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影绕天星》 山雨 引子 天星大陆的秋日开始转凉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已加上了长袍。 五芒城,朝天营。 苏家主宅,一个中年男人紧紧攥着拳头,静静地坐着。 他常年处在城内商界的领头羊位置,养成了一副荣辱不惊的气度,以及一张面对任何人,都不卑不亢的面孔。 他,正是五芒城商界的第一把交椅,苏族当代家主,苏庆和。 在苏庆和紧握着的掌中,有一把青绿色玉石钥匙。 只是透过指缝看一眼,就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古朴味道,缓缓自玉石中散逸而出。 在他的手指与钥匙上,还沾染了些血迹隐隐可见。 手中握着它,他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渐渐萎靡了下来。 没有发生任何他期望,或不期望的情形。 他把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全都试过了一遍。 一个又一个可能性被终结,却还是无法从这把钥匙上,获得任何的收获。 摇了摇头,他选择放弃了。 原本以为凭借这把玉石钥匙,能够躲过这一劫,现在看来,全是妄想了。 既然对苏家来说,注定有此一劫,他也只能希望,自己这个家主足够重要,能换得多些人逃出城去。 他将钥匙收进一方手帕,小心翼翼的包好。 站起身来,他失落地走出主宅,向着分宅走去。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只希望老柳那边能想开些,别再抱什么幻想了。 山雨 第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五芒城东面的芒山,早已泛起了秋黄。 成熟的五芒果,被一筐又一筐的装上牛马车——已经是收获五芒果的时候了。 天边,快要沉没进火烧云的太阳,低低的挂在西面的院墙上,传来今日,它最后份的温暖。 光秃秃的土墙,倔强的拽着所剩不多的枯枝黄叶;墙上的沟壑,无声地在诉说它们的过往。 这里有着安民营里难得的宁静。 小院坐北朝南,东西院墙低的可怜。 南面那扇姑且算是门的木板,四角已经腐蚀掉了大块,轻飘飘的镶在南墙里面。 东面院墙下,摆着一副竹制躺椅,上面躺坐着一个衣着朴素,却异常整洁的老夫子。 他沉浸在所剩不多的阳光里,一手举着折扇随意地比划,一手抚着胡须,正在诉说着什么。 他双眼微眯,似是很享受这种感觉。 在他前方,有两个少年盘着腿,坐在地上。 他们聚精会神的听着老夫子的讲述,听到紧要处,身体还会不受控制的前倾或后仰。 年岁稍大的是苏文烈,苏庆和之子。 他身穿合身的黑色长褂,脸色红润,面容虽不甚突出,却也五官端正。 他唇红齿白,双目有神,自有一股富贵气质散发出来。 此时,他正双目放光的盯着老夫子。 年岁小些的是苏文颜,苏庆和侄子。 他裹着一件麻布长衣,外面罩着件锦缎短褂,脸色泛着轻微灰黄。 他那不大不小的眼睛里,有些怯懦,又有着好奇。 一会望望老夫子,一会看看苏文烈。 不时还用手指捏捏鼻子,薄薄的嘴唇浅浅的抿着,显得有些腼腆。 在小院外,能偶尔听到老夫子说着什么“修真九境”、“阴魂噬骨”、“莲破万秽”、“道家绝技”之类的说辞,声调随着情节发展忽高忽低,却都听不真切。 这里是五芒城城南,安民营区域。 小院周围,乱七八糟的矗立着一座座破旧的院落。 几乎每座院落,都是这种低矮的土木房屋,院墙皆是用泥土砌成,日子久了也就成了这般模样。 但这些院落,却在夕阳的余晖中,别有一番风貌。 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夫子只是讲了几个回合,西面的日头就完全没落了。 讲到了一处且听下回分解,看着意犹未尽的两人,老夫子乐呵呵地道:“两位苏小公子,今日已经不早,你们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啊?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吗!” 两个孩子闻言一阵惊诧,举目望望天空,连忙蹦起身来。 一阵子拍拍打打,苏文烈拉着苏文颜,一同对着老夫子鞠躬作揖。 “秦爷爷讲的真精彩,害的我和文颜今日回去又要讨一顿打了。” 旁边的苏文颜低着头,闻言愣了愣,有些后怕的样子。 “你这孩子,究竟是责怪还是在讨好爷爷呢?快些回去吧,再晚些,你的小婆姨可要打上门来了,呵呵!别急别急,夫子只是开个玩笑,哈哈,快些回去吧。” 老夫子站起身来,一脸高深莫测,微笑的望着这哥俩。 “啊?原来秦爷爷你什么都知道啊!唉......” 苏文烈一下子像是被雷击中了,低下头转过身去,扯了扯苏文颜的胳膊。 “文颜,我们回家。” 说完又再一次对着老夫子,弯腰施了一礼。 “秦爷爷再见。” 秦爷爷点了点头,只是含笑不语。 一天的精彩,就这样被抽空了。 想起自己的小婆姨,苏文烈就是一阵堵得慌。 原也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只是长着长着,有的人就要突然超过别人一头。 不光身材,就连力气与武技,都要碾压一众小伙伴,就比如自家那个“小婆姨”。 她名叫柳环月,是鹰击团柳参军的掌上明珠。 因为两家都住在城北的朝天营内,平素就有往来,后来在一次宴会上,攀谈中由城主做媒,苏家便攀上了这门亲事。 苏家主脉的独子,与鹰击团柳参军的独女,也没什么高不高攀,都是相互客气。 “秦爷爷一天到晚也不出院门,怎么就知道烈哥跟月姐的事情啊?” 苏文颜跟在苏文烈身后,小跑着,嘴里还在嘀咕。 苏文烈走在前面,没听清楚苏文颜在那嘀咕什么,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正准备拉开那触目惊心的院门。 门外,在火红的天色映照下,这两个孩子紧张兮兮的,刚跨半只脚出院门,就听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踏踏踏踏......闪开闪开,快快闪开......踏踏踏踏”。 马蹄声转瞬便由远及近,从院门前掠过,又飞快地远去了。 苏文烈看的分明,是数匹战马,骑士都持有兵器。 他们一晃而过的身影,虽然模糊,苏文烈却还是认了出来,那是边防军,不是城卫军。 现在这个收获五芒果的时节,没有极为紧急的案报,边防军是不敢轻动的,以免引起恐慌。 毕竟这里可是鲁国的边陲重镇。 在五芒城城西五十里,就是边防军大营。 这几名边防军兵将,持着兵器,却是一路奔东城门而去,留下了一地的鸡飞狗跳。 慢慢恢复平静的牛马车,重新运载着一车车的五芒果,缓缓往城中赶去。 这乱糟糟的一切,都让苏文烈产生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直觉告诉他,似乎有大事发生了。 “秦爷爷,您保重!”回头再次给秦爷爷打了声招呼,苏文烈拽起苏文颜的胳膊,赶紧往家的方向赶去。 芒山地界,特产五芒果,光是苏家,一年就占据了出货量的五成,然后又占了向王宫特供的名头,算得上声名远播。 一路上有大半的牛马车,都是向苏家的储货场去的。 苏文烈二人却丝毫不敢停留,只管往前赶路。 等赶到苏家大院时,天空已经昏暗了下来。 还没靠近苏府,苏文烈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 府门外,平时只是象征性的放张桌子,坐个门房。 而今天,远远便看到,立在门外的四道身影,却是护院打扮。 更不妙的是,在看不清两人面貌时,他们齐齐把手放在了武器上——这是个让人心惊的信号。 苏文烈不禁在想,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让苏家变得如此紧张。 护院们看清楚来人,是苏文烈二人后,齐齐松了口气,身体都稍稍放松了些。 带头的那个护院师傅,却是迎了上来。 “两位少爷,你们总算回来了!快点进去吧,老爷夫人们都急坏了。” 苏文烈闻言,当即问道:“李师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李护院摇了摇头道:“少爷还是去问老爷吧,小的也不清楚,只听老爷说要不太平了,让俺们打起精神来,把宅院守好。” “我明白了,李师傅辛苦,几位师傅辛苦。” 苏文烈心知问不出什么名堂,便对着几位护院点了点头,赶紧带着苏文颜进了家门。 而此时的苏府大院里,刚刚掌起了灯。 主宅堂屋,已经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父亲苏庆和面朝房门,坐在主位一言不发。 母亲苏宋氏坐在次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几次的欲言又止。 苏庆和抬头望了她一眼,低声道:“事到如今,关系是不可能撇得清了。” “你我怎样都不须去想,这样才有可能把小烈给保住,至于支脉那边,能保几个保几个,我已亲自去说过。” 短短的几句话,却透露了太多的不甘。 苏宋氏默默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要离去。 却听苏庆和突然问她:“嫁给我,后悔吗?” 苏宋氏闻言,身体不禁颤了颤,双肩微微耸动,眼泪再控制不住。 她低下头,背对着苏庆和,强忍着悲意,一字一字念道:“不悔!” 像是下定了决心,苏宋氏迈出了步子,轻柔而坚定。 坐在亮堂的堂屋内,却看不清夜幕下的庭院。 这么快就已经入夜了。 “进来吧。” 苏庆和对着模糊的庭院道。 苏文烈有些忐忑不安。 他从影壁旁走进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向父亲作揖请安后,他一脸不解,望着苏庆和道:“爹,发生什么事了?” 站在堂屋正中,他的脑海中,还在回放从府外进来之后的片段。 踏进主宅小院的苏文烈,刚绕过影壁,就看到母亲垂泪的一幕。 只是他站的有些远,并不曾听到父母的对话。 那时的母亲低着头,没有看到影壁边的他。 父亲却是对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他就是那样傻傻的站在原地,愣愣的站在影壁旁,望着母亲流泪,很心疼。 直到母亲走出房门的刹那,才看清了影壁边的苏文烈。 她顿了一下,偏头擦拭掉泪水,才朝着苏文烈走去。 文烈,都长到和她一般高了,真好。 母亲一脸的欣慰,又夹杂了太多的不舍。 她是个温柔而沉默的女人,却拥有着一双灵巧而传神的眼睛。 她仔细地望着文烈,抬起双臂,轻柔地抱了抱他——这是自从苏文烈进入蒙学,之后再没有过的。 四岁入蒙学,而今他已岁及十二。 苏文烈都险些忘记,靠在母亲怀抱里,是这么温暖。 母亲出身宋河流域,是书香世家。 靠母亲近些,会带给人一股淡淡的画墨之香,让人恬静,让人眷恋。 这是他年幼就烙刻在记忆里的味道,而今依然如此。 当他还在沉醉,母亲却未发一言就走了。 此刻,他回忆着父母之间的交流,还有刚才母亲的反常,苏文烈突然害怕了。 似是读懂了苏文烈的心情,父亲轻声出言安慰。 “别怕,女人胆子小,经不起事。” 他挥了挥手,示意苏文烈坐下。 苏文烈坐在座椅上,却如坐针毡。 他那无处安放的双手,无意识地摸摸大腿,又蹭了蹭扶手。 “文烈,答应爹一件事。” 苏庆和是个国字脸,早年也曾经常往返京城与五芒城,刚过而立之年的脸上已经有了风霜之色。 平时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还好,但当他面容严肃的时候,那眼神的凌厉,能让面对他的人,立马气势矮三分。 相比一个商人来说,他严肃起来的气度,与那高高在上的城主,倒也不分伯仲。 此时的他,微微低着头,却没有看向苏文烈。 “爹,您说。” 苏文烈觉得,或许真相就要揭开了,心情反而平息了下来。 苏庆和听出了苏文烈语气里的平静,抬起头看着苏文烈,暗自点头。 “先跟爹说说,支脉那边,当属文颜与你最能合到一路,没错吧?” “是的,爹。” 苏文烈想了下,又想了想家里其他分宅里,另外几个堂兄弟。 接着道:“其他几个兄弟,虽然也都一起玩耍,但相对来说,还是与文颜弟弟在一起时,最为亲切。” 苏庆和闻言,望了望庭院里被秋风吹过,摇晃起来的树影。 “文颜这孩子,虽有些懦弱,还差些果敢,但处事忠厚老实,看似木讷实则内藏机智,也是个好苗子。” 微微沉吟了片刻,苏庆和接着道:“答应为父,等下你六叔来了,你和文颜就乖乖跟着他走吧,不必想太多。如果你们侥幸能逃的出去,切记莫要寻仇......” 苏庆和话音未落,就听影壁那边传来脚步声。 苏文烈转头望去,发现是六叔,他领着苏文颜正快步走来。 与以往不同的是,六叔今晚在腰间佩了把长剑。 文颜跟在后面,肩膀上绑了个布包。 看到两人,苏庆和站起身来,一边对苏文烈唤了声“过来”,一边从衣衫内,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 苏文烈走到父亲面前,脑海里还回响着父亲那句,“如果侥幸能逃得出去”。 这让他联想到不久前,自己亲眼看到的那队边防军的兵将。 苏庆和伸出手,把荷包塞到六叔手中。 他继续对文烈道:“你六叔早年不肯经商,在芒山附近闯荡,虽挨了你爷爷不少骂,倒也学了些真本事。这荷包里都是些琐碎银子,如果你们逃的出去,用这样的银子不会惹麻烦。” 顿了顿,他转过头,郑重的对六叔道:“庆扬,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苏家家主,如果今晚事不可为,你切记要放下一切,速速出城......” “大哥......” 苏庆扬刚出言打断了苏庆和,正要继续说下去。 却见苏庆和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庆扬,听我说,能逃一人是一人,必要时哪怕只你一人可逃,也不须犹豫。” “至于交到你手中的那件东西,据祖上口口相传,是一位修真大能,馈赠给苏家的法器。它应该是一件信物,携带法器去那大能的宗门,便可获得庇护。” “当年大能走前曾言,所去之人,必须为我苏氏子弟,不然,带着那法器也无用处。我们兄弟之中,只有你身负武艺,这等逃命的时刻,苏氏一族也只能交托于你了。” 苏庆和口中所说的宗门,便属于这天星大陆中,超脱国度的存在——修真宗门。 据祖辈相传,苏家也曾出过修真大能,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没了讯息。 苏家后人们,也曾努力去找寻,那个修真大能的信息,却终归时间久远,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将玉石钥匙拿出,最终一无所获,便只能作罢。 他们唯一知道的是,在鲁国的地界上,以护国宗门太一宗为首,大大小小修真门派就有十余个。 正是这些宗门的存在,每每在鲁国大地,掀起一股惊天骇浪,展现出修真者们恐怖的能量。 苏庆和拍了拍苏庆扬的肩膀,继续道:“那宗门名为方阁,这就是大哥知道的所有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只是你一个苏庆扬。该放下的时候要放得下,懂吗?” “走吧,晚了就怕走不成了。” 苏庆扬红着双眼,闻言狠了狠心,把荷包塞进衣衫里面。就迅速伸出手臂,左右各拉起一个侄子,转身就走。 苏文烈还在愣神,他没从父亲的话语中,回过味来。 苏文颜更是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走到影壁位置时,苏文烈才像是突然醒悟过来,用力扭回头来,望着父亲。 “爹!我不走。” 然而回复他的,只有愈加严厉的目光。 “烈哥......” 苏文颜心底默默喊了一句,却未出声。 就这样被拉到了苏府后门,苏庆扬将他塞进准备好的牛车中。 还在挣扎的苏文烈,怎么也挣不脱,只能悲愤的问道:“六叔,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为什么要走啊?” 苏庆扬手上不停,一手压制苏文烈,一手把缰绳束起,嘴里呼喝着,让牛车行走起来。 “文烈,文颜,我们苏家遭此大难,也是身不由己。六叔无能,现在只能用尽这丁点本事护你俩出城,若能脱此大难,日后六叔再细细告知你们原委;如果不能,此时说再多也无用。” 苏庆扬见苏文烈不再用力挣扎,手上力道稍稍放松了些,继续道:“安静听我说,你们的父亲和叔伯,做的这一切安排,就是为了让你们能活下去。” “他们是让你们,代替他们把苏家传承下去,这是我们苏家男子的使命,是我们身上流淌的血脉,赋予我们的义务,逃不掉的。” “也许你们现在不懂,只管记住我说的话,若有以后,你们慢慢会明白。假如不小心走散,你们要想办法,去芒山脚下的山神庙汇合。记住了吗?现在我们先出城,你俩安静的待着,没有我的召唤不要出来。” “知道了,六叔。”一旁的苏文颜拉了拉苏文烈,让他把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他也不想走。 可六叔今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由分说,就带着他见了父母最后一面,在父母痛苦的目光中,他刚刚读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就被六叔拉着,去了主宅。 他就像是一个木偶人,眼看着事情一步步的发展,自己被六叔一步一步的拖行着。 今天糊里糊涂的离家出逃,让他极为困惑,他实在想不出,苏家到底是陷入了怎样的境地,他就要被赶出家门去逃命。 他还没来得及,跟父母说一句告别,当面再喊上一句。 “爹,娘。” 苏庆扬心急如焚,赶着牛车,却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急切。 一路行来,朝天营里,几乎没什么来往行人,比往常显得更安静。 苏庆扬扭头四顾,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不禁悄悄拔剑在手,提起了戒备之心。 与五芒城里其他各营都不同。 朝天营这个区域外围,有着其他区域都没有的外墙,把朝天营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坞堡。 往常虽然安静,却总会碰到些巡逻的城卫军,今日将要行到朝天营大门,却还一人未见。 安静的街道,除了前方勉强能看见的一辆马车,路上只剩这架牛车徐徐前行。 遥遥还能听到南城方向,传来的车马声。 天空中,黑压压的乌云,悄然遮盖了明月。 夜,风起了。 山雨 第二章 我以生命为祭 安民营里的小院。 秦老夫子稳稳当当的,站立在自家屋顶上。 他双手负在身后,安静的望着院外,那里是一辆辆卸空了的牛马车。 此时的他,却是一脸的忧虑。 外面忙乱的众人,却好像没人能看到,这么显眼的他。 感受到一丝丝夜风,吹过脸上的皱纹,夫子不禁喃喃。 “呵,起风了。” 随后抽出了他的那柄折扇,向上轻轻一抛,就见折扇陡然变大,飞悬在他的前方。 秦夫子踏上折扇,站在扇柄的位置,昂起头,折扇迎风而上。 风声里,传来夫子低声的念诵,一段段难懂的语句。 同一时间,朝天营大门。 门外东西走向的主道上,此时空空如也。 与同在一个城池的安民营区域,简直天差地别。 这座坐北朝南的城池,一南一北,形成了一个阴阳分明的方格。 座北为阴,背后是丛峦叠嶂的芒山支脉。 向南为阳,一条大道直通南方广阔的沙洲平原。 东西方向,有一条宋河的支脉贯通全城,带进来源源不断的生气。 朝天营大门,对面的街道上。 稀稀疏疏的灯笼,挂在店铺门檐下,随着夜风无声的摆动。 沿街店家们,傍晚就得了城卫军严令,酉时四刻后统统关门歇业,不得延误。但有延误,抄家灭门。凡敢大肆传扬者,亦是同罪处理。 能把店铺开在这大道旁边,自然没有蠢人。 当即明白今晚要有大事发生,无不依令行事。 他们早早的就关了门,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至于苏家的店铺,却是没有城卫军前去通知的,商家也没人敢去通风报信。 但苏家的铺子,却也是早早的关起了店门,里面的人沉默的各自回家。 当大家发现苏家的不对劲时,酉时四刻已至。 他们只得安静待在店里,静等着夜晚的到来。 此时,那一间间店铺里,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影闪动着。 透过门缝,依稀还能看到一只只瞪大的眼睛。 “踏踏,踏踏”。 众多的眼睛齐齐望向了对面,那大开的朝天营大门里。 夜雾里面,一辆马车驶了出来。 马车在门口顿了顿,踌躇了片刻,随即折向了西门方向。 眼见那架马车即将走远,却听门内又有车声传来,这次是一架牛车。 同样的停顿了片刻,车夫望了望马车的方向,调转车头向东去了。 接二连三的,又有牛马车驶出朝天营大门,只是他们所去的方向并不一致。 三条大道,通往三座城门。 每条大道上,同一时间,都有几辆车行进着。 直到最后一架牛车,驶向南门的方向。 朝天营大门在寂静中,又等了半盏茶时间,猛然就关上了。 从高空俯视此刻的五芒城,南向的大道车水马龙,有着数不清的货车;而东西大道上,却孤零零行驶着几辆牛马车,异常的显眼。 此时南门附近却已乱作一团,似乎有果农聚集在一起,正在冲击城门,只是被城卫军拦下了。 而东西城门却早已关闭,在东西城门下,各有一道人影从门洞中走出,向着城内走去。 他们身穿道袍,动作轻灵。 他们似缓实快,眨眼间,就已掠到第一辆目标车驾前方不远。 这种由静至动,又由动至静的流畅感,带给人一种绝望。 让人像是先被捏住了喉咙与鼻翼,无法喘息时,倏地一条利刃刺进了喉咙。 两人之间,像是有什么远程的联系秘法,能够确保远距离相互联系。 几乎在同时,两人举起左掌,掌间皆是一方印玺,刻着一尊帝江图案。 只见他们口中快速的念诵着,右手掐起指诀,左掌的印玺猛然闪耀开来。 一声整齐划一的呼喝声,从闪光中传出。 闪光过后,又恢复了黯淡的大道上,各出现了一队兵士。 只见他们腰挎长刀,手执长枪,身着银甲。 他们全身闪耀着银色光辉,列着整齐的六六方阵,直指迎面的车辆。 这一波气势碾压,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叶。 在一瞬间将敌人的心脏,狠狠地扭了一圈。 车上的人虽拼命的拔出了兵器,可那颤抖的手臂,已经说明了一切。 道人们没有任何耽搁,紧接着喝到:“攻!” 银甲兵士们犹如傀儡一般,动作整齐划一,齐齐压低了身姿,举起长枪向前冲去。 一个呼吸的功夫而已,就见车夫和车内的少年们,皆已横死街头。 他们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车驾就已碎了一地。 满意的看了眼这些银甲兵士,道人们接连喝到“聚”、“行”。 银甲兵士如行云流水般,快速汇集起来,转而继续向城内跑去。 他们的速度,已经是拍马不能及。 道人紧随其后,目光越过银甲兵士,遥遥看向了下一辆车驾。 不足百丈远的西向大道上,即将接触的车驾上,车夫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心知无法抵抗道人和银甲兵士的残暴,他手握染血的匕首,双目泛红,声嘶力竭的怒吼着。 “陷害我们苏柳两家,你们也会不得好死!我苏庆泽,以生命为祭诅咒你们,你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手中的匕首,随即刺向了自己的心窝。 若苏文烈此时在附近,定会认出这人。 他正是那个平时在宗族里唯唯诺诺,在内宅里糯糯弱弱,自己出了名的五叔,苏庆泽。 道人却只是轻蔑的看了眼,车夫绝望而仇恨的眼神,他毫不在意。 “碾”。 银甲兵士迅速的围成一圈,然后疾跑两步,跳跃起来,用蛮力冲向车驾。 霸道的长枪,呼吸之间便将车驾挑成粉碎。 车厢里面的少年,却是心窝处渗出了大片的血渍,早已气绝身亡。 “哼!蚍蜉即便自灭,又岂能憾树?” 道人不再回头,继续前进。 两个方向的道人和银甲兵士,皆是行动迅捷无比。 他们一路杀来,除了费些时间,居然都没有任何的损伤。 只是半炷香的功夫,他们就在朝天营大门汇合了。 两名道人对视一眼,一同转向了南方。 在大道不远处,最后一辆牛车停在那里。 牛已被解开了缰绳,却傻傻的围在车驾旁,不肯离去。 两队人马围将上来,却发现车厢内空空如也,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跑的倒挺快。” 其中的矮个子的道人有些不满。 “但是,这些蚂蚁该不会以为他们能逃的出去吧?” 高个子道人迈起脚步,手指南方大道,脸色淡然。 “不要耽搁,李长老多次嘱咐,要速战速决,搜!” 他身后的那队银甲兵士,立即开始向南奔跑。 而另一队则是齐齐望向矮道人,无人动身。 “哼。一群蚂蚁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不以为然的辩驳了一句,矮道人也手指南方大道,念了句,“搜”,剩下的银甲兵士齐齐动身,跟上了脚步。 此时,南向大道中心位置,有三道身影,正小心翼翼的穿行在车水马龙之中。 一路行来,大道上的车驾被堵在原地,期盼着前方能快些挪动。 他们进城卸下整车的五芒果,现在却堵在这里出不得城了。 在每辆车架上都插着火把,火光照在三人的面孔上。 影影绰绰,看得出正是苏庆扬一行。 在行至朝天营大门时,苏庆扬就觉不妙,可夜幕已至,他也没能发现对方到底埋伏在何处。 直到他赶着牛车驶出大门,发觉身后的大门突然被关闭。 暗呼糟糕,他就立即舍弃了牛车。 将宝剑藏在身后,带着两个侄子快速向南奔跑,险险挤进了这拥挤的车马队。 刚开始,他还心存侥幸的以为,只要他们三人混在这拥挤的人群中,对方应该还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到人群中来追杀。 可此时,堵在眼前的人让他明白,是自己太天真。 有时候,坏你事的人,说不定就是平时,你最看不上眼的那种人。 “牛头,以你的胆量居然敢出现在这里?既然你带人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阎王也对我们苏家下手了?” 苏庆扬的左臂平举在前,右手中握着宝剑,把侄子们护在身后。 对面一个瘦子站在最前面,在他身后,三三两两的围聚过来有十余人。 在那人群里面,有几个还是苏庆扬的熟面孔,俱都持有兵器。 牛头拱拱手,一脸邪气的笑。 “六爷,不是兄弟们跟苏家过不去,我家阎王大哥来时说了,平日里苏家对兄弟们很不错,他记苏家的好。但阎王头上也有玉皇大帝,今天但有得罪之处,还请六爷体谅他的艰难。” 说完一挥手,身后众人便齐齐压上前来。 环绕在侧的果农与车夫们见状,全都惊恐的解下牛马,牵在手中,慌乱的舍下车辆而去。 文烈与文颜眼见此景,有些惧怕,可双脚却不听使唤了,眼下是走不成了。 苏庆扬正要转身向后,却发现在他们来的方向,又闪出十余人来,身有杀气。 这下他知道,今日是躲不掉了。 将宝剑平举在胸前,缓缓抽出。 左手持鞘右手握剑,一瞬间,整个人将神与韵凝聚在一团,再凝结至剑尖之上。 宝剑上,似乎一下子镀上了一层银光。 而后,冰冷的剑意从剑柄,镀满他的全身。 这一刻,之前那个其貌不扬的年轻后生,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宝剑。 他就是那把剑,那把剑就是他。 他的双眼渐渐失去色彩,凝视着牛头。 “苏家今日虽然落难,却也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欺压的。‘七星破军’隐姓埋名至今,你们是否忘却了?” 说完疾速甩了个剑花,遥遥指向瘦子牛头。 山雨 第三章 乖乖让我杀了你们 “什么?七星破军?难道你就是北斗七星里,最神秘的那个破军星君?!” 牛头不敢置信的瞪着苏庆扬,浑身抖了三抖。 他平时只是稍稍有些嘴歪眼斜,此时眼睛瞪大了,却显得很是滑稽起来。 一圈的黑衣大汉闻听此言,更是齐齐后退了一步。 牛头这才尴尬的发现,自己刚才还是众星拱月的地位,如今却成了出头之鸟。 这突然的转变,让他心下有些进退维谷。 但他也明白,这不能怪大家。 毕竟,连他自己也是一瞬间吓得肝颤。 北斗七星,是两年前刚冒出来的一个组织名号,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对他们这些泼皮无赖,却如鲸在喉。 北斗七星第一次出手,就是突入了盘踞芒山地界几十年的斧头帮。 他们接连于正面杀穿层层的关卡,在千余人的保护之下,做掉了斧头帮帮主。 之后,更是在斧头帮大军合围之时,巧妙的缕缕见缝插针。 最后,一千余人还是被他们杀出了重重阻截,把斧头帮里里外外杀了个通透。 正是他们那一次突袭,导致斧头帮精英俱损,从此一蹶不振,不久之后以解散收场。 北斗七星,可以说是一鸣惊人。 据说,那次斧头帮千余帮众,硬生生被杀散了七七八八。 从此,芒山附近传播开来的,都是他们七杀神的传说。 这斧头帮的下场,早就让这些混迹城内的地痞无赖,闻风丧胆。 再到后来,北斗七星虽没有再统一行动,但一星到六星都还偶有暴露行迹。 他们一贯的坚持,就是惩奸除恶。 这两年间,他们在五芒城附近,又除去了几名恶贯满盈之辈。 却唯独这破军星君,两年前的斧头帮一事之后,一下子就消失了,从此再未出手。 芒山地界里,在这两年开始,流传出很多版本的七星传说。 其中流传最广的几个版本,无不是说北斗七星中,最神秘的第七星,才是最厉害的。 之所以第七星破军不再出手,只是因为芒山地界,再没有如斧头帮帮主那样,值得他出手的人了。 牛头强迫让自己不再去想,那北斗七星的传说。 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会连动手的勇气都没了。 “少拿北斗七星的名号来唬人,谁不知道北斗七星里第七星的厉害,但你们一个经商的世家,还能出现一个武学高手?苏老六你才几岁的毛孩子也敢......” 牛头的话才说到一半,却见苏庆扬身形先是震颤了一下,然后化作一道残影,飞快地向着他扑了过去。 牛头心知不妙,就要举起自己手中的斩骨刀,抢先下手。 说时迟那时快,牛头的手还未赶得上自己思维的速度,一柄利剑已经钉在了他的肩胛部位,斩骨刀却是举不起来了。 “看来我需要找机会去会一下阎王,他的项上人头应该要换个地方了,至于你们......” 苏庆扬慢慢回收自己手中的长剑,脸色沉重的扫视了一圈。 眼看着苏庆扬发起飙来是如此恐怖,那些汉子俱是脸色苍白,吓得做鸟兽散去。 苏文烈与苏文颜站在不远处,第一次见到六叔施展武技,居然是如此厉害。 他们在震撼之中带着激动,更加愤恨的望着留在原地不敢动弹的牛头。 牛头忍着剧痛跪在地上,开始嚎啕着哭诉。 “六爷,啊不,七星大爷,破军大爷,饶我一命啊。我是真的不知道您就是七星大爷啊!” 牛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此刻的他,看上去真的是打心底在忏悔的模样。 “要知道您就是七星破军大爷,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找苏家的晦气啊!求求您饶了我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刚出生的孩子啊,破军大爷求您开恩呐......” “不想死就快滚!” 苏庆扬在牛头的衣服上,擦拭掉剑上的鲜血,赶走了聒噪的牛头。 刚才,他已经听到了南门附近传来的惨叫声,看来这一路逃亡,险难不知几多。 心知这些小帮派被赶出来围堵,只是一些添头,用他们堵截普通人是绰绰有余的,但遇到自己这样身有武技的,他们便没了丝毫作用。与那牛头再做纠缠,只是浪费时间。 虽然今夜没有见到城卫军的踪迹,但对此刻的苏家来说,也许城卫军不出现,反而是好事。 这说明城卫军中,自家的钉子最起码还保持着中立,怕就怕连他们也落井下石。 对方一步步如此巧妙的安排,哪怕苏家事先得了消息,却还是慢了一步。 而且对方能够力压城卫军,使他们不敢出动,就可见对方的实力了。 想来,对方派来的真正高手,已经堵在了南门那里。 至于那里是不是刀山火海,就等自己去闯了。 此时的东西方向,早就没了声息,自己不能再多做耽搁了。 他正要呼唤两个侄子快些随自己离开,却见朝天营方向,突然有巨大的火球爆燃而起。 须臾之后,便感觉到整个地面都震颤了起来,一连串的巨响,传遍了整个五芒城。 苏庆扬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数倍,眼眶内迅速的充血。 他的手指用力地紧握剑柄,直至骨节泛白。 但他却一言不发,颤抖着身躯。 “居然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用尽全力走向两个侄子,拉起文烈,又看了眼文颜。 懵懂的二人脸色苍白,只是怔怔的望着他。 艰难的吐出了一个“走”字,三人向着南门方向,开始迈动脚步。 苏府中还留有二十多个忠心护院,里面还有两名护院教头。 这两位老师傅的身手,在他看来也算得上个中好手,却抵挡不了对方一时半刻。 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就令大哥放弃了最后的希望,选择将对方一同拉入阴曹地府。 这种程度,自己却是做不到的。 如今看来,一开始大哥的选择就是对的。 能走一人就走一人,再多已是奢望了。 “七星破军,你很不错呦。” 正当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那些遗落在原地的车驾时,一道甜的发腻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苏庆扬霎时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迅速的松开手,一边转身一边拔剑。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一只嫩若无骨的小手,已然印上了他的后心。 霎时间,一股震荡之力瞬间从背后传来,直接越过骨骼,动荡了他的五脏六腑。 苏庆扬抵挡不住,从两个侄子中间飞掠而过,撞断了前方一辆马车车厢,才狼狈的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呦呦呦,也不怎么样嘛,又是只会放大话的蚂蚁呢。” 一席酒红色旗袍,紧裹着的身段错落有致。 左手擎着一把油纸伞,右手遮掩着红唇。 她肌肤惨白全无血色,一双黑瞳铺满了双眼,脸含讥讽的站在苏庆扬刚才的位置。 怎么只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不,不对,她就是一个女魔头。 苏庆扬痛的快要昏厥过去,刚才那一掌看似轻柔,其实霸道无比。 他的体表看似没有任何损伤,却是被重伤了内脏。 此时的他,身上的力气正在快速地流失。 苏文烈眼见六叔被偷袭,愤怒的突然挥起拳头,向着女子砸去。 半空中,却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握住了拳头,停在半空再不能寸进。 他挥起另一只手再次出拳,却是同样的下场。 力气聚集起来却发不出去,直把他憋的脸色涨红。 边上的苏文颜,也是想要动手却不能动弹的样子,浑身发颤。 “两个小公子,乖乖让我杀了你们不好吗?越反抗越痛苦啊。” 旗袍女子轻笑道:“不要再反抗哦,奴家会不忍心的,嘻嘻嘻嘻。” 说话间,她的右掌伸向了苏文烈的天灵。 “唉。” 一声梵音般的叹息声,突然回荡在四人的脑海里。 却不是有人在说话。 这道声音,却是直接从他们的脑海里生出来的。 这种神通,就连旗袍女子,也只是见识过极少的人施展过。 相传想要如此使用神通,需要极为高深的功力。 再以功力辅以秘法,直接作用在目标的神识之处。 这样不需经过对方心念,便可直接将自己的心内所想,强加给对方。 这种神通,低级些可以达到这种传音入密,再高深的就是可以控人心魄了。 因为知道深浅,刚刚还浅笑晏晏的旗袍女子,瞬间便如炸毛的猫一般。 她闪电般收回手掌,举目四顾,却没有任何发现。 不禁有些疑惑,继续四下扫视,仍然没有任何收获。 “不知是哪位前辈路过,小女子不知前辈的到来,这厢给前辈赔礼了。” 旗袍女子单手作揖,轻巧地转了一圈,嘴中喊着话,左手的纸伞却未曾放下。 “不必拖延时间,你的师兄们已经到了。” 再次传来的那苍老声音,却不再是让人恐惧的从脑海中生出。 旗袍女子闻声立即抬头,这才发现,是自己头顶上方有人。 只见上方有位老夫子,他踩着一柄折扇,双手负在身后,稳稳的停在上方。 此刻,老夫子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她再次施礼,尔后没有犹豫,右脚以微不可察的幅度轻踏地面,身形却是瞬间向后暴退。 也正在这同时,在她后方一排排车厢之后,传来了整齐的踏步声。 看来,自己的两位师兄终于来到了。 山雨 第四章 秦爷爷是仙人 “正一门处理门内事物,不知上面的是哪位前辈?” 刚赶到现场,高矮道人便齐齐向着空中拱手施礼。 没有任何回应。 他们只好仰起头,望着空中那踏在折扇上的老夫子。 两队银甲甲士肃静的列队身后。 二人本来正要仔细的搜索过来,却看到朝天营区域的火焰升腾起来,当即知道大事已了,他们只需再找出城内的残余即可。 可当他们向城南方向继续前进时,却突然发现南方的夜空中,一位踩着折扇的老夫子正悬停在那里,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辉。 要知道,浮空之术,哪怕借助灵宝,也需凝丹期的修为才能驾驭。 而凝丹期的修士,在他们宗门内,恐怕也是长老以上的前辈。 以他们师兄妹三人的实力,目前就算加在一起,也是只有送菜的份。 但小师妹苍燕的身份特殊,乃是青面之主的嫡女,所以二人又不得不救。 当即只能放下顾虑,硬着头皮赶来。 只希望,亲自前去苏家的李长老,能早些发觉这边的情况,快些赶过来。 “是秦爷爷。” 苏文烈与苏文颜,此时才缓缓的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们甩动了几下肿胀的双臂,抬着头望向空中的老夫子,很是惊讶和好奇。 难道说,这个爱讲修仙故事的秦爷爷,是神仙? 而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为了多吃些五芒果,所以从别的城池搬来,要在这城中颐养天年的老夫子。 他隐藏在市井之间,之所以不明说他就是那些陆地神仙,只是为了避免麻烦,以免影响修炼? 不然,他怎么飞在天上? 秦夫子却未说话,只是淡淡的瞥了下方的高矮道人一眼。 他的目光,反而在银甲甲士的位置,停留了好一会儿。 高矮道人见状,连忙将双手收进衣袖,站在师妹身后不再多言。 夫子等了片刻,似是有些心急,突然伸出手指,向着北方夜空中虚弹了一下。 瞬间,就有一颗炸雷,在北方不远处闪现。 旗袍女子和高矮道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老夫子究竟意欲何为。 但如今形势比人强,对方的实力摆在那里,这时候他们若还不知收敛的话,实为不智。 而且看这老夫子的行为举止,似乎他正在招呼什么人过来。 再看那炸雷的方向,难道是在招呼朝天营中的李长老? 三人想不明白,只得老实待在那里。 此时,在苏庆扬身旁,苏文烈扶着他盘腿坐下,苏文颜红着眼眶蹲在一旁。 苏庆扬刚刚只是一个照面,就被重伤,三人暂时也是走不了了。 虽然秦爷爷飞在天上,像是要助三人脱困,但看对方仅仅有些惧怕,却又有恃无恐的模样,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然,正在苏文烈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从朝天营方向,一道剑鸣声传来,只是片刻功夫,天上又多了一位道人。 却见新来的这位道人,他脸长如马,白发扎成一缕束于脑后,身穿皂色缎纹道袍,脚下踩着一柄宝刀。 他还未开口说话,就有一股正气凛然的气势,油然而生。 苏文烈望着他,却是恨得牙关紧咬,却无能为力。 他只能用力的,在脑海中深深刻画下他的音容面貌。 但凡今日有机会逃脱升天,哪怕以卵击石,我苏氏一族的愁怨,也自当找你了结。 这李长老先看了看对面的老夫子,又看了看下面的情形,无视了两个小家伙仇恨的眼神,在心里已经估计了个大差不差。 “敢问这位道友是何方神圣,与苏柳两家是何关系?” “夫子与这两位苏家公子有缘,实不忍见其蒙难,这才现身,劳烦几位道友,让夫子讨个人情。” 秦夫子直视着李长老,单手抬了抬算是见礼。 “道友,这可不合我正一门的规矩。” 李长老愣了一下,也是单掌稽首。 “若只凭道友一句人情,就置我正一门规矩于一旁,日后,我正一门还如何在这天星大陆立足?” “呵呵,无妨无妨。”秦夫子似是早预料到对方会如此回答,淡然道:“不知道友是否识得此物?” 秦夫子说完,把手指向地上的苏庆扬三人。 李长老顺着老夫子的手指望去,在那个方向只有三个苏家的余孽,正一脸仇恨的望着自己,却无其他,又是一脸疑惑。 秦夫子挥手一招,却是从苏庆扬的怀间,有一团青色光团飞起,落在秦夫子掌间。 李长老仔细的看了看,却不认识这件玉石材料的钥匙。 有些不敢确定的道:“若我宗门内记载没有偏差,从未与此物有过关联,它难道与我正一门有些关系?敢问道友,这是何物?” 秦夫子坦言道:“与你们正一门并无关碍,却是与我有些不大不小的关系。” 他又转头看着苏庆扬道:“苏家小子,这件宝贝的来历你可清楚?” 李长老心知今天虽有这老夫子半路杀出来,但自己大事已成,后面这些尾巴拖上一拖倒也无妨。 况且今日来时,宗门因为看重此事,特意给自己上了双保险,说是紧随自己之后会有他人以作接应。 此时,看着老夫子掌间那把闪闪发光的玉石钥匙,心下便想,也许此行不仅立了大功一件,还能有些意外之喜也不一定呢。 只是以自己金丹初期的修为,面对这老夫子还会感觉到压力,那说明这老夫子的修为,至少已经达到了金丹中期的水准。 自己能感觉到他的修为,那他也一定能看穿自己的水平,既然这样他还故意等在这里,对着自己费这些口舌,莫非有诈? 看来还须小心谨慎为好。 “我...我只是略知一二...不敢妄言...”苏庆扬费力的抬起头回道。 老夫子点了点头:“也对,你不是苏家家主,哪怕苏家家主告知于你的,也早已是不知道多少代家主的传承,失真了。” 他又回头看着李长老,给了他一个微笑。 “道友,此物夫子虽知道其因果来历,却不能主动将其揭露,否则日后必有大麻烦。” “如今只能告知道友,此物与夫子有很深的渊源。我看不如这样吧,此物便物归原主,我用另一件宝物,换这苏家三人一命,不知道道友意下如何?” 秦夫子说着便将那把玉石钥匙,扔回苏庆扬的方向。 然后又从空处取出了一个铜镜,轻轻一抛,闪着金光的铜镜自己飘浮了起来。 “金色?这是灵宝?” 李长老暗暗有些吃惊,他身为宗门长老,也仅仅拥有一件本命灵宝。 而且,他是自己从灵湖境界孕育至今,才勉强成为灵宝。 这老夫子随手抛出一面铜镜,竟也是灵宝。 而且看这金光色泽,显然威力比自己的本命灵宝要强出太多。 反正面对这老夫子,自己一人是没有胜算的,也许就这样见好就收也不错? “那是?” “灵宝?” “居然是金色的灵宝?!” 地上的三位师兄妹满脸震惊,望着天空中的老夫子和铜镜灵宝。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对这老夫子已经高估了许多。 不料当李长老到来之后,有自己三人在旁的情况下,也不敢对老夫子出手,这就说明他的实力绝对不会低于李长老。 如今对方随手又抛出了一件灵宝,居然说要用来换三只蚂蚁的性命。 要知道,能拿出一件灵宝交换的修真者,本身就说明他绝对不止一两件灵宝,也许他还有更高等阶的宝物也说不定。 就算在他们的门派之内,有一件灵宝也都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了。 此刻三人也不禁为自己之前的谨慎,暗暗心惊胆颤,果真小心驶得万年船。 秦夫子看着李长老的表情,暗暗有些可惜,提高了些音量道:“不知道道友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秦夫子正要驱动折扇向对方靠近些,却突有所觉,面色一变,连忙召回了铜镜,想也不想就向自己后侧掷去。 铜镜不知是撞上了何物,突然间就金光大作,掀起了一阵巨型气浪。 首当其冲的秦夫子被冲击的摇摇晃晃,向下坠落了丈许以作缓冲。 地上众人全部被掀翻在地。 苏文烈苏文颜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咬着牙贴着地面。苏庆扬喷出一大口鲜血,已经昏迷过去。 师兄妹三人跪坐地上,四肢苦苦支撑才不至被压趴在地。 银甲甲士们四仰八叉倒了一地,却没有什么人声传出。 他们全部睁着呆滞的眼睛,只是毫不动弹的躺倒在一起。 没有痛苦,没有愤怒。 李长老也被吹出了五丈远,他一边拼尽全力护住周身要害,一边催动着刀光稳定下来。 看见老夫子只是稍稍下坠便没了什么异状,心里了然,对方只是猝不及防,并非正面抵挡不住。 气浪过后,大家缓了片刻,先后在第一时间望向老夫子背后的方向。 在那片黑夜之中,有人只是远远的发出一击,就能逼得老夫子如此狼狈。 那么,他又该是何等恐怖的修为。 只是片刻,众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全都要。” 一身玄色华服,腰间佩戴一颗青色繁花玉佩。 手握黄杨大弓的一位青脸汉子,徐徐走进了众人视野。 山雨 第五章 搭台唱戏 “有些麻烦了。” 望着青脸汉子愈来愈近的身影,秦夫子再次召回了金色铜镜。 他的眼睛,紧盯着那汉子腰间的玉佩,手中暗暗为铜镜补充着灵力。 秦夫子心内有些焦急,情知继续拖下去绝非好事。 他当下心念一动,再次以秘法,在苏文烈与苏文颜二人脑海生出神念。 “苏家公子,来不及多说了,以下你们谨记,如有异常不要抵抗,我数五个数,你们尽自己最大能力憋一口气,现在开始吸气,五、四、三、二、一!” 念头的传递,只是眨眨眼就完成了。 只见秦夫子全速把刚刚召回的铜镜,快速地对准了青脸汉子,再次扔出。 他本人却神出鬼没一般,在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时,已经是在苏家三人身旁。 他上下嘴唇疾速张开,念了声“疾”。 地上三人便刹那间消失不见,同时不见的还有秦夫子本人。 青脸大汉见他收回铜镜时,就马上举起了黄杨大弓。 大弓之上有一只光态羽箭飞速成形,等到秦夫子把铜镜再次扔出手,大弓之上的羽箭已然成形。 眼见铜镜向着自己的方向飞来,青脸大汉撒开手指,口中喝道:“去!” 羽箭化作一团流光,向着疾速飞来的铜镜暴射而去。 离老夫子更近些的李长老,也急急忙忙取出了一只淡金色转轮,在老夫子扔出铜镜的同时,转轮对着秦夫子脱手而出。 接连的两声爆响,又是刺目的光芒闪耀。 地上的三位门徒终于抵挡不住,齐齐喷了一口鲜血,昏迷过去。 李长老这次有了先见之明,再次飞远了十丈有余,遥遥望着爆炸方向。 青脸汉子一脸铁青之色更甚。 待爆炸余波过后,他倏忽间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却是站在了之前苏家三人的位置。 他快速扫视了一圈,在地面上被连续的爆炸,给炸出来的众多的坑坑洼洼之间,发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看了看坑洞,青脸汉子再次举起大弓,指着深坑之内,略略犹豫片刻,又给放了下来。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后一手握弓负于身后,一手成掌,对着那面金色铜镜轻轻一招,变为淡金色的铜镜便飞了过来。 他又转眼望向还在天上飞着的李长老。 李长老刚召回自己的转轮,正在心疼的上下翻看,瞥见青脸汉子望着自己,赶忙一脸尴尬的收回转轮,飞到汉子身边落了下来。 “属下办事不力,请门主责罚。”李长老抱拳请罪道。 青脸汉子看着他,徐徐道:“我繁花出手都留他不下,李长老不必如此苛责自己。” “多谢繁花门主!” 李长老暗暗松了口气,繁华门主可是宗门内,仅次于青面之主的强大存在,据说一身修为已经达到了化神初期。 实在没想到,宗门居然这般重视五芒城的动作,在派出自己后,竟还要繁花副门主亲自前来。 更没想到的是,繁花副门主这么好说话。 繁花又问道:“李长老,苏柳两家处理的如何?” 李长老听繁花副门主问道此事,心内有些兴奋。 “禀门主,属下亲自去处理过了,苏府整个宅院已被夷为平地,柳家家主也已伏诛。如今大事已成,还请门主放心。” 繁花点了点头,略作沉吟,却将手中的铜镜抛给了李长老。 “你做的很好,辛苦了。这次你立了大功一件,这件铜镜灵宝你且拿去,日后待大功告成之日,自有其他好处。” 李长老激动的接过铜镜灵宝,双手微微发颤,不由弯下了腰。 “多谢繁花门主。属下今后,定唯繁花门主马首是瞻!” 繁花轻轻一笑,手上掐诀,指了下地上的银甲甲士。 华光一闪而过,银甲甲士已经全都消失不见。 “此间事了,我带苍燕先回宗门,其他二人就麻烦李长老了。” “属下定会把他们完好无损的带回宗门,请门主放心!”李长老信誓旦旦道。 “嗯,我走了。” 繁花点了点头,把黄杨大弓重新背起。 他挥手卷起地上的旗袍女子,夹在腋下,向地面轻轻一踏缓缓冲天而去。 眼见繁花门主腾空而走,李长老迅速直起腰来,喜不自胜的抚摸了两遍铜镜灵宝。 随后他意念一动,将灵宝收起,也卷起地上的高矮道人,向着西方飞去。 喧闹无比的五芒城,在经历了短暂的爆炸与恐惧,留下一地的粉碎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朝天营,城主府偏厅。 主位上坐着一位面色古铜的男子,他天庭饱满,双目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宽厚。 此刻,正和偏座的一位紫色华服男子饮茶。 他就是这座城池的统治者,五芒城城主,古江寒。 “闻山,听听外面的声响,似乎他们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古江寒拿起茶杯,放在嘴边抿了抿。 旁边的紫色华服男子,腰板挺直,脸颊清瘦,眼神凶厉,鼻似鹰钩。 他竟是鲁国的征西大元帅,鲁国西面四镇的最高统帅,邱闻山。 鲁国共划分出了十六镇守,每个镇守包含有三至五个城池,一般每个镇守都有固定的镇守大营负责守御。 镇守大营中的兵将,名义上除四征元帅与鲁国皇帝可调动,其他无人可动。 十六个镇守按照方向,均分于东南西北四征大帅麾下。 而五芒城西面不远的边防军大营,虽然正是五芒城所在的河山镇守防区,却并不是邱闻山的征西元帅府所在。 邱闻山是鲁国最近十年来,风头无两的领军大帅。 他麾下的四镇兵将,在他统帅之下多次挫败来犯之敌,斩获了战功无数,隐隐有碾压其他三帅的趋势。 坊间更有传闻,若不是碍于京城严令不可轻出,也许邱闻山早已率领着西面四镇的将士,打出国门为鲁国开疆拓土,为将士们收获战功去了。 然而最近没有任何官方的照会公文,邱闻山大帅本人却出现在五芒城的城主府,这种事情若是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不免要引人遐想。 邱闻山淡淡一笑,举杯轻呷了一口。 “呵呵,他们办事从来干净利落,不出意外的化,倒省了你我不少算计。” “那按计划,我们的下一步可以开始了?” 古江寒闻言也笑了起来。 邱闻山答道:“城卫军可以出动了,另外,边防军那边会做出配合。今夜,鹰击团就已接到调令。” “这一次,若能功成,鲁国定会振翅崛起,接下来,等时机到了,我们就可一同搭台唱戏。” 邱闻山说完话,举起茶杯向古江寒举了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好一个搭台唱戏,哈哈哈。” 古江寒喜不自胜,举起杯,也是一饮而尽。 ...... 五芒山,斧头帮曾经的山寨,隐蔽在山寨后面不远的一处山谷。 回风谷。 平地上,散乱的躺着秦夫子与苏家三人。 此刻的秦夫子,完全没了之前让苏文烈他们仰望的神仙气度。 只见他披头散发,脸上满是淤痕,浑身的烂泥,活脱脱一个老乞丐的模样,侧卧在地上。 走近了就会发现他正在轻轻的咳个不停,他面前的土地上已经散落不少血色。 苏文烈苏文颜二人俱是满脸血迹,血污之下的面庞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暗红色。 他们也已经和苏庆扬一般陷入了昏迷,仅剩微弱的呼吸能证明他们还活着。 秦夫子一边咳着血,一边苦笑不已。 “秦明啊秦明,这次你可是亏大了,唉,真的是亏大了。” 等到恢复了些气力,秦夫子才努力盘膝而坐,运转功法。 半柱香的功夫,他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停下了运功。 他颤巍巍的起身来到三人旁边,再次从苏庆扬身上招出那把玉石钥匙。 又仔细观察了片刻,擦拭掉上面沾染到的苏庆扬的血珠,点头道:“确实是它,这样的话,亏这么多倒也值了。” 他看了看三人,挨个儿对着三人拍出一股温和的力量,辅助他们恢复气血运行。 拿着钥匙在三人中间,将它一一放在三人鼻翼之下,停留片刻,仔细地观察着。 最后看着钥匙在苏文烈的鼻息下,终于有将要软化的迹象,他便停了下来。 暗自点了点头,用手指在苏文烈额头轻轻一划。 一滴浓稠的鲜血,从苏文烈的额间快速挤出,轻轻飞起,落在钥匙之上,缓缓渗入进去。 见状,他双目一亮,手掌竟有些微微颤抖。 “果然,就是你了。是功是过,且留给你自己去选择吧!” 嘴上说着话,指间的玉石开始发出柔和的光芒。 玉石钥匙快速的融化成青绿色汁液,脱离了秦夫子的手指,流进了苏文烈的嘴巴里。 干坐着等了半晌,看着苏文烈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的反应,秦夫子满意的笑了起来。 他向后躺倒在地,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 “似乎还不错,这也许就是创造传说的时刻,也许这段古老的传说,又一次...咳咳咳...嗯,又一次什么来着?” “嗯,不错不错。” “此情此景,让夫子不禁想要吟诗一首。咳咳,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不对不对。”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啦啦,啦啦,啦啦啦。” 山雨 第六章 入我方士门下 面颊抽搐着哼唱了几句,秦夫子又缓缓爬起身。 他掏出一个玉瓶,为三人各喂下了一粒丹药,之后才满意的盘膝坐下,专心养息伤势。 天色已经大亮,阳光明艳。 ...... 鲁国,莱山。 这里是鲁国最东的海岸,再向东,便是一望无际的穷途之海。 莱山处在海岸的突出部上,方圆五百里山与海,统统环绕在云雾之中。 传闻莱山深处乃是仙家居所,每每有人成群结队前去探访,却在山脚就会撞进迷障,一炷香的功夫又自动回到原路。 传闻传的久了,有些投机之人,就在莱山山脚建起了神庙道庵供人祈福上香。只是远观便可察觉这莱山的奇异之处,何况还有着各种传闻,山下的香火自是十分鼎盛。 而普通人所不知道的是,这莱山之内虽没有仙人居住,但却有着鲁国的护国宗门,太一真武道。宗门内虽然多有弟子在鲁国境内走动,却都被下了严令,不得透露宗门位置,所以也就鲜少有人知晓他们的宗门所在。 此时的莱山深处,次峰文莱峰,文昌殿。 头戴碎星冠,身穿淡黄法袍的道姑,望着地下以额触地的女孩,心有不忍。 叹了口气,她安慰道:“小月,人死如灯灭,你爹娘虽然去了,但你还有姑姑在,无论如何,姑姑都在。” 说着她伸手去拉女孩手臂:“身体要紧,你且先起来,姑姑带你去梳洗,先吃些东西。” “我要报仇!” 女孩用力向下跪在地上不肯被拉起来,倔强的说着话。 她脸孔下方的地面上,点点泪花低落而下。 “我要学仙法。” 感受到身上的拉扯之力撤去了,她突然抬起头望着自己这位的姑姑,昨夜突然现身的她,一出现就发现情形危急,用了声势很小,但威力很强大的仙法才将自己救了出来。 虽然没有早一点赶到,没有救下自己的父母,但她确实救了自己。 道姑松开手,摸了摸女孩的头,低声道:“要学仙法也可以,但姑姑有两个条件。” “我都答应。”女孩毫不犹豫的回答。 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道姑随即回道:“我先说与你听。道法无情,善恶只能靠使用道法的人自己衡量。” “姑姑理解你要报仇的执念,但对修道之人执念即魔念,修炼路途不知几远,不可被这等心魔乱了本心,成了只知复仇的魔头,这是其一。” “其二,修炼不是一日之功,拔苗助长的修行功法进度虽快,但对日后的修炼百害无一益,极易堕入魔道,修炼最忌囫囵吞枣,需循序渐进,你要牢牢记住。” “是。” 女孩再次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她左右擦了擦泪水,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此时虽然梨花带雨,却不难看出其中的英气袭人。 女孩退后一步,再次长跪在地,然后俯身便拜。 看着地上叩首的女孩,姑姑不由得摇了摇头。 待她拜完之后,又喊了句“师傅”,只得轻轻答了句“好”。 伸手把女孩拉了起来,郑重的对女孩道:“如今师礼已成,从今往后你我二人既为姑侄,也为师徒,凡事须听师傅所言,切不可再像刚才那般水火不侵。” 姑姑顿了一下,继续道:“即入道门,便须尽可能斩断前尘旧怨。” “师傅明日带你觐见祖师,请祖师赐你道号,你才算是真正的入了我太一真武道。你的俗家名号柳环月自此就舍弃了吧,真武文书上留名之后,师傅才能传你我门功法。” 柳环月轻轻擦去了泪痕,扑闪着大大的眸子,真诚的答道:“是,师傅。一切谨遵师命。” 回想着昨天夜里,父亲癫狂的长笑,母亲歇斯底里的嚎叫。 被阻拦的姑姑只来得及救出了她,悔恨地对着夜空流泪。 这一切历历在目,柳环月的泪水却不再流淌。 仇恨,迅速地在内心深处生根发芽。 天星大陆极西,迷惘森林。 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参天巨树下隐藏着一处洞口,它蜿蜒向下延伸不知多远,方圆五里内却连虫兽都找不到。 一位脸戴青面獠牙面具的道人,腰间挂着一具巴掌大的青铜鬼面,负手站立在深洞底部的岩浆池边。 道人对着池面道:“我这边完成了第一步,人手已经重新潜藏了下来,之后的事?” 等道人说完,岩浆池面先是有气泡“噗噗噗”的接连炸开,随后一阵波纹在岩浆池面显现出一只巨眼形状。 巨眼盯着道人,一个声音突兀的响彻深洞:“我族虽负恶名,却从不亏信义二字,这点你应已知晓。” “放心去吧,七年之后,我族重临天星大陆之日,必不负你。” 道人闻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身后的巨眼波纹也缓缓散去涟漪,消失不见。 仇恨,已在道心深种,开花结果。 苏文烈缓缓睁开了眼睛,上下环视了一圈,却见自己躺在一个石床之上,六叔和苏文颜躺在两旁。 他到现在还有一股极度窒息的感觉萦绕在胸口。至于之前的记忆,似乎都模糊掉了。 他只还朦胧的记得,在自己即将昏厥之前,是秦爷爷让自己不要抵抗,随后自己就变得眼前一黑,失去了五官的能力。不过那时还未昏迷,只是处在一种即将昏迷,却还留有一丝灵智的状态。 在那片昏暗中,他没有触感,没有味觉,没有听觉,没有视觉,没有空间的感觉,有的只是时间的缓慢流失。 甚至,他就连呼吸的能力也丧失了,所以他一进入那处空间便窒息到迅速的昏迷过去。 至于他昏迷之后,又是否发生了什么,他就全然不知了。 苏文烈满脸的后怕,努力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坐起身。 这才发现此处乃是一个山中洞府,头顶上是浑然天成的圆滑的石面,洞府内没有太多的摆设,只这一张石床,不远处有堆砌而成的火塘模样的一堆碎石,地面上曾经火烧过的红褐色坦露在外,应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过了。 他们叔侄三人,此时正躺在一处用石头石板拼凑成的石床之上。床上堆了些断枝碎叶,虽有些不太舒服,但至少可以保暖。 身边的六叔和文颜虽然都紧闭着双眼,但他们那平稳的呼吸节奏,莫名让他安心。 转身看向亮光有些刺眼的洞口位置,秦爷爷正面朝洞口背对自己,他盘膝坐在一张竹席上,已经恢复了往日那份儒雅的长者形象。 “你醒啦。” 秦爷爷没有转身,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发现自己刚刚起身便出声打招呼。 “是的。” 苏文烈喘了口气,用力翻下石床,踉跄着走到秦爷爷的面前,干脆利落地跪在他面前,道:“多谢秦爷爷救命之恩!” 说完也不等秦爷爷言语,就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秦爷爷救下的,不只是他们三人的性命,还是整个苏家传承的火种。 秦爷爷点了点头,道:“既然你称我一句爷爷,那我也不欺你。” “你可知,其实若我早些出手,你父母便不会死。” 说完这句绝对触动人心的话,秦爷爷直直的看着苏文烈的眼睛。 苏文烈也不说话,疑惑了一瞬,又平静的望着秦爷爷。 秦爷爷微微颔首,接着道:“事出有因,秦爷爷只是选择了尊重你父亲的意愿。” “你们苏家此次蒙难,如果没有当家之人留下去了结,那么杀戮便不会结束,还会有更多的人受牵连。这便是你父亲于苏氏的大义,也是你苏家于鲁国的大善。” 苏文烈面目不受控制的稍稍扭动,强忍着恨意,只是淡淡的再次叩首,问道:“秦爷爷可否将此事来龙去脉,详细告知与我?” 秦爷爷摇了摇头,解释道:“现在的你,毕竟还是个孩子,看似平静异常,实则是经历大难之后,心神麻木的假象。” “这样吧,秦爷爷跟你说个好消息,昨夜出手之前,我曾遥遥看到在柳家宅院之上,有一道身影从上而下,而后又从下面背起了一个人向着城北飞遁而去。只是当时因为要阻止那魔女,没有顾得上去深究。” “现在细细回想,那被救之人的身影体态,应当是你的小婆姨柳环月。虽然暂时不知道对方是谁,小婆姨又被救到了何处,但这对如今的你来说,也算个好消息吧?” 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苏文烈仍然感激的望着秦爷爷,点了点头道:“多谢秦爷爷了。” 据他所知,秦爷爷与苏家并没有什么瓜葛。 但他却紧紧以缘分二字,便能如此出手相救,这无论对秦爷爷来说是否不值一提,对于他们苏家和他来说,都是不敢或忘的恩情。 这份恩情,对于此时的自己来说,太重了。 秦爷爷伸出手,轻轻擦去了苏文烈脸上的血渍。 他缓缓收回手,正了正自己的身形,突然郑重的问道:“苏文烈,杂派方士第五十八代掌门秦明,以方士当代传承人的身份问你,你是否愿以自己本心起誓,誓与邪魔不两立,愿舍己命正天道,从此入我方士门下?” 山雨 第七章 正是这种感觉 苏文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秦爷爷,出言道:“我就问一句,入您门下,还能杀人吗?” 秦爷爷叹了口气,答道:“人分坏人与好人,杀有妄杀与锄奸,遵循本心,懂吗?” 苏文烈点点头,理了理衣衫,郑重的行了拜师大礼。 他拜伏在地面道:“谨遵师尊教诲。” “孺子可教,你起来吧。” 师尊站起身来,伸手对着石床上的二人挥出一道辉光。 不等文烈问询,师尊便解释道:“接下来的内容有些是涉及我们的宗门传承,为师只是以秘法让他们睡上两个时辰,对他们并无什么损伤。” 苏文烈点了点头,没有再想其他。 师尊转向指着石床之下,对文烈道:“石床之下有一株石笋,其乃天然所生,经过这几年的孕育,应已凝结出了少许伴生的仙石浆,可助你洗筋伐髓,你先去把它喝了。” 苏文烈依言爬到石床之下,侧头一瞧,果不其然,石床的最里端,真的有一株刚刚破顶而出的石笋。 石笋尖尖的,其上光泽闪耀,在它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水洼,里面有着拳头体积大小的液体,想来应是师尊所说的仙石浆。 虽然不懂这种仙石浆液是如何形成,但师尊既然说喝了它,有助于自己洗筋伐髓,那么,说明它定是一种机其珍贵的宝物。 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靠近它,苏文烈就觉得浑身寒意满盈,这是一种贯彻灵魂的冰寒,醍醐灌顶一般,而非浮在表面的那种冻结。. 咬了咬牙,苏文烈不再犹豫,把脸轻轻凑了上去。 他牙关打着寒颤,强忍着寒意快速把所有的仙石浆吮吸干净,然后就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虽然人没冻僵,但他感觉似乎是灵魂整个被冻住了,无法再控制身体动弹分毫。 似乎早知结果如何,师尊伸手将苏文烈拉了出来,用力辅助他盘膝坐下,而后在他身后坐了下来,双掌贴上苏文烈肩膀,一股柔和的暖流开始缓慢的向苏文烈体内游走。 师尊一边传导力量,一边张口道:“此刻我所做的,乃是在你体内模仿我们方士一门的修行功法,你将思维沉浸在体内各处筋络节点,先跟着我的力量将运功路线记忆下来。” “与其他门派的入门艰难不同,我们方士因为必须借助外物同时淬体和筑基,所以入门时极其简单,但后面想要进阶,难度却是倍于其他同阶修士的。” 在师尊的引导下,暖流慢慢流经苏文烈的全身经脉,体内那股寒意渐渐退去,他的呼吸也基本平静下来。 师尊接下来不再说话,却是直接在苏文烈脑海传出声音:“现在我首先要告诉你的,就是你家祖传的那把钥匙。” “切记,它的来历太过神奇,所以牵连的因果太多。现在师尊只能用这种方式,将为师所知,与你苏家有关的内容告知于你,过后你就要将它烂在自己心里,包括你的六叔和苏文颜都不能透露丝毫。” 将力量成功在苏文烈体内完整的运行一个周天后,师尊轻轻撤掉一只手,以单手继续辅助苏文烈运功。 “那把钥匙,形状虽是一把钥匙,其实是用来检验‘钥匙’真伪的法器,能用它来检验的‘钥匙’,就是具有传承之力的血脉。” “只有血脉中具有传承之力,并且达到它所要求的血脉浓度,才会被它确认,之后,这把钥匙才会变成一把真正的‘钥匙’,开启隐藏的血脉之力的钥匙。” 苏文烈闭着双眼,眉头微微皱起。他不懂这血脉钥匙,与他们苏家到底是什么关联。 似是感应到了苏文烈心神的波动,师尊继续传音道:“血脉钥匙的功效,修真界里多有记载,因为血脉钥匙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所以它每一次现世,都会掀起一场巧取豪夺。索性你家祖上没有正确的信息,也就无法解开血脉钥匙的秘密,只是将它当作一种信物,反而侥幸将它传承了这么多代。” 而后自嘲般的摇头笑了笑,接着传音道:“要想说的清楚你苏家的血脉钥匙,为何在你苏家传承至今,就不得不说一说为师的一次经历。” “身为方士当代掌门,对为师来说,宗门传承下来的可不止功法。如果真有人拿着信物找到宗门寻求庇护,核对信物之后,这就变成一份先祖遗命,身为掌门是要认真去履行,认真承接这份因果的。” “呵呵,几年前,为师因为修炼至瓶颈,偶尔心有所感地去翻阅前辈心得的时候,就翻到了一条信息,第五十五代掌门御空居士,俗家名讳苏伯通,曾留一物于鲁国苏家,承诺苏家可凭一把钥匙到宗门换取一份传承。” “而后又言那宝物乃是得自一处秘境,但取宝不久就发觉以自己能力无法守护,同时似乎还有仇敌来争抢,他无奈之下只能将宝物留在凡尘之中,而后又自绝于苏氏,以绝后患。” “记录中写到这里时,字里行间,为师似乎透过那手札,清晰看到了御空居士前辈的自责,他曾经的那份莽撞让他遗恨终生。” “所幸他仙去前,感悟到天机,便在所著心得里留有遗命:若有有缘者发现这条信息,全凭自愿,可去往鲁国一趟,如能有缘发现苏家传人,有缘则请代为传授功法;若无有缘之人,代为照看五年即可,以消遗恨。” 师尊停顿片刻,待苏文烈稍稍消化,“这些信息都记录在苏伯通前辈的手札之中,还包括这把钥匙的具体材料、形状以及启用之法,都是详细的叙述了的。凭着这份信息,几经辗转,为师才找到了你们苏家。” “原本只是想完成一位先辈的遗志,不想却与你结了因果。” “为师接触了你父亲,经过确认后一切就明白了。由于御空居士与苏家断绝关系,并逼迫着苏氏一族整族迁徙,这就导致苏氏后辈传承时,只能模糊的交代给后辈这把玉石钥匙的来历,却没人明白它的用法,到如今这份传承几乎变成了不知所云的模样。”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这把钥匙才能完好的保存在你们苏家,也是讽刺。不过如今我已把血脉钥匙使用在你的身上,相信不久后,你的血脉之力定会慢慢显现,还望你能用之正途。” 又一个周天运转完毕,师尊收手,站起身来俯视着苏文烈,开口说道:“你我倒也真的有缘,如今你虽已得到功法传授,却也已过十五岁了,根骨基本成形,修炼的又是我方士一门功法,往后修炼的路途肯定是难上加难,你自当勤勉修炼。” “多谢师尊教诲。” 收功起身的苏文烈满身大汗,头顶还有热气升腾。 为了助他抵御并吸收仙石浆液,以及其中蕴含的冰寒之力,师尊辅助他运功时,逼迫着他的身体产生了庞大的热量,此时的他早已成了水里捞出来的模样。 说来也奇怪,昨夜的奔波加上昏迷的半天,到现在他竟没有丝毫的饥饿之感。 在师尊的带领下,苏文烈离开洞府来到了一处水潭。 师尊以手作剑,向着潭边挥出一道剑气。“砰”的一声炸响过后,岸边少了一处突出的石台,在水潭正中却多出了一块巨石。 翻滚的潭水剧烈地晃荡了几个来回,最后刚好没过巨石半尺左右,慢慢平静了下来。 “到石头上去盘膝坐下,我等下把我们方士的基础心法传授给你。” “你先试着自己凝聚出灵力,若能将体内灵力凝聚出来,控制他们按照刚才为师所做的功法流向,循环着加以运转,汇聚丹田再往回排除杂质,你才算叩响了修真的大门。” 师尊俯身取水洗了洗手,对着苏文烈说道。 苏文烈闻言,答了一声“是”,然后也不脱掉衣衫,径直走进水潭向着石头游去。 师尊洗完手,轻轻一甩,手上的水渍转眼消失不见。 他把手负在身后,站在水潭边看着苏文烈。 苏文烈费力的游到石头的旁边,小心地爬到石头上,用潭水先洗了把脸上的汗,开始盘膝坐下,潭水刚好覆盖了他的双膝。 就听这时师尊的声音在脑海想起:“盘坐宁心,松静自然。唇齿轻合,呼吸缓锦。手须握固,眼须平视,收聚神光,达于天心。进入泥丸,降至气海。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丹田气暖,肾如汤煎。气行带脉,淬体功全。” 苏文烈按照师尊所授心法努力尝试,体内却没有任何回应。连续尝试了盏茶的功夫,依然如此。他开始有些焦躁,稍稍有些分神。 恰在此刻,潭水的冰冷透过皮肤传导至血脉,刚刚经历过浆液冰寒之苦的筋脉,自主的开始缓慢的释放热量。 “对,正是这种感觉!” 苏文烈心下窃喜,赶紧抓住这种体悟,催动血脉之中的力量释放,经过筋脉的转化开始升温。 感受到体内缓缓减轻的冰冷之意,苏文烈明悟过来,自己能如此轻易就摸到凝聚灵力的门槛,全靠师尊的安排与教诲。 也许,这便是师尊说的借助外围淬体的道理吧。 山雨 第八章 我不去 苏文烈不再犹豫,模仿着不久前师尊教授的运转流程,催动这些散发出热量的灵力,试着让他们向丹田位置汇聚。 只是想着容易做着难,这些灵力刚刚开始挪动便立即耗散一空,丹田位置始终空空如也。 再次从头到尾,仔细回想了下之前抵抗寒意的感觉,苏文烈这才发觉,自己一边回忆师尊刚才教授的心法口诀,一边想象着之前师尊教授的运转流程,好像是自己把自己搞混了。 心里不禁苦笑了下,更改运转方式,再次努力尝试起来。 这次,他不再将全身筋脉的灵力一股脑的往丹田位置汇聚,而是按照一个特定的方向,让灵力一个节点一个节点的汇聚,最终流向丹田。 “成了!” 这一刻的苏文烈忘乎所以,心里兴奋极了。 他体内的灵力终于有了些改观,不再那么轻易溃散,而是一丝一丝向着特定的方向流动。 一路上虽然三去其一,但只是散去了一个节点所汇入灵力的三分之一,还剩下三分之二的灵力,会汇合之前的所有灵力,一同流向下一个节点。 正是如此,越来越多的灵力开始汇入了丹田。 他们按照特定的方向,开始绕着丹田以一个圆盘的方式旋转。 一个小小的气旋开始在苏文烈体内成形,扫动着丹田内的杂质,让它们随同灵力流出丹田,在筋脉内随着灵力不断的溃散,杂志开始向着体表渗透。 此时从外面看去,会发现,开始有细细的黑色泥渍出现在了苏文烈的体表。 师尊盘膝坐在潭边的一块巨石上,远远看着苏文烈的变化。 当他发现苏文烈体表那愈加清晰的泥渍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师尊虽然说过让你凝聚灵力,然后试着运转灵力,其实对你的期许仅仅是让你尝试熟记心法,可能的话再尝试凝聚灵力,你这就开始灵力淬体了?”嘴上不说,师尊暗暗对比了下自己初始修炼时的进度,不免有些羞赧。 “为师没记错的话,自己好像是入门半个月才开始了淬体的步骤?” 要知道,在修真九境之前,必须要先“入门”。 入门就是指凝聚灵力,凝聚出了灵力才能激活丹田,才有了踏入修行境界的可能。 若是无法顺利凝聚出灵力,那么往后的一切都是空谈,只能选择放弃修炼转而进入凡人体修之道,或者借助珍奇宝物洗筋伐髓之后,再次尝试,直至顺利凝聚出灵力。 当一个修士顺利的凝聚出灵力,就可以按照自己宗门独特的功法运转要求,在丹田处形成一个独一无二的气旋,带动丹田杂质流出,顺带挤压身体污秽排出体外,如此日积月累就可完成淬体的步骤,开始脱胎换骨。 淬体共分为三重,一重气旋成形,二重丹田如镜,三重换肌延年。 这三重淬体就是将修士的身体,从内到外整个粹洗一遍,每完成一重淬体,都会带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气质。尤其是最后一重,是众多女修士最为推崇和喜爱的。 等三重淬体完成之后,修士就会自动进入筑基境界,外人看不出来,但修士自身却会有与淬体境不同的体会。 这时的修士能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在自我锤炼一样,会经常的被肉体和骨骼的疼痛感折磨。这其实是灵力在从丹田浸入完整的身体,将身体每个部位都灵力化的过程。 若熬的过去,便是一副钢筋铁骨,若熬不过,自然是身死道消。 在这筑基境,修士身体的素质开始远远超越凡人的极限,但此时他们还没有办法将灵力外放,只能运用些拳脚的便利,也就是在凡人堆里称王称霸,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修士。 然而等到修士的身体,凝练到所修行功法能够熔炼的极致时,就又开始转换方向,此时即是进入了炼气阶段。 炼气境是修真境界中一个最显著的分水岭,因为此时的修士终于可以做到灵力外放,也能做到吸收天地灵力了。 他们先以完成筑基的身体为熔炉,不断吸收外界灵力到体内,反复锤炼和挤压之后,灵力会汇入丹田,并慢慢气化,储存起来。直到丹田完全被满溢,达到筋脉封闭之后所能承受的极限。 这时若要更进一步,就必须引动天劫,以天劫中的雷电之力激发满溢的灵气,直到灵气完成挤压开始液化,这时即是灵湖境界了...... “不对不对,瞎想什么呢?这小子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师尊开始对你的未来充满期待了。”师尊的脸上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笑容。 这缘分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东西。 发觉自己踏进了正确的门道之后,苏文烈开始渐渐有了信心。 他更加努力的从四肢百骸激发出灵力,再以丹田海纳百川之法,将它们凝聚到一起,以灵力漩涡的清扫之力清扫出丹田内的杂志,携带杂质流出丹田,将杂志甩出体外,继续去汇聚更多的灵力回返丹田,如此反复不止。 越来越多的泥渍爬出了他的皮肤,也许是因为他修行太晚,体内的杂志远远超过幼年修炼的儿童。那些泥渍染花了他的脸庞,画满了他的体表,甚至开始堵塞他的毛孔,让他觉着又黏又痒,总有用手去抓挠的冲动。 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实在撑不下去的苏文烈无奈的停下了运功,望了眼师尊刚才的位置,却哪里有师尊的影子。 眼见师尊不在,苏文烈索性将上身衣衫脱了个干净,痛快的扎进冰凉的潭水里洗了个澡。 洗去一身泥渍,觉着浑身舒爽的苏文烈游回了石头上,把石头旁边沉沉浮浮的衣衫扯回身边,撩出水面后双手用力一拧,然后环绕一圈系在了腰间。神清气爽的苏文烈再次收敛心神,面对山壁,继续修炼起来。 不久之后,夫子的身形轻飘飘的落在潭边巨石,望见苏文烈的状态,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将背在身后的一串野果从背上取了下来,摘下几颗扔向潭边的那颗巨石。 果子稳稳的落在石上,却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夫子带着剩下的果子转身回了洞府,将果枝放在地下。 等他看见石床上还在熟睡的二人,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道:“罪过罪过,夫子险些忘了自己动的手脚了。” 说完只见夫子屏住呼吸,手上突然出现一个白玉瓶。他取下瓶塞,以法力催动着从瓶内除非两地丹液。 快速的将瓶塞堵上,继续施法,各有一滴丹液飞进二人的唇间。 须臾间,二人便悠悠醒转,脸色痛苦地捏着喉咙,感觉想吐又吐不出来,非常难受的样子。 他赶忙各为两人递上一竹筒的泉水,让二人冲洗嘴巴。两人接过竹筒便向着嘴巴倒去,连竹筒里是什么都顾不上看。 折腾了一会儿,苏庆扬两人终于再次翻到在地,一脸迷糊的望着洞府顶部。 “不好意思啊,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大。” 等了片刻,待二人眼神终于开始聚光之后,夫子唤起二人,又给二人递了几枚果子。 他自己也拿了颗,坐在竹席上,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将他们昏迷前后的境况大概的讲述了一遍。 两人都沉默着,还没有完全的回过神来。 “哦,还有一事忘记说了,现在我已经收了文烈为弟子,从今往后他便要跟着我修道了。” 这话主要是对苏庆扬说的,毕竟,他算是苏文烈如今在世上唯一的嫡亲长辈了。 苏庆扬闻言看了看秦夫子,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抱起拳,艰难地开口道:“多谢夫子了,您对苏氏一族的大恩,庆扬没齿难忘。” 他的眼睛红红的,这次大难不死之后,从前那个任侠行事不拘小节的六公子便死了。 这世上只剩下了一个为复仇前进的破军星君。 一旁的苏文颜经历这次的生死之后,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起来,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再没有了懦弱和胆怯,只剩仇恨和疯狂在闪耀。 他跪坐在石床上,似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改为跪姿,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对秦夫子道:“秦爷爷,我也想要学习修道,让我与烈哥一块跟您学习修道,可以吗?” 秦夫子直视着苏文颜的眼睛,叹气道:“孩子,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仇恨,我帮不了你。我宗门的修炼功法并不适合你,你需要能正确的审视你的仇恨,才能不被仇恨控制你的心境。只有如此,才能入道修炼功法。” 除了邪恶的魔门。这话秦夫子并未说出口。 说着秦夫子又转向了苏庆扬,道:“六公子,苏家的信物我已收到并确认,为今之计,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带你和苏文颜跟我回宗门,到我宗门,自会庇护你们余生。” 苏庆扬闻言,转眼看了看苏文颜,此时的苏文颜低着头,双手放在石床之上,果子握在掌间,似乎很平静。 转过脸来的苏庆扬还未张嘴,却听旁边苏文颜出声道:“我不去,多谢秦爷爷好意。” 山雨 第九章 一道残阳铺水中 “人各有命,这次便多谢秦爷爷救命之恩了。” “既然我已经走不了修道的路,六叔,就请你教我武技吧,杀不了那些修道的,我也要去杀了牛头那些人。” 苏文颜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果子,说完就用力啃了起来,张口闭口还在囫囵着念叨“杀了,全杀了”。 苏庆扬惊讶的看着身边的苏文颜,想了想道:“也好,夫子,既然文烈能得夫子青睐,被收为宗门弟子是他的造化,也是我苏家先人们的庇佑。” “既然他的命运如此,那我与文颜便在此将息片刻,稍待入夜,我二人趁夜便走吧,还要烦请夫子转告苏文烈:从今往后,若我苏庆扬不在,苏氏便由他继承家主;若我在,我和文颜会等他回来一起重建苏家。” 略微沉吟了一下,秦夫子叹了口气,点头道:“被仇恨蒙蔽的心灵是没有办法洗涤的,也许这样的选择,对你们三人来说算是一个折衷的办法吧,只愿二位今后能秉持本心,不要滥造杀孽。” 又取出个黑色琉璃瓶,递给了苏庆扬,嘱咐道:“里面有些疗伤药,对内伤有奇效。” 说完转身便走了。 苏庆扬取出一粒丹药吞下,喝了些泉水,看着苏文颜,“小颜,你要谨记,这条路若走下去,想要回头时便回头,莫要多做停留。” 苏文颜只是低着头啃果子,也不答话。 洞府外,天色渐晚。 阳光照射不到的潭水中,孤零零坐着的苏文烈,渐渐觉得运转功法也快要抵挡不住潭水的冰冷侵袭。 毕竟自己才是第一天开始修炼,能做到如今这样,他很知足。 将功法最后运转了一个周天,苏文烈收功之后马上蹲坐了起来,乱七八糟的用水把身上的泥渍冲洗一下,双脚在石头上一同用力,整个人窜进潭水中向着岸边飞快游去。 游到浅水处,苏文烈从水里站立起来,一边哆嗦着向岸边走,一边双手吃力地拧着浸湿的衣衫。 夫子站在岸边的巨石上,手上捧着几枚山果,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先别穿了,为师在洞里生了火,快进去烤一烤,烤干了再穿。” “是,师尊。”苏文烈不敢看师尊,心里实在是不好意思。 就这样光着上身,他顺原路跑回了洞府,师尊跟在他后面,步子虽慢但速度并不慢,几乎就是前后脚走进了洞府。 “师尊,我六叔和文颜呢?” 苏文烈愣在洞府中间,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洞府。 师尊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答道:“苏文颜说得很对,人各有命。走不了修道的路,他们只能走别的路,所以他们一起走了。” 苏文烈有些惶急,有些惊恐,还有些无助。 “走了?他们去了哪里?” “去往道路上,找寻他们自己的路。” 师尊淡淡的回答完毕,绕过了苏文烈,冲着竹席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向火堆旁边。 竹席无风而起,轻飘飘的飞到他跟前落在脚下,他盘起双膝坐了下来。 将果子放在一旁,向火堆里加了些柴,又转身拿起一枚果子,对着苏文烈晃了晃道:“你的路不适合他们,他们如今要走的路也不适合你。” “对你来说,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你的两条路已经在你脚下,你无论走其中哪一条,谁都拦你不住,怕就怕你瞻前顾后。” 说着就咬了一口果子,不再说话。 苏文烈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后,安安静静地走到火堆旁,与师尊一样向着火堆坐在竹席上,将衣衫罩在腿上前烘烤。 师尊递了个果子给他,苏文烈伸手接过,道:“谢谢师尊。” 神情里却是一脸的落寞。 师尊看着他,和蔼的说道:“成长是很让人纠结的过程,就像你修炼一样,需要一个循序渐进又必不可少的流程,也许会很痛苦,但也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份痛苦,你才能够快速的成长起来,不再怕面对痛苦。” 闻言,苏文烈点了点头,放松了很多,果子放到嘴边用力的啃了起来。 眼睛望着眼前的火光,嘴巴里不停的啃着果子,苏文烈这时猛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曾经为了争夺果盘里那颗最大的五芒果,就能骑在自己身上狠揍自己的女孩子。 那个后来成了自己未婚妻的女孩子。 想起她,不由得脸部发烫。 师尊说她也被救了出来,那应该就是还安然无恙了,嗯,那很好。 自己虽然曾经和现在都打不过她,但自己现在有了师尊的教诲,相信终有一天一定可以,不用再被她揍。 就愿她,一直安然无恙吧。 如此想着,他继续向着手中仅剩的果核用力的啃了下去。 文莱峰,后崖。 平静的望着峰下飘荡的云雾,换上了一身浅蓝色道袍的柳环月,亭亭玉立,伸手抚摸凉亭的栏杆。 不对,如今已经不是柳环月。 太一真武道掌教点星道长,现在也是她的祖师,今天午后似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专程来到了文莱峰,拉着姑姑到偏殿里,只是粗略的听姑姑解释了一番,就决定收下这弟子。 直接亲自为她登记造册,为她主持举行了拜师礼,便拜在这座次峰文昌殿的殿主,映月仙子柳映月座下。 正式师从她的姑姑柳映月。 如今,她也被祖师赐予了新的道号与法名:如月仙子柳如月。 若是以前,她定会兴奋地满世界地宣扬自己的光荣事迹和道号,将那帮打不服的男孩子们狠狠地嘲讽一番,若有谁敢冒出半点不爽的意思,不需废话,再痛揍一番便是了。 而如今,自己却早已不在五芒城。 五芒城里的家已经没了。 家破人亡只是在那一瞬间,她的过往,毁在了那无比痛苦的夜里。 父母已逝,还值得她牵挂又不在身边的,只有那个在自己手下挨揍,又从着不认输的小男孩了。 与自己,虽未有实,却已有约。 起了风,云雾快速的波动,就像是海浪在起起伏伏。 即将消逝的残阳,往这云海上面上洒下了它暗红色的光辉。 “咔嘣......” “哎呀......呸呸呸......嘶......”苏文烈用手捂着腮帮,牙差点给崩了,师尊抬起头,一脸有趣的望着他。 “想起你那个小婆姨了?” “......”苏文烈有些脸红,却没有说话。 两人只是几日未见,只是吃个果子,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她来? “先贤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言‘女子怀春,男子伤秋’,诚不我欺也。” 师尊戏谑的伸出食指遥遥点了点苏文烈,留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起身去把石床整理了一番,师尊回头又对苏文烈道:“修道不只是修行功法,更注重的是修心,人合天道,大道自然。” “今夜开始,我将你一个人留在此处,好好修炼基础心法,将底子打牢靠了,才更能身体力行地接触自然,感悟自然。” “这附近经过了我之前几年的布置,凡人难入,就连斧头帮那些匪人在前面待了几年,也不曾发现此处的山谷。如今匪人散去,附近山泉野果又一应俱全,正是一个闭关修行的极妙之处。” 苏文烈安静的听着师傅吩咐,点头道:“是,师尊。” 定了定心神,将衣衫翻了个面接着烘烤,一边回想修炼之事。 今天师尊以仙石浆液助自己打开了修真大门,便是极好的办法。想来让自己一人在这里潜心修行,也是对自己的修行有极大裨益的。 师尊似乎没想到,把苏文烈一个人放在这山谷修炼,他居然会这般平静。 他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赞赏,暗自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甩动儒衫转身出了洞府,召出折扇来飞遁而去。 这孩子的根骨看上去很一般,但心性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修炼时的悟性,很是特别。 也许,自己收他为弟子,真的是捡到宝了也说不定。 师尊介绍此处时那一脸的高深莫测,以及之后一言不发地含笑离去,都愈加让苏文烈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师尊又为了自己的修炼费了不少心思。 自己也只有更加努力的修炼,争取早日筑基成功,进入炼气境界,才能像师尊所说的,算是正式踏入修真的世界。 想到这里的苏文烈,情绪高涨,恨不得现在就能将全身锤炼通透,然后尝试下炼气境界究竟与淬体和筑基有何不同。 他麻利的将烤干的衣衫甩了几下,稍作整理,便往身上套了下来。 可刚套到一半,他又想起那些黏黏的,粘在身上又痒又腻的泥渍,不禁觉得一阵恶心,想了想,又把衣衫重新脱了下来。 就这样在火堆旁盘膝而坐,将上衣丢在一旁,光着膀子运转灵气。 经过一天的修炼之后,他的灵气运转速度已经快了很多。 如果说之前是坚冰于水面浮动,如今则是碎冰渣在水面飘动。 虽然本质上差的不多,但细细体会之下,苏文烈还是感觉的出来的,这让他觉得很开心。 师尊说的没错,既然自己选择的道路,就坚定的走下去吧,莫要瞻前顾后。 不知不觉地运转功法进入了佳境,他睁开的眼睛中渐渐忽略了眼前的一切存在,只剩下了身体中灵力的运行路线,在脑海烙印了一遍又一遍。 而在他看不到的后背上,开始缓缓浮现不规则的血色纹路。 山雨 第十章惶恐滩头说惶恐 苏文烈浑然不觉,继续拼尽全力挤压着自己的筋脉。 筋脉渐渐吃不消,转而开始压榨他的全身血肉。 在肌肉的挤压之下,全身的毛孔被迫张开,卖力的吸收身边微薄的灵力。 而这些苏文烈都不知道,他只顾着调动全身的灵力去冲刷丹田,期望尽快将丹田内杂志冲刷干净,好转而锤炼身体。 虽然发现身体内的灵力似乎取之不竭,但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以为这是淬体时的正常情况。 安静的洞府之内,只剩火堆里木柴燃烧时毕毕剥剥的声响。 身前的火堆,却在这时渐渐旺了起来。 “嗯?这是?”又运转了一个周天,苏文烈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东西。 在他身前的火堆里面,木柴本来已经所剩无几,按照正常来说,在他没有添柴禾的情况下,火焰只会越来越弱直到熄灭。 然而他自己什么都没做,眼前的火焰却渐渐变得异常的旺盛了起来,燃烧着的木柴却没见到有什么减少。 看着几乎没有怎么消耗的木柴,燃烧地越烧越旺的火焰,感受着越来越高的温度,苏文烈的脑海中闪过一道惊雷,喃喃道:“难道是因为我修炼的功法?” 恰在这时,体内功法一个周天刚刚运转完毕,苏文烈索性停下运功。 他只是盘膝坐在那里不再动弹,静静观察着火焰的变化。 果不其然,当苏文烈停下运功不久,火焰便开始快速的转弱,到最后,那所剩无几的木柴只能释放出微弱的火苗,几乎就要熄灭。 百思不得其解,苏文烈却没有放弃。 他淡定的重新运功功法,心里暗道:“既然异状是因我的功法而起,那就让我看看,到底是因为功法的哪一步才会这样。” 又是一次次的节点流动,一周天一周天的循环运转,苏文烈才终于体会出了区别。 自己刚开始运功时,对火焰并没有任何影响。但当自己运功到某一个程度时,就像所有问题集中到一起突然爆发似的,体内各个筋脉节点里,喷吐出的灵力会显著减少,却并没有断绝,而这时的火焰就会越烧越旺。 苏文烈还试着加快或者减缓体内灵力的运转速度,效果也是大同小异的。 他运转的速度越快,火焰升腾的越剧烈;运转速度越慢,火苗显得越孱弱,险险要熄灭的样子。 “我未与这火焰接触,却能影响到火焰的燃烧,是我的灵力吗?” “不对,灵力都被我用来冲刷丹田,还有在运转中慢慢消耗掉了,况且我目前只是淬体,根本无法做到灵力外放。” “如此就说明,这绝不是我的灵力。那么,真相只有一个——这洞府之中蕴含着丰富的灵力!甚至这处山谷都是蕴含着远超外界的灵力,所以师尊才会苦心花费可几年的时间布置此处。” “以自己的修炼,来影响自然中的灵力流动,这应该就是师尊所说的大道自然的真谛吧!” “看来师尊不仅对事物的安排绝妙,就连人心的把握也是极佳。” “今天他一系列的操作,简直一环紧扣一环:吩咐我喝下仙石浆,在我体内引导灵力运转,是为了让我的筋脉获得寒冷的感觉,以及对寒冷如何进行应对的记忆。” “再让我进入水潭修炼心法,以水潭的冰冷激发我的筋脉,达到让我自主释放灵力应对寒冷的目的。” “最后又随意点了一处火堆,让我烘烤衣物,却又突然留我一人在此修炼,就是让我能够无所顾忌的运转心法,进一步让我体会自然,感悟自然。一步步看似随意的安排,却都有着诸多妙用。” “仅凭这份算计,就能确定师尊的心智有多恐怖了。” “那师尊凭借这份心智,修炼到了什么境界呢?真是个无时无刻不让自己仰望的存在。” 感慨不已的苏文烈渐渐收回心神,看着面前已经熄灭的炭堆,竟开始有些疲累难当,起身爬上了石床。 第一次长时间运功后,哪料到会有这一波波的疲倦似排山倒海一般,接连袭来。 苏文烈伏在石床上不肯再动一分一毫,呼吸渐沉,已然睡去。 十五岁的他,第一次独自一人远离人烟,除了希望进阶快些,却没有什么恐惧的念头。 他身后的那片神秘的血色纹路,微微闪烁了几下,悄然不见。 洞府外的天空,月明星稀。 芒山外围支脉,郁郁葱葱的五芒树间。 在那明亮的月光下,一高一低的人影相携而来。 月光映照在他们的脸庞上,是苏庆扬与苏文颜。 苏庆扬醒来之后就吃过秦夫子给的疗伤药,临走前又吃了一颗。 不曾想到了现在,他的内伤居然已经好了大半。 除了偶尔会隐隐作痛,全身已经没有大碍。 身后的苏文颜面无表情地跟着他,不言不语。 偶尔回过头看看这个小侄子,苏庆扬一张脸上堆满了复杂。 文颜毕竟还年少,刚满十岁的他经历此等磨难,到如今却还未崩溃,就凭着这份心性,已经是很难能可贵了。 这孩子曾经那么懦弱卑微,如今能有这样的心性,让人很欣慰。 真的想要向四哥苏庆明告慰一番。 那个从小就经常被你劈头盖脸训斥怒骂的孩子,已经在快速的成长了,若您在泉下有知,就请护佑他能平平安安地成长起来吧。 苏庆扬在一颗比较大的五芒树前停下了脚步,等着文颜跟上前来。 他们是在秦夫子帮助下,乘坐折扇飞出了芒山主脉,然后找了这离芒山主脉最近的支脉落地。 向夫子告辞之后,两人一路沿着支脉走向,来到了这片五芒树树林,准备在这里休息两天,等待时机再潜回五芒城。 远远的山脚方位,还有马嘶犬吠的声音。 如今正是五芒果收获的季节,果农们入了夜都还在忙碌。 这里离芒山主脉最近,同时也是离五芒城较远,假如真不济有个万一的话,他们还可以再次逃回深山里去。 五芒树的主干粗而壮,却是蜿蜒而上。 其上枝叶繁茂,果实累累,显得低矮而茂盛。 小心一点,在这样一株五芒树藏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二人小心的爬进了这棵五芒树的枝叶之间,稍稍放松心神,相对无言,随意的摘掉身边的果子啃食起来。 幸好正值五芒果成熟的时节,两人倒是不必担心会饿到肚子。 要说这五芒果,之所以能在附近几个国度都小有名气,可不是单纯靠着它汁液甘甜且果腹。而是因为长期食用五芒果,能有助于养气活血、延年益寿;甚至于还有传言说可以用来辅助洗筋伐髓,至于是真是假从来没有结论。 开始时五芒果也只是普通的山间野果,如何将这五芒果发展成一大特产,却又是他们苏家的功劳了。 相传许多年前,苏家是由鲁国海边城镇迁来此处。苏家刚到这边时是做毛皮生意的,浑浑噩噩地生活了几十年,却没什么起色。 偶然一次,苏家家主发现了一批进城贩卖毛皮的猎人,他们俱是年纪不小,可身体硬朗又都健康异常。 当时的苏家家主灵光一闪,觉得他们必然都有着常人所没有的东西或经历,才会是这么多人有着同样的身体状况,便以高于市场价的方式结识了他们,在几经探问后便决定跟随他们进了芒山深处,之后就发现了这龙眼大小的野果,五芒果。 这位家主便是苏家第一百三十七代家主,苏文强。 他的这番运作,在苏家家谱中被单独的记录了一整页。 这些,也正是五芒城能由一座小小的村镇,发展成鲁国如今不可或缺的边境城池,旁边还驻扎有大军的原因。 从那以后,鲁国的军士与相邻三国相比,在平均体质上,很明显强出了一线,与外敌作战也变得胜多输少。 可以说,没有当时的苏家,便没有今天的五芒城,甚至没有今天这般军力强大的鲁国。 然而,时间久了,很多人都已经将这些过往选择性的遗忘了。 苏文颜把啃完的果核随手扔出,坚定的对正在思考的苏庆扬道:“六叔,明日开始就请你教我武功,我是认真的。” 苏庆扬毫不意外,点头答道:“嗯,我会把我最好的武技都教你。但不是现在,以你现在的身体素质,最多只能练会些看家护院的本事,所以你要好好的打牢基础,才有可能高屋建瓴超人一等。” “不,我不需要超人一等,六叔,求你不要敷衍我,我知道你肯定在敷衍我,我不要你最好的武技,我只要能杀人。” “既然我不能像烈哥一样修习仙法,那我就学杀人之术,杀不了正一门的杂碎,但我可以杀牛头,还可以杀阎王,杀光那帮野鬼修罗,我要杀...我要杀光...六叔,我宁愿活下来的不是自己!我要为苏家复仇。” 苏文颜哽咽的说着极度悲愤的话语,脸上两行泪痕缓缓滑落,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点了点头,苏庆扬从文颜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惶恐,和更多的怨恨。 苏庆扬凝视着苏文颜的眸子,整整一天了,那里闪动着淡淡的血色,哪怕现在流下了眼泪,也不曾有半点消褪。 山雨 第十一章 零丁洋里叹零丁 次日,清晨。 九月廿八日,宜殡葬。 “天星宙历,一七三九年。 河山镇守鹰击团参军柳登云,携同五芒城苏氏一族,勾结荒岚国,先于边境常年走私军械兵器,后于芒山之中聚起私兵欲图谋反,幸得城主古江寒,携治下属官截获其众私通正一门密信若干,现已证据确凿,惶恐之下仿效先贤先斩后奏,于九月廿六夜一举功成。 此案,苏氏一族,自家主苏庆和以下,族人与闲杂人等,共计五十五人伏诛,其余主脉苏文烈,支脉苏庆扬、苏文颜在逃。” “柳氏全家,自家主柳登云以下,共计七人伏诛。仅余嫡女柳环月失踪。” “鹰击团,从团主以下,除原参军柳登云于家中伏诛之外,共计十七位主要将官已收押下狱。余下副将已接受调令,现在鹰击团正在拔营。” 古江寒听着面前诸人的禀报,稍稍颔首,问道:“这些人都是罪有应得,我等虽是先斩后奏,但俱都是依律行事,并无不当。倒是那几个漏网之鱼可有音讯了?” “还......还没有......”众人相视了片刻,最后还是由中间的城卫军参将出列作答。 “嗯,谋反重罪居然也有人敢出手相救,想必出手之人必是高手无疑了。你们先下去吧,切记在城内城外同时密切巡查。” “是。”几名属官次序告退而去。 待几人的脚步声渐远,古江寒渐渐换了脸色,古铜色的面孔显得有些晦暗。 他张开口,声音冰寒:“你都听到了?青面,这就是你对我说的万无一失?” 随着话音落下,却见在他身后右侧,一道暗门忽然显现,一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走了出来。 他洒然而行,在这城主府与在自己没有两样,竟没有一点拘束的意思。 “我是说过万无一失没错,至于我说的万无一失,是指对于你,还是对于我自己来说,呵呵,你觉得呢?” 他的声音透过狰狞的面具,带给人一丝撕裂空气的错觉。 “你......” 听闻青面居然如此无赖,古江寒霎时间站立而起,血冲脑门,伸出的食指颤栗着直指青面。 青面不理会古江寒,淡然道:“我计划中要做的部分都已完成,答应你的好处必然也不会差你分毫,至于其他,干我何事?” 说完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玉净瓶,一方帝江印玺,以及一个小小的布包,一一放于桌上。 这摆放到桌面上的一件件宝物,他每拿出一件时,古江寒的喉结便颤动一下。 他为了这些宝物已经不惜出卖了一切,如今这些只是他应得的报酬而已,可他还是难免有些激动。 可看着对方那张附在面上的面具,为何自己感觉到了一股无言的嘲讽,对方的那种眼神,他是在施舍? 这态度,哪有半分合作的意思,太辱人了。 “如今我在此间已经事了,就不再叨扰,古城主,后会有期了。” 青面像模像样的对着古江寒施了一礼,而后转身推开门,竟是仰起头负手踏空而去。 古江寒呆呆的看着对方行云流水一般走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迟迟没有收回。 北斗七星之一的破军星君苏庆扬居然被救走了,那可是北斗七星啊! 看青面这意思,他们这群修真者接下来是不打算再出手了,那自己怎么迎接可能到来的报复?这让自己接下来怎么办? 半晌,才听城主府传来他的怒吼声:“混账!来人,快来人!” 受到惊吓的几只麻雀,扇动着慌乱的翅膀,扑棱棱飞向了远方。 外界早已艳阳高照,洞府内还是昏暗一片。 摸了摸正在咕噜噜抗议的肚皮,到此刻才悠悠醒转的苏文烈不禁苦笑,被活活饿醒,他倒是头一遭。 无奈的爬起身来,揉揉眼睛,看着洞府里的光景,似乎天刚刚亮。 伸伸懒腰,顿觉神清气爽,灵台一片清明。 昨夜将他淹没的疲累,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跃下石床,苏文烈麻利的穿好衣物,走出洞府。 在洞府外,确认此时居然已是正午的光景,苏文烈不免又是一阵苦笑。 这样一觉睡到日上三杆,也是头一遭。 摇了摇头,步行至修炼的水潭边,用潭水将师尊留下的果子洗了洗,一股脑全啃了,却仍有些意犹未尽。 无奈的放弃了抓紧时间修炼的打算,站起身来,只是随意在附近转了一遭,就找到了不少种类的野果,选择自己认识的每样摘下两三颗,全拿衣衫兜了起来,脚步轻快地返回了水潭。 解决了肚皮的问题,又跑到上游,找了条汇入水潭的涓涓细流,捧起溪水喝了个饱。 一切收拾妥当,苏文烈想着反正就自己一人,便再次脱下了上衣,抬脚踏入水中,向着水潭中心游去。 似乎是错觉,苏文烈觉得自己的体力和速度变好了很多。 没有多想,一口气游到石头上,他照着昨天的样子再次盘膝运功。 头顶的秋日送来温暖,身下的潭水给予冰凉,坐在石上的苏文烈没得选择,唯有全都接受。 他渐渐沉下心来开始运转心法。 体内灵力的暖流更快更多地涌现出来,迎合着阳光的温暖,抵御着潭水的冰寒。 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的井井有条,如此的自然,似乎是物皆有所用,吾得其所用的感觉,让人舒畅至极。 而在他背后,那片不规则的血色纹路再次隐隐浮现。 虽然根本看不出整体是个什么形状,却是愈发显得清晰可见。 没有了火焰作为参考,苏文烈再没办法感悟到他所发现的自然之道,心里虽然有些惋惜,却也铭记师尊教诲,要先夯实基础再想其他。 对目前的他来说,只有努力修炼基础心法,尽可能地将身体淬炼到功法能够承受的极致。 这样才算是夯实了基础,往后的修炼大道才能越走越宽。 对于仅仅十五岁的苏文烈来说,修炼是枯燥乏味的,更何况他还处在这朝气蓬勃的年纪。 好在他的身体处在冰冷的潭水中,这潭水的冰寒对那蠢蠢欲动的心性,却有着极强的压制效果。 苏文烈一边收敛心神,体悟着灵气在筋脉中的流通,一边控制灵气不知疲倦的冲刷丹田。 他这个曾经的锦绣少年,如今却赤着上身盘坐水潭中央,一副渔家少年的模样。 他不再计较环境,不再计较面貌,只顾专心致志地沉下心感悟修炼的过程。 在这一刻,苏文烈的修炼之路终于算是踏上了正轨。 水潭不远,在一株通体泛红的树木上,一只云雀正安静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它偶尔望望水中的苏文烈,那双小小的眼睛里,竟透露出一股好奇的意味。 难得的天气阴转晴了,天边的云彩还赖在那里不肯动弹。 一群彩色鸟雀愉悦的在空中翻腾着,循环着组成几个固定的形状。 头戴斗笠的苏庆扬抬头看了看,在桌子上放下一颗碎银,起身快速离开了酒馆。 经过一夜的调息,他的伤势竟然好了七七八八,让他不得不对秦夫子的药大加赞赏。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是说笑的,照他之前伤到脏器的情况,没有个一年半载的养息,想达到如今这般几乎完好如初,是不可能的。 再三叮嘱了苏文颜留在原处,保持小心谨慎之后,苏庆扬赶到山脚下的小村子。 他用碎银子置换了一身行头,而后又换了个村子,稍稍弄了些锅灰泥垢涂在脸上,轻易地混入了运送五芒果进城的队伍中。 从大开的东城门进了城,苏庆扬趁着人多挤进了一家饭馆,趁机吃了些早饭。 等到队伍远离之后,他起身离开了喧闹的饭馆。 在饭馆中他已经听到了好几个版本的小道消息,只是这种从别人口中听闻,自家惨剧的传闻的感觉,很不好。 又随机找了几家酒馆探听消息,有银子铺路,倒也容易。 一个时辰前,他曾买了七根冲天炮,然后随便找了个开阔之地,以三长三短的间隙燃放,之后再三确认没有被发现或者跟踪,他才进了这家酒楼,在三楼找了个靠窗的包厢坐下等待。 把这三楼的窗子全部打开,他只需要坐在这里,这大半个五芒城就可尽收眼底。 到刚才那群飞鸟的突然出现,苏庆扬在这家酒馆已经坐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发现了他等待的目标。 按照那群彩色飞鸟的指示,他钻进了一片杂乱的街巷,这里是东城福禄营区域——普通的街巷,普通的百姓,普通的气息,除了天空那几只在有心人眼里有些特殊的飞鸟。 果然,刚刚才从外面那条街道走过,正要转进这一条小巷时,苏庆扬就有了被人盯上的感觉。 他转身环顾四周,却没有特别的发现,外面街道里只是些来来往往的普通百姓。 杂耍的,卖货的,吆喝的,逛街的,买货的,围观的。 回头继续深入小巷不久,他就在一座小院边停下了脚步。 这小院院门外的石阶上,刻画着一幅儿戏一般的北斗七星图案。 没有等他敲门,院门就向里打开了,门内是一位丰韵聘婷的中年妇人,她手持一枝竹笛,面无表情地福了一礼,道:“破军,你来了。” 是廉贞,也是大嫂。 苏庆扬暗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转头向巷口位置看去。 巷口那里正走进来一个卖货郎。 他头戴斗笠,肩头挑着一副扁担,右腿似乎有些残疾,跛着脚,眼睛盯着苏庆扬缓缓而来。 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卖货郎,等他走的近了,苏庆扬已经眼圈微红,站在原地痛声道:“贪狼大哥,你的腿......” 山雨 第十二章 北斗七星 “无妨无妨,进屋再说吧。” 贪狼微微一笑,一手扶着扁担,空出的一只手拍了拍苏庆扬的肩膀。 苏庆扬红着眼眶,有些为难,硬着头皮跟在了两人的身后。 三人接连进了小院。 廉贞把竹笛插进背后的竹筒,然后关上院门插上了门栓。 紧接着,她又回过头来帮着贪狼卸下扁担,替他拍打身上的尘土。 这一幕在斜挂西山的夕阳下,特别的温馨。 看着两人之间那种心意相连的眼神,苏庆扬微微有些自责。 也许真的不该放出七星聚集的信号,自己来找他们,更是错误的。 “破军弟弟,别愣着,快快进屋说话。” 贪狼亲切的说着话,将苏庆扬让进了屋内。 屋内的摆设没有一丁点的富贵气息,却又干干净净摆放有序,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在正厅,中堂里正正齐齐的挂着一幅墨梅傲霜图,一瞬间又将着房屋的格调提上了几个台阶。 再看这房屋的主人,男朴女俭,不卑不亢。 不走路时的贪狼大哥,身材魁梧有型且比例均衡,身上虽是卖货郎的打扮,却遮掩不了他刀砍斧削的面庞,一对剑眉下的眸子里,偶尔闪过逼人心魄的神彩。 而居家妇人打扮的廉贞,身材丰满匀称而凹凸有致。没有表情的她,肌肤如雪面似冰,却能给人一种似近还远、我见犹怜的感觉。但当贪狼出现在面前时,她又立刻像换了一个人,绵柔似水目含情,整个人都在向外散发出一股幸福的气息。 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男女。 “贪狼大哥,廉贞大嫂,两年未见,你们过的可还好?又是因何,贪狼大哥的腿怎么又成了这般模样......” 苏庆扬一边略叙前缘,一边暗地里琢磨着怎么就此离去,绝对不能牵连他们二人。 “破军弟弟,你之前可不是这么拐弯抹角的人。莫不是如今见到大哥的腿成了这般模样,就觉得大哥成了废人了。” 贪狼淡淡的挥手打断了苏庆扬,然后不等他辩解,继续说道:“你们苏柳两家的事,现在且不说这五芒城,恐怕京城也已接到了消息。” “哥哥嫂嫂都不是耳聋眼瞎之人,心内已经有了计较,早就等着你来了。” 原来,贪狼大哥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破军星君就是五芒城苏家的老六,苏庆扬。 看来是自己之前遇到的牛头那伙人搞的事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的有理。”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朗润的声音,苏庆扬闻声一惊,却又觉得这声音异常耳熟,再看贪狼与廉贞俱是异常平静,转念一想,失声道:“文曲,你怎么也来了?” 说话间,一位俊秀无比的书生推门而入。 他身穿一件苍蓝色飘带丝衫,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蟠离纹银带,一头乌黑茂密的发丝,有着一双明亮的星眸,体型修长,当真是一表人材,正是七星中的文曲。 文曲的脚步刚停下,就又听到外面有人声传来。 “来的可不止文曲哥哥哦。” 这次却是一个有些鬼灵精怪的声调,又是一行三人次序进来。 当先进来的是个精明鬼秀的丫头。 这丫头约莫十七八的年岁,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朗若明星的大眼,雪肤花貌,周身透着一股耀如春华的气息。就像一朵刚刚盛开的花骨朵,洋溢着蓬勃生机。 在她身后跟着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壮,一个胖。 壮汉身高九尺,身穿一件皮质小褂,腰间绑着一根栗色犀带,腕带青色挂银护腕,全身肌肉膨胀紧绷,离得近些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旁边的胖子,跟壮汉站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萌。 他头戴黑色圆顶毡帽,身上穿着金色黑底牡丹纹华服,圆滚滚的大脸上,拥挤地罗列着他的五官。他呵呵一笑,一张大大的嘴巴咧了开来,五官似乎要挤在一起,只露出一排稠密的牙齿。 这三位,却是巨门,武曲和禄存了。 看着这一位位,当初只是以行侠仗义为目标,又是各种巧合之下才走到一起的七星成员,苏庆扬又是激动又是感激,抱着拳环视了一圈,心潮澎湃地道:“生分的话破军就不再说了,文曲哥哥、巨门小妹、武曲哥哥、禄存大哥,还有贪狼大哥、廉贞大嫂,破军在此对诸位的这番情意,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 “客气客气。” “破军弟弟见外了。” “切,破军小子你不识好歹。” 闻听此言,众人齐齐望向巨门。 巨门俏脸一红。 忙道:“嘴上说着不说生分的话,却又这般作态,不是生分又是什么?” 大家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却又暗自好笑,巨门这丫头真是有趣。 “不不不,我并不是那样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算了,我家的事,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再继续隐瞒反而显得我不知好歹了。” “我之所以如此作态,并不是真的与大家生分了,而是事出有因,大家听我说完就会明白。” 苏庆扬以前与七星在一起时,便是一个不怎么言语的冷峻青年,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已是不易。 大家也知他是最近惨遭大难,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他。 苏庆扬也不多做辩解,看着大家关切的眼神,索性不再拖拉。 他从苏柳两家当晚遭难之事开始讲起,从他这个当事人的角度来讲述的过程,其中很多的细节,在外面是根本无法探听到的。 就比如当晚出现的一个又一个的修真者,又或者当晚苏氏一族到了最后时刻,却还有着那么多护院和仆人陪它共赴黄泉。 苏氏在平民百姓中是很得人心的,这与他们为五芒城带来的发展与资源是分不开的。 而且苏氏一族家教甚严,从未发生过欺压百姓的情况,倒也有很多很多的拥护者。 苏氏一族在五芒城的经营,是苏家传承了十几代人才换来的,却被迫毁于了一旦。 讲述中的苏庆扬,不自觉地就带上了悲愤的腔调。 大家各自都有探听到一些消息,如今听到苏庆扬的亲口叙述,反而感觉更加震撼与悲怆。 众人也是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以破军星君的功夫,在当天夜里也要仓皇逃命。 这件事情牵扯太大,修真之人都已经参与了进来。 这后续的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众人之前打探到的消息里,并没有什么修真之人的存在,所以大家伙才有恃无恐的认为,以大家集合起来可以横扫斧头帮的实力,再精心谋划一番,把五芒城内牛头马面和阎王那些杂鱼,全部横扫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若是碰到修真之人,大家就要打个大大的问号,甚至是惊叹号了。 “我这次进城来,主要就是为了查清楚我苏柳两家惨剧的根源,顺带想请诸位哥嫂和小妹,看哪位能替我照看一位侄儿,代我传他武技。他虽只有十岁,但很是听话懂事。” 巨门听闻至此,突然眼神一亮,兴奋地说道:“既然要传授武技,那就干脆收为弟子好了。” “我有个提议!我们所有人可以一起去传他武技,每个人都拿出自己最能拿出手的,这样集大家之所长,最后铁定能教出一个绝世高手来!” “而且他日后行走江湖,若是跟人讨教打斗,需要互报师傅名号的时候,他光是报出我们七星君的名号,就绝对能吓死一大票人,肯定拉风啊。” 看到巨门闪闪发光的双眼,剩下几人面面相觑,苏庆扬只觉得一脸尴尬。 “我看这样也未免不是一计良策。” 文曲一抖折扇,却是首先投上了赞成票。 其他人看看文曲,无言以对,权作默认。 苏庆扬见到大家被带偏了思绪,便接话说道:“那这件事就先这样定下了,只是我那侄儿如今无法进城,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不必不必,你大可现在就带我去见他,我做他的大师傅,你们只能分二师傅到七师傅。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我巨门星君座下的首席大弟子了。” 破军:“......” 贪狼:“......” 武曲:“......” 文曲:“呵呵。想必破军是把你家侄儿一人安置在城外就进城来了吧,既然如此,我看我们不如全都出城去吧,在城外找个小院落,今后无论要做些什么,反而都要比在这城内更方便些。” “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吧,久怕生变,等接到咱们的大弟子后,再做其他安排也不迟。”说着还有意无意的瞟了巨门一眼。 “哼!”巨门瞪着文曲,撅着嘴也不说话。 众人见怪不怪,由七星中最善于打通关节的禄存安排,一行人有惊无险的出了城去。 太阳在天边缓缓下坠,只剩些柔弱的光芒照射在地。 夕暮的微光,洒在微微波动的水面上,搅乱了苏文烈的倒影。 此时的他满身大汗。 潭水的冰冷对他来说已经毫无用处。 他焦黄的肌肤,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惊。再加上他背后,那断断续续的血色纹路,从后望去,像极了一只即将完成人形进化的凶兽,极是恐怖。 山雨 第十三章 还你的情 苏文烈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立即将心法停止了运转,可是于事无补,异状仍在继续。 体内的水分还在被一丝丝的蒸发,身边的潭水似乎也在开始慢慢升温。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自己变成了一个滚烫的铁球,遇水才能冷却。 这异状来的太过突然,一丁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苏文烈顾不得多想,耗尽全身气力向后躺倒进了潭水中。 “咕咕咕......咕咕咕......” 当苏文烈的后背触及水面的一刹那,大团的水雾蒸腾而起,将他所在的位置团团遮盖起来。 水下的苏文烈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潭水,此刻的他实在是怕极了那股脱水的绝望。 心里甚至升起了宁愿此时溺死在水下,也不要再冒出头去体会一下脱水的念头。 直到他的肚子实在喝不下了,苏文烈才费力的翻转身体过来,摸索着把头枕在巨石之上,让圆滚滚的肚皮朝天,整个人静静的漂浮在水面。 等等,好像有一只小云雀飞了过来,停在了自己滚圆的肚皮上。 苏文烈无语的翻了翻白眼,不去管它,也实在无力去管它。 哪怕此时,这小云雀在自己的肚皮上唱歌跳舞也无所谓,自己实在是无力动弹了。 小云雀愉快的在苏文烈的肚皮上蹦跳了几下,然后在这里啄一下,蹦跳几下,在那里挠一下,玩的是不亦乐乎。 “不要太过分了啊。”苏文烈在内心无力的吐槽。 小云雀却不管他怎么想,似乎转眼又像是发现了新的高地一般,飞起来,扑棱着翅膀就到了他的头顶上方。 吱吱吱的一顿胡言乱语,苏文烈翻了翻白眼,表示爱莫能助。 小云雀却很兴奋,似乎就要朝着他的脸上落下来。 终于缓过气来的苏文烈气恼的朝着上方吹气,期望用气流将小云雀赶跑。 他目前也实在是别无办法了。 小云雀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哀怨与怒气,快速地飞的高了些,又是一阵吱吱吱,然后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被这样莫名其妙的一顿调戏,苏文烈反而觉得自己的身体又恢复了些许。 如果有人扶自己起来,自己应该还能战,再来一次脱水又何妨? 还是算了,心下一阵恐惧。 苏文烈连忙试着又翻过身来,费劲的向着岸边游了回去。 躺在水潭边休息了半晌,恢复过来的他感觉自己就像重新活了过来一样,摇了摇头,捡起衣衫拧了拧。 穿起衣衫踉跄着回到洞府,喝水喝到肚子胀痛也是第一次。 摸到石床的那一刻,他又累又怕。 一点都没有吃喝的心思,也不敢尝试运转心法,迷迷糊糊的侧伏在石床上不久就睡着了。 他睡着之后不久,那只小云雀毫无声息地飞了进来,在洞府内转了几圈,最后落到苏文烈的背上,稍稍扒拉了几下爪子,没多久就窝在他的背上不再动弹了,竟也是睡了过去。 当苏文烈缓缓醒转时,便觉得腹部如刀绞,心想着昨日喝了那么多的潭水,果然不会要好下场。 人却已经马不停蹄的奔出洞府,在不远处找了处灌木,解决了人生一大难题之后顿觉神清气爽,昨天的疲累与憋屈全都烟消云散。 “咕噜噜......咕噜噜......” 揉了揉肚皮,苏文烈只得重复了一遍昨天的准备工作。 找些野果充饥,到山泉上游取了些泉水喝下,吃饱喝足再谈其他。 半个时辰之后,伴随着逐渐高升的秋阳,苏文烈静静的蹲在水潭边,望着水潭中间的那块石头出神:停下不修炼是不可能的,但是修炼又会突然出现脱水的状况,这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难道真要硬着头皮上吗?脱水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真的是整个人都要被蒸发殆尽了一样,身体都不是自己的身体了。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吱吱吱的鸟语声,苏文烈抬头看了看,“怎么又是你?哪儿都有你啊。” 小云雀落在他旁边不远处,往往复复的蹦跳着,小眼睛不时瞟向苏文烈,似乎是在观察他的行动。 苏文烈安静的蹲在那里没有丝毫反应,就是觉着这只小云雀很怪,真的很古怪。 自己从它的眼睛里,竟然读出了一丝的好奇意味。 实在是奇怪,一只小云雀的眼睛里,居然也会出现这么人性化的眼神。 小云雀见他蹲在原地不动,死活都不肯下水,便继续在一旁转了几圈。 突然又似乎想起了新的调戏方法,蹦跳中从地上叼起一颗石子,快速飞到苏文烈的头顶上方然后松开了爪子,紧接着就吱吱吱的飞到一旁,观看苏文烈的反应。 苏文烈瞪大了双眼望着这只古灵精怪的一幕,这还是一只小云雀吗? 这是成精了吧? 他用手臂随意地一挡,将那石子弹向了水潭里。 正要上前去抓住小云雀研究一番,眼睛却突然瞄到了石子的轨迹。 石子被弹飞后,转眼没进了潭水之中不见踪影,苏文烈的眼前也紧跟着一团明亮。 他兴奋地脱掉了上身衣衫,又一次冲进了水潭里。 他看到那颗石子落进潭水中时,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自己之前是必然走进了死胡同了。 师尊只是安排自己坐在石头上修行,自己居然真的死心眼的守着那个石头,都修炼到了脱水的地步,也不知道变通,真是愚昧至极。 其实换个思路想一想,既然自己现在修炼碰到的最大的难处,就是修炼过头会脱水,那么把自己整个人泡在水里不就可以解决了吗? 不再是直接冲着水潭中的那颗巨石而去,苏文烈这次进入水潭后停下了脚部,一步一挪的向着深处试探。 他走到稍微覆过膝面的地方就停了下来,缓缓盘膝坐下。 这样一来,以他的身高不多不少,刚好只露出一个头在潭水之上。 小云雀见终于他又一次进了水潭,兴奋地一阵吱吱吱。 紧跟着就飞落在了他的头顶,舒服的窝在发间不动弹了。 苏文烈:“???” “这小云雀到底是什么情况?” “算了,这次还要感谢你带给我的灵感,我的脑袋就暂时借你用一下,算是还你的情。” 苏文烈心情很好,不再去管头顶的小云雀。 用这种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方式,开始了新一天的修炼。 自觉再无后顾之忧的苏文烈,开始收敛心神,再一次运转心法。 现在他的筋脉,已经可以发现有明显扩张过的痕迹。 看来不止他的丹田在发生蜕变,就连他的筋脉也在慢慢成长。 都说修炼无岁月,对他这个刚刚开始修炼的小菜鸟来说,还感悟不到时光的流逝,正午就到了。 头顶已经找寻不到太阳的踪迹,只留了大朵大朵的乌云覆满在天空。 眼见天气有了变化,苏文烈停下了修炼。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脑袋上的小客人,一只冰凉的鸟喙轻柔的蹭了蹭他的手指。然后就见小云雀扑棱棱飞了起来,在他的身前身后扑腾却肯不离开。 心下感觉有趣,苏文烈起身离开水潭,穿好衣衫又去找了些野果充饥。 害怕天气太糟不好外出,他顺便多采摘了些果子,用衣衫裹起来。又捡了些木柴打扎成捆,背负在身后,一脸轻快地赶回了洞府之中。 那只小云雀居然一路乖巧的飞在他的身边,偶尔也会向他吱吱吱一番,就是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苏文烈也不管它,自顾自的收拾着。 等他一切收拾妥当,正要再去水潭里泡一会,却听到头顶突然轰隆隆的电闪雷鸣,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外出的打算。 虽然没有火折子,但苏文烈闲着无事,索性费了小半天的功夫,在小云雀的吱吱吱声中升起了一团火堆——他一天到晚的泡在水潭里,身体虽然没大碍,但心里总感觉浑身潮湿的不行,或许稍稍烤一烤会好些。 小云雀看着火堆燃起,便开始不再黏着苏文烈,还稍稍飞远些落在石床上,安静的用小眼睛望着苏文烈。 也许它是怕自己抓了它烤肉来吃,心里这样想着,苏文烈不禁一乐,心情又好了许多。 他挑了枚最小的果子,啃了一口,将果肉露出来,扔给了小云雀,便转身侧躺在竹席上,面向火堆,闭上眼睛回忆修炼所得,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洞府外的天空,乌云接天连地一般压了下来。 黑云压城,磅礴大雨呼啸而至。 一行七人带着十岁的苏文颜,再次回到了贪狼的小院。 这孩子太过执拗,定要亲眼看着仇人伏诛,不然宁死不愿被带离这里,除了这条,其他的倒悉听尊便了。原本是打算打晕了带走的,但看到这孩子仍然泛红的眸子,几人暗暗沉默,却是妥协了。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执拗,堵不如疏。 一路无话,安排妥当之后,对苏文颜略作告诫,苏庆扬便与文曲一同离开了,他们打算趁着暴雨,去城南的鬼寨探查一番,如有可能,视情况顺便去一趟城主府探听更多的情报。 他们离开后不久,贪狼与武曲也联袂而去,暗中接应。 夜色伴着雨雾,隐隐有股肃杀之气。 山雨 第十四章 雨幕暗袭(一) 天星宙历,九月廿九。 忌刀兵,凶。 夜幕深沉,加上雨雾氤氲,整个五芒城除了偶尔的闷雷滚滚,再没有往日的热闹景象。 苏庆扬与文曲身穿蓑衣,头戴斗笠在雨中缓缓而行。 苏庆扬佩剑在后,文曲持扇在前,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富家公子带着一个护卫的模样。 这鬼寨虽然名义上带着鬼和寨二字,却与二字都不沾边。 鬼寨就位于五芒城的南城,是一条相对来说比较偏僻的街道,里面汇集了各个种类的灰色产业,可以说只要你有想玩的,这里几乎都可以找得到。 二人走进鬼寨时,门口的打手只是随意的瞄了两眼便躲回了门房。 门房里面摆着一张方桌,桌边围拢着十余个汉子在纷纷嚎叫着什么。 这种天气,还能带着护卫逛鬼寨的公子爷,要么是哪位二老已经仙去的二世祖;要么就是趁着雨天躲避闲杂人眼,跑出来过把瘾的官家少爷。这二种人,随便哪种都不是他们愿意去冒险招惹的。 顺利进入鬼寨后,二人分了开来。 因为之击退牛头时,苏庆扬的破军星君身份已经暴露,他不方便摘下斗笠让人看到面孔,只能留他在外面,守候在屋檐下。 文曲则是一脸潇洒,大步踏进了眼前的这座风月场所。 以他那风流倜傥的气质,进入之中随便坐个一时半刻,想要打听些消息,自是手到擒来。 果然,苏庆扬没等多久,就见一个风尘女子依依不舍的把文曲送了出来,等到文曲和他走出很远,再回头还能看见那女子的身影矗立在原地。 “唉!太有魅力,也是种罪过啊,若非还有正事,我也实在不忍心,将她一人留下。”文曲一脸臭屁的哀叹连连。 苏庆扬也不答话,直直奔着文曲刚才说的那家赌馆行去。 “无趣无趣,这般耿直的人,实在无趣。”文曲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来。 二人转眼间,来到赌场的位置,举目四望,整条街道被雨幕遮盖,人影也没一个。 相视一眼,当即不再犹豫,俱是短跑两步,闪身翻进了赌场后院。 后院并不宽敞,仅仅长宽丈余,一边是热闹非凡,一边仅仅亮着灯,却听不到什么人声。 两人贴到窗下,以指捅破窗纸,透过小孔望向屋内,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结果,里面只有牛头,在与他的骈头窃窃私语。 也顾不上避讳,两人直接破门而入,还未等这对男女站起身来,苏庆扬的长剑已经抵在了牛头的喉间,另外一只手,以匕首指着骈头的脑门。 牛头与骈头俱是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文曲轻轻插上门闩,他们才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 “大..大...大爷,此事与她无关,要杀要剐你们冲我来。”房门关上之后,借着闪烁的烛光,牛头方才认出面前的破军星君。 文曲在一边看着此情此景,有些好笑,不等苏庆扬反应,他已经单手点在女人的后颈让她昏迷过去。然后侧抱着她道:“好了,现在她已经不是问题了,那我们就冲你来吧。” 牛头见状,急的要似哭出来,胡天抢地着喊饶命。 “破军爷爷,我只是听命行事啊。并且我那晚的所做所为您也一清二楚,我基本是什么都没有做啊。” “少说废话,你家阎王在哪。”苏庆扬知道这牛头就是一个跑腿卖吆喝的,真正要害苏家的大有来头,如今只有找到阎王,才能得到更多消息。 “阎王,啊呸,阎王那孙子跑了!” 牛头满脸通红,显然是气的不轻。 “那孙子听说您得救之后,就找了个借口把所有人支开,自个儿卷了所有宝贝逃了,听我那在边防军混迹的,三姑家的二表弟的大舅哥说,还是他收了银子,帮着搞的路条呢。” “跑了?那你可知道,这次针对苏柳两家,是何人找他做的?”早就听说阎王谨慎多疑,这次才是真的深有体会。 牛头有些扭捏,正思虑该如何作答,却瞥见自己的脖颈间,一把冒着幽幽寒光的匕首,正在缓缓游走。忙惶恐的回道:“这件事阎王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我通过蛛丝马迹有些猜测,猜测的对与不对,我自己也没把握啊。” 一旁的文曲来了兴致,将女人放下,使她倒伏在桌上。 对牛头和气的说道:“你且说说看,你的猜测是什么。” “我说了,你们能放了我和她吗?”牛头倒也不傻。 “你不说,就更不会放了你们。”文曲淡定的回答了一句,又接着道:“你倒也是个情种。” 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牛头说道:“城主府。” “果然。”文曲转向苏庆扬,不再说话。 苏庆扬收剑入鞘,对着牛头道:“老实在五芒城待着,我既然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如果我发现你的消息是假的,或者你有逃走的打算,你知道后果。”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逃走的。”牛头信誓旦旦的一边许诺,一边下跪。 苏庆扬两人不再废话,打开门消失在了雨幕中。 赶回小院的路上,汇合了武曲与禄存,四人在雨中商议了片刻,便调转方向,朝着城主府的位置而去。 苏柳两家遭难当晚至今,城卫军的异常,以及今日牛头那得来的消息,都说明城主府绝对有问题,就算城主不是幕后元凶,也肯定有极大的关联。 也许,突破点就着落在城主身上了。 还是之前的方式,苏庆扬与文曲前方探查,武曲与禄存在后接应。四人脚程极快,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城主府大门对面。因为暴雨和夜幕的阻挡,倒省去了很多的麻烦。 两人依样画葫芦。再一次翻墙而过,直奔城主府后院而去。 因为没来过这里,又没有任何情报,进入后院之后,两人不敢擅闯,只得小心翼翼的躲避偶尔经过的护院与丫鬟,辨别着各个房间的摆设以及装饰。 半路,却发现一处装饰豪华的房间内,床上坐着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还有一个只着单衣的妇人,男人一边穿着上衣,一边还低声与妇人说着什么,你侬我侬,笑闹了半晌,最后才依依不舍的出了房门。 又再三检查了全身,确认无误,男人方才戴上配刀,向着廊外走去。 “我觉得,此刻我们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 文曲悄悄凑到苏庆扬的脑袋旁边,挤眉弄眼。 苏庆扬不做理会,闪出身来,轻手轻脚的向着那男人追去。 这里是城主的家室居所,那男人却是一身护院打扮——这就是一件很值得玩味的事情了,这样都能被两人给撞上,苏庆扬心里实在无话可说。 文曲感觉,今日跟着苏庆扬出来,这一趟是来着了,这么爆炸性的事情,都让自己给赶上了,实在是有趣得紧。 嘴巴里嘀嘀咕咕,他脚下的速度却不慢,紧追而上。 一阵耀眼的雷光划过,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炸响与闪烁,这一波电闪雷鸣愣是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 城主府后院柴房中,那名刚才还在回味着石榴花香的护院,被裹成了粽子,他在地上来来回回的扭动,脑袋向上,望着两人,瞪的溜圆的眼睛,仿佛在表明他的恐惧。 一番审问,苏庆扬终于确认了,牛头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城主古江寒确是参与了此事,阎王也是他派人去胁迫的,还有其他神神秘秘的人,最近也经常出入城主府,按照苏庆扬自己的猜测,那些神秘人,应该就是正一门的修真者了。 至此他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份基本清晰的线条,这条线上的人,都参与到了针对他们苏柳两家的谋划之中。 只是背后究竟是为了什么,却还是一头雾水的状态。 为今之计,只有继续行动,把城主古江寒找来,才能问个清楚。 “你与古江寒的小妾,行这等事,若是东窗事发,恐怕你是凶多吉少吧?” 文曲见苏庆扬陷入沉思没再问话,便继续问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们别告发我,古江寒是个变态,我是不得已才跟三夫人...”护院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文曲嘿嘿直乐,正要继续问问“古江寒是个变态”是个什么情况,却听苏庆扬问道:“古江寒现在身在何处?告诉我,我们去除掉他,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护院浑身一震,呆了一下,随即苦笑道:“不可能,你们不可能杀的掉他,他躲在边防军大营里面,现在五芒城的所有内外事务,全部都是他遥控指挥的。杀不掉的,杀不掉的。” 文曲闻言,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护院却摇着头,不说话了。 “既然如此,说不得要请你受些皮肉之苦了。” 苏庆扬闪电般出手,再次将护院打昏过去,看着文曲道:“现在,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文曲看着苏庆扬如此动作,瞬间反应过来,回答道:“达成目的的好处,就不说了,我说说不能达到目的的好处,一则我们没什么损失,二则也算成就了一对‘姻缘’,是也不是?” 苏庆扬点了点头,扛起护院走进了雨幕。 山雨 第十五章 雨幕暗袭(二) 翌日,雨基本停歇了。 剩余一丝丝的水汽还在半空飘荡着。 天却还是阴沉沉的。 苏文烈今日终于起了个大早,为了果腹,他啃出了一地的果核。 似乎从他修炼开始,自己的饭量就变得越来越大了。 今天吃的果子林林总总算下来,将近有百十颗了。 那只小云雀仍然在这洞府中陪着他,此时它正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啃食果核上剩余的果肉。 “小家伙,你是打算赖在我这不走了吗?” 站在石床边稍稍整理了下头发,苏文烈看着地上欢腾的小云雀说道。 这已经是他忍不住,跟这小云雀说的第几百句话了。 远离所有的喧嚣与陪伴,独自一人在一处安静的地方生活了这么久,他是从未想过会这么的难熬。 仅仅是长时间没人说话,就能将一个人折磨的疯掉。 没有任何的回应,那小云雀自顾自的啄着果核。 苏文烈已经习惯了小云雀的沉默。 这就如小云雀对他吱吱吱时,他也没有办法回应小云雀是一样的道理。 将洞府内稍做了下收拾,苏文烈就带着小云雀走出洞府,伸展腰肢稍稍活动了几下,便向着水潭走去。 一夜暴雨,水潭那里会不会已经水漫金山了。 师尊说过,这处回风谷经过了他几年的布置,凡人是进不来的。 自己被师尊带进来之后,还从未出过山谷,也不知这山谷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想必,师尊应该是在这山谷附近,布置了什么大型的阵法,才敢如此确认凡人是进不来的。那师尊以后教自己阵法的话,自己也一定要认真学会。 这样就也可以找一处山谷,布置下一个大阵,让以后的苏氏族人生活在大阵之中,便不会再有被灭门的危险了。 他展开的联想越来越遥远,脚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水潭附近。 远远的,苏文烈便看到水潭边的巨石上站着一个人,似乎是师尊。 水潭并没有水漫金山,还是那般平静。 师尊静静的伫立在巨石之上,清风拂动他的儒衫,就好像师尊自带了一股仙人气质。 苏文烈马上变走为跑,这两天剩他一人在这里,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的心里其实已经快要憋不住了,不然也不会老想着跟那只小云雀交谈。 除了修炼之外,他就只想要快些见到师尊,尽诉苦衷。 水潭越来越近,潭水只是稍稍有些浑浊。 “师尊,您回来了。”苏文烈终于跑到跟前。 师尊转身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他连忙向着师尊作揖行礼,拜道:“徒儿这两日修行,虽然一刻也不敢懈怠,却还是有些地方未能摸到关窍,恳请师尊教诲。” 师尊对他很满意,也不说其他,当即与苏文烈一同盘膝相对而坐,让苏文烈说出他的困惑,他来一一解答。 刚开始苏文烈问些修炼功法运转方面的关窍,师尊都是成竹在胸,很快就能指出他的问题所在。 直到苏文烈说,他后来只要沉下心运转心法,一直到忘记自己在运转心法时,便会有干渴脱水之感,师尊才觉察出不对。 他修行两百余载,却从未听说过什么运转心法会有这样的效果。 当即站起身来,让苏文烈现场运转心法,他在旁边护法,现场观察一下期望找出问题。 苏文烈心想反正有师尊在呢,当即褪去上衣,走向水潭。 “入门之后便不需再进入水潭之中,借助潭水的刺激也可修行啊。你这又是做什么?”师尊大感疑惑,看着苏文烈。 苏文烈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每次干渴炙热的感觉出现后,我就算停止运转心法,也会无法避免的脱水,徒儿只能泡在潭水之中,来避免自己真的脱水成一具干尸。” “竟有这等事?”师尊愈加疑惑,却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让他按照之前的办法继续进行。 苏文烈依言而去,又一次开始了他那独一无二的,只露出脑袋的修行之法。 师尊看着苏文烈的模样,虽然有些好笑,却还是静下心来仔细观察,他还从未听说,初入淬体境界会有这般变化出现。 果不其然,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当苏文烈运转心法渐入佳境的时候,干渴难耐的感觉又一次如约出现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只飞落在他脑袋上的小云雀。 苏文烈此时顾不得其他,稍稍放松了些心神,无奈的张开嘴巴喝了口潭水。 在他脑袋上的小云雀,却找准了位置,舒服的在他脑袋上卧下不再动弹。 “......”师尊突然发觉今天的事情有些诡异,这只小云雀又是什么情况? 为了更好的观察,师尊迈步也进入了水潭之中。 苏文烈发觉师尊走了过来,心下略安,更努力的运转心法,以求让脱水的情况明显些,好让师尊看清楚是什么问题。 师尊走到了苏文烈身前,那只小云雀睁着小眼睛看看他,眼珠子转了转,便没有了丝毫的反应。 师尊看了看它,确认就是一只普通的小云雀,只是可能在这片洞府附近待的久了,身上竟已沾染了些灵气。心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然后开始观察苏文烈的情况。 只见现在的苏文烈哪怕泡在水中,身体还是开始有了些脱水的症状。 他的肌肤正在开始变得暗黄、发皱,脸部似是开始有些干瘪,就连他身边的潭水温度也稍稍有些升高。 师尊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地想了想,又继续转到苏文烈的身后,这才发觉他背上的血色纹路。 急忙问道:“你背上这是生出来的什么东西?” 苏文烈听到师尊找到了不对的地方,连忙停止了运转心法,但一如之前,身上的异状没有任何的缓解。 .“师尊,我背上有什么东西吗?我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啊。” 苏文烈很是好奇师尊在自己的背部发现了什么东西,难道自己背上还能生出东西来? “咦,你已经停止运转心法了?”师尊看他的身体坐姿变得松松垮垮的,出言问道。 他一时也有些迷糊,如果是因为运转心法才会生出异变,为何心法都停止了,这异变还在继续? “是的,师尊。”苏文烈有些无奈的回答道。 师尊的手指在他的背上轻轻抚摸,除了有些麻痒,苏文烈也没有什么不妥的感觉。 “之前碰到这种情况,你都是如何解决的?” 师尊抽回手指,联想着这孩子一个人在山谷内修炼,突然碰到这种奇异的情形,却能想出泡在水里继续修炼的方法,他也真是心大。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像这样。”苏文烈回答道。 然后他的整个脑袋向着水下沉去。 小云雀惊吓之余,赶忙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吱吱吱的飞在上空,很是不满的样子。 苏文烈在水下一连串的咕咕咕,又一次喝了不少的潭水,然后缓缓把头浮出水面。 师尊:“......” 想不到解决的办法竟然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等了一会,见师尊似乎陷入了沉思中,苏文烈轻轻站起身来,问道:“师尊,我这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吗?” 师尊摇了摇头:“按照为师的经验来看,应当不是修炼上面出的问题。” “最有可能的,倒像是你的血脉发生了某种异变。每当你修炼之时,你体内的灵力便会刺激你的血脉之力,促使你的血脉异变。” “从现在开始,在附近没有水源的情况下,你就暂时不要再运转心法了。” “啊?我的血脉怎么会异变?”苏文烈有些惶恐,牵涉到了血脉,似乎会是很严重的问题。 师尊无奈的看着他,转而对他使用了传音之术。 “你似乎忘记为师对你使用过血脉钥匙的事了?” “当时为师启用血脉钥匙之后,它融化成液体流进了你的体内。血脉钥匙融入你的身体之后,首先改造的必然是你的血脉,将你的血脉浓度进一步提纯,用以激活你的血脉之力。” “然后便是你的筋骨,身负特殊血脉的修士,筋骨强度在长久锤炼之下必然超过普通修士,往后对你的修炼会极有好处。” 师尊说完这些,拉着苏文烈向岸上走。 走着走着,他心里突然一动,张口说道:“这件事先放一边,今日为师回来是有别的事情要办,带你去处理一桩你的家事。” “我的家事?” 苏文烈内心很是感动,原来师尊这两日出去,嘴上说着是为了留自己一人在这里安心修炼,没想到他是在为了自己的家事奔波。 “对,原本打算让你独自修炼十天,今天为师就赶了过来,是因为昨夜在五芒城中,让为师发现刚好有一个契机,可以让你与这尘世去做一个暂时的了结,然后跟为师回宗门好生修炼。”师尊拉着苏文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师尊,不是让我复仇吗?契机又是什么意思?”苏文烈虽然有些激动,却更加的疑惑。瞥见小云雀又飞向自己的脑袋,此时却无心思理它。 “这契机,就着落在城主古江寒的身上了。” 山雨 第十六章 只是开个玩笑 五芒城内的各处酒馆,今天的生意皆是异常火爆。 自从之前,苏柳两家一夜被灭之后,全城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搞不清状况的人们,相聚在一起时,也不敢胡言乱语,只是喝酒乱说些废话,做些消遣便罢,却是没人敢于多言。 而今天,却似突然来了个华丽的大变身,在每个酒馆里,都围了一个大圈子,各色各样的听众,听着圈子中央有人讲述着相似的秘闻。 不知是什么人透露出的消息,也没听众真的会去刨根问底,只要这消息足够劲爆,就有数不清的人,愿意来酒馆为它买单。 城主古江寒的一个惊天丑闻,就这样无头无脑的,传遍了整个五芒城的大街小巷。 而后,经过不同讲述者不同的理解,各种繁花似锦的情节,开始自动生成,到最后,已经不止是城主府内的丑闻,甚至还牵扯出了几天前,苏柳两家的案子。 城卫军率先做出了反应,大街小巷里,大肆羁押逮捕传播者。 酒馆里,那些正陶醉于成为焦点人物的讲述者,更是不肯漏掉一人。 可见这件事情上面,城中主事之人一点没敢怠慢。 城主府内的众属官,确实没敢拖沓,他们第一时间已经向边防军大营,传递了消息,而后,又紧急调动城卫军展开封锁,却终归还是晚了一步。 这次消息传播的速度,太过于迅捷,不像是往常有些花边传闻那样,私下里悄悄的扩散,反倒像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大牢内,牢头亲自下场,将几个管不住嘴巴的家伙,一一上了刑。 又顶着上面的压力,亲自一个个审讯之后,也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无非众人都是道听途说,什么隔壁桌上的食客、迎面而来的一伙人、邻居家的外乡老汉,诸如此类,实在没有办法,追溯出消息的真正来源。 这些传播的人,倒还可以抓捕封锁,但在这件丑闻中,最关键的曹护院与三夫人,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迹,这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城主应该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然而,城内却已找不见了两个罪魁祸首。 这下,若等城主赶回城内,还找不到那二人,城内但凡有些关碍的人,都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城主府内,众属官无不慌了手脚,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这件丑闻的真假,但依据目前的阵势推测,应是九成九的可能性了。 越是想到这等情形,众人心内越是愁苦,在城主府内尽皆坐立不安。只能咆哮着,驱赶城卫军与衙役,全部行动起来,追查他们二人的下落。 到了此时,还管什么苏柳两家的余孽,搜捕他们,哪有保全自己身家性命重要。 也就在这样的氛围里,苏文烈跟随着师尊的脚步,堂而皇之的从东城门,进了五芒城。 师尊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带着他,和他肩头的小云雀,直奔福禄营。 一路上,虽然有很多的为什么,不断在脑海升腾,但苏文烈还是紧闭着嘴巴,小心的跟上师尊的脚步。 如今的师尊,在他的眼中,几乎是每一个举动,都蕴含着莫大的深意,他唯有汇聚自己的精神,一点点仔细的琢磨,方能领悟一二。 也许,还是怪自己的资质太差了点,对于修真所需要的程度来说,太愚笨。 要不,也不用师尊这么费心费力,在修行的道路上,挑选各种捷径让自己走。 不多时,两人走进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这是一条普通的小巷,普通的院墙,普通的氛围。 在一处普通的院门外,师尊停了下来。 隔着院墙,他们能听到小院里的声响,此时正有道脆若百灵的女子声音,正讲解着一些,身体部位的发力技巧。 师尊束手站在一旁,用眼神示意苏文烈,前去敲门。 文烈点了点头,正要走上前去,就见院门自己打开了。 院里迎面走出的,却是自己的六叔苏庆扬,只是两日未见,他的脸上就有了风霜之色。 在他后面,还跟着一位极富魅力的书生,那书生,不含一丝做作之态,行转腾挪皆是潇洒至极。 再看他们身后的小院,苏文颜正扎着严整的马步,转过脑袋,疑惑的向这边望来。 还有其余几人,散乱的坐在条凳上,倒是都不认识了。 “六叔!”苏文烈眸子一红,有些激动的喊道。 “文烈,夫子,你们怎会找到这里的?” 苏庆扬对着夫子抱了抱拳,揉了揉苏文烈的头。 躲在文烈肩头的小云雀,从他发丝之间露出自己的小脑袋,吱吱吱鸟语了几句,似乎是在为了苏文烈脑袋的使用权,表示争辩。 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小云雀又兀自惬意的眯起了小眼睛,缩回脑袋继续躲了起来。 秦夫子拍了拍文烈的后背,向前半步,单手行了半礼,示意自己来解说。 “六公子,诸位,咳咳,此事说来也巧,昨夜我去城主府探查一些事情时,正好见到六公子你们二人的谋划,回去之后略一琢磨,觉得你们的计划甚是完美。” “于是,夫子今日便将劣徒文烈领了来。一则,算是为他了结一丝前尘,二则,趁机为他拼凑点修炼材料,城主府倒有些可以为他所用的东西。” 文曲在旁愣了片刻,看着苏文烈喊六叔,方才反应过来,这位是破军的另一位侄子,叫做苏文烈的,那么旁边的那位老夫子,必定是当晚救了苏庆扬叔侄三人,那个秦夫子了,也就是那位神秘的修真者。 此时听夫子说,昨夜他们在城主府探查之时,他竟也在场,还知晓了他们的谋划,心里对修真者的忌惮,不免又加重了几分——他们昨夜在城主府时,行进间的探查,可是十分的谨慎,不仅未能发现这夫子的存在,还被对方给发现了踪迹。 莫非这修真者,真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不成。 若是夫子知晓了,此时这位文曲星君心中所想,说不得要淡淡一笑,而后说一句,“不好意思,这个并不是开玩笑,夫子是真的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破军,文曲,这两位是?” 说话间,又有人从小巷进来,正是卖货郎打扮的贪狼大哥。 眼见贪狼虽然跛着脚,走路速度却几乎没什么影响,言语间已经走到了跟前,心下又不免一阵惋惜与羡慕。 惋惜的是贪狼大哥一表人才,却偏偏跛了脚;羡慕的是,贪狼大哥遇到了廉贞大嫂这样的奇女子。 苏庆扬几人不敢拖沓,纷纷给贪狼让开院门,正要上手去接应那副扁担,却见廉贞已经抢上前来,帮着贪狼卸下扁担。 贪狼今日回来的这么晚,却是特意赶往了城主府附近游荡。确认目标已经归巢,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见他许久未归,刚才苏庆扬与文曲二人,本也是打算前去找寻接应。 将众人聚拢起来,还未开口,就见夫子平静的打开双臂,双掌间各有光点洒出,光点飞快得将众人围在中心。 夫子对着众人轻轻一笑,解释道:“只是一种常用的道法,可以稍稍隔绝声音外传。” 在贪狼的解说下,众人俱是心神振奋,苏庆扬心下微微有些激动,感激的环视一圈,却没有出声;苏文颜闻听复仇有望,眼眸中的血色竟更甚了几分。 小云雀今日有些兴趣缺缺的样子,躲在苏文烈的肩头不肯出来,让苏文烈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刚开始时,苏文烈还有些没弄明白状况,但靠着猜测和众人的言语,他现在也大致清楚了如今的形势,这里就是六叔隐藏极深的身份,北斗七星之一,身份的另外极为,北斗七星君。 众人今天齐聚在此的目标,正是苏柳两家灭族之仇,也是师尊所说的契机,城主古江寒。 文曲现场一番分析,正要习惯性的开始安排,接下来的计划,就听边上坐着的夫子突然出声道:“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 见众人都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夫子轻轻站起身,随意的在身上拍了拍,一团刺目的金光,将他团团包围,然后听到夫子说:“也许这样,你们就不会忽略我修真者的身份了吧。” 等众人的眼睛缓了片刻,就见夫子身上的金光,已经消失不见,他站在那里俯视着在座诸人,含笑道:“不好意思,只是开个玩笑。我是想告诉大家,有些事情在我们修真者手里,其实很简单。就比如你们这次的谋划,将古江寒绑出城主府然后审问,这对于修真者而言,并不难,只是绑架他就等于沾染了他的因果,麻烦在这因果上面。” 众人有些明白,又有些迷茫,修真方面的事情,还真的没人能接话。 除了...... “师尊,什么是因果?” 苏文烈众望所归的提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因果,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讲明白的东西,但因果的作用很简单,你们可以这样理解,沾染的因果越少,对修真者日后的修行越有利,反之则是劫难。正所谓,但有正因,必有后果。” “那师尊所说,用不着那么麻烦的意思是?” 苏文烈以为,师尊是要去承接这份因果了。 “夫子自然不能参与此事,但夫子可以卖宝贝与你们啊。你们使用买来的宝贝做了何事,又与夫子有何关系?” 淡淡一笑,夫子从儒衫中,掏出了一沓黄色的符纸。 山雨 第十七章 无颜祭冤魂 “此符,唤作潜藏符,凡人即可使用。” “非修炼者使用前,只需以鲜血涂在背面,静待半盏茶的功夫,就可消失于人前,效果可持续半个时辰。” “这等潜藏之法,对修真者来说,其实鸡肋无比,因为修真者大都会修炼出灵识甚至神识,即使眼睛看不到,但我们可以用灵识发现你。但这符纸对你们来说,却是再恰当不过了。” 夫子侃侃而谈,听得众人瞪大了眼睛,巨门更是跃跃欲试,用眼神示意禄存和武曲,想要一同上前讨要几张。 听闻夫子说这小小的符纸,却有这等妙用,苏庆扬顿时联想到鲁国境内的几宗刺杀悬案,想来是这类符纸的功劳了。 “敢问夫子,我们该如何来买这符纸?”禄存在旁抢先问道,对于巨门的神情,他可是观察的一清二楚的。 身为管家,自然要属于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等。 夫子淡淡一笑,回道:“一个铜板一张,仅限此事,不可他用。” “刚好我此行带文烈过来,正是有些物品需要到城主府去取,等下我便带着文烈,先跟在你们之后去城主府观摩一番。” 听闻此言,巨门知道暂时是拿不到那潜藏符了,垂头丧气的退了回去,禄存也不再言语。 “现在我们有了潜藏符的加持,这计划可就简单太多了。” “此行,就由破军与武曲同行吧,你们二人行动速度快,功法高,就算城主府内有高手坐镇,有你们二人联手也必能手到擒来。” “只须等到今夜子时,你们使用潜藏符,进入城主府后,伺机擒住古江寒,为他贴上潜藏符,最后将他绑出来即可,以潜藏符半个时辰的效果为算,应是绰绰有余了。” “我与贪狼大哥守在城主府外,伺机负责接应。” “禄存,廉贞大嫂,巨门三人正面对敌功夫稍有不殆,便留在家中,守护小院与我们的大弟子。”文曲略作一些修改,将心中谋划说与众人。 巨门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恹恹无力地坐在座椅上。 “六叔,你们要把古江寒绑到这里来吗?”苏文颜情知复仇的时刻即将到来,浑身的肌肉似乎都在震颤不已。 他与苏文烈坐在一处,两个人明明靠的很近,却透露一种疏离感。 在在座其他人看来,两人待在一起,有一种的泾渭分明的错觉。 相较之下,文烈沉静安稳,浑身散发一种亲切和善;文颜却恰恰相反,给人强烈的冰冷呆板之感。 这对情若亲兄弟的侄儿,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呢。 苏庆扬转眼看着两个侄子的瞬间,突然有些恍惚,诺大个苏家,只剩了他们三人。 曾经的繁华,还恍若昨日。 “绑到他后再视情况而定,放心吧,六叔定会让你们亲眼看着,苏家的仇人一个个伏诛。” 他的语气里透露着一份坚决,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戾。 苏文烈与苏文颜同时点了点头,相视一眼,文烈这才看到文颜眼眸中淡淡的血色。 “文颜,你的眼睛?” 文烈的担心,文颜全都看在眼里,强挤出一抹笑容,淡淡的说:“烈哥,没事的,只是这两日没休息好罢了。” 文烈拍了拍文颜的肩膀,也就不做他想。 众人也不啰嗦,计定之后,夫子便将潜藏符分了下去,武曲与破军各自两张,从二人身上各自讨了两枚铜板,算是完成了交易。 两人得了潜藏符,贴身收好,随后起身向众人抱拳,先行离场而去。 紧随其后,文曲与贪狼也相携离开。 虽说有了潜藏符这等利器,让大家的心思都轻松了很多,但要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昨夜的计划进行到现在,虽然成功的将古江寒引回了城内,却也将城主府的防卫力量提升到了极致,若是正常的潜入,不可能再如昨夜那样轻松。 而且堂堂一城城主的身边,谁能说的准有没有后手存在。 毕竟护国宗门的存在,并不是说笑的。 也不知几人合计时是故意,还是忽略了,护国宗门在之前事情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而师尊之所以未提起护国宗门的事,可能是有关护国宗门,有什么隐秘不方便向众人透露;又或者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对于师尊这等高人来说,护国宗门根本不足为惧。 苏文烈暗自思虑着,跟随师尊起身也离开了小院,慢慢悠悠的向着朝天营城主府而去。 “文烈,你有没有发现,你六叔他们的计划中,存在着什么漏洞?”师尊走在前方,身穿一身儒衫,白发随风而动,也不见他回头,轻晃着折扇似是谪仙。 苏文烈小跑着跟随在侧,自从修炼之后,身体的素质真的提升了很多,走了这许久也不觉着累。 听闻师尊问询,当即把自己之前的思虑抛了出来:“回师尊,弟子觉得,六叔他们似乎忘记了护国宗门的存在。” 师尊赞赏的点了点头,也不停歇,一边继续赶路,一边跟弟子介绍自己的猜测。 “为师倒觉得,与其说是忘记,不如说是特意选择将之忽略了。” “师尊,这又是为何?” “护国宗门,带着护国二字,原本应是守国运,护民安,换国之气运,佑宗门长隆。如今看来,这鲁国的护国宗门太一宗,或者说是五芒城这边的太一宗的传道长老,有些懈怠了。不然,何以致苏柳两家蒙冤之时,正一门都跑到五芒城内杀人灭门了,也没见到太一宗门人的一根汗毛。”师尊娓娓道来,对那太一宗充满了不屑。 “师尊,徒儿却在想,有没有可能,是太一宗本身也参与到了此事当中?”听闻师尊又说起那夜的惨事,苏文烈的恨意一下被提了起来。 师尊诧异的转过头看了看苏文烈,看他不似说笑,而是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心头一突,脑海中对这个问题认真思量了起来。 “虽然,在我们的角度看来,太一宗几乎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参与这件事,但有时候越是不可能的事情,往往就真的发生了。” “也只能说这种可能性过于震撼,以致师尊也在潜意识中都把它忽略了。假如如你所说,真是太一宗或其中某一部分人参与了其中,那么,不仅如今的五芒城危在旦夕,恐怕这鲁国,也没多久的安稳日子了。” “如今不能再拖沓了,我们还是快些赶去城主府吧,听了你这番说辞后,师尊倒觉得,很大可能是师尊这把玩脱了。” 师尊苦笑着,伸手拉起文烈,快步走进旁边一条安静的胡同。 他再次抛出折扇,拉着文烈的手踏了上去,稳稳的飞到半空,向城主府飞速而去。 从天空中俯视整个五芒城,苏文烈这还是第一次。 夜幕下的五芒城,显得安详了许多。 而在二人的正前方,朝天营却犹如一只凶恶的猛兽,正对着他们张牙舞爪。 在它的爪下,是被覆灭了的苏柳两家宅院。 从天空中望去,别家都是掌灯安眠,只剩那两处黑漆漆的地方,在此时的朝天营区域内,像两个突出的圆盘,是如此的醒目。 师尊在前突然说道:“你双亲,连同你们苏家上上下下共五十余具金身,俱已被果农们偷偷收敛,葬在了芒山脚下。至于柳家几人的身后事,也有江湖任侠之士前去办妥。待此间事了,为师再带你去拜祭吧。” “现在,便仔细看看这里,或许过了今夜,便要长久见不到了。” 苏文烈被师尊拉着手臂,感受着师尊的照拂,低声回了一句:“弟子多谢师尊。” 师尊在前不再说话,那挺拔矍烁的背脊,在苏文烈的眼睛里,如此的形单影只,却能带给他力量。 他在师尊之后,望向地面上苏府的位置。 此时已是深夜亥时,在这黑漆漆的夜幕里,那里只剩些残屋断壁。 自己的爹娘,连同苏家五十余条人命,就葬送在这片瓦砾之中。 为人子嗣,他却连亲自为父母收尸都做不到。 强烈的自责让他抬不起头来。 悲哀的在心中的拜祭一番,苏文烈对师尊道:“不为爹娘与族人报此血仇,徒儿无颜前去拜祭父母,以及苏家那五十余冤魂。徒儿如今只能依靠师尊,恳求师尊教我快速进阶之法。” “其实,师尊早已把能助你快速进阶的宝物给了你。今日师尊已经看出,你的境界其实已经进入了淬体一重,但你因为脱水的问题不能沉心修炼,便一直卡在了那里。” “按照为师的猜测,若是你能一直安稳的修炼,到如今至少已经进入了淬体二重,这就是我们方士一门的入门容易,以及那血脉钥匙带来的好处了。为今之计,只待解决了背后那神秘纹路的问题,日后你的修炼之路必将一路畅通。” 师尊先是安慰了几句,接着道:“修炼之事,最忌拔苗助长。须知每一个大小境界,对日后的修炼都至关重要,马虎不得。” 苏文烈心中悲苦不已,却也只能听从师尊的安排。 “请师尊放心,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山雨 第十八章 弑天爷爷 飞行中的折扇,徐徐减速,在城主府上空,缓缓转起了圈子。 苏文烈望着下方的城主府,影影绰绰,有些看不分明,只能看得到有亮光的房屋。 师尊紧皱眉头,对苏文烈道:“这城主府,似乎有些不妥,等下落地之后,你先行躲藏起来,为师去去就回。” 点头答了一句,苏文烈在空中,最后仔细的观望了几眼,却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还想再看时,折扇却是已经带着他降落在地。 让文烈走下折扇,师尊丝毫没有耽搁,再次御空而起。 留在地上的苏文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城主府院墙,静静的屏息细听,期望能听到些府内的声响。 片刻后却失望的发现,除了偶尔巡逻经过的兵丁,以及他们的甲胄碰撞之声,并无其他。 转身,以后背贴着墙,低低叹了口气。 不知师尊到底发现了什么不妥的地方,明明自己也是在上空,向下看了很久,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还有,六叔与北斗七星的其他几位叔伯,这时又在哪里。 他们是否,已经开始了行动? 苏文烈很是突兀的发觉,此刻的自己,竟然学会了忧心他人。 “叽叽叽。” 扑腾着小小的翅膀,在这昏暗的夜里,小云雀突然飞了出来,一阵轻轻的鸣叫声突兀的出现,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倒是吓了苏文烈一跳。 伸出手,将它接了过来,用手指刮了刮它的小脑袋,苏文烈轻声对它说:“小家伙,你怎么舍得出来了,是饿了吗?”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颗野果,自己啃了两口,递了上去。 小云雀也不客气,还真的啄食了起来。 这小云雀是着实离奇,莫名其妙,就一直黏上了自己。 今日跟师尊在一块时,只顾想着自己的家事,忘记了询问师尊,是否清楚这小云雀的来历。 等有机会,定要问问师尊,也许他会知道小云雀的情况。 约莫盏茶的功夫,苏文烈正暗暗焦急之时,很突兀的,他听到了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就在距他左手不远的地方,忽然响起,一起传来的,还有地面隐隐的震颤。 他寻声望去,地上却空无一物。 正在他惊疑不定之时,在他眼睛定格的位置,又有落地声传来,可他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难道是,六叔他们使用了潜藏符,刚从院墙里面跳了出来? “速走!” 不等苏文烈多想,师尊的声音也紧跟着从头顶传来。 他的身体猛然间离地而起,苏文烈只感觉到,自己的双肩突然被拽住,整个人又一次向着天空飞去。 小云雀看到他即将飞走,又一次扑棱着翅膀,躲进了他的肩头。 苏文烈被师尊拽到了折扇上,看了看师尊上下都是完好的,没什么异状,连忙又回头向着院墙边望去,那里仍然空无一物,但能听到有人,正缓缓奔跑起来的脚步声。 看来,真的是六叔他们得手了。 这样想着,折扇仍然在升高,开始了暴力的加速冲刺。 而地面上,从两旁的屋后,突然闪出两个人影来,看身形和衣着,应该是负责接应的文曲与贪狼二人。 这一切进行的如此顺利,让苏文烈的心脏砰砰直跳。 如此顺利固然是好,可这堂堂五芒城的一城城主,真的如此轻易的就被劫了出来,是不是又太过顺利了些? 或者说这里面被埋下了什么阴谋? “师尊......” 苏文烈正要询问师尊情况,却突然发觉不对,脚下飞行的折扇,似乎正在微微地震颤,抓着自己左臂的师尊,整个人也在颤抖不已。 可折扇的飞行速度却是愈来愈快,转瞬便已经冲出了朝天营围墙。 “师尊!你怎么了?师尊?!”苏文烈顿觉不好,可师尊背对着他站立在前,折扇之上全由师尊在操控,他丝毫不敢乱来,心里焦急万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不停的呼喊着师尊,希望师尊能有回应。 这柄飞行中的折扇,在经过刚才那阵疯狂的冲刺之后,又开始了急速的减速。 苏文烈紧紧的反抓住师尊的手臂,企求师尊能突然回头对他微微一笑,然后说一句“只是开了个玩笑”。 然而,并没有。 折扇缓慢地飞行,到了一处人工湖的上空,当它终于整个停顿下来时,师尊颤抖的身体突然就没了动静。 紧接着,苏文烈发觉脚下失去了支撑,师尊当先朝着下方栽倒而去。 苏文烈这才模模糊糊的看到,折扇快速地变回正常折扇大小,飞回了师尊的衣袖。 而此时的师尊,脸色如金纸,双眼也已经闭上。 苏文烈心若雷击,再加上正在突袭而来的失重感,他连惊叫声都没能喊的出来,就紧跟着师尊栽倒下去。 在他的上方,小云雀发出一阵吱吱吱的鸣叫声,似乎是早已感觉到了不对,它提前从苏文烈的肩头飞了出去。 在半空,一阵子七上八下的手抓脚踢,却未起到丝毫的作用,他紧跟着师尊坠入了湖中。 在这安静的湖面上,接连响起两道入水的扑通声,惊起了附近一阵犬吠。 恰巧行至附近的更夫寻声而来,向着水面望了望。 可惜夜已很深了,他举着灯笼尽可能地向着湖面眺望,却什么也没看见。 来回踱步又逡巡了片刻,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最后只得作罢,战战兢兢的拔脚离去。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再加上深夜里寒气上涌,这湖水竟比那潭水还要透骨三分。 苏文烈拼命地从烂淤泥中挣脱,快速地浮上水面,牙关紧要着,寒栗颤颤。 他一边开始息气凝神静听,一边举目找寻起师尊的下落。 然而,只能听到附近人家的几只狗叫,在这湖面上除了自己漂浮着的身体,以及身边一圈圈的涟漪,再无其他活动之物。 头顶上空,那只小云雀还在扑棱着翅膀,它转了一圈又一圈,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它小小的眼睛里,竟似乎充满了怜悯。 苏文烈无助地环视着四周,寒冷与恐惧席卷而来,他只能强迫着自己忍住。 也许师尊是因为事先已经昏迷,便没有了丝毫挣扎之力,导致他从高空坠下后,就直接向着水底去了。 这种人工湖里,长久缺乏修缮的话,底部那一层厚厚的淤泥,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敢再多想,也顾不得其他,苏文烈游到记忆中,师尊落下的大致方位,猛吸了口气,翻身再次向水下扎了进去。 相信自己,只是潜下去将师尊拽出淤泥,然后浮上水面就好了。 苏文烈一边给自己打着气,一边努力向下潜。 只是想着容易,做着难。 在这深夜的水面之下,伸手不见五指,眼睛是毫无用处的。完全只能依赖双手一处处地摸索。 然而,苏文烈在周边翻来覆去,摸索了个遍,却连师尊的衣角都不曾摸到。 越来越多的焦急与恐慌,在他的心底作祟。 苏文烈的口中,保存的空气转眼几乎全部呼了出去。 他双手上下摆动,脚下踢踏着就要向上浮。 然而刚上浮到一半,苏文烈却猛地发觉,自己腿上被什么东西绞缠了起来。 一瞬间,他的身体狠狠地颤栗了一下。 再不管其他,他连忙屈身向下,伸出双手去腿上一番摸索,才发现是一只破烂的渔网。 努力试了几下,发觉根本解不开。 苏文烈又用力左右猛拽,可这渔网却如同生在了他的腿上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在这刹那,无助,悲伤,恐惧,惊慌,仇恨,思念爬满了他的心头。 苏文烈感觉自己在水下就快到了极限,可一只破烂的渔网却绞死了他向生的希望。 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回忆片段在脑海里回放,从出生到现在,每一刻都清晰无比,每一刻都历历在目。 自己这就要死了么? 可是自己还未救出师尊,师尊救出苏家三条性命之后,又传授了自己修真功法,还千方百计为自己筹划修炼大道。 这等大恩,自己是纵死难酬的。 然而自己现在真的就要死了,而师尊近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扪心自问,苏家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自己更是一心向善。 这贼老天,怎可这般捉弄好人! 自己死就死了,苏家还有人在,大仇还有六叔和文颜去报,可师尊若死了,他的恩情却无法报答了。 不甘心。 好不甘啊! 苏文烈猛地睁开了双眼,他已经没有了任何脱身的办法。 失去了希望,只有面对死亡。 就在苏文烈放弃抵抗的瞬间,一股让人颤栗不止的意志陡然袭向了他的脑海。 这股意志来的这般突然,又是如此的猛烈,苏文烈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便被整个的控制了身体,只剩自己的意识在脑海深处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呵呵,天道自古如此,你若不争他便予取予夺。” “小家伙这就要放弃抵抗么?那你的生命真的是太过无趣了些。” “小家伙,你且仔细看着,看看你雷家爷爷,啊呸,狗屁雷家,狗屁雷爷爷。” “小家伙,你仔细瞧着,看你家弑天爷爷是如何抗争这天道狗贼的。” 不等苏文烈给出任何回应,从他身体中猛然释放出一股狂霸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五芒城。 山雨 第十九章 说好,从今不哭 这些意念蕴含的信息不少,然而仅仅是一瞬的功夫,就已传达完毕。 只见苏文烈的身体,这时猛然动了起来,他一只手向着自己的胸口一按,全身上下瞬间变得赤红。 紧接着,他又伸手在腿边轻轻一挥,那团让他放弃了求生意志的渔网,顷刻间断为两半。 不知是如何做到在水下视物的,脱身而出的苏文烈,径直向着身旁不远的淤泥深处潜去。闪电般眨眼便至,他单手拽起师尊,手上释放出一团红光将师尊裹了起来。 而后就见又是一团狂暴的气息,附在一团炙热的红色光辉中,以苏文烈为中心,猛然向着四周极速冲击而去。 这座人工湖的湖面,紧跟着泛起一波波的涟漪。而后就见大团大团的水汽甚至水团,向着四周爆射而出,整座湖都在快速缩小。 只是数个呼吸,人工湖便滴水不剩了。 苏文烈站在干涸的湖底,仰起头,哈哈狂笑了几声。向下猛地跺了一脚,整个人像流星逆转一般,身后拖着一串赤红的辉光,从地底向着天空极速飞去。 半空中,一只不知所措的小云雀,被他顺手抓进了手中。 这一次,人工湖内的声响虽大,整座五芒城却再无敢吠的犬。 安静之后,这里只剩下一个干涸的人工湖,和匆匆而来的城卫军。 战战兢兢的巡视一番,发现这座人工湖中的水已经一滴不剩,几队城卫军领队聚在一起,只是互递了几个眼色,尽皆明白此事与修真者脱不了关系,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管辖范围。当即各自散去,自有人向朝天营飞奔而去。 芒山深处,回风谷。 转眼间,一道红芒已经飞掠而至,落在洞府之外。 将师尊放于地上,只见他对着天空狂怒的咆哮着,声嘶力竭的吼道:“天道狗贼,你戏弄爷爷一世便罢了,连爷爷的家人至亲也不放过。” “爷爷生前大道未成,不是你敌手便也认了,如今爷爷落难于凡界,对你已无威胁,你却还要爷爷眼睁睁看着这等惨剧。” “你存的到底是什么恶毒心思?!” 天空中,乌云密布,隐隐有庞大的雷云开始汇聚其中。 雷声滚滚。 “哪怕你敢以本体下界追杀,老子也不怕让你知晓,你爷爷弑天已是无牵无挂。” “如今爷爷来到了凡界,哪怕不能亲自动手,也要把你这凡界给搅个天翻地覆!” “你且看着吧,就从现在开始!既然你要这小老儿死,爷爷便偏偏要他活!” 唇边流淌出的血液,似乎更加增添了苏文烈的怒气,只见他右手向着心口位置一划,一滴妖艳异常的血珠飞了出来。 电闪雷鸣中,一团恐怖的的雷云正在凝聚而成。 苏文烈不管其他,引导着那血珠飞进了师尊的嘴里,而后站起身来,转身飞向了水潭。 他定身立在水潭上空,全身流淌着鲜血,血珠接连不断的落进了身下的潭水里,鲜红的水花一朵朵跳起,让人看着就感心惊不已。 他举起右手,张开口,一把模糊的玉石钥匙影子,从口中飞出投射在右掌之上。 他握了握手,光形转换间,一把尖细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执剑向天,汇聚起身上所剩不多的余力,发出嘶哑的吼声。 “天道狗贼......吼呵......” 声音到最后,已经听的出不是人言,反而似是凄厉的凤鸣声。 有雷柱直直的劈下,先是在空中,被一层透明薄膜阻拦了一瞬,然后继续向着他劈了下来。 不闪不必,苏文烈投出手中的剑,让它带着自己全部的力量,笔直的迎向雷柱,身体却躺倒着向下方坠落而去。 身上所剩不多的红光,全部向内回缩,缓缓地贴向他的身体。 仰望着天空中雷柱击中细剑,炸成千丝万缕的雷光,在天地之间游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他瞬间失明了。 也就在这时,苏文烈感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终于回到自己了的手中。 然而还不等他兴奋,就被满身的伤口疼到几乎昏厥。 浑身血流如注,他已无法理清自己身体上,到底有了多少个伤口。 体内的心法感应到丹田的亏空,这时居然自主运转了起来,汇聚起一丝丝的灵力。 他还能感受到,有东西正在浸入他的身体,不仅带给他无比爽快的舒畅,还在飞快地愈合着他的伤口。 然而,当他被一股巨力猛地击中之后,那股神奇的力量就消失不见了,他也被整个砸进了水潭中。 喉头一甜,苏文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看来,这弑天爷爷也不怎么靠谱。 最后闪过这一个念头,苏文烈彻底昏死了过去。 而他的方士基础心法,却孜孜不倦的继续运转了下去。 天空中,那浓郁的雷云一直翻腾着,压抑着山间万兽匍匐在地。似乎是找不到轰击的目标,雷声在那里空响了半晌后,散去了。 在这一片火红的世界,岩浆滚滚,气浪扑面。 躺在岩浆巨石上面,苏文烈觉得自己应当是死了,而且是被投进了熔岩地狱,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等大恐怖里。 更离奇的是,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哪怕一丝的灼热或者疼痛。 “嘿,小家伙,你我的时间都不多,就别在那里傻躺着了,快快到你爷爷这里来。” 这阵言语声响彻了这片天地,震得苏文烈头眼发昏。 默默地从地上爬起身,向着身后望去,他这才发现,在身后百丈有一团被火焰包裹着的绒球,那绒球被七七四十九根,约莫一丈粗细的寒铁铁链栓着,吊在半空。 虽然那绒球带给他令他窒息的压迫感,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迈起脚步,坚定的向着绒球走去——那绒球给了他一种极其熟悉的亲切感。 刚刚失去了太多的苏文烈很清楚,那是同族之间才会有的亲切感。 但他注定是走不到绒球的跟前了,一层冰冷透明的墙壁,突然出现在眼前,将他隔绝在外。 “好孩子,就在那里吧,虽然恨不能手撕了这贼天道,但又不得不承认,咱如今却是争它不过。” 绒球缓缓向下落了丈许,向苏文烈传来更加强烈的亲切感。 “爷爷暂时是无法走出这牢房了,但爷爷言出必行,说要搅他个天翻地覆,便要做个无与伦比的搅屎棍!啊呸,搅屎棍去死吧,这里应该要用个什么词来着?算了,不说废话。小家伙,你说说看,爷爷现在给你个机会,你要不要抗争这天道、自己主宰命运?” “您就是那个占据我身体的弑天?”苏文烈试探着问道。 “狗屁的弑天,啊呸,呸呸呸,你要叫咱弑天爷爷!怎么样,弑天爷爷的强大你见识过了,羡慕吗?哈哈哈哈。” “这狗贼天道从兽界就开始一路打压咱,被咱不退反进,晋升到仙界了还是不放过咱,但爷爷就是那么强大,反而被咱又升到了神界,这狗贼天道竟直接掀了天地,颠覆日月,不但毁咱金身,更是灭咱至亲,咳,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臭小子,少特么废话。机会只有一次,你要不要干!” “明明是您自己废话一大堆好吧?不过说句心里话,刚才的您,有那么一会儿,确实显得挺强大的。” 苏文烈心里暗暗嘀咕了两句,却没敢说出口。 “要不要抗争这天道,主宰自己的命运。” 心里回味着这句话,一边又回想了一下自己这短短的一生,可笑的命运,捉弄人的命运啊。 还有自己放弃生还意志那个霎那,那种绝望,憋屈到绝望,窒息到绝望,甚至愤怒到绝望。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苏柳两家要被灭门? 又为什么要活下来受煎熬的是他? 为什么师尊要救他收他为徒? 又为什么师尊要在他面前坠入湖底自己却偏偏无能为力? 就因为命运? 凭什么? “弑天前辈,如果说抗争天道,天道是什么我都不懂,所以无法应承您。但如果您说要主宰自己的命运,那么,我干了!” 苏文烈抬起头,双臂轻轻抬起,用尽全力握起了拳头。 绒球静静的悬在那里,就在苏文烈以为他只是戏弄自己,不会再有响应时,绒球却突然向外,迸发出强烈的意志之力。 那股意志之力已经凝成实质,苏文烈亲眼看着它透过那层透明墙,射进了自己的眼睛。 在他忍不住闭上眼睛的瞬间,进入了他脑海。 而后,一股极强的疼痛感,和一种熟悉的窒息感一同袭来。 再次睁开双眼的苏文烈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水潭之中。 在潭底。 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痛的,可是窒息又压迫着他挣扎,压迫着他奋力向上方游动。 再一次见到那熟悉的天空,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害怕自己只要停下来,就再没有余力继续下去。 苏文烈继续向着岸边游去,天空正在恢复之前灰沉沉的样子,雷云也即将消散完毕。 当双手终于摸到岸边的碎石子,坚强了这么久的苏文烈终于再支撑不住,翻身躺倒在岸上的碎石滩中。 眼泪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偷偷滑落。 如果这一刻,还有母亲那温暖的怀抱,该有多好啊? 甚至能有父亲那句“不争气”的责骂,又有多好? 都不会有了,再不会有了。 母亲那恬静而醉人的画墨之香,父亲那严厉而心痛的关怀目光,为了背负苏家的主脉责任,早就已经,不会再有了。 往后的余生,只剩了六叔与文颜。 往后的余生,只能有拼命的修炼。 往后的余生,只能够自己安慰自己说,文烈,不哭。 说好,从今不哭。 山雨 第二十章 风烛残年 在一波接一波的疼痛浪潮中,苏文烈缓了半晌,再次挣扎着跪坐起身。 可是,自己还有师尊,怎能忘记了师尊呢? 这个总爱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老夫子,待人和蔼平和,处处透露出他通古今、富典雅的的气质,却三番两次,为了自己,搞成了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个平时一本正经,却又总爱猝不及防,开个小玩笑的老夫子,徒儿还在等着,您板着的面孔突然绽出一朵花,再说一句,“只是开了个玩笑”。 全身的疼痛,似乎一瞬间不再痛了,被摧残到极致的身体,也不再力尽疲乏了。 苏文烈半跪半爬着,向洞府前进,那里还有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尊,师尊还不清楚是出了什么意外,就被溺在湖底深处那么久,现在又是无人照看,被扔在洞府外面,这么久都不曾得到救治。 “师尊......师......师尊......” 在他身后,血流了一地。 可苏文烈整个人,都处在了一种朦胧,或者说是麻木了的状态,他不知疲倦,没有了痛觉,丝毫不停的,一直向着洞府前进着。 被他遗忘了的丹田深处,一缕红芒悄然扎根其中,缓缓随着丹田的规律旋转,向着他的四肢百骸释放着稀薄的力量。 “文烈!” 六叔的声音从后方远远传来,但文烈全无所觉,继续努力地前进着。 “咻。” 人体的破空声,快速的由远及近,一道人影到达苏文烈的身边。 他用力抱起地上的文烈,带着他,继续向着洞府方向飞快掠去。 这一刻,文烈再没有丝毫的力气挣扎,他只是直直的睁着双眼,寻找着洞府的位置。 蹦跳之中的颠簸,晃的他眼晕。 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支持不住,也许睡一觉,不,只是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就一下下就好了。 可他不敢,他怕等他再睁开眼睛,再没有机会看到师尊。 他要看到师尊活着,他要师尊活着,哪怕只是活着。 很快,洞府终于出现在他的眼帘,在那里,师尊安静的躺在地上。 “师尊,是师尊!师尊,你快起来对我笑着说一句‘只是开了个玩笑’啊,师尊,你快起来啊!” 苏文烈的内心,终于开始泛起朵朵浪花,可他的身体还是纹丝不能动。 说好了,从今不哭。 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下来。 苏庆扬轻轻将文烈放在地上,看着脸色死灰的秦夫子,不由心底一揪。 颤抖着双手,去试探他的鼻息,完全没有! 不,不对,还有一丝气息在游走! 苏庆扬不敢耽搁,掏出秦夫子之前送给自己的疗伤丹药,倒出一粒碾碎了,轻轻掰开他的嘴巴洒了进去。 又倒出一粒,正欲喂给文烈,却看到文烈双眼迷离的不停流着泪,猛地一阵心疼,低声对着文烈说道:“文烈,放心吧,夫子还在,我已经喂他吃了疗伤药,以夫子的修为,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说着又掰开文烈的嘴巴,喂他吃下丹药,便转身离去,打算找些水回来。 文烈的嘴巴里含着丹药,脑海里只剩六叔那句“夫子还在”。 师尊,是师尊还在!师尊还活着,就够了! 一道道泪痕挂在脸上,苏文烈的脸上,终于缓缓放松了些,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喂两人喝下了些水,苏庆扬便在一旁守候着,看着心疼,却又不敢轻易的去挪动两人。 夫子的脸色吓人,应该是内伤,可他那虚弱至极的气息,让苏庆扬不敢妄动,怕不小心打乱了他的气息,造成大错。 文烈就不同了,他浑身是伤,那一身的血肉外翻,只是看着就浑身隐隐生疼。 只是他的呼吸很强劲,只是昏睡了过去。 苏庆扬别无办法,想了想,又倒出两粒丹药,碾碎了,细细的洒在文烈的伤口上。 也许是在身上的疼痛,传递到了睡梦中,文烈在地上一阵阵的抽搐着,隐隐还有些梦呓之声。 心疼的看着文烈,苏庆扬心痛又悔恨。 实在是自己这个六叔太无能,被眼前的秦夫子所救,苏氏最后三人才逃出了五芒城。 如今刚要开始报仇,却又遭城主暗算,自己与武曲差些就折在里面,幸亏又是秦夫子及时现身,以强大的修为硬扛了对方的法器。 然而,就在众人觉得大功即将告成的时候,古江寒又阴险的掏出一种粉末,向着众人洒来。 秦夫子仗着自己有法力护身,当先抵挡了下来。然后帮助自己和武曲,将古江寒擒住,贴上潜藏符带了出来。 可看眼前这情形,夫子竟是又着了古江寒的道。 也不知那粉末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恐怖阴损。 若不是我见夫子走时情形不对,紧跟着追了上来,恐怕今天...... 古江寒,之前还只是我苏家的仇,现在再加上夫子的这仇恨,你的项上人头,哼! “咳咳......咳咳咳......” 眼见夫子突然激烈地咳嗽起来,苏庆扬赶紧跳起身来,单膝跪地扶着夫子坐起。 “夫子,您终于醒了!” 苏庆扬在这一刻,终于松了一大口气。 “咳咳......哦,是......是六公子啊。” 夫子缓口气说半句,继而又换班口气,再接着说下半句。 可苏庆扬此刻却一点都不觉得着急,相反还很欣慰。 “夫子,您还是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在,您放心吧,” 眼见不远处苏文烈虽然浑身是血,但呼吸很平稳的躺在那里,夫子点了点头,道:“我只是窒息的久了,如今缓了过来,身体倒无大碍的。” 说着,他有些吃力的理了理自己的白发,将双腿盘错而坐,换成了打坐运功的样子。 眼看夫子轻轻闭上双眼,除了那让人心忧的脸色之外,其他似乎都在慢慢好转。 苏庆扬闻言放心下来,转身坐在不远处,看着这师徒二人,不再发出一丝声音。 只是运功了片刻,白发下的眸子就连连跳动了数十次。 感觉到体内金丹暗淡无光就觉得不好,如今看来,体内当真是一丁点灵力也不剩了。 实在想不到,到老到老,却被一个小人暗算,失了修为。 只是这一个念头在脑海过了一遍,夫子的脸孔就如沙陷一般,突然垮了下去。 原本胖瘦适中的儒衫,此时就像突然大了两圈一样,松垮的挂在双肩;原本鹤发童颜的面孔,此时就像突然成了皮包骨,眼圈深陷颧骨高耸,下巴凸出。 这完全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老夫子才应该有的样子。 惊异的看着夫子的变化,苏庆扬蹑手蹑脚的凑上前来,正欲开口询问,就见夫子睁开了双眼。 之前的夫子,一双眼睛给人的印象,就是睿智有神,而如今这双眼睛,哪里还有之前半点神韵,完全是浑浊不堪、毫无光彩。 “夫子,您?” “六公子啊,如今看来,夫子我只能拜托你了。” 夫子虽然眼睛没了神彩,但当被他看着时,那种沧桑感,竟给了苏庆扬一种压迫,似乎自己全都被看透了的错觉。 “夫子,您说。” “六公子也看到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如今夫子修为尽失,是真的成了一把老骨头了。” “看来靠夫子自己,可能是再没办法回归宗门。只能拜托六公子代夫子走一遭,到宗门去请人来接夫子了。” 虽然从夫子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哀伤的情绪,但从的语气里,苏庆扬还是听出了浓浓的悲凉。 “怎么会?夫子,您怎么就修为尽失?难道是那种粉末?我明白了,夫子莫忧。等我赶回城中之后,定要找古江寒讨要解药。” “而且您几次三番,有恩于我苏家,我苏庆扬如今残留于世,纵死也难回报一二!若夫子不嫌弃,日后便由我苏氏一族,侍您终老。” “况且您这次,又是因为我们苏家之事,才尽失修为,无论如何我们苏家都......” 秦夫子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苏庆扬听他说。 “六公子不必如此,夫子只是孤家寡人,如今到老为朽骨,也只剩些埋骨宗门的念头了。而且,这种奇毒能让老夫修为尽失,老夫也已大概知晓了它的名字,只是有了它的出现,说明古江寒背后,是有强大修士存在的,如今夫子修为已失,留在此处,解药也是不敢奢望的。只能望六公子......” “夫子,庆扬听您的便是,还请夫子稍待一两日,等您和文烈的伤势都稳妥下来,小子便立即动身。” 夫子点了点头,闭上双眼,却不再说话。 这沉默的夫子,让苏庆扬极为不适应。 但他心里,也是特别难受。 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一个老人,到老了却要受到命运这样的捉弄。 也许,把自己换到夫子的位置上,恐怕自己早已崩溃了吧! 一辈子的执着与追求,临到老了,却突然在一瞬间被蒸发干净了。 这得是多么痛苦的打击,这又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才敢于面对。 夫子此时的身影,苏庆扬已经再不忍心去面对,他悲伤地转过头,看着地上的文烈。 文烈,你的师尊为了我们苏家,能做到如此。那么日后,不管六叔在与不在,苏家都要有为了夫子,豁出全族性命的觉悟。 眼见夫子已经趋于平静,苏庆扬便征得了他的同意,搀扶着他进入洞府内歇息。而后再来到洞府外,小心翼翼的,将伤口已经结痂的文烈,也给抱了进去。 文烈的身上,裹着的还是那日匆忙离家时,穿着的黑色长褂,此时却早已碎成了一团团的布条,一道道结痂的伤口露在外面。 跟夫子打了声招呼,有些不放心的苏庆扬,看着洞府内这对师徒,一狠心转身离开了。 他到芒山脚下找了个小山村,敲开一户户的房门,在村民举着的刀枪棍棒,和惊惧的眼神中,留下一些碎银子,换来了些衣物和肉干。 再次马不停蹄的赶回谷内洞府,看见两人安安静静的待在原位,都进入了睡梦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山雨 第二十一章 你这是病,要治 苏庆扬拿出火折子,用现成的木柴生起了一个小火堆。 将取来的衣物仔细烘烤了一遍,洞府内也被稍稍驱散了些深秋的寒意。 苏庆扬坐在火堆旁,看着熟睡中的两个人,不免一阵唏嘘。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石床。 只是上次那里睡着他、文烈和文颜,而现在躺在那里的换成了夫子和文烈。 真是造化弄人啊。 短短的几日里,他们这四人就几乎没有过完好无损的时候。 如此想着,苏庆扬的双眼渐渐支撑不住。 温暖的火光,在他的轻鼾声中慢慢变的越来越淡。 在无休止的疼痛中,苏文烈觉得自己应该就要这么一直疼下去了。 索性,师尊已经醒来,他暂时倒不觉得有什么急着去处理的事情了。 疼吧,就这么疼下去吧,疼的时间久了就不会觉得疼了。 “孩子,你这是一种病,需要治。” 谁? 在这片虚空,他无法看到任何的东西,整个身体轻飘飘地立在虚空中,上下不能。 “我是你弑天爷爷,只是一转眼就记不得咱的声音了?” 这道声音听起来确实有些耳熟。 “您不是,嘶~您不是跟那道雷电同归于尽了吗?” 苏文烈有些惊讶,他明明亲眼看着那团光辉进入细剑,向着雷电冲击而去的。 甚至最后两者相遇炸出的那团耀眼光辉,差点把自己的眼睛都闪瞎了。 “臭小子,你才去跟那狗贼同归于尽了。睁大你的眼睛瞧好了,你弑天爷爷这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哪只狗眼看到你家弑天爷爷同归于尽去了?” 突然间,就在这片虚空的每一处地方每一个角落,同时升腾起了接天连地的火海。 这下好了,苏文烈享受到的不仅仅是伤口的疼痛了,还多了全身上下每一寸都跑不掉的炙烤。 “啊!啊......啊......前辈,前辈快停下!晚辈错了!是晚辈同归于尽,是晚辈失言了!请前辈饶了晚辈这次吧!前辈......啊!” “哼!” 只是发出了一声冷哼,那遍布虚空的火焰便迅速散去,消失不见了。 弑天前辈熄灭了火海,却没有直接说话,而是在等着苏文烈恢复力气。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弑天前辈才再次出声。 “小家伙,你就不想知道为何我会出现在你的灵域之中吗?” 苏文烈动了动手指头,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发现自己只是精神上感受了一遍火烧的感觉,而并非是真的被火烧在身上,当即放下心来。 “请问前辈,嘶~什么是灵域啊?” 弑天前辈“......” 这小子到底是不是修真者? “你不是已经入门了吗?修炼之前你的师尊难道没告诉你这些修真常识吗?” 弑天前辈有些恹恹不乐,这苏文烈怎么是这么无知的样子,自己难道就借助这小子来搅乱凡界吗?这,有可能吗? “禀前辈,嘶~晚辈只是杂派方士的入门小弟子,刚刚入门修炼五六日,嘶~师尊也是刚传下了修炼淬体之法,嘶~其他还没有来得及传下。” 苏文烈自己也很无奈,师尊只是传下了基础心法,带着自己运行了两个周天,就说让自己一个人留在山谷中好生修炼,转眼就离开山谷不见了踪影,等师尊回来之后石头还没坐热乎,又是紧接着带自己回了五芒城,到了城中又是刚坐下不久,便跟着师尊赶往城主府,最后倒好,从城主府出来师尊就离奇昏迷了,自己也濒临死亡,幸亏弑天前辈出手。 他也想自己能掌握这些常识,可师尊一直没机会教授他,他又能怪谁呢? “五天?好吧,是咱错怪你了,看你这淬体都迈过一重了,没想到你居然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是的,弑天前辈。嘶~” 由不得苏文烈不对这位前辈恭敬。毕竟是弑天前辈在自己都完全放弃的关头,附在自己的身上,使用神奇的仙法救出了自己和师尊二人。 “既然如今咱只能在你这灵域暂时借助,那也算与你难分彼此了,咱便替你那糊涂师尊教授你这糊涂弟子吧。” “多谢弑天前辈!” “小家伙,你先别谢咱,咱教你可是有条件的。若是你同意咱的条件,接受了咱的教授,咱保你百年之内可达历劫境界,从你如今的命运之锁中挣脱出去。” 只是听了这两句,苏文烈就有些蠢蠢欲动,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前辈也说了,是有条件的。虽然前辈说的话让他感觉有些夸张,但是,真的很诱人。 “但你需要许下真神誓言,不经咱的允许,不可私传所得功法,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咱的存在。而且咱到时需要你做些什么,你必须毫无保留地去做,甚至于不惜生命。” “弑天前辈,晚辈,嘶~晚辈和师尊的性命本就是您救下的,为报答您付出生命,晚辈本是在所不惜,嘶~但晚辈可以问一下,您打算以后需要晚辈做些什么事呢?” 相比于那对他来说还是虚无缥缈般存在的历劫境界,苏文烈反而更加的关心需要自己做的是什么事。 假如弑天前辈也像这次苏柳两家惨案的幕后黑手一样,要求自己去灭人全族什么的,自己真的能下的去手吗? 师尊说的话可还犹在耳边。 杀有妄杀与锄奸,遵循本心。 “也没什么,只是替咱出口恶气而已。不会让你去杀人放火,那种事情与咱无关。在这种低魔世界,咱打算让你做的事,只能算是给某些无情的东西找点乐子吧。” “小家伙你能想到这点,说明你的本心不错,咱理解你的顾虑,不会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若不放心,可以在誓言中加上自己的条件,若违背本心,约定可自行解除。” 苏文烈闻言不禁暗松了一口气,自己也算是两度生死了,可却还是狠不下那个心啊。 “敢问前辈,晚辈又该,嘶~又该如何许下真神誓言?” 面对比自己更加擅长某一件事的人时,苏文烈一直都是诚心求教的。更何况如今他这个修真新人所面对的,是一位不知道来历的修真巨佬。 “看来,咱还是要先把你这修真基础给你补全,才能再说其他了。” 一阵无奈的低喃,弑天前辈将修真者的常识,以及必须熟记的基础资料一一传授给他。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传授给苏文烈的这些资料,在他看来皆是平淡无奇,但在如今的天星大陆,却已经是古老宗门的不传之秘了。 一个被关押在血脉钥匙之中几万年的存在,和一个陷入灵力低谷的低魔世界。 这之间存在的怎样的一种鸿沟? 传授和接受的两个人完全都没有意识到。 弑天前辈看着苏文烈这样,说句话就要吸进一口凉气的鬼样子,实在是膈应人。 暗自决定等他许下誓言了就传他本族恢复伤势之法,也算是自己履行约定的一部分。 他接下来讲述了包括血脉与体质,灵力、灵气与灵液,灵识与神识,灵域与神域,真魂与神魂等等的细节,很是让苏文烈恶补了一顿。接下来,又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文烈这才知道,弑天前辈是因为某种不可说的缘故,被囚禁在了那枚血脉钥匙上。 他辛辛苦苦积攒了数万年的功力,就是等待有人将这枚血脉钥匙使用掉,好让他能从封印之中脱身而出。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当这枚血脉钥匙被用掉以后,还没等他从封印中挣脱束缚,却在使用者的血脉之中又自动生成了一层封印。 弑天前辈就又被封印在了使用者——苏文烈的血脉之中。 而自己不久前的假死那一瞬间,因为血脉停止流动的缘故,使血脉之中的封印也停顿了霎那。 弑天前辈正是利用那个瞬间,想要从封印中挣脱,却无奈的发现,他的元神被封印所幻化出的锁链牢牢捆住。 无法挣脱之下,只能选择渗透出他的神识。 趁机救下了自己和师尊。 为了避免被某些东西发现,他便将凝聚的神识分身寄身在了苏文烈的灵域之内。 至于他的元神,依然被封印在苏文烈的血脉之中。 “杂派方士门弟子苏,嘶~苏文烈,现以本人真魂起誓,在我有生之年,若,嘶~若无弑天前辈允许,不得透露弑天,嘶~弑天前辈的存在,他日弑天前辈但有吩咐,只要不涉及无辜,文烈,嘶~文烈甘愿赴死以成。” 苏文烈按照弑天前辈所传方法,以自己这尊灵识真身的灵识为引,在灵识深处缔结了一个初步的真魂契约,等到他修炼到化神境界,即可自动升级为真魂誓约。 这种以灵识真身或者以神魂真身所许下的真魂契约,是以自己的生命本源为契的,但凡日后想要反悔,生命本源便会迅速地枯萎,许下誓言的人自然也就活不成了。 许完誓言,苏文烈顿觉一股约束性的力量,无声无息地向着自己的灵识真身渗透进去,又很快地消失不见。 “小子,咱说了能让你百年历劫,你是不是不信咱?为何你誓言里都不提这茬?” “弑天前辈,晚辈并非不信,只是,嘶~前辈既然肯出手相救,又愿督促晚辈修行,这对,嘶~对晚辈来说便已是超越天地的恩德了,至于百年内历不历劫,其实还要晚辈,嘶~靠晚辈自身的努力,不是吗?” 浑身一阵阵没的疼痛,让苏文烈嘴角抽搐,他觉得自己真的就要在这疼痛中麻木了。 也许,以后自己再受到这样的伤害,便不会觉得这么难熬了。 “如今誓言已成,嘶~能否请前辈跟晚辈说说您的来历?” “咱的具体来历,小子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只会给你带来杀劫还没有好处。如今你身上已经有了古凤一族的血脉,虽然仍然十分稀薄,但修习本族一些基础功法还是可行的。咱这就传你咱的本族恢复之法血炎咒,让你恢复伤势,不然听你说句话就要跟着你吸一口冷气,咱膈应的慌。” “多谢前辈赐教。” 就在苏文烈的灵域之中,他学会了有生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法术,血炎咒。 催动灵力在筋脉之中以特殊的路线运行,使用秘法将运行中的灵力渗透进入血脉,催动血脉之力去恢复身体的伤势。 只是这血炎咒需要配合筋脉运转,他在这里空有一副灵识真身,根本无法使用,只能默默的先牢记在心。 虽然这是他自己的灵域,但弑天前辈告诉他说,若非是弑天前辈的存在,这个灵域是需要修士到达金丹境以后才能自主开启的,在此之前的修士虽然都存在有灵域,可他们无法突破灵域的壁垒,更加无法掌控它。 也就是说,他这个小小的淬体一重小修士,如今连自己退出自己的灵域都办不到。 想要进出自己的灵域,全部要靠弑天前辈将他的灵识拉进来或者踢出去。 若弑天前辈将他的灵识真身踢出灵域,灵识真身便会瞬间与他的身体完全融合,他也会在片刻之间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从昏睡中醒来。 想想就有些滑稽,又有些无奈。 自己灵域的大门,还需要自己到达金丹境才能打开,里面却已经住下了一个弑天前辈。 果然这样想一想,自己突然就有了退出灵域,快些去修炼的冲动。 “弑天前辈,您,嘶~您能传授晚辈一些攻击性的法术吗?” “臭小子,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你都不懂吗?先把这血炎咒琢磨透彻,修习精深了再去学其他法术,况且你一个小小的淬体一重修士,连使用法术的门槛,炼气境都远着呢,就算教你法术,你怎么使用呢?” “是,嘶~是晚辈思虑欠妥。既如此,晚辈先行告退了。” “嗯,你且去吧,若有事我会拉你进来。” 说完不再等苏文烈拜谢,就发动力量将他从领域中扔了出去。 “机缘巧合被这小家伙得到我附身的血脉钥匙,如今也只能依靠这小家伙了,但愿他能走的远些吧!要不然,那天道狗贼岂不会太无聊?” 山雨 第二十二章 血炎咒 苏文烈在疼痛中悠悠睁开了双眼。 忍着疼痛,他环视了周围,发现一位一脸枯槁的老夫子,躺在自己身边,心里大惊失色,慌乱中猛然坐起身,才发觉这老夫子身上的穿着,正是师尊的那身,从不离身的儒衫。 “师尊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苏文烈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望向洞府的其他地方,这才发觉六叔躺在竹席上,发出阵阵鼾声,火堆中的木炭,还剩些微弱的光亮。 还有小云雀,孤零零地窝在角落里。 “不对,现在应该是深夜了,为何自己在这黑漆漆的洞府,却能看的如此清楚?” 苏文烈闭上双眼,伸出双手摸了摸,却没有摸出有什么异常。 低下头,仔细看着苍老异常的师尊,心下悲凉,都是为了自己,师尊才弄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再想想曾经,那仙风道骨的老夫子,顿觉愧疚难抑。 愣怔了半晌,他狠狠甩了甩头。 师尊还活着,自己就有希望报答他,不管他现在这样的状况,是永久的还是暂时性的,自己都要尽全力,去找寻解决之法。 如今的自己,也只剩修炼一途可走了。 只有修炼有成,自己才能不愧师尊,为他的付出,才能为苏家讨回公道。 此时,还哪里顾得上会不会有脱水的危险。 想到就做,他忍着越来越稀松平常的疼痛感,暗暗运转起体内灵力。 按照方士基础心法,先运转了两个周天,将灵力汇入丹田后略略歇息一下,在回忆中翻阅血炎咒的运转之法,将丹田内的灵力缓缓调出丹田,以另外一个运转路线,透过筋脉慢慢向血脉之中渗入灵力。 很好,并没有脱水的危险情况出现。 只是,这血炎咒刚刚开始运转三个呼吸,他就不得不停了下来,鼻息间哧哧的喘吸着,口中压抑着低吼声。 实在太痛了,这痛比他身上正在承受的零碎伤口所带来的,要超过上百倍。 还好他停下血炎咒之后,这股突袭而来的痛感就消失了。 只是他停下来之后,有灵力渗入进去的两处筋脉附近,原本存在的疼痛感突然就减轻了。 这就好像一个人,一直穿着一双铁鞋,当有一天铁鞋被卸下了一半的重量时,那种感觉是很突兀的,轻快而从容。 “既然都是痛,长痛不如短痛!拼了。” 苏文烈的内心有了决定,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爬下石床,爬到了洞府外。 离开洞府之后,他又稍稍爬远了些,选了处能照见月光的石壁旁,背靠石壁盘膝而坐。 仰望着夜空中,不甚明朗的星月,苏文烈将自己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衫,缓缓撕下几根布条,团吧团吧揉进了嘴中。 再次开始运转起血炎咒,这次他再没有犹豫,选择一次性将所有的筋脉过了一个遍。 灵力一丝丝地渗透进血脉,让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似在承受着刀绞,他只能咬牙忍受。 在他背后,血色纹路突然浮现,并渐渐开始了延伸,就好像一个初学绘画的儿童,在一幅画板上随意的涂画着,这里洒下一笔,那里抹开一片。 直到最后一处筋脉,被灵力渗透进去,浑身大汗的苏文烈无力的松软下来,整个人瘫倒在石壁之下,从他嘴中掉落的布团早已是红岑岑一片。 苏文烈感觉,自己就像是刚刚生了一场重度的伤寒,肌肉酸疼,浑身疲乏无力,脑仁隐隐如针扎。 好在身上那种,一直折磨着他的疼痛,终于减弱了大半,剩下这种程度,就如同他平时伤风之后的状态,已经不怎么影响他正常活动了。 “让我缓一缓,缓一缓......” 心里虽然这么说着,可苏文烈还是挣扎着再次盘膝而坐,运转起方士心法。 只有淬体一层,自己的灵力实在是太少了。 连全身运行血炎咒都几乎满足不了,又怎么能去使用其他功法呢? 怪不得,弑天前辈不愿意教授自己别的功法,是只有淬体一层的自己不配啊! 还是要变强,变强。 只是这次他运转心法时,突然发觉自己筋脉明显粗了一倍有余,体内的灵力也比之前多出了两倍不止。 并且,脱水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 苏文烈不禁内心狂喜,看来弑天前辈让自己不得外传,还必须发下真魂誓言是有完全必要的。 虽然这血炎咒在古凤一族,仅仅是作为恢复性的功法存在,然而自己只是运行了一个大概,自己体内的筋脉就发生了越阶般的变化。 想想自己修炼了五天的时间,却没有运转血炎咒一个周天收获多,就能明白这血炎咒的珍贵了。 苏文烈暗暗压抑下来喜悦的心情,认真的运转了两个周天的基础心法,缓了口气,再次运转血炎咒。 这一次的痛楚却不再是那般撕心裂肺了,明显的降低了七八成。 等所有的血脉全部渗入了灵力,苏文烈抬起手臂,握了握拳头。 他站起身,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失殆尽,就连结痂的伤口都只剩些酥痒。 他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全身的血肉似乎都在这时,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就好像,自己整个人都在这血炎咒的加持下,重生了一样。 仗着黑夜也能视物,他走到了山谷内唯一的水潭之中,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净。 站在潭水中,望着水潭边那个巨石,与记忆中的巨石相比似乎变矮了些。 或者说,是自己突然间长高了? 不如就将这一夜,当作是一次重生吧。 山顶的那边,夜雾在渐渐消散。 苏文烈在心里许下一个美好的期许,然后坚定地迈开脚步走出水潭,回了洞府。 洞府中,两人一鸟还在沉睡,苏文烈看了一下便又转身退了出来,去采了些野果回来。 他用双臂托夹着几十个野果正要走进洞府,就见洞府内一道人影快速冲了出来。 躲避不及的苏文烈当即被撞了个正着,闷哼一声向着身后倒去,怀中的野果撒了一地。 来人却是苏庆扬。 他后退了半步又冲上前来,看清楚撞到的是苏文烈,当即来到他身旁,将文烈拉起身道:“你到哪里去了?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到处乱跑?” “六叔,我的伤都是些皮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苏文烈尴尬的笑了笑,俯身去捡地上的果子。 苏庆扬按住他,仔仔细细的把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这才安心。 心道:“夫子的药看来不仅是对内伤有奇效,就连这种外伤也是见效甚快。” “你没事就好,这样六叔才能放心走。六叔不在,你要好好地照料夫子,毕竟他......反正,你好好照顾你师尊就是了,知道吗?” “我知道的,六叔。对了,六叔你是要回五芒城吗?” 两人一起捡着野果,一边说着话,都没有看到扑棱棱飞了出来的小云雀。 苏庆扬沉吟了一下,转身走到苏文烈的跟前,俯身蹲了下来。 “文烈,六叔跟你说件事。” 看到六叔脸色有异,苏文烈心里咯噔一下,赶忙靠近了些蹲在一旁,有些惶恐的问道:“六......六叔,何事?” 这几天太多的坏消息,让苏文烈变得有些过敏了,尤其是他看到六叔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时。 “你师尊他......” 还不等苏庆扬继续讲下去,夫子已经从洞府中走了出来。 他散乱的白发蓬松地披散在肩头,单薄的身躯让人看着心揪,新换上的裘皮长袍显得肥大宽松,干枯的双手扶着石壁缓缓行来。 “六公子,文烈。” 苏文烈转眼看见师尊走出洞府,慌忙把怀中的野果抛在地上,小跑到师尊跟前,接过他的一只手臂加以搀扶。 师尊对苏文烈点了点头,枯槁的面容挤出了一丝笑容。 “既然文烈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便劳烦六公子早日启程吧,其余琐碎我自会对文烈安排,夫子在此处实在不便多留了。” 苏庆扬将捡起的果子放在一旁,对着夫子深深地一礼。 “既如此,庆扬定不负夫子所托,敢问夫子,庆扬该往何处?” 苏文烈站在一旁,十分好奇师尊与六叔在说的是什么事情,一时又无法插话。 “向南百里绕过芒山,转向东约三百余里,在鲁国与清梁国交界之地,有一处山脉,叫做曲阳山,绕过山脉向东,靠近海岸有一处宣海坝,坝上有一道馆叫拜方观,入观找寻折海道人。” “若能面见折海道人,即可亮出此折扇,就说乃是折风道人所托。若折海道人不在,你离开便是,什么也不要说。然后过个几日再去,直到亲眼面见折海道人。” “还有,将折扇交给折海道人之后,让他到清梁国的丰文州与我们相见,他自然便会知晓该往何处。” 结果夫子常年握着的那把折扇,苏庆扬把这些话都暗暗记在心内,又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夫子,那庆扬又该如何断定,到时所见到的就是折海道人本人呢?” “呵呵,你只管去拜方观,等到你真的见到了折海道人本人,你自然会明白见到的就是折海道人了。若是你不敢确认的,就都不是。” 夫子似是在这时想起来了什么趣事,说完话,脸上绽放出了一抹轻松的笑颜。 “庆扬明白了,夫子保重。” 苏庆扬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荷包,鼓鼓的一包碎银子塞到了苏文烈的手中。 看着他的脸:“六叔先回城一趟,把古江寒的事情安顿好马上就走,你好好地照顾夫子,六叔办完事就尽快回来找你们。” 山雨 第二十三章 我是云雀的爹娘 看着六叔匆匆离去的背影,苏文烈攥紧了手中的荷包。 “进去把衣服换了吧,为师在外面等你。” “是,师尊。” 苏文烈小心地松开师尊的手臂,见师尊站在原地不像是有异常的样子,连忙转身进入洞府,将自己身上的碎布条全部扯了下来,拿起六叔烘烤过的一件内衬和一件青色棉布袍子穿在身上,将荷包塞进怀中,心里暖洋洋的。 又环视一圈,信步离开了洞府。 师尊见他走了出来,点点头。 “我们去一趟潭边。” 苏文烈忙上前搀起师尊的手臂,引领着他向水潭走去。 原来师尊的道号叫做折风道人,不知是什么样的寓意呢。 头顶一直不出声的小云雀缓缓落了下来,飞在苏文烈的前方,似乎是在引路。 “没想到这只小云雀只是沾染了些灵气,却如此的有灵性,就带它一起上路吧。” 折风道人慢悠悠的迈着步子,看到小云雀始终追随在苏文烈的左右,便动了将它一起带走的心思。 “师尊,这云雀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沾染了灵气又是什么意思?” 苏文烈一直都想要向师尊请教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天总算是给他机会问了出来。 “等到了水潭边,为师再一并告诉你吧。” 发觉师尊暂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苏文烈识趣地没有再多嘴,两人一路安静地走到了水潭边。 折风道人坐在石子滩上,望着这片水潭有些出神。 苏文烈在旁也不出声,对着小云雀招招手,它竟真的飞了过来,落在自己的手臂上,安静地梳理起羽毛。 一人一鸟,就这样在一旁静静地守候着师尊。 恍若呆坐了半晌之后,身子有些僵硬,折风道人慢慢的向上伸起双臂,又猛然向着身后的石子滩倒了下去。 “师尊!” 惊叫出声的苏文烈赶忙跃起身,奔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在师尊身旁,溅起了一片石子四散而出。 却见师尊躺在地上,一脸得意的笑着,颤动的皱纹像是油锅里的麻花。 “师尊,您这是?” 这一下,把苏文烈吓的肝颤不已,却发现只是师尊的恶作剧,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为师只是觉得,长年的修炼那么枯涩,偶尔地皮一下也挺有趣。” 苏文烈无奈的点点头,在自己面前师尊都是对的。 自己一个刚刚修炼六天的小修士,根本没有资格说修炼枯涩这句话。 “啊,就这样躺着说话吧。身为掌门,为了形象就这样绷着绷着一下子绷了一百余年,没想到这样把一切全部放下,再痛痛快快地躺下歇着,还真舒服。” 折风道人甚至闭上了双眼,享受着这总也爱不够的安宁。 只是微微闭合的双眼又快速的睁了开来,折风道人又开口说话了。 “这只小云雀,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它的特殊是它生活的环境造就的。” 好像是听到了夫子在说自己,小云雀安安静静地蹲在苏文烈的肩膀梳理着羽毛,突然就抬起头望着夫子,微微偏着头不动弹了。 它似乎对自己的来历也很感兴趣的样子。 “在为师几年的布置之下,这里不会有鸟窝兽巢之类的存在,它出现这里,应是被遗落在此处的一只云雀蛋。” “它在云雀窝里经过了几年的灵气浸染,或者它的窝就是建在某一种擅长吸收灵力的植物上面。当灵气浸染达到某一个程度便会自行孵化。这种事是有很多先例的,只是能像它这么有灵性的却是未曾听说过。” “其实为师倒觉得,它这么黏着你,或许是因为你是它孵化出来之后所见到的第一个活物。妖修修士驯养蛋生妖兽也多是在妖兽孵化之前,让妖兽从孵化出生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自己,也是这样的道理。” 苏文烈惊讶地听着师尊讲述,突然间脸一红,嗫嚅道:“那,那是不是说,这小云雀已经把我当成了它的云雀爹娘?” “哈哈哈哈,对,对对对,为师猜来猜去,也只剩这个可能了。” 折风道人难得地不顾风度仰头大笑起来。 看到师尊能笑的如此开心,这让文烈也稍感欣慰。 也许,趁着师尊现在高兴,问问他的身体状况,师尊便不会那么难过? “师尊,能跟弟子说说您的伤势吗?徒儿很担心您的身体。” 苏文烈也干脆盘膝坐在了师尊一旁,有些紧张的望着师尊的脸庞。 “唉,为师虽然很不想谈这个话题,但这又是难免的。” “你也看到了,为师之前那种修真者的风度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是因为为师的修为已经消散了,换个说法就是为师现在只是个糟老头子,没有了任何功法和能力。” 苏文烈听闻至此,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师尊,怎么会这样?!” 师尊在他的眼中,可是需要一直仰望的存在,怎么可能会突然就失去了修为? “世事无常,对凡人是如此,对修士也是如此啊。文烈,为师日后恐怕就没办法再教导你修行了,但你还是要努力修炼......” 苏文烈改坐为跪,握着师尊的手臂,沉声说道:“不,师尊,您一日是我师尊,便终身都是我师尊。这点从您传授我功法时就已经无法改变了,不论您以后是什么样子,徒儿都会侍奉您。您不妨跟徒儿说说,现在您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万一徒儿日后修炼有成,或者机缘巧合下能得到什么宝物,恰好可以让师尊复原呢?” “呵呵,你有这份儿心,为师就很知足了。只是这就是为师的命啊,少年不听老人言,结果为了宗门纠结了一辈子,临了终将一无所有。索性,告诉你也无妨,为师中的就是修真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奇毒:湮魔散,历劫以下中之必然修为散尽,历劫以上轻则降下阶级重则掉落境界。” “为师虚活三百余年,至今还未听说过此毒有解。不过已经没关系了,为师昨夜想了半宿也想明白了,人们常说世事无常,又说凡事皆有定数,为师如今修为尽失,说不得也是注定了的,注定为师要卸下宗门这副担子。想一想,倒也乐得轻松。” “师尊您,这是认命了吗?” 苏文烈不敢置信的望着师尊,曾经那个一飞冲天的仙人形象正在支离破碎。他此刻多希望能将弑天前辈呼唤出来,求教他是否知道什么办法能恢复师尊的修为。 折风道人只是看着他,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沧桑。 “可是徒儿不愿认命,这命运就算是已经注定,我也不愿按照上天定下的路途继续下去了,徒儿想要抗争,要自己定下自己的命。” 突然间觉得自己这个徒弟有些气宇轩昂的劲头了,尤其是他举起两个握紧的拳头,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势,倒有了点他父亲的样子了。想到这里,折风道人不由得点了点头,满意地笑了起来。 “好,这样很好啊,假如为师当年有你这份气魄就好了。” 伸出干枯的手掌,随意的在苏文烈的膝盖上拍了拍。 “好了好了,别跪着了,为师有东西给你。” 苏文烈依言爬起身,坐在一边,好奇地望着师尊。 只见折风道人在怀中掏了掏,却是掏出了一只锦囊,坐了起来,将它递到了自己的手中。 “幸好为师事先准备了这个锦囊要送给你,不然为师如今想要送你的东西,没有了灵力就连为师自己都没办法取出来了。” “这个叫做噬空锦囊,是一件比较稀奇的空间法器,里面可以容纳五尺见方的物体,之所以说它稀奇,是因为它不需要修士的灵力御使。” “远古时有一种叫做噬空蚕的妖兽,喜欢吸食人血,而它作的茧却是自成一处空间,于是便有修士将这噬空蚕连同它的茧一同炼化,炼化之后再剥茧成丝,最后才做出了这等奇宝。” “它只需使用者以血浸染便可打开其内空间,血被吸收完毕又会自动闭合。所以它常被修士拿来与凡人做交易。” 听师尊说的这样稀奇,苏文烈好奇地拿着这只锦囊上下翻看,在外表上却又看不出与一般的锦囊有何不同。 “为师送你的东西便在这锦囊里,都是从那古江寒的手主夺来的。你在这锦囊上涂上一些鲜血,让它打开缺口就可拿出来了。” 折风道人安静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弟子无比好奇的样子,却没说话。 苏文烈见师尊不再说话,知道这锦囊其他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了,便将右手食指伸到嘴边用牙咬破了一点皮,挤出一丝鲜血抹在左手中的锦囊之上。 就见这锦囊闪电般张开一张大口,随后整个锦囊都蠕动了起来,表面的那丝鲜血正缓缓向锦囊内部渗透。 “别愣着,快伸手进去拿。” 折风道人看苏文烈愣在原地却没什么动作,不由得出声提醒。 “哦,哦。” 只是有些惊讶的苏文烈经世尊提醒,赶忙将手伸进锦囊之内,快速的划拉了一圈,却在锦囊大口边上摸到两个东西,摸起来像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石块和一团软软的丝织品。 苏文烈快速的将两样东西全都掏了出来,转眼就见左手的锦囊也已恢复了原样。 在他的右手,拿着一方小小的印玺,上面刻画了一只妖兽,看着像传说中的帝江,只是从未见过的苏文烈也不敢确认。另一件看着像是一件黄金丝织的短褂,可握在手中几乎没什么重量,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了。 苏文烈转头望着师尊,折风道人也正看着他。 山雨 第二十四章 帝江印玺 “你先把这件金丝绣鳞软甲穿在棉袍之内。” 折风道人指着他手中的那件金丝绣鳞软甲,也不多做解释。 苏文烈听话的将手上的三件宝物放在一旁,站起身脱掉棉袍,小心地将这金丝绣鳞软甲摊开,套在身上,浑身几乎感觉不到有什么重量和阻碍。 再将棉袍套在外面,几乎和没穿之前没什么改变。 折风道人看他将软甲穿在了身上,点了点头,又指向了那尊帝江印玺,示意苏文烈将它拿起。 “这印玺却又比那噬空锦囊要高级的多,之前应是被那古江寒滴血认主,你六叔他们差点就栽在了这件印玺上面。” “当时你六叔与武曲进入城主府以后就使用了潜藏符。靠着潜藏符的潜藏效果靠近到了古江寒五步以内,正要制服他却被他感觉到了。古江寒第一时间便掏出了这件帝江印玺。之后在一片白光中,你六叔与武曲被二十五名黑甲甲士包围,为师见状不妙急忙出手,直接将那二十五名甲士困住,夺下了这印玺将古江寒的印记抹去,那二十五名甲士方才消失不见。” “现在这枚帝江印玺应该是无主之物,古江寒一介凡俗都可以使用它,相信已经踏入修真门槛的你应该也可以,现在你重新把它滴血认主试试看。” 似乎是对这件印玺很是看重,折风道人说这些话时明显的放缓了语速。 苏文烈翻看着这印玺,上面刻画的帝江栩栩如生,两支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握着印玺的自己,一股凶猛的蛮荒之气从印玺上扑面而来。 苏文烈定定心神,将还未愈合的食指再次咬破,挤出鲜血涂抹在印玺上面。 霎那间白光闪过,苏文烈感觉自己的灵魂就像是被一分两半了一样。 一半灵魂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身体中,没有任何的变化。 另一半灵魂却出现在一个亮堂堂的空间,空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也许是认主后就会自动有信息传达到他的灵魂之中,在这一瞬间苏文烈就明白这个空间只属于他自己,这一整个十丈方圆的空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作为这个空间的主人,可以将自己手中的死物直接扔进空间,里面的物体可以直接出现在自己十丈之内的任何一处地方,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 这件印玺居然如此的了不起,世间怎么会存在如此离奇的宝物? “如何?” 见苏文烈愣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折风道人也有些好奇起来。 “回师尊,这件宝物简直是逆天的存在。徒儿给您演示一下您就明白了。” 回过神的苏文烈,一边说着话,一边捡起了地上的噬空锦囊。 他一手握着印玺,一手捏着锦囊,然后心念一动,就见印玺释放出淡淡的白光,锦囊化作一片粒子状态,转瞬消失不见。 苏文烈兴奋的搓搓手,他的心念之中已经感觉到,在那十丈见方的空间内,一个噬空锦囊孤零零地漂浮在半空中。 他再次意念一动,两只手中同时白光一闪,噬空锦囊再一次出现在手中,心念中的空间也再一次恢复了空荡荡的样子。 折风道人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对这东西也很是满意。 “这件印玺,竟与金丹修士的丹界有些雷同,如今有这件印玺,咱们师徒两人赶路就会轻松许多了,你把它贴身收好。” 折风道人缓缓撑着地面,努力想要站起身来。 苏文烈见到师尊颤巍巍的身体,慌忙将印玺塞进怀中,伸出双手搀扶住了师尊。 “师尊,我们接下来去往何处?” 折风道人在苏文烈的搀扶下稳了稳身体,最后望了一眼水潭,轻声道:“走吧,我们先出山。” 曾经脚踏折扇,只是半柱香的功夫就可飞出这芒山,而如今一老一少却是整整走了半日,才从深处的回风谷走到了外围山脚附近。 两人疲累不堪,正靠在一株大树边休息。 他们从帝江印玺的空间中掏出些野果吃了,打算再休息会就继续赶路,希望能在山脚下的村落里找个人家借宿一宿。 折风道人背靠着大树,一边闭目养神一边低声念诵着什么。 苏文烈斜靠在一边,正在盘膝运转功法。 他发现在这里运转了三个周天汇聚起来的灵力,也没有在回风谷中运转一个周天得到的多,这应该就是师尊前几年的安排所致吧。 正在继续运转功法的苏文烈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天晕地旋,向后靠着树根竟睡了过去。 当他慌张着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片虚空中。 “这是?”苏文烈心里有些疑惑,突然换作满心欣喜,向着这虚空大喊:“前辈!是前辈吗?” “你反应倒不慢,小伙子,咱怎么感觉你似乎挺开心的?” 真的是弑天前辈,因为害怕自己不小心泄露弑天前辈的秘密,在弑天前辈露面之前,他连弑天两个字都不敢喊出口。 “真的是您,弑天前辈,是您把晚辈拉进灵域的吗?” 苏文烈是真的很开心,他不久前刚想过让弑天前辈拉他进灵域,他好询问弑天前辈有关湮魔散的事情,没想到才半天功夫,弑天前辈就真的将他拉了进来。 “除了咱还有谁有这能耐?臭小子,你在外面的一举一动咱都看在眼里的,你这么开心是为了你那师尊吧?” 苏文烈闻听此言,顿时一滴冷汗流了下来,幸亏自己没有偷偷说弑天前辈的坏话。 只是,弑天前辈,您这样偷窥一个小修士,真的好吗? “弑天前辈,您料事如神,晚辈确实是有关于师尊的问题想向前辈请教。” “湮魔散?” “正是!前辈,请问......” “别问,再问就是咱也不知道。” “......” 苏文烈差点就要哭出来,身为一个远古大前辈,你怎么可以这样? “前辈,还请......” “别请了,小家伙,咱也不怕告诉你,咱是知道湮魔散该如何解,也并不是咱不愿意帮你,但咱还是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以你的修为和修炼速度,等你师尊老死的那一天,你也取不来解药的。” 虽然听到了弑天前辈说的所有字,但在苏文烈的心中,他只记住了一句话,“知道湮魔散该如何解”。. 苏文烈的灵识真身干脆利落的跪了下去,朝着虚空深处激动地道:“前辈,还请前辈将湮魔散的解法告诉晚辈,哪怕把这条命现在就交给前辈,晚辈也在所不辞。” “小家伙,你想的太天真了。哪是那么容易的,就连咱全盛时期,也不敢说这般轻易就能拿到这解药的。这样吧,咱也不诓你,先告诉你一个拖延之法,你以拖延之法拖延你师尊的金丹溃散速度,咱再给你三十年时间,三十年内,你若能历劫,那咱就把真正的解药告诉你。若是不能历劫,就休要再提了。” 虽然没有得到最想得到的解决办法,但能一边将师尊衰老速度减缓,自己再加把力努力修炼,相信一定可以达成所愿。 毕竟,自己是立志要主宰命运的男人。 “多谢前辈!晚辈现在的修炼速度是很慢,但晚辈会努力的。” 这一刻,苏文烈的眸子里,是满满的坚定。 “咱相信你。你此行跟随师尊离开故乡,也未尝不是一个修炼的契机,你刚入修真大门,本身就不需要一味的闭关修炼,多在外走动反而会更好。出远门后,有机会,你就多多打听一下百花玉灵龟的消息,取百花玉灵龟的鲜血辅以聚灵丹,可保金丹五年不散,若是没有,五行星翼虫也可,取五行星翼虫的节肢碾碎成粉,辅以聚灵丹可保金丹三年不散,其他灵物至多拖个一年半载,不说也罢。” 苏文烈赶忙深深记下,跟着重复了几遍。 “百花玉灵龟,五行星翼虫。百花玉灵龟,五行星翼虫。百花玉灵龟,五行星翼虫。” “小家伙,小家伙,嘿,兔崽子!你且先停下,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苏文烈嘴里念叨着,不查之下被弑天前辈突然来的一嗓子震得有些头昏。 “抱歉前辈,晚辈刚刚走神了。” “唉。咱理解你救师尊心切,但咱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你更加要铭记,那枚帝江印玺,除非你达到炼气境,否则能不用你再不要用了。” “弑天前辈,这是为何?” “也许在你看来,那印玺只需一点鲜血认主就能控制一方异空间,取用东西很方便,是一件很不寻常的宝物,但在咱看来,那东西太过邪恶,能扔多远最好扔多远。每当你使用这印玺的力量,它也在吞噬你的灵魂。” “虽然晚辈确是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又一半进入了一个独立的小空间,但前辈为何说印玺是在吞噬晚辈的灵魂?晚辈完全都没有感觉啊。” 弑天前辈的话让苏文烈彻底地惶恐起来,如果弑天前辈说的是真的,那他的灵魂被印玺吞噬之后,他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行尸走肉吗?不敢想象。 “因为你只是取用了很小很小的东西,所以你感觉不出来,但咱在你的灵域里可不是吃干饭的,当然能够感觉到你的灵魂正在被窃取。若是日后你有机会想要把那印玺填满,咱相信你会感觉到的,不过咱不建议你这么做。所以你还是快些修炼吧,等你修炼到炼气境,有灵气来御使这印玺,就没这方面年的问题了。” “原来是这样,是晚辈疏忽了,多谢弑天前辈提点,晚辈一定会加倍努力修炼。” “呵呵,好,男儿就该志在四方,小家伙,你该上路了。” 苏文烈意识到这是弑天前辈准备将他踢出灵域,刚要跟前辈告别,就已经回归了本体。 一处偏僻的山神庙,秋风萧瑟。 一圈人稀稀疏疏地站着,围观着中间两个人。 地上的男人一头散发,被站着的男人用脚踏在胸口上。 苏庆扬一脸寒霜地看着地上扭来扭去的古江寒,他的脚踩在古江寒的胸口,已经踢踹了很多个来回,古江寒满脸满嘴的鲜血,可他还是不觉得解恨。他抽出宝剑,对着四肢被地上四根木桩死死捆着的古江寒刺了下去。 在古江寒一阵声嘶力竭地惨叫中,苏庆扬转动着手腕从他的脚腕抽出自己的宝剑,冷冷地道:“还不肯说吗?看来你对那晚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够多,甚至连我是怎么逃出生天的都不清楚。” “我......我说......说过了......不是正一门......不是正一门!” “死到临头,还要狡辩!” 眼看着宝剑又要刺下,一只手突然握住了苏庆扬的手臂。 文曲对着他摇了摇头,冲着地上的古江寒道:“你一口咬定不是正一门,那么你来说,跟你勾结的到底是什么人?” 再次吐出了一口鲜血,古江寒布满血丝的眸子渐渐开始涣散。 “呵呵......呵呵呵......正一门,正一门。不是正一门,不是正一门。是青面,是青......” 文曲快速的附身一旁,却还是听不清晰,赶忙趴在古江寒的耳边再次问道:“是谁?” 可地上的古江寒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景象,双眼突然睁开到极限,狂怒地向上挣扎起来,对着天空吼叫,喷出大片大片的血雾。 “死!去死!你快去死!不,不要!我不要,不要死!你去死,该你去死!!!” 文曲与苏庆扬眼见不对劲,蹲下来正要控制住古江寒,却见他已经向地上躺倒下去,眼看是没了声息。 苏文颜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巨门几次想要挡在他的身前,都被他霸道地推开,他要亲眼看着仇人伏诛。 “文曲,他刚才说,还有谁参与了此事?” 文曲无奈地摇了摇头。苏庆扬收剑入鞘,抱起拳环视了一圈。 “大家的恩情,破军铭记在心,破军这次离开定会尽快赶回,在这期间,小侄儿文颜就拜托大家了。” 一圈人皆是沉默,巨门拍了拍苏文颜的肩膀,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脖颈的小男孩,他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地上,一双眼眸泛着点点红光。 苏文烈猛然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师尊正在面前不远看着自己。 见苏文烈醒来,折风道人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脑袋。 “徒儿,启程了。” 山门 第二十五章 司空梦 天星宙历,一七三九年,十月十七。 天星大陆东方,清凉国,丰文州。 呼呼的北风里,深秋的阳光照耀在身上,只是稍稍的感觉到有些暖意。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赶着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行走在这条乡间小路上。 他头戴斗笠,身穿青色棉袍,腰间系着条黑色丝带,盘膝坐在车架上。手中拿着一根光溜溜的树枝,也不吆喝,任由老牛慢腾腾的迈着四蹄。 车架上躺着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安详的躺在干草堆上,望着天空中飞来飞去的一只小云雀。 却是苏文烈和折风道人。 苏文烈在芒山脚下寻了个小村落,原打算不惜几倍的价钱,也要买一辆牛车用来赶路,却不想在村子里被人认了出来。 他前几年经常黏着父亲到山下小村落收果子,送给养,他没记住村民,可村民们记住了他。发觉竟是苏家的公子,一个村子的老老少少一哄而上,将他们一老一少硬是请到村子里,让人守住村子进出的路,不准任何人进出,还拿出了最好的吃喝。 一段惶恐之后苏文烈才知道,这个村子竟都是外地流亡而来,因为苏家几年来的收留和照顾,他们才在这山里稳当的生存下来。 苏文烈哪见过这等阵势,在师尊的提点之下,红着眼睛反过来安慰了众人一番,告诉他们苏家的大仇即将得报,让他们安心的生活,不要去过多的纠缠此事了。 临走时,小村子硬是挤出来了这辆牛车送给他们师徒两个代步,宁死也分文不收。 苏文烈无奈,暗暗记下这份恩情,在蜿蜒曲折的山脚下,缓缓踏上了前往清梁国的路。 只是这短短的一百余里,两人却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足足的赶了半个多月才进入了丰文州境内,山路难走,是真的难走。 一路上除了吃喝和休息,苏文烈坐在牛车上几乎是丝毫不停的在运转功法,偶尔还会换着修炼一下血炎咒。 虽然一路上几乎没机会试验自己的力气,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现在的自己与以前相比,只是力气上就要多出一倍左右,听力、眼力也能明显的感到更加灵敏,至于速度和反应能力什么的就没什么感触了。 “文烈啊,现在走了多远了?” 听闻师尊问他话,文烈停止运功,心内约莫的估算了下,回答道:“回师尊,我们从平庆村出发走了快三里地了,如果那铁匠师傅说的不错的话,再往前一里半就该到了。” 苏文烈两人不久前在那个叫做平庆村的地方歇了歇脚,买了些吃喝和干粮,打探了下前路就继续赶路了。 如今走了估计已经两刻钟的功夫,才走了三里地。 索性折风道人之前已经说过,此行不必着急,让苏文烈就这样放任老牛且行且修行吧。 头顶的小云雀突然一阵尖厉地吱吱吱,落到了苏文烈的肩头。 苏文烈扭头看了看它,发现它竟然微微的抖动着身体,像是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苏跳跳,你怎么了?” 苏跳跳,正是苏文烈给小云雀起的名字。 因为小云雀可能是把自己当作了它的爹娘,苏文烈就让它随了自己的姓,加上它一天到晚老是在牛车上跳来跳去的,干脆就取了个苏跳跳的名字。 折风道人听见文烈的话,翻转身体看着他肩头的苏跳跳,也是一脸的疑惑。 苏文烈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觉得头顶上一阵巨风扑来,紧接着肩膀一阵火辣辣的痛,在苏跳跳惶恐的鸣叫声中,它已经被一双尖利的爪子抓了起来,就要转而向着天上飞去。 根本就没有愣神的机会,苏文烈下意识地伸出右臂,出手抓向了那只鸟腿。 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就好像他的脑子刚刚想到这个想法,身体紧跟着就做出了对应的动作。 一阵与体型完全不匹配的力量从那腿上传递而来,苏文烈险些就要束缚它不住,吓得赶忙伸出另一只手,用双手死死的拽着这只巨鸟。 用力将它拽下来之后,苏文烈才看清楚这只鸟的模样。 整体看上去它应是一只巨大的雕类,向回勾曲的上嘴,一双眼睛锋利异常,浑身褐色的羽毛整整齐齐贴在身上,翅膀根部却是泛着丝丝火红,尾羽之间闪烁着点点光辉。一双粗壮的利爪,此刻正死死地抓着苏跳跳不肯放弃。 它偶尔还在张开双翅扑腾,欲要从苏文烈的双手中挣扎而出,发现挣脱不开,又向着苏文烈的头顶用力扑击而去。 苏文烈费力地拽着它的腿部,稍稍把它拿开了一些,侧着脑袋躲开它一双翅膀的扑击。 “师尊,这贼老雕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折风道人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有些严肃。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老雕,这是雷炎雕,也叫追风雷炎雕,是杂派妖士一门出售最多的宠物妖兽,这只雷炎雕出现在这里,很可能附近就有修士。” 折风道人的话音刚落,就见路旁不远的山丘之上出现了一道烟尘,似乎有一只巨兽正在奔袭而来。 苏文烈暗暗有些戒备,车架上的师尊也缓缓坐起身来,费力地从雷炎雕的爪子之中抠出了苏跳跳,小心地将它捧在手心。 还好苏跳跳只是受了惊吓,惶恐不安的哆嗦着,倒是没有受到伤害,反而是苏文烈的肩膀处破开了几个洞,隐隐有血迹渗透出来。 “师尊,怎么办?” 看到师尊把苏跳跳解救了出来,苏文烈安心了不少,但远远看着那巨兽正在由远及近而来,心里多少有些没底,赶忙询问师尊。 “把这雷炎雕放了吧,如今我们都只是凡人而已,想来对方也不会与我们过多纠缠。” “好。”苏文烈对师尊一向是言听计从,听师尊说放,马上就松开了双手。 那雷炎雕得了自由,愤怒地啼叫了一声,向上扑腾着翅膀飞起几丈高,竟是不肯离去,在天空来回盘旋着。 眨眼间,带着一大团飞扬的尘土,那只巨兽停在了着牛车不远处。 苏文烈眼疾手快地伸出双手,再次用出全力抓起缰绳,费力地稳住欲要转身挣脱的老牛。 似乎正是发现了这边的情况,那巨兽之上想起了一声嘹亮的口哨,然后一个俏丽的少女从巨兽背上跳了下来。 烟尘缓缓散去,苏文烈定睛细看,才发觉这少女背后稳稳地坐着的那只巨兽,乃是一只土龙形的巨兽,只是它那整个身体之中的拼凑感极其强烈。 再看眼前这少女,但见她身穿天蓝色绣有梅花的对襟长衫,外面披了一层月白色烟纱,左臂上绑着的一块兽皮很是突兀。 她有着标准大小的杏仁脸蛋,宛如秋水的凤眼荡漾着一层层诱人心智的涟漪,一双星眸下点缀着小巧的琼鼻,和微微撅起的嘴巴,举目望去,白里透红的面孔当真是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她那乌黑浓密的头发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碧绿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腰间挂着两颗黄铜铃铛,随着脚步挪动,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 天空盘旋着的雷炎雕听到口哨声,不情不愿地落了下来站在少女左肩之上,梗着脖子,很是亲呢地在少女头顶蹭来蹭去。 老牛似乎是感受到了那头巨兽不会再靠近,稍稍安稳了一些,在那里瞪着一对大大的牛眼。 对面的少女一脸窘迫地走上前来,学着江湖人士的礼节,不伦不类地抱起双拳。 “小女子正在驯养这只愚蠢的雕,却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被它飞了这么远出来胡闹,这位小兄弟似乎是被它抓伤了?” 放下双手,一抬头就看见苏文烈肩膀上渗出血迹的孔洞。 少女一边继续走上前来,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瓶。 苏文烈随意看了下肩头的伤,倒没怎么觉得疼。 “无妨的,只是破了些皮。” 看着苏文烈一脸淡然的模样,少女也没多想,直接把玉瓶塞进了少年手中。 “我这里是一些专治外伤的药粉,小兄弟还请收下。” 手里多出一个小巧玉瓶的瞬间,一只晶莹玉洁的小手碰触到了他的掌心,让苏文烈整个身体就像过电了一样,一张秀气的脸庞霎那之间红到了脖根。 站在一处,明显比苏文烈高出半个头的少女,好奇地看着少年通红的脸蛋,还未开口询问,却听肩膀上的雷炎雕“哇哇哇”地啼叫了几声。 少年身后的车驾上紧接着传来“噗嗤”的笑声。 折风道人好笑地看着这一对少男少女,对自己这个徒弟的性子也是无奈,但想起还有一个小婆姨的存在,只能暗暗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器士一门里,你是哪一家的?”看着少女伸手安抚了雷炎雕,师尊微笑着询问道。 这老夫子刚才一直躲在少年背后也不出声,这时突然露出头来,还问出这么一句话,却是让少女很是惊讶。这夫子难道是修真前辈? “晚辈器士一门司徒梦,敢问前辈是?” “司徒家的丫头啊,你家司徒良那小老儿近况如何啊?我见你这土龙傀儡气势凶猛体型雄浑,去年的器士一门傀儡大赛丫头肯定拿了个好名次吧?” 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夫子,竟然知道自家司徒家主司徒良爷爷名讳,并且听他的口气,似乎与自己的司徒良爷爷很是熟识,而且他还清楚器士一门的宗门秘典,也叫傀儡大赛,每十年举办一届,因为只有器士一门参加,外界很少有人知道。 看来这位老前辈与器士一门必定有着很深的渊源。 此时,站在她对面的苏文烈却是不好意思的往旁边挪了挪。 红着一张脸站在这样一位少女面前,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怪异的想法,可就是会觉得心里很不自在。而且听师尊的言语,似乎与这少女背后的长辈熟识,便不动声息地将师尊让了出来。 少女后退了半步,正式地以修士礼节向着二人见礼道:“晚辈杂派器士一门司徒梦,见过前辈,见过师弟。” 师尊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道:“司徒丫头,不用如此多礼。” 一旁的苏文烈却是慌张的同样向着少女司徒梦回礼,“见过师姐。” “说说看,去年你拿了什么名次啊?” 师尊又一次问起了司徒梦的大赛名次,这让苏文烈也升起了好奇之心。 师尊只告诉了自己杂派方士一门的信息,至于器士一门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至于那个傀儡大赛又是什么,他更是丝毫不知了。 “回前辈,晚辈只得了区区三十六名。” 司徒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苏文烈站在旁边一脸懵,伸出手轻轻将苏跳跳从师尊手中接过,轻柔的安抚着。反正他也不懂这些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就老老实实当一个听众吧。 “三十六名?三十六名是个很不错的成绩了啊,参加比赛的少说也要一万余人吧?怎么看你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听到这里,苏文烈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受到了一万余点暴击。 但想想自己刚刚修炼不久,也就释然了。 折风道人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真的没有看出来,这少女才这么大的年纪居然就能夺得第三十六名。 要知道器士一门虽然只有吴,司徒与长孙三个传承家族,但因为是修真世家,长年累月的开枝散叶,就这传承三家在弟子一层少说也有一两千人,再加上数量不知凡几的外门子弟,参赛弟子恐怕要超过万人之数。 尤其是这傀儡大赛最高上限是五十岁,就算以修士面貌普遍比实际年龄偏小来估计,这一个丫头也不会超过十五。 她以这样小的年岁参赛,却还能在万余人中取得三十六名,就不得不让折风道人惊讶了。 “可是我哥哥都得了第八名,我才是三十六。” 少女瘪着嘴,一脸的惋惜与痛恨。 “咦?你哥哥也这么厉害吗?那夫子不禁要再问一句,你哥哥又是多少岁?” “哼,我哥哥都十六岁了,还要跟我抢名次,一点也知道不害臊。” 原来她哥哥都十六岁了。苏文烈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却又突然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间。 也许,上天觉得一万点暴击还不够狠,那么再来一万点。 她哥哥是十六岁,那么这少女司空梦呢? 山门 第二十六章 清平村 折风道人笑呵呵地拍了拍手掌,赞叹道:“司徒家出了两个小天才啊!真不错,司徒良老小子的嘴都笑歪了吧?” 听这位前辈这样说自己的家主爷爷,司徒月羞涩的低下头。 也不好意思不回复,只得又抬起头,甜甜一笑说道:“晚辈唐突了,只顾着说自己的事,还不知道前辈您和这位师弟是?” “哦哦哦。瞧瞧我这脑子,人老了就是喜欢絮叨,小丫头别见怪啊。” “晚辈不敢。” “夫子只是一个山间野叟,有幸与那方士掌门和器士掌门私交甚好,早年若不是......” 话刚说道一半,司徒梦肩膀的雷炎雕突然又是几声“哇哇,哇哇”的大叫。 司徒梦脸色一变。 她小脸惨白,急忙对着折风道人和苏文烈施礼道:“不好意思前辈,晚辈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下次再向前辈和师弟赔礼谢罪。”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复,就一溜烟跑回到土龙傀儡身边,闪转腾挪几下就跃上了傀儡脊背。 少女司空梦再次伸出手向着两人挥了挥,调转方向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折风道人,一脸尴尬的望着匆匆奔腾着远去的土龙傀儡,身后的苏文烈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却听天空传来“哇哇,哇哇”的鸣叫。 两人抬头望天。 一只明显比司徒梦肩头那只,要大上一圈的雷炎雕正在天空盘旋。 想来,它的到来就是司徒梦慌张着离开的原因了。 天空中的雷炎雕,紧追着司徒梦的踪迹而去。 地上的师徒二人,只得再次驱使牛车向着目的地前行。 苏文烈打开司徒梦送他的玉瓶,倒出一点在手掌,看看闻闻。 却听折风道人说:“这药就是普通的止血散,你倒出一些抹在伤口就好。真的没想到,司徒良那老小子的后辈这么争气,这丫头日后,在傀儡一道上的前途不可限量。” 将药粉涂抹在伤口上,苏文烈有些好奇地问道:“师尊,徒儿虽然跟随您修炼已经二十多天,但一直只知道咱们杂派方士一门,其他的信息却是不清不楚。刚才听到那司徒梦自报宗门时,徒儿就很好奇了,徒儿想请问师尊,我们杂派究竟是个怎样的宗门啊?” 折风道人一脸唏嘘地躺在车架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件事情也怪为师,刚开始是顾不上提,后来有时间了却又没了心情跟你说这些。” “今天趁着说起此事,为师索性就给你讲讲咱们杂派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文烈将不敢动弹的苏跳跳放在车架上,自己也不运功了,就安静地坐在牛车上听师尊讲述。 “我们所说的杂派,其实并不是一个宗门的称呼,而是清梁国内,五个宗门联盟性质的存在,这五个宗门分别是,我们方士一门,擅长鉴别珍宝和炼制丹药,那个司徒梦所在的器士一门,擅长的是御使与制造傀儡,其他三门分别是言士、妖士以及幻士。” “言士一门擅长的是演算与占星,妖士一门擅长驯养和役使妖兽,而幻士一门最是神秘,擅长使制作与使用阵法,整个宗门从上到下,轻易不出宗门。” “在杂派这五个宗门中,幻士因为资质要求极高,所以人数最少,只有个百余人吧,但每一个皆是人中龙凤。” “言士一门也是差不多的原因,只是他们常年在外游荡,人数可能有一两千。” “妖士因为体质问题,乱糟糟的居住地纷乱不堪,繁育能力也普遍较低,目前笼统约有个万余人吧。” “然后是器士一门,传承三族加上他们收下的外氏子弟,大概能有个三四万。” “至于我们方士反而是最多的。得有个七八万人。” “相对比较下来,器士一门宗门实力算是最强的,然后是妖士,我们方士屈居第三,至于幻士和言士,没有比较性就不去说它了。” 说到最后,折风道人的眼眸中,浮现出一缕缕的追思之色。 “我们方士,弟子虽然是五门中人数最多的,却也是五门中平均实力最低的,每每在二十年一届的五门争霸赛中,沦为垫底,也是清梁国修真界一大奇闻了。” “嗨,不小心又说远了,为师再跟你说说,我们方士一门的情况吧。” 听师尊说了这么多五门概况,苏文烈感觉自己的脑海一下子就炸开了。 他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修真者,居然如此之多。 仅仅是这清梁国内,归属于五门的就有十余万。 要知道,清梁国的国土面积只是鲁国的一半。 而鲁国在整个天星大陆中,又仅仅是中等实力的国家。 这么一算的话,整个天星大陆百余个国家,再加上那只存在传说中的,陆外海岛、冰川之城之类的存在,要有多少修真者? 折风道人并不知道苏文烈在想些什么,见他依然沉默着,便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 “我方士一门,在几年前我离开宗门之时,共有各阶修士七万五千八百二十七人,但炼气境以上的却仅仅有三千六百余人,另外那些人,有极大部分是被困在了筑基。” 苏文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么多人全困在了筑基境?” “这就是为师传你功法时跟你说的,方士依靠外物,淬体与筑基会很容易,但再进阶的难度,就是其他门派的几倍。当然,这也跟清梁国内,能用来修炼的珍宝越来越少有关系,总之,方士现在就是这种鬼样子。” 折风道人一脸的惭愧,“身为掌门人,为师心中有愧啊。” “师尊,若如今的境况,是因为我们的功法所致,那能不能花些代价,请某个大能前辈,帮我们把功法修改一下?” “这种办法,早在几百年前就有方士前辈试验过了,却没有任何收获。要知道,那时候的方士一门,还是鼎盛之时,在清梁国五门中,是首屈一指的存在。那时的前辈都没有任何的办法,到如今这种境况,为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方士一门没落却无能为力。” “说到此事,为师之所以在几年前一意孤行离开宗门,前去寻找你们苏家,也正是希望,能从前人遗物中寻找些线索啊。” “原来如此。请师尊放心吧,徒儿一定会加倍努力修炼的。正好有一事,徒儿想要请教师尊,徒儿最近运转心法淬炼丹田时,明显地感觉到丹田内干净如洗,再也淬炼不出什么杂质了。这是不是说明徒儿的淬体将近完成了?” “竟有此事?你现在看看自己丹田附近,那里的皮肤,有没有开始蜕皮?” 折风道人心里很是高兴,短短的二十余天,难道自己这徒儿就要修炼到淬体第三重? 在方士宗门内,从入门,修炼到淬体第三重的最短纪录,还是折风道人自己创造的,那是足足的三个月之久。 当时在宗门内,更是被冠以宗门第一天才之名,后来的修炼速度,更是远超所有同门,所以他很清楚,二十余天到达淬体三重意味着什么。 苏文烈依言解开外袍,掀起软甲和内衬,发现果如师尊所言,自己丹田位置的皮肤已经开始出现了蜕皮的现象。 折风道人伸出手去摸了又摸,揉了又揉,依依不舍地让苏文烈穿好衣服,他的一张老脸都笑成了绽放的菊花。 “好,好,好啊!好孩子,这就是你进入了淬体三重的标志啊!为师能看到它,真的是太开心了,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修炼到淬体三重,看来大道有望,方士一门有望!天佑我方士一门啊!哈哈哈。” 被惊动了的苏跳跳,终于敢扑腾翅膀离开车架,飞到了苏文烈的肩膀,睁着两只小眼睛好奇地看着张嘴大笑的折风道人。 看着师尊这么开心,苏文烈把腰带系好,摸着肩头苏跳跳顺滑的羽毛,坐在一旁跟着傻乐。 修炼又有进步,真好。 师尊这么开心,真好。 修炼一路都有苏跳跳的陪伴,也挺好。 欢声笑语渐渐远去,久久不散。 一座小小的村庄慢慢出现在视线内。 只见这村落背山傍水,风景如画。 古朴的院落高矮不同却错落有致,袅袅升起的炊烟在小村落里直上九霄。 安静而祥和的夕阳余晖,照耀着路旁的小溪,在溪边的树干上,反射出一片片的粼粼光斑。 “师尊,前面不远有个小村落,您看看是不是我们要找的清平村?” 折风道人闻言坐起身子,望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小村落。 “是它,它就是清平村。” 老牛忠厚地继续向前,拉着车架上的一对师徒,缓缓挪进了他们口中的清平村。 无论哪一家的鸡鸣犬吠,在这座小小的村落皆可入耳。 牛车刚刚进入村落的路口,挨着小路的篱笆墙内,就有只土狗开始叫个不停。 就像是传染一样,不一会,全村的狗全都叫了起来。 这座小院的主人,是寡居的一位老丈。 老头子佝着背,一头白发随便的在头顶捆了一捆,低着头从低矮的厨房里走出来。 他看了看院墙外的牛车,和车上的一老一少,感觉很是疑惑。 呵斥着让狗停下,皱着眉头盯着这对老少。 “老乡,敢问这里可是清平村?” 折风道人抱了抱拳,声调里却带着些激动的颤音。 “是俺们清平村没错,你们是打哪来的外乡人,来清平村有什么事啊?” 山门 第二十七章 清平乐 “我们从最近流传甚广的一首诗词中,得知了这清平村,心生向往久矣。如今方才寻至此处,果真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啊。” “甚么诗词,居然会写了我们这小小的清平村?我们咋不知晓?” “呵呵,那诗词只在城内传播,又怎么会让你们知晓。老乡,村里有没有空余房屋,让我们借宿一段时间可好?” 苏文烈听到这里,正要从怀中掏出那包碎银子,却被折风道人挥手阻止了。 “空房我这就有嘛,住倒是可以让你们住,就怕你们这些从城里来的住不惯。来来来,先进来再说。” 篱笆墙上关着的小门,被老头子轻轻拉开,示意两人先进院子。 苏文烈赶忙回头,将牛车向前牵了一些,将老牛绑在篱笆院边腐朽的树根上,车上抓了捆成捆的干草叶给它。便跟随着折风道人一同进了小院。 小院虽然没什么摆设,但是空间很大。 进入其中,才发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竟是正屋偏房厨房茅房一应俱全,就是所用的材料寒碜了些。 在正屋门前,摆着一个小方桌,旁边零散的摆着几只矮木凳。 一只土黄色的狗,趴窝在厨房边的小木窝里,深秋渐寒,也挡不住它伸出舌头吐着热气。 小院的另一半,是一方方齐整的菜圃,围着一个水井,只留中间的地垄行走。 院子正中,一条石子道路直通正屋与院门。 “老乡,多有叨扰啊!见谅见谅。” 折风道人在前,抱着双拳走向老头子。 苏文烈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的抱起拳,嘴里说着:“多谢爷爷收留。” “哈哈哈,客气客气!快来快来,我锅里刚好熬着鱼汤,你们先随便坐一坐啊,我把这鱼做好了就可以开饭了。” 折风道人歉意的点了点头,“那就烦劳老乡忙碌了。” “客气客气” “爷爷,我闲着无事,我来帮您添柴加火吧!” 自己两人要在这老丈家里借宿,还要麻烦老丈给张罗饭菜,苏文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不必不必,小伙子你也去坐着就好,爷爷这厨房啊有点太小了,进去两个人可就连转身的地方都没了,哈哈哈” 尴尬又不失风趣的笑了笑,这老丈转身低头进了厨房。 苏文烈搀起师尊走到方桌边坐下,自己也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在一旁。轻轻地向师尊打听起来:“师尊,这清平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并没有,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徒儿只是觉着,师尊进入这个村子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这说明这个村子,对师尊而言,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子那么简单。” 折风道人的脸色有些古怪,就像是有些追忆,有些后悔,有些迷惘,又有些欣慰。 也许他现在的心里,就是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吧。 苏文烈觉得,自己稍稍能读懂一些师尊脸上的表情,那应该是对亲情的思念。 “你们来的也真赶巧,这鱼汤说好就好了,来来来,小伙子,搭把手把汤盆端过去。” 被打断的师徒二人,齐齐闻到了一股鲜香的鱼香味道,苏文烈赶忙起身,惊讶地从老头子的手中,接过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汤盆。 将这汤盆小心地放在方桌正中,瞄了一眼盆中的半条鱼身,竟赶得上自己的胳膊长度。 一转身,就见老头子已经拿着饭盆和碗筷,到了自己身后。 苏文烈又赶忙接过碗筷,一一分放在方桌上。 老头子也不坐下,走到折风道人身旁问道:“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夫子,是有大学问的,我听说有学问的人,吃饭时都喜欢再喝点小酒。就是不知道夫子这身子骨,还能整点吗?” 折风道人哈哈一笑,站起身点了点头,“有鱼有酒,岂不美哉?!” 酒菜上桌,三人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一时半刻之后,折风道人举起酒杯站起身,踉跄两步,对着老头子遥遥举杯,口中却念道:“清平乐·村居 茅檐低小, 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 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 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亡赖, 溪头卧剥莲蓬。” 老头子半懂不懂,轻声跟着唱了一遍,然后再念道两句“好诗词”,举起杯一仰而尽,反正只觉着跟这夫子喝酒很开心,其他都不重要。 虽然这老头子不懂,但苏文烈听的分明,这诗词只是名号叫做清平乐,与这清平村并没有实际上的关联。 折风道人对着酒杯傻笑了一会儿,抬头望了望天,月明星稀。 当即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那原本朦胧的醉眼里,似乎泛起了一丝水雾。 苏文烈傻愣愣地坐在凳子上,看着这两个老头开心的吃吃喝喝,他心内突然没来由地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是看着师尊放浪形骸的样子,给了他一种极大的反差感。 也该找个理由,向师尊询问一下有关百花玉灵龟,和五行星翼虫了。 心下暗暗定下决心,三下五除二填饱肚子。 只是没等多久,就见师尊摇摇晃晃将要倒地的样子。 慌张地站起身,在老头子的安排下,将喝醉的师尊安置在偏方内躺下。 诚恳地向这老头子道了谢,各自返回房内睡下。 苏文烈突然回忆起,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在一旁听的很清楚,这老头子竟也是姓秦。 这让他心里一突,或许清平村,对师尊的特殊意义,就是在这姓氏上面了。 看着师尊在床上已经安然入睡,苏文烈在地铺上盘膝而坐,默默地继续运转血炎咒。 最近他发现,这血炎咒,似乎不仅仅是一门疗伤功夫。 反而更像是一门炼体类的秘术,疗伤只是它的一种附带的效果。 或许,自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淬体到达第三重,这血炎咒功不可没。 应该是为了让自己更快的完成进阶,恰巧当时自己又是一身伤,弑天前辈才传授给自己,这样一门功法的。 想起弑天前辈,苏文烈就不自觉地会想起师尊中的毒。 百花灵玉龟,五行星翼虫。 今天是第二次想起这件事,明日一定不要再忘记了。 还有跟师尊提起这两样东西的借口,就说是血脉钥匙里残存的记忆吧,师尊从未使用过血脉钥匙,应该也不会太清楚血脉钥匙的具体功效。 嗯,就这样决定了。 一夜无话。 当窗外响起秦老头从水井打水的声音,苏文烈才发觉,自己竟在修炼中不知不觉,度过了一宿,而且并不觉得困乏。 伸了伸懒腰,发觉师尊虽然没有动静,却是睁着眼睛躺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的出神。 “师尊?” 苏文烈轻声喊了句,师尊却没什么反应。 叹了口气,转身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正要迈出门的刹那,折风道人开口了:“文烈,为师决定了,就在这清平村吧,我要在这里度过余生。” “师尊是已经决定了吗?” 苏文烈虽然不是太懂师尊的感受,但他是昨天就已经感受到,师尊的异常,今天师尊突然这样说,苏文烈一样很惊讶,但内心却是可以接受了。 是自己和苏氏一族,亏欠着师尊,并不是师尊亏欠他和苏氏。 如今师尊不打算再引导自己前行,自己只能坦然接受。 并且,自己仍要拼尽全力地修炼,争取早日找到解药,最不济,也要找到可以延缓金丹溃散的替代品。 还有苏氏大仇未报,去正一门寻仇,也需要自己有实力才行。 自己,总是要继续向远处出发的。 师尊躺在床上,缓缓坐起身来。 “为师最后再教导你几日吧,也算最后尽一下师尊的责任。等你师伯来了,你跟随他,前往宗门继续修炼下去。” “好。” 苏文烈的淡然面对,让折风道人的心里,突然就泛起了一丝不舍。 他座下的弟子不知凡几,但由于自己身为掌门俗务太多,名下的弟子,都是由宗门内其他长老代为传授。 真正让他这般费心费力,教导与维护的,只有这最后一个。 折风道人点点头,稍稍整理一番,与苏文烈一同出了门。 “秦老哥,早啊。” “秦爷爷,早。” “哈哈哈,老兄弟,小家伙,你们也早啊。来来来,看看想吃哪样小菜,别看我这小菜园子地方不大,但是种类可不少啊。” 早起的朝阳,向天星大陆张开了它的笑脸。 小院子鸟语菜香,村落里恬静怡人。 在繁忙的五芒城里住惯了,在这样的氛围里,还真的会舍不得离开。 三人随便摘了些新鲜蔬菜,调了两个生蔬小菜,每人喝了碗米粥,早饭就算对付了。 吃饱喝足以后,折风道人推说去村子里面转转,秦老头自告奋勇,要带他这个有学问的夫子,去给村里人认识。 苏文烈被留了下来,折风道人给他安排了任务,让他打扫庭院,完了去放放牛。 但他清楚,师尊其实是让他有机会多多修炼。 折风道人如今修为尽失,也只能在修炼的方法和理论上,给他一些指导了。 将小院子简单收拾一顿,已经是日上三竿的光景了。 牵起老黄牛,晃晃悠悠,向着进村的小路走去。 进村时,看到的那条小溪的另一边,静穆矗立着的山脉之下,是广阔的草原。 苏文烈盘膝坐在小溪边,放任老黄牛自由自在,啃食着野草。 今天他修炼起来感觉特别的顺畅,将筋脉一处处进行锤炼。 在师尊的讲解中,曾说过筑基时,筋脉的锤炼会出现极重的刺痛感。 而苏文烈却几乎没有什么痛的感觉。 可能是以前遭遇过的疼痛等级过高了。变相拉高了自己身体的耐受力,所以现在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想到这样的可能性,苏文烈不由得苦笑不已。 也许这就是他因祸得福吧。 将面部和颈部筋脉锤炼完毕,刚要站起身来伸伸懒腰,却发现在小溪对面,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仔细看去,赫然是恢复了之前模样的师尊。 山门 第二十八章 折海与折风 不,不对。 这人显得比师尊中毒之前要稍微年轻一些。 而且他身上的衣物,气质也与师尊不同。 折风道人就像是一把打开的折扇,满溢着儒学气息,吸引人向他靠近,求教。 而这位道人却是一把正欲出鞘的利刃,一幅冰冷的面孔,让人脑壳隐隐生疼,拒人千里之外。 “你好,敢问你可是苏文烈苏小道友?” 果然。 苏跳跳从肩头露出一只小脑袋,望了望,又缩了回去。 “我就是苏文烈,前辈,你是不是我师尊的?” 也许,谜底就快要到解开的时刻了。 “你可以叫我折海师伯,现在就带我去见你师尊吧。” “是,折海师伯。” 快步跑去牵回了老黄牛,苏文烈在前引路,折海道人缓缓跟随。 他身穿一件海蓝色道袍,腰间一根米白色飘带随意的束在那里,头顶一根黄黑相间的束发,却约束不了斑斑白发随风飞舞。 两人的步子都不大。 在这样天然淳朴的村落里,怎么也急躁不起来。 “折海师伯,晚辈很好奇,您是怎么确认苏文烈就是我的?” “你的面皮脱落了。” 什么意思? 伸出手在脸上摸了摸,苏文烈摸下来一手的死皮。 哦,对了,刚才自己是有锤炼脸部的筋脉。 看来是锤炼到哪个位置,哪里的皮肤就要换下一层来。 师伯答非所问啊。 想必是六叔应该跟他说了自己的样貌之类的信息。 “师伯,我六叔有说他之后要去哪里吗?” “说了,不过不让我告诉你。” “那麻烦师伯告诉我可以...” “不行。” “...吗?” 这么爽快就拒绝了,看来是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商量余地。 “那师伯,我六叔有什么留给我的话吗?” “嗯,‘你好好修炼’就是他要留给你的话。” “知道了,谢谢师伯。” 这折海师伯跟师尊简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回到小院子,果然发现两位秦姓老头正蹲在院子里侍弄那片菜地。 或者说是秦老头在指导秦夫子干农活。 “师尊,秦爷爷,我们回来了。” 闻言抬起头来,秦老头笑呵呵地摆摆手打了个招呼。 折风道人直起腰,看着跟在苏文烈身后的折海道人。 “你来了。” “嗯,你说你来了,我就来了。” “这位?” 秦老头一脸的好奇,怎么又进来一位秦老哥的年轻版? “这位是我折海师伯。” 几步走到了秦老头身边,苏文烈轻声介绍了几句。 其实也没什么可介绍的,他目前也仅仅知道自己喊他叫折海师伯,其他除了跟折风道人长得一模一样,就什么信息也没了。 “哦,你师伯怎么跟你师傅长这么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秦老头对着苏文烈的耳朵嘀嘀咕咕。 折风道人与折海道人隔着田垄静静相对。 “祭拜一下,我留下,你带他走吧。” 折风道人小心地从田垄中走了出来,有些不敢看折海道人。 “你还没折腾够吗?” “正是折腾够了,才选择留下来,这里是归宿。” 总感觉这两个人在打哑谜。 “你们在说什么你走我留的,来了就是客,咱们村的规矩,客来就要好酒好菜的招待。你们在家等着哈,哪也不许去,老头子去去就回。” 也许现在留下师尊与师伯两个人,让他们自己谈清楚会比较好。 苏文烈自告奋勇,见老头子从主屋里拿出一把自制的榆木弓,连忙选择跟着老头子一块出门去了。 “坐下说吧。” 只剩两个人,没了老头子和苏文烈在旁,有些话就方便说了。 随意的拉扯两张矮凳,隔着方桌相对而坐。 “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的状况,苏家六公子都和你说了吧。” 折海道人轻轻点了点头。 “如今我修为尽失,回宗门除了浪费宗门的资源,对宗门没有任何好处,于我的修为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不去试试怎么就知道能不能挽回。” “因为那是湮魔散。” “......” “呵,因为那是湮魔散啊。” 感觉语气有些悲戚,折风道人强自打开了笑容。 “哥。” “......嗯。” 多少年了? 自从自己与他意见不一,将掌门之位让出,最终选择避出宗门,隐在外门道馆潜心修行之后,这一声哥,等了有两百余年了吧? “两百一十九年,两百一十九年了,哥,你后悔过吗?” 折风道人突然有些激动,话语间有些颤抖。 “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不需后悔。” “道不同,不相为谋。”折风道人似乎是幡然醒悟了,“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啊。哥,我的道已经断了,已经断了啊。” “你的道,也许已经有人继承了。” 不需折海道人指出是谁,苏文烈的身影就渐渐浮现在脑海。 他无论哪个方面来说都算不上突出,可他又能在惨烈的灾劫中坚强面对,不轻易放弃。 甚至,面对血脉异变,他也有一股子敢于尝试破解的傻气。 就像,年轻时被宗门功法摧残的自己。 在面对挫折的韧性上,甚至是已经超越了自己。 假如苏文烈得知自己的师尊是如此评价自己,也许只能无语望天。 从折海道人手中接过自己的折扇,轻轻展开。 “只是我的道,也许无法让他走的更远。所以,你带他回宗门,我留下。” 斩钉截铁又一次将这句话说出来,折风道人像是用尽了力气。 折海道人静静的思虑了好一会儿,紧皱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来。 “你离开宗门的这几年间,很多的人都有了些变化,物是人非事事休的道理,你应该明白。而我只是挂名在外门修行,无法影响到宗门之内,这点你可考虑到了?” 点了点头,折风道人很是感慨。 “如果只是自己宗门内,他都无法脱群而出,那他又怎么可能在今后修炼大成?那样的话,就算做任何准备也无用,甚至还会给他招来灾祸。” “你明白就好。”稍稍放下心来,折海道人脸上重回一副淡然的模样。 “既然你意已决,我也不多说了。日子定下了吗?” “祭拜之后,就走吧。” “嗯。” 舌头都不敢吐出来的土狗,斜着眼偷瞄两人,安静地趴卧在自己的小窝。 小院重新恢复了平静。 老头子看着年迈不已,可在这山脚密林中的脚程却是很快。 如履平地地从林子中过了一遍,苏文烈的背上就多了一只野兔和一只狍子。 “小伙子,爷爷的弓法不赖吧?哈哈哈” 两人赶回小院的路上,老头子没少夸耀自己的功法。 苏文烈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是是是,秦爷爷您威武,秦爷爷的弓法精妙绝伦,简直无人能比。” “哈哈哈哈,那是那是,老头子从记事起,到现在打了六十几年的猎,必须得有这样的弓法才能撑到现在啊,要不早被饿死了。” “嗯嗯嗯,对对对。” 苏文烈只顾埋头走路,这山林间的路对老头子来说跟自己后院没区别,可对自己还是很有挑战性的。 “小伙子,你家师傅姓秦,又是这么个年纪跑到我们这个小村子,你说他有没可能就是从我们村子出去的人啊?” 脚部不由得停顿了片刻,苏文烈又继续向前迈开步子。 “秦爷爷,说真的,晚辈也不清楚啊,等下我们回去了应该就能知道了吧。” “你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就知道打马虎眼。” 心下有些尴尬,苏文烈突然想起一事,不由问道:“秦爷爷,村子里有没有酒铺啊?” “当然,要不一天天的没酒喝,老头子不得馋死。” “秦爷爷您指一下是哪一家,我去买些孝敬你们三位老爷子。” “哈哈哈,小伙子你真不错,呐,那边那家,烟囱正在冒烟的那家,你过去了,就会看到酒字大旗在向你招手。” 将两只猎物交给老头子,两人自此分开,苏文烈信步向着酒铺而去。 没想到这里的酒是这么便宜。 价格只相当于五芒城里的十分之一。 很是惊诧了一番,在店家一番询问确认之后,苏文烈抱了两大坛最好的酒,递上了一颗碎银子,店家很是开心,还特意送了两包新腌制的花生米。 出了酒铺只是百余步路,就回到了小院。 厨房边,老头子正在处理刚打来的食材。 两位道人则是搬了凳子,齐齐坐成一排,在一旁安静地观看。 “哈哈,好好好,小伙子,快来快来,先倒一碗给老头子尝尝。” 瞧见苏文烈怀中抱着的两个大坛子,老头子心中像是过年了一样,喜不自胜。又觉着心底里有千百个虫子在爬来爬去,心痒难耐。 “好。秦爷爷先别急,我这里还有些花生米,我这就收拾上桌。” “快去快去。” 老头子手上不停,麻利地把食材收拾妥当,就在小院子支起了一个简易的烤架。 将食材穿在一根笔直的棍子上面,架上烤架,下面生起火堆。 一边拿起一把匕首割来割去,一边洒上佐料粉末。 滋滋滋的油脂炸响,片刻功夫,院子里就铺满了浓浓的肉香味。 “秦爷爷,您今天辛苦了,来,您先尝尝。” “好好好!” “折海师伯,您一路赶来也辛苦了,您尝尝师侄这酒怎么样。” “嗯。” “师尊,您身子弱,少喝些。” “好。” 一连端出三碗酒,苏文烈心里也有点馋意,忍不住偷偷倒出半碗,自己也学着三位老人的模样,一仰而尽。 山门 第二十九章 清平趣事 一缕让人说不上来的果香、醇香直直窜进喉间。 酒液继续溜进胃脏,舌根又回味出一丝酸涩,还有些微辣。 往复回转几趟,清香绵长。 真香。 再来一碗。 “小伙子,你悠着点,这种是秦义自家酿的果酒,喝起来是好喝,喝完了可有的你难受。哈哈哈。” “哦,多谢秦爷爷提醒。” 苏文烈闻言,讪讪地打住了想要再倒一碗的冲动。 抱起酒坛,将三位长辈的酒碗一一添满。 苏跳跳欢快地在屋檐吱吱吱,偶尔下来抓颗花生米。 就着浓郁扑鼻的肉香,几人心情都很不错,专心地盯着烤架上的肉。 这香味引来了几乎整个清平村的人们。 村民们发现是这小院传出的味道,也不感到惊奇。 有带酒的,有带小菜的,三三两两凑了过来。 当发觉方桌边上的两个大酒坛,带酒的索性将带来的酒往地上一放,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倒了些出来,全都围聚在烤架旁。 另外一些妇孺,则是直接围在了烤架旁边,在地上还跑不安稳的小孩子,甚至还流了一嘴的口水。 “你们一个个的就是一群饿狼,每次我烤些肉来吃,都要被你们瓜分了去。” 老头子也不恼,依然翻转着烤架,喝着酒,还开起了众人的玩笑。 “哈哈,是和泰爷爷烤肉的技术太好了啊。” “就是就是,每次闻到这香味都流口水。” “和泰老爷爷打猎也厉害,随随便便一趟就是几只野兔和狍子。” “对对对,和泰阿叔人最好了,每次烤肉还都不忘分给我们些吃食。” 老头子一脸的皱纹全都爆炸开来,心里乐开了花。 听了一阵,很是满意。 “打住打住,今天我这里的贵客上午你们也见过了一位,他们都是城里来的,你们都给我收敛些,每人尝一口就成。下次我再专门给你们多烤些吃就是了。” “好好好,和泰爷爷最好了。” “好的好的。我们都晓得道理的。” 一群人乱七八糟的向着两位道人行礼,折风道人和折海道人也只得一一起身回礼。 一番杂乱之后,一群人才稍稍散开了些。 发觉今天的烤肉不能像以前一样吃个尽兴,那些个汉子便在酒上加了把劲。 这么大两坛子酒,这三个老头一个少年,他们也喝不了多少。 索性大家帮帮忙,给他们减轻些负担也好。 嗯,还是秦义家最好的自酿酒。 秦义那老小子自己带来的只是很一般的粮食酒,现在扔在角落里了。 嗯,别说,这酒真不赖。 老头子秦和泰看着这一大帮子人乱来,却也不去阻止。 端起一只木盘,从烤架上找了最鲜嫩酥软的割了几块下来,递给苏文烈。 “小家伙,拿到方桌上去,让两位先生尝尝鲜。” “多谢和泰爷爷。” 感激地从和泰爷爷手中接过木盘,苏文烈将它放在了方桌上,又将方桌挪到了两位道人中间。 “师尊,师伯,请慢用。” “嗯。” “好。” 两人也不客气。 也不拿方桌上的竹签,直接伸出手去撕开了往嘴里塞。 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村民中有个后生嬉笑着也从和泰爷爷手中接了一个小木盘,拿出一把小匕首一条条的划分好了,分与众人。 对着村里的众人说了句不好意思,苏文烈接过了第三个木盘。 将木盘靠近鼻下,那股诱人的香味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不再犹豫,也不怕烫。 麻利地用手抓起来,整条直接塞进嘴巴里。 一边不断开合着嘴巴,往外吹着气,一边从嘴角有油脂滑落。 味醇汁厚,一口浓香。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小院热热闹闹了一个下午,只是可惜了烤肉太少,只能算是尝鲜。 看着一群山野汉子被自家婆姨揪着耳朵,各回各家准备晚饭的模样,小院里的四人传来了一阵大笑。 发觉另外三人突然停下笑声,一脸稀奇地望着自己。 折海道人的脸孔瞬间恢复原样。 嗯,刚刚那个不是我,你们别多想。 两大坛酒早被喝光了。 众人撺掇之下,秦义一脸肉疼地回了自己铺子又取来一坛,这才让众人尽了兴。 就连苏文烈最后也忍不住馋意,又喝了两碗。 现在他只觉得头脑还算清醒,可是脚却已经有些不大听使唤。 看看师尊的模样,应该是跟自己相差无几。 就连和泰爷爷也是满面红光。 只有折海师伯脸色依旧,也许是因为修真者有什么解酒的法子吧。 热闹了一天,几人东西没吃多少,喝酒倒是喝饱了。 当下也不烧晚饭,便让苏文烈收了碗筷。 三人自己坐在方桌边聊天,让自己自己一边玩儿去。 苏文烈偶尔有些脚步虚浮,努力维持着平衡,走出了小院。 在夕阳的余晖中,取了些干草饲料给外面拴着的老黄牛。 稳稳地坐在车架之上,吹着秋日傍晚的凉风。 酒意却一波波地上涌,上下翻腾的眼皮很快便止住不动。 又一次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 依然是那处除了自己什么也看不见的虚空。 “原来是弑天前辈拉自己进了灵域。” 暗暗在心中松了口气,灵识真身张口喊道:“前辈?” “是咱,小家伙,你这小日子过得挺舒坦啊。” “只是托师尊的福。” “嗯,咱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进入淬体三层了?” 苏文烈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又将修炼耽搁了。 “是的,前辈,今日晚辈刚刚淬炼了脖颈之上的筋脉。” “小家伙,你的修炼还要加倍努力啊,这样的进度,你想要在三十年内历劫,是根本不可能的。” “是,晚辈会努力的。” 愧疚地低下头,自己一直在说要努力努力,可修炼的进步速度总是快不起来。 “你不需要这么死气沉沉地只知修炼,你要找寻出修炼的乐趣所在,才会更加有动力。” “咱现在传你凤鸣宝卷和释凤印,相信你以凤鸣宝卷来淬炼筋脉,会更快些完成淬体与筑基。” “至于释凤印,是咱自己这几天闲着无事鼓捣出来的,包含了一些体术技巧,遇到危险时你可以使用释凤印来激活体内血脉,用来助你对敌。” “切记功法不可外传。” 苏文烈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是一门疗伤功法就有促进淬体的功效,那专门用来淬炼筋脉的凤鸣宝卷呢? 暗暗压抑着激动不已的心情,将弑天前辈传授的功法口诀牢牢记下。 只是这些口诀晦涩难懂,以苏文烈的功底,仅仅是死记硬背肯定没有丝毫用处。 索性弑天前辈诲人不倦,传授口诀之后,又一一作了讲解。 就连苏文烈自己都感到惊奇,这么多的口诀和释义,自己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全部熟背下来。 看来修行之后的自己,全身从里到外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只是自己未曾发觉罢了。 在这出灵域之中,也不知度过了多久的时间。 苏文烈反复背诵了两遍,由弑天前辈确认无误之后,才将他踢出了灵域。 “你醒了。” 揉了揉昏沉的脑袋,苏文烈这才发觉在牛车旁边,正站着折海道人。 “师伯。” 爬起身,轻轻捏了捏额头。 苏文烈好奇地看着折海道人。 他正仰头望着天空,月明星稀,也不知有什么好看。 “今日来的匆忙,师伯没有找到合适的,这里有颗辅助筑基的奔雷丹,就送你当作师伯的见面礼吧。” 说着伸出一只手递到他面前。 折海道人将手掌摊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粒丹药。 只是稍稍看一眼,这丹药竟带给人一丝麻痒的触电感。 小心地从折海道人的手掌中捏出丹药,苏文烈的整个身体就如一波波的电流流过,从手到脚都是酥麻一片。 “师伯再送你一个玉瓶吧。” 眼看着苏文烈浑身轻轻地抖动,似乎是没有什么合适的容器来装纳这奔雷丹,折海道人又从袖间取出一个玉瓶。 将丹药装进去,递给了苏文烈。 “多谢师伯。” 苏文烈双手收下玉瓶,对着折海道人深深一礼。 “无需多礼,身为你的长辈,这都是应该的。” 摆了摆手,折海道人转身准备回小院了。 “师伯,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脚步停下,转过身来。 折海道人淡淡地看着苏文烈。 “你问吧。” 直起身子,苏文烈整理了下心情,有些期盼地望着折海道人。 “师伯和师尊,是亲兄弟吧?” “嗯。” “晚辈感觉师伯和师尊之间,彷佛存在着一种隔阂,师伯能说说原因吗?” “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额,是晚辈唐突了。晚辈还有别的问题。师伯,您知道哪里有五行星翼虫,和百花玉灵龟吗?” 折海道人看着苏文烈,听他问出这两个名字,眼光中突然泛起了一丝疑惑,和惊讶。 这两样虫兽,只是听名字,就知道不凡,他一个刚刚入门的小小修士,却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还请师伯告知,这个对晚辈很重要。” 见苏文烈态度坚持而诚恳,折海道人暗中点了点头。 “五行星翼虫,师伯也从未曾听说过。至于百花灵玉龟,在一位前辈的手札中好像看到过,应该就在穷途之海中,但具体在哪一片海域,还需要回到宗门,在宗门藏书阁内找寻一番。” 山门 第三十章 宗门与筑基 天星宙历,十月廿八日。 宜祭祀。 清晨的天色却灰蒙蒙的,飘着些雨丝。 清平村外的小溪旁,摆上了一张方桌,上面供奉着果品和肉盘。 方桌的正中,一左一右摆放着两尊牌位。 上书“慈父秦氏讳茂实之灵位”与“慈母秦康氏之灵位”,灵位下方,角落里写着同样的“不肖子孙秦亮秦明供奉”。 在方桌的下方,折风道人、折海道人双双跪在地上。 跪天,跪地,跪父母。 苏文烈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自己大仇未报,甚至于父母葬在哪里,他苏文烈都不知道,更别提前去拜祭。 可看着师尊师伯祭拜自己的父母,他突然发觉,像师尊他们这样修炼有成的修士,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洒脱。 修真无岁月,修行动辄便是数百年。 等到修行有成时,亲族俱都离世,只剩自己苟活在世间。 那这修行,修到最后又有何意义? 转念再一想,却又觉得不对,自己选择修行的目的,似乎正是为了报家仇。 如今家仇都未得报,谈什么修行有成? 当下胡思乱想,转而看着和泰爷爷。 “和泰爷爷,我和师伯离开后,我师尊他就......” “小家伙放心吧,你师尊跟爷爷的脾气很对味,呵呵,没事我们就去弄点小酒小菜,吃点烤肉,嘿嘿。绝对比你要舒坦。” “多谢和泰爷爷了。” 点了点头,苏文烈暗暗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了那包碎银子,强塞给了和泰爷爷。 自己此去宗门,这些银子应当就没什么用处了。 还不如放在这里,让两位老人买些好酒。 雨雾渐浓,祭拜也终于完毕。 折海道人缓缓走来,冲着和泰爷爷点了点头。 “去跟师尊道个别吧。” “是,师伯。” “和泰爷爷,再见。” 说完迈开步子,向着折风道人而去。 正将方桌上的一应物品收回竹篮,感应到苏文烈的脚步声,折风道人头也没回。 “文烈,到了宗门后,你要切记低调行事,专心修炼。” “是,师尊。” 苏文烈静静站在师尊身后,聆听师尊的临行嘱托。 “此去宗门,你将再没有为师和师伯可以依靠,一切都只能由你自己决定,你要做好这份心理准备。” 此刻的折风道人,就是一个喋喋不休的老人,放心不下即将远行的后人。 “请师尊放心,徒儿定会谨遵师命,专心修炼。不给师尊和师伯丢脸。” 折风道人缓缓转过身,拍了拍苏文烈的脑袋。 “傻孩子,为师已经放下了宗门的一切,哪有什么丢不丢脸的说法。话至于此,为师便不再啰嗦,你跟师伯去吧。” 最后看了眼这位显得风烛残年的老人,苏文烈矮身下跪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师尊保重,徒儿去了。” 折风道人受了这一拜,只是点点头,不再说话。 与和泰爷爷也告了别,苏文烈跟随着折海道人,顺着小溪的流向,向着村口步行而去。 “老哥,咱们也回吧。今天咱哥俩搞点素菜,这几天老是大鱼大肉,有些腻了。” “好好好,走走走。” 两位步履轻慢的老人,一路迎着和风细雨,走回了小院。 渐渐远离清平村的范围,在折海道人之后,苏文烈也停下了脚步。 “还有没有什么遗落的?” 苏跳跳从肩头露出小脑袋,安静地梳理几下羽毛,窝在那不动弹。 “是的,师伯,没什么遗漏的。” 遗漏的东西在五芒城,只是自己现在无法去取回。 “好。” 不再多言,折海道人从袖中抽出一把尺子。 “这是我的本命灵宝,冲虚尺。” 说话间,冲虚尺陡然变大,站上他们两人还绰绰有余。 两人踏上冲虚尺,冉冉升起,向着东方而去。 一路无话。 曲阳山西麓。 飞了小半天的时间,两人落在这里准备稍作休息。 这里已经基本进入了方士的宗门区域,在这里降落,是为休息,也是为了整理仪容。 苏文烈毕竟是方士掌门的关门弟子,虽说折风道人几乎没怎么传授他功法,但是名头挂在那里。 若是仅仅因为仪容问题丢了师尊的脸面,也总归不好。 将浑身上下收拾了一番,苏文烈盘膝坐在折海道人一旁。 他屏气凝神,又一次运转起了凤鸣宝卷。 这凤鸣宝卷他已经修行了十天。 十天里,他的身体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 每天就有一个位置的筋脉淬炼完成,蜕换下一块死皮来。 终于,在他又一轮完成凤鸣宝卷的运转之后,他急吼吼地脱下了鞋袜。 脚上的老皮已经蜕下,只是还有些粘连在脚趾缝。 将两张烂皮取下丢在远处,从水筒中取些水,将手洗了洗。 他刚刚完成了所有经脉的淬炼,淬体三重完成了。 现在的身体,正等待着他继续下一步,进入筑基! 折海道人蹩着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眼前一亮。 “你淬体完成了?” 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苏文烈也顾不上答话。 沉下心,他正打算乘胜追击,马上开始筑基。 “你先停一下。” 发现苏文烈似乎是要马上就开始筑基,折海道人慌忙喊了声,让他先暂时缓一缓。 苏文烈也没多想,当下停下功法运转,疑惑地看着折海道人。 “将我送你的奔雷丹取出来,服下再开始筑基。” 折海道人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句,苏文烈就如梦方醒了。 他赶忙从怀中取出那个装有奔雷丹的玉瓶。 苏跳跳好奇的飞了出来,落在树枝上,看着这两个人。 苏文烈打开瓶塞,在心里做好准备,甚至把身体的所有肌肉也绷紧了起来。 一张口,一闭眼,将奔雷丹迅速倒进了口中。 趁着身体还没有完全麻痹,赶忙在筋脉中将凤鸣宝卷运转起来。 只是功法刚刚开始运转,奔雷丹中蕴含的电流就似光蛇一般,在他体内迅速游走。 肌肉全部不能再动弹,就连筋脉中的灵力,也是只能一点点地向前蠕动。 这种画面如果能展现出来,就像是他整个人是一大块冰块,在他筋脉中流动的灵力,就像是一只顽强的蜗牛,在他这冰层中不屈地穿梭。 只是随着奔雷丹愈加深入他的脏腑,奔雷丹的效力也越来越强。 到最后,筋脉中还残存的灵力似乎也被冻结,完全不再动弹了。 心内焦急不已,苏文烈左思右想,就是不愿放弃。 如果他不能趁着奔雷丹生效这段时间,将之完全吸收,那这颗奔雷丹就白吃了。 不甘心地继续催动灵力前进,甚至他的筋脉都在轻微地抖动着。 可筋脉中就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力场,死死地压制着他的灵力,不得寸进。 如何才能将这层力场打破,将自己的灵力释放到所有的筋脉,这是个问题。 释放,释放? 对了,他还有释凤印! 想到就做。 将凤鸣宝卷的运功法门调转一下,更换成释凤印的运力方式。 果然,有效! 暗中解开释凤印第一印,人印。 筋脉在一瞬间转化成坚硬无比的状态,灵力开始暴力式地向前突进。 就在灵力与那层力场的碰撞中,有一丝丝的灵力已经渗透而出,继续向着力场身后的筋脉前进了。 直到这些逃脱的灵力到达下一处节点,开始释放出更多的灵力来。 那层力场终于崩溃了。 散逸而出的狂暴力量,在一瞬间,席卷了苏文烈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筋脉。 面上浮现一抹潮红,苏文烈的嘴角猛然流出一缕鲜血。 可他不敢耽搁。 这股狂暴的力量如果不快些收复为己用,而是放任它在自己筋脉流窜,天知道自己的筋脉会成为什么鬼样子。 当机立断,苏文烈用释放而出的大量灵力,先将小股的狂暴力量成团成团地包围,汇入丹田一一同化,然后继续释放灵力,开始下一轮围歼。 筋脉之中的狂暴力量,这样慢慢地去同化吸收,只需一定的时间即可。 可是渗透进骨骼和血肉里的那些,就难办了。 只能选择马上开始筑基,以自身的灵力,进入这些地方,继续将它们一一同化。 这一连串说来很长。 其实,都只是发生在转瞬之间的事。 忍受着钻心的疼,苏文烈驱动着灵力,在体内一处一处地去清缴,去同化。 特别是渗透进骨骼中的那些,自己的灵力渗透进去,就变成了刮骨钢刀一般,狠狠地将骨骼刮了一遍。 豆粒大的汗珠,一粒粒从额头流下。 一脸紧张的折海道人,此时屏住了呼吸,蹲在苏文烈的身前,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筑基时,灵力在修士的体内运转,就算是大能来了也不敢造次。 修士的身体是强大的,但修士的身体又是脆弱的。 擅自插手后辈的修炼,有时不仅无法帮忙,甚至还会变相害了他们。 就比如眼前的苏文烈。 他此刻正在努力地消化那枚奔雷丹,并且借助奔雷丹蕴含的庞大力量,刺激身体进化。 如果因为担心他无法忍受这种痛苦,而选择出手引导出奔雷丹的力量,就会使得苏文烈丧失这绝佳的,能一次就让大部分身体完成筑基的机会。 不仅如此,还会因为体内力量不足,灵力无法密布奔雷丹力量被抽出的亏空,导致他的骨骼内留下暗伤。 他日后的修行之路,也就基本毁了。 所以,只能让他自己硬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