安静地在队伍中候着,不急不躁。 苏夫人忙得满头大汗,但手上动作仍是一刻不停。 遇到年纪特别大的,或者孩童她都会给多装几个包子。 毕竟是战乱多年的国家,最穷苦的老百姓衣食还是会有短缺的时候。能得一些免费的粮食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谢谢你们,愿格桑公主一世安好。”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家多得了好几个包子。 苏夫人怕她年纪大不好拿,还特地让一旁的仆从帮着用布兜装好,然后系在了老人家的身上才放心。 她说,格桑公主? 周野出发前也是仔细打听了北狄和南越的局势,尤其是皇室的宗族关系。 他并未听说北狄还有个格桑公主啊? 他不免心生疑惑…… 那老人拄着拐杖经过周野身边的时候,周野忽然喊道:“老人家,小心石头!” 话音刚落,他便顺势一把扶住了老人。 老人被他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 她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她压根就没去注意脚边到底有没有石头,只当是好心人的善意提醒,于是非常客气地连连道谢。 周野扶着老人,继续道:“老人家,您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一个人出门啊,太危险了。” 老人笑笑,他的儿子媳妇都死了,家里的孙子不过十来岁,她还得把孙子养大! “老人家,我送您回家吧。” “呵呵呵,小伙子,你也是楚国人?”老人家眼神不好,她眯着眼睛凑近了周野仔细瞧了瞧,“你们楚国人还真是有趣。好不容易打败了北狄,不仅什么都不要,反而还来给北狄的老百姓派粮食……老太婆也真是看不明白……” 老人没拒绝周野的好意,任由他搀扶着自己回家。 “老人家,刚刚派粮的那对夫妻,也是楚国人吗?我听他们的口音怪亲切的。” “是啊,那是格桑公主的爹娘。之前格桑公主也会一起来布施派粮的,最近倒是看不到她了。”老人家走得很慢,步子细细碎碎地迈得很小。 “北狄的公主怎么还有楚国的爹娘?”周野心里更加疑惑了。 老人家呵呵笑着道:“格桑公主是我们王上新封的民间公主,她是楚国人,因为在战争中救了我们王上的命,所以被王上封为了公主。” 周野的瞳孔猛得一缩,来自楚国的民间公主?所以这个格桑公主,就是苏禾了,对不对! 他抑制不住激动,一把抓住了老人家的手腕:“这个格桑公主现在在哪里?她在哪里!?” 老人家又被他吓了一跳:“我说年轻人,你能不能动静小点。我年纪大了经不住你这么一惊一乍的!” 老人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这小伙子也太沉不住气了。 周野自知唐突了,赶紧给老人家赔了不是。 老人家自然是不会同一个晚辈计较的,她估摸着小伙子应该是在异国他乡遇到同族,所以才激动不已:“格桑公主去了哪里我是不知道,但是格桑公主府就在西街,你顺着主路官道一直往西走,就能看到了,离得也不远。” 周野循着老人指的方向往西望去,苏禾一定就在格桑公主府里! 真好,她已经是北狄的公主了…… 老人絮絮叨叨地把格桑公主的事迹全数细数。 格桑公主是王上亲封的公主,为了以示对公主的尊重,公主府的匾额都是王上亲笔题的。公主自受封之日起,每月布施四次,家里粮食短缺的都可以去领。 不止有粮食,还有一些温补的草药派发给老人或者伤者。 北狄人本来并不觉得这个西楚来的格桑公主能是个什么好的,王上爱封谁就封吧,那都是些和老百姓八杆子打不着的事。 但是公主坚持布施,还带着爹娘亲力亲为,让城里很多吃不饱饭的百姓都有了温饱。时间久了,想不得人心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北狄人都很拥护这位出自楚国的北狄公主……”周野轻声说着,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老人家呵呵呵呵地笑着:“是啊,公主府体恤我老婆子年纪大,手脚不灵活,干不了什么赚钱的营生,家里还有孙子要养,所以每次给我的包子都特别多。” 老人跟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布包:“上次派粮正好碰上下雨,老婆子实在出不了门,后来格桑公主派了人特地把大肉包子给送到家里来了!那人来得时候,我的大孙子正饿得掉眼泪……” 说起孙子吃不饱饭,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心疼。 第2038章 他们不可能了 “老人孩子吃不上饭,你们主事儿的不管吗?” “朝廷说国库没钱,老百姓吃饭只能靠自己咯……” 周野不免有些唏嘘,这北狄王族还真是死脑筋,自己的百姓都吃不上饭了,还非要铆足了劲儿滋扰西楚边境。这要是能从楚国抢到点什么也就算了,偏偏几十年的仗打下来,并未占到什么好处,不过是当权者拉不下面子硬扛罢了,白白拖垮了自己的国家。 说话间便到了老人的住所,推门所见,当真是一贫如洗。 没有劳动力的家庭,想来日子是难熬的。 周野没并未多做停留,他悄默地留了一袋碎银在桌上,便转身离开。 他还要赶去格桑公主府,他马上就可以见到禾儿了! 西街…… 格桑公主府的的院落自然是及不上西楚公主府来得有派头,但是摆在这北狄,已经算是很好的府邸了。 暗红色的府门紧闭…… 周野心里忐忑,他定了定心神,才叩响了府门。 很快,便有一个高壮的北狄男子来开门。 这人很是谨慎,他先往周野的身后望了一圈,发现他是只身来的:“你找谁?” 周野一时被问住了,他应该说找苏禾还是找格桑公主呢? 思虑再三,他客气说道:“在下从楚国来,想求见早上布施的那位夫人。” 壮汉显然还是有所顾虑的,不过这人看着确实像是楚国人,没准还真是家主的故友:“你叫什么?我得先去通报。” 周野刚报上名字,那壮汉“砰”一声又把门给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公主府的大门再次“吱呀”一声打开。 里头的夫人急急地探出脑袋张望。 在看到周野的那一瞬间,苏夫人的眸子都亮了。 之情幸亏得了周野的援手,才让苏禾免于口舌是非,苏夫人心里是感激他的。 眼下竟然能在这异国他乡遇到周野,苏夫人就更激动了。所谓他乡遇故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立即吩咐人准备了茶水糕点。 “快来快来,这北狄的东西当真是不好吃,我今儿个刚好新做了糕点,周公子快尝尝,还得是咱们楚国的吃食好吃!” 自从来到这北狄,府里从来就没来过客人,她也没有熟人,除了布施,日日夜夜都是闷在这宅院里,真是无聊得叫人发慌。 周野尝了口糕点,是很地道的楚国风味。 只是他并没心思吃东西,一双眼睛总是看来看去的。 饶是苏夫人再高兴,这会也看明白了些什么:“周公子,你怎么也来了北狄?你是来找阿禾的吧?” 周野的耳廓唰一下就红了…… “咳咳咳,北狄战败几乎亡国,楚皇有意想要收归北狄,所以让我先来看看。不过这暂时还只是个打算,做不得数的。”周野一时尴尬,于是给自己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苏夫人闻言,反而心下一紧。当初摄政王爷找到苏家,极力劝说他们全数变卖名下的产业,还派了人马连夜护送他们出逃北狄,大致的局势自然也是说了一些的。 他们离开西楚当夜,就收到了皇帝抄了摄政王府的消息,因着苏禾与摄政王府的关系,苏府也没有幸免于难。不过好在王爷提前做了筹谋,才让苏府众人免于牢狱之灾,损失也降到了最低。 摄政王同小皇帝之间那层没挑破,但又瞒不住的恩怨,苏夫人自然也是知道一二的。 眼下王爷在北狄得势,小皇帝立马就把主意打到了北狄…… 只怕这日子又要不消停了。 苏夫人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我们还是不说这些了。” 周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她的迟疑让周野觉得,她的心里显然也是存了心思的。 “那个……夫人,禾儿在吗?她就是老百姓口中那个人美心善的格桑公主,是不是?”周野说这话的时候,嗓音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苏夫人笑笑:“阿禾得了王爷的扶持,确实被封为了北狄的格桑公主。王爷面冷心善,这一月四次的布施派粮也都是王爷安排的……” 苏夫人并没有将楚承南掩在暗处,这种事根本也掩藏不住。 “那她现在在哪里?”周野问道。 苏夫人再次迟疑了。 周野的眼神太过赤裸,苏夫人一眼就能看穿这个年轻男子的心思。 他是个好的,与苏禾年龄也甚是相配。如果是放在从前,苏夫人睡觉都会笑醒。但是现在苏禾与王爷铁定是绑在一起的了,周野的介入对谁都不是好事。 “阿禾医术不俗,她一直想做个游医,这会儿子也不知道在哪里落了脚……” “就她一个人吗?时局动荡,她身边也没个人照拂,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要去找她!”周野的语气中透露出强烈的担忧。 苏夫人抬眼望向他,表情严肃了不少。 她没说话,却明明白白地表达了对周野所说的不认同。 空气似乎有一瞬的凝结。 周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不免也有些尴尬:“是晚辈唐突了……” 苏夫人起身,亲自给周野斟了一杯茶水,端出了几分主母的架势:“周公子,你对阿禾有解困之恩,便是对我苏家有恩,我拿你当自家人,说话也就直接些了。禾儿虽然与王爷尚未婚配,但基本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周公子家世显赫一表人才,也该早日寻个良人相伴才是。” 滚烫的茶水自壶嘴里泄出,带出一阵袅袅白烟。 王爷找上苏家,让苏家出逃楚国之时,就向苏家父母许下了承诺,此生只娶苏禾一人。 苏家不敢反对,也不能反对,毕竟苏禾看王爷的眼神里,也都满满的情意。 周野的面上掩住的失落…… 苏母的态度很明显,她已经单方面宣布了他们的不可能。甚至都不愿告诉他苏禾现在人在何处。 他狼狈地告辞…… 三四日功夫,那个叫阿亮的随从回来了,他果然在北狄境内,靠近西楚边线的地方发现了大量的楚军。 看来摄政王真正防备的人,当真是他的兄长,楚国的皇帝。 第2039章 半夏没了 最终拖垮北狄的是内乱,是皇位之争, 那么楚国呢? 也会是这样的下场吗? 众人都沉默了…… “明天我们就出发去南越……” 楚承南的人马已经全面控制了南越,他们只要一进入南越的地界,楚承南立马就会得到消息。 为了能够出其不意,周野等人乔装打扮了一番。 周野黏上了络腮胡,看着一下子年长了许多。 南越边境把守果然森严,但周野也不是吃素了,有了充足的准备,一行人还是顺利地进入南越。 南越不愧是个宝地,地界不大,但随处所见的街市楼宇档口马车,比西楚更显富饶。 随行的一位官员凑在周野的旁边低声耳语:“那贵人还真是不简单,这南越打下来也不过两个多月的时日,街面上竟然恢复地这般好……” 确实,铺子仍然做着买卖,老百姓照样上街。 除了经常会有楚军往来巡逻,其他一切如常。 周野随便找了个酒楼便转身进去。 酒楼,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 店小二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客客官,今儿吃点什么?” 南越人生得斯文,与北狄彪的悍是截然不同的。 “我们四个人,你看着上点拿手的就行。”周野提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水温热,喝着正好。 店小二看他们衣着不俗,应该也是讲究人,于是很快张罗出了一桌子菜肴,食材上乘,烹制精细,看着就很不错。 一问价格,竟然才区区两银子?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般天灾人祸之后,狡诈的商人都会囤积居奇,大发国难财。尤其是吃食一类,贵到离谱,贵到老百姓根本不起…… 大部分的老百姓并不是死于灾害,而是吃不上饭饿死,买不起药病死的。 这一点,很不寻常。 护卫阿亮一边吃着酱肘子一边冲着小二哥问道:“小二哥,你们这儿的东西那么好吃,价格倒也不贵啊?” “几位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儿的东西何止是不贵,简直是便宜,甚至比从前还便宜了不少呢!”店小二麻利儿地又给几位沏了茶。 物价上涨见过,物价回跌就很少见了。 这个店小二当真是热情好客,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合不上了。 “西楚国新来的那位……”店小二说得神秘,边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南边,那是皇城的方向,“人说了,不准涨价,必须降价,哪个铺子敢不降,杀!”他边说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降价?开店的店家赚不到钱,那还有谁愿意做买卖啊?!”阿亮又问道。 小二哥忽然又挺直了腰板,模仿起官差那耀武扬威的样子:“不肯开铺,是不是?杀!” 他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周野的眉头紧了紧。 控制物价,让百姓从中得到好处,倒也是极高明的手法,怪不得街市上一切如常。可国库的赋税多半还得靠商人做贡献,搞垮了商人,这太平盛世也维持不了几个月的。 “商人倒也没那么惨,王爷许诺了免税五年,赚得是比以前少了点,但也还能凑活的。”这时,门外又有客人走了进来,店小二赶紧又迎了上去招呼。 这摄政王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这么多年一直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沙场生涯,没想到治理起城邦,竟也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这一点,和他们预想得很不一样。 一时间,众人沉默了…… 周野又将阿亮派出去探查。 南越地方小,不过两日功夫,阿亮和几个手下分散开来,不过两日功夫便大致摸清了情况。 元华的部队也已经通过水域登陆了南越,现在驻扎在南越的西边。 摄政王的人马则将东边和南边的要道全部控制住了。 还好他们是从北狄的方向入境的,北狄显然是摄政王的自己人,所以北狄一侧的守军已经算是最薄弱的了。 南越的皇宫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自打摄政王入了皇城,南越的皇帝包括所有皇族都没露过面。 这南越好像一晚上就变了天,改姓了楚。 周野若有所思地啜了一口茶水:“看来,摄政王不仅稳住了民间动荡,应该连朝堂都把持住了……” 那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对了,少爷……”阿亮似乎想起了什么,“摄政王发了公告,后天午时,会在街市口处斩不诚叛贼三十人……” 周野忽然哈哈哈大笑出声,他还是老样子,心狠手辣,就喜欢当街斩杀的戏码。 不得不说,这一招吓得百姓一愣一愣的,确实管用。 但是百姓终究只是寻常人,这种手段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权宜之计…… 另一头…… 虽然已是深夜,但楚承南面前还有成摞成摞的书信、卷宗没有看完。 “爷,西楚来信了。”冷言低沉着嗓音说道:“朝堂上好几个品阶不高不低的官员最近都没上朝,其中也包括周野……” 楚承南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眸看向冷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探子去查了,这几人对外称病,府门紧闭,但其实人根本就没在府里。” 看来那边已经按耐不住,又要起事端了。 “几日了?” “书信寄出那日,已经约有十来天了。” 书信在路上还得好几天,这么一算,周野那伙子人已经离开楚国朝堂半月有余了,他们会去哪儿呢? 男人摸了摸鼻梁,眯起眼睛深思了片刻:“传令下去,加强南越皇城的巡逻。眼下也只有本王这里是压在他们心坎上的大石,他们必然是往南越皇城来了……” 只是楚承南没有想到,这行人动作也是极快的,这会儿早已潜伏在这皇城中了,四处探听消息。 “还有一事,王爷……”冷言面色更凝重了一些。 他的表情让楚承南觉得,他接下去要说的事,可能比小皇帝暗中派人来了南越,更复杂…… “半夏,死了……” 楚承南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看来这雅苑背后的东家可真是不容小觑,下手又快又狠! 第2040章 行刑 “怎么死的?”半夏武功不算很好,因为武学根基深厚的人很容易被人看出来,比如顺儿这样的。不过她的轻功还不错,遇到危险,跑还是可以的。 “人被掳走后虐杀,死之前受尽了折磨,遍体鳞伤。尸体被装在麻袋扔在了雅苑门口,被巡逻的楚国守卫率先发现的……” 只听“砰”一声,楚承南捏碎了手里的茶杯。 这摆明就是对他的警告! “那个顺儿呢?可发现有问题?” “顺儿确实往外放了消息,隐卫已经追着线索去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给本王把雅苑的每一个人都盯牢了!连一个小厮都不能放过!记住,半夏怎么死的,本王就要那个顺儿惨十倍!尸体直接挂在城头上示众!” 这才是楚承南真正担心的事情。 攻占南越不难,但是铲除藏在南越暗处的势力才是一项无法预估的任务。 “那些皇亲国戚,都表态了吗?”楚承南抄了所有迁居宫外的皇亲府邸,连王府里的一只狗一只鸡,都全数清点收押。 无关痛痒的人全部发落,剩下的正主都被看押了起来。 冷言摇了摇头,毕竟是皇族,大部分还是有骨气的,有几个直接就自戕了。 楚承南讥笑着点点头:“看不出来,还都是硬骨头。这样也好,勉强留下他们,只会徒增后患,后日午时一并斩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有把那些皇亲国戚斩了,楚国的统治才会没有后顾之忧。可是,真的有要当街斩首示众吗? 冷言的心里也是有顾虑的。 南越国的子民是列国之中最斯文最安逸的,要让他们亲眼看着同族被诛杀的场面,只怕是会坏了王爷的名声。 楚承南不禁嗤笑出声:“名声?本王做惯了恶人,不一直都是声名狼藉的么?杀!” 苏禾自打看到了那张要斩杀不诚叛贼的公告,心里就是惶惶不安的。 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发慌。 推开窗户,想让夜风吹走些恼人的烦闷,却听后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苏禾裹了披风便走了过去,是哪个仆役这么晚了还在干活吗? 到了才发现,竟是小川在练武。 “川儿?你这是没睡还是已经起了?”现在还没到寅时,公鸡都还睡着呢。 小川听到苏禾的声音,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禾姐姐,师傅教了我新招式,我还不困,我想再练一会儿。” 说着便又拉开了十足的架势,给苏禾打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拳法。 小川在她和吴老的治疗下,就像突然开了灵智似的,教什么会什么。 整个人从气韵到学识到涵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套券耍完,小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汗豆子。 他抬手擦汗,苏禾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小腿上、后腰上都绑着沉沉的沙袋:“小川,你现在并没有完全康复,练武要紧但不能急于求成,以免适得其反。” 苏禾还是有些担心的,习武手上司空见惯,但是对一个病患来说,伤上加伤是很麻烦的事情。 小川大咧咧地喝了一口凉水,道:“不打紧的。姐姐,我错过太多年,现在自然是一刻都不能松懈的,我要赶紧补回来!” 话没说完,他又跃上了木头桩,再次耍起了拳法。 苏禾怎么看都觉得,现在的小川俨然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哪里还有什么痴傻的痕迹。 “小川,从前的事,你可有想起来什么?” 楚承南说过,小川并不是天生的痴傻。 木桩上的小川突然就停了下来,神情也变得僵硬了起来。 苏禾觉得他不对劲:“小川?” 小川又忽然舒了口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没事,从前的事……没想起来什么……” 想不想得起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要他能恢复神智,就是极好的。 小川的进步和努力,总算让苏禾闷闷的心情好受了那么一些,她叮嘱了几句便回了房。 到了处决那一日,苏禾披了件斗篷便上了街。 她明知道自己是不该去街市口的,但仍是不死心地要去看一看。 刚出了院子没走多远,小川便从身后追了上来。 苏禾找了借口想将他支走,但是现在的小川机灵得很,根本不上她的套:“姐姐要去街市口看斩头吗?我也要去。”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前面,他的身后还跟着吴老。 吴老朝着她努努下巴,示意她跟上。 今日街面上的楚军特别多。许是怕南越人闹事,放眼望去,每个巷子口、酒馆二三层的窗口多出了很多站岗的士兵,他们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街面上的各种情况。 那种人心惶惶的压抑再次席卷了南越皇城。 街市口的刑台下已经站满了人,他们不是自愿来的…… 随着隆隆的鼓声,楚承南穿着枪黑色甲胄步上了刑台,那冰冷冷的目光往百姓中一扫,台下的众人赶紧齐齐跪了下去。 楚承南也没说话,径直落坐在了刑台后侧的太师椅上。 跟着楚承南一起上了刑台的,还有冷言和苏武。 冷言往前一步,大声说道:“都起来吧,王爷是请各位来观礼的,不是来受罚的。” 众人起身,但都还是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杀人啊,没人想看的。 冷言再次发声,他的声音混合着强劲的内力,如洪钟一般四散,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南越国足,但难免有当权者人仗势欺人、欺压百姓、为虎作伥;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爷今日就是邀请各位来做个见证,亲眼看看王爷是如何肃杀不良歪风,以正法纪的!” 他话音一落,两个将士押着第一个穿着白色囚服、带着手铐脚镣的男子走上了刑台。 将士冲着那男子的膝盖后窝就是一脚,直接把人踹跪了下去。 冷言从苏武手里接过一封呈折子,便开始大声念起了。 这人不过是个五品官员,算不得什么大官。别看他官不大,官威倒是不小的。 第2041章 抛砖引玉吴平权 平日里仗着自己的权势,最爱干的就是强抢民女。 冷言“啪”一声合上折子,走到这名男子身边,很是轻蔑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脸:“好小子,强抢民女这种缺德事儿你都干得出,府里八个夫人小妾还不够你玩儿?啊?” 冷言手上的巴掌逐渐加大了力度,那男子忍着疼不敢出声。 冷言很是嫌弃地抹了抹手,好像摸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按照南越的律法,强抢民女,奸淫妇女该当如何惩治?” 这人是可以说是城里的地头蛇,仗着上头有人,作恶不少,楚承南拿他第一个开刀不是没有道理的。 台下瞬间就沸腾了。 斩杀南越官员及皇族,必然是会引发众怒的;但如果斩的是众人心里的歹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按我们南越国的律法,这个王八蛋应该斩了!”台下立马就有人附和! 带头喊话的是一个扎了蓝色发带的年轻男子。 楚承南悠悠朝他瞥了一眼,嘴角不禁上扬了两分。只见年轻男子的眼神中已经染上了恨意……好极了,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等的就是他。 那年轻男子挤到人群的第一排,指着那个囚徒就开始骂:“就是这个王八蛋!贪图我未婚妻子的美色!软硬兼施着想逼我的未婚妻就范!我的未婚妻不同意,他便在我未婚妻的吃食里下了迷药,然后将她奸污!我的未婚妻不忍受辱,最后投江自尽!他就是杀人凶人!杀人就该偿命!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民怨就是这样,只要有第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后面就会有样学样,一发不可收拾…… 像这样的贪官,还怕他的仇人不够多吗? 果然,又有一位老太太激动地叫嚷起来:“杀了他!杀了他!这个人简直猪狗不如,简直就是畜生啊!我女儿怀着孩子她都不肯放过,一尸两命啊!” 老太太激动地绕到刑台旁边的阶梯,拄着拐杖咚咚咚地就冲了上去。 楚军很配合地给老太太让出了条道。 老太太抡起她的拐杖,一棍棍冲着那个淫贼砸下去,那个淫贼想躲,但被旁边两个楚军一脚又踹趴了,只能抱着脑袋硬生生地扛! 台下议论纷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平时不敢说的都嚷嚷了出来,这个狗官何止奸淫妇女 楚承南见火候差不多了,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走到最前头,一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南越六品县官吴平权,所犯罪状,罄竹难书,今日本王为平民愤,定是要斩了这个狗贼的!” 只听“扑通”一声,刚才的年轻男子跪在了楚承南的面前:“草民恳请王爷!让草民手刃仇人,以慰亡妻在天之灵!” 楚承南似是很赏识男子的胆识,他迅速闪身到刽子手的身旁,抽出他的大刀便扔到了男人脚下。 男人望着面前的大刀,额头顿时鼓起上了青筋。 他双手握住刀把,一步一步向着那个狗官走去…… 台下的众人不停地喊:“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明晃晃的大刀折射到了狗官吴平权的脸上,他早就吓得流了黄汤,旁边的将士嫌弃地又给了他一脚,将他往前送了送两步。 “不要,不要杀我,我真的……不敢了……不敢了……求求你……”吴平权已经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和往日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那年轻男子真的是恨极了,只是苦于身份卑微,求告无门,他去衙门告,就会被衙门打个半死,去拦官轿,也会被打个半死! 今天,他终于可以为他的未婚妻报仇雪恨了! “狗官,今天我就要为折在你手里的女子报仇!你去了下面,求她们原谅吧!”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男子手里的大刀也落了下去。 一股滚热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腿抖得厉害…… 直到手上的大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那男人好像才从刚才的恨意中清醒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手上,刚才他……杀人了?他亲手杀了那个害死他未婚妻的狗官!他终于给未婚妻报仇了! 周围,沉默一片,不过只是瞬间,立马就有人带头欢呼了起来:“狗官杀得好!狗官该死!” 吴平权只是个小喽啰,抛砖引玉罢了…… 第二个被带上来的也是个男子,一样穿着囚服、带着手铐脚链。不过这人生得很是壮硕,完全不像吴平权那么恐惧,反而有种看破一切,不惧生死的样子。 “西楚狗贼,要杀就杀!别给老子玩这些虚的!”此人是个掌管户籍的正二品高官。 冷言断然是见不张的,去“卡擦”一声就卸了他的下巴。 那男人惨嚎一声,疼痛让他不住的摆动身体,但是几个将士死死将他按着,动弹不了一点。 冷言啐了一口,然后拿过写着他名字的折子:“许昌,人称许五爷,更厉害,当街杀人??”冷言又是一拳,“谁给你的胆子,啊?” 冷言走到前面,又开始冲着百姓喊话:“所谓民告官,如登天。许五爷这个人嚣张跋扈,想来各位父老乡亲们也没在他手里少吃亏,王爷体恤百姓疾苦,今日便给大家一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机会!将许五爷的恶行一一揭露!” “我先来!”一个老大爷立马就从人群中跳了出来:“王爷,我是五香村的村长!我们村里是这十里八乡种植粮食的一把好手,因为我们那块地的土质是最好的!前年这个许五爷听说有种草药卖家高,他就派了人来村里收地。我们村里都是农民,靠种地吃饭,自然是不能把地租给他的。许五爷说我们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直接一把火就把我们的180亩良田全部烧了,然后占为己有,到现在,那一百八十亩地还种着他的草药!” “抢占良田,厉害啊许五爷。”冷言又给了他一巴掌,直扇得许五爷脑袋晃荡了半天才止住。 第2042章 南越三王爷 “不止抢占良田!他还杀人!”五香村的村民来了不少,见到村长带了头,自然也就豁出去了,“种不了地,整个五香村都没了收入,村里的男人去找他们理论。去了八个人,只回来了两个,其实六个连尸首都没捞到啊……”说话的妇女抱着孩子,提及自家男人有去无回,直接坐在地上嚎了起来。 这个许五爷当真是硬骨头,下巴都被卸了,还在死撑,他艰难地昂着下巴,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证……据……杀人证据呢!” 这话真是把楚承南逗笑了,他踱到男人面前,沉着嗓音开口道:“证据?权贵玩弄的不过是众人看破不说破的把戏而已。你还敢要证据?” 五香村的村民在村长的带头下,全数跪了下来:“求王爷惩治了这个狗贼!把我们五香村的田地还给我们!我们五香村一辈子感念王爷的大恩大德!” “这许五爷一出手,祸害的就是一个村,砍他的脑袋真是太便宜他了……”冷言还在一旁拱火,他当真是佩服他家王爷,竟然筹划了这么一场“别具一格”的杀戮。 一样是斩杀南越残存的权贵势力,他竟然杀得这般得民心。 “王爷!我……我也要揭发!许五爷的夫人,豢养男童以满足自己的变态欲!这些都是我亲眼看见的!”这次说话的是个年轻姑娘,恋童癖这种事情说出来,真是叫人不耻! “我是胭脂铺的,经常上门为许夫人做妆发,这也是我无意中撞见的……许夫人说要不是我手艺好,就该直接将我了解了!”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真是太有意思了,楚承南也没想到,今日这斩杀不诚叛贼的戏码竟然这般有趣。 看来,就算南越富足,但是南越王的治理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皇城尚且如此,那边城的百姓日子只怕是更难过了。 冷言大声呵了一句:“带上来。” 两个将士立马又将一个穿着囚服的妇人押了上来。妇人蓬头垢面,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众人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许夫人吗? 原来王爷早就将人拿来了,就等着老百姓主动检举揭发呢! 苏武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冲旁边的将士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将士立马推出了几车烂菜皮臭鸡蛋…… 被压迫的老百姓立马围了上来,抓起车上的烂菜就朝刑台上的两人砸去,太解气了! 待众人发泄了一通,楚承南才起身,沉着嗓音宣判:“许氏夫妇,位高权重却仗势欺人,本王今日不止要将其斩杀,还要没收许氏全部财产,半数用以修建学堂、医馆,半数充缴国库。” “至于五香村的一百八十亩地就交由副将苏武去核实,务必还地于民!” “苏武领命……” 之后,楚承南一连斩杀了好几个重臣。 老百姓平日里受的委屈,今天全都发泄了出来。 南越王尚且都能做出杀人越货的下作事,他手下的官能有几个是干净的? 不过是官官相护,一群围观者互相扯着窗户纸不捅破而已。 根本就经不住查。 老百姓受尽委屈,但都找不到地方说理。积压着的民怨一旦找到发泄的堤口,必然是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当权者最怕这种事,只能用权力镇压;但是楚承南不怕,他就怕这水搅得不够浑,不够老百姓撒气…… 在冷血的拱火下,老百姓一路高歌猛进,见一个狗官,就揭发一个狗官,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有些恨极了的,甚至求着楚承南要手刃仇人…… 一直到最后一个人被送上来,众人沉默了…… 因为那个人不仅仅是个官,还是一个王,他是南越王的胞弟,南越国的三王爷,是本国最尊贵的皇亲国戚,是食物链的顶端…… 三王爷并未像之前的其他人那样,穿着囚服带着手铐脚链被押上刑台。他只是穿得朴素了一些,看着还算是体面的。 他高高抬着下巴,依然是睨视一切的姿态。 那种王者的姿态,带着强大的威压,寻常的百姓自然是抵不住的。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方面,寻常父母官与老百姓多有牵连。百姓在他们手里吃的亏,自然是记恨在心里,寻到机会势必是会揭发报仇的。 但是皇亲国戚下面多的是走狗与爪牙,一切坏事、恶事、歹事根本不需要他们亲自出面。 反而,他们还会干些假公济私,施医赠药的门面功夫,搏一个民心所向。 所以在这些善良的百姓看来,三王爷并不是什么坏人。 百姓不似之前那么喊打喊杀,三王爷的嘴角立马就荡了得意的讥笑:“我说,西楚的王爷,你是想治本王个强抢民女?还是抢占良田的罪名啊?” 楚承南嗤笑一声:“三王爷位高权重,爱民如子,自然是不会做这种小打小闹的勾当……” 楚承南明显是话里有话。 三王爷也是在权斗中长大的,见惯了阴谋诡计,自然是不会轻易被他框进去的:“西楚王爷,要杀,你就快些动手,本王怕一会儿……会来不及……”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彻骨的寒芒…… 楚承南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肃杀之气骤然而起。 几乎是同时,熙熙攘攘的老百姓中跃出了一群拿着家伙的杀手,他们直接跃上邢台,几个人直接奔着三王爷而去,但更多的却是朝着楚承南而去。 围观的百姓立马慌乱了起来,一时间响起各种惊呼之声。 楚承南一脚就踹开了一个正面迎上来的杀手,他冲着楚军聚集的方向大喝一声:“保护百姓!” 楚承南今日打的,是惩恶扬善的旗帜,如果发生厮杀,伤及百姓,那就算是白费心机了。 楚军得了命令,只能保守地将老百姓几个几个地围拢起来护在里面。 但是那群来营救三王爷的人为了杀出一条血路,就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们必须制造混乱,才有逃跑的机会 第2043章 南越三王爷(二) 营救的时间有限,一旦援兵救场,他们就完了。 杀手都是扮作老百姓模样的,楚军无法从着装上辨出他们,所以好多楚军都遭了暗算。 三王爷被喂了软筋散,他现在的力气也只够支撑他端端正正地站着,要施展轻功或者动用内力逃跑,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的救兵已到,他的神情立即就嚣张了起来。 五个杀手背靠成圈,将他护在中间:“王爷,马车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三王爷看向正在迎敌的楚承南,得意地喊道:“楚国的王爷,本王今天就不陪你玩了,你最好能活久一点,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五个杀手便扶着三王爷往一侧的后巷跑去…… 楚承南几剑逼退了围攻他的杀手。 周围都是四散的百姓,让他杀敌的时候束手束脚,唯恐伤了无辜。 眼见着三王爷就要被人救走,他将长剑往空中一抛,然后反手接住,又用力向着他们逃跑的方向掷了出去,那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可是三王爷身边那几个杀手也不是盖的,只见其中一人迅速挥动着手里的斧头,朝着飞来的长剑就是一劈,硬生生地将剑劈落了下去。 虽然他也被剑气荡开了好几步,但总算是将剑截了下来。 三王爷一行很快便消失在小巷里。 楚承南恨恨地握紧了拳头,竟然让他们给跑了! 不过眼下稳住民心最要紧,他立马传令救治伤员和受伤百姓。 百姓有楚军护着,受伤的不多,多半只是受到了惊吓,尤其是老人和孩子。反而是楚军受伤的人数更多一些。 有楚承南坐镇现场,街面上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百姓都席地而坐,挨个儿等着大夫查看。 苏禾也在人群中,见到那么动人受伤,自然也是按耐不住,主动帮着看诊。 此时,一个受伤比较严重的楚军突然喷出一口黑血,吓得周围的百姓又是一阵惊呼。 他的腰侧被砍伤,深可见骨,更要命的事,那兵器上定是啐了毒的,伤口上一片血肉模糊,一片黑红。 冷血拽起最近的一个大夫扔了过去:“先看看这个,伤口上有毒!” 那人的毒发很快,刚才还能稳住身形盘腿坐着,这会儿已然失了神智,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老百姓眼见着刚才保护自己的士兵倒了下去,心里也是担忧的:“我看到了!看到了!刚才那个瘦高个杀红了眼,谁挡道就砍谁,这个壮士是为了救一个姑娘,才会被砍中后腰的!” 得过楚人的恩,老百姓对楚人的态度似乎有了明显的变化…… 有人带头给大夫帮忙,给受伤的楚军包扎,街面上涌动着一种甚是奇怪的氛围。 三王爷在几个随从的护送下,一路逃跑到了最南边的巷子里。 “王爷,穿过巷子就是南门了,马车已经在那里候着了,我们直接出城!”带头的侍卫不断扭头望向四面八方,生怕哪里会窜出追兵。 三王爷点点头,脚下也是一刻不敢耽搁。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势必是要杀回来重振南越的! 暗巷里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车夫看到来人,赶紧跳下车子让出上车的位置。 三王爷掀开帘子就往里头钻,他不能被人发现…… 只是下一刻,一股大力直接将他从车里踹到了外面。 他只觉得胸腔里嘎嚓作响,然后便是一阵剧痛,痛得他像是个大虾一样蜷起了身子。 疼痛还没缓解,五柄利剑便齐齐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将他那脖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随便往哪个方向移一点,都能割破他的喉咙。 “你们……你们不是本王地人?” 三王爷手下的爪牙那么多,他哪能全都认得,他本能地将截走他的人当成了自己人…… 车帘再次被掀开,冷血走了出来:“三王爷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连自己人和敌人都分不清楚……” 刚才带头劫人的确实是三王爷的手下,只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摄政王布的在人群中的隐卫看着三王爷的人马打得差不多了,才将计就计,抢在他们的人前面围住了三王爷将人带走。 冷血那冷若寒霜的神情和明艳的阳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三王爷只觉得冷冷汗森森…… “狗贼,就算本王死了,你们也别想那么容易占领南越,南越……南越可没你们想得那么简单……”三王爷的满口鲜血,一边说着话,鲜血一边往外淌…… 冷血矫健地跳下马车,走到三王爷的身边,蹲下声来:“南越国的王室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三王爷,你说你下了地狱敢不敢去见南越国的列祖列宗呢?他们会不会……不认你?” 冷血阴恻恻的面孔在三王爷的面前逐渐放大:“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子……对吧。” 三王爷的瞳孔骤缩……他瑟瑟发抖…… 他以为这个秘密会是永远的秘密,毕竟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几乎都被他暗中处理了,怎会…… “南越国不简单?你当我们西楚就简单了吗?照我看,反倒是我们摄政王爷太仁慈,没有当众揭发你!” 冷血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后腰的匕首。 匕首的寒光凌厉,三皇爷被晃得睁不开眼。 他也不想做个假皇子,可这由得了他吗? “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也不枉你来这世上走一遭。只是你干了这么多缺德事儿,不知道还能不能入得了轮回。如果下辈子还能做人,记得要做个好人!” “噗呲”一声,匕首扎进了他的腹部…… 冷血的手腕用力一绞,又一股热血涌了出来…… “烧了!”冷血吐出两个字。旁边扮坐杀手的隐卫立即从怀里掏出了个火折子扔到尸体上。只听“嗡”的一声,那尸体便窜起了火苗,足有两三丈那么高…… 街市上已经稳定,楚承南派人运来了一车一车的米面,发给在场的百姓。 他是懂的拿捏人心的,做尽了斩杀狗官奸佞的好人,现在又来派发粮食给大家。百姓所求,不过是温饱,谁让他们丰衣足食他们就会向着谁。 第2044章 二十五万两雪花银 “谢谢王爷……” “谢谢王爷……” 许多得了米面的百姓都虔诚地向着楚承南道谢。 他的表情还是冷冷的,一言不发…… “王爷,以后……我们真的不会被狗官欺负,真的都能有饭吃、有书读、有大夫看吗?”一个大老爷们儿壮着胆子问。 南越占尽地理优势,比其他国家富足。但财富仍然是掌握在当权者手里。 依然是有不少疾苦百姓的。 楚承南的眉毛挑了挑,能这样问,说明南越的民众动摇了! 这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这时,一个突兀的男声自身后响起:“我楚国皇帝勤政爱民,治国严明,绝不会允许官官相护,欺压百姓之事发生!!” 这人说得铿锵有力,坚定无比。 楚承南回头,站在他身后义正言辞的,竟然是周野! 好极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南越的皇城。 还真是小看他了。 周野走到楚承南的面前,毕恭毕敬地作揖行了个礼:“微臣参见摄政王!”他的嗓门扯得很大,他要让周围的老百姓都听到,“微臣奉楚国皇帝旨意,特来协助摄政王治理南越。皇帝忧国忧民,恐南越百姓深陷战争波及,缺衣少食,特搬下旨意,南越皇城每户赏银五十两……” 老百姓立马又炸了锅,每户五十两啊! 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可能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吧。 向来只有老百姓给朝廷交税的,哪有朝廷给老百姓发雪花银的啊?! 楚承南意味深长地眯眼看向了周野,脸上的薄笑看得人发怵。 每户五十两,那一圈发下来,可就是几十万两了。 钱从哪里来? 人,可以乔装打扮混进来,但他如果真带着一车一车的雪花银想运进来,守城侍卫怎可能没发现? 看来这个周野的主意是打到他楚承南的头上来了…… 百姓还在议论:“这楚国皇帝当真那么好?会给老百姓发银子?” “有了这五十两银子,阿爹的病就有救了!” “孩子他爹,有了这五十两我们家也能娶上媳妇了……” 楚冷言气不过,攥了拳头就往周野的方向近了一步。 他们没日没夜地厮杀,进了皇城后也一日不敢懈怠,好不容易看到点效果,那个狗皇帝立马派了周野过来抢风头,真是太卑鄙了! 楚承南眼疾手快地拦下了他。 皇帝下令派钱,老百姓们都在兴头上,眼看着他的怀柔政策就要奏效,断不能在这个档口上窝里反。 不然之前做的一切可就都白费了,还叫南越人看了笑话。 周野面上看着谦卑恭顺,但眸子中的挑衅却不加任何掩饰…… 忽然,他凑到楚承南身边,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今日斩杀不诚叛贼的戏码当真是好看……王爷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周某佩服!”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南越皇帝尚能徇私枉法,杀人越货,他手下的官就没几个是清廉的,只要派人去查,就必然可以将他们的恶行查得清清楚楚。 然后再找到苦主。 那些苦主都是受尽委屈和折磨的,求告无门,没地方讨公道的。 他摄政王爷摆了那么大的台面替他们讨公道,还能护他们周全,他们怎可能不为所动? 他们想要的,就是揭发狗官,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戏不难唱,只是要多费些功夫罢了。 “冷言!这南越皇城的守卫怎松懈至此?阿猫阿狗都能大摇大摆地进城了吗?”楚承南将目光投向了冷言。 冷言立马单膝跪地:“爷,属下这就去严查各个城门的守卫。” 冷言快步离去。 周野的面色也冷了几分,他是使臣,理应正大光明地被迎请进来…… 可他却是乔装打扮,偷摸着混迹进来的,确实上不得台面。 被楚承南这么一揶揄,他甚至有种自己是钻狗洞进来的错觉。 正当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周野的目光突然瞥向了楚承南的身后,周身气场瞬间就塌陷了:“禾儿?” 他的语气似带着些狐疑。 楚承南转头,只见苏禾披着斗篷,带着穗儿、小川、吴老已经转身离开的背影。 他就知道她没那么消停,必定是要来“凑这个热闹”的。 不过周野并不认识小川和吴老,估计就这么一组背影他也是不敢确定的。 一行人的背影一闪而过。 周野本能地挪动步子想追上去,却被楚承南挥手挡住:“周侍郎,不如我们回了营地好好清点一下这皇城的户籍,也好早些把银子派下去。” 被他这么一阻止,周野便看不到那个背影与苏禾极像的女子了…… 他有些怨恨地瞪了楚承南一眼,楚承南反而昂着下巴,趾高气扬得很。 周野那么高调的出场,苏禾自然是看到的。 他一出现就是为皇帝抢功,这显然是楚承南始料未及的情况…… 她不想再起事端,所以主动回避。 楚承南带着周野回了他暂时处理公务的院子,他的书房里堆放着成箱成箱的书册、折子…… 楚承南难得客套一下,他给周野倒了杯茶水。 茶水早就凉了…… “皇兄押送银子的官队何时能到南越皇城?本王派兵沿途过去接应,几十万两雪花银,还是谨慎点好。”他喝了口凉茶,回味苦涩,但他并不觉得有这茶水有什么问题。 周野的表情僵了僵,但还是假借喝茶的功夫稳住了心神:“皇帝并没有拨款给南越……” 楚承南心里暗笑一声,但面上装得颇为意外:“所以,周侍郎是在假传圣旨?” 周野的心又沉了沉,他确实草率了,不过没关系…… “皇帝只是没有拨款给南越,但每户五十两的补给还是要发的。” “哦?那本王就不明白了,皇帝不拨款,那钱从何而来?” 周野又喝了口茶:“南越国富足,国库自然是充盈的,皇帝的意思是直接用南越国库银就是了……” “哈哈哈哈……”楚承南笑出了声,“本王的皇兄本王还是了解的,这皇城约莫五千户,一户五十两,一进一出就是二十五万两,皇兄当真愿意将这二十五万两白白送给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