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01章 遇险 一片人迹罕至的荒郊,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带着一长一幼两个孩子在寒风中伫立。其中,右手边的小女孩头扎麻花辫,身穿花棉袄,一脸童真,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左手边的男孩看起来年纪更小,七八岁的样子。在三个人面前,是两座简易的墓碑,其中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上面的字迹已然淡化,依稀可见“爱妻张氏”四个字样;另外一个则是展新的,只见上面用红色的笔迹写着“慈父顾家梁之墓,大德慕华元年立。” 看着眼前的新坟、旧坟,两个小的已经泣不成声,而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个少女,则是咬着牙、红着眼圈,在她的眼眶里,泪水不停地打着转,就是没有流下来。 这时,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女孩回头,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向自己慢慢走来。她擦了擦眼角:“张叔。” 那个“张叔”看见女孩,似有不忍,低下头,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提醒她:“大小姐,该走了。” 顾明琴抬起头,看看天色,红日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乌云,让人没来由的觉得压抑,正如她现在的心情。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按住身旁两孩子的肩膀:“明音、岳冲,我们该走了。” 那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揉着眼睛,抬头仰望着少女:“阿爹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听到这话,顾明琴也有些难过,伸出手,把妹妹揽入怀中,看着眼前的墓碑:“是的,阿爹不会回来了,不过他会在天上看着我们,一直一直地看着。” “真的是这样么?”边上的小男孩也抬头看她。 “是的,一直是这样。”顾明琴抬头看着头,嘴角轻扬,带着笑容,仿佛在他的眼前真的出现了慈祥的父母。他们飘在天空,对着三个孩子,露出了慈爱的笑容。渐渐地,幻觉消失,那熟悉的面孔已然不见,回到现实,少女收回目光,低下头,擦擦眼泪,看着身旁年幼的弟弟妹妹,心里感叹,生活,还是要继续啊。 “给爹娘磕个头,我们就回家。”说着,先一步跪在那坟墓前,重重的磕了个头。身旁的弟弟妹妹也是如此。 磕头完毕,顾明琴站起身来,一手拉着一个,反身就往回走。前面的张叔早已回身带路。拉着弟弟妹妹,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两孩子不停地回头,恋恋不舍的望向那孤零零的两座坟墓。说真的,她也想回过头去,再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可她知道,她不能回头,一回头,或许就真的走不了了。 四个人走到马车前,顾明琴掀开帘子,准备让弟妹上车,不曾想,就在这时,旁边的张叔突然大叫一声— “慢着。” 姐弟三人急忙停下,回头看去,只见张叔已经蹲了下来,认真地检查着马车的轮胎。放开年幼的弟妹,顾明琴走到他身边:“出什么事了?” “轮胎被人破坏了,走不了多远,就会出事。”张叔一脸正色。 “什么?”顾明琴面色苍白,吃惊之色显而易见。 张叔指着面前的车轱辘:“从表面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常;可是大小姐,你仔细看,轱辘的车辙上被人划了几条裂缝,粗看起来,好像是无所谓,如果走在平地,似乎也没什么危险。可你看前面,上坡下坡,除此之外,地面上坑洼不平,到时候一个石子说不定就可以把马车掀翻,后果……” 张叔话还没说完,姐弟三人就抱成了一团,顾明琴年长一点,还可以在这时保持平静;年幼的弟妹却是受了惊吓一般,死死地抱住姐姐,躲在她身后。 顾明琴定了定神,询问张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在这里看着吗?” 张叔面露难色:“大小姐,我刚才的确一直在这里,只是看时间不早了,便去叫小姐,没想到……大小姐,小心。” 少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翻在地,顺着这个力度,两个弟妹也被她压在身下,正准备起身,面前一道银光闪过,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提着一柄长剑向自己砍了过来。突然一只胳膊抬起,抵住了长剑,随后只听见一声惨叫:“张叔……”她大叫一声,下意识地去抓老者的胳膊,却被他用力地推了一把— “大小姐,不要管我,快带他们走,快……”张叔好像突然来了力气,一跃而起,抱着黑衣人,猛地往前冲。 “张叔……”少女皱起眉头,面露忧色。忽然想起什么,她猛地站起,抓起弟妹,“赶紧走。”三个人仿佛是使劲全身力气,头也不回的快速向前跑去。他们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只是往前跑,也来不及查看后面的情况,少女几次想回头,看看身旁的弟妹,又咬牙放弃了。 “哎呦……”“扑通”一声,小女孩栽倒在地。 其时,顾明琴已经跑了一段距离,感觉到妹妹脱了手,又急忙回身,拽起她:“明音,快走。” “大姐,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走不动也要走。”顾明琴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拖着她往前走。三个人跑了很久,皆是筋疲力尽,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但少女如今咬紧了牙关,拖着弟妹,尽可能的多走一步。虽然她顾不得回头去看看张叔如何,虽然她不知道姐弟三人能不能逃过此劫,但她知道多走一步,就多一步生的希望。 身后,劲风凛冽,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就来了么?回头看去,果然那黑衣人举起刺刀,向自己飞奔而来,少女来不及考虑张叔如何,只是向前一扑,把弟妹扑倒在地,张开双臂,死死地把他们护在身下。此时此刻,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算自己死了,也要保住年幼的弟妹。 眼见着那把寒光凛凛的宝剑离自己越来越近,少女不敢再看,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同时,将弟妹护在身下,等待死亡的降临。就在这时,只听见“铿”的一声,那道悬在头顶上的凛冽杀气竟然消失了。睁眼去看,却见除了那黑衣蒙面人之外,还有一个白衣男子悬在半空中,两人打斗起来,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似乎是旗鼓相当。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02章 搭救 白衣男子虽然没有蒙面,但因为速度太快,一时间,顾明琴也看不出他的相貌,只觉得陌生。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也来不及想对方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要搭救自己,顾明琴只是想带着弟妹赶快离开:“走。”说着,拖起弟妹,就要继续跑路,谁知道弟弟顾岳冲刚刚站起身,就是腿一弯,摔在地上。 “大姐,我脚扭了。”顾岳冲揉着脚踝,眼泪汪汪地看着姐姐,但毕竟是男孩子,纵然是疼痛难忍,他依然是咬紧了牙关。 “大姐,我我我……”小妹顾明音也在这时掀开了裤子。 顾明琴低头一看,才发现小妹的膝盖处也是鲜血淋漓,什么时候磕破了,她都不知道。两人一个扭伤,一个受伤,看来都走不了了。不过还好,那个从天而降的白衣男子暂时帮他们抵住了危机,至于能抵抗多久,顾明琴也不知道,不过好歹能让姐弟三人暂时喘一口气。 正想着,忽然听见一声闷哼,只见那黑衣人捂着手,身体控制不住一般,快步向后退去。而白衣男子却是快走几步,势要穷追不舍。蒙面人却在这时一个鹞子翻身,刹那间消失不见。而白衣男子好像是支持不住,“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 顾明琴一见如此,赶忙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恩公。” 男子慢慢地睁开眼,看着面前的顾明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从地上站起,踉跄的往前跑。没跑几步,就因为体力不支被迫停下,一手捂胸,闭上眼睛,露出痛苦的颜色,而他的身体却好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慢慢地前倾。 “恩公。”顾明琴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他。 男子徐徐地睁眼,望向顾明琴,抿了抿唇才说道:“他们在前面,扶我过去。” 顾明琴点点头,扶着他慢慢地向前。此时,她来不及考虑他到底是什么人,前面有什么人,是敌是友。无论如何,刚才,他是自己姐弟三人的救命恩人,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帮他一把。至于弟妹,回头,向他们使了个眼色,无声地提醒他们,呆在这里不要动。 两个人慢慢地走了一会,便可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平躺在地上,只一眼,顾明琴就认出了那个人:“张叔。”好像是下意识地,她放开了白衣男子,迅速跑到老者面前,跪在他身边,手足无措的晃动着他,“张叔,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如果你也出了事,我该怎么办啊……” 想起从此以后,姐弟四人的孤苦无依,相依为命,顾明琴就禁不住扑簌簌的流下了眼泪。 “你不用担心,他没事,只是失血过多,没有生命危险,我刚才替他检查过……” 就在这时,一个听起来非常虚弱的声音打断了自己的悲伤,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年轻女子坐在对面,微笑地望着自己,时不时地掩唇轻咳。虽然是初次见面,可从她苍白的脸上、低沉而急切的咳嗽声,顾明琴就可以轻易地看出来,此女子身患顽疾。 而就在这时,那白衣男子也俯下身来,帮她拍着背,眼里的关切之意显而易见。男子不由地抬头,望着顾明琴,似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只是顾着身边的同伴。 看来两人是一起的,男子追杀刺客,女子留在这里照顾张叔。想到此处,顾明琴心中再次对他们产生了无尽的感激。正准备道一声谢,耳朵里却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低头看去,原来是张叔已经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见老者清醒了,顾明琴惊喜万分:“张叔……” “大小姐……”老者看来是想说什么,可还没说出口,就被重重的咳嗽声取代了。 “张叔,你先不要说话,我给你包扎伤口。”顾明琴说着,小心翼翼的将老者放在地上,让他平躺着。左右看了看,直接撕下裙子的一角,分成几块,然后才轻轻地帮他包扎。耳边时不时地传来老者痛苦的吸气声,每当这个时候,顾明琴就安慰他,“忍着点疼,很快就好。” 旁边的一男一女只是静静地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有好几次,女孩微微张口,似想说点什么,都被那白衣男子摆手阻止了。 虽然是在为张叔包扎伤口,但顾明琴仍然是用余光观察着对面的二人,将他们的举动受尽眼底。此时,脱离了危险,张叔又是受了重伤,却没有生命危险,顾明琴也慢慢的冷静下来,开始思考问题,刚才的刺客从何而来,她不知道,现在也来不及考虑,唯一要考虑的是,眼前这两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从何而来,此时此刻出现,真的是巧合吗? 帮张叔包扎完,顾明琴长松一口气,看见张叔又一次缓缓地睁开眼,挣扎着,似要坐起,连忙扶他起来:“张叔,你觉得怎么样,能起来吗?” 张叔咬着牙,好像是很痛苦的样子,但还是颌了颌首,借着顾明琴的力量,慢慢地起身,坐在了草地上,坐直了,悄悄地舒了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的陌生男女,微微欠身:“恩公,多谢两位恩公的救命之恩……”说着话,老人家艰难地转过身,跪在草地上,似要磕头,却被那白衣男子顺手一扶— “这位老人家不必多礼,我们兄妹二人也是路过此地,看见有人意图不轨,出手救人。小事一件,举手之劳,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男子拱了拱手,礼节周全。 真的是这样?张叔和顾明琴互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出了疑惑。此时,轻咳声响起,惊醒了二人,回头看去,只见那女子面色比之刚才,更是苍白无力,男子站在她身边,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帮她拍着背,微蹙的眉头显现出不忍之色。仿佛是感觉到什么,男子抬头,看向顾明琴。 四目相对,顾明琴不由地脸红,微微低头,定了定神,再度抬头看他,刚要说点什么,却听见一声惊呼— “大姐……” “大姐……” 两个熟悉而稚嫩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顾明琴不由地身体微震,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弟妹二人相携着艰难地向自己走来:“明音,岳冲……”喊着他们的名字,顾明琴急忙走了过去,把弟妹二人揽入怀中,劫后余生,她禁不住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好久好久,姐弟三人都没有从悲伤的心情中醒过神来,直到脚步声响起,顾明琴知道有人来了,这才擦干了眼泪,抬头看去,原来那白衣男子已然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姑娘,时间已是不早,姑娘还是早些带家人回去吧,此处荒郊野外,并不安全。”男子提醒她说道。 “多谢恩公提醒。”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谢。抬头看他一眼,复又低下头,诺诺的开口,“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万分感激,还没有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姓甚名谁,姑娘不必放在心上,鄙人只是路过。若是有缘再见,姑娘再做打听,也是不迟。”男人说到这,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个俊美的笑容。 顾明琴看在眼里,红了红脸,急忙低下头,不忍直视。稳了稳心神,教过弟妹:“这位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们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姐弟俩齐声附和。 “客气了。”男子抱拳一拜,回了礼。正欲再说点什么,却又听见急促的咳嗽声,回头看去,却是那女孩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他急的大喊一声,“凤妹……”喊着他的名字,男子冲了过去,把女孩揽入怀中,帮她拍着背,皱起眉头,面露焦急之色。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03章 感激 顾明琴一见如此,便拉着弟妹,也走了过去,来到二人身边,也不说话,只是观察着那个女孩。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开了口:“这位公子,令妹应该是肺内充血,痰多难忍,导致的咳嗽不止。如果可以以山楂、枸杞、胖大海等煮水服用,或许可以缓解症状;只是治标不治本,具体的,公子最好还是寻个医馆,给令妹认真地诊治一番。” 听到这样的话,男子缓缓地回头,看着顾明琴,半眯着眼睛,显得怀疑。 顾明琴被他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略略低头,才说道:“这位公子,你不要误会,小女别无他意,只是看这位姑娘可怜。小女家中三代行医,小女随着父亲也习得一二,懂些皮毛。公子和这位姑娘是小女一家人的救命恩人,对于公子,小女感激万分,无以为报。如果公子信得过小女,不如将令妹交予小女,由得小女给恩人治病……” “你真的可以医治好我妹妹的病症?”男子微微挑眉,眼里好似出现了一抹亮色。 顾明琴看了眼他身边的女孩,道:“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小女焉敢不尽心尽力?小女虽然才疏学浅,可家里医馆里的几名大夫皆是博学多才。小女相信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医治好令妹的身体。”说着,顾明琴又看了眼那个女孩,随后回头,看向男子,目光中充满了恳切。 男子打量着她,似想看出真假,是否可信。却见面前的女孩态度诚恳,迎着自己的目光,不卑不亢,不由地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扯住了衣服— “大哥,我没事,我可以走,我……”说着话,女孩咳得更厉害了,一只手掩着唇,另一只手放在胸口,轻轻地拍着,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眼神里写满了哀求。 “姑娘……”下意识的,顾明琴抬起手来,就要给女孩检查,手举到一半,却被对面的男子不动声色地推开了— “凤妹,你这是何苦呢,你明明知道跟着我……”男子看见女孩渴求的目光,不忍再说。帮她拍拍背,见她缓和了一些,虽把手放下。回头看着顾明琴,抱拳一拜,感激道,“姑娘的一片好意,鄙人心领了。只是鄙人和妹妹还要赶路,无法久留,实在是辜负了姑娘的美意。” 顾明琴福了福身:“公子言重了,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无法报答,实在是惭愧。既然恩人不愿意相告姓名,小女也不会强求。下次公子如若来到沪城,可以去往顾氏医馆,报得小女顾明琴的名字即可。如若恩人光临,小女必定倒履相迎。” “姑娘言重了,他日有缘,必定叨扰。”男子客气的说道。抬头看天,又提醒顾明琴,“这位姑娘,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以免再出意外。” “多谢公子提醒,既是如此,小女就此告辞?”顾明琴问了一句,见对方点点头,她便又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顾明琴首先走到张叔身边,弯下腰,扶着他站起身。看张叔闭着眼,咬着牙,形容痛苦,顾明琴又有些不忍,但现在情况紧急,此地不宜久留:“张叔,你忍着点,我扶你坐马车,我们这就回家。明音、岳冲,过来帮忙。”此话一出,姐弟俩立马走过来,和大姐一起扶起了张叔。 身体的挪动让老人家慢慢地苏醒,他抬起头,挣扎着:“大小姐,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咳咳咳……” “张叔,你不要说话,你刚才受伤严重、失血过多,走不了路的,你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到。”顾明琴说着,把他的一只胳膊扛在肩膀上,拖着他慢慢的往前走,眼看那马车近在咫尺,可怎么也走不过去。虽然还有弟妹二人在旁边帮忙,可他们似乎也贡献不了多少力气。 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感觉到肩膀一轻,抬头看去,原来是那白衣男子替自己背去了张叔。 “谢谢。”顾明琴再次对他表示感谢,可那个男子好像没工夫搭理自己,只是背着张叔,一步步往前走去。顾明琴带着弟妹,跟着他的身后,看着他把张叔放在马车上,便走过去,又一次表示感谢,“这位公子,实在是太谢谢您了。” 男子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皱着眉头,看了眼那辆马车,抬头对顾明琴说道:“这辆马车有问题,车轱辘坏了,如果坐在上面,恐怕容易出事。” “我知道。”顾明琴点了点头,神色穆然。 “你知道?”男子蹙眉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 顾明琴微微一笑,再次点点头,然后吩咐道:“明音、岳冲,你们两个人去牵马,不要走的太快,尤其是路不平的地方,小心一点。”弟妹分别点点头,然后按他说的,走在前面,拉住缰绳。顾明琴则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扶着张叔,临走之前,不忘向男子道别,“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有缘再见吧。” 男子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只是目送着姐弟三人扶着马车,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车轱辘散架,马车摇摇欲坠,但姐弟三人还是尽可能地扶着,慢慢地远离了自己的视线。目送着三人渐行渐远,男子不由地锁住了眉头,好似想着些什么。但很显然,还没有想明白,他就捂住了胸口,脸上一片痛苦之色。 “大哥……”女孩看到他如此,下意识地想从地上站起来,却毫无力气,脚一歪,又“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 男子闭上眼睛,运了一会真气,慢慢地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回头一看,竟是女孩摔倒在地,急忙叫了一声:“凤妹……”跑过去,扶她坐起,帮她拍了拍背,关切道,“你没事吧?”女孩闭着眼,轻轻地摇摇头,尽管什么都没说,但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男子看着她,面露不忍之色,轻轻摇头:“你这是何苦呢,留在这里,让他们给你医治,岂不是更好?顾大夫虽然不在了,可他手下的人也应该是靠得住的……” “我想陪着大哥。”女孩深切地看着男子。男子似是难为情,扭头避开。女孩有些失望,也有些尴尬,转过头去,眼珠子四处看着,很快就落在不远处那个简易的墓碑上,“真没想到,顾大夫居然已经死了。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个顾大小姐,我们可以相信吗?”女孩说着,回头看着男子,眼里写满了期待,期待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站起身,看着前方的墓碑,神色肃穆。 马车毕竟是坏了,走了没多远,就已经全部散架。幸亏这匹马跟了顾家十几年,认得几位小主人,没有在关键时刻受惊跑走。车子是用不了了,顾明琴非常小心的把张叔扶下马车,再小心翼翼的扶着他骑在马上。看着女孩因为疲惫而涨红了脸,张叔心生不忍,不停地劝道:“大小姐,你不要管我了,带着二小姐、小少爷先走吧。我休息一会,自己就回去了。” “那怎么能行,既然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走。”顾明琴随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吩咐弟妹二人牵着马走在前面,自己还和刚才一样,扶着张叔走在后面。老人家心有不忍,却也不好说什么。是啊,既然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想到这,他咬着牙,强忍着伤口的疼痛,抓紧缰绳,和姐弟三人向回家的路进发。 好不容易下了山,其时,天色已晚,姐弟三人已是筋疲力尽,再也走不动了。不得已,停在路边休息。刚好,有街坊路过,因为顾氏医馆平日里乐善好施,时不时地进行义诊,所以口碑一直不错。看到一家人落了难,那个街坊二话不说,直接将自己的马车让给了四个人,并亲自护送四个人回了家。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04章 刁难 “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管家顾忠看到顾明琴,立时眼前一亮,刚想说什么,随后便看见躺在马车上奄奄一息的张叔,顿时惊住了,“老张,出什么事了,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 张叔睁眼看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便咳嗽不止。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刺客。张叔受了伤,马车也被毁了……”顾明琴急忙解释道。 “怎么会这样?”顾忠瞪大了双眼,好似难以置信。先是看着顾明琴,随后又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来不及细想,马上命人将张叔抬进屋里休养,然后又急忙走到顾明琴身边,上下打量着她,禁不住担心地问,“大小姐,你没事吧?” “还好,摔了一跤,可能有点擦伤,不打紧。”顾明琴并不在意。事实上,在这之前,她也没什么感觉,直到坐在别人的马车上,彻底放松下来,她才感觉到胳膊上、膝盖上隐隐作痛,像是刚才不小心扑到地上磕了碰了。按照经验,问题不大,抹点药,过两天就好了。关键是张叔还有弟妹,“忠叔,明音膝盖破了,岳冲脚扭了,你让人给他们处理一下吧。” 顾忠看着女孩身边那两个脏兮兮的小脸,心生怜爱,温柔地摸了摸两个人的头,轻叹一口气,忽然想起什么,汇报顾明琴:“大小姐,二夫人、三夫人来了。” “她们来干什么?”顾明琴微微蹙眉,显得不明就里。 “还不是月钱的事。老爷去的突然,这一个多月府里都在忙,所以各房的月例都没来得及发下去,所以……”顾忠说着,却看见顾明琴以手扶额,闭着眼,显得疲惫不堪。顾忠看她这般,便有些不忍心。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然我去把她们打发了,让他们过几天再来?” “她们两个人来了多久了?” “今天下午就来了,已经等了半天了。”顾忠一面观察着她,一面非常小心的答道。 顾明琴闭着眼,靠在门上,让自己歇了片刻,才重新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弟妹,又转向顾忠:“忠叔,明音、岳冲交给你了,你带他们去上药,吃点东西,我去会会他们。”说完,就要往前走去。 顾忠急忙拦住她:“大小姐,今天还是算了吧,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休息一晚明天再说吧。” “不用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他们能让我清净这么久,把阿爹的丧事处理得当,没有跑过来大吵大闹,我已经阿弥陀佛了。现在是时候处理这些问题了,早完早了,我也好踏踏实实的处理医馆里的事。”顾明琴这样说着,边说边往前走。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顾忠,“岳成呢?” “启禀大小姐,大少爷还没有回来。” “什么,还没有回来?”顾明琴大吃一惊,随之而来却是一阵担心,大弟不会和自己一样,也遇到危险了吧? 看出顾明琴的紧张,顾忠安慰地说道:“大小姐无须担心,大少爷此时应该是还在书院。今天早上大少爷出门的时候,和我说过了,大考在即,他可能会留在书院里,多读一会书,所以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大小姐无须担心。”瞥见顾明琴眉头紧皱,似有不安,想是因为今日之事,余惊未了,便又劝慰道,“如果大小姐还是不放心,过一会,我亲自去接。” “那就麻烦忠叔了。”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激。抬头看看前方,客厅里灯火通明,依稀可见人影晃动。没想到等了这么久,为了钱,真的是辛苦他们了。不过这一次,想从自己手里拿到钱,可没那么容易。顾明琴在心里冷笑着,深吸一口气,昂首阔步的向他们走去。 “哟,顾大姐,你可算回来了,可让我们好等啊。” 还没有进屋,耳边就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顾明琴抬头看去,竟是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看着自己,皮笑肉不笑。此人是顾明琴三叔,顾家栋的妻子,胡氏。只见她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看着她这副模样,顾明琴只觉恶心,压制着胃内的涌动,顾明琴走上前,向他们微微欠身:“二婶、三婶。” 站在胡氏身边的女人看起来很是年轻,却是沉默不语,举止得体。面对着顾明琴,福了福身子,面带笑容。徐氏,顾明琴的二婶,二叔顾家韦的妻子。出身于书香门第,颇有教养。平日里对顾明琴姐弟也是关怀备至。作为个人,顾明琴还是非常喜欢和这个二婶多多接触的,只是提起那个很不靠谱的二叔,顾明琴就觉得头疼。 原来还好说,阿爹还在,家里的事,用不着自己操心,可现在…… “咳咳咳……” 几声轻咳迫使顾明琴不得不回过神来,面对着那个令自己厌恶的聒噪女人:“三婶,有什么事吗?” 胡氏轻轻地咳了一声,才开了口:“顾大姐儿,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咱们说道说道。大哥还在的时候,家里是怎么过日子的。我们这些个家里,一个月五两银子,这是大哥,也就是说你爹定下来的规矩。现在你爹走了,这两个月,我们考虑到你处理丧事,悲痛欲绝,也就没想过和你提这件事。现如今,丧事过去了两个月,也该恢复正常了吧。我们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岳峰,都多少天没有见荤腥儿了?我知道,岳冲、岳成是你的亲弟弟,我们岳峰也不是外人啊,都是顾家子弟,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三婶,你别误会,阿爹刚刚去世,我刚刚掌家,家里的账目还没有弄清楚。待得我空闲下来,仔细地看一下,我一定会尽可能地把每家每户的月例分发下去,我希望三婶可以耐心的等待几日……”初时,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顾明琴尽可能好言相劝,却不想,这样做的结果却是有人蹬鼻子上脸— “顾大姐儿,你什么意思,不给钱是不是,让我们喝西北风?好啊,你个顾明琴,真的是万万没想到,大哥刚刚去世,你刚刚掌家,就开始虐待我们这些家人。你不是让你爹死不瞑目吗?”胡氏指着顾明琴,眼带怒火,“我告诉你顾大姐儿,你别在我面前哭穷。奉劝你一句,赶快把钱拿出来,不然的话,我就带着岳峰天天住在你们家,在你们家吃喝……” “好啊,三婶愿意和我们同住,明琴求之不得。”顾明琴说着,向她微微欠身。转头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徐氏,对方只是面露难色,蹙眉看着自己。看到如此,顾明琴只能在心里无奈地叹息。转头看着胡氏,顾明琴接着笑道,“如果三婶和堂弟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说不定我们每个月还可以省上几两银子。” 胡氏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瞠目结舌。她什么意思,不会连自家每个月的五两银子都给克扣了吧? 假装没看见她的惊讶,顾明琴只是自顾自地说:“三婶,这些日子以来,侄女我粗略地看了一下家里的账本,了解了一下家里的收支情况,二叔、三叔家里情况如何,侄女不太清楚;就我们自己家里的情况,姐弟四人、爹爹,再加上一干奴仆,一个月的花销充其量四两银子,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五两银子,那是花不完的……” “顾大姐儿,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是在存心讹你不成?”胡氏怒不可遏。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05章 反击 顾明琴微微欠身:“侄女不敢。三婶,你别着急,喝点茶,消消气,有话好好说。”顾明琴走到她身边,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之后又说道,“二嫂,侄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奇怪,这么多年了,二嫂难道就没有从每个月的月例中存上几两银子?按理说,哪怕是每个月存上几百文钱,这几年下来少说也有几十两了吧。怎么区区两个月拿不到月例就捉襟见肘了呢?” “这个,这个……”面对此问,胡氏面露尴尬之色,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勉强一笑,“大姐儿,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孩子他爹,就是你三叔,就是个书呆子。平日里什么都不会做,就是窝在房间里看书,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那些书坊,每次去,不搬个三本五本,都不甘心。说来说去,还不是要花钱。所以……” “你的意思是说,我三叔拿着月例都去买书了?” “对的啊,对的啊。”胡氏连连点头,赔笑道,“大姐儿,你别看那书一本两本不值钱,日积月累,那可就是大数目。所以,每个月那五两银子对于我们来说,根本就不够用……” “这么说,侄女还应该每个月多拿几两银子孝敬叔叔、婶婶才是?”顾明琴故意这样问道。 那胡氏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大姐儿如果真的有这份心,婶婶自然是感激不尽的。你不知道啊,你那个三叔为了买书,可谓是花钱如流水,不知道节制。这两个月没有了月例,我们的日子啊……”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惹得胡氏惊了一下,抬头看去,顾明琴面前放着一个水杯,四周全是水渍。抬头看去,小姑娘满脸阴鹜、冷若冰霜,生生的把她吓了一跳,张着嘴巴,半天闭不上。 不理会她惊讶的表情,顾明琴转头去看旁边一言不发的徐氏,微微挑眉:“二婶也是这么想的?”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徐氏显然是不知所措,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抬头看去面前的侄女,哆嗦地说道:“你也知道你二叔的性子,我也管不住他,这一次是他让我过来的,我也不想,但他说,如果我拿不到钱,他就,他就……”说着,女人嘤嘤地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她擦了擦眼泪,吸吸鼻子,接着道:“大姐儿,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大哥刚刚去世,你一个人……可是你婶婶我真的是没办法啊……” 听到她的哭声,顾明琴便觉得头疼,闭了闭眼,耐着性子说道:“二婶,侄女知道作为晚辈,有些话,侄女不应该非议,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侄女也不得不说几句。侄女知道,二叔生性好动、爱玩爱闹,出手大方;可现在情况特殊,爹爹刚刚去世,不管是否愿意,二叔也都应该收敛一点吧;二婶,你也劝劝他,钱的事,以后再……” 话还没说完,徐氏却哭得更凶了,一时间,顾明琴也说不下去了。把头扭到一边,握紧拳头,控制着喷薄而出的怒火,暗暗地提醒自己,你是晚辈,不能和长辈动怒。可是现在…… 似乎是想借题发挥,胡氏清醒过来,赶快利用这个机会,附和道:“是啊,二嫂说的没错,大哥虽然去世了,可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不是么?总不能说大哥没有了,我们一家人都要饿肚子,你说是不是啊?”说到这,转头看向同伴,希望得到附和,却不想那徐氏只是哭,只是哭,就是一句话也不说。 胡氏看到如此,有些气愤,睨了他一眼,回头看着顾明琴,再度赔笑:“大姐儿,你看看我们,知道你心情不好,这一个多月来,都没有来打扰你,现在是实在没办法了啊……” “三婶,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啊。”顾明琴叹了口气,如此说道。 “你说什么?”胡氏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 又是一阵叹息,顾明琴抬头看向两人:“二婶、三婶既然都来了,今日今时,侄女就在二位面前说一句实话吧。这些天来,侄女趁着空闲时间查了查家里的账本,发现家里的余钱已经不多了。” “什么?”两个女人面面相觑,然后又同时回过头去,看向对面的女孩。只见她微微颔首,接着说下去— “自从阿爹离世,家里事务繁杂,花钱的地方本来就不少;再加上这段时间,医馆基本上没有营业,可以说,家里的钱只有出没有进。别说是二叔、三叔家里,就算是我们自己家里,也拿不出什么余钱,所以……” “你的意思是说,这两个月的月例,你是不打算给的了?”胡氏向后靠在椅背上,冷笑地看着女孩。 顾明琴也笑了:“三婶,你说错了,不是不给,是从今以后,月例减少,暂定,一个月一两银子……” “什么,一个月一两?”胡氏大惊,“霍”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顾明琴,破口大骂,“这么点钱,塞牙缝都不够,你让我们喝西北风?” “三婶,这话你就说错了。据我所知,普通人家,每个月一两银子,不仅可以顿顿吃肉,哪怕是什么也不做,衣食住行,绰绰有余。节约一点,说不定还可以余出好几百文钱呢……” “顾家怎么可以和普通人家相提并论?”胡氏冷哼一声,显然是不屑一顾。 “不是普通人家,你是什么,皇亲贵族吗?”顾明琴反问。看着胡氏,冷笑一声,接着道,“爹爹曾经和我说过,当年爷爷刚刚创立顾氏医馆时,没什么名气,入不敷出。爷爷每天只能是吃糠咽菜,有的时候,一天不过一顿饭。开了医馆,药材也买不起,只能一个人上山去采药。这样的生活,恐怕连普通人家都不如,爷爷他们还不是熬过来了。既然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胡氏毫不客气,“我告诉你,顾明琴,今儿个如果你不把该给的月例给我,我就,我就……和你没完。”说完,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会她。 顾明琴点点头,好像是认命:“三婶想要钱,如果仅仅是为了三叔买书的事,侄女也没什么可说的,侄女清楚,三叔为人老实,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之乎者也。如果三婶拿了钱,仅仅是为了给三叔买书,这笔钱,侄女愿意自掏腰包;可如果三婶准备拿着我顾家的钱去补贴你胡家的日子,对不起,这笔钱,侄女拿不出来。” “你放肆。”胡氏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顾明琴,浑身发抖,“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顾明琴冷笑:“我说什么,三婶你自然清楚。”说着,凌厉的眼神逼视着女人,只等她打了个冷战,浑身哆嗦,才收回了目光,转过身,背对着她,悠悠地继续道,“三婶,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年来,每个月的月例你是怎么花的,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平日里也就算了,现在爹爹去的突然,顾家出现了困难,在这个时候,你能不能收敛一点,不要胳膊肘往外拐了。你可别忘了,十年前,你嫁入顾家,就是顾家的儿媳妇,顾家的人,和那个胡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奉劝你一句,不要本末倒置。” “你你你……你个臭丫头,居然敢教训我,看我不……”胡氏恼羞成怒,猛地举起手来,就要打人,却被顾明琴在半空中抓住了— “三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非要动手?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让人不齿。”顾明琴把话说完,一用力,松开了手。 惯性使然,胡氏连连后退,直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疼得她刹那间变了脸色。咬了咬牙,好像是在忍着痛,指着顾明琴,再次破口大骂:“顾大姐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教训我、质疑我?就算是你爹,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指指点点,你凭什么说。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 “是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铿锵有力的男声乍然而起,引得厅里三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身材矮小、弯腰驼背的老者徐徐地走进屋内。虽然身材不好,可是走起路来却是步伐稳健、掷地有声。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乎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魑魅魍魉。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06章 叔公 “二叔公……”顾明琴轻唤一声,就要上前扶他,却被老者摆手阻止了。 老者似乎没看见顾明琴,只是走向那胡氏,站在她面前:“你刚才不是问,是谁给了大姐儿这么多的权利让她做主吗?我告诉你,是我,是我让她做的主,是我让她寻的你。也是我,让她扣了你们的月例。” “二叔?”胡氏瞪大了眼睛,显得吃惊万分。不等他开口,便嚎啕大哭,“二叔,你这是要逼死人啊?大哥刚刚去世,你就扣了家里的月例,你是要把我们活活饿死啊。好吗,我不活了,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从今以后,一文钱也不要了……”说着,猛地站起身来,就要去撞墙。 顾明琴下意识地去拦,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这个女人死在这里。刚要行动,却被老人拦住了— “你让她死,你让她死。这个老二家的吃里扒外这么多年,我早就看不下去了。你爹一直是息事宁人,不想管。现在你爹走了,正好,整顿家风,我正准备找个机会把她赶出家门。现在好了,她自己不活了,我还可以省省力气。刚好,前几日在茶馆里认识一个老先生,非常欣赏老二的文才,还想着把女儿嫁给他呢。” 顾明琴一听这话,不由地一愣,没想到自家二叔一个只会之乎者也、出了门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书呆子居然还有人看得上?真的假的?低头看去,老者向自己挤眉弄眼的,顾明琴自然就明白了,根本没这么回事。不过,此话一出,对于刚才要死要活的胡氏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此时,她停止了哭闹,站起身,泪眼朦胧地看着老者,时不时地控制不住抽噎。 老者不喜欢这样的声音,大喝一声:“别哭了,有完没完。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如果活不下去了,想死的,自己回家死去,别弄脏了我顾家的地方。你,还有你。”说着这话,指了指旁边抽噎不止的徐氏。 徐氏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老人,一脸茫然,似乎还弄不清他为何指责自己。 老人家也不看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老大去的突然,在这之前,我们谁都没有防备,没想到……幸亏明琴在这个时候主动站出来,主持局面,否则,这个顾家、顾氏医馆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说着,看了眼顾明琴,老者眼睛里流露出疼惜。 移开目光,再转向两位妇人,不停地指点着:“出事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没有一个人出来主持家务。如果不是我一个一个挨个儿敲门通知,你们恐怕连老大的葬礼都不会参加。现在好了,事情才刚刚告一段落,明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你们就一个个跑上门要钱,你们安的是什么心啊?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老大的七七。我想问问,除了他们姐弟三人跑去给老大上坟,你们这些人,谁去了,谁去了……” 说到激动处,老人家重重地咳着,半天没停下来。 顾明琴急忙走过去,帮他拍了拍背。 渐渐的,老人家缓过神来,长吐一口气,指着二人,接着说:“这些年来,你们吃老大的、喝老大的,没有老大,你们怎么会有如此安居乐业的日子?现在老大去了,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恬不知耻的上门要钱。这不是趁火打劫,这是什么?” “我也没办法,家里没有钱,快要揭不开锅了。”胡氏瞥了瞥眼睛,不甘心的嘟囔了一句。 老人家冷笑:“没有钱?好办。去找你们胡家要啊,反正这些年来,你吃里扒外了不少,事到如今,也该让他们吐点血了。”此话一出,只见那胡氏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老人家不由地瞪了她一眼,“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难道大姐儿说错了?这些年来,你难道不是拿着我顾家的钱,去补贴你自己家用?” 胡氏轻哼一声,低下头,沉默不语,显然是理屈词穷。 “怎么,不说话,你还有理了,你还觉得你做得对,是不是?”看到她如此,老者越发生气,指着女人,“我告诉你,刚才大姐儿说的,每个月给你们一两银子,真的是太多了。从现在开始,一文钱也不给。如果你们还有余钱,那就坐吃山空吧;如果没有,要么出门,找份事情,要么,等着饿死。实在不行,你就回娘家要钱。反正这么些年来,你存在娘家的钱也不少……” “岳峰可是你们顾家的骨肉。”胡氏突然大声喊道。 老者轻轻的点点头:“是的,岳峰是顾家人,可你别忘了,他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是他的母亲,如果连你都不想管他死活,我这个二叔公一点办法也没有。”顿了一会,老人家再次点点头,接着说道,“好吧,岳峰、家栋是顾家人,我们管;可你不是。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找家栋,要一份休书。从今以后,你这个女人,和我们顾家一点关系也没有。”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走。 胡氏在这个时候突然大声质问:“你想让相公休了我,请问,我犯了七出的哪一条?” 突然听到此问,一直没有开口的顾明琴突然愣住了,是啊,她犯了什么错?不得不承认,此女确实可恶,一天到晚吃里扒外不说,还挑三拣四、懒惰成性。可如果真的想休了她,七出之内却是找不到根据的。二叔公说出这样的话,恐怕是没办法收场了。就在顾明琴为老人担心不已之时,老人回过头来,微笑地看着她,仿若成竹在胸— “偷盗。” 此话一出,不仅是顾明琴,就连那理直气壮的胡氏,此时也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般地看着老人。 老者却不看她,只是悠悠地说道:“这些年来,你拿了我顾家多少钱、多少东西去补贴家用?别以为那些月例发下去,你用在哪里了,我不知道?我告诉你,有些事,老大和我不管,就真的以为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你这么想,真的是瞎了你的狗眼。告诉你,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每一分钱用在哪里,我老头子心如明镜,只不过平日里看你可怜,顾家的日子还说得过去,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你如果还是变本加厉、纠缠不休,我老头子现在就去衙门,告发你盗窃我顾家财物。到时候,不仅仅可以休了你,我顾家那些钱说不定还可以回来。至于你,离开了顾家,以后的路该怎么办,那我就管不了了。不仅如此,还有岳峰,只要我在,这个儿子,你是永远也看不到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07章 赶走 胡氏听到这样的话,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前方的老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你不相信?”老人家微微眯眼,轻轻挑眉,“好,我老头子现在就去衙门,让县太爷好好评评理,这件事谁对谁错……”说罢,转身就要离去,突然间衣服一紧,被人死死地拉住。还没有回头,耳边就传来女人撕心裂肺般的哭声— “二叔,媳妇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去了,媳妇知道错了,媳妇再也不敢了……”胡氏哭的声泪俱下,仿佛真的痛改前非。 老者看她如此,深深地叹口气,后又抬起头看了眼顾明琴,见她微微颔首,似也不想追究,心中感动。低下头来,轻咳一声,引起对方的注意,才说道:“老三家的,你起来吧,大家都是一家人,我老头子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如今顾家多事之秋,我不求你们出一份力,帮着大姐儿解决危机,安分守己,老实做人,总是能做到的吧。” 胡氏忙不迭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 老者接着说道:“我记得老大初掌顾家医馆时,给你们每家每户,一亩药田,让你们帮忙种种草药,也算是给你们找些事情做。可是这么些年来,你们就知道坐吃山空,药田基本上都废了。老头子我前几天去看了,杂草丛生、惨不忍睹,我老人家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 说着,老者锤了锤胸口:“原来老大在,经营有方,家里不缺吃不缺喝,所以由着你们胡闹;可现在不行了,老大不在了,顾家出现了危机。从现在开始,你们要自力更生。我决定了,从明天开始,你们一个个给我下地干活,我前些日子弄了些草药种子,都给我拿回去种。有事没事,我会亲自去查看,如果没有……”重重地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了。 “啊?”胡氏瞪大了双眼,惊讶万分,“可是相公……” “老三爱读书,我知道,可是这么些年了,也还不过是个秀才,依我看,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去和他说,这是我的意思,每天抽出一个时辰,下地干活。如果他不愿意,从现在开始,分家另过,不想干活,饿死算了。”老人家下了最后通牒。 胡氏听了这话,眼睛瞪得更大了,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平日里不理家事、只知道逗猫遛狗的老人居然敢提出分家,更关键的是,作为临时的一家之主,顾明琴居然没有反对。禁不住回头,去看那顾明琴,对方一脸正色、神色淡然,触及到自己的目光,不躲不闪,似乎默认了老人刚才的话。这不得不让胡氏产生怀疑,老人刚才的话根本就是两个人商量好的,甚至是小姑娘不好直说,让老头替她把话说出。这样一想,不无道理啊。 “咳咳咳……” 重咳声响起,引得胡氏一惊一乍,猛地回头,看向面前的老者。此时,老者显得不耐烦,眉头都皱起来了— “好了,该说的说完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了,天黑了,路上不安全。”显然,老人家是想早点打发她离开。 “哦。”胡氏急忙应了声,站起身就往门口走。走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战战兢兢地看着老者,“二叔,这个月的月例……” “月例,月例,你就知道个月例,就知道个钱。”老人彻底愤怒了,拍着桌子,大声吼道,“给我滚,从现在开始,滚的越远越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谁再在我面前提钱,立马分家,立马休妻……” 胡氏被他的气势彻底吓住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这样踉踉跄跄的仓惶离开。 老人家怒气未消,见她离开,一时急火攻心,咳了半天,难以平静。 顾明琴赶忙走上前,帮她拍拍背,并劝慰地说道:“二叔公,你别激动,消消气,消消气,三婶已经走了。”看老人家拍着胸脯,喘了几口气,慢慢地平静。顾明琴放了心,正欲再劝,还未开口,却见他轻轻地一挥手,阻止了自己,然后又冷冷地发问—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顺着他的目光,顾明琴看向对面的徐氏,二婶。她看起来犹豫不决,紧咬双唇,好似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抬起头,恳切的目光射向自己,让顾明琴有些为难。她知道,这个二婶是好人,品貌端正、温良贤淑,只不过性子太懦弱,嫁了二叔这样一个不靠谱的男人,一天到晚只知道花街柳巷、流连花丛,对家里的贤妻良母不闻不问就罢了,还非打即骂,稍有不顺心,就是搞家庭暴力。顾明琴私以为,二婶这样的性格配三叔这样老实本分的读书人才是相得益彰,真不知道当初是谁乱点鸳鸯。只可惜当时自己年纪小,说不上话,要不然非把这错乱的鸳鸯谱倒过来不可。 虽然徐氏的遭遇,顾明琴表示同情;可刚才既然拒绝了胡氏,就不能厚此薄彼,因为同情而开绿灯。所以面对她求助的目光,顾明琴扭过头去,选择无视。直到听见“扑通”一声,才急忙回头。原来,是那徐氏一下子跪在了老人面前— “二叔,求求你救救我,媳妇实在是没办法啊。相公的脾气你老人家也清楚,相公让我来拿钱,如果我拿不到钱,回去以后,他肯定会打我。二叔,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女人拽着老人的衣服,哭的梨花带雨。 “老二家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们夫妻在一起也有十几年了吧,你怎么就不能学学老三家的,在你丈夫面前硬气一点?”看着女人,好似恨铁不成钢一般,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刚才,我和老三家的说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我没给他们一文钱,现在让我把钱给你,老三家的会怎么想?” 女人不说话,只是呜呜的哭着。 把老人逼烦了,又是一声大喝:“别哭了,你有完没完,闭嘴。”果然,此话一出,徐氏猛地闭上了嘴巴,抬起头,眼中含泪,神情怯怯地看着老人。老人也不看她,只是在衣服里摸出了十文钱,交给她,“你把这些钱拿着,交给老二,你就告诉他,这是我的钱,是我给他的。如果他不服气,觉得不够,你就让他来找我。这几天,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女人看着老人家手里的十文钱,咬着唇,犹豫不决。显然,在她看来,这十文钱和她的期待值不符,拿回去,怕是交不了差啊。 “还不快拿着,我说的话你是没听见吗?”老者再次厉喝一声,吓得徐氏急忙伸出手,把钱拿了过来。 见她拿了钱,老人长吁一口气,看了眼顾明琴,对着女人语重心长地说道:“老二家的,不是我说你,你也是个书香门第出身,老二每天在干什么,所作所为是对是错,难道你不知道?老二不懂事,你也不懂?夫妻都是一体的,作为妻子,该说的你一定要说。你什么也不说,到头来,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你知道么?” 女人不说话,只是捂着脸,呜呜的哭着。 老人家烦不胜烦,锤了锤脑袋,耐着性子一般地说道:“你回去吧,如果老二问起来,你就按我刚才交代你的说;如果他敢打你,你就跑过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这个小兔崽子,以为我年纪大了,收拾不了他了是不是?”说着这话,作势撸起了袖子。 女人看是如此,知道大局已定,钱自己是要不到了。只能从地上站起来,擦擦眼泪:“二叔,那媳妇就先回去了。” 看见对方点点头,却不说话,像是默认了。女人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哀怨地看了眼顾明琴,抹着眼泪离开了。 女人哀怨的眼神,顾明琴自然看得见,可她能说什么呢?她想帮她,可那个胡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如果知道自己把钱给了徐氏,铁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顾明琴越来越觉得,如果徐氏可以和三叔在一起,自己现在说不定可以省去不少麻烦。正想着徐氏的懦弱,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引导她回过神,只见身边的老人捂着胸口,脸色涨红,咳嗽不止。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08章 岳成 “二叔公,你这是怎么了,赶快坐下来休息一会。”顾明琴急忙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给他倒了杯茶,端在他面前,看见他喝了,并且脸色慢慢地恢复正常,遂放了心。一面帮他捶背,一面不解地问道,“二叔公,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难道和二婶、三婶有关?” 老人家喝了茶,面色稍缓,闭上眼,微微摇头:“和他们没关系,我是听说你出了事,所以就赶快过来看看,没想到遇到这两个不争气的。”提及刚才,老者又有些激动,幸亏顾明琴在他的身后为他拍着背,他才慢慢地平静下来。侧头看了她一眼,“刚才我走在路上,遇到钱家老大。他和我说,在城外遇见你们,老张还负了伤,情况比较严重,你们的马车也没有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祭拜吗,怎么会遇到这些事情?” 顾明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给阿爹烧了纸,本来都准备回来了,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刺客……” “刺客?”老人也吃了一惊,回头打量着顾明琴,“到底是什么人要杀你们?” “我不知道,那个人蒙着面,根本就看不清容貌;而且我一直在护着岳冲、明音,也顾不上仔细去看。只知道,那个人武功很高,若不是有人突然出手相助,恐怕……”顾明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闭上眼,轻轻地摇摇头,无奈的一声长叹。 老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理解与她的恐惧,然后皱起眉头,又忍不住发问:“你刚才说,有人救了你们,到底是谁,你认识吗?” 顾明琴微微摇头:“不认识,在我的印象中,没见过他们,而且……”话未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激动的声音— “大姐,我回来了。”说话间,一个眉清目秀的英俊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此人是顾明琴的大弟,顾家长子,顾岳成,今年十四岁。顾岳成一进屋,便看见姐姐高坐上面,在她身边,还有一位慈祥的老人,看见老人,顾岳成愣了愣,“二叔公,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你大姐今天出去祭拜出了事,所以过来看看。” “出事了?”顾岳成一听,马上瞪大了双眼,抬头看着姐姐,“大姐,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出事……” 老人家刚要开口,却被顾明琴领先一步:“没什么的,都已经过去了。这么晚回来,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这样吧,你先去收拾一下,等一会一起吃饭吧。” 顾岳成看得出顾明琴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不想让自己担心,虽然心中表示理解,但终究不是滋味,却也不好违拗,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哦。”然后便行礼告退了。 望着弟弟落寞的背影,顾明琴也有些自责。她知道,这么大的事,不该瞒着他;可他现在毕竟是关键时刻,顾明琴不想因为自己让他分心。 “你应该告诉他,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的。” 听见声音,顾明琴低头,看着椅子上的老者,对方也看着自己,眼中带着殷殷期待和一片了然。听他这么说,顾明琴不由地长叹一声:“我也知道,这事情瞒不了;可他现在毕竟是赶考的关键时刻,马上就要入京了,如果我和他说了,他不去了,那就……” 无奈地摇摇头:“二叔公,你让我好好想想,吃饭的时候,我会和他好好谈谈的。” 老人家抬起头,看了她半晌,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吧,这是你们姐弟俩的事,你们姐弟俩好好聊聊吧,我就不打扰了,我去看看老张。” “二叔公,一起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不用了,我刚才在外面吃过了,你们俩个慢用吧。”老人家的声音越来越远。 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顾明琴心里充满了感激,刚才要不是他…… 二叔公顾鑫,是顾家现在年龄最长者。想当初,就是他和顾明琴的爷爷一起,采药熬药,给人看病,顾氏医馆也是他们俩兄弟白手起家、起早贪黑的创办起来的。二叔公一辈子未婚,据说是因为三十年前有一次兄弟俩采药的时候一不小心迷了路,在山里出不来了。当时三九严寒,顾鑫为了保护哥哥,一直是死死地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顾太爷因为染了重病,昏迷不醒,顾鑫便想方设法,把他带出了丛林。出来以后,顾太爷因为保温得当,很快就苏醒过来,恢复了体力,顾鑫却是大病一场,醒来以后,顾鑫却失去了一些身体机能。 顾鑫在这之前,本来约了一桩婚事,醒来以后,便主动退婚。从那以后,再也不提娶妻生子之事。顾太爷念及他救命之恩,嘱咐后世子孙,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善待自己这个兄弟,要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自己这个兄弟。初时,兄弟二人自然是齐心合力,经营顾氏医馆,后来,顾太爷去世,顾明琴的父亲顾家梁继承家业,顾鑫慢慢地退居幕后。不过,对于这个二叔,不管是顾家梁,还是其他二人,都不敢怠慢。三兄弟似乎约定俗成,顾太爷没有了,顾鑫就是家里惟一的长者,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听听他的意见。 刚开始的时候,顾鑫还经常去医馆走动,时间长了,看见顾家梁经营的井井有条,医馆生意蒸蒸日上,便不再去管了。平日里逗猫遛狗、喝酒划拳,或者是去花楼听曲,可谓逍遥自在,生活惬意。顾家梁的突然死亡让他重新回到了顾家,挑起重任。只不过这一次,他是躲在了幕后,平日里让顾明琴出面,实在撑不住了,他才出来镇压。 之所以这样做,顾鑫实属无奈。一方面,自己年纪大了,主持家业,力不从心,尤其是现在,在顾家梁的努力下,顾氏医馆生意越来越大,就凭自己一个人,恐怕是拿不下来。可顾氏其他两个人,顾家韦、顾家栋,一个只知道贪图享乐、花天酒地,另一个就知道之乎者也、孔孟之道,这两个人能干什么,谁能支撑起这份家业? 好在,还有一个顾明琴,虽然是个女娃,可从小到大,因为兴趣,一直跟在顾家梁的身边,对于家里的情况、顾氏医馆的经营状况,也是略知一二的。最重要的是,顾家梁去的突然,当时所有人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个时候,小姑娘站起来,擦干了眼泪,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一切,处理好顾家梁的丧事。 当时,顾鑫还特意问了她一句,你怕不怕。小姑娘的回答让他印象深刻:“当然怕。可怕有什么用,爹爹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很难过,我想哭,但我知道,我不能哭,我不能再难过下去了。否则的话,我们以后的日子会更加难过的。” 就这一席话,让顾鑫对于这个年仅十七岁的侄孙女刮目相看,并且下定了决心,帮助她,整顿顾家。 顾明琴也需要他,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女人当家,有多难。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不站出来,如果自己不站出来,顾家迟早分崩离析,顾氏医馆说不定就没有了,这是父亲的心血,她不能让它就此消失,成为历史。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不主动站出来,姐弟四人迟早会成为待宰的羔羊。唯有如此,姐弟四人才有活路。 事实上,刚才二叔公在胡氏、徐氏面前说的话,也是顾明琴想说出口的。只不过作为晚辈,她不好直接说出,只能尽可能婉转的表达。只可惜那个胡氏咄咄逼人,顾明琴不敢保证,再这样下去,自己是否还可以保持最初的涵养。不过好在,顾鑫及时赶到,替她解了围,把她说不出口的话说出来了。总算是打发了两个人,顾明琴怎能对这个老人不充满了感激?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09章 姐弟 因为顾岳冲、顾明音受了伤,回来的时候,顾明琴安排了仆人好好照顾他们,给他们上药,所以吃饭的时候,只有顾明琴、顾岳成两个人。顾岳成食不甘味,时不时地抬头,看看身旁的长姐,几番欲言又止,皆不知如何开口。而最让他郁闷的是,吃饭的时候,姐姐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啪”把筷子放在桌子上,故意发出声音,想引起姐姐的注意。还是没反应。顾岳成只能重重一咳,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姐,今天的事,岳冲已经和我说过了。” “哦。”顾明琴轻轻地应了一声,继续平静的低头吃饭,仿佛与她无关。 看她这般,顾岳成很是不满,敲了敲筷子,有些埋怨地看着姐姐:“大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没有告诉我……” “我没有告诉你,你现在不也知道了么?再说了,就算我告诉你了,你能做什么?”顾明琴反问。 “我……”顾岳成沉默了,姐姐说得对,确实,他什么也做不了。出事的时候,自己还在窗明几净的学堂里念着之乎者也,根本就不会想到一次祭拜会让他们陷入危机,更不会意识到因为这次危机,自己差点失去他们,失去自己最亲的人。顾岳成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和他们一块去的,家中长子,祭拜父亲,理所当然是组织者。可是正如姐姐刚才说的,就算自己去了,能做什么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一想到这,顾岳成便是懊恼不已。 看出大弟的颓废,顾明琴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碗里,温柔地劝慰道:“不要想那么多,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已经平安的回来了,你就不要再担心了。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什么的。哦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入京,需不需要提前准备点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霍”的一声,抬头看去,竟是顾岳成已经站起身来了— “我不去京城了,我不考试了,我要留下来,和姐姐一起照顾家业。”顾岳成抬头挺胸,铿锵有力般地说道。 “你说什么?”顾明琴半眯着眼,显得难以置信。 顾岳成俯身落座,看着姐姐,非常认真地说道:“大姐,阿爹刚刚去世,家里事务繁杂,让你一个人照顾,我真的过意不去。姐姐,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和你一起照顾这个家,照顾岳冲、明音他们。”说话间,顾岳成按住姐姐的手,非常恳切地看着她,似乎希望得到她的理解、她的支持。 顾明琴看出弟弟的恳切,内心深处充满了感动。事实上,她也需要一个人在身边支持自己,只是作为顾家长女,她不得不考虑更多。 把手缩回来,靠在椅背上,看着弟弟,顾明琴悠悠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阿爹在世的时候,你是如何答应他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虽然阿爹去了,可是这个家要和阿爹在的时候一模一样。”顾明琴斩钉截铁地说道,迎上他的目光,深切地看着他,希望他明白自己的决心。看了一会,收回目光,顾明琴轻轻地叹了口气,仰头看天,“你知道阿爹去世的那天早上,我为什么那么快就擦干了眼泪,忍住了悲痛?其实,我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为了让我们姐弟四人不至于流落街头、任人宰割。” 向窗外看了眼,确定无人经过,顾明琴才接着说下去:“这里就我们姐弟二人,姐姐我也不和你藏着掖着了。家里的情况,你都清楚,二叔吃喝玩乐,什么都干,就是干不出正经事,三叔为人老实,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如果我不站出来,我们几个的身家性命迟早落在二叔手里。落在他手里,会有我们的好?岳成啊,姐姐不是嚼舌根子,而是实话实说。你说是不是?” 显然,顾明琴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顾岳成也是知道的,哀叹一声,轻轻点点头。 看他认可了,顾明琴非常欣慰,微微一笑:“如今姐姐没有别的指望,唯一的依靠就是你了。姐姐熬上几年,你出人头地了,我们才可以过上好日子,你明白吗?” “大姐……”姐姐如此说,顾岳成自然感动,握住她的手,颤抖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姐弟俩就这样对视着,谁也不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过了片刻,顾明琴似乎首先清醒,松开了手,摸了摸眼睛:“好了,不说这些了,快点吃吧,吃完了饭,早点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去学堂,别耽误了。”说罢,也拿起碗筷,自顾自地继续吃了起来。 “大姐……”似乎是犹豫良久,顾岳成又开口叫了一声。看姐姐抬头,他抿了抿唇,仿佛鼓足勇气一般,对她说了一句,“姐,我已经想好了,今年不去京城参加考试了。” 一听这话,顾明琴不由地瞪大了双眼,不知是震惊还是愤怒,微微张口,刚要说点什么,对方却伸出手来,阻止了自己,倒是先一步开了口— “大姐,你不要生气,听我把话说完。”顾岳成望着姐姐,眼里带着恳求。见她面色稍缓,才接着说下去,“大姐,我不去京城,有两个原因。其一,阿爹刚刚去世,我有孝在身,还不到半年,如果这时候去参加考试,考不中也就罢了,如果有幸考中,恐怕会惹来非议,到时候又是议论纷纷。” “第二,现在的局势说不清道不明,皇帝昏庸,朝廷黑暗,内外夹击,风雨飘摇。大姐,这里地方偏僻,我们或许感觉不到,可是出了城,随便去一个地方都是饿殍满地、民不聊生。试问,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我就是效忠于它,又有何用?大姐,我知道你对我给予厚望,想通过我,改变我们姐弟的处境,我也愿意为之奋斗。可现在的情况,就算是考中了,也不一定可以光宗耀祖啊,姐姐。” 说到激动处,顾岳成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深深地看着姐姐,盼望着她的理解、支持。 顾明琴抬起头,看着这个年幼的亲弟,赫然发现原本以为少不更事的弟弟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或许他成长了。想到此,顾明琴一时激动,落下了眼泪。 “姐姐……”看见姐姐哭了,顾岳成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帮她擦干眼角的泪水,却见姐姐把头一偏,避开了自己— “没什么,姐姐只是高兴、欣慰,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你是长大了。”顾明琴背过身,擦擦眼泪。回过头去,对着弟弟微微一笑,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认真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说,“姐姐虽然读书不多,也没出过什么门,但国家局势,还是知道一点的。老实说,朝廷现在确实不靠谱,可对于读书人来说,除了考取功名,你还能做什么,能改变什么?”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10章 疑惑 、“大姐……” “大姐非常高兴,你没有变成三叔那样的书痴。”顾明琴突然这样说道,引得对面的弟弟一愣,随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笑过以后,顾明琴脸上恢复了严肃,“好了,不说这些了,家里不谈国事,反正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也许两个月之后,天下就太平了。家里的事,你不要管,好好读书就是了。” “大姐……”顾岳成有些气恼,说了半天,姐姐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想到此处,顿觉失败,还要再说些什么,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大姐儿,你睡了吗?” 是顾鑫的声音。听到他的声音,姐弟俩不由地互看一眼,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饶是心存疑惑,面对着长辈,顾明琴仍旧不敢怠慢,急忙应了一声:“来了。”匆匆走过去打开了房门。果然是顾鑫,顾明琴急忙把他让进屋,边走边问,“二叔公,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啊?” “我刚才去看了老张,了解了一下今天的情况,有点不放心,所以来看看你,问问你。”顾鑫也不客气,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来是要长谈的。偶一回头,见顾岳成还站在身边,不觉一愣,“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顾岳成本来想解释些什么,可还没开口,就被对方摆手阻止了— “时间不早了,赶快回房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上学,别耽误了学业。” 顾岳成一听这话,皱了皱眉,学业、学业,每个人在自己面前提起的总是学业。顾岳成不服,本来想和这个长辈好好地说道说道,还没开口,对面的姐姐已然向自己使着眼色。顾岳成见此,不得不作罢了,只是抱拳拜道:“晚辈告退。”见对方点点头,顾岳成别无他法,只能带着心中的不甘,转身离去。不曾想,刚走到门口,却被老者一声叫住— “我记得今年的考试,应该是在九月份吧?”顾鑫回头看他,仿佛试探一般地问道。 顾岳成愣了愣,有些不明,二叔公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考试日期了?抬头看向姐姐,对方也是微微摇头,一脸不解,她也不知道?轻咳声响起,顾岳成震了一下,猛然间回头,才发现老者望着自己,紧皱的眉头似乎有些不耐。他也不敢怠慢,急忙答道:“二叔公好记性,今年的考试确实是在九月份。” “这么说来,还有不到三个月?” 顾岳成犹豫了一会,看了眼姐姐,方才回答道:“是。” “时间不多了啊。”老人捋着胡须,感慨万千。看了眼窗外,收回目光,正色看着孙侄子,“从现在开始,家里的事,你不要管,也不要问,一心一意读书就是了,我和你大姐会安排好一切,你不必担心。到时候,我去和吴先生说一声,月底就想办法送你入京……” “二叔公……”听了这话,顾岳成吃惊万分。本想着为了这个家,不去参加考试了;谁成想,这个长辈不但要求自己继续参加考试,还把出发时间整整提前了一个月?对此,顾岳成自然是不甘心,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姐姐眼神阻止了,顾岳成没办法,只好把嘴边的话重新咽了下去。不过还好,姐姐这一次是替自己说话— “二叔公,距离考试还有三个多月,让岳成这么早过去,是不是不太合适?”顾明琴婉转的询问,并且给了弟弟一个警告的眼神,警告他千万别冲动。 “你懂什么,这种事,去的越早越好。我们这个地方说白了,就是个乡下。岳成这十几年在家里,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早点出去,走走看看,尤其是到了京城,那地方,什么人没有?和别人亲近亲近,对于他以后的仕途也是有好处的。”顾鑫耐着性子向顾明琴解释道。回头发现顾岳成仍在原地,不由地吃惊,“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顾岳成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顾明琴截住了— “二叔公说得对,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学。”边说着,顾明琴边推着他往外走,使着眼色,无声地提醒他,别问了,别说了。 顾岳成明白她的意思,尽管心有不甘,但考虑到顾鑫是长辈,便也没办法说什么。低垂着头,哀叹一声,无精打采的离开了姐姐的房间。 看着弟弟落寞的背影,想起他刚才的话,此时此刻,顾明琴心里也充满着矛盾。一方面,她希望他可以留下,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要在自己说话的时候站在自己身边,那就足够了。毕竟,弟弟是顾家长子,有他在,自己说起话来也有底气,或者干脆让他去说。另一方面,顾明琴又不希望弟弟留下,毕竟寒窗苦读多年,此时放弃,对他来说太可惜了。顾明琴盼望着弟弟考取功名,有朝一日,称王拜相。不仅是他,姐弟四人才可以彻底挺直腰杆站起来。只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却让顾明琴不得不犹豫,现在世道那么乱,就这么让他走了,会不会遇到危险? 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才发现顾鑫一直看着自己,顾明琴便有些难为情,走过去,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说:“二叔公,刚才岳成和我说,现在世道比较乱,当初都有人造反,京城也怕是不安全。现在这个时候,让他过去,晚辈担心……” “是你不想让他这么早去,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不想去?”顾鑫反问,押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抬头看着面前的侄孙女,微微挑眉,“你真的以为岳成不愿意去参加考试是因为局势,是因为这个家?” “二叔公……”突听此问,顾明琴吃惊不已,难道说弟弟不愿意去考试,还有其他原因?想着这些,顾明琴蹙眉看着眼前的老者,希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老者却在这时候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来,已然是面色如常:“好了,岳成的事,我们以后再说,我们先来说说今天的事。”顿了顿,顾鑫继续,“我刚才去看过老张,实在是……虽然只是外伤,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么大年纪了,且养着,以后啊,恐怕是没办法做事了……” “二叔公,你放心,张叔是因为我们才受了伤,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不管他能不能继续干活,只要顾氏还在,我还在,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给他养老送终的。”顾明琴急忙许诺。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11章 质疑 顾鑫看着这个侄孙女,暗暗点头,眼里露出了赞许之色。随后又说:“刚才我去看他,他把情况都和我说过了。据他所说,是一对路过的兄妹救了你们……” “确实是这样,若不是那位公子,我们四个人恐怕谁也回不来。只可惜,那位公子至始至终不肯透露姓名,只是说路过……”说到这,顾明琴微微低头,神色有些落寞。 “你见过那位公子吗?还记得他长的什么样子?” 顾明琴摇摇头:“第一次见面,在这之前,应该是没见过他,反正在我的印象中,没有这个人。至于长的什么样子……”抿着唇,思量片刻,顾明琴仍然是一声叹息,“二叔公,你想让我形容他,我说不出来;毕竟在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显著的特征。如果说一定有什么特点,那就是白。” “白?” 顾明琴认真地点点头:“不错,就是白,几乎没什么血色。当时情况紧急,我惊慌失措,也来不及好好观察。现在冷静下来,仔细的想一想,我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白的不正常,应该是气血不足。还有那个女孩,好像是他妹妹,身体虚弱,咳个不停,应该是肺上的问题。” “这么说,两个人都是病人,而且是非常严重的病人?”顾鑫求证。 “不错,起码那个女孩是这样。至于那个男的,我还不能确定。”顾明琴这样说道,“最奇怪的是,我当时看出女孩情况不妙,就把自己的身份,顾氏医馆的地址透露给了他们。看得出,那位公子是非常想治好女孩的病,可女孩看起来不愿意……”就在这时,叔公从椅子上站起来,眉头紧锁,来回踱步。顾明琴不想打扰了他,只得暂时闭了嘴。 看叔公来回走动,顾明琴也陷入了沉思,那对兄妹究竟是什么人?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又说道:“对,我还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他们,并且和他们说,如果需要医治,进了城,到了顾氏医馆,提我的名字即可。侄孙女想着,毕竟是救命恩人,如果真的来了,千万别怠慢了……” 就在这时,老人突然回了头,看着对面的女孩,问了句:“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请二叔公明示。” 老人轻轻地叹口气,点点头,仿佛认命道:“那个地方人迹罕至,如果真的有人想杀人灭口,确实是个好地方。可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那个地方谁会去?你们是为了拜祭,凶手是为了杀人,那他们两个人是为了什么?”提出此问,老人抬头,看着顾明琴。 对方没有回答,顾鑫收回目光,继续分析道:“按你所说,那两个人都是身染重病,纵然算不得病入膏肓,也是急需就医。你刚才说了,那位公子知道你的情况,眼前一亮,肯定是想给那个女孩治病。既是如此,走到那个地方干什么去。医馆都是在城里,求医问药也应该走大路啊……” “也许他们是迷了路,或者是拜访什么隐世名医?”顾明琴猜测道。 顾鑫笑了:“如果是迷了路,看到了你们,又救了你们,肯定会第一时间问路。可是他们问了没有,显然是没有。至于隐世名医嘛……”顾鑫捋着胡须,摇头苦笑,“我老头子在这里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听说过这附近有什么得道名医。别的不说,三十多年前,为了采药,我和你爷爷基本上把后山翻了个遍。后山里那些个村庄、古寨,我们都去过了,那里有些什么人,我们都是一清二楚。虽然我老了,那些地方我也去不了了,可咱们医馆的那些采药人还是经常要入山看看的。别的我不敢说,这方面的情况,我们是再清楚不过了。” 听到这话,顾明琴不由地点点头,这么说来,那兄妹俩一不是迷了路,二不是寻访什么隐世名医,那他们路过此处,目的何在? “丫头,我倒是有个想法,想和你商量商量。” “二叔公请讲。” “依我看,这两个人前去那地方,恐怕是和老大有关。” “阿爹?”顾明琴再吃一惊,看着眼前的老者,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人家却是点点头,满脸严肃:“老大是什么人,顾氏医馆当家的,也是首席医师。虽然算不得名满天下,在这个小地方也算是颇有名气;再加上乐善好施,时不时地义诊,顾氏医馆的口碑非同一般。那兄妹俩说不定是穷苦之人,染了重病,无钱医治,就想来顾氏碰碰运气。可没想到,顾氏医馆的当家人突然去世。或许是不敢相信吧,便去一探究竟。” 听了这样的分析,顾明琴觉得有理,不由地连连点头,正欲附和,却不想,叔公话锋一转,又说道— “这么说似乎也不对。”老人摇摇头,“如果真的是病人,按你说的,告诉了他们地址,并且愿意问他们治病,他们就应该说明来意,并且随你们下山。可为什么又要拒绝,而且还不告诉姓名?那位公子救了你们,可见武功高强。这么高强的武功,如果说是贫苦人家,实在是没办法相信,除非……”老人突然住了嘴,抬头看天,若有所思。 “除非什么,二叔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顾明琴有些紧张,迫不及待地问。见老人不说话,只是低眉沉思,自己也不好打扰,只能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等了好久,老人还是不说话,只是不停地踱着步。顾明琴实在等不及了,咬咬唇,下定决心一般抬头问他,“二叔公,你能不能告诉我,此人是敌是友?” 听到此问,老人猛然间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女孩,女孩好似难为情一般,慢慢的垂下头去。好似无奈,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这时,女孩抬起头来,神色诧异。顾鑫摊了摊手,摇头苦笑,“我又没有见过他,如何说得清楚?不过这一次,那位公子的的确确的救了你们的命。” 听到这话,顾明琴先是一愣,而后轻轻点头。二叔公说的没错,他们救了自己。 “所以说,他们是什么人,暂时不重要。反正你已经告诉他们了。如果他们真的需要,自然会再次出现。而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最主要的问题是,那个刺客。”提到这件事,顾鑫神色严肃。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12章 分工 听到这话,顾明琴不由地心头一沉,对着叔公轻轻点头。叔公说的不错,那兄妹俩是救命恩人,姓甚名谁,可以慢慢查证;可是那个黑衣杀手,可容不得自己马虎。显然,那杀手是冲着自己姐弟三人而来,只是顾明琴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自己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紧闭双眼,显得很苦恼,“回来的路上,我坐在车上,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是不是我得罪了人,或者是爹爹……可我怎么也想不出我以前得罪过什么人;还有阿爹,平日里乐善好施,见人三分笑,不管是病人还是家属,从来没有和别人发生过争执,怎么会……” “你觉得你爹的死真的是意外吗?”没来由的,顾鑫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 “二叔公?”顾明琴瞪大了双眼,震惊万分。 顾鑫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悠悠地说道:“老大的尸体是在山脚下发现,经过衙门的仵作检验,在他的体内,发现了酒精,应该是喝醉了酒,失足落入悬崖,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意外。可这几天,我仔细地想了想,有个问题,按照衙门仵作的推论,老大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半夜。可那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荒郊野外,还喝醉了酒?” 突然想起什么,顾鑫询问顾明琴:“那天晚上,老大什么时候离的家,你知道么?” 顾明琴颌了颌首:“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刚刚安排了岳冲,让他睡下。回房的时候,就看见阿爹急匆匆地要出门。当时我觉得奇怪,还问了一句,阿爹只是告诉我,有点事,然后就离开了。因为距离比较远,后面他还说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因为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所以我也没放在心上,只想着是不是医馆来了棘手的病人。没想到……” 忆起死去的阿爹,顾明琴已然是泣不成声,低下头,以手扶额,低声抽噎,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她难过的样子,顾鑫也有些于心不忍,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叹着气。过了一会,抽噎声渐小,意识到女孩已经慢慢地平静下来了。才摇头接着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觉得事情不简单,十有八九,问题还在老大身上。” “可是爹爹已经死了啊。” “老大虽然已经死了,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还没结束,别的不说,今天的刺客就能说明一切,还有那来路不明的‘兄妹俩’。”说到这,老人轻叹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仿佛清醒过来,“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顾明琴连连点头,老人家的话入情入理,顾明琴仔细想想,也不得不认同他的观点,父亲之死另有玄机,十有八九是为人所害。若真的是如此,自己必须要为父报仇。想到这,顾明琴不由地振作起来了,看着面前的老人,正色问道:“二叔公,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该如何知道事情的真相?” 听到这话,顾鑫回头,看着女孩,女孩也看着自己,眸子里写满了坚定,那是为父报仇、查明真相的决定。看来自己没有选错人。顾鑫再一次为自己暗暗地支持这个女孩表示欣慰。拍拍她的肩膀,却说道:“调查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交给我。我混在市井,总能打听到些什么;至于你,照顾好医馆,照顾好岳冲他们,就行了。” “二叔公……”顾明琴喊了一声,有些急切。这么大的事,二叔公居然不让自己参与?如果爹爹真的是为人所害,作为女儿,自己岂能坐视不管?顾明琴一激动,就要把这些话说出来,却被二叔公摆手制止— “别激动别激动。丫头,我老头子理解你的心情。可你想想,如果我们两人都去做一件事了,顾氏医馆怎么办,交给谁?是你不着四六的二叔,还是你百无一用的三叔?丫头,你可别忘了,老大死的时候,你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站出来,承诺安排丧事。老大虽然没有了,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关键时刻,你真的要撂挑子不干?” “我……”顾明琴无言以对,这时候撒手不管,确实是不太合适。 看是如此,顾鑫微微一笑,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你就别推辞了,我相信你,能安排好医馆里的工作。至于老大的事,一切只是猜测,是耶非耶,还需要调查。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最关键的是,如果有人真的不安好心,想对你们不利,你们四个在家里可千万要小心啊。” 顾明琴用力地点点头:“叔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的。” 顾鑫也点了点头,眼里写满了欣慰,写满了感动。可能不知该说些什么吧,张着嘴巴半天了,也没说出话来。到了最后,只是一声叹息:“时间也不早了,你也辛苦一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你忙的。”说完,轻轻地笑了笑,转身便要离开。 “二叔公……”见她要走,顾明琴急忙喊住了他,犹豫了片刻,忐忑的请求道,“今天天色已晚,二叔公要不就留在家里休息?” 听了这话,顾鑫先是一愣,然后禁不住笑了起来:“丫头啊,今晚上就算是你让我走,我也不会走。别的不说,你们今天差点为人所害,让我把你们单独留在家里,我老头子也放心不下啊;再说了,刚才那两位,谁也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啊,大半夜就过来闹事。不过你放心,有我老头子在,你们就什么也不要管了,踏踏实实睡觉就可以了。” “多谢二叔公。”顾明琴急忙表示感谢。目送着老人离开,长松一口气之余,还安了心。 顾明琴想让老人留下,也是因为刚才那两个女人。虽然说二婶比不得三婶的泼辣,可那个二叔毕竟不是省油的灯,顾明琴担心他因为没有拿到钱,过来闹事。顾明琴心里虽然瞧不起这个吊儿郎当的二叔,可毕竟是自己的长辈,要自己开口训人,顾明琴自认没那么大魄力。有一个人人敬畏的二叔公,那就不一样了。自己说不出口的话,让他来说。对于二叔顾家韦,二叔公也算是长辈,他说的话,二叔敢不从、敢反驳?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13章 分开行动 不得不承认,想掌顾氏这个家,离不开这个老人的帮忙。好在,老人家明事理、支持自己,这让顾明琴对于以后的路,又多了几分信心。 其实,顾明琴不是一个贪恋权位的人,只是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因为父亲的去世,顾家分崩离析,顾氏医馆不复存在。岳成还小,而且他的理想是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顾明琴还记得父亲曾经和自己说过,希望他百年之后,小弟顾岳冲可以继承家业,把顾氏医馆发扬光大。 只是,谁也没想到,顾家梁的“百年”这么快就来了。 想到父亲,顾明琴鼻头一酸,禁不住又掉下了眼泪。 躺在床上的时候,顾明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尤其是想到顾鑫的那个猜测,更是孤枕难眠。二叔公说的是真的吗,父亲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谋杀? 其实,初见尸体,顾明琴第一反应也是,父亲是被人害死的。然而,随着衙门仵作得出来的结论,在一段时间之内,顾明琴又不得不默认,父亲失足落入悬崖这样的结论。随后,父亲的葬礼、亲戚们的刻意为难又让顾明琴应接不暇,疲于应付,就算是有顾鑫的支持,忍着悲痛处理丧事的顾明琴也考虑不了那么多。 现如今,丧事已经结束,顾明琴也慢慢地从悲伤中清醒过来了。经过二叔公的提醒,再加上今天的险情,顾明琴不得不怀疑,父亲的死,另有隐情,是被人害死的;而这个害死父亲的人似乎觉得父亲的死远远不够,所以要对自己、对他们姐弟四人下手。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斩草除根? 只不过这个心狠手辣、势要把顾家人赶尽杀绝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翻来覆去,顾明琴依然是毫无头绪。本以为这些年跟着父亲学医问药,没事的时候,还帮忙打理一下医馆的琐事,顾明琴自以为对父亲了如指掌。可现在看起来,父亲在她的眼里,依然是雾蒙蒙的,看不真切。那天,他走得急匆匆的,最后的最后,到底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他是否从一开始就预感到自己将会死亡? 想不清楚,顾明琴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女儿,她忍不住自责,对于父亲,自己真的了解的太少了。 这一晚上,不知何时,顾明琴想累了,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睁开眼睛,天已大亮,自己还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 这不由地让顾明琴阿弥陀佛。这一晚上,没有蒙面人对自己下手,也没有极品亲戚过来闹事,平静的睡一晚上,实在是难能可贵。顾明琴不知道,这样的平静对于自己来说还有几次,可有一次算一次,熬过一天算一天。 吃饭的时候,大家安安静静的,谁也没说话,空气好像是凝固了一般,让人觉得窒息。自从顾家梁离世,在这个家里,就再也没有欢声笑语了。顾明琴不知道这样的沉默还会持续多久,但她知道自己必须习惯这样的沉默。 顾鑫首先吃完了饭,放下筷子,重重地咳了一声,正色道:“等一会,我出去有点事,大姐儿要去医馆,岳成要去书院,岳冲、明音,你们两个人在家里一定要好好的,不要随便乱跑,你们明白了么?” “知道了,二叔公。”两个小的声音清脆的回答道。 顾鑫捋着胡须,面带笑容,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啊。 这时候,顾岳冲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冲着顾鑫抱拳一拜:“二叔公,时候不早了,孙侄去书院了。”说完,深深地一鞠躬,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顾鑫突然喊住了他,见他停住,便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打量他一番才说道,“读书的时候一定要适可而止,不要累坏了自己,放了学就早点回来,天黑了,走在路上不安全。就算是要读书,回到家里来读,也是一样的,你明白了吗?”说完,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孙侄,眸子里带着殷殷期待。 抬头看着老人,顾岳成眉头紧锁,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得这个二叔公有点怪怪的,哪里怪,却又说不上来。不由地回头,看着姐姐,顾明琴似乎也没什么表示,只是抬眼看了自己一下,复又低下头去,这让顾岳成越发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去学堂吧,别耽误了。” 还是二叔公提醒了他,顾岳成这才回过神来,再次抱拳一拜:“多谢二叔公,孙侄告辞。”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去。 顾鑫向前几步,看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捋着胡须,摇头叹息。 因为顾鑫就站在身边,他脸上的神情、时不时地叹息,顾明琴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顺着他的目光,顾明琴回头看去,顾岳成已经走了很远,看不见他的身影,可顾鑫仍旧没有收回目光,久久伫立,并且叹气声不断。他这是怎么了,不放心岳成?顾明琴猜测道。潜意识的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二叔公到底在发愁什么? 吃完了饭,安排好小弟、小妹,顾明琴和顾鑫一起出了门。走到门口时,顾鑫回头对顾明琴叮嘱道:“我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去吧。那些个医师都是你爷爷、你父亲的得意门生,平日里你经常去医馆,想必你也见过,你说的话,他们应该不会太过反抗。实在不行,就让人到太白楼找我,我在那里喝茶。” “二叔公放心,晚辈一定会尽力的。”顾明琴微微欠身,满怀信心的对他说道。看老人微笑地冲自己点头,顾明琴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有了老人的支持,对于将来的事,顾明琴信心百倍。笑过以后,她忍不住试探老人,“二叔公,父亲的事,你准备如何……”话未说完,就见对方以指覆唇,对自己微微摇头,眼观六路,形容颇是警惕。顾明琴见是如此,也本能地闭了嘴。 警惕地看着前方人来人往的大街,顾鑫压低声音,很是小心地说道:“这件事不好办,毕竟衙门已经给了结论,这就是个意外,若是想翻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先去酒楼、茶馆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和老大交情匪浅的朋友,说不定可以从那些人嘴里查出些蛛丝马迹。” “那就这样吧,二叔公,你小心一点,晚辈等你的消息。”顾明琴这样说道。两个人又各自嘱咐了几句,便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14章 初掌医馆 来到顾氏医馆门口,才发现大门紧闭,凑过去一看,屋内屋外一个人也没有。顾明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医馆的木门打开。大门一开,灰尘满天飞,惹得她喷嚏不断。一手掩鼻,扫了扫屋内的灰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果然如己所料,桌子上、凳子上满是灰尘。看得出,已经好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也是,自从顾家梁突然死亡,顾氏医馆闭门谢客,已经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了。毕竟,当家的不在了,这个医馆还会不会继续开下去,谁也不知道,谁也做不得主。 昨天早上,顾明琴扫墓之前,已经以顾鑫的名义通知了医馆里的四位大夫,顾氏医馆重新开张,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过来报道,这不得不让顾明琴怀疑,这些人是否已经有了二心。虽然在这之前,顾鑫已经和自己说过,这些人师从顾家,而且筹资丰厚,可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在顾氏风雨飘摇的档口,若是有人改弦更张,另谋他就,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顾大姐儿,顾大姐儿……” 这时,有人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顾明琴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微胖、走路蹒跚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匆匆而来。看见他,顾明琴不由地眼前一亮:“赵大夫,你来了?” 赵文明,顾氏医馆的常驻大夫,顾家梁的师弟,师从顾家梁的父亲,学成以后,感念顾氏教导之恩,留在了顾氏医馆,这一留就是二十多年,到了现在,也是白发苍苍。在顾氏医馆,除了顾家梁这个少东家,资格最老的就是这个赵文明。看见了他,顾明琴有些激动,看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重情重义的人啊。 赵文明心宽体胖,跑步过来,已经是汗水满发。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说道:“顾大姐儿,原来你在啊,我还以为来晚了呢,你看我急的。”擦擦汗,赵大夫舒了一口气,禁不住向里看了看,最起码,有些疑惑,“老顾叔呢,他怎么没有来?昨天他去找我,说今天一定要来,我来了,可他……” 看着赵大夫有些不满的眼色,顾明琴禁不住在心里叹息,看来自己想掌家,拿下顾氏医馆,可没那么容易。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顾明琴说:“二叔公今天早上本来是要和我一起来的,可出发时,突然觉得身体不适。不得已留在家里休息。不过二叔公说了,等他好一点了,一定会过来看望的。” 赵文明听她这么说,禁不住点点头:“是啊,老顾叔年纪大了,确实不应该太操劳。我也知道,他身体一直不好,从我来到这里,就时不时地生病,也怪可怜的。按理说,人老了,就应该享清福,谁成想家梁兄突然……”似乎考虑到顾明琴的心情,有些话,赵大夫并未说出口。只是安慰顾明琴,“顾大姐儿,你也别担心,你去告诉老顾叔,让他别担心,别着急。家梁兄虽然不在了,可还有我们呢。我们虽然不姓顾,可也算是顾氏医术的传承人。不管到了什么地方,我们都会努力地把顾氏医术发扬光大的。” “谢谢赵大夫,实在是太谢谢您了。有你这句话,小女就放心了。不弃之恩,小女感激不尽,请受小女一拜。”顾明琴含泪说着,俯下身来,就要磕头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顾大姐儿,快快请起。你如此大礼,实在是折煞赵某了。”赵文明虚扶一把,随后又回了礼。抬起头来,向她的身后望了一眼,再次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这么晚了,他们还没有来吗?老顾叔昨天晚上来找我,不是说好了么,一一通知,这怎么……” “昨天二叔公确实是每家每户都去了,据说,几位大夫都答应了;可是侄女等了这么久,却还是不见人……”顾明琴说着,故意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 赵大夫一听这话,倒是义愤填膺起来了:“怎么回事,都不愿意来了么?这些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家梁兄一出事,就不见了踪影。想干什么,另谋高就吗?难道忘了当初拜师,老师是如何教导的吗?难道说家梁兄不在了,顾氏就要土崩瓦解不成?顾大姐儿,你在这里等着,看我不把她们一个个拉进顾氏医馆……” 说着这话,赵文明撸起袖子,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赵大夫……”顾明琴本欲追过去,劝他人各有志、不要强人所难,来一个算一个,不管怎么样,先让这个医馆开张就可。谁知道,刚一出门,就看见他拽着一个人的袖子,说个不停。直逼着那个人满头大汗,却是开不了口。幸好,那人擦汗之时,看到了自己,好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声声疾呼— “顾大姐儿,顾大姐儿,你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人甩开赵大夫,跑到顾明琴面前,一手擦汗,气喘吁吁地说,“我知道医馆今日开门,所以很早就起来了。临出发时,老娘突然身体不适,我是没办法,才不得不留在家里,陪陪她。这不,她一睡觉,我马上就过来了。只是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罗大夫,你别着急,来了就好。你能重回顾氏医馆,小女已经非常感激了。请受小女一拜。”顾明琴说着,向眼前这个高瘦男子鞠躬行礼。 罗艺沙,顾氏医馆的常驻大夫之一,和赵文明一样,师从顾家梁的父亲。出师以后,也一直效力于顾氏医馆,算到今天,也有二十多年了,感情深厚。 罗艺沙一听顾明琴说出这样的话,先是一惊,而后似有些手足无措:“顾大姐儿,你别这样,你别这样,罗某是医馆的大夫,得到医馆重新开张的消息,前来上班,那是理所当然的事。顾大姐儿如此大礼,真的是让老朽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说着,也抱拳,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抬起头来,左右看看,罗艺沙皱起了眉头:“老赵,怎么回事,怎么就来了我们两个,他们呢?老顾叔没有通知到?”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15章 不服 “谁知道呢,老顾叔不可能只通知我们两个的。”赵文明也蹙起了眉头,站在医馆门口,四处张望,没看见什么,便说道,“这样吧,老罗,你在这里先和顾大姐儿准备一下,我去他们家看看。反了天了,居然敢不来,真的是岂有此理?”说罢,摩拳擦掌的往前走去。 “赵大夫。”顾明琴急忙叫了一声,看他停住,便匆匆走了过去,来到他面前,俯身行礼,劝说道,“赵大夫,俗话说得好,人各有志。阿爹去的突然,顾氏医馆群龙无首,闭馆了将近两个月。有人心存怀疑,迫于生计,另谋高就,也是完全可以理解。别说二位大夫愿意回归,就算是赵大夫、罗大夫另寻他处,小女子也无话可说……” “不敢不敢,大姐儿多心了。”赵、罗二人急忙安慰道。 听他们这么说,顾明琴彻底放了心,看样子,这二人是真心诚意留在顾氏医馆的。对此,顾明琴表示欣慰,于是就接着说道:“其他二位大夫是去是留,暂且不提,赵大夫也不必亲自去寻。小女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即刻开启医馆大门,迎接需要就诊的客人,以防耽误了病人的病情,不知二位大夫意下如何?” 赵大夫轻轻点头:“顾大姐儿说的是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开门迎客。老罗,咱们俩收拾收拾,正式开张?”罗艺沙也点了点头,于是三个人分工合作,开始打扫卫生。 将近两个月没有开张,医馆里面灰尘满屋,三个人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把医馆打扫完毕。在这个过程中,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个学徒,大多数赵罗二人的名下,而顾家梁门下的徒弟,一个也没有来。说来也不奇怪,师父都没有了,徒弟还来有什么用?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让他们另觅良师。 打扫完毕,赵文明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长松一口气:“好了,差不多了,开门吧,挂牌子。” 罗大夫点了点头,拿起就诊的牌子,就要往门口挂。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一阵重重的咳嗽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消瘦男子正沉着脸,静静地站在门口。看见他,罗艺沙愣了一下,而后却笑道:“老冯,你怎么现在才过来,等你半天了。” 听到声音,顾明琴抬头,果然看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满脸阴鹜的俯视着几个人。看见他,顾明琴不由地一愣,而后笑脸相迎:“冯叔,你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这个医馆是你的吗?”被称为“冯叔”的人语气不善,冷冷的,看都不看顾明琴一眼,只是捋着胡须,自顾自地往前走。 顾明琴回头,目光随着他的背影,心里暗忖,此人不好对付啊。 冯德明,也是顾氏医馆的常驻医师,和赵文明、罗艺沙一样,师从顾明琴的爷爷,和顾家梁为师兄弟。但此人平日里在医馆里沉默寡言,与其他三人,基本上没什么来往。看起来好像是独树一帜,其实经过顾明琴的暗中观察,此人根本是道貌岸然。平日里自命清高,下了班便去花楼花天酒地,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因为同样是在花楼,此人便和一样留恋风月的顾家老二交往甚密。 此时,虽然没有明说,但此人对自己的敌意和轻视,顾明琴却感受到真真切切,原因如何,自不必说。 在医馆里转了一圈,冯德明皱起眉头,回身看着顾明琴,有些冷漠地问道:“老顾叔呢,他怎么没来?” 顾明琴微微欠身,礼貌地答道:“二叔公身体不适,便暂时留在家里休息……” “那为什么偏偏让你来?”冯德明由不得她把话说完,便厉声质问道。完后便是一阵冷笑,“偌大的一个顾家,难道就没有站得出来的男丁了吗,偏偏让你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不怕人笑话吗?”说完,一甩手,扭过头去,冷哼一声,显然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此话一出,医馆内顿时响起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那是些本就瞧不起顾明琴的学徒,刚开始碍于几个大夫的身份,不敢取笑,只能在心里暗暗地偷笑。现在冯德明把话说出来了,并且毫不给她面子,那些学徒也就无所顾忌,一个个对着顾明琴指指点点,正大光明的取笑。 “咳咳咳……” 咳嗽声一响,有人自觉地闭上了嘴巴,那是赵罗二人的门下,师父有令,怎敢不从,于是便一个个低下头去,紧闭双唇,控制住自己。但还有一些人,仍然是笑个不停,那是冯德明的门下。既然老师都没什么意见,自己自然可以放肆的继续取笑。谁知道就在此时,那个女孩突然回过头,冷冰冰的在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眼,虽未言语,但那样的眼神,却让某些人不寒而栗,不敢直视。 于是乎,那些仍在取笑她的人一个个纷纷闭上了嘴,把头低下,低入尘埃,不到半刻钟,医馆内鸦雀无声。 看所有人安静了,顾明琴这才重新抬起头来,面对着冯德明,轻声问道:“冯大夫此话何意?你刚才指的顾家男丁,指的是谁?是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二叔公,还是小女子的二叔、三叔?”提出此问,却不等他回答,顾明琴依旧自顾自地说,“二叔公的情况,小女刚才已经说过了。临走之前,二叔公嘱咐小女,如果各位长辈问起,就让你们不用担心,二叔公休息一阵,自然会前来探望各位、主持大局。至于二叔、三叔……” 说到这儿,顾明琴刻意停了停,在众人脸上绕了一圈,才接着说道:“二叔、三叔平日里各有各的事,基本上从未打理过医馆,甚至可以说,从未来过医馆。就算是来了,恐怕也无从下手……” “别人无从下手,你就有办法?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些什么?这里是医馆,不是花楼,你有什么资格来掌权……”冯德明不假颜色,毫不客气的怼她。 赵文明看不下去了,呵斥一声:“老冯,你说什么呢?顾大姐儿还是个孩子……”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16章 动之以情 “既然是个孩子,就做孩子该做的事,别在这里装腔作势、丢人现眼。”冯德明说着,斜了顾明琴一眼,好像是在说,快滚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老冯……”罗艺沙也看不下去了,板起脸来,本欲呵斥几句,话未说出来,耳边就响起一个淡淡的、有些冷漠的声音— “小孩子该做的事?冯大夫,麻烦你告诉小女,小孩子该做的事到底是什么?莫不是如你所说,去花楼交代吧?”顾明琴故意反问。走过去,向他欠了欠身,之后才说道,“冯大夫,小女子才疏学浅,从来不知花楼是什么地方,阿爹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和小女提起过,想是从来也不去。如今冯大夫提及花楼,而且好像是非常熟悉的样子,莫不是那地方,冯大夫经常前往?” 此话一出,那冯德明自是无言以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些气愤,也有些羞恼。 “噗嗤……”不知是谁忍不住了,笑出了声。此人一开口,马上就止不住了,医馆内顿时充满了窃窃私语和低低的嘲笑声。 冯德明脸上挂不住了,重重一咳,迫使所有人停止了笑声,抬头看着顾明琴,神色严肃:“大姐儿,我敬你是师兄的长女,顾家子弟,敬你三分,没想到你居然出言不逊?在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所谓的敬爱师长?”说到这,“啪”的一声,一掌击在案台上,满眼冷酷,不满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顾明琴毫不畏惧,抬头挺胸,迎上他的目光:“冯大夫,尊敬是相互的。刚才你的话,各位都听见了。小女不明就里,虚心求教,有何不妥?难道小女因为不懂得花楼是什么地方,想问个清楚,就是目无尊长?” “你……”冯德明怒目而视,看着女子,有些激动,这丫头分明是避重就轻,让自己下不来台。谁知还没等到自己开口训斥,这丫头又开始理所当然了— “至于冯大夫所说,小女子为何出面。这件事,小女子也是有苦难言。今天医馆重新开张,本来是二叔公前来,只是他身体不适,又找不到其他人代替,所以才将这一重任,交给小女。三叔是读书人,日日夜夜沉迷书海,二叔公实在是不忍打扰;至于二叔……” 又停了停,低头看着冯德明,顾明琴唇角微扬,讽刺一笑:“我觉得冯大夫可以去一下你刚才说的花楼,说不定可以邂逅我家二叔。” “噗嗤……”又有人笑了起来,侧目看去,那罗大夫捂着唇,笑个不停。时不时地还低下头来,和旁边的赵文明说着些什么,惹得赵文明频频点头,也是唇角微扬,望着冯德明,露出讥讽般的笑容。 看见同伴轻蔑的眼神,冯德明更是脸上挂不住,支支吾吾半天,才厉声反驳道:“顾二爷虽然平日里游戏人间,不理家事;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师兄去的突然,顾二爷是他的兄弟,理所当然主持家业。也就是说,就算老顾叔有什么身体不适,这个顾氏医馆也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当家作主、指手画脚。快快快,赶紧回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惹人笑话。” 说着,挥了挥手,显然是在下逐客令。然后又命令足下弟子:“你快去,把顾二爷请来,主持家业……” “慢着。”顾明琴喊了一声,神色严肃,目光凌厉。逼得那走到门口的小学徒被迫停下了脚步。顾明琴见此,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三位大夫,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实不相瞒,今日小女子来到医馆主持大局,是奉了二叔公的命令。而且,小女在这里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各位,其实二叔公并没什么身体不适,他的意思就是想让小女主持医馆。” 此话一出,医馆里一片哗然。有人窃窃私语,对着顾明琴指指点点;也有人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 “放肆。”冯德明大喝一声,又拍了一下桌子,指着顾明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假传命令、李代桃僵……” “假传命令?我假传谁的命令了?二叔公吗?在这里,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二叔公亲口说出。如果诸位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去请二叔公来到此处,当面对质。而且,我也知道二叔公现在何处。”说罢,沉下脸来,低头看着医馆里所有的人。 医馆内鸦雀无声,谁也没说话,除了顾明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 面对着众人或疑惑、或愤怒、或惊讶的表情,女孩也有些紧张,不敢面对。但她还是抬起头来,强迫自己迎上他们的目光,因为她知道,这是必须面对的。如果这一次,自己镇不住这里的人,这个医馆,自己别想拿下来。 轻咳一声,顾明琴再接着说道:“至于二叔,临走之前,二叔公特别交代,这个医馆,交给谁,也不能交给二叔。否则,他会毁了这个顾氏医馆的……” “不可能,老顾叔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那冯德明,此时,他说出此话,激动地涨红了脸。 顾明琴却是冷笑:“是真是假,冯大夫可以去问问二叔公;而且,小女听冯大夫的意思,你和我们家这个二叔交情不浅啊。那么将心比心,在你看来,小女子的这个二叔掌得了这个顾氏医馆吗?”说罢,微微挑眉,眉宇间带着些许轻蔑之色。 冯德明似乎不服气,把头扭到一边,冷哼道:“二爷再不济,也比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强。” 听了这话,顾明琴一声叹息,无奈地点点头:“是啊,一介女流,才疏学浅,本不应该抛头露面,惹人取笑;无奈家中无人,不得不忍下尊严,打理家业。如今,两位弟弟皆是年幼,暂时无法继承家业,小女只能忍辱负重,暂时代替小弟继承家业。待得小弟长大成人,小女子不敢眷恋,一定会如数奉还,退居幕后。” 说完这句话,顾明琴抬头挺胸,向众人抱拳一拜,非常恳切地说道:“各位长辈,小女迫于无奈,掌管家业,知之甚少,还请各位叔叔伯伯尽力支持,如有不对之处,万望及时指正,小女在这里提前谢过了。”说罢,俯下身来,冲着众人,深深地行了个礼。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17章 检查药田 “顾大姐儿言重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赵罗二人分别回了礼。相互看看,才说道,“顾大姐儿请放心,赵某受业于顾氏,从今以后,自当尽心尽力,把顾氏发扬光大。” “是啊,顾大姐儿,你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这个顾氏医馆就一定会屹立不倒。”罗艺沙也在这个时候信誓旦旦地发誓。 “谢谢谢谢,谢谢二位大夫。”听他们这么说,顾明琴感动的热泪盈眶,连连鞠躬。现在的她,词语匮乏,除了“谢谢”俩字,她真的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心里的感激之情。擦干了眼泪,抬头看着两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刚要说点什么,回头看去,却见那冯德明嘴角轻扬,眼神里透露着轻蔑。触及到自己的目光,还把头扭到一边,显然是瞧之不起。 “冯大夫,你以为呢?”顾明琴故意问道。 冯德明冷哼一声,也不看她,只是淡淡地说:“鄙人没什么可说的,鄙人只知道治病救人、医者仁心,其他的一切,与鄙人无关,不管这医馆姓甚名谁。顾氏也好,李氏也好,王氏、张氏,随便什么,救人就好。” “冯大夫说得好,有冯大夫这句话,小女就放心了。” 突听此话,冯德明吃惊不小,猛地回过头来,看向对面的女孩,女孩什么也不说,只是面对着他,盈盈一拜,面带微笑。然而就是因为她脸上的笑容,让冯德明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寒冷无比。眼前这个叫顾明琴的小女孩,恐怕是不好对付啊。 看的冯德明眉头微蹙、一脸紧张,顾明琴并不放在心上。扭过头去,拍了拍手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开门了,病人马上就要来了。” 众人经她提醒,如梦初醒,于是就各自准备,各做各的事。 “老佟呢,快中午了,怎么还没有来?”就在这个时候,心宽体胖的赵文明再次嚷道。 罗艺沙皱了皱眉:“我刚才来的时候,路过他们家门口,看见他们家房门紧闭,好像没有人。我还以为他提前来了……” “什么,没有人?难不成跑了?这老家伙……”赵文明义愤填膺,禁不住在位置上走来走去。突然他停了下来,“不行,我去看看,这老家伙,吃里扒外啊……”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赵大夫……”顾明琴急忙叫住了他,说道,“赵大夫,医馆已经开门了,如果病人来了,找不到你,那该如何是好?小女等一会要去药田查看,路过他们家,我亲自去看看。你觉得如何?” 赵文明一听,也就作罢了,点点头答应了。 见他平静了,顾明琴不由地长松一口气。看他刚才义愤填膺的模样,顾明琴是真的不敢告诉他,那个叫佟之厚的年轻大夫恐怕是真的不会再来了。 昨天早上,顾鑫去通知各位大夫,医馆重新开张的消息时,佟之厚就不在家。顾鑫询问了左右邻居,才知道一个月之前,佟之厚就离开此处,去了什么地方,不得而知。一个月的时间,足可以去往任何地方,让人难觅踪迹。回来以后,顾鑫提起这件事,大为遗憾。佟大夫可是顾氏医馆的翘楚,远近闻名。顾氏医馆里,除了顾家梁,病人最多的就是这个佟之厚。现在连佟之厚都走了,顾氏医馆恐怕真的回不到从前了。 听说了这事,顾明琴表现得非常平静,于她而言,还是那句话,人各有志。顾氏医馆长时间闭关不开,谁也说不清楚它还有没有可能继续存在。别人也要穿衣吃饭、养家糊口,总不能让别人为了一个“义”字,一个人情,不吃不喝吧?只是二叔公向她提起一件事,倒让她有些想不通。 顾鑫告诉她,医馆里四个大夫,就数这个佟之厚和顾家梁关系最好,平日里称兄道弟,比顾家韦、顾家栋这两个亲兄弟关系还要近,还要铁。可事发以后,佟之厚居然再也没有出现,就连顾家梁的葬礼都没有参加,并且走的悄无声息、不吭一声。若不是顾鑫去通知他今日医馆开门,说不定就根本就不知道此人居然离开了县城,并且还已经走了一个多月。 为什么,他要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连招呼都不打?这样的怪事,让顾明琴自然而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父亲的死有没有和他有关,亦或是此人提前知道了什么。这种猜测,顾明琴在顾鑫面前只字未提,但在她看来,那位大智若愚的老人,心里想的未必比自己想的少。 医馆正式开张,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病人,大多数是旧病号,来此处复诊。这些人的情况,三位大夫都是知道的,也就一一应付。 看到医馆暂时恢复正常,顾明琴也就离开了,带了一个学徒,去查看药田。 顾氏医馆的药田在城里的偏僻地方。那还是顾明琴的爷爷赚下第一桶金时,就买了一块地,种植各种普通草药。这样一来,就可以省下上山采药的时间和人工。随着医馆生意越来越大,越来越红火,药材的需求量突飞猛进,到了顾家梁这里,便再次扩大药田。到现在为止,顾氏医馆的药田已经有了二十多亩。 这些药田本来是由顾家韦、顾家栋两个兄弟打理。可时间长了,两人开始怠慢,一个风花雪月,一个沉迷书海,药材的质量越来越差,顾家梁无法,只能把药田拿过来,雇人打理。此举初时遭到了顾鑫的反对,他告诉顾家梁,千万不能让那两个人养成好吃懒做的脾气,一定要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学不会医术,就种药材。 话是这么说,顾家梁表面上也答应了。但为了药材的品质,他实在是不放心把药田交给自己的两个兄弟,所以在顾鑫面前,常常是说一套做一套,表里不一。时间长了,顾鑫似乎也发现那两个人不靠谱,久而久之,就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顾氏医馆的药田,顾明琴来过几次,都是因为无事可做,随父亲过来查看情况。作为一家之主,顾氏医馆现任当家,跑过来考察,这还是第一次。可能是因为在这之前,顾鑫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所以顾明琴此次前来,并没有遇到刚才在医馆里的那般的刁难,管理药田的家仆们见到了顾明琴,也是毕恭毕敬,有问必答。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18章 佟家无人 “李叔,今年药材的收成怎么样?” “恐怕是不太好。”管理药田的李文杰这样回答道。看着顾明琴,抬头看天,“顾大姐儿,你看看今年夏天,才下了几场雨,别说是咱们家的药田,就算是普通人家的水田,恐怕也没什么收成。”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有可能还需要到外地进货?” 李文杰捋着胡须,思量片刻才说道:“前几年,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大当家的肯定会在这个时候就跑出去拉货,可是现在……”他皱了皱眉头,当着顾明琴的面,有些话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呵呵的笑着,仿佛是和稀泥一般地说道,“顾大姐儿,依我看,你也别着急,别担心。这些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也没什么大病大灾。恐怕医馆的病人也不会太多,你说是不是啊,顾大姐儿?” 说罢,呵呵的笑个不停。抬头去看,却见顾明琴双唇紧抿,静静地看着自己,一语不发。李文杰自觉尴尬,讪讪的闭上了嘴巴,不安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你干脆说,我爹没有了,顾氏医馆就不复存在得了。顾明琴在心里腹议,嘴上却笑着说道:“李叔啊,医馆的事,我和二叔公自有打算,你就不用管了。你的任务就是,管理好药田,丰收也好,歉收也罢,我和二叔公都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不出现什么人为问题,我们也不会责怪与你。你尽管放心,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谢谢顾大姐儿,谢谢顾大姐儿。”李文杰急的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看他如此仓惶,顾明琴就觉得好笑,抿了抿唇,没有让自己笑出声,作为一家之主,必须严肃。轻咳一声接着道:“李叔,我还要谢谢你,你刚才的话,总算是提醒了我。既然需要添购药材,那就麻烦你给我列一个表,说清楚,哪些药材可能会歉收。我回去和二叔公商量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再次购买。”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去,顾大姐儿,您稍等片刻,我现在就去查看。”说着话,李叔擦着汗水,灰溜溜的快步离开了。 看着他如此紧张,顾明琴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急忙左右看看,还好,药田里的家奴都在聚精会神的干活,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这样很好。沿着药田,小心翼翼的转了一圈,时不时地俯下身来,查看着作物的品相,渐渐的,顾明琴秀眉蹙起,那个李叔说的不错,今年的药材品相确实是令人堪忧。看来,外出进货,势在必行。 不一会,李叔匆匆忙忙的回到了她身边,恭敬地递上一张纸。 顾明琴接过来看了一眼才发现,上面的药材种类并不多,也就十几种。这让顾明琴万分不解:“就这么多了吗,其他药材难道都不需要重新采购?” 李叔微微一笑,解释道:“顾大姐儿,你有所不知,这药材分为喜湿,喜干。大部分药材喜欢干燥的环境,今年雨水少,反而有助于他们的生长。所以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这几种药材可能需要重新采购。”解释完毕,老人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道,“顾大姐儿,你可别小看了这十几种药材,他们用处广泛,需求量特别大。别说是今年天气不好,就算是大丰收,医馆里恐怕也需要大批量购买这些个药材。” 顾明琴听罢,急忙点点头:“我记住了,李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回去以后,我和二叔公商量一下,马上安排人去进行采购。” 查看了药田,顾明琴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走。路过佟之厚的宅子,顾明琴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果然如同顾鑫说的那样,院子里落了锁。走过去,轻轻地敲敲门,轻唤几声,无人应答。隔着门缝,向里看了一眼,似乎一个人也没有。顾明琴此时不得不相信,佟之厚是真的走了。可为什么…… “这位姑娘,你找谁啊?” 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顾明琴回头看去,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此刻,老人家望着自己,满脸疑惑。顾明琴组织好语言,开口问道:“住在这里的是顾氏医馆的佟之厚,佟大夫吧。小女子曾经是他的病人,过来找他复查的……” “姑娘,你还不知道呢,佟大夫已经走了。” “走了?”顾明琴瞪大了双眼,故作吃惊。“他去哪儿了?”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走了一个月了。我老太婆还记得那天晚上他来找我,好晚了,说是要走了,还给了我一个钥匙,说是让我把这个宅子卖出去……” “什么,卖了?” “是啊,我也奇怪,住的好好的,而且医术高明,怎么会说走就走?关键是,到了,他也没有告诉我,卖了钱,怎么给他,你看看这……”老太太摊摊手,皱起眉头,面露为难之色。 听她的意思,这个佟之厚临走的时候急匆匆的,什么也没交代,为什么会这样?在顾明琴不多的印象里,这个佟之厚是一个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冷面叔叔,怎么会突然之间性情大变,什么也没交代,匆匆忙忙的就要离开?在这之前,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这般慌不择路?莫不是和父亲的死有关? 天天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侧目斜睨,老人家手里的钥匙引起了她的注意。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便故作惊喜地说道:“老人家,你刚才说什么,这个宅子要卖,是真的吗?刚好,我有一个亲戚,准备举家搬入此地,前几天来信,让我给他们找房子。我看这里就不错。老婆婆,你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 老太太刚开始半信半疑,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会,才点头说道:“既然有诚心,那就进去看看吧。”说罢,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谢谢老婆婆。”顾明琴表示感谢,然后就带着身边的学徒走进了宅子。 进去以后,顾明琴就以“要仔细看看”为由,打发了老人家,然后吩咐旁边的学徒:“你去看看,佟大夫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学徒离开以后,顾明琴四处看看,便走入了正前方的一个房间里。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19章 杜少航 佟之厚是一个单身汉,年过四十,依然是独来独往。顾家梁曾经劝过他,找个妻子,成家立业,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每次提起这件事,佟之厚总是笑着拒绝:“我就是一个孤儿,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姓甚名谁。是师父救了我,给我起了名字,让我拜师学艺。这么多年,我独来独往,一个人习惯了。如果娶个妻子,每天唠唠叨叨的,说不定还不习惯呢。” 每次提起这件事,佟之厚都这么说,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再提。毕竟成家与否,是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 关于佟大夫的情况,顾家梁曾经和顾明琴提过几句。据说,三十年前的一天晚上,顾明琴的爷爷从外面回来,就带着一个孩子。那个时候,这个孩子就叫佟之厚。爷爷取的名字。至于为什么姓佟,而不姓顾,其中缘由,大概除了那个已入黄土的老人家,谁也说不清楚;就连兄弟顾鑫,也是糊里糊涂的。 想到此处,顾明琴深深地叹了口气。打量着这间屋子,炕头贴在墙上,应该是佟之厚的卧室,炕上空无一物,满是灰尘,间接的暗示了主人已经离开很长时间了。枕头被褥,衣服裤子,什么都没有。种种迹象表明,主人已经走了很久,而且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大姐儿,你快来看啊。” 突然有人在喊,是那个陪同自己的学徒。顾明琴不敢耽误,急忙转身离去,循声进入了另一个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藏书,和刚才的火炕一样,书架上结了厚厚的灰尘。 顾明琴知道,这个佟之厚和顾家栋一样,嗜书如命,只不过让他爱不释手的都是医书。放眼望去,这一排排都是医书,摆的整整齐齐。按理说来,这些医书对他而言可能比黄金万两还要重要,可他一本也没有带。这说明了什么? “我们走吧。”查不出什么,顾明琴准备打道回府。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她忽然发现书架上空了一个地方。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地方应该是放了一本书。书不厚,如果不仔细检查,很难发现那个缝隙。幸运的是,顾明琴还是发现了。这本书应该是让佟之厚带走了。可问题是,这本书到底是什么书,对他如此重要?其他任何书都可以不带,都可以不要,偏偏带走了这一本? “明琴。” 走在路上的时候,顾明琴突然听见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向自己缓缓而来。见到了他,顾明琴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温柔之笑:“少航,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去街上买些东西,路过这里,刚好看见你。”男子走到她面前,笑的温文尔雅。 对上他的笑容,顾明琴一阵脸红,慌忙低下头来,定了定神。抬头本欲对他说点什么,不想,再次迎上他温柔的目光,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天地万物尽为虚有,直到一声重咳响起— “顾大姐儿,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医馆了。” 顾明琴点点头:“你就先回去吧,告诉赵大夫他们,我马上就到。”目送着那学徒转身离开,并且渐行渐远,顾明琴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却见他嘴角上扬,颇是温柔地看着自己,禁不住又是一阵脸红。定了定神,轻咳一声问他,“少航,你还有什么事吗?那你就去忙吧,别耽误了。” “没事,该办的都办完了,我正准备回去,也不着急。”男子解释道,“听你刚才的意思,是要去医馆吗?我陪你过去。” “好。”顾明琴微微颔首,羞涩一笑,肩并着肩,同他向前走去。 杜少航,顾明琴的未婚夫,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家人也是交往密切。两年前,顾明琴十五岁,两家就交换了聘礼,约定两年之后,顾明琴十七岁,为两个人举行婚礼。谁成想,物是人非,顾家梁突然离世,顾家一时间陷入了悲痛和恐慌,先前定下来的两个月之后的婚事,也不得不暂时搁浅。 “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一直想去看你,却又觉得不太合适?”杜少航看着身旁的女孩,不无关切地问道。 顾明琴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吧。二叔、三叔靠不住,叔公年纪大了,弟弟妹妹只能我照顾……” “我听说,顾氏医馆现在是你在打理?”杜少航看着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说?听谁说的?”顾明琴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道。今天可是自己第一天坐镇医馆,杜少航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 “这个……”杜少航仿佛是非常犹豫,低下头,躲避着他的目光。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却是不耐烦的询问,“你就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杜少航刚才的目光闪烁,顾明琴看在眼里,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不对劲在哪儿,一时也说不清楚。转念一想,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种事,他早晚会知道。叹了口气,顾明琴说道:“我有什么办法?二叔公年纪大了,不宜操劳。现在这个时候,我不帮衬点,医馆怎么办……” “可是还有二叔、三叔……” “他们俩?”提起这两个人,顾明琴一阵冷笑,“少航,我们家里的情况,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二叔什么也不会,就知道吃喝玩乐,三叔,就知道孔孟之道。把医馆交给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医馆恐怕就要关门大吉……”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们俩毕竟是你的长辈。”杜少航皱起了眉头,似乎不满于顾明琴的抱怨。 “可我说的是事实。”顾明琴认真地看着他。向前走着,深吸一口气,顾明琴颔颔首,接着说道,“我承认,他们是我的长辈,我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诋毁他们。可这不是我说的,二叔公也这么说。你想想,如果他们真的是可靠之人,阿爹去世以后,二叔公为什么不把家业直接交给他们,而选择了我?” 轻叹一声,顾明琴又说道:“阿爹在世的时候,就曾经和我说过,希望百年之后,岳冲可以继承家业。可现在,岳冲还是个孩子,我怎么可能把医馆交给他?况且,如果交给两位叔叔,我真的不知道,岳冲长大以后,这个顾氏医馆还在不在。所以我必须为岳冲守住这份家业,你明白吗?”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20章 起了争执 “可你毕竟是个女人。”杜少航如此说道。停下脚步,侧过身,面对着她,扳过她的肩膀,正色看着她,认真地说道,“答应我,不要再管这些了,这些和你没有关系,你只是个女人。还有两个月,我们就成亲了……” “不可能的,父亲刚刚去世,我怎么可以在这时候嫁给你?最起码要守孝三年……” “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而且绝对没有任何闲言碎语。请你相信我。”杜少航说着,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好似希望她相信自己的承诺。 顾明琴轻轻推开他,后退着,摇着头,好似不敢相信:“不可以,我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和你成亲。就算等不到三年,我也要等着弟弟妹妹再大一点,可以独立了……” “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 “他们是我的亲弟弟、亲妹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阿爹以外,最重要的人。你说,他们和我是什么关系?”听了他刚才的话,顾明琴怒极,不由地大声呵斥。惹得路人频频回头,然而,顾明琴好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只是冷冷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用急促的呼吸声昭示着她的愤怒。 杜少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安慰:“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不该这么说,你别生气,消消气,消消气……”说着,伸出手,欲拍她的肩膀。却不想,女人一个侧身,避开了自己。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杜少航皱起了眉头。此时,女人和自己擦肩而过,一语不发,向前走去。 “明琴……”杜少航急忙喊了一声,紧随其后。跟上他的步伐,和她并肩而行,劝道,“月琴,你不要生气,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岳冲、岳成、明音是你的弟弟妹妹,不假,可你也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啊。毕竟还有二叔、三叔,顾伯父去世了,他们是亲兄弟,肯定会对他们三个视如己出的……” “视如己出?”听到这四个字,顾明琴笑了,冷笑,仿佛是听了一个冷笑话。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杜少航,“实话告诉你,自从父亲去世,这么长时间了,除了发现尸体的那一天,和父亲的葬礼,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昨天是父亲的七七,他们也没有来,问一声也没有。昨天晚上,二婶、三婶终于出现了。可你知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是为了钱,是为了这个月的月例。” 说到这,顾明琴顿觉委屈,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背过身去,擦干了眼泪,回头质问杜少航:“你说这样两个人,这样两个叔叔婶婶,我怎么可能放心的把年幼的弟弟妹妹交给他们……” “明琴,你不要以恶人的心态猜测他们好不好?他们昨天没有去,也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有事情耽误了?杜少航,我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顾明琴有些激动,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但此时,在她心里是无论如何静不下来的。纵然是青梅竹马,彼此互相了解,顾明琴怎么也想不到现在这个时候,杜少航居然会为这两个人说话。 冷静了片刻,顾明琴重新睁眼,抬头看去,杜少航站在那里,神色紧张,好似手足无措,恐怕也意识到刚才的话触了自己的底线,但顾明琴此时显然已经不可能原谅此人了。 “少航,不管怎么样,咱们的婚事,暂时作罢吧。因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没有了我的保护,弟弟妹妹落入火坑。”顾明琴说着,停了停,再又道,“顾氏医馆在与不在,无关紧要;但是弟弟妹妹,我一定要保护好。若是你不愿意再等,那就……那就算了吧。”说完此话,顾明琴转身,义无返顾地离开了。 “明琴,明琴……”杜少航叫了几声,看着那女人的背影,他却停在了原地,不知该不该追去。思量着刚才二人的对话,他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有些不悦,自己是为了她好,她怎么就听不进去啊?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杜少航也有些犹豫,毕竟,顾家梁刚刚去世,明琴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此时谈婚论嫁,实在是不太合适,只不过昨晚上顾明琴的二叔,顾家韦的突然来访,让他本就失落的心思起了涟漪…… “家韦叔,伯父刚刚去世,这时候我去向明琴求亲,恐怕是于理不合啊?” “怎么不合适,你们俩的婚事,本就早就定好了,还有一个多月;你看看,聘礼都收了……”顾家韦不以为意。 “可是……”杜少航犹豫不决。 顾家韦却是叹了口气:“少航侄子,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把明琴娶进门,说不定还可以风光大办一次;再过两年,顾家衰落,到时候,只怕是要委屈了我那明琴侄女。” “家韦叔?”杜少航皱起眉,不解地看着顾家韦,顾氏医馆这两年生意蒸蒸日上,方圆百里人尽皆知,有什么头疼脑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顾氏医馆。怎么会说衰落就衰落了呢? 顾家韦看出他的疑惑,故意叹了口气,似有些无奈:“家兄去世,医馆关闭数日,再开之日,能不能风光如初,谁也说不清楚;而且我和三弟都不是懂医之人,四位大夫又是外人。这样一来,医馆怎么可能经营的下去?所以我已经决定了,过两个月,明琴出嫁了,就把医馆卖了。” “卖了?”杜少航吃了一惊,看到对方点点头,便知没有猜错。禁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家韦叔想卖医馆,明琴会同意吗,还有老顾叔……” “明琴就是个小丫头,她懂什么。”顾家韦有些不耐烦,“至于我二叔,年纪也大了,恐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把话说清楚,他应该会明白的。所以我想着,趁现在医馆还在,顾家在这个地方,还算是风光,早点把明琴嫁给你,也算是了了一桩我们家所有人的心事。怎么样,少航侄子,你愿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照顾我们家明琴啊?”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21章 发现 下意识的,杜少航点点头,娶了心爱的女人,他当然求之不得,而且他也不希望因为照顾家人,顾明琴活的太辛苦。只不过…… “家韦叔,听你刚才的意思,似乎想好了医馆的未来。你说要把医馆卖了,不知道卖给谁啊……” “我们顾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干嘛要告诉你?”顾家韦板起脸来,非常不悦。 杜少航囧的红了脸,连连作揖,说着对不起。 看到如此,顾家韦觉得好笑,毫无顾忌的笑出了声。笑过后,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少航侄子,家韦叔和你开玩笑呢,你不要那么紧张。过段时间,你娶了明琴,我们也就是一家人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已经想好了,把这个顾氏医馆交给陈家。” “陈家?”听到这个词,杜少航眼前一亮。 “怎么,想到了吧,我的考虑不错吧。”顾家韦自是得意,“陈氏医馆的掌门人陈锦显,和兄长是故交好友。想当初,他陈锦显初来此地,流落街头,还是父亲救了他一命,给了他一口饭吃。知道他是医学世家出身,还把他留在身边,留在家里,切磋技艺。若不是父亲,陈氏医馆怎么会有今天的规模,今天的成就。” “那陈锦显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自从家兄去世,不仅多次来看望,而且还主动要求,照顾医馆。真情实意,实在是让我感动。我想了想,反正现在我们兄弟二人也不懂得什么岐黄之术,与其不懂装懂,劳心劳力的,还不如把医馆交给一个懂行之人。只有这样,不管是顾氏医馆,还是陈氏医馆,才可以发扬光大啊。” “再说了,他陈锦显膝下无子,说来说去,就陈思婉一个女儿。思婉的情况,你也知道,和我们家岳成那可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再过几年,两个人长大了,成了亲,这陈氏医馆还不是我们顾家的。所以啊……”顾家韦停了停,伸出手来,揽住杜少航的脖子,笑着说道,“少航侄子,你就不要担心了,我这个人虽然留恋风月,可到底是顾家的子孙,我怎么可能不为着顾家着想?不管是让你现在就娶了我那明琴侄女,还是把顾氏医馆卖给他陈锦显,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顾家的长足发展。少航侄子,你千万要理解你家韦叔的一片良苦用心啊。” 杜少航回头,看着顾家韦一脸诚恳,想着他说的话,觉得颇有道理,禁不住点点头…… 本来想过两天去找顾明琴,劝劝她,早点办了婚事,离开顾家,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她。杜少航话刚开了个头,顾明琴就如此激动,如此反对,而且还头也不回的离去,这在之前,从未有过。想起刚才,杜少航有些气恼,自己话还没说完呢,她就这样走了,自己是为了她好,不想让她太辛苦,本来就是个女孩子,就算是保住了顾家、顾氏医馆,她能得到什么? 越想越气,杜少航抬腿往前走,准备去找她,把话和她说清楚,顺便再劝劝她。走了几步,杜少航停住了。算了吧,两人刚才吵了一架,都还在气头上,如果现在过去,一言不合,又吵起来了,那就事与愿违了。过几天吧,等着她慢慢的冷静下来了,再去找她吧。杜少航这么想着,哀叹一声,返过身,向着自己的家去了。 因为气愤,顾明琴自顾自地往前走,根本没有回头看一眼。走了一段路,方才停下来,回过头去,周围人来人往,无数人和自己擦肩而过,总是没有了那熟悉的身影。收回目光,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返过身,掩饰着失落和无奈,缓缓地往前走。 杜少航心地善良,不想以恶度人,顾明琴表示理解。实际上,她也不愿意把自己的亲人想象成特别恶劣的人。只是这些天发生的事,让她看透了人间冷暖,对两位叔叔伤透了心。别的不说,就冲昨天晚上两位婶婶的突然出现,见了面,一句关心的问候也没有,一上来就是责怪,就是钱。顾明琴心寒了,这样两个人,自己怎么可能放心的把弟弟妹妹交给他们? 顾明琴不知道在杜少航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两个人一见面,他就提出结婚的事。他明明知道,这时谈婚论嫁,是最不合时宜的,可为什么…… 个中缘由,顾明琴来不及多问,现在有些后悔;可即使是这样,她也很快放弃了现在去找他,问个清楚的打算。没必要,不管他说出什么样的理由,如何的合情合理,自己都是不会答应的。因为自己绝不可能把年幼的弟弟妹妹交给两个不靠谱的亲戚,自己一定要亲眼看见他们长大成人,最起码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才能撒手。 至于他杜少航,若是真的相爱,他必然会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等待自己。若是做不到,自己也就没必要继续这些年的青梅竹马了…… 回到了医馆,才发现一个病人也没有。三个大夫听见声音,纷纷抬起头来,向门口看去。看到来人,都是一声叹息,复又垂下头来,趴在桌子上,各自无聊。 顾明琴没有理会,走到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上坐了下来。这个地方是原来父亲顾家梁的位置,也是爷爷顾晶的位置。坐在这里,就意味着自己是顾氏医馆的当家人。刚一坐下,顾明琴就感觉到正前方射过来的或惊讶、或愤怒的眼神,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故作理所当然,对那些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 这是顾明琴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虽然原来很多次,和父亲来到过这个医馆,可这个位置,是那么的神圣,顾明琴从来不敢染指,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坐在这个位置上。物是人非,顾明琴不愿意如此,可现实逼迫着她不得不迅速成长。为了顾家,为了弟妹,也为了自己。 桌子两边堆满了发黄的医书,随手拿过来,翻了翻,没什么特别的,放好。心里暗暗计较,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些医书自己也要认真地看看,不能一窍不通,不是么?就算不能帮人看病,一知半解也是要有的。 低下头,拉开抽屉,放在最上面的一张纸倒盖着的纸引起了她的注意。禁不住好奇心,拿起来一看,顾明琴笑了,原来还有这样的事,阿爹真的是用心良苦啊。不过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说不定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自己一个大忙……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22章 顾家韦 脚步声响起,顾明琴抬头看去,只见那赵文明赵大夫从椅子上站起来,向自己而来。下意识地把那张纸重新放在抽屉里,合上抽屉,抬头看他:“赵大夫,有什么事吗?” “那个佟大夫,怎么样,你见到他没有?”赵文明试探地问。 顾明琴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没有,我去找他,他不在。据邻居说,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 “什么,走了一个多月?他去哪儿了?”赵文明惊讶万分。 “我也不清楚,邻居说,那天晚上,他走的匆匆忙忙,临走之前,还把钥匙交给了邻居,让把房子卖了……” “什么,卖了?” 顾明琴点点头:“我进去看过,确实什么都没有,只是奇怪,那么多书,他都没有带,只带了被褥和换洗衣服……” “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居然就这么走了,简直是,简直是……”赵文明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显得义愤填膺,“走了一个多月,一声不吭,真没想到啊,这小子还有这么一手……” “佟大夫独身一人,无儿无女,无牵无挂,自然是想走就走。哪像是我们,拖家带口的,如果想走,恐怕也不太方便。” 就在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缓缓而起,顾明琴抬头望去,只见那冯德明转过身来,捋着胡须,如此说话。对上自己的目光,冷哼一声,轻蔑一笑,好似充满着轻视,随后扭过头去,轻轻地一声冷哼。 赵文明不服:“那也不能说走就走吧,好歹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了,怎么着,也应该是道个别。” “道了别,还走的了吗?这叫什么,釜底抽薪。等我们知道了,人家早就是在千里之外了。这才是走的干干净净、了无牵挂。不过……”突然间话锋一转,冯德明回头看着顾明琴,慢悠悠地说道,“如果老朽没记错的话,今个儿早上顾大姐儿可是在这里亲口说出,这个医馆,我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顾大姐儿不会刻意阻止。我说的对吧,顾大姐儿?” 说完之后,冯德明轻轻挑眉,有些得意地看着顾明琴。 不仅是他,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转向一个方向—顾明琴。有的人蹙眉担忧,有的人幸灾乐祸,还有的人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明琴知道,冯德明是故意的,刁难自己。于是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大大方方承认:“不错,小女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毕竟家父不幸去世,时局动荡,我们顾氏医馆更是雪上加霜。众位也是拖家带口,有妻有子,来我医馆,是信得过我顾氏。现在我顾氏没有了原来的保障,前途茫茫,未来如何,都未可知。众人如果觉得我们顾氏提供不了满意的保障,众位完全可以随时离开,我顾氏绝不会追究。” 说完,环视一周,再道:“如果想走,现在就可以走。刚好,我顾明琴现在在这里;而现在,这个顾家医馆我说了算。想走的,和我说一声,我可以多给你一个月的月例,你就可以离开了。” 顾明琴说完这些,向后一仰,抱起双臂,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众人。 很奇怪,不管是三个大夫,还是那些新来的学徒,都只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人提出要离开的意思。顾明琴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长松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个顾氏医馆总算是保住了。轻轻挑眉,故意问了句:“怎么回事,不是想走吗,怎么不走了……冯大夫……” “我可没说我要离开顾氏……”冯德明冷哼一声,这般说道。 “啊,你不走啊?”顾明琴瞪大了双眼,好像是非常惊讶,“你刚才说了这么多,我还以为要走的是你呢。” “噗嗤”一声,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笑出了声。紧接着,一个个都忍不住了,笑个不停,还对着冯德明指指点点的。 冯德明脸上挂不住了,臊的移开了目光,重重地咳了一声,拿起一本医书,正襟危坐,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地看进去了。 顾明琴也咳了一声,这一回,所有人都停止了窃笑。顾明琴抬起头,看着众人,正色说道:“父亲去世,顾氏风雨飘摇,小女也是临危受命,不得不为。请诸位放心,诸位既然愿意留在顾氏,陪同顾氏渡过难关,小女感激不尽,必定不会亏待各位。只要小女有一口饭吃,就肯定会保住各位的饭碗。昨天晚上,小女和二叔公商量过了,诸位的月例,仍旧按照原来的标准,不升不降。而且这一个多月来,顾氏被迫关门,月例也不会少了大家,大家尽管放心,明天一早便会发放给大家。除此之外,我还是那句话,来去自由。明天一早,发放了月例。如果有人还是想离开,我顾明琴绝不阻拦。” 说完,顾明琴站起身,冲着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时间,医馆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但顷刻之间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不绝如缕,经久不散。 看着眼前众人,顾明琴笑了,如释重负地笑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获得了所有人的支持?侧目看去,只见那冯德明坐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自己,没有任何动作,脸色也没有任何表情。他在想什么,是否会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告诉二叔顾家韦?有他在,这个一家之主的位置,如果想坐稳,并非易事。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正想着这些,管家顾忠急匆匆地跑入医馆,“大小姐,你赶快回去看看吧,二老爷来了,和老太爷吵起来了。” “什么?”顾明琴大吃一惊,来不及吩咐众人,站起身,快步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什么,喊了声,“等我一下。”随后返过身,回到那个位置上,打开抽屉,拿出那张纸,装入衣服,便匆匆地离开了。 顾明琴走的突然,一来一回,不过刹那间,以至于众人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顾明琴恐怕已经走了很远。顿时,众人再次陷入了恐慌和焦虑,不由地议论纷纷起来……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赵文明在这时站出来,呵斥众人,也是在安抚众人,“小李,陈大娘的药煎好没有,煎好了,赶快送过去,人家等着呢;小刘,我刚才让你看看药房里还有多少海马,你看了没有?还多不多……”很快,众位学徒们在他的招呼下,各自散去,各走各的路。 “老赵。”罗艺沙来到他面前,蹙着眉头,有些不安地问,“这顾家,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吧,家梁兄虽然去了,可还有老顾叔呢,他可是顾家的长者,有他在,谁敢闹;何况,经过这大半天,我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顾大姐儿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谁胜谁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清楚。”好像是顾虑着什么,说到这,赵文明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该听见的人,仍旧听得一清二楚。 对于他的话,罗艺沙连连点头,颇以为然。正待说些什么,耳边却响起一个慢悠悠的声音— “我看未必。” 两人听见,皆是一愣,不由地回头看去,就看见冯德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和两人对上目光,冯德明似乎颇不以为然,轻哼一声,扭过头去,望向窗外,发呆了好一阵,才神秘兮兮的说出一句话:“依我看,这顾家的天要变。”说完,回过头来,冲着二人重重点头,仿佛是非常肯定。 看是如此,赵罗二人禁不住面面相觑…… 一进府,就看见顾家韦和顾鑫针锋相对。顾鑫坐在椅子上、以手抚胸,呼吸急促,瞪大的双眼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看起来是愤怒到了极点。反观顾家韦,摇着折扇,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好似轻蔑一般,看着眼前的长者。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顾明琴却完全可以确定,此人心里对老者,没有半分的尊敬。 思及于此,顾明琴不由地气愤,暗暗地握起拳头,似有意似无意,碰到了衣服里的东西。想着那张纸上的内容,对于接下来的事,顾明琴突然有了百分之百地把握。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傲然挺胸进入战场,却不想一阵重咳打断了她的计划。 “二叔公……”急忙喊了一声,飞奔到老人面前,扶起他,帮他拍着背,“叔公,你没事吧?” 老人咳了几声,缓了缓,抬头看向女孩,露出虚弱而慈爱的笑容:“丫头,你来了。” “叔公,对不起,我来晚了。”看见老人如此,顾明琴更是内疚,禁不住就要流下眼泪。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哭,扶着老人在椅子上坐好,才安慰他说,“叔公,你不要说话,坐在这里好好休息,这里是交给侄孙女我吧。”说到这,侧目看了眼对面的顾家韦,冷冷的眸子里无声地诉说着愤怒。 饶是顾家韦脸皮厚如城墙,天不怕地不怕,触及这样的目光,也不免打了个哆嗦。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23章 二叔无良 “丫头,你有把握吗?” 突听这话,顾明琴愣了愣,回头看去,老人家眼神里写满了担忧,却也充满了信任。这让顾明琴大为感动,也对接下来的事满怀信心。只要这个顾家年纪最长者可以明辨是非、支持自己,自己便什么也不怕了。思及于此,冲着老人重重地点头,好像在说,你放心。 老人笑了,欣慰地笑了,这丫头,终究没有让自己失望。好吧,这件事交给她,自己也可以好好歇歇了。于是乎,老人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神色平静。 看是如此,顾明琴放了心,却没有马上回过头去,教训顾家韦。而是倒了一杯茶,放在桌边,以供老人家睁开眼睛,就可以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一口。做完这个,身后的咳嗽声乍然而起。侧目看去,顾家韦眉头微蹙,似有些不耐烦。顾明琴这才回过身去,向他施礼道:“二叔。” 看着眼前的女孩,顾家韦一阵冷笑:“大姐儿这是干什么去了啊?莫不是这些天在家里闲得无聊,七七一过,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会情郎了吧?”说罢,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掩不住的得意。 顾明琴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他笑了一阵才说道:“二叔误会了。侄女出去并非散心,而是放心不下爹爹的医馆。尤其是今天,医馆重新开张,侄女必须前去查看……” “放肆。”听她说出此话,顾家韦大喝一声,呵斥她道,“顾家医馆是个什么地方,岂容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在那里指手画脚、抛头露面?” “怎么,二叔觉得侄女此去不合适?”女孩皱了皱眉头,仿若不解。然后又问,“既然二叔觉得侄女抛头露面不合适,那麻烦二叔告诉侄女,这件事,谁去比较合适?二叔你吗?那侄女就想在这个地方斗胆问问二叔了,这些日子以来,二叔去了些什么地方,是否帮过侄女处理了爹爹的丧事……” “我有我自己的事情,家里的事,我实在是抽不出时间……”顾家韦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还下意识地挥了挥手。 “自己的事?”听到这个,顾明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椅子上的老人。此时,老人已然睁开了双眼,呼吸急促、满脸愤怒地看着对面的男人。顾明琴见此,不动声色地笑笑,然后再接着问道,“侄女想在这里问问二叔,二叔这个自己的事,到底指的是什么,是在亭香楼里吟诗作对,还是在底下的小铺子里挥金如土……” “大胆,小丫头,你居然敢和我这么说话?目无尊长,谁教你的?”虽然是训斥着顾明琴,但顾家韦的眼神始终瞄向顾鑫,眸子里藏着深深的愤怒。 顾鑫接触到他的目光,毫不在意,扭过头去,看向门外,仿佛是没听见。 这老东西。看到老人对自己视而不见,顾家韦更是气愤,上前一步,就要教训。不想,眼前一黑,缓了缓神,定下心来,顾明琴这个小丫头已然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 “二叔。”顾明琴微微欠身,向他盈盈一拜,才说道,“侄女年纪小,不会拐弯抹角,说话直接,还请二叔不要见怪。再说了,其实侄女并没有说错,在这个沪城,谁人不知你这个顾家二爷为人风流,喜欢到些风月场所吟诗作对;而且视金钱如粪土,特别喜欢去一些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把这些粪土挥霍一空。侄女这样问,只不过是实事求是、实话实说罢了。难道这也有错?” 说完,顾明琴故意皱起眉头,似乎是难以理解。 “你你你……”顾家韦颤抖着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平日里在亭香楼里的侃侃而谈到了这女孩面前变得理屈词穷,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语。突然间,他想起某人的提醒,慢慢的冷静下来,把手放下,转过身去,侧身对着女孩,然后才说道,“大姐儿,你年纪小,说话放肆,看在你年幼丧父的情面上,就不和你一般计较了。二叔我是你的长辈,一个长辈去了什么地方,去干什么,需要和一个晚辈交代吗?”说罢,轻轻地哼了一声,好似非常不屑。 然后才接着说:“大姐儿,从现在开始,医馆的事,你就别管了。你是个女孩子,这样抛头露面的,总是不好。以后,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顾家面子上不好看,杜家恐怕也会有所不满。所以啊,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家里,好好的照顾明音、岳冲,也准备准备自己的事。毕竟,还有两个月,婚期就到了……” “二叔,爹爹刚刚去世,侄女在这个时候完成婚事,恐怕不太合规矩吧?”顾明琴婉转的否定。 顾家韦却并不在意,摆摆手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怎么可能大的过人?你放心,大哥不在了二叔自然会为你安排好一切,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二叔也看出来了,你和那杜少航杜公子,这么多年,情投意合的,好不容易熬到今天,再等几年,你等得及啊?”说着,冲着女孩微微挑眉,语气中有些调侃的味道。 哼笑一声,顾家韦又接着说道:“你不必担心,具体的,二叔一定会帮你安排好,保证不会有闲言碎语,在那里说三道四。至于医馆,你更是无须担心,你二叔我也会好好的安排的。” 此话一出,顾明琴就听见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回头看去,老人瞪大了双眼,握紧了拳头,仿佛心里是充满了不甘。抬了抬手,让他冷静,也来不及回头看他,只是高声质问顾家韦:“医馆的事,二叔打算如何?” 好像是有些无奈,顾家韦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才说:“大姐儿,你是不知道啊,自从大哥离世,这些日子以来,我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睛,大哥的音容笑貌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实在是……”摇摇头,好像是痛苦万分。 深吸一口气,顾家韦抬起头来,接着说:“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如果想让顾家医馆发扬光大,我做不到。大姐儿,你是知道的,二叔我根本就不是学医的料,从小到大,除了头疼脑热,哪里还去过医馆;对于医馆的经营,我更是一窍不通,医馆放在我手里,非砸了不可;三弟呢,是个读书人,读书读傻了,医馆交给他,还不如交给我呢。总而言之,我们两兄弟都不合适。所以我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医馆卖了……” “什么,卖了?”顾明琴大吃一惊。这是今天第二次了。而这一次,要卖的可是自家医馆。 顾家韦抬了抬手,劝道:“别激动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我当然知道,这个顾家医馆是两代人的心血,我自然不会为了几个钱,就随随便便地把祖产卖给旁人。我想来想去,决定卖给一个知根知底的,而且和我们顾家颇有渊源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陈锦显,你陈叔叔……” “不行,绝对不行。”顾家韦话还没说完,顾鑫就激动地反驳道,“就算医馆要卖,也不能卖给陈家,就算我们顾家医馆入不敷出,彻底倒闭,也不能便宜了陈家一分一毫……”说到激动处,老人控制不住,咳嗽不止,撑着扶手,企图站起。刚站到一半,腿一软,又猛地跌在了椅子上。 “二叔公……”顾明琴急忙把他扶起来,拍着背,正准备劝慰几句,话还没说出口,身后便响起顾家韦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为什么不可以?陈家医馆在沪城,也算是小有名气;想当初,是爷爷把他陈锦显,从死人堆里救起来的,并且给了他一碗饭吃。他陈锦显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如今顾家遇到危机了,他能袖手旁观?”顾家韦挑了挑眉,似乎有点理所当然,走向老人,“再说了,我这么打算,也是为了顾家的将来。二叔,你可别忘了,咱们家岳成和他们家思婉是什么关系。说白了,与大姐儿、杜公子一样,还不是早晚的事。陈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将来嫁过来,成了一家人,别说是顾氏医馆,就是他陈氏医馆,也是我们家的,你看……” “不行,绝对不行,只要我老头子在,这个顾氏医馆就永远不可能卖给陈家;还有那个陈大小姐,这辈子也永远不要想嫁入我顾家……”顾鑫很是激动,一口气把话说出,说完以后,已经是咳嗽不止。 “二叔公……”顾明琴现在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只是站在老人身旁,照顾着老人。 顾家韦不服气了:“凭什么啊,年轻人两情相悦,你何必反对,两家人知根知底的,不好么?要不是岳成年纪尚小,说不定大哥在世的时候,就把两个人的关系定下来了……” “我呸……”老人家啐了他一口,拍着桌子,厉声质问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了,老大想和陈家结亲家?我告诉你,那陈家大小姐想进我顾家大门,除非我死了。至于这医馆,我再说一遍,卖给谁都不能卖给陈家。谁要是不听话,我老头子第一个把他赶出家门……”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24章 毛遂自荐 “把我赶出家门?老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平日里,看你年纪大,我敬你几分,叫你一声‘二叔’,有些什么事情和你商量一下。你还以为你真的是家里老大,是个人就要听你的话?我呸。”顾家韦也好不客气的啐了他一口。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老东西,我告诉你,这个顾家、顾氏医馆,是父亲传给大哥的,如今大哥去世,我是老二,家里的一切,我说了算。我已经决定了,把医馆卖给陈家,而且我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过几天就去签合约。至于你,大姐儿,这几天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等着出嫁吧。还有你,老家伙……” 把目光从顾明琴身上,转向老人,接着又说道:“老东西,我警告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乖乖的,我保证给你养老送终;否则的话,我让你流落街头,饿死冻死,你信不信?” “呸,就算我老头子饿死冻死,也绝对不允许你把我顾家的东西卖给他陈家……”顾鑫说话的时候,情绪非常激动。以至于还没说完,就被咳嗽取代了。 “老东西,我劝你一句,不要以卵击石,现在这个家,我说了算……”顾家韦洋洋自得。 “你……”顾鑫被他气的,根本就说不出话来,颤抖着手,愤怒地指着他,可那有何用?不曾想,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悠悠的声音响彻两个人的耳畔— “是的,二叔说的不错,爹爹去世,二叔作为长辈,理所当然主持家务;只不过二叔如果犯了法,羁押在牢,这家里的事,恐怕就鞭长莫及了吧。”顾明琴说出此话,看着对面的顾家韦,嘴角上扬,好不得意地笑着。 一听这话,顾家韦神色一凛:“你什么意思?” “刚才我去医馆,在爹爹的抽屉里看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二叔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说着话,顾明琴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正准备展开,却见一只手猛地伸向了自己— “你给我……”顾家韦几乎是扑到她面前,却不想,小丫头反应速度快,迅速后退几步,把手举得高高的。顾家韦扑了个空,站直了身子,看着对面的女孩,“你把东西给我,否则的话,我马上告知杜家,你顾明琴目无尊长,飞扬跋扈,我倒要看看,那个杜家公子还要不要你……” 对于此人的威胁,顾明琴毫不在意,睨了他一眼,返过身,把纸递给了顾鑫:“二叔公,你看看这个。” 顾鑫表示不解,皱了皱眉,但看见顾明琴目光明亮,好像是胸有成竹。带着狐疑之心,拿过那张纸,只看了一眼,便如晴天霹雳一般,暴跳如雷。“啪”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厉声质问顾家韦:“两个月前,你告诉我,你要去京城游历。你给我说说看,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给我跪下。” 好像是下意识的,顾家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疼痛刺激他清醒。回过神来,他扪心自问,自己为什么要给他下跪?顾家梁死了,自己才是一家之主,顾家的事,自己说了算。想到这里,作势欲起,却又被一声厉喝吓住了— “你给我跪下,不知好歹的家伙。”顾鑫瞪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随后才继续刚才的问题,“两个月前,你拿着老大给你的钱,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如同信上说的,跑去大赌去了?” “我……”顾家韦瞠目结舌,答不上来。事实上,他从来没想到,会把这件事扯上来,所以毫无防备。 “叔公,你别着急,身体要紧。”顾明琴帮老人拍了拍背,劝道,“既然这上面有二叔的签字画押,白字黑字,赖不掉的。那就说明,这件事是真的。” 顾家韦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女孩,目光恨恨,好似要把她勒死掐死。 顾明琴却不以为意,只是把那张纸收好,放在衣服里,慢悠悠地说道:“二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是在想,爹爹当初为什么要把这个保存下来。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是刚刚发现。不过以侄女对爹爹的了解,爹爹可能是在必要的时候提醒二叔,不要重蹈覆辙。说白了,爹爹也是为了二叔……” “哼……”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一声冷哼,抬头看去,顾家韦已然扭过头去,不愿意搭理自己。顾明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二叔,你不用担心,侄女今日拿出这个,并不是想真的去衙门告发。我们是一家人,二叔如果被关入大牢,侄女的脸上也不好看,你说是不是啊,二叔?” 对方仍旧是扭着头,不理不睬。 顾明琴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接着道:“侄女拿出这个,只是想提醒二叔,以二叔现在的表现,不适合掌管家事,二叔的所作所为,传扬出去,恐怕是难以服众。如果二叔真的要一意孤行,想把医馆卖给他人,甚至是想把二叔公赶出家门。侄女别无他法,只有大义灭亲了。侄女听说,按照本朝律法,赌博超过一两银子,就是徒刑五年;二叔拿出去的可是一千两银子啊……” 顾家韦打了个冷战,然后却是梗着脖子,理所当然地说道:“律法?现在这个世道,还有律法可言吗?别说是一千两银子,就算是一万两,只要有钱,照样可以逍遥法外。” 轻轻地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顾明琴说道:“二叔说的不错,现在这个世道,朝廷黑暗,外敌入侵,国将不国,但有一句话却是真理,有钱好办事。正如你所说的,只要有钱,别说是赌博押女,就算是杀人放火,恐怕也可以逍遥法外。但你别忘了,这种事情前提是什么,有人给你送钱,有人给你打点;可是如果没有人帮你做这些,那……” 此话一出,顾家韦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顾明琴看是如此,微微一笑,向他福了福身,说道:“二叔,你不要担心,侄女不是那忘恩负义之徒,大义灭亲之事,不到万不得已,侄女做不出来,也不想去做。只要二叔不要欺人太甚,把侄女逼得太紧,否则的话……” “你想怎么样?”下意识地向前凑了凑,盯着女孩,顾家韦呼吸急促,紧张万分,手心里全是汗。 顾明琴也不说话,只是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顾家韦气不过,拳头一松一握,反复几次。渐渐的,他似乎平静了,呼吸没那么急促了。只是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女孩,恶狠狠地问:“医馆不交给我,你打算怎么办,交给三弟吗,他就是个书呆子……” “就算三叔一心读书,不问世事,最起码他并没有主动提出,把医馆卖给旁人。就冲这一点,三叔也比你这个二叔可靠……”顾明琴毫不客气,直言怼他。 “你个臭丫头,怎么说话,我看你……”顾家韦扬起手来,就要打人。却不想,顾明琴反应快,向后一跳,退至顾鑫身后。顾鑫此时也站起身来,挡住女孩,紧紧地保护着她。并且瞪大了双眼,警告般地看着自己这个二侄子。尽管刚才顾家韦言语不敬,威胁、辱骂老人,可实实在在让他打人,他倒真的是不敢,尤其是面前这个长辈。在对方的目光威胁下,他不甘心地把手放了下来,头扭到一边,重重地叹着气。 看顾家韦把手放下了,顾明琴如释重负,方舒了口气。拍拍老人,让他放心,随后径自走到顾家韦面前,向他盈盈一拜,接着说道:“二叔,侄女刚才的无礼,还请二叔见谅。侄女之所以如此,也是迫不得已。爷爷、叔公白手起家,好不容易创立了这顾氏医馆,如此还不到三十年,就要转手让人,怕是爷爷在天有灵,也是无法瞑目……” “你不愿意转手让人?那怎么办?继续让它开着?大姐儿,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不知道,这医馆每天迎来送往的,需要消耗多少银两……”顾家韦不甘心,厉声质问她。 “我知道。”顾明琴点点头,平静异常。 “你知道?”顾家韦半眯起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顾明琴抬头看他,正色答道:“二叔,实不相瞒,这些天在家里,侄女除了安慰弟妹,处理父亲的丧事,其余的时间里,侄女已经把医馆的情况认真地研究了一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医馆的经营状况还算是稳定,哪怕是这段时间闭门不开,也没有预想的入不敷出。爹爹攒下来的钱财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只要这段时间不发生太大的情况,医馆的收支都可以暂时保持平衡。当然,除此之外,还需要家人的努力,如果两位叔叔这段时间可以勤俭持家,减少开支,帮助医馆渡过难关,那是最好不过了。”说到这,顾明琴抬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看了好一会,对方依旧脸色不变。顾明琴微微低头,再接着说道:“至于病患方面,今天早上,侄女去看过了,确实是不如原来那般,络绎不绝,只是有几个老病患,进行复诊。其实这样可以理解,病来如山倒,得了病,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医生,顾氏没有开门,那些人自然而然选择别家,这无可厚非。不过我相信,凭借着顾氏的名声,三位大夫出神入化的医术,过不了多久,顾氏就可以重振雄风、扬名天下。” 顾明琴说着,抬头挺胸,面带喜色,好似充满了信心。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25章 取消月例 顾家韦听罢,半眯起眼睛:“听你的意思,你是想掌管顾氏这个医馆了?” 顾明琴微微欠身:“侄女不敢,只是迫不得已,为了保全顾氏,侄女勉为其难……” “你好大的胆子。”顾家韦大喝一声,指着女孩,颤抖着手,“你一个姑娘家家,居然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话?你可别忘了,还有两个月,你就要嫁为人妇了。出了这个门,顾家的一切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我就不出。”顾明琴说出这句话。 “你说什么?”顾家韦蹙了蹙眉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淡淡一笑,顾明琴又向他福了福身:“二叔勿怪,听侄女把话说完。首先,爹爹刚刚过世、尸骨未寒,作为女儿,侄女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风风光光的出嫁他人?如果侄女在这个时候选择嫁人,那就是不孝;其次,弟妹年纪尚幼,作为长姐,侄女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他们而去?不瞒二叔、叔公,侄女想了很久,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要为爹爹守孝三年。三年之后,是去是留,视情况而定。如果弟妹长大成人,并且衣食无忧,侄女自然不敢耽误终身大事;如若不然,侄女必定继续留下,哪怕是终身不嫁,也要把弟妹抚养长大。否则的话,侄女就对不起父亲的养育之恩。”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决定留下来?”顾鑫颤抖着声音,激动地问道。眸子里早已盈满了泪光。 回头看着老人,顾明琴微笑地点点头,含着泪,张了张嘴,正欲说点什么,却听见另一个激动地声音再次响起— “你现在不嫁?你可别后悔。我告诉你,那个杜少航已经二十出头了,据我所知,那个八十多岁的杜老太太可等着抱重孙子。你不嫁,他们可不会等你。过不了多久,杜公子娶了别人,我看你三年以后该怎么办。到时候,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顾家韦威胁她说。 “二叔,侄女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人各有命,如果上天注定,我与杜公子无缘,那我无话可说。如果他愿意,自会等我;若是他不想……”不知为何,顾明琴忽然想起今天在大街上与杜少航起的争执,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她有一种预感,或许两个人的缘分已然到此为止了。 时间紧迫,面对着顾家韦,顾明琴不敢考虑太多。抬头挺胸,迎上他的目光:“二叔的关爱,侄女铭记在心。只是在侄女看来,眼下,对于侄女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儿女姻缘,而是弟妹的成长,顾氏的兴衰。侄女作为长女、长姐,理所当然承担一切。若是二叔心疼侄女,那就麻烦二叔以身作则,帮助侄女照顾好弟妹,将顾氏发扬光大。如此一来,侄女才真的有可能风风光光,嫁给他人。” “发扬光大?你说得轻巧。那些医术,你会吗,你懂吗?你不会,我也不懂。那三个大夫都是外人,靠得住?”顾家韦不屑一顾,“依我看,还是赶紧卖了,我们这一家人说不定还能落个轻松……” “不能卖,不能卖,就算是把顾氏医馆关门大吉,也不能卖给他陈锦显……”一提起这个,顾鑫就是激动万分。 “你个老东西,有完没完?这顾氏医馆是大哥的,大哥死了,我就是当家人,是卖是留,我说了算,哪轮的上你一个老不死的,在这里叽叽咋咋……”顾家韦口无遮拦。 “我也不同意。”顾明琴在这时候也开了口。 “你个臭丫头,你……”顾家韦反手指着顾明琴,正欲破口大骂,不曾想,对方却先一步开了口— “二叔,我想提醒你一句,现在,不管是医馆的房契地契,药田的契约,还是这个顾家老宅的房契地契,都在我手里,只有我知道自己把它们放在哪里了。你想卖,没有这些,你卖得掉?当然,还有这个……”从衣服里掏出那张纸,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眼见着顾家韦作势欲夺,顾明琴随后以最快的速度把它重新装入口袋。抢夺失败,顾家韦瞪大了双眼,恨恨地看着女孩,却是无可奈何。 收好那封信,顾明琴再次抬头,看着顾家韦。面对他恨恨的目光,顾明琴毫不畏惧,不疾不徐的接着说道:“当然,二叔可以报官,告诉官府,侄女我私吞财产,让官府做主,逼着我把这些东西交出来。只不过,侄女到了县太爷面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除了这些房契地契,这封信,侄女也会恭恭敬敬的上缴青天大老爷。到时候,二叔聚众赌博之事让官府知道了,怕是也难逃流放千里的下场吧?” “你你你……”顾家韦指着女孩,怒不可遏,却是理屈词穷,说不出半个字。到了最后,只是恶狠狠地说出三个字,“算你狠。”说完,气冲冲的转身便走。 终于走了。舒了一口气,顾明琴把手放在胸口,顺了几下。低头看着老人,正要开口说话,还没来得及,就听见老人冷冰冰的声音— “你还回来干什么?” 听到这话,顾明琴吃了一惊,回过头,果然看见顾家韦反身回来,重新走入客厅。看到他气势汹汹的样子,顾明琴不由地提高了警惕,这个二叔,来者不善啊。 走到两人面前,顾家韦站定,指着二人:“你们一老一小联合起来欺负我,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你们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也管不了,迟早有一天,你们肯定会后悔。”再度恐吓,却发现毫无作用,二人一脸坦然,不急不躁。这让顾家韦很是郁闷,很是激动,说了这么多,他们居然不怕? 纠结了一会,顾家韦也不作他想,继续下一个话题:“你们不卖医馆,我管不了;可你们总不能不让大家过日子吧?大哥死了多长时间,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吧。这么长时间了,月例都没有发。大姐儿,你想干什么,让我们喝西北风啊,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知不知道……” “二叔……”顾明琴正准备耐着性子动之以情一番,不曾想,刚叫了一声,那边,顾鑫不耐烦的声音便乍然而起了— “医馆要不到,来要钱了,是不是?你老婆要不到,你来要?你们两口子,除了要钱,还有没有其他本事?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应该建议老大,彻底分家。从此以后,各干各的,看你们能活多久?”顾鑫说完,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顾家韦似乎不服气,回瞪一眼。 “瞪什么瞪,我说的不对么?没本事还不让人说吗?”顾鑫呵斥道,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缓了缓情绪,接着道,“月例的事,昨晚上你老婆来了,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她要是没和你说,我在这里重复一遍。老大刚刚去世,家里的情况比较困难,医馆也没什么生意。在这种情况下,月例暂时没有,什么时候医馆恢复正常了,有结余了,再商量月例的事……” “什么,月例没有了?”顾家韦瞪大了双眼,好似不敢相信。抬头去看顾明琴,对方也是微微颔首,肯定了这个说法。确认了这个事实,顾家韦心有不甘,转头看着顾鑫,口无遮拦地说道,“老家伙,你想干什么,老大死了,你就想把我们都活活饿死,给他陪葬,是不是?” “不给你们月例,就是让你们陪葬,让你们饿死?”老人家冷笑一声,转瞬间变了脸色,“你们有手有脚,会读书会写字,难道就不知道自己找点事情做?尤其是你顾家韦。”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毫不客气的训斥道,“你说说你一天天在干什么,花天酒地,赌博消遣。家里的事,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没完没了的给你哥添乱。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月例一文钱也没有。别说是现在入不敷出,就算是有朝一日,收支平衡了,也再也没有月例这回事。家梁愿意养着你们好吃懒做,我可不愿意。从现在开始,钱的事,你自己想办法,赚到钱,你吃饱喝足,花天酒地,我管不了。赚不到钱,那就像你说的那样,喝西北风。饿死冻死,我老头子再也不管了。反正顾家后继有人,像你们这种好吃懒做的,活着也是累赘,还不如早点死了,让人省心。” “你个老不死的,居然敢咒我,你信不信我……”顾家韦看来是气急了,顾不得什么尊老爱幼,冲到顾鑫面前,扬手便打。却不想“啪”的一声脆响,脸颊立时间火辣辣的疼。抚了抚脸庞,慢慢地低下头来,看着面前的女孩,“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这是目无尊长,二叔之前说过,侄女还有些记性。”顾明琴微微颔首,非常平静地答道。侧目看去,身后的老人瞪大了双眼,紧盯着自己,那表情,写满了难以置信。没有功夫理会他,顾明琴只是面对着顾家韦,“侄女打了二叔,是目无尊长;那二叔刚才那一巴掌打下去,二叔公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二叔可不是区区一个‘目无尊长’就可以解释清楚的。”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26章 担心岳成 “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小侄女你为我着想了?”顾家韦冷笑。 “不敢,情急之下,不恭之举,还请二叔海涵。”顾明琴欠了欠身,站起身来,顾家韦早已扭过头去了,顾明琴并不在意,收回目光,看了眼旁边的老人,接着说,“二叔,叔公刚才的话,并未说错。这些年来,爹爹善待你们,哪怕你们什么都不做,每个月的月例分文不少。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爹爹曾经说过,你们是他的兄弟,一母同胞,岂能不管?对于爹爹来说,你们是他的兄弟,反之亦然,他也是你们的兄弟。如今,他突遭不幸,作为兄弟,作为亲人,难道你们就不能在这个时候施以援手,陪侄女渡过难关,非要火上浇油,趁火打劫,把爷爷、父亲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家业弄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吗?” 顾家韦听到此话,不知是否羞愧难当,默默地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二叔觉得侄女是个女孩子,不合适抛头露面,想继承家业,说句实话,侄女求之不得。可问题是,二叔觉得自己可以以一己之力把这个医馆发扬光大么……” “怎么不行,我也是顾家子弟……”顾家韦急忙反驳。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冷哼,随后便是冷笑。循声望去,顾鑫半眯着眼,捋动着胡须,神色间充满了轻蔑。顾家韦心有不甘,但却无法反驳。毕竟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办法打理好医馆这个事实。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头低下,扭向一边,保持沉默了。 看到他如此,顾明琴抿了抿嘴,抑制住笑。向着老人家,感激地点点头。轻咳一声道:“二叔,你说的不错,侄女是个女孩,早晚有一天嫁做人妇,必会离开这个家。所以说这个医馆,侄女只不过是暂时代理。岳冲从小熟读医书,父亲的意思是有朝一日,岳冲可以继承家业,只不过岳冲年纪尚小……” 说到这,停了停,抬头看着顾家韦,顾明琴又说:“二叔如果想打理家业,侄女还是那句话,求之不得。这样吧,现下侄女就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差事,想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如果二叔不辞辛劳,侄女万分感激。”说到此,向他欠了欠身。 “你想让我做什么?”顾家韦蹙了蹙眉头,有些不耐烦。 “管理药田。” “管理药田?” 顾明琴微微颔首:“我知道,顾家的药田有专门的人打理,那些人有的是爷爷请来的,有的是父亲雇来的,跟着顾氏也有好长时间了,按理说,也是信得过的人。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父亲去的突然,难免有些人蠢蠢欲动。侄女觉得再忠实的仆人,也比不过自己的亲人。所以,侄女希望二叔可以过去帮忙看着……”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去监视他们?”顾家韦再次蹙眉,有些不悦,“有必要么?” “二叔,此言差矣,不是监视,是管理。”顾明琴纠正他的错误,慢慢地向他走去,“二叔,开医馆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药材,是药田。这个药田就是我们顾氏医馆的立足根本。二叔不是想打理医馆吗,那就从最根本的做起。侄女在这里说一句话,如果二叔真的可以打理好医馆的二十亩药田,保证顾氏医馆药品的数量,质量,侄女就在第一时间,退居幕后,将这个顾氏医馆当家人的位置,拱手让给二叔你。” 说罢,冲着顾家韦抱拳一拜。 “丫头……”听了这话,顾鑫吃惊不小,看着面前的女孩,皱起了眉头,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自己做主了?刚想反驳,对面顾家韦惊讶万分的声音突然响起— “此话当真?”顾家韦盯着顾明琴,想从她眼睛里看出真假。 “一诺千金,二叔尽管放心。”顾明琴抬头看他,正色说道。 顾家韦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拍手叫好:“好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姐儿果然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二叔我就让你好好看看,到底如何去做这个当家人。”说完这句话,顾家韦深深地看了眼顾明琴,随后抬腿而去。 目送他离开,去了大门,过了许久,不见他身影出现,顾明琴不由地长松一口气,这一次,是真的走了吧。 耳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引得她回过神,转头看去,顾鑫以手抚胸,咳得厉害。“二叔公……”急忙喊了一声,回过头来,为他拍拍背。又倒了一杯水,喂到他嘴边。 老人喝了水,情绪缓和,抬头看着顾明琴,捶胸顿足:“你怎么可以把药田交给他?让他参与进来,迟早有一天,医馆会毁在他手里。” “那二叔公告诉我该怎么做,是继续每个月给月例,养着他们好吃懒做、不劳而获,还是真的分家,把他们赶出家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自生自灭?”顾明琴蹙着眉头反问。其实就她自己而言,彻底分家,那是最好不过了。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眼前这个老人纵然刚才慷慨激昂,威胁着分家;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老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果然…… “我……”老人看着女孩,只不过说了一个字,就重重地叹起气来。 看来自己没猜错。顾明琴在心里,苦涩地笑了笑。然后对着老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二叔公,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就一直在考虑两位叔叔的事情。总是拿着月例养着,也不是个事。现在养着他们,将来堂弟堂妹长大了,娶妻生子,我们是不是也要一代一代的养下去?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人越来越多,就算是金山银山,早晚有一天,也会挥霍得干干净净。” 老人听了此话,轻轻地闭上眼睛,摇头叹息。 “这是第一点,还有第二点。”顾明琴停了片刻,才继续说道,“父亲突然离世,这个医馆还能持续多久,我也说不清楚。叔公信得过我,愿意将医馆交由小女打点。小女自然会拼尽全力,不负所托;但怕就怕,到了最后,小女依然是无力支撑。到了那个时候,叔叔婶婶该怎么办?医馆没有了,顾家一无所有,他们恐怕真的就要饿死街头了。” “所以我想来想去,医馆的事,两位叔叔必须参与其中。能干什么,不重要;关键是让他们明白顾氏医馆现在的处境,必要的话,也可以让他们学点东西,以免将来有一天,真的哭喊无门。你说是不是,二叔公?”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老人,希望得到她的支持。 老人抬起头,看了女孩半晌,才叹气说道:“好吧,你觉得合适,那就这样吧。” “叔公?”顾明琴有点吃惊,对于自己的提议,老人这么快就答应了,而且并未多问。他的意思是,真的把这个家交给自己了么?正想着要不要问问清楚,确认一下,不想,又是一阵无奈的叹息传入耳膜— “我老了,家里的事,医馆的事,我也力不从心了。那两个又不是可靠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顾鑫说着,抬头看着女孩,“丫头,我老头子是看着你长大的,信得过你的为人。把这个家交给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保住顾家,保住这个医馆。如果他们两个不听话,你就告诉我,我老头子为你做主。” “谢谢叔公。”顾明琴感激的施了个礼,同时长松一口气。有了这个家里年纪最长者做自己的后盾,说不定可以大干一场。想到往后的计划,顾明琴自然是摩拳擦掌。刚想和老人商量一下自己的安排,却不想,老人在这时突然站起,有些急切地问道— “岳成呢,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叔公,马上就要入京赶考了,岳成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一下。说不定正在学堂里请教先生呢。”顾明琴劝慰道。 “请教先生?”顾鑫一声冷笑,站起身就往外走。 “叔公……”顾明琴不放心,急忙追了过去。抬头看看天色,天色尚早,还没有暗下来。顾明琴不禁有些奇怪,叔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对顾岳成如此上心?就算是关心侄孙子,也用不着如此火急火燎吧。不知为什么,突然之间,顾明琴觉得叔公变得怪怪的,只是哪里怪,一时也说不上来。 “岳成哥,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不去京城了?”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留在这里,帮姐姐照顾家业、照顾弟妹。一来,爹爹刚刚去世,弟妹还小,我不能把所有的责任压在大姐一个人的身上,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其二,朝廷腐败、黑暗,风雨飘摇的,谁知道还有几年光景。所以这次的科举,考还是不考,都是一样的。” “那我呢,岳成哥,你是否会为了我,留在这里?”女孩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顾岳成什么也没说,只是扬起嘴角,充满温柔地看着面前精致的女孩。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27章 强迫 女孩笑了,高兴地笑了:“岳成哥……”她张开了双臂,就要拥抱面前的情郎,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重咳乍然而起,把她吓了一跳,慌忙把手缩了回来,回头看着来人,红着脸,有些难为情一般轻唤一声,“老顾叔……”扭扭捏捏的,仿佛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顾鑫看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会,只是阴沉着脸,冷声质问顾岳成:“你怎么回事,下了学,怎么不知道早点回家?你知不知道,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等着你呢。” “叔公,我……”顾岳成有点不好意思,正想解释一番,还没开口,身边便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 “老顾叔,你别训岳成哥了,岳成哥不是故意的,是我……哦不,是我爹,最近得了几个前朝孤本,想着我们家也没什么读书人,就想着把书送给岳成哥,也许他用得着。”女孩再次抬头,再次看向身边的少年,清秀的脸颊不由地染上了一圈淡淡的红晕。少年仿佛感受到什么,回头看着女孩,两人相视一笑,再回过头来,面对着家中长辈,男孩正准备说点什么予以解释,却发现对面长辈的脸阴沉的可怕。 “陈大小姐,我们顾家就是个普通人家,享用不起什么绝世孤本,你的一片好意,我老头子心领了。大考在即,岳成还需要好好准备,耽误不得。拜托你陈大小姐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了他,耽误了他的功课。否则,错失良机,谁也担不起责任。”顾鑫说完,收回目光,冷冷地看着孙侄子,沉声说出两个字,“回家。” “叔公……”顾岳成急于解释,却不料,旁边的陈思婉先等不及了— “老顾叔,你还不知道么,岳成哥已经决定了,不去参加考试了,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陈思婉说着,挽起顾岳成的胳膊,笑看着对面的一老一小。 “思婉……”顾岳成急忙喊了一声,试图阻止她说下去。虽然是这么想的,想留在这里,帮着顾明琴照顾家业,当然,还有这个女孩的原因。昨晚上,自己已经和大姐说过了,看得出,大姐并不支持。自己还没想好如何说服她,如今让陈思婉一下子说出了口,事情似乎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对面,大姐看着自己,眼里写满了震惊,这让他羞愧难当,只能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她。 顾明琴确实是吃惊,她知道,弟弟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不管是因为体谅自己,还是因为朝廷的腐败。但不管怎么样,在不和自己商量的前提下,就向别人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样的承诺,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大姐放在眼里,对他而言,到底谁才是最亲的人? 因为顾鑫在此,陈思婉也是个外人,面对着弟弟,顾明琴不好发作,只能紧抿双唇,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无声地展示着自己的不满。对面,顾岳成低下了头,身旁,顾鑫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陈大小姐,参不参加考试,可不是他顾岳成一个人说了算的。”顾鑫说着,扭过头,再度呵斥孙侄,“回家。”说罢,转过身,径自前行。 “叔公……”顾岳成急忙喊了一声,却发现顾明琴目光冰冷,毫无温度,不得不勾起脑袋,低着头,跟着他们缓缓地往前走。然而,身后的陈思婉好像是不死心— “岳成哥也不是小孩子,他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决定,你们凭什么管他?他是一个独立的人,他可以决定自己今后的人生……” “思婉,别说了……”顾岳成沉下脸来,蹙眉看着女孩,面露恳切之色,别再说了,再说下去,情况会越来越糟的。 可女孩似乎不明白他的顾虑,仍然是不依不饶:“我又没有说错,本来就是嘛。老顾叔,你这么大年纪了,待在家里颐养天年不好么,非要管东管西,又管不了;再说了,岳成哥又不是你的孙子、儿子,你凭什么管他,他凭什么要听你的……” “思婉……”顾岳成急忙呵斥一声,这个陈思婉,越说越没有顾忌了。 “我又没有说错……”陈思婉依然是非常固执。 “你……”顾岳成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一声咳嗽响起,回头看去,顾鑫已经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二人,脸上冷若冰霜— “陈大小姐,你说的没错,岳成长大了,不是小孩子,读了这么多书,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正所谓,儿大不由娘,我是管不了他了。但不管怎么样,他是顾家子弟,就应该遵守顾家的规矩。除非他发个声明,从今往后,脱离顾家,是生是死,和顾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你问他,他敢吗,他会吗?”顾鑫说完,冷冷地看着顾岳成。 “我……”顾岳成仿佛是不敢面对,默默地低下头来。 顾鑫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再度转向陈思婉,笑了笑说:“陈大小姐,就算是朝廷腐败、黑暗,让岳成绝望,可参不参加考试,这都是一件大事,既然是大事,就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应该是我们所有的顾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商量的。但不管怎么样,你说了不算。因为你,不是我顾家人。” 说完这句话,顾鑫定定地看着陈思婉,好一阵,才收回了目光:“回家。”向前走了几步,忽又停下,回首,厉声催促顾岳成,“耳聋了,我说的话你没听见是不是?” 顾岳成好像是惊了一下,猛地抬头,顾鑫神色严厉,让他不敢不从。再回头看着大姐,姐姐虽然是沉默着,但平静的眼神里也写满了不容拒绝。顾岳成别无选择,轻叹一声,耷拉着脑袋,随他们去了。 “岳成哥……”陈思婉意图追过去,没走几步,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陈大小姐,请留步。”顾明琴非常客气,“岳成这次回去,是和自己家人商量事情。陈大小姐此去参与,恐怕是不太合适……” “你们这些人根本不了解岳成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需要什么。一天到晚就会以所谓的亲人、所谓的长辈来压制他,让他翻不了身,不能反抗,一反抗,就是不忠不孝……”陈思婉禁不住为顾岳成鸣不平。 “压制他,不让他反抗?那我想请问陈大小姐,你所谓的压制,指的是什么?是不是就是刚才,叔公让他赶紧回家?难道我们做错了吗,放了学、下了课,第一件事难道不是应该急匆匆地往家里赶?”顾明琴反问,“陈大小姐,我们顾家不比当初了。当初父亲在世,岳成自然可以无忧无虑,去做他自己的事,不操心家里;可现在不行了,爹爹没有了,岳成是长子、长孙,理所当然要照顾下面的弟弟妹妹。这是一方面,下面,我们来说说考试的事。” 顾明琴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然后才继续:“明琴虽为女子,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但对于天下的局势,还是略知一二的。我承认,现在这个世道,比较乱;但不管怎么样,朝廷还在,科举还要继续。岳成奋斗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事实上,不仅是他,我们顾家人都是如此。尤其是现在,爹爹去世,他人对于顾家虎视眈眈。如果这时候,岳成可以一举中第,博得功名,我们姐弟也就可以有个依靠……”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自私。”陈思婉瞪了一眼,替顾岳成打抱不平。 “是,我激励岳成去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是自私;那他放弃考试,为了你,选择留下,不也是自私?既然都是自私,我们两个有何区别?”顾明琴又问。见对方张了张口,意图说出。便轻轻地摆了摆手,不让她开口,只道,“好了,陈大小姐,我的话说完了,也该回去了。奉劝你一句,你也早点回去吧,世道太乱,天色已暗,女孩子孤身一人走在街上不安全。” 说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却不想,陈思婉仿佛是不死不休,对着自己,仍旧语气愤恨— “顾大姐儿,你以为你了不起吗?不过是个女孩,顾家的事,你能做几天主?过不了多久,嫁了人,对于顾家而言,你还不是个外人?” 顾明琴听罢,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笑道:“陈小姐多心了。小女虽有婚约,但父亲刚刚去世,此时谈婚论嫁,则是不孝;何况,弟妹年纪尚幼,身边需要人照顾,小女作为长姐、长女,是万万不能在这时离开他们的。小女已经决定了,暂时留在家中,将弟妹抚养长大……” “留在家中不嫁?你以为这门婚事到现在你做的了主?”陈思婉突然冷笑地反问。 一听这话,顾明琴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陈思婉什么也不说,只是冷笑着,转身离去。 目送她走远,顾明琴拧起了眉头,她的话什么意思,难道…… 顾家韦今天过来,提出要将医馆卖给陈家。这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推动?刚才,陈思婉在自己面前,意味深长的说出这样的话,是否预示着,她知道了些什么?顾明琴忽然觉得自己仿佛是进入了一个圈套,觉得好冷,下意识地裹了裹衣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缓缓地往回走去。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28章 争执 一进入顾府大门,就看见顾岳成站在庭前,徘徊不定,似乎在犹豫,进还是不进。可能是他听见声音,回头看着顾明琴,面露难色。 越过他,向前看了眼,便看见顾鑫瘫坐在椅子上,好似非常疲惫。管家顾忠站在他身边,好像是在给他喂着些什么。 “大姐……” 有人碰了碰自己,回头,顾明琴看见大弟面色不安,想了想便说道:“时候不早了,该吃饭了。你去看看岳冲、明音,让他们准备准备,洗漱吃饭。” “是,大姐。”顾岳成低低地应了一声,并悄悄地舒了口气。他看得出,叔公心情不好,或许是和自己有关。不敢久留,这样想着,急忙转过身,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谁成想,还没走几步,对方低沉的、带着愠怒的声音就毫无顾忌的传入自己的耳膜— “顾岳成,你进来。”顾鑫坐直了身子,沉着脸,轻轻地招了招手。 “叔公……”顾岳成低低的唤了一声,人却是望而却步了。 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顾鑫喝道:“我让你进来,你听见没有?” 顾岳成身体一震,本能地看了一眼大姐,然后低垂着头,无精打采的走人了客厅。 顾鑫刚才的厉喝,也把顾明琴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见顾岳成已经进去了,便急忙跟了过去。这时,脚步声响起,回头看去,明音、岳冲也跑了过来,将自己围着,抬头看着自己,都是一脸惊恐。顾明琴想着,可能是因为顾鑫刚才发脾气,吓着他们。急忙拍拍他们,算是安慰。以指覆唇,让他们不要说话,拥着他们走入客厅。 “跪下。”顾鑫神色冷酷。 顾岳成好像是惊了一下,抬头看向面前的长者,嘴唇微动,到了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出来,弯下腰,双膝着地,慢慢地跪了下来。 “听说,你是想放弃考试?” 顾岳成抬头看着长者,皱了皱眉:“叔公,不是侄孙不努力,不是侄孙想放弃,是实在是条件不允许啊。叔公,我们这里地处偏僻,外面的情况,暂时感觉不到。可现在真的是国将不国。据我所知,起义军距离京城不过百里,随时都有可能攻破京城;周围各国蠢蠢欲动,尤其是那东丽帝国,正在招兵买马,意图吞并我大国。” “哦。”顾鑫点点头,轻应一声,“只不过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叔公--”顾岳成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农民起义,旁国吞并,这都是以后的事。不管怎么样,现在这个国家还存在。既然还存在,就需要人才。我问你,朝廷可有发布消息,今年取消考试?”顾鑫问道。见他摇了摇头,予以否定,才说道,“这就对了嘛,国家还在,朝廷还没有取消考试,你怎么就可以轻易放弃?奋斗多年,不去试试,你甘心么?再说了,就算有一天,这个国家真的不存在了,不管是哪个政府,都需要人才,不是么?所以这一次的考试,无论如何,你是必须去的。你三叔奋斗多年,都一无所获;现在我们一家人的希望,可都是在你身上啊。岳成,你可不能辜负一家人的希望啊。” 说着,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顾岳成一听这话,激动万分:“叔公,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俗语道,一女不侍二夫,一仆不侍二主。我是本国的读书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效力于敌人?将来入了史书,那就是遗臭万年的贰臣,传扬出去,让人耻笑,我顾家一脉,如何立足?” 顾鑫一愣,拍了拍脑门:“哎呦,我差点忘了这个,真的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苦笑地摇摇头,话锋一转却又说道,“既然如此,你更是应该寒窗苦读,再接再厉,考取功名,为这个国家效力,驱除鞑虏,恢复河山。”看他还要说什么,轻轻地一挥手,阻止他的话,“你什么也不要说了,就这么定了。过两天,我去和那个黄先生商量一下,也不用等什么两个月以后了,现在就把你送入京城……” “叔公,万万不可。”顾岳成急切地反对,“叔公,爹爹刚刚去世,家里就大姐一个人照顾弟妹,怎么可以,怎么合适?我作为兄长,也理所应当留在家里,帮大姐照顾生意、照顾弟妹……” “照顾生意,照顾弟妹?说得好听。既然知道弟妹还小,下了学,怎么不早点回来,还赖在外面和别人鬼混?”顾鑫冷笑地质问。 听到此话,顾岳成猛地瞪大了双眼,露出震惊的颜色。这份震惊并非来源于叔公的不理解,而是因为他居然把自己和思婉的相处,定义为“鬼混”? “鬼混”这个词,在顾岳成看来,是叔公对自己和女孩美好爱情最大的侮辱。一时气盛,他想把话说明白:“叔公……”还未开口,却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这两天你收拾收拾东西,即刻准备去京城。”顾鑫不耐烦地挥挥手,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要走。 “叔公,我已经决定了,不去京城,不参加考试了。”顾岳成掷地有声,直视着前方,眸子炯炯有神,好似不容置疑。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顾鑫停下脚步,回身看着晚辈,目露震惊之色。却不等他开口,只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大喝,“你想干什么,想造反是不是?你是不是以为老大死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了?我告诉你,你爹还得管我叫一声‘叔叔’,我还管不了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 说完,扬起手来,向他跑去,却忘了脚底下有一个台阶,一时没注意,老人绊了一跤,身体前倾,猛地向前倒去。 “叔公……”顾明琴尽管发现及时,跑过去,还是慢了一拍,老人已经栽到地上了。她急忙俯下身子,把老人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叔公,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顾明琴担心老人,因为她知道,如若老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姐弟四人将彻底失去依靠。 悠悠的,老人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四个孩子围着自己周围,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的颜色。一时感动,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 “叔公,你怎么了,你没事吧?”看见老人醒来,顾明琴总算是舒了口气,却又发现老人哭了,便忧心有什么情况,急忙关切道。“叔公,我扶你回房休息吧。顾忠。”顾明琴急忙叫来管家,两个人一起将顾鑫搀扶起来,就要把他送回房间。没想到顾鑫却在这个时候伸手拦住了他们— “等一会,我还有话要说。”捂着唇,顾鑫咳了几声,慢慢地恢复正常。随后轻叫一声,“岳成……” 顾岳成心有怨气,本不想理会,不曾想,刚抬起头来,便看见姐姐警告的目光。无奈之下,他向前凑了几步,轻唤一声:“二叔公……” 老人家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头发,眼睛里散发着慈爱的光芒:“岳成啊,在这个家里,你是长子,和你父亲当年一样。老大去世了,你想留下来,照顾弟妹,这也是对的,可我还是希望你去考试,将我们顾家光耀门楣……”看着年轻的晚辈微微张口,好似要说点什么,他摆了摆手,阻止他继续,“你现在不想入京,我可以答应你,暂时让你留下。只不过,那个陈家大小姐,从今往后,你就不要和她再来往了……” “叔公……”顾岳成瞪大了双眼,和刚才相比,震惊之色更甚于前。 老人家仿佛是没看见,自顾自地接着说:“从明天起,我让顾忠跟着你,送你去上学,放了学,接你回来……” “叔公……”年轻人大叫一声,似乎是怕他听不见,也是为了打断他的话。看着面前的老人,他皱起了眉头,不敢相信一般地问他,“为什么?” 老人看着他,过了许久,才轻轻地摇头:“没什么为什么,如果你还承认,你是顾家的子弟,还承认顾家梁是你的父亲。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再和陈家来往……” 顾岳成好似无法相信,只是不停地摇头,颤抖着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眸子里蓄满泪水,过了好久,才忍不住想要开口:“叔公,我……” “好,时间不早了,饭也做好了吧。岳成,带着弟弟妹妹去吃饭吧。”就在这个时候,顾明琴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插入二人之间。说话时,她还故意把岳冲、明音两个人推向顾岳成。 “大姐……”顾岳成无法理解,姐姐为什么要在关键时刻打断自己,不能让自己把话说完,不能让自己问个清楚吗?刚想抗议,抬起头,却发现姐姐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无奈之下,顾岳成只得闭嘴,郁闷无处发泄,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之后牵起弟弟妹妹,离开了客厅。纵然如此,出去的时候,顾岳成依旧一步三回头,看向姐姐的目光,充满了恳求。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29章 心酸往事 弟弟的期望,顾明琴是明白的。纵然,作为个人,她不太喜欢那个陈思婉,尤其是刚才女孩对自己无端地挑衅,在她心目中,留下了极坏的印象;不过她仍然希望弟弟可以如愿以偿,毕竟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对于顾岳成、陈思婉在一起之事,顾鑫是极力反对的。原因何在? 顾明琴清楚,顾鑫并非一个固执己见的老人,当初祖父去世,父亲初掌医馆,顾鑫自觉退居幕后,什么也不管,现在也是如此。自从自己决定打理医馆,这个老人就是全力支持,帮自己遮风挡雨,摆脱他人的干扰。就冲这一点,顾明琴有理由相信,这样一个深明大义的老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斩断他人姻缘,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只是,这个隐情到底是什么? “咳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响起,惊地顾明琴一回头,便看见老人歪在椅子上,咳得很凶。本能反应,顾明琴急忙扶住了他,急切的呼唤:“叔公,你没事吧……顾忠,顾忠……” 和顾忠一起,把老人扶回卧室,扶着他躺在床上,顾明琴亲自倒了一杯茶,给老人服下,看老人缓缓地睁开双眼,不由地凑了过去:“叔公,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叫个大夫来看看?” 老人好像是累了,重新闭上了眼,轻轻地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你不用管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休息一会就好了。你也累了一天,去和她们吃点东西吧。” “没事吧,我不累,撑得住。我就是不放心,叔公,你好好的休息,我在这里陪你。”顾明琴微笑地对他说道,故作轻松。 听了这句话,老人又一次缓缓地睁开眼,望着身边的女孩,女孩也看着他,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关切和不安。看了好一会,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是非常好奇,我为什么要阻止岳成和那个陈小姐交往?” 听到这话,顾明琴一愣,正想着这事,却没想到老人自己把话说出来了。面对此问,顾明琴倒不知如何回答了。一方面,老人需要休息,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另一方面,强烈的好奇心又迫不及待地想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个答案。就在顾明琴矛盾要不要继续时,一阵叹息再度传入耳膜— “我知道,岳成和那个陈小姐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老大在世时,其实也默认了这样的关系,但现在,老大去世,这件事……”一口气说的太多,老人再度重咳起来。 顾明琴一边帮他拍着背,一边劝道:“二叔公,你就别管了,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这样说着,就要扶着老人躺在床上,却被老人抓住了手— “不,这件事必须让你知道。就算暂时不能告诉岳成,你现在当这个家,一定要心中有数。” 看老人说的认真,顾明琴也不由地一脸正色:“叔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老人试图坐起,顾明琴急忙扶着他,让他靠在床上。 这个姿势很舒服,顾鑫闭了闭眼睛,轻吐一口气,休息了片刻,才说道:“丫头,你还记不记得,昨晚上,咱俩分析,老大的死可能有蹊跷?”看女孩点点头,看来还记得这件事。老人于是就接着说道,“说来也巧,今天我去酒楼,碰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是顾氏医馆的一个病人。据他所说,老大出事的前一天下午,这个人无意间打开窗户,刚好看见老大和另外一个人发生了争执,吵得很凶。” “真的?”顾明琴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那个人是谁?” “陈氏医馆的当家人,陈锦显。” “什么?”顾明琴更是吃惊万分,从床边站起来,连连后退,直到靠在墙上,疼痛感让她不由地停下,看着对面的老人,蹙起了眉头,好似难以置信,而对方给予她的却是重重地点点头。一步步的走向床边,顾明琴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人有没有听见,两个人在吵什么?” 顾鑫轻轻地摇摇头,一声叹息:“没有,因为距离太远,他也听不清。不过据他所说,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聊得好好的,有说有笑。那个病人本打算请你父亲来家里,替他复诊一下;没想到,说的好好的,两个人突然吵了起来,吵过以后,两个人分道扬镳,都是气呼呼的离开了。” 说完这些,老人顿了顿,抬头看去,女孩眉头紧皱,若有所思。轻叹一声,老人接着说道:“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反对岳成和那个陈小姐有来往了吧。如果老大的死真的有蹊跷,陈锦显嫌疑最大。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怎么可能允许岳成和杀父仇人的女儿有来往……”说到这,老人家又是重咳不止。 帮他拍着背,顾明琴却提出异议:“二叔公,就算是爹爹和那个陈锦显有矛盾,吵过架,也不能证明他就是杀人凶手啊。两个人吵架,是大白天的事,爹爹是晚上出的门,是不是去找他,谁也说不清楚;而且一直以来,爹爹和陈叔叔交往很深,爷爷还救过他的命……” 顾鑫摆了摆手:“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据我所知,老大已经很长时间和姓陈的没有来往了。” “为什么啊?”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生意上的事。”顾鑫累了,闭上眼,休息了片刻,再重新看着顾明琴,“丫头,我老头子在这里和你说句实话吧,其实从那一天看到老大的尸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陈锦显。” “什么?”听了此话,顾明琴震惊无比,什么,从一开始叔公就知道爹爹是被谋杀的,而且还清楚杀人凶手是谁?这让顾明琴越发感到困惑,“叔公,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头,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事关重大,我怕……”老人说着,拧起了眉头,面露忧色。抬头看着女孩,才发现女孩也是如此,深深地叹了口气,抬抬手,“罢了罢了,既然现在你掌了顾家,有些事我就不应该再瞒你。这是顾家最重要的秘密,老大也是在哥哥去世的时候,才真正得知。而你,老大看来是没有机会亲自告诉你了。” 说到这,老人一声长叹,好像是感慨万千。回过神来,询问顾明琴:“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顾氏医馆是如何扬名立万的?” 顾明琴点点头:“阿爹和我说过,三十年前,沪城发生了罕见的瘟疫,死难无数,凡是感染者,无一幸免;最后还是爷爷拿出了祖传秘方,替那些感染者医好了症状,还有那些没有感染的人群,爷爷也给他们作了必要的防御措施。正因为如此,沪城的人才可以活下来许多……”话未说完,就听见一声轻笑,回头看去,顾鑫摇摇头,笑容不屑— “什么祖传秘方,那是我和大哥半年里没日没夜,做了多少实验,自个儿研究出来的方子。” “什么,不是祖传的?”顾明琴更是吃惊,要知道,这个方子到现在为止,都是顾氏医馆的招牌。据说,这个方子已经传了几百年了,而且密不外传,除了每一代的家主,任何人都是不可能知道这个秘方的。当然,还有一个人,就是眼前这个顾家年纪最长者—顾鑫。 顾鑫笑着摇摇头:“什么祖传?顾家,除了我和大哥,上一辈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只知道种田果腹,别说是治病救人了,拿上一本书,字都不一定认得全。我和大哥学医,说来说去,也是一个巧合。当年,我们的亲娘,就是你祖奶奶染了重病,家里穷,找了好几个大夫,都因为付不起药钱,被拒之门外。娘的病就这样耽误了,在一个冬天的早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说到这里,仿佛是悲从中来,顾鑫留下了几滴眼泪。 擦了擦眼角,顾鑫长叹一声,重新陷入了回忆:“母亲一死,我们兄弟俩就成了孤儿。从那个时候,我们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名扬天下的神医,而且专门给穷人看病,一分钱也不收。”说到这里,老人苦涩地笑了笑,摇摇头,好像是觉得非常幼稚,“可那个时候,我们流落街头,饭都吃不饱,还怎么可能学习医术、给人看病?好在,苍天有眼,有一回,我们俩饿极了,跑到一个寺院,去偷东西,没想到被那里的主持发现了。那个主持是一个好人,不但给了我们吃的,还让我们留下来,平日里做些杂活,好在可以吃饱穿暖。” “渐渐的,大家熟悉起来了,那个主持知道了我们的遭遇,表示同情,从那以后开始教我们认字,给我们看医书,介绍师父。大概用了三年时间过去了,我们兄弟俩学有所成,本来打算留在寺院里报恩,那个主持却让我们下山,行善积德,完成平生夙愿。就这样,我们两个告别了那个主持,离开了寺院。”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30章 陈锦显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去别人的医馆里当学徒,一方面挣钱,一方面积累经验。过了没多久,钱赚够了,经验也有了,我们就来到了这个沪城,开了一家医馆。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顾鑫重重地咳了几声,才继续说道,“这里地方偏僻,穷人多,我们学医术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造福穷人。我们不希望还有人因为付不起钱,像娘一样,活活的病死。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比起大城市里,名医遍地,这个小地方,更容易出头。还有,如果在别的地方,我们挣的那些钱,根本不足以开个医馆,更别说是药田了。” “就这样,我们兄弟俩就在这个小地方扎了根。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没有什么名气,基本上没有病人。那段时间,我们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哥俩饥一顿饱一顿,要不是那场瘟疫,恐怕过不了多久,顾氏医馆就要关门大吉,我们兄弟俩还要继续去给别人做学徒,从头再来。” “那场瘟疫来势汹汹,最开始是几个孩子头疼脑热,没想到过了半个月,人就死了。再后来,得病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才知道,瘟疫发生了。可那个时候,感染者越来越厉害,防不胜防,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再加上,朝廷为了控制疫情,封锁了县城。可以说那个时候,沪城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死光了?”顾明琴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着。看到老人家轻轻地点点头,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当时的情况是多么的恐怖。正想着这些,老人家的一声叹息,又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每次看见被人抬出去、扔到后山的尸体,我们兄弟俩心如刀割。我们学了医术,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吗,尤其是那些饔飧不饱的穷苦人家;怎么到了现在,我们却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病人一命呜呼之后,被人付之一炬?我们不甘心。从那以后,我们兄弟俩关上房门,不吃不喝,只是研究治疗疫情的草药配方。”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半个月不脱衣服,好几天不睡觉、不吃饭、不洗澡,累了,趴在桌子上眯一会。为了做实验,我们兄弟俩半夜三更偷偷的跑出去,跑到后山,去偷尸体,为的就是研究瘟疫的具体情况。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研究出来了根治瘟疫的药物配方,还有防御瘟疫的疫苗。” “那个时候,疫情越来越重,死的人越来越多,朝廷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地方,派了官员。那个时候,我们兄弟俩带着药方去找人,却被说成是骗子,被人打了一顿,轰了出来。到了最后,还是我出的主意,谎称是祖传秘方,完全可以医治好瘟疫。为了让他们相信,我不得不冒充病人……” “其实也算不得冒充。想当初,为了做实验,我们兄弟俩首先想到了拿自己做实验,因为大哥的医术比我高,我就主动献身,想办法和那些人接触,感染了瘟疫。到现在为止,我还记得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有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了,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睁开了眼睛。” “我是活生生的例子,他们亲眼看见了,不得不信。就这样,在我们的‘祖传秘方’的影响下,沪城人才没有完全死绝。后来,在朝廷的要求下,我们兄弟俩还去了别的地方,从此以后,顾氏医馆因为这个秘方,名声大噪,时间长了,慢慢地,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顾明琴听罢,认真地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低头看见老人脸色有些苍白,恐怕是说的太多,太累了。顾明琴主动站起身,走到桌子旁,给他倒了一杯茶。 喝了水,缓了缓情绪,顾鑫向后一仰,靠在床上,继续:“名声大噪以后,有许多医者慕名而来,寻求秘方。我们刚开始本着医者仁心,来者不拒,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救人就好。渐渐的,时间长了,我们居然发现有些人借着这个‘秘方’坑蒙拐骗,索取不义之财。从那时起,我们就开始保守秘密,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把秘方拿出,好在,这几十年来,天下虽然不太平,倒也没有在发生瘟疫死人之事。现在来医馆看病的,也就不仅仅是冲着这个秘方了。” “我本以为时隔多年,这份秘方,已经被人遗忘,却不想,到了还是惹祸上身,害了自己最亲之人。”说到这,顾鑫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叔公的意思是,害人者,很有可能是为了这个秘方?”顾明琴猜测道。却不料,顾鑫轻轻地摇摇头— “不是秘方。正如我刚才所说,秘方不是秘密,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送出去了不少;可还有一个方子,那是万万不能流落出去的。” “什么方子?” “瘟疫的配方。” 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一下子愣住了,什么,什么,瘟疫还有配方,开玩笑的吧。顾明琴不愿意相信,但此时此刻,老人家满是皱纹的脸上却写满了严肃,让她发不出质疑之声,只能认真地等待着,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老人捂着嘴,咳了几声,才继续说:“当年,我和大哥最开始研究出了瘟疫病毒的配方,以此来对症下药。事成以后,大哥想把这个配方毁了,毕竟是害人的东西,我没有同意,我是觉得好不容易研究出来了,就这么毁了,实在是可惜。留着它,日后再发生什么类似的病疫,后人才可以做个参考,从中得到灵感;其次,你要知道,我们研究出来的并不是薄薄的一张纸,那么多心血,那岂能说忘就忘。就这样,我和大哥约定,关于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向任何人吐露消息,就算是我们两个人都死了,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顾家后人,视情况而定。所以,大哥临死之时,并没有把这件事透露给你父亲,毕竟,我还活着。” 又喝了一口水,顺了顺气,老人接着说:“大概两年前,你父亲突然问起这件事,把我吓了一跳,还呵斥他胡说八道,我告诉他,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后来,他一而再再而三提及,好像是情况严重了,我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据他所说,是别人透露给他的,并且想花大价钱购买这个配方……” “那个人是谁?”顾明琴紧握双拳,抑制住内心里莫名的紧张,认真地看着老人,期待着答案。纵然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陈锦显。”顾鑫再次呼出了这个名字,并且认真地看着女孩。看了一会,他如释重负般,长松一口气,向后靠在床上,继续回忆,“当时我问你父亲,陈锦显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父亲也不知道。虽说,当初你爷爷去世的时候并没有将配方告诉他,但老大终究是个聪明人,我把话说清楚了,便不再问了。但我还是千叮万嘱,让他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你父亲做到了。” “却不想,那个陈锦显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而再再而三的游说你父亲。你父亲气急了,和他断了交。”说到这,抬头看着女孩,“你有没有感觉,这两年,陈家基本上已经和我们没有什么来往了?” 顾明琴想了想,不由地点点头,确实是如此。前几年,每当过年过节,两家人都是有来有往,相互拜访;这两年,陈锦显父女似乎没怎么上过门。刚开始,顾明琴并没有在意,经他提醒,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居然如此复杂。 “那个陈……陈锦显要这个配方干什么用,那可是害人的东西啊?”顾明琴不解。 顾鑫摇摇头,好像是非常颓废的叹了口气:“我也说不清楚,老大也不知道。那个陈锦显心思缜密,自然不会把阴谋透露给我们。后来,我和你父亲分析了半天,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和东丽人的入侵有关系。” “东丽人?”顾明琴皱起了眉头,比之刚才,更是不明就里。抬头看去,老人家微微颔首,接着说道— “这十几年来,邻国东丽入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这里地方偏僻、群山环绕,易守难攻,现在还感觉不到什么,可是外面……”好像是不忍再说,老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身后,有人帮自己拍着背,慢慢地,缓解了。长吐一口气,顾鑫接着说,“岳成说的没错,现在外敌虎视眈眈,内部却是政治黑暗、民不聊生,真的是国将不国啊。” 长叹一口气,老人闭上眼:“好在,国人还算是清醒的,这些年来,虽然起义不断,但每一次东丽入侵,国人都是奋发抵制。所以到现在为止,敌国还没有侵占到我们任何一片土地。当然,还有那宵小之人,勾结敌国,谋害同胞,他陈锦显就算其中一个。”说到这,老人家显得非常激动,咳嗽不止。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31章 为难 “什么?”顾明琴吃了一惊,陈锦显居然和东丽人勾结起来了?真的吗?要知道,东丽人虽然入侵本土,可这里这个穷乡僻壤,基本上还算是平静,还没有东丽人入侵到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就变节,于情于理说不通啊。回过神来,才发现叔公咳得厉害,急忙帮她拍了拍背,并劝道,“叔公,你别再说了,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继续……” 老人摆了摆手,止住咳嗽:“我没事,既然把话说到这儿了,就听我把话说完。”闭上眼,休息了片刻,抬头看着女孩,轻轻一笑道,“你是不是奇怪,陈锦显是怎么和东丽人勾结在一起的。老实说,关于这件事,我也不清楚,你父亲呢,可能也不太了解。陈锦显和我们不一样,不管是你爷爷,还是你父亲,还是我,自从顾氏医馆开到这里,除了每年一次的收集药材,基本上没有离开过。而他陈锦显,却是时不时地出去走走,和别人切磋医术。有好几次,他都建议你父亲和他一起去,你父亲放心不下这里的病人,一直没有答应。我想,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陈锦显和东丽人有了接触,有了合作。” 顾鑫把话说到这,又咳了起来。顾明琴赶快和刚才一样,给他拍了拍背。不多时,老人家症状缓解,似想起什么,慢慢地眯起眼睛— “曾经,老大和我提起过一件事,他说,有一回去陈氏医馆,陈锦显带他认识了一个病人。这个人不像是国人,倒像是东丽人,而陈锦显却坚持对方是国人。你父亲和我说的时候,提出质疑,我却没有放在心上,我想着,医者仁心,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病人,都是要救的。从那以后,陈锦显就有意无意,提起配方的事情。” “叔公的意思是说,想要那个配方并不是陈锦显,而是东丽人?” “很有可能。” “那东丽人要这个配方干什么,又不是救人的秘方,那可是害人的东西?” “或许他们就是想害人。”顾鑫半眯起眼睛,看向窗外,神色有些迷离。回过头,对面的女孩微微蹙眉,形容不解。老人故意问她,“你知不知道东丽人入侵我国,根本目的是什么?” 顾明琴点点头,神色严肃。 很好,顾鑫非常满意,微微颔首接着说道:“他想吞并我们,把我们变成他们的附属国。可是我们的国人大多数奋起抵抗。虽然我们的武器装备,比不得他们,而且政府腐朽,从表面上看,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是我们泱泱大国,地广人多,就算是二对一,十对一,早晚有一天,也会把他们彻底消灭。在这种情况下,东丽国这个弹丸之地,如果想取胜,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听了这话,顾明琴先是一愣,看到老人脸上异常严肃的表情,又不得不确定,自己猜得不错。她不愿意相信:“真的会这样吗,他们真的要把我们的人都杀光吗?”或许是因为恐惧,顾明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顾鑫叹了口气,拍着女孩的手:“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沪城,当然不知道外面的恐怖。其实,东丽人的残忍,我是亲眼看见过的。那还是四十多年前,我和大哥准备找一个穷山僻壤开个医馆,安身立命。很快,我们就到了一个小山村,那是海边,距离东丽国隔海相望。谁知道,突然有一天晚上,来了一伙东丽强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我们兄弟俩住在别人家的茅草屋里,躲在草丛中,算是躲过了一劫。待得安静下来以后,我们走出去,才发现全村的人都死光了。” “什么,死光了?”顾明琴震惊不已。 这时候,顾鑫流下了眼泪,含着泪,轻轻地点点头:“是啊,都死光了,他们一个不留,不仅要钱,还要人命。我们本来想去报告官府,谁知道去了才发现,官府居然和那伙强盗勾结在了一起。我们害怕被追杀,只能乔装打扮,赶紧离开。一路上,我们东躲西藏,黑白颠倒,具体到了什么地方,也不敢问人。就这样,半年以后,我们来到此地。估摸着已经走了千里之遥,那些人找不到我们了,才选择定居下来。” 原来是这样。顾明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内的震惊却是经久不散。她没想到,爷爷和叔公这兄弟俩的遭遇居然如此离奇。如果不是当事人就在自己面前,她真的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了一场天书。又是一阵叹息,引得她回过头来,老人家面带倦容,目光低沉— “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东丽人的残忍绝对是你想象不出来的。他们可以把一个村庄杀光抢光,也可以利用病毒把所有人毁尸灭迹。一旦他们得到了这个配方,对于国人来说,那可是灭顶之灾。” “这一点,陈锦显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顾明琴难以置信。 顾鑫冷笑:“谁知道呢,可能是东丽人给他许了什么承诺,像他这样的人,其他地方,也不是没有。”顿了顿,顾鑫又说,“其实从一开始,大哥救下这个孩子,我就觉得他不可靠,见风使舵,油嘴滑舌,和其他人比起来,一点也不沉稳,别人的小恩小惠,就可以让他倒戈别处。所以,后来他提出自立门户,我想也不想,马上就答应了。因为我知道,这样的人,留在顾氏,也是个祸害。没想到果然如此,但还是防不胜防啊。” “既然叔公看得如此透彻,当初发现尸体时,为什么不选择报官?” “报什么官,你有证据吗?别的不说,就算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件事,也是我今天才打听出来的。”顾鑫面露难色,无奈地摇摇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想到了他。因为在这之前的不久,你爹和我说,陈锦显又开始向他询问配方的事情,我还警告过他,千万要保守秘密,不能吐露分毫。那个人看见的两个人吵架,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个。” “就算是没有证据,最起码他陈锦显有害人的嫌疑。叔公怎么不说啊?”顾明琴说着说着,激动不已。就算是无凭无据,凭着这嫌疑,报告官府,说不定也可以查清真相。 “你让我怎么说,把刚才告诉你的,也完完整整地告诉官府吗?”顾鑫板起脸来,冷声反问,“你可别忘了,那个配方意味着什么,如果说出去,觊觎它的,可不就仅仅是陈锦显一个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让真凶逍遥法外,阿爹就白死了么?”想到这,顾明琴一阵难过,眼泪控制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老人家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仔细想过了,这个秘密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我这几天一直在找证据,找目击证人。我就不相信,那天晚上出城的,真的只是老大一个人,真的没有其他人看见?”说着,重新抬头看着女孩,“事到如今,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如此反对岳成和那个陈大小姐交往了吧。” 顾明琴含着泪,微微点头。擦了擦眼泪:“叔公,我能做些什么?” 顾鑫闭了闭眼睛:“你什么也不用做,照顾好家里,照顾好医馆,调查的事交给我就好。” “叔公……”顾明琴有些急切。 顾鑫抬了抬手:“要把事情调查清楚,非常复杂,也非常危险。上次你们去祭拜,遇到杀手,如果我的判断没错,八成是那陈锦显想赶尽杀绝,到时候,顾家就剩下岳成一个人了,顾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然后再和那个陈大小姐成了亲,你想想……” 顾明琴本能地捂住了嘴,才没有惊叫出声。平静了一会,把手放下:“这也太可怕了吧,这么说来,一切都是阴谋,那个陈思婉……” “那个陈小姐虽然刁蛮任性,可你我都看得出来,她对于咱们家岳成,那是真心的。如果没有出老大的事,她想嫁进来,也未尝不可;可现在……”老人摇摇头,形容可惜。停顿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来,“我和你说这些,是想给你出一个难题,怎么才能说服岳成远离陈家,而且还不能把具体的原因说给他听。” “啊?”顾明琴瞠目结舌,既要明目张胆的反对,又不能如实相告,这件事的难度可想而知。 看着女孩为难的样子,顾鑫也是心有不忍,移开目光,倒不敢去看她了。只是说道:“我明白,这件事不容易。可你也知道岳成的性子,毕竟还是个孩子,有些沉不住气,如果知道了情况,跑过去质问,那……” “叔公,你别说了,我心中有数,我去和他说吧。” “你想好了怎么说吗?”顾鑫不由地担心。 顾明琴沉默了,闭上眼睛,许久不语。终于,她长叹一口气,好像是认命一般,轻轻地点点头:“我尽力吧,岳成虽然年纪小,但终究读过几年书,会明白叔公的良苦用心的。具体情况,虽不能明说,但顾家现在的处境,还是应该让他知道的。叔公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32章 震惊 “丫头做事,我老头子放心。”这一晚上,老人家终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重新闭上眼睛,冲她挥了挥手,“说了这么多,我老头子也累了,你出去吧,让我好好的休息一下。” “好吧,那我也不打扰了,叔公好好休息。”说了这么半天,顾明琴也累了。帮老人掖好被子,起身便走。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老人,犹豫了片刻说道,“叔公,今天我从药田回来,专门去了佟大夫的家里。” 听了这话,老人重又睁开双眼:“情况怎么样?” “没有见到人,只是听邻居那位大妈说,佟大夫一个多月前就离开了。” “一个多月前?”老人皱起了眉头,好像是不解,又好像是难以相信。 顾明琴点点头:“据她说,那是个晚上,佟大夫急匆匆地去找她,告诉她,自己要走了,还把钥匙交给了她,说什么让她把房子卖了。” “卖了?” “确实是这样,后来,我冒充买家,进去看了看。发现,佟大夫只带了换洗衣服和铺盖,其他的,什么也没带,尤其是那么多医书,还在那里,摆的整整齐齐,都落了灰,看来很久都没有人动过了。”顾明琴这样说道,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什么,急忙补充,“我观察了一下,书架上好像是缺了一本书。因为其他的地方都摆的整整齐齐,唯有那一处,有一个空隙,看起来不大,依我看,那本书不会太厚。” 话说完,便看见床上的老人捋着胡须、眉头紧皱,似在考虑着什么。顾明琴开始的时候不敢打扰,时间长了便有些不耐烦,忍不住轻唤几声:“叔公,叔公……” 顾鑫打了个冷战,好像瞬间清醒过来:“有什么事吗?” “二叔公,佟大夫的事……” “人各有志,他的事,你就别管了,毕竟,良禽择木而栖嘛。好在,还有另外三个大夫,我们顾氏医馆,也就可以坚持下去。待得有一天,岳冲长大了,继承了这个医馆,我们也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听他这么说,顾明琴不由地点点头,是啊,岳成不学医术,钻研官道,继承家业的惟有岳冲。可他现在只不过是八岁孩童,什么也做不了,想要继承家业,还需要很长时间。而这段时间,只能是自己陪他度过。 “丫头,顾家以后的日子,就全靠你了。” 正想着这些,忽然听到此话,顾明琴一愣。抬头看去,老人望着自己,眸子里充满了怜惜和期待。这样的目光让顾明琴没来由的感动,一阵热血沸腾:“叔公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照顾好弟妹,照顾好医馆。待得有朝一日,岳冲长大了,便把一个完完整整的顾氏医馆交给他。” 顾鑫听罢,重重点头,欣慰不已。只是想起一件事,又禁不住不安起来:“刚才在你二叔面前,你说的话……你和那个杜公子……”话未说完,就看见女孩默默地低下头去,神情忧伤。顾鑫只能闭上嘴巴,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好长时间,女孩抬头看他,面带微笑— “叔公,你放心,且不说阿爹去世,守孝在先;何况弟妹年幼,我作为长姐、长女,理所当然代替父母,把弟妹抚养长大,在他们成家立业之前,孙女是绝对不会离开这个家的。至于个人姻缘……”说到这,顾明琴略略低头,停了片刻,才重新仰起头来看着老人,平静的说出四个字,“一切随缘。” 顾鑫听到此话,先是一愣,随后便是热泪盈眶。拍着她的肩膀,重重地点头:“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只要我老头子还活着,就算他杜家出尔反尔,我老头子也会替你好好选择,把你嫁给一个好人家。” 顾明琴听他这么说,抿唇一笑。想起一事,不由地征求起老人的意见:“二叔公,今日我去了药田,他们和我说,因为今年雨量稀少,有些药材收成不好,恐怕需要出去购买。我初来乍到,又是个女孩,怕那些人心里不服,暗中做手脚,就想着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和他们同去。想了想,觉得三叔最合适。” 见老人家皱起了眉头,形容不解,怕他误会,顾明琴又接着解释道:“我是这么想的,三叔虽然是读书人,但为人老实,比二叔值得相信,让他出去,至少不用担心他胡乱花钱;其次,还是那个原因,顾家现在的状况,养不起闲人,不管是二叔,还是三叔,我都准备安排他们做些事情。做的好不好,是一个方面。只要两位叔叔愿意做事,顾家的未来才有希望。叔公,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顾鑫微笑地点点头:“好好好,丫头,实不相瞒,你这么说,也说到我心里了。早先,我就提醒过你爹,让他安排两个人做事情,可他就是不放心。如果他能早作安排,他们两个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着,老人苦叹一声。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女孩,“你三叔那里,要不要我帮你去说?” “不用了,我已经想好了,明日亲自去一趟,以显诚意。叔公如果真的想帮忙,可以去药田,看看二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的去找老三吧,老二那里,我会派人看着的。” “那就多谢叔公了。”顾明琴微微欠身,以表感谢,“叔公如果没有其他事了,小女子就不打扰了。”看见老人闭上眼睛,冲自己挥了挥手,显然是疲惫之极,顾明琴心存内疚,轻轻地打开房门,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并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听不见声音了,床上的老人重新睁开眼,望向前方,那道关闭的房门。仿佛是无奈一般,深深地叹着气…… 离开房间,走在院子里,顾明琴抬头看天,长松一口气。顾鑫给自己讲的那个故事,实在是太震撼,自己需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安安静静的消化。 对顾明琴来说,这个故事的震撼之处不仅仅是当年兄弟二人白手起家的艰辛,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东丽人的残忍。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亲身经历,可她仍然记得说起这件事时,老人家眼中泛起的泪光,和浑身的颤抖,这说明什么,说明老人在愤怒、激动。若不是真的让人不忍直视,时隔多年,老人怎么还会记忆犹新? 这让顾明琴不由地多了一层担忧,如果那个所谓的瘟疫配方,落在陈锦显的手里,再通过他,递给东丽人,那对于整个世界来说,恐怕都是灭顶之灾。可现在的问题是,真的是这样么?真的是那个陈锦显为了所谓的瘟疫配方,害死了父亲;他真的是在和东丽人合作吗?叔公说的话有道理,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只不过是猜测。 在顾明琴的印象中,陈锦显还算是个和蔼可亲的叔叔。想当初,两家人还是有来有往之时,每次陈叔叔过来,都会给自己带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过年过节之时,父亲也会带着自己姐弟四人,跑去陈家做客。那时候,父亲和陈锦显称兄道弟,两家亲如一家。顾明琴实在是无法相信,他陈锦显会对父亲、会对自己的兄弟下杀手。 可两家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往,却是事实。 虽然刚才叔公说了那么多,可顾明琴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有些事,二叔公没有说。不是疲惫,不是忘记,而是隐瞒,故意隐瞒。尤其是那个佟之厚的事情,顾明琴总是有一种感觉,叔公知道些什么。可究竟是什么,叔公却不愿意相告。 为什么,佟大夫会突然离开沪城,他的离开,和父亲的死是否有关?所有的问题在刹那间涌入脑海,让顾明琴摸不着头脑,找不到答案。 “大姐……” 正想着事情,突然一声轻唤把顾明琴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来人,轻轻地拍拍胸脯:“岳成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啊?” “我不困。”顾岳成随口一答,好像是本能的,向着姐姐身后看了一眼,“叔公呢,已经休息了?” 顾明琴点点头:“叔公年纪大了,今天发生的事情有比较多,他太累了,所以就早些休息了。明音、岳冲呢,已经安排好了吗?” “姐姐放心,吃完了饭,我就安排他们去休息了。”顾岳成这样说道,看着姐姐,支支吾吾,显得欲言又止。 “你有话和我说?”顾明琴开门见山。对方抿着嘴,面露难色,好像是犹豫不决。顾明琴也不客气,“你跟我进屋,刚好,我也有话和你说。”说罢,也不理他,径自往前走。 顾岳成站在原地,好像是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唤了一声:“大姐……”匆匆跟了过去。 卧室里— “大小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让厨房里留了晚饭,给你热了热,不管怎么样,多多少少吃一点。”管家顾忠亲自端来饭菜,摆在她面前,并且温和的劝慰道。 “忠叔,谢谢你了,真的是麻烦了。”顾明琴表示感激。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33章 姐弟 “大小姐说的什么话,我顾忠就是来照顾大小姐的,大小姐没吃饭,我顾忠当然是要第一时间,把饭菜摆在你面前的。”顾忠谦虚地说道。看顾明琴端起饭碗,慢慢地吃了几口,细嚼慢咽着。禁不住凑到她面前,“大小姐,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厨房里重新做?” “不用了不用了,就这样很好了,我没那么讲究。”顾明琴拒绝了他的好意。现在的她心事重重,吃起饭来食不甘味,这一碗饭是什么味道,她根本就尝不出来,只是看着家人的面子上,逼着自己吃点东西。悄悄地抬起头,对面的顾岳成眉头紧皱,不安地看着自己,似有些焦急。 放下碗筷,顾明琴回头,对顾忠吩咐地说道:“忠叔,二叔公这两天身体不适,晚上的时候,你注意一点,经常去看看他。” “大小姐放心,我就住在老太爷隔壁的房间,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准知道,不会耽误的。”顾忠说到这里,禁不住笑了起来。突然发现此时此刻,姐弟二人都是蹙眉看着自己,面露难色。顾忠是个聪明人,一看见主人的脸色,便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大小姐、大少爷,我这就去看老太爷,你们聊,你们聊。” 说罢,点头哈腰的离开了房间,并且贴心的帮他们关上了房门。 无关的人终于走了,顾岳成长松一口气,看向姐姐,直截了当地开口:“大姐,思婉她……” “刚才我和二叔公商量了一下,准备提前送你入京。”打断他的话,顾明琴也是开门见山。面对他吃惊的目光,她毫不畏惧,勇敢的迎上,和他对视片刻。然后移开了目光,慢悠悠地说道,“这几天你好好地准备准备,大概半个月吧……” “为什么?”顾岳成一声厉喝,打断了姐姐的话,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吼道,“我说过,我不想考试。” “那你想干什么,这十几年来,你的书白读了?”顾明琴平静地反问。 好像是失了神,顾岳成“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前方,眉头紧锁,写满了矛盾与不安。 看到弟弟如此,顾明琴无奈地摇摇头,既然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他,自己也只能在这个方面动之以情了。站起身,倒了一杯茶,走过去,摆在他面前,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顾明琴语重心长地说:“我承认,你说得有理,现在这个世道,就算是有真才实学,没有后台,也是报国无门。也许在你看来,这次考试,本来就是乌烟瘴气。可不管怎么说,你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它,临了,放弃,不觉得不甘?” “大姐,我……”顾岳成回头看她,将要把话说出,却又被顾明琴打断了— “不管怎么样,去试试,哪怕是真的被人淘汰,也是问心无愧。再说了,现在国家如此,岌岌可危,难道你就不想为了自己、为了顾家,保家卫国吗?” 听她这么说,顾岳成低下头来,一声长叹:“现如今朝廷腐败、宦官当政,如若不从,便是人头落地。这样的世道,就算是有心报国,恐怕也是报国无门。” “有门无门,不去试试,你怎么知道?”顾明琴笑着反问,揽住他的肩膀,“岳成,你是有心之人、有志之士。我相信,天下间,像你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既然是同心同德,为什么不联合起来,驱除鞑虏,保家卫国呢?” “姐姐的意思是……” 顾明琴笑着摇摇头:“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听你这么一说,随声附和罢了。”放开他,走到对面的椅子上,重新坐了下来,喝着茶,慢悠悠地说,“岳成,你也不小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沪城吧。你从小对医药典籍没什么兴趣,倒是像三叔那样读读圣贤之书,每次都是关起门来,不让人打扰。所以这些年来,父亲每次出门,都没有把你带上。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年纪不小了,也该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了。我听说,京城里人杰地灵,什么样的人都有。你早点过去,和别人聊一聊,说不定还可以长长见识……” “大姐,我不能走,阿爹刚刚去世,弟妹年纪还小,我要留下来……” “家里的事,你就不要担心了,弟妹,我会照顾;而且还有叔公、二叔、三叔……” “叔公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至于二叔、三叔…….”顾岳成顿住了,不知该怎么说,毕竟是自己的长辈,有些东西,也不能过分贬低。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形容,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靠吗?” “可不可靠的,都是一家人,难道还真的要把他们赶出家门?”顾明琴说着,睨了他一眼。对方低下头,默默地叹着气,似有不甘。顾明琴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只是安慰道,“你别担心,两位叔叔的安排,我已经和叔公商量过了,准备让他们参与到医馆的日常工作中来……” “让他们参与?他们能干什么?一个个好吃懒做……”看到姐姐变了脸色,顾岳成不由地闭了嘴,低下头,无奈的一声叹息。 在顾明琴心里,对于大弟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也不想责怪。毕竟,这是事实,两个人本就如此。之所以阻止,是担心有心人听了去,传出风言风语,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向外看了一眼,没什么人。顾明琴放了心,反问弟弟:“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继续像原来那样,养着他们,由着他们好吃懒做、为所欲为;还是彻底分家,把他们赶出家门?分家容易,万一他们狮子大开口,仗着人多,仗着是长辈,要走一大部分,那我们怎么办,这个医馆还要不要了?如果真的把医馆卖了,爷爷、阿爹这几十年来的心血,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可是他们两个能干什么,愿意干吗?” “医馆的事,两个人从来没有参与过,你问我,他们能干什么,我还真的说不清。实在不行,做些简单的,二叔,我让他去了药田,管理日常工作;三叔呢,我让他跟着一些学徒去采购药材。原来,采购药材都是阿爹亲自去做,现在阿爹去世了,三叔虽然迂腐,但好在老实本分,而且是自家人,有他在,这一路上,我也可以放心一点。” 顾岳成听罢,不由地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姐姐这样的安排,那是最好不过了。 “好了,家里的事,我和二叔公已经安排好了,你也可以放心了吧。早点做准备,去京城参加考试吧。” 顾岳成正在心里对姐姐的安排佩服不已时,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地一愣,慢慢地回头,才发现姐姐也看着自己,幽深的眸子里深意满满,尤其是不容置疑的决心。对上这样的目光,他皱起了眉头,不愿相信地问道:“大姐,你和二叔公是不是就是想让我离开?” 顾明琴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头:“是。” “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 “是不是因为思婉?”再度蹙眉,顾岳成表示难以置信。二叔公年纪大了,思想陈旧,不理解自己也就罢了;可是这个姐姐,为什么她也不能体谅自己? 看出弟弟眼中的受伤,顾明琴心痛不已。虽然到现在为止,她还不能肯定顾鑫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毕竟是自家人,比起那个不知敌友的陈叔叔,顾明琴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家人。移开目光,对弟弟渴望的眼神视而不见,深吸一口气,顾明琴说道:“今天下午,你回来之前,二叔突然来了,和叔公大吵一架,害的叔公差点吐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二叔居然提出,想把顾氏医馆卖了。” “什么?”顾岳成大吃一惊,这个不争气的二叔,也太离谱了吧。 “你知道他想把医馆卖给谁吗?”顾明琴接着问,“陈锦显,陈思婉的父亲。” “扑通”一声,顾岳成重新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抬头看向前方,眉头紧皱。 看了他一会,顾明琴收回目光,转向窗外,悠悠地说道:“二叔平日里好吃懒做、流连花丛,对医馆的事不闻不问,怎么会突然提出要把医馆卖了?现在想想,可能是缺钱了。毕竟,因为父亲的去世,这两个月的月例,我都没有给过他们。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直接要钱,一上来就是把医馆卖了。我怀疑是有人在给他出谋划策,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陈锦显……” “大姐,我觉得二叔的要求还是可以考虑的。”顾岳成在这个时候,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顾明琴微微眯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看见姐姐如此,顾岳成便知道姐姐马上就要发作了,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把手伸出来:“大姐,你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我是这么想的,岳冲年纪尚小,虽然阿爹一直在培养他,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八岁的孩童,怎么可能继承家业,给人看病;那三个大夫,都是外人,怎么可能一心一意留在这里;就算他们暂时留在了顾氏,你敢保证,他们心里难道就没有改弦更张、侵吞顾氏的野心?到那个时候,咱们家这个顾氏医馆,说不定就真的保不住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34章 说出怀疑 “可是陈叔叔就不一样了,他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他和我说过,在他的心里,我们和思婉是一样的,都是他的孩子……” “可你别忘了,他姓陈,不姓顾。顾氏医馆归了他,就再也不是顾氏医馆了。”顾明琴有意提醒他。 顾岳成却毫不在意:“有什么区别吗?陈叔叔就思婉一个女儿,思婉亲口和我说的,非我不嫁。”说出这句话,好像是难为情,顾岳成略略低头,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悄悄地抬眼看去,姐姐却是满脸阴鹜。他急忙收起笑容,重新抬头看着姐姐,“若是有朝一日,思婉就给了我,什么陈氏、顾氏,还不是一家……” “原来你也这么想?”顾明琴冷笑,“你知不知道,就你刚才的话,如果叔公听见了,他会怎么样?他会打死你的。”说到这,顾明琴猛地变了脸色。 “大姐……”顾岳成惊呼一声。 顾明琴转过身,背对着他,冷冷地说:“你知道么,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阿爹究竟是怎么死的。”仰头看着窗外,一声叹息,“从表面上看,好像是坠崖。可你想过没有,阿爹为什么会去坠崖?仵作的检测是,阿爹喝醉了酒,踩空了,不小心坠入悬崖。可是阿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从来没有喝醉过酒。怎么会在那天晚上喝的酕醄大醉?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阿爹喝醉了,深更半夜的,他跑出城,跑到悬崖边干什么?” “大姐……”没来由的,顾岳成觉得不寒而栗。 “事实上,从那一天看到父亲的尸体时,我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不仅是我,二叔公也是如此。只不过当时,事情太突然了,我们悲伤过度,所以谁也来不及考虑这件事。而今天,我想问问你,”顾明琴说着,转过身来,面对着弟弟,“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 “我......”顾岳成理屈词穷了,面对这个问题,答不上来,无颜面对姐姐,不由地低下头来,不敢看他。 是的,关于这件事,顾岳成从来没有想过,只当这是一个意外,阿爹是喝醉了酒,不小心坠落悬崖。正如姐姐刚才说的,事情太突然了,突然的来不及有个心理准备,一下子就发生了。前一天在自己面前还是有说有笑的父亲,再见面,已经变成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到现在为止,顾岳成还记得当时的自己,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做不了。连当时自己怎么回的家,自己都不知道。 二叔、三叔,再不露面;姐姐和自己一样,悲痛欲绝。那时的自己,无人安慰,无人倾诉;幸亏,陈思婉无声无息的来到自己面前,安慰自己,鼓励自己,才使得自己在很短的时间里,清醒过来,恢复了平静。一想到那个温柔的女孩,顾岳成立时在心里升起了无限柔情。 “说话啊,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清冷的声音响起,使得顾岳成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一眼看去,就是姐姐冷漠的眼神。 他无法回答,抿了抿唇,不敢再去看她,把头压得很低。 顾明琴把头扭到一边,平复了一下难过的心情。回头看着弟弟,点点头,有些认命地说:“好吧,我承认,那个时候父亲突然离世,一时间,谁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来不及去想,来不及去考虑,我可以理解。那现在呢,一切恢复平静,你是不是应该和我一样,好好地想一想,父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不是个意外?” “不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顾岳成如果再不明白姐姐的意思,那就说不过去了。 “昨天的事,想必你也知道。我带着明音、岳冲去祭拜父亲,去过父亲的七七,遇到了刺客。这是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人刺杀我们三个人?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姐姐的意思是……”听她这么一说,顾岳成心里也是紧张不已,不由地捏紧了拳头。叹息声响起,抬起头,姐姐已然转过身,背对着自己—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政治清明、官府公正,遇到这样的情况,姐姐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报告官府,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可现在,就连父亲的死都能轻易断言是个意外,那个官府,还有什么值得相信。所以……”回过头去,重新看着弟弟,“眼下这个时候,我们只能依靠我们自己,不仅是要自己保护自己,还要自己查明真相,还父亲一个公道。” 顾岳成听罢,重重点头,姐姐说得对,不能让父亲就这样白白死去。如果这真的是谋杀。只是…… “这件事和陈叔叔、和思婉又有什么关系呢?”顾岳成万分不解。 面对此问,顾明琴气的想跳脚,想骂娘,自己把话说的这么清楚,这个傻弟弟怎么就还是不明白?以手扶额,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动怒。抬头看着弟弟,正欲说明,还没开始,弟弟万分激动的声音就乍然入耳— “大姐,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害死父亲的是思婉和陈叔叔吧?” 微微一笑,傻弟弟终于明白了。顾明琴有些欣慰,只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的声音却比刚才更加激动了— “不可能的,陈叔叔他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陈叔叔和阿爹情同手足,思婉和我一起长大,不可能,不可能……”喃喃自语片刻,顾岳成摇着头,神情呆滞。忽然想到什么,他猛地转过身,向外冲了出去。 “你干什么去?”顾明琴向前一大步,抓住他的衣服。 “我要去问个清楚。” “问什么,找谁问?无凭无据的,你能得到什么结果?” 顾岳成停下了,慢慢地回头,看着姐姐,突然一阵冷笑:“大姐,你也知道无凭无据?” 顾明琴何其聪明,自然明白他言语中的讽刺。虽然失望、气愤,但还可以保持冷静,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是的,我当然知道无凭无据;但如果有了证据,怕只怕我们一家人恐怕都会被人赶尽杀绝,顾家灭门,朝夕之间。” 此话一出,顾岳成愣住了,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姐姐。 看他这般,顾明琴放开了手,转过身,边走边说:“你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我不怪你;事实上,我也不愿相信,因为从小到大,陈叔叔也对我很好。”回头看着弟弟,神色认真,希望他相信自己此话出于真心。转过头来,看向窗外,继续说道,“可眼下这个时候,事情突然,我们连两位叔叔这样的亲人都信不过了,还有什么理由,去相信一个外人?” “大姐,话可不能这样说,陈叔叔他……” “陈叔叔对我们的好,我记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可你别忘了,那时爹爹还在,我们还有依靠;可现在,爹爹不在了。”想起父亲,顾明琴鼻头发酸。仰起头来,阻止眼泪流出。定了定神,低下头来,再问弟弟,“二叔怎么会突然提出要卖医馆,这是他自己的意思吗,而且还是卖给陈家?好巧不巧,就是在这个时候?平日里对医馆不闻不问的二叔,怎么会突然干涉?” “姐姐的意思是……” 顾明琴摇摇头:“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现如今,顾氏如果败下去,最大的受益人就是那个陈锦显。就冲这一点,此人就有嫌疑。”此话一出,对面的顾岳成立马梗着脖子,神情激动。顾明琴抬了抬手,使之冷静,并劝道,“岳成,你不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我这样说,并非直指陈叔叔就是害死父亲的杀人凶手,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我记得你说过,现在天下风雨飘摇,国将不国;那我现在告诉你,顾氏也是一样。此时此刻,如果想保住顾氏,保住我们自己,就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对于可能威胁到我们生命安全的任何人,保持十分的警惕。你明白吗?” “大姐,你是不是草木皆兵了?” 顾明琴苦笑:“草木皆兵?可能吧。谁让父亲去的突然,谁让他人虎视眈眈,谁让我们惟一的两位叔叔吃里扒外呢。”说到这,摇摇头,无奈的一声长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弟弟,“岳成,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去质疑什么,或者是为爹爹报仇,只是想让你暂时的和他人保持距离。你不想离开,不想考试,可以;但如果你留下,就必须和那个陈思婉保持距离……” “大姐……” “这是我对你惟一的要求,如果你不答应,我会让人即刻把你送走。”顾明琴说着,定定地看着弟弟,眸子里写满了坚定,仿佛在告诉他,这件事定了,容不得反对。弟弟眼中的不甘让她心痛,让她不忍,可她却知道,自己不能心软。深呼吸,转过身去,背对着弟弟,“时间也不早了,你累了,我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35章 质疑 顾岳成心中不甘,他想和姐姐解释,可不知为什么,平日里对自己爱护有加的姐姐,此时,却只给了自己一个冷漠的背影。他失望、无助,却无可奈何。咬咬牙,他禁不住恨恨地说道:“大姐,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相信,思婉不会害我,至于陈叔叔……”说到这,他竟然顿住了,过了好久,才继续,“也是一个好人。”说完,看着姐姐的背影,等着她的回应。却不想,姐姐依旧冷漠。顾岳成失望之极,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岳成……”顾明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快走几步,来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胳膊,叮嘱道,“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一定要保守秘密,不管遇到谁,都不能说,你明白了吗?” 顾岳成当然明白姐姐的意欲所指,心里自然不服。重重地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转身便去。 “岳成……”快走几步,追至门口,看人已经走远,顾明琴只得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去的背影,暗自叹息。 叔公刚才千叮万嘱,不能说太多;可一不小心,顾明琴还是说了这么多。不过,最重要的那件事,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若是顾岳成继续不依不饶,顾明琴也没有把握自己还能继续保守秘密。这个弟弟,简直是太固执了。或许不是固执,是对一个女人的一往情深。当然,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两人青梅竹马,好了这么久。 现在只希望事情赶快有个结论,查出真相,证明父亲的死和陈锦显没有关系。可如果二叔公说的是真的,无疑,陈锦显嫌疑最大。尤其是二叔提出要把顾氏卖给他,这让顾明琴不得不相信,有些事,恐怕那陈锦显脱不了干系。那那个陈思婉呢,她知道些什么? 顾明琴认可弟弟说的话,那个陈大小姐对于弟弟是真心的、痴心的;可今下午见面时,她对自己的挑衅是怎么回事? 看来,暂时阻止弟弟和陈思婉的交往,势在必行。可弟弟的性格…...想起弟弟刚才的固执,顾明琴在心里又是免不了一阵叹息。看来,对于这个弟弟,自己必须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放松下来,顾明琴重新坐下,回头看去,饭菜依旧摆满了桌子,伸手摸了摸,已经凉了。顾明琴本来就食不甘味,刚才又和弟弟吵了一架,事到如今,更是没什么胃口。吃不下,本打算叫人过来,把东西撤走。可一想到顾忠的唠里唠叨,又是头疼不已。认命地坐下来,端起饭碗,机械般的吃着,味同嚼蜡。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叫来顾忠,把东西收走。看顾忠满意地点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顾明琴禁不住长松一口气,蒙混过关了…… 躺在床上,初时,顾明琴是睡不着的。明天要去见三叔,见了面该怎么说,如何说动他,自己要好好想想。可能是因为太累了,想着想着,便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闭上眼,顷刻之间就进入了梦乡,什么也不知道了…… 早饭的时候,气氛依旧沉闷,谁也不说话,尤其是顾明琴、顾岳成、顾鑫三个人。三个大人不说话,顾明音、顾岳冲这两个孩子也只能老老实实端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吃饭。 “啪--”顾岳成放下碗筷,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吃完了,先走了。”说完,扭身便走。 “阿忠。”顾鑫突然喊了一声。 “在。”顾忠走上前,欠身行礼。然后走到顾岳成面前,恭敬地说道,“大少爷,该出发了。” 顾岳成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回头看着顾鑫,冷冷地问道:“二叔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要把侄孙当成犯人一样,寸步不离吗?”对面的老人好像是没听见,看也不看,依然是自顾自地吃着饭。顾岳成又看向姐姐,姐姐也没有任何表示,看了自己一眼,就低下头去了。 顾岳成好像是气不过,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既然如此,那个学堂我不去了。想让我坐牢,直接在家里坐就好了。也省的叔公派人跟着我,跑来跑去的。”说完,赌气似的扭过头,谁也不理。 顾鑫依然如故,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慢悠悠地说道:“也好,反正我前几天见过黄先生,他告诉我,你的功课都已经差不多了,他也没什么可教的了,剩下的就是靠你自己了,在哪儿都一样。我和大姐儿都有其他事,你留在家里读书、照顾明音、岳冲,也是不错的。” “我……”顾岳成不知该说什么,对方是自己的长辈,他也不敢太过分。本能地看向姐姐,却不想,姐姐理也不理。一气之下,他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家门。 “阿忠。”顾鑫又喊了一声。 顾忠显然是明白的,点点头,不说二话,急忙追了出去。 顾鑫向外看了一会,便收回了目光,不由地望向对面的顾明琴,顾明琴也看着他,似有话要说。可眼下,还有两个孩子,两个人都不太好开口。 吃完了饭,顾明琴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今天要做的事也不少,不能耽误时间。临走时,她俯下身来,对着明音、岳冲交代地说道:“姐姐要去看看生意,你们两个人乖乖地在家里,不要打闹。饿了,就去厨房里让他们做饭。明音,你是姐姐,我不在家,一定要照顾好弟弟,你明白了吗?” “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的。”明音重重地点头,小大人一般的向顾明琴许诺。 自从父亲去世,不仅是顾明琴、顾岳成,连顾明音、顾岳冲都好像是一下子长大了许多。让顾明琴看在眼里,又是欣慰,又是怜惜。抚了抚两个人的头发,顾明琴站起身来,默默地叹了口气,脚步声响起,抬头看去,竟是顾鑫也出了家门。 “叔公……”顾明琴轻唤一声。 顾鑫轻轻地点点头,先是叮嘱一番两个小的,然后又示意顾明琴跟着他一起走。边走边问:“昨晚上,你和岳成说了些什么?” 因为早上弟弟的赌气,顾明琴就知道,叔公肯定会兴师问罪。无奈地叹了口气:“叔公让我提醒岳成,我自然要把话说清楚。不过叔公放心,有些事,孙女是不会轻易说出的,孙女有分寸。”话语落下,对方呼出一口气,好像是如释重负。顾明琴见此,也放了心,转而却皱起了眉头,“或许是没说清楚吧,岳成看起来还是不愿意相信。” “是啊,平日里相处和谐,谁会相信那人的伪善?如果我不把话和你说明白,你会相信那个陈锦显有可能是害人真凶吗?”顾鑫反问顾明琴,对方摇摇头,顾鑫一阵苦笑,“要我说,岳成没有轻易相信,而且还提出了质疑,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你想想,如果真的是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没有一点点自己的主见,以后怎么办?留在家里还好,如果出了门,岂不是轻易被人蒙骗?” 顾明琴点点头,叔公说得有理。 老人家又叹了一声:“我现在就担心这小子感情用事,你把那些怀疑告诉他,他会不会心血来潮,透露给陈家。我让顾忠看着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住?” “叔公,关于这个,昨晚上我也提醒过他。我觉得在这方面,岳成应该是有分寸的。”顾明琴劝慰道。看到老人点点头,便放了心。只是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叔公,孙女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顾鑫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顾明琴也停了下来,面对着他,微微低头:“叔公,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害死父亲的确实是陈锦显,是为了所谓的配方。那么,这件事和陈思婉有什么关系,她还只是个孩子,未必知道……” “她肯定不知道。”顾鑫非常笃定。看见女孩惊讶的表情,他平静地点点头,“这样的事,只要知道,就是灭顶之灾,陈锦显怎么可能把它告诉自己的女儿?说句实话,到现在为止,我都想不通,他陈锦显是如何知晓这个秘密的。”看到女孩惊讶的目光,他用力地点点头。 移开目光,轻叹一声,老人又说:“丫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老头子也不是糊涂人,那陈小姐和岳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然知道,两个人感情深厚。可问题是,若真的是陈锦显杀了老大,他就是你们的杀父仇人。杀父仇人的女儿,你敢让她嫁入顾家吗?” 听到这话,顾明琴不由地,身体猛地一震,抬头看去,叔公也看着自己,神色间充满了然。这一问,问到了顾明琴的心里,是啊,如果真的是杀父之仇,岳成娶了她陈思婉,岂不是引狼入室?一旦事情被证实,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陈思婉进入家门的。可问题是,事情真的是这样,真的是陈锦显害死了父亲,为了那个所谓的配方? 事到如今,顾明琴只觉得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不知道该相信谁。就连身边这个老人,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可此时此刻,他在自己眼里却如同一团白雾,混沌不清。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36章 义诊 看女孩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老人禁不住长叹一声,认命点点头:“丫头,我明白你的心思,我知道,不仅是岳成,就算是你,也是和那个陈小姐一起长大的,虽然平日里没什么交情,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是拿她当妹妹。突然让你们决裂,你心理接受不了……” 顾明琴听了这话,默默地低下头,不肯定也不否定。 “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把事情告诉你,因为我也不愿意相信。毕竟,陈锦显当年是大哥救下来的,养他长大,成家立业,谁会相信养来养去,养出了一个白眼狼。”说到这,老人有些激动,重重地咳了几声。抚了抚胸口,缓和了片刻,才继续说,“刚开始我也不愿意相信,直到你们遇到了刺客,后来,老二又说,要把医馆卖给陈家,我就越发肯定了。” “但不管怎么说,猜测毕竟是猜测,没有证据,说出去就是诬陷好人。现在只希望,他陈锦显还不清楚你父亲把事情告诉了我,没得到配方,他还不敢大开杀戒,所以我们还有时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岳成。我打听过,这些天来,那个陈大小姐天天去学堂找他,我不知道那是女孩的小心思,还是陈锦显的暗中指示。如果有一天,那个陈锦显跑过来求亲,那么所有的事情,就基本上可以肯定了。” “求亲?” 顾鑫点点头:“我现在压着岳成,不让他们见面,就是想试试他陈锦显。如果他心里没鬼,自然明白这个时候谈婚论嫁不合适;但如果他另有打算,恐怕是不会坐以待毙的。而且昨天我们拒绝了老二想卖医馆的主张,如果这件事真的不是老二自己的主张,那人得到了消息,必然坐不住。丫头,我们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跳出来。” 姜还是老的辣,在老人说完这一段分析之时,顾明琴脑海里便蹦出来了这句话。不得不承认,二叔公真的是老谋深算,而自己,自愧不如。正感叹二叔公的算计,却听见他再次嘱咐自己— “丫头,我信得过你,直言相告,你可要保守秘密,可不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岳成。” “我知道。” “还有,就算她陈思婉并不知情,非常无辜;在把事情弄清楚之前,这门婚事,你可千万不能松口啊。” “叔公放心,我有分寸。”顾明琴重重点头,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坚定。 见女孩如此之说,老人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吧,该说的说完了,如果你想去找老三,也别着急,先去医馆瞧瞧。如果你真的打算继承这份家业,刚开始的时候,一定要每天在他们面前出现,必要的时候,还要坐镇医馆,不管你医术如何,最起码要让他们知道,这个医馆是你的,你是这个医馆的新主人。想让他们认可你,刚开始的一个月,最重要。” “叔公提醒的是,实不相瞒,孙女也是这么想的,先去医馆看看,如果他们各司其职,我再去找三叔。” 女孩这么说,老人更是欣慰不已,微笑着频频点头:“好嘛,你想的很周到,看来以后用不着我提醒你了,你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好了,你快去,我也去药田,看看你那个不靠谱的二叔有没有按时到岗。”说罢,转身而去。 “叔公……”顾明琴突然想起什么,紧追几步,来到他身边,小心地问道,“叔公,你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什么事啊?”顾鑫一脸糊涂,有些不解其意,回头看见女孩欲言又止的模样,猜出她心之所想,禁不住微微一笑,“丫头,你是担心我老头子被那个孽障气出病了吗?如果你这么想,那就是小看我老头子了。你叔公活了六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区区一个顾家韦,我还没放在眼里。丫头,你可别忘了,那顾家韦也是得喊我一声‘叔’。如果他不听话,那就是家法伺候。我倒要看看,到了那个时候,他顾家韦还有多硬气。” 说出此话,老人不由地哈哈大笑;而受了感染,顾明琴也是嘴角微扬,莞尔一笑。 笑过之后,顾鑫长叹一口气,轻轻地摆摆手:“好了,不说这些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就此别过,各做各的事吧。” “叔公慢走,一路上当心。”顾明琴微微欠身,目送老人离开,却见老人抬头挺胸,器宇轩昂的离开,不觉精神一震,也对接下来的事有了信心。老人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视线里,看不到了。顾明琴明白,自己该走了,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医馆门口排起长队,顾明琴走近一看,不由地吃了一惊,扶老携幼,巴巴的望向前方,那道关闭的大门。 这是怎么回事,医馆还没开门,难道说三个大夫都改了主意,各奔东西了?不会吧,昨日三个人一个不差,而且自己当着他们的面,也说的明明白白,想走就走,绝不阻拦。而那个时候,却没有人提出离开,怎么现在…… 扬起脖子,四下张望,顾明琴希望在人群中找到那几个熟悉的身影,可看来看去,都没有。 “顾大姐儿,顾大姐儿……”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声轻唤,声音不大,却是清晰入耳。找了半天,终于发现医馆旁边的窗户上,帘子拉开一条缝,露出熟悉的面容。赵文明赵大夫。顾明琴差点惊呼出声。对方却以指覆唇,冲自己摇摇头,随后招了招手,显然是让自己进来,便直接把帘子放了下来。 这是何意,顾明琴表示不解。昨日医馆重新开张,门可罗雀;今日排起了长队,病人来了,里面的大夫却不开门,想干什么啊?蹙眉看了眼排队的人群,低下头,快步走向前方的胡同,三拐两拐,直接进入医馆的后门。推门进去,好家伙,不仅是赵罗冯三位大夫,连各自的学徒,都是一个不缺。 “怎么回事,病人都来了,为什么不开门?”顾明琴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分,见到了他们,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顾大姐儿,你可来了,正要和你商量这件事呢。”赵文明一看见她,急忙迎了过去,走到她面前,咽了咽口水,提醒了一句,“今天是十五。” 然后呢,顾明琴也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却不想,此人提醒过后,就再不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仿佛是等待着自己做出决定。可顾明琴觉得莫名,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赵大夫,你的意思是……” “今天是义诊的日子。”赵文明见她不明白,只能把话说的清清楚楚。 “义诊?” 赵文明点点头:“当初家梁兄在世的时候,哦不,是师父活着的时候,就定下规矩,每月十五,顾氏医馆进行免费义诊。不仅是来者不拒,而且医药费全免……”说到这,戛然而止,赵文明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等着她做出决定。 此时,顾明琴终于明白了,为何昨天还门可罗雀,今日便排起了长队,原来是为了吃这个免费的午餐啊。想到这,不由地回头,看向那扇关闭的大门。透过大门的缝隙,隐约可见门口人头攒动,来的不少。果然是免费的午餐,不吃白不吃。回头看去,医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自己。都等待着自己做决定。 略略低头,顾明琴考虑了片刻,重新抬头,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说出两个字:“开门。” “大姐儿……”赵文明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难道她是要……如己所想,对面的女孩微微颔首,声音如刚才那般平静— “安装老规矩,今日义诊。”顾明琴斩钉截铁,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片刻,让他们明白,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顾大小姐,你可想明白了,真的要这么做吗?” 徐徐地、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缓缓而起,顾明琴回头,循声望去,见那冯德明靠在椅背上,冲自己微微挑眉,神情毫无尊重,反而看起来好像是在挑衅。过了一会,他移开目光,端起茶杯,拿在手里,慢慢地把玩着,嘴上却是悠悠地开了口— “顾大小姐,你可明白,义诊是什么意思;所谓的义诊,可不仅仅是免了诊金,更重要的是,医药费。有些人病情已久,每天都需要大量的药物维持生命,有些药物甚至是昂贵的中药材。这些人就趁着这个机会,免费开药,而我们开医馆的,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能是吃个哑巴亏。义诊嘛,说话算数。” 冯德明说到这,抬起眼皮,望了眼顾明琴,复又低下。把玩着茶杯,他接着说道:“当初家梁兄和师父免费义诊,行善积德,这是做好事;当然,更重要的是,经过多年的积累,顾家家底丰厚,不在乎那些钱。可现在,还可以不在乎吗?”说到这,又是轻轻挑眉,“家梁兄去的突然,这一个多月,顾氏医馆关门谢客,可以说是只出不进。在这种情况下,进行义诊,难道就不怕?大侄女,冒昧地问一句,你知不知道,顾氏医馆义诊一天,需要消耗多少银两,多少药材?如果说家梁兄还在,凭着家梁兄的名声,顾氏医馆的威望,这笔钱,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赚回来。可现在,家梁兄不在了。顾大姐儿,我想提醒你一句,昨天一天,除了几位复诊的老病患,顾氏医馆可没有一个新客人。” 说完,冯德明深深地看着女孩。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37章 做主 顾明琴抬头,马上就扑捉到冯德明意味深长的目光。虽然明白,冯德明是故意挑衅,可仔细的想一想,他的话不无道理。虽然义诊可以在这个时候帮助顾氏恢复名声,可不得不承认,代价太大了。如果真的有冯德明刚才说的那种人,义诊一天,将会损失惨重。做还是不做? “开门。”过了没多久,顾明琴终于开了口,还是那两个字,还是那样的平静,“按照老规矩,今日义诊。” “顾大姐儿……”赵文明吃惊万分,顾明琴还要这么做? 冯德明板起脸来,冷声说道:“顾大小姐,你可想好了。有些决定一旦做了,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义诊是一件好事,我为什么要后悔?”顾明琴反问。看见对方皱起眉头,似有话要说。轻轻地抬抬手,没有让他开口,只是继续,“冯大夫,小女明白你的意思,小女知道这个义诊,可能会让顾氏医馆遭到一些财产方面的损失。可仔细的想一想,这件事有好有坏,损失了钱财,把名声赚回来,再打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顾氏医馆还在,顾氏医馆没有倒,并且还有义诊。时间长了,自然会有回头客,重新走进医馆。” “可你别忘了,昨天医馆里可没什么病人?”冯德明猛地站起身来,看着顾明琴,神色严厉。 顾明琴却是一脸坦然:“可那又怎么样,昨日门可罗雀,今日络绎不绝,这就是效果。”对方微微张唇,似要开口,和刚才一样,顾明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一个人继续,“我承认,他们有些人就是为了占个便宜,正如你刚才所说,就是为了拿取珍贵药材。可你要明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生病这个事,不是说来就来的。比如像我,如果我没生病,哪怕是所谓的义诊,我也不会过来凑热闹;如果我生病了,就算是没有义诊,该来的,我还是要来。生病这件事,耽误不得。” “顾氏医馆前段时间关门谢客,病人大量流失;现在重新开张,我们首先要做的说什么,就是想办法把原来的老顾客拉回来。怎么拉,义诊是一个手段。今天的义诊,是为了明天的信任。让他们明白,顾氏医馆没有变,还是老样子,我们的大夫依旧是医术精湛,治病救人,不计回报,医者仁心。” 顾明琴说完,沉下脸来,深深地看着医馆内所有的人。此时,赵文明、罗艺沙二人已然是面带笑容,向自己微微颔首。至于那个挑衅者冯德明……少数服从多数,自己用不着顾忌他地看法。既然赵罗二人没有异议,自己也就可以做出决定了。 “赵大夫,麻烦你现在去把门打开,挂上义诊的牌子,所有规矩和原来一样。”顾明琴正色吩咐道。 “好的,我现在就去。”赵文明点点头,站起身就向门口走去。走了一半,突然听到一声呵斥— “慢着。”冯德明大喝一声,再次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指顾明琴,毫不客气地质问道,“顾大小姐,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是谁的意思?” “父亲的意思。”顾明琴答得不卑不亢,“我昨天就说过,虽然我是暂时打理顾氏医馆,可一切的规章制度,还按照之前父亲留下来、甚至是爷爷留下来的规矩办事。既然每月十五医馆义诊是爷爷定下来的规矩,我们就照做。我现在重复一遍,这个医馆,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和原来一样?顾大小姐,你可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难道就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此一时彼一时。顾氏医馆,今非昔比。”冯德明冷笑。 “就算是今非昔比,它还是顾氏医馆,如何发展,我顾家人说了算。” “顾家人?小丫头片子,你有什么资格自称自己是顾家人?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什么样的体统,难道你不知道么?”冯德明冷冷地斥责道,轻轻地一挥手,别过脸去,好像是不屑一顾,“快快快,让老顾叔或者是二老爷到医馆坐镇,你这个小丫头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随随便便发号施令。” 听了这话,顾明琴忍不住冷笑。俯下身去,向着冯德明轻轻一揖,站起身来答道:“冯大夫,实在对不起,二叔公另有他事,这个医馆恐怕今天是来不了。至于我家二叔……”说到这,顾明琴故意停了停,就看见对方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声冷笑,“父亲去世,叔公年事已高,按理说,二叔确实是管理医馆的最佳人选。可一直以来,二叔从来没有参与过顾氏医馆的日常管理,二叔公担心他突然上手,会手忙脚乱。所以让他暂时去药田,进行最基本的管理。” “什么,家韦兄去了药田?”情急之下,冯德明脱口而出。说完以后,才意识到漏了馅,慌忙回过头去,重重地咳了几声,好像是为了掩饰尴尬。 见他这般慌张,顾明琴禁不住在心里一阵冷笑,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家伙和顾家韦有一腿。看破不说破,顾明琴只是轻轻地点点头,回答他的问题:“确实如此,这是叔公的意思。叔公的本意是想让二叔利用这个机会,熟悉医馆的业务情况。毕竟,开医馆的,药材是最重要的。至于这个医馆……” 说到此,顾明琴故意停下,环视周围,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决定:“叔公说了,在二叔、三叔没有完全熟悉医馆情况之前,暂时由我代他每日巡视医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叔公的意思。而且,各位如果有什么建议、意见,和我说了以后,我也会一字不漏,如实报告叔公……” “那今日这个义诊,也是老顾叔的意思?”冯德明仍然是在挑衅。 顾明琴说道:“冯大夫,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在这之前,叔公并未和我说过,可能是忘了吧。但我相信,如果叔公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会支持我的做法。毕竟,这个顾氏医馆是爷爷和叔公共同建立,任何一个决定都不是某个人的一意孤行。这个十五义诊,必然是两人共同的决定。既然当初父亲继承医馆之时都没有发生更改,此时此刻,叔公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此一时彼一时……” “行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赵文明拍着桌子,大喝一声,回头看着冯德明,皱着眉头,有些不悦,“老冯,你有完没完。这里是顾氏医馆,当然是顾家人说了算,你一个外人,负责治病救人不就完了么,赚不赚钱,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操哪门子心啊?”说完,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仿若不屑。 “老赵,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操心啊?我们都是师父救的命,是师父把我们抚养长大,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医馆慢慢地万劫不复?再说了,顾家人?你说谁是顾家人?这个黄毛丫头?”指了指顾明琴,冯德明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胡乱做什么决定?” “再是黄毛丫头,再是乳臭未干,我也姓顾,也是顾家人。而你不是。”顾明琴笑着说道,毫不客气,似乎并不将对方放在眼里。就在这时,对方回过头,斜睨着自己,好像是有些愤怒。顾明琴视而不见,此时,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人越来越多,间或间的,还可以听见砸门的声音。顾明琴知道,不能再等了。 “赵大夫,赶快去开门。” “顾大小姐……”冯德明好像是不依不饶,可那个女孩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病人就在门口,医者却视而不见,此乃妄为人医。冯大夫,冒昧地问一句,当年,爷爷收你为徒之时,有没有告诉你,您是否可以把病人拒之门外?”顾明琴故意问道。此话一出,对方果然是偃旗息鼓,看了她一眼,轻哼一声,扭过头去。深吸一口气,顾明琴颌了颌首,接着道,“冯大夫,我清楚,你是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我是自作主张了。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就出去,去找二叔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在药田。你去问问他,如果他觉得今天的义诊有必要取消,所有的损失,我顾明琴一力承担,不管花了多少钱,我自掏腰包。赵大夫,请吧。” “小丫头片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给我等着。”冯德明指着她,警告了一句,转身就向后门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赵文明、罗艺沙依然是停在原地,“老赵,老罗……” “我是大夫,不管义诊不义诊,我的任务只有一个,救死扶伤。其他的事,与我无关。拿人钱财,自然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赵文明说着,不由地看向对面的女孩,女孩也看着他,眸子里写满了感激。 “我和老赵一样。”少言寡语的罗艺沙也说了这么一句。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38章 顾家栋 “你,你们……”指着两个人,冯德明说不出话来。轻咳声响起,抬头看去,对面的女孩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冯德明顿时觉得进退维谷,脸如火烧。终于他下定了决心,返过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算了吧,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是个大夫,义不义诊,随便吧。不过我可是有言在先,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家有室、有妻有子,我可不希望因为所谓的义诊,让我的家人饿了肚子……” “冯大夫放心,父亲在世时,定下来的月例,小女子一分钱也不会亏待各位。” 突听此话,冯德明惊了一下,抬头看去,对面的女孩面色平静,接触到自己的目光,俯下身来,向自己盈盈一拜。 “赵大夫,开门吧。” 赵文明得令,走过去,打开了医馆的大门。大门一开,排队的人蜂拥而至,赵文明拉了好几个学徒上前,才成功的摁住了蜂拥的人群:“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顾氏医馆重新开张,恰逢十五,今日义诊一天,不收取任何诊金,并且免费提供……”正说着,突然听见一声轻咳,急忙回头看去,顾明琴向他举起三个指头。 赵文明马上就明白了,朗声说道:“免费提供三天的药包。” “什么,才三天?不是说好的,七天的吗?” “就是的,和他们说一说,半个月的药包都是可以拿到的……” 赵文明冷汗涔涔,面对着病患们不满的情绪,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学徒来到自己身边,耳语几句,不由地让他茅塞顿开。本能地回头,身后不远处,顾明琴重重地点头,对她使了个眼色。交换了眼神,他回过头去,重咳一声,向所有人解释道:“大家不要着急,之所以只提供三天的药包,完全是为了病人考虑。这些天,气候不好,有些潮湿,药包放在家里,发霉变质,反而会影响效果。三天时间,药包刚刚好。” “我们也是为了各位的健康着想,如果药包因为存放不得当,导致腐败变质,反而不利于大家身体的恢复。”赵文明这样解释道,向后看了一眼,那顾明琴向自己暗暗点头,显然是认可自己的说法。既然主家认可了,自己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好了,义诊现在开始,有需要的,排队入场,大家一个个来,不要插队,不要拥挤。今日义诊一天,只要前来,都有机会。大家都是病人,互相体谅一下。” 赵文明说着,便吩咐旁边的学徒,让他们站在门口,安排病人入场,不要乱了顺序。 看到那些病人秩序井然的进入医馆,顾明琴不由地点点头,这个赵文明,安排的很好。 顾明琴并没有打算在医馆久留,对她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更何况,她不想现在就以顾氏医馆当家人的身份,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毕竟,现在的当家人,理论上应该是顾鑫。如果自己不以顾鑫的名义说话,在这个医馆,自己是很难站得住脚的。 “自欺欺人,不过是自毁招牌。” 退至后门口时,忽然听到这么一句。顾明琴一愣,不由地停下脚步,抬头看去,那冯德明瞄向自己,哼了一声,不屑的转过头去。他什么意思?初时,顾明琴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她懂了,这人指的是自己只提供三天药包之事,不动声色地笑笑,挪到他身边,看着井然有序地看病人群,压低声音悠悠地说道:“是不是欺人,冯大夫比我清楚。冯大夫,在这件事上,我真的要谢谢你啊,谢谢你提醒了我。” 听到这句话,没来由的,冯德明神色一凛,猛地抬头看去,才发现女孩以至门口,微笑地看着自己,颇有深意。 离开了医馆,顾明琴租了一辆马车,去找三叔顾家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顾家栋酷爱读书,喜静,嫌城里吵吵闹闹的,让他静不下心来,便让顾家梁在城外买了一个宅子,远离人群,一心一意研究古籍,不问世事,除了过年过节,全家团聚,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独自一人沉浸在书的海洋里,仿佛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顾明琴清楚,这样一个人,如果想请他出山,不是件容易的事,恐怕比说动顾家韦不要贱卖医馆,还要困难。但不管怎么说,一定要试一试。 在距离宅子还有一段距离的田间小路上,顾明琴下了车,看着前方那个简易的宅院,慢慢地走了过去。正如刚才所说,顾家栋喜静,所以身边也没什么奴仆,院子虽大,却是装扮质朴,没什么雕梁画栋的装饰,有的只不过是小桥流水、鸟语花香,只待了片刻,就令人心向往之。 想到这,顾明琴不由地停下脚步,仰起头,闭上眼睛,深呼吸,让新鲜的空气进入身体,感受着不同凡响的心旷神怡。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朗朗的读书声传入耳膜,顾明琴徐徐地睁开眼睛,抬眼望去,不远处的窗户里,印出一个人摇头晃脑的身影。背对着,在那里走来走去。顾明琴咬咬唇,思量片刻,下定决心一般,向那宅子走了过去。 “三叔还在读书啊。” “明琴侄女,你怎么来了?”摇头晃脑的中年男子听见声音,急忙把书放下,回头看着来人,有些吃惊。 顾明琴走进屋内,向他欠身行礼:“侄女不请自来,打扰了三叔读书的雅兴,还请三叔不要见怪。” “哪里,不过是一篇旧文,温故知新罢了。”顾家栋摆摆手,并不以为然。然后询问顾明琴,“不知明琴侄女今日造访,所为何事,是不是叔叔有什么吩咐?” 顾家栋提起顾鑫,语气并非顾家韦那么无理,这让顾明琴看到了希望,如果摆出顾鑫,请他出山,眼前这个顾家栋应该不会拒绝。想明白了这一点,顾明琴就要开口,不曾想,顾家栋好像是又急忙补充地说道— “明琴侄女,你三叔我一心求道,沉迷书海,早就不问世事,家中一切,都是你三婶一人做主。如果你有什么事,同她商量便是。至于我……”顾家栋说着,轻轻地摇头,好像在告诉她,我什么也不管,“你三婶大概一个时辰前出去了,按照平日习惯,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侄女稍待片刻就是了。” 说罢,拿起书本,再度摇头晃脑起来,对于旁边的顾明琴视而不见。 这个三叔,果然滑头,一句话,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真的是读书读傻了,啥都不想管。但顾明琴并不会因为他这几句推脱,就轻易放弃。既然来了,就要达到目的,目的达不到,自己是不会走的。还好,在这之前,自己已经预感到了顾家栋的这样的态度,所以此时此刻,顾明琴仍旧可以保持平静。 “三叔。”提高声音喊了声,打断他沉沉的读书声,顾明琴高声说道,“三叔,侄女此番前来,只是为了三叔你,侄女希望得到三叔的鼎力相助。” 听到这话,顾家栋愣住了,回头看去,那丫头也看着自己,郑重其事般的向自己欠了欠身,眸子里满是坚定。侄女这般态度,倒让顾家栋一时看不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帮你?”女孩认真地点点头,顾家栋又问道,“我这个样子,能帮你什么?”说着,苦笑地摊了摊手,似乎在告诉她,我什么也不会啊。 对于这样的托词,顾明琴早有准备,她轻轻地咳了一声,就要开口。不曾想,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急切而尖锐的声音— “是大姐儿来了么?”伴随着这样的声音,脚步声匆匆响起,看来是很着急。 来者何人,顾明琴当然清楚。这时,耳边传来长长的舒气声,侧目看去,顾家栋闭上眼睛、长长的舒气。睁开眼时,向着自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就返过身,拿起书本,继续摇头晃脑。以为有人来了,就可以什么也不管,休想。脚步声越发近了,抬眼望去,那人已至门口。顾明琴在这时不得不暂时放过顾家栋,走到门口,向来人欠身问好:“三婶……” “小丫头,你果然在这里。”看见顾明琴,顾家栋的妻子胡氏禁不住一阵冷笑,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我问你,今日医馆义诊一天,是不是你的决定?” 消息还真快。听了她的质问,顾明琴不由地在心里冷笑。转头去看那顾家栋,对方依旧是背对着自己,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不问世事,眼下这个时候,亏得他读的进去。转过头去,胡氏已经皱起了眉头,显得不耐烦。怕她等不及,顾明琴急忙解释道:“三婶误会了,每月一次的义诊,是三十年前,爷爷定下来的规矩,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是如此。侄女现在只不过是把这个规矩延续下去,仅此而已……”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39章 再提分家 “仅此而已?”胡氏一阵冷笑,指着顾明琴,破口大骂,“顾明琴,顾大姐儿,前天晚上我去找你要月例,你和我说,家里没钱。可现在呢,你却开什么义诊,装大尾巴狼。小小年纪,什么没学好,学会吃里扒外了……” “三婶,你误会了,十五义诊,是爷爷、父亲定下来的规矩,侄女也只是按规矩办事……”顾明琴尽可能语气平静,耐着性子向她解释地说道。 “少拿两个死人说事,现在这个医馆,还不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说了算……”胡氏毫不客气地谩骂,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眼前一阵劲风扬起,接着便是脸颊火辣辣的疼。把头扭到一边,以手拂面,轻轻地揉了揉,慢慢地抬起眼,斜看着女孩,“你居然敢打我,小丫头,我可是你的长辈……” “爷爷、父亲也是你的长辈,你对他们言语不敬,就应该受到惩罚。”顾明琴说着,瞪视着她,目光凌厉,好似不容置疑。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去,顾家栋此时也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眉头紧皱,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很好,看来这个三叔也不是真的什么也不管。 “三叔,三婶刚才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侄女想问问你,这一巴掌,该不该打?”顾明琴说着,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我,她……”顾家栋似乎不知该怎么说,看看顾明琴,又看看妻子,妻子眼中含泪,我见犹怜,让他不忍心斥责,只是……哀叹一声,顾家栋摇头说道,“娘子,你刚才说的话,确实是……太过分了。爹爹、大哥在世时,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你怎么可以对他们如此无礼……” “我我我,我还不是为了,为了顾家着想。”胡氏撅起嘴巴,好像是非常委屈。 “为了顾家?”顾明琴接过她的话,一阵冷笑,走到她面前,“三婶,你到底是为了我们顾家,还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们胡氏?” 听到这句话,胡氏陡然一惊,猛地抬头,才发现女孩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冷酷的目光好像是要把自己凌迟。顿时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 “明琴侄女,不得放肆。”顾家栋似乎看不下去了,沉声唤了一声,故意板起脸来。 “放肆?我怎么放肆了?难道我说错了吗?”顾明琴说着,一步步走向顾家栋,“三叔,自从父亲过世,我们姐弟四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知道吗?自从父亲过世,你们来过几天,除了参加葬礼,你们有来看过我们,关心过我们,医馆的事,有来问过一句吗?” “侄女,大哥去世,我确实是非常担心你们;本来想前去探望,可又怕打扰了你们……” “怕打扰?”听到这样的理由,顾明琴不由得笑出了声,这样的借口,亏他说的出口,“那看来我还得谢谢三叔你不打扰之情了?” “明琴……”顾家栋叫了她一声,却是羞愧难当,不知如何开口。 认命一般,顾明琴点点头:“好吧,这些日子,三叔没有来探望,我可以当做是不想打扰。那么爹爹的头七、二七、七七……你们在哪儿,你们来了吗,你们是不是早就把爹爹忘了,你们是不是觉得爹爹还活着,还在为了你们读书、花天酒地而奔波?三叔,你知不知道,父亲七七那天,我带着弟弟妹妹上山去拜祭,遇到刺客,差点一命呜呼。” “什么?”顾家栋大惊失色,不由地回头,看向妻子,这么大的事,妻子回来以后,怎么也不说一声? 顾明琴早已泣不成声,拿着手帕,低声抽噎。缓了缓,她擦干眼泪:“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听人禀报,二婶、三婶来了。说真的,我当时很高兴,我以为他们是来慰问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见了面,第一句话,不是问候,不是关心,甚至不是打个招呼,而是钱,而是所谓的月例。” 说到这,顾明琴不由地抬高了声音,猛地回过头去,直接用一种凌厉的目光逼视着胡氏。 胡氏被吓得连连后退,撞在墙上,无路可退,又不敢面对她的目光,只能默默地低下头,浑身颤抖不止。 看她如此,顾明琴再度冷笑,抬头看着顾家栋,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三叔,我现在才发现,对于你们,爷爷、父亲、甚至是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个字,那就是钱。” “明琴,胡说什么呢……”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 “难道我说错了吗?这几十年来,我想问问你们,你们对于这个家,对于这个顾氏,做了些什么?”顾明琴毫不客气的质问,“二叔,成日里花天酒地、流连花丛,只会花钱不会赚;你呢,和他一样,一天到晚就知道买书看书,吟诗作赋,对月当歌,你有没有想过,你买书的钱、喝酒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啊?” “放肆。”顾家栋一拍桌子,一跃而起,指着顾明琴,教训道,“明琴侄女,我想着大哥刚刚过世,你沉浸在悲痛中,对你礼让三分,不予计较;没想到你变本加厉,口无遮拦。你可知道,我这般用功,完全是父亲的心思,他希望我刻苦攻读、光耀门楣,所以我才这样不问世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将我顾家发扬光大。没想到你居然口无遮拦,贬损于我,实在是,实在是……” 顾家栋气的,以手抚胸,难以平静。 对于他的话,顾明琴却不以为然,只是冷笑:“刻苦攻读,考取功名?那侄女想问问你,刻苦攻读了四十余年,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连个秀才都没有考过?” “放肆。你你你……”顾家栋浑身哆嗦,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平静下来,不由地质问顾明琴,“你可知道,考取功名,是何等的不容易?” 顾明琴点点头,理所当然道:“知道啊,我们家就有个读书人,岳成。每天晚上秉烛夜读,不眠不休。有几天晚上,侄女半夜起来,仍然可以看见弟弟房间里灯火通明。读书,确实是一件辛苦之事,考取功名,更是万里挑一;但是……”话锋一转,顾明琴指向顾家栋,反问,“是不是因为三叔没有考取功名,我们就得养着你、供着你,哪怕你一辈子连个秀才都得不到,我们也得毫无怨言的替你养老送终?” “明琴侄女,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考不上……”不自觉的,顾家栋的声音低了下来,有气无力,仿佛是心虚。 “难道我说错了吗?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成功,又是恰逢乱世。三叔,你觉得自己还有多少希望?”顾明琴说着,嘴角微微扬起,毫无顾忌的嘲笑。直逼着他低下头去,无颜见人。轻咳一声,顾明琴微微颔首,继续,“三叔,其实你这样的情况,我也听说过。年前,我和阿爹入山寻访,碰见了一个读书人,六十多岁了,和你一样,屡试屡败,到现在为止,连个秀才都不是。可是他,开了一家私塾,不仅可以教书育人,还可以维持生计。可是三叔你,你做了些什么,从小到大,你有为顾家挣一分钱,有没有想过,只靠自己,赚钱养家?” “我……”顾家栋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顾明琴也不看他,只是认命地点点头:“看来,事到如今,我们顾家真的要按叔公的建议做事了。” “建议?什么建议?”夫妻俩面面相觑。 “分家。” “什么,分家?”夫妻俩又是互看一眼,同时转过头来,看向面前的女孩。只见她微微颔首,继续对自己说道— “三叔,三婶也知道,自从父亲去世,顾氏医馆一直是闭门谢客,这一个多月来,没有任何收入。别说是你们的月例,就算是我们自己的花销,也是靠着这么多年来的积累。何况还有丧葬费,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这段时间,花费不少。昨日医馆重新开张,根本就没有几个客人。今日义诊一天,又要花费不知多少。明日有没有人来,还是个未知数。我知道现在进行义诊不太合适,可也没办法。一来,这是爷爷定下来的规矩,是我们顾氏医馆的信誉。只要顾氏医馆在这里一天,这个一月一次的义诊就必须继续下去。” “二来,我也是想通过这个义诊,把顾氏的牌子,再打出去。让他们知道,顾氏医馆没有倒,顾氏医馆没有变。”顾明琴说到这,抬头挺胸,看向顾家栋,眸子里写满坚定。 对视一会,顾明琴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我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三叔、三婶,顾家没钱了,就算是挣到了钱,眼下这种情况,我也会把大部分的收入,投入医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月例,就此取消,想要钱,自己想办法。” “什么?”夫妻俩也是大吃一惊。 “我就是这个意思,从今以后,没有月例。如果不服,分家另过。”顾明琴言简意赅。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40章 提议 “这怎么能行,顾家怎么可以分家?”顾家栋非常急切。要知道,父亲兄弟俩奋斗了十几年,顾家才有了现在的规模。二人始终是一条心,共同进退,从未分开。父亲临终之时叮嘱三个儿子,一定要好好发扬顾家,无论如何,三兄弟一定要团结一心,顾家不能散。现如今,顾明琴提出“分家”,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刚要和顾明琴摆明道理,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妻子倒是迫不及待了— “分家就分家,那就把顾家的财产好好算一算,既然是三兄弟,一人一份好了……” “娘子……”顾家栋突然打断妻子,苦口婆心地说道,“顾家不能散……” “什么叫不能散,公爹和大伯都已经去了,这个顾家,你还指望谁,你这个宝贝侄女吗?”指了指对面的顾明琴,胡氏不屑地哼了一声。抱起双臂,阴阳怪气地说道,“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顾家这么多人,能聚在一起这么多年,已经是不容易了。这一家人为什么能在一起这么久,那是因为有个医馆。公爹、大伯子,都是城中名医,来往病人,络绎不绝,自然是不愁吃穿。可现在呢,两个人都没了,这个医馆谁来管,你吗,你懂医吗?靠那三个大夫?你可别忘了,那三个人可是外人,依我看,迟早……” 顾忌着什么,胡氏没有把话说明白。向着顾明琴,扬了扬头,说道:“大姐儿,大伯子虽然去了,我这个做婶子的也不会倚老卖老,分了家,我们也不多要,这一万银子,你总该拿的出来吧……” “娘子……”顾家栋急忙大叫一声,这个女人怎么回事,狮子大开口啊。不曾想,话未出口,就惹来一记瞪眼。顾家栋平日里怕老婆,被瞪了一眼以后,硬生生的闭上了嘴巴。 二人的小动作,顾明琴看得分明。不动声色地笑笑:“三婶说得有理,三婶可以理解侄女,支持分家,侄女在这里谢过了。至于这一万两银子嘛,恐怕要让三婶失望了,这么多钱,侄女拿不出来。”此话一出,抬头看去,对方果然变了脸色,在她发作之前,顾明琴故意火上浇油,“别说是一万两银子,就算是一千两,一百两、一两银子,我也不会拿给你们。” “你说什么?”胡氏拍了一下桌子,河东狮吼。 顾明琴好像是被吓住了,向后退了几步,揉了揉耳朵,才慢悠悠的开口:“三叔三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么些年,你们从家里拿的月例,攒下来也有几千两银子,还有这个宅子……”顾明琴说着,环视一周,“当初买下来也要一千两银子吧,你们夫妻俩一分钱也没有掏。这么算下来,你们两个人的财产加起来没有一万两,五千两总是有的吧。” 胡氏不自在地笑了笑:“大姐儿,你看你说的,难道这么多年都不过日子了,是不是?” “这日子呢,当然要过。三叔三婶,实不相瞒,这些日子以来,我根据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估算了一下你们的日常开支。这么些年,你们每个月的月例是五两银子,平日里吃穿用度,最多也就是三两银子,其中还有三叔买书的钱、笔墨纸砚,这么算下来,每个月最少结余二两银子。况且,每年年底,父亲还有红包,最少每家人都是一百两银子。而这一次,三婶找我要钱的时候,却告诉我,仅仅两个月没有拿到月例,一家人就要喝西北风。我觉得非常奇怪,这么些年,三叔三婶的钱真的没有结余吗?”说完,凑到胡氏面前,蹙眉看着她。 面对她凌厉的眼神,胡氏似乎紧张,打了个哆嗦,自知理亏般的低下头去。 见她心虚的模样,顾明琴有点不屑。抬头瞧了眼对面的顾家栋,对方也低着头,显得尴尬。顾明琴一直都知道,这个三叔怕老婆,胡氏一句话,这三叔连个屁都不敢放。顾明琴对他可谓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轻咳一声,转过头来,不理会他们,只是道:“三婶,我这次过来,不是来翻旧账的。原先,你的钱用在了什么地方,给了什么人,我一概不管;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今以后,如果你们再这样好吃懒做,那月例,我一分钱也不会再给。” “好吃懒做?”听到这个词,顾家栋愤怒不已,这侄女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简直是,简直是…… “什么,不给月例?”胡氏声音尖锐,仿佛冲破云霄,“没有钱,你让我们饿死啊?” “三婶,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刚才说过了,这么多年,你多多少少也有些存余吧;再不济,还有这个宅子。”顾明琴说着,再度抬起头来,环视一周,“这个宅子是我爹爹给你们买的,看在一家人的情分儿上,我就不要回来了。当初这个宅子买下来是一千两银子吧,现在如果卖出去,最起码翻一番。两千两,够你们几年的支出了吧……” “房子卖了,你让我们住哪儿啊?” “卖了大宅子,换个小房子,有何不可;再不然,三叔三婶还可以住在胡家。反正,对于三婶来说,胡家比顾家亲。我说的对不对啊,三婶?”顾明琴说着,笑着冲她扬了扬眉。 胡氏显然是心有不甘,蠕动着嘴唇,胸口起起伏伏,好似非常激动,非常气愤,好似有话要说。但到了最后,都在顾明琴的目光压力下,偃旗息鼓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顾家栋终于发作了,问着顾明琴激动的团团转。忽而停下了脚步,返过身,指着顾明琴质问道,“你知不知道,父亲临终时说了些什么?” “知道,祖父过世前,拉着父亲的手,让他答应,永远不会拆散顾家。”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三叔,侄女想问问你,祖父临终之时,是否答应,不管家里人变成什么样,哪怕是什么也不做,我们也应该供着养着?”顾明琴反过来质问于他。看到他震惊万分的目光,勇敢的迎上,不给他反驳的时间,点点头接着说道,“我承认,祖父在世的时候,供养三叔读书,是为了光耀门楣。可这么多年来,三叔出成绩了吗?” 面对此问,顾家栋自知理亏,不由地红了脸,默默地低头不语。过了许久,弱弱地说了句:“月琴,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 “我知道,岳成也在用功,我清楚里面的艰难。但总不能为了考取功名,其他的什么也不做吧。所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真的可以吗?三叔,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是有我们在这里支助你,如果没有呢。你想想,你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顾家栋好像是惊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顾明琴,顾明琴也看着他,神色淡定。不知为何,顾家栋此时有些心虚,抿了抿唇,垂下头来,不敢看他。 顾明琴见他如此,颇是失望。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尽量平静:“三叔,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何去何从,你……”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走出去。”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使得夫妻俩面面相觑。等着他们回头看她,顾明琴才继续解释道,“三叔,父亲去的突然,现在顾氏的局面有点混乱,我是个女人,初来乍到,撑不住局面,所以我想请三叔帮我,做点事情,为顾氏出一份力,不知三叔意下如何?” “你想让我做什么?” “昨天我去了药田,那些药农告诉我,因为今年雨水太多,有的药材可能会歉收。这种情况下,急需要出去购买、收集药材。原来,这样的事,要么是父亲亲自带队,要么是叔公亲自前往,关系到药材和价格,马虎不得。而现在,父亲去世,叔公年纪大了,所以侄女想着,派一个合适的、让侄女信得过的人,想来想去,侄女觉得,三叔此去,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可我对于药材一窍不通啊?”顾家栋面露难色。 顾明琴劝慰道:“三叔放心,侄女已经安排好了,三叔不是一个人,侄女派去的都是医馆里最有经验的药师,而且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有的人从爷爷那一辈,就跟着顾氏,老人,应该是值得信任。三叔只需要跟着他们,必要的时候,问一问,了解一下。如果三叔能够通过这一次的买药,积累一些经验的话,回来以后,侄女还会安排你去医馆的别的地方……” “月钱的事,三叔不必担心,如果三叔做得好,侄女肯定不会亏待与你。不仅每个月有和他们一模一样的月钱,还有额外的月例。当然,像原来一样,每个月五两银子,侄女暂时是拿不出来的;不过,每个月一两,侄女还是可以拿出来的。如果有朝一日,医馆恢复正常,挣了钱,不管是月例,还是月钱,都会有所增加。”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41章 再见女孩 说到这儿,顾明琴刻意停了停,歇了歇。同时在夫妻二人脸上观察一阵,才接着问道:“不知三叔觉得如何?” 顾家栋抬头看着女孩,深深的,过了好半天,才重重一叹,无奈地摇摇头,感慨道:“家门不幸啊,没想到我顾家栋有一天也需要为一身铜臭而奔波,实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紧抿双唇,抑制住笑。斯文?斯文值几个钱,能吃饱饭吗?读书人,就是自命清高,实际上,除了之乎者也,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顾明琴在心里暗自庆幸,亏得三叔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功名,若是他考取了功名,为官一方,就冲他的死脑筋,能不能造福百姓,还是个问题呢。 虽然是这样想着,顾明琴却并没有把嘲笑的话摆在明面上。一方面,毕竟是长辈,心中再不满,尊老爱幼,还是要做到表面上的;另一方面,听他的意思,应该是要答应了,顾明琴不打算再说什么不开心的话,节外生枝。 “什么时候出发?”感叹了一阵,顾家栋回过神来,询问顾明琴。 “三天以后。” “这么快?”顾家栋皱了皱眉头,似有不悦、不满。 顾明琴苦笑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马上就要到各种药材收割的时候,这个时候大批量上市,出去买,价格还可以便宜一点;过段时间,采购得差不多了,奇货可居,到时候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此其一。其二,父亲在世的时候,每当此时,不管药田能不能丰收,都是要出去收集药材、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父亲去世,耽误了这么久,本来就晚了。现在医馆恢复了,当然是要马上出发,否则的话,今年的药材够不够用,还是个问题呢。” 顾家栋听罢,微微眯眼,好像是若有所思。想了一会,他睁开眼睛,点头说道:“好吧,我去,你容我收拾一下,三天以后,正式出发。” “那我就谢谢三叔了。”顾明琴微微欠身,真诚的表示感谢。 安排好了两位叔叔,顾明琴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在这个家里,终于没有好吃懒做之人了。虽然比之顾家栋,二叔顾家韦有些不靠谱。可不管怎么样,有顾鑫看着他。顾家韦这个人好面子,当然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顾鑫出言不逊,顾鑫呵斥他,也不敢回嘴。所以过了没几天,顾家韦就每天老老实实地去到药田报到,监督那些药农。虽然看上去仍然是无所事事,可风花雪月之地,倒再也没有逗留过。 三天以后,顾家栋带着几个经验丰富的药师出发了。临走之时,顾家栋显得非常紧张,拉着顾明琴说个不停,顾明琴劝了好一阵子,才使得这个三叔慢慢地平静下来,但还是蹙眉不安的上了车。顾家栋虽然离开了,但接下来的好几天,顾明琴心里都是惴惴,怕出什么事。好在,四五天过去了,顾明琴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几个人也没有提前返回。顾明琴心里的不安才算是告一段落。 眼看着顾氏慢慢地恢复正常,医馆的生意也越来越多,收入开始增加,顾明琴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只是有一件事,每每想起,令她转辗反侧、彻夜难眠,那就是父亲的死因。 在这之前,顾鑫和她关于这件事,都提出过异议,而且基本上达成了一致,顾家梁死于非命,而且是被人害死的。只不过,关于这件事的调查,顾鑫不让她参与,只是让她照顾好弟妹、照顾好医馆,具体的,他来调查,调查清楚以后,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顾明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按他说的,照顾着弟弟妹妹,照顾着生意。只是,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顾鑫到现在为止,还是只字不提,这让顾明琴不得不怀疑调查的结果,只是个意外,还是另有原因?每次吃饭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开口想问问,可一来,弟弟妹妹都在,无凭无据的事,自然不好让他们知道,尤其是岳成;二来,每次看见老人疲惫的样子,话到嘴边,又不忍心开口了。所以一来二去,顾明琴都没有问,到现在为止,仍就一头雾水。 事情的转机是在一个普通的早晨,或者说,这算不得转机,但那个人的到来,改变了接下来所有的事情。 “顾大姐儿,你可来了。今天早上,我来开门,就看见一个女孩躺在医馆门口,陷入昏迷,怎么叫也叫不醒,情况有点严重了。” 早晨一去医馆,老远就看见赵文明站在门口,看见自己,急忙招了招手,边介绍情况边拖着她往里走。 “什么,居然有这等事?”听了这话,顾明琴也是大吃一惊,“什么人,你见过吗?” “没有,应该是外地人,反正我在城里几十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我觉得应该不是本地人。” 当顾明琴进了医馆,看见躺在床上的女孩时,不由地吃了一惊,怎么会是她?一个多月过去了,自己差点把她忘了,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顾大姐儿见过此人?”看见顾明琴面上有异,赵文明小心翼翼地问道。 下意识地点点头,顾明琴答道:“不错,我见过此人,当初就是她,救了我们的命。”说话间,顾明琴没有抬头,至始至终观察着女孩。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随后又急忙收回,好烫啊,看来情况严重。抬头看去,三位大夫皆是瞠目结舌,吃惊的望着自己。顾明琴来不及解释太多,只是问道,“就她一个人么,还有没有其他人?” 赵文明摇摇头:“没有了,我是第一个来到医馆的,来的时候,就她一个人躺在地上,再无旁人。只是在她的身上,还盖了一件厚披风,不像是她的,倒像是一个男人的。”说着,拿起旁边的衣服,递给顾明琴。 顾明琴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件男士披风,黑色的。顾明琴仔细地想想,那天见面,那位公子身上并没有披风,只有一件白色的紧身衣。所以是不是他的,顾明琴也不知道,只不过想到两个人称兄道妹的,必然是一家人,这件衣服就应该是他的。拿着衣服,走到大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会,虽然大街上人来人往,可却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失望之余,顾明琴收回目光,重新走向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她睡得很沉。帮她理了理头发,顾明琴轻叹一声,重新抬起头来:“罗大夫,这位姑娘情况如何?” 罗艺沙是医馆里的妇科大夫,如果来了什么女患者,一般情况下,都是由他接待。 罗艺沙此时也看着昏迷的女孩,轻轻地摇摇头:“情况不太好,我刚才仔细的检查了一番,这位姑娘脉搏紊乱,气息不稳。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躺在外面,时间长了,受了凉。可这么半天了,还是如此,我担心她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受了内伤?不太可能吧?”冯德明表示怀疑,走过去,拉过女孩的手,仔细地为她把脉。渐渐的,眉头蹙起,好像是不安,又好像是不解。 “冯大夫,情况如何?”顾明琴凑到他面前,有些急切地问道。 “看不出来。”冯德明轻轻地摇摇头,把女孩的手放下,回头看着顾明琴,见她微微蹙眉,露出不解之色,于是就接着说道,“正如罗兄刚才说的,这位姑娘脉象不稳,气血紊乱,从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像受了严重的内伤,但根据我的经验,此人不仅仅是内伤严重,而且很有可能是身中剧毒。” “中毒?”其余三人都是大惊失色,瞪大了双眼,面面相觑。 顾明琴首先回过神来,询问冯德明:“中的是什么毒,有解吗?” 冯德明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重新拉起女孩的胳膊,再次为她把脉。过了许久,慢慢地放下。抬头看着几人,哀叹一声,摇头说道:“现在看不出来,应该不是平常我们知道的普通毒素,但肯定是中毒,虽然到现在为止,还看不出什么特征,但我研究过中毒的现象,基本上可以肯定。” 顾明琴轻轻点点头,相信他的话。回头,再次看向女孩:“她还可以醒过来吗?” “应该可以,不过需要很长时间,虽然脉象不稳,但呼吸还算是正常,只不过是陷入了暂时的昏迷。只不过,这个暂时是多长时间,那就说不清楚了。” 顾明琴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了。只要这位姑娘可以醒过来就好,只要她醒过来,自己才可以弄清楚在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想起一事,顾明琴抬头又问:“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这位姑娘脸色不太好,苍白无力,而且长咳不止,好像是肺部的问题。不知和你说的中毒有没有关系?”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42章 带回家中 冯德明想了一会才说:“没看见当事人,老朽不敢妄下结论。或许这位姑娘本身是有什么隐疾。具体的,还要等姑娘醒过来,再行询问、检查。现在这个时候,我建议最好不要给这位姑娘提供任何汤药,以免相生相克,反而对她不利。最好是等她自然而然醒过来。” 冯德明这样说着,望了望其他二位同行,二人皆是点头表示赞同。 顾明琴虽然着急,但仔细一想,冯德明说得有理,便作罢了,微微颔首,帮女孩盖好被子。抬头之时,刚好看见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个老妇走入医馆,老妇颤颤巍巍的坐下来。顾明琴收回目光,便说道:“有客人来了,你们去忙吧,我在这里照顾她就好了。” 三个人一听此话,纷纷点头,各自离开。惟有冯德明,走了几步,忽又停下,回头看着顾明琴,不解道:“大姐儿说,这位姑娘救了你们,可她现在……” “冯大夫,实在对不起,让你误会了。当时这位姑娘不是一个人,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公子,是那位公子救了我们。” 好像是下意识的,冯德明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披风,轻轻地点点头,便不再多问了。 就这样,这一天,顾明琴哪都没去,就一直坐在女孩身边,拿着一本医书,心不在焉地看着。时不时地回头,看向旁边的女孩,对方仍旧是昏迷着,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想起冯德明说的话,顾明琴只能是耐心地等待。 眼看着太阳西下,天色昏暗,已经到了傍晚,女孩还没有醒过来,而自己也必须马上回家了。想了想,让一个学徒出去,帮自己租辆马车,她想把女孩带回来。 赵文明看到这般,却是不以为然:“大姐儿,用不着,今天晚上我值班,把这位姑娘留在医馆里,我来照顾她。” “没事的,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眼睁睁地看着她醒过来,我不放心。” 顾明琴之所以这样说,除了照顾恩人外,更重要的是顾鑫曾经的提点。顾鑫曾经说过,那个时候,这一男一女出现在那里,绝非偶然。初时,顾明琴也怀疑过,可过去了这么久,这两人再也没有出现。时间长了,再加上家务繁忙,顾明琴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这件事。而现在,这女人又出现在了医馆,而那位公子却不知所踪,这让顾明琴不得不怀疑,此事不简单。她觉得有必要和顾鑫商量一下。 不一会,马车来了,顾明琴吩咐人小心翼翼的将女孩送上马车,嘱咐了赵文明几句,便带着女孩往家里赶。 “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小少爷和二小姐都等急了,出什么事了?” 刚把马车停下,就看见张叔一瘸一拐的向自己快步而来。自从上次遇到刺客,老张为了保护姐弟三人,紧紧地抱住刺客,被砍了几刀,幸好没有伤到要害,不幸中的万幸,保住了性命。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马车是拉不了了,老张不甘心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恳求顾明琴让他做点什么。 顾明琴虽有不忍,但也不好拒绝,所以就拜托他在自己和顾鑫离家之时,照顾明音和岳冲。事实证明,这位老人尽职尽责,每当顾明琴和顾鑫二人不在家的时候,他都会对两位年幼的公子小姐体贴入微,照顾有加,一日三餐,天气变化,可谓是尽善尽美、无微不至,使得顾明琴没有后顾之忧。时间长了,顾明琴在心里对这位老人也充满了感激。 张叔下了楼,看着顾明琴,正待说什么,无意间一回头,刚好看见马车上那个昏迷的女孩,惊得“啊”了一声:“怎么会是她?” “你还记得她?”顾明琴惊讶,没想到张叔和自己一样,并没有忘记。 老人重重地点点头:“这位姑娘和那位公子是小姐和公子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就算是死,老头子我也不会忘记。”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会,然后又回头看着顾明琴,不解道,“那位公子呢?” 顾明琴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怎么会……” “这位姑娘是赵大夫开门的时候,发现躺在门口的。应该是那位公子送过来的。可我找了半天,也不见那位公子。”说到这,顾明琴似有些失望,禁不住长叹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张叔,“叔公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正在照顾公子小姐吃饭。” “你让人收拾一下客房,安顿这位姑娘住进去,轻一点,不要惊醒了她。” 客房里— 顾鑫站在一旁,蹙眉看着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女孩,左看看右看看,依然是眉头紧皱,貌似不解。过了好久,他突然回头,望向顾明琴:“在那之前,你真的没见过这个女孩?” “没见过。反正在我的印象中,没有她。”顾明琴摇摇头,这般说道。转眼却发现顾鑫仍旧是蹙眉看着女孩,仿佛若有所思,禁不住试探道,“叔公认识她?” 听到这句话,顾鑫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笑了:“你都没见过,我怎么会见过?”说罢,苦笑地摇摇头。忽而想起什么,又忍不住询问顾明琴,“你是说,这位姑娘身边还有一位公子,是那位公子救了你们?” 一提起这个,顾明琴有点激动了,忙不迭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若不是那位公子,我们姐弟三人,还有张叔,怕是都有可能死于非命。其实事后,我询问过那位公子的姓名,只可惜那位公子不愿意如实相告。”说到这,顾明琴一阵叹息,好不失落。慢慢地回头,看着床上的女孩,顾明琴又叹息道,“其实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孩不正常,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像是染了重病。我为了报恩,想让他们随我回来,进行医治。奈何两位恩人不肯。” “还有这等事?”顾鑫第一次听说,仍旧惊讶不已。 顾明琴点点头:“确实如此。其实我看得出来,那位公子是动了心,想医治这位姑娘,奈何这位姑娘不肯……”顿了一会,回头看着顾鑫,接着说道,“赵大夫告诉我,发现这位姑娘躺在医馆门口,身上还盖了一件披风,是男士的。我想,可能就是那位公子把女孩送过来的吧。” “那件披风现在何处,让我看看。”顾鑫有些急切。 顾明琴弯下腰,小心翼翼的从女孩身子下面抽出披风,递给了顾鑫。初时,顾鑫好像是非常激动,接过披风时,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拿过披风,左看右看,渐渐的,蹙起了眉头,半眯起眼睛。“叔公,看出什么没,你认识这个人吗?”顾明琴小心翼翼地开问,看叔公这般模样,应该是心中有数了吧。可万万没想到,老人的回答让她大跌眼镜— “不认识。”顾鑫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叹息中包含着无尽的失望。看来是自己把事情想错了。抬头看去,顾明琴蹙眉看向自己,虽未言语,但紧缩的眉头却在无声地表达着怀疑和不满。苦笑一声,拍拍她的肩膀,无奈地道,“丫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是觉得我在故意瞒你,是不是?” 听他如此直言,顾明琴禁不住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看她摇摇头,知道她心之所想,顾鑫无奈地笑了笑,接着说:“实话和你说吧,我刚开始也觉得这件披风是一个信物,看见了他,说不定可以让我想起什么,比如说,以前见过的什么人。可是我失败了,什么也没看出来。在我的印象里,我见过那么多人,恩人、病人、朋友,可从来没有印象有什么人可能有一件这样的披风。可能是我老了,忘记了;也许是那位公子只是为了让这位姑娘驱寒,仅此而已。” “这么说来,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办法知道两位的身份、姓名?”顾明琴有点不甘心。 顾鑫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也许吧,除非这位姑娘醒过来,自己告诉我们,而且是她自愿告诉我们,否则……”就算是说了,也未必是真的。顾鑫忍了忍,并未把这样的残酷事实告诉顾明琴。突然想起什么,又询问顾明琴,“你让大夫给她看了没有,情况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赵大夫刚开始的检查是脉象紊乱、情绪不稳;后来,冯大夫看了以后和我说,这位姑娘很有可能是中毒了,而且还不清楚是何种毒素。” “什么,中毒了,还不知道是何种毒素?”顾鑫大吃一惊,看侄孙女认真地点点头,倒也不得不相信。弯下腰,坐在床边,拉过女孩的手,为她把脉,皱着眉头,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顾明琴只能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虽然着急,却也不敢打扰。现在她越来越觉得,学习医术的重要性。如果自己想完全掌握这个顾氏医馆,就必须做到,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不仅是管理上,还有技术上,也就是医术。就算是做不到来者不拒,普通的小病小灾,应该可以拿下来。否则的话,如果有一天,那三位大夫起了异心,纷纷离开顾氏,另谋他途,自己这个顾大小姐说不定还可以以一己之力,撑起顾氏。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43章 药库着火 “叔公,情况怎么样了?”看顾鑫直起了身子,顾明琴马上凑过去,急切地问道。 顾鑫却是摇摇头:“看不出来。不过冯德明应该是判断正确,这位姑娘中了毒,只是何种毒素,我也猜不透,只是觉得有点熟悉,应该是我遇见过的,只不过……”无奈地摇摇头,对于这似曾相识的感觉,顾鑫怎么也想不透。不得不放弃,重新抬起头,“冯德明怎么说?” “冯大夫说,这位姑娘中了毒,因为不知道是何种毒素,所以不敢随便下药,以防相生相克。好在,这位姑娘还有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是均匀,说不定会自己醒过来。” 顾鑫连连点头,不由地赞道:“冯德明说的不错,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没办法做什么,只能等着她自己醒过来……” “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顾明琴到底还年轻,脾气急,有点不愿浪费时间。 顾鑫回过头,望着女孩,果然如己所料,女孩皱起了眉头,显现出不耐烦。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笑问道:“这才多长时间,你就等不了了?别忘了,你爹曾经和你说过,做大夫的,最重要的是耐心。” 听到这句话,顾明琴先是一愣,随后慢慢的恢复平静,眉头轻舒,转向床上的女孩:“这位姑娘真的可以醒过来吗?” “还有呼吸,就应该没问题。”顾鑫非常笃定。 顾明琴回头,望向老人坚定的眸子,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四目相对,她看着老人,重重地点点头。 重新坐在床边,看着昏迷的女孩。第一次,顾明琴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她。哪怕是在医馆,大部分时间里,自己都是在看医书,偶尔回头,也只不过是看看,这个女孩醒过来没有,其他的,并未怎么关注。而此时此刻,顾明琴才算是真真正正地看清楚了女孩的模样,她看起来如此清秀,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 顾明琴想不出这个女孩经历过什么,饶是如此,也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不易。这个年纪的女孩,本应躲在深闺中读着诗词歌赋,再不济,也是飞线织布、做做刺绣。而这个女孩却随着他人四处奔波,其中艰辛可想而知,何况这个女孩很有可能是身中剧毒。由此可见,这个女孩必然受过一些残酷的待遇。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只是简单地想一想,都有可能让人毛骨悚然。思及于此,对于身边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顾明琴在心里充满了怜惜。 “唉……” 一声叹息惊醒了顾明琴,抬头看去,却见叔公俯看着女孩,还是如刚才一般,眉头紧锁,若有所思。怎么回事,叔公为什么叹息,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回头看去,女孩依旧睡得安稳,没有任何醒过来的征兆。顾明琴放了心,回过头来,深吸一口气,面对着老人,刚要开口,突然“邦”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顾忠焦急的面容出现在两人面前— “大小姐、二老爷,你们赶快去看看吧,药库,药库着火了。” 当顾明琴和顾鑫急匆匆地赶到药库时,才发现前方已经是火光冲天,火势蔓延开来,眼看着就要烧到旁边的药田了。幸好,有些人已经拿起水桶,在那里不停地扑火。 “快快快,你们快点,干什么吃的,动作那么慢?我警告你们,如果这个药库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顾家韦站在药库前方不远,在那里张牙舞爪、发号施令,嘴里骂骂咧咧,半天停不下来。无意间回头看到身后的两个人,先是一愣,而后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激动不已,反身向他们走去:“叔叔、明琴侄女,你们终于来了,我可是……诶,叔,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啊……” 眼看着顾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大棒子,举起棒子,向自己冲了过来。顾家韦来不及细想,拔腿就跑,边跑边回头:“叔,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我是你的亲侄子,把我打死了,谁给你养老送终啊……哎呦……”一棒子下来,不偏不倚,刚好打在大腿上,疼痛袭来,顾家韦大叫一声,向前一扑,重重地栽倒在地。 “我打死你,你这个混蛋,不孝子。”顾鑫说着,再度举起了手里的木棒。 强忍着疼痛,顾家韦滚到一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邦”的一声巨响。回头一看,那巨大的木棒现在就躺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如果自己的动作慢一点,那后果……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余光中,顾鑫再度举起了木棒,顾家韦立马回过头去,下意识地伸手一挡:“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顾鑫呼吸急促,显然是气愤到了极点。 “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起火。”顾家韦觉得冤枉、觉得委屈,难道在这个二叔心里,自己这个亲侄子还比不得一堆烂草? “和你没关系?”顾鑫恨恨地反问。腾出一只手,指着那个燃着熊熊烈火的房子,有些激动地说道,“这个药库,在这个地方已经有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失过火,怎么会在你这里出了事?” “我不知道。”顾家韦大声喊道,拼命地摇着头,似乎在呐喊自己的无辜。 “你不知道?”眼见着顾家韦皮糙肉厚,打死不承认,顾鑫更是愤怒不已,再度举起了手中的木棒。然而这一次,却被人拦住了— “叔公,一定要冷静,二叔毕竟是自己人。”顾明琴抓住老人的胳膊,有些急切地说道。 “自己人?”顾鑫一阵冷笑,仿佛是听了一个笑话。回头指着趴在地上、呻吟不已的男子,质问顾明琴,“你知道你这个亲人、你这个二叔,做了些什么?丫头,我早就和你说过,他们两个是不能干涉医馆之事,他们什么也不懂,尤其是你这个二叔,简直是废物一个了。” 听到这句话,顾家韦有了反应,慢慢地回头,看着身后的老人。不曾想,却被他狠瞪一眼。打了个寒战,急忙移开了目光。 “那叔公告诉我该怎么办,按月发钱,无条件的养着他们?”顾明琴反问。 听到此问,老人一愣,不由得回过头来,望着顾明琴严肃的表情,倒不再开口,瞥了一眼地上的顾家韦,举着木棒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轻轻地叹着气,摇着头,好像是非常无奈。 顾明琴放开老人,也忍不住低头,看向脚下那个战战兢兢地中年男子,顿时心生厌恶,扭过头去,不想再看他。前方,大火依然在燃烧,只是和刚才比起来,小了许多。看得出,火马上就要灭了。这让顾明琴禁不住长松一口气,不管损失如何,火灭了,就是一件好事。 回过神来,看向顾鑫,顾明琴劝慰道:“叔公,你生气,孙女可以理解;你想惩罚二叔,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我们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起火的原因。二叔既然说,和他没有关系。那我们等会就好好地检查一下,查清楚根本原因,把事情弄清楚了,如果确实是和二叔有关,那么叔公要打要罚,二叔自然是无话可说,只能认打认罚。” 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地上的男子,好巧不巧,对方也看着自己,目光恨恨,恨不得把自己吃了一般。对此,顾明琴选择无视,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还能查清楚么,都已经烧没了?”说到这里,顾鑫再度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顾家韦,瞪得他打着寒战,移开了目光,才罢了休。 “怎么不可能,仔细找找,总会有蛛丝马迹的。”顾明琴拍着老人,温言劝道。 老人听她这么说,也只得暂时作罢,哀叹一声,也不再去看地上的侄子,只是回过头去,看向不远处的熊熊大火,看样子,快扑灭了。可问题是,灭火容易,有些东西没有了,那就不好办了。思及于此,老人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差不多半个时辰,火光终于扑灭了,看着急匆匆地向自己而来的药田管事老李,顾鑫迫不及待地问:“情况怎么样?” “都没了,所有的药材,还有今年的收成,全都……二老爷,你怎么了……”话未说完,就看见顾鑫闭上眼睛,向后倒来。老李本能地伸出手,接住了他。 顾明琴也是如此,两个人搀扶着顾鑫,走到旁边的石凳上,让老人坐了下来。轻抚着他的背,顾明琴安慰地说道:“叔公,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三叔他们去买药材,很快就回来了……” “他们回来有什么用,他们买的只不过是一部分,其他的呢?医馆刚刚恢复正常,就缺医少药,迟早有一天,将不复存在的啊……我对不起大哥啊。”顾鑫哭了,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顾明琴放开他,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者,心内五味陈杂,难以形容。转过头去,望向仍然趴在地上的顾家韦,对方挣扎着,似要坐起身来,一遇上自己的目光,便偃旗息鼓,胳膊一伸,重新趴在地上,呻吟不断。对于他,顾明琴心里也充满了愤恨,不管有意无意,今日之事,他顾家韦脱不了干系。但此时此刻,对于顾明琴来说,来不及考虑这些。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44章 证据 “李叔,离这里最近的药材集卖地有多远?”顾明琴毫不含糊,开门见山地问道。 此语一出,前方的两位老人都是吃了一惊,顾鑫也停住了哭泣,相互对视一眼,李叔擦了擦眼睛:“离这里最近的药材集卖地,大概二百里路。那个地方,几年前,当家的带我去过。那地方虽然药材齐全,可就是价格离谱。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去更远的地方。” 原来是这么回事,顾明琴点点头,表示理解了。然后吩咐道:“你现在马上去账房支银子,明天一早,带人出发,就去那个地方,不管多贵,越多越好,尽可能保证两三个月的药材供应量。你明白了吗?” “是。”老李重重地点点头,不敢含糊,转身便走。 看着他的背影,顾明琴眉头紧皱,有些不安。让一个仆人带着大笔银子独自去买药材,说句实在话,顾明琴实在是无法放心,可现在别无选择。顾家韦不靠谱,顾家栋还没有回来,顾鑫年纪大了,自己去也不合适;最关键的问题是,这批药材急需。没有办法,只能让这个老李单独前去。好在,这个老李在顾氏已经三十多年了,为人老实本分、忠心耿耿,而且自己家里也在此地。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丫头,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听到此话,顾明琴回过头,只看见老人家眼中含泪,望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怜惜。这让顾明琴大为感动,在心里转辗反侧,片刻后,她说道:“顾氏不能倒。” 先是一愣,而后,顾鑫发现女孩眼中的坚定,更是感慨万千,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达自己对于这个女孩的感激和疼惜,只能是微笑着,含泪向着她重重地点头。丫头,叔公把这个顾氏交到你手里,是最正确的选择。 向着老人微微一笑,顾明琴抬起头,看了看前方,然后才说:“叔公,火已经扑灭了,趁现在还没有人进去破坏,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弄清楚么?”老人悔恨交加,有些不自信。 顾明琴笑了:“能不能弄清楚的,去看了才知道。如今气候潮湿,雨水较多,绝不会轻易着火,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虽然大火烧掉了一切,可保不准还留下了什么。看了可能会一无所获,但不看却肯定是什么也没有。到底能发现什么,我也说不清,去看了才知道。叔公,我扶你起来。” 说罢,扶着老人从石凳上站起,慢慢的往前走。余光一撇,竟是那顾家韦以手撑地,试图从地上爬起。顾明琴恐怕他会逃之夭夭,便嘱咐身边人:“把二叔扶起来,一起去药库。” 听到此话,趴在地上的顾家韦先是微微一愣,不由地抬头,望向对面的女孩。女孩也看着他,微微一笑,形容狡黠,只一眼,便扭过头去,扶着那顾鑫,继续前行。顾家韦气不过,觉得这丫头分明就是针对自己。明明自己是这丫头的长辈,这丫头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简直是岂有此理。 以手撑地,顾家韦还是如刚才一般,试图爬起。不曾想,刚一起身,背部一阵剧痛又把他的身体猛地压了下来,不由得惊叫一声。这个老东西,没想到年纪大了,力气还不小。看着前方那个颤颤巍巍的身影,顾家韦咬牙切齿。就在此时,两个人来到自己身边,一边一个,把自己从地上拽起,拖着自己就往前走。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快放开我,我是你们的二爷,你们快放开我……叔啊,这件事真的和我没关系啊……” 药库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烧成黑灰的渣子。顾明琴知道,它们都是存放在此地的药材,一场火,全部毁于一旦,实在是让人可惜。除了可惜,顾明琴更多的还是担心,毕竟自己初掌顾氏,经过一个月的时间,顾氏的生意终于恢复正常,可也是入不敷出的状态。而今,药库存放的药材毁于一旦,这一笔,恐怕又是一份不小的开支。想到这,顾明琴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 就在此时,耳边也传来了一声叹息。顾明琴清楚,是身旁的顾鑫。下意识地拍了拍他的背,算是安慰。不多时,却听得顾鑫一阵厉喝— “你干的好事。”顾鑫激动不已,冲过去,对着顾家韦的那张脸,狠狠地就是一巴掌。 顾家韦觉得委屈,捂着脸,满是难色:“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顾鑫喃喃自语,左右看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武器。 “叔公,叔公,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顾明琴急忙拉着老人,这样劝道。不曾想,却被他用力地甩脱— “你别管我,今天如果我不打死这个孽障,我就对不起我大哥。”顾鑫看到前方不远处横在地上的大木棒,禁不住眼前一亮,冲过去就要将它拿起,在关键时刻,却被顾明琴拦住了— “二叔公,你冷静一点,就算你把二叔打死,这些药材也回不来了啊。” 听此一言,顾鑫一愣,“哐当”一声,手中的木棒应声落地。 顾明琴吓了一跳,跳起脚来,向后退了几步,远离了那大木棒,见它躺在地上,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了,才拍了拍胸脯,重新走回老人身边,继续劝道:“叔公,就算你想惩罚二叔,起码要把事情弄清楚,确认这件事与他有关。这样一来,哪怕是打死他,他也心服口服啊。” 说到这,顾明琴不由地抬头,望向对面的顾家韦。好巧不巧,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似有不服,轻哼一声,扭过头去。顾明琴也没有打算和他计较,毕竟三寸不烂之舌永远比不过证据确凿,只要有证据,眼前这个顾家韦就可以被自己拿捏在手里。问题是,证据在哪儿? 左看看右看看,忽然,顾明琴发现角落里有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借着月光,在这个没有点蜡的仓库里尤为刺眼。于是就放开老人,急忙走了过去。 “丫头,你要干什么?”顾鑫回头看她,不解道。 “找东西,叔公,等会你就知道了。”顾明琴来不及回头,只是冲着那个银光走了过去。蹲下身来,赫然发现是一块碎瓷片,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拿到月光下比对着,仔细地看了看,虽然只是个碎瓷片,可仍然可以看得出,上面精美的青花瓷图案,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一枚酒壶。 酒壶?想到这个,顾明琴不由地回头,看向身后被人拖着的顾家韦。他低垂着脑袋,好似垂头丧气,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便扭过头去了。捡起瓷片,放在手里,顾明琴站起身,再向着顾鑫走了过去,招了招手,叫过来一个药库的伙计,问道:“这个药库里平时有没有放置一些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 伙计思量片刻,摇头说道:“没有,药库只有草药,从来不放什么瓶瓶罐罐之类。李掌柜说了,瓶子里罐子里容易积水,如果一不小心倒出来,就有可能打湿药材,使得药材发霉变质,恐怕就没有用了;还有,如果一不小心,瓶子打碎了,碎渣混入药材,不小心让病人用了,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从来不把什么瓶瓶罐罐带入药库。” 顾明琴点点头,原来如此。既然这般,事情就有眉目了。正想着,刚要把话说出,还未开口,就听见顾鑫不解地问— “这是行里的规矩,是个药库都这么做,丫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叔公,麻烦您看看这个。”顾明琴说着,便将手里的碎瓷片递给了老人,还不忘叮嘱道,“小心一点,容易割伤手。” 顾鑫似乎不在乎这些,拿过她手里的东西,半眯起眼睛,打量着:“这是瓷器,青花瓷。药库里是不可能出现的。药库里就算是有什么瓶瓶罐罐,也应该是陶器,而不是瓷器;而且……”放在鼻子下面,仔细地闻了闻,“有酒,这是酒瓶。你们谁喝酒了?”就在这个时候,顾鑫突然大喝一声,惊得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朝后退去。 过了一会,众人慢慢地平静,尤其是那几个伙计,更是面面相觑。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纪轻轻地小伙计上前一步,战战兢兢地说:“今天下午,二爷来的时候,好像是提了一壶酒……” “你这个……”听见有人告发自己,顾家韦怒不可遏,冲上去就要教训此人。就在这时,只觉得眼前一暗,眨了眨眼睛,重新睁开,竟是那个女孩站在自己面前。“顾明琴。”顾家韦咬牙切齿的喊着他的名字,试图摆脱身旁压着自己的两人,预备向她冲过去。不曾想,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瞬间,脸上火一般的热辣辣。面前的人变成了顾鑫,顾家韦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45章 教训 “你干的好事。”顾鑫大喝一声,举起手来,意欲再打。 顾家韦这回是有了防备,把头一偏,避开了那一巴掌。看着眼前的老者,哭的稀里哗啦:“二叔,我可是你的亲侄子。” “亲侄子?亲儿子也不行。当年,我和你父亲跋山涉水、一路艰辛来到这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业,就在你手里毁于一旦。我,我,我……”说到此,顾鑫再度激动起来了,左右看着,刚才那根大木棒呢。 “我早就说过,我什么也不懂,你偏要让我干。出事了,你就怪到我的头上。”顾家韦仍旧不服。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我们错了,是不是?”顾鑫恨恨地反问。对方不理会,还把头扭到一边。好像是认命一般,顾鑫点点头,“什么都不让你干,白白养着你,是不是?既然如此,还不如我现在就打死你,也省的我们顾家多一个累赘。”说罢,冲出人群,拿起木棒,直接向着顾家韦击了过去。 顾家韦自是不愿坐以待毙,于是便只能抱头鼠窜。边跑边问:“你凭什么打我,又不是我当初不学,是爹爹不教,他一心一意培养大哥,让他继承家业,继承医馆,我能怎么样;再说了,无所事事的又不是我一个,还有三弟。他一天到晚就知道读书,读成了傻子,还要读。岂不是比我更没用?” “你还有理了,你闯了祸,还要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什么叫推责任,本来就是……” “好好好,我让你本来就是……” “你干什么……”和刚才一样,顾鑫举起棒子,一棒子落下来,刚好砸在他的膝盖处。剧痛来袭,顾家韦惨叫一声,向前一扑,趴在了地上。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今日我就执行家法,替大哥打死你这个孽障。”顾鑫说着话,又一次举起了木棒,对着顾家韦,狠狠地砸了下去。 顾明琴站在一旁,只是冷眼旁观,因为她注意到,顾鑫每一棒下去并没有伤及要害,不致命。大部分被打的地方无外乎大腿、臀部。看得出,老人并不是想把他打死。说来也不奇怪,到底是一家人,血浓于水。顾明琴也是一样,只不过她在乎的并不是什么亲情,毕竟打死了人,不管有理没理,都是要坐牢的。为了顾家韦这样一个不着四六的废物坐牢,不管是顾鑫还是自己,都是不值得的。 眼看着顾鑫气喘吁吁,顾家韦趴在地上奄奄一息,顾明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走了过去,拉住顾鑫:“叔公,算了吧,这么多棒子,二叔也应该知道错了;再说,你也累了,坐下来休息吧。” “知道错了?你问他知道了么?”把东西放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顾鑫嘴里却依然不依不饶。 虽然是巨疼无比,但到底没有伤及要害,顾家韦此时仍然是非常清醒,固执道:“本来就不是我的错,我不会,你偏让我做,是你们自作自受……” “你……”被打了一顿,仍旧如此猖狂,是可忍孰不可忍。顾鑫再度怒了,扬起手来,就要发作,却在关键时刻,被人抓住了胳膊。抬头看去,顾明琴平视着自己,轻轻摇头。虽然不言不语,但顾鑫依旧明白,她想让自己把这件事交给她。可问题是,这个顾家韦死不悔改,脸皮厚实,自己说一句话,他那里是十句话等着呢。顾明琴一个小姑娘,是他的对手吗? 看见女孩肯定的目光,好像是信心十足,让顾鑫不由地相信。慢慢地将手放下,转过身去,长叹一口气。算了吧,让她试试,反正自己现在也累了。 见老人这般,顾明琴放了心,转头看着趴在地上、眉头蹙起的顾家韦。俯下身来,蹲在他身边,轻唤一声:“二叔,你觉得怎么样,没事吧?”对方扭过头来,瞧了自己一眼,冷哼一声,转头并不理会。顾明琴也不在意,只是接着说道,“二叔,你刚才说三叔什么也不做,恕我冒昧,这一点,侄女不敢苟同。今年药田里的收成不好,有些药材供应不足,所以我就让三叔带一些人跑去买药……” “你让他去买药?”顾家韦好像是不屑一顾,“恐怕他连甘草是什么都不知道。”说到这,顾家韦冷笑一声,不想牵动伤口,惹得他“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看到他狼狈的样子,顾明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点点头,附和道:“二叔说得对,的确在医药方面,三叔是一窍不通,可能是当初祖父的偏心。侄女年纪还小,不敢妄评。侄女在拜托这件事时,三叔也提出过质疑,也是不愿意。侄女只能把顾氏现在的情况如实相告。三叔体谅侄女,理解侄女,所以就很快答应了这件事。” 说到这,又看了一眼顾家韦,对方仍旧是无所事事,毫不理会。暗暗地叹了口气,顾明琴接着说:“二叔,侄女记得一个月前,你找上门来,说是要替代父亲,掌管医馆。那么,侄女想问问你,二叔什么也不会,这个医馆,准备如何执掌?并不是侄女托大,只不过这是事实。” 说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顾明琴继续:“早在那时,侄女就说过,父亲去世,二叔主持家业,本就无可厚非。既然二叔有心,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踏踏实实的为医馆做点事情,熟悉一下情况,待得有朝一日,弟妹长大,侄女嫁人,二叔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家业了吗?” “有什么用,明琴侄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叔我对于草本之术,可是一窍不通。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三个人一走了之,这个顾氏医馆肯定是要关门大吉的。”顾家韦苦笑地说道。扶着腰,小心翼翼地回头,看着顾明琴,“明琴侄女,我还是那个意思,趁现在有人开价,有人要了,赶快把医馆卖了。拿了钱,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不操心,还有钱花,岂不是一举两得?” “把医馆卖了?卖给谁啊,那个姓陈的?”顾鑫非常激动,气喘吁吁。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顾家韦艰难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叔父,“反正再过两年,她陈思婉嫁给岳成,医馆不还是我们的……” “不可能。”顾鑫大喝着打断他的话,涨红了脸,显得激动不已,“我告诉你,这辈子,除非我死了,否则那个姓陈的大小姐永远别想进入我们顾家,还有你,从今以后,如果让我发现你和那个姓陈的再有什么来往,我马上就打断你的腿……” “凭什么?” “想知道凭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凭什么……”说着这话,顾鑫再度举起木棒,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啊……”顾家韦惨叫一声,头一歪,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你居然敢装死,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听见没有?否则的话,我真的可以把你打死……”顾鑫威胁他说。见他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立刻气血上涌,举起木棒,还要打人。就在这时,顾明琴急忙出手,拦住了他— “叔公,别打了,二叔已经晕过去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说着,慢慢地俯下身来,蹲在他身边。 顾鑫听她这么一说,急忙把手里的木棒放了下来,凑上去,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男子,紧握双拳,克制着内心的紧张。想亲自弯下腰,去看看情况,却碍于身份,到底作罢了。只是在顾明琴抬起头来时,急切地问了一句:“情况怎么样?” “只不过晕过去了,不碍事的。”顾明琴说着,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拍了拍手。 听她此话,顾鑫也就放了心,看着那顾家韦,长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一般地说道:“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做,就知道留恋花街柳巷,轻信他人,现在被别人卖了还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二叔现在受了重伤,估摸着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待在家里,躺在床上。恐怕掀不起大风大浪了。” 听见一个悠悠的声音,顾鑫愣了一下,不由地回过头去,刚好,顾明琴也看着自己,平静的面容让他一时看不透这个女孩在想什么。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迅速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叮嘱道:“来人啊,把这个顾家韦给我送回家,让他们好好照顾着。”眼看着那些人把顾家韦抬上马车,转眼离开,顾鑫摇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叔公,我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让他们收拾收拾,明天早上再过来看。”顾明琴温言劝道。 顾鑫轻轻点头,又咳了几声,便由着顾明琴搀扶着,抬腿离开。 “叔公,你等我一下。”忽然想起什么,顾明琴放开了老人,走到了那个刚才告发顾家韦的年轻人面前,打量了他一番,“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在家里排行老六,父母不认识字,平日里就叫我小六子。”面对着顾明琴,年轻人似乎有点紧张,哆哆嗦嗦地把话说出来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46章 分析 “小六子,小六子……”咀嚼着这个名字,顾明琴又仔细地看了看,然后便说道,“从现在开始,我把这个药库交给你,你一定要认真负责。不管是什么人,进入这里,一定要仔细检查,检查不合格,绝对不能进入。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次发生。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是,大小姐,小的明白。”小伙子点点头,回答的铿锵有力,面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仿佛是因为得到重用的喜悦。 看他如此,顾明琴点点头。她没见过这个年轻人,也不了解他,只是冲他刚才勇于揭发顾家韦、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刻意隐瞒,借机讨好,顾明琴便觉得此人是可塑之才。年纪轻轻,思想单纯,或许心里还没那么多弯弯绕,这样的人,说不定可以为己所用。 回过神来,见顾鑫仍旧是等在那里,顾明琴抿了抿唇,走回他身边:“叔公,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老人家并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由她搀扶着,慢慢的往前走。 因为来时乘坐的马车给了顾家韦,两人只能相互搀扶着,走着回去。此时,天已经黑了,白天熙熙攘攘的大街,此时却空无一人。在月光的照耀下,一老一小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初时,两人谁也没说话,空旷的大街上时不时地传来轻微的叹息声,顾明琴知道,是旁边的老人,而她却没有主动询问。尽管无声无息,身旁老人的心思,她还是明白的,只不过她有自己的打算…… “我早就和你说过,老二靠不住,让他打理最重要的药田,实在是……”老人终于开口,说出来的却是颓废之意。 “那叔公告诉我,孙女该怎么办?是像原来父亲那般无条件的养着他供着他,还是真的把他赶出家门,彻底分家?”顾明琴反问一句,回头看了眼老人,“叔公,孙女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就现在顾家的情况,如果想保住顾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两位叔叔彻底独立。这样的话,顾氏才可以节省一大笔开支,而这些钱,我们完全可以投入医馆的经营中。而只有这样,顾氏医馆或许才能长盛不衰。可问题是,真的要分家,叔公愿意吗?” “我……”面对此问,老人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回头看着身旁的女孩,不由地皱了皱眉,“你愿意么?” “我……”同样的,顾明琴也是答不出来。就她自己而言,分家,那是最好不过了。自从父亲去世以来,几位叔叔婶婶的所作所为,真的是伤透了她的心。不但没有关心过自己,帮助过自己,而且还处处作对,在他们的眼里,好像是除了钱,天下间再无其他。顾明琴有时想想,如果不是自己态度强硬,这些叔叔婶婶有没有可能为了钱,就把自己姐弟几人卖了? 顾明琴深知,这样的极品亲戚靠不住。分家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可眼前这个老人会同意吗?别看他一天到晚对顾家韦横眉冷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可如果真的要把他们扔了不管,这位老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毕竟血浓于水,那些人再可恶、再无药可救,只要他是顾家人,老人都不会随随便便放弃。 看了眼身旁的女孩,仿佛知道她心之所想,顾鑫平静地点点头:“丫头啊,我知道你委屈,这两个家伙的确是被惯坏了,关于这一点,我这个老头子有责任,你爷爷、你爹也有责任;怪只怪天妒英才,你爹走得太早,把一个烂摊子交到了你手里;而那两个家伙,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帮不了你,还给你添乱。你想分家、你想摆脱他们,那是人之常情。换我我也想。可问题是,顾家走到今天不容易啊,顾家不能散啊。丫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说完,深切地看着顾明琴,盼望着她的理解。 就是因为不容易,才应该分家,才应该把他们赶出家门。顾明琴在心里腹议,然而却只能放在心里。回头看着老人,平静地点点头:“我当然知道,顾家人在一起,是万万不能分开的;可两位叔叔……所以我才想着给他们找点事情做。难道我错了吗?”说完,禁不住蹙起了眉头,似有不甘。 老人点点头:“你没有错,关于这件事,我早就和你爹、你爷爷说过,尤其是你爹。但他总是觉得他们还小,什么也做不了。小什么小,四五十的人,还是小孩吗?”说到这,顾鑫无奈地摇摇头,抬头看着顾明琴,“你想给他们找事情做,我支持,我理解;可他们那个样子……医馆的事,还是不要让他们参与的好。” “那叔公告诉我,该让他们做什么,我能把他们往哪里安排?”顾明琴反问,看着老人,希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可老人只是无奈地摇头,并无其他。顾明琴不得不放弃向他索要答案。转过头去,看向前方的路,顾明琴点了点头,好像是认命,“叔公说的不错,两位叔叔在这之前从未参与过医馆的生意,现在突然让他们插手,的确是不合适。三叔为人老实,还好一点;可是二叔……” 无奈地摇摇头:“我也想过,让两位叔叔去做其他事情,可我能安排他们去哪儿?孙女毕竟是个女孩,人脉有限,如果爹爹还在……”提起父亲,顾明琴神色黯然。停了一会,她接着说道,“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留在顾氏,留在我们身边。尤其是现在,二叔和陈家走得很近……” 说到这,顾明琴故意停下,可谓是戛然而止。无凭无据的事,最好不要细说,两个人心照不宣就好。 果然,顾鑫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丫头,你说的不错,现在的老二,我们不得不防啊,必须让人时时刻刻地看着他。老二这个人根本就不关心顾氏,从小到大,只要有钱就行。现在突然提起把医馆卖了,而且还是卖给陈家,必然不是他自己可以想得出来的,一定是有人在提醒他。而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那个陈锦显。” 回头,再度看向顾明琴,见她重重地点点头,仿佛明白了自己的深意,顾鑫非常高兴,但转眼间,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可据我所知,老二和姓陈的原来也没什么交往啊,怎么会……” “如果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两个人就必定交情匪浅。” 听到此话,顾鑫身体猛地一震,转头看着她,女孩也看着他,眸子里尽是坚定,让他不容置疑。对上她的目光,顾鑫平静地点点头,转过脸,看向前方的路,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顾明琴愣住了,就这样就完了,说到关键处,不说了?抬头看去,老人家已经走了很远。急忙快走几步,赶上他,搀扶着他往前走。犹豫了片刻,顾明琴还是决定把心里的困惑道出来:“叔公,我听说你这几天没有来药田,也没有去医馆,更没有留在家里。孙女想问问你干什么去了,是否去查找事情的真相?” “丫头,你是在审问我么?”老人家回身看着女孩,轻轻地挑挑眉。 “叔公,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顾明琴有点紧张,试图向老人解释。却不想,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得老人哈哈大笑— “丫头,何必那么紧张,叔公和你开玩笑呢。”顾鑫说着,笑着摇摇头,似乎在可笑女孩的一惊一乍。收起了笑容,面对女孩,他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关心这件事,毕竟是你的父亲;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确实是在想办法试图查明真相……” “情况如何?”顾明琴迫不及待地问道,满眼焦急地看着老人,期待他的答案。 老人沉思了片刻,才说道:“和你说实话吧,我确实是查清楚了一些事,只不过证据……”说到此,顾鑫低头沉吟,仿佛不知该怎么说。过了好久,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女孩,“丫头,你别着急,再等一段时间。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事情就可以水落石出,我老头子一定会给你一个圆满的答案。” 看得出,叔公不愿如实相告,说不定有什么隐情。顾明琴虽然失望,却不愿逼迫,只是提醒老人:“那一切就拜托叔公了。叔公,如果父亲的死真的是为人所害,那人也恐怕会对叔公不利。叔公,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放心吧,我老头子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的。”面对着晚辈的关心,顾鑫也有些感动。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欣慰的笑容。看了看前方,“我们赶快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顾明琴挥了挥手,扶着老人,缓缓地往前走去。 “大小姐,二老爷……”张叔就站在府门口,伸长脖子,东张西望着。一看见二人,急忙迎了过去,“你们终于回来了,天都黑了。”说话间,老张发现情况不对,顾明琴愁眉不展,顾鑫只是阴沉着脸,禁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47章 女孩未醒 顾明琴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顾鑫,轻叹一口气:“药库里所有的药材全毁了。” “什么?”老张惊讶万分,差点一跃而起。不想重伤未愈,差点摔在地上。幸亏他反应快,抓在旁边的门槛,渐渐地站稳,“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干的?”说话间,老张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除了那个就知道混吃等死的顾家败类,还有哪一个?”顾鑫恨恨地说道。 “二爷?”老张脱口而出,他知道顾鑫指的是谁,很显然,顾鑫在他面前,已经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话了。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冷哼,顾鑫和自己擦肩而过,气哼哼的往院子里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回头看着自己,吩咐道— “老张,你赶快派几个人给我盯着他们家,只要这家伙有什么风吹草动,速来报我。” 老张本以为这是顾鑫一时气话,但看见他神色严肃,只是盯着自己,仿佛自己不给他一个答案,誓不罢休。于是只能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二老爷,小的马上去安排。” 顾鑫微笑地点点头,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背着手,转身就走。 看见顾鑫走了,老张禁不住长松一口气,终于走了,看样子,今天这个老头子是气急了。说来也不奇怪,毕竟那么多药材被烧毁了,作为一个医馆,怎能不气、不急?只不过…… “大小姐,真的是二爷?”回头看着顾明琴,老张忍不住问她。 轻叹一声,微微颔首,顾明琴答道:“应该是他,今日他去药库,带了一壶酒,就是这壶酒,引燃了药材。” “什么,二爷把酒带入药库?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啊?二爷,二爷他真的是糊涂啊。”老张说着,叹息地摇摇头,似是无奈。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二叔怎么会把酒带入药库;还有……”顾忌着什么,顾明琴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吩咐张叔,“明天一早,你去一趟财房,我刚才让老李去取点钱,明天一早带人去收集药材。你去帮我看看,他们到底拿了多少钱……” “什么,大小姐打算买药材?”老张好像是非常吃惊,“大小姐,这可是要花大价钱的啊。” “那有什么办法,医馆刚刚恢复,如果这个时候,来看病的病人拿不到药材,那我们该怎么办,让他们拿着单子去别的医馆?这样一来,顾氏的生意还做不做了?”说到这,长叹一口气,顾明琴接着道,“顾氏医馆要开下去,最重要的药材,一定不能缺。哪怕是花大价钱,入不敷出,我也认了。至于以后,船到桥头自然直,慢慢来吧。” 进入府中,顾明琴并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去了客房,那个小丫头的情况,自己必须弄清楚。让她没想到的是,走过去一看,岳成、明音、岳冲都站在客房门口。 “大姐……”一看见顾明琴,三人马上拥了过来,尤其是明音和岳冲,紧紧地抱住了顾明琴。 顾明琴看着怀里的弟弟妹妹,心头一热,鼻头一酸,忽然想哭,深吸一口气,忍住了眼泪。放开弟妹,俯下身去,关切地问:“吃饭了没有?”两个小孩皆是诚实地点点头。惹得顾明琴欣慰一笑,“真乖。”从地上站了起来,抚了抚他们的头发,又抬头吩咐岳成,“时间也不早了,你照顾一下弟弟妹妹休息吧,姐姐还有事。” 顾岳成看着姐姐,似要说点什么,动了动唇,却没有开口。 顾明琴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本想问问,却被人拉着衣服,不得不低下头来。小弟岳冲闪烁着明亮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大姐,二姐说躺在床上的那个姐姐就是那天救了我们的人,是真的吗?” 听她这么问,顾明琴愣了愣,转头看向身旁的二妹:“你还记得她?” 顾明音重重地点点头:“我和这位姐姐说过话。” 原来是这么回事,顾明琴明白了。虽然在他的记忆中,并没有妹妹和那个女孩接触的画面,也许是自己没看见吧。正想着,却听见二妹又问道— “我记得这位姐姐身边还有一个大哥哥,他怎么没有来?”顾明音说着,仰起头,不解地看着在自己眼里无所不能的姐姐。 没想到这小丫头记得的还挺多。无奈地笑了笑,顾明琴再次俯下身去,温和的对他们说:“我也没见过那位大哥哥,可能是他还有其他事,所以就先走一步了。这位姐姐染了重病,不可能和他一起走。大哥哥把她交给我们,是信得过我们,所以我们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毕竟他救过我们的命。所以我们就要好好照顾这位小姐,你们明白了么?” 两个孩子皆是重重地点点头。 看他们如此,顾明琴非常欣慰,重新站了起来:“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赶快回房,好好睡觉。姐姐要照顾这位小姐,你们不要过来打扰了这位小姐,你们明白了么?” 看见两个孩子用力地点点头,顾明琴放了心,把他们交给岳成,又嘱咐了几句,然后就向客房走去。在这个过程中,一道目光如影随形,惹得她忍不住回过头去。果然是顾岳成,他看着自己,眉头紧锁,好似不安。顾明琴本想问个究竟,奈何余光中顾鑫在客房里来回踱步,顾明琴不敢耽误,急忙跟了过去。 “丫头,你来了?”看见顾明琴,顾鑫打了个招呼。 下意识地点点头,顾明琴走到床边,观察了一下床上的女孩,还和今天早上一样,睡得很沉。 “一直没有醒过来吗?” 顾忠点点头:“我一直在这里看着,这位姑娘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真担心,会不会……” 顾明琴伸出手,抚了抚女孩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女孩的额头微微发热,但应该算不得发烧。通常情况下,这样的状态,恐怕连大夫都不用看。握住她的手,替她把把脉,脉象依然紊乱,顾明琴经验有限,看不出太多。无奈地摇摇头,把她的手放下,帮女孩盖好被子。 “忠叔,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顾明琴看着对面的老人,关切道。 “大小姐……”顾忠有点受宠若惊。 “忠叔,你什么也不要再说了,你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比不得我年轻,一晚上不睡觉,明天还可以撑起来。今天晚上我守夜,明天一早,如果她还没有醒过来,你再来替我。” “可大小姐……” “顾忠,算了吧,你就按她说的,早点去休息吧。”顾鑫此时开了口,打断他的话,只道,“这丫头来历不明,到底是为了治病,还是其他,谁也说不清楚。留明琴在这里,如果这女孩醒过来,明琴还可以在第一时间问问清楚。你去休息吧,明天早上再来就好了。” 看二人都这么说,顾忠也不再坚持,认命般地点点头:“既然大小姐和二老爷都这么说,那我就告辞了。如果大小姐有什么需要,叫一声,我老头子马上就到。” “谢谢忠叔。” 目送着老仆人离开,顾鑫关闭了房门,走到顾明琴身边:“看出什么了?” “有点低烧,但并不严重,脉象紊乱。孙女经验有限,看不出太多,还请叔公指点。”顾明琴谦虚道,从床边站起来,向着老人福了福身子。 “看来这段时间你很努力,不错不错。”顾鑫欣慰地点点头,面上浮现出赞许的颜色,又一次在心里感叹,自己没有看错人。从侄孙女身上收回目光,俯下身去,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半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在这个过程中,老人的眉头渐渐地蹙起,过了许久,才慢慢的站起身来。 “叔公,怎么样了,这位姑娘……”顾明琴有些迫切。 顾鑫苦笑:“和你一样,什么也没看出来。” “怎么会这样?” “也许真的如同冯德明说的,这位姑娘中了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毒素吧。也许只能这位姑娘醒过来,亲口告诉我们。”顾鑫说到这,不由地长叹一声。 连顾鑫都没有办法,询问本人,那就是唯一的办法了。现在的问题是,这女孩愿不愿意如实相告。如果这女孩想活下去,自然会把话说清楚。可如果……想到那天见面时,这女孩的坚持,顾明琴就忍不住开始怀疑,这女孩愿不愿意留下来。无意中回头,却看见叔公疲惫的颜色,心中不忍,便说道:“叔公,你也回房休息吧,我照顾她就好。” “你一个人……没问题?”顾鑫有点担心。 顾明琴正色点头:“我可以的,叔公,你放心。” 感动于顾明琴的孝心,顾鑫也不好拒绝,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辛苦你了,你照顾她,如果有什么事,就去叫我。” 顾明琴点点头,站起身来,把老人送出房间。老人似乎还不放心,又嘱咐了几句。顾明琴并没有表现得不耐烦,而是一一答应,直到看见老人满意的离开,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走了。关闭了房门,返过身,靠在门上,休息了片刻,才重新向床边走了过去。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48章 苏醒 坐在床边,顾明琴又一次观察起床上的女孩,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在记忆中挖掘,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她。回忆了半天,顾明琴可以确定,眼前这个女孩,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个陌生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可问题是,既然如此,他们两个为何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莫不是因为父亲? 仔细想想,不无可能。这女孩身中剧毒,痛不欲生,作为她的同伴也好,家人也好,肯定是遍访名医,哪怕是散尽钱财,也要治好她的病。显然,在他们看来,父亲顾家梁就是这样一个名医。可问题是,父亲的死讯,此地人尽皆知,两个人不可能没有听说,可为什么还是去而复返?难道是求医心切?可为什么那天见面,自己主动邀请,这个女孩会那么快拒绝? 为什么那位公子会悄悄地把她放在医馆门口,自己却悄无声息地离开,他在逃避什么? 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一人可以告诉自己,那便是眼前这个女子。或许等她醒来,自己就可知道一切。可问题是,这女子愿意如实相告么;还有,她知道自己是被人送过来的吗;如果提前知道,醒来后,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反应?一切的一切,没有人可以给顾明琴一个答案,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 “哈……”打了个哈欠,顾明琴伸了个懒腰,不由地向后靠去,靠在床棱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东方鱼肚白,天蒙蒙亮。顾明琴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一晚上,就这样靠在床棱。现在的她,只觉得浑身僵硬,动惮不得,稍微一动,仿佛骨头就要断了。伸伸胳膊,伸伸腿。渐渐的,身体恢复了知觉。第一反应是去看床上的女孩。她还是如同昨天,双目紧闭,睡得很沉。拉过她的手,把了把脉,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一天一夜过去了,这女孩还没有醒,顾明琴禁不住有点担心。看看天色,既然已经亮了,想必叔公已经起来了吧,不如让他来看看。想好之后,顾明琴站起身,或许是起来太猛,一时没注意,竟觉得有些头重脚轻。扶着床棱,休息了片刻,慢慢地,那种眩晕的感觉没有了,她才重新睁开了眼,哀叹一声,慢慢地向门口走去。 “白大哥,白大哥,白大哥……” 身后传来喃喃的呼唤,惹得顾明琴浑身一震,急忙回头看去,果然见那床上的女孩身体颤抖,摇晃着脑袋,嘴唇一张一合,仿佛说着些什么。顾明琴急忙走过去,俯下身,凑到她面前,轻声唤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姑娘……”女孩嘴唇张合,却没有声音。她在说什么?依着好奇心,顾明琴再度俯身探去,凑到她嘴边,终于听清楚她说的话了— “白大哥,带我走,不要离开我,我不要治病,求求你,带我走……” 果然没猜错,这丫头是拒绝治病的。只不过她嘴里喊着的“白大哥”指的是谁?那位公子?顾明琴皱了皱眉,再度低下头,才发现女孩已经睁开了双眸,顿时惊喜万分:“姑娘,你醒来了?”一天一夜,这女孩终于醒过来了。 女孩似乎是听到了声音,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顾明琴,似乎有些呆滞。过了好半天,才幽幽的开了口:“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沪城,顾家,我是顾明琴,顾氏医馆。”顾明琴自我介绍,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女孩。顾明琴这个名字可能她不清楚;但顾氏医馆,她一定是知道的。对方蹙着眉,打量着自己,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顾明琴刚想再度开口,突然见女孩翻身坐起,却又因为一阵眩晕,倒在了床上。 顾明琴一见如此,急忙扶住了她:“姑娘,你没事吧?”将她小心地平躺在床上,刚要起身,却被女孩紧紧地抓住了手— “有没有看见白大哥,有没有看见白大哥,就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白大哥?”女孩殷切的注视着顾明琴,期待着她给自己的答案。 看着女孩渴望的目光,顾明琴心有不忍。低下头,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再说道:“我不认识什么白大哥,我只知道昨天一早,姑娘是一个人躺在医馆门口……” 听了这话,女孩慢慢地松开手,放开了她,转过身来,已经是泪流满面:“白大哥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 女孩哭的很凶,让顾明琴都禁不住为之动容,本想劝劝她,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自己连两个人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虽然这女孩的眼泪让她有了一个猜测…… 眼看着女孩抹干眼泪,就要下地,顾明琴急忙拦住了她:“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我要去找我的白大哥。”女孩心急火燎的,说话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去看她。 “可是人海茫茫,你去哪里找;你知道那位白公子在什么地方,或者是去了什么地方吗?”顾明琴故意问她。 女孩突然停了下来,神情呆滞,呆呆地看着前方:“我把白大哥弄丢了。”说着这话,女孩再一次泪如雨下。 见她如此难过,顾明琴也是心有不忍。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柔声劝道:“这位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那位白公子关系如何,但我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你留在此地。昨日,医馆里的大夫发现了你,将你带回了医馆,经过诊治,发现你很有可能身中剧毒。” 听到这话,女孩慢慢地回头,神色迷离地看着顾明琴。 看到她的眼神,顾明琴倒是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就麻烦你告诉我,到底中的是什么毒,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医治。”说到这,顾明琴略略低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实不相瞒,我们医馆里的三位大夫虽然阅人无数,可就算是轮番诊治,也没有诊出来姑娘的毒素到底为何毒,而且……” “没办法,谁也没办法,我是必死的。”女孩轻轻摇头,“白大哥应该是知道的,可他为什么要扔下我,难道连让我看他最后一眼的机会,都不愿意留给我吗?”说到这,低下头,捂着脸,嚎啕大哭。 “姑娘,姑娘……”顾明琴轻唤几声,本想劝慰,又无奈说不出话来,只能扶着她的肩膀,轻拍着,给予她无声地安慰。心里感慨万千,又是个痴情种啊。只是不知道那位白公子看到女孩这个模样,会不会后悔当初把她一个人留在此地。正想着这些,忽听“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顾鑫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 顾鑫一见如此,不由地一愣,慌忙走过去,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明琴摇摇头,正欲开口。却不想旁边的人动了动,推开自己,就要下地。顾明琴急忙回头,拦住她问:“姑娘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白大哥。”还是那句话,说话间,女孩已经穿好了鞋子,回头看着顾明琴,见她似要开口,便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他在哪儿,也知道他要去哪儿,我可以找到他。”话说完,女孩站起身来,就要往前走。刚走了几步,忽然以手扶额,向后倒来。 “姑娘……”顾明琴眼疾手快,急忙扶着她,劝道,“姑娘身体虚弱,还是休息一晚上了再走吧……” “不,去晚了,我赶不上他的。”女孩非常急切,本能地推开了顾明琴,颤颤巍巍的往前走。 “姑娘……”顾明琴不放心,正欲跟过去。不曾想,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着的叔公忽然开了口— “姑娘所中之毒是否和东丽人有关?” 此话一出,已经走到门口的女孩立马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老者,眉头微蹙:“你怎么知道?” “叔公……”顾明琴和她一样,看着顾鑫,微微蹙眉,颇是不解。昨天他也为这位姑娘诊治过了,没看什么啊,怎么今天…… 看到侄孙女的表情,顾鑫便清楚她心中所想,呵呵一笑道:“丫头,你还记不记得,昨日我为这位姑娘把脉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个毒素,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不知在哪里遇到过。”顾明琴点点头,看来是想起来了。顾鑫很欣慰,于是就接着说道,“后来,药田那边出了事,我们就马上过去了,所以具体的,我也来不及考虑。直到昨天晚上,躺在床上,想起一件事,想了一晚上,终于明白了。” “丫头,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和你爷爷曾经去过一个海边小村,差点留在那里繁衍生息。是因为东丽人杀了村子里的人,我们才不得不再度奔波,直到来到此地。丫头,我在这里纠正一个错误,那些人并不是被东丽人杀死的,而是中毒而死的。” “中毒?”顾明琴大吃一惊,不由地回头,望向身边的女孩。那女孩沉默了,默默地把头低下,不语。顾明琴明白,叔公说的没错。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49章 安慰 顺着她的目光,顾鑫也看了眼女孩,再望向顾明琴,颔颔首说道:“确实是中毒。这么多年过去了,时至今日,我仍然记得那时的情景。那天晚上,几个东丽强盗乔装打扮,冒充酒贩子,进入村庄,刚开始假情假意的请村子里的人喝酒。村子里的人没兴趣,就拒绝了。谁知道那些人居然亲自动手,给他们灌酒。” “灌酒?”顾明琴吃了一惊,不觉皱起了眉头,也太残忍了吧?忽然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只见那女孩抱着胳膊,身体不停地颤抖。难道她的经历也是这般? “村里有几个高大威猛、会打架的,想要和他们拼命。谁知那些人武功高强,三拳两脚,便收拾了他们。就这样,一晚上的时间,全村覆没。”顾鑫说到这,轻轻地闭上眼睛,似乎是有些不忍。过了好久,他才轻叹一口气,重新开了口,“我和你爷爷当时是客人,赶了一天的路,在一个村民家里的柴房里休息,早早地躲了起来,总算是逃过一劫。第二天早上,估摸着那些强盗都走了,我们才小心翼翼地出来。出来以后才发现,全村的人都死了,中毒而死。” “当时我和你爷爷也算是有了些微的医术,替那些人把了把脉。虽然人已经死了,没有了脉搏,可还是可感觉到脉象问题。因为这件事,对我们兄弟俩影响很深,所以到现在为止,我都仍然没有忘记那种脉象的异样。可是这么多年来,我再也没有遇到过这种异类的脉象,直到现在,这位姑娘的出现。” 顾鑫说着,转头看向女孩:“姑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和你的家乡,恐怕也遭受过东丽人惨无人道的屠戮吧?” 听到这话,顾明琴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叔公,明明是这位姑娘一个人身中剧毒,你怎么会说她家乡所有人都惨遭屠戮呢?” 顾鑫笑着摇摇头:“丫头,你这就不知道了,东丽人的惨无人道,并不是针对某一个人。他们要杀人,绝对不会仅仅针对一个人。他们每到一个地方,不管是用毒,还是杀人,都是大屠杀,一个不留。几十年前是这样,时至今日也不例外。”说到这,老人紧握双拳,显得义愤填膺。 深吸一口气,转向女孩:“姑娘,我说得对吗?” 女孩用力地点点头,抬头看着顾鑫:“老人家,他们真的是,真的是太没有人性了……” 原来这个女孩叫李凤妹,家住福建,今年十五岁,三年前,家乡遭到东丽人的荼毒,和顾鑫所讲的故事差不多。也是东丽强盗冒充生意人,强买强卖,故意挑起事端,接着就是下毒,展开大屠杀。李凤妹当时是被母亲藏起来了,侥幸躲过一劫。据她所说,东丽人在他们村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持续了一天一夜,那些人才离开。 当逃过一劫的李凤妹好不容易从地窖里爬出来时,才发现屋内屋外,横尸遍野。她趴在父母身旁哭了三天三夜,直到昏死过去。醒过来以后,才发现为人所救。这个人就是她口中的“白大哥”,大名白沐秋。李凤妹也不知道白沐秋到底是什么人,只知道他是一个好人。这两年,为了给她治病,不辞辛劳,带着她东奔西跑,寻访名医。 “白大哥听说,沪城的顾家梁顾大夫,曾经医治过东丽人的制造的断魂草,所以就想着,让他帮我医治。谁知道当我们来到这里,却发现顾大夫已经…….”瞧了一眼旁边的顾明琴,李凤妹默默地低下了头。 听她这么说,顾明琴自然想起了父亲,不由地一阵唏嘘。 “你怎么知道家梁医治过东丽人的断魂草?”顾鑫蹙着眉头,不解地问道。抬头看着顾明琴,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女孩急忙摆摆手:“不不不,不是这个顾大夫,而是原来那个顾大夫。据说他们家有什么灵丹妙药,完全可以医治好东丽人释放出来的毒素。” “大哥?” “爷爷?” 顾明琴和顾鑫二人异口同声,相互对视一眼。爷爷医治过东丽人的毒素?这么大的事,这个叔公怎么没有和自己提起过?还有什么祖传的灵丹妙药?前几天,顾鑫是和自己说过,他和爷爷兄弟俩确实是研究出了什么解药、疫苗。只不过针对的是疟疾,而不是所谓的病毒。 难道……灵光一闪,顾明琴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她吃了一惊,不由地回头,望向对面的顾鑫。 顾鑫也看着她,蹙着眉头,四目相对,仿佛心照不宣般的,皆是点头。看来两个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坐在床上的女孩:“姑娘,麻烦你伸出手来,让我再为你把把脉。” 李凤妹犹豫了一下,慢慢地伸出了胳膊。 顾鑫帮她把着脉,捋着胡须,半眯起眼睛,好像是若有所思,不一会便皱起了眉头。 “叔公,情况如何?” “确实是有点像。”顾鑫点点头,完后又蹙起了眉头,“当初,此地发生疫情,人尽皆知,可东丽人却从来没有来过此地。姑娘,你怎么会说,当初的疫情和他们有关呢?” 李凤妹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白大哥打听过,说就是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我都是跟着他的,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说着说着,女孩情绪激动,从床上站起来,又要下地,幸亏顾明琴眼疾手快看,急忙拦住了她— “姑娘这是要干什么去?” “我去找白大哥。”女孩依旧坚持。抬头看着顾明琴,不及她开口,又说道,“顾小姐,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他在哪儿,也知道他要去哪儿,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可你现在毒入骨髓,生命垂危,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是熬不过半个月了。姑娘真的可以确定,你一定能在半个月之内,找到你的白大哥?”顾鑫再一次开了口,反问女孩。 女孩颤抖着唇,蹙眉看着老人:“你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只有半个月时间了?你们顾家不是有解药吗?” 顾鑫点点头:“不错,当初疫情发生之时,我和大哥废寝忘食,研究出了疫苗和解药。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东丽人有没有对毒药进行改进,谁也无法确定。别的不说,我刚才为你把脉的时候,只是说似曾相识,也不是完全一样。这说明什么,说明病毒已经不是原来的病毒了。说不定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我们当初的解药对它有没有作用,有多少作用,我也说不清楚。也就是说,就算你服了我的解药,能不能彻底康复,还是个问题,我也没有十足地把握。”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没有一点办法。如果姑娘可以留在这里,让老夫观察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可以找出根源,对症下药,没准就可以让姑娘你完全恢复健康。当然了,在这段时间里,我还会给你一些辅助药物。虽然不能保证你一定可以恢复健康,但暂时的续命,总是没问题的。姑娘,性命攸关,请你三思而后行。” 顾鑫说完,目光真诚地看着女孩。 听到他这番话,李凤妹动了心,谁不想活着,她也想。只不过想起白沐秋,她又陷入了矛盾。 “姑娘,你知不知道,那位白公子为什么不顾你的反对,哪怕是弄晕了你,也要悄无声息地把你送入医馆?” 李凤妹一听这话,愣住了,不由地回过头去,看向身旁的顾明琴。 “很简单,他想让你活下去。”顾明琴如此说道,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让她感受到自己的真诚。看了一会,重新抬起头来,又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位白公子为何救你,为何帮你;可正如你所说的,这么多年,为了你东奔西跑,目的只有一个,让你活下去。眼看着机会就在眼前,你觉得他会随随便便放弃吗?” “我不清楚白公子为何会把你扔下、却又弃你而去,但我相信,你知道。”顾明琴看着女孩,眨巴着眼睛,内里充满了了然。“你刚才说,你知道他在哪儿,知道他要去哪儿,说明你对于他的事,并非一无所知。或许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却又怕耽误了你的病情。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把你留在这里。” “或许他知道你对他的感情,知道你绝对不会独自留下,为了给你治病,他只能在你陷入昏迷的时候悄悄地把你留下,放在医馆门口。而且我还相信,那个时候,你的白大哥绝对没有离开。他一定是躲在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保护着你,直到看到医馆的大夫把你带进医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李凤妹掘了撅嘴巴,有些郁闷。她发现眼前这个顾明琴竟把自己看得透透的,在她面前,自己根本就没有秘密可言。 听她这么说,顾明琴回头看着顾鑫,二人相视一笑。转过头来,再看向女孩,轻咳一声说:“这位姑娘,现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是两条路,其一,你离开顾府,去找你的白大哥,我不拦着你。但我想提醒你,叔公刚才说的半个月时间,绝非危言耸听,而且你现在非常虚弱,如果硬撑着赶路,能走多远,能不能坚持到见到他,谁也说不清楚。就算你侥幸见到了他,你的身体已经透支,和他在一起,还能有多少日子?”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50章 旧事 “第二条路,便是留下来,让我们尽力为你医治,虽然我不敢保证我们顾氏医馆完全可以让你恢复健康、转危为安,但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为你续命。活的时间长了,你才有可能再次见到你想见的人。而且,既然那位公子把你留在这里,如果他做完了事,必然会来找你。李姑娘,你也应该清楚,你这样的情况,对于那位白公子来说,或许是一种拖累。我知道,这样的话不好听,但你必须承认,这是事实。” 听到这话,女孩身体猛地一震,然后便默默地低下头去。 看她这般,顾明琴知道,虽然嘴里没有承认,但心里应该是认可了自己的说法。 微微一笑,顾明琴拍着她的肩膀,鼓励道:“你别泄气,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能活到他来看你的那一刻。李姑娘,我告诉你啊,人就是这样,哪怕是真的得了不治之症,命在旦夕,只要心里有一个信念,并且为了这个信念,努力的活下去,就一定可以冲破风雨,看到曙光。姑娘,我希望你是这样的人。” 李凤妹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对上她的眸子,那里面有支持、有鼓励,让她不由地想相信她,好像突然间恢复了活下去的信心。是啊,她说的不错,只要努力的活下去,自己有生之年,或许才可以再次见到他。 “顾小姐,这位老伯,实在是麻烦你们了。”李凤妹跪在床上,冲两人深深地磕了个头。 “姑娘免礼。”顾鑫急忙伸出手,将她扶起,却说道,“医者仁心,这是大哥去世前的交代,顾鑫不敢忘本。姑娘信得过我老头子,是我老头子的福气。姑娘放心,老朽一定会尽力而为,帮助姑娘除去病毒。” “多谢老伯。”李凤妹再次表示感谢。 “这位姑娘,你觉得怎么样,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现在就去让厨房里准备。”顾明琴再次问道。 女孩平静地摇摇头:“不必了,我一点也不饿,只是说了这许多,有点累。”说完后,有意无意的,配合着打了个哈欠。 看她如此,顾明琴站起身:“既是这般,明琴就不便打扰了。姑娘好好休息,我会让人守在门口,若是姑娘有什么需要,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不必客气,言语一声,他们马上就会去准备。” “实在是太谢谢了。”女孩更是感激万分。 顾明琴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一笑,算是回应,然后就扶着顾鑫离开了客房,并且体贴的为女孩关闭了房门。 李凤妹坐在床上,看着前方那扇关闭的房门,不由地拧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从客房里出来,顾明琴长松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总算是把这个女孩留下了。 “丫头,你真的是越来越能干了,嘴巴也越来越厉害,能说会道。刚才那丫头那么坚持的要离开,到了最后,还是让你留下来了。你刚才的表现,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听到这话,顾明琴回头,就看见叔公面带笑意,向自己微微颔首,流露出赞许的颜色。见此,顾明琴故作谦虚:“叔公谬赞了,并不是孙女聪明,只不过是将心比心、以己度人。孙女看得出,李姑娘对于那位白公子一往情深,哪怕是疾病缠身,也要随他而去。孙女就想着,何不让她站在那位白公子的角度,仔细的想一想,想想自己是白公子,他会怎么做。其实,李姑娘是个聪明人,这样的事,一点就透,心里明白,或许只是不甘心罢了。” 顾鑫听罢,禁不住点点头,也感慨道:“李姑娘也是个痴情女子啊。”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孙侄女,“你刚才说,以己度人,让我想起了一件事,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有和那个杜公子见过面吧?” 顾明琴一愣,叔公怎么会突然提起杜少航?看见他关切的表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略略低头,深呼吸,平复了心情,才答道:“这些日子,家里的事太多,我也想不到要去见他……” “这么久没有见面?”顾鑫有点吃惊,也有点怜惜。 顾明琴摇摇头,笑道:“叔公,不说这些了。哦对了,你刚才说,会想办法解除李姑娘体内的毒素,到底有多大地把握?” 顾明琴突然岔开话题,让顾鑫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失望。只是考虑到这丫头的心情,没有多问。只是回答她的问题:“有多大的把握?一点把握也没有。” “什么?”顾明琴惊呼。话音未落,就看见对面的老人以指覆唇,冲自己摇摇头,眼光瞥向客房。顾明琴瞬间明白,急忙闭上了嘴巴,拉着老人快走几步,走到一个角落里确定二人说的话李凤妹是听不见了,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叔公,你……”话未说完,老人的叹息声已然传入耳膜— “你不了解东丽人,他们是一个嗜血的民族,他们的法则是弱肉强食。近一百年来,对于我们华夏,他们虎视眈眈,无时无刻不想着以最快的速度,侵吞我们的民族。据说,大概二三十年前,他们开始修习巫道,研制巫毒,就是为了杀人不见血,以最快的速度,吞噬我国。” “东丽这个国家处在海上,这些年来,海水一点点吞噬他们的土地,土地不够,最好的办法就是,向外扩张……” “所以她们就来侵吞我们?”顾明琴似乎明白了什么。 顾鑫点点头:“可以这么说,最关键的是,他们要的是我们的土地,要的是我们的资源,就是不想要我们的人。所以,一次次的大屠杀,一次次的病毒武器,为的就是将我们彻底灭亡。”说到这,老人握紧拳头,瞪大了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眉目间写满了愤怒。惹得顾明琴一身战栗。 慢慢的,老人平静下来,哀叹一声接着说:“本来,东丽只不过是弹丸小国,按照我大华夏的规模、实力,只要团结一心,让他们俯首称臣,没有任何问题。只可惜,这几十年来,朝廷腐败、自甘堕落,各地军阀、豪强各自为政,老百姓不堪重负,揭竿而起,民不聊生。再这样下去,我大华夏就是自取灭亡。” 说到激动处,老人难以克制情绪,重重地咳了起来。 “叔公,你慢点,别激动,别激动……”顾明琴站在他身后,轻轻地为他拍了拍背,并且柔声劝道。 站直了身子,老人摆了摆手,也不知是不用了,还是没事。以手抚胸,喘了几口气,老人重新睁开眼睛,回头看着顾明琴:“丫头,你有所不知,当初的事,对于我和你爷爷来说,那是永生永世忘不了了。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打听东丽人的动向,哪里发生了灭门、灭村,我们都会打听一下,是否和他们有关。只是此地偏僻,如果想打听外面的事情,并非易事。所以大哥死后,我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父亲,就是为了避免恐慌。现在,在你的身边,发生的几件事,都与他们有关,所以我也不得不将我知道的、查到的,告知与你。事情非同小可,丫头,我还是希望你可以保守秘密。” “叔公放心,孙女心里有数。”顾明琴这般说道,看见老人微笑地点了点头,又再度开口— “这些年,我暗查东丽人的动向,查来查去,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项。” “什么?” “瘟疫。” “叔公是说……” “这些年来,我试图查找东丽人的动向,找不到什么,可人尽皆知的瘟疫,还是发生过几起。你也知道,瘟疫这种东西,古已有之,每朝每代都避免不了发生这样的事,尤其是在灾荒之年。如果朝廷有力,完全可以避免,可如果朝廷黑暗、民不聊生,那就……” 苦叹一声,顾鑫摇摇头,好像是非常可惜。 重新抬起头来,他接着说道:“就是因为这个,我没有将几次瘟疫放在眼里。现在仔细想想,那几次瘟疫确实是奇怪,好像是无声无息的发生了。当天下人尽皆知时,事发之地已经没有活口。现在想起来,才发现这就是奇怪之处。过往的瘟疫虽然来势凶猛,取人性命,可不管怎么说,到了最后,还会有人撑下来。可那几次的瘟疫,到头来,居然没有任何活口,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只可惜我太大意了,一直没有留意;若不是李姑娘提醒……” 顾明琴不敢相信:“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异常吗?” “发现不对劲的人肯定是有,比如说李姑娘,比如说当年的我们。可那又如何?朝廷无能,官府和东丽人勾结,隐瞒不报,对于知情人杀人灭口。官府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知情人没有容身之地,那些地方本来就地处偏僻,无法引人注意,所有人死于非命。久而久之,自然就无人知晓。” “那些官府怎么会和东丽人勾结,难道他们不知道东丽人的惨无人道吗,难道那些被害死的无辜村民,不是他们的子民吗?”顾明琴义愤填膺。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51章 担忧 “子民?在他们的心里,或许只有金钱才是他们的子民。”顾鑫冷笑地讽刺道,“其实,不仅仅是那些无良官府,还有一些实实在在的商人,为了所谓的金钱,出卖自己的灵魂,比如说……”说到关键处,顾鑫突然停住了,闭了嘴,抬起头,目光越过顾明琴,看向前方。 怎么不说了?顾明琴听得津津有味,老人却是戛然而止,这让她有点意兴阑珊,怎么了?刚想问问,却见老人冲自己努了努嘴,目光依旧射向前方。循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那个身影就站在不远处。原来如此,顾明琴恍然。 顾岳成见被发现了,知道躲不过去,便硬着头皮走到二人面前,施礼道:“大姐,叔公。” “早饭用过了?”顾明琴关切地问道。 顾岳成点点头:“已经用过了,小妹小弟吃完了饭,我已经让他们去了书房,在那里读书写字;叔公和大姐的饭菜,我已经安排厨房,重新热过。” “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到,谢谢你了。”顾明琴冲着他微微一笑。却发现大弟微微抿唇,似张非张,好像是要开口,却又不敢,只是看着前方,目光怯怯。回头看去,才发现顾鑫阴沉着脸,冷若冰霜。顾明琴知道他还是怨恨顾岳成和陈思婉交往一事,何苦呢,把话说明白,不行吗? 重重一咳,引得大弟打了个寒战,重新回过神来,看着自己,唤了一声,然后低眉垂首。看他如此,顾明琴心有不忍,便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去学堂吧,省的去晚了,先生训斥。” “是,大姐,小弟马上就去。”向着顾明琴抱拳一拜,顾岳成便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停住,回头看着顾明琴,“昨天住进来的那位姑娘情况如何?” “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情况比较复杂,恐怕需要几位大夫联合诊治。这件事与你无关,安心读你的书就好。” “哦。”顾岳成低低地应了一声,有些垂头丧气。他听得出,大姐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太多,心里充满了郁闷,甚至是觉得,自己在大姐、叔公面前,变成了一个外人。自己所知道的,还不如岳冲、明音两个小的。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 “岳成……” 顾鑫的突然一喊,把胡思乱想的顾岳成吓了一跳,猛地停下脚步,回头叫了一声:“叔公?” 顾鑫踱到他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才冷冷地说道:“家里的事,尤其是家里来了什么人,到了外面,少说几句。尤其是不应该接触的人。” 顾岳成一听,猛地抬起头,看着前方的长者,对方也看着自己,眸子炯炯有神,透露着威严,让人无法拒绝。不应该接触的人指的是谁,顾岳成当然清楚。他不甘心,不服气,他想反驳,他想告诉他,陈叔叔是好人,思婉是他唯一爱着的女人,他们不可能害死自己的父亲。只可惜,眼前的老人根本就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顾忠,送大少爷去学堂,在那里等着他,放了学,接他回来。不允许他和任何人接触。”说完以后,顾鑫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是,二老爷。”顾忠毕恭毕敬,行过礼后,走到顾岳成身边,下意识地去扶他的胳膊,“大少爷,时候不早了……” “你不要碰我。”愤怒地甩开他的手,顾岳成上前一步,质问顾鑫,“在这个家里,我是囚徒吗,你要派人看着我?既然如此,你还不如让人把我锁在家里。” “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可以把自己当成囚徒。”顾鑫开了口,悠悠地说道,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我早就和你说过,如果你不想去学堂,可以;留在家里,安安静静的自学,也未尝不可。反正你也这么大了,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何况,自从你父亲去世,你姐姐一个人,家里家外,忙个不停。你留在家里,照顾一下弟妹,也未尝不可……” 顾鑫话还没说完,顾岳成就一声冷哼,跑了出去。 顾忠不知如何是好,顾鑫背对着自己,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是什么颜色。无奈之下,只能看向顾明琴,见她轻轻点头,顿时明白,急忙喊了一声:“大少爷……”然后就急匆匆地追了过去。 苏红回头,看着那个低头走路,气闷不已的声音,不由地深深一叹,或许,应该把话说清楚了。脚步声响起,回头看去,才发现顾鑫匆匆而离,急忙喊了一声:“叔公……”也就追了过去,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行,尽可能劝道,“叔公,岳成年纪小,你别……” “他年纪小?过了今年,就十六了,如果老大还在……”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老人戛然而止,看了眼旁边的顾明琴,见她没什么异样,便气哼哼的继续,“认贼作父,早晚万劫不复。” “他又不知道。”顾明琴忍不住反驳。 顾鑫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女孩,皱起眉头,仿若不满,试图辩驳,却又无话可说。毕竟,这丫头说的是事实。到了最后,除了一声声无奈地叹息,再无其他。 顾明琴看是如此,暂时放了心,见老人唉声叹息,禁不住劝道:“叔公,你也知道岳成这个人,从小到大嫉恶如仇,如果他知道父亲的真实死因,肯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依我看,事到如今,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一些事情……”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顾鑫坚决反对,“且不说岳冲、明音年纪还小,知道了这件事,能不能承受得住,还是个问题。最重要的就是岳成。你是他姐姐,岳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你再清楚不过了。你觉得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么做?有没有可能一时冲动,跑过去向他陈锦显求证?” 说到这,顾鑫歇了歇,捋捋胡须,又道:“虽然我不能肯定这件事一定是陈锦显所为,但根据我的调查,八九不离十。如果岳成跑过去质问,陈锦显承不承认无所谓,最关键的是,他有没有可能杀人灭口,对我,对你?你我都死了,在这个家里只剩下岳成和两个孩子,他陈锦显如果想拿捏他们,只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可问题是,岳成什么也不知道,我们的态度却如此强硬,还让人寸步不离地看着。时间长了,岳成倔强上来了,恐怕会适得其反。”顾明琴有些担心。不等他开口,又道,“再说了,我们这样看着岳成,不让他和陈家人接触。时间长了,陈锦显产生了怀疑,照样有可能对我们不利啊。” 听到此话,顾鑫再次顿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考虑了一会,才说道:“等一会让人把顾忠叫回来吧。” “是,二叔。” 二人吃了点东西,出了府门,就看见老张一瘸一拐的向两人走了过来。可能是看见两人马上就要出门了,更是加快了脚步,跑到顾明琴面前,恭恭敬敬地递过去一张纸:“这是账房记录的,老李支出清单,大小姐请过目。” 顾明琴微微颔首,双手接过,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见身旁之人一声惊呼— “五百两银子,怎么会拿了这么多?”顾鑫说着,皱起了眉头,似有不满。 老张面露难色:“二老爷,你有所不知,据老李留下来的话,那个药材集卖地虽然距离不远,可价格有点离谱。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不会去那个地方买药材的,这次情况特殊……” “那也不需要这么多钱啊?”顾鑫仍然是非常不满,撇了撇嘴,斜了他一眼。 老张无话可说,心里觉得冤枉,要知道,拿钱的,买药材的,都不是自己,自己只不过是打探一下消息,仅此而已。就在他不知如何回答之时,顾明琴居然主动开了口— “二叔,这件事和李叔、张叔无关,是我答应的。”看着顾鑫,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然后才接着说道,“昨天李叔就和我提起过这件事,当时我就告诉他,不管价格如何,先以最快的速度,把药材买了再说,而且是越多越好。叔公,医馆刚刚恢复,刚刚有点生意,如果因为缺医少药,造成病人流失,那就得不偿失了。五百两银子,我们现在还拿的出来,第一就是赶快把药材买了,只有这样,医馆才能稳步发展。” 顾鑫看着眼前的女孩,过了许久才开口:“行吧,以后医馆的事,你说了算,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做。”说罢,背着手,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叔公……”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对方没有停留,更没有回头,只是前行,仿佛刚才那一声呼唤,叫的根本就不是他。 顾明琴站在原地,有些为难,她摸不清老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责怪,还是赞许。不过仔细想想他刚才说话时的表情,顾明琴觉得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满的意味。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位老人是真心诚意支持自己、鼓励自己,是的的确确想把顾家的产业,也就是顾氏医馆,交到自己手里。这让顾明琴如释重负,或许以后自己就可以真的当家做主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52章 劝说二婶 果然,对于老李带了五百两银子去买药这件事,顾鑫从那以后,没有再提。每日回家,顾明琴还是让原来那般,将医馆里的情况,向顾鑫一一汇报。顾鑫每次听完,都是频频点头,外加一句“以后这些事,你不用向我汇报了,自己做主就够了”,饶是如此,习惯成自然,顾明琴还是免不了一一相告。 比之老李,顾家栋带着人,倒是提前回来了,这一回来,顾明琴就发现这个三叔和之前相比,变化太大了。不仅说起药材的品种、品质,头头是道,如何砍价、如何挑选,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这让顾明琴简直是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原来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三叔吗? 尤其是当他听说,顾家韦一不小心,点燃了药库,烧毁了大部分的药材,除了大骂顾家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训斥顾明琴,这么大的事,不等他回来好好地商量,就派人去了最贵的药材集卖地。顾明琴无法,只能苦着脸告诉他,实在是没办法,医馆里急需药材,只能出高价,先把药材买回来再说,毕竟,医馆的生意最重要。 听了顾明琴的解释,顾家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催促着同伴再次出发。顾明琴劝了好半天,才把他留下。顾明琴和他说,三叔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回来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和家人团聚一番。买药的事情,暂时不急,等到老李回来了,看看他买了多少、买了什么,再做决定还要不要继续购买。 当顾明琴看见三叔跃跃欲试的姿态,禁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当初决定让他们参与到医馆的日常事务来,绝对是一个明智之举。最起码让他们知道,医馆的经营举步维艰,他们的月例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听着三叔侃侃而谈,兴致勃勃的讲述着一路上的奇闻异事,顾明琴不由地笑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话不假。 感慨于三叔的改变,想起另一个人,顾明琴却觉得头疼不已。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叔,顾家韦。 根据顾鑫在这之前安排的监视人员汇报,自从那天,顾家韦被人抬回家,这几天,一直是躺在床上骂骂咧咧的,骂完了顾鑫,骂顾明琴,甚至连死去的顾家梁,顾晶,都没有放过。顾鑫知道他这一行径,气的跳脚,若不是顾明琴拦着,说不定会再跑过去,把这个不肖子再好好地教训一顿。 顾鑫的建议是,别管他了,一分钱也不给,让他自生自灭。顾明琴却明白,这是不行的,尤其是此时此刻。 顾家韦本来就和陈锦显走得很近,现在把他踢出家门,无疑是将他往陈家推,而且还加深了他的恨意。弄不好会让他和陈锦显联合起来,彻底把顾家搞垮。这个顾家韦,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酒囊饭袋,只要你给他钱,让他享乐,管他是什么杀兄仇人,照样称兄道弟。 好在,根据得到的情报,这段时间,陈锦显并没有去找过他,自己还有机会。所以那天下午,看到医馆里井然有序,三个大夫各司其职,各自照顾着自己的客人,向赵大夫嘱咐了一番,便离开医馆,独自去了顾家韦的家里。 “明琴?”看到顾明琴,顾家韦的妻子徐氏有些意外。 “二婶。”顾明琴冲着她福了福身子,站起来说道,“我来看看二叔,不知道方不方便?” 徐氏皱了皱眉头,好像是有点犹豫,但看见顾明琴站在门口,气定神闲,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道:“他正在休息,要不我带你进去。”顾明琴轻轻点头,面带笑容,徐氏只好说了一句,“你跟我来吧。”说着,和她擦身而过,带着她向前走去。 “多谢二婶。”顾明琴表示感激,再次欠了欠身。 听到这句话,徐氏愣住了,不由地回头,再度看向女孩,女孩也看着自己,微微的笑着,亲切自然,让人容易受到感染,可徐氏此时却笑不出来,想到丈夫的脾气,又是一阵叹息。 “自从被阿叔打了一顿,回到家里,他一直是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发怒。家里的碗碗碟碟、茶壶茶杯,不知道被打碎了多少。”走在路上的时候,徐氏向顾明琴介绍情况,语气中包含着些许抱怨。 顾明琴笑道:“叔公上次是气急了,毕竟那么多药材全部烧毁,而医馆要开张,最重要的就是药材。二叔这一次也太大意了……” “明琴,二婶明白,有些话,作为你的二婶,不应该说出来;但你二叔这样……有些事,二婶也不得不说了。”徐氏小心翼翼地开口,观察着顾明琴,见她微微颔首,才接着说道,“你的二叔的情况,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什么都不会,让他去管理药库,不是自找麻烦吗?”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还是和原来一样,每个月给你们钱,让你们不劳而获,让二叔去胡作非为、流连花丛?”顾明琴反问她。刹那间,徐氏脸色特别难看,皱起了眉头,望着自己,似有不满。顾明琴毫不理会,只是接着说道,“前几天二叔公还在和我说,要把二叔赶出家门,一分钱也不给,让他自生自灭……” “什么?”徐氏大惊失色,捂住了嘴巴,本能地抓住身边人的衣服,“明琴……” “二婶,你别担心,我已经劝过叔公了,暂时不会如此。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他毕竟是我的二叔。”顾明琴这样劝慰道。好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徐氏慢慢地松开了手,长松一口气。顾明琴却在这个时候话锋一转,“不过,二叔如果再这样顽固不化、无所事事,我也只能听从叔公,彻底分家,让二叔自己想办法。” “明琴,你不能这样,你刚才说了,我们是一家人……” “就是因为是一家人,我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忍着他,给他机会。若不是这层关系,用不着叔公开口,我已经把他逐出家门了。”顾明琴毫无顾忌地说道。看到对面的中年女子蹙起眉头,难以置信般地看着自己。顾明琴收回了目光,微微点头,“我知道,祖父临终时交代过父亲,一定要好好照顾二叔三叔,顾家不能散。所以一直以来,父亲都是尽可能的维持你们的生活。医馆的生意繁忙,父亲分身乏术,来不及照顾你们,每个月只能是给钱了事。你们在做些什么,尤其是二叔、三叔,钱花在哪儿了,根本就没时间过问,长此以往,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不得不说,父亲有责任。” “如果医馆的生意还是和原来一样,每日络绎不绝,我也不介意供养两位叔叔。可问题是,现在不行了啊。”顾明琴说着,蹙起了眉头,“爹爹去的突然,前两个月,我几乎都在忙着父亲的丧事,医馆不得不暂时关闭。一个月前,才重新开了张。开张是开张,可父亲去世,医馆的金字招牌没有了,如果再想把顾氏招牌打出去,让方圆百里人尽皆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二婶,我也不瞒你,医馆重新开张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达到收支平衡,我们家里现在的花销用的还是这些年父亲攒下来的余额。二婶,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钱来养一个无所事事的懒人?”顾明琴直截了当,一点也不客气,只说的徐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不已。 顾明琴却不理会,只是继续说道:“医馆刚刚有些起色,就出了这样的事。二婶,你知不知道,为了重新购置那些烧毁的药材,我花了多少钱?五百两银子。” “啊?”徐氏惊得尖叫一声,又急忙捂住了嘴巴。 顾明琴把手放下,看着前方,长叹一声:“今年药田的收成本就不好,在这之前,我已经让三叔带着人去购买药材了。本来,买一次就够了,就因为二叔的不小心,我就要多花一份钱……”回头看着女人,顾明琴继续,“二嫂,你知不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我的意思是让你们来掏这笔钱。谁破坏,谁赔偿,公平合理。” “明琴……”徐氏失声叫道,惊慌失措。五百两银子,自己怎么可能拿的出来? “二婶,你别紧张,别着急,我只是随口一说,不会让你们出钱的。”顾明琴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明琴……”徐氏泪流满面,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放开她,顾明琴又一次继续:“我刚才提起三叔,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他原来和二叔一样,也是无所事事,每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吟诗作对,不问世事。可现在怎么样,还不是走出家门,去帮医馆做事。这次回来,我发现他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既然三叔都可以改变,为何二叔不能?” “明琴,你的两个叔叔不一样,你二叔他……”徐氏正准备解释,顾明琴却不愿给她一个机会—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53章 探问 “二婶,这个顾氏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是我爹的。当初爷爷和叔公经历千辛万苦,创立顾氏医馆,他就属于顾家所有人。父亲、二叔、三叔。顾家人本来就不多,父亲去世,弟妹年幼,叔公年纪大了,在我身边,就剩下二叔三叔,除此之外,别无依靠。我只是想让他们帮帮我,把顾氏发扬光大,难道有错吗?” 顾明琴说着,皱起眉头,满怀希望地看着徐氏,希望得到她的理解。 看见女孩渴求的目光,徐氏心里充满了怜惜。禁不住伸出手,帮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含着泪,颤抖地说道:“丫头,这些日子,你一个人,实在是辛苦你了。” 顾明琴摇摇头:“没事,我只希望二叔能够站出来,帮我一把。” 听到这话,徐氏顿住了,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说道:“明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二叔实在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嗒”一声脆响,显然是什么碗碗碟碟摔在地上,一听见声音,徐氏马上闭上了嘴巴,眼里露出惊恐之色。 一看徐氏的表情,顾明琴明白了,顾家韦又在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带我去看看。”说完,匆匆往前走去。 “明琴……”徐氏急忙喊了一声,快步跟去。 卧房里,顾家韦爬在床上骂骂咧咧:“怎么回事,给老子喝怎么烫的水,想烫死老子啊?老子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还能向老头子邀功请赏是怎么了?我告诉你,老头子如果敢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老大死了,我是老二,理所当然我说了算,偏偏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在那里耀武扬威,吃错药了吧?说我不会医术,那小丫头会吗?什么大小姐,我呸。说白了,还不是想握着权力不放?黄土都快把自己埋了,还不想撒手呢,什么东西啊……” 其时,顾明琴和徐氏已经进了屋,就站在他身后,听着他骂个不停。顾明琴似乎无所谓,一脸平静。徐氏却有些听不下去了,皱了皱眉头,低喝一声:“别说了……”说着,悄悄地打量着旁边的顾明琴,对方太平静了,以至于徐氏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越是这般,倒是让徐氏越发不安。偏偏,顾家韦的口无遮拦还在继续— “凭什么不说?就允许他倚老卖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骂的狗血喷头,大棒子直接夯下来,就不允许我说句实话?有本事让老家伙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是看他不顺眼,他也看我不顺眼……”说到此处,顾家韦累的咳了起来,一伸手,“水。”很快,一只娇嫩的手就把一杯茶递到了他面前。 顾家韦可能是真的渴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喝完之后,砸吧砸吧嘴:“还可以,就是有点苦,下次少放一点茶叶……”回过头来,看见站在面前的妙龄少女,一下子愣住了。 顾明琴接过茶杯,半眯起眼睛,笑看着他:“一杯茶够吗?二叔刚才说了这么多,一定是口渴了吧,要不要侄女再帮你倒一杯,让你喝完了,接着说啊……” 顾家韦一听这话,再次怔住了,突然一拍床板,毫不客气地说道:“说就说,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我说错了吗?明琴侄女,冒昧地问一句,你学过医术吗,你知道如何给人看病么?你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老三恐怕也是一无所知。既然如此,这个顾氏医馆开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开医馆靠的是什么,大夫,最好是有名望的大夫,比如说我爹、大哥。可现在,两个人都走了,医馆靠谁?靠你,靠我,还是靠那三个?明琴侄女,你可别忘了,他们三个人到底是外人。如果爹爹还在,大哥还在,还可以勉强压得住,可现在,就靠你……” 顾家韦嗤笑一声,瞟了她一眼,转过头去。 “所以二叔才想着把医馆卖了?”顾明琴不计较他的蔑视,倒了一杯茶,再次递到他面前。 顾家韦接过茶,喝了一口,吐出茶沫,再接着说道:“明琴,二叔这一次真的是为了你好。趁现在还没有损失太大,赶紧出手,这样一来,我们还可以多赚一点,每个人多分一点。否则的话,将来有一天,入不敷出、债台高筑,如果你想卖,那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那为什么要卖给陈家?” “知根知底啊。”顾家韦梗着脖子,好像是理所当然,“明琴,你应该清楚,他陈家是怎么有的今天?当年,若不是我爹,就是你爷爷,他陈锦显早就饿死街头了,也不可能发迹成现在这个样子。就冲这一点,把医馆卖给他,他也不会亏待我们。再则说了,他陈锦显命中无子,这辈子就陈思婉一个女儿,过几年,那陈小姐嫁给岳成,什么陈氏医馆、顾氏医馆,还不都是我们家岳成的?” 见顾明琴似要开口,他先一步点点头,接着道:“我知道我知道,岳成没有习过医术,他和老三一样,钻研的是学问。可医馆归了岳成,还不就等于归了岳冲,说来说去都是顾氏医馆,不是么?” 顾明琴点点头,好像是表示理解:“二叔说得有理,只是侄女觉得奇怪,既然早晚有一天,医馆归还顾家,那陈叔叔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在现在这个时候,把医馆花那么多钱买回去?将来有一天,医馆归了岳成,这笔钱不就白花了么?关于这一点,任何生意人恐怕都想得到吧,陈叔叔为何还要做这个冤大头呢?” “这个,这个……”顾家韦反应迟钝,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到了最后,竟有些不耐烦,“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你陈叔叔是想帮你。” “是吗,原来陈叔叔是这般有情有义,哪怕是做个冤大头,也要把我们抚养长大。”顾明琴笑了,好像是恍然大悟。不及顾家韦开口,她却话锋一转说道,“可为什么,父亲去世了这么长时间,这个有情有义的陈叔叔却是从未出现探望一眼,甚至连父亲葬礼的那一天,他都没有出现?” “明琴,话不能这么说,你想想,顾氏医馆关了门,那些病人去了什么地方?沪城不大,本来就没几个医馆,他们陈家自然是人满为患,抽不开身,也是有可能的。” “抽不开身?二叔倒真的会为陈家人找借口。”顾明琴冷笑,对于这个二叔,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愤恨他的无知,还是可笑他的天真。 “明琴,你想得太多了。”顾家韦似乎越来越不耐烦。 “想得太多?”顾明琴苦笑,看到二叔皱起眉头,似乎还要开口,轻轻地一摆手,没让他说话,“二叔,这件事我们暂且不提,毕竟事关重大,侄女还要好好想想,还要和叔公商量一下。毕竟这个医馆是爷爷好不容易创办的产业,又经历了父亲十几年的努力,终于才走到这一步,就算是要卖,也必须好好地估价。我当然清楚,爷爷救过陈叔叔,又是良师益友,恩同再造,陈叔叔肯定不会亏待我们的。但最起码我们自己也要心中有数,总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嘛。” 顾家韦仔细地想想,或许觉得顾明琴的话也是颇有几分道理,不由地点点头。 看顾家韦不再纠结,认可了自己的说法,顾明琴放了心,继续说道:“我今天过来,除了想看看二叔恢复得怎么样,还有就是另一件事,也就是那天晚上……” 话未说完,便听见一声冷哼,低头,顾家韦已然是扭头不理。回头去看那徐氏,对方也是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 顾明琴重新回头,看向顾家韦,接着说道:“二叔,侄女清楚,你对叔公的严厉耿耿于怀;可你也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那个药库,是我们医馆里最重要的储备,可以说是一年的药材,就这样全没了,医馆的生意还怎么做,叔公能不急,能不气……叔公当初把药田交给二叔你,自然希望二叔好好做事,说来说去,还不是信任二叔……” “信任我?如果那个老家伙真的信任我,大哥去世以后,就应该把这个顾家交给我,让我说了算;而不是……”说到这,顾家栋突然停了下来,瞥了一眼顾明琴,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原来是埋怨自己越俎代庖了啊。顾明琴禁不住在心里冷笑。笑过之后才说道:“二叔,父亲去世以后,叔公为什么没有把家族产业交给你,各种理由,二叔应该比我清楚。上次见面,侄女已经说的明明白白,在这里就不重复了。侄女还是那句话,如果有朝一日,二叔真的可以撑得住顾家,侄女就马上把这个掌家人的位置,还给二叔。” “你说的是真的?”顾家栋一时激动,差点起身,却不想伤口还未痊愈,无意中碰到,立刻龇牙咧嘴。 看到他这副模样,顾明琴便觉得滑稽,以手掩唇,抑制住笑。轻咳一声,抬头看着顾家韦,再说道:“好了,我们言归正传。二叔,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去药田做事,无缘无故的,带一壶酒干什么?”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54章 缘由 不等他回答,顾明琴点点头,又说道,“我知道二叔你平日里不拘小节,喜欢对酒当歌。可现在毕竟是要掌家的。拿着一壶酒,在药农里晃来晃去,成何体统?侄女相信,二叔不是糊涂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对不对?侄女这几天也调查了一下情况,那些药农们告诉侄女,在这之前,二叔都是规规矩矩的,怎么会突然……”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个老家伙。”顾家韦不服气地喝道。 “相公……”徐氏听不下去,哀怨地喊了一声,示意他别说了。 顾家韦却根本就不买她的账:“怎么了,我说错了,我说的是事实。”说完后,还瞪了她一眼,以此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回头看着顾明琴,又道,“你们把药田交给我,想看看我的能力,药田的事,理所当然我说了算。可那个老家伙就是看我不顺眼,每天跑过来,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像我做什么,在他的眼里都是不对的,都是错的。既然觉得我做的不好,当初让我来干什么?好了,既然他嫌弃我,我就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坐在一旁,喝酒聊天看白戏还不行吗?大不了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就是因为这个,二叔那天早上去药田的时候才带了一壶酒?” “怎么了,不行啊?你二叔我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闲来无事,喝点小酒,难道你这也要管?”顾家韦白了她一眼,非常不满。 顾明琴马上赔笑地说道:“二叔,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侄女怎么敢干涉你的爱好,只是话说到这里了,就事论事而已。” “不过这件事如果说起来,恐怕真的要怪那个姓陈的。” 正说着,顾明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地惊了一下:“二叔,你说什么,这件事和姓陈的有关,哪个姓陈的?陈……陈叔叔?”此时此刻,顾明琴只觉得浑身紧张,手心里尽是汗水。 “你干什么呀,一惊一乍的,不过是个玩笑。”对于侄女的紧张,顾家韦非常不满,横了她一眼,移开了目光,趴在床上,好像是无所谓一般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哥俩在一起喝酒,陈兄告诉我,他得了一瓶上好的花雕,想请我尝尝鲜,看看是不是真的。明琴侄女,你是不知道啊,你二叔我对于花雕的辨识,在这个沪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轻轻地吃一口,我就知道……” “别说废话,告诉我,后面怎么了?”拍了一下桌子,顾明琴打断他的话,厉喝一声。 这一厉喝,倒是把顾家栋吓了一跳,抬起头,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顾明琴。他知道作为长辈,自己应该教训她,可不知为什么,呵斥的话到了嘴边,被她目光中的严厉逼了回来,还生生的打了个寒战。不由地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咽了咽口水才说道:“我本来以为他是想放在第二天晚上,两个人一起喝。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他居然派人给我送来了。那人还说,陈兄最近一段时间都有事,不能再陪我喝酒了,怕我等急了,先拿给我,让我尝尝鲜。那个时候,我马上就要到药田,实在是懒得把酒送回去,所以就把那壶酒带在身上了。” “到了药田,大家都在忙,没人理我,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关键是,在那个老家伙眼里,我做什么都不对。所以我干脆什么也不做,省的他来了,没事找事,挑我的毛病。”说到这里,顾家韦又是白了一眼,一阵冷哼。 抬头看去,面前的丫头阴沉着脸,虽是什么也不说,却是不怒自威,让顾家韦忍不住的紧张。吞了吞口水,又道:“我在药田里转了一圈,觉得没我什么事,就跑到药库里休息。坐在那里觉得无聊,就想着尝尝那壶酒。”说到这,顾家韦抬起头,冲着顾明琴摆摆手,急切地解释道,“明琴侄女,你可别误会,我真的不是想喝酒,我只是想着尝一口,抿一口。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的的确确就尝了一口。” 说着,竖起食指,好像是在强调,就是一口。 “结果如何,好喝么?”顾明琴似笑非笑地问道。 “好喝?我呸,什么玩意儿,还说什么,是上好的花雕。得了吧,又苦又涩,而且还辣的离谱。我喝了一口,就全吐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睡着了。” “睡着了?”顾明琴瞪大了双眼,惊讶不已。顾家韦居然告诉自己,他睡着了? 顾家韦点点头,一脸蒙圈:“是啊,没过多久我就觉得头晕,然后就睡着了。我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喝醉了,上头了?可我就喝了一杯酒,而且还吐了。”撇了撇嘴,顾家韦好像是觉得非常无辜,“醒来以后,我才发现着火了。明琴侄女,你是不知道啊,那火着的,如果不是我跑得快……” “二叔,你有没有想过,那壶酒为什么会突然引起火灾?”顾明琴突然问道。 “难道是那个陈锦显?”在这件事情上,顾家韦还算是反应快。然而,对于这个猜测,他却表示怀疑,“不会吧。一来,他怎么知道我会把那壶酒带去药田,如果我把那壶酒送回家了呢;再说了,将来有一天,陈小姐嫁给岳成,这个顾氏医馆自然也和他息息相关,毁了药田,也算是毁了他自己的东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抬头看着顾明琴,顾家韦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陈叔叔为何如此,我只知道,现在这个医馆还姓顾,和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不过,侄女劝二叔好好想想,这件事问题出在哪儿?”顾明琴慢悠悠的说着,并且慢悠悠的从床边站了起来,“二叔,时候也不早了,侄女也该回去了。二叔好好养伤,侄女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然后又走到徐氏面前,福了福身子:“二婶,侄女告辞了,二婶多多保重。”说罢,转身就向外走去。 “明琴侄女…….”徐氏急忙喊了一声,匆匆地跟了过去。 “哎……”顾明琴说的话模棱两可,让顾家韦怎么也想不明白,本欲追过去问个究竟,却不想自己旧伤未愈,动惮不得,稍微一动,便是牵动了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疼痛难忍,只能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才可以缓解疼痛。已经十几天了,什么也干不成,就只能躺在床上,顾家韦郁闷不已,没想到那个老家伙年纪大了,力气却不小,一出手还是这么重。顾家韦有时候不得不怀疑,那个老家伙是不是想把自己打死。 躺在床上无聊至极,有意无意的,顾家韦再次想起顾明琴刚才说的话,禁不住皱起了眉头,难道真的是陈锦显故意陷害自己?不会吧,两个人关系这么好,自己也没有得罪过他;而且当初他提出收购顾氏医馆,自己想也不想,马上就答应了。为什么他还要陷害自己,不和道理啊?想破了脑袋,顾家韦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的最后,顾家韦得出结论,这件事就是个意外,怪只怪自己点背,倒霉催的。 “明琴侄女,天快黑了,你一路上小心,早点回家。”站在家门口,徐氏温柔地叮嘱着顾明琴。 “多谢二婶了,我会注意的。”顾明琴微微欠身,抬起头,看着徐氏,又补充了句,“二叔这一次伤的比较重,一时半会的动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病人嘛,难免脾气暴躁,你多多担待。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人亲自给你送来的。” “是吗,那太好了。”听她这么说,徐氏自然是惊喜万分,激动地鼓起掌来。高兴过后,她叹了口气,“明琴侄女,不怕你笑话,你二叔一天到晚在外面胡来,这些年的月例,每个月花个精光,基本上没剩什么钱,所以……” “二婶,作为晚辈,我知道有些话,我不应该说;可现在家里的情况,有些事,侄女不得不说。二叔这样胡闹,二婶也应该劝劝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你看看三婶……”话未说完,便听见呜呜的哭声。顾明琴不得不住了口。抬头看去,徐氏低声抽噎。顾明琴虽然有些烦躁,但碍于身份,不好呵斥。侄女低下头不去看她,保持沉默。 可能是无人迎合,徐氏自动停住了哭泣,抬头看着顾明琴,梨花带雨。 哭完了?顾明琴抬眼瞧她,觉得差不多了,才继续:“不管怎么样,二叔受了伤,哪儿也去不了。这段时间,是你的机会。侄女希望二婶好好照顾二叔。二叔有伤在身,不宜劳作,也不宜会客。如果有什么人过来打扰二叔,二婶还是想办法帮着打发了吧,最好不要让任何人接触到二叔。” 顾明琴说完,深深地看着徐氏,眸子里有些深意。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55章 叔公遇险 对上她的目光,徐氏浑身一震,忙把头压下。定了定神,才重新抬起头看着顾明琴:“我尽力吧。” “多谢二婶。”顾明琴欠了欠身,表示感激,“时候也不早了,侄女就此告辞,刚才打扰二叔二婶了。”说罢,转身离开,慢慢地朝前走去。 徐氏依然站在原地,望着远处那渐渐变小的身影,不由得皱起眉头,低眉垂首。当她回过神、重新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远处的身影已然消失。重重地叹了口气,回过身,重新回到了府中…… 一边往前走着,顾明琴一边想着顾家韦刚才告诉自己的事情。现如今,她已经确定,药库的着火就是陈锦显暗中谋划。至于顾家韦提出的两个问题,在顾明琴看来,完全不是问题。首先,陈锦显和顾家韦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他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顾家韦嗜酒如命,得到了一壶好酒,如何舍得拿回家、等到晚上再品? 至于喝了一口就醉了,而且陷入了昏迷,那就是酒有问题。可就算是酒有问题,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找起火来?事后,顾明琴询问过药田里的伙计,事发之前、之后,药田、药田附近并没有可疑之人。顾家韦处于昏迷状态,不可能点火;那那场火到底是谁点燃的? 虽然顾明琴绞尽脑汁,仍然是想不出这个问题;但有一点,她是可以肯定的,这件事和他陈锦显脱不了干系。可问题是,从表面上看,这件事和陈锦显并没有直接关系。顾家韦也说了,送酒的是一个家仆,而不是陈锦显本人,到时候他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甚至于找个替死鬼。 无凭无据,又能如何?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算了,还是赶快回家,把事情告诉叔公,和他商量一下。顾明琴这样想着,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可不知为什么,顾明琴始终有一种感觉,身后有人。不是那种来来往往的路人,而是专门跟着自己的人。而当她回头去看,却发现并无异常。身边,不停地有人和自己擦身而过,然而那种感觉却挥之不去。这使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今天能不能平安到家。 “大小姐,大小姐……” “忠叔?”听见有人在喊,顾明琴急忙抬头,看到家人,虽是一惊,但更多的却是心安。好在,回去的路上,不是自己一个人。快走几步,和他汇合,“忠叔,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忠喘了几口气,才急切地说:“大小姐,你赶快回去看看吧,二老爷出事了。” “叔公出什么事了?” “二老爷他,他从山坡上摔下来了。” 顾府,顾鑫的房间— “冯大夫,怎么样,叔公没什么事吧?”看着床边的冯德明站起身来,顾明琴就迎了过去,迫不及待地问道。 冯德明瞧了她一眼,眼中还带着些许轻蔑。也不看她,只是低头整理着包袱,并慢悠悠地说道:“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有点骨折,然后就是皮外伤。我刚才已经给他固定过了,纱布三天一换,你不要管,我亲自过来,给他换药。” “那就麻烦冯大夫,辛苦你了。”顾明琴真诚的表达着感激。 冯德明一听这话,不觉一愣,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女孩,她也看着自己,碰上自己的目光,还唇角微扬,带着笑意。她一笑,却让冯德明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惊醒了顾明琴,急忙回头,眼见着顾鑫睁开了双眼,她惊喜万分,急忙迎了过去:“叔公,你醒来了,你觉得怎么样,哪里疼?” “叔公……” “叔公……”与此同时,顾明音、顾岳冲这两个孩子也围了上去,焦急地呼唤着他。 顾鑫看了看围在身边的三个孩子,最后把目光落在他们身后的中年人身上:“德明,你来了。”说着话,老人试图坐起身来,却被中年人轻轻地按住了肩膀— “老顾叔,你摔了一跤,有点骨折,也有点皮外伤。眼下这个时候,还是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吧。”冯德明说着,扶着老人,小心翼翼的躺在床上。 因着刚才的运动,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顾鑫只能咬牙忍着。现在重新躺下,可谓是如释重负,不禁长舒一口气。而且又传来冯德明温和的叮嘱— “老顾叔,你年纪大了,就应该待在家里好生休养。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没必要继续为他们操心了。二公子、三公子年纪也不小了,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你这样不放心,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冯德明这样劝说道,意欲所指。 “不是我不放心,实在是没办法啊。”顾鑫闭着眼睛,轻轻摇头,长叹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人,“德明,你也是大哥的学生,和他们三个一起长大。老二、老三是什么德行,难道你还不清楚么?不是我不放心,而是根本就靠不住。说来说去也怪我,从小到大,也没有好好的教导他们。好在,明琴在我身边,虽然是个女孩子,却也是踏实本分。暂时把家业交给她,我也放心。” 顾鑫说着,回头看着身旁对顾明琴,脸上散发着慈爱的笑容。 “可大小姐只是个女孩…….”冯德明显然是不甘心,谁成想,话刚开了个头,就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 “女孩怎么了,这几天,我大姐忙里忙外的,做错了什么,做到不好么?想当初,爹爹在世的时候,还不是如此?”顾明音小姑娘走上前,来到他面前,仰视着他,双手叉腰,不服气地反驳道。 “就是,大姐做的就是好。”顾岳冲也上前一步,附和地说。 冯德明愣住了,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被两个小屁孩怼的哑口无言。不是说他们的话不容反驳,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仔细想想,他们说得有理。这段时间,顾明琴经营医馆,确实是安排的井井有条,除了不会行医,其他方面无可挑剔,就算是比起顾家梁,也毫不逊色。而且这丫头为人谦虚,遇到什么事,也能和三个人有商有量,不耻下问。而且她每次做出来的决定,虽然自己不能完全苟同,但不得不承认,都是最合理,最合适的。这样的人,自然是顾氏最理想的当家人。如果说自己唯一对她不满的,那就只有一点了,她是个女的。 “冯大夫。” 听见声音,冯德明回过神来,抬眼看去,顾明琴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向着自己福福身— “弟妹年幼,说起话来不懂分寸,请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明琴在这里代他们向你赔不是了。”说着,轻轻地行了个礼。 毕竟是大小姐,冲自己行如此大礼,冯德明自然是诚惶诚恐,忙弯下腰去,深深地鞠了一躬:“小姐客气了,小姐快快请起。”说话间,抬头才发现面前的女孩已然直起了身子,望着自己,坦然地笑着。冯德明恍然,原来这丫头是故意的。只是,知道了又怎么样? “德明啊,时间不早了,今日之事,麻烦了,你早点回去吧,去晚了,路上不好走。”顾鑫突然发话说道,还捂着嘴,轻咳几声。 冯德明回过神,向顾鑫拱手一拜:“老顾叔好好休息,弟子过几天再来探望。”看老人点点头,冯德明也就放了心,转身欲离。就在此时,却忽然听到— “冯大夫,我送送你吧。”顾明琴再次来到她面前,欠身行礼,面对他惊讶的目光,却是什么也不说,只是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便先一步向门口走去。 冯德明犹豫了一下,也就随之而去。 送他走到大门口,顾明琴正准备说几句客气的话,还未开口,对方冷冰冰的声音便突然响了起来— “老顾叔这次受伤严重,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恢复。按我的建议,身边不能离人,所以这段时间,我觉得顾大小姐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用去医馆,专心留下来照顾叔公?”顾明琴眉眼微挑,反问道。 冯德明也不看她,还是和刚才一样,声音冷漠:“顾大小姐作为长女、长姐,如今家梁兄过世,大小姐自当承担起家庭重担,照顾弟妹、照顾老人。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顾大小姐一天到晚在外面抛头露面,恐怕是于理不合。时间长了,惹人非议,对大小姐的名誉声望也是不利的。” 顾明琴等了一会,见他没有再说,认为他应该是说完了。才点点头,认命道:“冯大夫说的不错,明琴这般抛头露面,的确不合规矩;明琴也想着躲在闺中,抚养弟妹。只可惜家门不幸,父亲去世,留下偌大的家业,明琴岂能袖手旁观……” “难道顾家就没有其他男丁,非要让一个女人抛头露面,掌管家业不成?”冯德明冷哼一声,显得不屑一顾。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56章 未归 “冯大夫说的可是明琴那二叔三叔?”顾明琴反问,对方瞧了自己一眼,又是一声冷哼,转过头去。顾明琴并不在意,只是接着问道,“二叔不拘小节,以酒为乐;三叔不问世事,沉浸书海;冯大夫觉得这两个人,谁能掌管着偌大的家业?” “放肆。”冯德明突然厉喝一声,指着顾明琴,胳膊微微颤抖,“我第一次听说,一个小姑娘居然敢如此评价自己的长辈。他们是你的亲叔叔,你居然如此诋毁与他们。在你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尊老思想,目无尊长,成何体统?”说着说着,冯德明因为激动,不由地抬高了声音。说完以后,好半天难以平复。 与之相比,顾明琴却是平静异常,先是就着他的话点头附和:“冯大夫说的不错,明琴确实是不应该随随便便非议长辈,但明琴所说之话,句句属实,没有一丝一毫夸大其词,明琴说的是事实。”说着,抬头挺胸,迎上他的目光,眼里毫无畏惧之色,只看得冯德明偃旗息鼓,顾明琴才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冯大夫,前些天的事,想必你也清楚,就是因为二叔的一个不小心,造成药库被毁,损失惨重,现在想想,十分可惜。叔公也因为这件事,难以平静,胸闷气短。冯德明,试问一句,这样的一个人,把家业交给他,让人如何放心的下?”顾明琴说着,微微蹙眉,似有点无奈。 这问题,冯德明无法回答。顾明琴所言之事,他也是知道的,禁不住在心里责备顾家韦的不靠谱;可是表面上,他却不得不找理由反驳顾明琴:“大小姐此言差矣。俗话说得好,人生在世,其能无错?有错改之,善莫大焉?我相信此事并非二爷有意为之,或许只是不小心。既然如此,何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知错能改,亡羊补牢?大小姐仅仅因为一件错事,就完全否定二爷,恐怕太武断了吧,有失偏颇啊。” 说完以后,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好像是不服气。 “冯大夫哪里听见我顾明琴否定二叔了?”顾明琴笑着反问,并冲着他轻轻地扬扬眉,“如果真的是全部否定,犯了如此错误,二叔早就被赶出家门;可现在二叔不但没有被逐出家门,而且还养在家里,不劳而获。明琴觉得,对于这个二叔,明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明琴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根本原因就是想给二叔一个机会。” “冯大夫,我想你是误会明琴了。明琴并非贪图权力之人。明琴曾经说过,只要二叔或者三叔可以在家族产业里独当一面,明琴马上就把医馆的事务双手奉还,从今以后不再过问。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拿不下来,事实证明,他们无法让顾氏像原来那样,稳步发展。” 顾明琴说到这,深深地看着冯德明,对方张了张嘴,又闭上。很显然,自己的话让他无可反驳。 收回目光,顾明琴平心静气,悠悠地接着道:“当然了,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按照二叔的意思,将医馆卖了,彻底撒手;可冯大夫你也清楚,这个医馆是祖父、父亲,两代人的心血,就这样拱手让人,不仅是叔公不甘心,就连明琴自己也舍不得。所以,明琴和二叔公商量过了,除非有一天,二叔彻底打消倒卖医馆的想法,否则的话,这个顾氏医馆,他永远没有继承权。” 说完,神色严厉,眸子里说不出的坚定。仿佛是为了让人明明白白看出她的决心。 这样的目光使得冯德明心头一颤,微微拧眉,愣是想不出一句反驳之语。而就在这时,对面的女孩再一次开了口— “冯大夫,父亲去世,明琴无知,医馆里的事,明琴只知道个皮毛,所以这顾氏医馆,明琴就拜托三位大夫。”顾明琴说到这,向着冯德明微微欠身。 “大小姐客气了。”冯德明也俯身行礼。 这一次,顾明琴却没有马上站起身来,只是谦虚道:“明琴年轻,不懂分寸,如果有什么不对的,还请冯大夫不吝赐教。明琴在这里先谢过了。” “大小姐言重了,老朽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冯德明回了礼,这一次,等着自己站起身来,对面的女孩才慢慢地直起了身子。还不错,打量着她,冯德明微笑地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这个顾明琴确实是可塑之才,有些事不用多说,一点就透;亏就亏在是个女孩,如果是个男娃…… 不敢多想,冯德明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大小姐看得起老朽,老朽自当竭尽全力,帮助大小姐保住这顾氏医馆,以保师父当年的知遇之恩。只是,老朽希望大小姐可以说话算数,如果有朝一日,二爷三爷能够成才,大小姐还是不要固执己见,早日归还家业的好。老朽也是为了大小姐的名誉,希望大小姐可以理解。” “我明白,多谢冯大夫提醒,明琴感激不尽。冯大夫放心,只要二叔三叔有一个人可以成才,明琴就说话算数,交出家业,不再过问。” 顾鑫的房间里— “叔公,你没事吧?” “叔公,你疼不疼,要不要岳冲给你揉揉,岳冲读过医书……” 听着两个孩子关切的问候,顾鑫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刚想说点什么,胸口一阵剧痛,痛得他头晕目眩,本能地捂着胸口,重重地咳了起来。 “叔公……”刚进屋的顾明琴正好看到这一幕,急忙跑了过去,扶着老人,帮他揉着背,并关切地问,“叔公,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叫大夫……冯大夫,冯大夫还没走远。”突然想起这事,立马转过身,就要冲出去找人,却被老人猛地拉住了胳膊— “你不要去了,我没事。”顾鑫说的艰难,说完以后,又是重重地咳嗽。 “叔公……”轻轻地抚着他的背部,帮他顺气。这时,有人递过来一杯水,顾明琴看也不看,直接接过来,给老人喝了。老人喝了水,好像是如释重负般,长松一口气,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呼吸慢慢地平稳。顾明琴不放心,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怎么样,好点了么?” 顾鑫点点头,呼出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的顾明琴,微微张口,似要说什么;但当他的目光转向旁边的两个孩子时,却闭上了嘴,没有把话说出。 饶是如此,顾明琴还是明白的。回过头,叮嘱弟弟妹妹:“叔公病了,需要静心修养,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再来看叔公……张叔,麻烦你带他们去休息。” “是的,大小姐。”老张颤颤巍巍走过来,牵起两个孩子,“二小姐、小少爷,我们回去休息吧。” 两个孩子虽然不舍,但对于顾明琴,可谓是言听计从,依依不舍的和顾鑫道了晚安,便随着张叔离开了房间。 就在老张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顾明琴看见顾忠站在门口,焦急地看着自己,面露难色。出事了?顾明琴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自己刚才让他去办的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忙回头,扶着顾鑫先躺了下来,故作平静地说道:“叔公,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等会再来看你。” 老人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也没有说话,只是头微微地点点。 看是如此,顾明琴轻叹一声,也没有说话,便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大小姐,出事了,大少爷不在学堂。”房门口,顾忠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 “什么,不在学堂?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刚才去接他,先生说,大少爷下午就走了,说是家里有事。具体是什么事,他也没说。我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 “陈家你去过了么?”顾明琴直截了当地扔出一个地址。 顾忠一愣,抬头看去,顾明琴脸上的表情难得的严肃,他恍然大悟:“我现在去看看。”说罢,转身欲离,却被顾明琴拉住了胳膊— “你不用去了,他不会有事。”顾明琴神色严肃,看着顾忠,轻轻地点点头,非常肯定。在她看来,如果陈锦显的目标真的是那个所谓的秘方,他现在就不可能这么快对岳成下手,对于自己来说,还有时间。于是就嘱咐顾忠,“你就站在门口,等着他,只要他一回来,就立马带他过来见我,一分钟也不愿耽误。” 当顾明琴重新走回房间时,顾鑫已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直接问了一句— “岳成还没有回来吗?” 听到此问,顾明琴顿住了脚步,但片刻功夫,就继续往前走,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故作轻松的解释道:“是啊,还没有回来,估计是被先生留堂了。你也知道,他马上就要去京城了,黄先生是他的启蒙老师,又带了他这么多年,学生突然要走,肯定是千叮咛万嘱咐。他们情同父子,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 “真的?”顾鑫微微眯起眼睛,显得半信半疑。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57章 人证 “叔公,我骗你干什么,有意思么?”顾明琴故意皱起眉头,似乎是有所不满,埋怨他不信任自己。 老人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孩,过了好半天,才移开了目光,微微地叹了口气:“今天的事,不是意外。” “你说什么?”顾明琴吃了一惊。回来的路上,顾忠已经和自己说过事情的经过,顾鑫出城办事,回来的时候,一不小心翻下山崖。幸亏及时抓住了旁边的树枝,才勉强逃过一劫。恰在这个时候,有人从他的头顶上经过,把他拉了上来,并且将他送回了家。 初听这些,顾明琴因为担心着老人,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想着赶紧回家,看看老人的情况,到底严不严重。现在,老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了,顾明琴心里的不安也慢慢地平静。而现在,老人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再次提起了紧张。想起当初姐弟三人遇险之时,越发感到事非寻常。叹息声响起,顾明琴回过神,便看见叔公微微颔首,有些虚弱地说道— “那条路,我经常走。年轻的时候,和大哥一起去采药,后来,也去医治过山里的村民,可以说,我闭着眼睛就可以走回家,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掉下悬崖。而且我走在里面,更是不可能。”老人说着,有些气喘,重重地咳了几声。身后,顾明琴帮他拍了拍背,慢慢地,老人恢复了精神,回头看着她,“丫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顾明琴摇摇头,不解其意。 “因为我遇到了蛇。” “蛇?”顾明琴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抱起胳膊,轻轻地搓了搓。哪怕是没见过,只要听到这个字眼,顾明琴就没来由的起鸡皮疙瘩。其实从小到大,在父亲的医馆里,顾明琴也是见过这种动物的,比如那瓶蛇酒,还有那些蛇胆。但每一次,顾明琴总是走的远远的,不敢靠近。怕蛇,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一声轻咳使她不得不收起思绪,回头看向顾鑫,听着他娓娓道来— “当时我走在崖边,其实根本就算不得崖边,还有一段距离呢,就是怕不小心跌下去。没想到走到那个地方,还是防不胜防,一条蛇突然钻了出来。我毫无防备,吓了一跳,只是本能地后退,没想到这一退,脚下一滑,就……”老人说到这,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回头看着顾明琴,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毫无防备吗,因为在我的印象中,那个地方根本就不可能有蛇出没。” “为什么?” “因为那个地方气候干燥,不适合蛇类繁殖。”顾鑫说着,抬头看着窗外,陷入了回忆,“我记得许多年前,我们碰到了一个病人。那个病人需要用蛇皮做药引。刚开始,我们为了节约成本,就上山自己找。可找了半天,别说是蛇,就连蛇蛋,我们都没有发现。无奈之下,只能是花钱购买。后来,我们上山采药,也寻找过,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所以我可以肯定,那座山里,根本就不可能有蛇。而这一次,那条蛇突然出现,也绝对不是意外。”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要害你?” 顾鑫点点头:“还有一点可以说明问题。发现了那条蛇以后,我本能地后退。按理说,我的速度不快,退不了几步,就可以停下来。但是我觉得我好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滑了一下,然后就掉下悬崖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凶手先是放毒蛇咬你,怕你反应快,躲过一劫;然后又在你的脚下放了障碍物,哪怕是你躲过了蛇咬,脚下的障碍物也会让你一不小心摔下悬崖、粉身碎骨?”顾明琴猜测道,看向老人,对方重重地点头,好像是肯定了这件事。 见他这般,顾明琴不由地觉得汗毛倒竖,毛骨悚然。不由地抱了抱胳膊,颤抖着声音问道:“到底是谁如此心狠手辣,想置叔公你于死地?” “这件事是谁做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吗?”顾鑫板起脸来,颇为不满地呵斥道。 “叔公……”顾明琴大惊失色,真的是陈锦显?想起这个名字,顾明琴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心里恨意满满。此时此刻,想起大弟,又是不安。若是没猜错,现在岳成就是和他们在一起,陈锦显会不会对他下手?虽然,在顾明琴看来,没有得到东西,陈锦显不可能这么快就动手。可现在的问题是,顾鑫遇到了意外,而且是人命关天的意外。 顾明琴突然有一种冲动,把岳成的事告诉叔公,忍了忍,她什么也没说。老人家刚刚恢复,刚刚平静下来,如果听说了这件事,一时激动,急火攻心,出了什么意外,那该如何是好?现在只希望那个陈思婉对于岳成真的是一片痴心,陈锦显看着她的面子上,可以暂时放过岳成,否则的话…… “通过今天的事,我倒是更加肯定了一个事实。” 正想着叔公遇险一事,顾明琴陡然间听到此句,不禁身体微震,回头看着老人,四目相对,从老人坚定的目光中,她看出了其中的深意:“叔公可是确定害死爹爹的是……” 老人在这时却移开了目光,哀叹一声,悠悠地说道:“丫头,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一直在查找老大死亡的真相。其实我这几天就在那个地方转悠,每天都去。只不过时过境迁,那地方又是人迹罕至,想查找疑点谈何容易?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我在和一个路人攀谈之时,他告诉我,老大去世的那天晚上,他看见了他,而且老大不是一个人。” “什么?”听到这话,顾明琴激动不已,紧握双拳,平复着心绪,“还有谁?”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却不愿意亲口说出。只是面色激动地看着老人,希望他亲口告诉自己。 “你说呢?”顾鑫反问,看着女孩,微微挑眉。等了一会,不见她回答,老人移开了目光,再说道,“据那个老汉所说,那天晚上,他是有事入城,回去晚了,才遇到了那辆马车。因为他曾经来过顾氏医馆,老大亲自给他诊过病,对于老大,他印象深刻。而且另外一个人他也认识,就是陈氏医馆的管家,何东。” “什么?”顾明琴再次惊讶,叔公果然没猜错,这件事和陈家有关。 “那个老汉和我说,当时天色已晚,但因为那辆马车和他擦肩而过,距离非常近;再加上认识这两个人,所以他万万不可能认错的。”顾鑫说到这,也是非常笃定,完后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想让那个村民亲口承认他所看见的,并非易事啊。” “为什么?” “我第一次去找他,没有点名身份,那老头和我侃侃而谈,而且非常得意;可当我说明身份和来意时,那老头居然是矢口否认,提也不提。还说什么不认识顾大夫,不认识什么何东。”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明琴不能理解,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害人,伤人,居然视而不见,甚至连出庭作证,都不愿意帮忙。如今这个世道,真的冷漠如斯吗? 顾鑫累了,咳了几声,缓了缓情绪才说道:“这也没什么,毕竟事不关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我老头子固执,不愿放弃。这几天天天去找他,软磨硬泡,可那老汉却是不为所动,始终不愿意帮忙。今天我又是为了这件事去找他,吃了闭门羹不说,他还和我说,他马上要离开沪城,去看望他嫁为人妇的女儿。” “他要走?” 顾鑫微微颔首:“我注意了一下,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去看女儿,根本就是一去不回。”说完之后,冷冷的哼了一声,“我怀疑他是被人威胁了,再三询问,那个老头就是什么也不说,哪怕我许以承诺,还是……我说的口干舌燥,人家不为所动,我有什么办法。眼看着天已经黑了,我没办法,只好先回来,想着明天再说,这老头无意中提起,他要等什么人,一两天之内,肯定是走不了的,没想到竟然出了事。如果不能在两天之内,说服他出庭证明,老大的死,恐怕就只能是个意外,可惜我这条腿……”隔着被子,顾鑫锤着自己受伤的双腿,老泪纵横。 “叔公,别这样,别这样……”看着老人泪流满面,顾明琴心里颇不是滋味,急忙抓住他的手,“叔公,你不要着急,你去不了,我去。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那位老人出面证明。” “你有办法吗?”顾鑫颤抖着声音,含泪问道。 “没有办法也要试一试,否则的话,早晚有一天,我们一家人都有可能死在他的手里。”顾明琴握紧了拳头,坚定信念。回头看着长者,“叔公,你知道么,这一次药库着火,很有可能就是陈锦显的策划;二叔是被他利用了。” “什么?”老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时急火攻心,闭上眼,向后一仰。 “叔公--”顾明琴急忙扶住了他,却被他猛地抓住了手—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58章 同来 “丫头,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牢牢地抓住顾明琴,紧盯着她的眸子,老人眼里充满了急切和期待。 顾明琴抿了抿唇,随后就把顾家韦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了顾鑫。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顾鑫的脸色、情绪变化,看着他脸色由白变红,呼吸急促,顾明琴暗叫不妙,叔公如此激动,不是一件好事,但她还是坚持着,把事情讲完。谁知话音刚落,对方就一阵猛咳,顾明琴随时准备着,见他如此,急忙凑过去,帮他拍拍背:“叔公,你没事吧?” 不料,对方突然推开自己的手,翻身就要下地,却因为受伤严重、体力不支,差点栽倒在地。幸亏顾明琴一直有所准备,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他,并按住他坐在床上:“叔公,你歇一会吧。” 听了她说的事,顾鑫怎么可能歇得住?抬头看着女孩,就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咳嗽不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容易在女孩的安抚下,慢慢地平静,停住了咳嗽,才抬头看着女孩:“你说的是真的?”虽然话不多,说完以后,又是剧烈的咳嗽。 顾明琴一面帮他拍着背,一面轻轻地点头:“应该是真的,我觉得这个时候了,二叔应该不会骗我。” 顾鑫好不容易停住了咳嗽,整个人还是激动万分,只听得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陈锦显,二十多年来,我们顾家待他不薄,为什么他要为了敌人,把我们赶尽杀绝,兔死狗烹,对他来说意义何在?”说完这些,咳嗽不止,掀开被子,又要下地。 顾明琴急忙拦住他:“叔公,你要到哪里去?” “我去问问那个陈锦显,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害我们?”老头非常激动,说完这句话,就要强撑着下地,却被顾明琴接下来的一句话问住了— “叔公,你想去质问,可证据何在?” 此话一出,顾鑫停住了,抬头看着女孩,眉头轻蹙,诉说着不解和不满。 面对这样的目光,顾明琴并未在意,只是放开了他,走到一边,幽幽地说:“其实,回来的路上,孙女一直在想这件事。据二叔说,那壶酒是陈家的一个家仆在路上交给他的,那个陈家家仆,二叔甚至都没有见过。如果去质问,陈锦显不承认怎么办;就算是承认了,那壶酒并不是从他手里交给二叔的,他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到那个家仆身上,一个‘不知道’,就可以把责任退得一干二净。到时候,我们根本就拿他没办法。” “他会吗?”顾鑫声音有点颤抖,似是不敢相信。 “你说呢?”顾明琴反问老人。 老人看着她,许久未语,到了最后,轻轻地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见老人低眉垂首,只是唉声叹气,顾明琴心有不忍,却不知如何劝慰。沉默片刻,看到老人情绪稍微好了一点,才开口说道:“叔公,你知道么,这一路上,我都在想,我们该怎么办。如果陈锦显真的想对我们赶尽杀绝,一计不成,肯定是又生一计。我看得出,对于陈锦显,二叔似乎没什么敌意,而且没有和你商量,具体的,我也不敢和他说的太多;还有岳成……” 提起弟弟,顾明琴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老人,见他还算是平静,才放了心。停了一会接着说道:“孙女这几天一直想问问叔公,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你真的要去?”老人打断她的话,回头看着女孩,蹙着眉头,问。 顾明琴微微一叹:“叔公受了重伤,去不了了,这件事除了我,还能让谁去,岳成吗?”闭上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睁开眼,又说道,“叔公刚才也说了,那一家人说不定就要离开此地了,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彻底没有机会了。所以我想试试,毕竟,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看着女孩坚定的眸子,老人好像是受了感染一般,轻轻地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叹息后,他说道:“如果你想去,那就去吧,你是个聪明的,我相信说不定你真的可以说服那个老头。不过,你毕竟是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去那个地方,不安全。让顾忠跟着你吧,最起码有个伴。” “我知道了,我们明天就去。”顾明琴并未拒绝。 伸出手,帮着女孩理了理头发,老人怜惜地看着她,又是一阵叹息:“叔公已经老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尤其是今天……”说到这,又是一阵猛咳,咳完以后,喘了几口气,再说道,“你爹爹走了,在这个家里,老二老三靠不住了,就靠你了。丫头,你千万要保重,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 “叔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好好保护自己,不会让自己有事的。”顾明琴安慰他说。看老人点点头,露出欣慰之色,好像是放了心,相信自己了,也就舒了口气。正欲再说点什么,余光一撇,却见顾忠站在门口,蹙眉看着自己,似有不安。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岳成…… “叔公,说了这么多,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去看看明音他们。”说完,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老人拉住了胳膊— “你进来吧。” 突听此话,顾明琴愣了一下,回头,只见顾鑫阴沉着脸,直视前方。顺着他的目光,顾明琴抬头看去,只见那顾忠低垂着头,眉头紧皱,好像是硬着头皮而来。 “二老爷,大小姐,大少爷回来了……”顾忠欲言又止,看他的样子,很显然,没把话说完。 顾鑫仿佛是没看出他的不自在,只是皱了皱眉头,有些埋怨地说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不知道家里还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顾吗,他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他现在在干什么,马上让他过来见我。”话说的太多,说完以后,又是一阵咳嗽,捂着嘴,好半天才慢慢地平复。 “这个,这个……”顾忠面露难色,时不时地瞧向顾明琴,眉头紧锁,好像是在询问她的意思。 看到他这般,顾明琴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是岳成出了什么事?这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老人就有些不耐烦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话啊。”顾鑫急的,拍了拍床板。 顾忠依旧是看着顾明琴,征询她的意思,见他闭着眼,微微颔首,好像是在说,你说吧。顾忠没办法,先是深吸一口气,终于开了口:“启禀二老爷、大小姐,大少爷今晚回来,还带回来了两个人,陈老爷、陈小姐……” “什么?”顾明琴大惊失色,顾鑫却是激动不已— “这个逆子。”顾鑫大喝一声,随后狠狠地拍了一下床板,返过身就要下地,却被顾明琴拦住了— “二叔公,你冷静一点,现在这个时候,不宜冲动啊……” “你让我冷静?你让我如何冷静?这个逆子在引狼入室,你看见没,你看见没?这个逆子正在帮助他的杀父仇人,来侵吞我们这个家。”老人说着说着,更是激动万分。 “可是岳成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什么也没有告诉他。”顾明琴好像是故意的,提醒老人。 “你说什么?”老人半眯起眼睛,不解、不满地看着她,似乎是没想到这女孩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说的是事实。”顾明琴毫不畏惧,勇敢的迎上老人的目光。和顾忠配合着,把老人重新安放在床上,顾明琴才接着说道,“当初,就是担心岳成感情用事、任性冲动,才没有把这些告诉他,毕竟我们还没有证据,如果因为岳成打草惊蛇,引得狗急跳墙,那我们一家人都可能陷入危险的地步。叔公,岳成和那个陈小姐是什么关系,你也知道,想要真正阻止他们,斩断他们的关系,实非易事,除非把这些告诉岳成,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到这,好像是不由地,顾明琴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也默默地低下了头。 过了好一阵,顾明琴重新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老人:“叔公,今天的事,你就不要去了,我去会会他们……”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顾鑫担心女孩。 顾明琴重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看女孩自信满满,老人再一次欣慰地笑了,在心里微微点头,还不错,自己没有看错人:“那好,你就去吧。不过我想提醒你的是,从现在发生的一系列情况来看,那个陈锦显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所以你千万要小心,不可大意。”看女孩点了点头,好像是认可了自己的话。顾鑫再一次嘱咐顾忠,“你和她一起去,如果那个陈锦显为难于她,你马上过来找我。” “是,二老爷。” 顾忠和顾明琴走了以后,顾鑫靠在床上,轻闭双眼,微微地叹了口气。歇息片刻,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向前方关闭的房门,又禁不住一阵叹息。虽然在他心里,他相信顾明琴,相信她的能力、她的魄力,相信她可以独自面对陈锦显,而毫不畏惧;但话又说回来了,毕竟是个女孩,面对陈锦显的老奸巨猾,她能坚持到几时?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59章 提亲 越想越不放心,老人掀开了被子,就要下地。却不想刚刚站起身,就被一阵剧痛袭击膝盖。腿一软,又重重地栽倒在了床上。趴在床上,一手撑床,努力了好一阵,却还是爬不起来。无奈之下,老人只能趴在床上,锤着床板,唉声叹息。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老了。可为了顾家,为了兄弟俩亲自创立的家业,自己还得硬撑下去。最起码,在自己有生之年,决不能让顾氏毁于一旦。可问题是,自己还能撑多久?老二浮躁,老三迂腐,都不是靠得住的人。明琴,我的孙侄女,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刚走到客厅门口,就看见弟弟岳成在那里来回踱步,显得焦灼不安。陈锦显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不急不躁,反而看上去显得悠然自得。陈思婉站在她的身边,倒是安安静静,但仔细看去,眉头紧皱,似也有些着急。小姑娘偶一抬头,望见自己,立时面露喜色— “岳成哥,你大姐来了。” 顾岳成听到这话,急忙回过头去,果然看见顾明琴站在门口,马上迎了过去,一面相迎,一面略带埋怨地说道:“大姐,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才过来,陈叔叔和思婉都等了好长时间,你怎么……” “我为何现在才过来,难道你还不知道?”顾明琴打断他的话,轻轻挑眉,转头看向身旁的顾忠,“忠叔,叔公的事,你和他说过没有?” “说过了,大少爷一回来,我就和他说,二老爷受了伤,可是大少爷……”顾忠答道,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的顾岳成,轻轻地摇摇头,微微摇头。 听了这话,顾岳成似乎是有点理亏,尤其是此时,对面的大姐只是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自己,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大姐……”低低的唤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任何语句了。 “既然叔公受了伤,为什么回来这么半天,不去看他?”顾明琴毫不客气,冷声问道。 “我,我,我……”面对着亲姐姐,顾岳成居然变成了结巴,吞吞吐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由自主地悄悄看向旁边的陈锦显父女俩。 陈思婉好像是有点激动,正欲开口,却被陈锦显按住了。给她使了个眼色,陈锦显站起身,走到顾明琴面前,笑着说道:“大侄女,你别生气,我看岳成侄子也不是故意的。毕竟我们来了,在他看来,我们是客人,把客人独自扔下,可能是不合适。大侄女,你也知道,岳成侄子是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行为做事,难免迂腐。大侄女,你可别误会,我这么说,可不是侮辱侄子。你们几个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的心里,你们也是我的孩子,和思婉一样,一样的。”说到这,故作轻松的呵呵一笑,却发现对面的顾明琴却是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陈锦显有些尴尬,无奈地收起笑容,轻咳一声接着道:“老顾叔的情况,我也知道了。忠叔说了以后,我也一直想去看看,又怕打扰……要不我现在就去看看他?”征询般地看着顾明琴,却不等她开口,就要往前走。不想,只不过走了一步,就被顾明琴挡住了去路— “不用了,陈叔叔的一番好意,明琴心领了。只不过叔公吃了药,刚刚休息。陈叔叔如果还有一点点体谅之心,就最好不要去打扰。”顾明琴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毫不客气,也没有任何尊重之意。 她这样的态度让顾岳成很是不满,阴沉着脸,冷冷地喊了一声:“大姐……”姐姐今天是怎么了,态度如此倨傲,这还是自己原来那样温柔善良的大姐?顾岳成皱起了眉头,不敢相信一般看着顾明琴,还要在说些什么,却被陈锦显拦住了— “岳成侄子,别说了,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不是。”陈锦显一边说着,一边向顾岳成使着眼色。见他低下头,把头扭到一边,哼了一声,好像是不服气。看他如此,陈锦显虽然心里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回头看着顾明琴,赔笑地说道,“岳成侄子年轻气盛,你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大侄女,你说得对,老顾叔刚刚休息,确实是不应该再被打扰。这样吧,我过两天再来看他。” 听了这话,顾明琴禁不住笑了:“陈叔叔,你可真有本事啊。没想到你一句话就可以让我这个亲弟弟闭上了嘴巴。由此可见,在他的心里,我这个亲姐姐可还不如你一个外人。” 此话一出,陈锦显立马变了脸色,涨红着脸,看着顾明琴,嘴唇哆嗦,不知说什么好。顾岳成也是紧抿双唇,望着顾明琴,脸上明明白白的写满了不悦。 旁边的陈思婉却毫不在意,冷哼一声说道:“什么亲人外人,理字当先,谁说得对,就听谁的。我爹说得对,就应该听我爹的。我说的对吧,岳成哥?”陈思婉说着,抬头看着顾岳成,眉眼带笑,藏着深深地情意。 “思婉,闭嘴。”陈锦显突然厉喝一声,并且瞪了女儿一眼。 思婉不服,撅起了嘴巴:“本来就是……”话音未落,就遭到父亲又一声厉喝— “闭嘴。”说话的时候,陈锦显狠瞪着女儿,面露警告之色,只瞪她不情不愿的转过头去,把头扭到一边,才回过头来,重新看着顾明琴,赔笑一般地说道,“大侄女,思婉年纪小,你别和她一般见识,我……”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顾明琴却又打断了他的话,慢悠悠的开口— “陈叔叔此番前来,不知有何贵干?”顾明琴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等他回答,又刻意补充了一句,“陈叔叔和岳成一起过来,大概不仅仅是为了把岳成送回家吧。” 陈锦显一愣,抬头看到女孩嘴角的冷笑,不简单一惊,这丫头,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想到这,陈锦显竟有些紧张,但很快,他安慰自己,一个小丫头,比思婉大不了几岁,不足为虑。这样一想便安了心。如刚才一般,笑着说道:“大侄女,你误会了,实话告诉你,你陈叔叔这次和岳成侄子一起过来,可是为了一件好事啊。” “好事?”顾明琴皱了皱眉,好像是不解其意。 “就是思婉和岳成侄子的婚事啊。” “婚事?”听了这话,顾明琴更是大吃一惊。看看陈思婉和顾岳成,两两相望,却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顾明琴不得不在心里感叹,叔公猜得真准。 两个年轻人的举动,不仅是顾明琴,陈锦显也看在眼里,微笑地颌了颌首。转向顾明琴,急忙解释道:“大侄女啊,你看事情是这样的,思婉和岳成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如今,两个人年纪也不小了,我觉得是不是应该……” “陈叔叔,难道你忘了么,我家爹爹刚刚去世。”顾明琴故意提醒地说道。 陈锦显一听此话,不由地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说道:“大侄女说的是,家梁兄的死,我也是非常难过,好好的一个人,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是非常可惜。却突然间话锋一转,“可不管怎么样,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们也应该……” “陈叔叔,你刚才说,爹爹死了很久。那侄女想问问你,这个很久是多久?充其量,三个月的时间有没有啊?”顾明琴打断他的话,反问,“且不说父母去世,守孝三年,才算是孝道;可如今,父亲去世仅仅三个月,儿子就热热闹闹的谈婚论嫁。陈叔叔,你觉得合适么?”望着陈锦显,顾明琴微微挑眉。 “大姐……”对于顾明琴不善的语气,顾岳成再次表示不满,轻叫一声,就要反驳,谁知话未出口,就遭质问—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顾明琴厉声问道,毫不留情,“爹爹刚刚去世,尸骨未寒,你便要谈婚论嫁,热热闹闹的迎娶她人。难道在你的心目中,你死去的父亲,还不如一个和你无亲无故的女人?百善孝为先,这个无知儿童都明白的道理,你居然不明白,亏你还是个读书人,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顾岳成一听此话,猛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万分惊讶般地看着顾明琴。他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亲姐姐会用这般词汇形容自己?她今天这是怎么了,疯了吗?为什么,就是因为自己回来晚了,就是因为自己和陈锦显父女在一起?难道她已经认定父亲的死,和陈叔叔有关?不可能,不可能,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什么叫无亲无故?我是岳成哥的未婚妻。”陈思婉毫无顾忌的开口。 “思婉……”陈锦显企图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那边,顾明琴一阵冷笑,毫不客气地反问—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60章 动之以情 “未婚妻?谁说的,谁定下来的,谁允许了的?这么大的事,我这个顾家大小姐,岳成的亲姐姐,怎么就不知道?”反问完毕,顾明琴再次冷笑,“陈思婉,你可别忘了,你也是陈家大小姐,大家闺秀,如此随随便便说出自己是某人的未婚妻,而且是在对方家里没有认可的情况下,还如此理直气壮,到底是自己家里家教不严呢,还是本人自己就不要脸?” 听了这话,陈思婉瞬间变了脸色,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大姐,你干什么呀?”顾岳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尤其是看到女孩委屈的眼泪,心痛不已,冲着姐姐大喝一声,就要向思婉走去。谁知道刚走了几步,就被一只胳膊挡住了去路,抬头看着这个神色严肃,不容置疑的面孔,他皱起了眉头,不满地质问,“大姐,你要干什么啊?” “如果你还承认,你自己是顾家子孙,你就不要过去。如果你过去,那就麻烦你改一下自己的姓氏。从此以后,顾家与你毫无瓜葛。”顾明琴一脸正色,毫无玩笑之意。 “大姐……”第一次,顾岳成冲着自己的姐姐怒吼道,腥红着眼睛,瞪视着姐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愤怒,他不解,为何姐姐就是不能理解自己,成全自己?父亲去世,姐姐有没有想过,自己是多么的孤独,多么的寒冷,自己只是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身边,陪陪自己,不行吗?她想解释,想说明,余光一撇,陈思婉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望着自己,神色间充满了期待。这样的目光让他热血沸腾,一时冲动就要开口,谁知此时,只听得有人重重一咳,循声望去,陈锦显冲自己微微摇头。心有不甘的,顾岳成闭上了嘴巴。 本以为陈锦显会想办法劝服姐姐,成全自己;谁成想,传入耳膜的竟然不是陈锦显浑厚的声音,而是姐姐那阴阳怪气的声音— “岳成啊,看来你是真的想改名换姓了。外人咳嗽一声,你居然就不说了,比我的话还管用?”顾明琴说话之时,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弟。 “我……”顾岳成理屈词穷,看着姐姐,又恨又恼。 终于,陈锦显好像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冲着顾明琴也喝了一声:“大侄女,你太过分了,我……”话未出口,对方就慢慢的回过头来,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虽未言语,可女孩那不怒自威的目光让他心生畏惧。为什么,自己居然会害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略略低头,陈锦显平静了片刻,重新抬起头,还是如刚才一般,故意板起脸来,看着对面的女孩:“大侄女,你刚才说的话,确实是有点过分。再怎么说,思婉也是你的妹妹,你怎么可以如此言语羞辱……” “陈叔叔何出此言?妹妹?陈小姐姓陈,明琴姓顾,非亲非故的,如何称之为姐妹?”顾明琴反问,毫不留情,甚至是不去看那陈思婉一眼,只是看向面前的陈锦显,嘴角轻扬,似笑非笑。 “可你们是一起长大的……” “一起长大的就是姐妹?那和我一起长大的太多了,这条街上,整个沪城,那些小姐公子许多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有些人甚至是一起学过女红刺绣,是不是说,这些人都是明琴的兄弟姐妹?如果真的是这样,明琴实在是受之不起。”顾明琴说着,面带微笑,朝着陈锦显福了福身子。 重新站起来,在顾明琴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看着陈锦显,一脸正色:“在明琴的心目中,亲妹妹明音,才是明琴的姐妹,岳成、岳冲,是明琴的兄弟,至于其他人,只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如果时不时地有来有往,明琴自然牢记在心,把她当成家人。如果好长时间无来无往,明琴自然就毫不在意。毕竟,不管是现在、过去,还是将来,对于明琴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自己的亲人。” 陈锦显咬着唇,沉着脸,冷冷的望向面前的女孩。女孩似乎无所畏惧,抬头挺胸,迎上自己的目光,不躲不闪,眼睛里似乎透露着些许了然。这让陈锦显忍不住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丫头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了?那个糟老头大难不死,会不会把一些事情告诉她?虽然是这样想着,但很快,陈锦显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可能不可能,那么隐秘的事,顾鑫不可能告诉一个女娃。顾家韦、顾家栋,在那个老头眼里是靠不住的。这个秘密,一定还是在那个老头的肚子里。 “大姐,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真地把我当成亲人,你就应该成全我。”顾岳成在这个时候激动地喊道,因为激动,他说完话后,有些呼吸不均,重重地喘着气,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的亲姐姐。 “成全你?成全你就是在父亲尸骨未寒之时,为你敲锣打鼓,娶妻生子吗?”顾明琴毫不客气地反问,“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我……”顾岳成答不上来。在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姐姐说得有理,可现在…… 低低的哭声响起,惹得他回头。正前方,陈思婉依旧是梨花带雨,让人怜爱,让人心动。他不自觉的向她走去。就在此时,耳边一阵重咳,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循声望去,顾明琴满脸阴鹜…… “大侄女,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陈锦显再次劝道,“就算你和思婉从小到大没什么交际,思婉和岳成侄子,总算是青梅竹马吧。他们俩的事,我们做长辈的,其实也都是心里有数,早晚……” “心里有数?是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爹爹提起过这件事?”顾明琴蹙起眉头,貌似不解地反问。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陈叔叔的意思是,你我两家关系不错,是吧?可我仔细地想了想,这几年的逢年过节,陈叔叔好像都没有来拜会过我们家,我说的不错吧?” 听了这话,陈锦显面色有些难看。若有似无地看了眼对面的顾岳成,却向顾明琴赔笑:“大侄女,你这么说,可是误会你陈叔叔了。你陈叔叔不来,不是不想,而是觉得思婉年纪不小了,也不是小孩子了,两家如果再来往密切,恐怕会对思婉和岳成侄子的声誉不利……” “是吗,陈叔叔的意思是,陈小姐和岳成正大光明的来往不合规矩,偷偷摸摸的交往才是正途了?”顾明琴再次反问,环视三人,不仅仅是陈锦显,陈思婉和顾岳成二人也是马上变色,面面相觑。不理会二人,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陈锦显,“陈叔叔为了思婉小姐的声誉,避嫌与我们顾家,明琴完全可以理解。只是前几日,父亲去的突然,我们毫无防备,葬礼还是急匆匆地举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陈叔叔应该是自从父亲去世,第一次来到我们顾家。陈叔叔,你不是说你是家父的知己好友,怎么家父去世那么长时间了,你现在才过来看他?” 说到这,顾明琴再次皱起了眉头,非常明显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陈锦显似乎早有准备,面对此问,想也没想,直接面露难色的开了口:“大侄女,你有所不知,其实你陈叔叔我知道这件事以后,第一反应就是来探望你们。没想到前脚刚要走,后脚医馆里就来了人。那个病人非常严重,不省人事,又是一个老病患,医者父母心,这可是师父留下来的遗训,我怎能不从?待得那位病人彻底恢复,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说到这,陈锦显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是非常遗憾。 “那位病人脾气古怪,除了我,信不过任何人,我也只能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病人在医馆里住了一个多月,才离开。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想抽空过来看看你们,只可惜,医馆里病人太多,几个大夫根本就忙不过来。我一打听才知道,你们顾氏医馆居然暂停营业了?” 蹙眉看着顾明琴,好像在探问,是这么回事吧?顾明琴没有理他,陈锦显似乎也不觉得尴尬,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其实我理解,毕竟家梁兄刚刚去世,顾氏医馆何去何从……原来家梁兄在,但凡有什么头疼脑热,别人第一个选择就是顾氏;现在家梁兄没有了,别人没办法了,才不得不选择我一个小小的陈氏。” 说完,陈锦显一声叹息,抬头看着顾明琴:“大侄女,我承认,这些年我对于你们,关心的太少,也因为各自繁忙,来往不多。可俗话说得好,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与令尊真的是君子之交,虽然平日里无来无往,可却是心有灵犀。这些日子以来,我经常梦见他,我们对酒当歌、纵情山水,不亦乐乎,醒来以后,才发现泪湿衣衫,春梦一场啊……”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61章 质问 说完以后,以手掩面,好像是在擦拭泪水。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对面的女孩发出淡淡的声音— “既然陈叔叔对于家父如此深情厚谊,就应该明白,此时让陈小姐和岳成谈婚论嫁,绝非适宜之举。”顾明琴故意这样说道。 陈锦显长叹一口气,认命地点点头:“我承认,这时候提起这件事,确实是不合时宜;可大侄女,你有所不知,你陈叔叔我也是没有办法啊。”陈锦显说着,看了眼女儿,又继续解释道,“大侄女,你不是不知道,思婉是我唯一的女儿,唯一的亲人。她娘去世的早,这些年,我怕她受委屈,所以也没有续弦,家里家外的,就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如果是平时,也没什么;可现在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就剩下她一个人……” “陈叔叔要去哪儿?” “四处走走,散散心,透透气。”陈锦显哀叹一声,这般说道。回过神,对面的顾明琴皱起眉头,似是不相信。陈锦显倒是耐心十足,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大侄女,自从家梁兄去世,这些天,我是吃不下睡不着,家梁兄是你们的父亲,也是我的手足。手足没有了,我怎能无动于衷?” 说着,蹙眉看着顾明琴,似乎是想让她明白自己的难过。见她不为所动,陈锦显收回了目光,哀叹一声接着说道:“这些天,我每次想起家梁兄,心痛不已,常常出错。你应该知道,这是医者大忌。为了缓和心情,不耽误病人,我想来想去,准备出去散散心。刚好,有一个朋友邀我去他家做客,对方也是个大夫,想和我一起探讨医术。这位朋友请了我好几次,我都公务繁忙,拒绝了。所以这一次,我就想去看看。只不过那位朋友距离此处千里之遥,一来一往的,没有半年时间恐怕是难以回来,留思婉一人在此,我也不放心,本来想着,带她一起去见见世面……” “不,我哪儿都不去,我只是想和岳成哥在一起……”不等父亲把话说完,陈思婉就毫不客气的拒绝了,谁也不看,只是一脸爱意的望着顾岳成。 “思婉……”四目相对,顾岳成感动不已,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重咳声响起,逼得他停下了脚步,循声,一脸不安地看向顾明琴。 顾明琴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陈锦显,求证地问道:“也就是说,陈叔叔是想在临走之时,将陈小姐托付给顾家?” 向着顾明琴拱了拱手,陈锦显长叹:“大侄女,帮帮忙吧。”说完,深深一揖。 看着面前的陈锦显,顾明琴皱起了眉头,细细地打量。这一次,用不着顾鑫的提醒,顾明琴是真真正正怀疑上了他。他的理由,根本就不足为信,什么“想出去散散心、放心不下女儿,想拜托自己照顾”。这样的理由,除了被人蛊惑、陷入爱情的顾岳成,怕是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不会轻易相信。可现在的问题是,陈锦显抓住了顾岳成,并且让顾岳成对于他服服帖帖。 “请大姐成全。”“扑通”一声,顾岳成跪在地上,向着顾明琴深深地磕了一个头,以头伏地,好半天没有抬起头来。 顾明琴眉头轻蹙,一脸震惊地看着弟弟,他这是在干什么,威胁自己吗?顾明琴思及于此,握紧了拳头,强忍着,将他暴打一顿的冲动。她明白,不能再瞒下去了,应该把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利害关系统统告诉他。可问题是,眼下这个时候,不行。余光中,陈锦显嘴角微扬,笑的得意,仿佛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这让顾明琴再一次肯定,自己没有猜错,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有关系,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闭了闭眼睛,激动的心情慢慢地平复。深吸一口气,从弟弟身上收回了目光。顾明琴重新抬起头,看着陈锦显父女,面带微笑:“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确是一件好事,陈叔叔信得过侄女,愿意把陈小姐交给侄女照顾,侄女受宠若惊,如果有可能的话,侄女也愿意把陈小姐当成自家人,爱护有加。只不过最近顾家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让侄女不得不重新考虑,大弟的这门婚事。” “什么事?”说话的是顾岳成,他似乎比陈锦显父女还要迫不及待。 睨了他一眼,顾明琴视而不见,只是转向陈锦显:“陈叔叔,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家药库突然失火一事?” 陈锦显点点头:“这件事我听说了,据说是烧毁了全部的药材,药库也是烧得不成样子,实在是太可惜了,真的是让人心痛。”捶胸顿足,仿佛是真的心痛不已。转而却皱起了眉头,“只不过这件事和思婉、岳成的婚事有什么关系吗?” “陈叔叔,你可知道,药库为什么会突然起火?”顾明琴不答反问,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是因为一壶酒。这壶酒是因为二叔贪杯,带入药库的。而这壶酒,据二叔告诉我,是你陈叔叔让人送给他的。”说完,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陈锦显。 陈锦显好像是非常吃惊,指着自己的鼻子:“难道你怀疑我?” “陈叔叔,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顾明琴语气平静,不急不躁。 “大姐,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胡说八道。”陈锦显还没有发话,顾岳成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指着顾明琴,毫无尊卑,结果就是引来顾明琴的一个巴掌— “顾岳成,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别忘了,我是你姐,父亲去世,我是老大,这个家我说了算。在客人面前大呼小叫,指着你姐姐的鼻子谩骂,成何体统?在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吗?”说完,狠瞪他一眼,明显的表达着不满。 顾岳成毫不畏惧:“大姐,我可以尊重你,什么都听你的。但绝对不允许你在这里颠倒黑白、胡说八道……” “是不是颠倒黑白,是不是胡说八道,不是你说了算的,也不是我说了算,是事实说了算。如果你再这样大喊大叫,我马上让人把你锁进书房,让你一辈子也出不来,见不到你想见的人。”顾明琴故意威胁地说道。此话一出,果然有效,顾岳成马上住了嘴,低下头去,只是悄悄地看了眼对面的陈思婉,却再也没有开口。 瞥见陈思婉咬牙切齿,顾明琴没有理会,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重新看着陈锦显:“陈叔叔,麻烦你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这话从何说起啊?”陈锦显苦笑地摇摇头,好像是真的一无所知。 顾明琴也没有逼迫,只是点点头,非常平静地说:“陈叔叔不知道从何说起,那侄女就提醒一下,一问一答,陈叔叔只需要实事求是,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不知陈叔叔意下如何?”对方点了点头,并没有反对。顾明琴也就不客气的开口问道,“陈叔叔是否给我家二叔送过一壶酒?” “什么时候?半个月前?”先是试探地问了一句,然后凝眉沉思,过了片刻,陈锦显一拍巴掌,好像是恍然大悟,“有这么回事,有这么回事。事情是这样的,前一天晚上,我和你二叔在一起边吃边聊,聊着聊着,我突然想起来别人曾经送给我一坛上好的花雕,我不懂这个,你二叔是这方面的行家,我就想让他看看是真是假。本来约好了第二天晚上开怀畅饮,谁知道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一个急诊。那个病人住在山里,而且是动不了了。他们家人跪在我面前,非要我去看看,我也不知道当天晚上能不能按时回来。怕你二叔等急了,说我不守信用,我就提前让人把那壶酒送给了他,让他尝尝鲜。” 说到这,陈锦显停住了,看向顾明琴,瞪大了眼睛:“不会是那壶酒有什么问题吧?” 顾明琴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说道:“就是那壶酒的问题,是那壶酒把我们药库引燃了。” “什么?”陈锦显好像是大惊失色,惊讶地连连后退,本能地抬起手来,企图让顾明琴扶她一把。却不想,顾明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看着,直到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才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 “哎呀,陈叔叔,你没事吧,摔了一跤,疼不疼啊?” 从椅子上站起,陈锦显面色铁青,尤其是看见对面女孩唇角微扬,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时,更是气的捏紧了拳头。他明白,眼前这女孩,不是自己想象的无知,她什么都知道。问题是,她为何会知道?曾经,他试探过顾家梁,对方刚开始稀里糊涂、一问三不知,他怀疑是死去的那个老家伙根本没把事情告诉他;待得后来,顾家梁跟自己装糊涂,甚至是断交,陈锦显就肯定了,顾家梁已经知道了,怎么知道的,自然是顾鑫这个老不死的告诉他的。 而现在,顾明琴这个小丫头也知道了。顾鑫这么快就告诉了她。为什么?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62章 狡辩 抬头看去,女孩也看着他,目光凌厉,不卑不亢。这让她心头一沉。 “这话从何说起啊?”陈锦显仍然是故作糊涂,嘻嘻哈哈的笑着,一脸无知。 “陈叔叔听不清我说的话吗,因为你的一壶酒,我们家药库全部被毁了。陈叔叔真的觉得无话可说么?”顾明琴有些激动,禁不住抬高了声音。 “大侄女,你这是干什么,消消气,消消气。”陈锦显劝道,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拍拍她的肩膀。不想,女孩轻轻一闪,让他扑了个空,手举在半空,陈锦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尤为尴尬。定了定神,好像是认命一般,陈锦显点点头,“我承认,我确实是给了你二叔一壶酒,可我只是想让他拿回家,独自一人开怀畅饮,从来没想到他竟然会把酒带去药库,这不是胡闹嘛。大侄女,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不关你的事?据二叔说,那壶酒,他就喝了一口,就晕过去了。陈叔叔,你告诉我,这该如何解释?” “你是说,那壶酒有问题?”陈锦显试探地发问,“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壶酒,我曾经喝过,味道不错,不应该出现问题的,怎么会……” 对面的女孩一语不发,只是唇角微扬,冷冷地看着。 不知为何,面对女孩嘲弄般的目光,陈锦显竟有些紧张。握了握拳头,又松开。皱起眉头,好像是思量着什么,边想边说:“大侄女,你说的这些,我真的不明白,我只是把酒送给你二叔,至于他什么时候喝,在哪里喝,我都……”抬头看了眼女孩,对方还如刚才一般,面色阴沉,一语不发。 陈锦显想了想,却又说道:“如果真的是有什么猫腻,应该是人。” “人?”顾明琴皱起眉头,假装不解。 陈锦显连忙点点头,继续解释道:“大侄女,我刚才说过,这壶酒我本来是打算第二天晚上和你二叔一起开怀畅饮,不曾想,来了病人,耽误了。我于是就让人先把酒给你二叔送过去,并且和他说明情况,赔礼道歉。眼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不是酒的问题,那就是人的问题。” “送酒的人?” “不错,大侄女果然聪明。”陈锦显说着,竖起了大拇指,微笑地看着女孩,正欲再次开口,却不想,女孩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问— “那个人应该是陈叔叔你的人吧?侄女觉得,依着陈叔叔的小心谨慎,应该不会随随便便的在路上抓一个人,让他过来送酒吧。”顾明琴反问着,意味深长,笑看着陈锦显。 听了此话,陈锦显身体微震,一抬头,碰上女孩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自然明白。虽然愤恨,顾家怎么会有一个如此聪明的女孩,让自己的计划不能入想象的那般顺利;他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否则同归于尽,自己什么都得不到。只要把顾岳成把握在手,自己就有机会。 侧目看去,陈思婉和顾岳成两两相望,情意无限。成了,看到这一幕,陈锦显唇角微扬。 轻咳声响起,陈锦显回过神,对面的女孩依旧冷眼看着,面无表情。陈锦显抬了抬手,安抚般地说道:“大侄女,稍安勿躁。你说的不错,送酒的确实是我陈家的人我承认。当时情况紧急,病人已经来了,我就随便找了个新来的学徒,让他把酒送过去,其他的,也没有多想。这个学徒在我们医馆也就来了半个多月,我还不是非常了解……” 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大侄女你放心,关于这件事,你陈叔叔我自然会查个清楚,如果真的和那个小子有关,你陈叔叔我决不轻饶。大侄女,不知你意下如何?”说着,咧开嘴,赔笑般地看着顾明琴。 这还差不多,顾明琴点点头:“那就辛苦陈叔叔了,侄女我恭候佳音。” “一定一定,应该的,大侄女放心。”陈锦显拱了拱手,再次安抚道。随后又微笑地试探,“那思婉和岳成侄子的婚事……” “陈叔叔,你急什么?事情还没有个结论,着火的事,还没有答案,陈叔叔就想让我同意两家人的婚事,也太天方夜谭了吧。”顾明琴慢悠悠的笑道。 陈锦显板起脸来,非常不悦:“大侄女,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是我……” “不不不,陈叔叔,你误会了,侄女从来没说过,这件事与你有关。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陈锦显,见他蹙起眉头,似乎是不解、不满。也不理会,只是继续说道,“如果事实证明,这件事和你陈叔叔毫无关系,完全是送酒人一人所为,待得恶人绳之以法,这门婚事,我们自然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否则的话,我们只能是反目成仇,再不来往了……” “你什么意思,你不同意我和岳成哥在一起,还要把我当成仇人吗?”陈思婉不服了,伸手指着顾明琴,厉声质问道。 “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们烧了我们家的药库,我们还要痛痛快快、敲锣打鼓地把你迎进家门,让你们父女两联合起来,剥夺我们家产,然后把我们全家人扫地出门吗?”顾明琴直截了当地反问,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对面的陈锦显,她就是要让他明白,他所有的阴谋,逃不开自己的眼睛。 非常明显的,陈锦显身体一震,虽然微不可见,但顾明琴却清楚地看见了,这叫什么,做贼心虚吗?在心里一阵冷笑,嘴上却故意问道:“陈叔叔,难道侄女这么做不对么?” 又是一震,抬头看去,对面的女孩目光凌厉,让人如芒在背,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定了定神,陈锦显笑着说道:“大侄女果然是考虑周到,谨慎小心。和你比起来,我们家思婉真的是不值一提啊。”回头看着女儿,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有些感慨,有些失望。女儿似乎不吃这一套,别过头去,故意冷哼一声。 陈锦显显然是拿女儿没办法,也不想在她的身上耽误时间,转过身来,重新面对着顾明琴,话锋一转却说道:“不过叔叔我想提醒一句,过犹不及。有些事,最好装装糊涂。否则的话,知道的太多,可不是一件好事,危及性命,那就得不偿失了。”陈锦显说着,也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明琴。如果这丫头真的明白一切,他的提醒,她自然会清楚。 “多谢陈叔叔的提醒,陈叔叔的一番好意,明琴受教了。”顾明琴说着,微微欠身,表示感谢。然后站起身来,看着陈锦显,接着说道,“陈叔叔说得有理,只是明琴按照现在的情况,恕难从命。父亲刚刚去世,顾家岌岌可危,有些事,明琴不得不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护家之心,万望陈叔叔体谅。” 陈锦显看着女孩,微微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这女孩从此以后,怕是真的和自己反目了。只要她在,自己想吞并顾家,拿到秘方,绝非易事。不过,女孩终究是女孩,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说白了,她根本就不是顾家的人。只要自己把握好顾岳成,这个顾家早晚是自己的。所以,此时此刻,还不能和他们彻底翻脸。 思及于此,陈锦显不但不气,而且还频频点头,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侄女女中豪杰,非同一般,家梁兄真的是生了个好女儿啊。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过上几日,待我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再来商量你我两家的秦晋之好。”看见顾明琴点点头,好像是同意了,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拉过女儿:“思婉,我们回家吧。”说着,转身就走,却不想,女儿这时却甩开了自己的手,大步流星的走向顾明琴,“思婉……”陈锦显只是喊了一声,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凭什么反对我和岳成哥在一起?”毫无尊敬,陈思婉来到顾明琴面前,直截了当地发问。 顾明琴笑了:“陈大小姐,这话从何说起,反对?何以至此?”轻轻一笑,自顾自地说道,“且不说药库着火一事,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都或多或少的和你们有些关系,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最起码,陈叔叔已经承认了,那壶酒确确实实是他送给二叔的。”说罢,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面前的女孩,直接射向陈锦显。 “就算是我爹送给他的,那又如何,又不是我爹让他拿到药库里去喝,是他自己非要喝,我爹有什么办法,我爹又不可能一天到晚地看着他。再说了,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地方能喝酒,什么地方不能喝,难道他还不知道么?”陈思婉不服气地反问,“再说了,你二叔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不定这场火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放的火,想栽赃嫁祸于我爹……”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63章 强调 “陈大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谨言慎行。”顾明琴厉声警告道,“不管怎么样,二叔始终是长辈,你说出这样的话,那便是目无尊长。这样一个目无尊长、信口雌黄的女子,不管别人如何,首先我这个姐姐就绝对不会让她进入我顾家的大门。” “她又没有说错,二叔本来就是这样的人……”顾岳成也是不服,替陈思婉分辩,话未说完,只见一阵风起,只听见“啪”的一声,脸上便是火辣辣的疼。 “岳成哥……”看见顾岳成被打了,陈思婉心如刀割,大喝一声就要冲过去,却被父亲死死地抓住。 顾岳成捂着脸,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前方熟悉而陌生的那个人,不无委屈地喊了一声:“姐姐……” 听见弟弟的呼唤,顾明琴也是心痛。弟弟此时委屈的样子让她想到小时候,每次弟弟挨了打,都会跑到自己面前,向自己哭诉。通常情况下,自己都会把他搂在怀里,温柔的安慰。现在,顾明琴也想如此。她想和他说明白,姐姐不是故意的,如果想让顾家不至于家破人亡,必须和陈家斩断关系。只是,陈家父女在此,这样的话,是根本不可能说出口的。 于是她冷着语气,毫无感情般地说道:“不管二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也罢,坏也罢,他终究是我们的二叔,我们的长辈,就算是他犯了错,也轮不到我们指责。你别忘了,还有个叔公。这件事如何处置二叔,叔公说了算。岳成,刚才的话,我希望你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否则我也只能家法处置了。” 顾岳成仍旧是捂着脸,抬头看向顾明琴,目光恨恨的。 顾明琴没有理会,再次转向陈思婉:“还有你,陈大小姐……” “你想怎么样,想对我动家法吗,我可不是你顾家的人。”陈思婉得意洋洋,在她看来,顾明琴根本就拿自己没办法。 顾明琴并不在意,点点头,承认她的话:“你说的不错,你不是顾家人,我这个大姐自然拿你无法。不过只要我顾明琴在,你陈思婉这辈子休想入我顾家的大门。” 此话一出,不仅是陈思婉,就连顾岳成也是大惊失色:“大姐……”一声惊呼,对面的大姐却是选择无视,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一定要嫁给岳成哥,我一定要嫁入顾家。”陈思婉声嘶力竭的喝道。 “可以,除非我死了。”顾明琴却是非常平静,仿佛早就准备好了这样的话。 “你……”陈思婉指着顾明琴,扭曲了脸庞,写满了愤怒,颤抖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陈思婉点点头,“好好好,顾大姐儿,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也告诉你,我一定会嫁给岳成哥,等你死了,我就是顾家的女主人,如果你死不了,我会想办法成全你。不管怎么样,顾家的族谱上一定会有我的名字。” “成全我?如果你成全了我,看看岳成是否真的会让你嫁入顾家。”顾明琴至始至终,平静如常。 “你……”陈思婉依旧是气不过了,指着她,过了好半天才把手放下,恨恨地说了一句,“顾明琴,你今天说的话我记住了,你千万别后悔,咱们骑驴看唱板,走着瞧。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今日今时,把我赶出家门。”说完,重重地朝她啐了一口,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思婉……”顾岳成似乎不放心,喊了一声,意图追去,未至门口,便听见一声大喝— “顾岳成……”顾明琴喊着他的名字,拍着桌子,无情般的警告道,“如果你敢去找他们,找那个陈思婉,离了家门,就永远不要回来。从此以后,你不再是顾家的子弟,顾家的生死存亡,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见了面,你也不需要叫我‘姐’,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是去是留,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出这样的话,顾明琴也有些难过,她转过头去,不去看他,紧抿双唇,强忍住眼泪。 顾岳成停住了,慢慢地回头,蹙眉看着姐姐,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服从…… “思婉,思婉,等等我,等等我。”女儿走得很快,陈锦显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她,按住他的肩膀,迫使她回头,面对着自己,一眼就看见女儿的梨花带雨,好像是吓了一跳,“哎呦,怎么回事,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来来来,爹爹帮你擦擦眼泪。”说完,轻抚着她的面庞,为她擦干眼泪。 有了父亲的安慰,陈思婉反而没有平静,她哭得更凶了,好像是非常委屈:“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从来没有得罪过她。” “谁知道呢,可能是她爹突然去世,她一个人照顾弟妹、照顾家业,力不从心,脾气难免怪了一些。你也知道,他们家的老二老三,都不是靠得住的人,全家上上下下,就靠她一个女孩子支持家业,着实不易啊。”说到这,陈锦显一声叹息,好像是真的觉得顾明琴不容易。 陈思婉并不在意,撅起嘴巴,不服气地说道:“就算她不容易,也不敢乱发脾气,而且还发到我的头上……” “是啊,明琴侄女原来脾气不错的,挺温柔的,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陈锦显皱起眉头,好像是不明所以,挠了挠头,无意间抬头,却发现女儿凝眉看着自己,好像是在打量,便有些不解,“你看着我干什么,有什么不对吗?”说着,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没问题啊。 “爹,刚才她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陈思婉小心翼翼地询问父亲,话未说完,便遭到父亲的呵斥— “你说什么呢,你爹我为人虽算不得光明磊落,却也做不出如此这般阴险狡诈之举吧。思婉,你是我的女儿,为父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可她说……” “她说什么,有证据吗,拿出来啊。”陈锦显反问道。看着女儿,平静地点点头,“那壶酒确实是我给顾家韦的,这一点我承认,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让他拿到药库里喝。他在哪里喝,是他的自由,我也管不了,你说是不是?再说了,就算是那壶酒造成的火灾,也需要人去点燃是不是?否则,就算是洒在地上,也只不过是一滩水,怎么可能引发火灾?” 陈思婉仔细想想,禁不住微微颔首,父亲说得对。 “再说了,那个顾家韦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按理说,家梁兄去世,顾家韦理所当然支持家业,可老顾叔根本就不理他。你说,他能服气?” “你是说,那把火真的是他们家那个二叔自己放的,贼喊捉贼?”陈思婉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白了父亲的深意,却不想,父亲听了自己的话,连忙摆手— “我可没这么说,我可没这么说,你不要胡猜。”陈锦显急忙否定,向后看了一眼,确认身后无人,顾家人也没有追过来,这才放了心。拉着女儿,边往前走边压低声音说道,“这是顾家的事,咱们是外人,最好不要参与,否则有人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陈思婉知道父亲指的是顾明琴,有些不屑,冷哼一声说道:“不就是待嫁的一个大小姐嘛,嫁了人,离了家,这顾家和她有什么关系。” “思婉,你可别小瞧了那位顾大小姐。我可听说这丫头前段时间,当着他们家的面,以守孝为名,准备留在家里,把底下的两个弟妹抚养成人。”陈锦显刻意提醒女儿。 “这是真的?”听了这话,陈思婉大吃一惊,见父亲点点头,神色肃然,便知不是开玩笑,但又不能肯定,“杜家能乐意吗,据我所知,离两家结亲的日子,可不足两个月了。” “哪有什么,我听说,那丫头态度坚决,扬言就算是解除婚约、终身不嫁,也要把弟妹抚养长大。这可是她那个二叔顾家韦喝醉酒时,和我发的牢骚,绝对是真的。”陈锦显非常认真,看着女儿,使之相信这些话的真实性。看到女儿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之时,他又再次提醒道,“刚才那丫头说的话你也听见,只要她在,你就……” “那我该怎么办?”一想到自己和顾岳成有可能被顾明琴棒打鸳鸯,陈思婉就有些慌不择路,拽着父亲的衣服,急的快哭了。 “别着急,别着急,有爹爹在,爹爹会帮你想办法的。”陈锦显拍着女儿的胳膊,安抚地说道。待得女儿渐渐地平静,他伸手,帮女儿擦去眼角的泪水,仿佛是求证般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嫁给岳成侄子?” 陈思婉用力地点点头:“这辈子,女儿非他不嫁。”神色坚定,义薄云天。 听到这句话,陈锦显有些得意,禁不住笑了。或许这个笑在女儿眼里是开心地笑。可他清楚,这是得意地笑,只要女儿牢牢地把握住顾岳成,顾氏早晚有一天是自己的,还有那个秘不可宣的秘方。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64章 关禁闭 拉着女儿,边往前走边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思婉,你也别着急,爹爹是过来人,爹爹告诉你,这种事,男人是关键,只要男人坚定了信念,非你不娶,哪怕是别人反对,他都会力排众议,娶你过门。别说是亲姐姐,亲爹亲妈都没用。所以你一定要把握好岳成,让他知道你的决心,多去陪陪他,让他明白,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做好准备,和他一起去面对的……” “爹爹放心,只要岳成哥在学堂,我每天都会去看他的。”陈思婉急忙这样说道,用力地点点头。抬头才发现父亲竟是笑看着自己,满脸揶揄。陈思婉立刻红了脸,低着头,微微吐舌。 “不害臊。”陈锦显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然后带着她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你要想办法提醒岳成,让他明白,明琴侄女如此是不行的。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再过三年,二十多岁,还如何嫁的出去?前几天,我碰见了那个杜公子,也是急得不得了啊。” “那个杜公子还在等着顾大姐儿?” “可不是吗,两个人青梅竹马,早有婚约。若不是家梁兄死的突然,说不定已经成了亲。”说到此,陈锦显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是感慨万千,又道,“上次遇到杜公子在酒楼里借酒浇愁,我才知道,原来是那顾大小姐想延迟婚期,你看看这种事……” “杜公子同意了?” “杜公子倒没什么,毕竟家梁兄刚刚去世,又死的突然,顾小姐心情不好,无心婚事,也可以理解;关键是,杜家人不愿意了啊。杜公子今年二十有五了,杜老夫人可是八十岁高龄了,眼看着身体不济,想在有生之年抱上重孙,可那丫头……如果那丫头再不愿意嫁过去,杜家十有八九就要为杜公子娶妾……” “那个顾大姐儿会干?” “那丫头同不同意,我不知道,反正杜公子已经是借酒浇愁了。坦白说,杜公子对于那丫头的一片真心,我真的是感动万分;可那丫头……”又是摇摇头,无奈的一声叹息。回首看着女儿,劝道,“你想办法劝劝岳成侄子,让他也劝劝那个顾大姐儿,不要太固执了,所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可是一个女孩一辈子的大事啊。” “爹爹放心,我会想办法劝服岳成哥的。我相信他知道了这件事,也会非常感动的。”陈思婉点点头,承诺道。从目前的形势看,只要顾明琴嫁了人,自己和顾岳成才有希望。为了自己的未来,一定要想办法把顾明琴嫁出去。 知女莫若父,看见女儿的笑,陈锦显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看破不说破,只是微微颔首,拍着她的手,感慨万千地说道:“如果这一次顾大姐儿和杜公子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和岳成侄子的事,也就可以定下来了。你爹爹我也就可以放下包袱,畅游天下了。” “爹爹你真的要走?”陈思婉好像是非常吃惊,“爹爹走了,医馆怎么办;女儿记得爹爹前几天提起过,想收购顾氏……哎呦。”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狠狠地在手背上拍了一巴掌,疼得她急忙把手缩了回来,嘟着嘴巴,轻轻地揉着。 “小声一点,小心隔墙有耳,如果这话传到那顾大小姐的耳朵里,说不定又会无事生非了。”陈锦显说着,瞪了一眼女儿,面带警告之色。却见女儿仍旧微微噘嘴,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陈锦显不由地长叹一口气,“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父亲收购医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陈思婉不解。 “顾老二、顾老三根本就不会医术,如何经营医馆?顾老三还好说,只知道读书、之乎者也,那个顾老二……顾家的那些家产早晚有一天会被他们败光,你嫁入顾家,还会有好日子过?”陈锦显反问,“三十年前,顾老爷子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他,你爹爹我早就饿死街头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爹我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家产败光?所以我就想着,先把顾氏买回来,待得有朝一日,岳成侄子长大了,成熟了,再把家业传给他。” 回头看见女儿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好像是产生了怀疑。陈锦显好像是急了,急忙补充道:“思婉,爹爹这辈子就你一个女儿,爹爹如果有一天去了,这偌大的家业,还不都是你的?” 陈思婉听了这话,急忙回头,看见父亲有些无奈的表情,赶忙劝慰地说道:“爹爹,你什么也别说了,女儿理解,女儿理解,你是为了女儿,为了岳成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劝劝他的。” 陈锦显再一次笑了,愉快地、欣慰地笑了,拍着女儿的手:“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早点回家吧。” 顾家祠堂门口—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大姐,顾明琴,你快放我出去……”拍打着被锁的大门,顾岳成疯狂的呼唤着。 顾明琴站在对面不远处,背着手,静静地看着对面那个模糊的身影。他好像是疯了一般,拼命地拍打着,呼唤着。可顾明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不为所动,默默地承受着内心里的愧疚和自责。她不想如此,却不得不如此。若真的是陈锦显害死了父亲,自己是绝对不能让顾岳成和那个陈思婉再有任何接触的。 脚步声响起,侧目,管家顾忠来到自己身边— “大小姐,祠堂里所有的门窗都被封锁,大少爷应该是出不来了。” “辛苦你了,忠叔。”顾明琴点点头,回过神来,对面前的老者表示感谢,然后就转过身,慢慢的往前走去。 “顾明琴……” 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使得顾明琴驻足了。轻轻地摆了摆手,制止了顾忠的劝说,慢慢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到顾岳成面前,隔着大门,问他:“你想干什么?” “为什么?”顾岳成大声质问道,抓住面前的栏杆,不停地摇晃着。 “为什么?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你是读书人,我相信你有这个记忆力。”顾明琴非常平静地提醒道。 “你是想告诉我,那把火是陈叔叔让人放的,对不对?不可能,我不相信。”顾岳成拼命地摇着头,拒绝承认。 “可不可能,相不相信,你说了不算,证据说了算。” “那证据呢?” 顾明琴略略低头,不无失望地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所有的证据都会摆在眼前,一切的真相都会水落石出。”顾明琴说着,抬头看天,眼里充满了期待。她期待有一天,罪人恶有恶报,死者沉冤昭雪。不管前路多难,终有一天,会出现光明。 收回思绪,重新看着弟弟,顾明琴接着说:“只不过在这之前,你只能呆在这里,或许委屈你了,但为了不让你和陈思婉见面,只能如此了……” “凭什么,就因为那把火?”顾岳成怒吼道,“那把火不可能和他们有关系,说不定是二叔自己……”话未说完,“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顾岳成捂着脸,慢慢的抬起头来,难以置信般地看着姐姐。这是第二次,为了那个顾家韦,为了那个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玩乐、惹是生非,就知道和自己争家产的二叔,打自己。凭什么? 举起两个指头,顾明琴提醒弟弟:“第二次,这是我第二次听见你辱骂家人,事不过三,如果再有一次,我马上家法伺候,如果不相信,你可以试一试。谁求情也没用。”顾明琴说着,瞪大了双眼,注视着弟弟,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决心。弟弟揉着脸,蹙眉看着自己,委屈、不甘的目光让她不忍直视。 回过头,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顾明琴解释道:“我承认,二叔平日里吊儿郎当、不靠谱、不上进;但有一点,我还是可以肯定的,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损坏家里的财产。因为他知道,他如果想继续混下去,混一辈子,就必须让顾氏好好的,否则的话,他也没钱混吃混喝……” “可他要卖医馆……” “如果是这样,他就更不可能毁坏药库了。药库里那么多药材,有的还是名贵品种,千金难求。想当初,为了购买这些药材,顾氏可是花了大价钱,把它们卖了,稳赚不赔。就冲这一点,你二叔那么爱财如命,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把它们烧毁?” 顾岳成凝眉沉思片刻,觉得姐姐说得有理,禁不住点点头,抓住栏杆,又一次抬头看着姐姐,非常急切地说:“但是我绝对不相信是陈叔叔让人放的火。说不定,说不定只是个意外。” 看着弟弟焦急的颜色,顾明琴心如刀割。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告诉他吧,他是父亲的长子,应该知道家族的恩怨。再让他这般误会,情况会越来越糟。深呼吸,顾明琴抬头看着弟弟,非常平静地说道:“之所以不让你去见陈思婉,不仅仅是因为药库着火一事,更重要的是,父亲的死。”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65章 坚持 一听这话,顾岳成顿在那里,傻在那里了。慢慢地摇着头,一步步的后退:“不可能,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虽然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证据,可是通过今天的事,我越发肯定,爹爹的死和他陈锦显大有关系。”顾明琴说到这,语气肯定,义正言辞,“爹爹刚刚去世,陈家就来求亲,你觉得合适么?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应该明白,选择此时求亲,是万万不合适的,可他为什么还要来……” “他是为了思婉……” “不,他不是为了任何一个人,他是因为我当初没有同意将顾氏卖给他,没有把他一心渴求的东西交给他。” “什么东西?”顾岳成蹙眉问道,难以置信。 顾明琴看着弟弟,又回头,看着前方,凝眉沉思片刻,吩咐管家顾忠:“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想和岳成单独谈谈,你去看着点,不要让任何人过来打扰。”顾忠应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顾忠一走,顾明琴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身体一歪,闭眼靠在门上。 “大姐……”顾岳成下意识地伸出手,却被厚重的木门阻隔,伸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身体慢慢地缩在地上。正考虑着要不要让人过来帮忙,姐姐在这时候徐徐地睁开了双眼,“姐姐,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去休息?”此时此刻,顾岳成后悔了,如果自己没有和姐姐大吵大闹,现在姐姐是不是已经躺在床上,闭眼休息了?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没错。思婉是自己的爱人,为了爱情,为了自由,同姐姐辩论,有何不可?此时,顾岳成就在这份矛盾中左右为难着,直到一声轻吟响起— “我没事。”顾明琴摆摆手,又一次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再睁开,回头看着弟弟,抬起头来,“前不久,叔公告诉我了一些事情,都是家里的隐秘。按理说,这些事不应该让你知道,毕竟关系到医馆……但事到如今,我必须要告诉你,因为只有这样,或许你才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话未说完,便长咳不止。 “大姐……”顾岳成实在不忍心了,“大姐,你太累了,先去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明天?明天就来不及了。”顾明琴摇摇头,一声苦笑。抬头看着弟弟,“如果不把话和你说清楚,你是永远不会服气。我猜你肯定是一晚上不会睡觉,都在想着如何逃脱这个牢笼,去奔向你的爱情,我说的对不对?”顾明琴说着,微微挑眉。而这个时候,弟弟却默默地勾起了脑袋。 “你也累了,坐下来吧,坐下来听我慢慢道来。” 突听此话,顾岳成不由地一愣,低头看去,姐姐冲自己招了招手,面带微笑。顾岳成看了眼脚下的地面,弯下膝盖,盘膝而坐。 靠在墙上,顾明琴悠悠地说道:“这个故事很长,从哪儿说起呢?算了吧,开始的一段,对于这个故事来说,意义不大,我们就从中间、最关键的部分说起吧。”看了眼弟弟,见他没有异议,顾明琴才接着说下去,“当时爷爷和叔公年纪不大,他们白手起家,刚刚创立了顾氏,也没什么名气,一天到晚也不见半个病人,他们差点放弃,谁知道就在此时,此地发生了百年一遇的疫情……” 从当初说到现在,所有的故事在顾明琴的柔声细语中显得娓娓动听。落下最后一个音节,她悄悄地舒了口气,抬头看着弟弟:“我已经说完了,事到如今,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如此提防陈锦显父女的原因了吧。” 慢慢地回头,看着姐姐,顾岳成仍旧是眉头紧锁:“你是说,陈叔叔让我和思婉这么快就成亲,是为了那个传世秘方?” 顾明琴点点头:“应该是这样,正如我刚才所说,爹爹在世的时候,陈锦显就向他索要过,爹爹拒绝了,两个人绝交。这些年来,两家人没有任何来往,就是因为这个。”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弟弟,好像是在强调。随后摇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爹爹一直没有告诉我们,或许是因为我们年纪太小,有些事不好开口;或许不想让我们有太大的心里负担,尤其是你。” 顾岳成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姐姐。 和他对视片刻,顾明琴收回目光:“我相信刚开始的时候,对于你和陈思婉的交往,父亲并不反对。爹爹恩怨分明,无关紧要的,爹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其实我也一样。虽然那个陈思婉不对我的脾气,可你们真心相爱,如果愿意在一起,我会衷心的祝福;但现在,父亲死了……” “然后呢?”顾岳成望着姐姐,迫切的希冀着答案。 “你应该知道。”顾明琴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四目相对,两两相望,谁也没说话,却好像是有千言万语。终于,顾明琴收回了目光,转了一下脖子,从地上站起来,整理着衣服,“故事说完了,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罢,转过身,慢慢的往前走去。 “就算陈叔叔真的觊觎过什么秘方,害死父亲的,也不一定是他,或许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顾岳成似乎仍然是不服,梗着脖子,趴在窗户上,冲着顾明琴呼喊。 因为这一呼喊,顾明琴不得不停下脚步,紧闭双眼,让自己平静。刚才自己在干什么,说了这么多,对牛弹琴吗?深呼吸,慢慢的恢复,顾明琴并没有回头:“也许吧,也许是我猜错了,可现在所有的证据指向了他,让我没办法不相信。不过你放心,我会竭尽所能,把事情调查清楚,若是真的与她无关,我自然会成全你们……” “此话当真?”顾岳成一脸激动地看着姐姐。说不定还有希望。 “说到做到。”顾明琴一脸正色,看见弟弟面露喜色,眸子里带着兴奋的色彩,顾明琴突然于心不忍,她低下头去,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来,却是话锋一转,“如果父亲的死真的是他陈锦显所为,从今以后,你必须和她断绝来往,我们和陈家势不两立。” 在好不容易看到希望之时,突然又听到这样的话,顾岳成只觉得火热的心一下子跌入冰谷,凉风阵阵:“为什么,陈锦显做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也许思婉她根本就不知道。”说到这,顾岳成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冲着顾明琴怒吼,诉说着她对自己的不公。 面对弟弟的愤怒,顾明琴好像是意料之中,非常平静地点点头:“也许吧,陈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可她毕竟是陈锦显的女儿,就冲这一点,就算她再无辜,我也不会让她嫁入顾家。别忘了,父亲是死在她父亲手里的。她是杀父仇人的女儿。”顾明琴再次提醒弟弟。 看了他一会,顾明琴转过身,侧身对着他:“岳成,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和陈锦显产生了矛盾,也许是东窗事发,你知道了陈锦显害死父亲的真相,或许是,陈锦显贪得无厌,想吞并顾氏,想把我们赶尽杀绝。那个时候,陈思婉会选择谁?” 身体一顿,顾岳成愣在那里了,姐姐的问题,他无法回答,因为他也不能确定,纵然他知道,思婉爱他如命…… 回头看着弟弟,见他怔住了,半天毫无反应,顾明琴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了,直到拐了弯,仍然没有感觉到弟弟回一下头。算了吧,恋爱中的人,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是致命的,也是矛盾的,让他好好想想吧。 拐了个弯,看见那个李凤妹带着岳冲、明音站在对面,顾明琴一下子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直到年幼的弟妹向自己跑了过来— “大姐……”两个人跑过来,围在顾明琴身边。 顾明琴矮下身子,看看小弟,又看看小妹,不由地关心道:“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去睡觉,明天一早还要早起读书呢。” “大姐,大哥怎么了,为什么要把他关在祠堂里啊?”小岳冲不解地问道,不等她回答,又禁不住为岳成求情,“大姐不要怪他,我相信大哥不是故意的,大姐放她出来吧。” 顾明琴一听此话,微微愣神,抬头看去,小男孩望着自己,眼里带着殷殷期待;转头看去,身边的小女孩也是如此。突然想起什么,顾明琴本能地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女孩,对方也看着自己,目光平静,让顾明琴一时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她是什么人。 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身边的弟妹,顾明琴微微一笑,温言说道:“不,大姐没有怪大哥,大哥也没有犯什么错。只是大哥马上就要赶考了,最近家里事情多,不安静。我就想着,让你们的大哥暂时待在祠堂里,安静地读书。” “真的是这样么?”小孩子没那么容易糊弄。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66章 出发 “我是你们的大姐,我骗你们干什么?”顾明琴笑道,站起身来,温柔地抚了抚他们的头发,“时间也不早了,赶快去休息吧,如果想看你们大哥,明天一早再来,快去吧。”说话间,见那李凤妹也走了过来,不由地感激道,“李姑娘,麻烦你了。” “没事吧,顾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既然我身体已经恢复,相互之间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就算是小女子的报恩了。”说着,李凤妹俯下身子,轻轻地行了个礼。 “李姑娘不必多礼。”顾明琴急忙将她扶起,待她站起身,禁不住打量一阵,恢复得还不错。 其实所谓恢复,并非康复,只不过是脉象平稳,病情稳定,至于其他的,依然如故。说起这个,并非顾鑫不尽力,实在是无奈之举。最初,顾鑫怀疑李凤妹身上的毒素和三十年前的如出一辙,便按照当初的配方调制解药,让她服用。不曾想,第一次服用,李凤妹差点休克,幸亏药量不大,李凤妹才可以保住一命。由此可见,李凤妹身上的毒素已非昨日,恐怕更加厉害。当初的解药对她来说效果不大,恐怕还需重新配置。 虽然暂时配不出解药,可帮李凤妹稳定病情,对顾鑫来说,并非难事,说到底,就是普通的调养。 就这样,在顾鑫的照顾下,李凤妹身体慢慢的恢复,虽然还没有彻底清除毒素,可精神已经恢复正常,时不时地还可以下地做点事情。比如说,顾明琴和顾鑫不在家的时候,李凤妹常常帮助照料年幼的顾明音、顾岳冲两个人。李凤妹有文化,识字多,刚好可以培养二人读书写字。有她在,把年幼的弟妹放在家里,顾明琴心里确实是放心了不少。 只是,让她奇怪的是,初来之时,李凤妹寻死觅活、非要去找什么白大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好像是忘记了一般,提也不提。好几次,顾明琴都想问问,但想起顾鑫的嘱咐,不得不忍住、三缄其口。 顾鑫有一个大胆的揣测,李凤妹所中毒素,是东丽人最新研制出来的毒素,比之三十年前的瘟疫疫情,恐怕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一旦爆发,尤其是大规模的爆发,在短时间内,就可以造成大面积的死亡,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华夏都有可能彻底灭亡。顾明琴还记得,初听此话时,她还打了个哆嗦,再三向顾鑫确认,是不是果真如此。当时,顾鑫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自己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不过顾鑫也说了,只要给他时间,研制出解药、疫苗,问题不大,关键是李凤妹可以留下来,因为她是自己得到的唯一病原。 顾明琴清楚,李凤妹放不下自己的白大哥,建议顾鑫实话实说,和她商量一下,并且尊重她的选择。没想到当两个人把具体情况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时,李凤妹居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据她所说,她是忘不了父母临死时的惨状,只希望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对于她的解释,顾明琴一直是半信半疑,确认再三,她一直是这么说,时间长了,顾明琴也就不再多问了,纵然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李凤妹愿意留下来,终究是一件好事,最起码,解药和疫苗有门路了。 这样想着,冲李凤妹温柔地点点头,绕过她,径自往前走。没走几步,对方忽然在身后叫住了自己— “顾小姐现在是要去看老顾叔吗?” 微微一愣,顾明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只见那李凤妹望着自己,眼中带着些疑问。想了想,顾明琴点头答道:“是的,我去看看叔公,刚才的事,要和他说一声。李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顾小姐,你误会了,小女没什么事,只不过是想提醒顾小姐,老顾叔好不容易睡着了,顾小姐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李凤妹婉转的表达。 “睡着了?”顾明琴皱起眉头,半信半疑。具体情况自己还没来得及汇报,顾鑫就睡着了,这是真的吗?对面的女孩微微颔首,对自己说道— “是的,刚才陈老板和陈小姐走了以后,老顾叔就睡下了。虽然老顾叔再三交代,等顾小姐忙完大少爷的事就去见他,可我出来的时候,看老顾叔睡得很沉,故建议顾小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现在尽可能不要去打扰老人。”李凤妹说着,再度微微欠身,“一家之言,若是顾小姐觉得不妥,可不必放在心上。” 顾明琴站在她面前,看了女孩半晌,才说道:“就算不去打扰,叔公受了重伤,年事已高,眼下这个时候,我也应该陪着才是啊。” “顾小姐信得过小女吗?” “李姑娘何出此言?” 李凤妹笑着说道:“顾小姐别误会,小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顾小姐这段时间忙碌不已,无暇顾及家人,小女子承蒙照顾,一直是耿耿于怀,想要分担,又不知从何做起。眼下,顾小姐劳累了一天,身心俱疲,应该早些休息;至于老顾叔那里,如果顾小姐信得过小女,就把他交给小女。老顾叔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小女一定会竭尽所能,妥善照顾。希望顾小姐给小女一个报恩的机会,小女万分感激。” 说完,又是轻轻地福了福身,抬头,满怀期待地看着顾明琴,等待着她的回应。 顾明琴先是沉默着,打量着她,见她不疾不徐、气定神闲,联想到这几日她在府中的为人,觉得还是信得过的。又想起自己的计划,便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顾小姐言重了。”李凤妹微微欠身,站起身,试探道,“那我先带二小姐、小少爷先去休息,然后再去照看老顾叔?”见顾明琴微微颔首,并不说话,也没有反对,便拉着明音、岳冲二人转身离去了。 目送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顾明琴渐渐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嘱咐顾忠道:“李姑娘年纪轻轻,又是疾病缠身,我担心她照顾不了明音、岳冲,你去看着,如果有什么需要,搭把手;另外,让厨房里做一碗人参汤,送到我房间里,回来这么久,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听她这么说,顾忠于心不忍,便劝道:“要不让厨房里做一些小姐喜欢吃的小菜,喝点粥……” “不用了,忙了这么半天,我也吃不下,一碗人参汤就够了。” “是。” 之所以要喝人参汤,顾明琴是有打算的。因为她知道,人参汤大补,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体力,如同平平静静的睡一觉。 今天晚上,注定是个无眠之夜。顾鑫提到的那个证人,那个老头,自己必须马上去见。她等不到明天早上了。因为顾鑫和自己说过,那个老头摇摆不定,随时准备跑路,一晚上时间,足够他收拾好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避免明天一早错失良机、扑一场空,顾明琴准备一鼓作气,休息片刻,恢复了体力,马上去找他,毕竟时不我待啊。 喝完了参汤,顾明琴也让顾忠喝了一碗。毕竟夜半出去,没有人陪着,顾明琴还有点胆怯,而且,顾鑫本来就是让顾忠陪自己一起去。问明了,顾鑫已经睡着了,顾明琴就整理了一下衣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不想,出了大门,看见站在马车旁的那个人时,顾明琴不觉吃了一惊:“李姑娘?” 李凤妹走到她面前,欠了欠身,微笑道:“老顾叔担心顾小姐,怕顾小姐作难,特让小女陪顾小姐一道去,一路上也可有个照应。” “是叔公让你和我一起去的?”顾明琴有些吃惊,自己的打算,难道顾鑫早就看出来了? “是,二老爷确实说,让李姑娘一起去。” 听见浑厚的声音,顾明琴不由得转过头,看着顾忠来到自己身边,和他一起下了台阶,顾明琴忍不住问道:“叔公不是一直在休息么,怎么突然就醒过来了,而且还知道我的打算?” 老人好像是吃了一惊,驻足,抬头看了那李凤妹一眼,交换了眼神,然后又回头,对顾明琴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刚才去看二老爷,他已经醒过来了。我觉得事关重大,还是和他说了一声。二老爷也没有反对,只是让我们陪着你,一路上照顾你的安全,不能让你出现意外……” “你们……”看了看顾忠,又扫了一眼李凤妹。显然,顾明琴明白这个“你们”指的是谁。顾鑫让顾忠陪着自己,顾明琴还可以理解;可是这个李凤妹…… 李凤妹看出她的疑惑,并没有马上解释,只是道:“时间紧迫,顾小姐不如先上车,一路上,听我慢慢道来。” 看到她真诚的表情,顾明琴不愿怀疑,只是……余光一撇,顾忠向自己轻轻点头,好像是肯定。顾明琴仔细想想,既然是顾鑫选择的人,应该问题不大,毕竟这个李凤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来顾府也有半个多月了,如果想要不利于自己,怎么会等到今天? 思及于此,暂时放了心,走到她面前:“李姑娘,辛苦了。” “顾小姐客气。”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67章 询问 坐在马车上,顾明琴时不时地侧目,便看见李凤妹以手扶额,露出疲惫之色。见此,顾明琴禁不住关心道:“李姑娘,是不是太累了?如果觉得辛苦,就先回去吧。那地方,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反正也是我们家自己的事。” “没事,我坚持的住。吃了老顾叔配置的草药,我觉得舒服多了,和原来比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李凤妹笑道,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休息了片刻,回头看去,顾明琴微微眯眼,望着自己,面露疑惑之色。李凤妹不由地笑问,“顾小姐是否奇怪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去?” 顾明琴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我恨东丽人。”李凤妹说着,握了握拳头,咬牙切齿。 “东丽人?”顾明琴蹙起眉头,满脸不解。 回头看了她一眼,李凤妹苦笑:“顾小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这件事和东丽人没关系。只是……”再次回头,正色看她,“真的没关系么?” “叔公和你说了些什么?”顾明琴正色问道,语气有点生硬,乍一听,就可以听出其中的不满。家里的隐秘,叔公居然告诉了一个外人?这怎么可以?且不说,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这件事只是猜测,还没有得到证实。如果不小心泄露了机密,对自己一家人来说,恐怕会是灭顶之灾。这个二叔…… 看出顾明琴的迷茫,李凤妹再次解释道:“顾小姐,你别生气,也别恼,老顾叔什么也没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而且很早就有了。” “你们?”听到这个称呼,顾明琴再度凝眉,隐隐的,心里有个猜测。 “不错,就是我和白大哥。”李凤妹点点头,予以肯定,想起同伴,禁不住一声叹息。回过神来,再次看向顾明琴,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很早就来到了沪城,就是顾大夫去世的前一天。那天,我和白大哥来晚了,天已经擦黑,我们就准备找个客栈先住下来,明天再去就医。谁成想,第二天一早就得到消息,顾大夫葬身山谷。” 说到这,李凤妹声音有点低沉。回头去看顾明琴,神色还算是平静。可能是因为时日已久,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坦然面对吧。李凤妹回过头来,继续自己的故事:“其实这两个月,我们也一直在寻找顾大夫的死亡真相……” “难道你们也不相信,父亲是喝醉了酒,不小心坠入悬崖?” 李凤妹点点头:“在这之前,我们也了解过顾大夫,知道他的为人,这种事,自然是不会相信的。我们留在沪城也有一个多月了,也打听不到什么,本来想登门拜访,又怕引起误会,所以一直都没去。后来有一天我们无意中发现了东丽人,便猜测顾大夫的死可能与他有关。” “什么,你们看见了东丽人?他们在哪儿,他们在哪儿……”听到这话,顾明琴有些兴奋,不由地四处张望,寻找着。 “顾小姐,你别看了,这大晚上的,你是看不到他们的;而且东丽人和华夏人长的基本上是一模一样,即使是他们面对面的走过来,你也不一定认得出,说不定还以为是个普通的路人呢?”李凤妹笑着解释道。 顾明琴点点头,失望的回过头来。虽然没见过真正的东丽人,他们的长相特点,她还是知道的,顾鑫和自己说过。除了个头比较矮小,其他的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和华夏人一模一样的,如果不开口说话,别人根本就分辨不出。何况有的东丽人在华夏混迹数年,比华夏人还华夏人,如果自己不说,恐怕没有人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李姑娘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是白大哥告诉我的。” “白大哥?”顾明琴不由得想起那个和自己一面之缘的男子。时至今日,她对他的印象已经模糊,长的什么样子,在他脑海里只是隐隐绰绰的一个身影罢了。不过顾明琴相信,如果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一定会第一时间将他认出。这样的自信连顾明琴都不知道为何如此。 “那位白公子是怎么知道的?”顾明琴小心翼翼的问着女孩。 “我也不知道。”女孩茫然地摇摇头,一脸颓废。双手托腮,暗暗地叹了口气,“自从两年前,他救了我。这两年,他一直在帮我找医生,给我治病。每当我毒性发作、要死要活的时候,他就给我输入内力。哪怕是好几次坚持不住,晕倒在地,他都没有放弃。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在这之前,我根本没有见过他,也不认识他。” “他认出东丽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前几次,我问过他,可他什么也不说。”李凤妹说到这,禁不住拧起了眉头,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小姐,你们是一面之缘,不了解他;我和他在一起两年了,朝夕相处,却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好像是什么都懂,博学多才,可每次说话的时候藏一半露一半,让人琢磨不透。这么和你说吧,时至今日,除了白沐秋这个名字,对于他,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连白沐秋这个名字是真是假,我都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顾明琴再次吃惊。 “我们走了很多地方,他好像是不停地更换着名字,每到一个地方,他就换一个名字。白沐秋这个名字是我醒过来那天,他告诉我的。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说,是哪里的人、干什么的,我都不知道。而且这一路走来,我也没遇到过他有什么朋友。”说到这,女孩停了下来,休息了片刻,再说道,“我们去看过很多大夫,白大哥是怎么知道的,我也说不清楚,他也没有告诉我。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只能听他的,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难道你就没问问他?”顾明琴试探地问。 “怎么没有,刚开始我问过,可他什么也不说,除了‘白沐秋’这个名字。初时,我提防过他,怕他是歹人,可时间长了,发现他对我很好,而且是真心诚意的为我求医,我也就没再警惕过他。久而久之,他倒成了我唯一的依靠、亲人。”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顾明琴,“你曾经说,我知道他在干什么。可我要告诉你的是,事实上,我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顾明琴惊讶,还以为两人真的是相互了解呢。 李凤妹点点头:“真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要做一件大事。因为他常常和我说,如果找到了一个好大夫,可以医治我体内的毒素,就把我留在那里,好好的治病。” “可你好像是不愿意治病、不愿意留下?”顾明琴小心翼翼地探问。 对这个问题,女孩并未否认,而是点点头,肯定道:“父母被人害死,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和他相依相伴,正如我刚才所说,他是我的依靠、我的亲人,离开了他,我不知何去何从。其实我看得出,他有自己的事情,不可能、也不应该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对他来说,我就是个累赘。可我还是想缠着他、跟着他,因为我担心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恐怕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女孩说到这,摸了摸眼睛,似乎哭了。随后回头,对顾明琴笑道:“顾小姐,这件事上,我还要谢谢你。” “谢我?” 李凤妹微微颔首:“不错,是你提醒了我,只要活着,才有希望;只要活着,才能再见到他,才能陪着他更长时间。” 顾明琴忍不住笑了:“话是这么说,可实话说,我想让你留下来,也是有私心的。” “我知道。”女孩坦然说道。 “你知道?” “老顾叔和我说过。”女孩如实相告。看了看顾明琴,然后又转过头看着前方,慢慢地回忆道,“第一次服用解药,我因为药力发挥不足,陷入了昏迷。醒来以后,老顾叔告诉我,病毒还是那个病毒,只是原来的疫苗、解药,药力太弱,无法与之抗衡。如果想彻底解决,必须以原来的解药作为副本,重新提炼。” “他还告诉我,东丽人的毒药越来越猛烈、霸道,恐怕已经试验成功,下一步就是入侵华夏时,大规模使用。到时候,毒性蔓延,华夏不攻自破,所有的华夏族人或许都会成为东丽人的傀儡、试验品。若是想保存华夏,保存生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研制出相对应的疫苗、解药,以保在病毒入侵时,可以尽可能的降低伤害。老顾叔希望我留下来,以我为个体,根据我的中毒情况,研制出对应的解药。” “你同意了?” “当初,我眼睁睁地看着爹娘、乡亲惨死眼前,却无可奈何,自是不愿他人重复我的悲剧,太不值得了。还有,我留下来作为试验品,也是为了白大哥。”李凤妹说到这,回头看着顾明琴,正色道,“虽然我不知道白大哥究竟在做什么,但我还是感觉的出,他所做之事,和东丽人有关。而且,他对于东丽人,好像也是恨之入骨,和我一样。”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68章 拜访 “和你一样?” 李凤妹用力地点点头:“不仅如此,白大哥还杀过人,他和我说,是一个东丽人。虽然过去了很久,可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初他脸上的表情,咬牙切齿,好像是恨不得把人碎尸万段。我常常在想,白大哥会不会和我一样,也是被东丽贼人害的家破人亡,所以苦练武功,意图报仇雪恨。” 一手托腮,小姑娘浮想联翩。回头看着顾明琴,见她有些愣神,便重重地咳了一声,引起她的注意,才说道:“顾小姐,你别看我是病秧子,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和白大哥学到的东西,也是不少。这一次,你带我去见那个老头,说不定我有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和你出山、替你作证。” 听到这话,顾明琴不由地一愣,回头看着女孩,上下打量了一阵:“听你的意思,是早有计划了?” “也不是早有计划,来之前,我特地跑去询问了老顾叔,听了他的叙述,我也有了个想法。只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顾小姐。”李凤妹回头看着顾明琴,一脸正色,“顾小姐是不是已经决定为父报仇,并且为了报仇,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面对此问,顾明琴差点脱口而出,毫不犹豫的答一句“是”;但话到嘴边,她又强迫自己咽下。因为从女孩脸上的表情是看,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自然是要问问清楚的:“你什么意思?” 李凤妹先是低下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才抬头看向顾明琴,非常严肃地说道:“顾小姐,我想让你明白,顾大夫死去多时,如果想查到直接证据,恐非易事。如果有证据,当初就发现了,何苦等到现在;而那个老头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线索,老顾叔求了这么久,都是无动于衷,甚至还要彻底离开,如果不是被人威胁,就是不想揽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只是口头劝服,恐怕……”女孩摇摇头,“所以,必要的时候,我们应该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最起码让他知道,如果不配合我们,是会倒霉的。唯有如此,这桩冤案或许才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李凤妹说到这,闭上嘴巴,没有继续下去,只是神色严肃,静静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等待着,等待她继续说下去。可过了好久,女孩依然沉默。怎么不说了?百转千回,她恍然大悟,女孩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是自己的选择,要不要用非常手段逼迫当事人? 顾氏是开医馆的,治病救人、医者仁心。顾氏子弟学到的第一句古语往往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逼迫他人,显然是违反了顾氏的祖训,父亲的教导,是万万不该的。可问题是,如果此人不配合,父亲的冤屈怎么办?难道就让真凶一辈子逍遥法外,然后花言巧语骗取顾氏,将顾氏满门赶尽杀绝吗? “快到了。” 矛盾之时,顾明琴听到了此句,不觉一愣,抬头望去,对面的李凤妹已经掀开了帘子,正向外张望。禁不住凑过去,向窗外一看,果然不远处灯火阑珊,显然是有一户人家。若是没猜错,这就是顾鑫和自己说的那户老人家了吧。抬头看去,李凤妹望着自己,神情中充满了期待。顾明琴抿了抿嘴,点头说道:“好吧,我先去试试,和他讲讲道理,如果还不行,就用你的计划。不过我只有一个条件,无论如何不能伤人性命,你明白了吗?”说完,非常恳切地看着对面的女孩。 李凤妹轻轻点头:“顾小姐请放心。” “梆梆梆--”敲门声响起。 “谁啊?”房门被打开,老人家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子,不由地愣了一下,“姑娘,这么晚了,请问你找谁啊?” “你就是王茂德,王老伯吧?”顾明琴先是试探了一句。 老头听到这话,不由地一愣:“你是谁啊,怎么会知道我?”打量着女孩,老人家不由地产生了警惕,此时深更半夜,一个弱女子出现在家门口,而且还如此漂亮,不会是鬼吧。想起这个词,老汉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老人家,你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小女不是恶人。”顾明琴微笑地向他欠了欠身,然后才自我介绍道,“老人家应该还记得这几天经常来找你的那个姓顾的老人,我是他的孙女……”话未说完,对面的老人就要关门,顾明琴赶紧伸出手来,挡住即将关闭的房门,急切地恳求道,“老人家,小女有几句话想要请教,小女希望老人家给一个机会,让小女把话说完。若是小女说的话有什么不妥,老人家即刻把小女赶出家门,小女绝无怨言。老人家,求求你看在小女孤身来求的情面上,给小女一个机会吧。”说着,又冲他福了福身子。 老人家看着女孩,终于长叹一口气,打开了房门:“姑娘,进来吧。” “多谢老人家。”顾明琴万分感激,微微欠身,跟在老人身后,进入了眼前的茅草屋。 走进屋内,顾明琴才发现这间房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简陋,满是灰尘的炕头铺满了稻草,一个不大的板凳摆在一边,可以看得出来,平日里吃饭的时候,这个就是一家人的饭桌。角落里还有一床看起来脏兮兮、乱糟糟的被褥,剩下的就是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叔公果然没说错,这一家人准备离开。 这时候,炕里钻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把顾明琴吓了一跳,原来屋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小孩子咬着手指,望着自己,呆呆的。定了定神,顾明琴弯起嘴角,冲她微微一笑。这时候,王茂德端茶过来— “姑娘,请用茶。”老人把茶水小心翼翼的摆在她面前,随后用衣服擦了擦手,有些难为情般地说道,“姑娘,乡下地方,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只是普通的井水,希望你还喝的习惯。” “王老伯太客气了,让你费心了。”顾明琴说着,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随后扬扬眉,赞道,“真甜。” 王老汉听到这话,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随后又听见女孩问道— “这是你的孙子吧,最可爱。”看着床上的孩子,顾明琴扬扬下巴,逗弄一番,对他温柔一笑。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老人,“怎么,家里就剩下你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不不不,我有一儿一女,老伴死的早,女儿嫁了人,我和儿子一家在一起。儿子儿媳在城里做事,平日里不怎么回来,家里就剩下我们爷孙两人,相依相伴,倒也平静……” “王老伯准备离开?” 正介绍着家里的情况,老人突然听到此问,不觉一震,抬头看去,女孩目视前方。顺着她的目光,老人自然看见了床上的包裹。余光中,女孩已经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自己。虽未言语,却让老人倍感压力。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勉强一笑,故作轻松:“是啊,我那幺女前几天来信,说是生了个外孙,想让我去看看……” “王老伯是自己去呢,还是一家人都去;王老伯准备什么时候回来,还是准备再也不回来了?”顾明琴开门见山,把所有的问题一股脑地提出。说完之后,她什么也不做,只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四目相对,老人自然明白女孩话中的深意,只是他非常清楚,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叹了口气,看着女孩:“姑娘,我老头不是糊涂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件事……”闭了嘴,老人似乎不知该怎么说。过了好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顾明琴,“姑娘,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就当你什么也不知道……” “怎么能当做不知道?人命关天哪。”顾明琴有点激动。看见老人为难的表情,想到自己的猜测,又试探地问,“是不是有人威胁过……”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绝对没有。”老人急忙摆摆手,坚决否认。看着女孩,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其实这件事,我也不能肯定。那天晚上看见那辆马车时,天已经黑了,我走在路上,那辆马车和我擦身而过,我只是瞄了一眼,也没看清,你想,那是马车,走得多快啊……” 说到这,老人歇了歇,接着说:“那日见到了老顾叔,就是你那个爷爷吧。觉得投缘,他聊起这件事,我就自卖自夸的和他说了。那会我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果早知道……”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女孩,无奈地说道,“关于这些,我已经和他解释过了,我帮不了你们的,可你们为什么还……”轻轻地摇摇头,不知是无法理解,还是有些无奈。 “王老伯,你有所不知,自从父亲去世,家里家外一团乱麻,事故不断。先是父亲七七之时,小女带弟妹祭拜遇到杀手,幸得人相救,逃过一劫。然后我们家药库着火,损失惨重;今天晚上,叔公返回之时,一不小心跌入山谷……”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69章 落水 “那位顾先生……”王老汉急忙问道,不由地凑近顾明琴,面露担心之色。 “老人家放心,叔公福大命大,为人所救,虽然身受重伤,可无论如何,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正在家中休养,如果安心休养,很快就会康复。”顾明琴安慰老人,见老人舒了口气,好似如释重负。顾明琴于是又接着说道,“这些天,在我们家人身上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我们一家人上上下下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小女和二叔分析过,显然是有人想整垮顾家,致我们于死地;而此人,很有可能就是造成家父坠落悬崖的幕后黑手。所以,这些天来,二叔公明察暗访,试图查出事情的真相。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王老伯,是你让我们看到了希望……”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看清,万一不是……” “可至少可以让官府重视起来,如果有可能的话,重新调查此案。”顾明琴急切道。看着老人为难的表情,她理解般地点点头,“老人家,我知道你可能真的是一时眼花,看错了。但这是我们家唯一的机会。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所有的证据荡然无存。仅凭小女一家之言,县令大人是绝对不可能重审此案。惟有老人家帮忙,不管是真是假,衙门重审,家父才有可能沉冤得雪;如若不然,死不瞑目啊……” 说着这话,顾明琴眸子里泪光闪闪,似有不舍、不甘。 王老汉沉默了,低下头来,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顾明琴虽然急切,此时此刻,却也只能默默地等待,等待老人自己的决心。虽然李凤妹告诉自己,还有办法,软的不行,来硬的。可在顾明琴心中,至始至终不愿意逼迫。因为她相信人性本善。所有的人都应该明白恶有恶报的道理,不会姑息养奸。此时此刻,老人家低头沉思,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愿意帮忙,愿意站出来,为自己证明,惩恶扬善? 所以,顾明琴尽可能的沉默,屏住呼吸,不打扰老人,等待着老人自己的选择。 就在这时,只听见“刺溜”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滑下来,抬头看去,被窝里的孩子居然缩下了床。他看着自己,神情怯怯,以手抚唇,微微摇头,好像在告诉自己,什么也不要说。蹑手蹑脚的绕过老人,矮下身子,向门外走去。 他要干什么去?顾明琴下意识地伸出手,就想拦住他,余光一闪,前方的窗口闪过一个人影,李凤妹? 难道是她?顾明琴恍然,原来她是想利用这个孩子。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行的,毕竟是个孩子,若是没把握住,出了什么事……顾明琴觉得自己应该阻止,应该提醒还没有察觉的老人。微微张口,到底没有发出声音。毕竟,到现在为止,老人还在犹豫,还没有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不能这样做。” 老人终于开口了,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顾明琴心头一沉,果然…… 抬头看着老人,正欲劝说,却不想老人摆了摆手,先自己开了口— “姑娘,你有所不知啊,那陈氏医馆的陈锦显大夫对我有恩啊。”老人家感慨道,长长地叹了口气,“几年前,我老头子下地干活,一不小心,扭伤了腰身,路人把我送到了医馆,就是这个陈氏医馆,陈大夫对我悉心照料,嘘寒问暖的;知道我有严重的风湿病,这几年也是对我关怀备至,照顾有加。我老汉家里穷,花不起买药钱,陈大夫就免费给我治病,给我开药,一分钱也不用掏。这么多年,多亏了他;现如今,你让我去揭发,我老头子怎么开得了口啊?” 说着,又是一声叹息,无奈地摇摇头,抬头看着顾明琴:“如果果然如此,我老头子看见了,实话实说,那还好办;可如果真的是我老头子看花了眼,与陈大夫无关,你让我以后,如何去找他啊?”说完,衣袖掩面,低下头去,好像是觉得见不得人。 听了他的话,顾明琴不由地拧起眉头,细细地打量着老人。这老人家有什么与众不同,能让陈锦显对他这么好?不仅看病吃药不要钱,而且数年如一日的照顾? 这个问题,顾明琴一时想不明白,暂时放弃,略想一会,劝道:“老人家不用担心,如果事实证明,误会一场,小女自然会向陈大夫解释清楚,并且极力证明王老伯与此事无关。小女相信,陈大夫并非小肚鸡肠之辈,必不会因为此事和王老伯你斤斤计较,何况医者仁心,如果真的有什么头痛脑热,王老伯去找他,陈大夫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真的是误会,事情结束以后,若是王老伯觉得不好意思求医于陈氏医馆,我们顾氏医馆敞开大门,随时欢迎您的光临。虽然父亲去世,可其他几位大夫也是医术超群,深得祖父真传,绝对不会逊色于父亲。我在这里可以向你保证,不管今日之事能成与否,您和您的家人前来顾氏医馆,可以一分钱不花,免费看病,免费拿药……” “你说的是真的,真的可以免费?”因为激动,老人家的声音有些颤抖。 听了此问,顾明琴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好了。扭头到一边,深呼吸,回过头来,对老人微笑:“当然了,自从父亲去世,叔公让我照顾家业,所以几年之内,这个顾氏医馆由我说了算。你去了,可以直接报我的名字,他们自然不会有任何疑义。如果有人不相信,您可以让他们去找我,向我求证。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医馆,有时间的话,您可以去一趟,我给他们把情况说明,自然就没问题了……” “那如果我想一家人离开沪城呢?” 如此一问,顾明琴愣了愣,没想到老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可能是不想得罪人吧。也不问缘由,直截了当地说道:“老人家放心,如果你真的想离开,小女一定会妥善安排,一路上马车专人护送,路上的开销,无须担心,小女自掏腰包。到了目的地,一定会把一家人安排妥当的。” 王老汉看着眼前的女孩,半晌不语,过了许久,才道:“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还没想好?顾明琴有些急切,却也明白不能逼迫,只能同刚才一样,耐心等待。然而就在等待的过程中,突然有人疾呼— “不好了,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有小孩落水了……” 这一喊,惊动了老人,他抬起头来,透过窗户向外望去:“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了,怎么会有人落水,还是个孩子……”无意中一回头,反应过来了,立马大喊一声,“树儿……”转过身,撒腿就往外跑。 “王老伯……”顾明琴也喊了一声,快步跟了出去,心里暗中祈祷,那个孩子,千万别有事啊。 一出门,就看见老人坐在河边,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孩子。凑过去一看,那孩子在他的怀里,提溜着大大的眼珠子,好奇的四处张望,丝毫没有落水的惊慌,反而是像在寻找着什么。看见他安然无恙,顾明琴禁不住长松一口气。而此时,老人似乎也缓过劲来了,看见孩子无恙,便拍着他的屁股,呵斥道— “你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不在床上好好睡觉,什么时候出来的,还跑到河里,万一出什么事,你让我老头子怎么和你爹妈交代?我打死你,打死你个不听话的……”老人家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拍打着孩子的屁股,口中狠狠地说道。 “哇哇哇……”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疼的,小男孩在他怀里突然哇哇大哭起来。然而这样的哭声并未让老人手下留情,反而越打越凶。恶性循环,小孩子越哭越厉害了。 最后还是顾明琴看不下去了,俯下身,蹲在老人身边,温言劝道:“王老伯,算了吧,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淘气嘛。孩子落了水,受了凉,如果再这样耽误下去,感冒发烧,情况会越来越严重的。” 王老汉身体一顿,慢慢地抬头,看着眼前女孩,对方也看着自己,面色诚恳。老人也来不及多想,抱着孩子,从地上站起来,匆匆往回走去。 顾明琴转过身,本欲跟去。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啊楸”,打喷嚏的声音。不由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那李凤妹坐在地上,裹紧了衣服,浑身湿漉漉的,或许是因为寒冷,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抬起头,向自己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再次俯下身,蹲在她面前:“你没事吧?” 李凤妹颤抖着,轻轻摇头,微微张口,似要说点什么,又是一个“啊楸”,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抬头看着顾明琴:“我没事。”说着,揉了揉发红的鼻头。 看到她冻成这般,顾明琴也有点于心不忍。站起身,脱下衣服,搭在她身上。看见对方吃惊的目光,顾明琴微微颔首,抬头转向顾忠:“忠叔,麻烦你先行一步,把李姑娘送回家。”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70章 安慰 “大小姐……”顾忠吃惊、担心,万一自己走了,有人想对顾明琴不利,那该如何是好? “顾小姐,我没事的,我坚持的住,大事要紧……啊楸……”李凤妹也这样说道,喷嚏不断,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以御寒冷,可却似乎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别硬撑了,你本来就身体不济,再受了凉,情况会越来越糟的。”顾明琴蹙了蹙眉,如此劝道。见女孩望着自己,眉宇间似有些吃惊,无奈地摇摇头。重新抬头,又望向顾忠,“忠叔,我没事的,孩子现在这样,因我而起,不管他王老伯愿不愿意帮忙,我都要留下来,看着那个孩子安然无恙,才能离开。李姑娘也是医馆的病人,既然是病人,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情况加重,对不对?” 顾忠一听这话,先是一愣,抬头看去,只见顾明琴望着自己,目光坚定,不容置疑。知道她决心已定,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轻叹一声:“那好吧,我先把李姑娘送回去,很快就回来了。大小姐在这里等着,可千万不要乱跑啊。” 听了这话,顾明琴忍不住笑了:“忠叔,你说什么呢,把我当成什么了,小孩子吗?你就放心吧,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顾忠看着女孩,见她虽是一脸轻松,但眼神坚定,让人觉得此话不容置疑。看来是改不了主意了,对此,顾忠只能是一声叹息,别无他法,走到李凤妹身边,扶她起来:“李姑娘,我们走吧。” 顺着他的力量,李凤妹从地上站了起来,眸子却只是望向顾明琴:“顾小姐……”话未说出,又是一阵寒意袭来,惹得她喷嚏不断,身体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顾明琴先开了口。女孩猛地抬头,颇为惊讶。顾明琴点点头,神色平静,“李姑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顾家,我顾明琴对你感激涕零。虽然从我个人角度,并不赞成你这样的做法。”说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向前方的茅屋而去。 李凤妹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前方的背影,面色变了几变,直到有人碰碰自己,并且提醒地说道— “李姑娘,我们快点走吧,等一会我还要过来照看我们家小姐呢。” 李凤妹一听,好像是愣了一下,回头看去,面前的老者望着自己,面露焦急之色,好像是含着催促。李凤妹本想解释些什么,又想着时间紧迫,对方不一定听得进去,便作罢了,只道:“那就麻烦忠叔了。”说着,又打了个喷嚏,借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车。 “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了,坐在床边、照看孙子的老人回过头,看见是那个女孩,不由地提高警惕:“你要干什么?”看见女孩一步步走来,怕她对自己的小孙子不利,老人急忙站起身来,挡着床边,目光里充斥着厉色,很是不友好。 看出他的提防,顾明琴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离他不远不近,柔声安抚道:“王老伯,你别担心,明琴只是想看看你孙儿的情况,怎么样了,刚才落水,严不严重……” “他没事。”老人家声音冷冷的,摆明了不相信她。 顾明琴却没放在心上,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你确定他没事?”对方不答,顾明琴又故意提醒道,“眼下这个季节,本来就乍暖还寒。白天发热,夜里寒气重、湿气重。小孩子落了水,如果不及时处理,很有可能高烧不退,很难消除。你摸摸他的头,看看热不热?” 对她的话,老人半信半疑,却也担心孙子。便按他说的,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随后立刻把手缩了回来:“好烫啊,他好像是在发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回头看着顾明琴,好似望着救命稻草。现在他也来不及猜测这女孩居心何在,什么都比不得孙儿的命重要。 “要不要带他去看大夫?”老人家突然想起什么,也不等顾明琴回答,掀开被子,就要抱起孩子。此时,却听见女孩突然喊了一声— “别动他,孩子本来就发了烧,你抱着他出去转一圈,再受了凉,情况会更加严重的。” “那怎么办啊?”老头急的在原地踏步。 顾明琴眼看着老人对自己似乎没什么敌意了,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抚了抚孩子的额头,神色严肃地点点头:“虽然有点发热,但仔细感受一下,其实并没有那么烫,如果处理及时,很快就可以退烧。”说到这,回头看着老人,正色嘱咐道,“老人家,麻烦你赶快去煮一碗姜糖水来。家里有吧?” “有有有,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老人家担心孩子,恨不得马上就把姜糖水端到孩子面前,让他喝下去,好好赶快醒过来。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顾明琴,面露不安之色,欲言又止。 顾明琴此时正观察着床上的孩子,感觉到什么,回头看去,见那老人望向自己,面露担心之色,抿着唇,想说什么,似又有所顾忌。看出他的心思,顾明琴温柔地劝慰:“王老伯,你放心,我也是医者,我是万万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在我面前出现意外的。” 说着,尽可能真诚地看着老者,使他相信自己。 老人虽是半信半疑,但此刻,孙子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来不及多想,匆匆离开,去为自己的孙儿准备姜糖水了。 待得老人离开,顾明琴重新回过头来,看着床上的孩子,拉过他的小手,为他把脉。脉象平稳,一切正常,只是额头有些发热,喝了姜茶,很快就可以恢复。看来那个李凤妹做事还算是有分寸的,应该是小孩子刚一落水,就把他拉了上来。事到如今,顾明琴总算是明白了李凤妹的意图。让老人欠自己一个人情,不得不答应,说出事情真相,为自己作证。 可问题是,老人又不是傻子,这样的小伎俩,如何看不出来?顾明琴只担心老人看出两人的阴谋,恼羞成怒,袖手旁观。 马车东摇西晃,走得飞快,丝毫没有来时那般平稳。李凤妹坐在车里,即使是牢牢地抓住栏杆,也有些支撑不住。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李凤妹靠在车里,重重地喘着气,闭着眼睛,刚想休息一会,却是来不及了。只听见“刷”的一声,帘子被掀开了。 “李姑娘,到家了。” “什么,这么快就到了?”李凤妹吃惊不已,向外一看,果然见两个大灯笼高高挂起,中间写着两个大字“顾府”,果然是到了。拍了拍胸脯,挪到马车边,借着顾忠递过来的一只手下了马车。刚刚站定,便看见顾忠已经重新走上马车,准备出发。“忠叔,忠叔……”唤了几声,李凤妹拦住了他。 “李姑娘,还有什么事吗?”顾忠回头看她,态度有点冷漠。 李凤妹并未计较,只是说道:“忠叔不必担心顾小姐,小姐身边有人保护。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事情结束之前,顾小姐是绝对不会有点危险的。” “你保证?”顾忠看着她,微微蹙眉,越发不明白了,这小丫头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自信? 李凤妹却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冲他微微一笑,反身进入了顾府。 “诶……”顾忠想要问个清楚,却见她已经入了府,便只得做罢了。想起她的话,倒略略有些安心,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大小姐应该无事。可顾忠也不敢多做停留,驾着马车,向城外狂奔…… “咳咳咳……”喝药的时候,仿佛是下意识地拒绝,昏迷的孩子很快把药吐了出来,并且长咳不止。 “顾小姐,树儿他没事吧?”王老汉站在一旁,焦躁的来回踱步。 “没事,只要喝了药,很快就可以醒来。”顾明琴这样说着,眼神却没有离开面前的孩子。挖了一勺姜糖水,递到孩子面前,和刚才一样,喂不进去。孩子咳了几声,又把药汤吐了出来。旁边的老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而顾明琴却平静异常,拿出手绢,温柔地给孩子擦拭着唇边的药渍。 看到女孩耐心十足,老人家拧起了眉头,微微张嘴,就要开口。到了最后,化成了一声叹息。 “爷爷,爷爷……” 熟悉的呼唤惊醒了老人,回头去看,床上的小孙儿居然是睁开了眼睛。老头子惊喜万分,急忙凑到他面前,握住他的小手,热情的唤道:“树儿,你睁开眼睛,看看爷爷,看看爷爷……” “爷爷,我刚才看见小仙女了,你看见了么?”因为虚弱,小孩子声音不大,望着爷爷,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无奈,爷爷好像是呆在那里了,半天不说话,难掩失望之情,小孩子慢慢地把头转向窗外。 什么意思,什么小仙女啊?老头子越发糊涂了,回头看向顾明琴,见她也是一脸茫然。此时才发现,孩子的头转向窗外,便好奇的随着其目光看了过去,玥影横斜,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就在这时候,耳畔却传来了顾明琴非常温柔的声音—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71章 答应 “小仙女看见小朋友发烧了,想让小朋友好好休息,所以就躲起来了。小朋友好好地吃药,好好地睡一觉,醒过来以后,小仙女就会再次出现了。” 小孩子听见声音,慢慢地回头,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笑看着自己,面带温柔,小孩子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似乎也说不出什么。 见他看着自己发呆,顾明琴无奈地摇摇头:“小朋友,你想见小仙女?”小男孩重重地点头,诉说着自己的决心。顾明琴于是就继续说道,“那我们就好好的吃药,吃完了药,闭上眼睛睡一觉,然后就可以见到小仙女了。你说好不好?”小孩子仍然是点点头,思想单纯,没有怀疑。 看是如此,顾明琴微微一笑,扶着孩子坐起身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挖了一勺汤药,递到他嘴边,小心翼翼的让他喝了。看见孩子皱起眉头、变了脸色,不由地温柔笑问:“苦吗?” “苦。”小男孩瘪了瘪嘴,无声的抗议道。 顾明琴并未放在心上,又挖了一勺汤药,递到他嘴边:“苦就对了,如果不苦,那就不是药了。吃完了药,我们才能见到小仙女。我们是男子汉,为了见到小仙女,不能怕苦。你说是不是啊?” 孩子吃完了药,又睡着了。顾明琴坐在床边,依旧寸步不离,时不时地摸摸孩子的额头,检查一番。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差不多烧退了。经过检查,脉象平稳,呼吸平稳,已无大碍。看到这孩子彻底安然无恙,顾明琴终于放了心,禁不住长松一口气。可能是因为一时放松,顾明琴再也抵抗不了身体的疲倦,控制不住般的闭上眼睛,向后倒去。 “姑娘……”王老汉站在她身边,反应快,大喊一声,本能地伸出手,拖了她一把,“姑娘,你没事吧?”老人家关心地问道。 先是摆了摆手,顾明琴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休息了片刻,才缓缓睁眼,冲着老人勉强一笑:“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老人似乎也过意不去,搓了搓手,试探地劝道:“姑娘,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没事,这个孩子刚刚退烧,情况还不稳定,我不太放心。”顾明琴摇摇头,直接拒绝道。眼睛却没有去看老人,目光仍是流连在床上的孩子。 看见女孩关切的目光,老人心里五味陈杂。他看得出,眼前这个女孩对于孙子是真心诚意的,心里也充满了感激、感动,可有些事,他拿不定主意,一想起来,便是矛盾万分、痛苦万分…… “姑娘,我老头子明白你的意思。”终于,老人家鼓起勇气开口。此时,女子回头,微微拧眉,看向自己,好像是颇为不解。老人家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姑娘,我知道顾大夫可能死得冤枉,说不定就是……可那天晚上,一闪而过的,我也没看清,万一不是,就算是,也不一定……” 或许是因为紧张、着急,老人有点语无伦次。停了停,抬头看向顾明琴,恳求道:“姑娘啊,我老汉不是一个人,除了这个小孙子,还有儿子儿媳、女儿。就算是女儿住得远,管不着;可是儿子儿媳……怎么着,我也要和他们商量一下啊。姑娘,你看这……”看着顾明琴,老人蹙起眉头,露出为难之色。 顾明琴也看着他,看了片刻,点点头说道:“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不知道大哥大嫂现在何处,如果距离不远,我可以让马车现在就送你们过去……” “不远不远,儿子在城里打工,好像是做什么餐馆里的店小二,好像是叫什么得月楼。”老人家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这个名字。随后又忍不住向顾明琴抱怨,“姑娘,你是不知道啊,我家儿子儿媳这次进城,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回来了,小孩子想他们想的紧,我老头子也是,如果姑娘可以帮帮忙,让我去见见那个不孝子,那就再好不过了。”说罢,充满期待地看着顾明琴,等待他的回应。 听到这话,看到他的眼神,顾明琴恍然大悟,原来是想吃冤大头啊。顾明琴哭笑不得,却也不好拒绝,只能点头答应:“好吧,我带你们去找他,明天一早,孩子醒过来了,我们就出发。” 茅草屋外— “大小姐,你真的要带他们去?” 从低声悄语的爷孙俩身上收回目光,顾明琴转头,对顾忠说道:“总要试试吧,这是大事,老人家拿不定主意,想和家里人商量,也是人之常情。反正回去的路上,就我一个,带上他们,马车也不会拥挤,顺路的事……” “可如果商量的结果,他们还是不同意,那该怎么办啊?”顾忠不无担心地问。 再次回头,看向爷孙二人,不知道老人家说了些什么,竟逗得孩子咯咯咯的笑的开心。看着那孩子如此无忧无虑,顾明琴不由地扬起嘴角,露出羡慕之色,果然是小孩子,一天到晚没那么多烦恼。无意间回头,见顾忠依然是看着自己,眉头紧锁,似乎是有些不安。 收起笑容,正色对他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事本就和老人家没什么关系,何况过去了这么久,帮与不帮,全在情意。如果老人家和家人商量的结果是,不想参与。那我们也没办法强迫。这件事说到底是我们有求于人,最起码要做出诚心,就算是被拒绝,也无愧于心,至少我们努力过。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我相信即使不能沉冤得雪,爹爹在天有灵,也必不会责怪。” “可是……”顾忠依旧不安,话未说出口,便看见顾明琴轻轻地一挥手,让自己闭嘴。抬头看去,只见那王老汉抱着孙子,慢慢地走了过来。 “王老伯。”看见老人,顾明琴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姑娘……”王老汉轻唤一声,面露难色,几番欲言又止。 假装没看见他的为难,顾明琴主动掀开帘子:“王老伯,上车吧。”说罢,伸出手来,试图抱过他手里的孩子。 王老汉似乎有点犹豫,但过了一会,还是把孩子交给了她。 到了顾明琴的怀里,那个孩子自然而然与她亲近:“大姐姐,昨天晚上我在梦里看到小仙女了。” 顾明琴一听此话,不由得愣住了,没想到那个李凤妹给她的印象还挺深。把孩子抱在怀里,笑问道:“那小仙女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小孩子咬着指头,好像是想了很久,摇摇头,不无失望地说道:“她好像是说话了,可是我听不见。大姐姐,你说小仙女还会不会来看我啊?”小男孩说着,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一脸期待地看着顾明琴。 接触到孩子期待的目光,顾明琴再次感叹童言无忌,心里充满了羡慕。抱紧了孩子,她笑着说道:“当然会,小仙女喜欢树儿,肯定会经常来看树儿的。只要树儿听爷爷的话,听爹爹妈妈的话,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小仙女就一定会再来看你的。”一句话再次逗得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过以后,顾明琴再次掀开帘子,把孩子放进去:“走,我们去找你的爹爹妈妈去。” “爷爷说,你会带我去看我爹我娘,是真的吗?”拉着顾明琴的衣服,小家伙再次向她求证。 “当然了,大姐姐这次过来,就是带你去看看你爹你娘的。树儿想不想他们啊?” “想。”小孩子声音清脆,高兴的鼓起掌来。 “那好,你乖乖地坐在马车上,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你爹你娘了。”顾明琴笑着说道。小孩子好像是非常高兴,用力地点点头,然后就趴在窗户上,四处看着。顾明琴看是如此,暂时放了心,不管怎么样,小孩子嘛,容易应付;现在关键的问题是…… 回头看着老人,掀开帘子等着他:“王老伯,上车吧。” 看着眼前温柔的女子,王老汉突然心生悔意,张了张嘴,似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女孩依旧笑着等待,而宝贝孙子已经上了车。看见孙子一脸兴奋的表情,老人又打起了退堂鼓。算了吧,利用这个机会,带着孙子去看看儿子儿媳。一家人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这样想着,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扶着车辕,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老人忐忑不安,尤其是每次抬起头来,就看见对面顾明琴抱着孩子趴在窗上向外张望,两人有说有笑的,老人便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解释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万一知道自己不愿意作证,一气之下,把爷孙俩扔下马车,扔在路边,那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小孙子好像是玩累了,靠在顾明琴怀里,睡得很沉。顾明琴抱着他,轻轻地哄着,颇有母亲的风范。王老汉看着这个女孩,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这丫头难不成已经成了亲,居然这么会照顾孩子,看来是个有经验的;可那些人却一个个“顾小姐、大小姐”的叫着,好像是又没有成亲。那么她到底有没有成亲啊?老人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而就在这时,女子也回头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倒让老人有些尴尬,急忙把头扭到一边。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72章 意外 “王老伯有话想和我说?” 突听此话,老人愣了一下,抬头看去,女孩望着自己,目光真诚,让他不忍拒绝,不忍应付。犹豫了片刻,老人决定开口:“姑娘,事情是这样的,我家那个儿子平日里胆小怕事、唯唯诺诺,与人为善,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那件事我也从来没有和他说过。我担心他若是知道了此事,未必会同、同意……这毕竟是得罪人的事啊。”说到这,老人眉头紧皱,好像是要哭出来了。 顾明琴急忙安慰:“王老伯,你别担心,小女确实是想让你帮忙,可你和你的家人若是不同意,小女子也不会逼迫。只是人命关天,小女还是希望王老伯可以好好想想,如若王老伯愿意帮忙,我顾家上下一族,必定感激不尽。不管事成与否,小女子信守诺言,给出的承诺,说到做到。拜托了。”坐在马车上,对着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马车不稳,摇摇晃晃。顾明琴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的栏杆,抬起头,一脸诚恳地看着对面的老人。 女孩态度诚恳,老人自然无法直接拒绝,只能点点头,模棱两可地说道:“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得月楼门口— “爹,你怎么来了?” 听见声音,顾明琴回头看去,见一个店小二打扮的男子走到了王老汉面前,看着突然出现的爷孙二人,瞪大了双眼,好像是颇为惊讶。 王老汉听到这样的话,似乎非常不满,瞪视着儿子,喝道:“怎么了,不能来看看你啊?你算算看,多少日子没有回家了,在城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瞒着我老头子?” “爹,你看你说什么呢,这几日,酒楼里比较忙,没日没夜的,也怪不得回家。菊花他们绣坊也忙。我们想着,过两天再回去,没成想,你就来了……”这时,年轻人才注意到父亲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妙龄女子,接触到自己的目光,还微微欠身,毕恭毕敬的。年轻人急忙回了礼,刚想问问父亲,未及开口,就被人扯了扯衣服,低头看去,竟是自己三岁不及的小儿子,不由地吓了一跳,“爹,你怎么也把树儿带来了?” “我过来找你,把树儿一个人留在家里,你放心啊?”瞥了儿子一眼,王老汉没好气地说道。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身边的顾明琴,老人又叹了口气,“大柱,我这次过来,是和你商量事情的。” “商量事情,商量什么事情啊?”王大柱有些糊涂,对面的父亲一语不发,只是唉声叹息,时不时地瞄向旁边的女子,眉头紧锁,好像是充满了无奈。父亲是怎么了,得罪这个女孩了?不会吧,父亲平日里在乡下老老实实种田,与人为善,怎么会得罪一个女人呢?正想着,那女孩已经来到自己面前,袅袅行礼— “这位就是王大哥吧?” 这女孩居然知道自己?王大柱更是意外,回头看着父亲,父亲什么也不说,只是叹息着点点头。看来是父亲告诉她的:“你是谁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女子顾明琴,是顾氏医馆掌门人顾家梁的长女。”顾明琴自我介绍道。看那年轻人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之色,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道,“小女子此番前来,是有一事想请王老伯帮忙……” “你想让我爹帮忙,他能帮你什么忙?” “这个……”顾明琴犹豫了片刻,觉得在这个酒楼门口,一时半会的,肯定是说不清楚的。思量一阵,便道,“情况复杂,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小女子觉得最好是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听小女子慢慢道来……” “找个地方?找什么地方?”王大柱抓耳挠腮,想不出办法。 顾明琴倒没有犹豫,抬头看向前方:“这个得月楼就不错,麻烦王大哥帮忙,安排一个房间,最好是偏僻一点,不受打扰。”看年轻人犹豫不决,知道他在想什么,后又补充道,“王大哥放心,不管事成与否,所有损失、花销,明琴一人承担,绝对不会让王大哥一家人破费。” 这么好?王大柱半信半疑,回头看着父亲,见父亲也是点点头,便觉得应该没问题。所以就微微颔首:“顾小姐,你里边请。” “多谢。”顾明琴福了福身子,便跟着他往前走去,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一声厉喝— “树儿,你往哪儿去?” 本能地回头,却见那个孩子不知什么时候竟离开了父亲的怀抱,蹦蹦跳跳的跑向对面的小摊。而就在这个时候,“踢踏踢踏”马蹄声响起,侧目看去,一匹骏马飞驰而来,老人家已经走到了马路中央,眼见着马蹄就要踏过。情急之下,顾明琴大喊一声:“快躲开。”本能地抬起手,推开老人,一个箭步冲过去,抱着孩子,打了个滚。 马蹄声擦身而过,顾明琴悄悄地抬起头,一眼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怎么会是他? 马上那人也看着她,四目相对,他并没有回避,而是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随后转过头去,“驾”的一声,挥动马鞭,绝尘而去…… “哇--” 孩子的啼哭声惊醒了震惊中的顾明琴,她急忙回过头来,想看看怀里的孩子伤势如何。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人一把夺过怀里的孩子,并将自己用力一推。顾明琴毫无防备,身体一歪,栽倒在地。 “树儿,树儿,你怎么样了,我的好孙子,你快醒醒……” 顾明琴循声望去,只见王老汉父子俩围着那个孩子,热切的呼唤着。他们急切的声音让她禁不住握紧了拳头,忧心忡忡,那个孩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大小姐,你受伤了?” 耳畔传来顾忠的一声惊呼,顾明琴这时似乎才有了感觉,胳膊隐隐作痛,低头看去,手腕处有些许出血,仔细地看了看,顾明琴舒了口气,抬头对着那焦急万分的顾忠安慰地说道:“别担心,只是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你不用管我,快去看看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顾忠不放心顾明琴,但他也清楚,小姐担心那个小孩。便快步走了过去,向围着的三人看了一眼,顿时兴奋不已:“小姐,你别担心,孩子已经醒过来了,已经醒过来了……” 这样的结论顿时让顾明琴长松一口气,还好,那个孩子没事。此时,顾忠走了回来,借助她的力量,顾明琴从地上站起来,回首,看着那骏马消失的方向,凝眉沉思。虽然只见过一面,虽然那个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但就是这双眼睛,让顾明琴认定,就是他。他没有走,他还在这里。可问题是,那个李姑娘知道吗? 有人碰了碰自己,顾明琴清醒过来,回过神,见顾忠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 “他们……”顾忠斜了斜眼神,似有所指。 顺着他的目光,顾明琴看到了坐在地上、围在一起哭泣的一家三口,对他们来说,刚才那一幕,无疑是劫后余生,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再也承受不起了。或许自己真的是错了。 “我们走吧。”不理会顾忠惊讶的目光,顾明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扶着受伤的胳膊,慢慢地走回马车。掀开帘子,正准备上去,忽然想起什么,顾明琴又停下了脚步。拿出钱袋,掂了掂,正准备交代顾忠送过去,不想却听见身后传来急切的呼唤— “爹,你快醒醒啊,你这是咋的了,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一听这声音,顾明琴顿住了脚步,来不及细想,反身过去。走近一看,果然看见那老人倒在儿子的怀抱里,紧闭双眼,陷入了昏迷。旁边的年轻人不停地摇晃着父亲的身体,并急切的呼唤着。而陷入昏迷的老者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王大哥,你别着急,也许我有办法。” 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引得那王大柱浑身一震,慢慢的回过头去,又是那年轻女子,顾家大小姐。她也看着自己,目光温和、神色坚定,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位顾小姐是真心诚意想帮忙的。可为什么?她刚才说,似乎有什么事想让父亲帮忙,可问题是,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是什么事能把她和父亲联系在一起? 王大柱承认自己笨,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在这时,耳畔却传来儿子稚嫩的声音— “大姐姐?” 回头才发现儿子正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顾府— 小心翼翼地帮着顾明琴包扎完毕,赵文明不由地长松一口气:“好了,大姐儿,最近一段时间注意一点,不要沾水,以防感染,尽可能不要用这条胳膊,换药的时候注意一点。实在不行的话,去医馆,我亲自给你换药。” “不用了,只是擦破点皮,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大惊小怪。”顾明琴笑道,抚了抚受伤的胳膊,感慨万千。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赵文明,急忙问道,“那个王老伯情况怎么样了,还没有醒过来么?”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73章 情况复杂 赵文明摇摇头:“反正我过来的时候,那个老头还没有醒,看来情况比较严重。” “比较严重?怎么会这样,不是因为受了刺激,急火攻心,突然晕倒吗?”顾明琴心中一紧,想起刚才的事,想起突然出现的那个人。如果那个王老汉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真的是罪该万死了。此时此刻,顾明琴心里愤恨不已,因为她难以置信,自己全心全意的去对待一个人,到头来却被那个人耍着玩、当枪使? “恐怕不仅是受了刺激那么简单啊。”赵文明叹息道。低头看着顾明琴,“老顾叔不让我参与,现在就他一个人在客房里,谁也不让进,就算是那个王大柱也只能站在外面……大小姐,你要干什么?”看顾明琴从床边站起来,赵文明下意识地扶着她。 “我不放心,想去看看王老伯。”毕竟事情因己而起。怕赵大夫担心,顾明琴又特意补充了一句,“皮外伤,用不着大惊小怪。” 赵文明打量她一阵,确认并无大碍,便点头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那就麻烦赵大夫了。” 顾鑫把王老汉安排在最里面的客房,显然是担心旁人打扰了。顾明琴去查看时,路过了李凤妹的房间,刚好对方打开窗户,向外张望。四目相对,李凤妹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来,做出欠身之态。顾明琴没有理会,路过她的窗口,转过头去,对她视而不见。 李凤妹倒是一直目送着她,渐行渐远,转了个弯,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顾明琴对自己的冷漠,小姑娘自然看得出,也看得出原因何在。只是,有些事,还没有到开诚布公的时候。今天在那个路上,她应该是见到了他吧。只可惜自己不在,要不然还能和他只见一面。这一别,也不知何时何地才能重逢。思及于此,女孩一阵叹息,手撑着窗户,百无聊赖。 “大姐姐……”那个孩子一眼就看见顾明琴向这边走了过来,兴奋异常,直接向她扑了过去,连站在一旁的王大柱都没有拦住。 “树儿……”俯下身,把孩子抱在怀里,即使是牵动了伤口,也只是皱了皱眉头,脸上还对着那个孩子露出了笑容。目光越过怀里的孩子,顾明琴看见了站在门口、焦急等待的王大柱,抱着孩子向他走去,轻唤一声“王大哥”,并安慰他说,“王大哥请放心,王老伯是我们顾氏医馆的客人、病人,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医治好王老伯的身体,让他尽快恢复健康。” “谢谢,谢谢……”王大柱对着顾明琴连连点头,感激万分。抬头看着女子,却又面露难色,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说道,“顾大夫、顾小姐,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可俺们是庄稼人,没什么钱……” “王大哥,你言重了,钱的事,你大可放心,王老伯既然住进来了,在他醒过来之前,或者说是彻底恢复之前,这段时间的医药费,全部免除……” “真的?”那个王大柱一听这话,立马瞪大了双眼,满脸兴奋。 看到他这般,顾明琴哭笑不得,回头去看那赵文明,他脸上的表情也是丰富多彩。定了定神,回头看着王大柱,温和一笑,再次说道:“当然了,不仅仅是王老伯,还有你们。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你们也可以暂时住入顾氏……” “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一家人都可以住到你们家?”王大柱满脸开花,尽是兴奋的颜色。看见顾明琴轻轻地点点头,好像是肯定了这件事。不由地兴奋地搓了搓手,抬头对顾明琴接着说道,“我家娘子还在绣坊里做工,她还不知道……” “那就麻烦王大哥把嫂夫人一起接过来。王老伯情况严重,身边离不开人,一家人在这个时候还是聚在一起比较好。”顾明琴婉转地提出建议。 既可以治好父亲的病,又可以白吃白喝,王大柱当然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把我家娘子接过来。”说完,抱起孩子,带着激动、兴奋的心情急匆匆地离开了。 顾明琴回头,望着前方父子的身影,微微拧起眉头,陷入了矛盾的沉思。把他们留下,不仅仅是为了治病救人,更重要的是希望老人家身体恢复以后,能帮助自己作为证人,指证陈锦显是害死父亲的杀人凶手,为父亲讨回公道,将仇人绳之以法。仔细想想,自己这样做算不算挟恩报私。或许是吧,但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别的法子为父报仇了…… “大姐儿,你真要把他们一家人都留下?” 赵文明的声音打断了顾明琴的思绪,回头看去,那赵文明看着自己,似有些瞠目结舌、难以置信。顾明琴想他不知情,也不愿解释太多,只道:“医馆治病救人,既然来了,必定是要全力以赴。就算不能彻底使他康复,也决不能袖手旁观,任他生死有命。” “可我看他们一家人都不像是花的起诊金之人啊。”赵文明再度提醒道。 “难道就因为病人无钱,就要把他们拒之门外吗?赵大夫,你可还记得爷爷留下来的遗训?治病救人,万不可因人而异,不管贵贱,不管老少,一定要全力以赴,方不负我顾氏医馆的名号。”顾明琴义正言辞地说道。 只见那赵文明抿唇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向顾明琴,似有话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顾明琴自觉聪明,对方虽未言语,却也看出对方的担心,于是就劝慰道:“赵大夫无须担心,病人是小女带回来的,所有的吃穿用度,自然是小女一人负责。医馆的情况,一切照旧,绝不会因为多了一个白吃白喝的病人而降低各位大夫的待遇的。” “顾大姐儿,你误会了,我老赵绝非此意。”赵文明急忙解释道。老实说,听了顾明琴的话,他心里是暗暗的舒了一口气的,可嘴里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计较。看了看前方关闭的房门,压低声音对她说,“顾大姐儿,实话跟你说吧,我刚才摸过那位老人的脉搏,一点都不好……” “一点都不好??”顾明琴一惊,看来情况严重了,不由地回头,看向身后。 赵文明自然不知她心之所想,只是点点头,继续解释道:“老人脉象紊乱,以我的经验,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是什么毛病。后来老顾叔来了,诊脉的过程中,也是眉头紧锁,一语不发,我怀疑……”赵文明说到这,无奈地摇摇头,眼露失望之色,然后向着顾明琴又说道,“依我看,这个病人是没得救,没什么希望了。万一还可以醒过来,那还好说;可如果醒不过来,那就……” 话未说完,就听见“吱嘎”一声,前方的房门被打开了,看见出来之人,两人皆是一愣。 顾鑫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两人站在门口,但很快回过神来:“你们来了?” “情况怎么样,那个老头还可以,还可以醒过来吧?”赵文明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情况比较复杂。”顾鑫如此说道,看着顾明琴,本欲继续,可能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赵文明,关键时刻,倒住了口,只是说道,“赵大夫,今天的事,麻烦你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赵文明听此一言,面上难掩失望之情,刚开始听一句“事情比较复杂”,让他来了兴致;可到了关键时刻,顾鑫居然不说了,还给自己下了逐客令,这让他有些不满,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还不能让自己知道?赵文明不愿糊涂,只是试探地问了句:“那个人的情况到底如何?” 没想到赵文明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顾鑫有点为难,向顾明琴看了眼,才道:“具体情况,我还没看出来,唯一确定的是,这老人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应该还会醒过来。我想着,等他醒过来后,问问情况,再做诊断。” 赵文明点点头,没事就好,还可以醒来就好。想到这,不由地婉转提醒顾鑫:“老顾叔,我知道你是好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有些人愿意领情,有些人未必乐意。所以有的情况最好还是三思而后行,以免好心当成驴肝肺,到了最后,有苦难言啊。” 初时一愣,但很快,顾鑫反应过来,便笑了:“赵大夫,你放心,这件事,你老顾叔我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做。最近一段时间,家里事情可能比较多,我和明琴都没办法天天去医馆里看着,那里的事,就拜托你了。”说着,老人俯下身来,向他深深鞠躬。 “老顾叔,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赵文明主动将老人搀起,抬头看他,叹着气说道,“我有今天的手艺、今天的名声,多亏了师父、家梁兄。顾氏医馆不仅仅是你们顾家的产业,也是我的事业,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事业毁于一旦?老顾叔,你放心,你就在家里好好地医治病人,医馆的事,你无须担心,有我们三个人就足够了。虽不能保证医馆的生意蒸蒸日上,保持平稳还是有可能的。” “那就太谢谢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74章 同意 看见赵大夫离开了,顾明琴收回目光,转向顾鑫:“叔公……” “你跟我进来。”不等她开口,顾鑫就转身进了客房。 顾明琴一愣,这是怎么了?此时,老人已经走了进去,顾明琴不敢多想,也急忙跟了过去。 带着顾明琴走到床边,指着床上的老人,顾鑫对她说道:“你给他把把脉,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顾明琴怔了怔,抬头看着老人,老人也看着自己,面带鼓励之色。顾明琴明白了,老人是在考验自己,培养自己。不敢怠慢,顾明琴急忙点点头,却没有马上行动,只是低下头来,认真地观察着床上的病人。 王老汉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睡着了一般,若不是还可以听到微弱的呼吸声,顾明琴甚至还以为他已经……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王老汉,顾明琴发现和今天早上相比,老人家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仿佛是病入膏肓。想起刚才赵文明给自己的提醒,顾明琴不得不表示赞同,这个老人恐怕时日不多了。 可问题是,从昨晚到现在,两人都在一起。这老人虽算不上精神抖擞,但看起来也可以说是比较健康的,怎么突然就…… 不解之时,顾明琴抬起头来,蹙眉看着顾鑫,希望他给自己一个解释。却不料,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眼光微微向下,对自己使了个眼色。顾明琴明白他的意图,便弯下腰,坐在床边,拉过病人的手,为其把脉。把着把着,她渐渐地蹙起了眉头。赵文明说的不错,王老汉确实是脉象异常紊乱,让人琢磨不透。只是除此之外,这样的脉象让顾明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某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怎么样啊?” 顾鑫突然开口,让顾明琴吃了一惊,连忙从床边站了起来,猛然回头,看着叔公,定了定神,顾明琴答道:“脉象紊乱,不符合常理,孙女愚钝,到现在还没发现问题的所在……” “这没什么,你没看出来,我也没看出来。”顾鑫呵呵一笑,毫不在意。无视晚辈讶异的目光,他接着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他和什么人的脉象有点像?” “李姑娘?”顾明琴禁不住脱口而出,说完后,才意识到唐突,急忙捂住了嘴巴。四处看看,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叔公面色严肃,望着自己,神情专注。顾明琴突然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你的意思是说,王老伯和李姑娘情况一样,都是……”这怎么可能? 顾鑫平静地点点头:“刚开始我也不相信,再三确认,才得到了这个结论。刚才我还问过那个王大柱,据他所说,在这之前,他父亲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去找陈锦显……” 顾明琴也微微颔首:“对,王老伯也和我说过,陈锦显对他不错,这么些年来,给他看病,而且还免去了医药费……难道说……”顾明琴恍然大悟,却觉得不可思议。陈锦显居然给自己的病人服用慢性毒药,而且是东丽人研制出来的?这也太可怕了吧,难道他不知道东丽人的那些毒药,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吗? 这时,一声长长的叹息促使顾明琴清醒过来,抬头看向对面的长者,只见他捋着胡须,眉头紧锁— “原来家梁告诉我,他陈锦显在和东丽人交往,我还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他是被钱诱惑、出卖人格,只是嘱咐你爹远离此人,后来这家伙提出想要那个秘方,我就觉得事情不简单。现在看来,并非是他想要那个秘方,而是东丽人在觊觎那个秘方。他陈锦显就是个说客。只可惜我发现的太晚了,还没来得及提醒你爹,家梁就……” 顾鑫轻轻地摇着头,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懊恼。 “叔公……”看到老人如此自责,顾明琴也有些过意不去,本欲劝慰几句,不及开口,却听见面前的长者突然义正言辞地说道— “不行,这一次,一定要想办法将陈锦显彻底打败,否则留他继续联合东丽人害人,后果就不堪设想。”顾鑫说着,可能是太激动,话未说完,便长咳不止。 “叔公……”顾明琴急忙为他拍了拍背,见老人面色稍缓,看来是无大碍了,于是就放开了手。但又是面露难色,“可问题是,我们根本就没有证据。别的不说,就说药库着火一事,证据确凿,陈锦显还可以推的一干二净,还有父亲的去世……我们可是到现在都没有确切的证据啊……” 顾鑫听了这话,也偃旗息鼓了,哀叹一声,慢慢地回头,看着床上的王老汉。 顺着他的目光,顾明琴也扭过头去,看向床上的老人,轻叹一声,悠悠地说道:“王老伯会不会帮忙,此话两说。来的路上,他一直在和我说,他没有看清、不能确定,还说什么,要和他儿子商量;而且他还告诉我,他儿子胆小怕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像这种模棱两可的证据,他儿子肯定是不会同意他参与……” 话未说完,只听得顾鑫轻叹一声,慢慢地朝前走去,走向床边。顾明琴见此,自觉地闭了嘴,跟在他身后,站在他身后。 看着昏迷着的老者,顾鑫轻声长叹:“总要试一试吧,在这个世界上,愿意伸张正义的,应该还是大多数。” 扶着顾鑫走出客房,顾明琴一眼就看见李凤妹站在对面。因着刚才那人的出现,现在对于这个女孩,顾明琴心中已经没有了初时的友好,不愿意理会,扶着顾鑫独自往前走去。余光中,李凤妹向自己快步而来。 “顾小姐……”李凤妹走到她面前,微微欠身,正欲开口,话还没说出,便遭到对方的冷漠言语— “李姑娘怎么出来了,怎么不在房间里休息?”顾明琴冷声反问道。不等她回答,自顾自的继续,“李姑娘是重伤在身,不宜四处走动,若是旧伤复发,情况严重,那位白公子找上门来要人,明琴可就有口难辩了。” “什么,你见到了白大哥?”李凤妹惊讶万分,下意识地抓住她的衣服,非常急切地问道,“他在哪儿?” 顾明琴用力地甩开她的手,拍了拍衣服,毫不客气地反问:“他在哪儿,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抬腿往前走去。 李凤妹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紧锁眉头,一语不发。慢慢地转过身,恰在此时,顾明琴也回过头来,神色冷漠的望着自己— “李姑娘,你身染重病,顾氏作为医者,自然会全力以赴,将你救治;何况你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患者。”说到这,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顾鑫。随后又回头看她,接着说道,“但我希望你明白,我们顾氏从来都是治病救人,从不害人,哪怕是有什么不得已,我们也不会为达目的、拿他人的性命开玩笑。” 顾明琴说到这,冷冷的注视着李凤妹,眼神坚定,似乎在暗示她,自己的话毋庸置疑。 “你是说,那个孩子落水一事?”李凤妹明白了,原来她还没忘记,原来她依旧耿耿于怀。李凤妹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才耐着性子解释道,“当时我就在旁边,孩子一落水,我就马上跳了下去,把他救起来了……” “马上是多长时间,你知不知道,那个孩子回到房间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 “可那只不过是暂时的,如果是大人,盖上被子捂一晚上就可以了;小孩子喝一碗姜糖水就足够了。这么简单的解决办法,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李凤妹说着,也是认真地看着顾明琴,眼里写满了了然。过了片刻,她低下头来,有点不服气的轻哼一声,“再说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临时起意,提前和老顾叔商量过了……” “李姑娘,你说什么,是叔公让你做的?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推卸责任……”听此一言,顾明琴更是气愤,禁不住指着她厉声质问道,却不想,话未说完,便听见耳畔传来老人淡淡的声音— “她说的没错,这件事确实是我亲口同意的。” “叔公……”顾明琴惊讶万分,瞪大了双眼,看着身旁的长者,又不由地望向对面的李凤妹,她怎么也想不到,两人居然联合起来,实行了这么大的一个计划,而且还一直把自己蒙在鼓里? 看着晚辈,顾鑫长叹一口气,悠悠地解释道:“我和你说过,这个老头太固执了,这半个月来,几乎每天我都去看他,都去劝他,可结果怎么样,不为所动,而且还要离开沪城。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本想着拉上你,我们两个人一起劝劝他,可没想到我又出了事……”说到这,低头看了眼受伤的腿,无奈地摇摇头。 “那天晚上,你在外面应付陈锦显父女时,李姑娘就来找我,问我,对于那个王老汉最重要的是什么,我就想起来了,他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小孙子。”顾鑫说着,好像是下意识地,朝李凤妹那里望了一眼。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75 章 奇怪 又抬起头来,对顾明琴说道,“李姑娘刚开始和我说了她的打算,我也没同意,担心出现意外。但她向我保证,一定会保护好那个孩子,一定不会让他有危险。我想着,努力了这么久,也没有让王老汉开口,或许她的办法可以试一试。像这种庄稼人,最是明白感恩戴德的道理。我们救了他的小孙子,救了他的亲人,说不定他感激我们,就会心甘情愿,帮我们作证。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我让顾忠在旁边看着,若是李姑娘出了什么岔子,他也可以马上反应。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切,还是值得的,最起码,他和你们来了。他一来,我们就有希望了,你明白了吗?” 说着,满怀希望地看着顾明琴,希望她能够理解。 顾明琴点点头:“叔公,你报仇心切,我能理解,我也一样;只是……”回头看了眼李凤妹,又蹙起眉头,接着说道,“叔公,我们聪明,别人也不是傻子。万一有一天,王老伯想明白了这件事,觉得我们是故意戏弄他,而且差点还害死了他的孙子,他会恨死我们的。到那个时候,别说是为我们出庭作证,能不倒打一耙就不错了。叔公,你可别忘了,陈锦显对他也有恩啊。” 顾鑫轻叹一声,微微颔首:“是啊,是我考虑不周,把事情想的太简单、弄巧成拙了。可现在,除了他,我们也没有别的机会、别的证人了啊……”抬头,为难地看着顾明琴。 看了一会,老人重新低下头,沉吟片刻才道:“我仔细地想了想,与其让他自己看出来,还不如我亲口承认,给他赔礼道歉。” “老顾叔……”这一回,轮到李凤妹吃惊不已了。 顾鑫抬了抬手,安抚她说:“李姑娘,你别担心,我会和他说清楚,这件事是我的主意,和你没关系。”话未说完,就听见一声轻咳,抬头看去,顾明琴满脸阴鹜,似乎有所不满。顾鑫并未在意,只是说道,“丫头,你别担心,该怎么说,我有分寸。更何况我还要告诉他一件事,就是他身体里的中毒情况。” 听到此话,顾明琴大惊失色,不由地和那李凤妹对视一眼,然后又不无担心地问道:“他会相信么?” 顾鑫笑了笑,一脸轻松地说道:“我也是个医者,如何让病人相信我,相信自己的病情,我心中有数,更何况,本来就是真的,早晚都要让他知道的。所以啊……”重新看着顾明琴,语重心长地说道,“丫头啊,在这件事情上,你千万不要去责怪李姑娘,她的做法虽然欠妥,但不管怎么样,也是为了顾氏,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如果这件事真的和东丽人有关系的话。” 看见顾鑫期待的目光,顾明琴也不忍心拒绝、反驳。只是有些事,在她看来,是有必要说个清楚的。 “好吧,孩子落水的事,我们暂且不论;但今天早上在得月楼门口那匹马是怎么回事?”顾明琴厉声质问,不等他回答,却又愤怒地训斥,“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反应快,推开了王老伯、抱住了那个孩子,后果会如何;你白大哥的那匹马差点将那个孩子碾死……” “他不会的……” “有什么不会?我是亲眼看见的。难道你要告诉我,我亲眼看见的都是假的不成?李姑娘,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的那位白大哥已经离开了沪城,去做他自己的大事去了。可你告诉我,为什么今天我又见到了他?”顾明琴再次质问道,双目炯炯有神,紧盯着面前形容愧疚的女孩。 看了她一会,顾明琴收回目光,四处看看,平息了片刻,才点点头,继续说道:“李姑娘,我知道你们救了我的命。当初在山上,若不是你和那位白公子,我们姐弟三人怕是已命丧黄泉。对于你们,我顾明琴从心里感激万分。当初留下你、坚持救你,也是为了报恩。但我有我的原则,我的原则也就是顾氏医馆的原则,那就是不能害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停了一会,顾明琴颔颔首,继续道:“我承认,我想报仇,为父报仇;我也知道,王老伯是我唯一的希望。可我不想他因为我个人的仇恨,陷入恐慌,陷入危机。那样的话,我是报了仇了,却又害了人。这样一来,我和害死父亲的仇家有何区别?陈锦显害死了父亲,是我的仇人,我又害死了王老伯的孙子,我不也成为他的仇人了……” “不不不,你没有害他,白大哥也不会害他。”李凤妹急切地摆摆手,如此解释道。怕顾明琴不相信,又继续说道,“白大哥的武功你也见过,如果他真的有心要害人、要杀人,你觉得你救得了么?” 这个问题把顾明琴问住了,低头沉思,那天的情景顿时在脑海里清晰过目。顾明琴虽不懂什么搏击之术,但也看得出来,那白沐秋绝对是个厉害人物,正如李凤妹所说,如果真的想杀人,凭自己,根本就拦不住。 “李姑娘,事到如今,我希望你和我说实话,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顾明琴正色问道。 李凤妹下意识地看了眼顾鑫,再转向顾明琴,平静的说出三个字:“东丽人。” “东丽人?” 李凤妹点点头,深呼吸:“顾小姐,虽然我没办法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但有一点,我没有骗你,我的家人,大大小小三十多口人,全部死在东丽人手里,要么中毒而死,要么死在东丽人的屠刀下。我躲在地窖里,眼睁睁地看着惨案发生,眼睁睁地看着爹娘死在我的面前,当时我甚至是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李凤妹说着,早已泣不成声。忍了忍,擦干眼泪,抬头看着顾明琴:“还有一点,确实是白大哥救了我。这几年,我们一边学医问药,想解除体内毒素,一边寻找东丽人的下落,试图报仇。” “报仇?” “对,我跟你一样,也是为了报仇。”李凤妹用力地点头。 “那个白公子也是如此?” 面对此问,李凤妹神情有些暗淡,低下头,轻轻地摇摇:“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救我。但有一点我肯定,他和我一样,恨东丽人,恨的痛彻心扉。” 听到这话,顾明琴只觉得没来由的心头一震,紧接着便是抑制不住的好奇心,自是想问个明白,却不料话还没出口,就被顾鑫制止了— “行了,不管那个白公子目的如何,恨谁爱谁,最起码我们现在目标是一致的。”显然,非常了解顾明琴的顾鑫很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 “目标一致?”顾明琴一时没弄明白顾鑫到底想说什么,抬头看去,只见顾鑫微微颔首,对自己说道— “我们的目标是为老大报仇,是陈锦显;白公子和李姑娘的目标是东丽人。”说到这,下意识地看了眼李凤妹,对方点点头,仿佛是认可了自己的说辞,顾鑫再继续,“而他们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大姐儿,你要明白,凭我们自己,想要抓到证据、认定陈锦显害死家梁一事,难如登天,若不是白公子……而且,若不是王老汉住入我顾府,我恐怕也查不出陈锦显正在帮东丽人进行活体实验这个事实。” “活体实验?”陡然听到这个词,顾明琴吃惊未小。看到叔公严肃的神情,她恍然大悟,瞬间明白,叔公指的是王老汉中毒一事。思及此事,顾明琴也有疑惑,转头看着李凤妹,问道,“李凤妹,恕我直言,王老汉中毒一事,你和那位白公子是否早就知晓?” 李凤妹苦笑地摇摇头:“白大哥知不知道的,我不清楚;反正他从未告诉过我。” 听了这话,顾明琴更是蹙起了眉头,万分不解,听她的意思,那白沐秋似也不清楚这样的事实,既然如此,为何要安排那么一场事故,让王老汉一家人留在顾府?再说了,按照当时的情况,王老汉如果没有突然晕厥,根本就不可能留下,说不定跑得更快,也许还以为是陈锦显在威胁自己,或是自己在强迫他。如此一来,岂非事与愿违? 除非他早就知道王老汉体内有毒,而且好巧不巧,一定会在那个时候晕倒。若是如此,那个白沐秋也太神了吧,能掐会算?那么他到底是人还是神仙啊? “好了,别想那么多,不管怎么样,那个王老汉可以留下来,对我们来说,就是个机会。” 正想着事情的诡异,顾明琴忽然听见叔公来了这么一句。皱起眉头,不解的回头看他,却见老人点点头,非常平静地说道— “我不清楚白公子是否知道了些什么,而且看来李姑娘也不了解。”顾鑫说着,再次回头,看向李凤妹,对方用力地点点头,好像是在附和。随后回过头,再次看向顾明琴,接着说道,“现在重要的问题是,是否王老汉帮我们作证,在高堂之上,证明老大的死,和陈锦显有关,唯有如此,我们才可以报仇雪恨。王老汉在我这里,我会把事情和他说清楚,至于他的儿子、儿媳,暂时由你去说。如果我这边定了,他的家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76章 疲惫 听罢,顾明琴微微颔首,认同他的话。毕竟,那个姓王的老头才是当事人,才是亲眼看见的那一个,只要他点头答应,他的儿子儿媳应该不会违拗。而自己要做的只是把这件事通知他们,让他们心里有数,关键是叔公,希望他可以说服那位老人。抬头看他,叔公点点头,郑重其事,眉宇间自信满满。 见是如此,顾明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回头,提醒李凤妹:“李姑娘,我建议你这段时间还是呆在房间里比较好。” 李凤妹听到这话,不觉蹙起了眉头,不解地看着顾明琴,不知她的目的合作。 看见她不解的眼神,顾明琴不动声色地笑笑:“那个叫树儿的小家伙和我说,那天晚上,他无意间回头,看见窗外有一个小仙女,虽然只有那么一次,可对于这个小仙女,小孩子可是印象颇深啊。”说完,深深地看着李凤妹,话尽于此,自己的好意,这个女孩应该可以明白吧。 李凤妹也是个聪明的,听了这话,自然明白其深意,微笑地点点头:“顾小姐放心,这段时间,小女一定会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绝不会给顾小姐增添任何麻烦。”说着,弯下腰来,向着顾明琴轻轻地福了福身。 “多谢了。”顾明琴也欠欠身,回了礼,表示感谢。 那个王大柱果然是说话算数,接了妻子,一家三口住进了顾家。来者都是客,何况有求于人,顾明琴自然是好吃好喝,亲自招待。树儿是个孩子,问了几句爷爷的情况,也就抛之脑后了,有吃的有玩的,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分散了。王大柱显然是个孝子,一遍又一遍的询问着父亲的情况。顾明琴只能告诉他,情况有点复杂,但还是可以醒过来的。 王大柱提出要亲自照顾,顾明琴费了半天唇舌,才说服他保持冷静,大夫正在房间里救治,只要王老汉一睁开眼睛,就马上带她去见他。看到王大柱怀疑的眼神,顾明琴心里忐忑,只能故作表面上的平静、坦然。好在,就是因为这样的平静、坦然,王大柱相信了自己,并没有再多问,不由地让顾明琴一阵如释重负。 与之相比,他的妻子李氏,倒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先是对顾明琴夸奖了一番,然后又让人带着参观了一下顾府,对于她的要求,顾明琴一一答应,并没有拒绝,反而是热情地招待。参观着顾府,李氏好像是故意卖弄,时不时地装模作样的评头论足。而每当此时,顾明琴只能是强忍着笑,点头称是,你说的都对。 终于,在丈夫的呵斥下,李氏停止了无中生有的卖弄,安安静静端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开饭。 吃完了饭,顾明琴又让人安排了一个比较大的客房,让一家三口住在里面。王大柱好像是不放心父亲,非要亲眼看着。顾明琴无法,只能把他带入病房,其时,王老汉还没有醒过来,但面色已经渐渐地恢复了正常。和顾鑫商量了一下,就让王大柱也留在房间里照顾了。 忙了一天,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顾明琴已经是疲惫不堪。虽然昨晚上喝了一碗人参汤,可人终究不是铁打的。王老汉的事,顾明琴暂时交给了顾鑫,自己就准备回房睡一觉,养精蓄锐嘛。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必须去见一个人。 “他一直是这样?”通过门上的窗户,顾明琴向里看了一眼,见顾岳成正坐在地上读书,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张叔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大少爷一直如此。该送进去的都送进去了,棉被褥子,可大少爷就是不用。”说着,禁不住一声叹息。 “不用?”又一次,顾明琴微蹙秀眉,看着面前的老人,老人无奈地摇着头,叹气声不断,也没有再说什么。顾明琴又一次扭过头去,透过窗户,看着屋里的年轻人。顾岳成似乎感受到什么,抬起头来,刚好和她四目相对。但很快又低下头去,装模作样地看书。 顾明琴清楚,弟弟在和自己赌气,在心里微叹一声,收回目光,回头看着张叔,试问道:“张叔,吃饭怎么样,没有闹绝食吧?” 老人摇摇头:“那倒没有,每次送过来的饭菜,大少爷倒是都吃完了,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说。唉……” 听到这话,顾明琴放了心,能吃饭,能睡觉,能读书,就是一件好事。最起码说明一个问题,顾岳成还不想死。事实上,顾明琴也觉得弟弟不是一个得不到爱情就寻死觅活的人。可不管怎么样,毕竟还年轻,就怕他做出傻事。现在好了,能吃能喝的,就用不着自己操心了。自己也可以去忙家里的其他事了。这样想着,顾明琴便转身离开。 “大小姐,大小姐……”老张一声声疾呼,瘸着腿,一步步走到她身边,试探道,“大小姐,大少爷这个样子,你真的,真的不管了?” “管?你让我管什么?能吃能喝能睡,一门心思读书,又没有要死要活,你还想让我怎么样?”顾明琴不解地问。 “可是……”老张满脸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顾明琴回头看他,轻叹一声,正色说道:“张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要替我想想,我能说什么,我能说什么。该说的,那天晚上我已经和他说完了。重复的话一遍又一遍,意义何在?俗话说得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现在让他相信,唯一的办法就是查出真相,让他不得不承认,只有如此,他才能心服口服。否则,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对牛弹琴。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老张沉思片刻,不由地点点头,大小姐说的在理。随后又皱起了眉头:“可大少爷……” “你不用管他,每日给他送吃的送喝的,他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离开祠堂,只要不是和陈家有关系的,都可以满足。他不叫你,你就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读书吧。”嘱咐完毕,顾明琴便向前走去了。走了没几步,忽然又想起一事,便说道,“吃饭的时候,和厨房嘱咐一下,尽量准备一些岳成爱吃的菜。” “是。”张叔应了一声。 仔细的想一想,对于这个弟弟,顾明琴确实没什么可说的,透过窗户,又看了他一眼,对方仍旧对自己低垂着头,视而不见。失望的收回目光,在心里叹息着,缓缓地往前走。走了一阵,顾明琴忽然觉得腿脚发软,支持不住、头晕目眩,控制不住一般向后一仰。 “大小姐……”眼见着顾明琴要倒下,老张顾不得腿脚不便,扔下拐棍,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顾明琴,“大小姐,你没事吧?” 以手扶额,借助他的力量,向后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直到眩晕感减轻,顾明琴才缓缓地睁开眼,对着老张焦急的眼神,勉强地笑着:“张叔,你不必担心,我没事的,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吧,休息一晚上就好。” “大小姐……”老人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老爷过世,这个家就靠她了,忙里忙外,不眠不休,真的是难为她了。对于这个女孩,老张心里充满了怜惜,却不知该怎么说。 “张叔,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顾明琴忽然开口。 “大小姐,你说。” “我本来还想去看看明音、岳冲,现在看来是顾不上了……” “大小姐,你放心,自从老爷过世,二小姐、小少爷乖得很,像是已经睡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大小姐若是不放心,我等会过去看看。这会,先让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顾明琴下意识地摇摇头,本想拒绝,本想说一句“不用了”;那那一阵眩晕感再次来袭,让她说不出话来,头疼得厉害。侧目看去,老张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是在说些什么,脸上写满了焦急,可顾明琴耳朵里嗡嗡作响,根本就听不见任何声音,渐渐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甚至是看不清面前的老者,只听得耳边传来他一声又一声的疾呼— “大小姐,你怎么了,你快醒醒……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小姐晕倒了……” 缓缓地睁开眼,顾明琴看了看头顶,是熟悉的幔帐,这是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 “你醒了。” 陡然听见温和的声音,顾明琴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头,赫然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初时,顾明琴视线模糊,看不清是什么人。闭了闭眼睛,渐渐的,视线慢慢地清晰,看清楚床边的人,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怎么是你?” “不可以吗?”李凤妹苦笑,边说着边帮她盖好被子,解释道,“老顾叔和忠叔需要照顾王老伯,抽不开身;二小姐和小少爷刚刚起床,张叔正在准备早饭。” “天亮了吗?”随口问了一句,顾明琴回头看着窗外,果然天已经大亮。虽然不知是什么时候,但凭着经验,已是不早,如果是平时,现在这个时候,自己怕是该去医馆了。虽然这几天用不着去看着,可也容不得自己躺在床上睡懒觉。顾明琴这样想着,扶着床边,就要起身,起到半截,却被人拦住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77章 挺住 “顾小姐,你要干什么去?老顾叔给你检查过了,你是劳累过度,迫切需要好好休息……” “可你看顾家现在的情况,我休息的了吗?”顾明琴苦笑地摇摇头,无奈一叹。看着李凤妹为难的表情,欣慰般点点头,“李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关心我,我非常感激你。但父亲的仇一日未报,我就一天不可能休息。何况,二叔公那么大年纪了,都在做事,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躺在床上,等候他的劳动成果呢?”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天的女孩,对方望着自己,表情坚定,仿佛是在告诉自己,她主意已定,谁劝都没用。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桌子旁,端起上面的药碗,回到顾明琴面前,双手举起,递给了她:“还是热的,喝了吧。” “这是什么?”带着好奇心,顾明琴凑上去,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 “人参汤。”李凤妹说,“我就知道,你醒来以后,一定不会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定会吵着闹着去做事。人参汤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帮你恢复体力。” 看见女孩了然的眼神,顾明琴先是一愣,而后苦笑地摇摇头:“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说着这话,顾明琴拿过她手里的药碗,闻了闻,捻着鼻子,一口气喝了。 “可能是我觉得你和他有点像吧。”李凤妹若有所思般的,这样说了句。 “他?那个白公子?”顾明琴试探地问。女孩笑着点点头,顾明琴又禁不住好奇地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方眉头微蹙,好像是有点为难。顾明琴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主动劝慰,“我知道你可能不了解、摸不透,但你们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在你心里,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着,还故意扬了扬眉。 看了看顾明琴,李凤妹不由地低下头,陷入沉思。想了许久,才开口说:“老实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说不准。在我的印象里,他好像是蒙了一层雾,让人看不透。每次说话的时候,总是说到关键处,他忽然停下了,然后不管你如何开口,他都不说了。所以他在我眼里,始终是个神神秘秘的人。不过,如果他一旦决定非要做什么事,那就是雷打不动,任何情况都不能改变,就像你刚才一样。” 说到这,李凤妹忽然抬起头,直视着顾明琴。 看了她一会,李凤妹收回目光,接着又说:“我记得有一次,住在客栈里,早上起来,我去他房间里找他,他还没有起,我发现不对劲,走过去一看,才知道他生了病。我第一反应就是,今天哪都别去,给他请个大夫,让他好好的休息一下。没想到他醒来以后,却怎么也不同意,哪怕是腿脚无力,都要挣扎着下地。” “因为在这之前,我们打听到附近有一个名医,说不定可以给我治病,所以我们就准备去拜访。我本想着既然是大夫,那就去看看,反正白大哥也需要。可我没想到,到了那里,白大哥对于自己的情况,提也不提,一直在说我的事,有好几次,我想开口,都被他打住了。” 说到这,女孩叹了口气,好像是非常无奈:“对于我的症状,那个大夫什么也没看出来。这不是第一次了,我已经习惯了。临走前,我和那个大夫说,白大哥身体不适,可能是发烧了。那个大夫是个好人,本想为白大哥诊治一番,没想到白大哥不同意,二话没说,拉着我就走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顾明琴突然有点担心和那个和自己一面之缘的年轻人。 “还能怎么样,我也不会武功,强迫不了他,一路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在,白大哥武功高强,回到客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让我不要打扰他。第二天早上,他好像是恢复了,和平时一样。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我觉得,那一晚上,他应该是在房间里运功疗伤吧。” “哦。”顾明琴低低地应了一声,暂时算放了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那个一面之缘的男子如此挂心,或许是同情心、好奇心作祟吧。她摇摇头,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把碗递还给李凤妹,真诚地说了句,“多谢,辛苦你了。”穿好鞋子,从床边坐起来。不曾想,还有点腿软,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扶住了床棱。 “你没事吧?”看她这般,李凤妹也有些担心。 顾明琴睁眼看她,勉强地摇摇头,笑说道:“我没事的,李姑娘,谢谢你的关心,我去看看明音和岳冲。”说罢,便强撑着,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李凤妹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倒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轻轻地一声叹息,随后便跟了过去。 “大姐……” “大姐……”一看见顾明琴,年幼的弟妹纷纷从餐桌边站起来,热情的唤道。其中,顾岳冲从小学医,看到顾明琴,还小大人般地问了句,“大姐,你觉得怎么样,可有身体不适、头疼脑热?” 看到小弟一脸严肃的表情,顾明琴是又好笑又感动,好像是本能的,看了眼身旁的李凤妹,俯下身,轻抚着小弟的脑袋,温柔地说:“你放心,大姐没什么头疼脑热,只不过事情太多,忙的忘了睡觉,一放松下来,突然困了,然后就睡着了。一觉醒来,马上神清气爽。你看看是不是?” 顾岳冲打量了一下姐姐,确认无碍,才点头说道:“大姐既然无事,小弟也就放心了。不过,小弟想提醒大家,每个人的承受之力有限,有些时候,物极必反。小弟清楚家中事务繁重,大姐很是辛苦。小弟还是希望大姐按时休息,切勿太过操劳。” 小弟的关心让顾明琴心里暖意阵阵,也让她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有自己的家人在身后支持着自己,他们是自己坚强的后盾。不为别的,为了他们,自己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思及于此,在顾明琴心里对于未来的生活也充满了信心。 “谢谢你的提醒,你的话姐姐记住了。姐姐向你保证,从今以后,一定按时休息,昨晚之事,再也不会发生了。”顾明琴信誓旦旦,看见对面的小弟莞尔一笑,好像是非常欣慰。摸了摸他的头,从地上站起,“好了,吃饭吧,吃完了饭,就去读书,姐姐还有其他事情。李姑娘,你也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吧。” “好。”李凤妹并没有拒绝,而是微笑地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端起了碗筷。 “大小姐,大小姐……”老张一进大厅,就看见顾明琴坐在那里吃饭,急忙一瘸一拐的来到她身边,焦急地说道,“大小姐,你怎么起来了,快快快,快回房休息。”说着,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主仆,拉着顾明琴就要离开。 “张叔,张叔……”扶着桌子,尽可能让自己固定在椅子上,拉着老人,尽量解释地说道,“张叔,我已经没事了,睡了一觉,神清气爽的……” “那也不行,二老爷说了,你太辛苦了,尤其是这两天。一定要躺在床上,好好的休息一阵,才能完全恢复。”张叔不依,谨遵顾鑫的托付。 “事情还没了结,我怎么可能躺在床上,安安心心的睡觉,安安心心的休息,父仇未报,我怎么睡得着?”顾明琴突然反问张叔。 听了这话,老人愣住了,回头看她,只见面前的女孩神色坚定,却又无奈。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张叔只是闭上眼睛,无奈的一声长叹,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张叔如此颓废,顾明琴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柔声说道:“张叔,你是家里的老人了,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长辈,和我爹、叔公没什么区别。你关心我、爱护我,明琴感激之至,明琴也想休息,可条件不允许啊,尤其是现在。”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深切地看着老人,好似希望他理解。 叹了一声,放开手,顾明琴接着说:“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姓王的老人家,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有用的休息,好不容易可以为父报仇,此时此刻,我们怎可松懈?我知道,还有叔公帮我,可他那么大年纪了,还受了伤,我怎么可以把这件事推给他一个人;再说,若是没猜错,为了医治王老伯,叔公昨晚上大概也是一晚上没睡觉吧。”看着面前的老人,顾明琴神色间充满了了然,好像是把一切看透。 老张看是如此,见瞒不下去,只能实话实说:“大小姐,你说的没错,二老爷确实是一晚上照看着病人,一夜未眠。他想让你好好休息,不让我告诉你,就怕……”说到这,长叹一声,抬头看着顾明琴,目光恳切,“大小姐,你现在是顾家的当家人,顾家现在的希望。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千万不能倒下啊。你一倒下,顾家就,就完了。”说着,老人默默地低下头去,抽噎不止。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78章 再次恳求 听到老人说出这话,顾明琴一阵悲哀,什么时候顾家的生死存亡、千斤重担都压在了自己一个女孩的身上?没有了自己,难道顾家就会灭亡不成?想想自己的两位叔叔、两个兄弟,除了苦恼的叹息,就只剩下无能为力的沮丧。目光一撇,顾明琴才发现不仅是张叔,明音和岳冲也带着茫然和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自己真的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既然是希望,就不能让他们失望。顾明琴重重地咳了一声,惊醒张叔,然后才说:“张叔,你放心,我还年轻,撑得住。仇人未灭,怎能酣睡?我们只能把杀父仇人绳之以法,才能彻底安心,才能闭上眼睛,踏踏实实地睡觉。否则这觉永远也睡不着。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张叔擦干了眼泪,用力地点点头,看来是认可了自己的话。 既然是认可了,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想起他刚才的话,顾明琴回归正题:“那个王老伯情况如何,醒过来了么?” “病人已经醒来了,只不过,只不过……”看着顾明琴,张叔面露难色,显然是犹豫要不要直言相告。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准备实话实说,“病人醒过来以后,二老爷就把该说的都说了,老人家倒是愿意配合。只是老人的儿子、儿媳妇好像是不愿意,一家人吵起来了……” “什么,吵起来了?那叔公怎么样了?”顾明琴急切地问道,怕什么来什么,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看顾明琴着急了,张叔急忙相劝:“大小姐,你别担心,和二老爷没关系。二老爷和病人说完以后,病人就让二老爷出去了,说是要和家里人单独商量。没过多久,三个人就吵起来了。二老爷答应了病人,在这个过程中,不能打扰,所以就一直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看着,以防意外。” 停了片刻,张叔特意嘱咐道:“大小姐,二老爷特别交代,让我们不要用这件事打扰了你。他还说,如果你知道了,也别着急,先吃点东西,现在还不是进去的时候。” 一听这话,本来准备起身的顾明琴又重新坐了下来。细细一想,叔公说的不错,别人家里的事,自己确实是不好干预。还不如稍待片刻,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自己再去做一个和事老,说不定事半功倍。思及于此,顾明琴渐渐地平静了,重新端起碗筷,若无其事的吃着饭。 “岳成现在情况如何,还没起来吗?”顾明琴突然改变了话题,问起顾岳成。 “大小姐放心,大少爷早就起了,和平时一样,天不亮就起了,吃完了饭,已经开始用功了。”说起这个,老张脸上洋溢着喜悦。凑到顾明琴面前,他压低声音接着说道,“昨晚上,大小姐突然晕倒,大少爷可关心着呢,一直在问,大小姐怎么样了,醒过来没有……” 听到这番话,顾明琴心里微微一震,抬头看去,眼前的老人望着自己,满目充满着期待。顾明琴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顾岳成关心自己,以自己为重。 对于弟弟的关心,顾明琴虽然感动,却并不奇怪。因为她知道,弟弟有情有义,对于相依为命的亲人,他绝对是关爱有加。不仅是自己,明音、岳冲,甚至是顾鑫,如果出了什么事,他都会焦急万分。作为亲人,他依赖于这份亲情。也许在他看来,他的亲情和爱情是两条平行线,完全可以同时存在,而互不干扰。可万一有一天,亲情和爱情背道而驰,让他只能选择一个,他会选择谁? 顾明琴不知道,不过她相信,这样的生死抉择,对于顾岳成来说,很快就会出现。 吃完了饭,把明音、岳冲两个人交给了李凤妹,顾明琴嘱咐了几句,就急匆匆地赶去了客房。拐了个弯,一眼就看见顾鑫捋着胡须,在客房门前来回踱步,显得焦灼不安。一看见顾明琴,好像是愣了一下,随后快步迎了过来。 “你来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顾鑫关心的询问着孙女。 “叔公放心,孙女并无大碍,休息了一晚上,吃了点东西,基本上已经恢复了。叔公不必担心。”顾明琴说了两遍,反复给了他一个定心丸,随后又问道,“叔公休息了吗,有没有吃点东西?” “吃过了,刚才和他喝了点粥。”说这话时,顾鑫回头看了眼关闭的房门。显然他说的那个“他”,指的是那个王老汉。抬头看着顾明琴忧郁的目光,他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前天晚上忙忙碌碌的一晚上没睡觉;而我恰恰相反,在你回来之前,我都是躺在床上的。一天一夜,睡够了。没事,没事……” “叔公……”顾鑫越是这般轻描淡写,顾明琴心里越不是滋味,正准备说点什么,劝他回去休息,顾鑫已经开口,截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进去了。” “可以吗,张叔刚才告诉我,他们吵得很凶……”顾明琴有些担心,害怕此时进去,祸及自身,遭受无妄之灾。 “你听听,仔细听听,里面可还有声音?”顾鑫说着,轻轻地挑挑眉,似有些得意。 顾明琴一愣,仔细想想,自己过来这么半天了,确实没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凑过去,趴在门上、竖起耳朵,里面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吵累了,不吵了,还是出了什么别的事?回头看时,顾鑫冲自己点点头,好像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你说的不错,他们刚才确实是在吵架,只不过现在停下了,恐怕是吵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我们也该进去,把话和他们说清楚了。”说着话,老人家哀叹一声,上前一步,就要推开房门。没成想,房门却在这个时候自动打开。王老汉的儿子此时就站在门口,看着顾鑫,沉下脸来,目露厉色。 顾明琴一见如此,暗叫不妙,急忙走上前,当着顾鑫面前,看着面前的男子,面露警惕之色:“王大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和我爹说了些什么,把他吓成那样?”王大柱怒火冲天,指着顾鑫,没好气地问道。 顾鑫却是平静异常:“这位公子,老夫是医者,令尊是老夫的病人。老夫可以对天发誓,老夫所说之语句句属实,如有假话天打雷劈……” “你个老不死的,你居然敢诅咒我爹,你看我不打死你……”王大柱气愤之极,举起手来,就要打人。 顾明琴眼疾手快,急忙抓住他的手,呵斥道:“你说什么,放尊重的,叔公也是为了你们家老人……” “为了我爹?我呸。”王大柱啐了她一口,毫不理会面前之人只是个女孩子,指着顾鑫,厉声控诉道,“为了我爹好,就说他是病入膏肓、身中剧毒,没有几天日子了,这不是诅咒,这是什么?你们这些人,我是最了解不过了。说白了,不过是为了钱。老子告诉你,老子没有钱。老子上有老下有小,挣的钱还不够吃饱穿暖呢。说一句‘我爹病入膏肓了’,就想把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骗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可没那么傻。” 顾鑫听他这么说,反而笑了,抬了抬手,劝道:“兄弟,王兄弟,我看你是误会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的家人愿意留在医馆里让我医治,我可以分文不取……” “你真的有这么好心?”王大柱半眯着眼睛,半信半疑。 顾鑫和顾明琴对视一眼,顾鑫再次开口说道:“也不是完全分文不取,只要你父亲可以在高堂之上,替我们做个证,帮我们洗刷冤屈,还逝者一个公道,我们顾氏一族,自然是感激不尽。”顾鑫说着,俯下身去,向着王大柱深深地鞠了一躬。同时,悄悄地向顾明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也照做。 顾明琴虽不愿如此,但现在有求于人,也不能不放低身段,向着王大柱深深地行了个礼。 “你想让我爹告发那个陈大夫?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可不想得罪人。”王大柱摆了摆手,显然是准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顾鑫蹙起了眉头,本来想再劝几句,话还没说出口,身边的顾明琴已经开了口— “王大哥,人命关天,家父为奸人所害,死于非命,在天有灵,不得安息。这么久以来,我们顾家人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日夜担心杀父仇人杀人灭口。弟妹年幼,如若为人所害,我顾氏一族怕是要断子绝孙了。苍天有眼,待我不薄,令尊无意中看到了事情的经过,看清了贼人的模样,如若作证报官,家父才有沉冤得雪、死而瞑目的一天。明琴别无他求,只求着王大哥看着明琴一介女流,承担家业、保护弟妹、得来不易的情面上,求求你帮帮明琴。大恩大德,明琴当牛做马,感激不尽。”说着这话,顾明琴突然跪倒在地,向着王大柱“笃笃笃”磕了几个头。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79章 讹人 “丫头……”顾鑫本来想扶她起来,却被女孩推开了手。但见她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王大柱,已经是泪流满面。 看着女孩梨花带雨的样子,王大柱也是心有不忍,低眉沉思片刻,为难道:“可我爹说,那天晚上天色已暗,他也没有看清楚啊。” 听了这话,意识到有希望,顾明琴急忙摆摆手:“王大哥不用担心,只要令尊可以在县太爷面前提出异议,说出此事,引得县令大人注意,重审此案。对于明琴来说,就足够了……” “可万一不是,得罪了那个陈大夫……”王大柱皱起眉头,仍旧是为难,“我爹可是还要找别人看病呢。”说着这话,语气中有些埋怨。 听他这么一说,顾明琴和顾鑫互看一眼,回过头来接着说道:“王大哥请放心,在这之前,明琴已经答应过王老伯了,日后,王老伯若是有什么身体不适、头疼脑热,或是大哥大嫂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前来顾氏医馆,看病吃药,分文不取,而且还会全力医治。不知道王大哥意下如何?” “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以后真的可以一分钱不掏,在医馆里看病?”王大柱听了他的话,眼前一亮,不由地激动起来。 见钱眼开,顾明琴在心里这样想着。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种人容易对付。看来事成十之八九。思及于此,顾明琴回头看了眼顾鑫,见他点点头,像是不反对,也就放了心。抬头看着王大柱,正准备点头答应,许以承诺,还未开口,耳边就响起了一个阴阳怪气般的声音— “就这么简单就完了?”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布衣长裙的素面女子出现在了几人面前。李氏,王大柱的妻子。经过昨天晚上的相处,对于这个女人,顾明琴也是有所了解的,爱慕虚荣,爱占便宜,本身呢,也没什么本事,人也长的一般般。不过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美若天仙,怎么会嫁给王大柱这样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农民。门当户对,正是如此。 “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屋里照顾爹吗?”看到妻子跑过来指手画脚,王大柱很是不满,没好气地呵斥道。 “照顾你爹?你在开玩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那个老不死的根本就不对付……”脱口而出时,就遭到丈夫的一记瞪眼,李氏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捂住了嘴巴。但很快,李氏原形毕露,慢慢地把手放下,踱步来到顾明琴面前,“顾大小姐,我爹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仅仅是免费为我们一家人治病,是不是太简单了?要知道,我爹做的可是得罪人的差事啊?” 说到这,李氏瞪大了双眼,仿若惊恐万分。 “嫂夫人想要如何?”顾明琴平心静气地问道。 李氏听她这么一说,显然是觉得有戏,禁不住笑了。笑过以后,她咳了一声,接着说道:“顾小姐,其实你说的,免费看病,确实是不错。可眼下除了我公爹有些身体不适,其他人都是健健康康,而且一般情况下,也没什么头疼脑热,那医馆,我们十年八年也不去一次。就算是十年八年以后,我们去了,而你们顾氏医馆已经关门大吉了,你顾大小姐给我们的承诺岂不是变成了一纸空谈?” “嫂夫人的意思是……” “很简单,把虚无飘渺的口头承诺变成简单的、看得见摸不着的真金白银,让我们一家人现在就看见你们的诚意……” “娘子……”王大柱呵斥了一声,这个女人真是的,如此直截了当的找别人要钱,简直是……本想斥责几句,让她闭嘴,话未说出口,就看见妻子慢慢的回过头来,射向自己,目光凌厉。王大柱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乖乖地闭了嘴,扭过头去,似是不愿意理会。其实在他心里,也是赞同妻子的话。与其得一个虚无飘渺的口头承诺,还不如拿到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来的划算。想到这,他就把这个战场彻彻底底交给了妻子。 顾明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夫妻俩的互动。她看出来了,这个王大柱的大男子主义只是表面,内里恐怕也是个怕老婆的。当然,也不排除在他心里,本来就是这么想的。通过这件事,得一大笔钱,改善生活,或者是远走高飞,都是未尝不可。为了报父仇,顾明琴也不介意破财免灾。只不过她有一个感觉,这个李氏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一次,恐怕是要狮子大开口了。 “嫂夫人建议不错,知恩图报,如若王老伯愿意帮忙,明琴感激不尽。只是不知道嫂夫人觉得明琴出多少钱合适?”顾明琴开门见山地问道。 李氏听后,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着鼓起掌来:“哈哈哈,顾大小姐果然是个爽快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有话直说,不拘小节,和我一样。”说着,李氏笑的更凶了,笑的震耳欲聋。 果然是不拘小节,这笑声怕是相隔千里,也能听见吧。顾明琴思及于此,眉头微蹙,不由地和顾鑫互看一眼。而此时,前方的疯女人也已经停了下来,仿佛是为了引人注意一般,故意咳了一声,才道— “顾大小姐,其实呢,我和你一样,也是个爽快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李氏这样说道,看着顾明琴,对方似乎没有异议,她才接着说下去,“顾大小姐,我也不多要,你给我们万两白银,这事情就成了。” “什么,一万两?”顾明琴还没来得及开口,顾鑫就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嫌多啊?”李氏不满地蹙起了眉头,看了眼顾明琴,然后又转向对面的老者,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公爹可是帮你们家洗刷冤屈,得罪人,你们想一分钱不掏,捡个现成的,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吗?”说罢,女人扭过头去,好像是赌气一般,毫不理会二人。 顾鑫听她这么说,不由地面露难色:“李夫人,你看你说的,我们顾家岂是忘恩负义、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只是这一万两银子,我们现在实在是,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什么,区区一万两银子,你们就拿不出来了?”李氏瞪大了双眼,好像是震惊万分。不等对方开口,一声轻哼,显得不屑,“别以为老娘活在乡下,城里的事,老娘就不知道。你们顾氏医馆在沪城怎么着也有三四十年了吧,家大业大。别的不说,看看你们这个房子……” 说着,环视一周,发出啧啧的赞叹,随后又转向顾鑫:“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区区一万两银子,你们拿不出来?别骗人了。”说完,再次扭过头去,轻哼一声,并不理会。 这样的话让顾鑫哭笑不得。区区一万两银子?好像在他们看来,对于顾氏来说,这一万两银子仿佛是九牛一毛,算不得钱。想到这,顾鑫有些无奈,转头去看顾明琴,和自己一样,也是皱起眉头,似有不满。不过这丫头还算是聪明,没有把这样的不满直接发泄出来。若是撕破了脸皮,那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李夫人,我看你是误会了。我们顾氏虽然在沪城时日已久,可论起家大业大,实在是算不上的。我们开医馆的,治病救人,本来就是仁心之举,所赚的不过是几文钱的诊金,几文钱的药钱,说起日进斗金,源源不断,实在是一句玩笑话。不仅如此,我们医馆还每月一次的义诊,诊金、药钱全免,这么算起来,我们也赚不到什么钱,最多是让一家人吃饱穿暖、仅此而已。至于这个宅子……” 顾鑫说着,抬头看了一圈,然后一脸苦涩:“李夫人,实话告诉你,这个宅子根本就不值钱。当初我们兄弟俩辗转来到此处,恰逢这个宅子的旧主要搬走,低价处理,所以我们才……” “好了好了,别说了。”李氏轻轻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眉头蹙起,有些不耐烦,“我不管你们家有多少钱,顾氏医馆义不义诊,和我没关系。总之,一万两银子。你们拿出来了,我就让我公爹去帮你们作证,否则的话,一切免谈。”说完,转身就要进屋。 顾鑫更是面露难色:“一万两,我们真的是拿不出来啊。” “拿不出来是不是,那么好,此事作罢,你们什么也不要说了。这种得罪人的事,我们才不想吃力不讨好呢。”李氏冷哼一声,转身就要推门进屋。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着那一老一少,威胁般地说道,“哦对了,你们说的那个陈大夫,我认识,陈氏医馆,不是么?我公爹去那里看过病。明天我就去找他们,告诉他们,你们顾氏怀疑他们,想置他们于死地。” “你不能这样做。”情急之下,顾鑫禁不住脱口而出。说着,嗓子痒痒,不由地重咳几声。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80章 教训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们好心好意想帮你们,你们不领情……”李氏摊了摊手,好像是非常无奈。挥挥手,制止了顾鑫接下来的声音,“废话少说,要么拿出一万两银子,否则……” “王老伯身中剧毒、病入膏肓,难道嫂夫人不管了吗?”顾明琴突然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李氏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身后年纪不大的少女,眉头微蹙,似乎不明白她话中深意。 看了眼顾鑫,顾明琴抬头看着李氏,接着说道:“叔公刚才已经给王老伯检查过了,发现他体内含有毒素,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会危及生命。此毒素,叔公在这之前见过,自然会全力救治。如果王老伯愿意帮忙,作为证人,在高堂之上,如实相告,还家父一个公道,我们顾家人必定会感激不尽,必定会竭尽全力,救治老人……” “你们能,陈大夫也能;若是我将你们怀疑他之事告知,说不定处于感激,他也会免费替我公爹看病。”李氏故意说道,显然是在逼迫顾明琴。 顾明琴不以为意,微微挑眉:“你以为他陈锦显得了信,真的会全力救人?嫂夫人,如果你这么想,那就真的是太愚昧了。” 李氏一听这话,紧抿双唇,脸色涨红,写满了愤怒。显然在她看来,顾明琴说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在羞辱自己。 顾明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根据我们顾氏医馆的几个大夫轮番诊断,确认王老伯体内的毒素是人为造成,也就是说有人故意的在他的体内下毒。” 说到这,顾明琴故意停了停,深深地看着夫妻俩,观察着二人的脸色变化。首先是王大柱,一听到这话,马上涨红了脸,显得激动不已,仿佛是迫不及待的想得知真相。与之相反,李氏却显得非常平静,抱起双臂,笑看着自己,仿佛毫不在意。看到两个人如此区别,顾明琴禁不住在心里冷笑,看来有些事,自己并未猜错,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顾明琴慢慢地重新开口:“根据毒素扩散的速度,我们分析,王老伯中毒时间不超过两个月。我们特地询问了他这段时间的饮食情况,发现他日常饮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不同的是,两个月前,陈氏医馆给他送来了一批草药。”说这话时,顾明琴特意加重了“送”这个字的力度,话说到此,夫妻俩应该明白了吧。 “你是说,那个陈老板在给我爹下毒?”王大柱握紧了拳头,显得愤慨不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爹又没有得罪过他?” “王大哥,你不要着急,下毒一事,原因何在,不能轻易下结论。有时候,下毒不一定是为了害人,尤其是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每当研制出一个新的药方,总是需要有人以身试法……”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陈大夫在拿我爹做实验?” “也不能这么说嘛,或许他也是为了治好王老伯的顽疾,只是没想到,药方、或者是药材出现了意外。还好发现及时,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我公爹现在活得好好的……”李氏不服。 顾明琴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是啊,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王老伯身体并未出现太大的异常,毒性的表现也不是那么的明显。因为这很有可能是慢性毒素,短时间内,或许看不出什么;可时间一长,毒素增加,毒性自然就会加强,有朝一日,毒素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突然爆发,后果……” 说着,顾明琴摇摇头,好像是不忍细说。 “那还有办法吗?”王大柱急切地问。 看到年轻人急切的表情,顾明琴放了心,看来是个孝子。只要他孝顺,这事情就好办了。思及于此,顾明琴柔声劝慰道:“王大哥不必着急,既然我们看出端倪,就不会见死不救。而且这种毒素,我叔公也是见过的,自然会想尽办法进行救治,王大哥尽管放心。” “那就多谢了。”听到父亲有救了,对于顾明琴,王大柱自然是感激万分。没想到旁边的妻子却不以为然— “你说中毒就中毒,你说谁下的毒,就是谁下的毒,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谁知道你顾大小姐是不是故意危言耸听,想让我们和你上一条贼船,替你们去做什么呈堂证供,干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怪事。”李氏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气不过,冷哼一声,再次扭过头去。 “你说什么呢,人家是一片好心……”王大柱有求于顾明琴,自然是呵斥妻子的无礼。 李氏却不以为意,瞥了一眼丈夫,理直气壮般地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事情不是这样,你怎么肯定他们说的就是真的,你爹一定是中了什么毒,而且这个毒就是陈大夫下的?你懂医术吗,你看得出来吗?依我看,这件事分明就是他们顾氏医馆故意的,要么是危言耸听,要么是想拖我们下水。就算公爹真的是身中剧毒,搞不好就是他们自己下的。” 顾鑫站在一旁,听到此话,禁不住浑身发抖,行医数十载,被人如此诬陷,还是第一次。 “不会吧,昨晚上我一直在客房了,这位,这位老前辈一直是照顾着爹爹,什么也没做啊。”王大柱显然是为顾鑫说了一句公道话。 而李氏却不领情:“你懂什么,你会医术吗?他告诉你,这是治病救人的灵丹妙药,你会怀疑吗,你怎么知道他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一句话怼的王大柱哑口无言,看了眼对面的顾鑫、顾明琴,王大柱默默地低下了头。显然,对于妻子的狡辩,他深以为然。 看他的表情,顾明琴就知道,李氏刚才的话,让他动心了。这一次,王大柱恐怕不会那么快相信自己了。略略低头,缓了缓情绪,顾明琴再次抬起头来,掷地有声地说道:“王老伯到底是不是中毒,谁下的毒,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王老伯和我们说过,陈大夫留给他的草药,他还剩一些,有没有问题,拿过来检验,一问便知。” “当然,大哥大嫂如果不相信我们顾氏,还可以请其他大夫检验,除了陈锦显,我们来者不拒。”说着,顾明琴抬头挺胸,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夫妻俩,目光中毫无惧色。看了一会,顾明琴收回了目光,紧接着又说道,“当然如果大哥大嫂想告知陈大夫,明琴无话可说,只是奉劝你一句,为了王老伯和你们一家人的安全,最好不要这么做。”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李氏哼了一声,显得不屑一顾。 “一来,如果王老伯体内的毒素真的和陈大夫有关,不管他是不是有心害人,得知了真相,自然会采取措施,是杀人灭口,还是积极补偿,谁也说不清楚。”歇了片刻,顾明琴继续,“还有若是我爹的死真的和陈锦显有关,而王老伯又是亲眼看见。陈锦显害怕被要挟、被告发,很有可能彻底灭口,不仅是王老伯,还有大哥大嫂,以及树儿。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置人于死地,可不是一件难事啊。” 听了这话,王大柱立马吓得脸色苍白,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氏却依然不服,指着顾明琴的鼻子,谩骂道:“顾大小姐,你别在这里给我危言耸听,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要挟我们去给你们做什么呈堂证供。我告诉你,给钱,少了一万两,门都没有。” “难道嫂夫人真的不管王老伯死活了么?”顾明琴沉下脸来,故意冷声问了一句。 轻哼一声,李氏似乎毫不在意:“那个老东西是死是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就等着你们的一万两银子。如果你们不给,我就不走了,我就把老东西放在你们家了。如果老东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去县衙里哭诉,告你们谋财害命。”说完,狠狠地瞪了一眼顾明琴,面带警告、面带威胁。 刚一转过身,“啪”的一声脆响震动耳膜,紧接着脸颊火辣辣的疼,头晕目眩中,女人向后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住了脸,妇人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面前怒目而视的老人,震惊不已:“公爹?” “你你你……你可真的是我的好儿媳啊。”老人指着坐在地上的少妇,颤抖着手,满脸愤怒地说道。话一说完,就长咳不止。 “爹……”王大柱急忙冲过去,扶着父亲,轻轻地帮他拍着背,温和的劝道,“爹,你怎么出来了,你身体还没恢复,需要好好休息……” “你媳妇刚才的话,你听到了?”老人打断他的话,指着地上的李氏,冷冷地问道。 王大柱不由地回头,看着妻子,妻子也看着自己,面带哀怨之色。妻子如此,让他很是不忍,收回了目光,向父亲解释地说道:“爹,其实娘子也没有说错,我们不懂医术,这件事是真是假,很难判断,毕竟是人命关天,不能轻信于他人……”话未说完,对面的父亲再次扬起手来,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81章 再次讹人 “爹……”王大柱哀怨地喊了一声,眸子里泪光闪闪,好像是异常委屈。 老人家却不为所动:“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话果然不假,我看你是有了媳妇忘了爹。你们俩都巴不得我早点死了。” “爹……”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儿子。”王老汉气呼呼地打断了他的话,“刚才你媳妇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你是不是觉得你媳妇没有说错,就应该让我死了,然后跑到县衙里去讹人,没有一万两银子,这事没完,是不是?”老人说到这,再度狠狠地瞪了眼儿媳妇,逼得她根本就不敢开口。 果然,李氏怕了他,被他训斥一通,马上偃旗息鼓,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 王大柱此时只能尽可能解释:“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清楚……” “问清楚,有你那么问吗?我告诉你,你媳妇说的话,我老头子听的是一清二楚,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怕我成为那么多累赘,巴不得我早点死……” “爹,你说什么呢,你老糊涂了?” “我没有糊涂,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说罢,瞪了一眼儿子,让他闭嘴。目的达到后,老头子收回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知道我老了,什么也干不了,也帮不了你们了,继续活下去,对你们来说也是个累赘。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们,早点去死吧。” “爹……”听到这样的话,王大柱更是大吃一惊,将要开口阻止了,父亲却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我想好了,这个顾小姐、顾老哥都是好人,他们是真心诚意想要救人。那个顾大夫也是个好人,前几年,他给我看过病,也是分文不取。如今他死于非命,为奸人所害,我亲眼看见了,怎能无动于衷?”说到这,老人皱起了眉头,歇了片刻,才继续道,“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我就去县衙,击鼓鸣冤,把我看见的、听见的,告知官府……” “爹,不行啊,这可是得罪人的事啊……”王大柱疾呼。 坐在地上的李氏急忙附和道:“就是就是,万一那个姓陈的打击报复,倒霉的可是我们啊……” 王老汉却并不在意,冷哼一声道:“我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我不相信那歹人可以逍遥法外。就算是他知道了,跑过来打击报复,哪怕是杀人灭口,我老头子也不在乎,活了这么大年纪,够本了。” “多谢王老伯,实在是太谢谢您了,你救了顾氏一族。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明琴一拜。”老人说出这样一番话,自然是让顾明琴激动万分、感激不已,禁不住热泪盈眶,俯下身子,向着老人盈盈一拜。 “顾小姐快快请起,使不得使不得啊。”王老汉急忙伸出手,虚扶一把,将要开口,却突然听见儿媳妇急切万分的声音— “公爹,你要想想清楚,想想树儿,他可是你惟一的孙子啊。你死了不要紧,万一他……”说着说着,李氏泣不成声。 儿媳的话显然老人产生了一定作用,听罢此话,老人蹙起了眉头,抬眼看着顾明琴,面露难色,显得欲言又止。 顾明琴看出他的犹豫,便许诺道:“王老伯放心,我顾明琴绝非过河拆桥之人,若王老伯能替家父洗刷冤屈,在官府面前如实告知,不管成与不成,顾家都会努力保护好你们一家人的安全。如若害人者绳之以法,自不必担心打击报复;如若因为证据不足,致使恶人逍遥法外,为了避免连累你们一家人,免于打击报复,顾家定会竭尽全力,保障你们的安全。” “你打算如何保护?”李氏望着顾明琴,神色间充满了戒备。 “如若杀父仇人真的是那陈锦显,就算他对我们想杀人灭口,明着也不敢轻易动手;如果闹到官府,事情闹大,不管成与不成,短时间内,害人者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加害于顾府任何一个人的。所以,这个顾府暂时是安全的,你们留在这里,我自然可以保障你们一家人的绝对安全……” “你是说,让我们留在你家?”李氏听到这话,不由地眼前一亮,面露喜色。如果能留在顾府,白吃白喝白住,那是最好不过了。这一天一夜,自己在顾府吃的用的,比之自己家里,可是好千倍万倍,而且还不用干活,这可是神仙般的日子啊。就在她对于这样的生活充满期待之时,只听见耳边重重一咳,惹得她一阵寒颤,回头看去,却是公爹的一记瞪眼,她好像是怕了,连忙低下头去,咕噜了一句,“我就是随便问问。” “没见过世面。”王老汉嘀咕一句,冷哼一声,转头不看她。 顾明琴看是如此,不动声色地笑笑,道:“以防万一,明琴为了各位的安全,自然不会让各位暂时离开,留在顾府,也是无奈之举。我仔细想想,觉得还是让各位去做点事情。比如,王大哥、王老伯……”说到这儿,在父子俩脸上转了一圈,又说道,“两位都是农家出身,我们顾氏还有几亩药田需要人打理。如果老伯、大哥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去那里做做事情,打发一下时间。至于嫂夫人……” 回头看着李氏,顾明琴微微一笑:“我听说嫂夫人是绣女出身,一直以来,也在绣房里做事,明琴刚好有一个妹妹,时年十二了,马上就要谈婚论嫁了,可我这个妹妹对于女红刺绣一窍不通。我希望嫂夫人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加以辅导,若有所成,明琴自然是感激不尽。”说着,冲着李氏微微地欠了欠身。 “什么,还要干活啊?”李氏听她这么说,撅起嘴巴,很是不满。本以为住在顾府,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没想到到了最后,居然还要替她做事? 对于李氏如此明显的不满,顾明琴视而不见,回头看向王老汉父子俩:“当然了,王老伯和王大哥如果愿意留在顾府做事,月钱、福利,明琴自然不会亏待二位。” “顾小姐,你实在是太客气了。”顾明琴越是这么说,王老汉反而觉得羞于启齿。 “王老伯,这是应该的……” “你每个月能给我多少钱?” 这边,顾明琴对于王老伯的感谢还没有说完,那边就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回头看去,王大柱阴沉着脸,形容非常不友好。不过对于顾明琴来说,年轻人的思维,她表示理解,俗话说得好,货比三家,更何况是工作。具体的,顾明琴不好开口,脑子一转,反问他:“王大哥当初在得月楼,每个月的月例是多少?” “二……”王大柱没什么心眼,面对此问,就要脱口而出,话刚开了个头,就听见重重一咳,循声望去,旁边的妻子在向自己使着眼色。夫妻同心,妻子的意思,王大柱自然明白,虽不愿撒谎,可利用这个机会,占点便宜也未尝不可。这样想着,抬头看着顾明琴,举起五个手指头,理直气壮地说道,“五钱银子,得月楼的老板每个月给我五钱银子。如果你也能给我这个数,我就留在这里了,如果不能……”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显然是在说,你自己看着办。 果然是夫妻俩,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啊。如果没猜错,此人的月钱应该是二钱银子,而他却告诉自己,月例是五钱,长了两倍不止。把自己当成了冤大头了吗?虽然需要一家人的帮忙,可顾明琴也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正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反驳,旁边的王老伯却是突然激动万分地开了口— “五钱银子?你不是告诉我,你们每个月的月例是二钱银子吗?多出来的三钱银子,你藏在哪里,是不是喝酒赌博,用光了?”没想到儿子居然在这件事情上隐瞒自己,老人怒不可遏,举起手来,就要打人。 王大柱下意识地躲开,下意识的回避:“爹,我没有……” “你还说你没有,你以为你老子是聋子吗,你刚才说的话,我没听见?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撒谎,看我不打死你。”老人家正在气头上,扬起胳膊,追着儿子就打。王大柱自然不敢还手,只能是不停地躲闪,可老父却是追个不停,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很快,父亲就被顾明琴拦住了— “王老伯,你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顾明琴扶着老人,老人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咳嗽不止。顾明琴无可奈何,只能扶着他,轻轻地为他拍背。待得老人停住了咳嗽,渐渐的平静下来,顾明琴才试探地开口,征求意见,“王老伯,你有伤在身,不宜操劳,要不先休息一下,听听小女的建议?” 王老伯拍拍胸口,觉得舒服了许多,才抬头看着顾明琴,有点难为情:“顾小姐,刚才的事,让你见笑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82章 不止一个 顾明琴轻轻地摇摇头,浑不在意,扶着老人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把他交给顾鑫。才重新抬起头,看着那个王大柱,笑道:“王大哥,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晓。那得月楼的童老板和家父也算是一见如故,从小到大,父亲带着小女,去过多次,每次都是童老板亲自接待。闲暇聊天、畅所欲言,所以得月楼的一些情况,小女还是心中有数的。” “什么,你知道?”听罢此话,王大柱大惊失色,完了,开玩笑过头了。 看着年轻人惊慌失措的表情,顾明琴抿了抿唇,没有笑出声,只道:“王大哥,你刚才所言是真是假,明琴暂且不论。刚才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向你许诺,如果王大哥愿意留在顾府,为顾氏医馆出一把力,明琴可以提供你在得月楼一倍的工钱,也就是四钱银子,不知道王大哥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王大柱再次眼前一亮:“你说的是真的,如果我留在顾氏,你真的肯给我四钱银子?” “明琴现在是顾氏医馆、乃至于整个顾氏的当家人,顾氏的一切事务,明琴说了算。明琴一诺千金,答应过的事,自然是说到做到,绝不反悔。”顾明琴举起手来,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把手放下,又接着说道,“当然了,这四钱银子只不过是初始工资,如果王大哥做得好,我顾明琴绝不会亏待。” “你说的是真的,以后还有可能涨钱?”王大柱很是激动,马上求证道。看到顾明琴点头承认,不由地兴奋地搓起手来,连连点头,“谢谢,谢谢,谢谢顾小姐。” 顾明琴平静的颌了颌首,现在看起来,王老伯和这个王大柱是没问题了,那么就剩下一个人了…… “我呢,每个月你准备给我多少?”李氏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一眨也不眨注视着顾明琴,等着她的答案。 顾明琴返过身,看着眼前的少妇,只觉得她浑身上下写满了贪婪,让人一眼看去,觉得厌恶。抿了抿嘴,抑制住体内没来由的恶心,强做笑容,正准备试探一番,还未开口,耳边就传来一声怒喝— “够了,王家的事,我老头子还活着,自然是我老头子说了算,哪里轮的上你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无知妇孺开口,想造反是不是?”王老汉说着,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儿媳妇,“人家顾大小姐愿意把我们留在这里,让我们在顾氏做事,是我们的福气,哪容得你在这里挑三拣四……” “媳妇只是想问问。”李氏撅起嘴巴,满腹委屈。 “问问?问什么问,要问,也轮不到你。”王老汉瞥了一眼儿媳妇,指着儿子,“快快快,赶快把你媳妇带走,如果您还想让你老爹我多活几天的话,就别让我在看见她。” “爹,你别生气,你别生气,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说罢,拉着妻子就走,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现在他只希望刚才的事,别让父亲气出个好歹来。路过顾明琴身边,他特意停了停脚步,恳求地说,“顾大小姐,我求求你,千万要医治好我爹,可千万不能让他有事啊。” “王大哥放心,不管王老伯情况如何,我们都会竭尽所能,想办法让他恢复健康,请你相信我们。” 目送着夫妻俩一个迫不及待、一个不情不愿的别别扭扭的离开,顾明琴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一声,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回过神来,见顾鑫正抓着王老汉的胳膊,为他诊脉,便走了过去,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老哥,我到底怎么样了?”王老汉抬起头,蹙眉看着顾鑫,神情似有些焦灼。 顾鑫把完了脉,把手放了下来,禁不住叹了口气。回头却发现面前的老人一脸痛苦之色,只得安慰地说道:“老哥,你别担心,虽然体内含毒,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昨天晚上你跟我说,那个陈大夫给你的药材还有一些……” “是是是,还在家里放着,我觉得身体没什么事,就没有再吃了,舍不得啊,准备下次再用,没想到……”想起自己因为轻信他人,到头来却害了自己,王老汉是懊恼不已,不住地摇头叹息。忽然想起什么,又抬头看着顾鑫,“如果老哥真的需要,我现在就让我们家柱子去给你拿过来。” “那我就提前谢谢老哥了。”顾鑫笑道,显然是故作轻松。 王老汉却是放松不下来:“老哥你千万别这么说,如果老哥真的能帮弟弟解除体内毒素,让兄弟多活几天,你就是兄弟我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啊……” “老哥,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么大的责任,兄弟我也担戴不起啊……” 王老汉长叹一口气,抬头看着顾鑫:“老哥,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就是刚才那样。我们家柱子为人老实,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他媳妇早就对他不满。现在是我看着,那个女人怕我。我担心如果有一天我走了,那个女人也……树儿没有了母亲,想想就觉得可怜……” “王老伯,你别这么说,再怎么样,树儿也是大嫂的亲生骨肉,母爱如山,血浓于水,我相信就冲这一点,大嫂也不会随随便便离开那个孩子。”对于他说的话,顾明琴不以为意,站在一旁,忍不住反驳。 “血浓于水?”王老伯突然笑了起来,笑中带泪,抬头看着顾明琴,轻轻地摆摆手,“顾小姐,你还年轻,有些事,你不懂,你不懂啊……” “我……”顾明琴不服气,意图反驳,就在这时,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回头看去,顾鑫不断地向自己使着眼色。虽是不甘心,顾明琴依旧选择闭嘴。 阻止了顾明琴,顾鑫俯下身来,安慰着这个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老人:“老哥,你别担心,你体内的毒素,我曾经遇见过,虽然时日已久,但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印象深刻,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你放心,对付这个,我有经验,保证药到病除,给你清除毒素,让你长命百岁。” “你说的是真的?”老人家眼睛一亮,仿佛是看到了希望。得到肯定答复后,忙向顾鑫拱了拱手,“那我就提前谢谢老哥了。” “医者本分,哥哥言重了。” 老人听她这么一说,不觉点点头。想起一事,微微蹙眉,试探道:“老哥,兄弟我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哥请讲。” “昨晚上,我仔细地想了想,总觉得中毒之人不止我一个。”王老汉说起这话时,眉头微蹙,显得若有所思。 一听这话,顾鑫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顿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禁不住和顾明琴交换了一下眼神,回过头,向着王老汉追问道:“还有何人?” “好像是我们村上一个打柴的。”王老汉这样说道,“我还记得那天早上,陈大夫亲自来看我,给我送药,我真的是受宠若惊啊。他把草药留下,叮嘱了几句,就带着弟子离开了。他们走了以后,我看时间不早了,就带着树儿下地去了。去的路上,就看见他进了别人家,就是那个柴夫,你可以去问问,姓张。和我差不多年纪,你可以去看看,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顾鑫一听此话,慌忙点点头,激动万分:“老哥,实在是太谢谢您了。你放心,如果他陈锦显真的拿你们做什么新药试验,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如果情况属实,我一定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他的阴谋,给你们一个说法。” 听顾鑫这么一说,王老汉仿佛是受得了感染,用力地点点头,对于他,坚信不疑。 见他同意了,顾鑫也放了心:“老哥,时间也不早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明天的事,拜托了。” “顾大夫放心,上了公堂,兄弟我必然如实相告。” 把王老汉送回房间,扶他躺在床上,确认他平平静静的睡着了,顾明琴和顾鑫二人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并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 看着叔公满脸疲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顾明琴心有不忍,急忙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搀着他慢慢的往前走。犹豫良久,顾明琴开了口:“明日去县衙,孙女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叔公腿脚不便,暂时留在家里,等候消息就是了。”此话一出,明显的感觉到身旁的老人身体一颤,停下了脚步。顺势,顾明琴也跟着停了下来。 顾鑫回过身,面对着顾明琴,过了好久,才开口问道:“你知道那个王老汉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知道,陈锦显选择的试验品不止一个。”顾明琴点点头,正色说道。看着面前的老者,四目相对,两人心照不宣。随后,顾明琴又刻意补充了一句,“可是我们没有证据。不仅是他,还有爹爹的死。”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83章 做好准备 “知道,陈锦显选择的试验品不止一个。”顾明琴点点头,正色说道。看着面前的老者,四目相对,两人心照不宣。随后,顾明琴又刻意补充了一句,“可是我们没有证据。不仅是他,还有爹爹的死。” 初时一愣,顾鑫抬头看去,才发现面前的女孩眸子里充满了无奈。他明白她的意思,长叹一声,点点头,感慨般地说道:“是啊,没有证据。即使是王老汉愿意帮忙,就凭他的一面之词,能推翻之前的结论吗,这件事很有可能是无功而返啊。别的不说,就说说我们这个县令大人,吴天石。但凡一个稍微聪明一点点的朝廷命官,看到尸体,都会派人仔细检查,就算是自杀,即使是失足落崖,总要查个五六天,确定无疑了,才下结论,给死者家属一个答案。可我们这个县太爷,当天下午就告诉我们,老大是喝醉了酒,一不小心掉落悬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陈锦显去和他打过招呼?”顾明琴压低声音,猜测道。 顾鑫摇了摇头:“陈锦显有没有去找过他,我不知道,而我,的的确确是去找过他几次。” “叔公……”顾明琴吃了一惊,没想到叔公已经先自己一步,跑去伸冤了。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一点动静也没有。 顾鑫看了她一眼,拄着拐杖,继续向前,边走边说道:“丫头,我跟你说过,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事有蹊跷,老大的死,没那么简单。即使我还没有怀疑到陈锦显。好几次,我去了县衙,去见他吴天石,来来回回好几次,却总是见不到他。一句话‘县令大人不在家’,就把我拒之门外了。” “终于有一天,我堵住了这个吴大人,说明来意,却被他大喝一通,直接问我‘你有证据吗’,我无言以对,不知该说什么。见她要走,我急忙拦住。可却差点被他打了一通……” “他打你?”顾明琴震惊万分。 “我没办法,只能跪地求饶。可能是看我这么大年纪了,在这个沪城又有点名望,也就放了我,只是警告了几句,不了了之了。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有证据,哪怕是模棱两可的证据,那个吴天石是不是就不可能这么快拒绝我?”顾鑫说着,皱了皱眉头,长叹一声,“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想尽办法,查找证据。我想知道,老大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什么人接触过。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开眼,让我找到了这个老人,有机会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没想到我又……”说着,锤了锤受伤的双腿,感慨万千。 感慨完毕,抬头看着顾明琴:“丫头啊,我现在这个样子,明天的伸冤,我都是去不了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成与不成的,只能靠你自己了。我和你说这些,并非危言耸听,并非是要打击你,而是实话实说,实事求是,这一局,我们未必能赢,一旦输了,我们顾家很有可能遇到更大的危机。他陈锦显可不是个心胸开阔之人。” “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法子为父报仇吗?”顾明琴声音低沉,喃喃自语般地反问道。 “你真的想好了?” 顾明琴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对着叔公,用力地点点头:“不管前面的道路多么艰险、曲折,我都不会放弃。我要为父报仇,这是我的责任,我作为顾家一家之主的义务。”看着眼前的老人,顾明琴目光坚定,好像是在告诉他,自己决心已定,永远不改初衷。 对视一会,收回了目光,顾明琴沉思片刻,又对顾鑫说道:“叔公,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叔公去帮我做一件事……”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顾明琴决定,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好好地睡一觉,养精蓄锐,迎接明天的暴风骤雨。可等她回到房间,一眼就看见坐在桌前的那个人时,不觉愣了一下:“李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等你啊。”李凤妹笑道,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来找顾小姐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顾明琴有些莫名。 “顾大夫的东西,最好是贴身之物。” “你是说我爹的贴身之物?”顾明琴一时糊涂,想了半天,才算是明白。对方微笑着,虽未言语,可从她的表情上,顾明琴明白,自己没有猜错。只是有一件事情让他想不明白,“你要我爹的东西干什么?” “证据。”李凤妹简而答之。 “证据?”顾明琴不明所以,但隐隐的感觉自己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由地蹙起眉头。这时,对面的李凤妹向着自己点点头,接着说道— “顾小姐,你应该知道,就凭你一句‘有人看见你父亲和陈家管家何东一起出城’算不得证据,哪怕是王老伯信誓旦旦,自己没有看错、一定是他们,也没用。因为在你手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如果何东就是不承认,你说什么也没用。如果碰见一个负责任、有疑心的朝廷官员,可能会怀疑你的话,重新调查此案;可那个吴大人……”李凤妹深深地叹着气,有些无奈。 “你知道他?”顾明琴微微挑眉,显得吃惊,不由地打量起面前这个女孩了。 李凤妹点点头:“顾小姐,我和你说过,我和白大哥很早就来到沪城,初时是为了看病,到了后来,顾大夫坠崖而死,白大哥一直怀疑这件事和东丽人有关,所以就留下来,暗中调查。而我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帮不了他,只能呆在客栈里等候消息。”李凤妹说到这,可能是旧伤复发,捂着嘴,轻轻地咳了几声。 缓了缓情绪,她再次抬头,看着顾明琴接着说道:“白大哥和我说,他曾经亲眼看见老顾叔跪在那个吴大人面前被他训斥。” “这是真的?”顾明琴蹙起眉头,似乎难以置信,不由地回头,看向身后,脑子里浮现出顾鑫说话时不甘的神情,禁不住面露难色,握了握拳头。此时,顾明琴心里,满满的愤怒,可为了父仇,她还是不得不忍耐。就在这时,一阵轻咳迫使她重新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李凤妹,等着她继续— “白大哥看到这一幕,也怀疑吴天石暗中和东丽人、或者是陈锦显有勾当。暗中潜入县衙好几次,终于发现吴天石和陈锦显的秘密见面……” “果然……”顾明琴瞪大了双眼,蹙起了眉头,不知是惊讶还是愤怒。这么说来,吴天石和陈锦显早有勾当,父亲是怎么死的,吴天石说不定已经知道了,甚至有可能参与其中。如果是这样,自己带着王老汉去县衙鸣冤,管用么?李凤妹说得对,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凭一个山野村夫的一句话,就要推翻吴天石之前的结论,可能么?最关键的是,如果自己不依不饶、死磕到底,陈锦显会不会来个破釜沉舟,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自己满门?当然,依靠陈锦显自己的实力,想要灭了顾家,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可顾明琴不敢忘记,在他的身后还有一批神出鬼没、看不见摸不着的东丽人…… “顾小姐,如果你真的想报仇,必须要有实打实的、而且是让人百口莫辩的证据。可现在,事情过去了三个多月,在现场,是根本不可能找到证据的,除非……”李凤妹戛然而止,半眯起眼睛,看着顾明琴,话尽于此,她应该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自己再弄证据?”顾明琴恍然。对方重重点头,看上去有些兴奋,看来自己是猜对了,但顾明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们如何制造证据,那个陈家,我和他们早就不来往了啊。” 李凤妹听了此话,不急不躁,只是微笑地摇摇头:“用不着到陈家去制造证据,既然王老伯看见的是何东和顾大夫,我们就在这个何东身上,做个文章。此人是陈家的管家,是陈锦显最信任的人,如果他出事,肯定会牵扯到陈锦显,把事情翻出来,那是早晚的事。” 李凤妹说到这,紧握双拳,好像是非常兴奋。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小姐,你就不用管了,把东西交给我,我们一定会让那个何东百口莫辩。” “你们?还有那个白公子?”顾明琴试探一句。对方一愣,然后默默地低下头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饶是如此,顾明琴也敢肯定,自己并未猜错。李凤妹说的这些,并非她自己的意思,而是那白公子的叮嘱。尽管顾明琴也知道,那位白公子如此尽心于父亲的冤案,不仅仅是简单的一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恐怕还有其自己的目的,但顾明琴心里对他依然是充满了感激,由衷的希望当面和他说一句“谢谢”。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84章 击鼓鸣冤 “那位白公子现在何处,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顾明琴不由地问道。对方楞了一下,蹙着眉,好像是有些戒备。同为女人,李凤妹的心思,顾明琴如何看不出?于是就急忙解释道,“李姑娘,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白公子对我有恩,我只是想当面谢谢他。” 听她这么说,李凤妹好像是如释重负,长吐一口气,随后却黯然神伤。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无意间抬头,却发现顾明琴眉头蹙起,不无怀疑地看向自己。见是如此,李凤妹忍不住苦笑,“顾小姐,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我对天发誓,我说的是真的。” “其实那天醒来,我没有看见他,我还以为他真的把我扔下了,所以我哭着闹着要去找他,若不是你提醒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当时去了哪里,在什么地方,就算我真的离开,出了门,我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去哪儿。自从你和我说了那番话,我就慢慢的冷静下来了,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把病治好、解除体内毒素,等着他来看我。” 说到这,女孩低下头去,不由地一阵傻笑。抿了抿头发,再继续:“就在我基本上已经认命了的时候,他又出现了,就是老顾叔出事的那一天……” “那天,你和我一起去找王老伯,也是他的意思吧。” 突听此话,李凤妹微微一愣,抬眼看去,对面的女孩望着自己,神色充满了了然。知道瞒不了,她只能实话实说:“不错,确实是他让我这么做的。顾小姐,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不会让那个孩子有事。其实我这样说,并非自吹自擂,而是我知道,他就在附近,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马上就会出手。” “他?”又一次,顾明琴微微拧眉,这个白沐秋,对自己来说,越来越神秘了。 点了点头,向顾明琴看去,李凤妹接着说道:“白大哥和我说,只要你把顾大夫的贴身之物交给他,不要太大,最好是不容易被发现,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放在那个何东身上。最起码,在他进入公堂之前,不会被发现。” “可这是嫁祸啊。”顾明琴震惊万分,对于他们的计划不敢苟同。 “什么是嫁祸?如果他干干净净、真的无辜,我们把责任推到他身上,说他杀了人,这是嫁祸,这是草菅人命。可问题是,现在的情况并非如此。”李凤妹说着,也蹙起了眉头,“他们杀了人、把人推入悬崖,制造出失足落崖的假象,然后勾结官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这才是真正的草菅人命啊。” “事情过去了三个多月,人死在荒郊野外,悬崖峭壁,如果想再找证据,难如登天,如果不弄一个假证据,怎么可能在高堂之上,占得一席先机?”李凤妹说着,有些累了,便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再接着说道,“顾小姐,我知道你为人光明磊落,看不起我们的小人伎俩,可杀人凶手本来就是吃里扒外的邪恶小人,如果我们不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以小人伎俩回馈对手,恐怕很难彻底翻案,为顾大夫报仇雪恨。顾小姐,你知道,一家之言,很难作数,尤其是在奸人面前。这事情,你是主导,高堂之上,击鼓鸣冤,只有你来。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吧。” 说罢,李凤妹径自往前,走向房门口,也不看她。 “等等。”下意识的,顾明琴叫住了她。却没有回头,只是快步走向梳妆台,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一样东西,握在手心里,放在胸口,闭了闭眼睛。只是片刻功夫,顾明琴陡然间睁开双眸,返过身,大步流星的走回李凤妹面前,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李凤妹拿过来一看,竟是一块精致的圆形玉佩玉佩上面雕了一朵莲花,看起来栩栩如生,好像是真的一样:“这是什么?”李凤妹不解的询问顾明琴。 “我爹的贴身之物,也算是个平安福吧。据我所知,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爷爷上山给他求的,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取下来过。”顾明琴解释道,下意识地伸出手,再次拿过对方手里的玉佩,温柔地、轻轻地抚摸着,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爹爹为什么没有把它带走,可能是天意吧。” “爹爹去世后,我收拾他的房间,无意中在床底下发现的。估计是不小心掉的吧。”顾明琴这样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玉佩本来是顾大夫的贴身之物,而那天晚上,他却没有戴在身上?”李凤妹好像是在求证,见顾明琴点点头,认可了自己的说法,然后又接着道,“顾小姐,小妹有几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姑娘不必客气,事到如今,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李凤妹微微颔首,好像是表示感谢:“对于这个玉佩,我是这么想的。顾大夫把玉佩留在家里,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你刚才说的,不小心落下了。而即使是这样,事情也要蹊跷,既然是贴身之物,不小心掉下了,大多数人第一反应就是低头去找,找到了再出门,反正就在房间里,很好找,你刚才也说了,在床底下找到的。你能找到,顾大夫也能找到,可他却没有去找。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有急事,可能是十万火急,这件事让他迫不及待马上出门,来不及去找、甚至说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落下的东西。” 经她提醒,顾明琴想起那天晚上,父亲走得急匆匆的,甚至连自己喊他、问他,他都没有理会。对于她的话,自然是深以为然,不由地轻轻点头。 看她认可了自己的话,李凤妹欣慰地笑了,于是又接着说道:“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顾大夫可能意识到当天晚上自己会遭遇不测,特地把这个玉佩留下来,告诉你这个事实,告诉你,他去干什么了。可是仔细想想,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怎么讲?” “一来,如果是非常危险,何必要去;就算是非去不可,在这之前,为什么什么也不说;就算不相信你、不想让你知道的太多,老顾叔总是可以告诉的吧,可他也没有说。第二,”拿起玉佩,举到顾明琴面前,“你看见这个玉佩,有没有想到过害死顾大夫的是什么人?” 面对此问,顾明琴先是一愣,然后轻轻地摇摇头,长叹一声:“没想过,我还以为是天意,父亲把这个留下来给我作纪念。”说完这句话,微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李凤妹,“这么说来,爹爹真的是因为走得太急,不小心把这个玉佩落在家里了?” 李凤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猜测。但我知道,这块玉佩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当然,最关键的是,这块玉佩能不能起到作用,而这个,只能靠你顾小姐自己了。”说完,李凤妹深深地看着顾明琴。 “你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顾明琴紧握双拳,目光坚定。这一次,为父报仇,拼了。 “咚咚咚……” “威--武” “堂下何人,在此击鼓鸣冤,扰乱公堂。” 浑厚的声音响彻耳畔,引得顾明琴不由地抬头看去,只见正前方坐着一个身着朱色官服、嘴角八字胡、小眼睛、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顾明琴知道,这就是本地的父母官,县令大人,吴天石。想起昨日叔公和李凤妹告诉自己的情况,此人与陈锦显勾结、草菅人命、陷害父亲,顾明琴不由得义愤填膺、热血沸腾,紧握双拳,咬紧了牙关,拼命地强迫自己冷静。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起,惹得顾明琴身体猛地一震,随后只听见吴天石一声厉喝— “还不说话?堂下何人,击鼓鸣冤,目的何在?” 王老汉跪在顾明琴身侧,顾明琴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身体在颤抖,好像是非常紧张。下意识地,顾明琴握住他的手,回头看他一眼,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对方终于平静下来了。随着他的平静,顾明琴也慢慢的恢复了理智,抬头看着吴天石,正色说道:“小女顾明琴,为家父顾家梁击鼓鸣冤。家父被人推下悬崖,含冤而死。小女请求青天大老爷为小女做主,重审此案,还家父一个公道。”顾明琴说着,向着吴天石,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顾家梁?”吴天石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似乎没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人。这时,旁边有个师爷模样的人提醒了他一句,他“哦”的一声,好像是恍然大悟。随后却又拧起了眉头,有些不满地看着顾明琴,呵斥道,“顾家梁是喝醉了酒,不小心跌入悬崖,本官经过调查,一切属实,你还有什么异议?”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85章 证言 顾明琴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家父并非自己醉酒跌入悬崖,而是有人将他灌醉、推入悬崖……” “荒谬。”一拍惊堂木,吴天石大喝一声,“那个现场,那个悬崖边,本官亲自去看过,除了他顾家梁的痕迹,本官并没有发现其他任何人留下来的印记。” “县令大人没发现,并不代表没有。”顾明琴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反驳道。此时,对方瞪大了眼,注视着自己,似有愤怒。接触到他的目光,顾明琴自是有点紧张,但想起父亲的冤死,她便什么也不怕了,就算是豁出命,也要赌一把。想到这里,开门见山地说道,“案发地点是在城外,人来人往,本来就情况复杂;何况被人发现时,还遭到围观,现场破坏严重,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找到凶手害人的证据……”话未说完,又是“啪”的一声,然后便是吴天石的一声厉喝— “顾明琴,顾小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质疑本官的办案能力……” “小女不敢,只是小女无意间碰到一人,案发当日曾经亲眼看见家父和别人一起出城。小女以此判断,家父之死,另有隐情。”顾明琴非常急切地说道。 听了这话,吴天石半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曾亲眼看见案发当晚,顾家梁和别人一起出城,,而这个人有可能就是杀害顾家梁的凶手?” 顾明琴摇摇头:“大人误会了,小女子并非此意,小女子只是想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个和家父一同前行之人,就算不是杀人凶手,最起码也知道些什么吧。”把话说完,顾明琴重新抬起头来,望着那吴天石,对方也看着自己,眉头紧锁,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巡视。这让顾明琴更加肯定,其中内情,这个吴天石并非一无所知。 过了许久,终于,吴天石开口了:“你说,有人在案发当日和顾家梁一同出城,这个人是谁啊,你去找过他、问明白了没有?” “没有。”顾明琴摇摇头,如实相告。看见对方竖起眉毛、将要发作,顾明琴急忙解释地说道,“大人请息怒,并非小女子不愿意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实在是因为事关重大,人命关天啊。小女子不敢擅自做主,惟有求助于大人,求大人为小女做主,还小女一个公道。”说罢,又深深地向他磕了一个头。 余光中,吴天石眉头舒展,含笑地点点头,向后一仰,重新靠在椅背上。看她如此,顾明琴就知道,对于自己的说法,此人应该是非常满意的。 顾明琴于是就趁热打铁接着说道:“另外,小女还把曾经见过家父以及和家父同行之人的目击者带来了,交给大人亲自查问。” “哦,目击者?在哪儿呢?”吴天石故意问道。和顾明琴跪在一起的那位老人,他如何看不见?此话一出,自然是明知故问。 顾明琴当然明白此人是有意为之、故作不见,当下也不愿意无事生非,所以并没有点破,只是碰了碰旁边的王老汉,并对他使了个眼色。 其时,老人家正在神游,被人一碰,猛然间缓过神来,看见正前方身着官服之人,顿时吓得只顾的磕头:“草民参见青天大老爷,草民参见青天大老爷啊……” “好了。”吴天石拍了一下惊堂木,制止了他的磕头不断,半眯起眼睛,身体前倾问道,“刚才这个顾明琴告诉本官,顾家梁坠亡当日,你曾亲眼看见他和另外一个人同时出城。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你是否认识;他们干什么去了;还有,你到底是何人,将这些事告诉这位顾大小姐,目的何在?” 吴天石说到这,不由地回过头,瞥了一眼跪在一起的顾明琴。言下之意是,此人前来告发,是顾明琴暗中授意。然而,让他惊讶的是,面对着自己无声地威胁,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却是平静异常。 “啊?”突然被问这许多,老人家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待定了定神,冷静下来后,才一个个问题慢慢回答,“启禀青天大老爷,小人王茂德,是城外李家村的一个村民。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草民做完农活,准备回家。走在路上的时候,和一辆马车擦肩而过,无意中看了一眼,才发现竟顾氏医馆的顾大夫躺在车上。” “你认识顾家梁?”吴天石问着,不由地回头,看了眼旁边的顾明琴。 老人家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说道:“顾大夫曾经给草民看过病,有几次,顾氏医馆义诊,草民还去那里拿过药,是以印象深刻。” 吴天石听了此话,半信半疑,打量一下面前的老人,见他低垂着头,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显然是紧张万分。这样一个人,在他看来,不太可能说谎。那么还有一个人呢?吴天石扭过头去,再把目光转向顾明琴,她还是和刚才一样,低眉垂首,神色平静,仅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另外一个人你也认识么?”吴天石继续询问王老汉。 老人家又是点了点头:“认识,陈家医馆的大掌柜何东……” “什么?”吴天石一时激动,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了。侧目看去,只见那顾明琴此时抬起头来,冷冷地看向自己,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却让人莫名的紧张。急忙移开目光,轻咳一声,打破尴尬,转向面前的老人,冷笑道,“王茂德,没想到你这个山野村夫,居然认识这么多人。顾家梁给你看过病,那这个何东呢,难道也是给你看过病?” “大人怎么知道?”王老汉脱口而出,好像是惊讶万分。话一出口,就遭到一记瞪眼,老人家吓得浑身一震,急忙低下头来,再次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小人家贫,赚来的钱仅供温饱,哪有什么闲钱看病?好在顾氏医馆、陈氏医馆两位当家人宅心仁厚,经常义诊,免费看病,免费抓药。所以每次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小人一般都是走在路上看着,哪个地方开义诊,小人就去哪里。实在没有了,小人就忍着,什么时候开义诊了,小人就去看看。” “你倒聪明。”吴天石捋着胡须,一阵冷笑。 王老汉不自在地笑笑,继续说道:“顾大夫、陈大夫是好人,尤其是陈大夫,小人在他那里看了病,陈大夫有时候还亲自过来,给小人复诊,每次过来,都是这个何先生陪同,所以,小人对于这个何先生印象深刻。当时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他了。本来还想着过去打个招呼,可何先生赶着马车,走得急匆匆的,小人……” “你看到他们两个人是在什么时候?”吴天石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地问道。 “大概是戌时吧。”老头子想了一会,然后肯定地点点头,“对,就是寅时,草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 “既然天已经暗下来了,你怎么可以肯定,赶马车的就是那个何东,躺在马车上的就是那个顾家梁?”吴天石直接反问道。 “我……”王老汉语塞,对于这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还没想明白,便听见上面的吴天石一声厉喝— “王茂德,你可知道,栽赃嫁祸、诬陷他人可是死罪?”吴天石故意威胁道。 此话一出,王老汉吓得浑身颤抖,冲着吴天石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小人冤枉啊,小人可以对天发誓,小人说的句句属实,那辆马车确实是何先生在赶,走得飞快,躺在马车上的确实是顾家梁顾大夫。小人本来想追过去,可他们速度太快,小人根本就追不上……” “追不上?”吴天石冷哼一声,显然是对这样的说法不屑一顾,“那你有没有看清楚,他们去了什么方向?” “应该是悬崖的方向。” “悬崖的方向?”吴天石皱起眉头,半信半疑。看到老人用力地点点头,仿佛是在肯定自己说的是真的。侧目瞧了眼旁边的顾明琴,对方依然平静,扭过头来,看向老者,厉声询问道,“这么重要的线索,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出来?” 老人一听这话,身体一顿,一下子愣在那里了。 吴天石慢慢地下了台阶,来到他面前,俯下身去,逼视着他的眼睛,正色说道:“想当初,事发之时,本官曾派人四处查访,搜寻线索,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住在案发地附近吧。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把话说出来,偏偏事情过去了三个月,你才和盘托出此事?你到底是真的想为本官提供线索呢,还是受人指使、另有图谋?” 吴天石说着,猛地回过头来,凌厉的目光逼迫着顾明琴。显然,他刚才说的那句“受人指使”指的是顾明琴。 “大人饶命,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王老汉再次磕头如捣蒜,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擦干了眼泪,吸吸鼻子,抬起头来看着吴天石,老泪纵横,“大人,当初,小人之所以没把话说出来,一来是因为小人当时不在家,确实是没看见前来询问的公差;二来,小人知道这件事后,非常紧张、非常害怕,担心牵扯到小人,小人说不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人就没有说……”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86章 颠倒黑白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把话说出来了?” 老人动了动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是侧目,一脸难色地看着身旁的顾明琴。 循着他的目光,吴天石也向着顾明琴看了过去,厉声质问道:“顾小姐,是不是你逼着他把话说出来的?” “大人此言差矣,小女并非逼迫,小女只是恳求王老伯,在大人面前说出一个事实。”顾明琴纠正他的错误。 拍了一下桌子,吴天石喝道:“顾明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质疑本官的办案能力?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再次听到此话,顾明琴不由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质疑你?问题是,你有办案能力吗,草菅人命恐怕才是你的本事吧。虽然愤怒,但顾明琴不得不强忍着内心的愤慨,在此人面前低声下气:“吴大人请息怒,小女并没有半点对大人不敬的意思,只是小女觉得家父不应该、也不可能在醉酒的情况下,一个人跑到悬崖边,然后‘不慎落入悬崖’。” “哦?不可能?顾小姐,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不可能的?”吴天石好像是来了兴趣,返过身,回到椅子上重新坐了下来。 知道机会来了,顾明琴略略低头,平静地开了口:“家母去世的早,小女姐弟四人和家父相依为命。家父行医为生,素来注重养生之道,绝不可能贪杯饮酒。大人,不是小女自夸,在小女的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过贪杯之举……” “在你的印象中?”吴天石冷笑一声,显然是对她这样的解释嗤之以鼻。 顾明琴并未分辩,只是接着说道:“就算是父亲不同以往,开怀畅饮,喝醉了酒,半夜三更的,何必要跑出城去,跑到悬崖边?别说是他,任何一个人在没有特殊情况下,都是不可能在那个时候跑去悬崖边,而且还喝醉了酒?小女觉得奇怪,当初发现尸体时,就这种情况,大人居然没有刻意询问……”话未说完,又是“啪”的一声,惊堂木一响,耳边再次响起吴天石愤怒地质问— “顾小姐,你是在怀疑本官的办案能力吗?”吴天石说着,瞪大了双眼,向着顾明琴怒目而视。 顾明琴再次表示无语,说来说去就这么一句。她真的想反问一句“你有办案能力吗,会不会说点别的”,咬咬牙,忍住心里的“不恭之词”,面向吴天石,轻轻地磕了个头:“大人请息怒,小女并没有诋毁大人的意思。小女知道大人日理万机,审案断案难免有些疏漏,这也算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何况,当时父亲去的突然,小女刚刚得到消息,悲痛欲绝,在那样的情况下,就算是大人问起,小女恐怕也难以平静答复。” “这还差不多。”吴天石嘀咕了一句,暗暗点头,似有点理直气壮。你看看,不是我不问,而是你太伤心,根本就答不出我的问题。 顾明琴听出来了,这吴天石根本就是在推卸责任。一瞬间,顾明琴甚至是想到了放弃。这样一个欺软怕硬、草菅人命的父母官,靠他,还有什么指望?只是不靠他,靠谁?好在在这之前,对于这个父母官,顾明琴也算是有所了解,对于他的托词、拒绝,自己也早有所料,并且想好了应对之策。 “不瞒大人,前些日子,小女处理完家父的丧事,冷静下来以后,仔细地想了想,越想越发现其中有些蹊跷。作为女儿,小女是万万不愿相信,家父是因为喝醉了酒、自己不小心跌入悬崖而死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吴天石反问,不等她开口,便不耐烦地教训道,“小姑娘啊,我看你也是读过几天书,不是那一无所知的无知妇孺,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到这,吴天石停了停,深深地看着顾明琴,再继续:“顾小姐,我知道他顾家梁是你的父亲,他在你面前,肯定是一向正派,面对儿女时,自然是要以身作则;可他到了别人面前,尤其是到了朋友面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么?好朋友聚在一起,一时贪杯,高兴,喝醉了酒,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即使是这样,喝完了酒,就应该马上回家,哪怕是住在客栈里、教坊里,小女都可以理解;可为什么父亲偏偏出了城,偏偏要跑到悬崖边……” 吴天石听她如此说,不由地一愣,随即反问:“好,顾小姐,你告诉我,你父亲深更半夜跑到悬崖边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顾明琴垂下头来,暗暗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吴天石眯了眯眼睛,打量起面前这个女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顾小姐,你刚才和我说什么,你和你父亲相依为命,你非常了解你父亲;而现在你居然说不出你父亲深更半夜跑到悬崖边到底是为什么……”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家父为什么如此,所以才提出质疑,想让大人重审此案,看看是否另有隐情。”顾明琴急切地分辩道。抬头看向吴天石,对方一脸不屑,显然未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愿意去看他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肥脸,顾明琴低下头去,轻轻地点了点,才继续说道,“我知道大人日理万机,父亲的死,又查不出证据,若是告知大人,大人必然不会轻易相信、不会推翻先前的结论,为小女重审此案……” “你知道就好。”吴天石突然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见对面的女孩突然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神色冷冷的,似有杀气,惹得他一阵胆寒。同时也意识到失言,急忙捂住了嘴巴,缓了缓,才把手放下,“你继续,你继续……” 再次低下头来,顾明琴缓缓地开了口:“为了让吴大人相信小女并非胡搅蛮缠,家父的死确有隐情。这些天来,小女四处查访,拜访父亲生前旧友,希望查的线索,秉明大人。吴大人,实不相瞒,家父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走的匆匆忙忙,连小女询问,也来不及回答……” “你的意思是说,顾家梁临死之前,匆忙离家;而且他去做什么,你也不知道?” 顾明琴无奈地点点头:“确实如此。小女知道,小女这么说,吴大人不会信服;但小女说的句句属实,小女确实不知道家父为什么会匆忙离家啊。”抬头看着吴天石,眸子里泪光闪闪,希望他相信自己。看了一会,顾明琴复又低下头,冷静片刻才说道,“其实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如果有什么突然的病人,哪怕是半夜,家父也要亲自去看看的。小女本想着家父是去看望病人,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没想到……” 想起父亲,顾明琴悲从中来,已经是泣不成声,以手掩面,哭了一阵,才重新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小女查访数日,一无所获,就连家父平日的好友也说不出什么异常。就在小女准备放弃之时,王老伯突然出现,无意中向小女提起这个情况……” 说到这,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老人,再次转向吴天石,顾明琴接着说:“小女觉得此事也算是可靠的消息,就劝说王老伯和小女一起来到县衙,向吴大人说明情况……” “说明情况?说明什么情况?就凭这位老人家说的一句‘好像是顾大夫’?”吴天石反问,瞥了眼身边的老农民,在心里嘟囔一句多管闲事。 王老汉显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急忙又信誓旦旦的补充了一句:“大人,我真的是看见了,真的是顾大夫,还有那个何先生……” “真的看见了?”吴天石忍不住冷笑,回头转向老人,反问,“你刚才和我说,你看见那辆马车是在戌时,在傍晚。那个时候,天色昏暗,你敢保证,你真的是看的清清楚楚,确实是他们?你敢保证,你真的不是眼花?还有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看见的确实是顾家梁、何东两个人,那我想问问你,这件事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看见了?” “大人,当时路上只有草民一人……” “只有你一个人?”吴天石再度冷笑,“既然是这样,你说的话,本官根本就无法相信。本官怎么会知道是不是你们两个人联合起来伪造证据,想要嫁祸于她人?” “大人饶命啊,草民可以对天发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啊。”王老汉焦急地疾呼。 “句句属实?想让本官相信你,可以;找到第二个人,说出同样的话,本官就相信你说的句句属实。”吴天石说到此,嘴角上扬,不由自主地浮出一丝冷笑。 “我……”王老汉默默地低下头去,沉默了,因为他实在是没办法,他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毕竟那天晚上在那条路上,除了那辆马车,前后左右,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如果这个吴大人真的认定自己是栽赃嫁祸,自己百口莫辩。希望只希望这个吴大人不要追究责任,否则……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87章 大声呵斥 悄悄地侧目,看向身旁的顾明琴,王老汉深深地叹了口气,顾小姐,实在是对不起了,我老头子帮不了你。 看到老头偃旗息鼓了,吴天石禁不住嘴角上扬,浮出一抹得意的冷笑:“怎么样啊,顾小姐?”说着,向她轻轻地扬扬眉。 看到他这般,顾明琴心里愤怒不已,普天之下为民请命的青天衙门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吗?握紧了拳头,抑制住厉声质问的冲动,顾明琴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平静下来,抬头看着吴天石,反问:“大人误会了,小女并非认定陈氏医馆的何先生就是杀害家父的凶手;而是觉得,既然那天晚上两个人在一起,何先生说不定就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家父为何而死……” “顾小姐,你是什么意思,想让我以杀人凶手的名义将何东带回县衙吗?如此无凭无据的捉拿,有辱律法,本官做不到。”吴天石好像是义正言辞,哼了一声,轻轻地一甩袖,转过身去,背对着二人。 “大人,你误会了,小女说的不是杀人凶手,是证人,是证人……” “什么证人,根本就是无凭无据……” “王老汉说的话就是证据……” “何以证明?”吴天石厉声反问道,猛地转过身来,凌厉的目光逼视着顾明琴,“顾小姐,本官刚才说过了,就凭王茂德一家之言,不足以立案,除非是找到第二个人,和他说出同样一番话,而且这个人和你们俩之间不能有任何关系。否则,本官可以认为刚才的话,是你们两个人联合起来,想栽赃嫁祸与她人……” “大人,小女与那何东无冤无仇,平日里也没什么联系,甚至是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小女为何要栽赃嫁祸于他?”顾明琴不服、反问。 “这就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会知道?”吴天石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是真的微不足道。而后又理直气壮地辩驳,“本官审案断案,靠的是确凿无疑的证据,真凭实据。仅凭某一个人的一面之词,本官是不会轻易相信的。而且顾家梁的死,本官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醉酒坠崖,与他人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他为什么会在大半夜一个人跑到荒郊野外,跑到悬崖边,本官查不出来,顾小姐也说不清楚。难么,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就只有顾家梁一个人知晓了。仔细想想,真的是可惜、可惜啊……” 说到这,吴天石轻轻地摇摇头,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他是为了顾家梁而遗憾。似乎是感慨完毕,吴天石重新抬起头,看着顾明琴,好似语重心长一般地说道:“顾明琴,本官念你年纪轻轻、父母双亡,又无依无靠,你过来告知本官,也是孝心可嘉。今日之事,本官就不予追究了,你就先回去吧……” “不,如果吴大人不能查明此案,给小女一个满意的答复,小女就在县衙面前、大人面前,长跪不起,一直到大人答应,重审此案。”顾明琴态度坚决,铿锵有力地说道。 一听此话,吴天石怒了,一拍桌子:“顾明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威胁本官?你相不相信,本官现在就可以把你关入大牢?” “就算是大人真的想惩治小女,把小女关入大牢,小女也不改初衷。为了父亲的冤死,小女会抗争到底。”顾明琴说着,瞪大了双目,直视着前方,“小女只不过是诉说冤屈,小女并没有犯罪……” “你咆哮公堂、扰乱公堂。”吴天石大声呵斥。 顾明琴实在是忍不住了,一声冷笑:“咆哮公堂?你让在座各位评评理,此时此刻,到底是谁在咆哮公堂,到底是谁声音大?” “你……”伸手指着顾明琴,吴天石浑身颤抖,怒不可遏,奇怪的是,此时此刻,面对她的质问,他却不知如何反驳。 略略低头,平复了一下心情,顾明琴低眉垂首,接着开口:“大人,小女并非有意诋毁大人,小女的意思很简单,只是想得到一个真相,得到一个公道,可为什么就那么难呢?”说到这,顾明琴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吴天石,微微皱起了眉头。停了一会,她点点头继续说道,“小女知道,小女的一面之词不足为证。可小女能力有限,而且事发多时,想要再寻证据,恐怕不易,对于小女来说,更是难上加难。小女只希望大人可以根据小女提供的线索,寻访当事人,亲口问问,不管是真是假,难道小女如此微薄的要求,大人也不答应吗?” 蹙起眉头,为难地看着他。等不到他回答,顾明琴再次低下头去,深吸一口气,认命地点点头:“大人不相信小女,不愿意为小女做主,小女无话可说;大人想要把小女关入大牢,小女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听之任之。但小女知道,仅凭扰乱公堂这一项罪责,大人是杀不得小女的。而只要小女还活着,只要小女还有活着离开大牢的那一天,小女就永远不可能放弃查找真相。” 一听这话,吴天石好像是惊了一下,猛地瞪大了双眼,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女孩。 顾明琴话还没有说完:“小女会日日夜夜跪在县衙门口,举着牌子,让所有路过之人知道小女父亲含冤而死,而你吴大人,作为沪城的父母官,却不愿意查明真相。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认为你吴大人是在刻意包庇罪犯。”说着,只听见“噌”的一声,只见顾明琴从衣服里拿出一卷白布,摊开,高高举起,只见上面写着鲜红的血书— “顾氏医馆当家人顾家梁含冤而死,县令大人吴天石拒查真相,草菅人命,疑为包庇真凶。” “顾明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辱骂本官。”吴天石重重地拍着桌子,厉声呵斥。 顾明琴好像是没听见,慢慢地站起身,转过身,举起白布,向着衙门外,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来人啊,赶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拦下来。”指着顾明琴,吴天石下了死命令。一面说着,一面不停地擦拭着头上的汗水。此时此刻,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坚决不能让这个女人走出公堂,如果让过路之人看到了这份血书,自己的一世英名必然会毁于一旦。一定要阻止她,一定要阻止她。吴天石在心里发疯一般的想。 不多时,十几个衙役将顾明琴团团围住,正要一拥而上之时,只听见顾明琴大喝一声:“都不要动,再动,我马上死在你们面前。”突然间,顾明琴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咽喉处。 “顾明琴,不要乱来。”吴天石急忙站起身来,伸出手,企图阻止。 慢慢地回头,看着吴天石,顾明琴冷笑:“怎么着,吴大人,你怕了吗?如果我真的死在这个高堂之上,世人会如何认为?会不会觉得是你为了包庇凶手,杀害知情人?” “你……”吴天石指着顾明琴,颤抖着手,愤怒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再看他,顾明琴收回目光,转向围着自己的红衣衙役,含泪说道:“各位大哥、叔伯,小女弱质芊芊,此时此刻,在这高堂之上,小女不求其他,只求一个公道。曾几何时,小女相信律法,相信我们的青天大老爷,相信就算小女什么也不说,县令大人也会给小女一个明确的答案。可是三个月过去了,至今为止,小女还没有得到一个家父为何而死的真相。” 抿了抿唇,止住眼泪,顾明琴点点头,接着说道:“是的,家父的死,吴大人给了小女一个答案,那就是醉酒导致失足落崖。小女实在是不愿意相信,家父会在酒醉的情况下,一个人跑到悬崖边,然后跌落悬崖。各位叔伯、大哥,小女希望你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是你们的亲人,发生这样的事,你们会轻易相信,这只是个意外吗?” “顾明琴,你不要误导他人。”吴天石厉声警告。 “吴大人,这不是误导,这是事实。我只希望有人能站在我的角度仔细的想一想,事情会是那么简单吗?”顾明琴说着,再次回过头来,看向吴天石。 吴天石又拍了一下桌子:“顾明琴,你不要无理取闹。别人如何,本官不知道。在本官看来,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事实证明,顾家梁之死,就是个意外,想要本官重审此案,简直是痴人说梦,本官是不可能答应的。因为你提供的证据根本就不足为信。” “是吗,既然吴大人不愿相信小女,小女就只能找一个愿意相信小女之人来重审此案。”顾明琴嘴角上扬,再度冷笑。 “你要去找谁?”吴天石不由地身体前倾,紧盯着顾明琴,压着怒火问道。 “谁愿意相信小女,小女就去找谁。县令大人做不了的事,还有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做不了,还有钦差大臣;如果钦差大臣也不愿相信小女,小女就砸锅卖铁,入京告御状。哪怕是刀山火海、滚钉板,只要小女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小女就要把杀害家父的凶手绳之以法,让家父死而瞑目。顺便让那些装聋作哑、欺上瞒下的父母官们,得到应有的惩罚,让他们知道,当官不为民做主,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88章 何东 “你敢……”吴天石好像是疯了一般,大叫一声,猛地扑过去,像是要卡住她的脖子。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大人请息怒。” 因着这话,吴天石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年轻捕快,不觉一愣:“怎么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大人。”年轻捕快放开了他,抱拳一拜,恭恭敬敬地答道,“启禀大人,卑职昨日巡查结束,就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 “怎么会这么快?”吴天石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好像是没听见她的抱怨,年轻捕快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回头看了眼顾明琴,才接着开口:“启禀大人,卑职觉得顾大小姐所言颇有道理,既然有了人证,别人看见了,就应该请当事人过来问问清楚,给顾大小姐一个说法,让她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听了这话,吴天石的目光越过众人,瞧了眼站在那里的顾明琴,转脸询问面前的捕快,“你想知道这位顾大小姐想要个什么样的答案吗?” “知道,顾大小姐刚才的话,卑职听见了。”年轻捕快这样说道,再次回头,向顾明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在吴天石开口之前,提前说道,“不管是真是假,既然对方提出了人名,而且如此信誓旦旦,那就不一定是空穴来风。毕竟是人命关天,为了平息顾小姐心中的疑虑,此事最好是问个清楚。否则,以顾小姐的决心,此事恐怕不会善了。” “这个……”吴天石额头上起了皱纹,显得很是为难。 “怎么,难道大人真的是……”年轻捕快试探地问了句,可是“什么”还没说出来,就遭到对方一拍惊堂木的厉声呵斥— “放肆,居然敢非议上司,方敏,你好大的胆子。”吴天石杏眼圆睁,似是要把那年轻捕快吓得开不了口。 可能是这一声厉喝,年轻的捕快好像是害怕了,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下面:“大人饶命,卑职不敢。让大人受惊了,卑职罪该万死。其实卑职也是为了大人着想啊。”说出这话,年轻捕快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上司,接着说道,“这位顾大小姐虽然证据不足,说的话却不无道理。大人自是可以以扰乱公堂的罪责将其关入大牢,可毕竟罪不至死啊。如果有一天,顾小姐出狱,将此事四处传播,不仅是对大人的名誉极为不利,而且传扬出去,引得上面重视,派人前来调查此事,不管是真是假,大人的声誉必然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依卑职看来,倒不如现在做个了断,既然顾小姐说出何东这个名字,那就让当事人过来问问清楚,也并非对簿公堂,只是配合调查,卑职想着这样做,不管是对大人,还是对何先生,都没什么太大的影响;而且把事情问清楚了,顾小姐自然是心服口服,从此以后,必然不会不依不饶,再次为难于大人。”方敏说着,回头看了眼顾明琴,随后又迅速转过头来,恭敬地面对着吴天石。 吴天石捋着胡须,想了半晌,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有理。”抬起头来,看向顾明琴,正色说道,“顾明琴,本官念你孝心可嘉,特意通融,将何先生请来查问此事。不过你要记住,本官说的是查问,并非审讯。在这个过程中,不得本官允许,任何人不能开口打断。否则,休怪本官冷血无情、铁面无私,以正律法了。” 顾明琴一听此话,不紧不慢,跪在地上,冲他深深地磕了一个头,才说道:“多谢大人公正无私、明察秋毫,愿意为家父洗刷冤屈。小女代表家父万分感激大人的救命之恩。吴大人,请受小女一拜。”说完,连连磕头,磕了三个响头,才重新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吴天石。 尽管顾明琴说话的时候毕恭毕敬,态度平静,可吴天石怎么听怎么别扭。这女人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像极了对自己的讽刺。而面对着女孩明阳暗贬的讽刺,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知该说些什么。 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她,或许是不敢,吴天石下了命令:“来人啊,去陈氏医馆,将何东何先生请上公堂。” “卑职现在就去。”方敏主动请缨,准备走时,却被吴天石喊住了— “方捕快,区区小事,你就不必亲力亲为了。你们两个人去一趟吧。”吴天石虽是指了两个衙役,然后又叮嘱地说道,“你们到了那里,一定要态度温和,把事情解释清楚。记住,你们是去请人,而不是去抓人,你们明白了么?” “卑职明白。” 吴天石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目送着二人离开县衙、出了门,吴天石这才收回目光,无意中回头,却发现那跪在地上的顾明琴一语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表面上目光柔和,可怎么看,吴天石都觉得这个女孩的目光好像是尖刀一般,插在自己的心头,把自己看得透彻。思及于此,没来由的心头一痛,好像是下意识地,吴天石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移开目光,又一次不去看她,心中的恐惧才慢慢的减弱。轻咳一声,吴天石再次下了命令:“方捕快,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去做你自己的事吧。本县狱所情况,今日本官还没来得及查看,你就辛苦一下,亲自代本官去看看情况吧。” “是。”方敏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拒绝,也没有反驳。吴天石此时把自己支开,目的何在,他知道,显然是不希望自己参与到这件事情上来。看来自己没有猜错,回头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恰好,对方也抬起头来,与自己四目相对,只一眼,方敏就移开了目光,转身离开。 目光随着男子的背影回头,直至看不见了,顾明琴才转过头来。联想到刚才,她听出来了,这个方敏分明是在帮助自己,压着吴天石,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将何东带上公堂,和自己对簿。可这个叫方敏的年轻捕快为何要这么做,自己和他无亲无故的,他为什么要帮着自己,是早觉蹊跷,还是受人指使? 不一会,何东被带上公堂,见到吴天石,这个精明的商人马上就跪倒在地:“草民见过县令大人……”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何先生快快请起……”吴天石微笑着迎接,并主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何先生,不必客气,本官和陈先生也算是知己好友,你我也经常见面……”话未说完,便听见一声轻咳,惹得吴天石浑身一震,自觉闭上了嘴,不由地循声望去,那顾明琴依旧是低眉垂首,恭敬有礼,丝毫不受影响。可吴天石心里清楚,刚才对自己发出警告的就是这个女孩。 “吴大人客气了。”何东站起身,笑眯眯地拱了拱手。仿佛是无意间一回头,看见了顾明琴,他忽然皱眉,怪道,“顾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明琴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了。 何东蹙了蹙眉,显然是奇怪,顾明琴对自己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还没来得及询问,前面的吴天石便替她开了口— “何先生,事情是这样的,这位顾大小姐前些天遇见了一件难事,和何先生似乎有些关系,所以今天特地把何先生请到这里,想把事情问问清楚。” “原来是这样啊。”何东点点头,仿佛是理解了。转而对顾明琴却有些埋怨,“顾小姐,你有什么事亲自来找就是了,何必麻烦吴大人?顾、陈两家也算是世交,老爷说了,你顾大小姐和我们陈小姐是一样的,都是我们家千金。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前来询问,何某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人命关天之事,何先生说得清楚吗?”顾明琴开口反问。 何东好像是吃了一惊,瞪大双眼:“人命关天?什么人命关天?顾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他故作惊慌失措,顾明琴不由地嘴角微扬,一阵冷笑,装得真像啊。收回思绪,正要开口,还没来得及,就被一阵重咳声打断了— “何先生,你不必紧张,事情是这样的。”吴天石以最快速度接过顾明琴的话语权,并警告般的瞪了她一眼。在这之前,他警告过她,没有自己的允许,不得随意开口。看来,顾明琴并没有忘记这句话,抬头看了自己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轻轻地低下头去了。好险啊,吴天石如释重负,捏了捏手心,里面满是汗水。 重新抬起头,看着何东,吴天石马上满脸堆笑:“何先生,顾大夫三个月前因为醉酒不慎落入悬崖一时,不知你是否知情?” “知道啊,这么大的事,沪城人尽皆知,就算是我想要闭上耳朵,恐怕也无能为力。”何东点点头,好像是理所当然的承认。随后又是一阵叹息,摇着头,“真的是没想到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前不久还好好的一个人,在一起聊天喝酒,怎么突然就……”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89章 不知 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是非常可惜。转而,何东抬起头来,面露疑惑之色:“吴大人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是这样的,顾小姐告诉本官,事发前一天晚上,顾家梁是匆忙离家,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说到这,向顾明琴看了一眼,好像在说,我没说错吧。然后,吴天石又转向她身边的老人,“还有他,”指了指王老汉,“曾在那天晚上亲眼看见一个人驾着马车带着顾家梁出了城……” “什么,居然还有这等事?”何东更是吃惊不已,回头看了眼地上的老者,然后又急切地看向吴天石,“这么说来,此人有重大嫌疑,吴大人,你可不能坐视不管,让真凶逍遥法外啊……” 听见他急切的控诉,吴天石有些哭笑不得,抬了抬手,安抚般地说道:“何先生,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据这个王茂德告诉本官,那天晚上虽然天色昏暗,但他也看清楚了马车上两个人的相貌。其中一个自然是死者顾家梁,另外一个人,那就是你。”说着,吴天石抬起手来,指着对面的何东。 “什么?”何东显得惊慌失措,顷刻间一蹦三尺高。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吴天石面前,以头伏地,连连磕头,“大人,吴大人,草民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你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 “何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吴天石好像是非常着急,不由地离开座位,看样子是想去扶人。就在这时,一声微不可闻的咳嗽声传入耳膜,引得他浑身一震,不由得侧目,只见顾明琴神色冷冷、一语不发的盯着自己,顷刻间如芒在背,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战,为什么,自己会怕她? “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 何东的哭喊声惊醒了陷入慌乱的吴天石,他迅速回过神来,只见那何东依然是磕头不断,连忙说道:“何先生,你先不要磕头,不要喊冤,先听我把话说完。”何东果然听话,停住了哭泣,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泪痕。这让吴天石有点过意不去,本想安慰几句,想到顾明琴就在一旁看着,便不得不作罢。 “何东,你说你冤枉,下面呢,本官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可以如实回答,并且毫不隐瞒,本官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何东又磕了个头:“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是知无不言的,万望大人公正无私,还小人一个公道。”说到此,吸了吸鼻子,没有哭,但显然是非常委屈。 “你放心,本官……”刚想安慰,余光中,又见顾明琴冷漠的目光,话到嘴边,不得不咽下。吴天石握了握拳头,抑制住了愤愤的情绪。微微张嘴,似要开口,吴天石却是犹豫了一下,看看何东,再看看那位老人,开口问道,“何先生,你认识这个王茂德王老汉吗?” 何东凑过去,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不认识,没什么印象。” 此话一出,吴天石还没开口,王老汉却急了:“何先生,你仔细看看,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你和陈大夫前不久还来给我老头子送过药呢。你仔细看看,你一定认识的……”说着,指着自己的鼻子。 何东却是哭笑不得:“陈氏医馆每日人来人往的,那么多病人,我怎么可能全部记住?而且,我们家陈大夫时不时地都会去慰问病人,给他们复诊,跑一趟,就是一二十家,我虽然随其左右,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啊。”说着,再次凑到老人面前,仔细地看了看,轻轻点点头,“好像是有点印象。” 王老汉听罢,不由地长松一口气,面露喜色,看着那何东,正欲开口,却听见面前的吴大人又问道— “这么说来,这个王茂德和你是见过面的,在路上认出你,也是有可能的喽?” 何东再度磕头不止,大呼:“吴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真的不知道顾大夫是怎么死的啊……” “那那天晚上,何先生身在何处,在干什么,何人可以证明……”这一回,不等吴天石开口,顾明琴就主动发问。这样一来,结果自然是遭到吴天石的大声呵斥— “顾大小姐,本官刚才的话,你没听见吗?如此目无王法,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官这个县令?”吴天石好像是非常气愤,不仅是厉声质问,还狠狠地瞪视着她,无声地发出警告。 顾明琴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显得非常平静。迎上他的目光,和他对视片刻,然后又默默地低下头,沉默着,一语不发。 不知为何,这个顾明琴越是这般沉默寡言,吴天石越是紧张,个中缘由,说不清道不明。做贼心虚?在他的脑海里,忽然蹦出四个字,把他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闭了闭眼睛,暂时平静。睁眼看着何东有些无措的表情,轻咳一声开了口:“顾小姐说的是,何先生如果可以说清楚,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在干什么,就自然可以证明清白了。” “那天晚上?哪天晚上?顾大夫死的那天?”何东瞪着眼睛,惊讶万分,看看顾明琴,又看向吴天石,面露难色,“吴大人,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三个月了啊,你要问我三个月前的某天晚上,干了些什么,我怎么能说得清楚?大人,咱们将心比心,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三个月前的今天干了些什么?” 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后吴天石又点点头,说的有道理啊。何东说不清那天晚上做了些什么,恰恰说明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如果真的是杀人放火,他会记不清楚?这样想着,就准备把这样的理由告知顾明琴,不曾想,话还没开口,便听见顾明琴无所顾忌的嚎啕大哭— “爹爹,你死得好惨,就这样被人推下悬崖,真凶居然还逍遥法外;女儿无能,查不出凶手,对不住你啊……” “顾小姐……”何东伸出手,试图去扯顾明琴,没想到却被她重重地甩脱,何东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在地上。定了定神,才稳住了脚步,蹙眉看着身旁哭闹不止的女孩,不住地叹着气,好像是无可奈何。 吴天石最先是耐着性子哄了几声、轻唤几声,却发现没有任何效果,无奈之下一拍惊堂木,大声吼道:“够了,不要再哭了。高堂之上,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你还让不让本官断案了。”此话一出,果然管用,顾明琴立刻闭嘴,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吴天石。 这还不错。吴天石点点头,暂时放了心。轻咳一声,正欲开口,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呼唤— “大人。”顾明琴大喊一声,冲他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看向吴天石,摇着头,悲痛地说道,“大人恕罪,小女并非有意惊扰大人,实在是迫不得已。小女只求查明真相,给小女一个答案,还家父一个公道。仅此而已,拳拳孝心,还请大人成全。”说完,以头伏地,又是磕了一个头,却是半天没有抬起来。 “你……”指着顾明琴,吴天石顿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个女孩怎么如此固执?思及于此,吴天石皱了皱眉。重新抬起头,看向何东,“何先生,顾小姐的情况,想必你也看见了,你……本官希望何先生最好能把话说清楚,一来可以宽慰顾小姐的一片孝心,二来也可以让此案有个结……” “大人,草民明白你的意思,可不是草民不想说,是草民实在是记不得了,过去了三个月了啊……”何东面露难色,显然是不知所云。 “那么,你就告诉本官,三个月前,你有没有在大晚上出过城?”吴天石皱着眉头问道,看样子也有点不耐烦。 “什么,三个月前,出城,还是在大晚上?这怎么可能?”何东摆了摆手,显然是不以为然,“大人,你也不想想,三个月前是什么时候,大冬天,本来天黑的就早,气温就低,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是早早地回家,关上房门,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吴大人要问我那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我肯定是记不得了。但我想十有八九是窝在家里烤火呢。吴大人如果想证实,可以去问问内人,或许她还记得。可不管怎么样,那个时候,我是不可能出城的。就算是有什么城外的病人需要救治,也是第二天再去,实在不行,他们就亲自上门。一般情况下,大晚上的,我们是不出城外的诊的。” 吴天石听罢,禁不住点点头,说的有道理。转而却又蹙起了眉头:“可是这个王茂德亲眼看见你了……” “不可能,那个时候,我怎么可能着城外,我干什么去了……”何东急忙反驳,可能是意识到失态,闭了闭嘴,才探问道,“大人,既然这个王老伯说,那天晚上看见了我。那我就想问他几个问题,不知道……”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90章 玉佩 “你问吧你问吧。”不等他说完,吴天石直接点头答应。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地回头看了眼旁边的顾明琴,见她没有异议,才算是放了心。 “多谢大人。”何东拱了拱手,自觉地从地上站起来,先是看了眼旁边的顾明琴,然后才转向老人,“你说,那天你看见我驾着马车带着顾大夫出城。当时是什么时候,天色如何,是暗是明?” “是戌时,就是戌时。”王老汉点点头,非常肯定地说道。 “戌时?那么说那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是不是?”何东问了一句,看见对方点点头,后又接着问道,“既然天已经暗下来了,你怎么知道赶车的一定就是我,你看见我的脸了吗?” 老头用力地点点头:“看清楚了,就是你。我还喊了你一声,你赶着马车,走得急匆匆的,也没有搭理我……” “既然是走得急匆匆的,又没有理你,你怎么敢肯定一定是我,再加上天又那么黑,你确信你真的是看清楚了?” “我……”面对着眼前人一个又一个的质问,老人越发糊涂了,忍不住怀疑起自己了,是不是真地看错了,根本就不是他;甚至根本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思及于此,老人回头看着顾明琴,不由地面露难色。这时,有人轻咳一声,迫使他急忙回过神来,此时,那个何东依然是站在他的面前— “老人家,你看事情有没有可能是这个样子。那天傍晚,你从地里回来,确实是看见一个人驾着马车带着另一个人出城。这另一个人可能是顾大夫,也可能不是。马车和你擦肩而过时,由于天色太暗,马车又快,你看见了那个赶马车的人,觉得他长得像我,就叫了他一声,可是他没听见,或者根本就不认识你,不知道你在叫谁,所以就没有理你。而你却一直是觉得那个人就是我。所以顾小姐询问你时,你就提到了我的名字。你说事情是不是这样?” 老人越来越糊涂,挠了挠头发:“可能吧。” “如此看来,事情就清楚了。”何东点点头,重新站起身来,长舒一口气,好像是如释重负。扫了眼旁边的顾明琴,却并不理会,转向吴天石,拱手答道,“启禀大人,到现在为止,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应该是这个样子。顾大夫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这位王老伯确实是看见一个人驾着马车,带着顾大夫出了城。当然,也有可能不是顾大夫。” “马车路过王老伯身边时,王老伯匆匆一眼,错把赶车人当成了草民,再加上赶车人行色匆匆,也没有理会,王老伯一直是耿耿于怀,自然以为那人是我,实际上却是错认他人。”说到这,何东回头,向顾明琴看了一眼,显然,这话是给她说的。随后重新抬头看向吴天石,“当然,这只是草民的推论,真相如何,还请吴大人定夺。” 说着,微微拱手,对吴天石毕恭毕敬。 “有道理,有道理,我就说嘛,何先生医馆出身,怎么会无缘无故害人性命嘛,没道理是不是?”吴天石哈哈大笑,好像是非常得意、非常开心。笑声未落,便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逼得他停住了笑。重咳一声,面向面前的老者,“王茂德,何先生刚才的话你认为如何?” “我,我……”老人家仍然是挠着头,一脸难色,到最后才勉为其难的蹦出三个字,“我忘了。” “什么,你忘了?”吴天石大惊,拍着桌子,呵斥道,“王茂德,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欺瞒本官,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事情都没弄清楚,随随便便跑过来胡说一通,栽赃嫁祸他人,到底是何居心?” “大人饶命,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小人本也不想跑过来为难大人,实在是,实在是迫不得已……”老人没有再说,而是皱起了眉头,一脸无奈,把头转向顾明琴,几番欲言又止。 顺着他的目光,吴天石自是看到了顾明琴,不由地冷笑,这老头还算是聪明,到了关键时刻,就把责任推掉。既然是顾明琴的责任,事情到底是好办了。轻咳一声,面对着顾明琴,正要开口,却听见那何东急切地喊道— “大人请息怒,大人请息怒,草民有话要说。”何东说着,抬起头来,向吴天石发出恳求,“吴大人,事情既然已经弄清楚了,就到此为止了,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吴天石却好像是不甘心,故意提醒何东:“何先生,你可要想清楚,顾小姐可认为你是他的杀父仇人啊。”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误会罢了,顾小姐也是因为一片孝心啊。”何东语气恳切,向顾明琴看了一眼,禁不住叹了口气,又说道,“吴大人,顾小姐也是思念父亲,毕竟小小年纪,双亲去世,无依无靠,还要抚养弟妹,实在是可怜。情急之下,做出一些过激之举,也是情有可原。事到如今,真相大白,草民相信顾小姐那执迷不悟之人,定会理解大人的一片苦心。所以大人,今日之事,就此算了吧。” “何先生大人有大量,确实是让人敬佩。”吴天石连连点头,赞道。转向顾明琴,“顾小姐……” “你杀了我爹爹,你还我爹爹……” 这边,吴天石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抬眼望去,只见那顾明琴已经扑到了何东面前,哭喊着,捶打着,拼命地撕扯着他的衣服,好像是疯了一般。 “顾小姐,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顾大夫的死与我无关啊……”何东试着把她推开,却没想到女孩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哪怕是扯坏了,也死死地抓住自己,不打算放开。何东不敢用强,只能求助于人,“吴大人,快救救我,顾小姐疯了……” 听见他的呼救,吴天石打了个激灵,迅速回过神来,马上吩咐旁边的衙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这个疯女人拉开。” 众衙役这才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冲到两个人之间,生拉硬拽将两个人分开,并随手把顾明琴退到一边。与此同时,只听见“咯噔”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何东衣服里掉落在地,却是无人理会。 看到何东的衣服被扯得稀巴烂,吴天石更是怒火中烧,直接呵斥顾明琴:“顾明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高堂之上攻击他人,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县令大人放在眼里?我看你真的是疯了,来人啊……”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一声比刚才更加凄厉的惨叫淹没了— “爹……”顾明琴哭喊一声,连滚带爬,冲到前面,捡起地上的东西,看了一眼,然后便哭得更凶了,“爹,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着,把东西按在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吴天石有些莫名其妙,抬头看向何东,对方也是轻轻摇头,和自己一样,流露出疑惑的表情。难道他也不知道?吴天石表示怀疑。此时,顾明琴趴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着,仿佛是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是哭,哭的没完没了。吴天石等了一会,见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觉得这不是办法,所以不得不吩咐手下,“快来人,把顾小姐扶起来。” 众位衙役再次走到顾明琴身边,弯下腰去,试图把她扶起,却见这女孩突然抬起手来,张开了双臂— “不要碰我。” 此话一出,好像是下意识地,众衙役慢慢的后退几步。 此时,顾明琴缓缓地回头,她已经停住了哭泣,却还是眼中带泪,双目充血,伸手指着何东:“是你,是你害死了父亲,把他推下悬崖的。” 听了这话,众人震惊,齐齐回头,看向那何东,而当事人却表现出非常无奈的表情:“顾小姐,你真的是误会了,何某和令尊的死,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只是个误会,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吴大人……”说到这,何东侧过脸,转向吴天石。 吴天石立马附和:“是啊是啊,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可能是看错了……” “那为什么爹爹的贴身之物,会出现在你的身上?”打断他的话,顾明琴毫不客气的厉声质问。 “你说什么?”何东、吴天石异口同声,转瞬间,两人快步来到顾明琴面前。 顾明琴高高举起手中之物,让所有人都看见:“这块玉佩,是家父贴身之物,是家父幼年时,祖父为了保佑他平安无事,特地去庙宇诚心求得,这几十年来,这块玉佩从来没有离开过父亲的身体,父亲日日带、夜夜佩,一时一刻没有拿下来。自从父亲去世,小女就再也没有看见过这块玉佩。就这件事,小女的家人上报了官府,而官府至今都没有给小女一个正式的答复。” 说到这,顾明琴突然停住了,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吴天石,没有再说。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91章 证物 面对女孩的目光,吴天石颇有点紧张,一时也想不起来出事以后,顾家人有没有询问过玉佩之事。此时,他紧张万分,手心里尽是汗水,脑子里快速反应,想要找些词汇反驳与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对方却再一次激动地开了口-- “好在苍天有眼,父亲在天有灵,终于让我找到了这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说完这句话,顾明琴慢慢地抬起头,凌厉的目光直接射向那何东,意欲所指。 何东此时也有些紧张,颤抖着手,指着顾明琴:“你你你,你看着我干什么?” “爹爹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身上?”还是那个问题,顾明琴不依不饶。 “我怎么会知道?”何东大喝一声,狼狈地向后退了几步,再不复刚才的彬彬有礼。 “顾明琴,你确认这个玉佩就是你父亲的?”吴天石突然开口质问。 慢慢地回头看他,顾明琴摇摇头:“家父的东西,顾家的东西,小女日日看,夜夜看,怎么会认错?这样的玉佩,不仅是我爹,我的两位叔叔各有一个。为了区分,祖父这上面刻上了拥有者的名字。父亲的这块玉佩刻的是一个‘梁’字。父亲带了四十多年,左下角有些磨损,不过那个‘梁’字,还是可以看得清楚的。是真是假,还请县令大人过目。” 说完这番话,顾明琴将玉佩举过头顶,呈现在吴天石的面前。 吴天石看着近在眼前的证物,抬了抬手,本想接过,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放了下来。而在他面前,顾明琴依然如故,将玉佩高高举起,举在他的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如何拒绝?看了眼旁边的何东,不由地长叹一口气,接过玉佩,拿在手里,仔细地打量着,确实是和顾明琴刚才说的特征一一对应。 这一次,看来是板上钉钉的铁证了。在心里苦叹一声,吴天石回过头去,再次看向何东:“何先生……”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何东忽然发出尖锐的声音— “是你,一定是你。”何东激动万分,浑身颤抖着,指着顾明琴,“一定是你刚才撕扯我衣服的时候,趁我不注意,故意把这个东西塞在我的衣服里,想要嫁祸于我……” 听到此话,吴天石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对啊,事情明摆着,就是这样的。有了这样的猜测,吴天石便觉得理直气壮,正准备质问顾明琴,对方却先自己一步开了口— “何先生,你说是我把玉佩塞在你的衣服里,证据何在?刚才我确实是扯过你的衣服,可我扯的是你的袖子,你的长衫,而这块玉佩是从你的衣领里掉出来的。试问,我跪在地上,如何把东西放入你的领口。”顾明琴激动万分的质问道,紧盯着面前的男子,眼里蓄满了怒火,势要喷薄而出。 “我我我,我我我……”何东急得汗流浃背,结结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到最后,似乎反应过来,才反问顾明琴一句,“你说这东西是从我领口掉出来的,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顾明琴理直气壮。 “除了你还有谁?”吴天石不依不饶。环视四周,冷冷地说道,“顾小姐,如果你在这个高堂之上能够找出第二个人,和你说出同样的话,本官就相信你。” “刚才的事,这么多人都是亲眼看见,玉佩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掉落在地的,难道真的没有人看见吗?”顾明琴环视四周,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那些衙役们接触到自己的目光,好像是避之唯恐不及一般,纷纷低下头来,不敢面对。这让顾明琴从里到外一阵心寒,人世间真的是如此冷漠,难道连最基本的正义感都消失殆尽了吗?余光中,她看见吴天石、何东两个人笑了,笑的好不得意。 吴天石确实是得意,事到如今,顾明琴拿不出证据,必败无疑,此事就此了结。就在他轻咳一声,准备宣布结案之时,正前方突然响起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 “我看见了,我知道那块玉佩是从什么地方掉落下来的。” 听见声音,众人纷纷回过头去,循声而望,众衙役让开一条路,一个身着红色官服之人,一步一步,掷地有声地向前走来。看清楚此人,顾明琴不觉一惊,怎么是他,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方敏目视前方,直接来到吴天石的面前:“卑职见过大人。” 看见是他,吴天石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显而易见的表达着不满:“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不是让你……” “大人放心,监牢里的情况,卑职已经检查过了,并无异样。”不等他开口,方敏就直截了当地把他想要的答案说了出来。 听了此话,吴天石自然是无话可说,撇了撇嘴。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顾明琴,冷声问道:“你知道这块玉佩从何而来?” 方敏点点头:“顾小姐说的不错,这种东西确实是从何先生的领口掉落下来的……” “你血口喷人。”何东惊呼。 “我刚刚进来,一进来就看见了。顾小姐当时拉扯着你的衣服,你推了她一把,众衙役拉开了她,撕扯中,你一低头,我就看见你领口有什么东西晃动,然后就掉在地上了……” “一派胡言,血口喷人,依我看,你们两个人根本就是一伙的。”直指顾明琴,又指向方敏,何东跳起脚来,怒不可遏。 “方捕快,你不要胡说八道,你站的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说不定是眼花了。”吴天石也呵斥方敏,并且暗暗地瞪了他一眼,无声的警告。 方敏无视他的警告,自顾自的说下去:“大人,卑职对天发誓,卑职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大人。卑职虽然回来晚了,站在后面,可当时的情景是,顾小姐坐在地上,所有的兄弟都按照大人的命令,弯腰去搀扶顾小姐,惟有何先生一个人站在那里。这时候,如果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掉下来,是很容易看清楚的。” 在吴天石开口之前,方敏继续把话说下去:“如果大人不相信卑职,卑职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这枚玉佩在这之前是藏在何先生身上的。” “什么办法?”吴天石急不可耐地问道。 方敏也不说话,径自走到顾明琴面前,恳求道:“顾小姐,能不能将证物暂借一用?” 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从他的眼睛里,顾明琴看不到任何波澜。她不明白,此人为何要尽力相助,是否和那个白沐秋有关。不过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施以援手,顾明琴自然是感激万分。举起手里的玉佩,如刚才一般,恭敬地递上。 “多谢。”拿过玉佩,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凑到吴天石面前,“大人你看,这块玉佩上面还有一截红线,应该是那人长期佩戴的的结果。”说完以后,走到河东面前,什么也不说,直接将手从他的领口处伸了进去。 “你要干什么,赶快放开我……”何东拼命地挣扎。 “方敏,不得放肆。”吴天石再次呵斥。 方敏好像是没听见,依然是在他的背后摸寻着。不一会,他把手拿了出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禁不住嘴角上扬,得意一笑,再次来到吴天石面前:“大人,你看。” 只一眼,吴天石就变了脸色,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也不理会瞠目结舌的吴天石,方敏转过头来,举起手里的东西,质问何东:“何先生,你说这块玉佩不是你的东西,那我想问问你,这个线头是怎么回事?” 依着好奇心,何东凑过去看了一眼,看毕,也是惊地说不出话来。 同样是熟视无睹,将两样东西举起来,方敏朗声说道:“大家看好了,这枚玉佩上面的残线和我从何先生衣服里找出来的线头一模一样,难道说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而且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么?”话毕,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再度转向何东,“何先生,麻烦你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我什么也不知道?”何东一脸莫名,惊慌失措。四处看看,最后把目光落在那个和自己一样手足无措的吴天石身上,一个箭步冲过去,拽着他的衣服,不停地摇晃着,“吴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两样东西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身上。” 吴天石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却也疑惑地蹙起了眉头。怎么回事,方敏一来,就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证据?百思不得其解时,耳边一阵冷笑让他浑身一震— “不知道?难道说是有人故意将证物塞入你的领口?”方敏反问,嗤笑一声,仿若不屑。随后又举起手里的两样东西,提高声音说道,“大家看好了,这枚玉佩,这个线头,还有这些残线,组合在一起,说明了一个问题,这枚玉佩应该是挂在某个人的脖子上的。而这个人,显然是何先生。既然如此,是什么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这样一个东西套在别人的脖子上?”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92章 脚印 方敏说着,拿起玉佩,放在手心里掂了掂,随后笑道:“还挺沉。”回头看向何东,“何先生,麻烦你给我一个答案。” “答案?什么答案?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的温文尔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头大汗、不知所措。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何东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方敏,又看了眼坐在地上的顾明琴,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原来是你们两个人联合起来给我下套。” 反应过来后,他抓着吴天石的胳膊,急切地摇晃着:“大人,你快看啊,这个方捕快和顾小姐联合起来栽赃嫁祸于草民,草民冤枉啊。吴大人,你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 何东的哭泣喊冤,倒让吴天石有些恍然,他迅速看向方敏,正准备厉声喝问,话还没说出来,对方竟“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也是大呼冤枉— “大人,卑职与这顾小姐素未谋面,与何先生更是点头之交,谈何勾结,谈何嫁祸?卑职只不过是说出了一个事实,怎么能说是故意栽赃呢?” 吴天石听他此话,不由地点点头,说得有理。这个方敏刚刚来此不久,平日里自己对于他有所提防,让他做的事情基本上是县衙之外,比如说捉拿山贼、查看狱所,沪城之内的事情,尤其是和某些人相关之事,是绝对不会让他参与的。从这一点来看,此人确实不可能和顾明琴有什么关联,和何东有什么恩怨。 “你胡说,你们这些捕快、衙役,一个个武功高强,想要悄悄地把东西藏在别人身上,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何东急切地反驳。 吴天石又是一震,对啊,这个方敏可是县衙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在这个县衙,几乎无人是他的对手,如果想悄无声息地制造伪证,对他来说,并非难事。思及于此,就要讯问,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却先一步提出质疑— “何先生说的不错,如果是一个武功高强之辈,确实可以悄无声息把东西藏在别人身上,比如说口袋里、衣服里;但如果想把东西套在对方的脖子上,而且还不让对方察觉,卑职自认才疏学浅,没这个本事。”方敏说着,拿着玉佩,又放在手里掂了掂,“何先生,这玉佩这么重,难道你就没有察觉吗?” “我……”何东无言以对。 “还有,何先生,卑职还想问你一句,这一路上是否有人近过你的身?”方敏又问道,却不等对方回答,补充了一句,“你只需要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我……”何东回答不上来,有些不甘心,看了看旁边的吴天石,对方也看着自己,形容迫切,像是等着自己的答案,可是……“没有。”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勾下脑袋,好像是垂头丧气。 “真的没有?”似乎是想给他一个机会,方敏又求证了一句。对方看着他,叹了口气,蔫蔫地点点头。看到这般,方敏笑了,抬起头来,重新看着吴天石,“启禀大人,事到如今,真相大白。这何东就是杀害顾家梁的凶手,顾家梁应该是提前被他灌醉了酒,然后运到城外,推下悬崖……”话音未落,便听见一个女声尖锐的嚎啕大哭— “阿爹,你死得好惨啊。”顾明琴大声恸哭,跪在地上,哭的一时喘不过气来。匍匐着来到吴天石面前,抓住他的衣服,痛哭哀求,“大人,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冷眼看着这个女孩悲痛欲绝、哭的稀里哗啦,吴天石皱起了眉头,心里矛盾万分,怎么会,怎么会发现了呢?就在这时,又听见“扑通”一声,转头看去,竟是那何东也跪在了自己面前。他这一跪,让吴天石顿时慌了神:“何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啊……”他想跑过去,将何东扶起来,却被顾明琴死死地拉住衣服,动惮不得,又不能用力挣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何东泪流满面,向自己哭诉— “吴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真的是没有杀人啊。”何东面露苦色。 “那你告诉本官,他顾家梁的贴身之物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身上?”吴天石无力地询问,证据确凿,他也是无能为力。 “我,我,我……”何东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哭声停止,他回头看去,只见那顾明琴眼中含泪,巴巴地看着自己,好似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再看向方敏,对方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自己。何东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突然间悲愤的喊道,“根本就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是你们,是你们两个人联合起来陷害与我。” 方敏皱起了眉头,好像是不解:“何先生,你我二人无冤无仇,我为何要陷害于你?” “我怎么知道,你和我没有关系,不等于你和她没有关系。”何东说到这,伸手指向顾明琴,“说不定你是为了她。”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吴天石看向顾明琴,再度眉头蹙起,本欲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只听得重重地一咳,然后就是方敏好不悲愤的声音— “吴大人,卑职自进入县衙以来,勤勤恳恳,实事求是,查案判案,从来不敢懈怠,不敢臆断。如今却被人说成是勾结他人,栽赃嫁祸,卑职冤枉,请县令大人为卑职做主。”说着,冲着吴天石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何东也毫不示弱:“吴大人,草民真的没有杀人啊,请你一定要为草民做主。”边哭着边向吴天石挤眉弄眼着。 一看见何东的眼色,吴天石大惊失色,看来自己猜得不错,这事情确实是与他有关。就算是和这个何东没有直接关系,那另一个人……想到这,吴天石不由地凝眉,陷入矛盾之中。捋着胡须,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顾明琴,她也看着自己,眼中含泪,写满了殷殷期待。 手足无措般的,吴天石转过脸,避开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又遇上何东意味深长的眼色。谁也不看,重咳一声,硬着头皮,质问方敏:“方捕快,此事人命关天,切不可轻易定论。” 方敏显然是早有准备,听到此话,平静的点头说道:“大人说的是,所以为了验证这一结论,卑职还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还有办法?”吃惊之余,吴天石也是恍然,看来这个方敏真的是早有准备啊。这么说来,他确实是在帮着顾明琴。可问题是,两个人是什么关系呢?瞧瞧这个方敏,又去看看顾明琴,从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而这时,方敏的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纷乱不解的思绪— “吴大人,你看这个。” 听见声音,吴天石抬头望去,只见方敏举起一张纸,展现在众人面前。凑近一看,只见上面画着一片黑色,乍一看去,却看不出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吴天石不解地问道。 “脚印。” “脚印?”吴天石不解其意,凑上去仔细一看,果然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大的鞋印,“这是谁的鞋印,在哪里发现的?” “案发现场,到底是谁的,不得而知。”方敏说到这,特意看了眼何东,对方打了个哆嗦,迅速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方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回头面对吴天石疑惑的目光,他继续解释地说道,“事发当时,尸体被发现,卑职奉大人之命,第一个跳下悬崖,去检查尸体情况。卑职一下去,在尸体旁边,卑职就发现了这枚脚印。” 说着,拿起那张纸,方敏又看了一眼,然后才接着说道:“刚开始,卑职怀疑是死者顾家梁的脚印,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吴天石阴沉着脸,冷声问道。 “首先,卑职下去以后,看见尸体头朝下,趴在地上的,而脚印就在他身边,很明显是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所以脚印不可能是他自己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哪种可能?” “很简单,凶手的。”方敏简而答之,“凶手把当事人推下悬崖,不能确定对方必死无疑,就想办法跳下来查看。山崖下面泥土松软,再加上气候潮湿,很容易留下脚印。所以凶手就神不知鬼不觉的为我们留下了证据。而卑职今日所说的验证办法就是和这个脚印有关。” “你想怎么办?” “很简单,对比脚印。”方敏这样说道,对着吴天石,轻轻地点点头,仿佛是在肯定。随后移开目光,走到何先生面前,笑着说,“何先生,卑职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卑职刚才的话,想必你已经听清楚了。为了洗脱嫌疑,麻烦你配合一下,卑职也是为你着想。” 虽然这个方敏言语恳切,何东就是不愿意理会,在他看来,分明是这个方敏在故意的,针对自己。吴天石手底下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人物?把头扭到一边,不想搭理他。 “何先生,配合一下吧。”吴天石在这时也开了口,面对何东不甘的目光,趁人不备,悄悄地使了个眼色。显然是在告诉他,如果不配合,这事没完。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93章 证词 何东不愿意屈服,但事到如今,早完早了。抿了抿嘴,让自己平静,瞪了眼旁边的顾明琴,又转头警告方敏:“方捕快,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何东没有杀人。你要让我配合,可以;不过如果最后查出来,此事与我无关,我让你跪在我面前,给我磕头认错、端茶倒水。不仅是你,还有你。”说着,伸手指向顾明琴,满目怒火。 顾明琴擦了擦眼泪,抬头看他一眼,平静道:“何先生放心,如果查证属实,真的是明琴误会了先生,明琴愿意下半辈子为先生当牛做马,为奴为仆。是生是死,全凭先生一言。” “这可是你说的。”何东一阵冷笑,恶狠狠地瞪视着顾明琴,也不看其他,脱下鞋子,随手扔给了方敏。 “多谢。”方敏轻轻地一拱手,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拿起地上的鞋子,就开始比对。不一会,禁不住嘴角上扬,笑的开心。拿着鞋子和脚印环视一周,让所有人都看见。随后厉声质问道,“何东,这是怎么回事?” 听见声音不对,何东马上回过头来,抬头看去,竟发现自己的鞋子和那张纸上的印记,居然严丝合缝的重合在了一起。惊地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边退边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说到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 “何先生,你口口声声说你没有杀人,尸体旁边为什么会有你的脚印?”方敏不依不饶,一步步逼近此人。“分明就是你把顾家梁推下悬崖,然后又怕他九死一生、清醒过来,跑回来告发你,向你复仇……” “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天已经黑了,根本就看不见路,我怎么可能再跑到悬崖下面看他;再说我把他推下悬崖之前,他已经死了……”情急之下,何东脱口而出,把话说完,才意识到口无遮拦,急忙捂住了嘴巴。然而已经完了,当掌声响起时,他只能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方敏鼓掌完毕,禁不住笑道:“何先生,这一次可是你自己把话说出来了。”转头看向吴天石,深深地鞠了一躬,“吴大人,此时此刻,真相大白。” “什么?”吴天石皱起了眉头,似是不解。 “难道何先生刚才说的话,吴大人没有听见?”方敏半眯起眼睛,反问。看着吴天石,对方却不说话,只是蹙眉盯着自己。方敏见此,再一次笑了,“吴大人真的是贵人多忘事啊,何先生刚把话说完,吴大人就把他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不过没关系,吴大人记不得,有人记得。” 说着,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走向角落里那个奋笔疾书的人面前,拿过他手写的东西,看了一遍,照本宣科:“何先生刚才已经承认了,是他提前害死了顾家梁,并将他推入悬崖。一字一句,都是他亲口说出来的,难道还有假?笔官抄录于此,还请大人过目。”说着,举起手里的笔记,恭敬地递到了吴天石的面前。 吴天石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暗暗握拳,一张一合,却并没有去接那笔录。此时此刻,他在想一个问题,此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平日里不声不响,偏偏在这件事情上要和自己作对? “吴大人,我冤枉啊,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啊……”何东趴在地上,捶胸顿足。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说,是你杀了顾家梁?”方敏抬起头来,无视面前的吴天石,目光越过他,直接射向对面的何东。 “我我我……我是胡说的,我是胡说的啊……” “胡说的?”方敏不以为意,一声冷笑,“为什么你不说别的,偏偏说你杀了人,偏偏说你把人推下悬崖?如果你真的没做,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会一开口就说出这样的话吗?” “我我我……”何东本就做贼心虚,面对此问,更是回答不上。而且一对上眼前之人凌厉的目光,他就不知所措,开不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以他不得不转移目标,把希望投在那个和自己一个绳子上的蚂蚱—吴天石的身上。匍匐着来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衣服,哭求道,“吴大人,求求你救救我,为我做主,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何东,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还想向县令大人求情,我看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方敏根本就不理会吴天石,只是自顾自地向着何东威胁、质问,直到吴天石的一声厉喝— “够了,方敏,你要干什么?在这个县衙,到底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到底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吴天石愤然反问,瞪大的双眼仿佛是在控诉着某人的喧宾夺主。 方敏领会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垂下头来,向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 这还差不多,看是如此,吴天石满意的颌了颌首,把目光转向何东,刚想说点什么,却见对方转过头去,根本就不搭理自己。见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吴天石也有些气愤,但想到某人给自己的“好处”,不得不暂时压住心里的愤怒,转过头来,沉着脸,质问方敏:“那个脚印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证据,你怎么一个字也不说?” “启禀大人,根本就没有证据。那个脚印是我在回来的路上,看见院子里被何先生踏碎的一个泥印,自己拓下来的。”方敏说出了实话。 “什么?”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大惊。 方敏却是不慌不忙,有意提醒吴天石:“吴大人,难道你忘了,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就是在山脚下,那个柴夫准备上山砍柴,无意中发现有人躺在地上,确认人已经死了,才过来报的案。而且我们到达现场时,已经围观多人,早就被破坏了,还怎么可能发现凶手的脚印……” “那你……”吴天石继续发问,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低下头来,沉默不语。刹那间,吴天石恍然大悟,他明白了,何东也就明白了— “你诈我?”指着这个方敏,何东浑身颤抖,怒不可遏。 “那又如何?”方敏反问一句,神色淡淡,对他的愤怒不为所动。平静地点点头,“我承认,我提出来的证据是假的,是伪造的;可正如我刚才所说,如果你真的什么都没做,那就不怕诈,我说什么也没用,就算是把尸体放在您的房间,也没用。可现在的问题是,我诈你,你自己把话说出来了。” “你……”何东愤怒之极,却也反驳不得。 方敏不再看他,移开目光,转向面前的吴天石:“吴大人,事到如今,真相大白,还请吴大人秉公处理,还逝者一个公道。”说罢,再度举起手里的审案记录,正色看着吴天石,好像是要让所有人看见这个证据。 吴天石沉着脸,看着对面的方敏,拳头在底下一张一合。这个方敏出现的果然及时,阻断了所有的退路,审案记录在他的手里,要想强行夺过,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想到这,对于面前这个黑脸捕快,吴天石可谓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现在就找人杀人灭口。不行,不能让他看出来,必须先稳住他,然后再想方设法把这个审案记录夺回来。 想到这里,吴天石不由得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看着面前的方敏,已经是面带笑容,正欲开口,只听见“呼啦”一声,有一个黑影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眨了眨眼睛,待睁开,才发现方敏手里的审案记录居然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吴天石厉声质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方敏好像是非常无辜,回头看去,一下子愣住了。 循着他的目光,吴天石一回头,才发现那份审案记录此时正紧紧地窝在顾明琴的手里:“顾小姐,你在干什么,把东西还给我。” “我不还,这上面记录着别人害死我爹的证据,他亲口承认的。”顾明琴说着,猛地伸手,指向何东。随后回头看着吴天石,“吴大人,小女子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一个真相,只求杀人凶手绳之以法,得到应有的惩罚。如果吴大人不愿答应,我就带着这个证据上达天听。” “你敢。”吴天石大喝一声,指着顾明琴,“泼妇,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威胁本官?本官是这沪城的知县,只要本官一句话,别说是这沪城,就算是这小小的县衙,你都别想离开。” 听他说出此话,顾明琴忍不住笑了:“吴大人,怎么样,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 “你什么意思?”吴天石半眯起眼睛,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顾明琴也不避讳,直截了当地开口:“吴大人,实话说吧,小女从来没有相信过您。因为小女清楚,吴大人如果真的是能够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家父之死,绝不可能如此糊涂结案。”此话一出,对方立时瞪大了双眼,怒视着自己,无声地警告、威胁。 .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94章 深究 顾明琴毫不理会,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小女过来将此事报告大人,只想着大人明白人命关天的道理,惩办凶手,还小女一个公道,让家父在天之灵得以安息。如若大人做不到秉公执法,小女只能舍近求远,一步步、一级级的告上去,哪怕是穷极一生、散尽钱财,小女也不会轻易放弃。” “当然,小女今日扰乱公堂,吴大人完全可以以此为名,将小女关入大牢,甚至是悄无声息的杀人灭口。小女觉得吴大人就是这么想的。”顾明琴说出这话,毫无顾忌,直截了当。不理会对方震惊、愤怒的目光,只是继续说道,“但小女必须告诉大人的是,这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此事不仅小女,小女的家人也悉数知晓,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离开了沪城。他们一旦得到消息,小女被囚禁,被杀,他们就会立刻奔赴府地,替小女告状。王老伯所说之事,家人知道的清清楚楚,虽无证据,但一旦小女出事,这勾结凶手、杀人灭口之事,吴大人是逃不掉的。” “顾明琴,你居然敢威胁本官?”吴天石怒吼。 “不敢,小女只求吴大人给小女一个公道。”“扑通”一声,顾明琴再次跪倒在他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你……”指着顾明琴,吴天石再次想要发作,却听见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朗声喊道— “请吴大人还一个公道。” 循声望去,见一个普通衙役跪倒在地。吴天石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当然也没放在眼里,正准备呵斥几句让对方不要多管闲事,谁成想,话还没说出口,周围的那些衙役们便接二连三的跪倒在地— “请吴大人还一个公道。” “请吴大人还一个公道……” “你......你们……”这些人真的是反了天了,吴天石气的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指着自己的下属,涨红了脸,咬牙切齿,一脸愤恨。就在他觉得呼吸困难、急火攻心之时,有人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抬眼一看,方敏那满是冷色的脸庞就戳在自己面前— “吴大人,事到如今,还是秉公处理、以正法典。唯有如此,或许才可以平息众怒。卑职听说,皇上一个月前派了钦差大臣巡视南方。算算路程,此时大概已经到了百里之遥的端阳府。”方敏说着,深深地看着吴天石。 “你到底是什么人?”吴天石警惕的询问。 方敏慢慢地放开了他,向后退了几步,毕恭毕敬的轻轻一拜:“卑职方敏。” 吴天石看着年轻人,似想等着他说下去,却不想,对方戛然而止,让他更加有些猜不透,摸不清此人到底是何种身份。看了半天,也分辨不出。失望之余,吴天石不得不放弃,转而看了眼旁边的顾明琴。对方仍旧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攥着那份审案记录。可能是感觉到什么,抬头迎上自己的目光,却是毫无惧色。反而她那坚定的眸子,让吴天石没来由的从心里升起一股恐惧。 不仅是恐惧,还有一股无名之火,让他迫切的想要释放,想要发泄。无论是方敏,还是顾明琴,此时此刻,都无法作为自己的发泄对象,惟有一人…… “何东,你好大的胆子,杀了人,居然还敢如此狡辩?你是不是没有把本官、把朝廷放在眼里?”吴天石大喝一声,一拍惊堂木,对着何东厉声质问。 “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可以对天发誓,草民没有杀人,更没有将什么人推入悬崖。是,是,是有人想陷害草民啊。请大人为草民做主啊。”何东跪在地上,哭喊着,猛磕几个头,然后又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的对吴天石使着眼色。 不曾想,吴天石对他的求救目光视而不见,拍了桌子:“你好大的胆子,事到如今,还要狡辩?当本官聋子吗,你刚才说的话,本官没有听见?好,既然你觉得冤枉、觉得自己没有杀人,刚才为何说出那样的话?你回头看看,高堂之上,这么多人,你刚才的话,你以为收的回去吗?” 吴天石这样说着,狠瞪他一眼,除了愤怒,便是提醒。试图告诉他,事到如今,你没法否认的。 “我,我,我……”何东变成了结巴,半天分辩不出。到了最后,只得来一句,“草民是一时情急,胡说八道的。” “胡说八道?”吴天石忍不住笑了,事到如今,这家伙还要给自己找理由,而且是如此拙劣的理由。摇摇头,吴天石笑容中有点苦涩,哥们儿,事到如今,我真的是帮不了你了。收起笑容,他厉声质问道,“如果是胡说,为什么不说别的,偏偏说你杀了人?若不是确有其事,做贼心虚,你何必脱口而出?” “我……”何东好像是要分辩,可吴天石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我看你分明是杀了人,把人推下悬崖,企图毁尸灭迹。如今被人发现,证据确凿,还要死不认账,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吴天石厉声斥责,瞪大了双眼,眸子里写满了愤怒。不给对方思考的机会,再次拍了惊堂木,“何东,本官命令你马上把杀害顾家梁、毁尸灭迹的交代清楚。坦白从宽,如果你态度诚恳,本官或可以从宽处理,不连累他人,否则……” “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啊……”何东哭喊着,并且“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再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额头上鲜红一片。 吴天石不仅是不为所动,而且还更加恼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承认?若是还执迷不悟,怕是本官也救不了你了。”说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提醒,像是在警告。如果再不说,我也没办法了。对方紧皱眉头,愣在那里,好像是深陷矛盾。吴天石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见他半天不吭声,已经是不耐烦了。再次一拍桌子,“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从实招来。” 被这声厉喝吓了一跳,何东打了个寒战,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看着那吴天石,再次犹豫不决,开不了口。 “你……”吴天石已经是等不及了,事到如今,他是骑虎难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管他愿不愿意,想不想,在这个公堂上,自己都必须给顾明琴一个答案。想到自己为人所迫,吴天石心内愤怒不已,又理亏词穷。无奈之下,只能找这个罪魁祸首发难。看着堂下的何东,越想越气,还不说话?吴天石等不及了,就要厉声催促。话未说出,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启禀大人,小女有话要说。” 听到这声音,吴天石回头,循声望去,看着说话之人,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顾明琴,你还想干什么?”虽然是在询问,可言语中却不乏警惕之意。 对于吴天石语气中的不满,顾明琴故作不见,先是福了福身子,然后抬头看他,才说道:“启禀大人,刚才何先生的说辞,小女听清楚了,何先生刚才说,家父被推入悬崖之前,已经死了。小女就在想,或许家父的死真的和何先生无关。”说到这,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何东。 此话一出,不仅是何东,对面的吴天石也不由地激动起来:“你是说,你也相信令尊之死并非何先生所为?”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看见吴天石这幅嘴脸,顾明琴就觉得恶心,急忙低下头去,不看他,只是微微颔首:“并非相信,而是对何先生说过的一句话,印象深刻。何先生刚才说,把家父推下悬崖之时,家父已经死了。就从这句话,小女觉得家父之死另有原因。个中缘由,还请何先生如实相告。”说完,转头看向何东,满脸恳切。 “我我我……我怎么知道?”何东显然是做贼心虚,结结巴巴地反问,然后就低下头,不敢面对她的目光。 “若不知道,家父怎么会在何先生手里?”顾明琴直击要害,毫不客气地发问。对方身体明显一震,哆嗦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看是如此,顾明琴轻轻摇摇头,非常诚恳地说道,“何先生,小女只求一个真相,希望何先生可以告知。先生的恩德,小女感激不尽。”说完,回过身,面对着他,深深地磕了个头。 “顾小姐……”何东面露难色,好似受宠若惊。谁成想,就在这时,顾明琴忽然转过身去,冲着吴天石失声痛哭— “吴大人,为小女做主啊。” 变化来得太快,吴天石几乎是招架不住。刚才她顾明琴询问何东时,还是一脸平静、思路清晰,不曾想,才几秒钟的功夫,居然又大哭大闹起来了。这个顾明琴,有病吧。虽然哭闹不止,顾明琴却仍不停磕头喊冤,这让吴天石无所适从,只能硬着头皮,回首厉声质问何东,“事实如何,还不赶快从实招来?何先生,这可是顾小姐给你的唯一的机会啊。”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95章 不依不饶 “我……”何东面露难色,看着吴天石,眉头紧皱,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饶是如此,吴天石也看明白了,这件事和陈锦显有关,而且内情不小,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说不定……吴天石知道,如果真的要秉公处理,牵出陈锦显,事情就不好办了。可现在,顾明琴不依不饶,拿不到真相,必不会善罢甘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事到如今,吴天石越发觉得骑虎难下,两边都得罪不起。 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有一个衙役急匆匆地跑来,在他身旁耳语几句。不由地让他眼前一亮,看清了希望。一拍惊堂木,惹得众人抬起头来,轻咳一声,才说道:“今日时间已是不早,此案暂时告一段落,明日再行处理。各位可以回去了。”说着,轻轻地摆摆手,好像是让他们离开。 “大人……”顾明琴急忙喊了一声,脱口而出道,“何先生刚才已经承认了……” “对对对,他已经承认了。”吴天石点点头,好像是认可了她的话,随后便发号施令,“来人啊,把这个杀人疑犯关入大牢,待得本官把案情查证清楚了,再行处置。” 本以为吴天石说一句“退堂了”,此事就不了了之。何东正准备站起身来,谁成想就来了七八个衙役,把自己按倒在地,拖着自己往后退。何东此时也意识到吴天石并非开玩笑,是真的要把自己打入大牢,不由地再次疾呼喊冤:“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啊……” “死到临头,居然还不知悔改,简直是冥顽不化,岂有此理?”拍了一下桌子,吴天石咒骂一句,听语气,好像是义愤填膺。待得那人已经被拖走,求饶声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吴天石才如释重负一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回头看向顾明琴,赔笑地说道,“顾小姐……” “大人,此事另有隐情,大人千万要查证清楚,不可冤枉好人啊。”不等他开口,顾明琴就急切地恳求道。说完,向着他又磕了一个头。 吴天石皱起眉头,很是不解:“顾小姐何出此言?刚才明明是你告诉本官,是何东害死了你父亲,并将他推入悬崖,何东也已经承认了啊……” “大人,你说错了,何东承认的是将家父推入悬崖,而且他还说,在这之前,家父已经死了。”顾明琴刻意强调。对面,吴天石皱起眉头,明显的表达着对自己的不满。顾明琴磕了个头,又道,“大人请息怒,民女没有别的意思。民女心里清楚,何东并非无辜;可民女觉得,除他以外,恐怕还有一个幕后主使,或许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民女希望大人可以为民做主,将此事调查清楚,还民女一个真正的公道。” 说完这句话,顾明琴又磕了个头,抬起头,正色看着吴天石,不卑不亢,煞有介事。 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吴天石微微蹙眉,思绪万千,这女人是不是早就看出什么了,就是想把陈锦显揪出来? “顾小姐的观点,卑职复议。” 突然听到这个声音,没来由的,吴天石身体一震,慢慢地回过头,只见那方敏神色坚定,一脸无惧地看着自己,仿佛是在警告,是在提醒。面对他的目光,吴天石禁不住有些紧张,打了个战栗,似乎不敢看他,刻意扭过头去,移开了目光。轻咳一声,向着顾明琴语重心长般地说道:“顾小姐,你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你想为父报仇,本官也想查出真相、为民做主,其实都是一样。但是那个何东刚才的态度,你也看见了,死不承认,冥顽不化,你说气不气?” “本官呢,不想放过一个凶手,也不想冤枉一个好人。所以呢,这件事不是一蹴而就,得慢慢来,最起码得让他知其错误,坦白从宽。反正此人已经被打入大牢,跑不了了,你也就可以放心了吧。本官让他在牢中反省,本官呢,根据你提供的线索重新调查此案,不管怎么样,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有结果的。这样吧,你先回去等候消息,待得本官把事情调查清楚了,自会给你一个圆满的答案。” “可大人……”顾明琴自然看得出吴天石在故意拖时间,却看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欲反驳,突然听见一声轻咳,循声望去,只见那方敏无言看着自己,虽未言语,却在提醒。顾明琴明白他的意思,适可而止。虽有不甘,倒也明白,此时此刻不能把事情闹僵。 控制着自己体内的愤怒,顾明琴刻意压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这还差不多。捋着胡须,吴天石满意地点点头,面带微笑。不由地循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旁边的方敏,顿时气恼,这两人果然有关系。虽是如此,吴天石却又不能明白呵斥,毕竟两人说的话在理。收回目光,眼睛一瞥,看见顾明琴怀里的几张纸,想起什么,便走到她面前:“顾明琴,如今嫌犯已经伏法,这份审案记录……” “吴大人,请恕民女无礼,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民女无法把这份口供交给任何人……” “顾明琴,你好大的胆子,你什么意思,藐视本官,藐视王法吗?”吴天石愤怒不已,一步步向她逼近。 “大人请息怒,民女惶恐,从未敢藐视王法,至于吴大人你……”说到关键处,顾明琴戛然而止,不说了,只是死死地攥住手里的几张纸。 “本官怎么了,你说啊,你说啊,有本事把心里话说出来啊。”吴天石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她的眼睛,眸子里蓄满了怒火,抬起手,指着顾明琴,呵斥道,“顾小姐,本官看你是个女儿身,事到如今,才对你一忍再忍,才对你的目中无人视而不见;可如果你还是这般目无尊上、仗势欺人的话,那就休怪本官铁面无私了。你可别忘了,本官是沪城的父母官,只要本官一句话,你这辈子休想离开沪城。本官可以把何东打入大牢,也可以把你……” “家父为人所害,民女必须还他一个公道,查出真相,让他死而瞑目。”迎上他的目光,顾明琴毫无惧色,“吴大人想控制民女,杀了民女,把民女关入大牢,所有这一切,民女无话可说,也无力反抗。但民女想告诉大人的是,顾家并非民女一个人,就算是民女死了,照样有人对这件事不死不休。吴大人做不了主,自会有人为民女做主。” “你是在威胁本官?” “民女不敢,民女只是实话实说。而民女想要的,不过是‘公道’二字,请大人成全。”顾明琴说着,又深深地磕了个头,抬头,迎上他的眸子,不卑不亢。 “你……”颤抖着手,指着顾明琴,吴天石怒不可遏,恨不得把这个女孩碎尸万段。 “大人,卑职有话要说。” 正考虑着用个什么样的理由把这个女孩打入大牢,就算是一时半会杀不得,也让她吃吃苦、消消她的锐气,可想来想去,都是想不出什么理由,任何一个理由此时此刻,在别人看来,都会以为自己是公报私仇。周围这么多人,虽然都是自己的下属,平日里对自己也是惟命是从,不敢说三道四,可有些事,吴天石也不敢做的太明显。就在他左右为难、心有不甘时,突听此话,不由得皱起眉头,回头看着那人,蹙了蹙眉头:“方捕快,你想说什么?” “启禀大人,卑职想说,顾小姐的担心,卑职可以理解。这份口供何其重要,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确实是不应该交由他人,不安全。”方敏说着,深深地看着顾明琴,目含深意。 四目相对,顾明琴心头一颤,这方敏是知道了什么吗? 显然,方敏的这番话激怒了吴天石,他大喝一声:“方捕快,你什么意思,难道在暗示,本官在这件事情上会徇私枉法不成?” “大人误会了,卑职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方敏赶紧解释,表面上诚惶诚恐,实际上却唇角微扬,笑的意味深长。 看到他的笑,吴天石身体一震,不免有些做贼心虚。不愿意理会,轻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谁也不看,好像是要掩饰着什么。 对于他这般,方敏毫不在意,只是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顾明琴,然后又接着说道:“大人,卑职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大人你着想啊。”此话一出,对面的吴天石身体一震,慢慢地回头看着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方敏不紧不慢地说,“那个何东已经被打入大牢,自然是不足为虑,关键是他身后还有一个陈大夫……” “方捕快,你什么意思,难道想告诉本官,杀害顾家梁,是陈大夫让他做的?有证据吗?方捕快,做差事这么久了,你应该明白,审案断案讲究真凭实据,若是无凭无据,就不要妄下结论。否则冤枉好人,后果难以想象。”表面上是在警告方敏,实际上却在用余光观察顾明琴。吴天石担心,这女孩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96章 休堂 “卑职不敢,卑职从来没说过,何先生害人是受陈大夫指使。”方敏急忙分辩道,抬头看着吴天石,不等他开口,只是继续,“可不管怎么说,何先生都是陈大夫的手下,就冲这一点,陈大夫也难逃嫌疑。当然,卑职愿意相信此事和陈大夫无关。”说出此话,就听见长长的舒气声,如释重负,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方敏没有理会,只是继续说下去:“平日里大人和陈大夫交好,也是有目共睹的。如今,何东被打入天牢,陈大夫会不会利用这个机会,向大人求情,大人会不会顾忌面子……”对方瞪视着自己,显而易见的不满。方敏低下头,又说道,“请大人明白,卑职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为了让大人摆脱嫌疑,为了大人的一世英名。” 这还差不多,吴天石仔细想想,禁不住点点头,有道理。可是把审案记录放在顾明琴手里是无论如何不合适,也不合规矩的。 “不过将这口供交由顾小姐保管,也有些不合情理。” 吴天石正思考着如何把口供从顾明琴手里夺回,却又不惹自己嫌疑之时,突听此话,不觉一愣,急忙回头看向方敏:“方捕快的意思是……” 方敏没有看他,径自走到顾明琴面前,抱拳一拜说道:“顾小姐,请将今日何东的口供交由卑职保管。” “我为什么要交给你?”拿着口供的手向后缩了缩,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年轻男子,顾明琴面带警惕之色。她承认,刚才这名男子一直是在为自己说话,可知人知面难知心,这份口供何其重要,如果此人和吴天石串通一气,销毁证据,那今日的伸冤必然是功亏一篑,弄不好还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顾明琴不得不防。 看见女子如此警惕,方敏不由地一愣,随即解释道:“顾小姐误会了,卑职让顾小姐交回口供,实在是职责所在,由原告保存被告口供,实在是不合规矩。若是顾小姐强行将口供据为己有,卑职也只能依法办事,将顾小姐以扰乱公堂之罪关入大牢了。”说罢,深深地看着顾明琴,眸子里写满警告。 看了一会,他收回目光,略略低头,接着说道:“其二,卑职这样做也是为了顾小姐的安全着想。顾小姐是聪明人,既然猜得出,何东害人的背后另有其人,此人一旦得到消息,必会与顾小姐为难。这份口供当中虽然只字未提此人,可此人必然是想毁灭证据、救出何东,以防他不打自招。这样一来,口供在谁手里,谁就危险了。所以卑职希望顾小姐能把这份口供暂时交出,以报平安。” 顾明琴抬起头,迎上他颇有深意的目光,她知道,眼前这个人说出此话,是真的为自己好。虽然到现在为止,她还不清楚此人目的何在。 “方捕快,你的一片好意,明琴心领了,万分感激。”微微欠身,向他行了个礼,顾明琴接着说,“方捕快,你的意思明琴明白,明琴只是担心有人阳奉阴违,敢在吴大人眼皮底下销毁证据。小女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要,只想着为父伸冤、为夫报仇,这是小女唯一的机会……” “顾小姐的一片孝心,方某佩服,而且方某也相信,吴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关键时刻自是为民请命、鞠躬尽瘁。”方敏好像是故意的,说出这样的话,回头看向那吴天石,嘴角微扬,笑容中带着些讽刺的味道。回过头来,又看向顾明琴,“刚才的事,这么多人看见了,何东的证词,这些人也听见了。就算是有人想要毁灭证据、阳奉阴违,他堵得住悠悠之口吗?” 此话一出,吴天石不由地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一抬头便对上一道凌厉的眼神,让他不敢直视,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抿着唇,暗暗地紧握双拳,心里再次计较,这个方敏碍手碍脚的,不能留。留他在此,自己什么也干不成。 四目相对,顾明琴看得出这方敏对自己的警告和提醒,细细一想,此话不无道理。于是恭恭敬敬的将口供递上,再次跪倒在地:“多谢方捕快指点,明琴受教了。明琴才疏学浅、考虑不周,是明琴的不是。无论如何,明琴只求查找真相,还家父一个公道。若是事成,明琴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恩德。”说着,以头伏地,再次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顾小姐言重了,吴大人为官一方,自然是要造福百姓,为民请命了。有人目无王法、杀了人,还要抛尸荒野、毁尸灭迹,此人用心狠毒,简直是令人发指。如此罪恶滔天之人,吴大人怎容他逍遥法外,必定会依法将他捉拿归案,严惩不贷。不知卑职说的对不对啊,吴大人?”说罢,方敏回头看着身旁的吴天石,嘴角扬起,似笑非笑。 方敏的越俎代庖,让吴天石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虽然气恼,但对方有理有据,容不得反驳。索性扭头不理。此刻突然听见问询,不由地惊了一下,回头才发现两人皆是注视着自己,都是一脸期待。面对着方敏,自己可以故作冷漠,灭灭他的威风;可是那个顾明琴,作为本地县令,面对前来伸冤之人,怎可不予理睬? 吴天石点点头,笑道:“方捕快说得对,杀人抛尸,足见此人恶贯满盈,罪恶滔天。本官作为一方县令,岂能眼睁睁地看着此人为非作歹?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何东作为嫌疑人,居然冥顽不化,十分可恶。所以本官希望顾小姐可以耐心等待,待得本官好好询问、调查清楚了,必然会给顾小姐一个满意的答案。不知顾小姐意下如何啊?” 又磕了一个头,顾明琴说道:“吴大人为父伸冤,对明琴来说,恩同再造。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吴天石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就这样吧,顾小姐,时间已是不早,你早点回去吧,别让家人担心。” “多谢吴大人,民女告辞。”从地上站起来,顾明琴福了福身子,转身便要离开。那一刹那,她再一次对上了方敏的目光。他看着自己,眸子里充满了坚定。使得顾明琴不得不再次相信,他一定会帮助自己,将杀父仇人捉拿归案、明正典刑。只不过,此人到底是谁,如此不遗余力的帮着自己,目的何在;和那个白沐秋有关? 待得顾明琴离开以后,吴天石即刻沉下脸来,冷声命令方敏:“把东西交给本官。” “吴大人说的可是这个?”方敏说着,举起手里的那份供词。 吴天石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伸手去夺。却不想对方反应更快,身子向后一仰,匆匆后退几步,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自己的袭击。而吴天石自己呢,则是以为过分激动,身体前倾收不回来,差点仆倒在地。幸亏方敏不动声色地拖了自己一把,吴天石才没有完全失态。 饶是如此,对于方敏,吴天石却没有任何感激之情,只是冲他厉喝训斥:“方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将呈堂供词据为己有?你信不信,本官现在就可以将你以毁坏呈堂证供为由,把你打入大牢,以正国法?”说出此话,吴天石眼中冒火,瞪视着他,满是警告和威胁。 方敏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慢悠悠的笑问道:“吴大人何出此言,毁坏证物,卑职岂敢?吴大人,你仔细看看,这份供词在卑职手里,是不是完好无损?”说着,将手里的几张纸递到他面前,见他伸手欲夺,便以最快的速度收回,迎上他愤怒的目光,方敏笑嘻嘻地说道,“吴大人别误会,吴大人应该知道,在案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证人的证词必然是要在专门的地方妥善保管的。而保管此物,也是卑职职责所在。” “你……”吴天石半眯起眼睛,半信半疑。对方点点头,倒也平静。想起此人的身份,吴天石也无话可说。只是轻轻地咳了一声,公事公办一般朗声说道,“此案情况复杂,而且时日已久,证人不愿承认,本官需要好好的研究研究案件的具体情况,以便查出真相,还冤死者一个清白。” “原来吴大人是想研究案情啊。”方敏好像是恍然大悟,随即将供词重新递了过去,毕恭毕敬地说道,“请大人在此查看,若有疑惑,卑职可在这里为大人解疑答惑。” 吴天石一听此话,更是气得浑身哆嗦,抿着唇,看着眼前的方敏,怒火中烧,却又不敢发作,毕竟在这个公堂上,还有许多人看着…… “顾大小姐……”看见顾明琴扶着王老伯走下台阶,李凤妹便急忙迎了过去。 “李姑娘,你怎么在这里?”看见她,顾明琴有些吃惊。 “老顾叔担心你,腿脚不便,不方便过来,就让我过来接你。”李凤妹说着,帮她扶过王老汉,扶着她上了马车。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顾明琴,“情况怎么样,那个何东认了吗?”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97章 解疑 听她这般开门见山,顾明琴也有点吃惊,这女孩怎么如此关心案子的进展,难道是那个白沐秋的意思?他到底是什么人,参与其中,难道是为了对付东丽人?一时间,顾明琴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但看的对面的女孩皱起眉头,神色似有点急切,也不得不解释道:“那个何东虽不愿承认,可事实俱在,吴大人已经把他打入大牢了。李姑娘,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说着,顾明琴深深地看着她,意欲所指。 听了此话,李凤妹先是一愣,对上她颇有深意的目光,瞬间恍然,微笑道:“顾小姐,我知道你为人坦荡,瞧不起歪门邪道,栽赃嫁祸之举,你不屑一顾。只是事非寻常,若非如此,只怕是难以将此案引人注意。” 顾明琴听罢,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若是想引人重新调查,只有如此。我顾明琴虽说不屑欺诈恐吓之举,但也非顽固不化之人。怪只怪我自己,父亲去世之时,只顾得悲痛欲绝,来不及考虑真相如何,以至于延误了为父报仇的最佳时间,是我该死……” “好在,及时醒悟,查找证据,顾小姐才能重新报仇。”接着她的话,李凤妹说了下去。说完后,两人相视一笑。笑毕,李凤妹又忍不住问道,“那个何东怎么样了,招了吗,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 提起这个,顾明琴唉声叹气,无奈地摇摇头:“还没有,何东打死不承认,即使是证据确凿,脱口而出,可他就是死不承认;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说不定……”顾明琴摇了摇头,有些懊恼。回头看着李凤妹,“你知道吗,当时我都觉得他何东撑不住了,如果吴大人再吼几声,说不定就会一五一十的吐出来了。谁知道就在此时,来了一个人,那人和吴大人说了什么,吴大人居然就暂停审案了。” “来了一个人?什么人啊?” “好像是一个师爷,看两个人关系密切,交头接耳的。只是说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顾明琴摇摇头,如此说道。 李凤妹听罢,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思。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顾小姐,依我看来,这件事恐怕是生了变故。何东被抓,陈锦显得了消息,必然不会无动于衷。那个吴天石突然停案,怕是和此人有关。你千万要小心,不怕他们联手翻案,只怕他们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轻叹一声,顾明琴点点头,认命道:“我已经想到了,所以我大闹公堂,目的就是想引人注意。现在高堂之上那些衙役、捕快,无人不知是他何东将爹爹推下悬崖。就冲这一点,何东‘毁尸灭迹’的罪名是跑不了了。至于杀人灭口嘛……”低下头,顾明琴沉吟片刻,又说道,“自从叔公和我说了当年之事,我就知道,他陈锦显不会放过我们。尤其是现在,我告发了何东,他就更应该明白,我什么都知道了,就冲这一点,他就不会放过我。所以,昨天晚上我已经让人把弟妹安排在了城外的别庄,那个地方是家父年前才买的,叔公也是昨晚上才告诉我的,他陈锦显未必知道。一旦得到消息,弟妹们会迅速离开。只要顾家还有一口人,父亲的仇,就不会这么就算了。” “啪”顾明琴说着,一巴掌拍在马车辙上,抬起头来,直视着前方,目光中满是坚定。 看到她这般坚定不移的目光,李凤妹好似受得了感染,不由地点点头,热血沸腾。随后说道:“顾小姐,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顾明琴回过神,轻叹一口气,冲她点点头,掀开帘子准备上去时,一眼就看见王老汉坐在马车上,头压得很低,浑身在颤抖,好像是非常紧张。顾明琴见此,轻唤一声:“王老伯,王老伯……”见他没反应,下意识地伸出手,碰了她一下。没想到对方猛地一个激灵,倒让顾明琴吓了一跳。 “王老伯,你没事吧?”李凤妹关心地问。 “没事没事。”老人家摇摇头,似有些不耐烦,也不看她。只是面露难色看着顾明琴,犹豫了良久,才开口道,“顾小姐,这个官老爷,我还见吗?我老头子活了一辈子了,还从来没有进过衙门。我我我,我害怕。”老人家说着,好像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颜色。 顾明琴有些无奈,在心里轻叹一声,回首瞧了一眼李凤妹,又转头看着老人,微微屈身,行了个礼:“王老伯,今日之事,多谢了。明琴代表顾氏一族,对你的仗义执言,表示感谢。请受我一拜。”说罢,俯下身去,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小姐,快起来快起来,如此大礼,我老头子怎么担待的起?”王老伯见此,好像是受宠若惊,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企图扶她。见她自己站起身,便把手缩了回来,“顾小姐,实话和你说吧,那件事即使你不问,如果官府之人前来查问,我老头子恐怕也不会隐瞒的。” “难道官府从来没有在那儿附近询问过吗?”看了眼顾明琴,李凤妹这样问道。 沉思片刻,老人摇摇头,捋着胡须:“没有,反正我老头子是从来没见过。”说罢,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顾明琴,商量一般地说道,“顾小姐,事到如今,该说的,我老头子已经在官老爷面前说了,我们一家人是不是就可以回家去了。” “还不可以。”顾明琴摇头否决。看见老人皱起眉头,似有不满,急忙又解释地说道,“王老伯,你千万别误会,之所以让你们留下,一来是王老伯体内毒素尚存,若想彻底解毒,尚需时日;二来,幕后黑手还没有找到,若王老伯此时离开,恐怕会遭遇不测。明琴也是为了老伯一家人安全着想,并无他意,还请老伯可以理解。” “哦。”王老汉低低地应了一声,顺手把帘子放了下来。 顾明琴一见如此,也没有再过去掀动帘子,而是直接坐在了马车上:“走吧。” 见她如此随意,李凤妹只是微微一愣,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坐在她身边,招呼着车夫离开。 “李姑娘,你认不认识一个姓方的公子?”路上的时候,想起今日的情形,顾明琴禁不住去问李凤妹,求证一个事实。 “姓方的一个公子?”李凤妹探问道,见顾明琴点点头,似是确定。然后便蹙起眉头,陷入沉思。想了许久才轻轻地摇摇头,“好像不认识,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一个姓方的公子。他是什么人,怎么会提起他?”再次回头,看着顾明琴,眼中写满了不解。 “他是吴大人身边的捕快,看起来吴大人好像是有点忌惮他。而今日之事,多亏了他……”顾明琴于是就把今日高堂之上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凤妹。说完之后,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满脸不解,“这个方捕快,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刚开始看见他,我还有点担心;没想到他却是为我说话。我常常在想,他是不是白公子安排的人。” 说到这,回头看着李凤妹,目光灼灼,期待着她的答案。 “所以你就来问我?”李凤妹指了指自己,对方点点头,承认了。见是如此,李凤妹禁不住苦笑,“顾小姐,我和你说过,虽然我和白大哥呆了两三年,可他到底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更别说他有什么朋友了……” “可昨晚上是你拿走了父亲的信物。”顾明琴这样说道,好像是在提醒她。坦白说,若是没有方敏的从旁配合,仅凭父亲的贴身之物掉落在地,是很难证明何东确实是藏了私;相反,若是何东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自己栽赃嫁祸,再加上吴天石的暗中配合,恐怕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证物落地之时,方敏突然出现,一口咬定证物是从何东怀里掉出来的,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看见顾明琴眉头紧锁、若有所思的表情,李凤妹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道:“顾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从你的讲述来看,这个计谋环环相扣,看起来确实是那位方捕快的配合,或许真的是白大哥的安排,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相信他,他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无条件相信?”顾明琴试探了一句。 对方一愣,默默地低下了头,沉默了。 顾明琴见此,拍拍她的肩膀,不再说什么了。作为女孩,将心比心,她可以感受到这个李凤妹对白沐秋的一往情深;能够体会到因为白沐秋的离开,李凤妹的失落和悲哀。李凤妹是一个痴情人,白沐秋却是个神秘人。神秘到顾明琴只见过他一次,却在不经意间,按照他布置的路线一步步的往前走。 虽然顾明琴不愿意被人控制,不愿意被人利用,但不得不承认,那白沐秋所有的安排都是对自己有利的。无疑,他在帮着自己为父报仇,若不是他,事情不会进展的如此顺利。顾明琴意识到,若是想彻彻底底为父报仇,依着现在的情况,自己只能沿着他的设定继续下去……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98章 坚定 “叔公……”看到顾鑫,顾明琴急忙迎了过去。 顾鑫微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她走近:“丫头,你回来了,事情进行的怎么样,还顺利吧?” “何东承认了把爹爹推下悬崖,已经被吴大人打入大牢了。” 顾鑫一听此话,先是一愣,然后仰天长啸:“真的是老天有眼啊。家梁,你看到了吗,明琴为你报仇了,她是你的好女儿啊。”说着说着,顾鑫激动地泪流满面。擦干了眼泪,低头看着顾明琴,非常迫切地问道,“那个陈锦显,是不是也是……”话未说完,就看见顾明琴默默地低下头去,神色黯然。 这让顾鑫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按住她的肩膀,急不可耐地问道:“怎么回事,那个何东没有把陈锦显供出来吗?” 看见老人满脸通红、神情激动,顾明琴本不想刺激他,却也明白有些事瞒不了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轻轻地摇摇头:“那个何东是在情急之下,承认了把父亲推入悬崖的事实,到了后来,却又否认。好在,话已出口,那么多人都听见了,赖不掉了。他说,将父亲推入悬崖之前,父亲已经死了。可到底是谁害死了父亲,他却怎么也不肯说……” “什么?”听了此话,顾鑫急火攻心,气血上涌,翻了个白眼,不由地向后倒去。 “叔公……”还好顾明琴时刻准备着,一见如此,急忙伸出手将他扶住。和李凤妹两个人搀扶着他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唤了几声。见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禁不住关心道,“叔公,你怎么样了,要不要让赵大夫过来看看……” 顾鑫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地摆着手,咳嗽不止。这时,有人递过来一杯水,他想也不想,直接拿过来喝了。然后迫不及待地追问顾明琴:“那个吴大人、吴天石,难道就没有继续问下去,害死家梁的到底是何人?” “本来应该是问下去的,可中间出现了变故,吴大人就提前结束了审案……”顾明琴于是就把那个师爷突然闯入,在吴天石耳边嘀咕几句,吴天石把何东打入大牢,结束会审的事一股脑的告诉了顾鑫,说的顾鑫是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我早就知道那个姓吴的不靠谱,和陈锦显穿一条裤子。看来陈锦显是知道这件事了,想要报仇,难如登天啊。”说着,顾鑫越发激动,再次重咳起来,好半天止不住。 “叔公,叔公,你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拍着他的背,顾明琴安慰地说道,“叔公,你也别着急,不管怎么说,那个何东已认罪,承认他将父亲推入悬崖。他说这话的时候,公堂上那么多人,他们都听见了。我相信他们不可能所有人都和吴大人同流合污。还有审案记录,白字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何东赖不掉的。而且我觉得那个什么方捕快应该是个好人,今日之事,多亏了他。否则,何东倒打一耙,现在蹲入监牢的可能就是孙女我了,叔公。” 顾鑫一听此话,停住了咳嗽,慢慢地回头,看着眼前的女孩。认真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哀叹一声,点头说道:“是啊,听你的意思,这个姓方的捕快大人确实是个好人,帮了我们大忙。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吴天石的人吗?”说着,皱起了眉头,形容不解。 好像是下意识地,顾明琴回头看了眼李凤妹,然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着是不是在这之前,他就发现了什么,只是那个吴大人……”说到这,顾明琴顿住了,有些话,她不好说。随后便听见一声叹息— “看来这天下间还是有伸张正义之人的。”突然想起什么,顾鑫回头看她,对顾明琴叮嘱道,“不管怎么样,这方捕快都是顾家的恩人,下次见了面,一定要好好答谢一番。” “叔公放心,孙女会的。” 顾鑫点点头,表示赞许。然后又问道:“那吴天石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这么算了?” “那倒不会,毕竟何东已经承认了,那么多人听见,还有白字黑字的口供,这个毁尸灭迹的罪名,他是逃不了的;至于那个陈锦显……”想到杀父仇人,顾明琴心如刀割,恨不得现在就拿把刀将他们碎尸万段,以报父仇,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平静下来后,顾明琴接着说,“今日,我看那何东一直在跪地求饶,可见其贪生怕死,就冲这一点,孙女觉得他不太可能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为了活命、为了自保,应该会据实相告。” 对于侄孙女的说辞,顾鑫显然是不太乐观,他摇摇头说道:“你不了解陈锦显,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弃车保帅之事,他做得出来,而且能做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正如你所说的,何东贪生怕死,在那高堂之上,如果紧追不舍的逼问,早晚会露出马脚;可他陈锦显反应快,先走一步;再加上他和吴天石的关系……” 说罢,长长的一声叹息,想起什么,抬头询问顾明琴:“他吴天石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大人的意思是,事关重大,需要重新调查,让孙女等着消息。” 听了这话,顾鑫冷笑:“重新调查,等候消息?怕只怕我们这位吴大人是要颠倒黑白了。” “二叔公……”听他这么说,顾明琴心里难受,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轻唤一声,握紧了老人的手。 老人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现如今把那何东送入大牢,也算是成功了一半。陈锦显当何东是心腹,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去处理尸体。何东也不是无辜,如果陈锦显真的是弃车保帅,何东必死无疑。如果他死了,在一定程度上,我们也算是报了仇了。” 说着,回头看着女孩,神色殷殷,希望她理解。女孩似是不甘,咬着唇,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看她如此,老人大为欣慰,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笑。 随后又说道:“好了,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陈锦显阴险狡诈,看我们告了何东,怕是猜出了什么。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我早就安排了马车,就等你回来,送你去别院……” “叔公不去?” 顾鑫摇摇头:“我不能走,他陈锦显为着就是那个秘方,我倒要看看,此人为达目的,到底会有多么的心狠手辣。”老人说着,不由地捏紧了拳头,一脸愤恨。 “叔公不去,我也不去,我要留在家里,等着仇人上门。”顾明琴表情严肃,异常坚定。面对着顾鑫惊讶的目光,她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解释道,“父亲死于非命,就算我顾明琴一介女流、势单力薄,不能手刃仇人,至少可以面对仇人,哪怕是死,我也应该知道害我的人是谁。而且既然吴大人让我等消息,那我就等着。不管他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结论,颠倒黑白也好,真相大白也好。我说过,我只要一个公道。” 面带顾明琴如此铿锵有力的说辞,顾鑫禁不住重重点头,面露赞许之色。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丫头,你的一腔热血,我老头子看得出。可你也应该知道,有些事不能鲁莽。家梁并非你一个女儿,还有岳成、岳冲、明音,若是你我都出了事,他们该怎么办……” 顾明琴却不以为然:“岳冲、明音年纪还小,的确是让人不放心,可是岳成已经成年,我相信他会照顾弟妹;叔公,你也知道,岳成还年轻,有些事还不太了解、不愿相信,倘若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曾经和他说的那些话,他自然就明白了、相信了;而且我也坚信,到了那个时候,岳成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么说,你真的决定了?” 顾明琴重重点头,不再言语。 “既然如此,我老头子就留下来陪着你吧。”顾鑫也没有再劝,只是这样说了一句,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看着顾明琴惊诧的目光,不等她开口,就继续解释道,“其他人都去了别院,家里就你一个,我实在是不放心;再说了,陈锦显的根本目的是那个秘方,他应该清楚,大哥、家梁死了,秘方肯定是在我手里。就冲这一点,他也不会放过我。与其他四处找我,发现别院,还不如就留在这里等他。这样一来,最起码明音他们还是安全的。” 顾明琴点点头,叔公说的在理。老实说,让她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顾府,她还真的有点紧张。虽然这里是自己的家。 “叔公,你我可以暂时不离开,但是王老伯和李姑娘,还是赶快把她们送走吧。”顾明琴提议道。 顾鑫点头附和:“是啊,这事情和两位没什么关系,我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现在就可以出发,送她们出城……” “你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可以走了?”王老汉瞪大了眼睛,激动地声音颤抖,“那大壮、树儿……”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099章 救治 “都在,都在,今早上我已经安排好了,让他们提前出了城,他们现在很安全,在城外等着你呢。老哥儿,我现在送你出去,今天的事,真的是太谢谢您了,你是我们顾家的救命恩人啊……”顾鑫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扶着王老汉,一路说着,向外走去。 顾明琴下意识地跟了过去,走了几步,发现异常。回头看去,李凤妹仍然是停留原地,不由地催促一声:“李姑娘,该走了,否则天黑了不安全。” 李凤妹却是摇摇头:“我不去,我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等消息。” “留在这里很危险的,陈锦显很有可能随时过来报复。”顾明琴故意这样说道。 李凤妹不以为然地苦笑:“对我来说,哪里不危险?只要白大哥在,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觉得心安;如果他不在,哪怕是锦衣玉食,都不能让我觉得踏实。”女孩说着,默默地低下头去,神情倦倦,似有些失落。 原来是为了白沐秋啊。早就将这女孩的心思看透了,所以顾明琴并不觉得意外。返过身,回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李姑娘,冒昧的问一句,你知不知道,那位白公子现在何处,我可不可以见他一面?”怕她误会,顾明琴又急忙补充地说道,“李姑娘,明琴没有别的意思,明琴是在想,不管那位方捕快和白公子有没有关系,今日之事,多亏他相助。救命之恩,明琴希望当面感激……” 李凤妹听了这话,禁不住笑了:“顾小姐多言了,小女明白,你不用多说。”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李凤妹轻轻地点点,表示理解。随后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想见他,问我他在哪儿,实话跟你说吧,我也不知道。我承认,这两天他来找过我,让我把他的安排告诉他,但他总是说完了就走了,一句废话也没有。每次我刚想开口询问,眨了眨眼睛,他就不见了……” 说到这,女孩轻叹一声,默默地低下头来,无限失落。 同为女人,顾明琴也理解她的心情,不由地在心里责怪白沐秋的冷血无情。碍于两个人的关系,白沐秋在女孩心目中的地位,顾明琴忍了忍,没有将心里的不满道出。只是拍着女孩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她。 就这样,顾鑫、顾明琴、李凤妹三个人留在了顾家。因为其他人都离开了,顾明琴只能亲自动手准备晚饭,好在有李凤妹的帮忙,很快就做好了晚饭。三个人各怀心思,各自吃了点东西,食不甘味。吃完了饭,时间还早,都睡不着觉。顾鑫告诉两个人,自己刚刚研制出应对病毒的药方,可以让李凤妹试一试。 顾明琴按照顾鑫提供的药方,煎制了汤药,让李凤妹服下。刚一服药,李凤妹马上就有了反应,躺在床上,脸色酡红,浑身颤抖,神志不清,口中喃喃自语。顾明琴怀着好奇心,凑过去一听,原来是呼唤着白沐秋的名字。这个女孩,果然是个痴情种,只希望不要痴心错付的好。顾明琴想到此,禁不住感慨万千。 半个时辰以后,李凤妹渐渐地平静下来,把手放在胸口,呼吸均匀。接着,脸上的红色慢慢地褪去。顾明琴伸出手,感受了一下,体温恢复正常。又估摸了半个时辰,李凤妹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李姑娘,觉得如何啊?”顾鑫凑到她面前,关切地询问。 深吸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女孩点点头:“好多了,胸口没那么闷了。” 拿过她的手,为她把脉。顾鑫捋着胡须,渐渐地眉头蹙起。 “叔公,情况如何?”看老人脸上的表情,顾明琴禁不住有些紧张,本能地靠近他,急切地问道。 顾鑫刚开始没说话,过了许久,把女孩的手慢慢地放下,摇头叹息:“治标不治本,毒素仍在体内,只不过暂时被压制,如果想要彻底去除,尚需时日。” “我是不是不可能好起来了。” 听见激动而颤抖的声音,顾鑫不由地低下头,循声看去,才发现床上的女孩早就泪流满面,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顾鑫心有不忍,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帮她擦去眼泪。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只得把手放了下来,只是柔声安慰道:“姑娘,你也别着急,自古以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生病这种事,不是说好就好的。更何况是不知名的毒素,想要去根,更是难上加难。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来了,我老头子就算是拼了性命,也是要救你的。更何况,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指了指桌子上的汤碗,顾鑫接着说道:“从你的感受来看,这个药方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除你体内的毒素,好在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毒素的爆发,对于抑制毒素的蔓延、扩散,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的。李姑娘,我虽然不能马上让你彻底恢复,但抑制毒性发作,延长寿命,还是有可能的……” 顾鑫说着,向顾明琴递了个眼色,该她了。 顾明琴明白他的意思,先是微微颔首,然后才继续说道:“李姑娘,不管能不能彻底解毒,你想再见白公子,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活着,好好地活着,不管体内的毒素是否解开。你留在这里,按时吃药,虽不能保证彻底康复,但至少可以让你再次活着见到白公子,难道你不想吗?” 李凤妹眼中含泪,捂着唇,重重地点头。 看她这般,顾明琴欣慰地笑了,这丫头明白了。伸出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温言说道:“好了,别哭了。你本来就身中剧毒,若是哭个不停,对身体的恢复不利;再说,如果一不小心哭瞎了眼睛,哪怕是白公子站在你面前,你都看不到了,多可悲啊。”此话果然管用,女孩一听,马上停住了哭泣,随手抹了抹眼睛。 顾明琴无奈地笑笑,低下头,帮她擦干眼泪:“好了,不哭了。你刚刚服了解药,需要多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地睡一觉吧。”这样说着,帮她盖好被子,向顾鑫微微颔首,两个人便转身向门口而去。刚走了几步,顾明琴忽然听见李凤妹在身后轻唤— “顾小姐,谢谢你。” 初听此话,顾明琴不由地一愣,回头看去,只见那李凤妹仰头看着自己,唇角带笑,目光真诚。也好像是受到感染一般,冲她笑了笑:“你好好休息。”随后便推开房门,离开了,并顺手帮她将门关上。 看着关闭的房门,很久,确认不会有人再进来了。这才回过身去,平躺在床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窗外,期待着那个人的出现。只是等了很久,等到她昏昏欲睡,那人还是没有到来…… 出了客房,回屋的路上,顾明琴忍不住向顾鑫道出心中的疑惑:“叔公,李姑娘体内的毒素真的没办法了么,你不是说三十年前……” “此一时彼一时了。”顾鑫叹息道。回头看着顾明琴,满脸严肃,“丫头,你要明白,中毒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疑难杂症。有的毒素见血封喉、根本就来不及救命,比如说鹤顶红、孔雀胆之类;还有些毒素渗入体内,在不知不觉中缓缓地侵蚀人体,等到发现时,已经深入骨髓,就算是华佗在世,恐怕也回天乏术。” “那李姑娘中的是第二种?”顾明琴猜测道。 “也是也不是。”顾鑫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知道她不理解,便也不等他询问,只是继续解释道,“这个毒素和普通的毒素不一样,它会升级。” “升级?”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顾明琴吃惊不已,升级?病毒如何才能升级?回头去看叔公,只见他冲自己点点头,接着说道— “其实从第一次,在那个小山村,我们遇见了东丽人,他们杀光了整个村子,那些人都是中毒而死,面色扭曲,非常恐怖。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东丽人的毒素可谓是见血封喉。到了后来,我们遇到的那场瘟疫,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和东丽人有关系,只是觉得和以前的瘟疫略有不同。可是李姑娘那天的话你也听见了,那场瘟疫确实是和他们东丽人有关系,是他们在释放病毒,让人感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东丽人一定是在研究,他们的病毒死亡率到底是多少,有没有人研制出解药或者疫苗。” “爷爷研制出来了?” 顾鑫点点头,形容自豪:“是啊,我们兄弟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就是为了救人。那个时候,救人的解药和预防的疫苗风靡一时,我们秉承着医者仁心的原则,来者不拒。所以,在一段时间之内,这解药、疫苗,也不是什么千金难求之物,我想在那个时候,东丽人应该是得到过解药,并且反其道而行,研制出更加厉害的毒素……” “你的意思是说……”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00章 刺客 “你看看李姑娘、王老伯中的毒素。从表面看起来,和当初的如出一辙,可我用当初的解药给他们解毒,却只能是治标不治本,无法彻底解除毒素。丫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回头看着顾明琴,老人家目含深意。 “你是说,现在的毒素和当初比起来更为强烈?”顾明琴猜测道。 “看来你是明白了。”看着身旁的女孩,顾鑫笑着点点头,再次欣慰,自己没有选错人。领着她边往前走边说道,“的确,通过诊脉,我发现李姑娘所中之毒更为古怪,与三十年前的那次瘟疫有些许相似之处,却又不完全是。其实如果不是李姑娘的提醒,我也不会想到两者有什么联系。我想,应该是当初瘟疫爆发之时,东丽人也曾经得到了解药。根据我的解药,加重毒性。所以当初的解药对于现在的毒素来说,恐怕是治标不治本。”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顾明琴皱起眉头,一脸不安。 老人摇摇头:“若说全无办法,也不尽然。想当初那场瘟疫来势汹汹,我们兄弟俩关在房间里半个多月,不照样想出来了应对之法,研制出了解药、疫苗,当初可以,现在也可以。”提起这个,顾鑫显然是信心满满。随后又叹道,“何况,我有一种感觉,东丽人发明这种毒药,目的不一定是想置人于死地。” “那他是……” “丫头,你说说看,东丽人进攻我华夏,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顾鑫好像是改变了话题,回头看着她,提出这个问题。 顾明琴听罢此问,不由地好奇,叔公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和毒药的事有关系吗?抬眼看他,老人点点头,接着说道— “吞并。东丽人进攻我华夏,根本目地把我们华夏变成它自己的领土。东丽领土不大,却人口众多,资源有限,难免僧多粥少。所以这些年来,东丽不断地发动战争,进攻周围邻国,最根本的原因是为了掠夺资源。可它进攻的只不过是小国,和它一样,能有多少资源?所以吞并了周围诸国,它就把目标放在了我们华夏大地。如果是一百多年前,皇帝英明,政治开化,国力雄厚,那弹丸小国就算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轻易挑衅。可现在皇帝昏庸无能,朝廷上下一片黑暗,别说是国外虎视眈眈,就算是国内也是军阀混战、百姓揭竿而起。在这个情况下,那弹丸小国怎会不蠢蠢欲动。” 说到激动处,顾鑫长咳不止。顾明琴站在他身后,急忙帮他拍了拍背。 渐渐地,顾鑫平静了,回头看了眼顾明琴:“丫头,我不懂政治,和你说的太多,只怕你也不明白。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东丽人对我大华夏意在吞并,而不在灭亡。” “哦。”随口应了一句,顾明琴担心老人,有些心不在焉。看老人在自己的安抚下,慢慢地平静下来,顾明琴这才腾出心思,考虑老人刚才的话,“叔公,你刚才说,东丽人让我们的人吞噬毒药,并非为了杀人,那是为了什么?” “虽然现在各地揭竿而起,反抗朝廷暴....政,但若是让外族入侵,华夏人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都明白的道理,东丽人自然明白。华夏这么多人,东丽不可能杀光、杀尽,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什么东西控制着那些不听话的人……” “叔公的意思是,那些毒药目的是为了控制?”听了这话,顾明琴更是震惊万分。 顾鑫点点头:“这是我的猜测,是真是假,还需要论证。不过从李姑娘、王老汉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不无可能。如果真的想害死人,他们活不到现在。” “不会吧,李姑娘说当初村子里就逃出了她一个人,其他人都……” “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她活着,其他人都死了?”顾鑫反问,在她开口之前,截住她的话,说道,“你可不要以为只是单纯的有人相救。如果真的是中毒,别人死,她也会死。因为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两个人根本就没有解药。所以我怀疑,除了这个李姑娘,其他人的死亡恐怕是另有原因。” “那会是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李姑娘清楚,却讳莫如深,也许她真的一无所知。可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救她的命。如果可以研制出对应的解药、疫苗,那所救的就不是她一个人了。”说到此处,顾鑫轻叹一声,感慨万千,回头看向顾明琴,却又嘱咐道,“我刚才和你说这些,不管是真是假,你都千万不能说出来。哪怕是有朝一日,到了高堂之上,他陈锦显颠倒黑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你也不能说。一来,我没有十足地把握,二来,如果把事情说出去,引起无端恐慌,必定天下大乱。你明白了吗?”最后一句话,顾鑫掷地有声,惹得顾明琴打了个冷战,猛然间惊醒。 “孙女明白。” 今天一天,对顾明琴来说,太累了,困顿、乏力,由身到心。所以回到房间,倒在床上,没有解衣就闭上眼睛睡着了,睡得很沉。可不知为什么,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她又醒了。猛地睁开眼、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隐隐的有种感觉,好像是要有事发生,什么事? “呼啦--” 突然之间,耳边传来一声异动。什么声音? 迅速从床上翻身坐起,侧耳倾听,哪怕是屏住了呼吸,都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但顾明琴相信,刚才那阵响动并非自己产生的错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那个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明琴一面绞尽脑汁,思量着这个问题,一面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可让她奇怪的是,真的,再也没有了任何响动。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产生幻觉了?事到如今,顾明琴也不得不怀疑刚才的判断。一阵冷风吹来,逼得她打了个哆嗦,本能地掀开被子,准备重新躺回去睡觉。就在这个时候,脑中灵光一闪,她急忙站起身来,随便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夺门而出。 “咚咚咚,咚咚咚……”顾明琴一面用力地敲门,一面喊道:“二叔公,你开开门,孙女有事想问你……”无人回答,凑到门口,把耳朵帖在门上,仔细地听了听,却无任何声音,这让顾明琴心里的不安再次加剧,难道……她不敢多想,现在唯一要做的是把大门踢开。思及于此,她向后退了几步,就要撞击房门,就在这时,耳边却响起一个惊讶的声音— “顾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出什么事了?” “李姑娘?”回头看着来者,顾明琴也有些吃惊,李凤妹?她怎么也出来了?难道……“你刚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面对此问,李凤妹先是一愣,然后用力地点点头:“我就是因为听见声音才出来的,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老顾叔……”说着这话,女孩抬起头,看向前方那扇关闭的房门。 顾明琴却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种感觉,叔公好像是出事了。我刚才敲了半天,都没有开门,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说到这,再次把耳朵贴了过去,如刚才一般,听不见任何响动,“我打算把门撞开。” “我来帮你。”李凤妹也不多说,也不多问,拉着顾明琴向后退了几步,两个人一起用力,向那紧闭的房门冲了过去。 两次,三次…… 终于成功了,房门刚一撞开,就看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从窗户上闪了出去,李凤妹急忙奔过去,跑到窗户边,已经不见了踪影。向外望去,窗外漆黑一片,只是树影斑驳,哪里还有人影。跑的还真快,心里这样想着,李凤妹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叔公,你没事吧,你快醒醒,快醒醒……” 听到一声声疾呼,李凤妹急忙回过头去,果然看见顾鑫靠着床边的地上,闭着眼睛,身体歪着。顾明琴蹲在他身旁,热切的呼唤着,摇晃着他的身体。李凤妹急忙走过去,关切道:“怎么样,老顾叔没事吧?” 顾明琴抬头看她一眼,来不及作答。这时,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摇晃、呼唤,身边的老人发出一阵呻吟,嘴唇动了动,看样子是要醒过来的征兆,顾明琴自然是惊喜万分,待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她不由地凑了过去:“叔公,你好点没?” 老人看着身边的两个女孩,左看看右看看,将要开口时,却又禁不住重重地咳嗽。 “叔公,叔公,你没事吧……”顾明琴仍旧是急切的呼唤,并慌忙帮他拍了拍背。或许才意识到老人还坐在地上,便驾着他的胳膊,和李凤妹一起把她扶上了床。帮他盖好被子,并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给他服下。 “老顾叔,你没事吧?”李凤妹也坐在床边,拍着她的背,帮他顺气。看老人摇摇头,长吁一口气,好像是如释重负。便抬头,向顾明琴看了一眼。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01章 失落 顾明琴明白她的意思,感激地点点头。看样子,叔公已经恢复了一些,可以问话了:“叔公,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人……” “你以为呢?”顾鑫弯起嘴角,一阵冷笑。 “难道真的是……”顾明琴吃了一惊,不由地捂着嘴巴,和李凤妹互视一眼,真的是陈锦显的人,跑过来杀人灭口?想到这,震惊万分,恐惧万分。定了定神,回头看着顾鑫,本想把话问个清楚,也算是求证。不想,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已经开始解释了— “不是陈锦显,我敢肯定,他不会武功,手里也没什么高手,不可能是他。”顾鑫摇了摇头,否定道。停顿了片刻,算是休息,然后又接着说道,“刚才那个人,说话比较磕巴,不像是中原人,倒像是东丽人。” “东丽人?”听到这一答案,顾明琴更是瞪大了双眼,惊讶万分,不由地看向那李凤妹,居然是和自己一样的表情,惊讶、恐慌、不知所措。根据顾鑫前几次给她的讲述,东丽人在她的印象中,那就是狠毒、狡诈。如今东丽人出现在自己家里,对顾家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虽然弟弟妹妹已经安排到了城外的别院,陈锦显不一定知道;可不一定知道,不等于就找不到,不等于绝对安全。思及于此,顾明琴心里忐忑难安,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 “他们刚才想杀我,却没有动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正想着东丽人的可怕,顾明琴忽然听见此句,不由地一愣,回过神来,望向老人,对方也看着自己,眸子里写满了殷殷期待。从他的眼神中,顾明琴仿佛读出了什么,正准备作答,旁边的李凤妹却在此时,先自己一步开了口— “是因为那个秘方?”李凤妹激动地答道,目光一眨不眨,望着面前的老人,期待他的肯定。 没想到这话让李凤妹说了,顾鑫皱起眉头,略略有些不满,却并未呵斥,只是点点头,认可她的回答:“不错,就是因为那个秘方,刚才那个东丽人一直在逼问我,解药的秘方,我什么都没说,哪怕他是以性命威胁。”重咳几声,抚了抚胸口,帮自己顺气,“除此之外,我还告诉他,那个秘方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人知道。杀了我,他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他会相信么?”顾明琴表示怀疑、表示担心。 顾鑫笑着摇摇头:“有什么不相信的,本就如此。丫头,我问你,到现在为止,我和你说过那个秘方到底是什么没有?” 面对此问,顾明琴先是一愣,仔细一想,确实。顾鑫的确是告诉了自己当年的事,尤其是这个顾氏是如何发家、如何闻名乡里,可使之名扬天下的根本原因—那个解毒秘方到底是什么,顾鑫却始终没有告诉自己。只是……“当初的解药唾手可得,你不是说,得到了解药就可以知道秘方的密码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们还来找我干什么?”顾鑫反问。看见顾明琴身体微震,抬头望着自己,有些惊讶。他平静地点点头,接着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最新研制出的毒素并不能完全抗衡我手里的解药,也就是说,他们的毒素,如果想要解除,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我刚才和那个人说,虽然解药的秘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但顾家只要有一个人逃出生天,就会找到秘方,研制出解药。我看得出,刚才那个人对我的说法也是摸不准,所以始终没有杀我,只是威胁我;也不敢对你动手,怕我一怒之下,来个鱼死网破,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老人说到这,长咳不止。顾明琴急忙帮他拍了拍背。 缓和了片刻,老人又接着说道:“当然,刺客能这么快离开,还要感谢一个人……” “还有第二个人?”听了这话,顾明琴更是吃惊。没想到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家里来了这么多人。这么说来,这个顾府还安全吗?“他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反正他刚才就在窗外晃了一下,那个刺客看见他,就把我打晕了……”顾鑫说到此,不由地回头,看向窗外的漆黑一片,禁不住蹙起眉头,显然是在思考,那个人是谁。 顺着他的目光,顾明琴也看向窗外,那里树影斑驳,安静的出奇,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异常。仿佛与他们而言,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顾明琴却不敢相信,叔公只是在开玩笑,毕竟自己亲眼所见、刺客夺窗而出的那一幕,顾明琴看得真真切切;除此之外,因着他刚才说的话,顾明琴还有一个大胆的揣测— “会不会是那个白公子?”顾明琴问着,不由地回头,转向身边的李凤妹,本以为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不曾想,听到此话,那李凤妹却是激动不已— “什么,白大哥来了?他在哪儿,他在哪儿……”李凤妹兴奋地四处张望,似乎希望看到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只可惜,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个,并无旁人。女孩左看右看,找不到答案,最后把目光落在床上的那位老人身上,摇着他的胳膊,急切地追问,“老顾叔,你看到白大哥了吗,他在哪儿,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眼睛瞪的大大的,写满了期望。 被她晃得有些头晕,顾鑫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停下。抬头看她一眼,面露难色:“李姑娘,我没见过那个什么什么白公子,只是听明琴说,他救过她们的命。”抬头看了眼顾明琴,然后才接着说道,“刚才确实是有一个人在窗外晃了一下,然后刺客就把我打晕了,我也没看清……” “哦。”李凤妹低低地应了一声,把手放下,垂下头来,默默地叹着气。 看到她这般,顾鑫便向顾明琴使了个眼色。这时候让她开口比较好。 顾明琴自然明白,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温和的劝慰道:“李姑娘,你别担心,依我看,白公子没有现身,或许也是为了保护你。毕竟,刺客是一个东丽人,武功高强,不容易对付。万一那人挟持了你、威胁他,你让他怎么办?又要保护你、又要对付敌人,左右为难。我相信这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我说的对不对?” 初听此话,李凤妹好像是有点吃惊,猛地抬起头,看向那顾明琴,对方也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然。李凤妹忽然觉得这女孩把自己看透了,顿时有点不知所措,急忙垂下头来,好一会才重新抬起。左看看右看看,才说道:“既然老顾叔并无大碍,我就不打扰了,先回房去了。”路过顾明琴身边,向她点头示意,擦肩而过,离开了顾鑫的房间。 目送着女孩失落的背影,顾明琴长叹一声,感慨万千。作为女人,她理解她的心情,可那又如何?这种事,关键问题还是在那个白沐秋的身上。白沐秋不愿意为她而留,谁也无能为力。只不过这个“不愿意”,到底是身不由己,还是另有原因,除了当事人,恐怕谁也猜不透。 一声轻咳引得顾明琴重新回过神来,回头看去,就看见叔公一手撑床、以手抚胸,长咳不止,紧闭的双目显示出他的痛苦不堪。 “叔公……”她急忙喊了一声,冲过去扶着他,递过去一杯水让他喝了,并帮他拍着背,“叔公,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喝了水,顾鑫长松一口气,顺着她的力量,慢慢地靠在床上,轻轻地摆摆手,似乎在告诉她,我没事,你别担心。但却过了好久,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抬头看着顾明琴,蹙眉问道:“真的是那个白公子?” 面对此问,顾明琴先是一愣,而后哑然失笑:“叔公,你不是说那个人一晃而过,没有看清吗;再说了,我也是刚刚进来,你还看见他一晃而过,我连晃一下都没看见。” 顾鑫听罢,怔了怔,随后拧起了眉头,不无怀疑地说道:“这个白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来无影去无踪?把那个李姑娘一个人留在此地,然后消失不见,连个影子都没有露。而现在,却又好像是形影不离,他是又回来了,还是根本就没有离开啊?”抬眼看着顾明琴,希望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回头看了眼关闭的房门,顾明琴叹息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个李姑娘,我也问过几次,如果不是她装的太像,就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而且刚才的情景,你也看见了。没见到人,是多么的失望、多么的懊恼。我觉得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收回目光,对着老人,顾明琴接着道:“依我看,不管那个白公子是刻意留下,还是去而复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好像都和东丽人有关,他好像是为了对付东丽人。” 顾鑫仔细想想,不由地点点头,对于她的话颇为赞同。叹息一声,又道:“好了,那个什么白公子的事,暂且不提。今天晚上东丽人没有杀我,是为了那个秘方。东丽人没有动手,陈锦显自然也不敢妄动。不仅如此,为了得到那个秘方,他陈锦显说不定还会想尽办法跟我们搞好关系,尤其是岳成。”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02章 不安 “叔公,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尽早安排岳成入京,尽可能不给他们机会碰面。” 顾鑫点点头,支持她的安排:“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何东。陈锦显肯定会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这样杀害家梁的罪名,说不定就落到了何东一个人的头上……” “何东会认吗,那可是死罪……” “有东丽人撑腰,他陈锦显什么干不出来?”顾鑫轻蔑的一声冷哼,双手握拳,重重地砸在床板上,面色扭曲,露出愤愤的表情。平静了一会,他抬头看向顾明琴,接着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将秘方的事说出来,甚至于陈锦显暗中和东丽人勾结之事,你也只字不能提,你明白了吗?” “叔公……”听了此话,顾明琴震惊万分,前一个条件她理解,毕竟事关重大,说出来容易引起恐慌;可陈锦显勾结东丽之事,本来就是投敌卖国的龌龊肮脏之事,这样的事,凭什么要为他保守秘密?这不是助纣为虐吗?顾明琴这样想着,就要把话说出来,回头,却见顾鑫轻轻地摆摆手— “丫头,你别着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件事不说,我也有我的考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顾鑫严肃地说道,“其一,陈锦显和东丽人勾结之事,我们虽然是心知肚明,可有证据吗?没有。如果无凭无据,贸然说出,对方倒打一耙,我们反而会陷入被动,如果再被对方颠倒黑白,我们恐怕就有嘴说不清了,那个吴大人和谁是一伙的,你不会不知道吧?”说着,深深地看着顾明琴。 见她点点头,看来是明白了,顾鑫于是就接着说下去:“还有,就算对方没有反咬,我们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他陈锦显也不会放过我们。原来是猜测、不敢肯定;现在肯定了,我们知道他们的秘密,你觉得他们会坐以待毙吗,他陈锦显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 看了一会女孩,顾鑫收回目光,以手掩唇,咳了几声,把手拿开,才接着说道:“丫头,我和你说这些,是想提醒你,不管明天发生什么事,那何东认罪也好,不认也好,坦白也好,不坦白也好,你一定要冷静,记住我说的话,不该说的别说……”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陈锦显逍遥法外、爹爹就这么白死了吗?”顾明琴眼中含泪,心有不甘。 “何东是抛尸之人,并非无辜,一命抵一命,也算是老天开眼。至于他陈锦显,现在还不是时候。”提起这件事,顾鑫也是目光恨恨。回头看着女孩,见她紧抿双唇,脸上尽是不甘之色,想是误会了,便急忙安慰道,“丫头,你不用担心,那个陈锦显作恶多端,我是不会放过他的。吴天石和他勾结、沆瀣一气,通过他,根本就不可能把他拉下来。还有一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医者大会,如果在那个时候,将他不经允许、擅自拿病人进行新方实验,我管保他身败名裂、吃不了兜着走。” “真的有把握吗?” “走着瞧吧。我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说到这,老人深深地看着顾明琴,希望她理解。 顾明琴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大局为重的道理,便点点头说道:“叔公,你放心,孙女自有分寸,会把事情处理得当的。”但见老人闭上眼睛,安慰般地点点头,形容有些疲惫,便不忍打扰。只是说道,“时间已是不早,叔公刚才受惊了,既然刺客不会再来,叔公就早点休息吧。” 老人闭着眼睛,微微颔首,掀开被子就要躺下。顾明琴急忙走过去帮忙,帮老人盖好了被子,准备走时,却被老人拉住了胳膊,回头看去,老人已经睁开了双眸,看向自己,再次叮嘱道— “明日或见分晓,不管结果如何,切不可冲动行事。”显然,顾鑫仍旧放心不下,于是再度叮咛。 顾明琴抿着唇,微微一笑,拍着他的手安慰道:“叔公,你就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大局为重。”对方闭上眼,欣慰地点点头。顾明琴趁机移开他的手,放入被窝,再次为他掖了掖被子,转身出门,然后便无声无息的为老人关上了房门。 感觉到什么,顾鑫缓缓地睁开双眼,抬眼望去,房门紧闭,顾明琴已经离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微微拧眉,似陷入了沉思…… 离开顾鑫的房间,顾明琴抬头看看,走廊上安安静静,别无他人。此时才突然忆起,家人都被自己送入城外别院,目前,家里就剩下自己、顾鑫、李凤妹,毫不冷清。不知弟妹在别院如何,安不安全?顾明琴突然有点后悔将一家人送入别院,好歹一家人在一起,互相之间总有个照应,也好过一天到晚提心吊胆。 不过,按照顾鑫的意思,敌人在没有得到秘方之前,应该不会做出灭门惨案这样的事情来,最起码,顾家还是安全的。只是自己心里放心不下年幼的弟妹,也让她对早晨的大转移,产生了怀疑,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她觉得自己必须找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人好好的商量一下。 叔公吗,已经休息了,再加上年纪偏大、受了惊吓,好不容易睡着了,此时再去打扰,似乎不太合适。现在看来自己只有一个选择…… 看了看前方的路,顾明琴轻叹一声,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还是算了吧,她对自己说。已经是晚上了,说不定那个李凤妹回到房间里,就已经休息了,此时再去打扰,似乎也不太合适。毕竟人家是客人,而且没见到那位白公子,必然是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此时去打扰,姑娘有心事,在自己面前,恐怕也说不出什么。 思及于此,顾明琴打了个哈欠,反身走向自己的房间。不知为什么,这一路上,顾明琴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附近有人。好像,好像就在自己身后。可每每回头看去,却又空无一人。是自己多心了吗,还是那个刺客,亦或是那白沐秋、白公子? 回过身去,后退着,打量着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可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明明是自己的府邸,自己最熟悉的环境,却让顾明琴一时间恐怖又害怕。来不及考虑缘由,她迅速转过身,仓皇而逃,向着自己的房间。好几次被自己绊倒,却来不及多想,爬起来接着跑……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钻进去,关上房门,靠在门上,沉重的喘息着。 过了好一会,沉重的呼吸慢慢地平息,她转过身,重新打开房门,拉开一条缝,向外张望。门外安安静静,除了树影斑驳,没有任何异常。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顾明琴长松一口气,重新关上了房门,以手抚胸,慢慢地让自己平静。 待得冷静下来以后,顾明琴不由地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在怕什么?怕鬼,怕陈锦显,怕东丽的刺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头有点昏沉,可能是起来的太猛了。顾明琴以手扶额,慢慢地走向床边,闭着眼,凭感觉,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虽然是闭着眼,顾明琴却不敢真睡,毕竟家里出现了刺客。虽然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可自己也要惊醒着,准备着,避免再度发生意外。 就这样,顾明琴一晚上似睡非睡,早上起来有气无力,吃饭的时候也是无精打采。顾明琴如此这般,让顾鑫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自己是不是和她说的太多了?本来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花季少女,自己却害的她因为家族之事,明日提心吊胆、瞻前顾后,是不是自己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家族存亡、荣辱,这么大的责任不能、也不应该由她承担。可问题是,在顾家,自己真的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扛起顾氏重任的族人。顾家栋、顾家韦都不行。 “叔公,我想等一会去把明音、岳成他们接回来。”放下碗筷,顾明琴同顾鑫商量。见他蹙起了眉头,似是不满,便继续解释道,“叔公,你别误会,不是我不想保护岳成他们,而是觉得城外别院也不是安全之地,东丽人那么厉害,难保他们找不到,毕竟那么多人呢,想藏也藏不住。还不如一家人在一起,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叔公?” “现在你是一家之主,这样的事,由你决定吧。”顾鑫淡然地说道,好似并不在意。 “叔公?”顾明琴有些吃惊,老人的意思是,给自己放权? 顾鑫抬了抬手,示意她冷静,然后轻叹一声说道:“昨晚出事以后,我仔细地想了想,像现在这样,一家人分在两个地方,的确是不合适。表面上确实是保护了他们,可实际上,城外别院也不是什么秘密居所,想要找到,也不是难事,何况东丽人本来就厉害……”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03章 再上公堂 说到这,老人咳了起来,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才接着说道:“你说得对,这个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尤其是在城里,越是这样,敌人越不敢轻举妄动。反而到了城外,人迹罕至,如果出了什么事,倒真的不容易被发现。那个时候吴大人只要说一声‘山贼所为’,就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这么说,叔公是同意我把岳成他们接回来了?”顾明琴惊喜万分,两个人想到一块去了。对此,她急忙站起身来,“那我现在就去……” “你就不要去了,我等会自己去接他们。”顾鑫伸出手,拦住了她。见她满脸不解,点点头又说道,“昨日公堂上的事并未结束,陈锦显若是想速战速决,必然会立即出手,结束此案。尤其是昨晚上的刺杀没有成功,陈锦显必然是想尽快推卸责任,重新赢得我们的信任。说不定今日就会有结果。” “今日?”顾明琴皱起眉头,表示怀疑。对面的老人还没来得及解释,门外就响起了“梆梆梆”的敲门声。 “这么快就来了,他陈锦显果然是等不及了。”顾鑫冷笑道。 顾明琴回头看去,才发现老人的笑容有点苦涩。想到他昨晚的叮嘱,心里颇不是滋味。看来陈锦显真的是要推卸责任了,难道爹爹就白死了么?想起爹爹尸骨未寒,顾明琴心中一阵滚烫。微微张口,本欲说些什么,却发现老人一直在对自己使着眼色,顾明琴知道,他在催促自己去开门。 顾明琴无奈,轻轻地叹了一声,返过身,向大门走了过去。 “顾小姐。”来人是一位面生的男子,从他的装扮上可以看得出来,是一个衙役。他对着顾明琴微微拱手,算是行礼。 “这位官爷。”顾明琴屈身回礼,“不知道这位官爷突然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不敢,卑职是奉了吴大人的命令,前来请顾大小姐前去,核查顾大夫的死亡真相。” “死亡真相?家父的死因查清楚了?”顾明琴瞪大了双眼,故作惊讶,心里却暗暗地嘀咕,叔公猜得真准。 那个衙役点点头:“不错,案犯何东已经交代完毕,只不过有些事情,还需要顾大小姐前去核实。吴大人知道顾大小姐千金之躯,特命卑职准备了软轿,护送顾大小姐一路前行。顾小姐,你请。”说完,侧过身去,指了指前方。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四人小轿。看得出,那个吴天石这一次确实是“请”自己过去。相比昨日威胁自己、要把自己关入大牢,甚至是杀人灭口,眼前这次的相请,甚至可以说是在讨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到底是他吴天石的意思,还是陈锦显的巴结? 不由地回头,看向客厅里的那位老人,对方冲自己微微点头,神色意味深长。有些事,两人心照不宣。 “顾小姐,顾小姐……”衙役见顾明琴半天没有反应,便轻轻地唤了几声。 急忙回过神来,冲着那衙役微微一笑,顾明琴说道:“吴大人有心了,这位官爷辛苦了。”说罢,掀开帘子,上了轿。 “起轿。”那个衙役大喊一声。四个轿夫马上抬起轿子,稳稳当当的往前走去。 顾明琴坐在轿子里,掀开帘子看向窗外,此时,顾鑫已经出了顾府,站在府门口,目送着自己离开。他眉头紧蹙,脸上写满了担心,写满了不安。顾明琴不知道他是担心吴天石、陈锦显联合起来为难自己,还是害怕自己一时沉不住气,说出不该说的秘密? 轿子越走越远,渐渐地看不到了。顾鑫无奈之下,收回了目光,仰天长叹,思绪万千。 “老顾叔,你别担心,顾小姐一路上有人保护,安全不是问题。” 听见声音,老人收回思绪,回头看去,那个叫李凤妹的女孩已经站在了自己身旁。蹙眉打量她一番,禁不住问道:“那位白公子真的只是想对付东丽人吗?” 李凤妹听闻此话,不觉一愣,看着眼前的老人,也不由地蹙眉,陷入了矛盾。对于白沐秋,她是深信不疑的,哪怕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可她愿意相信,他是个好人。只是别人问起他的目的,她却没办法非常肯定的告诉别人。 “我也不知道。”她摇摇头,抿了抿头发,低声说道。抬起头来,面对老人怀疑的目光,她不得不再度解释,“老顾叔,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说的是真的,我根本就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觉得是他救了我,他一路上都在打听东丽人的消息,都在为我求医。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和我一样的。想当初,我眼睁睁地看着爹娘死于东丽人的屠刀,我对他们恨之入骨。” 说到这,李凤妹紧握双拳、咬牙切齿。 看她这副模样,顾鑫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这个女孩应该是一个有幸逃离东丽人魔掌的幸运儿。只是,那个白沐秋是什么人,也是这样吗?顾鑫没办法下定论,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此人,哪怕是昨晚上,如果真的是他,给自己留下的也是一个一晃而过的身影……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刚才说的,我谢谢了。只要明琴无事就行了。”顾鑫说着,看着女孩,面露真诚之色,轻轻地点点头。不一会,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又说道,“好了,我要去接岳成他们了。这个顾家,暂时麻烦了。李姑娘,希望我可以相信你。” 李凤妹平静地点点头:“老顾叔,承蒙救命之恩,小女感激万分,老顾叔有事就去吧,家里交给我,你尽管放心。”说着,冲他福了福身子。 见这个女孩恭敬有礼、谈吐得体,顾鑫禁不住连连点头,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到了县衙门口,下了轿,一眼就看见那个见方敏的捕快站在门口,似乎准备下来。看见自己,他好像是愣了一下,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快步下台阶。就在两人擦肩而过之时,顾明琴突然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 “昨晚上有刺客盗案卷,没有成功;刚刚得到的消息,何东的家人昨晚上连夜离开了沪城。” 听了这话,顾明琴微微一愣,急忙回头,恰巧,那个方敏也回头,四目相对,方敏意味深长。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去。怎么回事,今天的审案他不参与?抬头望去,男子越走越远,背影落寞;但他刚才的话却是萦绕脑海、挥之不去。 何家人离开沪城?为什么,这么突然,谁安排的,目的何在?答案不言自明。顾明琴此时不得不再次佩服顾鑫的先见之明,一切都猜中了。只不过真的要为了所谓的秘密让陈锦显逍遥法外、让父亲死不瞑目吗?顾明琴承认,顾鑫说得有理,可她仍旧是不甘心。怎么样才能在既不点出陈锦显勾当的情况下,让何东自动承认是受人指使?或许方敏刚才的提醒,让顾明琴获得了一些新的灵感。 “顾小姐,顾小姐……”看顾明琴站在原地,半天不动,身旁的衙役又轻轻地唤了几声。 “哦,对不起,对不起。”顾明琴回过神来,急忙道歉,随着他向衙内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故作随意地问道,“我看那个方捕快好像是要出去,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可能是去了城外后山吧。这些日子以来,后山上不太平,经常有强盗土匪出没,抢劫杀人,无恶不作。吴大人也是焦头烂额。还好,方捕快来了。方捕快武功高强,仅凭一人之力就可以对付那些强盗土匪。所以如果有人报案,一般情况下,吴大人都会让方捕快亲自过去查看。”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顾明琴微笑着点头,表示明白了。心里却不以为然,真巧啊。如果没猜错的话,肯定是那吴天石知道方敏一心帮着自己,担心方敏坏了他的好事,才找了个借口,将他赶出县衙。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方敏临走之前却把最重要的信息告诉了自己。就凭他刚才那句话,顾明琴有理由相信,自己完全可以让那个何东百口莫辩。 “威----武” “民女顾明琴拜见县令大人。”顾明琴看着吴天石,微微屈身,行了个礼。 “顾小姐请起。”吴天石抬了抬手,让顾明琴站起来,然后一拍惊堂木,“带人犯和证人。” 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愣了愣,什么,还有证人?脚步声响起,回头看去,只见那何东踢踏着脚镣,低垂着脑袋,无精打采一般走入公堂。看到他这副模样,顾明琴有一种感觉,叔公猜对了。不仅是他,在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人,陈锦显和陈思婉。怎么会是他们,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证人? 回头看去,只见那吴天石捋着胡须,和陈锦显相视而笑,意气风发。看来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好一个沆瀣一气,顾明琴一时气愤,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哪怕是指甲钳进肉里,她都一声不吭。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忍耐,否则就不可能把陈锦显拖下水。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04章 认罪 “草民见过吴大人。”何东跪下身子,以头伏地。因为带着脚链,轻轻一动,就可以听见“呼啦,呼啦”的噪音,传入耳膜,让顾明琴觉得有些刺耳。 “大胆刁民,居然敢图财害命,好大的胆子?快快将你如何害死顾家梁,如何将他推入悬崖、企图毁尸灭迹,一切的一切从实招来。”吴天石重重地一拍惊堂木,冲着何东大声质问。余光却悄悄地飘向顾明琴,见她面色平静、毫无反应,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回事,难道她不相信? 和昨天一样,何东先是大声疾呼:“县令大人,青天大老爷,草民冤枉啊,草民没有杀人……” “你还敢喊冤?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昨晚上在监牢里,你是如何向本官承认谋财害命一事的?快快快,当着顾小姐的面,重复一遍。”吴天石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让他惊讶的是,顾明琴还没反应。重重地咳了一声,似要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又说道,“本府这么多年的原则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你老实交代,真心悔过,本府就会为你求得顾小姐,放你一条生路。” 吴天石说罢,又看了眼顾明琴,对方还是没反应,仿佛自己刚才的话与他无关,而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旁观者。 “我……”何东皱起眉头,咬着唇,好像是矛盾万分。悄悄侧目,看向旁边的顾明琴,暗自揣测,她真的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吗?正想着,重重的一声咳嗽吓得他差点跳了起来— “还不赶快从实招来,难道还要本官一句一句地亲口把你昨晚上的交代口述出来么?”吴天石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无声无息的发出警告。 身体猛的一颤,何东抬起头来,刚好对上吴天石警告的眸子,他知道,不能耽误了,可他不甘心。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立于身边的老板陈锦显也开口催促地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什么地方得罪顾大小姐了?赶快从实招来,赔礼道歉,认个错。顾小姐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之人。只要你诚心诚意道个歉,我相信顾小姐必定会大人有大量,对你既往不咎的。我说的对不对啊,明琴侄女?”陈锦显说着,乐呵呵地向着顾明琴扬了扬眉,仿佛真的是一件大不了的事。 顾明琴回头,看他一眼,冷声反问:“人命关天之事,也可以既往不咎吗?” “什么,人命关天?”好像是震惊不已,听到这话,陈锦显马上捂住了嘴巴,满脸惊恐。回头看着何东,扯扯他的衣服,急切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什么人命关天,难道你杀了人?”说着这话,陈锦显“惊恐万分”似的连连后退,回头看着女儿,两个人皆是惊讶之色。 “陈大夫,你有所不知,这个何东涉嫌杀害顾氏医馆当家人顾家梁,并抛尸崖底……”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陈锦显一脸茫然的频频摇头,显然是无法相信。回头看着女儿,女儿也是如此。陈锦显突然间激动起来,一把冲过去,抓住何东的衣领,激动万分的质问道,“告诉我,家梁兄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家梁兄是我的结拜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他,家梁兄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我我我……”何东一脸恐慌,被他抓着,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神射向吴天石,发出求救信号。 “陈大夫,快住手,快住手……”吴天石一声声疾呼,本能地站起来,走了两步,或许是意识到自己一方县令的身份,便重新退了回来,一拍惊堂木,命令属下,“来人啊,还不赶快将陈大夫和案犯分开。”待得衙役们把两个人分开,吴天石又“好心好意”地安慰陈锦显,“陈大夫,你先不要着急,不要生气,待得本官询问完毕,你自然可知其中缘由。” 陈锦显向后退了几步,急促的呼吸声掩不住他激动的心情:“好,草民信得过大人,就请大人将此事问问清楚。此人丧心病狂,杀害家梁兄,简直是罪无可恕,还请大人依法处置、切不可姑息啊。”说出这话,陈锦显的表现是悲痛欲绝,令人动容。又回头看向顾明琴,好像允诺一般地说道,“明琴侄女,你放心,你陈叔叔在这里一定会请求吴大人秉公执法,为家梁兄还一个公道。” 顾明琴听到此话,什么也没说,只是侧目睨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过头去了。 顾明琴的这番态度让陈锦显一时捉摸不透,这个女孩怎么如此冷静,吴天石不是和自己说,昨日还哭天抢地的吗,怎么现在却又……悄悄地抬起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吴天石,对方也皱起眉头,暗暗地向自己摇头,他也不知道? “咳”一声轻咳响起,逼得两人同时回头,循声望去,看向那顾明琴— “吴大人,可以开始审案了吗?”抬头看他,顾明琴慢悠悠地问道。 吴天石听到这话,才好像是恍然惊醒般地点点头:“对对对,顾小姐说的是,顾小姐说的是,应该审案了,审案了。”转而却安慰陈锦显,“陈大夫,你放心,案情关系重大,本官一定会调查清楚,秉公处理,还顾大夫一个公道,也给顾小姐一个妥当的交代。”说到这,再次去看顾明琴,对方竟然没有反应,这让吴天石心里有些忐忑,这丫头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多谢大人,大人秉公执法,乃万民之福。”陈锦显刻意恭维道。四目相对,吴天石眸子里的不安和疑惑,他看明白了。冲他微微颔首,按计划行事,没问题的。 既然陈锦显这样说了,吴天石也就放了心,不再理会那面无表情的顾明琴,只是看着跪在堂下的何东,重重地拍着惊堂木,呵斥道:“大胆刁民何东,你杀害顾家梁、并且抛尸崖底一事,本官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证据确凿。本官此时问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盼望你坦白从宽。如果你还不知好歹、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本官法下不容情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何东重重磕头,显得诚惶诚恐。抬起头来才对吴天石说道,“吴大人,小的真的不想杀他,只不过是一时失手,酿成大祸。小的只不过想和顾大夫借点钱,谁知道那顾大夫为人小气,草民求了他半天,他却一文钱也不愿意借给草民,草民一怒之下,就,就,就……” 吴天石听罢,冷哼一声,呵斥道:“荒谬,简直是荒谬至极。沪城谁人不知顾大夫乐善好施、行善积德。别的不说,每月一次的义诊都不知道救活多少人命,在钱财方面,更是出手大方。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他怎会袖手旁观、无动于衷?”说到这,又禁不住悄悄去看顾明琴,对方仍旧不言不语,静静地看着。女孩越是如此,吴天石心里越是疑惑,自己都快把顾家梁恭维成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这女孩怎么还没有反应? 陈锦显一听这话,急忙点头附和道:“吴大人说的是,家梁兄悲天悯人之情,实在是让人佩服。若是知道他人有难,怎会袖手旁观?”说着,陈锦显眉头皱起,万分不解。回头看向何东,又问道,“平白无故的,你为什么要找家梁兄借钱?你是我陈氏医馆的掌柜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自认平日里待你不薄,若你家中有什么困难,我也从未袖手旁观过。你要钱,和我说一声就是了,何必去麻烦家梁兄?你找他要了多少钱,准备干什么用?” “我我我……”何东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来。就在此时,忽听“啪”的一声— “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是何情况,还不快从实招来。”吴天石厉声质问,这一声厉喝,吓得何东连连磕头求饶—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什么都说,什么都说。”何东浑身颤抖,磕头不断,好不容易停下来,抬起头,看看身边的陈锦显,又看向吴天石,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启禀大人,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一开始的时候,小的真的不想杀人,只是想要钱……” “小的平日里没什么喜好,从医馆里下了班,就喜欢去一些赌场,和人玩两把,换换心情。半年前,小的手气不顺,一下子输出去三百多两……”说到这,何东好像是做贼心虚一般,压低了声音,悄悄侧目,看向旁边的顾明琴,看看她是什么反应。不曾想,女孩根本就没反应。 一声轻咳惹得何东打了个哆嗦,急忙回头,只见那吴天石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自己。何东知道,今日今时,自己的身家性命就掌握在此人手里了。慌忙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继续:“这半年来,小的惶恐不安,债主日日逼迫,可是三百两银子,小的哪里一下子拿的出来啊?实在没办法了,小的只好向同去赌场的顾大夫求助……”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冷笑—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05章 不信 “荒谬,简直是荒谬至极。你去赌场挥霍钱财也就罢了,家梁兄为人正直、高风亮节,怎么会去那样的地方?何东,奉劝你一句,你可不要为了一己之私,将他人拖下水。如此污蔑家梁兄,我陈锦显第一个饶不了你。”说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显然是充满了警告和威胁。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吕老板,顾大夫在他的赌场里已经呆了五六年了,赌场里的人都认识他,只是他不让说……”何东急切地解释道。 “无耻,无耻至极。”陈锦显好像是义愤填膺,回过神来,向着吴天石“扑通”一跪,恳切地说道,“大人,这个何东就是个无耻小人,自己贪婪赌博不说,回应栽赃嫁祸他人……” “我没有,我没有,我说的句句属实。吴大人,陈大夫,事到如今,草民还要说假话、诬陷他人,意义何在啊?”何东急忙分辩。 陈锦显丝毫不以为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家梁兄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不信,可以让赌场的吕老板过来,我们当面对质……”何东急切万分,对着吴天石连连磕头。 陈锦显也不甘示弱,向着吴天石抱拳一拜:“大人……” “好了,不要再说了,此事真假,本官心中自有结论,用不着你们俩个在这里提醒本官。”吴天石拍了惊堂木,不耐烦地说道。皱起眉头,向顾明琴看了一眼,见她没有反应,不由地撇了撇嘴,回过头来,向何东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因为顾家梁不愿意借钱给你,所以你就杀了他……” “大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小的对天发誓,小的真的不想杀人,这只是个意外……”何东拼命地想要分辩,可吴天石却不理会他这一套—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顾家梁总是死在你手里的。这一点,你不得不承认吧。” “我……”何东似乎还要分辩,余光中,陈锦显神色冷漠,透露着警告和威胁。何东咬着唇,好像是矛盾了半天,随后轻应一声,默默地低下头来。 终于承认了。吴天石此时也舒了口气,只要他承认,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暗暗地和陈锦显目光交汇,怕他人看出破绽,很快收回。一拍惊堂木,正色质问道:“何东,既然你已经承认,顾家梁是为你所杀。那你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将你如何害死顾家梁,如何将他抛尸崖底之事一五一十,细细说来。” “我……”何东支支吾吾,眉头蹙起,矛盾万分地看着众人。最后,好像是屈服了一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来,无精打采的低声交代,“那天晚上,我请顾大夫去家里喝酒。因为我赌博一事不愿意让他人知晓,所以在这之前,我还特地把夫人赶回了娘家。所以,当天晚上,家里就剩下我和顾大夫两个人……” 说到这,何东抬起头,看了看周围众人,尤其是顾明琴。见他们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下去:“酒过三巡,我趁着顾大夫微醉,向他提起借钱一事,没想到他死活都不同意,居然还让我赶快远离赌场。什么人嘛这是……”说到这,何东一声冷哼,好像是气不过。 “何东,你什么意思,顾大夫让你远离赌场,也是为你着想,你怎可怀恨在心,难道他说的不对?”吴天石反问,显然对于他的说辞很是不满。 何东诚惶诚恐,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说到这,抬头看着吴天石,面露难色地点点头,“大人说得对,小的也知道,顾大夫是为了小的,说的句句在理;小的也知道,痴迷赌博,害人害己。可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债主天天上门,小的惶惶不可终日,如果不还钱,小的就过不了踏实日子啊,大人。”说到这,又是重重地一磕头。 抬起头来,摸了摸眼泪,何东接着说道:“小的哀求顾大夫,先借钱给小的,小的把钱还了,欠他的钱,以后慢慢还。小的在他面前,甚至是诅咒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去赌场,踏踏实实工作。没想到他顾家梁居然铁石心肠,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是一分钱也不借。甚至还威胁小的,如果小的纠缠不休,就把小的暗中赌博一事,告诉陈大夫,把我赶出陈氏医馆……” “吴大人,你有所不知,何某上有老下有小,全靠何某在医馆里打工挣钱、补贴家用。若不是为了一家人过好日子,小的就算是死,也不会去和那赌场沾一点边。如若顾大夫告诉陈大夫,小的嗜赌成性,将小的赶出医馆,小的一家人定然会流落街头、饔飧不饱啊……”何东说着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 “就是因为怕他告密,所以你才杀了他?”吴天石又接着问道。 慌忙摆了摆手,何东急切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这只是个意外。”咽了咽口水,何东低下头去,继续故作平静,“顾大夫威胁我,我也威胁他。我说,如果沪城人知道,有口皆碑的顾大夫是一个嗜赌成性的亡命赌徒,后果如何?听了我说的话,顾大夫非常生气,举起手就要打我。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就和他打了起来。趁他不注意,推了他一把,顾大夫站不稳,一下子倒在了椅子上。” “刚开始我也累了,就没理他;后来回过神来,就和他说话。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我觉得不对劲,就回头看他,才发现他瘫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急忙走过去,唤了几声,也没反应;不得已,摸了摸他的鼻息,才知道,才知道……”紧张万分,一时间,何东身体颤抖不止。 “死了?”吴天石站起身来,身体前倾,好像是要凑近他。 何东面露难色,瞧了眼旁边的陈锦显,认命般地点点头。 吴天石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像是下意识的,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对方依旧面色平静、并无反应。这个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刚才的话,对她一点作用也没有?顾明琴没反应,吴天石只得再次把目光落在“老实交代”的何东身上,“好一个何东,害死了人,居然还自称冤枉,居然还说这是个意外……” “大人明鉴,这确实是个意外,我只是轻轻地推了他一把,他也推了我一把,我都没事……” “你是什么人,怎么能和顾大夫千金之躯相提并论?好不知廉耻。”吴天石冷哼一声,显得不屑一顾,并轻轻地瞟了他一眼。见他还要分辩,轻轻地一挥手,不让他开口,只是接着问道,“既然你觉得顾大夫的死只是个意外,为什么不喊人相救,反而要将他推入悬崖?杀人灭口,你是何居心?” “大人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迫不得已啊。”何东又是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来,接着解释,“顾大夫死在小的身边,死之前,又是和小的在一起喝酒。不管他的死和小的有没有关系,小的都是说不清楚的。弄不好顾家人告上公堂,让小的偿命,小的就算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啊。而且如果让陈大夫知道小的平日里去赌场,必然会将小的赶出医馆。小的无所谓,只是不愿意让家人饿死街头……” “所以你就想到了毁尸灭迹之策,将顾家梁的尸体带到城外,扔下悬崖?” “我……”何东好像是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承认。可就算是没有回头,也可以感受到身后那道凌厉的目光,来自于陈锦显。虽心有不甘,却也清楚,家人在他手里,若不认罪,对家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到这里,匍匐在地,重重磕头,“小人该死,罪该万死啊……”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顾家梁是为你所杀?”吴天石又求证了一句,看他跪在地上,痛哭不已,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动了恻隐之心,只是刹那间便恢复了常态,点头说道,“事到如今,案情已经明了,何东因为借钱不得,狠心杀害顾家梁,证据确凿、并无异议……” “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不是故意的,这是个意外啊,大人……”何东磕头如捣蒜,哭喊着,做最后的挣扎。 “冤枉?不是故意的?刚才的话,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吴天石冷笑着提醒,对方一愣,猛地抬头,好像是手足无措一般,望着自己。吴天石冷哼一声,也不理他,扭过头去,一拍惊堂木,“本官宣判……” “我不相信。”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响彻这偌大的公堂。声音不大,却是振聋发聩,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此时,所有人都回头看去,望向发出声音的那个人—顾明琴。 顾明琴也毫不示弱,抬头挺胸,坦然面对众人的目光,目视前方,正色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县令大人—吴天石,非常平静地说道:“启禀大人,小女对于这个何东刚才所言,俱不相信,一个字,一句话,都不相信。”说完以后,轻轻地摇摇头,好像是为了说明这句话。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06章 另有其人 “你不相信?”吴天石皱起眉头,好像是非常吃惊,下意识地看了眼陈锦显,仿佛是怕顾明琴看出破绽,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眼神凌厉,射向顾明琴,厉声质问道,“顾明琴,你可别忘了,当初可是你把何东带到本官面前的,还有你带过来的那个什么证人,他可以亲眼看见,何东驾着马车,载着顾家梁离开沪城……” 顾明琴点点头,承认道:“不错,民女相信抛尸崖底的确实是这个何东,只不过害死家父的,不会是他,或者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顾明琴说到这,猛地回头,凌厉的目光直射陈锦显,直看的他站立不稳,连连后退。 “爹。”陈思婉就站在陈锦显的身后,看父亲如此,急忙扶住了他,“爹爹,你怎么了,你没事吧?”面对自己的关心,父亲居然没有任何反应。这让陈思婉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去,才发现顾明琴面色有异。陈思婉不是个笨蛋,顾明琴这样的目光代表着什么,她非常清楚。一时气不过,愤然问道,“你看着我爹干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是我爹让这个何东害死你父亲的?” 从陈锦显身上移开目光,看了一眼陈思婉,顾明琴没有理她,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你……”看顾明琴好像是瞧不起自己,陈思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就要理论,却被父亲拉住了胳膊。回头看去,父亲蹙眉看着自己,面露警告之色,陈思婉心有不甘,却顾及父亲、顾岳成,只好做罢了。冷哼一声,不服气一般,把头扭到一边。 见陈思婉安静了,陈锦显对自己也点了点头,吴天石暂时放了心,和陈锦显目光相接,彼此有点心照不宣。回过神来,正色去看顾明琴,四目相对,顾明琴眼中的暗讽和了然使得他心中一惊,表面上还得故作镇定,正色问道:“顾明琴,你口口声声说,害死令尊的除了这个何东,另有其人。那么本官问你,你说出这样的话,证据何在?你所指的另一个又是谁?” 看向吴天石,顾明琴轻轻摇头:“小女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敢诬陷他人吗?顾明琴,你好大的胆子。”吴天石重重地拍了惊堂木,望向顾明琴,眼神凌厉。 顾明琴倒是不惧,反问:“吴大人,民女话还没说出口,你就说民女在诬陷他人;民女试问一句,民女诬陷谁了?”提出这样的问题,顾明琴抬头挺胸,迎上吴天石的目光,不卑不亢。 顾明琴如此冷静,显然是吴天石始料未及的,他颇是激动,胸口起起伏伏,望着堂下的年轻女子,虽是愤懑,却又不得不克制。 看了他一会,顾明琴低下头来,毕恭毕敬道:“启禀大人,民女并无他意,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给家父在天之灵一个交代。小女之所以对于此事表示怀疑,是因为今天早上,小女无意间得知了一件事……” “什么事?”吴天石随口问道,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陈锦显。 对于二人的眼神交流,顾明琴故作不见,只是接着说道:“小女听说昨天晚上,就是这个何东的家人,居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沪城……” “什么,居然有这等事?”吴天石瞪大了双眼,好像是惊讶万分。 顾明琴半眯起眼睛,反问他:“吴大人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吴天石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妥,马上闭上嘴巴,回头看着何东,本欲岔开话题,却不想话还没说出口,便听的一声冷笑— “不管情况是否属实,何东都是本案的关键证人、嫌疑人,这样的人,他的家人,是否也算是有所嫌疑?就算不能把所有人打入大牢,也应该严加看管吧。事到如今,案情还没有眉目,嫌疑人的亲属却突然离开案发地,难道吴大人从来没有派人对他们严加约束吗?” “放肆。”吴天石大喝一声,重重地拍着桌子,指着顾明琴,教训道,“顾明琴,你说这么多是什么意思,指责本官办事不利吗?在这个沪城,到底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 面对吴天石的怒火,顾明琴神色淡然,轻轻地一鞠躬,悠悠地说道:“大人请息怒,小女并无指责大人,或者是想越俎代庖之意,小女只是实事求是,想问问大人,小女所说之事,是真是假,大人知不知道;小女还想问问,何家人突然离开之事,是否为吴大人授意……” “顾明琴,你什么意思,你想指责本官私放疑犯家属,想假公济私不成?” “吴大人误会了,小女并无此意,只是想问问清楚。如果真的是大人授意,何家人与本案无关,小女也无话可说。小女只是需要一个解释。请大人成全。”匍匐在地,顾明琴冲着吴天石,深深地磕了个头。 吴天石对顾明琴此时是又惧又恨,惧她的一语中的,恨她让自己下不来台。紧抿双唇,瞪大了眼珠,看着眼前女孩,这时,刚好对方也抬头,迎上自己的目光,不卑不亢,目含深意,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让他看来嘲讽的笑容。这让吴天石琢磨不透,甚至是恼羞成怒。但他却没有办法斥责、反驳,因为她说的句句在理,提出的问题也毫无破绽。可问题是,对于她的逼问,自己却无法回答。 眼睛一瞥,吴天石才发现那陈锦显正看着自己,趁人不注意,悄悄地向自己使着眼色。四目相对,吴天石便是心里有数了。 重重地咳一声,一拍惊堂木,指着跪在地上的何东,毫不客气地质问道:“大胆何东,昨日夜里,你家人偷偷出城,所为何事?是不是你杀人弃尸之事,你的家人也有参与。眼看着东窗事发,你就让你的家人提前离开,想逃避罪责……” “大人明鉴,杀害顾家梁一事,是小人一人所为,和家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啊。”何东哭喊着,对着吴天石,重重地磕头。 “那你告诉我,你的家人为什么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悄无声息地离开沪城?是不是你提前和她们说过什么?”吴天石好像是不依不饶,看向那何东,目光如刀,眼神犀利。 “我,我,我……”何东显然是非常犹豫,矛盾万分,抬头,接触到吴天石冰冷的目光,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何先生,你不要紧张,明琴不是那不明是非之人,所做之事,无外乎是想替家父讨个公道。明琴希望何先生可以坦诚相告。如若家父之死确与先生无关,明琴必定是负荆请罪,感激先生。” 突然听到此话,何东身体微震,不由地回头,去看向身后的女人,她也看着自己,目光清澈,仿佛是看透了一切,却让人猜不透她心之所想,难不成她已经知道了?何东猛然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不由地打了个冷战。而就在这时,耳边再次响起一个有些急切的声音— “何东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家人怎么会突然离开?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快快说出来吧。顾小姐也不是那不明是非之人,如果你坦诚相告,真的是受人指使,我相信顾小姐定会大人有大量,放你一条生路。”这个时候,陈锦显开口了,见何东回头看他,他目含深意的给了他一个眼神。 就是这个眼神,让何东不由自主地再次泛起了哆嗦。 “还不交代,还要负隅顽抗吗?”吴天石似乎不耐烦,大喝一声,呵斥道。 浑身一抖,何东好像是清醒了,环视四周,目光在陈锦显、顾明琴的身上各落了片刻,最后抬头看向前方的吴天石,大喊一声:“大人,草民知罪,草民一时鬼迷心窍,为了钱财,杀害了顾家梁,罪无可恕,草民对不起顾小姐,对不起顾氏医馆,对不起陈大夫的提携之意。顾小姐,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对不起,对不起……” 边说着边冲着顾明琴连连磕头。 “唉……”陈锦显轻叹一声,仿佛是有些无奈,轻轻地摇摇头,别过头去,似乎露出不忍之色。 对于他的道歉,顾明琴毫不动容:“说一声‘对不起’有什么用,难道何先生说几声‘对不起’,家父就可以重新睁开眼睛,活过来不成?” 听到此话,好像是本能的,何东再次身体猛地一震,停住了哭泣,停止了磕头,抬头看她。刚好,女孩也看着他,眼神虽不犀利,可在他看来,似乎看出自己心中所想,就在这时,女孩再次开口说道— “何先生是不是杀害家父的真凶,暂且不提;此刻,小女唯一想知道的是,何先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安排家人离开沪城?”还是那个问题,并没有等他回答,顾明琴只是接着说道,“小女记得昨天早上,何先生承认此事之后,就被打入大牢了。我想问问你,何先生在这种情况下,是怎样通知家人离开的?难不成在这个县衙之内,还有人专门给何先生通风报信不成?”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07章 逼迫 此话一出,最紧张的人不是何东,而是那吴天石。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顾明琴刚才的话,在他听来,就是意欲所指,又羞又恼,本能地抓起惊堂木,就要大声呵斥,教训一顿。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陈锦显的表情,冲自己摇摇头,意味深长。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有把握。 虽说暂时放了心,但他对顾明琴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仍旧不满,在他看来,顾明琴根本就是越俎代庖,没有把自己这个县令大人放在眼里。越想越气,又不能呵斥顾明琴,他只能把怒火转嫁到何东的身上,一拍惊堂木,呵斥道:“大胆犯人,还不赶快将你如何通风报信、如何勾结狱卒这事从实招来;还有,你的妻儿现在何处?如果说不出来,休怪本官秉公执法,派人捉拿……” “大人,我求求你,此事和何某的家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何东再次磕头如捣蒜,拼命地哀求。 “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本官调查清楚以后,自有定论。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本官,你的妻儿现在何处?” “我我我……”何东又一次变成了结巴,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吴天石越发不耐烦:“还不交代么,如此冥顽不化,你简直是……” “大人,草民有话要说。”打断吴天石的呵斥,陈锦显在这个时候上前一步,恳求吴天石。 “陈大夫有话要说?”吴天石好像是有点吃惊,看着陈锦显,微微眯眼。对方轻轻点头,倒是恭敬无比。陈锦显这时开口,替自己解围,吴天石自然求之不得。可问题是,如今高堂之上,还有一个人……侧目去看顾明琴,对方依然是跪倒在地、低眉垂首,貌似恭敬,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陈锦显刚才的话与他无关似的。 余光中,陈锦显向自己颌了颌首,见是如此,吴天石也不再理会顾明琴,重咳一声,道:“陈大夫有何话说,但说无妨。” “多谢大人。”陈锦显微微拱手,表示感谢,和吴天石目光交汇,很快便移开了。然而转向何东,“何东啊,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吴大人秉公执法,顾小姐嫉恶如仇,我相信只要你愿意把实情说出,吴大人查明真相,必然会还你一个公道。顾小姐刚才不是说过么,只是想要一个真相,我也是。何东,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老实说,对于你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我相信你不会去杀人,尤其是家梁兄……” 说到这,好像是故意的,陈锦显向顾明琴投了一眼。完后又道:“何东,这可是人命关天之事,如果到了最后,认定你是杀人凶手,那可是要杀头的啊。不仅如此,你的妻儿必会受到牵连。据我所知,何冲可是你惟一的血脉,再怎么样,你也要为他想想,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说完,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 就是这个动作,让何东不停地哆嗦,抬头看去,陈锦显目光中含着深意,他明白他的意思,若是说错了话,自己的冲儿……事到如今,对他而言,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转过头去,再次看向吴天石,何东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大人明察秋毫,小人佩服。只是妻儿的离开,并非有人通风报信,而是小人提前安排好的。” “你提前安排好了?”吴天石微微蹙眉,好像是难以置信。侧目看了眼顾明琴,对方仍旧没有反应。她到底相不相信?懒得理她,回过头,再次看向何东,“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东点点头,貌似平静地答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草民杀了人,心里清楚,迟早有一天东窗事发。所以此事过后,草民就交代过家人,如果有一天,草民被带入官府,打入大牢,必定是事情败露。为了不让妻儿受到牵连,草民早就提前写好了休书,让妻子带着孩子离开沪城。” “原来是这么回事。”吴天石点点头,貌似若有所思。 “我不相信。”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吴天石循声望去,只见那顾明琴眉头微蹙,望着自己,眸子里充满了坚定。见她如此,吴天石不由地眉头紧锁:“顾明琴,你还想说什么?” 顾明琴俯下身去,对着她深深地行了个礼:“启禀大人,小人才疏学浅,按理说,此案轮不到小女指手画脚。只不过何先生刚才的话前后矛盾,小女听来听去,实在是猜不透。” “前后矛盾?”此话一出,吴天石微微拧眉,再度表示不解,去看那陈锦显,和自己表情差不多,难道他也不明白?再次去看顾明琴,只见她微微颔首,对自己说道— “一直以来,何先生一直在刻意强调,家人并不知情,家人是无辜的;可现在他却说,知道有一天会东窗事发,早就告知一切,并且写好了休书,让妻儿远走高飞。这两件事是相互矛盾的,小女自然就想问问清楚,孰真孰假,何家人到底知不知情?”说到这,顾明琴回头去看跪在地上的何东。 何东微微张口,似要说些什么,顾明琴却在此时摆摆手,没让他把话说出来。只道:“就算何先生为了让家人不受牵连,提前告知此事,让妻儿在必要的时候,离开沪城,那就说明,何家人提前知道此事。既然是提前知道,那这知情不报、包庇凶手,该当何罪?明琴请求吴大人将他们抓捕归案,秉公执法。” 说完,冲着吴天石,“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面对她的步步紧逼,吴天石自然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矛盾万分之时,何东那凄厉的惨叫在他耳边乍然而起— “大人,草民知罪啊,草民害死了顾大夫,罪孽深重,罪不可赦,哪怕是千刀万剐,草民都无怨无悔。只是这件事,草民可以对天发誓,和草民的妻儿一点关系也没有……” “既然没有关系,为什么要逃?昨日在高堂之上,哪怕是证据确凿,何先生都不愿意承认。为什么才过了仅仅一天的功夫,何先生就交代的如此清楚?是真的幡然悔悟,还是有人和你说过些什么?”顾明琴不依不饶,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咄咄逼人,“何先生,我知道你想保护你的家人,可你的家人知情不报,包庇你这个凶手,也是犯了大罪。何先生,既然你清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应该知道,你的妻儿逃不了的,早晚有一天会被捉拿归案,到时候秉公处理,按照律法,最起码是个发配边疆,难道你真的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家人被发配到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去吗?” “就算他们现在提前逃走了,那也是一辈子背负逃犯的罪名,必然是整日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何先生,据我所知,你的家人还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了。这么大年纪了,难道你还要她一天到晚东奔西跑、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吗?”顾明琴故意反问道。 明显的,顾明琴感觉他身体一顿,眉头紧锁,仿佛是若有所思,顾明琴觉得有希望。于是就乘热打铁地说道:“何先生,实话和你说吧,到现在为止,小女对你所言害死家父的原因,根本就不相信。”此话一出,对方猛地抬起头,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自己。 顾明琴点点头,仿佛在说,我说的是真的。然后深吸一口气,又接着说道:“那个人是我父亲,是我顾明琴最钦佩的人,我和他朝夕相处,非常了解,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家父洁身自好、严于律己,绝不可能去参与赌博之事。何先生,就冲你刚才说的话,小女完全可以告发你污蔑家父。”说着,猛地伸出手,指向何东,目含愠怒。 好像是吃了一惊,何东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孩,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怒,他哆嗦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将手收回,顾明琴轻叹一口气,接着道:“何先生,我看出你的迫不得已,看出你的被逼无奈。为了家父,为了你的家人,我顾明琴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恳求你据实相告。何先生,我相信害死父亲的真凶并非是你,但抛尸崖底的罪名,你是逃不了的,若是水落石出,我顾明琴愿意请求官府,对你从轻发落,你的家人,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好像是眼前一亮,何东瞪大了双眼,看着顾明琴,脸上浮现出兴奋的颜色,也就是说自己还有活路?就在他隐隐约约看到希望的档口,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巨响,自然是那吴天石拍了惊堂木— “顾明琴,你在干什么,威胁嫌疑人吗?”指着顾明琴,吴天石瞪大了双眼,怒不可遏。 顾明琴睁大双眼,仿佛是不明所以:“威胁?吴大人何出此言,难道小女说错了吗?”反问此话,顾明琴故意做出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08章 自尽 “你你你,你你你……”指着顾明琴,吴天石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从昨天到今天,这是第几次了?吴天石真的是想不明白了,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身上栽了跟头。 面对吴天石那扭曲面庞的愤怒,顾明琴毫不在意,微微屈身,算是行礼。然后回过头来,不经意间却与陈锦显四目相对。因为早就知道,此人是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所以一遇上他的目光,顾明琴便是热血沸腾,如火如荼。体内的怒火让她的目光变得冰冷,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为父报仇,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可她不敢忘记,离家时,二叔公的再三叮嘱。握了握拳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顾明琴随即冷静下来了。体内的怒火依然灼热,可现在理智战胜了感情,她清楚,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重新睁开眼睛,移开目光,眼不见为净,正准备转过头去,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了万分激动的声音— “杀了人,是我的错,顾大夫的死,是我一人所为,和别人没任何关系。顾小姐,我对不起,一命赔一命。令尊的死,我赔了。”何东忽地站起身来,冲开了所有人,不顾一切的往墙上撞去。 “何东……”吴天石本能地站起身,一声惊呼。和他异口同声的还有陈锦显— “何东……” 虽然是非常急切的喊着,但两个人都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听见“邦”的一声巨响,只见那何东慢慢地从墙上缩下来,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抬头看去,他额头上已经是鲜血淋漓。吴天石似乎才反应过来,慌忙命令属下:“你们赶快去看看,何先生是死是活?” 这时候,有人跑了过去,俯下身,摸了摸何东的鼻息,然后抬头看着吴天石:“启禀大人,嫌犯自杀死亡。” “什么?”吴天石“咚”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瞪大了双眼,茫然失措地看着前方。此时的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还是陈锦显那轻轻一咳唤醒了他。身体一顿,正襟危坐,斥责手下人,“你们是怎么回事,疑犯突然自尽,你们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你说说看,本官要着你们还有什么用?” 那些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眉垂首,沉默不语。 见他们都沉默了,吴天石长松一口气,这些人还算是有自知之明。与那陈锦显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看来何东的死果然是他安排的。不管怎么样,人已经死了,后面的事倒也好办。重重地咳了一声,好像是故意的,为了引起顾明琴的注意。见她回过神来,才摇了摇头,好像是非常可惜地说道:“真没想到,何先生居然如此坚决……” “大人,杀害家父的并非何东。”顾明琴打断他的话,非常肯定地说道。 “不是他?”吴天石再次蹙眉,不知是不满,还是不解,故意板起脸来,厉声质问道,“顾明琴,你又想怎么样,何东刚才所言,亲口承认,难道你没听见么?何东选择自杀谢罪,不就是一命换一命,你还想怎么样?” 顾明琴仍旧跪在地上,向吴天石磕了个头,才道:“大人请息怒,小女别无他意,只是想求个真相。何东选择触墙而死,固然是想一命抵一命,抵消罪恶;却不乏以死平息事件、保护妻儿之嫌。” “你的意思是说,他为了保护妻儿,故意撞墙而死,一了百了?” 顾明琴点点头:“确实如此,杀害家父者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与何东关系非常,何家人很有可能就在此人手里。何东为了保护家人,替人顶罪。因回答不上小女的问题,担心一不小心说出实情,连累自己家人,便选择撞墙而死,一了百了,既守住了秘密,又不会连累到家人。” 听了这话,吴天石禁不住笑了:“顾小姐,没想到你异想天开的能力还真的不错啊。” “大人谬赞了,小女并非异想天开,而是有理推断。大人可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有没有这种可能?”顾明琴不卑不亢,只是淡淡的发问。 听到此问,吴天石心中一惊,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看了眼对面的陈锦显,对方闭着眼,向自己点点头,看来是成竹在胸,不会牵连到他,自然也不会牵扯到自己。想到这,吴天石暂时放了心,轻咳一声,转头面对着顾明琴:“顾小姐,照你的意思,害死令尊的另有其人。你说出这话,有何证据?还有,你觉得害死令尊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面对这个问题,顾明琴没有回答,而是慢慢地转过头,看着身旁的陈锦显,一语不发,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看着我干什么?”陈锦显好像是莫名其妙,随口问了一句。随后恍然,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该不会说是我指示了这个何东,让他害死令尊的吧?”对面的顾明琴一语不发,只是看着他冷笑,就是这样的笑容,让陈锦显看在眼里,竟有些毛骨悚然。他想不明白,明明就是个小丫头,她的眼神为何让自己如此惧怕? “你凭什么说是我爹害死了你父亲?”陈锦显还没开口,陈思婉就禁不住激动地反问,身体前倾,几乎就要冲到顾明琴面前,还好,陈锦显急忙拉住了她— “思婉,不得无礼。”陈锦显呵斥住女儿,并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陈思婉似乎不服气,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谁也不理。陈锦显拿她没办法,但见她安静了,也就作罢了。回头看着顾明琴,面露难色,“明琴侄女,你看你说的,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令尊从小到大,可谓是亲如兄弟啊……” “何东可是你陈叔叔店里大掌柜啊。”顾明琴故意说道,好像是在提醒他。 “这就说明这件事和我有关系?”陈锦显反问,看着顾明琴,等着她继续。顾明琴却没有再说,看了他一眼,也移开了目光。这让陈锦显有些尴尬。他轻轻地咳了一声,好像是为了打破尴尬,随后认命地点点头,“不错,我承认,何东确实是我陈氏医馆的大掌柜,跟了我多年,平日里,我也非常信任他。当然,我说的仅仅是生意方面,此人颇有头脑,而且医术不错,平日里找他看病的,也是对他赞不绝口。所以我才相信他。还是那句话,我的信任,仅仅是医馆里的事,至于其他方面,我就不太清楚了。尤其是刚才他说的什么赌博之事,我就更不知道了,没想到啊……” “陈叔叔真的不知道吗?”顾明琴轻蔑的冷声反问。 “我怎么会知道?如果我知道他何东嗜赌如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赌徒,我怎会容他留在医馆里?这样的人,品行不端,就算是医术再高,也是不能用的啊。”说到这,陈锦显似乎也是懊恼不已,连连叹气。抬头看去,对面的顾明琴嘴角轻扬,毫不掩饰的冷笑,仿佛是在观看自己表演一番。 这让陈锦显大为光火,自己都表现得这样了,这女孩居然还不信。抿了抿嘴,陈锦显似乎也不客气了,指着顾明琴,厉声反问道:“顾明琴,顾大小姐,我陈锦显可以对天发誓,我做事光明磊落,对得起天地。我与家梁兄情同兄弟,顾老掌柜对我有救命之恩。家梁兄被人害死,我也是义愤填膺,心痛不已,却万万没想到,被你这个小丫头如此诬陷。好好好,今天我也不客气了,顾明琴,你把话和我说清楚了,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我指示何东害死令尊的?如果你证据确凿,我陈锦显二话不说,以死谢罪,如果你说不出……” “如果你无凭无据,那就马上向我爹磕头认错……”陈思婉抬头挺胸,理直气壮般地说道。 “你给我闭嘴。”陈锦显再次呵斥女儿,不理她的愤懑,陈锦显转头看向吴天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以头伏地,再次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泪痕,“吴大人,青天大老爷啊,你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一直以来,草民都是将家梁兄当亲哥哥一般看待,对于他的医者仁心,草民佩服不已,并且努力地向他看齐。这样的人,草民佩服还来不及呢,怎会去加害于他?如今被人诬陷嫁祸,是草民万万没想到的。吴大人,你是百姓父母官,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啊……”说完,“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 “陈大夫,你这是干什么呀,赶快起来啊。”吴天石好像是手足无措,从椅子上站起,本想亲自去扶,却又觉得不妥,“陈小姐,快快快,把令尊扶起来。” “爹。”陈思婉急忙伸出手,将陈锦显扶起。 陈锦显站起来之时,依然是痛哭流涕:“大人明鉴,草民冤枉啊。” 吴天石就坡下驴,急忙安慰地说道:“陈大夫,你放心,本官秉公执法,必然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09章 证人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陈锦显连连道谢,用袖子擦拭着眼泪,并且悄悄地观察着身旁的顾明琴,并且暗暗地向吴天石使着眼色。 四目相对,吴天石明白他的意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一拍惊堂木,重咳一声,声色俱厉地说道:“顾大小姐,你是个聪明人,陈大夫刚才的意思,想必你也听见了。你怀疑陈大夫是杀害令尊的幕后黑手,是他指示何东将你父亲推入悬崖,那就请你告诉本官,你说出这样的话,证据何在?如果你说不出来,这诬陷他人的罪名,恐怕不是你担待得起的?” 说罢,嘴角上扬,发出一抹冷笑,带着些许讽刺和威胁的味道。 对于他的威胁,顾明琴毫不在意,向他磕了个头,才道:“大人,人命关天,死者是小女的亲生父亲,小女怎么可能拿他的被杀开玩笑?小女状告陈大夫是害死家父的罪魁祸首,并非无中生有的凭空臆想,而是实事求是,证据确凿。除去何东本就是他得意门生这个原因,还有一点,不知道吴大人有没有注意到,何东刚才说话的时候,时不时地去看他陈锦显。若非此事和他有关,何东为什么要时不时地观察他的表情,难道何东不是在暗暗地询问到底该怎么做……” “胡扯,何东什么时候回头看我了,我怎么不知道?”好像是非常生气,陈锦显一拂袖,好像是赌气一般,不去看顾明琴。 “顾明琴,你以何东认罪之时,不时地回头去看陈大夫,就认定陈大夫是幕后主使、何东是被他指使杀人、甚至于何家人现在就在陈大夫的手里,是不是太荒谬了?”就着陈锦显刚才所言,吴天石冷笑地反问。看了眼墙角那个死透了的何东,伸手指向他,对顾明琴说道,“此人本就是陈氏医馆的大夫,与陈大夫主仆相称。仆人出了事,担心主人的想法,实属平常,这算不得什么证据。” 顾明琴听罢此话,表示无语,却也不得不认命地点头:“好吧,何东高堂之上频频回顾陈锦显,算不得证据;那家父的为人喜好,总也算得上证据吧。”停顿片刻,顾明琴摇着头接着说道,“家父一身清白、严于律己,是万万不可能在赌场这种肮脏不堪的地方逗留片刻。所以,何东所言在赌场里看见家父,并且为了还债,向他借钱,是万万不可能的。那个何东,分明就是在说谎……” “顾小姐……”吴天石突然打断她的话,轻咳一声道,“关于此事,本官已经调查清楚了,虽不知令尊是否和这个何东有金钱来往,但令尊痴迷赌术却是板上钉钉……” “不可能,父亲不可能去赌博。”顾明琴无法相信。 “不可能?”吴天石再度冷笑,拿起惊堂木,重重地一拍,“来人啊,带人证。” 脚步声响起,顾明琴回头看去,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身材瘦弱、长相猥琐的中年男子。他一进入公堂,便眯起不大的眼睛,在大堂里来回巡视,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这个小眼睛的男子立马跪在地上,也不抬头,只是连连磕头— “大人明鉴啊,小的遵纪守法、胆小怕事,什么也没干啊。” “你什么都没干,聚众赌博、骗人钱财、打架斗殴,你还说你什么都没干?若是都像你说的那样,全天下都是遵纪守法的好良民了。”吴天石好像是故意的,讽刺般地说道。 男子仍然是大呼冤枉:“大人,你火眼金睛,可要明察秋毫啊。你说的那些可都是和草民没有直接关系啊。”抬头看着吴天石,男子瞪大了双眼,仿佛不可思议。随后认命地点点头,“是,大人,我承认确实是有人在草民家里牌九麻将,那是因为他们觉得草民家里比较方便,草民好客,平日里没什么事就喜欢让别人来家里坐坐,喝喝茶聊聊天,时间长了,觉得没什么意思,有的人就带了东西到我家聚在一起玩玩,赌个一文两文,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吴大人,我可以对天发誓,他们在一起玩,我可从来没有参与过啊。” “从没有参与过?”吴天石又是一阵冷笑,显然,对他所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见男子试图辩解,轻轻地一摆手,“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本官今日让你过来并非为了你开赌场之事,你的事另当别论。本官让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在你开赌场之时,顾氏医馆的当家人顾家梁,有没有去过你的赌场……” “什么,顾家梁?就是那个顾大夫?”先是求证了一句,看见吴天石肯定地点点头,男子也仿佛是依葫芦画瓢一般重重点头,“去过去过,顾大夫经常去我那里……” “不可能不可能,父亲是不可能去参与赌博的,你撒谎……”不等他把话说完,顾明琴就大声呵斥,激动地反驳道。 “你……”男子循声回头看着跪在身旁的年轻女子,微微蹙眉,表示不解。看他的模样,好像在问,这人是谁啊? 吴天石看出他的疑惑,主动介绍道:“这位是顾大小姐,也就是你刚才所言顾大夫的长女。” 男子轻轻地点点头,长长的“哦”了一声,回头看着顾明琴,正欲继续说下去,对方却猛地转过头,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县令大人,非常激动地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家父洁身自好,怎么会去那种污秽之地。我是他的女儿,他是我的父亲,我对他,最了解不过了。我相信就算是闲来无事,寻欢作乐,家父恐怕也是对酒当歌、纵情山水。赌场和烟花之地,是家父万万不可能涉足的场所。一定是有人想要欲盖弥彰,利用这件事,掩盖杀人真正的目的……” “什么,什么,杀人?”男子听了这话,好像是震惊万分,哆哆嗦嗦的。见对面的女孩看着自己,虽是沉默不语,但其犀利的眼神却让他不寒而栗,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顾,顾,顾小姐,你看着我干什么,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嫁祸……” “我没有说你。”好像是不耐烦一般,顾明琴冷冷的打断他的话,随后目光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陈锦显。 感觉到异样的目光,陈锦显蹙了蹙眉头,回头与顾明琴对视:“明琴侄女,你这样看着我……你不会以为是我让这个人来诋毁令尊吧?”对方一句话不说,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陈锦显急的团团转,“你看看这事……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说着这话,陈锦显一个箭步冲到男子面前,扳过他的肩膀:“你到底是谁?” “小的吕三,是是是……反正别人都叫我吕老板,陈大夫也这么叫我吧。”男子说到这里,好像是故意的,轻轻地扬扬眉,似乎是非常得意。 “恬不知耻。”吴天石冷哼一声,这般说道,好像是表示不屑。不经意间,撞上顾明琴轻蔑的眼神,嘴角上扬,淡淡的冷笑着,仿佛是看透了自己的伪装。吴天石自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轻咳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似乎不敢与她目光对接。 两人的眼神交流,陈锦显好像是并不在意,只是这个吕老板的话,让他吃惊不小:“你知道我?” 那吕老板轻轻点头,理所当然般地说道:“是啊,有段时间,我身体不舒服,就去过你们陈氏医馆看过病。后来,顾氏医馆常常做义诊,一个月一次,不花钱。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话,我就去他那里。” “原来是这样。”陈锦显微微颔首,呼出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好像是下意识地,扫了眼旁边的顾明琴,对方仍旧毫无反应。陈锦显明白,如果想重新得到她的信任,并非易事。移开目光,轻轻地咳了一声,陈锦显继续质问那个吕老板,“你刚才说,顾大夫经常去你家赌博,到底是真是假?是谁给了你好处,让你诬陷顾大夫的?” “诬陷?”吕老板急忙摆了摆手,“我可不敢,我可不敢,那可是杀头的事,我可只有一个脑袋。”说到这,好像是下意识地,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并回头,诚惶诚恐般的扫了眼高高在上的吴天石。 回过头来,她接着说道:“陈大夫,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我可不敢在县令大人面前骗人啊,顾大夫是真的经常去我那里。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只去顾氏医馆么,还不是因为顾大夫的关系,都是朋友。有时候就算是没有义诊,他也可以把费给我免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锦显点点头,仿佛恍然大悟,扫了眼旁边的顾明琴,自鸣得意。抬头看向吴天石,该你了。 吴天石心领神会,轻咳一声,引人注意,便问道:“你刚才说,顾大夫经常去你那儿。这个‘经常’大概是多长时间?”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10章 查寻 那吕老板咬着唇,仔细地想想,才说道:“大概半个月吧。其实和其他人比起来,算不得‘经常’。可人家有家有室,还有个大大的医馆,怎么可能一天到晚无事可做,跑过来消遣?” 有道理。吴天石频频点头,含笑看着他,这样的理由的确是无懈可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顾明琴抬高了声音,大声反驳。丝毫不理会吴天石不满的目光,只是看向那吕老板,毫不客气地说道,“家父自从接手顾氏医馆,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不敢懈怠。顾氏医馆是沪城第一医馆,从早到晚,病人络绎不绝,家父常常是没日没夜的亲自坐镇。在这种情况下,家父怎么可能有时间、有精力跑入赌场参与赌博?” “顾小姐,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我……”那个吕老板以手扶额,重重地叹着气,形容有些无奈。过了一会,他把手放下,抬头看着顾明琴,“顾小姐,事到如今,我就和你说实话吧。令尊确实是爱好这些,尽管算不得嗜赌成性,但也算是爱不释手。只不过他经常恳求我,千万不要把事情说出去,所以一直以来,我也是为他保守秘密……” “不可能,我还是不相信。”顾明琴态度坚决,言辞激烈,“家父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吴天石冷笑地火上浇油:“顾小姐,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家母死的早,从小到大,父亲有心栽培,经常带我去医馆、药田。我与父亲可谓是寸步不离。若他真的去了赌场,作为他的女儿,我焉能不知?” “寸步不离?你确定?”吴天石半眯起眼睛,冷笑地反问,“顾明琴,你真的敢保证,这十几年来,你每时每刻都和令尊在一起,从没有分开过?那本官问问你,令尊被害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是否也是和令尊在一起?若是如此,令尊是怎么死的,杀人凶手是谁,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顾明琴答不上来,她不得不承认,这些问题咄咄逼人,实在是让人难以答复。只是不知道提出这些问题,是吴天石心之所想,还是陈锦显的授意?若是前者,说明这个县令大人还不是笨蛋;可若是后者,情况可就严重了。肩头一沉,抬头望去,原来不知不觉间,吴天石依然下了台阶,来到自己身边,把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好了,顾小姐,你不要为难了,本官也不想为难你,只是就事论事的告诉你,你并不是完全了解你的父亲,也不可能每时每刻跟在他身边。所以,有的时候,他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了,你未必知道。”说罢,深深地看着顾明琴,吴天石嘴角上扬,得意地笑着。 “这么说来,吴大人是相信了这个吕老板的话,我爹嗜赌成性,并且是因为赌博,和这个何东产生纠纷,然后就死在他手里了,是吗?”顾明琴说罢,慢慢地抬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这位吴大人。 “不是我相不相信,而是事实就是如此,本官不得不相信。当然,本官并不是说令尊嗜赌成性,而是何东杀害令尊一事,证据确凿,最重要的是,案犯何东已经承认了。”说罢,深深地看着顾明琴,面带警告。放开她,返过身,走到案几前,拿起惊堂木,重重地一拍,“本官宣判……” “此事还没有结束……”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顾明琴站起身来,昂首挺胸,不卑不亢。 “顾明琴,你还想干什么?”吴天石彻底怒了,冲着顾明琴大吼。 “还有证人没有到场,事情没说清楚,案子就不能这样草率结案。” “还有证人?”吴天石好像是不解其意,侧头看去,陈锦显也是眉头紧皱,轻轻摇头,他也不知道?收回目光,再去看向顾明琴,好似不耐烦般地问道,“还有什么证人,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何家人。除了何东以外,所有的何家人。”顾明琴一脸正色,与他对视片刻,收回目光,又接着说道,“吴大人,小女知道,刚才这个何东再三强调,此事和他的妻儿无关,他的妻儿什么也不知道。可他的妻儿却在这个时候离开了沪城,而且是在晚上,悄无声息的。这难道还不能说明这一家人本来就知道些什么吗?要么是知情不报,要么是有所参与。就冲这一点,难道吴大人不应该将他们带入县衙,审问清楚吗?” “吴大人,既然昨日高堂之上,证据确凿,何东确实是杀人凶手。除了将他打入大牢,难道吴大人就没有对他的家人采取一些措施、以至于若不是小女提醒,吴大人恐怕还不知道此事吧?” 听了此话,吴天石“刷”的一下,变了脸色:“顾明琴,你在指责本官办事不利吗?” “吴大人,你误会了,小女不敢指责;小女只是实事求是,说出了一个事实。”顾明琴淡然道。说出前一句,她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好像是如释重负;只是当自己说出第二句话时,吴天石马上变了脸色,阴沉着脸,仿佛是要将自己毁灭。 不理会他的恨意,顾明琴略略低头,恭敬地说道:“大人勿恼,小女并非有意指责。大人公务繁忙,有些事考虑不周,没有面面俱到,这不是大人的问题;但俗话说得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大人已经知晓,已知出现了漏洞,就应该亡羊补牢,速速查明真相……” “你的意思是说,让本官派人前去捉拿陈家人?”吴天石半眯起眼睛,微微拧眉,有些不满,“有必要么,何东已经承认了,而且以死谢罪……” “何东确实是承认了,确实是自杀了。只是这个‘承认’到底是不是实情,恐怕还要另当别论;还有这个自杀……”顾明琴说到这,不由地扫了眼角落里的那个人,接着说道,“到底是因为杀人偿命的罪恶感,还是因为分辩不出、怕吐露实情,提前死亡来为某人开罪、保守秘密……” 关键时刻,顾明琴戛然而止,不说了。只是抬起头,向吴天石、陈锦显各看一眼,嘴角上扬,微微地冷笑。 因着这个眼色,陈锦显和吴天石相互对视,又以最快的速度移开了目光。此时此刻,二人心里都出现了些许恐慌,不由自主地,同时把目光落在旁边的女孩身上,这个顾明琴,不好对付啊。就在两个人苦思冥想、如何对付顾明琴之时,突然一个激动万分的声音乍然而起— “顾明琴,你有完没完,差不多得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说白了,你就是想让人指证是我爹害死了你爹。说的不好听一点,你就是想借此机会,吞并我陈家……”陈思婉涨红了脸,大声呵斥,撸起袖子,似要向顾明琴冲过去,和她拼命。 “思婉,别说了……”陈锦显呵斥女儿,并伸手拦住了女儿。 陈思婉不服,依然是奋力反抗:“我说的是事实,本来就是这样。刚才你一直看着我爹爹,你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告诉别人,我爹爹就是杀害顾家梁的幕后主使吗?顾明琴,你想嫁祸我爹,死了这条心吧,不可能的,因为我爹根本就没有杀人。顾明琴,你以为你是谁,长女,就可以成为一家之主了吗?我呸,你马上就要嫁人了,嫁了人,顾家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岳成哥是长子,他才是顾家真正的一家之主,你什么也不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陈锦显推了女儿一把,随后把她拉到身后。转脸看着顾明琴,似乎在赔笑,“明琴侄女,你别介意啊,思婉被我惯坏了,不懂分寸,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陈思婉不甘心躲在他身后,还要申斥,却被父亲紧紧地挡着,不得前进,只得咬牙切齿,愤愤地看着对面的顾明琴。 没理会陈锦显的道歉,和陈思婉的愤怒。扫了他们一眼,顾明琴转过头,再次看向吴天石:“吴大人,小女别无他意,既不是栽赃嫁祸他人,也非包庇某人,帮某人脱罪。小女所求不过是一个事情的真相,仅此而已。” “你到底想怎么样?” “抓捕何东的妻儿,问清楚事情的真相,印证何东所言真伪。” “有必要么?”吴天石再度蹙起眉头,这个顾明琴,怎么,怎么冥顽不化啊?正想着用什么样的理由敷衍,就在这时,忽然听见陈锦显铿锵有力的声音— “顾小姐的要求,草民复议。何家人知情不报,包庇凶手,逃之夭夭,确实是应该早日抓捕归案,核查事情的真相。” “陈大夫?”因为震惊,吴天石不自觉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面前的陈锦显,眼里写满了惊讶。他居然同意顾明琴的要求,想把人找回来,难道他不怕…… 看出吴天石的诧异,陈锦显微微颔首,让他放心。然后便低下头来,拱手说道:“启禀大人,何东刚才所言,确实可疑。一来,家梁兄是否参与赌博,是否借钱于他,都是何东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何况现在人死已矣,死无对证,实在是不能让人怀疑。既然何东刚才说了,自己向妻儿承认了这件事,他的家人必然是和他的证词一样。为了再一次验证事情的真相,也为了让顾小姐心服口服,草民建议,将何东的妻儿以最快的速度抓捕归案,查证属实,看看是否真的是另有隐情。如果吴大人真的可以将何家人抓捕归案,草民的嫌疑,恐怕也就可以洗干净了。请大人为草民做主,还草民一个公道,大恩大德,草民感激不尽。在这里先谢过大人了。” 说到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吴天石连连磕头。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11章 追问 “陈大夫,你看你这……”下意识地,吴天石试图站起。感受到身后那道冷冷的目光,他强迫自己坐下,强忍着没有回头,饶是如此,那道目光依然令他如芒在背。对上陈锦显的目光,好像是成竹在胸,他也就放了心。轻轻一咳,回头看向顾明琴,“好,顾明琴,本官今日就看着你一片孝心的份儿上,马上下令通缉何东的妻子马氏、儿子何冲。” “多谢大人秉公执法,英明神武。” 听了顾明琴的恭维之词,吴天石也有些飘飘然,禁不住面露得色。就在这个时候,无意间一回头,看到陈锦显警告的目光,他意识到失态,重重地咳了一声,打破不自在的尴尬,看着顾明琴,正色说道:“顾大小姐,人,是肯定要抓的;可现在的情况……不用我说,想必你也清楚,何东畏罪自杀,临死之前,也没告诉本官,他的家人到底是逃往何处。所以,本官需要重新调查此事,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时间……” “吴大人的难处,小女完全可以理解。小女别无他求,只希望大人重审此案。小女也相信大人短时间内,必会将嫌犯抓捕归案,重新审理。小女等待着吴大人的好消息,小女也相信吴大人公正无私,必然不会让小女失望。小女在这里先谢谢吴大人了。”说罢,向着吴天石,轻轻地福了福身子。 “顾小姐,不必多礼,查案办案,是本官职责所在,本官自然会尽力而为。”吴天石再次给了她承诺。余光中,陈锦显向自己使着眼色,看来是有话要说。吴天石不敢耽误,急忙打发着顾明琴,“顾大小姐,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你就先回去吧。若是有了消息,本官自然会派人通知与你。” “那就多谢吴大人了,小女这就回家,静候佳音,吴大人辛苦。”顾明琴轻轻欠身,站起身来,在他的挥手示意下,转身离开。刚一转过身,就对上陈锦显含笑的目光,好似亲切,好似讨好。然而顾明琴却没有理会,嘴角上扬,展开一丝冷笑,轻蔑一哼,径自离去。 “顾明琴,你想干什么,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你站住,把话给我说清楚……”陈思婉好像是气不过,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思婉,思婉,你给我回来……”陈锦显不放心,也快步跟了过去,没走几步,就因为身后的一声声疾呼停住了脚步— “锦显兄,锦显兄,请留步,请留步……”吴天石呼唤着,快步走到他面前,几乎是一个箭步。来到他身边,开门见山地问,“锦显兄,你看这……何家人……” “既然那个顾小姐让你抓捕嫌犯家人,把事情查证清楚,这要求也是合情合理。你就按他说的,派人去找不就完了么?”陈锦显似乎是担心女儿,急着去追,语气中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什么,真的要去追,万一……”吴天石吃惊加疑惑,看着陈锦显,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若是找到何东的家人,把他们带到公堂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见吴天石一脸不安,陈锦显便清楚,自己一时半刻走不了了。索性回过头,面对着他,安慰道:“天石兄莫慌,既然你是本地的县令大人,百姓的父母官,自然是要为民做主,惩奸除恶。她顾大小姐对案子提出异议,要求寻找污点证人,这本来就无可厚非、理所当然的要求,你自然应该满足。只不过你刚才说了,查案并非一蹴而就,需要时间,何况人已经跑了,跑去哪里,什么方向,现在还弄不清楚,所以并非马上就可以审问……”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拖?”陈锦显的意思,吴天石也明白。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却不无担心,凑近陈锦显,“拖得了吗,你也看见了,那位顾小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听了他的话,陈锦显禁不住点点头,他说的是,经过几轮交锋,他发现这个顾明琴比自己想的难以对付。抬起头,发现吴天石眉头蹙起,很是不安。拍拍他的肩膀,陈锦显故作轻松的笑道:“天石兄别担心,小弟自有安排。如果那个顾小姐再度来问,你能拖就拖,其他的事交给小弟。小弟可以向你保证,那个顾小姐,来不了几次的。” “你有这么大地把握?” “天石兄,你放心,我自有安排。”再次拍着他的肩膀,陈锦显暧昧一笑,仿佛是成竹在胸。转身欲离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身叮嘱吴天石,“除了这个顾大小姐,天石兄,你身边还有一个人,却也不得不防啊……” 县衙外— “顾明琴,你给我站住,我让你给我站住,你听见没有……” 顾明琴觉得聒噪,不得已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匆匆追来的那个人,悠悠发问:“陈小姐前来寻找小女,不知有何贵干啊?” 陈思婉迈了一大步,便来到了她面前,直截了当地问:“你刚才什么意思,是不是暗示是我爹指示那个何东害死了你爹?” “我说过这样的话吗,你哪只耳朵听见了?”顾明琴故作不解。 “你就是这个意思,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刚才你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我爹,分明指的是幕后黑手。你在暗示,何东的幕后黑手就是我爹。”陈思婉说到这,情绪非常激动,气喘吁吁,半天难以平静。 “难道不可能吗?别忘了,那个何东可是你爹手下,是你陈氏医馆的人。”顾明琴说到这,眼神凌厉,直逼陈思婉。 陈思婉却不屑一顾:“那又怎么样,是我们陈氏医馆的大夫又如何?陈氏医馆只管看病救人,那些大夫离开医馆、去了什么地方,我爹怎么会知道?”话说到这里,陈思婉显然是理直气壮。突然想起什么,看着顾明琴冷笑,“何东离开医馆,对我爹来说,就是个外人;可那个顾家梁呢,是你父亲,是你最亲的人,怎么他嗜赌成性,你这个做女儿的居然一无所知。你这个女儿,做的可真好啊。”说罢,轻哼一声,扭过头去,好像是不屑一顾。 听到他人侮辱父亲,顾明琴便觉得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将要发作时,她握紧了拳头,控制住自己,并且暗暗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这个时候与人争辩,尤其是陈家的人,就等于输了。 告诫片刻,顾明琴冷静下来,长松一口气,点头说道:“是的,在一些事情上,我不了解家父,不知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惹来杀身之祸不说,竟然还无休无止的诋毁他?实话告诉你,那个什么吕老板说的话,我根本就不相信,一句话也不相信。虽然我不可能一天到晚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但我相信,那种害人害己之事,阿爹是绝对不会做的。阿爹是被何人害死,又是何人诬陷于他,早晚有一天,我会查个水落石出。查出真凶,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和我顾家是什么关系,我都不会放过他。”说到此,顾明琴猛然间瞪大了双眼,眼神变得凌厉。 斜着眼瞟着她,陈思婉一声冷哼,显得不屑一顾。 对此,顾明琴并未放在心上。握紧的拳头轻轻松开,看着陈思婉,悠悠地问道:“陈小姐,你说我顾明琴不了解父亲,那我冒昧地问一句,对于你父亲,那个治病救人的陈大夫,陈小姐了解多少?” 对于此问,陈思婉很是自豪,哼了一声,不无得意地说道:“我爹和你爹可不一样,我爹做什么事,都是光明正大的。他做的事,哪怕我不问,他也会自己把话说出来。不像是有些人,明明是道貌岸然,还要藏着掖着,真是可笑。”陈思婉指桑骂槐,扫了一眼顾明琴,又故意说道,“老实说,我爹爹和我说的那些事,我是真的不想听了,可他偏要说……” “这么说来,陈大夫所做的事,哪怕是他离开了家、离开了医馆,到底去干什么了,陈小姐也是一清二楚,你确定?” “顾明琴,你什么意思?” 仿佛没听见,顾明琴低低一笑,又抬头看她:“陈小姐,我记得你刚才说过一句话,你说,吴大人审问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令尊,是在暗示害死家父的幕后主使就是令尊。那么好,那个何东在招供的时候,也是时不时地去看令尊,尤其是在关键问题上。这是不是就说明,这件事,和令尊也有些关系?”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陈思婉激动万分。 “血口喷人?”顾明琴冷笑,“是不是血口喷人,真相揭晓那天,自会大白,陈小姐什么也不用做,拭目以待就好。虽然我知道,令尊和吴大人关系匪浅,可我顾明琴不信邪,沪城虽小,但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人如果想一手遮天,那就是痴心妄想,早晚遭报应。”说到最后一句,顾明琴加重了语气,冷眼看着陈思婉,不再废话,转身离开。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12章 警告 “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跟我说清楚,顾明琴,你给我站住……”陈思婉不甘心,快步追去,眼看就要追上。她本能地伸出手,想拉住顾明琴,却在关键时刻被人吼住— “思婉,思婉,你在干什么,不得无礼。”陈锦显匆匆而来,走到两个人之间,拉住女儿,呵斥道,“你干什么呢,这位顾小姐,也是你的姐姐,你怎么可以对她无礼?” “爹,我……她……”陈思婉又是委屈,又是着急,眼泪刷刷的流下来,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好了,别哭了,这么大人了,一天到晚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陈锦显说着,瞪视着女儿,面露警告之色,好像是恐吓。待得女儿安静下来,他才回头去看,竟发现顾明琴越走越远,急忙喊道,“顾小姐,顾小姐……”唤着她的名字,陈锦显拉着女儿,急匆匆地追过去。 听见呼唤,顾明琴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尽量挤出一个笑容:“陈大夫有事?” 听到这样的称呼,陈锦显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面前的女人。禁不住赔笑道:“明琴侄女,大家都不是外人,思婉年纪还小,也被我宠坏了,说话做事不懂得分寸,请你不要见怪。我在这里让她向你赔不是了。”说罢,回头看着女儿,拍了她一下,“快,给你顾大姐说一声‘对不起’。” 陈思婉撅起嘴巴,哼了一声:“我不,什么‘对不起’,我又没有说错,是她在冤枉好人。”说着,瞪了一眼顾明琴,轻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你这孩子,你怎么……”对于自己的女儿,陈锦显有些无奈。哀叹一声,正欲开口继续说点什么,耳边却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 “不必了,陈小姐地位尊贵,是陈大夫你的掌上明珠,她的道歉,我顾明琴可消受不起。”说完,顾明琴扭过头去,也不看他们。 听了此话,陈锦显不由地一愣,抬头去看,那顾明琴扭头不理会,仿佛是不屑一顾。对于此女的不尊重,陈锦显很是恼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什么东西,居然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若不是考虑到那个秘方在她手里,自己可能早就……想到那个秘方,陈锦显不得不告诫自己冷静,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所以,面对着顾明琴,陈锦显依然是讨好般的赔笑:“明琴侄女,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思婉就是个小丫头,怎么会……”话未说完,却又被顾明琴打断了— “话虽如此,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下陈小姐,你这个刁蛮任性的脾气秉性,最好还是改一改为妙,否则的话,恐怕以后找不到什么对你体贴入微的温柔郎君。” “这辈子,除了岳成哥,我谁也不嫁。”陈思婉语气坚定,看着顾明琴,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在说,我就是这样。 “思婉……”陈锦显企图阻止,好像已经来不及了,毕竟话已出口,回头看着女儿,正欲训斥,还未开口,对面,顾明琴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再一次轻轻地在耳边响了起来— “陈小姐的意思是,想嫁入我顾家、嫁给岳成?”顾明琴好像是在试探,却不等他们回答,就摇了摇头,冷笑道,“杀父仇人之女,我们可高攀不起。” 陈思婉一听这话,先是愣住了,然后突然间激动起来:“你说什么,什么杀父仇人?你把话跟我说清楚,你血口喷人,父亲是绝对不可能杀人的,他是大夫,他是在救人……”说着这话,陈思婉拼命地挣扎,试图脱离父亲的控制,冲到顾明琴面前,撕碎了她。 “思婉,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陈锦显紧紧地抓住女儿,试图控制她。而就在此时,身后那个悠悠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夫嘛,既然可以救人,杀人,或许也是易如反掌。” 不知为何,女孩的声音传入耳膜,竟让陈锦显觉得有些阴冷。不由自主的,他打了个哆嗦,急忙回过头去,这才发现那顾明琴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仿佛看出了自己的恐惧。陈锦显见此,禁不住怀疑,难道刚才自己的那一个哆嗦被她看见了?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就算是被她看见了,在她面前,自己也不能示弱。 低低的抽噎声传入耳朵,回头看去,女儿哭的委屈。他急忙拍拍她的背,温柔地安慰道:“思婉,不要再哭了,顾小姐是在和你开玩笑呢……” “陈大夫误会了,这种事,我顾明琴可不敢开玩笑。毕竟是陈小姐的终身大事,大庭广众之下,我怎么敢拿这样的事,开玩笑?让别人听来,岂不是笑话陈小姐?”顾明琴直截了当地反驳,“家父去世,我作为长女,弟妹之事,我不能不管。我顾明琴说一不二,说不行就不行。陈小姐还年轻,前路漫长,就不要再如此固执了。岳成,或者说是我们顾家,不适合你。” “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我嫁给的是岳成哥,和你有什么关系……”陈思婉不甘心。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规矩;我是顾岳成的亲姐姐……” “你还知道,你只是人家的亲姐姐啊。”陈思婉哼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轻蔑,指着顾明琴,冷笑道,“顾明琴,你不过是个女孩,而且还早有婚约,嫁了人,顾家的事就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到时候,岳成哥偏要把我娶进门,你也管不着。”说完,挑衅般的瞪了她一眼。 “思婉,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陈锦显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回身斥责女儿。话未说完,便听见顾明琴又开始了— “陈小姐说的是,若是我顾明琴嫁了人,顾家的事,我自然是鞭长莫及;可如果我没有嫁人呢?”说到这,顾明琴得意地眨了眨眼睛,“父亲去世,按照规矩,最起码要守孝三年呢。也就是说我顾明琴最起码还要在这个家里待上三年。只要有我在,这三年之内,你陈思婉别想踏入顾家一步。至于三年以后……” 停顿片刻,突然间话锋一转,顾明琴又说道:“陈小姐听说过一个词吗,叫物是人非……” “岳成哥是不可能忘记我的,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他和我说过,非我不娶。别说是三年,就算是十年八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也会等着我,我也会等着他。”陈思婉异常坚定地打断了她的话,这般说道,看着面前的女孩,目光坚决。 看着眼前面色涨红的女孩,顾明琴紧握双拳、咬紧嘴唇,抑制住内心里即将迸发的震惊。从女孩的眼睛里,她看出了对爱情的忠贞,不管十年八年,都是要在一起的,为了他,甚至可以终身不嫁。这让顾明琴想起了弟弟在自己面前的坚决,也是如她一般。两个人倾心相许,爱的天翻地覆、山盟海誓,哪怕是死,顾明琴也有理由相信,他们一定要在一起。 这样的爱情,让顾明琴心里充满了感动。对于一直以来,和杜少航不温不火的顾明琴来说,心中充满了向往。她可以感受到杜少航对自己的爱护,他温文尔雅,体贴入微,文采出众。可不知怎的,和他在一起,总感觉少了些什么,甚至于顾明琴从来没有期盼过他。哪怕是父亲去世之时,他没有出现,没有安慰,在顾明琴看来,似乎也没什么。一句“他有他的事”,或许就可以让心中的怨念一扫而空。 曾经,顾明琴以为这就是爱情。两个人青梅竹马,长大以后,自然而然定下婚约,到了一定年纪,结婚生子,举案齐眉。也许大多数的婚姻都是这个样子,自己的父母,杜少航的父母,以及二叔二婶、三叔三婶。曾几何时,在顾明琴看来,这就是爱情,这就是婚姻。 可此时此刻,听了陈思婉这番义薄云天的爱情誓言,顾明琴突然怀疑了,或许自己曾经看到的那些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只不过是门当户对的婚姻,而不是非你不可的爱情。或者说,自己和杜少航之间的感情算不得爱情,自己并不是非他不可。他呢,或许也不是。否则的话,不可能还没有成亲,就和自己商量娶妾之事。 陈思婉和顾岳成的一片深情,让她感动,让她向往。如果是其他人,她乐得其成。可现在的问题是,陈思婉是陈锦显的女儿,陈锦显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顾明琴这一沉默,就是好半天。陈思婉并不是有耐心的人,等了半天不说话,她就等不及了,禁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就要冲到顾明琴面前继续开口,却在关键时刻,又被人拉住了…… 制止住女儿的鲁莽,陈锦显摇摇头,无声地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并递给了女儿一个安慰的眼神,好像在告诉她,你不用担心,为父自有办法。陈锦显这样想,并非只是安慰,而是他看出来了,顾明琴动了心,或许是因为女儿刚才的话……毕竟是小丫头,对什么情啊爱的,毫无防备,很容易感动;再说了,顾明琴本来还有一个未婚夫,女儿的话,难免让她推己及人……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13章 怀疑 既然是感动了,事情就好办了,最起码可以缓和关系。陈锦显想到此,就要开口,还没把话说出来,对方竟然先自己一步,开口发问— “陈小姐对于岳成的一片情意,明琴非常感动,也是感同身受。不过,明琴在这里想向你提出一个问题,如果令尊真的是杀害岳成父亲的罪魁祸首,到了最后,拔剑相向,爱人亲人,陈小姐如何选择?” 听到此问,父女俩皆是一愣,尤其是陈思婉,在这个时候,竟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身旁的父亲。随后扭头冲顾明琴怒吼:“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血口喷人、挑拨离间……” 陈锦显一面拦着女儿,一面尽可能向着顾明琴解释:“明琴侄女,这种事,事关人命,你可不能乱说啊。是,你说的不错,那何东确实是我手下之人,确实是陈氏医馆的大夫,可他每日下了班、离开医馆、去了什么地方,去干什么了,我着实不知……” “真的不知道吗?”顾明琴拧起眉头,反问。 陈锦显面露难色:“明琴侄女,你看看这……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说着,轻叹一口气,好像是非常无奈。抬头看着顾明琴,苦口婆心,“他何东也是个有家有室之人,我作为老板,怎可能一天到晚盯着他,这不是乱套了吗?今日听吴大人说出真相,我也是大吃一惊……” “那陈大夫相信家父是那种留恋赌场、嗜赌如命的人吗?”顾明琴接着问。 面对此问,陈锦显仍旧一愣,对面女孩看着自己,不动声色,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只能理所当然的演下去。他摇着头,难以置信:“明琴侄女,说句实话,我是真的不相信家梁兄会去那种地方,参与那样的事,我……但吴大人刚才也说了,知人知面难知心。这些年,我和家梁兄因为医术上的分歧,来往确实是不如以前了,所以……明琴侄女?” 正说着,却见那顾明琴二话不说,转身便走。陈锦显情急之下,急忙喊了一声。 听到声音,顾明琴停了下来,回过身,看着面前的父女俩,顾明琴冷若冰霜般地说道:“陈大夫,我顾明琴不是小孩,该知道的,我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也知道。你想找个替罪羔羊,就可以把罪恶消除的一干二净,简直是痴心妄想。我告诉你,只要我顾家还有一个人,新仇旧恨,都不会结束,而不属于你的东西,哪怕顾氏灭亡,你也得不到。” 说完之后,顾明琴抬头挺胸,一脸正色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愤怒,却也没有畏惧。 听到这话,陈锦显不由地心中一惊,这丫头果然是知道了。不用说,必然是那老不死的顾鑫,将此事告诉女孩的。这个顾鑫,对于家族秘闻,不告诉顾岳成,不告诉顾家韦,偏偏告诉这个迟早会嫁为人妻的顾明琴,目的何在?恐怕是为了防备自己。这个老不死的,一想到那个顾鑫,陈锦显便是怒火中烧,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原来不敢动手,是因为有所顾忌,毕竟配方的关键在那个老不死的手里,顾家梁一直没有得到,甚至是不知道此事。可现在就不一样了,这个顾明琴显然是知道了全部。比起顾鑫的老奸巨猾,顾明琴就算是再聪明,也是个女流之辈,容易对付。想到这里,陈锦显自然是成竹在胸。 他看着顾明琴,微微一笑道:“明琴侄女啊,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陈叔叔我呢,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如今家梁兄不在,你们姐弟四人年纪尚小,若想护家,谈何容易?倒不如找个依靠,只有这样,家族才能长长久久,这个医馆才能发扬光大。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明琴侄女?侄女啊,叔叔我在这个地方再提醒你一句,做人啊,千万不能太固执,一定是审时度势。良禽择木而栖,才是道理,否则害人害己,难见祖宗啊。” 顾明琴听罢,笑了,微微欠身:“陈叔叔的苦口婆心,明琴受教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的确,父亲去的突然,顾氏风雨飘摇,弟妹年纪尚小,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住产业,明琴确实是应该为家里找个依靠。可最起码这个依靠应该是真心帮忙,而不是另有所图。这个依靠应该是爱国爱民,而非害人害己。要不然,砸了顾氏好不容易积累下的口碑、操守,明琴可就真的无颜去见顾氏的列祖列宗了。” 说罢,顾明琴抬头挺胸,毫无畏惧的迎上陈锦显的目光,只见他紧抿双唇、目光喷火,眼睛一眨也不眨射向自己,满是浓浓的杀气,但顾明琴毫无惧意,反而是笑脸相迎,坦然面对。唇角上扬,勾起一抹淡笑:“陈大夫,该说的话,明琴已经说完了,就此告辞。”再次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顾明琴忽然停下,回头正视着陈锦显,又对他说:“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明琴想提醒你一下,就是你的女儿。再怎么说,陈小姐也是大家闺秀,总是无休无止的骚扰一个成年男子,恐怕不太好吧。岳成倒是无所谓,只怕是辱没了陈小姐的名声,耽误了大好姻缘。陈大夫,你也是见多识广的大人物,如何教育子女,我相信用不着我多说了吧。” 说到这,冲着陈锦显勾唇一笑,眸子里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意味。偏开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旁边的陈思婉身上,随即脸上的笑容滞住了。她抿了抿唇,没有多说一句话,返过身,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 陈思婉听到她的话,刚开始愣住了,待她反应过来,顾明琴已经远去。她明白了,顾明琴说出这样的话,分明是想拆散她和顾岳成。两个人倾心相许、海誓山盟,非他不嫁、非卿不娶,如今被人棒打鸳鸯,陈思婉如何能够承受?她二话不说,带着满腔的怒火,拼命地冲向顾明琴:“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跟我说清楚,你凭什么不让我和岳成哥在一起,你自己嫁不出去,还要让你的兄弟陪着你守活寡,你到底是不是人?我爹没有杀人,你怀疑他,简直是神经病、变态。我告诉你,你如果敢在岳成哥面前胡说八道,我和你顾明琴不共戴天,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好了好了,别说了,大家都看着呢。”陈锦显现在才开始阻止女儿。 或许是想让过路之人都明白顾明琴的无情,所以女儿一开始的怒喝,陈锦显并未马上阻止。谁料,对于女儿的怒骂,顾明琴如此沉得住气,至始至终没有理会,反而好像是于己无关一般,渐行渐远。反倒是女儿,抓不住顾明琴,情绪越发激动,骂的话也是越来越难听。眼看着围观之人开始对父女俩指指点点了,陈锦显恐怕一发不可收拾,才不得不赶紧阻止女儿。 不曾想,女儿正在激动的档口,哪里管得着父亲,甩开他,不停地挣扎:“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岳成哥,我要告诉他,他这个亲姐姐是多么的无耻,多么的自私,她要拆散我们。我要让岳成哥看看清楚,他这个姐姐自私自利的真面目。你放开我,放开我……”陈思婉费力地反抗,想摆脱父亲。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脆响,随即脸上火辣辣的疼。 “爹?”陈思婉捂着脸,瞪大了双眼,惊诧地看着父亲,不敢相信。 看着女儿,陈锦显一脸恨铁不成钢:“别人都不要你了,你还上杆子追着人家跑?我陈锦显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没有出息的女儿?你看看现在,所有人都在看你的笑话,丢不丢人,丢不丢人?”陈锦显情绪激动,颤抖着手,指着围观的人群。 因着这话,陈思婉回头看去,果然身后已经聚集起了围观的路人,他们一个二个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尽管是又羞又恼,为了爱情,陈思婉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尊严了:“我不管,我要去找岳成哥,我爱他,我要和他在一起……爹……”待要向前冲时,一只胳膊猛地抓了自己一把,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爹,你要带我去哪……” “回家。”陈锦显语气冷冷,也不看围观众人,也不理会女儿的踉踉跄跄,抓住她的胳膊,就拖着她往前走。 “爹,你快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哎呦。” 走到马车旁,陈锦显才放开了女儿,掀开帘子,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上车。” 虽然陈思婉愿意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哪怕天底下所有人反对,都要和顾岳成在一起;可此时此刻,面对着父亲含怒的目光,刚才冲顾明琴吼叫的勇气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她掘了撅嘴巴,表达着不满,表达着埋怨,冷哼一声,上了台阶。就在她坐上马车,准备把帘子放下之时,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掀着帘子,质问父亲:“顾叔叔的死,到底和你有关无关,是不是你让那个何东动的手?”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14章 再次质问 听此一问,陈锦显微微有些愣神,回头看去,才发现女儿目光犀利,不忍直视。没有理她,替她把帘子放下,坐在马车旁,吩咐车夫:“走吧。” 马车启动的突然,陈思婉坐在车里毫无防备,惯性使然,向后一仰,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墙上。疼痛感让她一下子变了脸色,面色扭曲。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轻轻地揉着后脑勺,过了好久才缓解了疼痛。当她睁开眼睛,重新去看那被放下的帘子,不由地紧抿双唇,眸子里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顾大姐儿……” “李姑娘?”顾明琴听见呼唤,抬眼看去,竟发现李凤妹就站在自己面前,不觉一愣,她怎么会在这儿? 李凤妹走到她身边:“老顾叔把少爷小姐接回来后,见你还没有回来,有点担心,又不宜亲自出面,就让我过来看看你。”说罢,向身后看了一眼,拉着顾明琴,边走边压低声音说道,“我早就来了,恐怕那个陈大夫身边有东丽人,怕他们认出我,我就一直没有出现,跟着你到了这儿,才出面。” 原来是这样,顾明琴点点头,表示明白。只是这女孩刚才的话,让她琢磨不透。怕东丽人认出来?为什么?她不是说,当初东丽人在他们村庄烧杀抢掠之时,这丫头躲在了地窖,东丽人离开以后,这丫头才悄悄地跑出来。按理说,东丽人根本就不应该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她为什么会害怕被认出来?难不成,这女孩有什么特殊身份,以至于东丽人正在找她? 思及于此,顾明琴禁不住回头,打量起身旁的女孩,想看出她的特别。没想到,女孩此时也回头看着自己,四目相对,顾明琴不觉有些尴尬,急忙移开了目光。 “岳成他们都回来了吗,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吧?”顾明琴岔开话题。 “没有,老顾叔亲自去接,一路平安,现在已经到家,都回房休息了。老顾叔问过了,昨天晚上也没发生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顾明琴连连点头,长松一口气,一家人平安就好。 看着顾明琴安心的模样,李凤妹禁不住蹙起眉头,犹豫万分,有些事,不知该不该说。终于,她说服了自己,必须提醒一下。抿了抿唇,组织好语言,李凤妹开了口:“顾小姐,刚才你和那个陈大夫、陈小姐的争吵,我听见了。” 顾明琴一愣,不禁停下了脚步:“你听见了?” 李凤妹微微颔首,解释道:“我和你说过,我早就来了,只是为了提防东丽人,并没有主动露面。”看见顾明琴恍然大悟般的微微颔首,李凤妹放了心,看来她是想起自己说的话了。于是就接着说道,“顾小姐,恕我直言,你刚才如此开诚布公的和他们争吵,恐怕是不太合适。” 顾明琴回头,拧起眉头,不解地看着女孩。 四目相对,女孩神色平静,虽未言语,却在无声地告诉她,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收回目光,低着头,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顾小姐,你应该知道,那个陈大夫另有图谋,他如此奉承与你,不过是想得到你的信任。你现在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无疑是在向他宣战,你是他的敌人,你知道他的阴谋。这样做,或许会遭他嫉恨,杀人灭口。或许那个陈大夫因为当初令祖父的救命之恩,不忍下手;可是东丽人,是万万不可能提前让他们的诡计暴露在华夏人的面前的。知道太多,对他们来说就一个字—杀。” 说到此,李凤妹沉下脸来,深深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却没有看她,像是没感觉到一般,只是冷笑:“陈锦显不忍心?怎么可能?对救命恩人的儿子都可以下得去毒手,他陈锦显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顾小姐……” “李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虚与委蛇,示人以弱。我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我应该装傻充愣,降低对方警惕。可我顾明琴天生就不喜欢弄虚作假,不喜欢曲意奉承,可能是我太年轻了吧。毕竟,那个人是杀父仇人。”说到这,顾明琴眼眶湿润,有些难过。 她抬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将眼泪倒了回去。擦了擦眼角,回头看着李凤妹,笑问:“你信不信,就算是撕破脸皮,他陈锦显,甚至是所谓的东丽人都不敢轻易对我下手?” “嗯?”李凤妹蹙起眉头,面露不解之色。 顾明琴笑过以后,才问道:“你知不知道,东丽人让他陈锦显接近我顾氏,根本目的是什么?”此时,女孩“哦”的一声,好像是恍然大悟。看来是明白了。见是如此,顾明琴欣慰地点点头,才说道,“不错,他们是为了所谓的那个秘方。当初爹爹和陈锦显分道扬镳,就是如此。从爹爹手里得不到秘方,威逼利诱不成,爹爹肯定是看出了什么,才被杀害。或许也是因为爹爹根本不清楚那个秘方,所以他们才毫无顾忌的痛下杀手。” 每次想起父亲的被害,顾明琴都是热血沸腾,这一次也不例外,她使劲握紧了拳头,控制着情绪。 慢慢地平静,顾明琴长叹一声,接道:“陈锦显应该知道,秘方在叔公的手里。当初的事,是叔公和爷爷一起经历的,其中曲折,关键所在,叔公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一直以来,陈锦显他们都不敢将叔公真的如何……” “可上一次,老顾叔差点落下悬崖……” “可最后还是被人救了啊。”顾明琴反驳。不等李凤妹开口,她接着说道,“我并不是说,救人的张大哥是陈锦显的人,是他刻意安排。因为这件事,我问过那个张大哥,他告诉我,那条路,他每天都要走,而且基本上是在相同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说,陈锦显利用了这个规律?” 顾明琴点点头:“暗中警告,不动声色,从表面看起来,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或许,陈锦显确实是想阻止叔公的调查。被人所救,虽然死不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叔公在很长时间里,无法行动。等到叔公可以下地了,说不定那个王老汉一家人早就不见了踪影。若是那样,我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只是,陈锦显忘了,顾家还有一个我。” 说到这,顾明琴嘴角微扬,掩不住的自豪:“我不喜欢藏着掖着,我就是要告诉他,我什么都知道,尤其是那个秘方。叔公告诉了我,为了秘方,他陈锦显也不敢随随便便杀人灭口……” “万一他无所顾忌呢?”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就不相信,他们的阴谋真的可以瞒天过海。”顾明琴激动不已,说起话来,掷地有声,并暗暗地握了握拳头。说出这话,她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叫“方敏”的捕快。虽然今日因为吴天石的调虎离山,此人并没有出现在公堂上,但临行前等在衙门口,告知何家人暗中离开之事,的确是让自己在这次朝堂分辩中略占上风。虽然没有如愿以偿的将陈锦显打入大牢,却使得吴天石想要轻松结案的愿望化为泡影。只要自己抓住何家人这个证人不放,他陈锦显和吴天石就永远不要想过安宁的日子。 由此可见,那个方捕快应该是个正直的人,一直关注着这个案子,或许也是想查个水落石出。顾明琴相信,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被杀人灭口了,这个方捕快说不定会查出真相,让自己死而瞑目。 当然,刚才和陈锦显撕破脸皮,顾明琴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陈府— 拖着疲惫的身体,陈锦显回到大厅,坐在椅子上,向后一仰,靠在后背上。今天,他太累了。怪只怪那顾明琴不是个省油的灯,死咬着自己不放。陈锦显皱起眉头,有些想不通,平日里那个顾明琴温柔娴静,见到了自己,也是知书达理、柔柔弱弱;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刚强、固执、油盐不进?仅仅是因为顾家梁的死,还是那个老不死的顾鑫和她说了些什么? 好在,事情的结果虽不尽人意,却也达到了目的。至于那些个不见了踪影的何家人,找不找得到,那就于己无关了。当然,还有一件事至关重要,那就是早日打发顾明琴离开顾家。可问题是,她真的也知道那个秘方么?陈锦显不敢相信,也不敢大意。自古以来,传家之宝传男不传女。可顾鑫偏偏告诉了顾明琴…… 脚步声响起,离自己越发近了。虽然闭着眼,也能感受到眼前一暗。陈锦显睁开双眸,果不其然,女儿陈思婉站在自己面前。他轻轻地摆摆手,试图打发:“思婉啊,爹太累了,你让爹歇一歇,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回房去吧。”冲她摆摆手,陈锦显再次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顾叔叔的死,是不是你让人做的?”陈思婉毫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质问父亲。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15章 哄骗 身体一顿,陈锦显重新睁开了眼,看着女儿,过了许久,才淡淡地开口:“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多问。” 陈思婉恍然地点点头:“哦,我明白了,就是你,你杀了顾叔叔,让那个何东去做你的替罪羔羊……”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陈思婉已然是红肿了脸颊。她捂着脸,咬着牙,目含泪水,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打完女儿以后,陈锦显也有点不忍,尤其是看见女儿委屈的泪水,更是有些心疼。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本想帮女儿擦干泪水,却不想女儿把头一偏,避开了自己。陈锦显扑了个空,有些讪讪的。把手放下,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她:“事情太复杂了,你不会明白的。你不要管,这些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陈思婉咬牙切齿,恨恨地看着父亲,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你要干什么去?”陈锦显突然清醒,紧追不舍,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女儿的胳膊,把女儿拖了回来。 陈思婉在他怀里拼命地挣扎:“你快放开我,你快放开我,你不是我爹,你这个杀人犯,不配做我的父亲……” 陈锦显不顾女儿的反抗、谩骂,死死地拉住她的胳膊,质问道:“你要干什么去,去找那个顾明琴、那个顾岳成,你想害死你爹我啊。” 陈思婉停住了哭泣,停止了挣扎,看着父亲,恨恨地说道:“你不是我爹,我爹不会杀人,我爹是大夫,医者仁心,治病救人,不可能在杀了人以后,敢做不敢当,让别人替他顶罪……”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陈思婉又挨了父亲一个巴掌,但她不哭不闹,抬头挺胸,一脸愤恨地看着父亲。 看着女儿倔强的表情,陈锦显气不过,再次举起手来,却发现女儿立在那儿,不躲不闪,毫无畏惧之意,无声地告诉自己,你打吧,我不怕你。似乎终究是狠不下心来,陈锦显把手放下,扭过头去,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踱了一会,他长叹一声,回头看着女儿,似有些懊恼一般地说道:“你爹我若不是为了你,也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爹,你说的是真的,顾叔叔真的是被你……”虽然早有猜测,可此时此刻,听到父亲亲口承认,陈思婉还是震惊不已,一时控制不住,连连后退几步,本能地一伸手,抓住旁边的椅子把手,一屁股坐了下来,看着前方,神情呆滞。忽然她想到什么,猛地站起,一个箭步冲到父亲面前。 “为了我,和我有什么关系?爹,我和岳成哥之间,你不是不知道。你杀了顾叔叔,我怎么办。现在那个顾大小姐知道真相,必定不会让岳成哥娶我过门。爹,你害死我了,难道你想让你的女儿孤独终老吗?”陈思婉质问着父亲,问着问着,泪水早已控制不住,倾泻而下。 “如果那个顾家梁还活着,你更别想过门。”陈锦显一拂袖,气哼哼地说了一句。 陈思婉一听这话,不由得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她抱怨父亲:“爹,你说什么呢,我和岳成哥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顾叔叔看着我们长大,对我也很好,我们的事,他也是知道的,怎会不同意?” “怎会不同意?说得轻巧。你知道他顾家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陈锦显有些气恼,站起身来,又踱了几步,停下,回头看着女儿,“好吧,既然你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为父就告诉你事情的经过,你来看看,他顾家梁该不该死。” “那天,我请他去酒楼里吃饭,提起你的事,我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岳成马上就要入京赶考了,趁现在把两个人的婚事定下来,也可以让我们安心。毕竟,你是为父惟一的女儿,你的终身幸福是为父这辈子最挂念的事情。”说完,深深地看着女儿,目光中充满了慈爱和眷恋,“你猜他顾家梁说了些什么?” 陈思婉茫然地摇摇头,神情呆滞。 陈锦显冷笑:“他和我说,岳成马上就要入京赶考了,早晚有一天登堂入室,高中榜首。到那个时候,必然有很多达官贵人缔结姻缘,到时候再考虑这件事也是不迟,岳成有的是机会……” “不可能不可能,顾叔叔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岳成哥也不可能抛弃我的,你撒谎。”陈思婉悲愤的歇斯底里。 “我亲耳听见的,有什么不可能的。”陈锦显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仿佛是在强调。“至于岳成,人家也说了,看上你,只是因为年轻气盛,从小到大没见过世面,偶尔见到一个除了自己姐妹之外的女孩子,又是朝夕相处、青梅竹马,确实是很容易动心。等到他去了京城,见了世面,他就会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你漂亮、比你温柔的女孩子数不胜数。你看看,他顾家梁说的什么话。” 陈思婉依然是拼命地摇头,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顾叔叔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不相信,你骗我……” 仿佛是没听见女儿的嘶吼,陈锦显自顾自的继续:“你那个顾叔叔还说了,让你劝你离他们家顾岳成远一点,最好不要去找他。你自己不要脸没关系,别败坏了他们家岳成的名声……” “不会的不会的,顾叔叔不会这么说的。从小到大,我去过他们家多少次。每次顾叔叔待我都是亲切温暖、关怀备至的,怎么可能说出这些话?” “此一时彼一时了,你要知道,当初你年纪小,还是个孩子,对任何人都没有影响。可现在呢,你长大了,岳成也长大了,要谈婚论嫁了。做父亲的,自然是要为儿子重新考虑了。”陈锦显如是说道,回头看着女儿,见她眉头微蹙,似有不解,于是就继续解释,“如果他顾岳成当初只是个秀才,或者说连秀才都没考上,甚至像岳冲一样,长大以后继承家业,你俩的婚事,顾家梁自然不会反对,门当户对嘛。可现在不一样了,顾岳成三年前就考上了秀才,可以说是远近闻名的神童,许多人慕名而来,这你也是知道的,他顾家梁受到的恭维多了,难免有些飘飘然,看不上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家……” “不可能,顾叔叔才不是那种盛气凌人之人。” “我是你亲爹,你连我说的话都不相信了吗,难道你爹还会害你不成?”陈锦显一时气恼,瞪大了双眼,怒视着女儿。女儿好像是无所谓,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看着女儿,陈锦显禁不住沉默了。看得出女儿对于顾家梁父子深信不疑,想要说服她,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就算顾叔叔嫌贫爱富,看不上我。岳成哥呢,他还是爱我的,他说过,这辈子非我不娶。”对于海誓山盟的爱人,陈思婉自信满满。 听了这话,陈锦显不由地点头:“你说的没错,岳成这孩子,我还是见过的,成熟稳重、有担当,我当然相信他绝对不会放弃你。可那个顾家梁说的话,作为你爹,为了你,我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你还年轻,没出过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那京城可是个花花世界,什么人没有。顾岳成出去了,开阔了眼界,见的人多了,保不准……” “不会的不会的,岳成哥说了,这辈子,他只有我一个……”陈思婉急的快哭了。 陈锦显慌忙安慰女儿:“哦哦哦,爹爹说错话了,那个顾岳成爱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抛弃你……”此话说毕,陈思婉停住了哭泣,慢慢地平静了。见女儿稳住了,陈锦显才放开她,叹了口气接着说,“岳成是个好孩子,和你情深意重,可他爹……你可别忘了,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会的,如果顾叔叔不让我嫁给他,我就在顾家门口长跪不起,我就不信,顾叔叔真的是铁石心肠。实在不行,我就和岳成哥私奔,我相信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会跟我走的。”陈思婉说着,握紧了拳头,有决心,目光坚定。回头看着父亲,泪水落下,“爹爹,就算是顾叔叔不同意我和岳成哥,你也不能,也不能杀人啊。你杀了顾叔叔,你让我在岳成哥面前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陈思婉说罢,捂着脸,早已泣不成声。 “思婉,思婉……”陈锦显伸出手,想要劝慰女儿,却被她一甩,扑了个空。看着哭个没完的女儿,陈锦显皱起眉头,又是一声叹息,“我不是想杀他,这是个意外啊……” “意外?”陈思婉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父亲。 一声叹息后,陈锦显坐在椅子上,徐徐道来:“因为你的事,在酒楼里,我和顾家梁发生了争执,大吵起来。这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不知为什么,吵着吵着,顾家梁突然捂住了胸口,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头歪在一边,再也不动了。我过去一看,才知道人已经死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16章 提议 “死了?”陈思婉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陈锦显点点头:“我是大夫,我不会看错,顾家梁就这样死了,我也没想到。当时,你爹我真的是慌了,不知所措。冷静下来以后,我本来想去顾府通知,可又怕说不清楚,反而惹人嫌疑。”说到这,回头看着女儿,苦口婆心一般,“其实我无所谓,反正也这么大年纪了,让人误会就误会了吧,反正我也有责任。可你怎么办,你和顾岳成那么好,万一因为这件事,让他们牵连到你,我……” “爹,你真的是为了我?”一时感动,陈思婉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父亲的手。 “爹是个孤儿,从小没人疼没人爱,你是爹唯一的女儿,唯一的亲人,爹这辈子不为你而活,还能为了谁?”陈锦显也握紧了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女儿,貌似情深意重。 “爹……”陈思婉真的是感动了,哭喊了一声,俯下身,跪在地上,把头靠在父亲的腿上。 看着女儿这般感动,不经意间,陈锦显浮出得意的笑容,稍瞬即逝。抚着女儿的头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道:“顾家梁死了,我是过了好久,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好像是做梦一样,醒来以后才发现,都是真的。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把何东叫过来商量对策,在整个医馆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他了。” “何东来了以后,看见顾家梁死了,也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我们想了半天,才决定把尸体带出城,找个地方埋了,最起码不能和我、和陈氏医馆有任何关系……” “爹,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陈思婉皱起眉头,吃惊之余,对父亲的做法不敢苟同。 “我能怎么样,思婉,我是为了你啊。”陈锦显再次强调,此话果然管用,陈思婉听罢,马上闭了嘴,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了。看见女儿认可了自己,陈锦显放了心,继续又说道,“我本来想着,把顾家梁偷偷地埋了,神不知鬼不觉,顾家人看见顾家梁失踪了,肯定会四处寻找,说不定还会来问我,到时候我说一句‘不知道’,很容易就应付过去了。他们找不到顾家梁,时间长了,岳成也长大了,你们两个人完了婚,我也就可以放心了。就算是有一天,他们知道了,你如愿以偿了,而岳成又是个稳重的孩子,是万万不会牵连到你的身上的。至于我,那就听天由命吧。” “爹……”见父亲真的是为了自己,陈思婉更是激动,含着泪,头靠在他的身上。 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陈锦显轻轻一叹,接道:“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么重要的事,何东居然大意了。眼见着天黑,他只是将尸体扔入悬崖,就不管不顾了,更可怕的是,这么重要的事,居然被人看见了。”说到这,轻轻闭眼,似乎有些无奈,“幸亏吴大人平日里经常光临医馆,和我有些关系,跑过来告知此事,让我有所准备……” “那个何东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然后撞墙自杀,也是爹爹的意思吗?”陈思婉仰起头,含泪看着父亲。 低下头,看着女儿,过了好久,才慢慢的抬起头来,陈锦显又是一叹,颌了颌首说道:“我承认昨天晚上我去见了那个何东,见到了我,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哭的稀里哗啦,说什么太大意了,对不起我,愿意以死谢罪。我和他说,这件事和你无关,是我的责任,到了高堂之上,你实话实说就行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可他当时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我认了罪,你怎么办?”说罢,低头看着女儿。 陈思婉很是吃惊:“他也知道我?” “不仅是他,沪城上上下下谁人不知你陈大小姐一天到晚跑到书院门口,叫什么‘岳成哥,岳成哥’……”陈锦显露出了一个笑容,爱怜的刮了刮女儿的鼻子。看见女儿难为情般的低下头去,羞涩地笑了。陈锦显拍着她的背,继续说道,“就因为这个问题,我犹豫了。我在想,如果你因为我的失误,断送了一辈子的幸福,甚至于孤独终老,那我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你早逝的母亲?所以当他提出来为我顶罪,我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那个何东为什么……” “也许在他看来,我对他有恩。想当初,二十年前,陈氏医馆刚刚成立,我就遇到了露宿街头的他。我救了他,从那以后,他就留在医馆里,我看他聪明,教他医术,帮他成家立业,在他看来,是我给了他一切,他知恩图报。而且他还和我说,这次的事是因为他的大意,坏了我的事,怪不了别人,理应他自己承担责任。” 说到这,陈锦显低头看着女儿,却见她眉头紧锁,似有怀疑。思量片刻,陈锦显继续补充道:“当然,他帮我顶罪,也是有条件的,惟一的条件就是,让我帮他照顾好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儿子,那是他惟一的骨肉……” “什么,他们真的是在你手里?”顾明琴果然没有猜错。 在女儿面前,陈锦显自然不会否认,点头道:“不错,昨天晚上是我安排的人,把他们送走了,用的是马车,再加上吴大人的帮忙,一路上通行无阻。过去了一天一夜,他们应该是走了很远了吧。” “可那个顾明琴要找他们……” “找不到的,你放心。”陈锦显脱口而出,看见女儿震惊的表情,知道她心之所想,便劝慰道,“你别误会,你爹我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杀人灭口之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何况何东替我顶罪,对我有恩,我怎么可能忘恩负义到对他的家人下手?我还是人吗?我的意思是说,吴大人已经知晓这件事了,他清楚,我不是故意的,所以就愿意帮忙。找人的事,那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雷声大雨点儿小,不会那么认真的。” 陈思婉禁不住点点头,也就放了心。只是想起什么,又不由地微微蹙眉,忧心起来了:“可那个顾小姐……看来不会善罢甘休啊。” “现在最让我担心的就是她了。也不知道顾家梁生前和她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她对你……”看着女儿,好像是不忍心再说。闭上眼,揉了揉鼻息,重新睁开眼睛,“思婉,帮爹爹一个忙吧。” “爹爹,你说吧。”好像是下意识的,陈思婉凑近了父亲。 看见女儿如此兴奋,陈锦显禁不住扬起嘴角,得意地一笑,然后俯下身来,对着女儿的耳畔,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啊……”听了他的话,陈思婉吓了一跳,大喊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本能地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父亲,似乎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拼命地摇着头,“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这样做。我也是女人,我知道,这样一来,女孩子的名誉就全毁了。父亲,我们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陈锦显起身,踱了几步,猛地回头看着女儿,冷笑道,“刚才在那个顾明琴面前,你那么有志气……” “爹,那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难道你不想和顾岳成在一起,不想嫁给他了?” “我……”提起自己的爱人,陈思婉马上说不出话来了。 看见女儿犹豫的表情,陈锦显知道她动了心,毕竟,顾岳成是她放心不下的,是她的软肋。既然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引起她的注意,见她抬起头来,陈锦显貌似不解:“那个顾小姐对你的态度,我也想不明白。估摸着是那个顾家梁生前和他说过什么。看这样子,只要她在,你这辈子别想入了他们家的门。” “可她早晚是要嫁人的啊……” “早晚?多早多晚?你可别忘了,她顾明琴现在以守孝三年为名,赖在家里不走,你能怎么样?三年时间,能发生多少事,你知道么?顾岳成马上就要入京了,那是个花花世界,万一……思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冲着女儿,陈锦显拍了拍手。看见女儿低下头,以手拂面,轻轻地抽噎着—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陈思婉哭啼着,喃喃自语。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顾大小姐赶快嫁出去。”陈锦显说道,看了眼女儿,再次悠悠地说道,“顾明琴嫁了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顾家的事,她也就不方便参与了。而顾岳成是长子,自然而然当家做主了,想要娶你,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可是……”陈思婉蹙起眉头,还是不放心,眼见着父亲抬了抬手,对自己又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害她的,不管怎么说,你爹我对不起顾家,但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唯一的女儿,我不得不为你考虑,让你满意了,我也就死而瞑目了。”说到这,握住了女儿的手,顿了一会接着说道,“当然,我也不会把她随随便便嫁人,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在我心里,她和你一样,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害她?”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17章 愤慨 “再说了,我让她嫁人,又不是随随便便给她选个夫婿,我说的杜公子,和她有婚约的,两人也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若不是家梁兄这次突然……说不定两人已经喜结连理了。”陈锦显理所当然地说。看了眼女儿,他轻叹一口气,又道,“杜老夫人年纪大了,一心一意的想抱重孙,可顾家又出了这档子事,我听说,杜家正商量着给杜公子娶妾呢,先有个孩子再说……” “啊?那那个顾小姐能同意?”陈思婉大惊,想起顾明琴的性格,表示悬啊。 “当然不会同意了,明琴侄女那么要强,怎容得夫君娶妾;就算是要娶妾,正妻还没有过门,就先娶妾,不合常理啊。别说是顾小姐受不了,杜公子也不愿意啊。”说起这个,陈锦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觉得口渴,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回头看着女儿,“前几日,我去得月楼谈生意,就看见杜公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借酒浇愁,还哭了呢。” “真的啊?是为了顾小姐?” “可不是,杜公子是个孝子,老太太年纪大了,想抱重孙,他也不好拒绝,这段时间,他总想着找个机会和顾小姐谈谈,可那个顾明琴这段时间盯着我不放,压根顾不上他。他回回去,回回不见人,一问,大小姐去医馆里,大小姐去药田了。你看看,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整日出门抛头露面,参与生意上的事,成何体统?” 说着,陈锦显蹙起了眉头,好像是表示不满。余光中,女儿紧握双拳,一脸愤愤。陈锦显知道是因为自己刚才那句“盯着我不放”起了作用,女儿在为自己打抱不平。陈锦显不由地沾沾自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轻咳一声,陈锦显又继续:“我看杜公子可怜,就想帮帮他,当然更重要的是为了自己,绞尽脑汁,想到了这个办法。我想着,她顾明琴毕竟是和杜公子有感情的,就算是真的发现了,生气了,也不会把事情闹大,而且为了避免闲言碎语,还会痛痛快快的嫁人。只要她嫁了人,你和顾岳成的婚事,不就水到渠成了么?你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陈思婉仔细想想,觉得颇有道理,不由地频频点头。转而想起一事,忍不住埋怨父亲:“干嘛让我去说,你自己为什么不和他说?” “哎呦呦,我的好女儿啊,你爹我这么大年纪了,再怎么说,也是做长辈的,我去说,岂非为老不尊?再说了,你是杜夫人的干闺女,杜公子的干妹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好说话。最关键的是,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这个干哥哥是绝对不会把你说出来的。这样一来,这件事就与你无关。你去说,杜公子也比较容易答应,你说是不是啊?” 陈思婉没有答话,而是低下头来,沉思着,犹豫着。 看到女儿拿不定主意,陈锦显起身,来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思婉,这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你和岳成侄子能不能在一起。你可要考虑清楚,不然的话,爹爹可帮不了你啊。” 陈思婉回头,看着父亲,这个自己唯一的亲人,她总觉得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甚至于在他的故事里,她很容易发现了漏洞。但她还是愿意相信父亲,这只是个意外。反正父亲已经安排好了,何东认了罪,案子已经结束了。私心提醒着她,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顾岳成,否则的话,自己既会失去唯一的亲人,又会失去爱人。不不不,她不要父亲去死,不要父亲去一命抵一命,更不能失去顾岳成。 在她的生命中,父亲和顾岳成一样重要,她要他们活着,她要他们在他身旁。至于顾家梁,反正已经死了,死了就死了,人死不能复生,那个何东一命抵一命,已经够了。就算父亲投案自首,赔上性命,人死不能复生,有什么用,顾家梁能活过来吗?陈思婉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对顾家梁又多了一层恨意。 “爹,我答应你,去劝劝杜公子;但你也要答应我,如果我和岳成哥在一起了,你一定要好好待他,补偿他。听见没有?”陈思婉正色看着父亲,发出严肃的命令。 先是一愣,突然间,陈锦显哈哈大笑,拍着女儿的肩膀:“我的好女儿看上的女婿,我怎么可能对他不好?在我心里,明琴侄女是我的女儿,岳成就是我的好儿子。好女婿加好儿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对他不好?我现在反而是担心你,平日里任性惯了,嫁了人,再怎么任性,怕只怕岳成侄子受不了,不要你了……” “他敢。”陈思婉厉喝一声。看见父亲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他是开自己的玩笑,朝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赌气般的扭过头去。这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陈思婉慢慢地平静了,“爹,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让那个顾明琴早点嫁出去,想碍我的事,门也没有。” “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宝贝女儿,有乃父之风。不错,我相信你。” 顾府— “无耻,简直是无耻透了,无耻至极。” 拐杖一次又一次的戳在地上,顾鑫脸色涨红,呼吸急促,神情激动异常,仿佛是怒不可遏。惹得站在一旁的顾明琴、李凤妹等人,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苦劝。直到老人受不了了,撑了一口气,咳嗽不止,顾明琴才急忙走上前,扶住了他:“叔公,你没事吧,坐下来歇歇吧。” 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扶着他坐下,俯下身来,帮他捶腿,边捶边劝:“叔公,你也别生气,其实当初这样的结果你也猜到了,不是么?” 老人听了这话,好像是愣了一下,慢慢地低头看着女孩。刚好,女孩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女孩眼睛里充满了了然。见是如此,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说道:“是啊,我早就想到了,他陈锦显有东丽人撑腰,什么干不出来?找个替死鬼,绑架人家家人,要挟别人,别人怎么可能不答应?只是我没想到,他陈锦显居然无耻到诋毁老大去赌场……咳咳咳,咳咳咳……” 话未说完,又是重咳不止。 “叔公,叔公……”顾明琴急忙帮他拍了拍背,见他面色稍缓,才放了心。轻轻地叹了口气,“叔公,我和你一样,也是很生气。我没想到那个何东说起这些子虚乌有之事,还理直气壮。好像爹爹没有把钱借给他,还是爹爹的罪过,是爹爹找死,什么道理啊?你知不知道,当时我一气之下,真的想把陈锦显所有的阴谋公之于众……” “你这样做了?”顾鑫不无担心地问道。 “没有,叔公不让我说,我就不说。”顾明琴否定道。看顾鑫以手抚胸,轻闭双眼,好像是舒了口气。顾明琴心有不甘,看了眼旁边的李凤妹,再回头,轻唤顾鑫,“叔公……”话未说出,就看见老人轻轻地摆摆手,徐徐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目光中包含着亲切— “丫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甘心,我老头子也不甘心。可这件事关系重大,关系到成百上千无辜的人命,关系到国家的存亡。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把话说出来,就是引火烧身。到时候,不管我们手里有没有那个秘方,都是会被灭口的。丫头,你知道么?”说到激动处,老人的身体不由地剧烈颤抖起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叔公,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我有分寸。”顾明琴急忙安慰道。见老人因着自己的话,慢慢地平静下来。顾明琴放了心,转而却又忍不住的郁闷,“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由着他们投敌卖国、迫害自己的同胞不成?”说到这,顾明琴不由地回头,去看那李凤妹。对方也是紧握双拳、眉头紧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的老者。 顾鑫轻哼一声,不以为意地道:“逍遥法外?哪有那么容易?纵然现在是朝廷腐败、国力不济,邻国蠢蠢欲动,但华夏终归是华夏,岂能随随便便让人吞噬?他陈锦显帮着敌国拿同胞做实验,岂会有好下场?待得我老头子查清楚他的罪证,在下个月的医者大会上,揭穿他的阴谋,让所有人看看他陈锦显是怎样一个虚伪的真面目,我就不信,方圆百里,甚至于整个华夏大地,难道还有容不得下他的方寸土地?” 说到激动处,顾鑫“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然后便重咳不止。 一只手在自己的身后轻轻地拍着,缓解了自己身体的不适,也使得内心里的火热慢慢地平复。 顾鑫抬起眼,分别看看身边的两个女孩,轻轻地说:“明琴,李姑娘,你们都别着急,想要报仇,并非一朝一夕。那个王老头给我的药材,我已经看过了,那里面果然有害人的配方,而且那种东西,据我所知,只有东丽才有。”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18章 事实 “老顾叔,你确定?”李凤妹就知道求证道。 顾鑫好像是累了,闭着眼,微微颔首说道:“我确定,我见过那玩意。很久以前,沪城来了一个东丽的药商,带了许多东丽那边的东西,其中就有这个草药,叫断魂草。据说可以暂时让人忘记疼痛,说白了,也就是说麻药的作用。后来我查了古书,才知道没那么简单。除了可以麻痹,这个断魂草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控制神经。” “控制神经?”顾明琴和李凤妹禁不住面面相觑。 点了点头,顾鑫才接着说道:“就是因为服用以后,整个人处于毫无知觉的状态,别人想让你干什么,你就只能干什么,或许到了最后,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东丽人是想通过这个药方,来让这里的人,成为他们的奴隶?”李凤妹猜测道,第一反应是,太可怕了吧。 “我想来想去,只有这种可能。”虽然是回答李凤妹的问题,可顾鑫的目光,始终射向顾明琴。四目相对,读出深意,女孩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郑重地点点头。顾鑫放下心来,轻叹一声接着道,“只可惜只有王老汉一个人,证据不足。他陈锦显完全可以解释说,王老汉需要这种草药,或者说是弄错了。不过,王老汉告诉我,得到草药的不是他一个,还有其他人。我准备去找那些人,想办法向他们要一些草药,拿过来确认此事。人一多,就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陈锦显在拿活人做实验……咳咳咳,咳咳咳……” 下意识地,顾明琴帮老人拍了拍背。看见老人难过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有不忍。抬起头,不安地看了眼对面的李凤妹,忽然有了主意,还没开始说话,便听见门口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让我进去,我要见叔公,我要见大姐。我是这里的大公子、大少爷,为什么家里发生的事不让我知道,你们让我进去……” 是大弟顾岳成的声音,如此急切,八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顾明琴这样想着,正准备拜托李凤妹照顾叔公,老人低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了起来— “让他进来吧,咳咳咳……” 顾明琴低头看去,发现老人捂着唇,咳嗽不止,脸色有些苍白,心有不忍,便劝道:“叔公,你去休息吧,我去看看岳成……” 老人一摆手:“不必了,有些事也该让他知道了。”说罢,深深地看了顾明琴一眼,移开目光,“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顾岳成从门口走了进来,先是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坐在椅子上、由顾明琴小心翼翼扶着的顾鑫身上,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汗水,不由地微微蹙眉,露出不忍之色,拱手行礼:“叔公……”对方点点头,还算是满意。然后又转向李凤妹,“李姑娘。” “大公子客气了。”李凤妹回了礼。 “这个时候,你不在房间里读书、休息,是有什么事吗?”顾鑫也不寒暄,看着自己的孙侄,开门见山地问道。 面对此问,顾岳成好像是有些为难,面对着老人威仪的目光,心里的话却说不出口。悄悄地看了眼老人身侧的姐姐,好巧不巧,姐姐也看着他,四目相对,顾岳成突然有了主意:“叔公,侄孙有几件事想和大姐单独商量一下……”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老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瞥了一眼,直截了当,“别以为我老头子看不出你心里的打算。” 一句话噎的顾岳成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看看姐姐,对方也看着自己,一脸无奈;再看看椅子上的老人,黑着脸冷冷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不是他的亲人,而是他的仇人。顾岳成此时真的是欲哭无泪啊,他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每次都要面对叔公的横眉冷对。干什么呀? “岳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叔公年纪大了,身体不适,不能久坐。你就不要耽误时间了。”顾明琴边说着边使着眼色,快说吧。 见瞒不住,顾岳成在心里微微一叹,抬眼看着老人,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听说父亲并非醉酒落崖,而是被人害死,然后推下悬崖;而且害人凶手已经找到了,就是那个陈氏医馆的掌柜,何东?”问着此问,顾岳成不由自主地,目光在顾鑫、顾明琴两个人身上徘徊。 看了眼顾鑫,顾明琴深吸一口气,点头答道:“从表面上看,确实如此。那个含冬说的话已经认罪,而且……他已经畏罪自杀了。” “什么,人已经死了?”顾岳成瞪大了双眼,惊讶万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当时在高堂之上,我提出的问题,他回答不了,然后就撞墙自杀了。只可惜,当时没有一个人拦着他。”顾明琴故意说出这样的话。话说完,对面的李凤妹向自己点点头,看来是认可自己的说法。当然,顾明琴之所以这样说,只是针对一个人……侧目去看弟弟顾岳成,他抱着头,蹙着眉,好像是非常痛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死了呢……” “说了这么半天,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何东为什么要害你父亲吗?”顾鑫突然冷笑地问。 打了个激灵,顾岳成猛然回过神:“是啊,为什么?”在顾明琴、顾鑫身上各绕了一眼,一脸茫然。在他的印象中,那个何东和父亲根本就没什么交集,也就是逢年过节,陈叔叔带着思婉来拜年,这个何东充当搬运工。从表面上看,两人不可能有什么仇恨,怎么就杀人了呢? 顾鑫轻咳一声,仰头看了眼顾明琴,你说吧。 顾明琴点点头,对弟弟说道:“何东交代,他和父亲是在赌场里认识的,他欠了一大笔钱,向父亲借钱,父亲不答应,所以就杀了他……” “什么,父亲去赌场,还借钱给他?大姐,你是在开玩笑吧?”顾岳成苦笑地挠了挠头,这也太荒谬了吧。 “可问题是,何东就是这么说的,还有赌场的什么老板证明。”顾鑫沉着脸,冷冷地说道,看着顾岳成,“顾大公子,话尽于此,你做何感想啊?” “我……”顾岳成语塞,答不上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看姐姐,又看看叔公,年轻人慢慢地蹙起眉,微微低头,垂手而立,保持沉默了。 等了好一会,顾岳成还没开口,但顾明琴却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矛盾和为难。弟弟是个聪明人,叔公的话怕是也让他听出了弦外之音。只不过他相不相信,能不能接受……一旁,老人缓缓地站了起来,顾明琴急忙伸手去扶,却被老人推开了:“叔公……”轻唤一声,老人好像是没听见一般,理也不理,只是一个人颤颤巍巍的走向顾岳成。 “明琴和我说,前一天,何东还是矢口否认,哪怕是证据确凿,也不愿意承认,可谓是垂死挣扎。可是到了今天,却又痛痛快快地承认了,而且表现得好像是幡然悔悟,痛哭不已,最后以死谢罪。仅仅一天的时间,一个人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你觉得这是为什么?”站在顾岳成面前,顾鑫半眯起眼睛,打量着他,问道。 抬起眼,看着长者,顾岳成微微动口,到了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最后的最后,仍旧默默地低下头。 看着侄孙沉默不语,顾鑫不无失望的长叹一声,移开目光,不去看他,仿佛看见了他,会觉得无奈:“明琴和我说,那个吴大人昨天还以证据不足为名,让我们好好的等待,等候消息。没想到才过了一天时间,这个吴大人居然找了一大堆的证人。而这些证人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你父亲嗜赌成性,是赌场里的常客……” 听了这话,顾岳成抬起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可以听见急促的呼吸声、有力的心跳声,而那代表着自己的愤怒和惊诧。 “还有一件事,何家人,也就是说何东的妻儿、母亲,昨晚上悄无声息的离开沪城,现在他们家里空无一人……” “什么?”这一次,顾岳成再也控制不住心内的惊讶,不觉惊呼出声。顾不得什么,他抓住老人的手,“叔公,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顾鑫本能地低头,看了看被他抓住的手,一阵冷笑:“不相信的话,你可以亲自去看看,看看那何家是不是闭门落锁;你也可以问问周围的邻居,问问他们,何家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敢保证,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时,胳膊一松,顾岳成慢慢地把手松开,站在那里,一脸呆滞。顾鑫有理由相信,此时此刻,这孩子绝对是脑海里一片空白。 回过身,慢慢地走向椅子,在顾明琴的搀扶下,老人重新坐下。看了眼对面呆愣的孙侄,他轻叹一口气,再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何东初时不愿认罪,很有可能是想抵赖到底。后来证据确凿,在明琴的逼问下,何东也有了松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吴大人突然被人叫走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19章 不信 “叫走了?” 顾鑫微微颔首:“然后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何东居然就承认了,而且承认的干干脆脆,不拖泥带水。不过明琴聪明,不放过一丝一毫,穷追猛打,逼问出了破绽,何东答不上来,居然就选择自尽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因为他在掩护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杀害你父亲的罪魁祸首,也是以家人性命要挟何东、替他顶罪的无耻之徒。” “那个人是谁?”顾岳成握紧了拳头,内里尽是汗水。 “你说他是谁?”顾鑫挑了挑眉,反问与他。不等他回答,收回目光接着说道,“何东这个人,年轻的时候流落街头,和母亲乞讨为生。差点饿死街头,就在那一天,一个人救了他,收留了他,让他活到了今天,甚至还有今天这样的成就。这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何东自然是感激不尽,他要报恩,更何况还要保护妻儿……岳成,你说说看,那个对他有恩的人是谁……” “是是是,是陈叔叔?”最后三个字,顾岳成说的很轻很轻,仿佛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承认。 听此,顾鑫和顾明琴禁不住互看一眼,都松了一口气,终于让他自己把话说出来了。两人还没来得及互相安慰,顾岳成歇斯底里的怒吼突然闯入耳膜— “不会的不会的,陈叔叔是不可能害死父亲的,一定是弄错了……”不断地重复这些话,顾岳成显得茫然失措。 对方这般,彻底激怒了顾鑫:“你觉得不可能,难道你就相信,你父亲是一个嗜赌成性的赌徒恶棍,真的是因为金钱被人害了性命吗?” “我……”顾岳成答不上来。 顾鑫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只是恨恨地说道:“那个陈锦显狼子野心,不仅投敌叛国,而且还想侵吞我顾氏的财产。他让那个陈思婉接近你,不过就是个美人计,你娶了她,过不了多久,顾家辛辛苦苦的挣来的一份产业,就会悄无声息地改名换姓……” “思婉不是那样的人。”顾岳成和叔公分辩,禁不住为爱人说话。 “我没有说,那个陈大小姐,我说的是陈锦显。”顾鑫刻意强调。此话一出,顾岳成安静了,呆呆地立在那里。见他不说话,顾鑫舒了口气,接下顾明琴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轻咳几声,慢慢地缓过来了,才接着说道,“那天,明琴把什么事都告诉你了。刚开始我不同意,我想着你马上就要入京赶考了,最好是以学业为重,我不想让你分心。可明琴却说,你是顾家的长子,家里的事,你不能一无所知……哎,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去找思婉,把事情问清楚。”顾岳成迫不及待地向外奔去。 “不许去。”顾鑫大喝一声,站起来,拿起茶杯,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指着顾岳成,“从现在开始,你哪也不许去,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呆在房间里,尤其是不能和那个陈小姐见面,否则,否则……”老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地咳着。在顾明琴的轻拍笑,慢慢地缓和了。 此时,顾岳成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竟然还等在原地,傻傻的站着。顾鑫自然不会放过他:“来人啊,快来人啊,把这个顾岳成给我关入柴房,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放他出来……咳咳咳,咳咳咳……” “叔公,叔公……”顾明琴轻轻地帮他拍着背,试探了一句,“我扶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看见老人虚弱地点点头,说不出话,顾明琴急忙扶他坐下,让他靠在椅子上,这样舒服一点。此时,站在一旁的李凤妹也急忙过来帮忙。 可能是顾鑫吼得突然,顾岳成被吓蒙了,好长时间没有反应。直到家丁们走到自己身边,驾着自己的胳膊,他似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本能地拼命挣扎:“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叔公,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有把事情弄清楚的权力。” 休息了一阵,顾鑫也缓过来了。听到此话,睁眼抬头:“明琴不是已经把话和你说的很清楚了吗?” 因着这句话,顾岳成抬头看着姐姐,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顾鑫倒是明白,打发了家丁:“你们先下去吧,有事再叫你们。”那些家丁离开以后,顾鑫似乎还不放心,又向着李凤妹使了个眼色。李凤妹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并且关上了房门。眼看着客厅里只剩下家里的三个人,顾鑫也就不客气了:“说说吧,你还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知无不言。” “我没什么要问的,我只是奇怪,你们为什么那么肯定害死父亲的、让何东替死的,一定是陈叔叔?你有什么证据?”顾岳成不甘心的道出疑惑。 因为这句话,顾鑫怒了:“什么,你竟然敢怀疑我?” “难道不可以吗?大姐告诉我,陈叔叔是为了我们家的秘方,这只不过是你的猜测,说不定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说着,顾岳成扭过头,好像是赌气似的。 “不是那么回事?猜测?”顾鑫哼笑,看了眼顾明琴,又转向顾岳成,强忍着心头的愤怒,点点头说道,“看来明琴没有把话和你说明白,那么好,我在这里重复一遍。陈锦显觊觎我们家秘方一事,不是我的猜测,也不是我吃饱了撑的自己说出来,是你爹、顾家梁亲口告诉我的。” “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十年前,你爹就和我说过。为什么这些年来,我们和陈家没有了来往,因为你爹知道,他陈锦显不安好心。”最后四个字,顾鑫一字一顿。歇了片刻,又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那是因为你们年纪还小,老二老三又不靠谱,这件事,除了我和你爹,在这个家里,无人知晓。” “你父亲和我说,他调查过陈锦显。陈锦显意图顾氏秘方,不是为了治病救人,而是为了讨好东丽人,为了残害同胞。所以,这么重要的东西,是万万不能落在他手里的。我想,可能就是你爹看出陈锦显和东丽人勾结一事,所以才杀人灭口的……” “你想,你想,什么都是你想出来的,事实未必是这样……”顾岳成仍旧是不服气地反驳,直到“啪”的一声脆响,本能地捂着脸,映入眼帘的是顾鑫瞪大的双眼,内里蕴含着怒气。 顾鑫看着年轻人,气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突然,他以手抚胸,瞪大了眼睛,好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向后倒去。 “叔公,叔公……”顾明琴急忙伸出手,扶着老人。毕竟是女子,力气有限,只能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靠着,“叔公,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你说句话啊……”椅子上的老人张大了嘴,却闭不上眼睛,只是慢慢地抬起胳膊,指向前方。顾明琴回头一看,才发现顾岳成已经走到了门口。 “给我站住。”顾明琴大喝一声,逼得大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自己,紧皱的眉头似有恨意。顾明琴却不理会他这些,只是威胁道,“顾岳成,我告诉你,如果今天你敢离开顾府,你敢去找那个陈思婉,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回来了,也不要姓顾,改姓‘陈’吧。” “姐……”顾岳成面露难色,皱起了眉头,无奈地看着顾明琴。他无法理解,平日里这个让自己最最尊敬的亲姐姐,到了关键时刻,居然也不能理解自己、支持自己。那么自己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希望?想到这,顾岳成感觉到了绝望,无穷无尽的绝望正在无声无息的将自己吞噬,片甲不留。 弟弟的绝望,顾明琴当然是感受不到的,也没时间感受。低下头去,才发现顾鑫已经闭上了眼睛。顾明琴担心出事,先是唤了几声,然后又摸了摸他的鼻息,还有气。那就好办了。顾不得弟弟,和他擦肩而过,直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出了什么事?”李凤妹并未离开,就站在门口,此时见顾明琴出来,便急忙问道。 “叔公受了刺激,晕过去了。” 李凤妹下意识地朝屋里看了一眼,果然见顾鑫歪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顾岳成站在屋子中央,耷拉着脑袋,好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只是想一想,就可见发生了怎样激烈的事情。李凤妹也不多问,只是道:“我去叫忠叔他们过来。” “麻烦了。”顾明琴目送她离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弟弟,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一会,管家顾忠带着几个家丁来到客厅,一见顾鑫此状,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哎呀,出什么事了,二老爷……二老爷,二老爷……”走到顾鑫面前,急切地唤了几声,均无反应。顾忠急了,回头看着顾明琴,提议道,“大小姐,要不要让冯大夫、赵大夫他们过来看看,二老爷这个样子……”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20章 选择 “算了吧,天这么晚了,麻烦他们也不太好。我刚才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应无大碍。这样吧,你先照顾一下,如果实在不行,再把他们叫过来。” 顾忠连连点头,吩咐着家丁们小心翼翼的扶起顾鑫,扶着他回了房间。顾忠跟在他们后面,一路上也是千叮万嘱。看见顾忠如此仔细,顾明琴也是欣慰不已。虽然因为父亲的去世,顾家陷入了低谷、陷入了困境,可对自己来说,好歹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家人,大家团结一心,顾家必然可以脱离困境。顾明琴有理由相信,而且信心满满。 余光一撇,眼见着顾岳成想趁着这个机会离开顾家。顾明琴一步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你想干什么?” “我,我,我……”看着姐姐,顾岳成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你等着我,我们好好谈谈。”顾明琴拉着他不放。虽然她清楚,自己一个女人的力量,自然比不过他,可赌的就是他尊重自己,不敢反抗。果然,弟弟只是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目送着家丁们扶着顾鑫小心翼翼地离开,李凤妹也随之而去。临走前,看了眼顾明琴,微微颔首,好像是让她放心。此时此刻,在顾明琴心里,对于李凤妹充满了感激,这段时间,多亏有她了。待得所有人离开以后,顾明琴才拉着弟弟:“跟我回房。”说完,急匆匆地朝前走去。 “大姐……”本能地喊了声,但姐姐拉着自己的胳膊,使得顾岳成一时也停不下来,只能踉踉跄跄的跟着姐姐朝前走去。 回到房间,顾明琴还没开口,顾岳成却早就迫不及待了:“大姐,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相信你?相信你什么?是相信你那个陈锦显不可能杀害父亲,还是相信你说的叔公只是猜测?”顾明琴反问,不等他回答,又补充一句,“还是那个问题,你真的相信何东说的,咱们的父亲是一个嗜赌成性的亡命赌徒吗?” 听到这话,顾岳成浑身一震,不由得抬起头,望着对面的姐姐。姐姐也看着他,眼神里布满了坚定。是的,他不相信,不可能。父亲是个洁身自好之人,绝对不可能去那种肮脏不堪的地方,但是…… “就算真的是那个何东胡言乱语,污蔑父亲,也不能证明这件事一定和陈叔叔有关系,说不定他想故意的栽赃嫁祸给陈叔叔……” 听了弟弟的分辩,顾明琴差点笑出了声,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弟弟居然还要因为一个女人,替自己的杀父仇人说话,自欺欺人的说话,顾明琴真的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抬头看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头看着弟弟:“你说何东是想栽赃嫁祸给陈锦显,为什么?既然要栽赃,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没有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为什么还要自杀?你真的相信那个何东是因为借不到赌资,一怒之下,害死了父亲?” “我,我,我……”顾岳成吞吞吐吐,难以回答,蹙眉想了一会,抬头看着姐姐,“虽然我不知道何东为什么要害死父亲,但我真的想不出来,陈叔叔为什么要对父亲不利?爷爷是陈叔叔的救命恩人,很久以前,我们来往密切,逢年过节,陈叔叔带着思婉过来,我们也经常去他们家……” “你也知道很久以前。难道你就没发现,这几年,两家人已经没有了来往了吗?”顾明琴又是一句反问。看着弟弟,只见对方愣了一下,蹙眉不解。移开目光,顾明琴接着说,“大概是因为我们年纪太小,事情又非常复杂,所以一直以来,父亲在我们面前都没有说过什么。” “叔公把这件事告诉我时,就和我说过,如果不是父亲主动提起,叔公也不会提前告诉他。为什么说是‘提前’,那是因为爷爷临终之时交代了叔公,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叔公只能在他临终的时候,把事情告诉父亲。父亲临终时,才能传给下一个继承家业的人。你我都知道,父亲让岳冲学医,如此不出意外的话,父亲将会把这个秘密、这个秘方传给他。而你我,都没有了解的资格。” “可现在,事发突然,岳冲年纪还小,提前让他知道这个秘密,不但危险,他也没办法理解。其实,父亲去世的时候,叔公都在怀疑。按理说,父亲的尸体是在野外、山脚下发现的,不管是不是意外,作为官府,都应该仔细调查清楚。可是呢,父亲的尸体仅仅在义庄呆了半天时间,就被人送回来了,得出的结论就是喝醉了酒,失足落崖。不仅如此,那个吴大人还以天气炎热、容易滋生病患为名,让我们赶紧埋葬。” 听了这话,顾岳成瞪大了双眼,摇着头,好像是难以置信。 想起父亲,顾明琴泪流满面,擦了擦眼角,接道:“父亲去的突然,我也是伤心至极,没考虑那么多,只想着让父亲早日入土为安。只有叔公,觉察出端倪。亲自跑到衙门口喊冤,说出疑点,却被以只是猜测、不足为证为名,简简单单打发了。” “那个吴大人……”顾岳成握紧了拳头,气愤、激动。 “叔公当然看得出来,那个吴大人是在包庇凶手,可那又如何,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这么久以来,叔公早出晚归,你以为他是像原来那样花天酒地?不,他是去找证据。”说到这,顾明琴一脸正色,“好不容易,他找到了那个王老头,却没想到差点落入悬崖,幸亏有人出手相救。” “叔公受了伤,动不了的,情况紧急,只能我去……” “我也可以的。”顾岳成突然大叫。 “你也可以?”顾明琴冷笑,反问弟弟,“如果有人告诉你,害死父亲的是那个陈锦显最信任的人,甚至于陈锦显就是幕后黑手,你会相信么?你会去认真的调查吗?” “我……”姐姐一个又一个的逼问,让他说不出口,不知如何答复?是啊,如果有人告诉自己,杀父仇人是思婉的父亲,自己会相信么,能接受吗?就算是现在,这个事实,自己仍然不愿意接受,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长长的舒气声响起,钻入耳膜的是姐姐平静的声音— “其实当初,叔公迫不得已把事情告诉我时,千叮万嘱,不让你知道。可是我反对了陈锦显的提亲,把你关了禁闭。我就知道,我们之间的隔阂开始了,如果再不说,误会越来越深,这个顾家怕是要兄弟阋墙了。”说着,顾明琴深深地看着弟弟。看了一会,收回目光,“所以我和叔公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你……” “叔公说的话,你真的相信吗?”顾岳成突然打断姐姐的话,激动地问道,看着她,目不转睛。 “你的意思是说,叔公是在骗我,他说的话,都是假的?”顾明琴半眯起眼睛,反问弟弟,“照你说来,我们不应该相信自己的亲人,反而应该去相信一个外人?” “我……”顾岳成一时语塞,因为他发现,自己想出来的理由在姐姐面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甚至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根本就是个笑话。 “好吧,叔公的话,我可以不信;但是父亲的话,我不能不信。父亲从一开始就怀疑上了陈锦显,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五六年来,两家人没有任何交往就可以说明问题。”顾明琴说着,正色看着弟弟,“当然了,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毕竟听你的口气,叔公在你眼里只是个外人,而父亲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所以你宁愿相信两个外人,也不愿相信你的亲人……” “姐……”顾岳成有些生气,姐姐怎可如此评价自己? 顾明琴无动于衷:“不过有一件事,是我的亲身经历,因为这件事,我敢肯定,陈锦显就是害死父亲的凶手。就算不是直接杀人,怕也脱不了干系。” “什么事?”顾岳成握紧双拳,尤是紧张。 看了他一眼,顾明琴故作不见:“今日审案结束,陈锦显陈思婉父女俩拦住了我,再次向我提亲,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大姐……”顾岳成很是激动,却不想话未说出,便迎来了姐姐的一记瞪眼,顾岳成本能地低下头,闭了嘴,偃旗息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若是姐姐态度温和,自己还能顶上几句、反驳几句。可如果姐姐态度强硬,他也只能闭上嘴巴,低头认错。纵然在他看来,大部分情况下,自己是无错的。 看到低了头,顾明琴也不再为难他,就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我拒绝了以后,得到的是一堆警告。那个陈叔叔警告我,不要太固执,父亲已经死了,若是我固执己见,不愿意从善如流,是会害人害己的。岳成,你说说看,那个陈叔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21章 如何 “我我我……”顾岳成紧张地额头上满是汗水,不顾形象的用袖子擦了擦,抬头看着姐姐,紧抿双唇,有些急切。忽然他想到什么,看向姐姐,梗着脖子说道,“就算陈叔叔是害死父亲的疑凶,和思婉有什么关系,也许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她会把实情告诉你么,还是为了自己的父亲隐瞒真相?” “我……”顾岳成答不上来。虽然他知道,她爱他。可如果非要让她在爱人和父亲之间二选一,作为他的爱人,顾岳成没有太大的自信。 “这个问题我帮你问了。” “大姐……”顾岳成抬头,吃惊地看着姐姐。但见顾明琴轻轻地点点头,认可了此事,他迫不及待地问,“她怎么说?” 顾明琴失望地摇摇头:“她没有说,她坚持,她父亲没有杀人。” 顾岳成听了这个答案,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是舒了口气。这是不是就说明,思婉真的是一无所知?如果知道了,还有选择自己,选择正义的可能?想到这里,他热血沸腾,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她问问清楚,而且他已经等不及了。 “我去问问她。”顾岳成说着,就要夺门而出。 顾明琴眼疾手快,急忙抓住他:“你不能去。” 看着姐姐,顾岳成尽可能保持着耐心:“大姐,你不知道,思婉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女孩子,我相信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陈思婉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陈锦显阴险狡诈,不择手段。如果他绑架了你,那你逼迫我,你让我怎么办,为了你,屈服于陈锦显,和他一起卖国求荣,还是弃你于不顾?”顾明琴质问弟弟。 “不会吧?”顾岳成不敢相信。 “不会?”顾明琴冷笑,放开了弟弟,她有把握,一时半会的,他不会离开,“那个陈锦显觊觎我顾家秘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父亲闹翻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动手,所以我相信,那有可能只是个意外。说不定真的是发生争执以后的失手杀人。但这并不能说,陈锦显就是无辜的。昨天晚上,叔公的房间里进入了刺客……” “什么,刺客?”顾岳成吓了一跳,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顾明琴点点头:“是啊,刺客。万幸的是,刺客并没有对叔公不利,只是威胁他,让他把东西交出来。我进去的时候,叔公倒在地上,刺客已经离开,然后今天早上,何东就认了罪。”说着,顾明琴深深地看着弟弟,看到他身体一震,才收回了目光,“在公堂上,我观察过何东,他总是时不时地去看陈锦显,尤其是说到关键处。其间,何东有几次犹豫,看来是怕死了。每当这个时候,陈锦显或者是那个吴大人都会反复催促他‘交代问题’。最后他的撞墙而死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再说下去,恐怕就会控制不住,把真相说出来。” 顾明琴停了停,看着弟弟,观察着他。好一会,收回目光:“离开县衙,陈锦显警告了我。我也不怕,反而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什么都知道了,尤其是那个秘方。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吗?我在保护我自己,如果我死了,他就真的什么也得不到了。因为父亲的死,两家已经算是反目了。如果他再对我不利,那他就彻底没有希望了。而现在你……” 顾明琴指着弟弟:“你去找陈思婉,陈锦显如果把你扣下,拿你的命来拐弯抹角的威胁我……” “不会的。”顾岳成坚决否认,那句“陈叔叔不是那样的人”就要脱口而出时,他忍住了。事到如今,虽然心里抵触,可对于姐姐的话他也不得不信了几分。耐着性子安慰姐姐,“姐姐,你放心,你说的话,我,我,我记住了,我会小心的,很快就回来,我只是去问问……” “可如果陈思婉哭着喊着让你留下,你会不会心软?” “我……”再次语塞,顾岳成答不上来。扪心自问,如果陈思婉在自己面前流下眼泪,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毫不犹豫地拒绝?此时,脑海里浮现出爱人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一阵心痛。闭上眼睛,咬着牙,紧握双拳,控制住自己。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微的叹息让她睁开了双眸— “岳成,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二叔靠不住,三叔嘛,勉强可以帮忙,可父亲的死……”以手扶额,顾明琴轻轻地摇摇头,有些无奈,“我不求你在这件事情上能够帮我,我只希望你别让我为难,好不好?我心里清楚,思婉是个好姑娘,可她父亲毕竟是我们的杀父仇人,而且到现在为止,仍旧觊觎顾家……” “可思婉未必知道,更不可能参与……” “可那是她父亲。如果是你,你会完完全全选择正义吗?”顾明琴义正言辞地问道。两两相望,谁也没说话,皆是呼吸急促,难以平静。过了好一阵子,顾明琴低下头去,继续悠悠地说道,“岳成,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这几天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也为了不要让我为难,好吗?”看着弟弟,顾明琴露出了恳求之色。 顾岳成却是冷笑:“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去哪儿?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个囚徒。”说到最后,猛地抬高了声音,看着眼前的大姐,呼吸急促,目露愤怒的颜色。 顾明琴看得出弟弟的不满,可那又如何,就算是感动于两个人山盟海誓的爱情,在这个时候,顾明琴也是不可能选择成全。否则,对不起死去的父亲。仔细地想想,顾明琴发现,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这个弟弟如果不能理解,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对牛弹琴,毫无意义。 想到这,回头看了眼窗外,顾明琴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累了,我也累了,我去看看叔公,你早点休息吧。”说完,低着头,向前走去,和她擦身而过之时,忽然听见弟弟开口问道— “你恨思婉吗?” 听到此问,顾明琴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弟弟,迎上他的目光,她答道:“恨,为什么不恨?她父亲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我的父亲,使得我们平静的生活,突然变得混乱不堪,使得我不得不每日提心吊胆,脑海里只想着如何保护一家人活下去。这样的人,我怎能不恨,难不成我还要感激他们?”说完此话,正色看着自己的亲弟,锐利的眸子诉说着内心里的坚定。 看了一会,顾明琴收回目光,略略低头,接着道:“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会打击报复,对她做什么,陈小姐还年幼,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我可以相信她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无辜的。但是,这辈子她想进我顾家的大门,那是不可能的。”话音刚落,但见弟弟眉头微动,像是有些激动。在他开口之前,顾明琴就发话了,“不要问我为什么,怪只怪她是陈锦显的女儿,怪只怪她有一个贪婪的父亲。” 此话一出,对面的顾岳成浑身一震,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顾明琴也不纠缠,转身离开。 “我说过,这辈子非她不娶。我说到做到。”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低沉的声音长润。顾明琴微微一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弟弟。此时,弟弟眸子里的坚定和深沉,让她震撼。她突然想起,今天在县衙门口,那陈思婉也说出了类似的话,和此时的顾岳成一样,眼里也充满了坚定和决心。令顾明琴不得不感动,不能不向往。可顾明琴明白,就算是再感动,再向往,有些事已经是不可能了。斩断这段美好姻缘的不是自己,而是陈思婉的父亲—陈锦显。 “如果有一天,事情真相大白,那陈思婉如果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说不定……”说到关键处,顾明琴停住了,即使注意到弟弟期待的目光,她也忍痛忽视。因为她知道,有些事,已经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刻,变得不可能了。定了定神,抬起头看着弟弟,“如果有一天,你亲眼看见陈思婉为她父亲辩护之时,希望你也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说罢,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打开门,离开了。 “大姐……”顾岳成意图追过去,却被紧闭的房门阻隔了。 看着前方的阻拦,顾岳成摇着头,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他摇着头,返过身,走到窗前,趴在窗户上,抬头望月,他喃喃自语:“你到底会选择谁?” 推开叔公的房门,一眼就看见岳冲、明音两个人围在床边,向顾鑫嘘寒问暖着。此时,顾鑫已经睁开了眼睛,靠在床上,慈爱地看着面前的两个晚辈,嘴角轻扬,露出温柔的笑容,时不时地开口说点什么。看样子叔公已经缓过神来了,见是如此,顾明琴也算放了心,但却见不得老人太过操劳。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22章 忧心 “都回房去吧,回房去睡觉。叔公要休息了,你们家不要打扰他了,快回去吧。”顾明琴走到床边,用着命令的口吻叮嘱年幼的弟妹。 小妹顾明音转头看她:“大姐和大哥是不是吵架了?” 此话一出,顾明琴一愣,不由地抬头,去看对面的老人。老人也是以手扶额,长吁短叹。低头看着弟妹,两人都是仰头望着自己,带着期待的眼神。这样的眼神让顾明琴无法拒绝。不由地又看了眼对面的老人,顾明琴俯下身来,对弟妹语重心长地说道:“父亲去世,我们既然是大姐大哥,自然是要齐心协力扶持这个家。在这个过程中,意见不合,在所难免,这个时候,我们自然是要好好的讨论讨论,谁对谁错,或者说谁的办法更合适,更合理。这样做,算不得吵架。当然了,你们如果有什么好的想法、看法,也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记住,这个顾家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我们大家的,我们都有义务将它变得更好。你们明白了么?” “明白了。”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声音洪亮。 听到这个答复,顾明琴忽然有点激动、兴奋,一种有生以来的成就感仿佛如图一团燃烧的火焰温暖着她的心,让她心潮澎湃、豁然开朗。对面,顾鑫看着自己,嘴角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在他的旁边,李凤妹也笑看着自己,眸子里带着些崇拜。顿时让顾明琴几分羞涩,默默地低下头去。 “好了好了,赶快去睡觉吧,叔公也要休息了。”顾明琴再次催促弟妹。 “二小姐、小少爷,我们回房吧。”李凤妹也是这么说着,拉着两个孩子离开了房间,擦肩而过时,向顾明琴点点头,好似在说,你放心。 顾明琴也点头示意,目送着三人离开房间,心中对这个李凤妹也是充满了感激。这段时间,多亏有她。 “这几天,多亏了这个李姑娘。”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引得顾明琴身体一震,急忙回头,就看见顾鑫靠在床上,眼看着房门,轻轻地叹着气,好像是感慨万千。二人心照不宣,顾明琴刚才也是这么想的,便点头附和道:“确实啊,这段时间,你我都不在家,多亏李姑娘照顾明音、岳冲,否则的话,我恐怕什么也做不了。照顾李姑娘本来是来求医问药的,谁知道却成了家里的老妈子,现在想想,真的是委屈她了。只不过,只不过……”想到一事,顾明琴犹豫了,不知该不该说。蹙眉看着老人,面露难色。 “你是在想,这个李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吧。”顾鑫一语道破。 “叔公……”顾明琴吃了一惊,定定地看着老人,紧缩的眉头似有些不可思议,猜的这么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不理会顾明琴的惊诧,顾鑫捋着胡须,笑着点点头:“你不要奇怪,不要吃惊。因为关于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而且一直在想。”看见女孩瞪大了双眼,貌似震惊的表情,老人收起笑容,正色说道,“李姑娘谈吐不凡、聪明伶俐,反应极快,这与她说的出身乡野,情况不符。所以我觉得,至少是一个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 “不错,我老头子活了五六十年,也算是阅人无数,我相信我不会看错的。如果仅仅是跟着一个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可不是一天俩天、一年两年学的来的。就冲这一点,我可以认定,这个女子最起码是个大家闺秀,就连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恐怕都未必是真的。” “名字也是假的?” “很有可能。至于她为什么改名换姓、改头换面,冒充乡下人。我观察了很久,都没看出来。我估摸着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遇到仇家追杀……” “东丽人?”顾明琴猜测道。 “不无可能,毕竟她中的毒,和当初的瘟疫病毒异曲同工;再加上从王老汉药材里提炼出来的特殊成分,我基本上可以肯定,此人的仇人应该就是东丽人。” “那李姑娘危险吗?”顾明琴忍不住担心。这个担心是两方面的,其一是,李凤妹个人是不是危险分子;其二,如果她真的是被人追杀,而且仇人是阴险毒辣的东丽人,顾家收留她,会不会引火烧身? 面对此问,顾鑫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沉思了片刻,才说道:“从这几日的相处来看,这个女孩应该没什么坏心思;何况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平安无事,多亏了李姑娘和那个白公子;至于什么东丽人……”说起这个,顾鑫重重地叹着气,“现如今,国力削弱,国内纷争不断,东丽虎视眈眈,入侵是早晚的事。就算没有李姑娘,我们恐怕也难逃一劫。东丽意图吞并整个华夏,并不是躲在这个不为人知的穷山沟里就可以幸免于难的,该来的还是会来,我们……明琴,明琴……”看见女孩好像是在发呆,顾鑫不由地轻唤几声,摇了摇她的胳膊。 打了个激灵,顾明琴猛地回过神:“叔公,有事吗?” “你刚才在想什么,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对于顾明琴刚才的走神,顾鑫似有不悦。 “听见了听见了。”顾明琴急忙答道,看见老人怀疑的目光,她抿了抿唇,默默地低头,不言不语。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在想那个白沐秋吧。虽然仅仅见了两次,但不知道为何,这个人却让顾明琴印象深刻。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不知该如何解释。 尤其是那一次,他差点撞翻王老汉祖孙俩,曾一度让顾明琴怀疑他是个坏人、动机不纯;可后来的事实表明,若不是他制造了这个意外,自己不可能如此顺利的引出何东。可那样的手段,在顾明琴看来,实在是……他到底是什么人,既然有心助人,为什么要藏在暗处、独独把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留给自己?这一点,顾明琴怎么也想不通,而且看上去,李凤妹似乎也不知道。 回过神,见顾鑫仍旧是看着自己,顾明琴不觉有些尴尬,禁不住转移话题:“李姑娘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还有希望吧?” “我也说不清楚,那个药方是三十年前,经过研究,李姑娘所中之毒毒素、毒性,都发生了改变,更厉害了。老旧的药方治标不治本,唯一庆幸的是,还可以保命,能保多长时间,我也说不好。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加速研制出新的解药。现如今,中毒的不是李姑娘一个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啊……” 顾鑫感叹地说道,可能是累了,向后一仰,靠在床上,轻轻地闭上眼,却没有睡着。想起刚才顾明琴刻意改变话题,就有点无奈。不过,也不是小孩子了,女孩子的心思,自己还是不要多问了吧。歇了一会,徐徐地睁开眼,见女孩坐在床边,还没有离开,便问道:“岳成怎么样了?” 提起弟弟,顾明琴也是满目无奈:“还能怎么样,还是那样。不过暂时冷静下来了,最起码不会往外跑了。你也就不用担心了。” “不用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你说说,你说说他怎么就执迷不悟呢?”顾鑫皱起眉,有些郁闷,不由地重重地咳着。 顾明琴帮他盖好被子,拍着他的背,温言劝道:“叔公,你也要理解岳成。他和陈思婉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几年的功夫,从小到大,那样的感情,不是说割舍就割舍的。最关键的是,那个陈锦显的事,父亲一直是放在心里,提都没提过。”见叔公有话要说,顾明琴心里明白,便摆了摆手,理解般地说道,“我知道阿爹是为了我们好,不想让我们过早的陷入险境。可这样一来,在事情突然发生之时,我们根本就手足无措。我还好,平日里和陈家没什么交往,可是岳成……眼看着最亲密的爱人、最敬爱的叔叔一夜之间变成了仇人,而且是杀父仇人,你让岳成年纪轻轻,如何接受?叔公,你可别忘了,岳成只有十五岁。” 顾鑫闭上眼睛,以手扶额,不断地叹着气:“我也不想,可……”突然想起什么,睁眼看着顾明琴,“你说岳成会不会……” “不会。”不等他说完,顾明琴就打断他的话,非常坚定的否认,“二叔公,我承认,岳成和那个陈小姐感情深厚、情比金坚,可岳成也不是小孩子,善恶是非,我相信他分的清楚。只是情况突然,一时间难以接受,慢慢的冷静下来,他会想明白的。他会想明白哪个对他最重要。” 听了他的话,顾鑫禁不住点点头,长叹一声:“希望是这样吧,希望他聪明一点,否则……”说罢,无奈地摇摇头。 顾明琴笑着安慰道:“叔公,你应该相信他,不管怎么说,他是你的亲侄孙,他姓顾,和你血脉相连。”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23章 请求 “血脉相连?”老人苦笑地摇摇头,显然是不置可否。也许在他看来,比起自己这个垂垂老矣的叔公,那个陈思婉,甚至是陈锦显,对顾岳成来说都重要得多。想到这,顾鑫心里一阵激动,禁不住长咳不止。 “叔公,你怎么样,你没事吧,要不要紧?”顾明琴急忙探问。老人咳个不停,根本就顾不上回答自己的问题。顾明琴一面帮他拍着背,一面不无担忧地看着老人,心里想着要不要让大夫来看看,可现在这么晚了……过了好长时间,咳嗽声才慢慢的减弱、消失。只见顾鑫把手放开,躺在床上,重重地叹着气。 看到如此,顾明琴心有不忍,突然想起刚才在客厅里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岳成的突然闯入打断了。现在这个时候,正好把话说完。一想到这,顾明琴却开了口:“叔公,这几日你身受重伤,身体不适,去找那几个病人的事情,你就不要去了,我亲自去一趟,借了药材,拿过来给你检验,你觉得如何?” 听了她的要求,顾鑫第一反应就是,反对。可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心里百转千回。他想着,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能帮得了她多久,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若是自己出了意外,剩她一个,岂不是不知所措?倒不如现在就开始锻炼她,看看她的能力。反正该知道的,这丫头都知道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顾鑫却没有马上点头,只是淡淡地问:“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听了此话,顾明琴一阵激动,看样子,有希望啊。想到此处,顾明琴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会和他们平心静气地交谈,一定会说服他们心甘情愿地把药材交给我,而且还会为我们保守秘密。” 微微一怔,顾鑫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女孩也看着自己,眼中充满了自信。这让顾鑫有一种感觉,把这个家完全交给她,自己是可以的。思及于此,轻轻地点点头:“既然你有把握,那你就去吧,最好是把那个王老头带上。他和我说,有几个人他认识,而且还非常熟悉,有他在,好说话。” “我知道了。” “还有,注意安全。” “你放心。” 安抚老人睡下,顾明琴就蹑手蹑脚的离开房间,并轻轻地带上了房门。锤了锤发酸的老腰,顾明琴禁不住长叹一口气,这一天,太累了。好在,事情告一段落,终于可以休息了。想到这里,快步向卧房走去。只是路过李凤妹房间门口之时,她本能地停下,转过身,看着前方关闭的房门,陷入沉思。 “顾小姐?”李凤妹一打开门,便看见顾明琴站在门口,不由地一惊。 “李姑娘,实在对不起,我突然有件事想和李姑娘商量,故这么晚过来打扰。不知道李姑娘此时是否方便?”顾明琴说罢,诚恳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李凤妹打量她一阵,侧过身:“顾小姐请。” “多谢。”顾明琴微微欠身,走了进去。 “顾小姐到底有什么事情想找小女商量?”顾明琴落座以后,李凤妹亲自倒茶,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想让李姑娘的人保护顾家。”顾明琴也不客气,直截了当说明来意。 “我的人?保护顾家?”李凤妹皱起眉头,不解其意。 顾明琴认真地点点头,诚恳道:“李姑娘,我知道我这么说有点冒昧,但我现在没办法,只能求着你们了。否则的话,我们一家人,生命危矣。”此时,对方蹙起眉头,貌似不解。知道她在想什么,顾明琴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今日在县衙门口,我和陈锦显他们彻底反目,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是不希望那个陈小姐越陷越深,待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时,悔之晚矣。” “可那个陈小姐已经陷的很深了,爱了这么多年,怎可轻易放弃?”李凤妹蹙起眉头,好像是感同身受。 顾明琴苦笑,点头道:“是啊,相爱多年,前一天还你侬我侬,后一天便要拔剑相向,这样的落差,谁受得了?不仅是那个陈小姐,还有岳成。”说到这,顾明琴轻轻地叹了口气,也是无奈。棒打鸳鸯,非我所愿;然而事实逼迫,我能如何?想到这里,轻轻地闭了闭眼睛。 “其实我是不怕的,陈锦显若想知道那个秘方,就必须让我活着,不仅是我,还有叔公。我想他应该明白,这个秘方顾家现在只有我和叔公知道。叔公说的是,爹爹的死,说不定真的是个意外。杀了父亲,对他有什么好处,只能提前暴露阴谋和野心。就冲这一点,我们顾家人暂时是安全的。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岳成……” “他还是不相信?” “怎么说呢,半信半疑吧。他一直是吵着闹着要去找陈思婉问个清楚。但现在这种情况,我怎能让他离开?如果他去了,被陈锦显扣着不放,陈锦显用他威胁我,我该怎么办;那个秘方,我给还是不给,他是我的亲弟弟啊,我放不下他。”顾明琴说到这,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泪,回头看着李凤妹,满目心酸。 擦了擦眼泪,回头看着李凤妹,顾明琴再次恳求:“李姑娘,我希望你们可以保护一下岳成。别看他现在安安静静的呆在房间里,可我知道,那个房间,是关不住他。他早晚有一天会想办法离开,一离开,肯定会去找陈锦显他们。那样一来,他就危险了。李姑娘,我求求你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保护他,我给你跪下了……”说着,弯下膝盖,就要跪倒在地。 “顾小姐,万万不可,你快起来。”李凤妹吃了一惊,急忙伸出手,将她扶起。抬头看着顾明琴,面露难色,“顾小姐,你的心情我理解,可这件事……我实在是,实在是爱莫能助啊。你也知道,我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 “李姑娘虽然弱质芊芊,可白公子……”顾明琴一时情急,下意识地把话说出。却发现李凤妹面露难色,扭过头去,沉默不语。意识到鲁莽,顾明琴也有些过意不去,弯下腰,向她福了福身,带着歉意说道,“李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明琴无礼,口无遮拦,说错了话,还请海涵。明琴在这里赔不是了。”说着,再次屈了屈身。 李凤妹抬头,与顾明琴四目相对。顾明琴眼里写满了诚恳,让她无话可说。移开目光,轻叹一声道:“顾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这件事,我真的没办法,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对面,顾明琴微微蹙眉,似信非信。李凤妹又是一叹,点头又说道,“我承认,这几次的事都有他的安排、叮嘱,可他却从来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只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我留一封信,告诉我该怎么做。” “信?”顾明琴惊讶。 哀叹一声,李凤妹转过身,走到床边,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纸,递给顾明琴。看她犹豫不决,好像是不敢接。努了努嘴,示意她拿过去看看。 顾明琴半信半疑,伸手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需要顾家梁随身物品一个,最好是贴身收藏。放在窗台上,我自会来取。”果然…… “那天晚上,我按他说的,把玉佩放在窗台上,然后就躺在床上等着。我想着利用这个机会,再见他一面,哪怕是不说话,见一面就好。我把眼睛瞪的大大的,眨也不敢眨。可没想到,我还是错过了,不知不觉睡着了,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东西已经不见了。窗台上放了一张纸,上面就两个字‘谢谢’。是他的字,他来过了,可我还是错过了。” 说完以后,李凤妹捂着嘴,早就泣不成声。 看她这般难过,顾明琴心里五味陈杂、一边感叹李凤妹的痴情,一边愤怒白沐秋的无情。朝夕相处两三年,白沐秋应该看得出李凤妹对他的一往情深,可他为什么偏偏弃他而去?明明人就在她身边,却不愿意朝夕相对,哪怕是来见一面,也不愿意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白沐秋到底想怎么样,是真的无情于她,还是另有隐情,顾明琴不知道,其中曲折,恐怕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只可惜李凤妹一个人孤苦伶仃不说,而且还痴心错付。顾明琴本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无关之人不痛不痒的几句说辞,真的可以让这个女孩豁然开朗、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吗?顾明琴觉得那是个玩笑。自己不是她,永远不能感同身受,不能明白那个男人对她意味着什么。 所以,到现在为止,顾明琴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过了好一阵,李凤妹停止哭泣,情绪缓和,抬头看着顾明琴,接着道:“虽然我见不到白大哥,但我知道,他的目的应该是东丽人,和你们一样。”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24章 走访 “和我们一样?”初听此话,顾明琴有些愣神,细想片刻,倒是可以明白她话中深意。也许在她看来,自己要对付的陈锦显,暗地里和东丽人勾结,而白沐秋的目的也是东丽人,两个人的目标确实是有不谋而合之处,只不过……正想着这些,却听得李凤妹点头又说道— “既然那个陈大夫和东丽人有来往,白大哥找不到东丽人,必定会盯着他不放。若他有什么风吹草动,白大哥肯定会通知我的。”李凤妹非常笃定,相信那个白沐秋。 “通知你?还是通过信件?”顾明琴举起手里的薄纸。李凤妹好像是有点吃惊,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咬着唇,轻轻地点点。顾明琴看得出,李凤妹心情不好,或许是因为那个白沐秋不愿意出现在她面前。作为一个外人,顾明琴不敢置评,将手里的那封信还给她,只是说道,“如果有机会见到他,替我说一声‘谢谢’。不管他本身出于什么目的,事情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顾明琴对他还是感激的,谢谢了。” 李凤妹微微颔首,答应了。转而却是轻扬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见到他?见得到他吗? 顾明琴看到此状,知道她心里难过,也不知如何安慰。这时候,说什么也没用,这个女孩需要的不是别人的安慰,而是爱人的出现。可她的爱人在哪儿呢? 无奈地叹了口气,顾明琴站起身来,再次抱歉地说:“实在对不起,打扰你这半天,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那我就先走了。”对方点点头,两个人就这样走到门口。打开门时,顾明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李凤妹,“李姑娘,叔公让我告诉你,你的病,无须着急,新的解药,他正在抓紧时间研究。过不了多久,解药研制出来了,你就可以彻底恢复。到时候,你就可以去找那个白公子,再也不用担心了。” “去找他?”突然间,李凤妹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了。轻轻地摇摇头,露出苦涩的笑容,显然是不置可否。回过神来,但见顾明琴微微蹙眉,看着自己,似有些不解。忙擦了擦眼角,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那就谢谢老顾叔了,为了我,真的辛苦了。” “医者仁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爷爷当初留下遗训,不管是什么样的病人,来者不拒,这是医者的职责。”看着李凤妹,顾明琴正色道,一脸严肃,毫不犹豫。对视片刻,顾明琴收回目光,“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告辞。”微微屈身一下,顾明琴打开门便离开了。 “医者仁心,医者仁心……”李凤妹喃喃自语,重复着顾明琴的话。哀叹一声,从那看不见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返过身,走到窗前,一手托腮,看着头顶上皎洁的月光,虽是百无聊赖,可却不愿意就此离开。她在等一个人,虽知希望渺茫,却还是要试一试。白大哥,你到底在哪儿啊? “就是这一家吗?” “就是这一家,我认识他,不会有错的。” “那就麻烦了。” 王老汉走上前,敲了敲面前的木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岣嵝着脊背的干巴老头。看见门口二人,老头半眯起眼睛,露出不解之色:“你们是谁啊?” “李老哥,怎么回事啊,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老王啊,一个月前,我们才见过面。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王老汉说着,不由地将自己凑到那个人面前。 那人凑近一看,喜不自禁:“真的是你啊,老哥哥,你怎么来了,稀客稀客,快进来快进来。” 王老汉笑着点点头,跟着他往里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便回头向仍站在门口的顾明琴招了招手,你也进来吧。顾明琴不敢大意,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人,这才跟着他们进去了,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李老头见到了好友,兴奋不已,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涨红了脸,有些激动地说道:“老哥哥,真的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你。我还以为这辈子再没有机会了呢。” “呸呸呸,你说的什么话?老哥哥,你是在诅咒你自己,还是诅咒我啊,真的是不吉利。”王老汉瞟了他一眼,有些不满。随即蹙起眉头,不解道,“老哥哥,你是怎么回事,前段时间还一起下地干活,怎么现在见不到你了?是不是儿女孝顺,让您留在家里享清福啊?”说到这,王老汉禁不住呵呵的笑起来。 李老头却不以为然,苦笑地摆了摆手:“什么享清福?老弟是什么人,一辈子的农民,劳碌命,这辈子是享不了福,也享不起福了。”说到这,轻轻地摇摇头,叹息道,“我这也是没办法,身体越来越差,想帮帮孩子,都无能为力。刚才就去给你开了一下门,你看看这汗。”说着,摸了一下额头,凑到他面前。 王老汉凑近一看,果然见他满头大汗,好像是非常疲惫。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顾明琴,随后又笑问好友:“你是怎么回事,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半个月没见,如此虚弱?那个陈大夫给你开的药,效果如何?” “就那样吧,没什么变化,倒是觉得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没劲。”李老头摇摇头,皱着眉头,不知是疲惫还是心烦。抬头看了一眼老友,他轻叹一声接着道,“我也去找过那个陈大夫,他和我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让我别着急,时间长了就好了,不过一定要坚持吃下去。” “他真的这么说?”王老汉下意识地求证,回头又看了眼顾明琴。 李老头没有怀疑,点点头认可道:“不错,陈大夫就是这么说的。知道我家庭困难,吃不起药,他还给我免费,前几日估摸着我的药吃完了,他还亲自跑过来给我送药,你看看,多好一个人啊。”说到这,一声感叹,“其实我当初觉得身体越来越差之时,我怀疑过。可仔细一想,我一个无钱无权的老农民,人家害我干啥,你说是不是?可能是年纪大了,阎王爷想我了,也该随他去了。” 想到这,李老头禁不住眼眶湿润,流下了眼泪,随手一抹。重叹一声,摆摆手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老头子这几日憋在家里,没人说话,突然来了一个人,就忍不住唠唠叨叨的,老哥哥,你千万别介意啊。”说着,冲好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此时,老人家似乎才注意到顾明琴,不由地微微蹙眉,“老哥哥,这位姑娘是……” “顾大小姐,顾氏医馆现在的当家的。”王老汉介绍道。 “顾氏医馆?就是前段时间出事的那个顾大夫?”李老头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好像是才意识到在顾明琴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不太合适,便慌忙道歉,“顾小姐,你别介意啊,我老头子没见过世面,不会说话,实在是对不起了……” “没事。”顾明琴站起身来,微微屈身,行了个礼。 “使不得使不得,顾小姐,使不得。你这样,不是折杀我老头子吗,快起来快起来。”李老头急忙从床边站起,诚惶诚恐的相迎。好像是不好意思,轻轻地搓了搓手,面对顾明琴,倒不知该说什么。转向自己的好友,“老哥哥,你这是……” “前段时间闲聊之时,你不是告诉我,你身体不适,浑身没劲。我就带了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王老汉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有些埋怨地说道— “老哥哥,你这是干什么,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一直以来是陈大夫在给我看病,而且还是免费,你现在让我去顾氏,这不是……何况又不是顾大夫,而是顾小姐……” “李老哥,你别着急啊,听我把话说完。”王老汉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其实我和你一样,前段时间也是有点感冒发烧,刚好赶上陈氏医馆义诊,不要钱,我就去了。和你一样,陈大夫给我开了一堆草药,而且还时不时地来看望。可不知为什么,喝了他的药,我的身体就越来越差,浑身没劲……” “什么?”李老头瞪大了双眼,吃惊不小。没想到好友的症状和自己竟然是一模一样?想到这,他忽然有一种可怕的猜测,“不会是药有什么问题吧?” “这……”王老汉一时无法回答,不由地回头,去看顾明琴。 顾明琴走到他们面前:“李老伯,能不能将陈大夫给你开的那些草药拿过来让我看看?” 李老头拿不定主意,回头去看自己的好友,见他点着头,一脸严肃的表情,也意识到事情非常。慌忙转过身,走到厨房里,不一会拿出一堆草药,递到了顾明琴面前:“顾小姐,就这么多了,你自己看吧。” “谢谢。”顾明琴微微颔首,接过那些草药,放在桌子上,仔细地观察着。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25章 再见方敏 来之前,顾鑫用了一天的时间,让她熟悉那种特殊草药的气味、形态、特征,如何才能在一堆常见药材里将它分辨出来,判断有没有它。经过一天的培训,对于那种特殊的药材,顾明琴已经非常熟悉了。轻轻地闻一闻,果然有。看来是个并没有猜错,那个陈锦显确实是在利用普通人,尤其是看不起病的穷人做实验。 “怎么样?”见顾明琴半天不说话,王老汉有点着急,不由地凑到她身边,有些急切地问道。与此同时,那个李老头也凑了过去,看表情,有些紧张。 “有。”顾明琴肯定地答道。 “什么?”王老汉一时吃惊,仿佛承受不起一般,闭上眼睛就往后倒。 “老哥哥,老哥哥……”李老头就站在他身边,见是如此,急忙扶住了他。急唤几声,还拍了拍他的脸。看见老友慢慢地睁开眼,苏醒过来了,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顾明琴,皱起眉头,不解道,“顾小姐,你刚才什么意思,你说这药材有?有什么啊?有毒?不能够吧。那个陈大夫也是治病救人的,他为什么要害我,我和他又没什么过节?” 说到这,老人家禁不住摇摇头,无法理解。 顾明琴回头看他,笑着安慰道:“李老伯,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首先,我可以告诉你,这幅草药没有毒……” “你说的是真的?”老人家瞪大了双眼。 顾明琴笑着点点头:“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只不过这幅草药里含有一种特殊的药材,这种药材可以麻痹神经。也就是说,正常人吃了以后,就会出现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昏昏欲睡的作用……” “怪不得。”听她这么说,李老头总算是找到了根源。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困惑,“陈大夫给我吃这个干什么,明明是不好的东西嘛。” “李老伯,话可不能这样说,既然是药材,必定可以治病救人,关键是对症下药。”顾明琴解释道,“那种药材虽然是有些副作用,可如果放在手术过程中,麻醉病人,还是有好处的。” “我又不做手术,给我这个干什么?”李老头不满地嘀咕。 “李老伯,你不要紧张,听我把话说完。”顾明琴温言安慰道,“事情是这样的,那种药材并不是国内所有,而是外来物种,一般情况下,我们这些医者也是从书本上看见的。我听说,前段时间,陈大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了这种药材。可能是想做实验,看看效果如何,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陈大夫把我们当成试验品了?”李老头瞪大了双眼,好像是不可思议,“这不是开玩笑嘛,拿我们的生命开玩笑。什么人啊这是,我去找他去。”说罢,气呼呼的就要离开。 “李老伯,你别着急,听我说完。”顾明琴再次拦住了他,站在他面前,“李老伯,正如我刚才所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王老伯的情况,我们诊断过了,确实是那种药材导致的,可你就不一定了,万一你是确实需要那种药材……所以,现在的办法就是检验一下,陈大夫给你的这些草药是否相克。如果相克,那就说明这种草药对你来说是不合适的。” “那你准备如何检验?” 顾明琴没说话,只是观察了他一会,拉过他的手,轻轻地把把脉,才说道:“明琴虽然医术不济,可在我看来,李老伯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情况不太严重,去开一些最普通的感冒茶,喝上三五天,就可以药到病除了。” “真的?”听了这话,老人家不由地眼前一亮,兴奋不已,自己还可以活下去? “人命关天之事,明琴怎敢开玩笑?” 听她这么一说,老人家更是非常兴奋,连连点头,搓了搓手。忽然,他把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那些药材上:“那这个……” “在没弄清楚具体情况之前,明琴建议老伯暂时不要再吃了,以免情况越来越严重。老伯如果信得过我,能不能把这些药材交给我,待我检验完毕,得出结论了,尽快给你一个答案。你看如何?” “好好好,你拿走吧。”李老头想也没想,直接答应了。反正这药材留在自己身边,自己也是不敢再喝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见他这么快就答应了,顾明琴非常欣慰,没想到这第一个人如此顺利。不由地回头,向那个王老头投去感激的一眼。再回过头来,恳求李老头:“李老伯,今天的事,在没有任何结论之前,能不能暂时保守秘密,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那个陈大夫。我担心到了最后,误会一场,老伯不好做人。” 初听此话,李老头似有些捉摸不透,本想问问,还没开口就听见一声轻咳,惹得他不由地回头去看,却见老友向他挤了挤眼睛。李老头没见过世面,也拿不定主意,但见老朋友都信任顾明琴,自然没什么可说的。点头道:“那好吧,我答应你,谁也不说。不过顾小姐,有了消息,你一定要知会我老头子一声啊。” “你就放心好了,这么大的事,有了结果,我一定一五一十地向你汇报,你等着我的消息就好了。” 离开了李家,顾明琴长松一口气,没来由的有一种成就感。这是自己当家作主以来第一次寻访病人,虽然不是自己顾氏医馆的客人。而走在她身旁的王老汉在这个时候却因为刚才的事,露出了不解之色:“顾小姐,好不容易来了,见到了当事人,为何不把话说清楚?万一造成了误会……” “把话说清楚?你让我怎么说,实话告诉他,这是那个陈锦显配合东丽人那你们做真人实验?”顾明琴摇摇头,“不能这么说,这样一说,不管他相不相信,都是有可能引起恐慌的,提前打草惊蛇,那就情况不妙了。何况我现在只有两个病人,不能说明问题。弄不好那个陈锦显倒打一耙,情况反而对我们不利。” “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在这之前,我已经和叔公商量过了,该怎么说,如果是他,也会这么说。”顾明琴如是解释道。 王老汉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却又忍不住问道:“那我那老哥哥的病情……” “你不用担心,我刚才已经检查过了,可能是因为服药时间太短,情况还不是特别严重,停了药,缓和一阵子,说不定可以恢复一点。至于解药嘛……”顾明琴咬着唇,思量片刻才说道,“因为暂时还不能把事情说明白,所以解药的事,只能搁浅。过两天再去看看情况,如果确实需要,再做打算。王老伯,到了那个时候,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忙……” “没问题,只要是为了救人,我老头子你尽管吩咐。你说怎么着我就怎么做。”王老头也不犹豫,爽快地答应了。 “那我就提前谢谢了。”顾明琴说着,冲着他微微欠身。站起身来又问道,“王老伯还认不认识其他人,情况和那个李老伯差不多的?” “认识认识,还有一个人,也是在陈大夫那里看过病,也是陈大夫送给他了一堆药,我带你去看看,你跟我来……” 接下去的三五天时间里,王老汉带着顾明琴拜访了好几个老人家,这些人都是陈锦显“救助”的对象。据他们所说,陈锦显对于他们可谓是关怀备至,时不时地过来看望,给他们拿来药材、嘘寒问暖的。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越来越差,情况越来越糟糕。 和那个初见的李老头一样,具体原因,没有和他们细说,只是说药材问题,请他们配合检验。有些人可能正觉得奇怪,顾明琴一提出来,便予以配合,有些人则是半信半疑,甚至是斥责顾明琴诋毁陈锦显。每当这个时候,王老汉就现身说法。其他人一看,便也相信了。还有些打死不相信的,顾明琴不愿意多费唇舌,只好做罢。只是临行之前,恳请他们保守秘密,并许以顾氏医馆三次免费看病的机会,没有时限,哪怕不是自己,家人也可以。在免费的利诱面前,大部分人都答应顾明琴保守秘密,绝不会将她此次来访所说之事传扬出去。 在大部分人的配合下,顾明琴和顾鑫在反复求证下,终于确定了陈锦显暗中进行人体实验的事实。只是离医者大会还有一段时间,两人暂时没有将此事透风。至于那些情况比较严重的病患,顾明琴总是带着王老汉亲自将解药送过去。在他们告诉自己有了效果以后,才放心的离开。 “顾小姐,前面的人是顾小姐吗?” 这天,顾明琴带着王老汉正准备去看一个病患的恢复情况,走着走着,忽然听见有人轻呼。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微笑地向自己徐徐而来。待他走近自己,顾明琴觉得似曾相识,仔细看了看,终于有了记忆:“你是方捕快?”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26章 被迫离开 “顾小姐好记性。”方敏笑着拱拱手。 顾明琴有些难为情:“方捕快说笑了。”说罢,轻轻地福了福身。 方敏回了礼,打量她一阵,不禁皱起了眉头:“顾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去看望一个病患。”顾明琴简而答之。 “看望一个病患?”方敏微微蹙眉,似有不解,因为此时,他注意到了另一个人,就是顾明琴身边的老者。他见过顾鑫,自然知道不是他,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不觉恍然,这人不就是那天在高堂之上,为顾明琴作证、声称自己看到何东驾着马车带着顾家梁的尸体出了城的老农民吗?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方捕快这是要远行?” 听见声音,方敏回过神来,看了看肩膀上的背包,禁不住一阵苦笑:“良禽择木而栖,既然明主容不下鄙人,鄙人也只能灰溜溜的卷铺盖走人。只希望,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鄙人的一席之地,否则……”说到此,方敏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中包含着多少无奈。 “方捕快的意思是说,那个吴大人容不下方捕快?”顾明琴问着,禁不住皱起眉头,难道是和自己有关?毕竟,在高堂之上,这个方敏义正言辞,为自己说话。难保不会被那个吴天石记恨。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将他赶出县衙,也是有可能的。 方敏听她这么说,也是微微一愣。四目相对,女孩眼睛里充满了了然,看来是猜出来了。虽然心知肚明,却并不点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监狱里前几天有几个人闹事,我没有做好工作,实在是不应该。吴大人惩罚与我,那也是情理之中。这件事与顾小姐无关,顾小姐没必要耿耿于怀,做好自己的事,有时就足够了。” 说到这,方敏看向顾明琴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触及到他的目光,顾明琴先是蹙起眉头,不甚了了。仔细一想,倒也明白了几分。此人当初帮着自己为父伸冤,真的是一身正气吗?不,没这么简单,当初通过白沐秋藏在何东衣服里的玉佩,他不可能没有发现猫腻,却并未说破,这说明什么,他提前知道了?难道他和那个白沐秋是一伙的? 关于这个问题,顾明琴问过李凤妹,得到的答案却是她也不知道。那么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我听说,在高堂之上,那个何东畏罪自杀了?”带着顾明琴二人边往前走边说道,提起这件事,方敏叹息不止,不无遗憾地说道,“是我不好,太疏忽了,我根本就不应该离开公堂。如果我在,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说罢此话,方敏回头看着顾明琴,目光中带着点点歉意。 顾明琴却不以为然:“方捕快无须自责,有人故意安排,不想让方捕快参与其中,方捕快自然爱莫能助。只是,顾明琴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就算是有人假公济私,蓄意掩盖真相,但真相永远是真相,终有一天破土而出,真相大白。”顾明琴说着,抬头仰望苍穹,握紧了拳头,清澈的眼神里写满了无畏。 听了这话,方敏不觉停下脚步,抱起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年轻女孩,嘴角微扬:“看来,顾小姐是不愿意放弃了?” “若是方捕快遇到此事,会轻易作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顾明琴认真地说道,正色看着面前的男子,无声地向他诉说着自己坚定地决心。 微微一笑,男子收回了目光,回过身,边走边说道:“可据我所知,吴大人发布了悬赏捉拿何家人的命令,可是到现在为止,仍然是音讯全无。”说完,回头看了眼顾明琴,目光中带着深意。 顾明琴并没有回头,自然看不见他眼中的深意,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反正事到如今,我已经越来越不指望那位吴大人能为小女做主,找到小女真真正正的杀父凶手。” “顾小姐的意思是,想让自己来?” 顾明琴挡住了,慢慢地回头,看着面前的男子,认真而恳切地说道:“若是小女想请方捕快助我一臂之力,不知道方捕快愿不愿意为了小女我这样一个蝼蚁之人,伸张正义?”说着,正色看着男子,眼中带着希望。她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人,可真正的现实到底是什么? 方敏此时也看着她,女孩目光坚定,望着自己,充满期待。他知道她要什么,可现在却没办法给她一个确切的答复。因此,不敢看她的眼睛,把头转到一边,叹了一声说道:“顾小姐,我佩服你的勇气,佩服你的一往无前,佩服你的永不放弃。只可惜我现在是无官一身轻,想要伸出援手,恐怕是爱莫能助。不过……” 话锋一转之后,方敏才停了下来,顿了一会,接道:“正如顾小姐所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相信终有一天,有人会还顾小姐一个正义,有人会还顾大夫一个公道。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官员都如同吴大人那般为虎作伥,也不是所有凶手都可以逍遥法外。顾小姐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然后耐心等待即可。我相信,正义不会来得太迟。” “不会太迟?”听到此话,顾明琴不由地蹙眉,不解其意。然而对方却是平静的点着头,一脸坦然,而且还嘴角微微扬起,带着自信般的笑容。联想到他刚才的话,顾明琴不由得猜测,难道他的意思是说,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个正义的官员出现在自己面前,帮自己重审此案?他怎么会知道,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非常肯定。莫不是此事和他有关? 想到这里,顾明琴不由地观察着眼前的捕快大人,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 “明琴,明琴……”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顾明琴回头,看见来人,不觉一惊:“少航?”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顾明琴,杜少航露出欣慰的笑容,快步走到她面前:“你果然在这里,我等了你半天呢?”说着这话,杜少航语气里似有些埋怨。 “你在这里等我?”听到此话,顾明琴不由地吃惊。自从两个月前,两人在大街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争吵,顾明琴诸事繁忙,这么久以来,也来不及和他联系。而今天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来之前,也不过两三个人知道,杜少航怎么会了解的这么清楚,而且还专门在此等候? “是啊。”杜少航没有多想,只是理所当然地答道。说完后,却发现顾明琴脸色微变,皱起了眉头,显得若有所思。此时,杜少航仿佛意识到说错了话,不及顾明琴开口询问,便转过头,看着女孩身边的年轻男子,“这位公子是……” “在下方敏,衙门任职。”方敏躬身行礼,并自我介绍说。 “哦,原来是方捕快,久仰大名,久仰大名。”见到他,杜少航似乎非常兴奋,拱拱手,恭维一般地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杜公子才是少年才俊,前途无量啊。”方敏这样说道,反过来恭维他。这个杜少航,他是知道的。杜员外家里的大公子。杜员外年少时出门经营,家里积累了万贯家财。这个杜公子年幼时听说也读过经史子集,本想求取功名、光耀门楣,谁知道朝廷腐败、民不聊生。渐渐的,杜员外放弃了儿子的功名之路,转而让他子承父业,学习经商之道,据说也是小有所成。 听他这么说,杜少航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地摆摆手,红了脸。与那方敏无话可说,他再次把头转向顾明琴:“明琴,我在楼上准备了酒菜,这么半天了,都快凉了,我们快上去吧。” “你的意思是说,你早就知道我会路过这里,然后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吃饭?”顾明琴越发觉得,情况不简单。 “我想和你谈谈。”说这话的时候,杜少航一直是在底下不停地搓着手,而且把头压得很低,似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谈谈?”顾明琴蹙眉看着他,就这么简单,想要谈谈?谈什么?现在他低眉垂首的姿态,让顾明琴没来由的想到了一个词—做贼心虚。为什么会这样?一时间,顾明琴忘记了开口,不知说些什么,只是观察着杜少航,期待着他主动开口说明。然而这个男人却是沉默,什么也不说。气氛一时有点尴尬。直到一声轻咳响起,使得顾明琴没来由的身体一震,回过神来了— “哦,实在对不起,在下突然想起还有事情,就此告辞了,抱歉。”方敏拱手说道。看得出二人有话要说,方敏这个外人也不愿做电灯泡,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此离开。 “方捕快慢走,一路顺风。”顾明琴欠身行礼,如此说道。 方敏轻轻点头,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拱手一拜,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顾明琴心内惆怅万千,这个方敏是好人,若不是他,就凭自己一个想逼着吴天石重审此案,难如登天。顾明琴本想着等到自己把陈锦显和东丽人勾结一事查明白了,就和他把话说清楚,盼望着得他一臂之力。却不想在这个一步之遥的关键时刻,此人却被吴天石赶出了沪城……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27章 无端邀请 “咳咳咳……” 几声轻咳响起,让顾明琴不由地身体一震,急忙回过神,只见那杜少航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自己,不发一言。顾明琴想着,他是不是误会了。便移开目光,咳了一声,让自己平静片刻,回头再问他:“你到底想和我谈什么?” “这里不方便,我们上楼去,边吃边聊。在外面晃了一上午,你也该饿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晃了一上午,谁跟你说的?”顾明琴打断他的话,毫不客气地反问。 杜少航似有些难为情,把头低下,抿着唇,一语不发。 顾明琴环视周围,这样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如此开口质问,的确不合适。别的不说,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外人…… “王老伯,我还有点事,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你自己先回吧。见到了叔公和李姑娘,麻烦和他们说一声,我在得月楼和杜公子一起吃饭。”顾明琴回头看着身边的老人,这样说道。 “顾小姐,你怎么……”王老汉蹙了蹙眉,对于她突然改了主意,有些许不满。说的好好的,今日去走访那些疑似中毒者,这女孩怎么就改变主意了呢?话还没说出口,却见顾明琴深深地看着自己,并且还暗暗地使着眼色,老人家不由得猜测,难道她是想让我去通风报信? 这样想着,老人家点点头:“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说罢,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华服公子,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想不出来了。 一直目送着老人家走远,看不见了,顾明琴才收回目光,深深一叹。希望这个老头是个聪明人,回去以后,和顾鑫说一声。顾明琴明白,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怎么说,这个杜少航是自己的未婚夫。可此事太过蹊跷,让人不得不防。 回过神,却见杜少航微微蹙眉,似有不悦地看着自己,好像在质问,你要干什么? “父亲去世以来,一直是叔公在照顾我们几个,他对我们一向要求很严……” “如果真的是要求很严,会让你一个女孩子一天到晚在外面抛头露面、指手画脚?”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冷冷的一句,不禁让顾明琴心头微震,抬头看着男子,只见他阴沉着脸,呼吸略略急促,很显然,情绪不佳。想起他刚才的话,顾明琴蹙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随口一说。”把头扭到一边,仿若心虚了一般,不敢看她。 “随口一说?”显然,这样的答案让顾明琴无法相信。 以手掩唇,轻轻地咳了几声,掩饰着尴尬。杜少航回头看她,有些恳求:“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上楼去吧,我已经安排好了。” 顾明琴微微颔首,这一次,没有过多询问,跟着他后面,便走进了前面的酒楼…… 王老伯走在路上,想着顾明琴刚才和自己的交代,越发好奇。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啊,和顾小姐又是什么关系?王老汉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却也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一男一女共处一室,确实是不合规矩。可那顾小姐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让自己告诉老顾叔,为什么?难道两人有什么特殊关系?难道…… 忽然,老人家明白了什么,禁不住呵呵一笑,有意思,有意思啊…… 就在这时,老人家突然感到肩头一沉,慢慢地回头,看着那靠向自己之人,顿时变得脸色煞白:“捕头大人,捕头大人,我可是良民、良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啊……”说着,本能地弯膝要跪。 “哎哎哎,老大爷,你这是干什么,快起快起。”方敏连忙将她扶起,暗暗地环视一周,并无可疑之人,这才放了心,耐心对老人解释地说道,“老人家,我已经不是什么捕快大人了。” “你不是……”老人蹙着眉,对于他的话,半信半疑。 方敏没再说什么,只是问道:“顾小姐刚才是不是让你回去以后将她和杜公子在一起的事情告诉顾家老爷?” 老人家一听此话,惊得瞪大双眼:“你怎么知道?” “我在这个沪城里比你时间长了,有些事,多多少少知道一点。据我所知,刚才那位杜公子和顾小姐是有婚约的,据说,年前刚把嫁妆送过去;如果不是顾大夫出了事,说不定……”说到此处,方敏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是非常遗憾。 “怪不得。”王老汉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心里却是自鸣得意,看来自己没有猜错。 感叹完毕,方敏话锋一转,却又说:“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是孤男寡女,长时间待在一起,实在是不太合适。再说了,顾小姐在公堂上得罪了人,难免会有人心怀不轨。何况天色已晚,万一顾小姐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话尽于此,方敏特意停了停,然后才叮嘱道,“所以,王老伯回去以后,一定要尽快的、如实地把这件事告诉顾家老爷,让他最好是派个人来接顾小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老人家忙不迭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因着此人的提醒,王老汉不觉加快了脚步,走了几步,发现那人还在身侧,“你跟着我干什么?” “王老伯误会了,我和你同路,我要出城去。” 酒楼的包房里,顾明琴一推开门,便看见满座的珍馐佳肴,不觉吃了一惊。 “这都是你爱吃的,你看看,我记得没错吧?”看着女人,杜少航露出温柔之笑,像是在讨好。 顾明琴凑近一看,果然都是些平日里自己喜欢的,只不过比起平日里的一日三餐,大饭店里说出来的更精致一些,不觉让顾明琴食指大动,忙了一上午,只是做客别人家时,喝了几口水,顾明琴也有些饿了、累了。只是对于这满座菜肴,她却不敢轻易尝试。 拿手摸了摸,微微热,看起来已经放了一段时间了。此时,顾明琴心里的那个猜测越发明显。 “你已经等了很长时间,是吗?”顾明琴开问。明显的感觉到,杜少航浑身一震,抬头看向自己,眼里慢慢地惊讶。顾明琴不理会那一套,只是接着说,“你早就知道我会路过这里,所以故意在这里等我。实话告诉你,我今天的目的地在顾家只有几个人知道,谁告诉你的?” “这很重要么?”杜少航眉头轻蹙,看着顾明琴,难以理解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很重要,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顾明琴正色道,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理所当然,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希望你能帮我。” 听了这话,杜少航眉头锁得更深了,看着顾明琴,目露疑惑之色,似乎是无法理解。 一步步的,顾明琴走到他身边,认真地看着他:“少航,事到如今,有些事,你应该清楚了。父亲的死不是意外,是被人害死的……” “我听说了,是那个何东。因为向伯父借钱,伯父没有答应他,他恼羞成怒,所以才……” “他说父亲嗜赌如命,这样的话,你相信吗?”顾明琴反问,抬头看着他,眸子里带着殷殷期待。她希望他相信自己、理解自己、支持自己。可是过了好久,他还是没说话,只是蹙眉看着自己。看是如此,顾明琴不得不放弃,垂下眼帘,继续说下去,“那个人是我的父亲,我了解他,他洁身自好,绝对不可能是一个亡命赌徒。这件事,很显然是有人污蔑他……” “你是想告诉我,是陈伯父指使那个何东这么做的吗?” 听到这话,顾明琴本能地又是一愣,看着杜少航,自己还没把话说出来,他却先自己一步,说出了事实:“难道不可能么?那个何东本来就是陈锦显的人,而且据我所知,父亲和何东本人并无交集……” “你有证据吗?” 突然听到此话,顾明琴住了口。抬头看去,杜少航阴沉着脸,满脸冷酷,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斥着不满、不悦。这让顾明琴不觉心头一沉。看来想让他支持自己,已经是不可能了。此话一出,顾明琴已然明白,在这个男人的心目中,他选择的是谁?果然…… “你说,一切的一切是陈伯父安排的,理由何在,就凭那个何东是陈伯父的人,是陈氏医馆的大夫?”杜少航皱起眉头,显然是难以置信。 “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顾明琴反问。看对方意图再说,顾明琴摆了摆手,又道,“好吧,也许在你看来,这算不了什么;可何家人在一晚上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在通风报信,是谁在为他安排家人?这一切,不都说明在何东的身后有一个幕后黑手。而他,就是害死父亲的元凶……” “可即使是这样,那个人也不一定是陈伯父。”杜少航急于反驳,情绪激动。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28章 恳求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顾明琴紧锁眉头,打量着他,越发看不明白了。这个杜少航今天是怎么回事,一直在帮着陈锦显说话,一直是反驳自己。为什么,他和陈锦显是什么关系?仔细想想,顾明琴恍然,几年前,杜夫人收了一个干闺女,好像就是陈思婉。想到此,顾明琴彻底明白了,今日杜少航怎么会在恰当的时间里等着自己。 更让她吃惊的是,在顾府,居然还有人在给陈思婉通风报信,汇报自己的一举一动。一想到此,顾明琴便觉得毛骨悚然,在自己身后,仿佛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只是,那个通风报信之人是谁,会是他吗?想到了一个人,顾明琴内心深处却是不愿相信的。 “我知道,我现在证据不足,说服不了你。但是请你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会找出证据,找出害死父亲的真凶,真真正正,为父报仇。”顾明琴说着,捏紧了拳头,眸子里满是坚定的颜色。 “杀人真凶?陈伯父?”杜少航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她。 顾明琴张了张嘴,并没有说什么,扭过头去,没有确凿证据,顾明琴不愿多说,害怕走漏了风声,这个杜少航和陈思婉关系非同一般,不得不警惕。 见她不答话,杜少航知道她心意已决,顿时激动不已:“顾明琴,你这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啊?” “为父报仇。”顾明琴铿锵有力。 “你为父报仇,难道就要害的别人家破人亡吗?”杜少航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好像是气愤之极。 甩开他的手,顾明琴反问:“你什么意思?我害的别人家破人亡?你有没有是非观念,到底是谁害的谁家破人亡?父亲死了,如果不是顾家还有些家底,如果不是叔公坐镇,支持我,帮助我,我们姐弟四人很有可能流落街头、很有可能被杀人灭口,这才叫家破人亡,你明不明白?现在,有人害死了父亲,还对我们虎视眈眈,意图吞并,难道我就不应该防患于未然?难道为了让别人家和和美美,父慈子孝,我就应该忍气吞声,放弃报仇吗,并且把偌大的家业拱手让人吗?”说到这,顾明琴一阵难过,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看见女孩哭了,杜少航心有不忍,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去帮她擦干眼泪。却不想,女孩把头一偏,反而避开了自己。杜少航被她拒绝,有些尴尬,也有些生气。禁不住反驳道:“那个何东已经认罪了,而且畏罪自杀,一命抵一命,难道还不够吗,你还想怎么样?” 说到这,杜少航又一次蹙起眉头,有些不耐烦。 顾明琴含泪抬头:“你什么意思?父亲死了,被人害死了,随随便便一个人来个所谓的‘畏罪自杀’?事情就完了,就结束了,我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了?”说到这,不等他开口,顾明琴点点头,又说道,“我承认,在这件事情上,那个何东逃不了责任,毕竟将父亲扔下悬崖的就是他;但我相信,他绝对不是主谋……” “那你想怎么样,想让他亲口告诉你,是陈伯父让他做的?” “难道不应该吗,人命关天,他为什么要替人顶罪?”顾明琴反问,“你知不知道,那一天,何东差点把话说出来了。吴天石却在这个时候,退了堂。然后第二天,陈锦显来了,何东就彻底改变了说辞,承认了罪责。而且,何东时不时地去看陈锦显。让我感觉有些话,他不想说,却在某些人的逼问下,不得不说。还有……” 顾明琴歇了片刻,接着说下去:“刚才那个方捕快,是那天在高堂之上,唯一一个帮我说话的人。结果第二天就被吴大人赶出了公堂。难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所以你刚才在和他相谈甚欢吗?”杜少航语气不善,冷眼看着面前的女人。 对上他的目光,顾明琴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有些无奈,有些气恼。抿了抿唇:“他帮了我,我非常感激。而且这次他被调出沪城,也应该是被我连累了。” 观察着女人,女孩面色坦荡,抬头看着自己,不躲不闪。这让杜少航羞愧难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不管怎么说,看见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交谈甚欢,作为一个男人,杜少航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却没办法说什么,只能改变话题:“明琴,看着我的面子上,算了吧?” “你说什么,放弃?放弃什么?”顾明琴蹙起眉头,仿佛是无法理解。 看着女人,杜少航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查出来,伯父的死的确是和陈伯父有关,杀人偿命,可那又怎么样?陈家付出代价、家破人亡了,思婉……你让岳成怎么办?” “这件事与岳成何干?”初时,顾明琴没反应过来,待仔细一想,倒是明白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岳成和陈小姐青梅竹马、真心相爱;但如果那个陈锦显真的是杀害父亲的真凶……一个是血脉相连的父亲,一个是杀父仇人之女,我相信我的弟弟,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要拆散他们?”好像是震惊不已,杜少航禁不住抬高了声音,“你怎么忍心……” 听了这话,顾明琴觉得无语、可笑。轻轻地揉了揉额头,抬头看着面前的男子:“不是我要拆散他们,而是那个陈锦显。陈小姐是他的女儿,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为这个女儿考虑,我作为一个外人,为何要为他着想?更何况,本来就是杀父仇人之女,在我眼里,和杀父仇人没有区别。”说到此,顾明琴瞪大了双眼,看向杜少航眼里,满是坚决。 杜少航看上去非常激动,微微张唇,似要说些什么,顾明琴却没给他机会— “我知道,你会反驳我,何东已经认了罪,是他一人所为,和他陈锦显没关系。那么好,你等着吧,过不了多久,事情就会水落石出,真正的凶手必定会现出原形。”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杜少航,眸子里意味深长。绕过杜少航,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他拉住了胳膊— “你非要两败俱伤吗?” “我为父报仇,何错之有?”顾明琴理直气壮。 杜少航点点头:“你为父报仇,确实是无可厚非。可现在已经有一个人为此付出代价,难道还不够吗,一命抵一命,差不多了。你知不知道,如果最后查出来真的和陈伯父有关,陈伯父只能是一死,两命赔一命,你觉得合适么,有必要么?陈伯父死了,陈思婉一个弱女子,你让她怎么办?” “什么叫两命赔一命?如果真的是他们联合起来害死父亲,别说是两个人,就算是十个人,杀人偿命,也不为过。再说了,何东的死,与我无关,是他自己选择的死亡,如果他据实相告,说不定还可免于一死,是他要袒护凶手,我也没办法。至于那个陈小姐……” 说到这,顾明琴停顿片刻,算是喘了口气:“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她的亲人,没有责任、没有义务为她考虑。陈锦显是她的亲生父亲,作为一个父亲,连女儿的终身幸福都不为之着想,那其他人,可就真的无从谈起了。”顾明琴说着,再次停下,又深深地看着杜少航,“我不知道那个陈小姐和你说了些什么……” 此话一出,对面的杜少航立马瞪大了双眼,露出惊恐之色,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没猜错,顾明琴暗自得意,更多的却是充满了悲哀:“我不求别的,我只求事情的真相,我要查出真相,还父亲在天之灵一个公道。不管对手是什么人,他的孩子是多么的无辜,我只知道,父亲死在他手里,而我要为父报仇。少航,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会让你知道,我所说的都是对的。” “你为什么如此固执?”杜少航情绪激动的大声喊道。转过身,面对着顾明琴,按住她的肩膀,“明琴,我求求你,罢手吧,不管结果如何。我相信你能把何东绳之以法,伯父在天之灵,已经可以含笑九泉,为什么还要抓着另一个看起来好像是有点关系的外人不放呢?” “好像是有点关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在诬陷,非要栽赃嫁祸于别人头上……”顾明琴皱起眉头、难以置信。未婚夫居然如此定义自己,“好好好,我和你说不清楚,那就让事实说话。我会让你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相,虽然残酷,却不得不接受……” “何必呢?就算是真的,说不定这真的是个意外,说不定陈伯父已经后悔了,难道你就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再怎么说,陈伯父也是看着你长大,平日里也对你不错,你就不能……”杜少航可谓是苦口婆心,话未说完,却听见一声冷哼,抬眼看去,只见顾明琴扭过头去,对自己爱答不理。 杜少航有些郁闷,却不忍心在这女人面前动气,把头扭到一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回头看着女人,像表示理解一般微微颔首:“你要为父报仇,我理解;你憎恶思婉,不愿意让他和岳成在一起,这是你们家的事,我无话可说。可你,你能不能为我想一想,如果你再这样固执,再这样没完没了,我该怎么办?” “这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顾明琴蹙起眉头,不解地看他,无法理解。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29章 得信 顾府,一进院子,王老汉就迫不及待地往顾鑫房间里跑。刚才那个方捕快一直把他送到家门口,临行前还千叮万嘱,一定要尽快把这件事告诉顾鑫,虽然是不明所以,但既然是捕头大人的吩咐,王老汉一个小老百姓如何敢怠慢,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然后迅速跑到了顾鑫房间门口,还未来得及敲门,房门却自动打开了。 “李,李姑娘,老顾叔在里面么?”王老汉气喘吁吁,喘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完。 “老顾叔一直在研究草药,研究了一早上,累得不行了,刚刚休息。”李凤妹如此解释道。见眼前的老者满头大汗,神色紧张,不觉奇怪,“王老伯,你是怎么回事的,这么累,跑着回来的?来吧,先擦擦汗。”说罢,主动将手绢递给了他。看他擦净了汗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李凤妹才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顾小姐呢?你们不是一起去寻访病人了吗?” “别提了,走到半截,就被人拦住了。刚开始是那个方捕快,就是一开始在公堂上帮顾小姐说话的那个,然后就是个年轻的公子,叫什么杜公子,好像是顾小姐的未婚夫吧,我也不知道。”说到这,老头皱起了眉头,好像是拿不准。随后又接着说道,“顾小姐和那个什么杜公子去了得月楼,好像是有什么事商量,顾小姐就让我先回来了。后来,那个方捕快赶上了我,说什么孤男寡女的,对顾明琴名誉不利,让我回来以后,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停了一会,老头叹了口气,好似无奈地说道:“仔细想想,那个捕头大人真的是多虑了,既然是已有婚约,在一起吃个饭有什么大不了的……” “顾小姐是什么意思?”李凤妹敏感,察觉到异样,急忙追问。 老人家似乎才想起来了:“哦,顾小姐也说了,让我告诉你们,他和杜公子在得月楼。” 拧着眉,李凤妹沉思片刻,转过身,重新打开房门,走入顾鑫的房间,并随手把门关上了。 “哎哎哎,李姑娘,李姑娘……”王老汉紧随几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却无回应。见此,老人家禁不住皱起眉头,好像是气愤于女娃子的无礼貌。重重地哼了一声,背着手,转身离开了,嘴里还忍不住嘀咕,“这个女娃是怎么回事,一点不知道尊老爱幼,还不如我老头子的宝贝孙子呢。” 李凤妹急切地将睡得正迷糊的顾鑫喊醒。看见老人一脸疲惫的揉着眼睛,自然是心有不忍,却因为担心顾明琴,不得不打扰。谁料,当自己把顾明琴的情况一说,老人却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少航啊,我知道,和明琴有婚约,很早就定下来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少航这孩子为人老实,我相信他,不会做出出格之事的。”顾鑫轻轻地咳了几声,掩唇摆摆手,好像是让他不要担心。 “我相信,那个杜公子应该是好人,可今天的事实在是蹊跷。”李凤妹说着,认真地看着老人,“老顾叔,你想,今日顾小姐去往何处,在这个顾府,除了你我二人,应该是无人知晓的。可王老汉却说,杜公子是在那里等着顾小姐。这说明什么,杜公子一早就知道顾小姐去了哪里,甚至于路过什么地方……” 顾鑫一听此话,不觉惊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顾府有人在向杜少航通风报信?” “若非如此,实在是说不过去啊。”李凤妹皱起眉,面露难色,“我知道杜公子是好人,对顾小姐也是一往情深,可怕就怕被人利用……”说到这,李凤妹特意停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老人的表情,然后又接着说,“我知道我是个外人,此事是顾小姐的私事,我不应该评头论足。可现在情况非常,如果有人见缝插针,意图对顾小姐不利,那……”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咚”的一声,回头看去,才发现老人已经从床上站起。可能是因为起来太猛,老人有些头晕,以手扶额,在那里摇摇欲坠。李凤妹急忙伸出手扶着他:“老顾叔,你没事吧?” 顾鑫轻轻地摆摆手,没说话。闭了一会眼又睁开。回头看着李凤妹,不无感激道:“李姑娘,实在是谢谢了,谢谢你提醒我。若不是你,说不定我还会害了明琴那丫头……” “老顾叔,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是比较敏感,说不定真的是许久不见、互诉衷肠……” 顾鑫摇了摇头,予以否定:“不太可能。就算是想见明琴,杜公子完全可以来家里,干嘛非要去酒楼,孤男寡女的,难道他就不为明琴的名誉考虑考虑?”说到这,老人皱起眉头,有些不满,“还有,正如你说的,杜公子怎么会知道明琴的踪迹呢?就冲这一点,这也是个阴谋。” 李凤妹听罢,连连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老顾叔准备如何?” “我现在就去那个得月楼,我不能让明琴受欺负。”顾鑫态度坚决,说出口的话掷地有声,却不想,说完之后,就是咳嗽不止。 “老顾叔,老顾叔……”李凤妹帮他拍了拍背,见她还是痛苦不堪,止不住咳嗽,便提议道,“老顾叔,要不然你就不要去了,我和忠叔、张叔去一趟……” “不行,这种事,只能我去。”顾鑫摆手拒绝,又轻轻地咳了几声,回头望向李凤妹,“丫头,不是我老头子瞧不起你,在这个顾家,你毕竟是个外人,杜公子也不认识你,进去以后,你是说不上话的。至于老张和顾忠,都是仆人,到了地方,也压不住场子。只有我,我是长辈,别说是在顾家,就算是整个沪城,也没几个人不敢给我面子。” 李凤妹听罢,禁不住微微颔首,说得有理。突然又想起一事:“老顾叔,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得月楼的包房里—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祖母催了好几次,爹爹也说,祖母年纪大了,不求别的,只希望有生之年,抱上重孙,要不然死不瞑目啊。”杜少航说着这话,声音里带着哭腔,抬头看着对面的女人,早已泪水盈目,“爹爹要让我娶妾,我已经推了好几次了,爹爹骂我不孝,祖母一提起这件事,一直在哭,我……” “既然如此,你就答应他们吧。” 淡淡的声音响起,杜少航不觉一惊,抬头看着女孩,瞪大了双眼,好似不敢相信:“你真的、真的同意我娶妾?” 顾明琴回头,见男子嘴角微涨,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兴奋。刹那间,顾明琴觉得自己已经看清了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顿觉恶心,移开目光,不想再去看他,只是慢悠悠地说道:“三天之内我会抽时间去贵府告罪,取消婚约。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娶妻娶妾,与我无关。” “你要毁约?”杜少航大惊失色。随后斩钉截铁般的否定,“我不同意。” 顾明琴轻扬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悠然说道:“同不同意,你说了不算。按照律法,正妻未过门,男子就娶妾,本来就是犯法。虽说这种事情民不告官不究,可如果我偏要告呢?”此话一出,对面的男子瞪大了双眼,露出吃惊之色,颤抖着唇,似乎急不可耐地想要说什么。 顾明琴摆摆手,没让他开口,好像是表示理解地微微颔首,然后才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桩婚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没办法,谁让父亲去的突然,谁让弟妹年纪尚小,谁让你的祖母急的抱重孙……” “明琴,你怎么可以如此说,奶奶这么大年纪了……”杜少航埋怨顾明琴。 “这是你说的,我重复你的话,不行吗?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顾明琴反问,有些哭笑不得。为啥这样的话,他可以说,自己却说不得? 杜少航答不上来,他紧抿双唇,看着眼前女孩,不由地握紧拳头。 对方显然是无言以对,等了半天,没有答复,顾明琴收回目光:“婚约之事,再怎么说,也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但我没办法。父亲去世了,弟妹年纪还小,我作为长女、长姐,岂能丢下他们不管……” “顾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杜少航不服气地反驳。 “你说的是二叔三叔?”先是试探了一句,对方没有回答,冷哼一声,扭头不理。顾明琴也不客气,“少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我那两个叔叔是个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么?把弟妹交给他们,我能放心吗?说不定我前脚出嫁,后脚二叔就把弟妹卖了……” “明琴,你为什么偏偏要把人想的那么糟糕?” “我说的不是事实,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吗?”顾明琴反问,看向对面的男子,男子默默地垂下头,沉默不语,虽未言语,看表情,显然是默认了。顾明琴以手扶额,休息了片刻,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杜少航,“少航,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我真的放心不下岳成他们,尤其是明音、岳冲……”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30章 茶水 “难道在你心里,只有你的弟弟妹妹,只有你的家人;那我呢,我在你心里,难道就一文不值?”杜少航把手放在胸口,看着女人,深情的、情真意切的。他想让她告诉他,在她的心里,他终究意味着什么。 迎上他的目光,里面的深情让她动容。可顾明琴不明白,既然那么爱我,为什么不愿意等待,不愿意支持? 更重要的是,顾明琴渐渐地发现,在自己心里,根本就没有此人。 若不是看到了李凤妹的肝肠寸断、陈思婉的非君不嫁,曾几何时,顾明琴还以为自己和杜少航之间就是爱情。相敬如宾,一辈子白头到老,就这么简单。可当她刚才说出解除婚约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是卸下来千斤重担,浑身轻松。 或许,两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爱情。及时止损,或许会来得及。 自然,这样的话,顾明琴不愿明明白白说出,伤人心之事,顾明琴做不出来。自己是不爱杜少航的,但不得不承认,杜少航是真爱自己,就冲这一点,有些话也不能说的太直白。 回头看向窗外,月光皎洁,今天天气不错。顾明琴闭上眼,思量一阵,回头面对着杜少航,才说道:“少航,我知道你对我的一片情意,我很感动,只是……弟妹年幼,叔公年事已高,二叔三叔不靠谱,我是没办法了,只能担此重任,你总不能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妹妹流落街头,是不是?” 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杜少航有些失望,他闭了闭眼,压制着即将爆发出的怒火,认命地点点头:“好,你关心明音、岳冲,我可以理解,那医馆里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干嘛要去参与?”说到这,杜少航拧起眉头,脸上明明白白写满了不悦,“你们家有两个成年男子,他们完全可以自己经营医馆,凭什么非要你一个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这是我们家的事,与你无关……”说起这个,顾明琴声音冷漠。 “你是我的未婚妻,你的事,我凭什么不能管?”按住她的肩膀,杜少航语气严厉、咄咄逼人。 “未婚妻又怎么样,过几天解除婚约,我和你就没关系了。”一时情急,顾明琴脱口而出。说出这话,才意识到杜少航很受伤,便于心不忍。躲开他的目光,她对他说道,“这是我们顾家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来参与,我们顾家自己会解决……” “你们顾家的解决方法就是让一个女孩子出去抛头露面?”杜少航冷哼一声,语气不屑。 他这样的态度,让顾明琴现在就一个想法,打人,往死里打。她握了握拳头,拼命地克制着内心的暴力,尽可能平静地说:“这是我们顾家的事,总而言之一句话,与你无关。”最后一句,顾明琴加重语气,好像是在刻意强调,“少航,你应该知道,就算不是为了弟妹,为了医馆,现在这个时候,我嫁给你,也是不合适的。父亲刚去世,我作为女儿,怎么着也要守孝三年的。” “没必要。”杜少航站起身,握住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明琴,我们俩的婚事,沪城人尽皆知,他们是可以理解的……” “就算是全天下人尽皆知,父亲刚刚去世三个月,让我嫁人,也是不行,最起码要一年之后……” “可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你让她等一年,你怎么忍心?”杜少航再次埋怨顾明琴,这一回,埋怨于她的无情。 “这是你的奶奶,不是我的奶奶,她高不高兴,和我有什么关系?”顾明琴反问。面对着杜少航脸上的难以置信,这一回,她没有内疚的避开,而是勇敢的迎上,我就是这个意思。对视片刻,顾明琴收回目光,叹了一声说道,“少航,解除婚约,我和你就没有关系了。关于这件事,我希望你回去以后,提前和他们说一声,毕竟老人年纪大了……” “你不嫁给我,你想怎么样,孤独终老吗?”男子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顾明琴冷笑,为了你这样一个男人孤独终老?开国际玩笑,你以为你是谁?嘴角上扬,浮出一丝冷笑:“鄙人的终身大事,就不劳杜公子费心了。杜公子还是早日谋得良配,喜结连理,遵从孝道,和夫人早生贵子,让杜老夫人有朝一日可以死而瞑目吧。” “你……”指着顾明琴,杜少航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他看来,顾明琴说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对自己的羞辱。 斜睨着他,顾明琴不说一句,只是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冷笑,随后收起笑容,甩开他的手,便径自往前去了。就在此时,一股力量拉着自己的胳膊,逼得她猛地后退几步,好不容易站定。一抬头,便撞上男人愤怒的目光—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变心了,刚才那个姓方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听到她这样的问辞,顾明琴恼了,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的说出四个字:“无可奉告。”说完,就要再次往前走。还没走几步,便听见一声愤怒的厉喝—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顾明琴还未站稳,就感觉到一股力量扯动着自己的胳膊,用力一拉。顾明琴本能地向后一仰,脚下不稳,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一脱手,连连向后退去,随后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头不小心磕在墙上,好痛啊。顾明琴咧了咧嘴,勉强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明琴……” 一声惊呼之后,传入耳膜的便是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随后就被人握住了手心,那个急切的声音再次响彻耳畔— “明琴,你怎么样了,你睁开眼睛,睁开眼看看我……” 因着这话,顾明琴徐徐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男子焦急的面容,好像是快哭了一般。虽然不得不承认,对于他,顾明琴并没有爱情。但面对着他的关切,顾明琴依旧感动。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口渴难耐。抿了抿唇,艰难地开口:“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似乎没想到顾明琴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杜少航一时愣住了,站在那里,扎着手,显得无措。这时,对面的女孩抬起眼皮,瞧了自己一眼,微微动了动干涩的嘴唇,似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杜少航好像是猛然间回神,忙点点头:“哦哦哦,我去给你倒杯水。”说罢,返过身,匆匆走到桌子旁。 顾明琴靠在椅子上,看着男子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她知道,他是急了,是太在乎自己了,所以才没头没脑的问出那些话。顾明琴虽然已是不爱,可内心深处,也充满了感动。如果可以,自己也愿意嫁给他,和他相守一生。谁规定,夫妻之间一定要有爱情?只不过现在…… “水来了。”杜少航端着水杯,走到她面前。 “谢谢。”嗓子的干涩让顾明琴早已迫不及待,接过水杯,放在唇边,就要喝个痛快。谁知此时,杜少航突然叫住了她— “等一下。”说出三个字,杜少航沉默了,看着顾明琴,抿着唇,似乎过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说出了一句话,“有点烫。” 顾明琴反倒是愣住了,看着男人,有点不解,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但那目光柔情款款,更让顾明琴感受到他一往情深。轻轻点头,,冲他微微一笑,摸了摸水杯,确实是有点发烫,但也不是不能喝。顾明琴口渴难耐,来不及多说什么,端起茶杯,就痛痛快快喝了起来。 “明琴……”杜少航轻唤一声,本想说些什么,却在关键时刻住了口,看着对面女孩喝的痛苦的模样,他的手在下面一握一松,脸上阴晴不定,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喝了茶,嗓子里没那么干涩了,顾明琴顿觉浑身轻松,长松一口气,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不经意抬头,却发现杜少航脸上的难色,不由地一愣,本想一走了之,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起身,只是问道:“那个陈思婉让你安排我在这里和你见面,到底是什么目的?” “你怎么知道是她……”杜少航震惊万分,随后又摆摆手,慌忙否定,“不不不,这事和她没关系,是我自己想见你……”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这些日子以来,我要去哪儿,除了我自己,只有叔公知道,难道是他告诉你、是他让你在这里安排?”顾明琴反问与他。显然,杜少航没有防备,显得手足无措,一时答不上来。顾明琴等了一会,见他不答,然后才说,“少航,你我认识这么多年,彼此间相互了解。我知道你,按照你的为人,是绝对不可能约着我在这里单独和你见面的。因为你知道,这样的见面,对于你我来说,名誉都会受损,这不合适。就算是你想见我,去顾府找我不就完了么,原来都是这样的,何必偷偷摸摸的呢?告诉我,那个陈思婉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你就迫不及待,想要和我单独见面?” 顾明琴说完,抬起眼,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一个答案。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31章 闯入 这个女人真的是越来越聪明了,杜少航不由得感慨,心里禁不住苦笑,什么也瞒不了她。但此时,杜少航嘴上却忍不住帮陈思婉说话:“明琴,你知不知道,其实思婉也很可怜的,因为你的怀疑,她不知道怎么去见岳成,怎么和他说,她生不如死,马上就要疯了……” “她父亲害死我爹时,我差点也疯了……” “你只不过是猜测,没有证据。”杜少航用力地反驳。 “证据,会有的,过不了多久……你看着吧,我不会让你失望。”最后一句话,顾明琴加重了语气,好像是刻意的,在强调。从椅子上站起,理了理衣服,回过头,对杜少航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他陈思婉可怜,那就麻烦你告诉她,让她劝劝她父亲主动投案自首。说不定我还看着她大义灭亲的情分上,认可她、接受她……” “你疯了,陈伯父是她唯一的亲人,如果陈伯父出了事,思婉一个人孤苦伶仃,你让她怎么办?”杜少航蹙眉看着顾明琴,他不理解顾明琴为何这般无情? “顾家梁也是我惟一的父亲。”迎上他的目光,顾明琴不躲不闪,好像是在强调。 杜少航说不出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哑口无言。 顾明琴依旧等着他,等着他开口,等了好一会,这男人仍旧是一语不发,这让她尤为失望,她突然觉得乘此机会,解除婚约,是一个明智之举。如果真的嫁给了他,以后他有没有可能为了一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的可怜女子,让自己屈服?不敢细想,仔细一想,便觉得毛骨悚然,一秒钟也不愿意和他多待,最关键的是,此人的正义感、良知到哪里去了? “我要回家了,先走了。”不愿和他多言,顾明琴抬腿便走,还没走到门口,便觉得一阵疼痛,腿脚发软,不由地向后倒去,连伸手扶墙似乎都来不及了。 “明琴,明琴……”杜少航一声声疾呼,随后把她安放在椅子上,凑近她,不无关切地询问,“你怎么了,头疼么?” 靠在椅子上,以手扶额,本想休息一会就缓解了,却不想,头疼越发严重,而且浑身无力,燥热难耐。作为一个医者,顾明琴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缓慢的睁开眼,一抬头,便触及到杜少航关切的眸子。然而此时他这样的眼神,带给顾明琴的不是温柔和感动,而是厌恶和恐慌。 撑着椅子把手,顾明琴试图站起,可浑身的酸软让她根本就使不上力气,刚站起一半,就又重重地跌在椅子上了。 “明琴,你没事吧?”杜少航伸出手,企图扶她,却被她猛地推开— “你不要碰我。”饶是浑身无力,这一推,顾明琴还是使劲全身力气。推完之后,便倒在椅子上,重重地喘气。休息片刻,顾明琴再次扶着椅子把手,艰难地试图起身,可还是以失败告终。喘了几口气,她徐徐地睁开眼,呼吸急促的质问杜少航,“刚才那杯水里,你放了什么?” 杜少航浑身一震,猛地松手,只听见“哗啦”一声,茶杯应声落地。 看了眼满地狼藉,顾明琴不由地嘴角上扬,浮出一抹冷笑,果然没猜错。再抬头看去,杜少航瞪大了双眼,满脸震惊之色。闭了闭眼睛,让自己缓缓,顾明琴再接着说道:“少航,我知道你为人坦荡,想不出这样的事,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对不对?一个女孩子,居然能给你想出这样的损招,你觉得她还是一个只是为了爱情就可以奋不顾身的女孩吗?” 顾明琴本就没有恢复,再加上说了这么多,早就筋疲力尽。此刻,她只想着闭上眼睛,好好的休息一下。 看到女孩坐在椅子上,俏脸通红、呼吸急促。不知为什么,杜少航也有些热血沸腾。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走到她面前,俯身将她拦腰抱起。 身体突然被腾空,顾明琴一声惊呼,睁开眼睛,就看见杜少航明亮的眼睛近在咫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拼命的反抗着,捶打着他:“杜少航,你要干什么,你赶快放开我,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杜少航充耳不闻,大步流星走到床边,将女人放在床上。 顾明琴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越烧越旺,好像是要把自己烧的灰飞烟灭。眼看着男人慢慢地俯下身,离自己越来越近,顾明琴只顾着拼命地躲闪:“你要干什么,你赶快放开我,杜少航,你不能这样,不要让我瞧不起你……”纵然使不上力气,顾明琴仍旧拼命地捶打,摇着头,胡乱的躲闪。不曾想就在这时,却被人抓住了手。抬头看去,男人满目充血,好像是蓄势待发— “明琴,我不能没有你,请相信我,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身体里的火焰越烧越旺,杜少航说话的时候,甚至觉得呼吸困难。急促的呼吸声渲染着他的迫切,一只手解开她的衣带,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胳膊,阻止她的反抗,身体前倾,一点点的凑近她…… “不要,不要……”面对他的侵犯,顾明琴左躲右闪,四肢被他控制,动惮不得。她怎么也没想到,杜少航有一天会变得如此。叔公为什么还没来,难道王老汉没有把自己的意思带到?难不成今天的自己真的要名节不保?咬舌自尽,顾明琴突然想到。这是最笨的办法,却也是现在的自己惟一的办法。 “杜少航,你给我听着,如果今天你敢侵犯我,我现在就即刻死在你面前。你逼死了我,你也逃不了。我们顾家是绝对不会放过你这个畜生的。”顾明琴咬着舌头、含糊不清地说道。但最后三个字,顾明琴却说的清清楚楚。畜生,畜生,杜少航就是个畜生。 或许是惊住了,杜少航连连后退。恰在这时,“砰”的一声响,杜少航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顾鑫的满脸怒容— “你这个畜生。”顾鑫彻底怒了,顾不得腿脚不便,一个箭步冲过去,抬起手,毫不留情的给了杜少航一个巴掌。 杜少航本就站立不稳,这一个巴掌更是逼得他连连后退,直至一屁股坐在地上。杜少航好似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前方。 顾鑫站在原地,紧盯着那个毫无形象、坐在地上的那个男子,气得浑身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一阵呻吟惊扰了他,他急忙回过神来,一瘸一拐地向床边走去:“明琴没事吧?” 李凤妹来不及答话,此时此刻,她只是忙着照顾顾明琴。进入房间后,她一眼就看见顾明琴衣衫不整。趁着顾鑫教训杜少航的档口,她慌忙走过去,把帘子拉上,给顾明琴穿好衣服,扶起她,递上提前准备好的羊皮水壶:“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茶水,没有问题的。” 顾明琴徐徐地睁开眼,一眼就看见李凤妹诚恳的、同情的目光,瞬间热泪盈眶,委屈、感动,各种心情涌上心头,酸甜苦辣五味陈杂,颤抖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只余下湿热的泪珠缓缓地落下。 “没事的,我们都来了,你不会有事的。”李凤妹温柔地帮她擦拭着眼泪,再次递上水壶,“喝点水吧,好说话。” 既然是自家人,顾明琴放了心,接过水壶,清水下肚,她长松一口气,含着泪,感激地说了一句:“谢谢。” 李凤妹听此一言,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温柔的笑容。 虽然是隔着帘子,顾鑫也看得出,顾明琴恢复了许多,不由地长松一口气,幸亏自己来得及时,否则……一想到可能在顾明琴身上发生的悲剧,顾鑫自然是又恨又恼,猛地回过头去,一步步逼近杜少航:“说,你刚才到底对我们家明琴做了些什么?” “我我我……”顾鑫现在的表情可谓是面目狰狞,吓得杜少航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越是这样,顾鑫越气,左右看看,拿起一个桌子上的盘子,举过头顶:“你这个畜生,我打死你我今天。”说着,举着盘子冲向杜少航。 杜少航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此刻坐在地上,也是站不起来了,只能拼命地左躲右闪,一边躲闪着,一边试图开口:“老顾叔,你听我说,我是为了明琴,我是为了明琴啊……” “呸,我们家明琴差点毁在你手里了,你居然还说,你是为了她好,我呸。”顾鑫虽然是瘸着腿,但依然是穷追不舍,不肯放过他。老人家走路不稳,再加上走得太急,一不小心被椅子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幸亏旁边有个人扶他一把— “叔公。”来人是顾岳成,他也来了,亲眼看见姐姐被欺负,他怎会罢休。抬头看去,那杜少航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门口,意图开门离开。顾岳成自然是不允许,先扶着顾鑫坐在椅子上,“叔公,你先休息一下,这个畜生交给我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32章 挑拨 听到这话,杜少航不由地回头,一眼对上顾岳成杀人般的目光,不觉大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拼尽全力,抓住门把手,想把门打开,可不知为什么,这会这门怎么就打不开?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突然来了一股力量,抓住自己的衣服,把自己拉了一把,随着那股力量,杜少航一屁股坐在地上,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你这个畜生。”顾岳成大骂道,越想越气,一巴掌不够,再次举起手来,就要接着打。而这时,杜少航突然睁开眼睛,眼疾手快,抓住了自己的手— “岳成,岳成,你误会了,我也是为了你啊,为了你啊。”杜少航非常急切地说道。 顾岳成自然不吃他这一套:“狡辩,我大姐差点被你玷污,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说得出如此荒谬之词,简直是……”对于杜少航的分辩,顾岳成怒不可遏,扬起巴掌,就要打人。 “别打别打,我说的是真的啊,岳成。”杜少航本能地抬起手来,护着自己,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当的少年郎,急切地解释道,“岳成,这段时间,你也看出来了吧,你姐姐一直在反对你和陈思婉的交往。只有我娶了你姐姐,你和思婉才有希望啊。”说罢,仰起头,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盼望着他能够理解。 “思婉……”喃喃的喊出爱人的名字,顾岳成愣在那里,好像是下意识地,举在半空中的手不由地轻轻放下。 “今天的事,是不是陈家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让你做的?” 愣神之际,顾岳成突然听见一个万分激动的声音,急忙回头,只见顾鑫满目怒火、呼吸急促、脸色涨红— “我早就知道,那个姓陈的女人和她爹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恩将仇报,贪婪无比,一个个就盯着我们顾家的家产、秘方……” “叔公……”顾岳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陈思婉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他不愿意听见别人如此形容她。 “你给我闭嘴。”顾鑫越发激动,指着顾岳成的鼻子,禁不住破口大骂,“顾岳成,你可别忘了,你姓顾,你是顾家子弟,那陈锦显是你的杀父仇人,陈思婉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要求你马上和那个陈思婉断绝关系、断绝来往,否则,你就彻底离开顾府,从此以后是死是活,和顾府全无关系。”说着说着,顾鑫不由激动起来,长咳不止。 顾岳成听此一言,瞪大了双眼,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杜少航似乎是不甘心,坐在地上,反驳一句:“你们说陈伯父害死了顾大夫,根本就是猜测,没有证据的。” “你说什么?”听了这话,顾鑫更是怒不可遏,眼睛瞪得溜圆,仿佛是要把他吃了一般,直到顾明琴突然喊了一声— “叔公,住手。” 听此一言,顾鑫一愣,回过头,刚好看见顾明琴走下地来,走到自己身边,非常恳切地说道:“叔公,气大伤身,为了这样一个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穷小子,弄伤了自己,不值得。” “明琴……”杜少航看着眼前的女孩,忽然觉得陌生而熟悉,她居然说我是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天知道,自己真的是为了她、为了他们姐弟着想。得饶人处且饶人,皆大欢喜,不好么?非要弄的两败俱伤、家破人亡、反目成仇,到了那个时候,她难道不会后悔?思及于此,他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女人,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瞧了他一眼,并没有多停留,顾明琴轻哼一声,转过头去。只是扫了一眼弟弟顾岳成,也没有在他的脸上太过停留,然后转向顾鑫,轻轻地摇头:“这位杜公子确实是想侵犯与我,不过好在,叔公来得及时,使得孙女逃过一劫。孙女在这里,真的是感激万分。”说罢,冲着顾鑫深深地行了个礼。 “丫头,快起来,丫头……”看着女孩憔悴的模样,老人一阵心痛,后悔不迭,自己还是来晚了。 顾明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说道:“叔公,我们回去吧,孙女累了,眼前这个杜公子,孙女是一秒钟也不想再看见他。” “好好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丫头,你辛苦了,回家后,好好休息。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叔公还在,叔公一定会为你做主。走,我们回家。”紧紧地拉着顾明琴的手,老人意气风发地向外走去。 “明琴……”杜少航近乎嘶吼地喊了一声,微红的眼圈透露着他内心里对于这个女人丝丝的留恋。 只可惜,顾明琴没有回头,对于他的款款情深,自然是看不到的。她只是背对着他说道:“解除婚约一事,过几天,我会亲自去道歉,亲自去说明。不过我还是希望在这之前,你可以和你的家人通一口气。毕竟杜老夫人年纪大了,如果我亲自去说,一时间,老人家未必可以马上接受……” “明琴,你不要任性,解除了婚约,你会被人笑话的;再说了,我们的婚事人尽皆知,你不嫁给我,你,你,你以后怎么办,别人的闲言碎语,你如何承受?”杜少航更加急迫,更加无措,他似乎是担心顾明琴真的放弃了自己。 顾明琴仍旧没有回头,对于他的问题,顾明琴没放在心上,正准备轻描淡写的回答,不及开口,就听见旁边的老者有些激动地声音— “杜公子,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觉得我们家明琴除了你,就没有人要了?”说到激动处,老人家咳嗽不止。幸而顾明琴在他的身后帮他拍着背,老人才慢慢的恢复过来。回头看着杜少航,“就冲今天的事,哪怕你真的成了,就算明琴屈服你,想嫁给你,我还不答应呢。你看着吧,三年之后,我一定会把明琴嫁给一个比你好千倍万倍的男人。我就不相信,没有人看到我们家明琴的长处。明琴,我们走,叔公为你做主了,这桩婚事,我们不要了,我们回家。” “多谢叔公。”听老人这般支持自己,顾明琴感觉好像是卸了千斤重担一般,如释重负。回头,不顾虚弱,向着对面的杜少航挤出一抹冷笑,带着嘲弄之色,转身离开。 杜少航如同木头一般,嘴唇微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想不出。偶尔间,脑海里有了反应,却只有一句话:“顾明琴彻底放弃自己了,自己彻底失去了她。”他不愿意相信,却也不得不承认事实。他多么的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可已经来不及了。 “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这是不是真的……” 就在杜少航万分懊恼、糊里糊涂之时,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迫使他转过身去。一回头,便对上一双腥红的眼睛,吓得他试图后退避开,却张大了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告诉我,是不是真的,这是不是真的……”顾岳成情绪激动,不停地晃动着杜少航的肩膀,极度期待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什么?”杜少航好像是傻了一般,呆呆地看着他,口中喃喃。 没想到杜少航竟是这般痴痴呆呆,顾岳成也有点疑惑,但心中的不解不允许他犹豫太长时间。抓着杜少航的衣服,使他更加靠近自己,几乎是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问道:“告诉我,今日之事,是否和思婉有关,是否是她让你这么做的,还是你自己……” “顾岳成,回家。” 一声厉喝惊得顾岳成差点跳起脚来,身体猛地一震,本能地回头,门口并无他人,但他知道,叔公并未走远。带着满心的不甘,顾岳成长叹一声,无奈地放开杜少航,随手一推,也不去看,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过头来,对着刚才被推倒在地的杜少航厉声警告道:“杜少航,如果让我发现你是推卸责任、挑拨离间、栽赃嫁祸……栽赃嫁祸给思婉,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 说完,顾岳成用力一拉,直接关上了房门。 “砰--” 一声响动惊醒了杜少航,他身体一颤,打了个激灵,猛然间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坐在地上,房间里却是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此刻,脑子里一片混沌的他对于刚才所经历的一切,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渐渐的,他苏醒了,恢复了,懊恼不已,悔恨不已。他坐在地上、抱着头,期期艾艾,到了最后,竟变成了嚎啕大哭…… 由李凤妹搀扶着下了台阶,可能是看到了马车,顾明琴彻底放松下来,脚下一软,禁不住向前一扑。 “顾小姐……” “明琴……” 顾鑫和李凤妹大呼着,将她扶起。待顾明琴抬起头来,顾鑫发现情况不妙,顾明琴满脸通红,浑身散发着热量,哪怕是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顾鑫都可以感受得到那股灼热。暗骂杜少航一声“畜生”,连忙将顾明琴扶上了马车,并叮嘱李凤妹:“李姑娘,明琴情况不太好,麻烦你先照顾一下。”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33章 考虑退婚 “没事的,我会小心的。”扶住顾明琴上了马车,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虽然天色昏暗,视物不明,李凤妹倒也可以感觉到顾明琴的异样。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急忙把手缩回,好烫啊。此刻,她还注意到顾明琴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些什么,“顾小姐,你说什么,你想要什么……”因着好奇心,李凤妹凑向顾明琴。终于她费力地听出了她说的两个字— “好热,好热,好热……” 初时,李凤妹有些不解,这个季节已经是初冬时分,气候寒冷,顾明琴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喊热?仔细一想,李凤妹恍然,不由地红了脸,只是拍着顾明琴,温言劝道:“再忍忍,很快就到家了,坚持一下……” “岳成,你干什么去?”顾鑫一直站在马车旁,看见顾岳成下了台阶,只是往前走,重咳一声,喊住了他。 顾鑫的呵斥,顾岳成无法躲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身后的老人,吞吞吐吐:“叔公,我,我……”他想告诉他,他想去找陈思婉问个清楚,今天的事,是否和她有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只是想和自己在一起?话到嘴边,解释呼之欲出,却又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叔公肯定不会同意。不仅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对着自己厉声训斥。 老人因为担心顾明琴,也没心思听他解释,只道:“明琴情况不太好,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去。” “大姐?大姐怎么了?”一听说顾明琴情况不妙,顾岳成也就焦急万分。急忙掀开帘子,向里看去,果然看见顾明琴面色不虞,靠在李凤妹的身上,眉头微蹙,形容痛苦,急忙回头探问顾鑫,“大姐这是怎么了?” 顾鑫考虑到岳成还是个孩子,也不想和他说的太清楚,只道:“那个杜公子怕是对明琴用了什么厉害的迷药,想要完全恢复,不太容易……” “这个畜生。”顾岳成狠狠地骂道,“刷”的一声,把帘子放了下来。呼吸急促,仿佛是带了极大的怒火。 顾鑫却在这个时候冷笑:“杜少航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老实,为人善良,依我看,未必想得出如此毒辣的计谋。怕只怕是有人背后操纵、借刀杀人吧。” 听到此话,顾岳成心中一惊,慢慢地回头,一眼就对上顾鑫那颇有深意的眼神,不由地紧握双拳。他明白叔公的深意,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听出来了,叔公指的是陈思婉,幕后黑手就是陈思婉。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爱人就是差点害的姐姐名节不保的刽子手。他愿意相信爱人是清白的,是单纯的;可现在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在指向她…… “驾车,我们回家。”顾鑫冷冷的命令一句,掀开帘子,坐上了马车。 顾岳成依然是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咬着唇,似乎犹豫良久,他长叹一声,泄气一般,坐在车夫的位置上…… 上了马车,坐在顾明琴对面,顾鑫拉过她的手,为她把脉。渐渐地,眉头越皱越紧,凑上去,在她的肩头轻轻地点了两下,随后便听见长长的舒气声,随之而来的便是顾明琴徐徐地睁开了双眼:“明琴,你觉得怎么样?” 顾明琴点点头:“舒服多了,没那么难受了,就是头还有点疼。”说到这,下意识地以手扶额。 顾鑫劝慰道:“你再忍一忍,我已经给你点了穴,不管怎么说,都可以缓和一下。回了家,吃了药,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多谢叔公。”顾明琴微微颔首,表示感激。随后又回头去看李凤妹,报之一笑。回去的路上,自己没那么狼狈,全靠她了。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顾家的陌生女子,顾明琴心里充满了感激。只是对方却只是冲着自己微微一笑便移开了目光,转向窗外,四处看着,仿若寻找着什么…… 顾明琴没有猜错,李凤妹确实是在寻找,寻找一个人—白沐秋。 虽然此人并未出现,但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就在身边。可为什么每次回头去寻,却看不见他?为什么,难道他讨厌自己,不愿意出现吗?想到此处,李凤妹鼻头发酸,不由自主地落下了眼泪…… 回到顾府,顾鑫下了马车,迅速安排人,将顾明琴送回房间,一眨眼的功夫,却发现顾岳成径自走远,顿时气愤,禁不住大喝一声:“顾岳成,你要干什么去?” 浑身一震,因为这声厉喝,顾岳成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老人,结结巴巴:“我我我,我我我……” “岳成,这么晚了,天都黑了,你要往哪里去啊?” 就在顾岳成因着紧张,不知如何回答顾鑫的问题之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入耳膜,使得他不由地一惊:“大姐?”转过头,果然看见顾明琴推开身旁的家仆,一步步颤颤巍巍地向自己而来。看到姐姐虚弱的样子,顾岳成心生不忍,便主动迎了过去,“大姐……” “岳成,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家里的事,你是不是应该帮着负担一些了?”顾明琴温言问道。弟弟脸色不太好,欲言又止,仿佛有难言之隐。顾明琴叹了口气,“我身体不舒服,恐怕没办法去照看明音、岳冲他们了。你是大哥,能不能帮我去看看,督促他们早点休息,就算是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大姐,我……”顾明琴越是这么说,顾岳成越觉得羞愧难当,自然而然不知言何。 “怎么,你这个做大哥的,真的需要别人跪下来求你去照顾弟妹?” 顾鑫语气不善,看向顾岳成的眼神也是冷若冰霜。使得顾岳成更是为难的说不出话来。咬咬唇,抬头看着顾明琴,点头说道:“那我去看看他们,大姐,你早点休息,不用担心,有我呢。” “那就麻烦了。”顾明琴微微颔首,目送弟弟离开,心里惆怅万千。事到如今,弟弟应该明白了一个事实,只不过在他心里,是否愿意相信…… “这孩子,不知何时才能明白事理?”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顾明琴回头,见身边的老人只是摇头叹息、紧锁眉头,仿佛是充满着无奈。不由地劝慰道:“叔公,岳成也不是小孩子了,只知道意气用事。我相信他是分辨是非、分辩好坏的。纵然一时间接受不了,只要事实俱在,他会明白的,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父亲的教导,耳濡目染的,岳成他是不会忘记的。” “希望是这样吧,造孽啊。”顾鑫感慨道,又一次摇摇头,心中充满了太多的无奈。回过头,看见顾明琴仍站在身旁,不由地一愣,“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快快快,回房去休息,我亲自去给你熬药,别的人,我不放心。”说完,一瘸一拐的匆匆入了府。 “叔公……”本不想麻烦他,可叔公已经走了,顾明琴也只能作罢。想着这样也好,毕竟自己差点被杜少航侵犯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抚了抚还有些眩晕的额头,顾明琴强撑着,在家仆们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再次睁开眼睛,望向窗外,天已经大亮。顾明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这一觉睡的,可谓是昏天黑地,一觉到天亮,而且看样子,已经是快要到中午了。虽然今天没什么安排,但顾明琴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起来了,最起码去看看明音他们,还有岳成。 强撑着,从床上坐起,却发现还有些头晕。以手扶额,闭上眼睛,让自己休息了片刻,睁开眼时,却还觉得浑身无力。 “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顾鑫推开门,却发现顾明琴已然从床上坐起,急忙阻拦:“快躺下快躺下,这个药效时间长了,至少需要十二个时辰才可以完全恢复。”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顾明琴面前,把汤碗放在桌子上,老人便扶着她重新躺下。 顾明琴却硬撑着要起:“我想去看看明音、岳冲,我不放心。” 听着顾明琴的担心,顾鑫有些自责,禁不住扪心自问,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让这个女孩承受的太多了?毕竟她也只是个孩子。轻轻地叹了一声,温言劝慰道:“你别担心,明音他们没事,我已经拜托李姑娘照顾他们,还有岳成,也亲自教他们读书。这一早上,他们跟着岳成,也挺好的。” “那就好。”顾明琴欣慰地点点头。顾岳成终于承担起作为大哥、作为长子的责任了。无意间回头,却发现顾鑫眉头紧锁,欲言又止,不由地探问,“叔公,你是怎么了,有话要和我说?” 被发现了,顾鑫更是紧锁眉头,面露难色。几次纠结,终于开了口:“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和杜家解除婚约?” 终于说起这个了。对于这件事,顾明琴心里不但没有压力,反而是非常轻松。尤其是在得知顾鑫支持自己的决定以后。长叹一口气,仿若无奈般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杜公子和我说,杜老夫人年事已高,就想着有生之年抱上重孙,可我这个情况,至少需要守孝三年……”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34章 三婶帮忙 “守孝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反正这里山高皇帝远,守不守的,别人也管不着。” “就算不是为了守孝,明音、岳冲年纪还小,我,我,我放心不下。再说,二叔三叔也靠不住。”最后一句,顾明琴几乎是在嘀咕,悄悄地看了眼顾鑫,见他脸色未变,这才放了心。 听了顾明琴的解释,顾鑫不但没有埋怨,反而还叹息着连连点头:“是啊,他们两个靠不住,家栋还好一点,可是家韦……”老人说着,闭上眼睛,无奈地摇摇头,但凡两个侄子有一个成气候的,自己也用不着让顾明琴一个女娃子在外面抛头露面。思及于此,心里一阵悲哀,端起桌子上的药碗,递给顾明琴,“喝点药吧,这样能恢复的快一点。” “谢谢叔公。”顾明琴感激着,接过汤药、一饮而尽。汤药有点苦,不由地让顾明琴微微变色。闭上眼,抿了抿唇,待得苦味消散,才慢慢的睁开眼睛。擦了擦嘴角的药渍,将汤碗放在桌子上,对着顾鑫又说道,“叔公,其实我决定解除婚约,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把送过去的嫁妆要回来。” “要嫁妆?”听了这话,顾鑫有点吃惊。 顾明琴点点头:“叔公,你也知道,按照约定,我和杜公子的婚期应该是上个月初八。所以,按照规矩,爹爹已经在三个月前把嫁妆送了过去。只是不知为什么,杜家的聘礼到现在都没有送过来。”顾明琴说到这,抿了抿唇,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将那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说出口。 “自从父亲去世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顾家有些入不敷出了。如果能将这些嫁妆要回来,说不定可以暂时帮顾家渡过难关。” 顾鑫听罢,不觉点点头,顾明琴说得有理。自从顾家梁去世,顾明琴虽然利用强制手段,减免了老二老三家的月例,可杯水车薪,顾氏医馆虽然正常营业,可也不似原来那般病人络绎不绝、人满为患,惟有义诊之时,病人才会排队等候,每当这个时候,顾鑫才仿佛看见了当初顾氏医馆的兴旺。 可义诊毕竟是义诊,散银子的事,再加上上次药库着火,损失不少,粗略统计,顾氏的确是入不敷出。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一笔钱财解决燃眉之急。顾家梁生前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女儿,给的嫁妆自然也不在少数,如果可以把这笔钱拿过来,暂时投入顾氏的生计恢复,那是最好不过了。可问题是…… “杜家会同意吗?”顾鑫担心,“我可听说,杜员外正在考虑着扩大经营,迫切需要银钱支持……” “他扩不扩大经营,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我们家的银两,我们家的钱,我的嫁妆,和他有什么关系?如果我嫁入杜家,这笔钱,我自然不会吝啬;可如果我不嫁了,这笔钱是不是就应该物归原主?叔公,你可别忘了,我的嫁妆是送去了,可他们家的聘礼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到啊。”顾明琴说着,深切地看着老人,目光意味深长。 顾鑫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儿,却又担心顾明琴:“你真的有把握么?” “放心吧,只要我去,一定可以把嫁妆要回来。”顾明琴说的掷地有声,显然是信心十足。突然想起一事,回头去看老人,商量般地说道,“这次去要嫁妆,我希望有个人和我一起去。” “谁啊?” “三婶。” 顾鑫考虑着顾明琴身体没有恢复,所以又让她心无旁骛的休息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把顾家栋的妻子胡氏叫了过来。不曾想,听说了这件事,胡氏一进屋,就开始抱怨顾明琴— “哎呦呦,我的大小姐啊,你这是干什么呀?俗话说得好,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一晚上就过去了。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何说不嫁就不嫁了啊?明琴,你给我好好说,那个杜公子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我现在就去帮你说道说道。”胡氏说着,一屁股坐在床边,看着顾明琴,希望她把话说明白。 顾明琴初时表现得难为情,不自在地笑笑:“二婶误会了,杜公子没什么不好的,他对我很好,只是……”好像是犹豫了片刻,顾明琴才继续说道,“二婶,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父亲去世,弟妹还小。别的不说,父母去世,少说也要守孝三年,可现在半年还不到……” “你的意思不就是说,暂时嫁不了吗?这有什么的?”胡氏不以为然,“大哥的事,沪城上上下下谁人不知,他杜家和我们顾家这么多年了,自然明白轻重缓急,现在这个时候,不宜谈婚论嫁。何况杜公子还年轻,等上三年,一点问题也没有,你就放心好了。” “三婶,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杜公子。少航还年轻,自然不在乎等候;可他们家有人等不及了啊。就是那个老太太,杜老夫人,好像是快不行了。就想抱上重孙,才能合上眼睛。”说到这,顾明琴压低了声音,对着胡氏耳语,“听说杜家正张罗着给少航娶妾呢。” “什么,他们真的要这么做?”胡氏惊得一下子从床边跳了起来,看着顾明琴,见她点点头,才知道果然如此,一时慌乱不已,拍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这如何使得,你是正妻,正妻还没有过门,就想要娶妾,这不是宠妾灭妻吗?什么道理?万一在这三年时间里,那女人生了个儿子,你嫁过去,不是低人一等吗?明琴,你可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吃这样的亏啊。这种事,我们可坚决不能同意啊。” 听胡氏这么一说,顾明琴不由地嘴角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这个胡氏还不糊涂,她既然这么说,对于后面的事,顾明琴也有了把握。忙点点头,附和地说道:“三婶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堂堂一个顾家大小姐,怎么可以落在妾室后面,这不是惹人笑话吗?何况,父亲生前再三告诫,我们顾氏的女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屈尊为妾。而且嫁了人以后,除非是无所出,否则是坚决不能同意夫婿纳妾的。现在我人还没有嫁,能不能所出,现在还说不清楚,就让妾室过门,知道的是他杜公子愚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顾明琴有什么隐疾呢?我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明琴,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不能同意啊。”胡氏连连点头,并提出要求。 顾明琴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话是这么说,可杜老夫人毕竟那么大岁数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好歹,因为没抱上重孙而死不瞑目,那我岂不是莫名其妙背上不孝的骂名?就算是以后嫁给了他们家,恐怕也是受尽白眼。所以我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解除婚约。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安安心心的为父守孝、照顾弟妹;杜公子也可以如愿以偿,娶妻也好,纳妾也罢,只要能让杜老夫人抱上重孙,安安心心的闭上眼睛,死而瞑目,我也就不是什么千古罪人了……” “别别别,别啊,明琴,你千万不能这么想,不嫁给杜公子,你以后怎么办?三年以后,你多大了,还嫁的出去吗?”胡氏心直口快,一不小心说溜了嘴。说完之后,急忙捂着嘴巴,看向面前的女孩,笑容有些不自在,“明琴,你别误会,三婶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三婶也是为了你好。你和杜公子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杜公子对你又好。解除了婚约,三年以后,你去哪里找一个这么好的男人啊……” “话是这么说,可父亲刚刚去世,我怎么能……” “守孝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你又不是那朝廷命官,上上下下盯着,你就是个普通百姓,而且还是个女孩子,更是没人在意了。再说,明音他们,你就不要担心了,还有我们呢。大哥不在了,你嫁了人,侄子、侄女我们还真的能让他们流落街头啊。”胡氏拍着胸脯,义薄云天。 顾明琴见此,禁不住在心中冷笑,交给你,我才是最不放心的。虽是这么想的,顾明琴口中却说出了相反的话:“我当然相信三叔三婶,只不过爹爹才去世半年,尸骨未寒,我就嫁人,实在是……就算是因为情况特殊,不能守孝三年,最起码一年以后才能考虑终身大事,这半年……” “难道说那个杜公子连一年时间也等不得了么?” “我觉得是这样。”顾明琴点点头,深以为然。 胡氏不说话,皱着眉头,踱了几步,回头看着顾明琴,好像是犹豫般地说道:“其实我觉得吧,先纳妾再娶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很多都是这么做的。杜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按他的年纪,早就应该儿女承欢膝下了……”说到此,胡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顾明琴的脸色,随后又说,“再说了,杜公子对你的感情,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他是万万做不出宠妾灭妻之事的。明琴,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一定要想清楚。现在要找一个和我们顾家门当户对、有权有势,而且还对你好的,可太不容易了。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明琴,你一定要深思。” 有权有势?这才是二婶心里真实的想法吧。顾明琴想着,在心里冷笑。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35章 主动退婚 “顾氏医馆,现在缺一个采买。” 胡氏一听这话,不由得愣住了,顾明琴这是什么意思,这采买和她的婚事有必然的联系吗? 看到二婶一脸蒙圈,顾明琴不动声色地笑笑,继续道:“虽然是医馆的采买,可这个采买和三叔当初的采买药材完全不一样。这个采买只不过是买一些平日里医馆需要的日常用品,比如说笔墨纸砚,还有各位大夫、学徒们的一日三餐,用不着什么专业的医护人才。我和叔公正在考虑,是否需要张榜招聘……” “别啊,这样的人,还需要张榜招聘,费时费力的。这样的人,还不是招呼一声,马上就到。”胡氏赶紧阻止。看见顾明琴脸色微变,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明琴,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这种人千万要找可靠的,不能随随便便一个人,最好是知根知底,否则,那个人万一中饱私囊,或者是夹带着什么秘密跑了,家里可不亏大了么?” “三婶说得有理。”顾明琴点点头,好像是表示赞同,“那依三婶看来,我们如果想招聘这样一个人,需要考察他什么方面?” “招什么招,这不是现成的吗?”胡氏扬了扬眉,对顾明琴使了个眼色。见她眉头微蹙、貌似不解,便不自在地笑笑,才说道,“明琴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三婶我乡下还有两个兄弟,虽然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一个,可好在为人老实、听话。我敢保证,你说东他绝对不敢往西。” “三婶是想让自己的兄弟倒医馆里做事?”顾明琴靠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女人,慢悠悠地问道。 “明琴,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三婶也是为了你好,不是么?自己家人,知根知底。”胡氏刚开始还可以理直气壮,到了后来,看见顾明琴的似笑非笑,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禁不住赔笑道,“明琴啊,帮帮忙吧,他们也不容易,这么多年在乡下,没见过世面……” “三婶言重了,三婶是我顾明琴的亲人,爱屋及乌,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三婶提出要求,我顾明琴自然义不容辞,尽可能满足;不过你也知道,这顾氏并非我丫头一个人说了算的,还有一个叔公……”说到这,顾明琴故意停下,看着对面的女人,随后又说,“如果三婶可以助明琴一臂之力,帮明琴渡过难关,到了叔公面前,我或许还可以为三婶说说话。” 说到这,深深地看着女人,话尽于此,她该明白了吧。 看着女孩,胡氏先是蹙起眉头、打量一番,才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从床上站起,向着胡氏深深地行了个礼:“请三婶帮忙。” 胡氏一开始沉默着,半天不说话,只是打量着女孩,见她也是一语不发,貌似平静,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答允道:“好吧,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就陪你去一趟吧。” “多谢三婶。” 杜府— “什么,退亲?”杜夫人听清楚了胡氏的来意,也是吃惊不小,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嘴巴微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胡氏却好像是平静异常,轻轻点头,说道:“是啊,我们就是这个意思。大哥去的突然,我们顾家现在正在孝期。既然婚期已过,我们也没办法办喜事了,还不如早早解除婚约。杜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我们可不敢耽误他另觅良缘。”胡氏说到这,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顾明琴,见她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胡氏禁不住长松一口气,看来自己没有说错。 听了这话,杜夫人反而平静下来了,轻轻地坐下,慢悠悠地说道:“顾三太太,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杜家和顾家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顾大夫的事,我们可是第一天就知道了,当时我们也是震惊不已、悲痛欲绝啊。顾大夫多好一个人啊,怎么就……”衣袖掩面,好像真的是伤心欲绝。 擦了擦眼角,杜夫人轻叹一声,抬起头来,再次看向胡氏,眉头微蹙,好像是不解:“就算是顾大夫去的突然,顾小姐和我们家少航的事也用不着就此取消吧。是不是我们家少航做错了什么事,惹得顾小姐不高兴了?”说到这里,杜夫人不由得抬起头,望向胡氏身旁的顾明琴,好像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循着她的目光,胡氏也回头,去看顾明琴,对方也盯着自己,虽未言语,但眸子里的催促显而易见。还要那么说,胡氏拿不定主意,但看见顾明琴面色坦然,也只能按照提前准备好的说辞继续下去:“那倒不是,只是我们听说杜老太太抱孙心切,而我们家明琴是需要守孝三年了。所以,怎敢耽误?万一,你们家老太太撑不过三年,含恨而终,我们家明琴岂不是白白担了不孝的罪名?” “顾三太太,你什么意思,你一口一个我们家老太太‘含恨而终’,莫不是希望我们家老太太早早去了?”杜夫人不悦,听了这话,豁然起身,指着胡氏的鼻子,厉声质问道。 胡氏表现得诚惶诚恐,她摆摆手:“杜夫人,你误会了,我可不敢胡说八道,随随便便诅咒老人。这些话可是你们家杜公子亲口说出来的。” “少航?”杜夫人一屁股重新坐了下来。 胡氏点点头:“是啊,这些话可是杜公子当着我们家明琴的面一字一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的。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说罢,胡氏回过头来,转向顾明琴,把问题抛给她。 杜夫人跟随她的目光,也看着顾明琴,声音有些颤抖:“顾小姐,少航他真的这么说?” 顾明琴开始没有回答,只是观察着这位杜夫人,却见她眉头蹙起,神色不安,禁不住猜测,难道她不知道?不过很快,她否定了这个想法,杜夫人或许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料到她儿子居然这么直接。想明白了这一点,顾明琴才开了口:“杜夫人莫急,杜公子并非诅咒老人,而是担心满足不了老人四世同堂的心愿,使得杜老夫人郁郁寡欢,那就是大大的不孝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杜夫人长吐一口气,就说嘛,儿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 “杜公子还说了,如果明琴不能马上嫁入杜家,为了满足老人家的心愿,杜公子决定先行娶妾。”顾明琴又补充了一句。 杜夫人再次瞪大了眼睛:“他真的这么说?” 就在这个时候,胡氏开口了:“除非是父母双亡、自立门户,娶妻纳妾之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要自行纳妾,最起码也要征得双亲同意吧。如今,杜公子还没有娶妻,就要往屋里纳妾。这么大的事,杜夫人难道还不知道?”说完,皱起眉头,向杜夫人面前凑了凑。 “这个,这个……”杜夫人支支吾吾,神色有些不自在,眼看着胡氏拒自己愈近,好像是下意识地,向旁边斜了斜。抬头看着顾明琴,面露难色地说道,“顾小姐啊,我们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已经八十有五了。说的不好听一点,还有几天时间?这么大年纪了,平生夙愿,不过是四世同堂,抱上重孙。按理说,顾小姐你上个月入了门,夫妻和睦,皆大欢喜的,可没想到……” 说到关键处,杜夫人戛然而止,顾虑到顾明琴的情绪,没有把话说出来。停了好一会,才接着说道:“顾小姐,你可不知道,因着婚事不能如期举行,我们家老太太这段时间吃吃不下,睡睡不着,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糊里糊涂的,怕是……所以我和他爹就想着要不然先纳一门妾室,说不定老人家一高兴,就睁开眼睛了呢。” “啊,你们还真的打算让杜公子纳妾啊?你们可别忘了,我们家明琴还没过门呢?”胡氏好像是非常吃惊,下意识地看了眼顾明琴。 “这不是没办法嘛,为了老人啊,顾三太太,你将心比心一下……” “哼……”胡氏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在胡氏这里吃了闭门羹,杜夫人有些不自在,没来由的变了变脸色。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顾明琴,脑子一转,有了主意。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非常亲切地说道:“明琴,伯母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难得一见的好姑娘。我听说,自从顾大夫去世以后,你费尽心思,为父报仇、查找凶手,可见你也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理解少航,他不是一个花心任性的男孩子,他纳妾,其实和你一样,也是为了孝。” 杜夫人说着,深切地看着顾明琴,仿佛是期待她理解。随后却又笑道:“不过顾小姐放心,我杜家也是正派人家,做不出宠妾灭妻的恶事。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这女人生男生女,总是越不过你顾小姐头上去。顾小姐将来过了门,必定是正妻,这妾室是去是留、是冷是热,自然是你顾小姐说了算。”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36章 杜员外 “是真的吗,真的是我说了算?”顾明琴好像是在求证,却不等他回答,就继续说道,“如果这位妾室在明琴嫁入杜府之前,生下杜公子的长子,我顾明琴进了门,如果不喜欢她,是否真的可以去母留子、把那妾室不由分说地赶出家门呢?”说完,顾明琴嘴角上扬,一抹冷笑地看着眼前的杜夫人。 杜夫人浑身颤抖,哆嗦着唇,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顾明琴微笑着摆摆手:“杜夫人莫慌,我顾明琴不是那恶意毒妇,做不出让母子分离之时,何况是小孩子。”此话一出,杜夫人面色稍缓,频频点头,颇为安慰。顾明琴却在这个时候话锋一转说道,“可现在我顾明琴人还没有过门,夫家就紧锣密鼓地纳妾,我心里实在是不舒服,而且如果传扬出去,我被人耻笑,杜夫人准备让我、让我顾家如何在这个沪城立足?” “不会的不会的……”杜夫人连忙赔笑。 顾明琴还是冷笑:“会不会的,杜夫人自然感觉不到,反正被败坏名声的又不是杜公子。”一听这话,杜夫人果然变了脸色,看向顾明琴瞪大了双眼,形容愤怒。顾明琴压根不理会这些,只是按部就班,接着说下去,“所以我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我们两家解除婚约。” “解除婚约?” “是啊,解除了婚约,从今以后,我们两家再无瓜葛。杜公子娶妻纳妾,什么时候娶妻,什么时候纳妾,统统与我无关。你们也不需要因为迁就我,纳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左右看不顺眼;也不用担心将来有一天我入了门,会不会做一个恶毒正妻,虐待妾室、虐待庶子。你们可以明媒正娶,选一个门当户对的,风风光光的娶进来,开开心心的生儿育女,从此以后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这是你们顾氏家族的意思,还是你顾小姐一个人的决定?”杜夫人打断她的话,抬头,轻蔑地瞧了她一眼,然后却转向旁边的胡氏,“啊,顾三太太?” “啊……”胡氏自然为难,答不上来。不由地抬头,望向对面的顾明琴,皱起眉头,心中暗骂,臭丫头,居然让自己来做这得罪人的事情。杜夫人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你看看,尴尬了吧。而对面的顾明琴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回头,对着那杜夫人掷地有声地答道— “这是叔公的意思。” “顾二老爷?”顾鑫在沪城也算是颇有威望,所以一听到他的名字,杜夫人便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确实是叔公的意思,杜夫人你也知道,祖父、爹爹相继过世,顾家现在最年长者莫过于叔公。现在在顾家,一切大事,自然是叔公说了算。此番,三婶带着明琴跑来解除婚约,自然是经过了叔公的同意。否则的话,婚姻大事,明琴怎么敢擅自做主?”说罢,轻轻地福了福身子。 “既然如此,这么大的事,顾二老爷怎么没有亲自前来?”杜夫人声音冷漠,有些不满。 顾明琴并不在意:“最近天气不好,叔公身体出现了异样,疾病缠身,不方便亲自前来。叔公让我代表他说一声‘抱歉’,退婚事宜交由三婶全权做主,三婶的意思,就是二叔公的意思,杜夫人不必怀疑。” 胡氏听到这话,也站起身来,对着杜夫人讪讪一笑。 杜夫人睨了她一眼,好像是瞧不起一般,冷哼一声:“这么说,顾小姐是真的决定了,退了这门亲事?”说到这,悄悄地向旁边的家仆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婢女急忙跑开了。随后杜夫人看着顾明琴,又说道,“顾大小姐,你可想好了,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三年之后,你顾小姐若是反悔,想再入我们杜家,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除非是做妾……” “既然是亲自前来退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明琴可以在这里向杜夫人保证,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再度跑来打扰杜公子的生活。”顾明琴平静的回应。 “哦,这么说来,顾小姐是早就想好三年后的退路了?”杜夫人挑了挑眉,不满地反问。怪不得跑过来退婚。 “这是明琴自己的事,用不着杜夫人挂心。” “你……”在杜夫人看来,顾明琴说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对自己的蔑视,一时气急,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顾明琴,“顾大小姐,你可想好了,如果我同意了这件事,过不了多久,我就会为少航选亲,并且将你顾大小姐亲自跑来退亲一时公之于众。不知道顾大小姐想过没有,从此以后,颜面何存?” “这是明琴自己的事,与杜夫人无关。”还是那句话,与刚才不同的是,说完之后,顾明琴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杜夫人真的心疼明琴,明琴只希望杜夫人在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之时,可以实话实说。” “你……”杜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真的没想到,这顾明琴居然如此伶牙俐齿,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样的女人,如果真的娶进家门,还不骑到自己的头顶上作威作福啊?还不如趁此机会,解除婚约算了。想到这里,杜夫人也冷静下来了,把手垂下,重新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 看杜夫人面色稍缓,顾明琴明白,机会来了,急忙向胡氏使了个眼色,趁热打铁,快点。 因为已经在家里商量妥当,这时候,两个人的配合也默契。胡氏赔笑着,再度凑近杜夫人:“杜夫人,怎么样,答应了吧,我们家明琴也是为了你杜公子着想……” “你急什么,还有人没来呢。”杜夫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摸着耳边的发簪,慢悠悠地说道,“我就是个妇道人家,家里的事,哪里做的了主啊?这么大的事,答应与否的,自然是我们家老爷说了算。你们不要着急,他马上就来。”说罢,弯起嘴角,笑看着顾明琴,似有些得意。 “什么,杜,杜,杜员外?”胡氏慌了神,杜员外要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不由地再度看向顾明琴,希望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顾明琴微微低头,让她放心。不一会,耳边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侧目看去,一个一脸正色的中年男子快步进来,一看见自己,好像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哦哦哦,原来是顾小姐、顾三太太来了啊。” “杜伯父。” “杜员外。” 顾明琴、胡氏两个人分别见礼。 “好好好。”杜员外微笑地点点头,算是回礼,然后又冲着胡氏拱了拱手。之后便吩咐杜夫人,“娘子啊,顾三太太、顾小姐来了,你好好招待,陪陪她们。为夫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说罢,转过身,准备匆匆而来、匆匆而离。 “相公……”杜夫人急忙喊了一声,快步走到他身边,拉着丈夫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相公,你有所不知,顾三太太、顾小姐此番前来是为了、是为了退亲而来的。” “什么?”杜员外惊呼一声,这个消息对他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似乎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几步走到顾明琴面前,低头问道,“顾小姐,你这,你这……”似乎不知该怎么说,想了一会,又问道,“是不是少航有什么不妥之处?你不要害怕,尽管直言,如果真的是少航的问题,我替你去教训他。这个孩子从小被宠坏了,真的是越发不懂事了。” 说罢,瞪了一眼妻子,好像在说,你干的好事。 杜夫人面对丈夫责备的眼神,自是敢怒不敢言,不由地狠瞪了一眼顾明琴,你这个死丫头,居然敢挑拨? 对于杜夫人愤怒的目光,顾明琴只做不见,抬头向那杜员外说道:“杜伯父,你误会了,侄女此番前来退婚,并非伯母待客不周,也非杜公子欺负与我,而是因为侄女觉得以侄女现在的情况,恐怕难以与令公子缔结良缘。” “为何?”杜员外不解。 “其一,家父去世,明琴作为长女,无论如何也是要遵从孝道,按照规矩,守孝三年,那是本分;其二,父亲去的突然,弟妹年纪还小,我这个长姐理所当然代替父母将他们抚养长大,尤其是明音、岳冲二人,还未成年,我这个做长姐的,岂能不管不顾,只想自己的终身幸福?” 杜员外听此一言,不觉频频点头:“不错不错,顾小姐有这份孝心、责任感,实在是难能可贵。顾大夫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慰了。” “杜员外谬赞了。”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谢。随即又接着说道,“几日前在街上,侄女碰见杜公子,杜公子告诉侄女,杜老太太年事已高,平生夙愿,唯是四世同堂。现如今,明琴有孝在身,无法履行婚约,所以杜员外似乎是在商量着为杜公子纳妾……”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37章 原因 “他真的这么说?”杜员外急切地求证。见顾明琴点头默认,他不由地在大堂里来回踱步,“这小子,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忽然想到什么,急忙抬头,向顾明琴解释,“顾小姐,你别误会,少航这孩子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口无遮拦的……” “关于此事,明琴已经向杜夫人求证过了。”顾明琴打断他的话,如此说道。 杜员外一愣,不由地回头,看向身旁的妻子,妻子撇着嘴,仿若无辜。饶是如此,杜员外还有些不满,狠瞪她一眼,回头向顾明琴看去,正欲解释一番,不曾想自己还没有开口,对方倒是先说话了— “杜员外勿恼,关于此事,明琴没有任何责备杜夫人、杜公子的意思。杜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杜老太太求孙心切,明琴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明琴自己脱不开身,实在是难以满足其愿望。明琴觉得与其让杜公子纳个妾室、引来闲言碎语,对明琴、对公子都不利。倒不如明琴主动退出,取消婚约,杜家明媒正娶,为公子风风光光的举办婚事。这样一来,新嫁娘也就不必委屈。两全其美,岂不是一件好事……” “顾小姐,你看看你说的……其实吧,关于这件事,我们也在考虑,不一定……”杜员外试图解释,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在底下暗暗地扯了扯他。杜员外也不回头,只是用力地拍开对方的手,斜着瞪了她一眼,转过头来,面对顾明琴,已经是满脸堆笑,话还没说出口,对面的顾明琴已经先他一步,把话说出来了— “杜伯父不必考虑了,如果遇上合适的、门当户对的,就为杜公子定下来吧。” “顾小姐……”杜员外颇为吃惊,他没想到顾明琴如此爽快。 顾明琴微微颔首,非常平静道:“伯父不必怀疑,侄女就是这个意思。为了父亲,侄女必须守孝。但侄女想了想,仅仅是守孝三年,还远远不够,至少要把弟妹抚养长大、抚养成人。尤其是岳冲。父亲生前心愿便是让岳冲长大以后继承家业、继承顾氏医馆。明琴作为长女,必须帮父亲完成心愿……” “什么,你要亲自把你的小弟弟顾岳冲抚养成人,直到他继承家业?”杜员外吃惊不小,表示怀疑。但见顾明琴微微颔首,他仍是无法相信,“顾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这个小少爷不过八岁,就算他努力奋进、天资聪明,至少也需要十八岁左右才可以继承家业吧。到时候,你顾小姐多大了,怎么说也小三十了吧。这么大年纪了,你怎么办?” 顾明琴不以为意,只是笑道:“杜员外不必担心,明琴自有主张,杜员外现在只需要顾及杜公子的终身大事即可。” 这句话,怼的杜员外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顾明琴这态度,明摆着不让他参与此事,简而言之,就是你只需要同意就行了,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简直是岂有此理,自己虽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可好歹也是她的长辈,怎可以如此不敬?因着这个,杜员外对于这个“未来的儿媳”也是有所不满。 杜员外毕竟不是妇人,喜不喜欢的,全部表现在脸上,自然明白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轻咳一声,他冷声说道:“顾小姐,想当初你和少航的亲事,也不是随口一说,是我和顾大夫坐在一起,正正式式定下来的,有聘书为证,这是一件大事,自然不是随随便便说取消就取消的。顾小姐,你说的话,我信不过,我就不相信顾家的所有事情都只能你一个女娃子在这里抛头露面。去去去,回家找一个说的上话的。那个顾二老爷呢,他为什么不亲自前来?” “二叔公身体不适,退婚之事全权委托三婶……” “那也不行,两个妇道人家,能说什么啊?”杜员外冷哼一声,轻蔑的瞥了眼顾明琴二人,“顾二老爷来不了,顾家韦、顾家栋来也是一样的。你们两个女人来,算怎么回事啊。尤其是你,顾小姐?”说到这,指着顾明琴,“你看看,天底下哪个女孩子自己跑过来解除婚约的,丢不丢人啊?”说完,瞟了她一眼,转过头,一声冷哼。 “杜员外何出此言,明琴前来,是为着明琴自己的名誉,是为着明琴自己的终身幸福,谈何丢人?至于叔公为什么没来?”说到这,顾明琴故意停了停,吊胃口。见那杜员外皱起了眉头,才接着说道,“今天的事,本来呢,叔公是要亲自过来的;可是个这几日身体不好,我担心他看见了杜公子,火上浇火,气大伤身啊……” “顾小姐何出此言啊,我们家少航何时得罪了顾二老爷啊?”听了此话,杜员外不觉一惊,慌忙问道。他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小啊。 顾明琴似乎难以启齿,悄悄地扭过头,对胡氏使了个眼色。 胡氏会意,立马一惊一乍起来:“哎呦,这么大的事,杜公子没有和你们说啊?”说这话时,胡氏瞪大了双眼,好像是惊讶万分。随后拍拍脑门,“也是,这等丢人现眼之事,是个人都开不了口……” 听了这话,杜夫人不乐意了,指着胡氏:“你胡说什么,我们家少航从小到大规规矩矩、光明正大,何时做过什么丢人现眼之事?” “规规矩矩、光明正大?”胡氏呵呵一笑,好像是听了个笑话,笑过以后才说道,“原来你们杜家的规矩是随随便便毁人清白啊……” “你说什么呢,什么毁人清白?我们家少航做了什么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杜夫人激动万分,以至于衣衫不整时,也来不及整理。 “这种事,我可开不了口,太脏了。”说着这话,好像是故意的,胡氏以手为扇,扇了扇风,随后才接着说道,“我只知道,若不是我们家二老爷赶到及时,我们家明琴这一辈子的清白就彻彻底底的毁在那个小畜生手里了。” “什么?”杜员外一听此话,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自己的儿子被骂成什么“小畜生”,只是本能地凑向顾明琴,“她说的是真的,少航真地把你……这怎么可能啊?” 顾明琴好像是怕了一般,一步步后退,似乎在试图远离杜员外。而对方却不愿意放过她,步步逼近。 还好,胡氏急忙拉了明琴一把,把她藏在身后,指着杜员外的鼻子,谩骂道:“我们家明琴就是个女孩子,这样的事,让她如何开得了口?想知道,还不如去问问你的宝贝儿子。” 杜员外一听,先是一愣,而后马上吩咐道:“快去,把那个畜生给我叫进来。”说着这话,杜员外呼吸急促,显然是气急了。 杜夫人急忙在后面为他拍背,并劝道:“老爷,你消消气,气大伤身啊。” 杜员外猛地拍开她的手,回头大声呵斥道:“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看看他都干了些什么?” 杜夫人没想到丈夫突然这么大的怒火,吓得连连后退,好容易才停下了脚步,目含泪水,有些委屈地说道:“少航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也是老爷你的儿子啊。再说了,少航还没有来,还没有亲口承认,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故意的、想往我们儿子身上泼脏水?”说罢,瞥了一眼顾明琴,似是不满。 顾明琴还没有发话,胡氏站出来了:“杜夫人,你什么意思,我们明琴可是个女孩子啊。谁会用一辈子的清白开这样的玩笑?” 杜夫人不服,瞟了她一眼:“那可不好说,说不定啊……” “闭嘴。”杜员外呵斥住妻子,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甩开他的胳膊,开始在大堂里来回踱步。 老实说,妻子刚才的话,引得他心念一动,不得不承认,有这种可能。这个顾明琴既然敢亲自前来,就说明早有准备,说不定是故意为之。可当她回头,无意间碰上顾明琴泪光盈盈的眼神时,不由地心头一震。从她的眼睛里,他看见了这个女孩子的委屈,而这样的委屈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 难道是真的,少航真的把她……杜员外不敢想,闭上眼睛,克制着心内的怒火,这个畜生…… “爹。”不一会,杜少航走入大厅,先是本能地叫了一声,然后一眼便看见大堂中央的那个女孩,“明琴,你怎么来了?” 听到声音,顾明琴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子。此刻她发现,男子的眼睛里除了惊讶,还有惊慌、无措,果然如己所料,在父母面前,他什么也没说。 “少航,你的脸怎么了,和人打架了?”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儿子的杜夫人此刻看到儿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间或间还有擦痕,自然是心痛不已,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是向儿子走去。不曾想,就在这时,一只胳膊猛地推开了自己,逼得她连连后退,好不容易停住,抬头一看,丈夫已经冲到了儿子面前,不由分说,直接就是一个巴掌— “你这个畜生。”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38章 承认 杜少航毫无防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父亲拍在地上。捂着脸,抬头看去,迎上的是父亲愤怒的目光— “你和我说清楚,你对顾小姐到底做了些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欺负人家?”好像是考虑了很久,他才想到了这样一个词。 杜少航愣住了,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在不停地回荡,父亲知道了,父亲知道了,父亲居然知道了?怎么会这样,谁告诉他?无意间目光一撇,他看见了顾明琴,顿时恍然,原来是她。他摇着头,皱起了眉头,无法理解地看着女人,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出卖自己? 半天得不到儿子的回答,杜员外火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儿子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说,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你对人家做了些什么……”杜员外怒火正旺,等不到儿子回答,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哑巴了,不会说话了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敢做不敢当了吗,你……”越说越气,杜员外扬起手来,又要打人。 “相公,相公……”杜夫人此时也顾不得形象,连滚带爬扑到父子跟前,死死地抱住儿子,抬起头,含泪看着自己的丈夫,“少航脸上有伤,你没看见吗?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儿子,是你惟一的儿子。他还什么也没有说呢,你怎么知道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说着这话,她狠瞪了一眼顾明琴,在她看来,儿子被打,就是这个女人造成的。 回头看着丈夫,杜夫人接着说:“别人受了委屈,你拿自己儿子出气;你儿子被人打了,你连问都不问一句。你还是不是个当爹的,你到底是谁的父亲?” 杜员外一听这话,愣住了,仔细一看,儿子脸上确实是鼻青脸肿,一看就是被人打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杜员外自然心疼,再加上夫人在一旁哭哭啼啼,他也是心烦意乱,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顾明琴,俯下身来,正准备询问儿子,不曾想,一个悠悠的声音乍然而起— “杜公子脸上的伤是岳成打的。” 此话一出,引起轩然大波,杜员外猛然间回头,望向女孩,随着“扑通”一声,那顾明琴已然跪在了自己面前。看到此状,杜员外顿时惊得说不出话。 倒是那杜夫人,听她这么说,更是不得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们一家人欺负我儿子,我和你拼了……”随着,张牙舞爪地向着顾明琴扑了过去,却被丈夫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杜夫人不甘心,拼命地挣扎,“老爷,他们一家人欺负少航一个啊……” “你闭嘴。”杜员外狠瞪了一眼妻子,眼神凌厉的警告。随后转向顾明琴,“顾小姐,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顾明琴抬头看他,从这个中年人的目光中,她看见了不忍。说不定是一个正直的人。她这样想着,正准备开口,耳边突然传来歇斯底里的呼喊— “不能说,不能说,明琴,不能说……”杜少航眼中含泪,看着顾明琴,拼命地摇着头,像是充满了恳求,充满了哀求。 听到这话,杜员外也不由地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儿子凄楚的目光让他心中一震,不是可怜,而是震惊,难道这事情真的是见不得人、让儿子说不出口?此时此刻,他仿佛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杜公子,听你说出这样的话,真的让我对你失望透顶。”顾明琴抑扬顿挫的声音引得几人纷纷看她,顾明琴视而不见,轻轻摇头,只是接着说道,“我原本以为,你纵然算不得路见不平的好汉,也应该是一个敢作敢为的君子。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自己做过的事,你居然都不愿意承认。羞于启齿吗?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做……” “我是爱你,我是爱你啊……”杜少航哭喊着,捶胸顿足。 “爱我?”顾明琴一阵冷笑,仿佛是听了个笑话,抬起头,直视着杜少航,“那天的事,我从你的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爱意,你让我感受到的只是懦弱和无知。” “明琴……”情不自禁地唤着她的名字,杜少航摇着头,哭着,好像是在哀求,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 对于他的恳求,顾明琴无动于衷,只是回敬他一声冷笑。不再看他,扭过头来,面对着杜员外,开了口:“杜伯父,那天晚上的事情,明琴实在是羞于启齿,明琴还以为杜公子回来以后,已然秉明,却没想到……”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难掩失望之情,“既然如此,明琴也只能抛开尊严,将实话说出。明琴不求别的,只求杜伯父可以还明琴一个公道,明琴感激不尽。” 说着,对着那杜员外深深一拜。 “顾小姐,快别这样,你起来你起来。”杜员外本想扶起她,又觉得不妥,只能讪讪地把手缩回来。回头看了眼儿子,安慰顾明琴说道,“顾小姐,你放心,这里没有别人,就我们几个,我向你保证,你说出来的话,我绝不外传。你把那天的事完完整整地给我说一遍。如果真的是少航的责任,我一定让他给你赔礼道歉,然后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多谢伯父。”顾明琴站起身,轻轻地鞠了一躬,擦干眼泪,开始说话,丝毫不理会杜少航一而再再而三的哀求,“那天傍晚,我去探望一个病人,路过得月楼门口,就看见杜公子站在那里等待,说是有事相商。当时我很奇怪,杜公子怎么会知道我会路过此地。杜公子也没有把话说清楚,便带着我上楼去了。” “上楼以后,才发现公子已经准备好了酒菜,我虽然奇怪,也非常感动。公子向我提起纳妾一事……”说到这,顾明琴不由地回头,看了眼杜少航,四目相对,对方依然是眉头紧皱,充满了埋怨。顾明琴毫不理会,只是接着说下去,“小女子向他提起父亲去世需要守孝、照顾弟妹一事,暂时无法接亲。杜公子无法理解,非要小女马上就嫁给他……” “你……”看着儿子,杜员外一脸恨铁不成钢,不知说什么好。“少航,你怎么可以……你明知道顾大夫刚刚去世……” “我爱她,我爱她。爹,这辈子,除了明琴,我不爱任何人,什么妾室,我统统不要,我只要明琴。”说着,杜少航回头看着顾明琴,把手放在胸口,似乎是希望他明白自己的一往情深。 没想到儿子对于顾明琴居然是如此执着,感动之余,杜员外禁不住为儿子担心,儿子这般放不下顾明琴,别说是纳个妾室,就算是顾明琴真的解除婚约,自己的儿子恐怕连死的心都会有。现在只希望顾明琴能明白儿子的一片深情,原谅他。这个儿媳妇有没有无所谓,别到时候丢了儿子,那就得不偿失了。正想着如何安慰顾明琴时,却听得对方一阵冷笑— “你爱我?你爱我就是想让我放弃仇恨、放过害死父亲的凶手,然后把父亲辛辛苦苦建立的产业拱手让人吗?” “我是为了你好。”杜少航依旧是扶着胸口,希望他明白自己的一片心。 “为了我好?”顾明琴再度笑了起来,轻轻地摇摇头,一声叹息。回头又看向杜员外,继续刚才的话,“杜公子不能理解我,和我吵起来,推了我一把。我当时坐在椅子上,只是觉得头晕眼花。我让杜公子给我倒了一杯茶,喝了茶,我惦念着家里,就起身告别,没想到居然站不起来了。然后我就被杜公子放在了床上,然后……” 说着说着,顾明琴默默地低下头去,以手掩面,泣不成声。 虽然没有说完,但顾明琴话中的深意,杜员外还是明白的。顿时气得胸口发疼,只能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指着儿子,面色狰狞,半天说不出话来。 面对着父亲的愤怒,他害怕了,想否认,想说一句,不是这样的,可能么?想起顾明琴刚才对自己的形容,便是又羞又恼。你为什么非要说出来,难道你看不出来我都是为了你吗? 抽噎了片刻,顾明琴吸了吸鼻子:“在这之前,我怕叔公担心,特意让人提前回去,回禀一声,没想到叔公还是不放心,带着岳成及时赶来了,否则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说着说着,顾明琴更是泣不成声,捂着脸,说不下去了。 “你这个畜生。”杜员外越发气愤,冲过去,扑向儿子,就是一阵拳脚相向,边打边骂,“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你还是不是人,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教育了你这么多年,你就给我做出这样的事?真丢我的脸,如果传扬出去,你让你爹我如何做人?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杜少航却好像是傻在那里了,任父亲拳打脚踢,为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紧皱眉头,一脸苦色地看着顾明琴,仿佛不解,仿佛痛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39章 缘由 “别打了,别打了……”杜夫人死死地护住儿子,挡着丈夫面前,哭喊道,“再打会死人的,他是你的儿子啊。” “这样一个不肖子,打死算是便宜他了。”杜员外说着气话。 “老爷,你怎么可以说,他是你惟一的儿子。打死了他,你真的不心疼吗?再说了,不是来得及时,什么也没发生嘛……”最后一句话,杜夫人几乎嘀咕。悄悄地抬起头,瞥了一眼顾明琴,心中有气,都是她,都是这个女人害了自己儿子。然而就是这一句小声嘀咕,彻底激怒了杜员外— “你说什么,什么也没发生?你想发生什么,难道你想你的宝贝儿子真的把人家……人家告到官府,说你儿子侮辱民女,把你儿子关入大牢,你才承认发生了,是不是?” “她敢吗,本来就是败坏名声的事情?”杜夫人斜了顾明琴一眼,貌似得意。轻哼一声,回过头来,再次看着自己的丈夫,故意提醒道,“本来就是未婚夫妻。” 经妻子提醒,杜员外恍然,是啊,顾明琴和少航本来就有婚约,就算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她顾明琴为了自己的名声,恐怕也只能忍气吞声。如果好生安抚,将她娶进家门,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正想着这个,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音量不大、却是铿锵有力的声音— “我敢。” 杜员外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一惊,不由地回头,只见那顾明琴站在原地,目视前方,一脸正色— “如果那天真的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但凡我能够离开那个房间,我一定会跑去官府,告你杜少航其辱民女、不择手段。”顾明琴说着,只是看着杜少航,神色凌厉。 “明琴?”杜少航先是愣住了,看到顾明琴严肃的目光,顿时明白,这不是玩笑话,她说的是真的。不由地再次捶胸顿足,“我是爱你的,我是爱你的……” “爱我?”顾明琴勾起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冷笑。正欲再说,还没开口,便听见那杜员外急切万分的声音— “顾小姐,三思啊。”杜员外已经不在乎什么长幼尊卑,对着顾明琴,深深一揖,抬头看她,脸上露出恳求的颜色。如果告诉官府,自家儿子一辈子的前程怕是就毁的干干净净了。 “是啊,顾小姐,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就算不是为了少航,为了你自己,这种事,也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否则,你的名声……”杜夫人也急切地点点头,附和丈夫。谁知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一声冷笑— “杜公子既然都不在乎自己的清白,自己的名声,我一个弱女子在乎有什么用?”顾明琴说着,抬起头,一脸愤懑地看着对面的那个年轻人。现在的她,对于他,别说是爱了,眼里、心里只有满满的恨意。 看到她满是恨意的目光,杜少航绝望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懂,为什么不懂自己的心:“我是爱你的,我是爱你的……” “爱我?能给我下药,强迫我和你……爱我,就是不分是非、不分黑白,让我为了你所谓的爱情,放弃杀父之仇吗?对不起,我是不会放弃的。”顾明琴说着这话,神色严肃,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仿佛是在无声地告诉他,自己的坚决。看到他面露难色、微微张唇,仿若欲言又止,顾明琴移开目光,概不理会。 转头看向杜员外夫妻俩,顾明琴点点头,再次说道:“明琴承认,明琴和杜公子有婚约在身。可那仅仅是婚约,我们还没有成亲,我还不是你杜家的媳妇,不是你杜少航的妻子。如果你真的要强迫与我,我可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会告到官府,替自己讨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引得杜家三人同时看向顾明琴,尤其是那杜少航,面对着顾明琴严肃的目光,他微微张唇,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女人不是在开玩笑,她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去做。她不懂,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她看不出,自己也是迫不得已,为了反抗纳妾,自己只能把她娶进家门。自己是为了她,为了她以后过门不受气、不为难,为什么,她就是不懂自己,不懂自己的爱? “幸好,什么也没发生。” 听到这样的话,杜员外一愣,不觉长松一口气,忙试探地喊了一声:“顾小姐?” “知道我为什么今日亲自过来么?”顾明琴回头看他,问道。不等他询问,直接道,“我就是想要让你们知道事情的真相,然后商量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更重要的是,不要把事情传扬出去。对我、对你们都不利。”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向杜员外,话尽于此,应该明白了吧。 杜员外是个聪明人,顾明琴把话说的如此透彻,他哪里还不懂,忙不迭地点点头:“是是是,顾小姐说的是,顾小姐考虑周到,杜某佩服。”说着,轻轻一揖,随后又试探地问道,“不知道顾小姐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理?”似乎还不够,杜员外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杜员外,只要你一句话,哪怕是让少航给你当牛做马,我都绝无怨言……” “相公……”杜夫人不满地喊了一声,想抗议,却被丈夫的一记瞪眼止住了— “你给我闭嘴。”杜员外呵斥道,瞪了一眼妻子。抬起头来,又对着顾明琴满脸堆笑,正欲开口,却听见顾明琴笑道— “杜员外言重了,杜公子千金之躯,怎好为人驱使、当牛做马?杜员外这样说,真的是让明琴无地自容啊。”顾明琴说着,微微欠身,算是谦让。站起身来接着说道,“明琴此番前来,别无他求,只有一个条件,万望杜员外可以答应明琴。明琴感激不尽。”“言重了言重了,顾小姐快快请起,有话直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定会竭尽所能。” “多谢杜伯父。”顾明琴又行了个礼。站起身来,正式开口,“我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解除我和杜公子之间的婚约。” “解除婚约?”听了这话,杜员外眉头微蹙,看到顾明琴一脸严肃的冲自己点头,他明白,她是认真的。 “不,不,不能解除婚约,不能解除婚约……”一听这话,杜少航热血沸腾,像是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向顾明琴,抓住她的手,仰头看着女人,拼命地摇着头,“不,明琴,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放弃我,我不能没有你。我答应你,我等着你,三年,我不娶妾,我只要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真的是这样么?如果我要为父报仇,抓住杀害父亲的真凶,然后将她绳之以法,并且和他们家恩断义绝,永无来往,你也会支持我?”顾明琴故意反问于他。 杜少航好像是愣住了,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摇着头,好像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为什么如此执着?”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顾明琴掷地有声,迎上他的目光,诉说着坚决、无畏、永不放弃。看到这男人蹙起的眉头、责怪的目光,她就明白,他是不会支持,确切的说,他根本就无法理解自己。还好,自己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及时止损,一切还来得及。 “杜公子,你不能理解我,我不怪你。毕竟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很难将心比心。但是我,事情没有个结果,我是不会放弃的。别忘了,那是我的父亲,惟一的。”顾明琴仍然是正色看着他,毫不妥协。“还有,我刚才说了,我想解除婚约,不仅仅是为父守孝,更重要的是抚养弟妹,尤其是岳冲,至少要把他抚养到能够继承家业,而这就不是三年可以完成的。也许是十年、二十年……” “十年、二十年,你还嫁的出去吗?”杜夫人嘀咕一句,瞟了她一眼,很是不屑。结果却遭来丈夫的一记瞪眼,她也不在意,回瞪一眼,咋啦,难道我说错了? “这就不劳杜夫人费心了,明琴自有打算……” “自有打算?”杜夫人轻哼一声,阴阳怪气般地说道,“莫不是顾小姐早就选好了如意郎君,特意利用这次机会,想把我们家少航甩了吧?” “即使是这样,那又如何?”对于这个,顾明琴并未直接否定,扫了一眼跪在脚下的杜少航,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对杜公子已经是非常失望,非常非常。不仅是我,还有叔公。他那天亲眼看见杜公子想对我不利,气的浑身发抖。回去以后,便倒在床上,现在还没有起来呢。” “真的吗?”杜少航皱起眉头,半信半疑。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看看,但我不建议您这么做。因为叔公不想见到你。”这句话,顾明琴说的时候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好像生怕他听不清楚,“当然了,还有岳成。虽然好几天过去了,这小子年轻气盛,还在气头上,如果你去了,我怕他会打死你的。” 杜少航一听这话,不由地眼前一亮,顾明琴这么说,莫不是还关心着自己?想到这,不由地面露喜色,仿佛是看到了希望;怎知道,顾明琴接下来的所言如同一盆冷水浇了自己一个透心凉— “虽然你不是什么好人,在我看来,打死你,也是罪有应得。可岳成年纪还小,我可不愿意让他因为你这一个畜生毁了一辈子的前程,不值得。”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40章 退婚书 杜少航惊住了,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般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轻轻地摇摇头,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女孩会说出这样的话;不敢相信一个事实,在她的心里,早就没有了他。 除了杜少航,还有一个人此时心里也憋着一口气,那就是杜员外。他没想到顾明琴居然毫无顾忌的说出这样的话,她什么意思,为了保护自己家人,才放过儿子?岂有此理,她把自己儿子当成什么人了,真的是畜生吗,太过分了。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虽然想斥责顾明琴,但也知道,那件事,理亏的是自己的儿子。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暗骂一声“蠢货”。回头,正色看着顾明琴,又是求证:“顾二老爷真的也是这么想的,要求解除婚约?” “不然呢,杜伯父若是不相信,现在就可以跟我回去,问问清楚。”顾明琴想也不想,这般答道,“如若不是叔公被气得不轻,此番退亲,一定会亲自前来。”说到这,顾明琴故意偏过头,斜了一眼杜少航,好像是在说,都是你害的。 坐在地上的年轻人只是绝望地摇头,面露苦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既然顾二老爷身体不适,杜某他日一定会亲自登门谢罪。”杜员外拱手客气地说道。 “杜伯父有心了。”顾明琴微微欠身,回了礼。 看着这个女孩,女孩低眉垂首,形容恭敬,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她也不说话,或许是因为该说的都说完了吧。但看得出来,此女心意已决,这婚非退不可,若不是彻底失望,恐怕也不至如此。想到这里,禁不住叹了口气,认命地点点头:“明琴侄女,这件事是少航的错,是少航对不起你,你要退婚,那就退吧,我……” “爹,不能退,不能退啊……”杜少航大喊着,哭着扑到父亲面前,抓住他的衣服,哀求道,“爹,我求求你,帮帮我,不要退婚,我不能没有明琴啊,我爱她啊……”说着这话,转头看向身后的顾明琴,希望得到回应。可是什么也没有,他是真的不要他了。 儿子的哀求不但没有引起杜员外的同情,反而让他恼羞成怒,气不打一处来。抓住儿子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你爱她?你爱她会做出畜生的事情来吗?我是真的没想到啊,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我这么多年让你读书、白读了是不是,读到狗肚子里是不是?我现在看见你就来气。” 说罢,直接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脸上。 杜少航一点防备也没有,向后一仰,跌出数米,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如同死猪一般。 “儿子,儿子……”杜夫人歇斯底里的呼唤着,扑到儿子身边,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热切的呼唤着,“儿子,少航,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抬起头来,愤怒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杜夫人哭喊道,“少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样的畜生,死了活该,省的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再去祸害别人。”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杜员外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妻子怀里的孩子。见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咳了几声,似乎并无大碍,这才舒了口气。重新回头看着顾明琴,貌似感激的拱手说道,“顾小姐,实在抱歉,家里的事,让你见笑了。退婚之事,你尽管放心,我说到做到。这件事与顾小姐无关,皆因杜某人教子无方,唐突了顾小姐。你放心,过上几日,杜某人一定带上礼品,亲自谢罪,并且奉上退婚书。不知顾小姐意下如何啊?”这样说着,杜员外向着顾明琴露出亲切的笑容。 现在是没办法,杜员外不得不使用拖字诀。因为他看得出来,儿子对这个顾明琴一往情深,如果真的退了亲,儿子怕也活不下去了。一面怨恨儿子恨铁不成钢,一面杜员外又不得不尽可能为儿子争取机会。在他看来,事情刚发生,顾明琴正在气头上,难免行为过激。等她冷静下来了,说不定就会后悔。毕竟两人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了…… “不必了,叔公这几天身体不适,不想见客,也不方便见客,尤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人。”顾明琴说着,意味深长的一眼,意欲所指。随后回过头来,面对着杜员外,“至于退婚书,麻烦杜员外现在就写出来。” “什么,你现在就要?”杜员外有些意外。 顾明琴点点头:“来之前,叔公特别交代,一定要拿到退婚书,否则的话,这件事就不算完……” 杜少航一听这话,突然间激动起来了:“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的退婚,不是你的意思,而是老顾叔……”如果是这样,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不曾想,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女孩就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杜公子,你错了,关于这件事,叔公还有犹豫,是我哭着恳求,叔公才答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杜少航哭的稀里哗啦,摇着头,不敢相信,不敢承认,顾明琴居然真的放弃了自己。 顾明琴冷笑:“因为你让我绝望,让我失望,让我一分钟、一秒钟也不愿意看到你。退婚,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人无关。哪怕是今生今世孤独终老,我也是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的。”说完这句话,顾明琴也不多看一眼,转过头去,再次看向那杜员外,“老人的吩咐,明琴不敢耽误,还请杜伯父体谅。” 说着,俯下身去,深深地行了个礼,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杜员外,不卑不亢。 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眼里的坚定让他心头一震,看得出,这女孩今日是非退婚不可了。想到这里,杜员外也是气愤之极,退婚就退婚,谁怕谁。难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顾明琴,自己儿子就找不到老婆了,荒谬。恐怕到了最后,真正嫁不出去的是她顾明琴。十年二十年,谁还要她?等着孤独终老吧。 想到这里,杜员外在心里一阵冷笑:“拿纸笔,本老爷现在就要写退婚书。” “不要啊,不要啊……”杜少航哭喊着扑向父亲,意图阻止,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父亲掀翻在地—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还要不要脸?天下女人那么多,你非要她顾明琴?你欠了她的,非她不娶?想要别人要你,有些事你就别管了。我杜家真是到了八辈子霉了,生下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玩意,什么东西嘛?”说着,没好气地瞥了儿子一眼,似乎是恨铁不成钢。见儿子撇了撇嘴,似要哭出来了。在这之前,又是一阵大喝,“别哭,哭什么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若是敢哭,我现在就把你送入尼姑庵,让你一辈子做女人,做尼姑算了。”说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杜少航被父亲这一记瞪眼吓得别说是哭了,声都不敢吭,坐在地上,浑身颤抖,显然是吓得不轻。 见儿子被丈夫吓住了,杜夫人看不下去,依然是冲过去把儿子抱在怀里,一面温柔地安抚,一面埋怨丈夫:“你是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嘛,他可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亲儿子?这样一个亲儿子,我宁可不要,丢死人了。”杜员外说着,又狠狠地剜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母子俩,冷哼一声,便是扭过头去了。却发现对面的顾明琴神色平静,毫无异常,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于己无关,连刚才自己对她的“侮辱”似乎都无动于衷。如此气定神闲,使得杜员外心里不由得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 恰好此时,笔墨纸砚递上,杜员外坐在椅子上,大笔一挥,不一会就写好了退婚书。写完以后,如释重负般的,杜员外长舒一口气。站起来,看着对面的年轻女子,双手奉上:“顾小姐请过目。” “杜员外多礼了。”顾明琴轻轻欠身,算是回礼。接过那封书信,仔细地看了看,禁不住点点头,杜员外果然没有说错,他把退婚的责任全部归结到自己身上,大意是,顾家适逢大丧,不宜举办婚事;而杜家长者年事已高,求孙心切,不得已退去婚约,各自嫁娶。万般无奈之举,还请见谅。 “顾小姐,这样的理由可否?”杜员外试探地询问。 顾明琴点点头:“杜伯父有心了,明琴感激不尽,多谢了。”说着话,顾明琴再次欠了欠身,表示感谢。 “顾小姐多礼了,快快请起。”杜员外伸出手,假意虚扶一把,见顾明琴已经起身,顿时不知还该说点什么。看了看地上泪眼朦胧、仍旧是一脸不甘的儿子,没好气地撇了撇嘴。现在他心里是一肚子的火,只是当着顾明琴的面,不好发作。如今退婚书已经拿到了,这顾明琴也该心满意足了吧。 “顾小姐,你看吧,时间也不早了,顾二老爷恐怕也等急了吧,你就早点回去,别让他担心。”杜员外婉转的下了逐客令。本以为这个顾明琴会就坡下驴、一走了之,不曾想,事情没那么简单— “杜伯父,明琴此番前来,除了这退婚书,还有另外一样东西,必须取回。”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41章 嫁妆 “你还有什么东西?”杜员外最起码,有些不悦,这丫头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杜夫人也在这个时候附和丈夫,不耐烦地催促顾明琴:“我说顾大小姐,你有完没完,得了退婚书,你还想要什么?难不成真的想让我们家少航去给你当牛做马?我警告你顾明琴,别给脸不要脸……” “杜夫人,你太高估你的宝贝儿子了。实话告诉你吧,你这个杜公子,就算是白给我我也不会要。” “你……”听到这女人羞辱儿子,杜夫人自然是怒火中烧,大喝一声,猛地站起身来,就要扑向顾明琴。却在关键时刻,被杜员外死死地按住— “顾小姐,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杜某劝你一句,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杜员外,这句话,你最好是好好地教导一下你的宝贝儿子。有些事,我顾明琴一辈子也忘不了,可不仅仅是一封退婚书就可以抹去一切的。”顾明琴说着,不由地半眯起眼睛,眸子里隐隐的含着些狠色。 “你想怎么样?”紧盯着顾明琴,杜员外有些警惕,本能地只身挡着妻儿面前。 瞟了她一眼,顾明琴移开目光,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举起手里的退婚书:“杜员外亲自写下退婚书,我顾明琴和杜公子的婚约就此取消,从现在开始,我和你杜家再无瓜葛。既然如此,杜员外是不是就应该把我们顾家的东西物归原主了?”说到这,顾明琴斜眼扫了一下杜员外,眼神深意满满。 听到此话,杜员外心里“咯噔”一下,忐忑不安。顾明琴所指,他明白,却还是想装傻充愣:“顾小姐此话何意,我杜某人怎么就听不明白了?顾家的东西?我们家怎么会有你顾家的东西?”说罢,笑着摇摇头,好像是不以为意。 “怎么,杜伯父是想让明琴把事情说清楚么?”顾明琴微微挑眉,冷笑地反问。好像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长者,而是一个跳梁小丑。不等对方回答,顾明琴便收回了目光,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四个月前,家父因为婚礼在即,提前送来了明琴的嫁妆,以防日后手忙脚乱。如今婚事取消,这份顾家的嫁妆,难道不应该是物归原主的吗?” “原来是这个。我想想,我想想,好像有这么回事。”杜员外皱起了眉头,似乎真的经过了深思熟虑。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却有些为难地解释道,“顾小姐,实在对不起,事情是这样的。当初收到这份嫁妆,我就知道事非寻常。所以就让人妥善保管,放在仓库里了。这样吧,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忙了这一晚上,你也累了。要不然这样,你先回去,明天一早,我一定亲自将这份嫁妆送回府上……” “不必了,我在这里等着,杜员外现在就让人把东西拿过来就好了。”顾明琴摆摆手,淡淡地说,看样子,好像是无所谓。后退几步,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到那杜员外皱起眉头,似是不解、不悦,马上赔笑道,“杜伯父,你有所不知,来之前,叔公再三交代,一定要让明琴把东西带回去……” “顾明琴,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杜员外变了脸色,再不是刚才那般客客气气,反而是目光带恨。 顾明琴也不否认:“难道我做错了么?我顾明琴要的是我顾家的东西,我顾明琴自己的嫁妆,何错之有?”这句话,从顾明琴口中说出来掷地有声,不容置疑。看向对方的目光时,也是一脸正色,仿佛容不得反驳。过了片刻,她收回目光,略略低头,“我听说,杜家这段时间的生意有点难做,杜伯父不会是拿了我顾家的东西去填补自己的亏空了吧?” 听到此问,杜员外心中一紧,她怎么知道?捏紧拳头,手心里尽是汗水,不敢犹豫,忙笑道:“顾小姐,你开玩笑了,我杜某人岂是这般见财起意的小人……” “我当然知道杜伯父光明磊落、为人正直;别说是取消婚约,就算是我嫁入杜家,杜伯父需要这笔钱,也会和我商量商量……” “就是就是,顾小姐果然是识大体……” “那么,拿来吧。”顾明琴摊开手,笑着凑向他。 杜员外愣住了,尤其是看到顾明琴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更是忐忑万分。略略低头,沉吟片刻才道:“顾小姐,你还年轻,有句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你虽然与我杜家解除婚约,但不管怎么样,我们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乡亲,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俗话道,远亲不如近邻。邻居之间,相互帮助,也是在所难免。顾小姐,如果真的闹翻了脸,只怕你顾氏以后在这个沪城不好做人啊。” “顾家是开医馆的,杜家是杂货铺、酒楼,风马牛不相及。明琴不知道杜伯父准备让明琴如何不好做人啊?”顾明琴轻扬嘴角,笑问于他。 杜员外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 顾明琴沉默不语,见他不答,才接着说道:“杜伯父的意思,明琴明白。就算没有了婚约,凭着两家人的交情,杜伯父生意上遇到了困难,我顾明琴也不能袖手旁观。可现在情况特殊,父亲去世,医馆的生意大不如前,家里的各种开销一样不少。我们顾家现在是入不敷出,真的是迫切需要这笔钱啊……” 顾明琴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不答应,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摆明了侵吞别人的资产。杜员外虽心有不甘,可也想落个好名声。犹豫了许久,正准备答应此事,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妻子激动万分的声音— “不能给,不能给,这笔钱,坚决不能给。” “有你什么事,给我滚回去。”杜员外没好气地推开妻子。 杜夫人却毫不示弱,反手拍了他一巴掌:“怎么和我没关系,被她退婚的可是我的亲生儿子。”说着,拍了拍胸口,杜夫人此时非常激动。举手指着顾明琴,“顾大小姐,你把我们家少航当成什么人了,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我呸。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这次的退婚,是你一厢情愿,是你背信弃义。就凭这一点,那笔钱,你就拿不走。” “娘子……”杜员外呵斥一声,试图阻止。但心底里却是赞同妻子的。妻子的话不无道理,也许可以借着这个理由,把那笔钱留下来。 “杜夫人说的不错,退婚之事,确实是我顾家一厢情愿、背信弃义……”这时候,顾明琴缓缓地开口。 “你看看你承认了吧。”杜夫人指着她,更是理直气壮。 “杜夫人别着急,明琴话还没说完呢。”勾起一抹冷笑,顾明琴有些得意。随后才说道,“如果在这之前,什么也没发生,明琴跑过来退婚,自然是理亏之人,这笔钱,明琴只能留在杜家。可现在的问题是,在这之前,这位杜公子意图对我不轨……”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如果发生了什么,我顾明琴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和你们平心静气地商议了。”说着这话,顾明琴抬起头,扫了扫眼前的一家三口。恰在此时,那杜少航也抬起头来,好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浑身一震。 不想再看他,顾明琴收回目光:“当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告诉官府,也不会重判,而且证据不足;可如果传扬出去……” “你敢吗,传扬出去,你也是身败名裂。从今以后,还有谁敢娶你顾大小姐。”杜夫人忍不住挑衅。 “我身败名裂?杜公子呢,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顾明琴冷笑,“如果事情的真相传扬出去,没有人敢娶我顾明琴,恐怕也没有人敢嫁你们的宝贝儿子吧。我身败名裂,也会让杜公子在这个沪城没有任何立足之地……” “顾小姐三思,你和少航毕竟这么多年……”杜员外急忙劝道。 “如果不是考虑到两家人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不会在这里和你们心平气和。”顾明琴打断他的话,内心深处不想和杜少航产生任何关系。停了一会,只是看着杜员外,“杜伯父,物归原主,我顾明琴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否则,我敢让这位杜公子永远不敢出门。” 杜员外一听这话,猛地抬头,但见顾明琴眼神坚定,不容置疑。他明白顾明琴这个“不敢出门”是什么意思,那就是闲言碎语的打击。杜少航还年轻,如何经受得住别人的指指点点?本来就自尊心强烈,杜少航如果看到别人戳脊梁骨,一时想不开,说不定……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那份嫁妆还给她,从此以后,再无瓜葛,可杜员外始终是不甘心的。因为他急需这笔钱…… “把东西还给人家。” “娘?”当听见那个苍老的声音时,杜员外不由得惊呼一声。回头看去,果然见母亲被人搀扶着,站在门口。返过身,走到她面前,亲自扶过她,“娘,你怎么来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42章 杜老夫人 “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的,我睡不着。”由儿子搀扶着走到椅子上坐下,不理会其他人,先向顾明琴二人打招呼,“顾三太太、顾小姐,你们来了。” “杜老太太打扰了。”顾明琴、胡氏纷纷行礼。 杜老太太微微颔首,礼貌地笑笑,打量一番顾明琴,不由地敛起笑容,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是可惜,还是如何。收回目光,转头面对着儿子:“退婚书给了么?” 杜员外一听此话,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一惊。母亲居然知道?见瞒不过,只能实话实说:“儿子亲自写了退婚书,已经交给顾小姐了。” 老太太点点头,看向顾明琴:“顾小姐,那份退婚书可否让老朽看看?” 顾明琴略略一想,也没有太过犹豫,向胡氏递了个眼色,由她亲自递给杜老太太过目。 老太太拿过来,半眯起眼睛,细细地看了看,不觉点点头:“写的不错,这件事确实是我们杜家的错,是我们杜家教子无方啊。”说到这,忍不住回头,看向地上的孙儿,一声叹息,好好的姻缘被他毁了,真的是太可惜了。平日里聪明伶俐的孙子居然如此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情? “娘……”杜夫人不悦,哀怨地喊了一声,正欲辩解,却被丈夫拉住了。面对丈夫警告的目光,妇人虽有不甘,但还是闭上了嘴巴。 对于儿媳的抱怨,杜老太太充耳不闻,将退婚书还给顾明琴,之后又问儿子:“既然已经退了亲,从此以后再无瓜葛,那份嫁妆是顾小姐的个人财物,本就应该物归原主,何必推三阻四,让人误会?” 母亲提起这件事,杜员外自然是不好推脱;可内心深处却又不愿如此。略想一想,他看着母亲,赔笑地说道:“娘,你真的是误会了,顾小姐的东西,儿子怎么敢据为己有,儿子是这样的人吗?儿子只是想着时间也不早了,东西在仓库里,拿来拿去,恐怕是不太方便,不如明天早上……” “行了,不要再装模作样了。”老人家把拐棍拄在地上,瞪视着儿子。“我是你的母亲,你心里在想什么,瞒不了我的。” 杜员外一听此话,默默地低下头去,羞愧难当。 杜老太太轻叹一口气:“四个月前,顾大夫拿来嫁妆,你那个眼神,我老太婆看的清清楚楚。我知道,杜家的生意遇到了困难,迫切需要资金周转。可不管怎么样,那是顾小姐的嫁妆,顾家的东西,没有顾小姐的允许,一个子儿也不能动。”杜老太太说完,正色看着儿子、儿媳,形容威严,不容反对。 无声地警告了一番,杜老太太收回目光,再度看向顾明琴:“顾小姐,你放心,这次的退婚,责任不在你。不过在我老太婆看来,不管谁对谁错,既然退了婚,你们家的东西,就应该物归原主。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带上来吧。”说着,向着自己的身后,轻轻地招了招手。 “多谢老夫人,老夫人大恩大德,明琴感激不尽。”顾明琴急忙俯身行礼,行至一半,却被老人扶了起来— “顾小姐快快请起,快起来快起来。”老人将顾明琴扶起,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感叹道,“顾小姐,你的事我听说了,你不畏强权、不惧艰险,为父报仇,我真的是非常感动;而且你为了家人,放弃自己的幸福,实在是难能可贵。只一比啊,我就知道,我们少航配不上你啊……” “老夫人,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有错……”顾明琴听她如此说,越发不是滋味。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扑了过来— “明琴,我错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再也不敢了。”杜少航抓住她的衣服,哀求道。没想到女人却甩开自己的手,把头转向一边。杜少航仍然不愿意放弃,转头跪向旁边的老人,摇着他的胳膊,苦苦哀求,“奶奶,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看着孙子凄楚的表情,老人自然是心有不忍,不由地回头去看那顾明琴,却见她把头别到一边,不理不睬。心里清楚,这个女人怕是已经绝望了,她既然可以亲自跑过来退婚,说明想好了一切。对此,老太太只能向地上的孙儿叹息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身体一歪,杜少航颓废的卧倒在地。什么意思,奶奶也没办法了么?抬头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孩,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似乎不想给自己任何希望。 不一会,几个家丁带着三个大箱子走入客厅,杜老夫人指着三口大箱子:“顾小姐,顾大夫生前送过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你仔细看看,有没有缺失。” “多谢老夫人。”顾明琴欠身行礼。 随后,顾明琴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名册,和胡氏一起对照着,比对箱子里的东西。 可能是没想到顾明琴早有准备,杜氏夫妻二人禁不住互视一眼,随后皆是露出紧张的颜色。 顾明琴虽然低着头,但夫妻二人的举动、表情,透过余光,她看得清清楚楚。仔细地检查一番箱子里的东西,随后和胡氏耳语几句。胡氏点点头,表示明白。 走上前,先向着杜老太太轻轻地行了个礼,胡氏才开口说道:“老太太,我家大哥生前送过来的东西大部分都在这里,只有一个翡翠花瓶、琉璃灯盏,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不知道是不是……”说着这话,胡氏不由地回过头,去看那杜夫人。 杜夫人做贼心虚,接触到她的目光,心中一震,但还算是反应快,指着她的鼻子,先发制人:“顾三太太,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偷了你们家的东西?” “哎呦呦,杜夫人,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来了这么一句。真是奇怪,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胡氏挑着眉,故意反问道。 “我我我……”杜夫人结结巴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对啊,顾三太太什么都没说呢,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老夫人也在这个时候附和胡氏。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见多识广,看到儿媳妇眼色飘忽不定,便知道情况有变,也不多问,只是吩咐贴身嬷嬷,“你去老爷夫人的房间里看看,看看有没有顾三太太刚才说的那两样东西。” “娘…….”夫妻俩异口同音,只不过话未说出,就被老夫人厉声呵斥— “我们杜家历代虽不尽是正大光明的谦谦君子,却也从未有人做过偷鸡摸狗、监守自盗之事。” 面对着家族长者的斥责,夫妻俩自然是不敢多言,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尤其是那杜员外,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把头勾起,不敢抬头;倒是那杜夫人,似乎还是不甘心,抬起头,狠狠地剜了两眼顾明琴,顾明琴只做不见。 很快,那个嬷嬷拿了两件东西过来,先是递给了老太太,让她过目。老太太认出确实是顾明琴刚才所说的翡翠花瓶、琉璃灯盏,只不过…… “顾小姐,麻烦你过来看看,这两样是不是你们顾家所有之物。”老太太说着,招了招手,让顾明琴过来。 “是。”顾明琴欠了欠身,走过去,只一眼便认出来了,“老夫人好眼力,这两样确实是家父生前送给明琴的嫁妆。” “的确是好东西。”老人家兴奋地点点头,拿在手里把玩一番,爱不释手,只可惜……在心里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顾明琴,就要把东西奉还,就在这个时候,忽听一个尖锐的声音乍然而起— “你凭什么说这是你们家的东西,说不定是我看上了,买的一模一样的?”杜夫人故意做出理直气壮,哪怕是丈夫在身边为自己打眼色,她也是理也不理。 证据确凿,还要抵赖、还要狡辩,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顾明琴在心里冷笑,这次的退婚,果然是明智之举,这样的公婆,就算自己嫁过来,也是不好相与的。顾明琴这样想着,面对着眼前的夫妻俩,却露出了笑容:“杜夫人说的不错,这两样东西并非什么稀罕物,只要有钱,随时都可以买得到。只不过家父生前送过来的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让人定做,留有特殊记号。不信你看。” 顾明琴说着,拿起琉璃灯盏,小心翼翼的翻过来,只见底部刻了一个不大的“顾”字,就这一个字,说明了一切。 “丢人。”老太太狠瞪了媳妇一眼,扭过头去,好像是不愿意见她。 看着那杜夫人呼吸急促、满脸通红,好似敢怒不敢言。顾明琴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有些得意。无意间却碰上杜少航难以置信的眼神,好像在询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顾明琴没有理会,移开目光,把东西装好:“三婶,东西拿到了,我们走吧。” 突听此话,胡氏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事情已经结束,可怜自己好像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都是她顾明琴。 不过胡氏却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有本事,有能耐,有脑子,想在她手里占便宜,很难。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43章 失望而去 两个人无视夫妻俩肉疼的目光,收拾好东西,就准备打道回府。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你们不许走。”杜夫人说着,张开双臂,挡在他们面前,毫不客气地说道,“要走可以,把东西留下,否则……” “泼妇,你要干什么?” “咚”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厉喝,不仅将那欺软怕硬的杜夫人吓了一跳,就连顾明琴和胡氏都不由地身体微震,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那杜老太太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手紧紧的握住拐杖,双目炯炯有神,紧盯着眼前的儿媳妇,愤怒的火焰喷薄欲出。 杜夫人虽然紧张地浑身发抖,可却不愿意屈服,面对着老人,忍不住哭诉:“娘,你讲不讲理啊,你的亲孙子被人莫名其妙的退了亲,说白了,就是打了你的脸啊。你不帮着你的孙子,反而向着外人。你到底是哪一边啊?”杜夫人说到这,扭过头,显然是不愿意搭理老太太。 老人家颤抖着手,指着胸口:“我不帮你们,我向着外人?为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啊?你们的宝贝儿子做了些什么,难道你们自己不清楚……” “娘……”杜员外哀怨地喊了一声,向母亲使着眼色,好像是在恳求,这等丢人之事别再说了。 “不是什么也没发生吗?”杜夫人不服,嘀咕了一句,白了他一眼。 “什么也没发生?如果发生了,那一切都晚了。一旦传扬出去,你们准备让少航如何在这个世上立足?人言可畏啊。”老太太说到这,好像是非常急切,不由地拿起拐杖,狠捶地面。随后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子,老太太皱起了眉头,“我就奇了怪了,你这么大的人了,平日里也是读书写字,礼仪道德,难道还不知道?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唉……” 说到这,老人家忍不住长叹一口气,看着孙子,一脸无奈。 杜少航才发现此时所有人齐齐看向他,等待着自己的解释,等待着自己给予一个答案,可是自己能说吗,自己答应过那个人……想到那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杜少航总是心有不忍…… “你还是不说吗?” 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杜少航浑身一震,不由地抬头,望向前方。前方的那双眼睛,他是熟悉的;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无尽的陌生。她什么意思,是在强迫自己,非逼着自己把话说出来吗?这女人为何如此执着,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好么?何况本来就是无根无影的事…… 顾明琴的话,杜少航听见了,老太太也听见了,看看顾明琴,又看看孙子,越发觉得事非寻常。便转过头,试探地询问顾明琴:“顾小姐,这事情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从男子身上移开了目光,顾明琴深吸一口气,回头温和的对老人说道:“老夫人,你的一片好意,明琴心领了。关于这件事,你可以去问问杜公子,他比我清楚。时候也不早了,明琴该告辞了,老太太多多保重。”顾明琴说着,欠了欠身,和胡氏抬起箱子就要离开。却听见身边的老人突然喊了一声— “顾小姐,请留步。”虽然叫住了顾明琴,老人家却没有直接和她说什么,而是吩咐身边的家丁,“你们几个人把东西抬出去,并亲自帮顾小姐送回府中。” 说完这句话,老人家又回头看着顾明琴,露出慈爱的笑容:“顾小姐,东西太多了,你和顾三太太恐怕是忙不过来,我让他们跟着,上车下车,有个照应。你没什么意见吧?” “老夫人考虑周全,明琴感激不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顾明琴这样说着,再次俯下身去,意欲欠身行礼,却还是被老人拉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顾小姐看起来,你这样做,真的是折杀我老太婆了。”扶住顾明琴站起身,杜老太太打量着她,恋恋不舍,“顾小姐,你是个好姑娘,可惜我们家少航啊……有缘无分。”说到此,老人家竟流下了眼泪。随手擦干,“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早点回去吧,别让家里的老人担心。” “那好,我就先走了。老夫人多多保重,如果有时间了,明琴再来看你。”顾明琴说着,见她点点头,向自己挥挥手,显然在说,走吧走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顾明琴觉得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还有什么可说的。回头,向杜员外夫妇行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开。却不想,刚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一个非常激动的声音— “站住,顾明琴,你给我站住。” “少航,你要干什么?”杜老夫人呵斥孙子。 杜少航恍若未闻,径自走到顾明琴面前,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今天过来退婚,根本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不管有没有发生,你都会来退亲,说白了,你就是为了这些东西。这才是你的目的,我说的对不对?”杜少航说完这些,紧盯着顾明琴,目光锐利,咄咄逼人。 此话一出,胡氏紧张了,被人看出来了,怎么办,要不要提前开溜?与之相比,杜员外夫妇却是非常得意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若是那顾明琴承认了,那就是她背信弃义,夫妻俩就有理由名正言顺地把东西据为己有。思及于此,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眼。 面对着杜少航的逼问,顾明琴毫不惊慌,也不否认:“我承认我今天过来退婚,目的有两个,一个就是我的嫁妆,还有就是这个。”顾明琴说着,再次从口袋里拿出那份退婚书。刚一看到,杜少航便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把退婚书收好,顾明琴接着说,“杜公子,明琴为何退婚,刚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难道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你的那些弟弟妹妹……” “当然,他们是我的亲人,和我血脉相连。你我虽然从小定亲,但毕竟还没有成亲,所以,对于我来说,你比不得他们重要。”顾明琴理所当然地说道,“如果父亲还在世,你我履行婚约,我嫁入杜家,顾家的事,我自然没立场参与;可现在我还没有嫁,那么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他们。为了他们,我可以放弃一切……” “包括我,是不是?”杜少航指着鼻子,求证她。顾明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无声无息,饶是如此,杜少航也知道了答案。失望之极,认命地点点头,“好,就算你现在为了他们,放弃嫁人;那以后呢,他们长大了呢,你怎么办,还嫁的出去吗?你以为他们会养你一辈子吗?”杜少航心中有气,说到此处,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他们是我的弟妹,我的亲人,长姐如母,照顾他们是我的责任;而且我相信我的亲人,他们绝不会是那忘恩负义之辈。”顾明琴说到这,也抬高了声音,“就算是我瞎了眼,他们不要我了,我流落街头,冻死饿死,我也不会求到你杜公子的头上;就算是我用不着照顾弟妹,今生今世,我也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杜少航茫然失措。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被顾明琴猛地一问,杜少航仿佛受了惊吓一般,踉跄的后退,抬头看那顾明琴,只见她神色逼人,毫无退步,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耐心的同她解释:“你知不知道,思婉她很可怜,陈伯父是她唯一的亲人。若是陈伯父出了事,她就真的无依无靠了,你忍心么?” “思婉?”杜老太太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地一惊,抬头看向儿子儿媳,两人也是一脸茫然,也不知道?杜老太太急忙询问孙子,“这件事和那个陈小姐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提到她的名字?” “我……”面对着长辈,杜少航不好解释,事情太复杂了,从何说起啊?为难之际,耳边传来一声冷笑— “可怜?她陈思婉失去了父亲,是可怜;那我呢,我失去了父亲,是什么;还有岳冲、明音,他们可都是孩子啊。”顾明琴说到这,委屈的泪水瞬间不受控制一般,暗暗地落下。擦了擦眼角,顾明琴再度冷笑,“杜公子,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样子你知道的比我多。” 猛地一惊,杜少航抬头看她,不可思议。 见他如此反应,顾明琴心里明白,他确实是知道了,谁告诉他的,自不必说,那个陈思婉。看来,陈锦显的所作所为,陈思婉是清楚的,可却不愿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对这女人而言,爱情亲情孰轻孰重,可见一斑。深吸一口气,顾明琴再度平静下来:“杜公子,我知道陈小姐可怜,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们两家,只能是仇敌。我是不会放弃的,一定会找到证据,将他们绳之以法。至于陈小姐,如果她要包庇凶手,我也没办法,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像为父报仇是我的选择一样。”说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44章 难以抉择 “明琴,明琴,明琴……”杜少航不甘心就此被抛弃,而且是为了一个互不相干的外人,便准备追出去,把话说个明白。 “杜少航。”杜老太太在这个时候突然大喝一声,拐棍狠狠地拄在地上。 “奶奶……”回头看着老人,杜少航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你给我跪下。” “扑通”一声,好像是本能反应,杜少航跪倒在地,那一瞬间,他皱起了眉头,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少航……”看到儿子这般,杜夫人自然是心痛不已,本想冲过去,却被老人拦住了。杜夫人因此不满,急切道,“娘,刚才因为那个顾小姐在这里胡说八道,相公气急了,打了少航,本来就比较重……” “本来就是男孩子,打一打怎么了?棍棒底下出孝子,有些人,不打不成器;再说了,刚才顾小姐真的是胡说八道?非要别人告诉官府、人尽皆知了,你们才承认?”一句话怼的杜夫人哑口无言,噎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杜老太太斜了她一眼,暗叹一口气,回头询问孙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怎么还会和陈小姐有关系?你把事情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和我说明白。” “我……”杜少航抬头看着老人,又一次陷入了矛盾…… 马车上,胡氏抚摸着脚边的琉璃灯盏,啧啧叹息:“没想到大哥对你这个长女果然是非同一般,什么都拿的出来。这琉璃灯盏,还让人亲自打造,还有这翡翠花瓶……前几天,有人给岳峰说了一门亲事,我还想着拿什么礼物去拜访。挑来挑去,挑不出个合适的,我看不如……”说着话,胡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明琴的反应,见她没反应,便大了胆子,准备把这两样东西据为己有,谁知道刚一出手,就被人按住了。 “顾大姐儿,你什么意思,今天的事,可是你拉着我,让我过来帮忙的;虽然我没有说上几句话,可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有我在,你也有底气,是不是?如今你退了婚、拿回了嫁妆,你就想过河拆桥?你有没有良心啊,良心被狗吃了?”说完,瞟了她一眼,气呼呼的转过头去。 “三婶,我话还没说呢,你就说了这么多,好像我真的是忘恩负义似的。我是那样的人吗?”顾明琴撇了撇嘴,好像是非常委屈,摇了摇她的胳膊,对方还是没反应。顾明琴见此,轻咳一声接着说道,“三婶,我们是一家人,岳峰也是我的弟弟,在我的心里,和岳成一样。他的终身大事,我这个当大姐的,怎么会袖手旁观……”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我把东西拿走了?”说罢,胡氏再一次伸出手去,却在马上就要碰到嫁妆的那一刻,被人按住了— “三婶,你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可好?”看见胡氏生气的扭过头去,顾明琴马上赔笑道。等了一会,对方仍旧是在气头上,不理会。顾明琴轻轻一笑,接着说道,“三婶,你还记不记得,今日出门之前,叔公是怎么交代的,必须把东西完完整整、全部拿回去。你别看叔公年纪大了,记性却比谁都好,嫁妆里有些什么,他心里门儿清。万一发现少了什么……你也知道叔公的脾气,一发起火来,怕是……” 话音未落,身边的胡氏身体一顿,好像是打了个寒战。回头看向顾明琴,抿了抿唇,又是无奈又是不甘。 顾明琴见此,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三婶,我是这么想的,岳峰再怎么说也是顾家子弟,终身大事,自然不能草率,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是要告诉叔公的。你想想看,叔公知道了这件事,还能亏待岳峰不成?”胡氏略想一会,轻轻地点点头。顾明琴于是就趁热打铁,“反正我这边已经差不多了,我去和叔公说一声,聘礼的事,你无须担心,我和叔公自然不会让岳峰丢脸。” “这可是你说的,一定要说到做到哦。” “放心吧,三婶。”顾明琴许以承诺。 看着眼前的少女,胡氏忍不住苦叹一声。眼前这个女孩虽然是自己的晚辈,可这样的人,自己是得罪不起的,别的不说,就冲今天在杜家,她据理力争、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态度…… “你真的想好了?”胡氏忍不住又问道,“婚姻大事,说的是可遇不可求,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你现在退婚,说不定还可以找到差不多的,可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 “到时候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我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顾明琴轻叹一声,也有些惆怅。想到什么,转而询问胡氏,“如果侄女把岳成他们交给三婶,三婶能否做到视如己出?” 胡氏一听此话,先是一愣,回头看去,顾明琴目光炯炯,紧盯着自己,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不得不移开目光,不与她对视,掀开帘子望向窗外,故意喊道:“顾大姐儿,你快看啊,我们到家了。哎呀,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啊。” 顾左右而言他,胡氏的把戏,顾明琴一眼看穿,不由地在心里冷笑。同时也忍不住感慨,自己跑去退婚,结束这段姻缘,果然是个明智之举。父亲去世,年幼的弟妹只能自己照顾,否则交给这个三婶,弟妹怕是早晚有一天流落街头;二婶倒是个不错的,只是二叔…… 解除婚约,与顾明琴而言,还有一层私心。那就是说,对自己来说,他杜少航绝非良配。 杜府— “你说的是真的,那顾大夫真的是被他陈锦显害死的,陈思婉是和你这么说的?”听了孙子的话,杜老太太露出震惊之色,她没想到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 “不不不,那个明琴只是怀疑,没有证据的。害死顾伯父的是那个何东,和陈大夫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明琴太固执了……”杜少航急忙摆了摆手,解释道。 “太固执了?不,我看她顾大小姐不是这样的人,怕是其中另有隐情。”姜还是老的辣,虽然杜少航刚才因为紧张,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可老太太仔细一想,还是听出了猫腻了。回头看着孙子,非常严肃地问道,“我问你,让你给顾小姐下迷药、假戏真做,生米煮成熟饭,是不是她陈思婉的主意?” 杜少航听到此问,先是一愣,本想不予承认,但对上祖母严厉的目光,不觉心头一震,知道瞒不下去了,咬着牙,认命地点点头。 “你好糊涂啊。”指着孙子,杜老太太痛彻心扉,“你也不想想,如果他陈锦显真的没有杀人,真的光明正大,那陈思婉犯得着用这样的办法逼你就范吗?她陈思婉撺掇你假戏真做,无非就是想让顾大小姐早点嫁人,她好趁机嫁给顾岳成,正式进入顾家。如果她陈思婉真的光明磊落,犯得着用这样的办法将大姑子赶出家门吗?这事情,怕是他陈锦显另有所图,赶走了顾明琴,将女儿嫁入顾家,十有八九是图他顾家财产……” “不能够吧,顾家还有老顾叔、二叔三叔……” “顾二老爷多大年纪了,我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他;还有顾家的老二老三,全城都知道是两个不顶用的。除了她顾大小姐,顾家还能依靠谁?到时候,顾大小姐嫁了人,大少爷娶了她陈思婉,另外两个,还是个孩子,顾家还不是他陈锦显父女俩说了算。如果将来有一天,顾家被陈家吞并,你杜少航就是罪魁祸首。” 老太太指着孙子,万分激动,竟是咳嗽不止。旁边的杜员外夫妇见是如此,纷纷上前,扶着老人家坐了下来。 听了祖母这么一分析,杜少航恍然大悟,禁不住冷汗涔涔,跪在地上,他扑到祖母面前:“奶奶,救救我,救救我……” 接过儿子递过来的一杯茶,老太太喝了,闭眼休息了一会,低头看着孙子泪流满面的样子,冷冷地问了句:“知道错了?”如己所想,杜少航正在这个时候用力地点点头。老太太重新闭上眼睛,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一定想要顾明琴,非她不娶?” 面对此问,杜少航非常坚定:“今生今世,除了顾明琴,孙儿心目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女人。如若不能娶她为妻,孙儿宁愿孤独终老……” “儿子,你疯了,你想让杜家断子绝孙啊。”杜员外一时情急,此话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便收到母亲警告的目光,杜员外因此只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从儿子身上移开目光,老人家再次看向孙子,好像是非常满意一般,轻轻地点点头:“那么好,我现在就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让顾小姐回心转意,而且说不定还会对你充满了感激……” “什么办法?”杜少航迫不及待地开口,为了挽回顾明琴,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把你刚才所言,尤其是那个陈小姐和你说的话,一五一十全部告诉官府,就说陈锦显也可能是害死顾大夫的真正凶手……”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45章 作罢 “母亲,万万不可。”老人家话还没说完,那杜员外就焦急万分的阻止道,“娘,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何必去趟这趟浑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去报官?就凭那陈小姐在少航面前说过什么话,给了他迷药,让他迷晕顾小姐?这也天方夜谭了吧。” 杜夫人也在旁边附和道:“是啊,他们俩家人的恩怨情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娘,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杜家和陈家关系也不错。自从顾大夫出了事,我们都是去陈氏医馆看病抓药。这样无凭无据的得罪了人家,以后怎么办,我们找谁看病去啊?” 对于儿子儿媳的抱怨,杜老太太充耳不闻,只是严肃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少航,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我……”作为一个成年男子,此时,杜少航心里一点主意也没有。为此,他羞愧的低下了头。然而,不多时,他又重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长者,话锋一转说,“不过,冤冤相报何时了。顾老爷虽然死得冤枉,可毕竟有人已经畏罪自杀。一命抵一命,够了……” “你真的怎么想?”老人眉头微蹙,反问孙儿。对方好像是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老人抿了抿唇,故意又道,“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这个老太婆被人一刀杀了,然后杀人凶手找人来个‘畏罪自杀’,你是不是也要就此放过?” “我……”对于此问,杜少航心里自有答案,可现在的他自然说不出口,如果说出来,无疑是前后矛盾,自己打脸。 老人也不想让他难堪,挥了挥手:“算了吧,不提这件事了,既然已经解除婚约了,从今以后,杜、顾两家也就再无瓜葛了。少航,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老太婆也没几天日子了,平生惟一的心愿就是闭眼之前抱上重孙,我也就可以死而瞑目了。前几天来的那个李小姐,我觉得就不错,知书识礼,而且年纪和你相仿……” “奶奶,我不,除了明琴,这一生一世,我不会娶任何人;如果明琴不愿意嫁我,我宁可孤独终老……”杜少航再次声嘶力竭,以此表现自己的决心。 “少航,你疯了,你想让我杜家断子绝孙不成……”杜员外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子,呵斥地说道。还要继续教训,耳边便传来一声苍老的冷笑— “既然你那么爱她,为什么连她下定决心为父报仇都不能理解,都不能支持?”说着说着,老人家越发激动,禁不住重重地咳嗽。 “娘,娘,你休息一会,休息一会再说。”杜员外见此,诚惶诚恐,急忙扶着母亲坐在椅子上,并狠瞪了一眼儿子,瞧瞧你干得好事。 杜少航自知理亏,不敢争辩,只能默默地低下头,咬着唇,一语不发。 闭上眼,休息了片刻,老太太觉得舒服多了,慢慢地睁开了眼。环视一周,看着儿子、儿媳、孙儿,这才悠悠地开口说道:“好了,事已至此,那顾小姐是不太可能与我杜家有什么关系了。道不同不相谋,少航啊,不是因为你们不爱,而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理解、不理解她的痛苦啊。” “奶奶……”杜少航语塞,压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休息了一会,老太太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还有,顾老爷去的突然,按道理,无论如何是要守孝三年的。现在让她过门,岂不是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别人耻笑?难道这就是你那么爱她的表现?”说到这,老太太皱起眉头,看着晚辈,等着他开口,可他什么也不说…… 没得到回答,杜老夫人带着失望的心情,重新抬起头,半眯起眼睛,看向前方,又说道:“这么多年,她顾明琴是什么性子,想必你也清楚。别说是她现在不愿意嫁你,就算你没有娶妻,只是娶妾,三年之后,她都未必会和你重叙旧情,重续婚约。与其到了那个时候图惹尴尬,还不如现在就好聚好散。大家都在一个地方,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定还可以成为好朋友、好邻居。否则,连朋友都做不成。” 说完这些,老太太认真地看着孙儿,盼望他理解自己的苦心。 杜少航虽心有不甘,但对于长辈的话,也无言以对,不得不认可。从那天晚上,自己给顾明琴喝下了迷药的酒,意欲图谋不轨,生米煮成熟饭,从那时起,这个女人可能就已经对自己彻底绝望,两个人再无可能了。想到这,杜少航心里是难以言表的悲伤。他默默地低下头去,不愿让人看见他眼角的泪滴。 看着孙儿颓废的样子,老太太也是一阵唏嘘,可她能说什么呢,有些事是注定的。在心里长叹一声,回头看着儿子儿媳,淡淡地说:“其实这些天你们在干什么,我老太婆都知道。你们做得对,少航年纪也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娶妻生子理所当然。我年纪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孩子的事,你们自己做主就好。我老太婆不求别的,早点娶进门,让我抱上重孙就行。” “是是是,老太太,你放心吧,一年之内,一定让你抱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重孙子。”杜员外夫妇听她这么一说,皆是一脸喜色,纷纷点头附和。 “我累了,扶我回去休息吧。”杜老夫人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随口说了句,便由人搀扶着向外走去。走到杜少航面前,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儿,什么也不再说,长叹一口气,绕过他,径自离开了。 “奶奶,奶奶,奶奶……”杜少航回头唤道,这个老人是他唯一的希望,可现在老人却是头也不回,义无反顾,只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冷漠的背影……就在这时,一声重咳响起,引得年轻人身体一震,猛地回过头去,看向面前的夫妻二人,“爹,娘……”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低下头,等候训斥。 看儿子这个态度,杜员外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还不错。于是便柔声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跟我去李家提亲……” “爹……”杜少航瞪大了双眼,总是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吗,真的要让自己另娶他人,这这这…… 看儿子震惊的表情,杜员外便知他后悔了。故意板起脸来,质问道:“怎么,你不同意?老太太刚才说的话,难道你忘了么?”看见儿子低下头去,偃旗息鼓。他轻叹一口气,才接着说道,“那个顾小姐那么有主见,如果入了门,你管得了吗?再说,就算是重归于好,也不能在现在。因此得罪了陈家,两头不讨好,对我们来说,得不偿失。” 说到这,深深地看着儿子,希望他明白话中的深意。知子莫若父,杜员外自然清楚儿子对顾明琴的一片深情,略想一下,劝道:“你放心,那个顾明琴是你的,跑不了。你也不想想,三年之后,她顾明琴多大年纪了,二十多岁了,还有人要吗?到时候只要你开口,她估计巴不得早早入门,甭管做妻做妾。”说到这,杜员外冷哼一声,显得不屑一顾。 杜少航听了此话,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还是点点头,表示赞同。父亲说的不错,三年之后,除了自己,还有谁要她? 顾府— 顾鑫坐在椅子上,焦躁难安,时不时的抬起头来,望向门口。怎么还没回来,天都快黑了?顾鑫受了伤,站不起来,无法一探究竟,只能这样,坐在椅子上,焦急地等候。眼见着天暗下来了,顾明琴和胡氏还没有回来,顾鑫越发后悔了,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和他们一起去,省的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坐卧不宁的。 “大小姐,三太太,你们终于回来了。二老爷等了你们好半天……” 听见门口仆人兴奋的声音,顾鑫浑身一震,回来了?带着激动的兴奋,他本能地起身。却不想,坐的时间太长,致使腿脚麻木,刚一起身,就腿一软,“扑通”一下,重新跌在了椅子上。刚巧这个时候,顾明琴进得屋来,看到如此,急忙冲过去,将老人扶起— “叔公,你没事吧?”顾明琴关切地问,并打量了他一阵,看样子应无大碍。 “没事,坐的时间长了,腿有些麻,活动一下就好了。”顾鑫笑着说道,边说着边锤了锤膝盖。轻叹一声,抬头询问顾明琴,“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都还好,不仅退了婚,我还把提前送去的嫁妆要回来了。” “什么,你把东西都要回来了?” 顾明琴点点头,微笑地看着老人。随后回身,招了招手:“都抬进来吧。” 循声望去,顾鑫就看见好几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抬着几口大箱子走入客厅,把箱子放在地上。 顾明琴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带头的那个人,说道:“一路走来,辛苦各位了,一点小钱,不成敬意,大家拿去喝酒。如果有可能的话,替我谢谢杜老夫人,改日有空,我一定会专门拜访。”顾明琴说到这,对着那些人盈盈一拜。那些人回了礼,也就离开了。待他们走后,顾明琴这才回过身来,看着顾鑫说道,“叔公,当初爹爹准备嫁妆之时,叔公也在。麻烦叔公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疏落。”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46章 叔公安心 顾鑫蹙眉打量着女孩,似乎不敢相信,女孩真的可以凭一己之力解除婚约、并且要自己的嫁妆物归原主?看着女孩微笑着、成竹在胸的表情,顾鑫又觉得自己可以相信她,应该相信她。算了吧,眼见为实,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箱子里的物件,果然是当初顾家栋给顾明琴提前准备的嫁妆,分门别类,一件不落。 “丫头,你到底说了些什么啊,居然能让他们将这些值钱之物如数奉还?”顾鑫仍旧是眉头蹙起,无法相信。虽然是亲眼所见,可他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嗜钱如命的杜员外会这么痛快地把东西交出来。退婚之事,杜家应该是求之不得,那个杜老夫人急着抱重孙,可是这钱……听说,半年前杜员外的生意亏了一大笔…… 扶着老人坐下来,顾明琴笑着说道:“二叔公,你猜的不错,刚开始的时候,那杜员外确实是推三阻四,不愿意归还;可没想到,杜老太太亲自出面,责令他归还嫁妆……”顾明琴于是就把刚才之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通。听了她说的话,顾鑫频频点头,感慨道— “姜还是老的辣,幸亏杜老太太见多识广,是个明事理的人。若不是她,这些东西恐怕就付诸东流了。”说到这,老人长长一叹,好像是感慨万千。回头面对着顾明琴,叮嘱道,“丫头,杜老太太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可要好好的谢谢她。她是我们顾家的恩人啊。” “叔公说的是,孙女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现如今,两家人已经解除婚约,孙女再去拜访,恐怕……”顾明琴有些为难。 看出她的顾虑,顾鑫安慰地说道:“算了吧,这道谢的事,你就不要去了。过几天,情况缓和了,我亲自跑一趟。杜老夫人深明大义,应该不会说什么;至于那个杜员外,不管怎么样,我都是长辈,在我面前,他应该会有所顾忌。” “那就麻烦二叔公了,孙女在这里提前谢过了。”听他这么说,顾明琴自然心生感激,轻轻地福了福身子。 扶她站起,打量着面前的女孩,顾鑫深深地叹了口气,柔声问道:“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听了这话,顾明琴先是一愣,而后苦笑:“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弟妹还小,叔公这么大年纪了,作为长姐,不管愿不愿意,都要挑起重任,抚养弟妹;再说了,还要守孝三年呢,就冲这一点,我也不能现在嫁人,否则的话,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爹?而且,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抓住凶手、为父报仇。” 突然听到此话,顾鑫也不由地浑身一震。抬头看去,顾明琴目光坚定,不容置疑,仿佛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决心。是啊,杀人凶手还没有抓到,不管是顾明琴还是自己,都不能轻易放弃。陈家,顾家和你们不死不休。思及于此,顾鑫不由地热血沸腾,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握了握拳头,正欲开口,忽然听见一声轻咳。循声望去,只见那胡氏眉头紧蹙、盯着自己,欲言又止。她要干什么,她要说什么,为什么不开口?猜不透这女人的心思,顾鑫回头看向顾明琴,你说说看。 胡氏的那一声咳嗽,顾明琴自然听见了,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对顾鑫说道:“二叔公,你有所不知,今日在杜家,多亏了三婶。有些话,孙女不方便说出来,都是三婶在周旋……” “真的是这样么?”顾鑫半信半疑,侧头去看那胡氏,对方也看着自己,讪讪的笑着,仿佛是讨好一般。顾鑫厌恶如此,却不愿意驳了顾明琴的面子,而且毕竟是一家人,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更要团结,不是么?思及于此,便点点头,冷声说道,“老三家的,做的不错,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啊……”胡氏瞪大了双目,瞠目结舌,什么,让自己回去?自己的事一个字还没说呢,这是什么道理啊?似是不服,胡氏转头看向顾明琴,不断地使着眼色,让她开口,这可是你答应我的。 面对这个二婶,顾明琴只能表示无语,她这个性子说得好听一点,是心直口快,说的不好听一点,那就是没眼力见儿。难道还看不出,老人家心情沉重?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既然想让我开口,那我就说,到时候挨了骂,可怪不得我。顾明琴这样想着,便收回了目光,冲着顾鑫开口:“叔公,事情是这样的,刚才回来的路上,二婶和我说,岳峰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谈婚论嫁,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二婶和我说,有一家女儿不错,想着准备一些聘礼,把事情定下来……” “什么,你们想给岳峰定亲?”顾鑫听罢,皱起了眉头,似是不满。 胡氏似乎没看见她的眼色,自顾自地说:“是啊,岳峰年纪也不小了,下个月的生日,过了生日,就十三了……” “岳成都十五了,还没有定亲呢。” 胡氏不以为然,笑着说道:“什么定亲不定亲,谁不知道,岳成和陈小姐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到时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话未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顾鑫重重地拍了一下扶手,厉声说道— “谁说的岳成要娶那个陈思婉的?我告诉你,只要我顾鑫还活着,她姓陈的永远不要想进我顾家的大门。”说着这话,顾鑫越发激动,到了最后,长咳不止。 “叔公,叔公……”顾明琴急忙扶着他让他坐下,帮他捶捶背,安慰了几句。然后回头看着胡氏,严肃地警告道,“三婶,你有所不知,爹爹的死就是他陈锦显一手谋划,为的就是侵吞我顾氏财产,那个人只是他推出来的一个替罪羔羊。如果岳成真的娶了她陈思婉,我们顾氏也就一无所有、一败涂地了。” “不会吧,大姐儿,你是在开玩笑吧。他陈锦显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胡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这一回,开口的是顾鑫,他好像是缓过神来了,看着眼前的侄媳妇,缓缓地说道,“虽然我没有十足的证据,可在这件事上,我有百分之百地把握。那何东只是个替罪羔羊,真正的杀人凶手,就是他陈锦显。就冲这一点那位陈小姐这辈子休想进我顾家的大门。不仅是她,还有你们……” 顾鑫说着,抬起手来,指着胡氏:“今日,我把丑话说到前面,如果让我知道我们顾家人和他陈家有什么来往,那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顾鑫这一声厉喝,再加上凌厉的目光,逼得胡氏连连后退,哆嗦着唇,不敢开口。 看她吓成这般,顾鑫心里蔑视,轻轻地哼了一声,懒得理她,只是就她刚才的话,答道:“岳峰的婚事,以后再说。我知道,岳峰年纪不小了,谈婚论嫁,人之常情,可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家梁刚刚去世,现在就要办喜事,你觉得合适么?” “哪有什么,死的是大哥,又不是岳峰他爹。”胡氏不甘心,禁不住咕噜了一句。 就是这句话激怒了顾鑫,惹得他大喝:“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老人大怒,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怒目看着眼前的妇人。 “我……”胡氏敢怒不敢言,她心急如焚,紧张万分。她清楚,眼前这个老人发起火来,那可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把他惹急了,逼得丈夫把自己休了都是有可能的。想到这里,胡氏浑身抖颤,哆哆嗦嗦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婶,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辛苦你了。”顾明琴开口了,一边说着,一边对胡氏使着眼色,差不多得了,赶快滚吧。 胡氏尽管心有不甘,目的没有达成,怎么可以就此离去;可如果惹恼了老爷子,后果……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马上变了脸色、满脸堆笑:“那好吧,我就先走了。大姐儿,陪着二叔好好聊聊,好好聊聊啊……”边说着边向顾明琴挤眉弄眼,这可是你刚才答应我的。 顾明琴明白其意,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答应是答应了,说不说的,自己看着办。就这样,胡氏才算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也许在她看来,只要顾明琴开口,这事情八九不离十,肯定能成。顾明琴目送着妇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掩饰着无奈的思绪。 胡氏的意图,再明白不过了。儿子的婚事是假,借着这个机会,谋求顾家的财物,尤其是自己的这些嫁妆…… 顾明琴想着,低下头去,看着身边一箱箱琳琅满目的财物,心里不由地感慨万千,父亲为了自己,真的是操碎了心啊,只可惜…… “她在路上的时候,就是这么和你说的?” 低沉的声音引得顾明琴回过神,她转过头,看着眼前的老者,他沉着脸,神色有些不悦。老人在想什么,她知道。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47章 再做安慰 “二叔公,你什么也别说了,孙女明白你的意思。”看着老者,顾明琴正色点点头,意味肯定。然后才接着说道,“其实从一开始,三婶和我提起这件事,我就知道她的打算,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这些嫁妆。”顾明琴说着,不由地冷笑一声,伸出手来,抚摸着箱子里的器物,“殊不知,对于这些,我早有打算。” “你想怎么样?”顾鑫连忙问道。 回头看着顾鑫,顾明琴才接着道:“这段时间,医馆的生意冷冷清清、入不敷出,尤其是药库着火、医馆义诊以后,顾家越来越困难,急需要钱。所以我打算捡些东西,拿出去当了,补贴家用……” “什么,你要把这些东西当了?”顾鑫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丫头,我可告诉你,当初老大为了给你准备这些嫁妆,可以说是费尽心思。有些物件可是他跑了很多地方,让人专门打造的。比如这个琉璃灯盏,上面还有你的名字。可谓是绝无仅有……” “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顾家今非昔比了啊。” 一听这话,老爷子先是一愣,而是垂下头来,慢慢地唉声叹气。 顾明琴不愿意如此,走过去,柔声安慰道:“二叔公,你也不要难过,如果有朝一日,顾家日子好了,重回巅峰,我一定会想办法再把东西赎回来。”看了看老人的颜色,顾明琴又继续说道,“叔公,实不相瞒,我是这么想的。就算我把这些东西留在身边,妥善保存。将来有一天,万一顾家撑不住了,这些东西恐怕也难以幸免。与其这样,还不如破釜沉舟,先想办法保住基业。如果有可能的话,等到我们有钱了,再去赎回。东西可以赎回,甚至是买更好的;但如果家业没有了,那所有的一切,或许就真的不复存在了啊,叔公。” 说完,顾明琴深切地看着顾鑫,希望得到他的理解、他的支持。 顾鑫知晓,顾明琴说得有理,也感念她考虑周到。当然,对这个老人来说,此时此刻,最多的是愧疚,在这个危机关头,把偌大的家业交给一个仅仅十七岁的女孩,显然是不合适的;可除此之外,自己别无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条件支持她,做她强有力的后盾。 “你说得有理,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去做吧。”顾鑫颌了颌首,拍着她的手,这般说道。“不过你要当这些东西,需要仔细想想,先当什么。有些是你父亲看着不错,随手买回来的,当了就当了,没什么稀奇,以后还可以买回来;有些是你父亲专门请人打造的,也算是独一无二。那些东西,不到万不得已,别卖。咱们家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有啊,这些东西非同一般,如果去当铺,一定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不然,被人联合起来耍了,那就得不偿失了。这样吧,改日我和你一块去,也好替你把把关。” “行啊,二叔公,这事情不着急,慢慢来,你说了算。你说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顾明琴笑着应和道。 顾鑫回头看着女孩,女孩乐呵呵的,好像是一片天真;但顾鑫明白,这女孩不过是安慰自己,其实她的心思和自己一样沉重。多说无益,说的太多,反而让人觉得压抑。收起苦闷的心绪,老人家叹了口气,扶着把手,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回来了,而且一切顺利,我也就放心了。今天一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或许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说着,便颤颤巍巍的往前走。 “叔公……”顾明琴眼疾手快,马上搀扶起他。 扶着顾鑫走到卧室门口,老人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顾明琴:“我听说你打算把那个王老头一家人留在医馆?” 面对此问,顾明琴没有回避,点了点头,解释道:“确实如此,一来,事情还没解决,如果现在就让他们回去,万一姓陈的对他们不利,或者是威胁他们,反咬一口,那顾家就彻底完了。关于这一点,就算是我不说,叔公也应该知道。”说着,回头看向顾鑫。 见老人颌了颌首,顾明琴才接着说下去:“其二,王老伯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有解,就算暂时没有解药,也应该试一试,说不定还有希望。毕竟人命关天。” 听她这么说,顾鑫长叹一声,默默地点点头。 “叔公,我问过那个王大哥,也知道在这之前,他种过药材,只不过一直没有成功。我想着,把他安排到药田去,有人带着,不管怎么样,对他而言,也算是一份工作。只要有工作,王家人就会踏踏实实的留在这里,配合我们。若是有朝一日对簿公堂,不管是爹爹的死,还是陈锦显害人之事,他们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叔公,你觉得我这样的考虑合不合适?” “合适合适,当然合适。丫头,你考虑周到,比我想的多,和你一比,我老头子真的是惭愧啊。”顾鑫说着,再次低下头去,似乎是羞愧难当。随后他抬起头,不无感动地说道,“丫头,真的是难为你了,考虑的这么多……” “叔公,你别这么说,你把这个家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对我的倚重,我自然是要尽己所能,做到最好,不辜负你的希望,也好让爹爹在天之灵,可以安息。”顾明琴说到此,不由地抬头看天。此时,星光灿烂,只是不知道哪一颗是自己亲爱的父亲。他现在是否就在天上俯视着自己,是否听得到自己刚才说的话。 顾鑫听她这么一说,也是感动、感慨,拍着她的肩膀,半天说不出话来,或许是不愿意打扰这女孩和父亲的精神交流吧。待女孩回过神来,他才重新开了口:“好了,不说这些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进屋了。”说罢,推开房门,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叔公好生休息,孙女不打扰了。”顾明琴虽是如此说着,却没有马上离开,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候片刻。估摸着老人家已经上床休息了,才福了福身子,转过身,轻手轻脚的离开。 在杜府唇枪舌剑了一天,顾明琴已是疲惫不堪,恨不得倒头就睡。但她并未如此,因为她并没有忘记自己肩上的责任。来不及回房,她首先去了明音、岳冲的书房。两个人已经收拾妥当,李凤妹正准备安排他们回房休息。看到姐姐来了,弟弟妹妹都显得非常激动、兴奋,马上扑过来,围在她身边问东问西。 毕竟弟妹还小,顾明琴私心里还不想让他们知道的太多,只是简单地叙述了一番,告诉他们一切顺利。小弟小妹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一听这话,也不由地为顾明琴欢呼雀跃。其时,时间已是不早,顾明琴也就马上安排弟弟妹妹回房休息了。 “大小姐?”把顾明音送回房间,刚闭了灯,关上房门,一转身就看见顾明琴站在身后,这让李凤妹觉得有点突然。定了定神,她试探地问,“大小姐找我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谢谢你。” “谢我?”李凤妹瞪大了双目,有些意外。 顾明琴点点头,向她走近:“这些日子我抽不开身,顾不得明音、岳冲,多亏了你,在我不在的时候,留在他们身边,照顾他们、教导他们。就冲这一点,我也要谢谢你啊。” 顾明琴的话让李凤妹有点难为情,她搓了搓手,勉强地笑道:“大小姐,你别这么说。你们救了我,让我活了过来,而且还无条件的收留了我,让我有个安身之所。我什么都不会,唯一的长处也就是读过几天书,能教二小姐、小少爷认几个字罢了,其他的,我也做不了。再说了,陪着两个孩子,我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总好过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胡思乱想的好。” “那个白公子这段时间都没有联系过你吗?”顾明琴试探地问。 李凤妹自嘲般地笑笑,轻轻地摇摇头。 看出她的无奈,顾明琴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揽过她的肩膀,扶着她慢慢的往前走。 “我听说,大小姐今个儿可是亲自去退婚?”李凤妹回头看着顾明琴,也问她。 “怎么,没想到吧,我居然做出这样的事。”顾明琴瞪大了眼睛,笑道。好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却又惊天动地的事。看了看李凤妹脸上的表情,顾明琴收回目光,带着李凤妹继续往前走,“这婚是一定要退的。且不说抚养弟弟妹妹,就算最基本的,父亲去世、守孝三年,那是必须的。可是杜家不一样,杜老夫人年纪大了,急着抱重孙子,好死而瞑目,就这一点,我就满足不了。既然相互牵绊,彼此不能如意,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解除婚约。从今以后,各走各的路,彼此之间再无瓜葛。省的相互拖累,各自埋怨。”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48章 卧病在床 “大小姐不顾理法,亲自跑去解除婚约,恐怕不仅是因为守孝之事吧?”李凤妹故意说道,转头看着顾明琴,眼角眉梢颇带深意。 顾明琴一听这话,不由地一愣,回头对上李凤妹意味深长的目光,顿时醒悟,这丫头不是普通的女孩,既是如此,自己也无须拐弯抹角。点点头,直接承认道:“不错,这次我解除婚约的根本原因不是因为什么为父守孝,更重要的是他杜少航想让我放手,放过陈锦显父女。” 歇了一会,顾明琴接着说:“我承认,何东扛了罪,自杀了。表面上是畏罪自杀,实际上是因为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理屈词穷,甚至是因为陈锦显拿了他的家人。一命抵一命,看起来是这样。可我不甘心,在我看来,就算是一命抵一命,那个人也应该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而不是随手拿来的替罪羔羊。” 顾明琴想起父亲的冤死,顿时义愤填膺,呼吸有点急促。待得平复下来,她回头询问李凤妹:“李姑娘,如果你是我,面对一个从犯的认罪自杀,你会选择就此罢手吗?” “当然不会,因为我知道,他不是真凶。或许他该死,但是该死的绝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李凤妹答得掷地有声,目光坚定。停了片刻,她又说道,“杀人凶手既然可以雇一个替罪羔羊为他顶罪,就说明此人势力很大,欺上瞒下。如果我就此罢手,他自然也不会放过我。不抓住他,早晚有一天,我也会落在他手里。” 听罢此话,顾明琴重重点头,深以为然。此时,她再次下定决心,陈锦显,自己决不能放过。 “此次退婚,大小姐后悔了吗?” 正想着如何为父报仇,顾明琴突然听到此问,不觉一愣,侧目看去,旁边的女孩望着自己,目光真诚,让她无法拒绝。想了一下,她长叹一口气,说道:“后不后悔的,怎么说呢?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心都定了,突然要分开,始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好像是被人拿走了什么用了好久的贴身之物,就这么没有了,实在是……” 苦笑地摇摇头,顾明琴长叹一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之前,我考虑了很久,想来想去,在我看来,丈夫或许可以再找,可是亲人,父母、兄弟姐妹,那都是惟一的。比起相伴一生的丈夫,我还是觉得自己的亲人最重要。” “这么说,顾小姐是打算孤独终老了?”李凤妹尽量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试探说。 “孤独终老?何出此言?就算是陪着岳冲长到他继承家业,十八岁。我也才不过二十七八。虽然年纪大了点,也不可能大到无人敢娶。”顾明琴不以为然,“再说了,弟弟妹妹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就算是我真的到了那一天,他们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把我赶出家门的。”顾明琴说着,转过身来,笑看着李凤妹,言语之间自有一份自信满满。 听到这话,李凤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言语过失,顿时有些愧疚,慌忙俯身行礼:“大小姐,实在对不起,一时失言,还请见谅。” “李姑娘言重了,我相信李姑娘并非有意为之。关心则乱,仅此而已。”顾明琴泰然处之,两个人相视一笑,皆是放下了心里负担。再继续往前走,顾明琴又问,“不知道李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不然呢,我父母双亡,无牵无挂,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若不是盼着他、等着他,说不定我早就去了。”说到这,女孩低低地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顾明琴,“大小姐,我不怕你笑话,实话和你说吧,现在的我,只是为他而活。不求别的,只希望再见他一面,问他一句,哪怕他不要我……” 说着说着,女孩哽咽难语,早就泣不成声。 看她如此,顾明琴心里颇不是滋味,不为别的,只为这女子的一片深情。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帮她擦干眼泪,又觉得不妥,顾明琴只能把手缩回。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劝道:“他心里是有你的。相信我,他一定会来找你,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真的吗?”女孩抬起头来,泪眼朦胧。 顾明琴重重地点点头,让她安心,让她放心。抬头看去,已然走到女孩房间门口,顾明琴便停下了脚步:“李姑娘,回房休息吧,我也回房去了。” “大小姐慢走。”李凤妹微微欠身。 顾明琴回了礼,也不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李凤妹却没有马上离开,依然是站在原地,联想到她刚才的话,兀自叹息。 安顿好了明音、岳冲,和李凤妹道了晚安,顾明琴也没有马上回房,因为还有一个人,让自己特别放心不下。 “大小姐……”老张看到顾明琴走来,急忙迎了过去。 顾明琴以手抚唇,冲她摇摇头,然后压低声音问道:“岳成这几天情况如何,都在房间里读书?” “大小姐,你放心好了,大少爷这些日子都在房间里,从来没出过门,吃饭睡觉都在里面。大小姐,你跟我来。”老张一面说着,一面引着顾明琴往前走。离顾岳成的房间越发近时,忽然听见“噗嗤”一声,抬眼看去,里面的房间竟然熄了灯,“大小姐,这……”老张面露难色,生怕顾明琴因此责怪自己。 顾明琴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摆摆手,让他不要开口。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向里张望,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见桌子前已经没有了身影,床前的帘子已经被放了下来,看来是已经躺下了。顾明琴当然清楚这不是个巧合,岳成知道自己来了,故意的给自己一个闭门羹。 顾明琴不清楚弟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知道了些什么吗? 顾明琴叹了口气,回首看见老张惊慌的表情,反倒安慰起他来了:“你别担心,可能是读书读累了,早点休息了。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说到这,顾明琴不由地一阵难过,叹息的闭上了眼睛。 “大小姐……”看见女孩绝望的表情,老张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定了定神,顾明琴擦干了眼泪,嘱咐老张:“我就先回去了,岳成这里,麻烦你照顾一下。如果他有什么事,有什么需要,你就过来和我说一声。” “大小姐,你放心吧,大少爷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他,知道他需要什么。” 顾明琴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只是道了一声谢,便转过身,慢慢地往回走,时不时地回头,盼望那盏灯重新亮起,那扇门为自己而开。只可惜,什么都没有。弟弟还是不愿意原谅自己,是因为那个陈思婉吗?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怎么可能容忍两个人在一起? 走到拐弯处,顾明琴停下了脚步,老张一直跟在后面,回头看他,嘱咐道:“明天早上,岳成起来以后,你就告诉他,我来找过他,想和他谈谈。如果他愿意的话,就来找我,我在房间里等他。” 老张重重地点点头:“大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劝说大少爷去见你。” “不必了,你就把我刚才的话如实相告,说一遍就可以了,没必要重复,也没必要相劝。来不来是他自己的事,没必要别人替他做主。”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此时,顾明琴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吩咐家丁打来热水,洗漱一番,便上床休息了。本来还想考虑一下明天该做些什么,可袭上心头的困意让她来不及考虑太多,眼睛一闭,转瞬间便忘记了尘世中的一切,去到神秘莫测的爪哇国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顾明琴可以清楚的听见门外来来去去的脚步声,迷迷瞪瞪的睁眼看去,天已经亮了。既然天亮了,自己就该起床了。顾明琴这样想着,一手撑床,试图坐起。却不想,刚一起身,就感觉到一种头重脚轻,接着胳膊一软,向后一仰,脑袋重重地落在枕头上。 尽管枕头很软,这一摔,也让顾明琴有些头晕目眩。再想坐起来,已然是浑身无力,渐渐地失去了意识,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睛,顾明琴仍旧是头疼不已。抚着太阳穴,轻轻地揉了揉,暂时缓解了一些。掀开帘子,向窗外看了一眼,天已经大亮了,看这个光景,怕是中午了。可现在的自己浑身无力,显然是病了。这样的自己,别说是去医馆,就算是去看看弟妹、问问叔公,恐怕也没有力气。还是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养精蓄锐的好。 “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了,有人走向自己。掀开帘子看着来人,顾明琴不觉吃了一惊:“冯大夫,你怎么来了?” “顾大小姐,你醒来了?”看见顾明琴睁开了眼,冯德明也是惊讶万分,或许是没想到。左右看看,把手里的药碗放在桌子上,反身回到顾明琴面前,抬起手来,“顾大小姐,请让老夫为你把脉。”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49章 坦白 因为是自己医生,顾明琴也没什么顾忌,抬起胳膊,放在他的手里。 冯德明捋着胡须,小心翼翼帮她把脉,不时地点点头:“还不错,喝了退烧药,睡了一下午,烧已经退了。再喝上两三天的安神药,好好的休息几日,大概就可以彻底恢复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喝过药了?”顾明琴吃惊,自己睡了多久啊,“叔公他们知道了?” 冯德明平静地点点头,走过去,拿过桌子上的汤药:“你今天早上没有去吃早饭,老顾叔觉得不对劲,就让人过来查看,才发现你晕倒在床,毫无知觉,怎么叫也叫不醒。老顾叔担心你出什么事,就马上让人去医馆通知我,顺便带些草药过来。”说着,将汤药递了过去。 顾明琴本能地接过,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膏状物,顿时没有了食欲,一阵恶心,想吐。但考虑到苦口良药,也只能强忍着,捻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喝完以后,捂着嘴,猛咳不止,强忍着,没有将药吐出来。 “良药苦口。”冯德明像是故意提醒。 “我知道。”顾明琴点点头,心里却不由地苦笑,良药苦口是从古到今为之不变的真理,不过难道不苦的汤药就真的不治病了吗?顾明琴不置可否,只是当着冯德明的面,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将碗递还给了他,道一声,“多谢,冯大夫辛苦了。”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本分,病人无碍,才是医者最大的慰藉。”冯德明这样说道,接过她手里的汤碗,打量她一阵,又说,“我刚才已经给大小姐检查过了,大小姐并无大碍,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劳累,太过紧张,导致的气血不畅。我建议大小姐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的休息几日,放松心情,病根或许才可以完全消除。” 休息几日?放松心情?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差点笑出了声。自己确实是累了,可自己能休息吗?父仇一日未报,陈锦显一日未绳之以法,自己都没办法真正的放松下来。不仅是为了报仇,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那个陈锦显有机会对自己、对自己家人不利。 “叔公呢,他现在在哪里,房间里吗?”顾明琴想起顾鑫,便问了一句。掀开被子企图下地,既然已经醒来了,就应该去和顾鑫知会一声,别让他担心。 “老顾叔知道你病了,又不放心医馆里的情况,知道你无大碍,便先去了医馆查看。” “什么,叔公去医馆了?”顾明琴禁不住吃惊,抬头去看冯德明,只见他微微点头,神色平静,便知是真的,不由地担心起来了。顾鑫年事已高,上次受了重伤,身体还未完全复原,医馆距离顾府可是不近,这一来一回,对于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来说,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万一这一路上有人对他不利…… 思及于此,顾明琴禁不住蹙起眉头,忧心忡忡。正想着是否让冯德明帮忙去医馆看看情况,还未开口,却听见“扑通”一声响,回眼看去,冯德明竟也跪在了自己面前。 “冯大夫,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顾明琴大为震惊,也有些不知所措,本想将人扶起,可无奈自己坐在床上,行动不便,想站起身来,也是腿部发软、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对自己如此大礼。 冯德明却没有站起,只是双手抱拳,向着顾明琴正色道:“顾大小姐,冯某无理,听信谗言,对顾大小姐不敬,甚至助纣为虐,差点让恩师的一世基业毁于一旦。冯某对不起恩师的用心栽培,辜负了家梁兄的信任,也辜负了顾大小姐的苦心。冯某该死,还请顾大小姐予以惩罚,冯某方能安心。” 说着,俯下身来,向着顾明琴深深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抬头看她,却是神色坦然,不卑不亢。 四目相对,顾明琴明白了,这个冯德明要的根本就不是原谅,而是承诺。他的意思无非就是,看看吧,别人给我的承诺,我都没有动心,我还是留下来了,我是不是非常值得得到你的倚重。只可惜,顾明琴不是被人随意揉捏之辈,她要的是服从,绝对的服从。 顾明琴皱起眉头,故作不解:“冯大夫此话何意啊,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对不起顾氏,说来听听,看看情况有多严重,值不值得我原谅?”说完,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此话一出,冯德明马上就变了脸色,而且是变了好几次,阴晴不定,望着眼前的女子,抿着唇,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怒。 “怎么,冯大夫不想说?”顾明琴微微挑眉,状似不解,“既然冯大夫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意识到对不起顾氏,那就说明冯大夫已然知错。既是如此,对于自己的错误,就应该是坦然的,愿意说出来的。冯大夫刚才的话让明琴云里雾里、不知所谓,还请冯大夫坦然告知。” “顾大小姐真的不知?”这丫头不会是故意的,戏耍自己吧? “愿闻其详。” 冯德明看着女孩,女孩的神色异常平静,坦然,面对着自己,毫无遮掩。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弄错,她真的不知道?如果自己不开口,这事情说不定就平静的过去了? “冯大夫还不想说吗?”虽然是疑问,但顾明琴无疑是在提醒他,该开始了。 冯德明有些窘,开始后悔刚才的坦诚。可话一说出,收不回来了。看来自己真的是小看了这位顾大小姐。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女孩,冯德明在心里长叹一声,硬着头皮开了口:“三个月前,二老爷和那位陈大夫一起到我家里去找我……” “二叔和陈锦显?”顾明琴大惊,他们果然是狼狈为奸了,“他们和你说了些什么?” 抬眼瞧了一下顾明琴,冯德明继续:“他们让我答应,让我故意为难与你,将你赶出医馆,并劝说老顾叔,让二老爷执掌医馆。” “他们让你配合,一定是答应了你,事成之后给你好处吧?”这种事很容易想到。 看顾明琴如此平静地提出此问,冯德明禁不住感慨,这丫头果然不一般,顾鑫这一次是选了个人才,顾家韦如果想跟她斗,谁胜谁负的,一时半会还真的说不清楚。收起这错综复杂的思绪,冯德明也不拐弯抹角,而是实话实说:“不错,二老爷许诺过我,事成之后,医馆合并,陈大夫自然是大掌柜,二老爷屈居第二,而冯某将会成为医馆的首席医师。” “就为了这个首席医师,你就故意的与我为难?” 好像是跪累了,冯德明站起身来,冲着顾明琴苦笑:“顾大小姐,你有所不知,凡是学医的,此生不过三个心愿,一则无败绩,手里的病人都可以康复,并因此名扬天下、受人敬仰;二则,拥有自己的医馆,方圆百里人尽皆知;三则,退而求其次,和人合作,成为首席医师。” “冯大夫难道要的仅仅是这个其次?”顾明琴微微蹙眉,似乎无法理解,这家伙要求不高啊。 长长的一叹,冯德明有些无奈:“顾大小姐你有所不知,冯某虽然出生没有败绩,但还算是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比起望闻问切,和家梁兄、赵兄比起来,技不如人。这些年来,家梁兄虽然待我不薄,可家母病重,日夜离不开汤药,所以到现在为止,冯某还没有攒下一分自立门户的佣金。” 说到这,冯德明闭上了眼睛,叹息声不断,好像是无奈至极。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重新睁开眼睛,抬眼望去,对面的女孩如同刚才一般,平静无波。这不得不让他怀疑,刚才的诉苦这丫头有没有听进去,有没有相信。可不管怎么样,话说到此,还要继续下去。 “即使是这般,当别人许诺,冯某难免动心,这是人之常情。我相信顾大小姐应该明白。”冯德明说着,深深地看着顾明琴,言下之意无非是,不是我想要背叛,是别人给的东西太好,谁让你许诺不了我想要的东西呢? 顾明琴点点头,表示理解:“良禽择木而栖,冯大夫想要通过他人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无可厚非。但为什么赵大夫、罗大夫都没有动心,偏偏你……难道说二叔他们从来没有找过其他人吗?如果二叔也找过他们,也许以同样的承诺,那我想问问你,事成之后,这个首席医师的位置到底是谁的?” “这个……”第一次面对这棘手的问题,冯德明有点不知所措。对于此问,他从来没想过,或许是因着自己和顾家韦非同一般的关系,只要他坐上顾氏大掌柜的位置,这个“首席医师”就应该是自己的。 “小女虽然才疏学浅,跟着父亲,也略知一二。据我所知,这个‘首席医师’往往是一个医馆的大掌柜兼任……”顾明琴再次提醒。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50章 目的 “二老爷并未习过医术……” “可如果真的按照二叔的打算,和陈锦显合作,这个顾氏医馆自然就不复存在,说不定就会变成陈氏医馆的一个分部。既然是陈氏医馆,冯大夫觉得这个首席医师的头衔还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吗?”顾明琴反问着,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冯德明面对此问,只是摇头苦笑:“刚开始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觉得……觉得不合适。”咬着唇,欲言又止。 “不合适,什么不合适?”顾明琴眉头蹙起,写满不解,她不喜欢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作风。对面,冯德明悄悄地抬头,打量着自己,好像是小心翼翼。从她这般表情,顾明琴倒是明白了一些,他这个“不合适”,怕是和自己有关吧,“你是觉得我不应该代替父亲管理医馆?”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不能颠倒,否则,牝鸡司晨,成何体统。”冯德明说完,故意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非常明显的表达了自己对于顾明琴李代桃僵的不满。 顾明琴对此并不生气,只是接着反问:“冯大夫既然觉得明琴打理医馆不太合适,那明琴倒是想向冯大夫请教了,你觉得在这个顾家,现在由谁打理医馆比较合适?二叔吗?” “已经无所谓了,事到如今,冯某别无选择,也只能服从老顾叔的安排了。” “这么说,冯大夫是认可明琴了?” “冯某永远不会承认一个不懂医术之人打理医馆,尤其是一个女人。”冯德明深深地看着顾明琴,毫不避讳。言下之意是,我服从的是顾鑫无奈的安排,而不是屈从于你一个小小的女子。 对于他的蔑视,顾明琴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眼见为实,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让他看到自己的能力,从而甘拜下风、心悦诚服。思及于此,顾明琴紧握双拳,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努力啊。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看着冯德明:“冯大夫,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拒绝和二叔、陈锦显的合作,跑到我面前向我请罪呢?” “大概是因为家梁兄的不幸去世吧。”冯德明叹了口气,如此说。 “父亲?”顾明琴有点吃惊,既然是因为父亲的死,那为什么现在才跑过来坦白,莫非是知道了什么隐情?抬头望去,冯德明向自己点点头,叹息地说道— “恩师对我视如己出,倾囊相授,家梁兄待我如兄弟,关怀备至。我虽然有心高升,可如果让我去为害死家梁兄之人做事,我是万万不会去的。”冯德明说着,回头看着顾明琴,义正言辞,“就算有一天,顾氏不复存在,在这个沪城,只有陈氏一家独大,我冯德明就是饿死穷死,也绝不会受他陈锦显分毫恩惠。” “这么说,冯大夫也觉得陈锦显是害死父亲的真凶咯?”初听此话,顾明琴心里莫名的兴奋、莫名的激动,总算是有一个人相信自己的父亲是被陈锦显害死的了。尽管感动于两个人的不谋而合,但此事非同小可,顾明琴告诉自己,一定要谨慎小心。想到这,故意问道,“在公堂上,何东以死谢罪,并且诅咒发誓,此事和陈锦显并无关系?” “顾大小姐相信吗,何东可是陈锦显最信任的,陈氏医馆的掌柜?” “冯大夫怎么会那么确定此事是陈锦显一手策划?” 四目相对,冯德明看着顾明琴,顾明琴也看着他。许久,二人谁也没说话。过了好一阵,冯德明才收回目光,本能地望向窗外:“刚开始家梁兄突遭意外,我虽然奇怪,却也没想那么多。后来听人说,家梁兄是因为参与赌博,和何东起了争执,才被何东残忍杀害。别的不说,就冲这一点,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因为我知道,家梁兄不会去那样的地方。” 说罢,冯德明深深地看着顾明琴,希望她的认可。可是女孩什么也没说。 好像是有点失望,冯德明叹息一声,接着说下去:“公堂上的事,我也想办法打听了一下,何东趁人不备畏罪自杀。刚听说这个,我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当时我就想到了陈锦显。而且我每天离开医馆回家的时候,都会路过何东家门口,那天早上我去医馆发现他们家已经人去楼空。我仔细一想,就知道这事情和陈锦显脱不了干系,因为我清楚,他和家梁兄有矛盾。” “他们有矛盾,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的事?”顾明琴急忙追问。 “大概是半年前吧,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已经记不得了。那天早上,医馆开门没多久,陈锦显就来了,说是来找家梁兄。家梁兄一看见他,马上就变了脸色,语气很不友好,问他来干什么。陈锦显倒是陪着笑,拉着他就进了屋,还关上了门。两个人在里面差不多一个时辰,说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后来陈锦显灰溜溜的跑出来,看样子,好像是被打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爹打了陈锦显?” 冯德明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的。当时我没什么病人,陈锦显一走,我就进去了。家梁兄在里面来回踱步,我还问了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家梁兄什么也没说,让我别管,还说什么与我无关。看样子有些烦闷,踱了一会步,家梁兄就出去了,那天也就没再回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顾明琴听罢,微微颔首,似是告诉他明白了。看来,陈锦显意在秘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的事,绝不仅是一次。 “刚得到家父去世的消息时,冯大夫有没有想过这事情和陈锦显有关?”顾明琴再次试探。 冯德明轻轻地摇摇头:“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只是个意外。” “意外?” “二老爷说的。” 推卸责任?顾明琴不是笨蛋,自然看的清清楚楚。眼前的中年人神色平静,迎上自己的目光,倒是坦然。他心里在想什么,顾明琴倒是能猜出一二。略略低头,抑制住唇边的冷笑,平静下来以后,抬头看他,问道:“冯大夫告诉我的这些东西,在这之前,不知道有没有向二叔公说明?” “老顾叔?”冯德明皱起眉头,不解其意,这女孩怎么突然提起顾鑫? 看出他的疑惑,顾明琴点头解释道:“冯大夫,其实你也知道,叔公让我打理医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岳冲年幼,还不能继承家业,二叔三叔靠不住,所以我也是勉为其难。明琴只是个小女子,不懂得经营之术,所以医馆里的大事小情,叔公必然会亲自过问。而且我相信,在冯大夫心里,对于顾氏,你认可的自然是叔公,对于我这个小丫头片子,你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说到这,嘴角上扬,笑看着冯德明,你的心思我懂。 看了一会,收回目光,顾明琴又继续:“既然如此,不管是请罪,还是说明情况,冯大夫都应该直接去找二叔公。而偏偏现在来找我这个半吊子当家人,这岂不是本末倒置?我想问问冯大夫,冯大夫今日专门来找我,和我说了这么多,目的何在、意义何在?”说完,顾明琴依旧是扬起嘴角,笑看着此人。 接触到她似笑非笑的眸子,冯德明不免一惊,这丫头怕是早就看出什么了吧。 顾明琴病痛缠身,说了一会话,便觉得心困眼乏,不想再耽误了。所以也不给他太多的时间把事情想明白,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冯大夫,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拐弯抹角,明琴也不想耽误时间,咱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从冯大夫刚才的语气上,明琴大概已经明白冯大夫此番坦诚的目的。” 此话一出,冯德明猛地抬头,望向顾明琴,惊讶之色显而易见。 面对此状,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冯大夫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你对家父情深意重,虽然志向高远,但在得知真相以后,毅然决然和他们划清界限,坦然相告。你想告诉我,你的高风亮节,从而敬佩你、信任你,在感动之中许你顾氏医馆首席医师的位置……” “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冯德明慌忙摆摆手。 “没说不等于没想。”顾明琴直截了当。迎上他的目光,两两相望,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冯德明眼中的慌张。虽然他站得笔直,但仍然给人一种强作镇定的感觉,尤其是拳头一张一合,让人看在眼里,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此人的紧张。终于,冯德明最终败下阵来,低头,避开了顾明琴的目光。 见此,顾明琴也不愿意为难,略略低头,放过了他:“冯大夫,医馆最重要的是名声,一个好名声,最重要的则是那位首席医师。既然是顾氏医馆,这首席医师的位置自然是我顾家人担任,比如说祖父,比如说父亲。可惜的是,两位都是不幸亡故。”念及亲人,顾明琴不由地有些难受,禁不住默默地低下头去。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51章 笃定 平复了一会,顾明琴重新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顾氏医馆要继续存在下去,发扬光大,首席医师的位置至关重要。前几天,我和叔公就这件事商量过了,决定任命赵文明赵大夫作为医馆的首席医师。” “什么,是他?”一听这话,冯德明顿时瞪大了双眼,露出吃惊的、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冯大夫还不承认此行的目的就是首席医师的位置?”顾明琴挑挑眉,故意反问。冯德明脸色非常难看,左顾右盼,一直在回避着顾明琴的目光。顾明琴也不点破,“冯大夫,实不相瞒,就你刚才所说之事,赵大夫、罗大夫在这之前都已经和叔公主动说起过。” “什么,他们说了,而且是主动说的?”冯德明张大了嘴巴,更是大惊失色。 顾明琴微微颔首:“不错,其实从一开始,叔公就觉得父亲死的蹊跷。告到官府,却不想那位大人和陈锦显沆瀣一气,将叔公赶出衙门。饶是如此,叔公仍旧不愿意放弃,暗中调查,企图查清楚真相。叔公来过医馆,询问过三位大夫,其中,罗大夫、赵大夫都提起过陈锦显来访一事,唯有你冯大夫,态度冷漠,对于此事,只字不提。” “我……”事实如此,冯德明无从分辩。 “依我看,冯大夫不是不想说,而是因为当时二叔和那个陈锦显已经许诺冯大夫首席医师的位置,冯大夫是担心情况有变,所以不愿意节外生枝。冯大夫,我说的对不对?”顾明琴说完,嘴角微扬,一副了然之色。 看她的神态,就知道瞒不过,冯德明只好认栽。认命地点点头:“顾大小姐说的不错,我确实是担心扑一场空,首席医师,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位置啊。”说到此,冯德明好像是感慨万千一般,深深地叹了口气。 “但是,”突然间,他话锋一转,看向顾明琴,接着说,“其实我也不是什么也没有说,当时我虽不知家梁兄死亡真相,倒也觉得事有蹊跷。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二老爷,他却并不在意,只是说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陈大夫当时也嘱咐我,不必把事情告知老顾叔,以免误导。” “所以你就相信他们了,并且按他们说的,故意隐瞒?” “我……” “冯大夫,在这件事情上,你首先要明白,这个医馆还是顾氏的,哪怕是首席医师变成了别姓,顾氏医馆还是顾氏医馆。所以我们需要的是这个别姓的首席医师绝对忠诚。”顾明琴一脸正色。 冯德明突然冷笑:“对顾氏绝对的忠诚?我看是对你顾大小姐绝对的忠诚吧?” 顾明琴毫不谦虚:“有什么区别吗?我姓顾,我是顾家的女儿,我的父亲是顾氏医馆前任首席医师。在父亲突然去世的情况下,我代替他,暂时打理医馆,有何不妥?”顾明琴说着,向后仰了仰,靠在床头,这样舒服一点,“承认,在我的上面,还有二叔三叔,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两个人暂时担不起这个责任。” “怎么,顾大小姐信不过自家人?”冯德明微微挑眉,明显的表达着不满。 “不是信不过,而是顾氏经不起折腾。”顾明琴正色道,看着冯德明,眼里说不出的严肃、认真。看了一会,长叹一声,收回目光,顾明琴又说道,“冯大夫,不是我信不过你,是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没让我相信过。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觉得我是李代桃僵;那二叔公呢,为什么你在他面前也是什么也没说?难道仅仅是因为二叔许诺了你首席医师的位置?冯大夫,说句不中听的话,二叔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你觉得将医馆交给此人,医馆的将来还有希望吗?” 听了此话,冯德明垂下头来,既是羞愧,亦是无言。虽然和顾家韦称兄道弟,可其为人如何,冯德明却是再清楚不过了。顾家韦正事不做,成日里逗猫遛狗、花街柳巷。因为冯德明也算是风流倜傥,两个人在这方面便结下了不解之缘。但他知道,顾家韦和天香楼的小姐们争风吃醋一流,但如果管理医馆,那就是一塌糊涂。若不是看在往日的交情和他许诺自己首席医师位置的情分上,自己也不可能答应与之合作。 而且当初提出这件事的不仅是顾家韦,还有一个陈锦显。顾家韦对医馆之事一窍不通,陈锦显自己有一个医馆,管理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如果自己坐上这个首席医师的位置,过不了两年,这医馆自然会改名换姓。所以当初冯德明想也不想,便答应了这件事。可当他得知,害死顾家梁的极有可能就是陈锦显,在他的心里,有些东西便也开始动摇了。 “我知道,那人毕竟是我二叔,行为再恶劣,我也不能将他如何。可有些事既然我已经知晓,那些助纣为虐者,我还是可以予以惩戒的。”顾明琴轻轻地扫了她一眼,这般说道。 “你想把我怎么样?”对于眼前这个女孩,冯德明暗暗地产生了警惕。 “冯大夫,不要惊慌,无凭无据的,我也不可能将此事报告衙门;而且顾氏正处于困难阶段,急需人才,冯大夫医术高明,声名远播,冲着你的名声,患者也是不少;就冲这个,我也不可能将你赶出顾氏。只是这首席医师这个位置,恐怕一时半会的与你无缘。” 此话一出,冯德明马上变了脸色,望着眼前的女孩,似是不满,似是愤怒:“难道你就不怕我另觅高枝?” “从我打理医馆的第一天起,我就说过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如果有人觉得顾氏不好,完全可以选择离开,只需要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多付一个月的月钱,也算是感念其为医馆做出的贡献。这样的话,对任何人都适用,包括你冯大夫。”顾明琴说着,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冯德明,“不过我相信,冯大夫不会这么做的。” 冯德明神色一凛,强作镇定:“为什么?” “冯大夫,这些年来,令慈常年卧病在床。家父感念你的一片孝心,令慈所用的药材、处方,不管多么名贵,多么难得,家父都是尽己所能,保持不断。而且十几年来,这些药材从未受过冯大夫你一分钱,因为令尊的病,每天晚上的值班,家父从未要求过阁下。我这样说,并非以情动人,只是想提醒冯大夫,这样的待遇,冯大夫可未必找得到第二家。” 顾明琴说着,举起两个手指头。放下,又接着说:“如果冯大夫真的为了所谓首席医师的位置,非走不可。那从今以后,冯大夫就和顾氏没有任何关系。令慈的病、令慈的药,自然不会继续提供。” “你……”冯德明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顾明琴却不吃她这一套,只是接着说道:“不仅如此,这些年来,顾氏免费提供给令慈的药材,也麻烦你如价退回……” “顾明琴,你真的要这般绝情吗?” “这不是绝情,而是两不相欠。冯大夫,你为我顾氏医馆呕心沥血,对我顾氏忠心耿耿,我顾氏自然不会亏待与你,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顾氏自然会竭尽所能,将人照顾的无微不至。你走了,就和我顾氏一点关系也没有,当然,令慈还是可以来看病的,只是这药费、诊金……” 顾明琴说着,轻轻地摇摇头,好像是非常可惜。随后又抬头看他:“为了区区一个首席医师的位置,阻断了自己多年的既得利益。这笔买卖,冯大夫觉得值得么?” “区区?”听她这么说,冯德明禁不住冷笑,“看来对于医馆之事,顾大小姐还不是非常清楚啊。” “你错了,我就是因为太清楚首席医师的重要性,在这个位置的人选上,我才会慎之又慎。关于我为什么拒绝你,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没必要重复,我不相信你这么快就忘记了。”顾明琴说着,定定地看着此人,意味深长。冯德明显然是明白的,一时之间神色尴尬,摸摸鼻子,仿佛是故作无意的低下头来。 顾明琴没有理会这些,只是继续:“冯大夫,虽然我无法许诺你首席医师的位置,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这件事如果做成了,在顾氏,我敢保证,你的地位绝不会输于首席医师。” “你想让我干什么?” “冯大夫,据我所知,除了在妇科方面,冯大夫对于中毒情况也是颇有研究。一般情况下,如果有病人被蛇咬了,或者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有毒之物,去了医馆,都是冯大夫处理,我说的没错吧?” 冯德明仔细地想想,点头说道:“不错,这种事一般都会交给我。” “那就好。”顾明琴微微颔首,看来自己并没有记错,“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住在我家里的那两个病人,王老汉、李姑娘,他们都是身中剧毒,但叔公一时半会找不到源头所在。好在,毒药慢性,病人一时间也死不了。而且,根据王老伯的回忆,此番中毒者绝不是他一人,还有许多……”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52章 岳成离家 “这么多人,毒从何来?” “现在还说不清楚,估摸着是有人拿他们当作实验品,实验新的药材、药方;最可怕的是,这些人对于此事一无所知,只是觉得身体不适。”顾明琴说着,沉下脸来,神色严肃,无非是想让冯大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对方眉头微蹙,好似半信半疑,顾明琴便有点着急,“此时情况特殊,如若冯大夫愿意配合,叔公自会把所知之事如实相告。” “并未听老顾叔提起过此事……” “情况复杂,如若走漏了消息,引起恐慌,势必一发不可收拾。解药未成,叔公暂时不想让他人知道。”顾明琴如此解释道。看了看冯德明脸上的表情,然后才继续说道,“如若冯大夫真的想造福他人,我便向叔公推荐先生。我敢保证,事成之后,冯大夫必定会扬名立万、众人皆知,成为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人人称道。” 冯德明听罢此话,自然是激动万分,却不敢张扬,只是道:“顾大小姐言重了,治病救人,本是医者本分,不敢居功,但求无过罢了。” “这么说,冯大夫是答应了?”听他这么一说,顾明琴也非常高兴。顾鑫年事已高,让他一个人没日没夜的操劳,顾明琴也是于心不忍。既然冯大夫有这样的本事,倒不如一起努力,说不定还可以早日研究出治病救人的解药。如己所想,冯德明并未拒绝,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 “既是如此,我等会见到了叔公,便会极力推荐。”顾明琴再次许诺,无非就是想给他一个定心丸。 “顾大小姐推荐?”冯大夫又一次蹙眉,表示不满。顾鑫要干什么,用什么人,做什么事,难道还需要这位顾明琴批准? 看出他的怨愤,顾明琴不以为然,轻轻一笑说道:“冯大夫有所不知,此次突发中毒之事,牵扯到顾家的一件旧事,因此,有些事,叔公暂时不想让他人知道。我也是看着叔公年事已高,担心其劳累过度、力不从心,所以才求人相助。在这之前,还没来得及和他商量,所以……” 话尽于此,顾明琴没有再继续,只是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然后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我相信,叔公应该不会拒绝他人相助,毕竟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 “那就辛苦顾大小姐了,如若需要,冯某一定鼎力相助。” “多谢。”坐在床上,顾明琴冲着冯德明深深地鞠躬,算是行礼,算是感谢。行过礼后,她抬起头来,重新看着冯德明,“除了研制解药一事,作为个人,明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盼望冯大夫可以成全。”说着,再次深鞠一躬。 “大小姐请讲。” “明琴恳求冯大夫传我妇科之术。” “你想学医?”冯大夫听了她这般要求,再次蹙眉,打量着她,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充满着不满。这丫头想学医术,目的何在,莫不是真的想继承这个顾氏医馆?没想到这丫头年纪不大,野心却不小。只是她这样的想法,顾鑫知道吗,会同意吗? 虽然不知冯德明心里在想什么,可从他脸上的表情变化,有些情况,顾明琴也能猜出一二。忍不住在心里腹议,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凭什么女人就不能继承家业?虽然是这样想着,但表面上顾明琴还是要用迂回战术:“我相信冯大夫误会了,明琴恳求学医,并非有什么野心。明琴只是为那些身染重病的妇人着想。” “哦?”冯德明凝神定气,他想看看顾明琴准备如何自圆其说。 关于此事,顾明琴早有准备,所以说起话来,也是言简意赅:“冯大夫医术高明,毋庸置疑。只是冯大夫毕竟身为男子,对于一些夫人、小姐来说,有些症状难以启齿,导致讳疾忌医、耽误了病情。冯大夫你也清楚,当年父亲行医救人,我常常跟在身边,对于此类情况,也是略知一二,每次听说,都是无尽的惋惜……” 冯德明听罢,也附和地点点头:“是啊,有些夫人、小姐来了一次,问了问情况,就不再来了。也不知道回去以后,他们的情况如何,现在想起来,着实让人不安啊。” “所以我常常在想,如果是一位女医,那些夫人、小姐自然就不会有太多的顾忌,也就可以完全康复。”顾明琴说着,回头看着冯德明,“现在,明琴就想成为这样一位女医,专门为妇人看病。这样一来,便不会再有夫人、小姐觉得不便之事了。原来父亲尚在,医馆之事轮不到明琴置喙;现如今父亲去的突然,明琴临危受命,打理医馆,如若对医术一窍不通,实在是让人笑话。想来想去,明琴觉得妇科之术比较适合。冯大夫是此术的专家,还请冯大夫不吝赐教、倾囊相授,明琴自然是感激不尽。”说完,顾明琴弯下膝盖,跪在床上,冲着冯德明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冯德明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半眯起眼睛,打量着女孩,过了好久才探问道:“大小姐学习妇科之术,真的只是为了解决夫人、小姐看病之尴尬?” “冯大夫以为如何?”顾明琴反问。抬头看他,对方好像是难以启齿,抿着唇,半天不吭声。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顾明琴低下头来,神色坦然道,“明琴清楚冯大夫在担心什么。明琴虽然姓顾,但终究是个女流之辈,对于这偌大家业,绝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按照家父生前的安排,大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小弟学习医术、继承家业。事实上,两位弟弟也是各自发展、奋发图强。只可惜,小弟年纪尚幼,不足十岁,无力此时继承家业。正是因为如此,明琴才不得不参与打理医馆,为的就是保住家业,将来有朝一日,二弟长大成人,就可以顺顺利利地继承家业。我早就想好了,十年以后,岳冲长大成人、学有所成,明琴必定会将医馆完整归还。” “大小姐说的可是真话,二少爷成人之后,你必定会归还权力?”冯德明似乎是在求证。 顾明琴冷笑:“是耶非耶,冯大夫看着便是。” 顾明琴嘴边的冷笑让冯德明颇不自在,有些尴尬,但也不好说什么。低头避开一会,没想到抬起头来,仍然是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冯德明再一次在心里确定,这个顾明琴不好对付,以后还是少惹为妙。比如说现在,自己在她面前一点便宜也没占成,而且还弄的灰头土脸,冯德明觉得自己再继续下去,恐怕也占不到便宜。所以现在对自己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 “既然大小姐身体并无大碍,那冯某就不再打扰,先行告辞了。” “冯大夫慢走,辛苦冯大夫跑一趟了。”说了这么半天,顾明琴可以说是筋疲力尽,听到冯德明要走,自然是求之不得。坐在床上欠身行礼,目送他离开。对方刚一转过身,顾明琴就闭上了眼睛,重新靠在床上了。然而不多时,一声惊呼又迫使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忠叔,你怎么来了?” “冯大夫。”看着面前的冯德明,顾忠恭敬地行了个礼。仅此而已,随后便踮起脚尖,目光越过他,向屋里张望,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大少爷呢,不是说过来了吗,怎么不见人?” 听到这话,顾明琴马上睁开了双眼:“出什么事了,岳成怎么了?” “大少爷没有过来看你吗?” “没有啊,我刚刚醒过来,没有看见他。” 对于她的话,顾忠半信半疑,随后又转向旁边的冯德明。 冯德明也急忙否定道:“老顾叔不放心大小姐,让我一直留在这里照顾。除了中间去拿了一碗汤药,还从来没有离开过房间。路上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你们家大少爷……” “哎呀,不好了,大少爷怕是离家出走了。” “什么?”一听此话,顾明琴哪里还睡得着?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强忍着眩晕,非常急切地问道,“你快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岳成怎么了?” 看顾明琴满头大汗的样子,顾忠自然心生不忍。本不想再让她担心,可话说到这里,却又无力收回,只能据实相告:“二老爷刚才回来了,不知为什么,藏着好大的火气,一回来,就要见大公子。我就去叫,老张见了我,和我说,大少爷不在房间里,说是来看你,还说这是您昨天晚上的特别交代……”说到这,顾忠半眯着眼睛,看着顾明琴,面露疑惑之色。 顾明琴也不隐瞒:“昨晚上我去看他,他已经休息了,我不好打扰,就和张叔说了一声,让他今天一早来找我。” 果然如此,顾忠算是理解了:“所以我就来了,可也没看到大少爷。老张和我说,大少爷已经离开房间两个时辰了。如果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过来的话,我担心……”后面的话,顾忠没有说出来。把话说出来,只是徒然烦恼,根本就无济于事。现在的问题是,顾岳成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走的?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53章 忧心忡忡 “忠叔,麻烦你现在就去府门口问问,岳成什么时候走的,谁放他走的?”顾明琴还算是冷静,立马布置好了一切,然后便下了地。 “顾小姐,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还是卧床休息比较好。”冯德明适时提醒顾明琴,也想乘此机会告诫她,你是个女人,家里的事,不要管那么多。 冯德明的弦外之音,顾明琴自然没工夫理会,只是就着他的话随口说了一句:“休息有的是时间,现在最重要的是岳成,不能让他出事。”说话的时候,顾明琴根本就来不及回头去看他冯德明一眼,说完之后,只是低着头,快步往前走去。 望着女孩匆匆的背影,冯德明不由地皱起眉头,对女孩所为多有不满,这其中,既是因为女孩对自己的轻视,也有关于女孩越俎代庖的担忧。他不明白,顾家梁去世以后,顾鑫为什么要将偌大的家业交给顾明琴,她只是个女孩,还没有长大,早晚有一天要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看来是时候和顾鑫好好谈谈了,这个老顾叔是不是老糊涂了…… 顾明琴走得飞快,一面走着,一面在脑海里不停的思索,等一会见到了顾鑫,怎么才能让他在相对平静的状态下,接受顾岳成可能“离家出走”这个事实?顾岳成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顾明琴心里有数。岳成“离家出走”自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明琴?你怎么起来了?”看到顾明琴,顾鑫似乎有点吃惊。艰难地站起身,颤颤巍巍地向她走去,“丫头,你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吧?” “叔公放心,我没事的。”为了不让他担心,顾明琴勉强地笑道。谁知道刚一说完,便感觉到一阵眩晕,不由地向后倒去。稳了稳神,顾明琴重新站直了身子,面对顾鑫担忧的眼神,她强作镇定,微微一笑,改变了话题,“叔公要找岳成,不知所为何事?” “你怎么知道我找他?”顾鑫听此一问,反而吃惊。却也不等她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刚才在街上遇见一个人,心里不踏实,所以就想找他来问问。” 顾明琴越听越糊涂:“你遇见了什么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顾鑫蹙眉看着女孩,面露难色,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还是一声叹息。仔细想想,从一开始自己在顾明琴面前就没有有所隐瞒,有些情况,想来她也是知道的。在她面前,没必要犹豫不决。这样想着,便决定道出担忧。谁成想,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顾忠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没有走正门,是从后门跑出去的。” 一听这话,顾明琴先是大惊,但很快反应过来,顾岳成被禁足之事,顾府人尽皆知,是顾鑫下的死命令,下人们是绝对不敢抗命,私自把顾岳成放出家门的。这么一来,顾岳成如果想离开顾府,唯一的办法就是后门,后门没人,走出去也不会被人发现。正想着这些,耳边就传来一声激动的惊呼— “什么,你说什么,岳成从后门跑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现在才说?”顾鑫几乎是在吼,可能是用力过猛,一句话说完,已经是重咳不已,身体晃晃悠悠的,仿佛站立不稳。 “叔公……” “老爷……”看他这般,顾忠也是忧心忡忡,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如今只是听了个消息就变成这样;若是知道了实情,还不气的吐血啊?可眼下,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顾鑫已经了解了一些,如果现在改口,肯定是应付不来的;可……不由地看向顾明琴,眉头蹙起,大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话已到此,继续说吧。扶着顾鑫,一面小心翼翼的帮他拍着背,顾明琴一面对顾忠暗暗地点头,形容有些无奈。 大小姐让说,那就说吧。顾忠在心里长叹一声,硬着头皮开了口:“刚才二老爷让我去找大少爷,大少爷不在房间,老张跟我说,大少爷去了大小姐的房间,已经两个时辰了。我就急忙去找大小姐,去了以后才知道,大少爷根本就没来过。大小姐让我去府门口询问,那些人也没看见。我在府里找了一圈,问了一圈,都不见人。路过后门的时候,发现房门大开,问他们谁出去了,结果谁也没有出去,我想是不是……” “果然,果然……”不等他说完,顾鑫便是捶胸顿足,咳嗽不止。 “叔公,叔公……”帮他拍着背,顾明琴小心翼翼的安慰着。待得顾鑫平复了一些,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叔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急着去寻岳成?” 顾鑫停住咳嗽,抬头看她一眼,叹息般地说道:“我刚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那个姓陈的,陈锦显,咳咳咳……他看到我,就笑着和我说了一句什么‘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类的话,然后就走了,咳咳咳……刚开始我没反应过来,边走边想,然后就想到了岳成,咳咳咳……紧赶慢赶的跑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说到最后,老人家更是激动不已,咳嗽声越发剧烈,一时控制不住重心,身体前倾,向前扑去。 “叔公……”顾明琴还算是反应快,立马接住顾鑫,并和顾忠一起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给老人倒了一杯茶,看着他喝下去,脸色慢慢地变得红润,咳嗽也渐渐地缓和,似乎好了许多,顾明琴这才非常小心地开口探问,“叔公的意思是说,岳成是去找那个陈小姐了?” “你以为呢?”顾鑫斜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满,责怪她明知故问。随后咬着牙,恨恨地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这小子心里,自己家人永远比不上那个狐狸精。明明是杀父仇人,罪该万死,还要去找她,真的是鬼迷心窍了。我们说的话,为了他好的话,他都不听,他都不信。到时候,死在别人手里,害了全家,造孽啊,造孽啊……” 说话间,顾鑫早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不停地摇着头,好像是后悔万分。 看见老人如此难过,顾明琴在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想开口相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她也不清楚,在这种爱恨两难的情况下,弟弟顾岳成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作为个人,对于岳成和陈思婉之间的爱情,顾明琴表示理解、表示感动。可谁知道造化弄人,偏偏是陈锦显害死了父亲,偏偏陈锦显还不知悔改,找了个替罪羔羊,本人还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假惺惺地关心自己,暗暗地威胁自己。看清楚陈锦显的本来面目,顾明琴对于他更是恨之入骨,连带着陈思婉在她心里也变得肮脏不堪。 偏偏,弟弟岳成还放不下。 是真的放不下吗?在这个关键时刻,弟弟真的会为了爱情放弃一切,放弃自己的杀父之仇吗?在顾明琴心里,还是愿意相信弟弟,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哪怕不能替父报仇,也该斩断情丝,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来往。可现在弟弟走了,去找陈思婉去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想好为了爱情放弃一切?顾明琴心里无法确定。 当然,对于顾明琴来说,她此时此刻最担心的莫过于那个卑鄙的陈锦显利用这次机会,把顾岳成拿在手里、威胁自己,逼自己交出秘方。若是如此,自己该怎么办,屈服吗?就算是屈服,把东西交出去,那陈锦显会放过一家人吗?毕竟,陈锦显的身后是无恶不作的东丽人,父亲已经死在他们手里了…… “轰隆隆,轰隆隆……” 一阵巨大的雷鸣声惊扰了顾明琴繁复的思绪,她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门口电闪雷鸣、狂风大起,顷刻之间大雨倾盆,好像是早就准备的一盆瀑布倾泻而下,雨帘密布,模糊了视线,让人一时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怎么突然下起这么大的雨,一点征兆也没有。”顾忠惊讶万分,随后却担心起另外一个人,“大少爷?大少爷还没有回来呢,去了这么久,肯定没带雨伞。大小姐,你看我们要不要……”试探般地看着顾明琴,询问她的意思。话音未落,耳边便再次传来顾鑫激动万分的声音— “不要,不要管他,从今以后,我们就没有他这么一个人,他顾岳成就不是我顾家的儿女。”越说越激动,顾鑫再次咳得停不下来了。 “老爷,老爷……”顾忠急忙扶着他,虽有心相劝,奈何念及自己只是一个奴仆,有些话说不出口,无奈只能转向顾明琴,眼看着她还在愣神,便有些着急,轻唤几声,“大小姐,大小姐……” 正想着岳成之事,突然听见轻唤,顾明琴猛然间回过神,一眼就看见顾忠为难的神色。顺着他的目光,便看到了顾鑫涨红的脸,不用说,肯定又是莫名的激动。为了岳成?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弟弟真的是不让人省心。弯下腰来,蹲在顾鑫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叔公,我知道你生气,我也气,岳成不知深浅,想当初我和他说了那么多,可还是……”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54章 冒雨回来 轻轻地摇摇头,似有些无奈。随后抬头看着老人,接道:“可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我顾家人,你不承认,他自己、陈锦显,都不会不承认。尤其是那个陈锦显,如果他拿着岳成威胁我们,叔公,难道你真的可以见死不救,看着他任人宰割吗?”顾明琴说到这里,皱起眉头,脸上写满了难色。 老人家顿住了,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随后一阵哀叹。是啊,毕竟是自己亲侄孙,自己做不到见死不救:“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顾鑫把这个问题重新抛给了顾明琴。 顾明琴看了看周围三个人,顾鑫、顾忠、还有跟着自己一起过来的冯德明。低下头,平复了一下,然后便抬头望着顾鑫:“我去看看吧。” “丫头?”顾鑫好不吃惊,顾明琴这意思是要独自一人深入虎穴? 看见叔公不可思议的表情,顾明琴觉得这位老人应该是明白的。点头说道:“我去找他们,如果有可能的话,把岳成换回来。岳成什么也不知道,留着他,不过是威胁我们。而我,什么都知道,关于这一点,陈锦显应该清楚。”面对老人讶异的目光,顾明琴点点头,予以肯定。 随后又接着说道:“我马上就去,在这段时间里,烦请叔公带着岳冲、明音,赶快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如果我能顺利换回岳成,我会让他去找你们;如果不能,那牺牲我们两个人,也可以保存顾家大部分的命脉。” “你真的决定了?”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看到女孩用力地点头,形容坚定,他不由地感动,好半天了,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颤抖着伸出手来,将女孩从地上扶起,“好孩子,难为你了,为了这个家……”说着,又是泣不成声。随手抹干眼泪,他点着头,继续说道,“丫头,你说得对,不管岳成再执迷不悟,他始终是我顾家的子弟,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必须去一个人把他换回来。而这个人,不能是你,应该是我……” “叔公……”听了这话,顾明琴第一反应就是阻止,决不能让叔公涉险。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老人一抬手,制止了— “其实从一开始,他陈锦显,哦不,东丽人目标就是我。你爹只是他们一个突破口。陈锦显本来想利用旧情说服你爹与他合作,却不想,你爹知道了此事,严词拒绝,最后落了一个葬身悬崖。”说到这,顾鑫难过地流下了眼泪。他擦了擦眼睛,继续,“现在,岳成重蹈覆辙,说白了,还是做给我的。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秘密只有我清楚,杀了我,他们什么也得不到,只能威胁利诱我的家人……” 看到老人流下眼泪,顾明琴急忙拿出手绢,递给了他。 顾鑫没有接,只是随手胡乱抹了抹眼睛,叹息一声说道:“我亲自去一趟吧,到时候死在他面前,他陈锦显也就彻底死心了……” “叔公…...”顾明琴听了这话,有些急切,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前去送死?何况,就算是亲眼所见顾鑫死在自己面前,心狠手毒的陈锦显难道就会放过自己一家人,尤其是自己?毕竟,陈锦显已经猜到自己了解了所有……正欲将自己的担心道出,还未开口,就见老人摆了摆手,接着对自己说道— “我知道,当初你在公堂上明示暗示的,让他陈锦显觉得你知道了家里的秘密。你放心,我会想尽办法打消他这个念头,让他相信,除了我,就真的没有人知道了。而你,借着这个机会,带着其他人赶快离开,连夜出发,走得越远越好。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白公子恐怕就在附近,有他在,陈锦显就奈何不了你们。” 说着,好像是下意识地,顾鑫朝门外望了一眼,好似在寻找着什么,不知有没有找到。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回头看着顾明琴,又一次叮嘱道:“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岳成有没有去找过你们、不管我怎么样了,都不要回来。记住了吗?”紧紧地盯着顾明琴,好像是在嘱咐她,千万不要忘记。 顾明琴知道情况不妙,自然是不放心:“可是二叔三叔……” “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顾明琴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阵兴奋的呼唤,急忙回过头去,只见那老张一手掩发,冲进了客厅。虽然看起来非常狼狈,可整个人却是兴奋不已,来不及喘气,便急不可耐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二老爷,大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岳成回来了?”刚开始是难以置信,待得老张用力地点点头,顾明琴才相信,果然如此。惊讶之余,不安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看来弟弟真的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尽管,顾明琴知道,这样的选择对他而言是多么的痛苦。身后响起嘁嘁嚓嚓的声音,回头看去,顾鑫竟已从椅子上站起,颤颤巍巍的往前走。顾明琴不敢说什么,急忙扶着他,慢慢地走向门口。 雨雾模糊了视线,但仍然可以看得出有人在雨中身形不稳、踉踉跄跄的走着。好几次,他向前一扑,扑进了前方的积水;然后又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继续前行,狼狈不堪。 “是那个孽畜吧,让他给我滚过来,看我不打死他。”指着前方的人影,顾鑫咬牙切齿地说道。 “大少爷,大少爷……”顾忠扯着嗓子大喊几声,一点效果也没有。不知是雨声掩盖了自己的声音,还是顾岳成故意的,自顾自地往前走,连头也不回,一点反应也没有。顾忠无法,回头看着顾鑫,面露难色。 顾鑫见顾岳成把自己的话当初耳旁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小子,以为老大不在了,就没有人管得了你了,是不是?”说罢,就要冲入雨中,好好地教训一顿。 “叔公,叔公,你别过去,下这么大的雨呢。”顾明琴急忙拦住了他,劝道,“岳成好不容易回来了,看他的样子,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痛苦的事。我们就不要再去刺激他了,那样的话,反而适得其反,会把他逼走的。”说到这,顾明琴回头,再次把目光落在前方那个摇摆不定的身影上。 此时,他背对着自己,摇摇晃晃地朝前走。雨雾中,顾明琴看不见他的脸色,甚至于他的背影在她眼里都是模模糊糊。但她体会得到他内心的痛苦,他去而复返,说明是斩断情丝了。可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的。顾明琴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可她明白,一定是一件痛苦的、让他难以承受、却不得不承受的悲哀。 “叔公,时间不早了,你先回房去吧,我去看看他。”顾明琴说着,回头看着顾鑫,面露恳切之色,希望他理解自己、允诺自己。 看着女孩期待的目光,顾鑫内心五味陈杂,纠结不已。他明白女孩的弦外之音,女孩不让他去,并非恶意,而是怕两个人一言不合,发生争执,再次逼走顾岳成。顾鑫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还在气头上,哪怕是看见侄孙平安的回来了,心里的那股火还没有消散。因为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如果陈锦显真的拿顾岳成威胁自己,自己会作何选择。 还好,不幸中的万幸,有惊无险。 长叹一声,顾鑫轻轻地点点头:“那好吧,你去劝劝他,有话好好说。如果他实在是不想说,那就算了吧,反正已经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在这里等你,如果有什么消息,马上回来告诉我。顾忠,你陪着她一块去吧。”说着,老人家返过身,颤颤巍巍的往里走去。 “诶,二老爷,你放心。”顾忠应了一声,早就让人准备了雨伞,撑开,打在顾明琴的头顶上,“大小姐,我们走吧。” 顾明琴有些奇怪,叔公刚才是那么生气、那么激动,没想到对于自己的恳求,却这么快就答应了?看着前方老人佝偻的背影,顾明琴突然鼻头发酸,想要哭出来,叔公,果然是老了。被人碰了碰,顾明琴才回过神来,瞧见顾忠惊讶的目光,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揉了揉鼻子:“我们走吧。” 向前走了几步,余光中看见门口的身影,顾明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似有些抱歉地说道:“冯大夫,实在是对不起,家里发生这么多事,耽误你了,真的是不好意思。今天天气不好,雨这么大,不如暂时留在家里。我让人马上为先生准备客房。” “顾大小姐费心了。”冯德明深深地行了个礼。 “这是应该的。”顾明琴微微欠身,算是回礼。然后又嘱咐下人,“张叔,麻烦您给冯大夫准备一个房间。” “大小姐放心,都是安排好了的。”老张客气地说道,目送着顾明琴在雨雾里走远了,直到看不见了,才重新收回目光,拿过一把伞,走到冯德明面前,“冯大夫,请随我来。”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55章 提出异议 冯德明随声应和、道谢。准备随之而去时,余光瞥见顾鑫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着。想起自己刚才的心思,便停下了脚步,对老张说:“张叔,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回了房,我也睡不着。老顾叔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在这儿,实在是让人不放心。这样吧,我留在这里陪他,你去照顾你们家小姐、少爷。” 老张担心顾明琴,听他这么说,自是求之不得,连连道谢:“冯大夫,那就太谢谢您了,让我说什么好呢,麻烦你了,我先去了。”见他点点头,像是答应了,老张便撑起雨伞,冲入雨中。 冯德明站在原地,目送着老人远去,雨雾中,老人的背影更加模糊了。他转过身,看向椅子上的顾鑫,犹豫了片刻,便向他走了过去。 顾鑫闭上眼,以手扶额,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没来由的头痛,顺便让自己的心情慢慢地平和下来。眼前一暗,似有什么人挡住了光线。他睁开眼,抬头看了眼来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哦,是冯大夫啊,实在对不起,没想到耽误了你这么久。” “无碍,大小姐既然身体不适,作为医者,来看看,也是理所当然。反正这些天医馆里也没什么生意。”冯德明好像是无所谓,直接在顾鑫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听他这么说,顾鑫微愣:“冯大夫有何话讲,但说无妨。”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个问题如鲠在喉,想问问老顾叔。”冯德明说着,下意识地朝顾鑫面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老顾叔真的准备让那位顾大小姐打理顾氏医馆?” 此话一出,此人心之所想,顾鑫便明白了几分,故意问道:“明琴这些日子以来打理医馆可有不妥之处?” “那倒没有。”冯德明下意识地答道,看见顾鑫微微拧眉,似有怀疑,马上补充道,“我说的是真的,顾大小姐这些日子在医馆里可以说是各种安排井井有条。尤其是经过上次的义诊,虽然比不得家梁兄在世的时候门庭若市,倒也是回头客颇多,我们几个人每天都会接待几个客人。只是,只是……” 冯德明拧起眉头,面露难色,下面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可大小姐毕竟是个女孩……” “女孩怎么了,女孩难道就不可以执掌家业?”顾鑫板起脸来,不满地呵斥道。不等他解释,又补充了一句,“冯德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父亲去世的早,你可是你娘替别人缝补衣服、一针一线抚养长大的啊。”说到这,深深地看着冯德明,言下之意无非是,你们家就是女人当家,难道你还有资格耻笑他人? 冯德明没想到顾鑫居然拿自己说事,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慌忙解释道:“老顾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没有瞧不起大小姐,反而觉得家梁兄去世以后,她能这么快挑起重任,挺不容易的,我挺佩服她的。可再怎么说,大小姐毕竟是个女娃,早晚是要嫁人的……” “冯大夫,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昨天丫头已经亲自去退了杜家的婚事……” “什么,亲自去退婚?”冯德明瞪大了双眼,满满的震惊。 提起这件事,顾鑫倒是非常得意:“是啊,丫头不仅亲自去退了亲,还把在这之前,老大送过去的嫁妆统统拿了回来,一件不落,物归原主。”说着这话,顾鑫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我本以为他杜员外不可能这么爽快的退嫁妆,毕竟是我们主动退婚,违约在先。可万万没想到,明琴还是把东西拿回来了。我早就说过,这丫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有本事着呢,你看着吧。” 冯德明半天没说话,依然沉浸在这个消息带给自己的震惊之中。她顾明琴果然是艺高人胆大、什么都不怕,作为一个女孩,居然敢去亲自退婚?不要脸了吗?难道就不担心以后没人敢要、嫁不出去? 虽然在心里暗自表示不满、震惊,但既然是顾鑫亲口说出,显然是认可了这件事,并且引以为傲,冯德明也不愿得罪他,所以并没有就此事予以置评,只是婉转的提出异议:“就算是此时退了亲,也不能保证大小姐终身不嫁啊。有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眼见着顾鑫慢慢地变了脸色,明白说错了话,冯德明于是便自觉地闭上了嘴,把头扭到一边,不敢与之对视。 顾鑫初时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子,好一阵子才说起话来:“德明啊,你在顾氏几十年了,顾氏是什么情况,想必你也知道。尤其是现在,老大突然去了……试问一句,现在除了明琴这丫头,我还能把这个家交给谁,老二,老三?” 冯德明张了张口,本能地想要回答,却在关键时刻,闭了嘴。他不愿意让顾鑫觉得自己有私心。 然而和顾家三兄弟一样,医馆里的三位大夫也是顾鑫看着长大的,如同自己的孩子,他们在想什么,顾鑫如何猜不出?叹了一声说道:“德明,我知道你和老二有交情……”看到他神色紧张、似要分辩,顾鑫轻轻地一挥手,没让他说出来,只道,“你不用解释,我懂。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正常。我相信老二在这件事情上或许也给你许了承诺,比如说首席医师的位置……” 冯德明一听此话,顿时瞪大了双眼,显得不可思议,难道……可不对啊,顾明琴刚才在这里,自己一直都在啊,并没有听见她和顾鑫说起这件事啊,怎么会……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抬眼看去,顾鑫轻轻地摇摇头— “不要瞎猜了,这件事,没有人告诉我,是我太了解老二了。如果想请人帮忙,他一定会许以承诺;只不过到了那时会不会兑现……”顾鑫说着,一阵冷笑。然后抬眼看着冯德明,“德明,我想问问你,你觉得如果我真的把医馆交给老二,他能做好吗?”说到这,老人皱起了眉头,显得忧心忡忡。 冯德明垂下头来,沉默了。是啊,顾家韦就是个纨绔子弟。别说是行医济世,就算是医馆的经营之道,他也是一窍不通。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医馆卖给他人,得一笔钱,继续吃喝玩乐。虽然医馆并非自己所有,可一想到医馆重新易主,冯德明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就在这时,耳边再次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 “老二靠不住,老三就是个书呆子。虽然经过明琴这丫头的苦劝,老三变了性子,这些日子以来,也参与了医馆的管理。可毕竟是刚刚开始,没有任何经验,把医馆完全交给他,我也不放心;还有岳成,老大的长子,从来就是读书人,从小就爱好读书,今年还要参加考试。我总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改弦更张,荒废学业,跑过来打理医馆吧。而且我也不想让他留在这里……” 顾岳成和陈思婉的事让顾鑫耿耿于怀,担心顾岳成留下,旧情难忘,为人利用,顾鑫恨不得现在就将人送走。当然这是私人恩怨,当着外人的面,顾鑫也不想多说。只是改变了话题:“其实家梁生前对于医馆的未来也是早有安排,就是岳冲。这小子从小对医书感兴趣,家梁一直在培养他。只可惜,家梁走得太早,岳冲年纪还小……” “家梁走了以后,我一直在想,医馆该怎么办,给交给谁。想来想去,我选择了明琴这丫头。”顾鑫说着,余光一撇,见冯德明似要开口,轻轻地摆摆手,“你不要再说了,我也不是一时冲动。其实老大生前也一直看重她,要不然也不会每次去医馆都把她带在身边,或许也是以防万一,有心培养吧……” 顾家梁既然早就知道陈锦显的卑鄙,怎么可能不留后手?或许,顾明琴就是后手。只是没想到情况来的太突然。 “可大小姐毕竟是个姑娘家,整日在医馆抛头露面,合适么?”冯德明仍旧是婉转的表达着不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好在,现在除了德明你,好像还没有人觉得不妥。”这一次,可算是指名道姓了。惹得冯德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不已。 “老顾叔,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冯德明试图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怎么合适。斟酌再三,他改变了话题,“老顾叔,我也是担心大小姐。大小姐年纪也不小了,我是怕一来二去的,给女孩耽误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老大在这个时候突然故去,谁也没想到。明琴是个好孩子,她亲口跟我说,不把岳冲抚养长大、继承家业,绝不嫁人。”看见冯德明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似是说不出来。当然,顾鑫也没有准备让他开口,“德明,你什么也不要说了,关于这件事,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除了老二,其他人都没有异议。当然,老二的想法,我也不会去考虑。”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56章 长跪祠堂 转头看向冯德明,语重心长地说道:“德明啊,顾氏走到今天不容易,尤其是现在,两个掌家人都去了,顾氏还能存活于世,明琴这丫头功不可没,我认定她、相信她了。德明,我不想倚老卖老,但我还是希望你看在当初大哥、家梁对你们如同亲人的情分上,帮帮明琴,帮她渡过难关,好不好?我求求你,我老头子在这里给你跪下了。” 说着,顾鑫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弯下膝盖,就要跪地。 “老顾叔,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要折杀我啊。”冯德明手忙脚乱的将老人扶起。当老人站起身来,望向自己,眸子里泪光盈盈,冯德明便是心如刀割,往日里顾氏父子对自己的恩情在脑海里慢慢涌现。他知道,他拒绝不了这位老人。 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像是认命一般,冯德明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留在医馆,好好的配合顾大小姐,把顾氏医馆发扬光大。” “谢谢,谢谢。如果大哥和家梁在天有灵,一定会感激你的。”顾鑫颤抖着抓住他的手,激动地表达着感激。 冯德明尴尬地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他承认,因为顾鑫刚才的话,他的确有点舍不得顾氏,可更重要的是顾明琴对自己的提醒。如果离开了顾氏,从今以后,母亲再没有免费的药材。要知道,母亲维持生命的药材可都是比较名贵的中草药,靠自己花钱购买,能维持多长时间?想来想去,冯德明不得不狠心放下首席医师的位置,选择继续留在顾氏。 不过顾明琴刚才也说了,除了首席医师这个位置,还有一件事,也可以让他扬名立万…… “老顾叔,刚才大小姐向我提起一事,我有点模棱两可;此时无事,想向老顾叔赐教。” 见他如此谦虚,顾鑫笑着点点头,面带赞许之色:“赐教不敢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顾大小姐和我说,府里来了两位特殊的病人……” 顾氏祠堂里— 顾明琴站在一旁,看着跪在供桌前的顾岳成,默默地叹了口气。 少年一语不发,眼睛注视着前方,静静地盯着前方的牌位,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是个木头人。在他的眼里,似乎只有那个牌位,周遭的一切,包括站在他身边的自己,仿佛都是不存在的。 “大小姐,大小姐……” 耳边传来一声声轻唤,顾明琴回头,只见旁边的顾忠以手掩唇,压低了声音,急切地对自己说道— “大小姐,大少爷这样不行的,衣服都湿透了,再不换下来,容易得病的。” 顾明琴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有什么办法,该说的都说了,他根本就不听,听不见,我能怎么样?”说着,轻轻地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旁边的顾忠好像是非常着急,来来回回踱了几步,其间一直是眉头紧锁。顾明琴看得出顾岳成情绪糟糕,担心顾忠这般反而打扰了他,联想到顾忠刚才的话,顾明琴想到了一个办法,“我看岳成现在这个情况,别人的话肯定是听不进去的。你先去厨房,准备一碗姜汤,我留在这里,看看情况,如果有机会的话,劝劝他。” “大小姐,你一个人留下,行吗?”顾忠有点担心。 “没事的,他是我弟弟,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顾明琴说着,给了顾忠一个安慰的眼神,你去吧,这里有我。 顾忠仍旧不放心,担心两个人吵起来;可他更担心的是顾岳成穿着湿衣服、着了凉、一病不起。所以走的时候,也是一步三回头,满脸的不安。 顾忠走了,并贴心的关上了房门。窗外依然是狂风大作、雷电交加,祠堂里却显得异常的安静。若不是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在这个祠堂里,唯一可以听见的或许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顺着顾岳成的目光向前看去,那块牌位上清清楚楚的刻着“顾家梁”三个字。字迹很新鲜,是啊,才三个多月。 不过这是除了父亲的葬礼,顾岳成第一次跪在父亲的牌位面前。在他的脸上,清晰地刻满了泪痕,虽然没有声音,透过窗外的月光,顾明琴可以清楚地看见,在他的脸上时不时地划过泪迹。 他哭了。为什么,是悔恨还是遗憾?刚才他干什么去了?去见那个陈思婉了吗?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一回到家,便不顾一切的冲入祠堂,跪在了父亲的灵牌前,泪流满面? 一系列问题纠结着顾明琴,疑问的话语就在唇边,呼之欲出;但心中百转千回,犹豫了好久,也没有开口。 此时此刻,她想到了一个人—顾鑫。叔公还在客厅里等着自己的消息呢,如果得不到消息,老人很有可能一晚上睡不着觉。为了家里的老人,顾明琴下定了决心,开口发问。哪怕是惹得顾岳成厌恶、烦躁,也要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问问清楚。 深吸一口气,顾明琴向前走了几步,跟弟弟更加贴近了些。转过身,面对着父亲的灵牌,正准备跪下,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响,房门在这个时候被猛然间推开了— “大小姐,你赶快去看看吧,那个陈小姐现在就跪在府门口,怎么也不起来?”顾忠一面说着,一面来拉顾明琴的胳膊。 “什么,现在?”顾明琴大惊失色,抬头看向窗外,暴雨倾泻而下,呼呼啦啦,雨帘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在这样的条件下,她陈思婉居然跪在了顾府门前,她想干什么,苦肉计吗?余光中,顾岳成身体在颤抖,却始终没有回头。 “大小姐,赶快去看看吧,再不去会出事的。”看顾明琴半天没动静,顾忠等不及了,拉着她就要往外冲。 “等一会。”关键时刻,顾明琴急忙喊了一声,止住了脚步,甩开了他的手,反身走向顾岳成。 “大小姐……” 顾明琴仿若未闻,走到顾岳成身边,蹲下来:“忠叔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陈思婉现在就在家门口,而且就在雨里。她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为了你。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见她,你要去吗?” 顾岳成慢慢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咬着唇,似乎不愿意哭出声。随后猛地回头,直视着父亲的灵牌,恨恨地说道:“我不会去见她了。你去告诉她,我们从今以后,情缘已尽,再无瓜葛。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 “你真的决定了?” 顾岳成没有回头,只是咬着牙,重重地点头。 好像是如释重负,顾明琴长松一口气,从地上站起,她很欣慰,弟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剩下的事,就让她做这个恶人吧。 “大姐……” 还没走到门口,顾岳成突然叫住了她。顾明琴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他也看着自己,咬着唇,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他的心思,顾明琴还是了解的:“你放心,我虽然想要为父报仇,可谁是谁非,我还是分的清楚的。陈锦显虽然可恶,但陈思婉毕竟无辜,我不会为难她的,我会想办法把她劝走。” “多谢姐姐。”面对着姐姐,顾岳成深深地一鞠躬。 “忠叔,我们走吧。”顾明琴没有回头,她不想耽误时间。一来,她不想和这个陈思婉再有什么牵扯,二来,陈思婉跪在府门口,如果让别人看见,惹人笑话,反而对顾家不利,容易让人拿来做文章;还有,在雨中长跪,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陈锦显跑过来借题发挥,那就得不偿失了。 “叔公知道这件事了吗?”顾明琴想起顾鑫,马上问道。 “已经和二老爷说过了,应该也是在往那里赶了……”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淹没在巨大的雷雨声中了。顾岳成慢慢的抬起头来,望着门口一眼望不到边的沉沉雨帘,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之前,当陈思婉一眼看见站在后门口、等待着自己的顾岳成时,不由地面露惊喜之色:“岳成哥哥。”她呼唤着他的名字,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扑到他面前,抱着他的脖子,几乎是挂在他的身上。很奇怪,这一次,顾岳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自己转个圈。不过陈思婉并不在意,只要见到岳成哥哥,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从他的身上落下来,站在她的面前,两只手依然是挂在他的脖子上,女孩撅起嘴巴,不无埋怨地说道:“岳成哥,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在这几天我见不到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看看,我都瘦了一圈呢。”陈思婉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故意的,凑到顾岳成面前。 顾岳成却没有心情和她诉情,只是看着她,冷冷地问道:“让何东把我爹推下悬崖,是不是你父亲的意思?”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57章 自私的女人 一听此问,陈思婉一下子愣住了,抬头看去,顾岳成面带愠色,表情冰冷,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含情脉脉,这让她从内到外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她慢慢地向后退去,本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何东是自作主张,是你爹不愿意借钱给他,他恼羞成怒,所以就……这件事和我爹一点关系都没有。公堂上有记录,你可以去查。” 顾岳成冷笑:“谁不知道你爹和吴大人称兄道弟,何东又是你爹身边的人,你爹拿了他的家人逼迫他、威胁他,到头来,还不是你爹想让他怎么说,他就得怎么说。” “你胡说什么,我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不知是不是心虚了,陈思婉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 “我胡说?那我问你,为什么那个何东第一天在高堂之上大呼冤枉,第二天却突然改口,承认了所有的罪行;为什么第二天一大早,整个何家人走得一干二净?还有那个何东,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自杀?难道不是因为理屈词穷,无法说出事情的真相,又难以自圆其说,在你爹的威逼下,无可奈何,替人顶罪?” “你又不在公堂,你怎么知道公堂上发生了什么事?”陈思婉没好气地反驳道,“当时我就在高堂之上,我看的清清楚楚,我爹从来没有逼迫过那个何东,是他自己选择自杀,和我爹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点关系也没有?”顾岳成再度冷笑,轻轻摇头,“虽然我不在那个地方,但公堂上发生的一切,我知道清清楚楚,大姐都告诉我了。” “大姐,大姐,你就知道你那个大姐。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大姐已经变态了,她自己不愿意嫁人,脸都不要了,自己跑过去退婚,还见不得我们在一起恩恩爱爱……” “你胡说什么?”顾岳成听见她辱骂顾明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啪…… 捂着脸,陈思婉过了好半天,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顾岳成,眼中含泪:“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为了那个老女人,你居然打我……” 看着心爱的女人梨花带雨的模样,顾岳成也有点悔恨,刚才自己太冲动了。但转眼间,他就把这种冲动抛之脑后了。不为别的,就为她那一句“老女人”,她怎么可以这样形容顾明琴,她是自己的姐姐,为了顾家、放弃姻缘、一心一意守护家业的亲姐姐啊,是自己的亲人,是自己最崇敬的人,任何人在自己面前都不能侮辱她,哪怕是自己的爱人。 “姐姐为什么要退婚,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陈思婉嘴硬,死不承认。 “和你没有关系?杜公子都和我说过了,是你给他出的主意,让他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让大姐没有选择,为了名声,只能提前嫁入杜家。杜公子还告诉我,那个帮助他生米煮成熟饭的迷药,还是你送给他的。”顾岳成直截了当揭穿他的阴谋。说完以后,他不无痛苦的摇着头,“陈思婉,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你你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着,顾岳成愤愤地扭过头去。 “什么,他告诉你了?”初时,陈思婉是震惊不已,可能是没想到杜少航会在关键问题上出卖自己,顿时恨得牙痒痒,立马反问,“他说你就信?他本来就是你大姐的未婚夫,焉不知是他和你大姐联合起来陷害……”说不下去了,因为此时顾岳成慢慢地回头,望向自己,冰冷如刀。 陈思婉知道,如果想推卸责任,几乎是不可能的。便直截了当地反问:“既然姓杜的告诉你,这是我出的主意;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要鼓励他这么做?我是为了你啊,我是为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啊。” “害的我姐差点名誉尽毁,你还说你是为了我?”顾岳成怒不可遏,这女人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理由。 陈思婉反而是理直气壮:“我害她?你怎么不问问她是如何对我的?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告诉我,我和你是不可能的,我这辈子不要想嫁入顾家,除非她死了。岳成哥,我们俩的关系,沪城多少人知道。她这么说,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名誉?我现在都成了整个沪城的笑柄了,你知不知道?”说到这,陈思婉低下头、捂着脸,早已泣不成声。 见她哭成这般,顾岳成心里很是难过,忍不住在心里责怪起姐姐的无情,但转念想到姐姐这样做的缘由,顿时义愤填膺:“大姐为何如此对你,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你爹爹做了些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我爹没有杀人,也不可能杀人,尤其是你爹。他们是好兄弟,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偏偏要相信你大姐的胡言乱语?他们是故意的,想拆散我们,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说到这些,陈思婉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服,哭着喊着,拼命地摇晃着,盼望着这个男人可以信任自己、选择自己。 可让她失望的是,这男人任由自己摆弄,却是一动不动,眼神却是越发冰冷,仿佛一把钢刀直刺自己的心脏。 “就算真的是我爹杀的人,那也是你爹逼得,谁让他瞧不起我,非要拆散我们。”陈思婉一时冲动,实话脱口而出。 “你终于承认了。”顾岳成开口了,眼神仍旧冰冷,却是闪动着泪光。 “岳成哥?”陈思婉茫然了,好像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慢慢的后退几步。 顾岳成看着这个女人,这个最心爱的女人,强忍着拥她入怀的冲动,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这样看着她。猛地他回过头去,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义无反顾。 “岳成哥,岳成哥……”陈思婉跌跌撞撞的冲过去,抱着顾岳成,哭喊道,“岳成哥,你不能走啊,我不能没有你啊……” 听到这句话,顾岳成停住了。就是这句话,触动了他的心弦。闭上眼睛,往事历历在目,她和他的美好,一点一滴,在脑海里清晰可见。他知道,这样的美好,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可是……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你爹害死了我爹。我的父亲,惟一的父亲。”顾岳成吼出来声,想到父亲死得冤枉,他气血上涌。按住她的手,试图从自己的身上扒开这个女孩。 女孩死死地抱住他,就是不撒手,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对自己用强,就算是刚才,他打了自己:“岳成哥,我爹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是个意外,我爹、我爹他没控制住……再说了,我爹也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你爹他瞧不起我,不允许我们在一起,我爹气不过,所以才……” “不可能,我爹不是这样的人,不可能嫌贫爱富。” “我爹亲口跟我说……” “你爹告诉你的,怎么会说实话,自然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让人觉得他是可怜人,别人罪有应得。因为你们在一起,所以你才相信他。可你知不知道,我爹死了以后,他做了些什么?他先是鼓动我二叔争夺家产,把顾氏医馆卖给他,叔公没有同意;他就给我二叔送去一壶酒,把我们家的药库烧的一干二净,致使我们家差点破产……”顾岳成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不由地抬高了声音,“难道说他做这些也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这是你的猜测,根本就没有证据。” “那我也相信。”顾岳成反驳道,轻轻地摇摇头,“我想明白了,也看清楚了,说来说去,你爹就是为了我顾家的产业。” “就算是为了这些,如果你娶了我,将来这些还不是你的。”陈思婉毫无愧疚地说道,“你看看,你们家都是些什么人,你二叔只知道吃喝嫖赌,你三叔只知道之乎者也,还有你那个二叔公,这么大年纪了,能干什么,说不定明天就死了。把你们顾氏医馆交给他们,迟早毁于一旦。只有我爹,才能保住这个医馆。等你娶了我,考上状元,这些东西,不都是你的吗?不仅是你们家顾氏,还有我们家,都是你一个人的,难道不好吗……”话未说完,对方一个用力,猛地推开了自己,陈思婉站立不稳,踉跄的后退。抬眼看去,竟是顾岳成凌厉的目光,惊得她本能地闭上嘴巴,不敢再说。 看着这个女人,这个曾经让自己爱入骨髓的女子,顾岳成痛苦的闭上眼睛。他无法相信,女人可以把杀人的理由、害人的理由说的这般冠冕堂皇、理直气壮,甚至于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一点愧疚、一点自责。仿佛为了她所谓的爱情,哪怕是杀光一切反对的人,都是情有可原的。 扪心自问,自己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眼睛里只有自我的女人?顾岳成知道,自己该骂她,该打她,甚至是杀了她,为父报仇。可他下不了手。因为他知道,就算是再自私,再冷酷,再视人命如草芥,对自己,她是真心的。就冲这一点,那些义正言辞在心里百转千回,终究是开不了口。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58章 包围 “唉……”顾岳成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看着对面我见犹怜的女子,他说,“算了吧,你让我无话可说。从今以后,我们……形同陌路吧。”说罢,转过身,硬着心肠,快步向前。 “岳成哥,岳成哥,你不要走,岳成哥……哎呦……” 听见痛苦的呻吟,顾岳成本能地回头,一眼就看见陈思婉扑在地上,满脸痛苦之色,颤抖着向自己伸出手来。因着心里不愿看到她痛苦的冲动,顾岳成返过身,快步向她走去。却不过两步,停了下来。他知道不能回头,不能怜惜,此人是他仇人之女。咬咬牙,仿佛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回过身,快步向前走去。 “岳成哥,岳成哥,求求你回来,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啊……”陈思婉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喊着。她试图站起,却以失败告终。然而她却没有放弃,匍匐着,一步步的挪向那个男人。 余光中,看到女人痛苦的眼泪,顾岳成心中一颤,本能地再次停下脚步。返过身,静静地看着她。女人也停住了,仰起头来,梨花带雨般地看着他。不一会,她又低下头,再次向他爬了过去。这是何必呢?顾岳成真的想问问,可他开不了口。闭了闭眼睛,平复一下矛盾的心情,他快步走向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岳成哥……”她紧紧地抓住他,好像是生怕他再次逃走。 顾岳成看着这个女人,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帮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哀叹一声问道:“你这是何必呢,明知道我们再无可能。”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陈思婉拼命地摇摇头,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他,她不允许她再离开,“岳成哥,我求求你,留下来吧,为了我,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啊……” 女孩一声声的呼唤、一颗颗的眼泪,让他迈不动步伐。纵然,他心里清楚,两个人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这女孩的每一滴泪砸在他的心头,都惹得他不舍离去。好吧,既然如此相爱,那就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要让两个人留下终身的遗憾。 顾岳成这样想着,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帮她擦了擦眼泪,柔声说道:“婉儿,如果你真的爱我,我想恳求你,帮我做一件事,好吗?” 陈思婉听他这么说,先是一愣,而后用力地点头:“好吧,只要我做得到,上刀山下火海……” 顾岳成心中感动,同时也充满了希望,或许两个人还有可能。这样想着,他说道:“让伯父去自首。” “你说什么?”猛地放开了这个男人,陈思婉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难以置信。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看着她的眼,顾岳成一字一句地说道,仿佛是在向他诉说自己的决心。 “那个何东已经死了。”陈思婉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只不过是个替罪羔羊,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你爹,他是替你爹死的。”顾岳成大声反驳,看着女人眼中含泪、难以置信的样子,他放软了语气,“这可是你跟我说的。” “我,我,我……”陈思婉此时似乎才意识到意气用事,说了不该说的话,后悔不已。她慢慢地俯下身来,蹲在地上,捂着脸,“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顾岳成也矮下身子,凑到她面前,指着自己的心口:“那我呢,我爹也是我的亲人。虽然不是唯一的,可他也是我爹啊,难道他就白死了吗?” “何东已经死了,一命抵一命,难道还不够么?”陈思婉仰起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仿佛是恳求他,算了吧,放过我爹吧。 顾岳成却是非常激动,大喊道:“不够,那个何东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是你爹。就算是那个何东把我爹推入悬崖,也是你爹指示的。说来说去,你爹就是我的杀父仇人,为了谋求我们顾家的产业,痛下杀手。只要他活着,我们顾家永无宁日。” 说着说着,顾岳成大口喘气,半天继续不下去了。过了许久,他慢慢地平复,看着身边的女子,不无恳切地说道:“思婉,我求求你,劝劝你爹去自首吧。这样一来,我们两个人才有希望。” “希望?”陈思婉冷笑,偏头看着他,“你以为我爹去县衙里承认了杀人之罪,你们家就会放过我,就会接受我,你的那个姐姐、叔公,就会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你太天真了。在他们眼里,我爹是他们的仇人,我也就不是什么好人。到时候,我唯一的亲人没有了,家也没有了,流落街头,早晚是饿死冻死……” “不会的不会的,你还有我。”情不自禁的,顾岳成抓住她的手,放在心口,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们在一起,你和我走,离开这个地方,去京城,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不离不弃。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一辈子不回这个家。”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可以为我放弃一切?”停住了哭泣,陈思婉呆呆地问道。对面的男人用力地点头,神色坚定。这让她觉得自己得到了爱情,趁他不备,紧紧地抱住了他,“岳成哥……”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陈思婉禁不住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过了许久,陈思婉主动放开了他,看着他的眼,依旧搂着他的脖子,激动地说道:“岳成哥,既然这样,你就别走了吧。如果你回去,他们肯定会把你关起来,再也不会让我们见面。你留下来,相信我,相信我爹,过不了多久,顾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会想办法让你得到一切……”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男人松开了手。下意识地,她也放开了手。眼见着男人神色痛苦、慢慢的后退,她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岳成哥……”却不想,男人突然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岳成哥……”她在后面呼唤,本能地追了过去,男人终于回头,然而给予自己的却是一阵嘶吼— “你不要过来,就算你走到我面前,我们也不可能,而且是永远不可能。”顾岳成大声说道。喊完这些,声音低了下来,点点头,“我早就应该想到,那个人是你爹,是你唯一的亲人。你怎么可能为了我出卖他、背叛他?” 陈思婉拼命地摇着头,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她也是为了他,为了两个人的将来。可现在的她泣不成声,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是我太天真了。或许在你看来,何东死了,一命抵一命,对我来说够了。可你忘了,那个人也是我爹,也是我的亲人,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也不能随随便便让一个人替他抵命,我会将真正的杀人凶手绳之以法,为父报仇。”顾岳成说着,紧握双拳,诉说着决心,一定要如此。 过了许久,他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呆望着自己、满脸泪痕的陈思婉,此状让他一阵心痛,但他明白,自己不能心软:“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也希望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也是才知道,如果你早知道,或许……”不忍再说,他扭过头,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面对着她,再继续,“思婉,你放心,就算是报仇,我也不会牵连到你的头上。不仅是我,大姐、叔公都不会迁怒于你;虽然他们反对我们在一起……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这句话,顾岳成让自己彻底狠下心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们要报仇,要杀了我爹,留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陈思婉在他的身后嘶吼。 顾岳成顿住了脚步,却是紧握双拳,咬着牙,没有回头。片刻后,继续往前走。 陈思婉明白,爱人是永远不可能回头了。她浑身无力,慢慢地俯下身来,捂着脸,嚎啕大哭,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呼啦”一声响,迫使陈思婉停住了哭泣,本能的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和顾岳成已经被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团团包围。顿时紧张起来,好像是下意识地,陈思婉缓缓地站起身来。 顾岳成被人挡住了去路,才意识到异常,忙抬起头来,才发现面前二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不觉提高了警惕:“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认识你们吗?”那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向他逼近,阴沉着脸。随着他们的步伐,顾岳成慢慢地朝后退去。左右一看,不觉大惊,原来两个人已经被包围了。看着陈思婉因为紧张而瑟瑟发抖的样子,顾岳成下意识地伸出手,把她揽到身后,保护起来。 顾岳成不会武功,但还是第一时间保护自己,这让陈思婉非常感动,头靠着他肩上,轻轻地闭上眼睛,和他在一起,哪怕是死了,也是好的。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59章 真实意图 这时候,面前之人突然拉开了距离,让出一条路,一个人缓缓地从前方走来,来到自己面前。顾岳成看到来人,心中顿时一片火热,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喊出他的名字:“陈锦显。” 听到这个名字,陈思婉就浑身一震。睁开眼,果然看见站在前面的就是自己的父亲:“爹?”环顾四周,那些大汉们满脸横肉、不苟言笑,让她觉得非常陌生。这些人,自己从来没见过。 眼睛越过顾岳成,向女儿看了一眼,确认无碍,收回目光,陈锦显看着顾岳成,呵呵地笑道:“哎呦,是大侄子啊,稀客稀客。你可是有段日子没有来家里了啊。好不容易来了,怎么不进屋坐坐啊……思婉啊,你也是,岳成侄子好不容易来了,你怎么不让人进屋啊?非躲在这里说说悄悄话。让人看见了,不怕说闲话啊?” 陈思婉张了张嘴,意图开口,还没来得及,就听见身边的顾岳成冷冷地开口— “不必了,陈大夫,我只是来和陈小姐道个别,马上就要入京了,这一走,山高水长,来生再见了。” “岳成哥……”陈思婉轻轻地唤了一声,望着他,一瞬间泪如雨下。他说的是真的吗,这一生一世再无相见之日?岳成哥,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余光中,陈思婉泪眼朦胧、梨花带雨,惹得顾岳成心如刀割,一时冲动,想把她揽入怀中,紧紧的抱住她,可他知道,他不能。前方站着的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想到父亲坠入悬崖、死不瞑目,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心中便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一把刀捅死他。但他知道,他不能。不仅仅是没有机会,更重要的是她…… “陈大夫,岳某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顾岳成说罢,转身就走,甚至是没有行礼。而当他刚刚转过身,就要往前走时,两个彪形大汉突然出现,并挡住了去路,阴沉着脸,向自己步步逼近。顾岳成没有办法,只是本能地后退,转而冷漠地看着陈锦显,“陈锦显,你想干什么?杀了父亲还不够,还要杀了我吗?陈锦显,我们顾家带你不薄,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爹……”陈思婉大喊一声,目光凄楚,泪如雨下。他不是说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能让自己和顾岳成在一起,可他为什么要杀害岳成哥?难道他不明白,没有了岳成哥,自己也活不了吗? “岳成侄子,误会误会,你真的是误会了。”陈锦显冲着顾岳成赔笑,边说着边向旁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围着顾岳成的大汉马上就后退几步,远离顾岳成。陈锦显呵呵一笑,下意识地去抓顾岳成的胳膊,却被他重重地甩开— “你不要碰我,你这个杀人凶手。”顾岳成激动地怒吼。 陈锦显一愣,但还算是反应快,急忙解释道:“哎呦呦,岳成侄子,你真的是误会了,家梁兄的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承认,那个何东是我身边的人,可他干了些什么,我真的是不清楚啊。刚听说这件事,我也非常吃惊,怎么会……” “你不要狡辩,思婉都已经和我说了。”说到这,顾岳成咬着牙,强忍着心里的悲痛。 什么,陈思婉说了,自己的女儿出卖了自己?一听此话,陈锦显大吃一惊,马上回过头去,看向女儿,只见她满脸泪痕,看向自己,好像是手足无措。 “陈叔叔,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人?”顾岳成摇着头,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含着泪,看着陈锦显,“陈叔叔,你知道么?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长辈,和我爹、我的叔叔一样,我尊敬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思婉的父亲。你只有一个思婉一个女儿,我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娶了思婉,我一定会像对待亲生父亲一样照顾你。” “岳成哥……”听了这话,陈思婉悲喜交加,原来他真的想和自己在一起。 顾岳成仿佛没听见,也不看她,只是看着那陈锦显,微微摇头:“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杀害了父亲?你们不是亲兄弟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岳成侄子,你误会了,你误会了,我没有,我没有……”陈锦显不停地拍打着身体,好像是急不可耐。看顾岳成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似乎想到什么,点点头说道,“我承认,我承认,那天晚上在一起吃酒的时候,我确实是打了他,可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他辱骂思婉,说什么思婉配不上你,要拆散你们……” “不可能,父亲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亲耳听见的。”陈锦显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好像在说这就是证据。对面的顾岳成却是一语不发,态度冷漠。陈锦显思量片刻,点点头说道,“我承认,我当时喝的有点多,一时冲动,打了他。事后发现他呼吸微弱,我觉得身体不舒服,就把他交给那个何东,让他去扶着你爹看大夫,可何东他……说句实话,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编,你接着编……” “岳成侄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骗你?” 顾岳成冷笑:“为什么要欺骗,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若事情果真如此,高堂之上,你为何不愿如实相告,为何那个何东会被你活活逼死?如果你真的与此事无关,为什么爹爹去世后,你撺掇我二叔争夺家产、妄图继承顾氏医馆,而且还要让他把医馆卖给你?” “岳成侄子,说什么呢,你二叔争夺家产,和我有什么关系?还要让他卖给我?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陈锦显一脸莫名。 顾岳成也不答话,只是看着他冷笑。 接触到这样的笑容,纵使知道无凭无据,陈锦显难免也是心里发毛。不由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四目相对,女儿轻轻地低下头,不敢直视。陈锦显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这个丫头,吃里扒外。早知道是这样,自己当初根本就不该在她面前承认。陈锦显现在是悔不该当初啊。不过他来不及教训女儿,现在安抚顾岳成才是最重要的。 他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急忙说道:“岳成侄子,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其实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为了你和思婉的将来打算啊。” “岳成哥,我爹真的是为了我们啊。”陈思婉也在旁边附和,把手放在胸口,希望爱人明白自己的一片心。 “岳成侄子,你仔细想想,家梁兄去了,你们家怎么办?我知道家梁兄一直是想让你的小弟弟岳冲继承家业,可岳冲才多大,八岁。把偌大的医馆交给他,你觉得可能么?还有你那个大姐,早晚要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能帮你们打理医馆一辈子吗,毕竟是女流之辈,抛头露面,你觉得合适么?” “我承认,收购顾氏医馆是我的主意,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话告诉你,要买卖医馆,不是我的主意,是你那个二叔。其实吧,这也是你大姐的责任。你父亲去世,她顾大小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个月不发月钱,你那个二叔急啊,成日里骂骂咧咧的,跟我说什么,反正家梁兄也去世了,家里也没有人能打理医馆,索性卖了钱,分家。” “当时我就想,顾氏医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不能轻易卖了。我想着,师父、家梁兄对我有恩,师父待我如子,如果没有他,说不定我早就饿死街头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再说了,家梁兄的去世,我也有责任,是我对不起他,我该死。”陈锦显说着,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我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医馆买下来。这样一来,就算是改名换姓,在我心里,还是师父的医馆,顾氏医馆。将来有一天,你和思婉成了亲,别说是顾氏,就连我这个陈氏医馆,也是你们的。” “爹爹,此话当真?”陈思婉眼前一亮,急忙求证。 “当然是真的。思婉,你是爹惟一的女儿,唯一的亲人,爹的东西,不给你,还能给谁?”陈锦显看着女儿,深情款款地说道。余光飘向旁边的顾岳成,对方还是一脸冷漠,不为所动。说了这半天,还没反应?陈锦显皱起了眉头,莫不是他知道?灵光一闪,陈锦显决定试试他。 “岳成侄子,我真的是为了你们顾氏啊。有一件事,可能你还不知道。在你们家里,有一套神秘的药方。据说,当初你爷爷,还有你叔公就是靠这个药方起的家。通过这个药方,他们治愈了许多瘟疫患者,就是因为这个,你们顾氏才可以扬名立万。但是你爷爷临死之前立下遗嘱,谁继承家业,谁就可以得到这个秘方。也就是说侄子你根本就没有机会啊,多可惜啊,你是长子,这些东西都应该是你的,可现在……”陈锦显故意叹了口气,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帮我劝说你姐姐、还有你叔公,把医馆交给我,我保证……”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60章 劫持逃走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顾岳成突然打断他的话,冷声问道。 “岳成侄子……” “刚开始大姐告诉我,是你害死了父亲,我怎么也不愿相信;可现在我相信了。你害死父亲,根本目的就是我们家的那个秘方……” “什么秘方,你说什么呢,你误会了我……”陈锦显好像是非常着急,急于解释。 扫了她一眼,顾岳成冷笑着,转身而去。谁知道刚一转身,就被彪形大汉挡住了去路。 “岳成侄子,你真的是误会我了。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陈锦显知道顾岳成逃不了,现在他顾岳成对自己来说那就是瓮中之鳖,任自己拿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拿住他,威胁顾明琴和顾鑫,自然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陈锦显就不相信,她顾明琴真的可以见死不救。所以,在那个人到来之前,最重要的就是安抚。 刚想说点什么继续安慰,突然眼前一暗,抬头看去,才发现陈思婉已经被顾岳成劫持:“顾岳成,你在干什么,那是你思婉妹妹。” “啊……”陈思婉惊得大叫,但很快就闭上了嘴巴,因为此时在她的咽喉处抵着一把锐利的匕首。 “别叫,我不想伤害你,但我没办法。”看到女孩受惊的样子,顾岳成心如刀割,毕竟是自己的爱人。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的陈锦显,“放我离开,不然我杀了你的女儿。” “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思婉是多么爱你。”陈锦显怒不可遏,大喝道。 “我也爱她,深入骨髓。”顾岳成说着,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来,温柔地、满含爱意地看着女孩。猛然间,他抬起头来,愤怒地看着陈锦显,“但不管怎么样,我爹死在你手里,你就是我的杀父仇人。如果我不能为父报仇,枉为人子。” 对面的陈锦显嘴唇微动,似要开口,顾岳成不给他机会,摇摇头说道:“你不要再说了,什么传世秘方,我不想知道,我对医术不感兴趣。想当初,爹爹逼着我看医书,打我骂我,可我就是看不进去。现在想想,我对不起父亲,如果我一开始硬逼着自己学习医术,大姐现在是不是就会轻松一点?” “陈锦显,你别想说服我,什么传世秘方,我不感兴趣,不会因为听了你的话,就相信你,和你联合起来,对付我姐、叔公。今天你带了这么多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挟持我,威胁我姐,威胁叔公。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顾岳成说着,押着陈思婉,慢慢地向后退去。 “你要干什么,你真的要杀了思婉吗?你别忘了,她是你的未婚妻。” “什么未婚妻,爹爹根本就没有允诺过这门婚事。” “你……”陈锦显愤怒不已,看来想用陈思婉拖住他,已经是不可能了。 “岳成哥……”陈思婉呼唤着他,眼中含泪,哀怨凄楚。 低头看着女人,顾岳成摇着头,却是深情款款地说道:“思婉,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这样对你,可没办法,谁让你是我杀父仇人之女。看着往日的情面上,我可以答应你,绝不会在你面前对你爹动手;可是我决不能让自己落在他的手里,让他拿我威胁我的姐姐。” “姐姐,姐姐,你就知道你的姐姐。你娶了我,我是你的妻子,只有我才可以陪你一辈子。”顾不得匕首就在脖子下面,陈思婉抬起头来,冲他嘶吼。为什么在他心里,只有他的姐姐,为什么他从来不想想自己。自己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 “你是我杀父仇人的女儿,我永远不可能娶你,从我知道这个事实的那一刻起,永远不可能。而姐姐她永远是我的亲人。” 听到这句话,陈思婉愣住了,看着这个男人,呆呆的,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很陌生,自己认识他吗? 与此同时,顾岳成也看着她,女人眼里的震惊、陌生、绝望,他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忍心,也不想伤她的心。但她知道,唯有如此,才能让她彻底忘记自己、憎恨自己;而此时此刻,唯有如此,自己才能逃出包围。 “陈锦显,你唯一的女儿在我手里,让你的手下让开一条路,让我出去。否则,我让你断子绝孙。”最后四个字,顾岳成说的咬牙切齿。 “你要杀了思婉?你敢吗,你会吗,你忍心么?”陈锦显大声质问道。 “我不敢、不会、不忍心。但现在,我必须这么做。”顾岳成眼神坚定,丝毫不动摇,“我不想杀了她,但如果你逼我,但我也只能忍痛割爱了。杀了她以后,我会自杀,就算是一命抵一命了,也算是我没有辜负她的一片深情。”说着,再次低下头去,深情款款地看着女人。 四目相对,女人哭了,他也哭了。这样反目成仇、拔剑相向,到底是谁的错?是他,那个卑鄙无耻的陈锦显。如果不是他害死了父亲,什么都不会发生。 思及于此,顾岳成再次怒火攻心,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杀父仇人:“陈锦显,你可看好了,你唯一的女儿在我的手里,如果你不让我走,我现在就让她死在你的面前。你害死了我父亲,我杀了你的女儿,一命抵一命,正好。” “你……”陈锦显更是激动,不由地上前一步。此时,顾岳成好像是匕首用力,陈思婉的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陈锦显不敢放肆,急忙向后退了几步。 “放他出去。”陈锦显为了女儿,不得已下了命令。 “陈锦显,你敢耽误了主人的计划?”旁边的彪形大汉猛然间回头,大声呵斥道。 “我自有分寸,如果主人问起来,我会向他解释。你们赶快让开一条路,让他离开。”陈锦显不耐烦地答道。话说完,却发现那些人一动不动,不由地急了,本能地推了旁边那人一把,呵斥道,“耳朵聋了是不是,我说的话没听见?主人让你们跟着我,就是执行我的安排,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你们不听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通知主人,你们抗旨不尊?” 几个大汉相互看了一眼,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让开一条路,让顾岳成通过。 顾岳成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若是现在放了陈思婉,那些大汉扑过来,自己肯定是难逃一劫,落入他们手里。如果想彻底逃离,唯一的办法就是劫持人质,而这个人质就是…… “思婉,我对不起你。求求你,看着往日的情面上,帮我一把。”顾岳成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柔声说道,那把匕首仍然是架着她的脖子上,带着她一步步地向后退去。如己所料,那些可怕的大汉们也是步步紧逼,看样子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顾岳成抬高了声音,大声吼道,“都不要过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陈思婉。陈锦显,你想让你女儿这么快就香消玉殒吗?” “停一下,停一下。”陈锦显冲到那些人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喘着粗气,哀求着顾岳成,“岳成侄子,算了吧,你走吧,我不逼你了。我只求你,放过思婉,她只是个弱女子,她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你是知道她的,她受不得惊吓,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她,好不好?” 看见陈锦显急切哀求的样子,顾岳成想笑,却是怎么也笑不起来。低下头,女人眼里闪动着动人的泪光,一颗一颗,砸在顾岳成的心上,好像是万分沉重,让她抬不起头来。咬咬牙,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依然如刚才一般,匕首架着她的脖子上,快步向后退去。 “岳成侄子,她可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顾家梁是我惟一的父亲。” 陈锦显听到这样的话,一下子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顾岳成劫持着女儿越走越远,身后,脚步声纷至沓来,他知道,那些人来了。他猛地伸出手,挡住了那些人的追击。 劫持着陈思婉走了很远,抬头看去,已不见了那些人的追击。顾岳成放开女人,收起匕首,转身就走。 “岳成哥哥……” 身后传来女人凄楚的声音,迫使顾岳成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女人望着自己,泪流满面。这样的目光让顾岳成不忍直视,不忍离开。想冲过去,紧紧的抱住她,两个人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可他知道,两个人缘分已尽。“谁让你是他的女儿。”说完最后一句话,顾岳成头也不回,疯狂地向前狂奔。 “岳成哥哥,岳成哥哥……”一声又一声,陈思婉呼唤着他,她企图追过去,不想,膝盖一软,又一次重重地跌倒在地。 “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阵阵,振聋发聩,顷刻间,大雨漂泊,落在自己的脸上,顾岳成早就分不清楚是雨是泪。随手一抹,擦干了脸上的水迹。顾岳成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雨中。此时,他想起了那个女人,现在的她是否还是如刚才一般,跪在地上,无助哭泣,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她,毕竟她是为了自己…… 心里百转千回,终于他摇摇头,忘记了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大喝一声,再一次冲入了瓢泼大雨之中…… ----回忆完毕---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61章 雨中下跪 顾府门口,看着跪在府门口的、雨中的陈思婉,顾鑫拄着拐棍,在那里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愤怒的喃喃:“不要脸,真的是不要脸,陈锦显居然会教出这样的女儿,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说着,顾鑫突然停下了脚步,拐棍指着陈思婉,颤抖着说道,“这丫头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威胁我们?她以为她这么一跪,杀人一事就可以一笔勾销?我呸,陈锦显不要脸,杀了我顾家人,这笔账没这么容易结清,顾陈两家从此以后不共戴天。以为跪一跪就可以嫁入顾家,简直是痴人说梦。陈思婉,陈大小姐,麻烦你死了这条心吧,不可能的。咳咳咳……” 说的太激动了,好不容易说完了,顾鑫已经是咳嗽不止了。 “叔公,叔公,你慢点,有话好好说,别着急。”顾明琴帮他拍了拍背,下意识地看了眼雨中的陈思婉,她依旧是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因为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不知她是什么表情,虽然是这么大的雨,但她相信,顾鑫刚才的话,陈思婉是听见了的,可为什么没有反应。 “叔公,你先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我去劝劝陈小姐。”顾明琴劝道。 “你……”顾鑫皱起眉头,一时想不明白,顾明琴究竟要干什么? 顾明琴点点头:“我刚才去见过岳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事情的经过,顾明琴当然不知道,顾岳成还没有想好,还没有说。可为了安慰顾鑫,顾明琴只能这么说。因为他知道,顾鑫在这里,有些话不好开口。 “你知道?”顾鑫半信半疑,这一次,顾岳成这么听话,一回来就什么都说了?看到顾明琴肯定地点点头,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决定给她一个面子,女孩子在一起,容易说话。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你劝劝她,这是没办法的事,人命啊。”说着,拐棍在地上跺了跺。 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陈思婉,顾鑫闭上了眼睛:“想办法让她回去,跪在这里,不好。”说罢,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往回走去。 “老爷……”看到顾明琴的脸色,老张急忙追了过去,撑起伞,打在他的头上,为他遮风挡雨。 目送着两位老人进了府,顾明琴收回目光,伸出手来:“把伞给我。” “大小姐,我陪你一块去吧。”顾忠劝道,虽然是这样说,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把伞递了过去。 顾明琴没有回答,撑着伞,下了楼梯,一步步的走向陈思婉。对方好像是听见了声音,有了反应,慢慢的抬起头,眯着眼,望着自己。顾明琴走到她面前,把伞罩在她的头顶上,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陈小姐,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不要让家人担心。” “我要见岳成哥哥,求求你,让我见见岳成哥哥……”陈思婉非常急切的求道,腿一软,再次想要跪在她的面前。不曾想,顾明琴早有准备,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陈大小姐,万万不可,我顾明琴受不起。” 陈思婉顿住了,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她也看着自己,神色平静,眼睛里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就在她准备放开自己的那一刻,陈思婉抓住了她的手:“求求你,让我见见岳成哥哥,让我见见他……” 看了眼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顾明琴抬起头来,缓缓地问了一句:“冒昧地问一句,你找岳成有什么事吗?” “我……”陈思婉语塞了,接下来的话,她不知如何开口。总不能告诉顾明琴,她想带走顾岳成,和他成亲,和他在一起吧。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她不怕得罪顾明琴,反正她也管不了自己,她只是担心顾岳成……就在她犹豫不定之时,顾明琴竟先自己一步,缓缓地开了口— “陈小姐,对不起,我刚才见过岳成了。看样子,他似乎不想见你。只是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陈思婉随手一抹,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顾明琴看是如此,拿出手帕,帮她擦拭着脸上的雨水。对方没有任何拒绝的反应,只是紧紧地盯着自己,似乎在渴望着自己的答案。看到她这般,顾明琴不由得在心里深深一叹,人间自是有情痴啊。 “他跟我说,此生无缘,桥归桥路归路,各自珍重吧……”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这样说,不可能不要我。”顾明琴话音未落,陈思婉就拼命地摇头,否定她的话。 “这是他亲口和我说的,一字不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带我去见他。”陈思婉说着,猛地抓住了顾明琴的胳膊。 “是不是他说的,是不是他的意思,难道你还不清楚么?”顾明琴故意探问,话音刚落,对面的陈思婉好像是愣住了,慢慢地松开了手。看是如此,顾明琴明白,自己没有猜错,顾岳成刚才确实是去找了陈思婉,不是去叙情、私奔,而是去断情。这让顾明琴心里有了一丝丝安慰,庆幸。庆幸弟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不过她也知道,这个选择对顾家是正确的,对顾岳成个人来说,或许是痛苦的。只是自己是顾家的子女,必须为顾家利益着想,顾岳成也是一样,谁让他姓顾。 “陈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岳成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心里清楚。世事无常,谁也没想到。要怪就怪某人的贪婪无情。”“某人”指的是谁,两个人心里都清楚。此话一出,那陈思婉猛地抬起头,注视着自己,眸子里藏着震惊、惶恐。顾明琴也不在意,抬头挺胸,迎上她的目光,毫无惧色,“陈小姐,你走吧,我们顾家不如某人卑鄙,不会拿着你要挟别人。” 说完这句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婉转的告诉她,陈锦显留下顾岳成,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要挟自己;而自己,不会这样做。看了她一会,顾明琴收回目光,转身往回走去。才走了几步,便听见陈思婉在那里嘶吼— “我爹做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要折磨我?” “谁让你是他陈锦显的女儿,谁让陈锦显害死了我爹?”顾明琴厉声质问,猛地转头,目光凌厉地看着陈思婉,“陈思婉,我们虽然不会因为复仇将你打击报复,但成全你,让你入我顾家大门,是万万不可能的。不仅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同意,顾岳成自己也不会不顾一切娶你过门,因为他是顾家的子孙。陈小姐,我希望你明白,造成你爱情悲剧的不是我顾明琴,而是你那个贪婪无耻的亲爹……” “你说我爹害死你爹,你根本就没有证据……”陈思婉歇斯底里地大吼。 “公道自在人心。”顾明琴说的掷地有声。渐渐地,她的目光柔和下来了,语气也变得温柔,“陈小姐,看得出,你是真的爱岳成。说句实话,因为你的爱,我顾明琴非常感动、非常欣慰。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既然你那么爱他,该为他做些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听到前一句话,陈思婉不由地热血沸腾,因为这句话让她看到了希望,自认为这个姐姐还算是不错的。可是后面的话,听罢让她变了脸色:“难道你也想让我去告发我爹、去劝我爹自首?为什么你们都是这般无情,我爹死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一个何东死了,难道还不够吗?难道我爹死了,认罪了,你们的爹就可以活过来吗?你们就不能放过他吗,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被你爹害死的,也是我惟一的父亲。”顾明琴淡淡地说,本不想说,但听到她最后一句话,顾明琴还是忍着痛,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对面,陈思婉露出惊讶的颜色,张着嘴,不知是不是说不出话。顾明琴没理她,返过身,上了台阶,“忠叔,麻烦你拿一把伞送给陈小姐。” “大小姐……”顾忠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有些不悦,陈锦显的女儿,用得着对她这么好吗?再说了,是她自己非要跪在这里的,和顾府有什么关系? “不管他怎么样,我们做到仁至义尽就可以了,让别人无话可说。”顾明琴悠悠地说道。 顾忠仔细一想,不由地点头赞道:“还是大小姐考虑周到。”于是就进屋,重新拿了一把伞,小跑来到陈思婉面前,“陈小姐,时间不早了,还下着雨,你回去吧……”说着,恭恭敬敬地把伞递了过去,谁知道那陈思婉看也不看,随手一推,把雨伞摔在地上--- “我不走,我就是不走,打死我也不走。我一定要见过岳成哥,哪怕我死了。”陈思婉说着,急促的呼吸着,愤怒的目光直视着对面的顾明琴,好像是在诉说着决心、诉说着恨意。我今日就在你顾府门口死磕到底了,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可让她失望的是,顾明琴始终是面无表情、波澜不惊,仿佛是一个看戏的观众,而自己则是戏台之上那呲哇乱叫的戏子。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62章 苦劝不听 思及于此,陈思婉愤怒之极,在她看来,顾明琴根本就是在侮辱自己。她不由地抬高了声音,大声喊道:“岳成哥,你出来,出来见见我,我是思婉,你的妻子陈思婉啊。你要是不出来见我,我就死在你们家门口,让你后悔一辈子,让你一辈子忘不了我……” “或许他会后悔,或许他一辈子忘不了;但只要你活了,只要你是陈锦显的女儿,他就永远不可能娶你。” 不大的声音传入耳膜,使得陈思婉浑身一震,慢慢地抬头看去,隔着雨帘,她看见了那个模糊的身影,顾明琴。她仍然是站在台阶上,锐利的目光穿透雨雾,直视在自己的身上,让陈思婉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这时,波澜不惊的声音再度缓缓响起— “你没有错,他毕竟是你父亲,你选择亲情,无可厚非,我们也一样。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就自己承担责任吧。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说话间,顾明琴只是静静地看着陈思婉,脸上无悲无喜。说完这句话,又吩咐了一句,“忠叔,把伞放在那里,我们进屋。” “是。”顾忠自然是没有异议,急忙应了一声,把雨伞挪到陈思婉的身边,衣袖掩面,快步跑入了顾府。 “哐当……” 听到声音,陈思婉抬起头来,果然不出所料,在自己面前,是一道厚重的红漆铁门,铁门关得严严实实,彻底阻断了自己和顾岳成的姻缘。 知道守候无望,她慢慢的站起身来,转过身,一步步地向前挪动,在她的脸上,雨水、泪水混合,早就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非要逼迫自己?为什么岳成哥哥那么自私,非要让自己告发爹爹,难道他不知道,爹爹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没有了爹爹,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就是个孤儿?死了一个人,难道还不够么?为什么岳成哥哥就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和爹爹可以帮助他得到一切,从而补偿他?这些对他而言,难道还不够么? 为什么,为什么,爹爹非要杀了顾家梁?难道他就不想想,女儿该怎么办?自己不能没有岳成哥啊?难道仅仅是为了那个所谓的秘方,父亲真的没有考虑过女儿的终身幸福了吗?此时,陈思婉真的想冲到父亲面前,抓住他的衣服,问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 突然间,陈思婉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那相距不远的顾府。那里仍旧是大门紧闭,寂寞孤寂,没有一丝丝气息…… 突然她返过身,不顾一切的朝顾府跑了过去,来到台阶下,刚才的位置上,“扑通”一下,再次跪了下来。她要让顾岳成知道,她是多么的爱他…… “怎么回事,怎么又回来了,她要干什么啊?”透过门缝,看见陈思婉再一次跪倒在地,顾忠禁不住皱起眉头,不由地望向身边的顾明琴。 顾明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门外的女孩。她的固执、坚定,让她折服。同时也为顾岳成有这样一个痴情的女人爱着,而欣慰。顾明琴有理由相信,如果陈思婉嫁给了岳成,绝对是个好妻子。怪只怪她是陈锦显的女儿…… “忠叔,你去一趟祠堂,让岳成过来吧。”顾明琴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大小姐……”顾忠听了这话,惊讶不已,难道大小姐不担心…… “解铃还须系铃人,陈思婉决心很大,见不到岳成,她是不会死心的。”顾明琴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相信,该说的话,顾岳成已经和她说过了,可她还是……突然想起什么,顾明琴又嘱咐了一句,“如果叔公在,就和他说是我的意思,让岳成务必过来一次。” 顾忠点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打着伞便去了。 顾明琴仍是站在原地,看着雨中那个弱小的身影,心中不由地一阵怜惜。她是真的爱岳成啊,只可惜遇人不淑,偏偏她父亲害死了她爱人之父。陈思婉选择自己的父亲,顾明琴完全可以理解,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是她,恐怕也是难以抉择,岳成也是一样的。 顾明琴有理由相信,弟弟岳成斩断姻缘,过程是痛苦的。但他还是做出了选择,顾明琴能够明白弟弟的不易,既然那么爱他,陈思婉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弟弟所做出的决定呢? 长长地叹了口气,顾明琴低下头,闭着眼,不忍再看。 忽然间,她感觉到什么,抬头回望,只见李凤妹正站在对面的回廊上,静静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她打着伞,向自己而来。有事吗?顾明琴这样想着,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她过来。不一会,对方却突然停了下来,怎么不走了?这时,脚步声匆匆响起,顾忠回到了自己身边— “大少爷说,他不来了,让她走吧,具体的,大小姐自己看着办。” “是岳成的意思,还是叔公的意思?” “老爷确实是在祠堂,刚开始不同意,我和他说,陈小姐去而复返。老爷也没办法,就让大少爷赶快去看看,是大少爷自己不愿意过来。” 顾明琴点点头,放了心,看来真的是顾岳成自己的选择。可能是担心见到了陈思婉,就再也放不下了。看来也是个痴情人啊,顾明琴在心里长叹一声,深吸一口气:“把门打开吧。” 随着一声“哐当”的巨响,顾府的大门再一次缓缓地开启了。可能是听见声音,陈思婉猛地抬起头,只有顾明琴,没有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陈思婉颤抖着唇,却没有说话,再一次低下头去,对顾明琴视而不见。 顾明琴居高临下,低头看她,缓缓地开口:“我刚才去问过岳成,他不愿见你,你请回吧。” “我不相信。”陈思婉终于抬起头来,腥红着眼圈,怒视着顾明琴。 “该说的我说完了,信与不信,在你自己。陈小姐,好自为之。”顾明琴说完这句话,转过身,重新走入了府中。 “我是不会走的,岳成哥一天不出来见我,我就一天不会离开这个地方。我就跪在这里,让所有人看看,你们顾府是如何对待一个痴情的女子的。顾明琴,你这个老女人,自己嫁不出去,还要害别人。你容不下我陈思婉,我陈思婉早晚有一天会让你身败名裂。” 听着陈思婉恶毒的语言攻击,顾明琴内心里波涛汹涌,她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冷静。想想顾岳成,强迫自己不与他为难。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个大步迈入府中。任陈思婉的污言碎语还在继续,顾明琴置之不理:“把门关上。” “哐当--” 顾府的大门再次被关上了,骤然间,陈思婉闭上了嘴巴,看着前方严严实实的大门,她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透过门缝,看到陈思婉哭的很凶,没来由的,顾明琴心中一片苦涩。陈思婉是一个痴人,却也是一个糊涂之人。她想挽救自己的爱情,本没有错,只可惜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 “大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回房休息吧,这件事与我们无关。”顾明琴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往回走去。 “可是……”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我们无关,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不知道还要说点什么,她想跪,就让她跪在那里吧。”顾明琴说着,还故意的,加快了脚步,好像真的不打算理会跪在雨中的陈思婉。显然,陈思婉刚才的话彻底惹恼了她,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实际上却以实际行动,发泄着怒火。走在他身边的顾忠不得不也快步前行,才能把伞罩在她的头上。 走了一段路,顾明琴忽然停了下来,看着眼前人:“李姑娘?” “大小姐?”李凤妹走到她面前,轻轻地行了个礼,然后非常直接地说道,“妹妹觉得大小姐这般,有点不妥。” “有何不妥?”顾明琴随口一问。看见她试图开口,马上摆摆手,面露难色地说道,“李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件事……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道理都已经讲明白了,我还能怎么样?我是无话可说了,她非要跪在门口,我也没办法,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管不了……” “话是这么说,可顾小姐难道不觉得在这件事上,有些不对劲吗?” “不对劲?你是指……” “到现在为止,陈锦显还没有出现。”看着顾明琴,李凤妹认真地说道。 顾明琴听罢,浑身一震,对啊,从陈思婉来到顾府门口,跪到现在,也有一个时辰了吧。这么长时间,陈锦显都没有出现,难道他不知道吗?这可是大晚上,还下着这么大的雨,女儿在不在家,难道他都不知道? “顾大小姐,我听说,这个陈思婉小姐,可是陈锦显惟一的女儿,掌上明珠。女儿不见了,他找都不找,看都不看,就让女儿在别人家门口跪着?”李凤妹反问道,“顾小姐,妹妹说一句冒昧的话,如果是明音小姐就这样跪在别人家门口,你可能不管吗?”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63章 强行送走 听到这话,顾明琴不由地浑身一震:“你的意思是说……” 对面,李凤妹用力地点点头,没有直言,却是心照不宣。 顾明琴见此,心中一凛,果然没有猜错,这根本就是陈锦显的一个计策,苦肉计。故意让女儿跪在顾府门口,哪怕是一天一夜,尤其是明天一早,街上人来人往,大家看见了,也只会觉得是陈思婉一片痴心,而自己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如果陈思婉在这个过程中出了什么事,陈锦显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打着为女报仇的旗号,把顾家搞垮,据为己有。不得不承认,陈锦显好阴谋,为了自己的贪婪,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要了,果然是卑鄙无耻。 “可现在她就是不走……”顾明琴拧起眉头,面露难色,那个陈思婉太固执了,油盐不进,说什么都没用。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李凤妹提议,凑到顾明琴面前,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听着李凤妹的方案,顾明琴时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赞许,不得不承认,是个办法,只是……“这样做合适么,万一……” “没什么万一,我们现在只能如此。”截断她的话,李凤妹这样劝道,“陈小姐在这里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吧,她就是个弱女子,能坚持多长时间?如果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反而给了陈锦显找事的理由。顾小姐,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现在正在寻找陈锦显联合东丽人的证据。如果此事处理不好,到时候能不能扳倒陈锦显暂且不提,老百姓愿意相信谁,还是个未知数。如果他陈锦显利用此事让他人对我们群起而攻之,局面对于顾氏来说,可是大大的不利。” 顾明琴听了这话,心中一凛,回头看去,李凤妹表情严肃,显得不容置疑。细细一想,顾明琴便肯定了她的方案:“好吧,就按你说的做。” “哐当--” 顾府的大门第三次被打开了,陈思婉又一次满怀希望的抬起头来,希望看到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这次,鱼贯而出的是几个身材魁梧的家丁,他们冒着雨,快步朝着自己跑了过来。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侧目看去,一辆马车驶来,在自己身旁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身材魁梧的家丁们也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二话不说,分别抓起自己的胳膊,把自己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快放开我。我爹爹是陈氏医馆的大掌柜,如果他知道了,是不会放过你们的……”陈思婉一面拼命地挣扎,一面言语威胁那些家丁。 那几个家丁根本就不理会她的挣扎、反抗,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拖上了马车。 “你们要干什么,放我下去,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快……”陈思婉不管不顾,冲向车门,刚一掀开帘子,就又被人推了回来。向后一仰,倒在了马车上。陈思婉迅速坐起,手脚并用,再次冲向车门,还没等她动手,帘子已经被掀开了,“是你?” “陈小姐,你不必惊慌,也并不害怕,我们只是想送你回家。”顾明琴站在车门口,非常平静的对她说道。 “什么回家?我不回去。你想拆散我和岳成哥哥,没那么容易,我……”陈思婉怒吼着,突然眼前有什么一闪而过,接着便说不出话来了。不仅如此,想动动身子,也是动惮不得。他们对自己做了些什么?看着眼前的顾明琴,陈思婉眸子里蓄满了愤怒,你赶快放开我。 “陈小姐,你别担心,我只是让人点了你的穴道,一个时辰之后,穴道自动解开,而且保证不会对你的身体有任何伤害。”顾明琴说着,同旁边的李凤妹互看一眼,然后吩咐周围的家丁们,“你们现在就把陈小姐送回家,切记,一定要亲眼看见陈小姐回了家门,明白了吗?” “大小姐放心。”众人齐声应道,然后就上了马车,赶离顾府。 顾明琴不放心,仍然是站在原地,目送着,撑着伞,眼见着马车渐行渐远,慢慢地看不见了,在她的眼前,只有密密的雨雾。饶是如此,顾明琴依旧舍不得移开目光。 “大小姐,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白大哥一定会保护他们的。” “白公子?”顾明琴有些惊讶,回头看去,李凤妹向着自己用力地点头,仿佛信心十足,眉目间掩不住的期待和兴奋,“白公子会在这里吗,你这几天又见过他了?” “我没有,我感觉得到他在附近,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李凤妹语气低沉,不为失落。突然间话锋一转,她又说道,“不过我相信,如果我们遇到了困难,他就一定会出现,因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目标一致?”听了这话,顾明琴越发糊涂了。 李凤妹面带笑容,重重地点点头。然后却迅速改变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些了。雨越下越大了,大小姐,我们赶快回去吧,老顾叔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说着,一手打伞,一手拖着顾明琴就回了府。 陈府— “哐哐哐,哐哐哐……”敲门声响起,在这个大雨磅礴的日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来了来了,马上就来了,谁啊,这个时候来……”门房的家丁不耐烦地应道,打着伞,跑到大门口,打开大门。不曾想,刚一开门,就看见一个什么向自己歪了过来。此时已经是晚上,天色昏暗,那家丁也看不清,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却不想,那东西重量不小,撞得他一歪,直接坐在了地上。 “哎呦,什么玩意儿,压死我了……哎呦妈呀,这是谁啊……”家丁这才意识到自己怀里躺着的居然是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待得看清楚此人模样,更是大骇,“小姐,小姐,小姐快醒醒……老爷,快出来啊,小姐晕倒了……” 因为陈思婉半天没有消息,陈锦显也是寝食难安,回家以后,一直在门房不远处来回踱步,等候消息。此时听到声音,伞也顾不得打,直接奔了出来,从家丁手里夺过女儿,揽入怀中,热切的呼唤着:“思婉,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抚了抚她的鼻息,把了脉搏,一切正常。 “谁把她送回来的?”冷静下来以后,陈锦显询问那个家丁。 “不知道。”那家丁茫然地摇摇头,刚才一开门陈思婉就倒在自己怀里了,他根本就顾不上还有没有其他人。对面,陈锦显沉下脸来,似是不满,家丁急中生智,急忙答道,“小姐一进来就晕倒了,除了小姐,我也没看见其他人啊……” “没看见?”陈锦显表示质疑。看见那家丁唯唯诺诺的样子,估摸着他不敢撒谎。“扶着她。”陈锦显说着,把女儿重又交到他手里。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门口,左右看看,漂泊大雨中,虽然视线模糊,但他还是可以肯定,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失望之时,陈锦显移开了目光,回头看向昏迷的女儿,看来是被点了穴道,所以才陷入昏迷。 顾家是医药世家,点穴解穴,自然不难。可问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送回来,这件事就…… 抬起头来,警惕地看着附近,陈锦显觉得,自己好像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顾府祠堂里— 顾鑫在那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地侧头看向跪在灵位前的顾岳成,两个时辰了,他还是这样。身上的衣服半干不湿,想一想都可以知道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是多么的难受。可顾岳成仿佛是浑然不觉,始终是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时不时地打了个寒战,就算是如此,也没有半分动摇。 初来时,顾鑫呵斥过,威胁过,甚至还抬起手来,把他打翻在地。不曾想,这孩子一声不吭,从地上坐起来,跪在灵位前,如同什么也没发生。 顾鑫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这个侄孙一句话也不说,让他莫名的烦躁。再次威胁、警告,仍旧无济于事,对方好像是变成了聋子,听不见自己说的话。抬起手来,还要打人,终究是舍不得,顾鑫慢慢地把手放下,发不出的怒火到了最后竟变成了一声叹息。 “吱嘎--”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顾鑫回头看去,见顾明琴开门进屋,满脸疲惫。虽然有些心疼,倒也顾不得许多,只是开门见山地问道:“情况如何?” “已经走了,用了一点非常手段。”顾明琴答道。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弟弟,他仍旧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刚才自己说话时,顾明琴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颤,一瞬间便过去了。假装没看见,回过神来向顾鑫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在这个过程中,声音不大也不小,确保顾岳成听得见。 顾鑫听罢,叹息地点点头:“李姑娘考虑周到啊。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在考虑该怎么办,如果那陈思婉在我顾府门前出了事,陈锦显追究起来,我们有口难辩;如果他再和那个吴大人勾结起来,意图拿捏顾家,恐怕就难以应付。如今这办法虽然是下策,但不失为摆脱嫌疑的一个好办法;只不过……”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64章 相互理解 顾鑫抬头看着侄孙女:“后来情况如何,陈家人没有发现吧?” “应该没有,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我们的人都已经走了;而且李姑娘也说了,白公子在暗中帮忙,所以不会有事的。” “白公子?”听到这个名字,顾鑫微微拧眉,显出不安之色。看着顾明琴,似有话要说,却又……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把话说出。只道,“丫头啊,时间也不早了,你还病着呢,早点回去休息吧,身体要紧。” “叔公,我没事的,我不累,我……”顾明琴犹豫不决,心里的话不知如何说出。歪头,看了眼前方的顾岳成,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开口,“叔公,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有些事,我还想问问岳成。” “你……”顾鑫本来想说“我刚才问了他半天,一无所获,你还能问出些什么”,这样的话在心里百转千回,终究没说出来。扫了眼对面的顾岳成,老人家一声叹息,“那你劝劝他吧,我先走了,别耽误太久。”两人毕竟是亲姐弟,比自己的关系更进一步,说不定顾岳成在她面前会吐露些什么。 “多谢叔公,叔公早点休息。”顾明琴微微欠身,礼貌送别。谁知道就在此时,突然听见顾鑫又喊了一声— “丫头,你先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是。”顾明琴应着,回头看了弟弟一眼,便跟着顾鑫出去了。 听见关门声,顾岳成这才有了反应。慢慢地回头,看着前方紧闭的房门,顷刻之间泪如雨下…… 和顾鑫商量妥当,顾明琴目送他离开,便转身回到了祠堂。一推开门,刚好看见顾岳成在那里抹着眼泪,一听见声音,急忙回头,不停地擦拭着眼睛,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看见。确实是为难他了,顾明琴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只不过这件事该怪谁,或许只能怪那贪得无厌的陈锦显吧…… 犹豫了片刻,顾明琴走到灵位前,轻轻地鞠了一躬,随后俯下身来,蹲在弟弟面前,对他说:“叔公刚才和我说了,已经和你们那个王先生商量好了,明天早上三更的马车,送你离开沪城,去往京城。”说话时,顾明琴认真地观察着弟弟,对方低垂着头,很明显的身体一震。 看是如此,顾明琴故意说道:“如果你不愿,那就算了。叔公那里,我去帮你说。” 此时,顾岳成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姐姐。当然,顾明琴也看着他。四目相对,顾明琴神色平静,顾岳成却是眼中含泪,盯着姐姐,似要确认她说的话是否真心。过了许久,一声轻叹后,顾岳成默默地低下了头,摇着头,不无颓废地说道:“算了吧,反正早晚是这么一天,早点走,对谁都好。”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顾明琴再次求证。对方闭着眼,用力地点点头,好像是在说服自己下定决心。见此,顾明琴彻底舒了口气,看这模样,弟弟应该是不会再变了。只是有个问题,顾明琴不吐不快,“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你去找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了此问,顾岳成浑身一震,抬头望向姐姐,眉头蹙起,颇有些责怪、恳求。好像在哀求,求求你别问了。 顾明琴体谅弟弟,却不得不狠下心来追根溯源。她点点头,对他说道:“我知道,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痛苦、难以启齿;可如今你要走了,有些事,你就必须得和我说清楚。因为事情并非到此为止,你明不明白?”说着,顾明琴拧起了眉头,“陈思婉性格如何,对你如何,你比我清楚。她今天可以不顾风雨,跪在府门口求你见她,可以想见,她决心多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今天晚上我可以悄悄地把她送回家,可是明天呢?如果明天白天,她还是这样,跪在家门口,你让我怎么办?” “你可以走的干干净净、一了百了,那我呢?你留下的问题,只能我来解决;可我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你让我如何?”说到这,顾明琴有些为难,不由地抬高了声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再劝弟弟,“我不想让你痛苦,可为了我们顾家的未来,为了顾氏能在此地立足,我希望你能把话和姐姐讲清楚,好吗?” 顾明琴说着,认真地看着弟弟,眸子里流露出真诚和恳切。 面对着姐姐,顾岳成无法拒绝,他咬着唇,思量了许久,长叹一声开口道:“今天早上起来,厨房的刘大妈来给我送饭,跟我说,思婉想见我,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劫持了思婉,陈锦显才不得不放过我。走到一半,看不见他们了,我才把思婉放下。我没办法啊,我不能让自己落在陈锦显手里,让他利用我,威胁你们……”顾岳成说到这,早已泣不成声,哽咽难语。停顿了片刻,他擦擦眼泪,继续,“我对不起思婉,我不该……本以为思婉会恨我,会怨我,谁知道,谁知道……我对不起她啊……” 说着,一手捶地,顾岳成嚎啕大哭起来,仿佛是忘记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顾明琴听了他所言,一阵难过。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弟弟,陈思婉是真爱,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只不过造化弄人啊…… “你是怎么想的?”顾明琴淡淡地问。顾岳成猛然间停住了哭泣,抬头望着自己,泪眼未干,一脸茫然。顾明琴深吸一口气,接着又问,“你想和她在一起吗?” 顾岳成苦笑:“杀父之仇已经筑成,其他的,想又如何?”说完这句话,抬头看向姐姐,“大姐,我们错了吗?” 顾明琴摇摇头:“你没错,她也没错,错的只是世事无常、难以预料。”说到此,顾明琴深深地叹了口气。此时,雨已经小了许多,从窗外收回目光,回头看着弟弟,顾明琴开口说道,“岳成,你知道么,这几天看你和那个陈思婉,我真的是非常感动、非常羡慕,尤其是见她跪在雨中,不顾一切的要和你在一起,我真的是……” 闭上眼睛,顾明琴平静了片刻,又道:“岳成,你知道么,我常常在想,如果顾家仅仅是我们两个人,我不介意你们在一起,只要你幸福就好,管他什么仇人不仇人;可现在,家里那么多人,陈锦显咄咄逼人,姐姐我实在是不敢啊……”说着说着,顾明琴也是泪流满面。 “姐姐,你不要再说了,我能理解,我都懂,真的。”顾岳成伸出手,帮姐姐擦干脸上的泪痕,“我也问过她,可她的选择不是我……” “你觉得她错了么?” 顾岳成摇摇头:“他没有错,姐姐也没有错。我是顾家子弟,被她父亲害死的是我的亲爹,就冲这一点,我和她就不共戴天。既然我们选择了彼此的亲人,我们就只能做仇人。这辈子,那么美好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顾岳成低下头,戚戚地哭了起来。 一只手温柔地拂过自己的脸庞,帮自己擦拭着眼泪。顾岳成抬起头,随手一抹,擦净眼泪,对着姐姐勉强地笑着:“大姐,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不后悔,真的……” 弟弟越是这样说,顾明琴心里越是愧疚,因为她知道,弟弟是用自己的终身幸福换取一家人的平静。她看着弟弟,深吸一口气,止住即将落下的眼泪,她说道:“那个陈锦显告诉你,我们顾家有一个秘密,是一个祖传秘方,你想……” “我不想知道。”打断姐姐说的话,顾岳成直接拒绝。他看着姐姐,认真地点头道:“姐姐,你应该知道,小时候父亲让我学医,我一直学不进去,直到后来二弟表现出了兴趣,父亲才放了我一马。医术什么的,我不懂;什么祖传秘方,就算是给了我,对我来说也是废纸一张,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不要告诉我,等到岳冲长大了,交给他吧。” “岳成,你说错了,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继承什么家产,而是如果有一天,顾家遭了难,你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那个陈锦显真的不会放过我们吗?” “也许吧,如果叔公没猜错的话……”顾明琴叹息着,如此说道。回过头,她看着弟弟,缓缓地开口,“其实并没有所谓的祖传秘方,顾家行医救人,到父亲为止,不过两代人。所谓的祖传秘方是当初祖父和叔公来到此地时为了解决突发的瘟疫,好不容易研究出来的……” 三更时分,天蒙蒙亮,顾府后院— “大姐,你回去吧,不要送了,我就这样走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其他人,明天一早再告诉他们吧。”顾岳成背着包袱,看着姐姐,依依不舍地说道。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一路上小心,到了京城,记着来封信,报个平安。” “大姐,你放心吧,我会经常写信的。”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65章 信物 看着弟弟,顾明琴心里起伏不定,难以平静。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早晚有一天,弟弟早晚是要走的,早晚是要离开这个家的,可真的到了这一天,顾明琴心里却是止不住的难过。因为她不知道,这一别,什么时候再相见,再见面会是什么样的,甚至于自己是死是活。轻抚着他的脸庞,顾明琴认真地看着他,想把他留在记忆中,永远也忘不了。 “顾大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有人在催了,顾明琴急忙擦干了眼泪,对着那个人满是抱歉:“王先生,实在对不起,麻烦你了。” 中年男子浑不在意,轻轻地摆摆手,微笑着,倒不再说什么。 饶是如此,顾明琴也不敢再耽误,帮弟弟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才说:“上车吧,时候不早了,到了京城,什么都别想,好好读书,家里的事,有我呢,你别担心。”说完,轻轻地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该走了。 “大姐……”突然间,顾岳成叫住了她。 “还有什么事吗?” 看着姐姐,顾岳成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明明那话就在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明琴等了半天,见他半天不开口,又瞧见那王先生皱起眉头,好似不耐烦了。看弟弟这个表情,他在想什么,顾明琴却可以猜出一二。轻叹一口气,点头说道:“你放心,杀父之仇,我不会退缩;但丁是丁卯是卯,我知道这件事和那个陈思婉没关系,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为难于她。” “多谢大姐成全。”看着姐姐,顾岳成深鞠一躬,表示感谢。不过仔细想想,大姐答应有什么用,所谓树倒猢狲散,如果有一天,姐姐真的为父报仇,打败了陈锦显,覆巢之下无完卵,陈思婉真的可以保全?反之,陈锦显有朝一日打垮我顾家,那陈思婉真的可以看着自己的面子上,放过顾氏一族? 此番兵戎相见,结果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自己,恐怕是忠孝难两全啊。 痛苦的长叹一声,看着姐姐,顾岳成终究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轻轻地道了一句:“姐姐保重,我走了。” 顾明琴微微颔首,擦着眼泪,轻轻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目送他跳上马车,随口又叮嘱了一句:“你慢点,路上小心。” “姐,你别管我了,回去吧,还下着雨呢。”顾岳成挥了挥手,同姐姐告别,再次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就要放下帘子,突然听见有人喊道— “等一下,等一下,请等一等,先别走。” 姐弟俩循声望去,见李凤妹用手遮雨,快步向两人跑了过来,形容急切,连伞都没有打。来到二人身边,已经是气喘吁吁。顾不得平静片刻,就迫不及待地从衣服里拿出东西,递向顾岳成— “大少爷,把这个拿上,走在路上的时候,如果遇到麻烦,可以去一个叫蓬莱客栈的地方,只要亮出这个,就会有人帮忙。” “蓬莱客栈?”初听这个名字,顾岳成有些吃惊,下意识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个雕花玉佩,分辨了一下,原来是一朵梅花。抬头看向姐姐,也是一脸茫然,不得而知。顾岳成只好转向李凤妹,拱手谦虚地问道,“敢问李姑娘,蓬莱客栈是个什么地方,能帮我什么?” “我也不知道。”李凤妹摇摇头,神色黯然。“刚才我在房间里睡着睡着,突然被惊醒了,醒来一看,床边就有人留下了一个,还有一封信,信上说,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告诉你怎么做。”李凤妹早有准备,说着话,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顾岳成。 顾岳成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把玉佩交给顾大少爷,若有难,去蓬莱客栈求助。” 信上没有落款,字迹很陌生,顾岳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递字条的人会是谁,和眼前这个李凤妹到底是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他的好意自己可以相信、可以接受吗?就在顾岳成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旁的姐姐突然开了口— “是那个白公子吧?”顾明琴望向李凤妹,眸子里尽是了然。 看着顾明琴,李凤妹先是一愣,或许是看出瞒不过,才点点头说道:“是他,他每次都是这样,留下一封信,把我惊醒,在我睁开眼睛之前,就悄无声息地离开。所以我每次都没有看见他。他好像是一个影子,一直在我身边,然而我却看不见摸不着……”说罢,长长的一声叹息,语气中带着无尽的遗憾和委屈。 有人拍拍自己的肩膀,好像是在安慰。李凤妹抬起头,冲着顾明琴勉强一笑,余光中却看见顾岳成皱起眉头,半信半疑。怕他误会,李凤妹解释道:“顾大少爷,你别误会,请你相信我,白大哥他真的是个好人,按他说的做,他会帮你的。” “李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本想解释一番,再问问清楚,那所谓的白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不曾想,话未出口,就被人打断了。而打断自己话的还是自己的姐姐— “好了,岳成,时间也不早了,该走了,别让王先生等急了。”顾明琴边说着边向弟弟使着眼色。看弟弟越发不安的表情,拉着他转了个身,背对着李凤妹,压低声音说道,“这个白公子,我见过一面。上次祭拜父亲,就是他救了我们的命,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好人。不过你要是实在拿不准,那就别去。东西在你手里,去不去,要不要他们帮忙,在你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顾岳成点点头:“大姐说得有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大姐回去吧,我上车了。” 顾明琴也放开了他,眼看着他把帘子放下,眼看着马车启动,渐行渐远,顾明琴知道,弟弟是真的离开了这个家。走了没多远,马车的帘子再一次被掀开了,顾岳成从里面探出头来,向着自己用力的挥挥手。顾明琴也是如此,向着那个方向,拼命地挥手,直到马车消失在蒙蒙的细雨中…… “大小姐,你别担心,白大哥会派人保护大公子,一定会让他平平安安地到达京城。” 李凤妹安慰的声音使得顾明琴慢慢地收回目光,蹙眉瞧她,满是不解:“派人?” 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李凤妹捂了捂唇,抬头看向顾明琴,看出她眼中的怀疑,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白大哥不是一个人,他有很多朋友,到底是朋友还是属下,我也分不清。那个蓬莱客栈,我也是去过的,不止一个,到处都有。每次如果去的地方有蓬莱客栈,我们都会住在那里。白大哥和我说,那个地方安全。” “安全?”从她的语气中,顾明琴感觉到了什么异样。此话一出,就见李凤妹重重地点头,对自己接着说— “确实,在别的客栈里,白大哥对我都是寸步不离,而且通常情况下,住一天就走了;只有在那个蓬莱客栈,白大哥有时候就把我放在那里,去办其他事了,常常几天都不回来。不过客栈里的伙计、掌柜的,对我很客气,除了不让随便离开,其他的要求基本上都会满足。只是每当我问起,白大哥的事,那些人都是绝口不提。”说到这,女孩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是有些失落。 话锋一转,却又是满怀期待地看着顾明琴:“不过,我敢向你保证,白大哥绝对是个好人。” 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何人,如何敢肯定他就是好人?仅仅是因为他救了你的命,陪你四处寻医?顾明琴本想提醒她,不可轻信他人。眼看着女孩充满期待的目光,联想到她对那位白公子的一往情深,话到嘴边,咽下了。只是笑着说道:“不管如何,谢谢你给了一颗定心丸,让我知道岳成一路平安。好了,时间还早,我们先回房休息吧。” 李凤妹自是不清楚顾明琴心中的百转千回,眼见她相信了自己,不由地非常欣慰,笑着点点头,便随她入了府。 “叔公……”一进府门,便看见顾鑫站在对面的回廊里,顾明琴有些吃惊,轻唤一声,禁不住向他走了过去。 顾鑫拄着拐杖,也来到她面前:“走了吗?”见对面的女孩微微颔首,老人好像是如释重负,轻叹一声,也不多说,就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叔公……”又一次轻唤,顾明琴话还没说出口,耳边便传来老人低沉的声音— “既然已经走了,你就回去休息吧,本就病着,别着了凉。医馆里的事,你暂时不用管了,这几天我亲自坐镇。你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过几天恐怕还有大事。”说到此,顾鑫回头,深深地看了眼顾明琴,随后便回过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是。”顾明琴轻应一声,目送着老人离开,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禁不住一声长叹。 “看来老顾叔也是放心不下大少爷。”李凤妹此时也发出一句感叹。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66章 跪在门口 “能放下吗?叔公年轻时受了伤,一直没有成亲。我们几个人是他看着长大的,如同亲子一般。岳成在他面前什么也不说,叔公难免误会,如何放得下心?”想到弟弟,顾明琴再次一声长叹。 “不过看起来,大公子好像是愿意在你面前直抒胸臆啊。”回头看着顾明琴,李凤妹不由地试探一句。 顾明琴苦笑:“毕竟是亲姐弟,而且年纪相仿,或许在他看来,在这个家里,只有我能理解他吧。” “大小姐真的愿意接受陈思婉?” “怎么会呢,毕竟是仇人之女,不计前嫌的引她入门,当她是家人,我做不到。不过她刚才确实是感动到了我,下那么大的雨,跪在门口,只为求见情郎一面,那样的勇气,不是人人所有。她的爱是真诚的,是感人的,我常常在想,如果是我,能不能做到……” 说着这句话,顾明琴想到了杜少航,自己的未婚夫。因为他的一句话,因为他不愿支持自己,自己就下定决心提出退婚,到底是为了这个家,还是自己根本就不够爱他,做不到为他放弃一切?现在看来,为了弟妹解除婚约,不过是自己一个借口罢了。可如果自己不爱他,自己的所爱到底何人?或许那个人还没出现吧? 脑海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刹那飞过,顾明琴想要抓住,却扑了个空,她不得不安慰自己,可能是产生了幻觉吧。 “顾小姐,顾小姐……” 听到一声声轻唤,顾明琴回过神:“啊?”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呢?”李凤妹关切道。 “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头有点疼。”顾明琴随口一答,以手扶额,故意做出痛苦的表情。 “我差点忘了,顾小姐还生着病呢。顾小姐,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那真的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的,起码你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地。顾小姐,我们走吧。”李凤妹说着,扶住顾明琴,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扶她回了房间,李凤妹不仅把顾明琴安顿在床上,还去了厨房,亲自给顾明琴煎了药。虽然顾明琴再三表示不用麻烦了,可李凤妹还是亲眼看见顾明琴喝了药,睡下了,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第一次被一个外人照顾的这般无微不至,着实让顾明琴心里充满着感动,也很是有些难为情。 “先生,你进来休息一下,我来赶车。”刚出了城门,顾岳成便掀开帘子,对王先生这般说道。 “好嘞。”这个学生是自己从小教到大的,可谓是亲如父子,两个人相处起来也是轻松自在。说完这句话,王先生便入了车内,将马鞭交给他,两个人互换了位置,顾岳成赶车,王先生坐在车里休息。拿着干粮,王先生一边吃着一边看书,余光忽然注意到脚边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个梅花玉佩。 “这是你姐姐给你的?”王先生掀开帘子,询问着顾岳成。 顾岳成回头看了眼,便摇着头说道:“和我姐无关,是李姑娘给我的。” “李姑娘?”王先生蹙起了眉头,显然这个称呼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李姑娘是几个月前,我姐他们救助的一个病人,被人扔在医馆门口,我姐看她可怜,就把她留在家里。李姑娘醒来以后,我们才知道她是父母双亡,无处可去。大姐慈悲心肠,就把她留在家里。平日里大姐和叔公不在家,李姑娘总是帮忙照顾明音、岳冲他们。时间长了,也就成了一家人。” 顾岳成解释道,回头看了眼老师手里的玉佩,继续道:“这玉佩是李姑娘刚才给我的,说什么如果遇到什么难处,就带着这个玉佩去什么蓬莱客栈,亮明身份,自会有人相助。” “她真的这么说?” “确实如此,但到底是什么,这枚玉佩代表着什么,李姑娘也没说清楚。只是说一个姓白的公子夜半时分放在她床边,让她交给我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有一封信。那个白公子,大姐好像是见过的,说什么救过她的命,具体的,大姐也没来得及细说……先生,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呢?” 说话时,顾岳成无意间回头,却发现老师拿着玉佩,举在眼前,好像是在观察着什么,但见他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顾岳成不解其意,便好奇地问了句。 “这玉佩,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王先生把玩着那块玉佩,模棱两可般地说道。 一听这话,顾岳成第一反应就是,“吁”的一声,把马车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自己的老师,迫不及待地开口:“这枚玉佩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蓬莱客栈是什么地方……” 王先生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苦叹一声,到底是年纪轻,沉不住气,看起来很需要历练啊。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机会。轻咳一声,放下手里的玉佩,王先生故作不耐烦:“你急什么,我只是说好像见过,又没有说一定见过,你着什么急啊,赶你的马车,让我好好想想……从现在开始,我不说话,你不许主动开口,知道了么?” “哦。”顾岳成低低地应了一声,举起马鞭,打在马屁股上。余光不由地向身后看去,老师依然如刚才一般,拿着玉佩,仔细地打量着,思考着什么。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主动开口了。思及于此,顾岳成不由地长叹一声,垂头丧气般的做着手里的工作—赶马车。 姜还是老的辣,作为老师,自己学生的一言一行,王先生如何看不见;他的心思,老师如何看不出,没有点破罢了。无奈地笑笑,王先生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啊。见他再没有动作了,才重新收回了目光,把眸子定在手里的玉佩上,左看右看,王先生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只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会选择顾家…… 再次睁开眼,已经是中午了,天大亮,日上三竿。什么也不想,踏踏实实的睡了一天,自然醒,顾明琴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浑身上下充满着力气。自己已经恢复了,可以陪着叔公去打理医馆了。顾明琴正想着这个,就听见门外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还有脚步声,都朝着一个方向。 出事了?顾明琴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掀开被子,正欲起身,房门就被人推开了,李凤妹匆匆而入,看见顾明琴已经起身,好像是愣了一下— “你醒来了?” “刚醒。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顾明琴也不啰嗦,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个陈思婉小姐又来了,现在正跪在大门口,外面还围了许多人……” 当顾明琴穿好衣服,和李凤妹一起来到大门口,门房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可以说顾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全部聚在那里。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听到脚步声,纷纷安静下来了,一个个噤若寒蝉,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前方突如其来的大小姐。正前方,房门紧闭,饶是如此,却仍旧可以听得见门外围观者的议论纷纷。 “大姐,大姐……”看见顾明琴,明音、岳冲两个人都跑了过来,围在她身边,“叔公不在家,那个陈小姐就跪在家门口,身边围了一群人,吵吵闹闹的。我觉得不合适,就没有让他们开门。”说话的是明音,岳成走了,在这个家里说的上话的除了顾明琴,就是她这个二小姐了。 “你做的很好。”顾明琴轻轻点点头,表示赞许,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然后吩咐顾忠,“忠叔,麻烦您把门打开。” “二老爷还没有回来,要不然……”顾忠有些为难,在这个时候,婉转的规劝顾明琴,等着顾鑫回来再说。没想到对于他的好意,顾明琴毫不客气的表示拒绝— “叔公年纪大了,如果等他回来,看到这一幕,会受不了的;再说了,我们没有错,为何要当缩头乌龟?如果总是这样关着门,那些人就自然而然的认为我们理亏,是我们对不起她陈思婉。若是如此,从今往后我们顾氏在这个沪城如何立足?听我的话,把门打开。我倒要让所有人看看,谁有理。相信一句话,公道自在人心。” 看见顾明琴义正言辞的模样,顾家所有人都是热血沸腾,尤其是顾忠。他看着顾明琴,重重地点点头,叫上两个人,推开了顾府沉重的大门。 随着“吱嘎”一声厚重的声音,前方的大门缓缓地开启。顷刻间,围观众人停止了喧哗,齐刷刷地抬起头来,望向前方。只见一个身体修长的年轻女子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在她的身后,聚集着十几个男女老少。少女目不斜视,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只是抬头挺胸,径自往前走,下了台阶,直接来到陈思婉面前,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的女子— “陈小姐,你要干什么?”字正腔圆,态度不卑不亢。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67章 已经走了 陈思婉听见声音,慢慢地抬头,才发现顾明琴就站在自己面前,从上往下,颇有一番尊贵和威严。在她面前,自己突然变成了卑微的蝼蚁。这样的感觉,让陈思婉愤然,为什么是自己跪在她脚下,而不是她跪在自己脚下;为什么是自己如此卑微,凭什么?她屈了屈膝,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但想到此来的目的,她又一次跪下了。为了岳成哥,自己暂时忍辱负重吧。等着顾岳成被自己感动,随自己离开顾府,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让这个顾明琴跪在自己面前,向自己俯首称臣。思及于此,陈思婉握紧了拳头,同时,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我想见岳成哥。”陈思婉开了口,抬起头,仰视着顾明琴,故作卑微,“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 “陈小姐,对不起,你这个要求,我无法满足。因为岳成已经走了。”顾明琴非常平静地答道。 “什么,走了?”一听这话,陈思婉大惊失色,好像是下意识地,从地上站起,紧紧地抓住顾明琴的胳膊,“他去哪儿了?” “京城。” “京城?”陈思婉皱起眉头,紧盯着顾明琴,似乎无法相信。对面,顾明琴却是非常平静,她缓缓地点点头,对她说— “马上就要大考了,岳成这么些年寒窗苦读,说白了,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如今考试在即,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岳成自然是要提前入京,准备考试。所以……”抓住她的胳膊,趁她愣神之际,把她的手拿下来,顾明琴接着说道,“陈小姐来晚了,真的是可惜。不过如果你愿意等他,那就先回去吧。等他功成名就之时,说不定就回来了。” 说完,对她微微一笑,转过身,重新上了台阶,向府里走去。余光中,围观者中有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按捺住忐忑的心情,一遍遍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要让任何人影响到你。 “站住,你给我站住……”陈思婉回过神,马上嚷道。快走几步,冲到顾明琴面前,抓住她的手,指着她的鼻子,厉声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见不得我和岳成哥在一起,为了不让我们见面,所以就把岳成哥赶出了沪城……” 听了此话,顾明琴哑然失笑:“陈小姐,你在说笑吧?我刚才说的明白,岳成入京是为了参加考试……” “不可能,岳成哥答应过我,他不会去考试,他要娶我……”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前方悠悠的声音迫使陈思婉抬起头,一抬头,便看见顾明琴嘴角若有似无的轻蔑一笑。不等自己开口,她便又说道— “看来岳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说了,我和叔公都不会同意。所以还不如不说。” “你……”陈思婉手指着顾明琴,怒火正盛,抿着唇、咬着牙,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神里的愤怒无声地警告着她,小心点,否则的话,我会对你不客气。 顾明琴却不吃这一套,不惧眼神威胁,平心静气地解释道:“岳成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登堂入室、光耀门楣,岂能为了一个女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就放弃奋斗多年的理想?”反问着,顾明琴低头,看了眼女孩的表情,只见她咬牙切齿,目露凶光,那样的表情似乎恨不能把自己吃掉、捏碎。 顾明琴毫不在意,点头接着说道:“我承认,现如今朝廷腐败、奸臣当道,不是一个报效国家的好时候。但我相信,不管多么黑暗、不管多么艰难,早晚有一天云开雾散、天地清明。” “好。”不知何时,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接着就是一阵掌声。刚开始只有一人,接着围观众人纷纷鼓起掌来,此起彼伏,经久不衰。 看着众人附和的样子,顾明琴心里一阵激动,不由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家人,他们也看着自己,热情地鼓掌,李凤妹还对着自己竖起了大拇指。过了好久,那阵掌声才稀稀落落的停了下来,无视陈思婉愤怒的目光,只是接着说道:“我是这么想的,岳成是我的弟弟,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去了京城,去参加考试,报效国家,报效朝廷,有什么不对吗?” 问着她,顾明琴皱起了眉头:“陈小姐,你那么爱他,难道就不懂他吗?”说完,意味深长的一笑,顾明琴转身就走。 “你放屁。”陈思婉已经顾不得形象了,只是冲着顾明琴歇斯底里的大叫。抓住她的胳膊,使其无法离去,指着她的鼻子,谩骂道,“什么参加考试,什么报效朝廷,都是你冠冕堂皇的借口。说白了,你就是不想让我和岳成哥见面,你就是想拆散我们……” “陈小姐,你说错了,不是我不让你们见面,而是岳成根本就不想见你……” “不可能……” “可不可能的,你比我清楚。”顾明琴厉声说道,迎上她的目光,眉目间自有一番英气。 听到这话,陈思婉好像是愣住了,不由地,缓缓地松开了手。 见此情景,顾明琴也把手放下,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纷乱的心情,看着陈思婉,轻轻地说道:“陈小姐,你刚才说,我见不得你和岳成在一起,是我在拆散你们。试问一句,你说出这样的话,亏不亏心?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是谁在阻碍你们,难道你不知道么?就算是我反对,根本原因在哪儿,你不知道么?陈小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父亲做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苦苦相逼,跑过来折磨我?”陈思婉含泪嘶吼。 顾明琴转过头,不去看她,只是点头说道:“是的,陈锦显所为,或许与你无关,或许在这之前,你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在真相大白之时,你选择了你父亲,选择了包庇,从那一刻起,你就和岳成再也没有可能了。你可以选择你父亲,岳成为什么不可以选择我们?为什么在你看来,岳成一定要选择你?” “因为我爱他。”陈思婉再次大吼,“我敢发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 “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没有和他做出同样的选择?” 听到此问,再一次,陈思婉身体一顿,慢慢的抬起头来,望向眼前的女子,她也看着自己,目不斜视,眸子里含着不甘和质问。斜着眼,陈思婉哽咽地问道:“你什么意思,让我去告发我爹,还是要让我爹以死谢罪?你说我爹害死了人,你有证据吗?” “目前没有,但我会想办法收集。你看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让陈锦显在所有人面前百口莫辩……” “你敢。”陈思婉突然疯了一般,冲上前去,抓住顾明琴,逼问道,“你要逼死我爹吗,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为什么要如此狠毒,不愿意放过他?何东已经死了,一命抵一命,难道还不够么?非要让我爹赔上一条命?你爹是什么人,有那么尊贵吗,为了他,你真的要把我们家赶尽杀绝吗?” 顾明琴一听此话,也火了:“赶尽杀绝的是谁,你心里清楚。我爹尊贵吗?对不起,在我眼里,父亲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而你那个禽兽不如的老爹,在我眼里,一文不值,岳成也是一样。杀父之仇,必须要报,此事并非一命抵一命那么简单。陈小姐,试问一句,如果有一天我把你的家人害死了,然后随随便便在大马路上捡一个人,说他是凶手,然后杀了他,告诉你一句一命抵一命。你乐意么?” “你……”颤抖着手指着顾明琴,陈思婉气的说不出话来。可顾明琴压根就不理会,转身便走。对于顾明琴这般目中无人的态度,陈思婉顿时觉得是一种侮辱,气愤之余,不管不顾,便撒起泼来,大骂道,“你爹就是被我爹杀了,有什么了不起?你有证据吗,你敢告到衙门吗?我告诉你,无凭无据的去告,倒霉的是你自己。我爹能杀了你爹,也能杀了你……” “闭嘴。” 陈思婉话还没说完,一声严厉叱呵便乍然而起,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分开一条缝,一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见此人,顾明琴禁不住紧握双拳,拼命地克制住心内翻腾的怒火。眼睛一眨也不眨,紧盯着那人。而那人似乎没看见自己,径自走到陈思婉面前,故作惊讶— “哎呀呀,思婉,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半天。你也是的,昨晚淋了雨,还病着呢。不待在家里好好休息,跑出来干什么?快快快,快跟我回家……”陈锦显说着,拉着女儿,转身要走。 此时,顾明琴站在台阶上,冷眼旁观着父女二人的表演。 陈思婉甩开父亲:“我不走,今天我见不到岳成哥哥,我就是不走。” “你……”陈锦显本能地抬起手,作势打人,余光却飘向前方的顾明琴,见她只是抱起胳膊,冷笑地看着。陈锦显便不由地把手放下,俯下身子,温言的劝慰女儿,“思婉,你现在这个样子,衣服也不换,身上也不梳洗,就这样邋里邋遢的跑过来,你觉得合适么?你先跟我回去,养好了身体,再来找岳成侄子……”说着,再次想要拉走女儿。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68章 扬言 “爹,来不及了,岳成哥已经走了,已经走了啊……”陈思婉绝望的吼道,委屈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什么,走了?”陈锦显瞪大了双眼,貌似惊讶,也不知是真是假。 “大考在即,王先生带着岳成去了京城,准备参加考试。” 悠悠的声音响起,引得陈锦显身体一震,慢慢地回头,只见那台阶上的顾明琴神色肃穆,看着自己,不卑不亢,眸子里透露出悲愤和仇视。看起来,这丫头不好对付啊。陈锦显暗暗地记在心里,脸上却赔笑道:“是吗,我就说嘛,岳成侄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离开呢?思婉,你也不要着急,考完试,功成名就,岳成也就回来了……” “爹,不是这样的,岳成哥是被这个女人赶走的,她就是不想让我和岳成哥在一起……”陈思婉指着顾明琴,含泪痛骂。 “不会吧……”陈锦显似乎不相信,还想劝慰女儿,不及开口,那慢悠悠的声音便再次从身后响了起来-- “陈小姐,你说对了,岳成就是被我赶走的,我就是不想让你们在一起。是什么原因,你们父女俩心里清楚。”顾明琴说话时,先是看着陈思婉,然后猛地转头,凌厉的目光直射陈锦显。到底是老奸巨猾,面对着自己毫不掩饰的愤怒眼神,陈锦显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就再无动静了。 顾明琴见此,便移开了目光,转向陈思婉,正色开口道:“陈小姐,我还告诉你了,只要我顾明琴在这个顾家一天,哦不,是活着的一天,你陈思婉就永远别想嫁给他顾岳成,永远别想进我顾家的大门。” “你……”一听这话,陈思婉更是激动,本欲冲上去,与她来个你死我活,不曾想却被父亲及时拉住— “明琴侄女,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知道的,思婉和岳成从小感情就好,青梅竹马,你怎么可以……” “有何不可?陈叔叔,我顾家棒打鸳鸯,理由何在,你比我更清楚。”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陈锦显,眼里尽是了然和愤怒。 紧紧地抓住女儿,制止她的冲动;但陈锦显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顾明琴。带着那警告的、威胁的目光逼视着她,想让她知难而退,不敢与自己为敌。不曾想,女孩非但不怕,反而骄傲的迎上,无声地宣战。这让陈锦显心头窝火,难道自己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都吓不住? 余光扫视一周,围观者指指点点,这么多人,陈锦显自然不敢把话说明。思量片刻,他拧起眉头,故作难色:“明琴侄女,我知道因为那个何东的事,你对我有所误会。我承认,何东在我身边十几年了,可是他的事,尤其是对家梁兄……我真的是一无所知啊……” “真的不知道吗?”顾明琴轻轻挑眉,反问一句。 陈锦显好像是愣了一下,然后急忙分辩:“明琴侄女,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啊,人命关天……” “原来陈大夫也知道人命关天啊。”顾明琴附和他的话,眼见着陈锦显再次愣住了,望着自己,半天不开口。顾明琴禁不住嘴角轻扬,浮出一抹讽刺般的冷笑。扫视一圈,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平静的上了台阶,准备关门谢客。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声疾呼— “思婉,思婉,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别吓爹啊,思婉……” 本不想回头,但陈锦显的呼声越来越大,让顾明琴没办法充耳不闻。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那陈思婉歪在父亲的怀抱里,样子非常虚弱,仿佛是奄奄一息。或许是心有灵犀,感觉到自己来了,陈思婉缓缓地睁开了眼眸。 “思婉,你终于醒来了,太好了,差点急死爹了。”陈锦显如释重负,长松一口气。回头看着顾明琴,面露苦色,“明琴侄女,你是不知道啊。昨晚上,思婉跪在你们家门口,淋了雨,回去以后,就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我让人给她喂了汤药,今天中午才慢慢地醒过来,一醒过来,连衣服都没换,就又跑过来了……” “陈大夫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顾明琴悠悠地开问。 “明琴侄女?”陈锦显睁大了眼睛,愣愣的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瞟了他一眼,环顾四周,朗声说道:“昨晚上的事,与我无关,是您闺女自己跑过来,不惧风雨,跪在我们家门口。在这期间,我劝过她,让她离开,她说要见岳成,我也答应了,可是岳成不愿意见她,我有什么办法。岳成还跟我说,不愿意见面的原因,陈小姐心里清楚。” 听到此话,陈思婉似乎有了反应,挣扎着,从父亲的怀里坐起来。 顾明琴转头看向陈锦显,再接着说道:“我说过,是岳成不想见她,与我无关……” “不可能。”陈思婉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 顾明琴冷笑:“可不可能的,你们父女俩心里清楚。”说完这句话,在两人脸上分别绕了一圈。然后抬起头来,环视一周,继续解释道,“岳成明确表示不愿见面,你让我如何?我看陈小姐跪在门口冻得发抖,我就自作主张,送她回家了。我觉得我顾明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陈大夫还想让我如何?” “明琴侄女,我……”陈锦显还想说点什么,顾明琴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我一直奇怪,昨晚上,陈小姐跪在我顾府门口,两三个时辰,陈大夫居然都没有出现。是陈大夫你根本就不知道呢,还是有意为之?”顾明琴此话一出,陈锦显马上就变了脸色。却不给他机会解释,顾明琴只是继续,“两三个时辰,又是下雨天,你的宝贝女儿在不在家,去了什么地方,难道陈大夫都不知道……” “昨晚上我去医馆照顾一个病人,一直没有回家。”陈锦显说着话,脸色僵硬,毫无动色。 “真的是这样么?可为什么岳成和我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顾明琴淡淡地反问。眼见着陈锦显目露凶光,面含杀色,顾明琴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暗暗地紧握双拳,告诉自己克制。从陈锦显身上移开眸子,转向面色虚弱的陈思婉,悠悠地说道,“陈小姐是越来越差了,陈大夫还是赶快带她回家吧。否则的话,陈小姐出了什么事,陈大夫兴师问罪,我顾府可就说不清楚了……当然,也不是说不清楚,现在这里这么多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顾明琴一没打,二没骂,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陈锦显冷哼一声,怒不可遏,“思婉昨晚上可是在你们家门口淋的雨,刚才也是因为你的话晕倒的,她不顾风雨,跪在你们家门口,都是为了你的弟弟,顾岳成。” “我又没有让她跪着;再说了,跪也没用,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不能在一起就是不能在一起;哪怕是你的宝贝女儿跪死在我们家门口,我也不会让她进我顾家半步。” “你……”一手拖着女儿,一手指着顾明琴,陈锦显颤声道,“顾明琴,我真的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无情。” “我无情?陈叔叔,比起无情无义、卑鄙无耻,在你面前,我可要甘拜下风啊。”顾明琴冷笑道。见他意欲开口,大手一挥,止住了他的话,“陈大夫,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我现在无凭无据,奈何不了你。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天理昭昭。你看着吧,过不了多久,我会让你跪在父亲的墓碑前,以死谢罪。至于陈小姐……” 顾明琴说着,转过头,望向陈思婉,此刻,对方正用愤恨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顾明琴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眸子,开口说道:“昨晚上,你跪在我们家门口,我确实是非常感动。不过仔细想想,你的行为让我非常不齿。一个未婚待嫁的年轻女子,深更半夜,狂风暴雨中,跑到人家家门口跪倒在地,非要见自己的情郎。说得好听一点,那是爱的伟大;如果说的难听,那就是脸面不顾、死皮赖脸,试问一句,这样的女孩,有哪家敢要?”说完,环视四周,这时,有人轻轻地摇头,还有人撇着嘴巴,看向陈思婉的目光,有些嫌弃。 陈思婉听到这话,身体不由地瑟瑟发抖,紧紧地抱住父亲,靠在他怀里,似想寻找温暖和支持。 陈锦显也抱紧了女儿,怒视着顾明琴:“明琴侄女,你也是个女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你,被人这般痛骂,你作何想法?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思婉也是你的妹妹,你怎能如此不留情面?” “陈大夫,此言差矣,不是我不留情面,而是你女儿不要情面。不管是昨晚还是现在,我都是好言相劝,陈小姐不听,我也无可奈何。人的忍耐是有限的,我也是一样。如今,我还可以保持客气;可如果你的女儿再是这般无理取闹,我顾明琴可能连最基本的客气风度都无法保持了。” “你……”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69章 关门 “陈大夫,接下来我想说说你。虽然我知道,作为一个晚辈,不应该非议长辈。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顾明琴顿了顿,轻咳一声,接道,“作为一个父亲,而且是只拥有一个女儿的父亲,如何教导女儿,应该算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可是你的女儿不顾风雨、半夜三更跑到别人家门口,跪在地上,以死相逼,这样的教育,我实在是不敢恭维;而由始至终,你陈大夫都没有出现。我因此非常奇怪,在你的心里,你的女儿究竟意味着什么,真的是一文不值吗?” 此话一出,陈家父女禁不住互视一眼。 顾明琴轻咳一声,再接着说道:“诸位在场,我顾明琴刚才所说、所为,想必大家也听见了、看见了。陈思婉小姐固执己见,我顾明琴好言相劝,已然仁至义尽,无话可说。我累了,我要回家了。如果诸位觉得陈小姐所为感天动地,我不介意诸位在门口陪着。我顾明琴理直气壮,我不怕,诸位自便,恕不奉陪。”说完,向着围观众人深鞠一躬,转身便走。 没想到话音刚落,就有人附和— “什么感天动地,分明就是死皮赖脸……” “就是嘛,人家明确表示不要你了,还要跪在别人家门口。简直是不知羞耻、不要脸。” “这要是我的女儿,早就一棒子打死了,还让她跑出来丢人现眼……” 听到路人的指桑骂槐,陈锦显怒火中烧,不由地握紧了拳头,紧抿双唇,愤然地看着前方的顾明琴,在心里暗骂,小丫头片子,你今日羞辱我和我的女儿,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放你顾家一条生路,到了那个时候……想着想着,陈锦显忍不住得意地冷笑。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女儿痛苦的呻吟。他急忙低下头,扶她站起:“思婉,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陈思婉顾不得父亲,也顾不得其他人因为刚才的话对自己的“另眼相看”。此时此刻,在她的眼里只有面前那个让她恨入骨髓的女人,借着父亲的力量,站稳了脚,仿佛是使劲全身力气,大喊道:“顾明琴。” 顾明琴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何事?” “顾明琴,你的话我记住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你不让我进顾家,我偏要进,不要我嫁给岳成哥,我偏要嫁。我不仅要嫁给岳成哥,要成为顾家的女主人,我还要你顾明琴像狗一样,跪在我陈思婉面前,一天三次,向我磕头谢罪。”陈思婉说出这话,铿锵有力,仿佛是立下誓言。 “可以。”顾明琴平静地答道。 此话一出,不仅是面前的陈家父女,就连她身后的顾家人此时都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明琴,她刚才说了什么啊,自己没有听错吧。 顾明琴头也不回,只是看着眼前的父女俩,话锋一转说:“不过,如果岳成承认自己是顾家子弟,他就永远不会娶你;如果他敢娶你,他与我顾家就毫无瓜葛。那么,即使你进了我身后的宅子,那也不是我顾家的大门。所以你想进顾家,想成为顾家的女主人,本来就是痴心妄想。至于我顾明琴会不会跪在你面前……” 特意停顿片刻,顾明琴又说道:“父亲去世之时,我就立下誓言,一定要竭尽所能,保护顾家。如果到了最后,还是家破人亡,我顾明琴一定会第一个以死谢罪。试问,到了那个时候,我顾明琴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机会跪在你面前、向你磕头谢罪啊?”顾明琴说罢,莞尔一笑,转过身,直接进入府内,再不多说什么了。 “你……”陈思婉咬牙切齿,似要冲上前去,和顾明琴拼命。 陈锦显紧紧地拉住她,使劲全身力气,把她拖出人群。此刻,他已经顾不上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强迫自己不予理会,生拉硬拽,把女儿拖进了提前准备好的马车。 “让我下去,我要去找岳成哥,我要杀了她顾明琴。阻挠我和岳成哥,此生此世,我和她不共戴天。”就算是上了马车,陈思婉依然是不改初衷,拼命的反抗,往下冲。 “好了好了,别哭了别闹了,跟爹爹回家,听话,我们回家再说……”陈锦显把女儿揽入怀中,柔声安抚。不曾想,女儿不依不饶,奋起反抗,看样子是要冲下马车。此时,陈锦显不得不认可顾明琴刚才的话,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现在他就是这样。女儿的无理取闹惹恼了他,终于他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女儿的脸上,“你闹够了没有?” 就这一巴掌,陈思婉停止了反抗,呆呆地看着父亲,泪水盈目。 此刻,陈锦显正在气头上,指着女儿的鼻子,痛骂:“你就那么不要脸,非要认定他顾岳成了,是不是?天底下是不是除了他就没有别的男人?” 听到这句话,陈思婉好像是清醒了,梗着脖子,坚持道:“对,我就认定了岳成哥,非他不嫁。如果他不要我,我就死在他顾家门口。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陈锦显冷笑:“你想成为别人家的人,别人不会要你;想成为别人家的鬼,人家也未必会收。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孤魂野鬼。你死了,她顾家说不定会求之不得呢。没准你今天死,明天顾家就吹拉弹唱,给他顾岳成办喜事……” “不会的,岳成哥不会娶别人的,他说过非我不娶。”陈思婉固执的坚持。 “非你不娶?”陈锦显嗤笑一声,显然没有把女儿的话放在心上,同时也在取笑她的天真。 见父亲笑话自己,陈思婉很是不服气,冷哼一声,故意说了一句:“如果当初不是你害死了顾大夫,顾家也不会这样对我,岳成哥也不会离我而去……”想到爱人的不辞而别,陈思婉既是委屈,又是心酸,泪水禁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你……”指着女儿,陈锦显本想呵斥几句,但见女儿梨花带雨、眼圈红肿,陈锦显倒是有些不忍,更重要的是,他绝对不能让女儿临阵倒戈,投到顾家那一边。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按住女儿的肩膀,温言安慰道,“思婉,你应该知道,爹爹所为,都是为了你啊……” “你放屁。”甩开父亲的胳膊,陈思婉大骂道,“你明知道我对岳成哥爱的多深,从小到大非他不嫁,你可倒好,在这个关键时刻,害死了顾大夫,让我变成了岳成哥杀父仇人之女。你别再说什么这是意外,是因为顾大夫反对。我才不会相信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害死顾家梁,就是为了别人家的财产……” “好好好,你说对了,我是为了顾家的财产、顾家的所谓秘方。那你就去告我啊,去衙门里告我,来个大义灭亲。说不定他顾家人看见你为她们报了仇,就会让你嫁给顾岳成,成为顾家的女主人。既然你觉得顾岳成对你那么重要,比我这个生你养你的父亲还重要,你就去啊,现在就去。”陈锦显说着,指着车外,显然是让她滚。 陈思婉咬着牙,恨恨地看着父亲,红了眼圈。随后“哇”的一声,把自己埋在膝盖里,嚎啕大哭。 看着女儿这般伤心,陈锦显深深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把女儿搂在怀里,温言哄道:“思婉,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在这件事情上恨爹、怨爹,爹还是想告诉你,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是爹唯一的女儿,唯一的亲人,爹这么努力地想得到所有,还不是为了你?将来有一天,爹得到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 “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杀人啊,你……”陈思婉忍不住争辩,话未说完,就被父亲捂住了嘴巴。 陈锦显以指覆唇,嘘了一声,掀开窗帘,向外面看了看,然后缩回了脑袋,看着女儿,故意面露为难之色:“思婉,你真的是误会爹了,爹也不想杀人。可是那顾家梁冥顽不化,爹劝了他半天,没想到他年纪不大,为人却是那么的古板,不懂变通……” “本来就是人家家里祖传的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拿出来示人?”陈思婉哽咽道。 “我说的不是那个秘方。” “不是那个秘方?”陈思婉吃了一惊,难道自己真的是误会父亲了。急忙擦干了眼泪,探问父亲,“那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杀了顾家梁啊?” “政治上的事,你不懂。”陈锦显不知如何解释,面对着女儿,自然有些不耐烦。但见女儿眉头蹙起,面露疑惑地看着自己,又觉得什么也不说不太合适。所以想了想才说道,“这事情复杂,一句两句的,爹也和你说不清楚。不过爹可以告诉你,那顾家梁早晚要死,就算你爹不动手,有些人也容不得他……” “可为什么是你……” “好了,事情已成定局,再说这些毫无意义。”又一次,陈锦显不耐烦地打断女儿。眼看她神色恍惚,情不能自已,马上按住她的肩膀,劝慰道,“你放心,过不了多久,爹就会帮助你实现你许下的愿望……”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70章 考虑 “我的愿望?”陈思婉呆呆地看着父亲,不明就里。 “你刚才不是说,你想成为顾家的女主人,想进入顾府吗?你放心,三个月之内,爹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陈锦显信誓旦旦,同时也是自信满满。 然而陈思婉听了他的话,却没有太大的兴奋:“如果岳成哥不愿娶我,就算是入了顾府,又有何用?” 对于女儿的悲观,陈锦显不屑一顾,冷哼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那顾岳成是个聪明人,想活着,想保住顾家,到那时候,恐怕只能在我面前乖乖地低头认错。” “低头认错?”听到这个词,陈思婉蹙起眉头,真的会如此吗?转头去看父亲,只见他捋着胡须,冷笑着,好不得意。虽然父亲不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如此了,可面对此状,陈思婉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干什么,到底要干什么啊?” “你真的想知道?”陈锦显蹙眉看着女儿,但见她用力地点点头,一副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神情。陈锦显禁不住长叹一声,掀开帘子看向窗外,很快就收回了,对着女儿说道,“好了,也到家了,跟爹爹回家,爹爹会把一切的告诉你。”刚好说完,马车停了下来。陈锦显撇了撇头,示意女儿和自己下车,然后就掀开帘子,先一步下了马车。 陈思婉懵懵懂懂,也跟着他下了车。一抬头,便看见了熟悉的建筑,果然是到家了…… 顾府— “大姐,你太棒了,几句话就让那个不要脸的陈小姐和她父亲离开了,你真的是太有本事了。”顾岳冲抓住姐姐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着,满脸兴奋。 顾明琴拍拍她的手,轻轻一笑,正要说点什么,却听见另一人恭维自己说道— “就是,那个陈大夫还开诚布公,把昨晚上的事说出来。要不要脸啊?他以为他说了,别人就会同情他、支持他女儿?真当别人无脑啊?把事情说出来,只会让别人觉得他女儿不要脸,被人拒绝了,还死缠烂打,这才是真的不知廉耻。大家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 “就是就是,那个陈锦显也算是个读书人,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没羞没臊的女儿,简直是丢死人了。” 渐渐地,附和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顾明琴根本就插不上话。迫不得已,她忍不住重重一咳:“停一下,停一下,安静一下,我有话要说。”过了不一会,话语声渐渐消退,所有人齐齐地看向顾明琴。这时她才接着说道,“不管她陈思婉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已经走了,就和我们没关系。我们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好了,大家都去忙吧。” 那些人或许也觉得事情结束,没有了热闹,纷纷应着,各自离开。 在这个过程中,顾明琴有一种感觉,有人在悄悄地看着自己,凭着感觉回头,果然见一个中年妇人正暗暗地向这边张望。一触及到自己的目光,便迅速转身离开,闪进旁边的草丛中。虽然只是一眼,但此人是谁,顾明琴还是认出来了,厨房里的刘大妈。看到她,顾明琴突然想起一件事,便打算跟过去。不曾想,就在此时,有人叫住了自己— “大小姐,大小姐……”顾忠喊着她,快步而来,走到她面前,来不及喘息,就不无担忧地问道,“大小姐,你刚才如此直接,会不会打草惊蛇?毕竟我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若是惊动了陈锦显,让他知道我们在调查,提前对我们不利,那顾家……”后面的话,顾忠没有直接说出。只是蹙起眉头,面色不安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不以为然:“这种事瞒不了多久,陈锦显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调查;我相信他也看得出来,我知道了一切……” “可是……” “图穷匕见。事到如今,装傻充愣,降低他的警惕性,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从一开始我们反对岳成和陈思婉,陈锦显应该就看出来了。他聪明,我们也不笨,想蒙混过关,哪有那么容易?”说到这,顾明琴冷哼一声,显得不屑。然后又试问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说明陈锦显就是害死父亲的真凶吗?” 顾忠摇摇头:“我老了,一时想不明白大小姐的深意。” “刚才看热闹的那么多人,我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怀疑他陈锦显,纵然我没有证据,可是我相信。那么多人都听见了,如果有一天,我顾家任何一个人出了什么事,哪怕是全家被灭。是个人第一个就会怀疑上陈锦显。” “大小姐的意思是,众目睽睽之下,陈锦显不敢轻易动手?”顾鑫明白了,顾明琴是想利用众人皆知这一前提,让陈锦显不敢轻易动手,从而达到保护顾家的目的。不得不承认,顾明琴在这件事上考虑周全。可仔细一想,顾忠还是担心,“如果陈锦显身后真的是东丽人,必然是有恃无恐,万一……” “就算是他真的敢灭了我顾家,我也会让他此生此世永无宁日,一辈子活在恐惧之中。”顾明琴说着,紧握双拳,满脸愤恨。不多时,她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吩咐顾忠,“你派人去一趟医馆,把刚才的事告诉叔公。” “此事非同小可,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那就麻烦忠叔了。”顾忠如此一说,顾明琴自然求之不得,忙不迭点头答应。随后又补充一句,“告诉叔公,陈家父女已经离开了,让他不用担心。” 送走了顾忠,顾明琴想起了刚才没做完的事,当即准备赶往厨房。谁知还没来得及迈步,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急忙伸出手,本能地扶住旁边的大树。好巧不巧,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李凤妹看见,她急忙冲了过来,扶住顾明琴— “大小姐,你没事吧?” 顾明琴摇摇头,本想开口,却又是头晕,说不出话来。 李凤妹见是如此,便知她还没有完全复原。叹了口气说道:“大小姐因为前几日家事操劳,染了风寒,如今还没有痊愈。眼看着陈家人已经离开,事情已经过去,大小姐,不如我扶你回房休息吧。”虽然是询问她的意思,李凤妹也不等她回答,扶着她的胳膊,转了个方向,就要扶她回房。 “李姑娘……”及时的,顾明琴抓住她的手,强迫停下。勉强的睁开眼睛,恳切的对她说,“扶我去厨房,那个刘大妈有问题。” 看着顾明琴恳切的目光,李凤妹不忍拒绝,但想到她的身体,又不无担心。轻叹一口气,抬头看她,劝了一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嗯?这是什么意思?顾明琴不解其意,一下子愣住了。 见她这般,李凤妹劝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说那个刘大妈有问题,根据在哪儿?可我敢保证,一时半刻,刘大妈绝对没有机会去通风报信。”说到此,认真地看着顾明琴,让她相信自己。随后又说,“大小姐,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今早上老顾叔离去之时说的话难道你忘了,他让你保重自己,过几天还有大事。” 听此一言,顾明琴醍醐灌顶,瞬间醒悟。仔细一想,她说的不错,就算是那个刘大妈是陈家派过来的卧底,要处理她,也不在乎一时半刻。而且刘大妈在顾家也有十几年了,顾明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她和陈思婉勾结在了一起。背叛顾家?没有道理啊。但岳成不可能在自己面前说假话。 看来,这个刘大妈的去留问题,自己还要认真地考虑一下。 “那我先去休息一下,麻烦你看着她。”顾明琴恳切地说道。 “你放心。”李凤妹点点头。 就这样,顾明琴把可疑之人刘大妈交给李凤妹监视,自己则回了房间,准备先休息一会,顺便仔细想想,刘大妈的去留问题。毕竟是顾府的老人,最好不要撕破脸皮。何况岳成已经离开,如果想当面对质,基本上不可能。如果刘大妈不承认、倒打一耙,那就算是走了,也是反目成仇,这是顾明琴不希望看见的。 该如何妥善处理,是此时此刻,摆在顾明琴面前的一个关键问题…… 有家丁送来汤药,说是顾鑫临走时的吩咐。顾明琴喝完了药,便觉得困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不一会就陷入了梦境…… 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昏暗,傍晚了吧。顾明琴这样想着,从床上坐起来,扯了个懒腰,以手扶额,觉得舒服多了。这个时候,顾鑫应该回来了吧。刘大妈的事非同小可,必须让他知道。在这件事上,顾明琴已经有了打算,只不过具体操作,还需要和顾鑫商量一下。 穿戴完毕,顾明琴离开房间,直接去了顾鑫的卧室,但见房门紧闭、一片黑暗,不由地觉得奇怪,叔公还没有回来?难不成是医馆出了什么事?正想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怎么这么多人?循声走去,离得距离越近,声音越大,拐了个弯,才发现客厅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71章 告密 发生了什么事?带着好奇,顾明琴快步走了过去,还未近前,便听见一声厉喝— “事实俱在,你还要抵赖?”是叔公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愤怒。 “老爷,我冤枉啊,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陈小姐,更遑论通风报信了。天地良心,我对天发誓,我什么也没有做。” 听到这个声音,顾明琴更是惊得变了脸色,刘大妈?难道说叔公知道了? 来不及细想,顾明琴挤过人群,快步走到顾鑫面前:“叔公……” 看见顾明琴,顾鑫先是一愣,随后便是埋怨:“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快快快,赶快回去,回去睡觉。家里的事,不要你操心,快去休息。”说着,还故意的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赶快回房。 面对长者的关心,顾明琴既是感动,也有些哭笑不得。笑着说道:“叔公,我没事,睡了一下午,已经差不多了。再睡,今晚上睡不着的啊;再说了,我还没有吃饭呢。” 顾鑫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精神还不错,便没有责怪她。 看是如此,顾明琴放了心,扫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刘大妈,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刘大妈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让她跪着?” “你问她自己?”斜了刘氏一眼,顾鑫没好气地说道。 顾明琴还没开口,地上的刘氏就大呼冤枉:“奴婢冤枉啊,奴婢什么也没有做。大小姐,二老爷是误会奴婢了。”看见顾明琴,刘氏急忙向她求情。 “你还不承认?我老头子眼不花耳不聋,难道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幻觉不成?”顾鑫非常激动,指着刘氏,毫不客气地质问。随后转头去看顾明琴,神情激动地说道,“今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个女人和她的女儿偷偷摸摸的见面。本来我也没放在心上,准备一走了之。无意间却听见她女儿说什么收了陈思婉的钱,要和岳成悄悄见面……” “老爷,你听错了,小女不是这个意思……” “我亲口问了她,问了两遍,她已经承认了,你还想抵赖,还不承认?” 刘大妈一听此话,或许觉得生而无望,“啊”的大叫一声,晕倒在地。 “我就说嘛,前几天我们把岳成关在家里,他是如何和陈思婉联系,还走后门,跑出去和她见面。真的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陈锦显果然是卑鄙无耻,安排人都安排到我们家里了,简直是,简直是……”说着说着,顾鑫越发激动,禁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将要走时,已经是长咳不止。 “叔公,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顾明琴立马扶住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拍着他的背,劝慰道,“叔公,不管怎么样,好在我们及时发现,也算是避免了损失……” “及时发现?我看未必。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和姓陈的暗通取款的,我们两个说的话,她听到了多少,跟陈锦显说了多少……”说到激动处,顾鑫再次重重地咳了起来。 “可不管怎么样,刘大妈并没有害我们,何况她在顾府十几年了,对我们也挺好。这一次,说不定是一时糊涂……”顾明琴劝言,话未说完,就听见一声冷哼。低头看去,顾鑫竟已扭过头去,好像是赌气一般。看了眼晕倒在地的刘大妈,顾明琴小心翼翼的对顾鑫说道,“刘大妈里通敌人,向陈锦显通风报信,自然应该受到惩罚;可她毕竟在我顾府多年,平日里也是兢兢业业,对我们照顾的无微不至。依我看,也没必要送交官府,让她离开顾府就好。” 听到这话,顾鑫愣了愣,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女孩,女孩也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恳求。 看到如此,顾鑫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女子,心肠软,面对仇敌,狠不下心来,这样的性格,以后怕是要吃大亏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顾氏行医救人,本来就是仁心仁义,自然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这个刘大妈也没有犯法,除了赶出家门,还能如何,难不成滥用私刑、取人性命? 摇了摇头,顾鑫长叹一声,睁眼看着顾明琴,微微颔首,正准备附和她的话,不料,昏迷的刘大妈突然清醒,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顾明琴面前,抓住她的衣服,哀求道— “大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求求你,不要把奴婢赶出家门。从今以后,奴婢一定好好做事,再也不鬼迷心窍了……” “这么说,你承认了,你确实是再给陈思婉通风报信?”顾明琴突然悠悠地问道。 老妇一愣,慢慢的抬起头来,对上顾明琴冷漠的眼神,不觉地打了个冷战,知道瞒不过,便认命地点点头,承认了。 终于承认了,还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顾明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顾府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 “不是的不是的,老爷、大小姐一直待我很好,如同一家人一般。”刘大妈急忙否定道,故作可怜的望着顾明琴,希望她怜悯自己。不曾想,对方只是面无表情的俯视着自己,没有任何神情。装可怜失败,老妇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小女前几天出去逛街,遇到了陈小姐。陈小姐对她很好,还给她买了发簪手镯,她一直想要,所以……陈小姐说她非常思念大少爷,想让奴婢给他带几句话。陈小姐哭得声泪俱下,奴婢看她可怜,所以就,就……” 老妇说着,渐渐地降低了声音,抬头看了眼顾明琴,神色颇有些为难。但随即话锋一转,发誓般地说道:“但奴婢可以保证,奴婢只是传话,其他的什么也没做啊……” “什么也没做?那我问你,岳成那天去见陈思婉,谁给他传的消息,谁给他开的后门……”顾鑫愤然地质问道,问完话,已经是长咳不止,久久不停。 “叔公,别着急,你歇歇。”顾明琴帮他拍了拍背,侧目看去,跪在地上的老妇勾着头,沉默不语,显然是做贼心虚。灵机一动,顾明琴想到一事,随即开口质问道,“那天我和王老伯一起出去,杜少航堵在半路,是不是也有你的参与,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经顾明琴提醒,顾鑫也想起了这事,不由地心中一凛,迫切的质问道:“说,是不是你把明琴的行踪透露出去的?” “二老爷,奴婢冤枉啊,奴婢什么也没说,奴婢这段时间根本就没见过那个杜公子……”老妇好像是信誓旦旦,说完此话,不由地回头,去看顾明琴,只见她阴沉着脸,什么也不说,锐利的目光直达自己内心深处,仿佛能看清自己所有的谎言。老妇做贼心虚,不敢看她,勾起头来,身体不住地颤抖,过了许久,终于撑不住了,说出了实话,“那天,小女来找奴婢,让奴婢注意一下大小姐最近的行踪,尤其是大白天去了哪里。奴婢刚开始不愿,奴婢想着大小姐平日里对我这么好……可小女说,陈小姐给了她十两银子……” 说到这,刘大妈悄悄地抬头,打量了一下顾明琴,见她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心中更是忐忑,慌忙解释道:“小女说陈小姐打听大小姐的行踪,只是想和大小姐单独谈谈……” “陈思婉说的鬼话,你也相信?”顾鑫怒道,“区区十两银子,就把你打发了?没见过钱是不是?” 老妇看着顾鑫,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十两银子,也许在他眼里算不了什么,可对自己而言,那就是一年的工钱啊。帮陈思婉传几句话,打听一下顾明琴的行踪,十两银子就到手了,这么简单的事,傻子才不做?现在顾鑫正在气头上,刘大妈忍了忍,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只是在心里犯嘀咕。 “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要出卖明琴?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一句话,明琴差点……”越说越气,说着说着,顾鑫就再一次重重地咳了起来。 顾明琴拍着她的背,尽可能安抚:“叔公,你休息一会吧,把这件事交给我。”话说完,长者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没说话。顾明琴知道,这是默认了。于是就放开了他,转过身,慢慢地向刘大妈走了过去。 “大小姐……”见她向自己走近,老妇好像是非常紧张,缩了缩身体,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 站在她面前,顾明琴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刘大妈,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来我们顾府已经二十年了吧。” “二十二年了。”刘大妈唯唯诺诺的实话实说。 “二十二年,比我年纪都大。”顾明琴笑了笑,好像是有点自嘲,“我记得爹爹和我说过,当初祖母病重,无力干活,再加上顾氏医馆当时已经是小有名气了,顾家富裕了许多,祖父才把你请进家门,照顾祖母,顺便负责其他人的一日三餐。后来,祖母去世了,你却留下来了。我说的对不对?” 说到这,顾明琴不由地回头,去看顾鑫,顾鑫闭着眼,微微颔首,认可了她的说法。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72章 来去自由 “大小姐记性好。”刘大妈苦笑地附和。 “不敢,现在父亲去世,家里既然是我在管,所有人的情况,我自然是要了解一些的。”顾明琴说着,抬起头,环视一周,无声地表示,你们的情况我都知道。随即又对那个刘大妈接着说道,“仔细地算一算,刘大妈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这个年纪也是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吧……” 此话一出,老妇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扑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衣服,哭着哀求道:“大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不要赶走奴婢。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再也不会了……” “因为你的一句话,我顾明琴的清誉差点被毁。你现在告诉我‘你再也不会了’,让我如何相信,如何敢把你留在身边?”顾明琴突然变了脸色,狠戾地质问道。 听到愤怒的声音,老妇身体一震,抬头看去,顾明琴目光咄咄,似有杀气,震得她身体一滞,不由得松开了手。 意识到自己态度强硬,恐怕吓着她了,顾明琴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情,再睁开,回头看着脚下的老妇,目光柔和了许多:“刘大妈,我知道你不容易,你还有一个小女儿,正在商议婚事,你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顾府,就是为了女儿的嫁妆吧?” 刘大妈擦着眼泪,轻轻点点头。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顾明琴想着,在心中感叹,可是她知道眼下自己不能感情用事。想到这个,回头看了眼顾鑫,然后才正色说道:“刘大妈,现在顾家的情况,想必你也看见了,有人虎视眈眈,欲对我顾家不利。在这种情况下,我顾明琴决不允许家中出现吃里扒外之人……” “大小姐,我没有,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替她把话说出,但话锋一转,顾明琴却说,“但既然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 “大小姐……”刘大妈张着嘴,吃惊地看着顾明琴,她有一种感觉,今天自己是逃不掉了。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小姐,凶起人来,不可小觑。 顾明琴却在这时俯下身去,亲自将她扶起:“刘大妈,你是府里的老人,又与我有恩,就算是要处罚,我也不会太过分,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说着,按了按她的手,使之安心。随后又接着说道,“父亲去世,顾氏不济,家里现在是入不敷出。我想过了,有些人跟了顾氏十几年,现在也该是回家颐养天年,和家人团聚的时候了。” “大小姐……”刘大妈颤抖着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顾明琴拍拍她的手,也算是安慰般地说道:“刘大妈你放心,我顾明琴不是小气之人,就算是走,我也不会亏待你。你女儿不是马上就要出嫁了吗,我准备了二十两银子,算我送给她的嫁妆,还有一些首饰、家用,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除此之外,你的遣散费,我给你二十两,希望你别嫌少。这样算来,再加上陈小姐给你的十两银子,加起来,五十两银子。应该是足够你后半辈子生活了吧。” “谢谢大小姐,实在是太谢谢您了,我……”刘大妈用力地点头,好像是感激万分。其实在她心里,自然不愿意就此离去。这么高的工钱、这么平易近人的主子,就算是打着灯笼,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可刚才顾明琴提起陈思婉的名字,顿时让她无话可说,羞愧难当,只能就坡下驴,点头违心的表示同意。 这还差不多,顾明琴如此聪明,当然看得出刘大妈的作难,只是敢怒不敢言,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别以为自己年轻,就可以让他们随意揉捏。歪着头,笑看着前方的顾鑫:“叔公,你觉得我的安排如何?” 顾鑫微微颔首,明显的表达着赞许。重咳一声,引人注意,然后冷冷地说:“刘大妈,明琴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明琴好心,不想责罚与你,是你的幸运。虽然把你赶出了顾府,可遣散费,我们可是一分不少。按理说,犯了错,当主人的绝对有理由将你毒打一顿,一分不给,赶出家门,可你年纪这么大了……”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刘大妈磕头如捣蒜,免不了暗自庆幸。 “你可以去找陈锦显,说我们亏待了你,让他收留你;但最好别让我知道,否则……” “老爷,奴婢不敢,你放心,奴婢离开顾府后,马上回家,抚养孙儿,再也不出门了。”刘大妈急忙诅咒发誓。 听了这话,顾明琴和顾鑫互视一眼,微微点头,随后顾鑫轻轻地咳了一声:“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回房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离开顾府吧。” “什么,明天就走?”老妇听到这话,吃惊不小,不由地回头,去看向身旁的顾明琴,对方满脸冷漠,不言不语。老妇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苦苦地叹了口气,轻应一声,“是。”随即转过身,佝偻着背,缓缓地离去。门口之人纷纷后退,让开一条路,供他离开。 看着老妇衰老的背影,顾明琴心中颇不是滋味。在她心里,对于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自己还是很有感情的,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刘大妈常常抱着自己、哄着自己,悄悄地给自己手里塞几颗糖。母亲生育不断,一个接着一个,哪有功夫亲自照顾,除了奶娘,眼前这个刘大妈可以说是和自己相处时久最长的人。就这样将她赶走,说实话,顾明琴不忍、不安…… 感觉到什么,顾明琴回头,见叔公看着自己,神色严肃,满是警告、提醒。她懂了,叔公在告诉自己,要做一家之主,要让所有人信服自己、听命于自己,一定要做到赏罚分明。 意识到这一点,顾明琴清醒了。转过身来,面对着府里为数不多的家丁们,朗声说道:“刘大妈的事,想必你们也看见了。我们顾家并非无情无义的主子,但却是公平公正、赏罚分明。你做得好,忠心于顾氏,顾氏自然不会亏待与你;你做错了事,出卖了顾氏,自然会受到惩罚。” 停了片刻,也算是休息了一阵,顾明琴接着说:“当然,如果你是无意的,并且事后主动坦白,我顾明琴也不会为难与你;但如果知错不改,刻意隐瞒,那就休怪我翻脸了。刘大妈刚才的错误不是因为她出卖了我的行踪,而是我问起来了,她却是刻意隐瞒、死不承认。这样的人,我们顾家是无论如何留不起的。因为我们害怕。” 说到这,顾明琴把手放在胸口,似在说,这是心里话:“如果各位觉得我们顾家不好,给的钱太少,或者说是有意为难与你,你想走,可以,跟我说一声,我也会像刘大妈一样,给你一两年的工钱,让你风风光光的离开……”话说到这,就看见顾鑫使着眼色。顾明琴知道,这个长辈有话要说。于是就自觉地闭了嘴。 顾鑫轻咳一声,引人注意,待所有人转过头、面对着他,他才开了口:“大家都是一家人,顾氏现在的情况,想必你们也清楚一点。老大走了,医馆生意不济,入不敷出,家里的日子,自然也不同以往,给各位的待遇自然也就没那么好了。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我顾鑫也不会随随便便让你走人。但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如果各位有更好的门路了,那就说一声,我们绝不会刻意阻拦。怎么样,有没有想离开顾氏,自谋前程的?” 众位家丁互相看了看,谁也不说话,低着头,各自沉默。 见无人搭理,顾鑫皱了皱眉头,看了眼顾明琴,欲言又止。随后却对着众人笑道:“没关系,这件事来的突然,大家还没有想好。既然如此,今天就这样吧,大家各自回房吧。如果有人想好了,真的想走,过来和我说一声,我顾鑫随时恭候,不要不好意思。好了,都下去吧。” 家丁们听她这么一说,纷纷行礼告退。 因为要处理刘大妈的事,耽误了许久,直到现在还没有用晚饭,顾明琴担心明音、岳冲饿着,就先恳求李凤妹带她们回房间,吃些零食瓜果,等到家丁们做好了饭,再一起用。等到其他人纷纷离开,顾明琴才走到顾鑫面前,看着以手扶额、唉声叹气的老者,关心地问:“叔公,你是不是还在想刘大妈的事?” 顾鑫摇摇头:“刚开始确实是非常着急,可仔细想想,我们的商议,那老太婆也不可能知道的太多,顶多是给岳成传个口信什么,其他的,她没这个本事。我现在只是担心……”顾鑫说到这,突然停下,抬头看着顾明琴,“你知不知道,咱们顾家要多少个仆人?” 顾明琴想了想:“厨房里三个人,刘大妈走了,还有两个人;打扫房间两个人,杂事一个人,还有忠叔、张叔,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有时候出门赶赶马车,算来算去七个人吧。”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73章 贪心 “七个人,每人每月一两银子,这就是七八两银子。表面上看起来不多,日积月累,一年下来,也不是个小数目。”顾鑫感慨地说道,“如果是当初,顾氏医馆门庭若市,这点钱算不了什么;可现在……”说到这,顾鑫闭上眼睛,痛苦地摇摇头,无奈地长叹一声。 “叔公的意思是想把他们辞退……” “我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可就是,就是开不了口;人家毕竟进来了这么多年,也没犯什么错……”顾鑫说到这,眉头紧皱,很是为难。抬头看着顾明琴,“我本来想让他们自己选择,可刚才你也看见了,我把话说了,却无人响应,你看看这事……” 顾明琴也点点头,附和道:“如今世道艰难,举步维艰,若想做事,谈何容易?当初祖父和父亲都是慈悲心肠,招他们入顾府,所有的待遇都是最好的,这么些年来,也没有降低半分。这么好的待遇,是个人恐怕都不会随随便便离开。”话说完,就看见顾鑫点点头,显然是表示认可。 趁热打铁,顾明琴接着说:“孙女倒是有一个想法,说不定可以解决这些人的去留问题。” 一听此话,顾鑫激动起来了,正色看着明琴:“你说。” 顾鑫微微颔首,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前段时间,三叔跟我说,药田和药库有几个人年纪大了,生了病,干不了活。三叔给了他们遣散费,让他们回家。这样一来,药田里的人就不够了。我想着,既然家里用不了那么多人,不如让他们去其他地方。反正都是在顾氏,待遇也差不多,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顾鑫仔细地想想,认为是个好办法,于是就点点头,赞同道:“既然你觉得合适,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要提醒老三,药田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是我们顾氏的根本,放在那里的人,一定要仔细,一定要是信得过的人,千万不能让上次的事再次发生了。” “叔公,你就放心吧,三叔比任何人都细心。” “是啊,自从你让他离开书房,去了药田、药库,老三确实是和以前不一样了。”说到这,老人家弯起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而后想起什么,又提醒顾明琴,“顾忠和老张年纪大了,药田的事,就不要让他们参与了吧。” “叔公放心,我早就想好了,家里不能没有人,就让他们留在家里,看个门,看着明音、岳冲他们,我觉得还是没有问题的。”顾明琴说着,但见老者微笑颔首,像是认可了自己的安排,不由地长松一口气,“叔公,我还有一个想法,想征询一下你的意思。” “你说吧。” “就是王老伯一家人。”顾明琴开门见山地说,“王老伯体内有毒,如果想解毒,并非一天俩天可以成功,所以王老伯必须留在这里。可他还有一个儿子、儿媳、孙子,这三个人放在外面,肯定是不安全。我已经和三叔说过了,让那个王大哥去了药田;至于王大嫂,我现在想了想,不如让她去厨房,反正现在刘大妈已经走了,厨房里也需要人……” “这样的安排倒是合适。”顾鑫仔细地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觉得是个好办法。但转而却又陷入了不安,“我见过这个女人,凭感觉,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担心……”如果再出现一个刘大妈,对顾氏来说,那就是雪上加霜啊。 “叔公放心,那位王大嫂我也接触过,就是个普通妇人,心直口快;我想只要给够了钱,说不定她还求之不得呢,反正那个王大哥已经答应留下了。” 听了顾明琴的话,顾鑫点点头:“夫唱妇随,照你这么说,把王家人留在顾府,困难不大。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去吧。那个王家媳妇,你去比较合适。” “叔公放心,我会处理好的。”顾明琴点着头,如是说道。就在这时,顾忠进屋,告诉顾明琴二人,晚饭已经准备妥当。顾明琴应了一声,便扶起老人,“叔公,你也累了一天了,去吃点东西,就早点休息吧。” 顾鑫没有拒绝,扶着她的胳膊,随着他慢慢的往外走。走着走着,老人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叮嘱顾明琴:“丫头,这几天外面的事,你什么都不用管。我今天去了医馆,把这一年医馆的账目、经营情况,都整理出来,拿回来了。你认真地看看,重要的地方我做了标记,你一定要牢记于心。五天以后就是一年一度的医师大会,到时候我带你去参加,你可千万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叔公,你说的是真的,这个医师大会,你真的准备带我去?”顾明琴很是激动,担心自己听错了,便急忙求证道。 “那是当然,你现在是医馆的负责人,掌柜的,那医师大会不是你去,还有谁去?” “可是……”顾明琴神色不安,代表顾氏去参加医师大会,顾明琴自是求之不得;可一想到自己对医术一窍不通,她心里就是莫名的不安。 “有我跟着,难道你还担心有人说三道四?”看出顾明琴的顾虑,顾鑫板起脸来,半是责怪,半是劝慰,“这次医师大会是对付陈锦显的好时机,也是唯一的机会,由我一人去,怕是控制不住局面,我需要一个人帮我。老二老三都不行,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丫头你了。” 老人说着这话,回头看着女孩,眼里显出殷殷期待。 看见老人充满期待的目光,顾明琴全身上下不由地热血沸腾。因为她意识到老人是真的打算把顾氏交到自己手里。只不过叔公带自己去参加医师大会这件事,顾家其他人会同意吗,尤其是那个不着调的二叔…… “你放心,我已经吩咐过了,派人去通知老二老三,明天早上前来此处,召开家庭集会,我会当众宣布这件事。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反对。” 吃完了饭,将顾鑫送回了房间,安顿好了弟弟妹妹,顾明琴就马不停蹄地去找王大柱夫妻俩。虽然在这之间,李凤妹好意提醒过自己,身体还没有恢复,最好是早点回房休息。可顾明琴心里藏不住事,而且明天要召开家庭集会,不知道会需要多长时间,顾明琴担心每日太忙,把这件事忘了,于是就择日不如撞日,赶紧把事情处理了,将人留下来,自己今天晚上也就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什么,你想让我留在顾府,给你们家做厨娘?”王大嫂听了顾明琴的要求,立马从椅子上站起,露出惊讶之色。 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王大嫂,家里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我们家原来那个厨娘刘大妈,年纪大了,新添了个孙子,所以就请假回家了,府里也暂时没有其他的人手……” “那也不能让我来啊。”少妇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重新坐下,慢悠悠地说道,“顾大小姐,你知不知道,我原来是干什么。绣花织线的,绣花织线,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我的绣工,那在绣房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别的不说,我绣出来的鸳鸯被套,你知不知道一条……” “一两银子。”替她把话说出,眼见着女人吃惊的表情,顾明琴微微一笑,“我打听过了。” 少妇似乎不服气:“那你知不知道我每个月……” “五百文。”还是替她说出来了。不等她反应,顾明琴接着又说,“如果你做得好,绣品卖的多,超过了十件,每一件多给你二十文。我问过了,每个月最多最多,你能拿到六百文。我现在给你每个月八百文,你留在顾府,每天帮我们做饭洗衣。其他的事,不要你操心。最重要的是,如果某一天,我们回来晚了,不管多晚,都要让我们吃到热菜热饭,尤其是叔公。你觉得条件如何?” 顾明琴说完,边说着边,沉默着,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妇。 王大柱也看着她,眉头微微蹙起,好像是在打量着。过了好一会,她伸出一个手指头:“一两银子。不仅是我,还有我相公……” “你疯了?”旁边的王大柱听到妻子狮子大开口,不由地惊呼。话音未落,就遭到妻子的一记瞪眼,吓得他闭了嘴,不安地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 “不可能。”顾明琴也不客气。 听她这么一说,少妇急了,梗着脖子,不依不饶地问:“凭什么不可能,你们顾府家大业大,每个月区区一两银子,你们拿不出来?” “不是拿不出来,而是顾府的规矩,当初刘大妈每个月都是八百文……”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没有一两银子,想把我们留下,门都没有。”少妇梗着脖子,坚持。冷笑地看着顾明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顾家想把我们留下,无非就是怕我们去通风报信,去告诉人家陈大夫。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利用我公爹整垮人家陈氏医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74章 同意 听了这话,顾明琴忍不住笑了:“王大嫂,难得你聪明,你说对了,我的目标就是那个陈锦显。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你的公爹解除体内的毒素,使他可以彻底恢复健康……” 少妇嗤笑一声,颇不以为然:“你们是大夫,病人身体怎么样,还不是你们说了算,你说我公爹中了毒,他就中了毒?说不定是你故意骗他,想让他配合你们,去对付那个陈大夫……” “娘子……”王大柱呵斥一声,瞪了眼妻子,有些埋怨。这女人说的话越来越离谱了,必须要赶紧阻止,否则的话惹恼了顾明琴,逼得他们放弃父亲,那爹爹恐怕就只能坐着等死了。王大柱心急如焚,正要鼓起勇气,将这番话说出来之时,不料,顾明琴却先一步开了口— “当然,王大嫂,你可以不相信我,可以认为我是危言耸听,甚至于你现在还可以去找那个陈锦显求证……” “你说的是真的?”少妇不由地眼前一亮。 顾明琴点点头:“当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只不过这个选择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不怕死。” “你什么意思?” “根据我的分析,陈锦显让王老伯吃的草药,并非治病,只是为了实验,看看效果如何。按理说,拿病人做新药方的实验,其实也没什么,但必须和病人说清楚,征得患者的同意,可是陈锦显并没有这样做,在这之前,王老伯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而恰恰,这个药方出现了问题……” 顾明琴说着,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夫妻二人:“而你们现在去向他求证,无疑就是告诉他,你们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药方出现了问题,被你们发现,陈锦显会不会为了掩人耳目、杀人灭口……” “不会吧,我们只是去问问,那个陈大夫不可能……毕竟是大夫,治病救人,怎么会……”王大柱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和妻子互视一眼,纷纷摇头,不肯相信。 “大夫?治病救人?”顾明琴呵呵的笑着,仿佛是听了个冷笑话。笑过之后,顾明琴直截了当地说道,“实不相瞒,这种事,在他陈锦显身上已经发生过了,他杀过人。” “谁啊?”夫妻俩伸长了脖子。 “家父。”顾明琴言简意赅,想起父亲,一阵唏嘘,“想当初,家父就是因为发现了他陈锦显的阴谋,苦劝不听,所以才会被杀人灭口。大哥大嫂有所不知,我们顾家对他陈锦显可谓是仁至义尽,当初若不是祖父心软,他陈锦显必然饿死街头。却不想他羽翼丰满之后,恩将仇报。陈锦显对于恩人,尚且如此,对于其他人……” 顾明琴没有说下去,只是闭上眼睛,一声叹息,寓意着无可奈何。 “那我们……”夫妻俩早就因为她的话吓得浑身发抖,禁不住的靠在了一起。 顾明琴急忙安慰说:“大哥大嫂请放心,只要你们一家人愿意留在顾府,我们会拼尽全力保护你们;不仅如此,王老伯的身体,我们也会尽己所能,帮助他恢复健康。顾氏在,你们就安全。”此话一出,夫妻俩好像是放松下来了,轻轻地吐了口气,彼此分开。 时机成熟,顾明琴便继续刚才钱的话题:“大哥大嫂,我知道一个月八百文,对你们来说,不多,可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八百文,足够你们一家人每天有荤有素了。而且,这段时间,你们留在顾府,吃喝不掏一分钱,还有住宿。事成之后,如果你们想搬出去,选好合适的地方,只要价格合理,我们顾府出钱。只是有一个条件,距离顾府不要太远。再说了,这八百文,只是王大嫂一个月的月钱,还有王大哥,在药田里做事,每个月也有单独的月钱……” “相公每个月多少钱?” 顾明琴想了想:“王大哥初来乍到,按照规矩,前三个月,每个月是五百文……” “这么点?”王大嫂面露苦色,看起来是不情不愿,刚要争辩,手背一痛,被人掐了一下,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回首瞪了眼丈夫,你掐我干什么? 假装没看见两人的你来我往,顾明琴只是微微一笑,接着道:“王大嫂,你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五百文,只不过是前三个月的月钱;三个月之后,如果王大哥做得好、做得多,并且愿意留下来,工钱自然会增加。现在药田里本来就缺人,只要王大哥做得好,每个月八百文、九百文,甚至是一两银子,都是完全有可能的。怎么样,大哥大嫂,这么好的条件,愿不愿意留在我们顾氏?” 这一回,不等妻子说话,王大柱就非常兴奋地开了口:“愿意,愿意,顾大小姐,我愿意留在顾氏……” “相公……”王大嫂轻唤一声,故意拉了他一把,使了个眼色,在她看来,还可以和顾明琴谈谈条件,却不料迎接自己的却是丈夫的一记瞪眼,让她吓了一跳。无奈之下,只能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不理会妻子的聒噪,王大柱只是向着顾明琴,一脸兴奋地说道:“顾大小姐,你们那个药田啊,我去过。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难,我种过药材,只不过是没经验,没成功。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虚心求教,保证不会让你失望。如果大小姐没什么意见,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明天就去?” “当然了,药田里正需要人手,如果王大哥没什么意见,自然是越快越好。”顾明琴没有拒绝,换来的是王大柱的连声道谢。侧目看去,那王大嫂却是翻着白眼、撅着嘴巴,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顾明琴也不想和她多说,剩下的事,让他们夫妻俩自己解决吧。 “大哥大嫂,时间也不早了,若没什么事,明琴就告辞了。”顾明琴微微欠身,转身要走。 “顾大小姐……”王大柱慌忙叫住她,走到她面前,不安地开口问道,“我爹他……”男人没什么文化,后面的话自是不知该怎么说。 顾明琴却看出来了,安慰的劝道:“王大哥不必担心,老伯情况稳定,虽然体内含有毒素,但基本上已经控制住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危及生命。至于解药,我们正在努力,只不过还需要时间。不过你放心,在这之前,我们一定会拼尽全力确保老伯的安全和健康。” “那就多谢顾大小姐了。”王大柱抱拳一拜。 “王大哥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请留步吧,明琴就此告辞。”回了礼,推开房门,顾明琴便离开了。 王大柱却依然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背影,感慨万千般的深深一叹,直到有人掐了自己一下,男人这才倒吸一口冷气,回到了现实,埋怨妻子:“你干什么呀你,这是在别人家里,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面子?”王大柱懒理妻子,揉着胳膊,向床边走去。 王大嫂跟着他的身后,冷嘲热讽:“你还知道她是别人啊?我看你一见到她,魂儿都没有了……” “你小声一点,胡说八道什么?”男人呵斥妻子,重新返过身,回到门口,关上了房门,“你知不知道,留在顾氏,这么好的机会,这么高的工钱,打着灯笼也难找。如果因为你的一句话,失去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说你笨你就是笨,难道你还看不出来,那顾明琴巴不得我们留下来?”恨恨地看着丈夫,王大嫂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也真是的,多好的机会,你不用。现在是她顾明琴有求于我们。别说是一两银子,就算是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为了留下我们,她顾明琴也不敢不给……” “那可未必,人家刚才说的话,你不是没听见……” “那又怎么样,危言耸听罢了。我们什么也不懂,是不是中毒的,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你如果不相信,那就按你说的,去找那个陈大夫问清楚,你去啊。到时候,被人杀人灭口,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小丫头片子的话,你也相信?”王大嫂轻哼一声,好像是不屑一顾。尽管如此,从那以后,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不再多说什么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回到房间,顾明琴就看见李凤妹坐在桌边,像是在等待着自己,不觉有些吃惊。 “我怕你忙完回来太累了,忘了喝药,所以就亲自熬好,在这里等你。”李凤妹转过身,端起药碗,递给了顾明琴。 “实在是太谢谢你了,亏得有你,否则的话,说不定我还真的忘了。”顾明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接过她手里的汤碗,端起来,一口气喝下。药有点苦,惹得她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平复了一下心情,把碗还给她,“谢谢你啊,考虑的这么周到。其实你没必要,这些事交给别人做就好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不好?”李凤妹抬头看着她,神情有些忐忑。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75章 不知所踪 顾明琴马上摆摆手:“李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顾府的病人,也是客人……” “三年前,一伙东丽人闯入我们家,荼毒满门。那个时候,我才十二岁。”李凤妹体弱悠悠地说道。 见她开始回忆往事,顾明琴自觉地闭上了嘴,拉着她,慢慢的坐了下来。 “我哭晕了。当我重新睁开眼睛,我看见了白大哥。从那时起,我就跟着他东奔西跑,四处寻医。常常到了一个地方,不过三四天,也就离开了。这样居无定所的日子,让我绝望。我常常在想,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下来,待在一个地方,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哪怕是粗茶淡饭也行。后来,白大哥打听到了顾大夫,觉得有希望,就带我来了;可没想到……”说到这,李凤妹已经泣不成声。 顾明琴无从安慰,只能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擦了擦眼泪,李凤妹平静下来,看着顾明琴,接道:“白大哥可能是知道些什么,看到老顾叔还在,就把我留下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住在你们家里,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平静,你们对我太好了,让我常常产生错觉,你们就是我的家人。虽然因为白大哥不在我身边,让我有点失落;但这段日子,却让我得到了三年来梦寐以求的满足。所以……” 停了片刻,李凤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女孩:“顾大小姐,我求求你,不要把我当成外人,把我当成亲人。不要客气,你们可以让我去做任何事。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把我当成客人,让我在这个家里有一种归属感,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李凤妹说着,站起身,作势欲跪。 “李姑娘,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快起来。”顾明琴急忙拉她起来,打量着她,拍着她的手,感慨地说道,“李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从何处来,但你的话让我感动。谢谢你看得起我顾明琴,愿意帮我……” “大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不是我帮你,而是你让我重新有了一个家。” 顾明琴笑笑,不以为意:“听你刚才的意思,你今年十五了。比我小,如果你不嫌弃,和明音、岳冲一样,叫我一声‘大姐’吧。” “大姐。”因为激动,李凤妹眸子里闪动着盈盈的泪光。 顾明琴微笑地点点头,算是认可。帮她擦擦眼角的泪水:“有一件事,我还真的要麻烦你。” “大姐请讲。” “明天上午要开家庭集会,二叔二婶、三叔三婶都要来,商量大事。这一来,恐怕就要天翻地覆了。”说到此,顾明琴不由地苦笑。 李凤妹皱了皱眉,不解:“他们不服气?” “长辈还在,让一个晚辈处理家事不说,还要让她代表一个家族去参加医师大会,最关键的是,这个晚辈还是个女孩,十七岁的女孩。如果是你,你服气?”顾明琴说着,轻轻地挑挑眉,哀叹一声,“三叔还好说,关键是我那个二叔……”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烂泥糊不上墙。 顾明琴闭上眼睛,随后再睁开,抬起头对李凤妹说道:“明音和岳冲年纪还小,如果真的吵起来,让他们看见了不太合适。这样吧,明天早上我把他们交给你了。你把他们留在书房里,干什么都行。只有一点,没有我的允许,决不能出来,你明白没有?” “大姐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李凤妹点点头,信誓旦旦。说完这些,她又忍不住担心起来,“如果真的……你能应付得了么?” “你放心,明天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叔公呢。不管怎么样,他是支持我的。二叔三叔是长辈,自然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可是叔公也是他们的长辈。只要叔公在,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反正叔公已经决定了,让他们过来,只不过知会一声。他们怎么想,关系不大……”说着,困意来袭,顾明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见是如此,李凤妹也不敢再耽误,端起碗起身说道:“大姐累了,我就不打扰了,大姐早点休息吧。” “你也早点休息。”顾明琴说着,也站起身,微笑地将她送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又忍不住喊住了她,“李姑娘。” “大姐还有什么事?”李凤妹回头看她。 “那个白公子还没有消息吗?”顾明琴小心翼翼地探问。不曾想,此话一出,李凤妹脸上的笑容“刷”的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失望和悲戚。看她如此,顾明琴不由地后悔万分,自己根本就不应该问。刚想安慰几句,收回刚才的话,却看见女孩颓废地摇摇头,叹息地说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有时候,我觉得他就在我身边,离我很近很近,然而我却抓不到他。” 看她这般,顾明琴心生不忍,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安慰般地说道:“别灰心,别丧气,既然感觉得到,你就应该相信,他就在你身边。事实也证明,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之所以没有出现,他也是为了保护你。我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陈锦显和他身后的东丽人。如果想对付他们,就要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现如今,我们在明处,他就只能在暗处。相信我,终有一天,他会光明正大的站在你面前。” 李凤妹听了这样的话,心中很是欢喜。尽管她知道顾明琴的话,只不过是安慰,不过她依然欣喜,不由地用力点头:“他一定会的。” 李凤妹走了以后,顾明琴也觉得有些疲惫,打了个哈欠,便上床去了。躺在床上,她却是久久不能入眠。一方面想着明天的事情,一方面想着李凤妹刚才说的关于白沐秋的事。 顾家的家庭集会对顾明琴来说,已不是第一次;但作为主角,作为一家之主,顾明琴还是头一遭。最关键的是与会人员都是自己的长辈,二叔二婶、三叔三婶、二叔公,再加上自己。其他的弟弟妹妹,应该是没资格参加的。顾家人口简单,却不容易应付。尤其是那个二叔,因为没有得到掌家权,对自己掌家、打理医馆颇有微词。 不过好在,二叔公一直是支持自己的,在家庭集会上,也是主角,料想顾家韦也不敢太过放肆。 接下来,顾明琴想的就是那个白沐秋了。虽然只见过两次,对于此人,顾明琴却是印象深刻。尽管不能描绘出他的模样,但如果见到了他,就一定会认出他,并且绝对不会认错。另外,对于这个白沐秋,顾明琴还有一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自己在哪里见过他。至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任凭顾明琴绞尽脑汁,也摸不到答案。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个白沐秋太神秘了。时至今日,除了第一次真真切切救人于危难,白沐秋还没有正正式式出现在自己面前,然而却能在危急关头及时出手,力挽狂澜,可见此人对顾氏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这说明,他本人就在附近,只是不愿现身。 为什么,他对顾氏如此关注?仅仅是为了和顾氏联合起来对付东丽人?他把李凤妹送到了顾氏,说明他知道当初的事,那他如此关注顾氏,会不会和当年的事有什么关系? 只可惜,李凤妹年纪小,关键问题一无所知。那个白沐秋应该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太多。那么,他在隐瞒什么,真实的身份?他究竟是什么人? 想来想去,就算是想的头痛欲裂,顾明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按了按太阳穴,她告诉自己,算了吧,毕竟是个外人,而且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想要了解,谈何容易。好在,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两个人也算是目标一致,这个白公子不是自己的敌人。就冲这一点,对顾明琴来说,已经够了。 今天的顾府客厅,气氛肃穆。顾鑫由顾明琴搀扶着,走到正上方的椅子上,慢慢地转过身,面朝大门,正襟危坐。在他的下方,从左往右,依次是,顾家韦、徐氏,顾家栋、胡氏。 顾鑫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顾明琴,见她微微颔首,像是告诉自己已经准备好了。顾鑫放了心,重咳一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然后才正色说道:“今天让你们过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当众宣布。你们也知道,还有三天时间,就是沪城一年一度的医者大会。这个医师大会对于行医者,可谓是至关重要。往年,有兄长,有家梁,这件事自然用不着我操心;可现在家梁发生了意外、为人所害……” 说到这,顾鑫戛然而止,低下头,默哀许久。直到旁边的顾明琴拍了拍他的背,老人才慢慢地苏醒过来,继续说道:“家梁虽然不幸,可顾氏还在,顾氏医馆还开门营业,所以这次的医师大会,我们顾氏是一定要参加的。鉴于老大去世,这次的医师大会,我会亲自参加。同时,我会让明琴跟在我身边,随我一起去……”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76章 家庭会议 “凭什么她去?”此话一出,顾家韦马上不满地质问。 “就凭她现在是一家之主,医馆的掌柜的。”顾鑫脱口而出。很显然,顾家韦这般质问,对他来说早有准备,“自从家梁去世,顾家上上下下,全靠明琴一个人支持,医馆也是她亲自坐镇;你们,尤其是你,顾家韦,你做了些什么?你自己说说看,你对我们这个家做了些什么?”越说越激动,说完以后,老人长咳不止。 “叔公,你不要着急,慢慢来。”顾明琴在他的身后轻声安慰。 对于长辈的质问,顾家韦显得不屑一顾,冷哼一声说道:“我倒是想做,你给过我机会吗?大哥去世,按顺序,家里的掌权人就应该是我,可是您老人家呢,一句话不说,就把这一家之主的位置交给了这个小丫头。”顾家韦说罢,伸手指着顾明琴,毫不客气。 “交给你?我今天把医馆交给你,明天你就把医馆卖了……” “卖了医馆,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不好?在这个家里,除了大哥,谁会医术?我们没一个人懂医,如何打理医馆?二叔,我知道你医术高超,可你这么大年纪了,能亲自坐镇吗?”顾家韦这样说着,言语中没有丝毫尊重之意,“要怪就怪父亲当年如此吝啬,全身的医术,只传给了大哥一个人。致使现在大哥去了,医馆保不住了。自作孽不可活,简直是活该。” “你说什么,有种的再说一遍。”听他这么说,顾鑫气疯了,冲上前,扬手就要打。幸亏顾明琴反应快,及时拉住了他,才没有造成悲剧。 “叔公……”扶着老人坐下,拍着他的背,渐渐地,让他恢复平静。 顾鑫虽然冷静下来了,但还是脸庞扭曲,心中有火,指着那顾家韦,愤然地说道:“你还有脸说?大哥当初没有传你医术,是因为他吝啬?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说着,顾鑫扫了一眼对面的顾家栋,“家栋就不说了,虽然医书看不进去,圣贤之书倒是愿意钻研一二。尽管这么多年了没有一点成就……” 顾家栋听了这样的话,自知理亏,缩了缩脖子,把头压得很低,似乎是觉得没脸见人。 顾鑫没工夫理会他,转头看着顾家韦,接着说:“可是你呢,大哥让你看书,你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家梁、家栋那么大的声音,你居然都没反应,你睡得真好啊。大哥说了你几句,你一生气,把书房给点了。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哪一屋子藏书啊……” 顾鑫说着,闭上眼,轻轻地摇摇头,说不出的可惜。 过了一会,他重新睁开眼睛:“大哥当初对你又打又骂,恨铁不成钢,可是你呢,屡教不改,把大哥的心都伤透了。你说大哥不愿意教导你,不愿意把平生所学传到你身上,你是说你自己,有没有想学,有没有想过踏踏实实做一件事?这么多年来,你除了寻花问柳、喝酒滋事,你还做了些什么?你告诉我,你还会做什么……” 顾家韦自然是答不上来,因为他根本就什么也不会。饶是如此,他依然是心有不甘:“就算我不争气,你也不能把掌家权交给明琴啊?家里的事也就算了,明琴是老大,照顾弟弟妹妹,我没什么意见;可是医馆……那可是我们顾家人的脸面啊,你让明琴一个女孩子站在门口迎来送往,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我们顾氏的颜面何存啊?老三,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说罢,回头对顾家栋使了个眼色,希望他附和。没想到顾家栋却是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压根不搭理自己。好啊,你这个顾家栋,居然敢不把我这个二哥放在眼里,反了天了。撸起袖子,正准备教训一番,却在这个时候听到顾鑫的呵斥— “什么迎来送往?我们顾氏是医馆,不是你去的花楼……” “那不是一样嘛。”顾家韦不以为意。 “一样你个头。”顾鑫说着话,不由地举起手来,想要打人。却见顾家韦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而自己又被顾明琴按着,不得不作罢。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明琴已经在医馆主持两个多月了,医馆里井然有序,虽然患者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人来。反正我是没听见谁对明琴有什么微词。”说到这,老人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女孩。 顾家韦不以为然:“哎呦呦,我的叔叔啊,这样的话,人家怎么可能当着你的面说出来?如今这个世道,有几个人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些人表面上恭恭敬敬,甚至说一句‘巾帼英雄’,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呢?” “人家背后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一天到晚都要琢磨别人心里在想什么,背后说什么,那我还活不活,过不过自己的日子了?” “二叔你……”顾家韦显然是无奈至极,不知说什么好。扫了眼旁边的顾明琴,灵机一动,开口说道,“我也是为了明琴……” “若真的是为了明琴,为了这个家,你就应该改掉你身上那些臭毛病,踏踏实实的帮着明琴,帮这个家做点事。”顾鑫沉着脸,这样对他说道。 “我……”顾家韦觉得自己真的是无语,说来说去,说了半天,还是自己的错,他不甘心,不服气。尤其是看见对面顾明琴向自己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就是气不打一处来。难道在这个家里,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小女孩?回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徐氏,对方唯唯诺诺的,看了自己一眼,复又低下头。或许是因为紧张,身体颤抖不已。 没办法,只能转向顾家栋:“老三,你觉得合适么?” “有何不可?”顾家栋淡淡一语。 “你说什么?”顾家韦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顾鑫如此偏心,老三居然没意见? 顾家栋回头看他,点了点头,悠悠地说道:“我觉得二叔刚才说的有理。其一,这段时间不管是在医馆,还是在家里,的确都是明琴侄女在打理,二叔从旁协助,家里的情况,医馆的情况,他们再清楚不过了,那个医师大会,他们去理所当然;而且这段时间我在医馆,根据我的观察,明琴确实做的不错,把医馆打理的井井有条,三个大夫各行其志,也愿意听她的话,医馆的生意虽然没有恢复到当初的门庭若市,也是欣欣向荣、越来越好。而这一切的一切,不得不说,都是明琴的功劳。”说着,回头看着顾明琴,面露赞许之色。 顾明琴见此,慌忙俯身行礼,谦虚道:“三叔谬赞了,侄女愧不敢当。” 顾家栋微微颔首,表示满意,又看着顾家韦:“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们自己。确实是我们自己不争气、不努力。我从小到大自不量力,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就可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却不想现实如此艰难。我也想过不问世事,做个‘采菊东篱下’的方外人士,可到头来才知道,没有家,我就什么也没有。圣贤书填不饱肚子……” 说到这,顾家栋苦笑地摇摇头。顾明琴当初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抬头再次看向顾家韦:“至于二哥你……” “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你和他们一样,从来都瞧不起我,嫌我不学无术,到处惹是生非……” “二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于顾家韦的自暴自弃,顾家栋也有点无奈,“二哥,我的意思是说,过去如何都不重要,如今大哥没有了,二叔年纪大了,我们作为中流砥柱,就应该想办法撑起这个家,撑起顾氏。顾氏走到今天不容易,想当初父亲、二叔创业多难啊……” “撑起顾氏?说的容易。如何撑?开医馆的,最重要的就是医术,尤其是首席医师、掌门人,不说名扬天下,起码也要方圆百里人尽皆知吧。可现在,咱们家里谁会医术,反正我不会,你呢,你会吗?现在学,来得及么?”顾家韦说着,蹙起眉头,显然是觉得不可能。 最后,顾家韦总结道:“所以这个医馆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世,明琴再有本事也没用。早晚有一天,这个顾氏医馆将不复存在。与其到了那个时候,顾家彻底破产、医馆卖不出去,一分钱也赚不到;还不如趁现在还有个知名度,能多卖几个钱,早点出手,说不定我们顾家人还可以过几天好日子……” “把医馆卖了,你打算卖给谁啊,那个陈锦显吗?你可别忘了,那陈锦显杀了老大,杀了你的亲哥哥……咳咳咳……”说到这,顾鑫尤为激动,长咳不止,半天停不下来。 “叔公,叔公……”顾明琴此时根本就来不及愤怒,来不及悲伤,只顾得安慰顾鑫。这边,顾鑫还没有平静下来,那边顾家韦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是已经抓到凶手、都承认了么,和人家陈大夫没关系……”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77章 仍然不信 “没关系,什么叫没关系?那个何东一天到晚跟着陈锦显,就是陈锦显的狗腿子。你居然说,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你有没有脑子啊,你还是不是我顾家的子弟……咳咳咳……”顾鑫被他气的,咳嗽不止,半天停不下来。 “就算是别人的跟班,那又如何,他们又不是每时每刻在一起。那个何东已经承认了,你们也没什么证据……” “你……”顾鑫气的怒火中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有证据。”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乍然而起,却又铿锵有力。顾家韦等人纷纷转头,循声望去,刚好看见顾明琴放开顾鑫,向前走了几步,环视一周,朗声说道— “我有证据,证明确实是陈锦显害死了爹爹。而且绝不是假手于人,就是亲手害死的;换言之,爹爹就是死在他手里的……”顾明琴说着这话,掷地有声,仿佛是非常确信。不曾想,此话一出,就遭到顾家韦的大声呵斥— “你给我闭嘴。”顾家韦说着,瞪了一眼顾明琴,指着她的鼻子,厉声质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在干什么?这是顾家的主宅,这是顾家的家庭集会,我们都是你的长辈,我们在这里开会,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在这里指手画脚?滚滚滚,带着弟弟妹妹到别的地方玩去……” “你……”见顾家韦如此不尊重明琴,顾鑫气冲云霄,指着他的鼻子就要大骂,却因为咳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叔公……”顾明琴唤了他一声,俯下身来,看着老人,恳切道,“叔公,你累了,从现在开始,把这里交给我,让我来说。” “你可以吗?”顾鑫还是担心。 顾明琴回头看了看四位长辈,一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不过还好,也不是没有不明是非的人。转过头,看着面前的老人,顾明琴重重地点点头:“叔公,请你相信我,我可以解决问题。你让我掌管顾家,你让我打理医馆,如果我连自己的亲人都说服不了,那这个一家之主,我也就不配再做。”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顾鑫很是激动,他重重地点头:“丫头,就冲你这一句话,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那你就去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要顾忌。不要害怕,我在你的身后,必要的时候,我就是你的后盾。” “多谢叔公。”顾明琴说着,深鞠一躬,表示感激。然后站起身来,回身面对着顾家韦,正色说道,“二叔,你刚才问我是什么人,现在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是顾氏子弟,顾家的当家人,顾氏医馆的掌柜的。所以我有权利,有立场在这里跟你说话,而且是和你平起平坐……” “你放肆。”顾家韦大喝一声,指着她的鼻子,“谁给你的权力,让你目无尊长?” “目无尊长?二叔何出此言啊?敢问二叔,侄女哪一句话、哪一个字不敬二叔、侮辱二叔了?侄女仔细想了想,侄女所言句句如实,倒是二叔你,不分是非黑白也就算了,居然敢当面质疑叔公所说事实。依我看,二叔所为,才是真真正正的目无尊长。”顾明琴毫不客气地反驳,目光凌厉,逼视着他,毫无惧色。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居然还敢骂我,看我不打……”被一个晚辈教训,顾家韦自是不服,对着顾明琴扬手要打,却不想刚一举起手,就被人拦住了— “二哥,你冷静一点,我觉得明琴说的有道理……”顾家栋趁机阻止。 顾家韦不服:“有道理?有什么道理?杀人凶手当庭认罪,县令大人当场宣判,事实俱在,证据确凿……” “那县令大人吴天石和那陈锦显称兄道弟、狼狈为奸,挟持何家人,威胁何东,逼何东替罪受死。何东的自杀根本就是他们两个人欲盖弥彰的诡计……”顾明琴毫不遮掩,直截了当地把这些话说出来。 “疯了,疯了,这个丫头简直是疯了。”顾家韦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顾明琴,“老三,你听见没有,这丫头居然敢质疑官府?传扬出去,还让不让我们顾家人立足了?顾明琴,难道你想害死我们顾家吗?” “质疑官府怎么了,官府有错,为何不可质疑?谁说的官府的话都是对的?自古以来,官官相护,官恶勾结,难道还少吗?凭什么官府得出的结论,我一定要屈服、一定要认可?”顾明琴毫不客气地反问,“二叔,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有人想害顾家,只不过这个人不是我顾明琴,而是害死父亲之人。” “你是想说,是他陈锦显想害我顾家,对吗?你这么说,证据何在?” “我当然有证据,只不过现在不方便说出。”顾明琴说到此,回头看了眼顾鑫,见他点点头,显然是认可了自己的话,此时不说,回头看着顾家韦,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三天以后的医师大会上,我一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事情的真相……” “顾明琴,你在家里丢人现眼还不够,还要跑到医师大会上去自取其辱……” “二叔,你说错了,明琴不是去自取其辱,明琴是去阐述事实……” “你给我闭嘴。顾明琴,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人如何说你?居然敢去亲自退婚,真的是‘巾帼英雄,古今中外,找不出第二个人’。顾明琴,你可真的是我顾家的骄傲啊,丢人丢到家了。”顾家韦冷笑地讽刺道,“顾明琴,我问你,谁让你自个儿跑到杜家去退婚的,你和谁商量了,谁同意了……” 看着眼前的顾家韦,顾明琴抬头挺胸,正要答话,就听见身后响起铿锵有力的声音— “是我。”顾鑫再次开了口,拿起手里的拐杖,狠狠地锤了一下地面,逼得所有人回头看他。而老人只是满脸阴鹜地盯着顾家韦,“老大出了意外,死于非命,按理说守孝三年。明琴作为长女,必须遵守。而杜老太太年事已高,没有几天日子了,想在有生之年抱上重孙。明琴既然不可能马上嫁过去,倒不如退了这桩婚事,对两家人都好。” 顾鑫说完,气血上涌,又沉沉的咳了几声。顾明琴站在他身后,轻轻地为他拍了拍背。 顾家韦眉头紧皱,好像是痛心疾首:“叔,你真的是糊涂啊。明琴这么大年纪了,你让她退婚,而且是亲自去退婚,现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她以后怎么办,还嫁的出去么?”说完,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皱起眉头,似有埋怨。 “那你说该怎么办,让明琴现在就嫁过去?家梁才死了三个多月,明琴就急着嫁人,到时候岂不也是人尽皆知、笑掉大牙?”顾鑫冷着脸反问,下意识地看了眼顾明琴,随后又道,“再说了,明音、岳冲年纪还小,身边离不开人。明琴如果嫁了人,他们怎么办,交给你们?你们能妥善照顾、视如己出吗?” 此话一出,顾家韦立时沉默了,悄悄地看了眼旁边的顾家栋,没敢回答。只是轻轻地嘀咕了一句:“就算是为了守孝,也不能让明琴亲自去退婚啊,多丢人啊。” 听他这么说,顾鑫也沉默了,仔细想想,这件事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不该让顾明琴亲自去,引发流言蜚语,耽误了她以后的终身大事。想到这里,不无后悔般的深叹一口气,正要开口,却听见顾明琴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此事和叔公无关,是明琴要求亲自去的。” 此话一出,顾家韦愣住了,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孩,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早有准备,微微颔首:“当时情况突然,杜公子听信谗言,差点侮辱于我,幸亏叔公及时赶到,我的清白才得以保全。”说到这,看了眼顾鑫,对方点点头,认可了此话。顾明琴才接着说道,“我担心夜长梦多,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便决定快刀斩乱麻,及时解除婚约。” “因为杜公子侮辱我一事,叔公急火攻心,久病发作,不宜亲自前往。明琴考虑再三,觉得这既然是明琴的终身大事,最好还是明琴亲自出面,把事情解释清楚。当然了,退婚之时,也并非明琴一个人去做。为了表示诚意,我恳求三婶和我一同前往。”顾明琴说着,看了眼胡氏,“退婚的时候,三婶为主,明琴为辅。所以退婚一事,算不得明琴亲力亲为。” “真的是这样么?”顾家韦半眯起眼睛,反问一句。不由地回头,看了眼那个胡氏。可能是因为紧张,胡氏身体微微一震。顾家韦见是如此,仿佛明白了什么,回头,冷笑地看着顾明琴,我就知道你没说实话。 顾家韦看出来了,顾明琴并不在意,悠悠地继续道:“是真是假,有何区别;反正婚已经退了,我顾明琴和杜少航、和杜家再无瓜葛。如果杜家人觉得我亲自去退婚,驳了他的面子,在外面胡说八道、诋毁于我,我能怎么样,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说什么,我管不着。”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78章 动手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难道你就不怕?”顾家韦眯起眼睛反问,突然抬高了声音,“顾明琴,你这番丢人现眼,以后还嫁不嫁人了?”“啪”顾家韦气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不嫁。”顾明琴掷地有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在那里了,包括顾鑫,都在看着顾明琴,惊地说不出话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顾家韦不敢相信。 “我不嫁。”顾明琴重复了一遍,仍然是和刚才一样,掷地有声,清清楚楚。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的对视。片刻之后,见对方仍旧是说不出话来,顾明琴环视一周,主动开口,“家父死的突然,作为长女,守孝三年,不能嫁;弟妹年幼,叔公年迈,无人照顾,作为长姐,作为孙女,不能嫁;父亲为人所害,死于非命,尸骨未寒,父仇未报,枉为人子,若不能揪出凶手,让父亲死而瞑目,作为女儿,我不能嫁……” “顾明琴,你疯了,你都多大年纪了,现在不嫁,以后你还嫁的出去,还有谁要你。”顾家韦激动地跳起脚来。 “就算是孤独终老,我顾明琴现在也不能嫁。”顾明琴态度坚决,“父仇不报,何以为家?” 面对顾家韦愤怒的目光、警告的目光,顾明琴不躲不闪,勇敢的迎上,毫无畏惧。你是长辈,那又如何?即使是长辈,也不能改变我顾明琴下定的决心。最后的最后,顾家韦败下阵来,首先低下了头。看见他愤然的表情,顾明琴禁不住在心里一阵冷笑。 “二叔,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嫁人,也不是不可以。从现在开始,把叔公、明音、岳冲接回家,妥善照顾;明音、岳冲视如己出,好好的经营顾氏医馆,将顾氏医馆发扬光大,拿出证据,为父亲报仇雪恨。从今以后,我顾明琴的终身大事就由二叔做主。二叔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二叔让我什么时候出嫁,我就什么时候出嫁……” “丫头……”顾鑫急忙喊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阻止。这丫头怎的如此糊涂,居然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话还没说出,就看见顾明琴轻轻地一挥手,笑看着顾家韦— “不知二叔意下如何啊?” 顾家韦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就要答应。在看见顾明琴嘴角轻扬、似笑非笑之时,他本能地闭了嘴。潜意识告诉他,这是一个陷阱,这丫头不会这么简单的听话。 面对着女孩的目光,顾家韦倍感压力。他故作随意地四处看看,企图躲避她的目光。思量片刻,她决定以情动人。回头看着顾明琴,故作苦口婆心:“明琴啊,二叔真的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今年十七了吧,这么大的年纪,找个婆家不容易。虽说守孝三年是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是一家人,都可以理解。你和少航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就这样分开,你舍得么?再说了,你现在不嫁,三年以后,你二十多岁,那就真的没有人要了。明琴,二叔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 然而顾明琴却是非常平静,笑着摇摇头:“我不会后悔,再说了,三年以后,我也未必会嫁。” “那个时候,你可是二十岁,再不嫁,就真的嫁不出去了。”顾家韦好似为她着急。 顾明琴却是不疾不徐:“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立下誓言,百年之后,顾氏交由岳冲打理。只可惜父亲去的太早,看不到岳冲长大成人……”忆及父亲,顾明琴又是一阵难过,深吸一口气,忍着眼泪,她接着说道,“岳冲今年八岁,不可能继承家业;如果要继承家业,最起码要等到十八岁……” “那就是十年时间啊。十年以后,你多大了。你想过没有,你想过没有……”顾家韦气的,鼻子里冒粗气。 “二十八岁。”顾明琴平静的回答道。看见顾家韦惊讶的表情,她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缓了缓情绪,接着说道,“我已经想过了,这十年,我顾明琴不言婚事,一心一意把岳冲抚养长大,直到有一天,他学有所成,继承家业。到那个时候,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再考虑个人之事……” “疯了,疯了,真的是疯了,简直是不可理喻。”顾家韦又气又急,在那里团团转。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反手指向顾明琴,“顾明琴,你可要想清楚,十年之后,你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到时候,你流落街头,可别怪我现在没有提醒你。” “二叔,你放心,明琴既然把话说出来,就不会后悔。至于会不会流落街头……”说到这,顾明琴故意停顿片刻,看着顾家韦冷笑,“我相信只要顾家在,顾氏医馆在,我顾明琴就不会有这么一天。因为我知道,不管是三叔还是岳冲都不会像二叔这般冷血无情。” “你……”顾明琴居然敢咒骂自己冷血无情,简直是反了天,是可忍孰不可忍,顾家韦一时冲动,撸起袖子,就要向顾明琴冲过去。就在这时,一声厉喝乍然而起,响彻耳畔— “好了。”顾鑫大喝一声,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回身指着顾家韦,“你想干什么,想打人吗,把手给我放下。” 顾家韦不甘心,不愿就此罢休,依然是举着手,怒视着顾明琴。 “我让你把手放下,你听见没有?”顾鑫再次大喝道,又是“啪”的一声,重重地拍着桌子,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瞪大了双目,愤怒地盯着顾家韦。 毕竟是长辈,顾家韦不敢造次,狠瞪了一眼顾明琴,不甘心地把手放下,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见他如此,顾鑫安了心,回头再看顾明琴,颤抖着声音:“丫头,你刚才,刚才说的是真的;你真的,真的想好了?” 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叔公,你放心,明琴做出这样的决定,绝非一时冲动,而是考虑了很久、很久……”长叹一口气,顾明琴略略低头,让自己平静,“明琴放心不下顾氏,放心不下明音、岳冲,尤其是岳冲。明琴担心无人照顾、无人指导,岳冲不能继承家业,顾家两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 “所以,明琴仔细地想想,明琴不仅要为父报仇、抚养弟妹,还要守护岳冲,将他抚养长大,让他继承家业。哪怕是终身不嫁,明琴也会牢牢地守护着弟弟妹妹,守护着顾家的家业。”说到这,顾明琴紧握双拳,好像是下定决心。抬起头,神色坚定地看着对面的老人。 “好好好,真的是太好了。丫头,老头子相信,好人有好报,上天绝不会亏待与你。”顾鑫说着这话,已经是老泪纵横。他擦了擦眼泪,拉过顾明琴的手,举得高高的,“我顾鑫决定,从现在开始,由顾明琴正式担任顾家掌家人,顾氏医馆大掌柜。从今以后,顾氏家族、顾氏医馆所有事情,由顾明琴一人决定……” “我不同意。”顾鑫话还没说完,顾家韦就扬声反对,“顾家又不是没有男人了,让一个女人当家作主,还是一个晚辈,传扬出去,不怕别人笑话啊?”说着,瞟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好像是不屑一顾。 顾鑫没有理会,只是转头去问另一个人:“家栋,你怎么想……” “我没意见。”顾家栋直截了当地说道。 “老三……”顾家韦不愿意了,使劲向顾家栋使着眼色。 顾家栋故作不见,只是说道:“二哥,你仔细想想,这段时间明琴打理医馆,处理家事,确实是大方得体。顾氏医馆如果想继续下去,依我看,还得靠明琴。”说到这,下意识地,顾家栋看了眼顾明琴。然后又继续说道,“二哥,退婚一事,我也听说了。明琴亲自跑去退婚,确实是不太合适。可如果明琴说的是真的,这件事也是杜家有错在先……” “你怎么知道明琴说的一定是真的?”顾家韦显然是故意的,唱反调。不曾想,这一次的唱反调彻底惹恼了顾鑫— “顾家韦,你说的什么话,你还是不是人?明琴丫头一辈子的清誉彻底毁在别人手里了,你居然还说她是在撒谎?我我我……”顾鑫左右看看,举起手里的拐杖,涨红着脸,向他冲了过去,“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顾,我打死你,打死你……”举着拐杖,老人冲了过去,扬手就打。 顾家韦本能地四处躲闪,时不时地回头看去,只见顾鑫面露狠色,追着自己不放,禁不住大喊大叫:“老三、明琴,你们赶快拦住他,我跑不动了……哎呦……”一时没注意,脚下被绊了一下,向前一扑,重重地摔倒在地。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家韦顿时有一种感觉,自己完了。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几乎是等待着厄运的降临。 等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生。顾家韦禁不住好奇,半眯起眼睛吧,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顾鑫已经被顾明琴、顾家栋两个人扶住了。顿时长松一口气,从地上坐起来,嘴上却忍不住埋怨道:“你们是怎么回事,现在才来,存心想让他打死我是不是……” 顾家栋和顾明琴互视一眼,谁也没理他。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79章 屈服 顾鑫听了这话,彻底怒了,狠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还不服气,还要胡说八道?你信不信,如果我老头子真的想打死你,谁也拦不住。”说罢,再次举起了手里的拐杖。 顾家韦急忙跪地求饶:“二叔,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吧,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说完,双手抱拳,连连作揖。 看他这般,顾鑫也就消了怒气,慢慢地把拐杖放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顾家韦,冷声问道:“这么说,你对我的决定,明琴做这个一家之主没什么意见了?” “我……”事到如今,纵然是心有不甘,顾家韦也不敢贸然反对。尤其是看到顾鑫凌厉的眼神,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把头扭到一边,不敢直视。好巧不巧,一回头,碰上顾明琴得意的目光,顿时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自己的,理所当然是自己的,可现在…… “咳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惊醒了他,本能地回头,看见顾鑫阴鹜的目光,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忙低下头来,不敢与之对视。想了片刻说道:“二叔,你让明琴当家作主,我没意见,你让她打理医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都是自己家里的事,谁做都一样。可现在你要带她去医师大会,这个,这个……” “你觉得不合适?”顾鑫挑了挑眉。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家韦急忙赔笑着解释,可顾鑫根本就不让他把话说完— “你觉得她不合适,谁合适?你自己吗,你会医术吗?”顾鑫故意反问道,冷哼一声,扭过头,显然是瞧不起他。 顾家韦自然是不甘心,朗声反驳道:“我不会医术,明琴会吗?她不也是一窍不通?为什么她可以去,我就不可以去?最起码我还是个男人,还是大哥的弟弟,我代表大哥,代表顾氏,去参加医师大会,最起码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让一个女人去,丢不丢人,我们顾家没人了,是不是?” 顾家韦说到这,梗着脖子,好像是理直气壮。 顾鑫却是冷笑:“你以为这一次我们去参加医师大会,仅仅是为了去交流经验?如果你这么想,那就是大错特错了。我们这次去医师大会,是为了揭穿一个人的阴谋,为了给家梁报仇。让你去,你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吗?” “你不让我去,不让我参与,怎么知道我不会说、不会做?” “你连你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事实真相都不愿意相信,又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为他喊冤叫屈?” “我……”顾家韦又气又急,不知该怎么说。一方面怨恨顾鑫偏心,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告诉自己;另一方面也是责怪自己太笨了,到了关键时刻,居然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乱七八糟,理不出任何头绪。 “他二叔,能不能让媳妇我说几句话。”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轻轻地声音忽然响起,引得几人循声望去,只见顾家栋的妻子胡氏缓缓地走了过来,走到顾鑫面前,谄笑着行了个礼。 “老三家的,你有话要说?”顾鑫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她。见她点点头,笑看着自己,便应了一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多谢二叔。”胡氏欠了欠身,站起身来,看着顾鑫,正准备开口,忽然听到一声呵斥— “有什么可说的,这是顾家的家庭集会,和你有什么关系,轮不上你插话,一边呆着去。”顾家栋说着,狠狠地瞪了一眼妻子,警告她不要胡说八道。 胡氏满腹委屈,掘了撅嘴巴,正欲抗议,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顾明琴悠悠的声音— “三叔此言差矣,三婶既然嫁入了顾家,就是顾家的人了;而且,这次的家庭集会,她也来了,既然来了,就不是外人,当然要资格开口说话了。不仅是三婶,二婶如果有话要说,也不妨直言。”顾明琴说着,不由地回头看了眼顾家韦身后的徐氏。她好像是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震,回头面对着自己,笑的尴尬。 顾明琴也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出徐氏过得不好。想到顾家韦平日的做派,着实为徐氏一声叹息;可作为晚辈,自己能说些什么呢,何况现在不是处理夫妻矛盾的时候。顾明琴于是便狠下心来,从他的身上移开目光,重新转向胡氏,笑眯眯地说道:“三婶不必担心,有话就说吧。” 顾明琴的笑让胡氏没来由的头皮发麻,她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小女孩仿佛是看出了自己的小九九。既是如此,说还是不说。思量了片刻,胡氏终于有了勇气,既然让自己开口,为什么不说?反正自己的“建议”也是合情合理。思及于此,胡氏理直气壮起来:“他二叔啊,媳妇是怎么想的,明琴侄女虽然有本事,可到底还年轻,抛头露面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就算是我们不介意,却也免不了有人说三道四,这样一来,对于明琴侄女的未来也是不利,你说是不是啊?既然他二叔觉得二哥不太合适,那不如让相公去。” 胡氏说到这,后退几步,站在顾家栋的身边,继续谄笑地说道:“相公这个人,二叔也是知道的,平日里老实本分,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二叔带他去,我敢保证,你说东他绝不敢往西。这样一来,既用不着明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抛头露面,也避免了他人说三道四,尤其是去了医师大会这样的场合,也不会让人笑话。二叔,你觉得媳妇说的对不对啊?” “乍听起来,有些道理。”顾鑫点点头,如是说道。 胡氏一听这话,禁不住身体一颤,有希望。这样一想,脸上就是掩不住的兴奋。 顾鑫却没有理会,只是转向顾明琴:“丫头,你是怎么想的?” “孙女听从叔公的安排。”顾明琴俯身一拜。 顾鑫再次点点头,对于她这个态度表示满意,然后回头看向前方的夫妻二人,扬了扬下巴:“老三,此事与你有关,又是你媳妇提出来的,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同意。”顾家栋直截了当地说道,“二叔,侄子学艺不精,虚度了几十年的光阴,事到如今,才幡然悔悟,在明琴的指导下,帮忙处理一些家事,虽已日渐熟悉,可到底时间有限,对家里的情况知之甚少,愧对于顾家。所以这一家之主的位置,还是明琴胜任比较好。至于那个医师大会……” 顾家栋说到这,停了片刻,环顾四周,然后才继续道:“既然明琴现在是顾氏家族的掌门人,此番代表顾氏,自然是她去比较好;而且相关事宜,二叔恐怕已经安排妥当了。既然如此,侄子再无异议。无论是家中事物,亦或医馆的经营,侄子都愿意听从明琴侄女的安排。” 说着,顾家栋重新转向顾明琴:“明琴侄女,以后若是有什么事需要三叔帮忙,尽管开口,不必顾忌。” “三叔言重了,三叔愿意协助明琴处理家事,是明琴的幸运。明琴在这里感激不尽,提前谢谢三叔了。”顾明琴再次盈盈一拜,感激万分地说道。看来这个顾家栋是真的愿意支持自己。行礼还没站起身来,就听见胡氏一声惊呼— “相公……”胡氏一步走过去,来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服,急切道,“相公,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啊。明琴还是个孩子,整日出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会让人笑话……” “笑话?我怎么没听见有人在笑话明琴?倒是你们两个人……”顾家栋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眼顾家韦,接着道,“在这里说了半天,明琴抛头露面不合适,不成体统。是你们在笑话明琴,是你们在瞧不起她。作为自家人,你们都不支持她、爱护她,你们让明琴以后的工作怎么去做?” 顾明琴听了这番话,心里一阵暖意,看来在这个家里,自己并非孤家寡人。不仅是叔公,还有一个三叔,无条件的支持自己。顾明琴有理由相信,从今以后,自己这个掌家人的位置会越来越稳的。顾明琴想到这里,不由得抬起头,去看顾鑫,只见他微微颔首,面带笑容,很是满意。 “相公……”胡氏皱起眉头,拉着丈夫的胳膊,面带焦急之色,这个书呆子、糊涂蛋,自己的意思,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啊?这可是一个夺权的好机会啊,如果成功了,他就是顾家的掌家人,以后在这个家里,还不是说一不二。胡氏想把话说明白,可现在这般,让她如何开口?只能不停地使着眼色,谁知道丈夫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甩开自己的手,朗声说道—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从今以后,明琴就是顾家的掌家人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有问题,二叔自会干预。”说到这,低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冷哼一声说道,“你这个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让我夺权,坐上掌家人的位置,然后把你的兄弟姐妹全部拉入顾氏。胡美娘,我顾家栋虽然迂腐,但我不傻。” 说完,眼神凌厉地看着妻子。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80章 真实情况 胡氏惊住了,愣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来。她没想到眼前这个自认为迂腐木讷的丈夫居然把自己看得透透的,而且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心思公之于众。是自己太傻,还是从一开始就看低了他? 顾鑫一听此话,不由地身体一震,看了眼顾明琴,然后厉声质问胡氏:“老三家的,可有此事?” 胡氏回过神,转头看着顾鑫,咬牙切齿,目光里尽是恨意。 顾鑫可不怕,重重地哼了一声,警告般地说道:“老三家的,我早就和你说过,做了顾家的媳妇,就是顾家的人了,娘家的事,最好不要去管。前几年,你们家日子不好过,你去接济他们,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让你去了。可现在,家梁走了,顾家开始走下坡路,时运不济,你还拿着顾家的银子去接济你们家里人?据我所知,你们胡家现在的日子比我们顾家还要好。你可真的是你爹妈的好女儿啊。” 歇息了片刻,顾鑫一挥手:“好了,这些事我们就不提了,反正月例给你们了,怎么花是你自己的事,只要家栋、岳峰吃得饱穿得暖,我也就不管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插手顾家的生意。让家栋打理医馆也就算了,你还想让你们胡家人全部进入顾氏。如果真的按你说的,我看过不了多久,顾氏医馆就要改名胡氏医馆了……咳咳咳……” “叔公,你消消气,有话慢慢说。”顾明琴在一旁劝道,递了杯茶给他喝了。看叔公渐渐地缓和下来了,她知道自己该开口了。不曾想,还没说话,就听见冷哼一声— “他二叔误会了,媳妇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鼓动相公夺权。若不是这位顾大小姐出尔反尔,我也不会与她为难。”胡氏说着,斜眼瞪向顾明琴。 “什么,还有明琴的事?”顾鑫吃了一惊,回头,蹙眉看着顾明琴,希望她把话说清楚。 顾明琴刚开始不解其意,回头瞥见胡氏恨恨的目光,瞬间恍然,正要开口,便听见对方冷哼一声— “上次顾大小姐求我帮忙,让我陪着她去杜家解除婚约。他二叔,你也知道,这可是丢人现眼的事,不管成与不成,媳妇的脸上也无光啊。”说着,胡氏拍了拍自己的脸,好像是刻意强调。 顾鑫根本就不理会她,重咳一声:“接着往下说。” 胡氏自讨没趣,尴尬的抿了抿唇,才继续说下去:“我劝了她半天,这大小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非去不可,我也只能陪着。临行前,大姐儿答应过我,事成之后,就让我几个兄弟来顾氏帮忙。如今事情成功了,也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大姐儿却一点消息也不给我,好像根本就没这回事。他二叔,你说说看,顾大姐儿她是不是出尔反尔?” 说着,胡氏又向着顾明琴狠狠地瞪了一眼,目露凶光。哪怕是顾家栋在下面拍了拍自己,她都不理会,拍开他的手,只是愤然地看着顾明琴。你,给我一个解释。 顾鑫听罢,回头看着顾明琴,冷声问道:“明琴,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顾明琴正色作答,毫不回避问题,“当日从杜家回来以后,发生了太多的事,尤其是岳成……孙女一时疏忽,忘了兑现承诺,实在是孙女的不是。”顾明琴说着,转过身来,面对着胡氏,深鞠一躬,“二婶,侄女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侄女的一时疏忽。” “这还差不多。”看到顾明琴态度诚恳的赔礼道歉,胡氏气消了大半,点点头,随即问道,“这么说来,我那几个兄弟过几天就可以到医馆里做事了?” “三婶,实在对不起,你家里的那几位叔叔伯伯一时半会的恐怕不能进入顾氏……” 顾明琴话还没说完,胡氏就急了:“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胡家?顾大姐儿,俗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你自己做了些什么?那姓王的一家四口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又安排人家老婆去厨房,又安排老公去药田,一家四口,一个不落;可到了我这里,你就推三阻四的,你是怎么回事,胳膊肘往外拐?你可别忘了,我是你二婶,我们才是一家人,什么玩意儿,这是……” 说着,斜了他一眼,面露愤恨与不满。 “三婶,你别着急啊,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听我把话说完,你再教训,也是不迟。二婶,你坐,你坐。”顾明琴笑眯眯的,态度温和,似乎没放在心上。见胡氏扭过头去,看样子还是不打算理会自己,顾明琴轻轻地咳了一声,然后才继续说,“三婶,我承认,刚开始确实是侄女一时疏忽,忘记了这事。可后来,侄女突然想起来了,怕你着急,就特意让人去帮忙了解一下那几位叔叔伯伯。三婶,你别多心,这是规矩,顾氏里的每一个人我们都是要打听一下的。本来只是简单地例行公事,可没想到这一打听,我才知道,那几位叔叔伯伯实在是……” 说到这,顾明琴苦笑地摇摇头。 胡氏梗着脖子:“我那几个兄弟咋的了?” “根据我打听到的消息,胡家老二,也就是你的大弟,半年前跑入邻居寡妇家里,意图不轨,被人发现了,居然还把那个寡妇痛打一顿,若不是突然有人经过,那个女人恐怕就……”顾明琴说到这,故意打了个冷战,“还有你的二弟,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从小到大偷鸡摸狗,被发现了,见人就打。后来二婶进入顾府,你那个二弟就威胁别人,如果敢打他,就用我们顾氏医馆的毒药让他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自己兄弟的情况,难道二婶还不知道?” 听到这话,胡氏身体一震,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顾明琴,哆嗦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顾明琴也不理她,好像是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哦我差点忘了,三婶十几年前就嫁入了顾家,对于自己家里的事,自然是不太清楚。所以没有把话说明白,也怨不得三婶。只是这样品行不端之辈,我们顾氏医馆是无论如何不能要的。你说是不是啊,三婶?”说着,冲着胡氏微微挑眉,好不得意。 胡氏呼吸急促,显得紧张万分,她咽了咽口水,将要开口,却听见正前方的顾鑫冷声问道— “丫头,你说的是真的,事情调查清楚了?” “千真万确,句句属实。胡家人的所作所为,附近村子人尽皆知……” “老三家的,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撺掇自己兄弟利用我顾氏造谣生事?”顾鑫一听这话,激动不已,重重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问道。 胡氏吓傻了,立马跪在地上磕头:“他二叔,媳妇冤枉啊,媳妇早就嫁入了顾家,除了每个月去看看爹娘,其他的时间都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尤其是岳峰出生以后……”说到这,小心翼翼地抬头,向顾鑫望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来疾呼,“娘家兄弟的事,媳妇真的是一无所知啊。” “你真的不知道?”顾鑫当然不相信。 胡氏重重地点点头,打定主意,咬死不承认。 就算是如此,顾鑫也不会相信这个女人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看了眼顾明琴,对方轻轻点头,两个人心照不宣。顾鑫于是就咳了一声,再接着说道:“明琴丫头刚才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你那两个兄弟的人品,实在是不敢恭维,让他们进入顾氏,恐怕……” “他二叔,媳妇求求你了,给他们一个机会吧。我那两个兄弟年轻气盛、不懂事,而且都是过去的事了……” “根据我的了解,你的二弟最后一次打架斗殴,是在一个月前……” 淡淡的声音响彻耳畔,胡氏一惊,慌忙回过头去,一下子对上了顾明琴锐利的目光,不觉心头一震,这个女孩果然聪明,这么快就看清楚了自己的打算。看来,想把自己的两个兄弟安排进顾氏,几乎是不可能了。想到这,胡氏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恨意和悔意在内心深处不断地交替。 顾明琴却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太长时间,而是转向顾家栋:“三叔,事关三婶,你觉得侄女该如何处理?” “明琴侄女言重了,这件事你做的很好,这样品行不端之人,顾氏坚决不能要。”顾家栋态度坚决。 “相公……”胡氏哀怨地喊了一声,事到如今,相公居然还不愿意帮自己说话。 顾家栋不理她的怨愤,只是反问:“你们家里的事,你那两个兄弟在外面做了些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那两个人的恶名方圆百里,人尽皆知,你居然说你不知道?我整日窝在家里都有所耳闻,你一天到晚往自己家里跑,你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一无所知?你真的是不够要脸的。” 胡氏听了这话,惊呆了,相公说什么,说自己“不要脸”?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81章 宣布 顾家栋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那两个人如此胡作非为,早晚要出事,你这个做姐姐的,就应该劝劝他们,安分守己一点,踏踏实实的找个工作,好好地过日子。可是你呢,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不听。现在好了吧,没有人要了吧?我告诉你,别说现在明琴打理医馆,看不上你的兄弟,就是我做这个掌家人,我也不会让那两个人来我医馆,你说什么也没用。如果我听了你的话,让他们进来,早晚有一天,我顾氏医馆会毁在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兄弟手里。”说到这,顾家栋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会妻子。 “相公……”胡氏怎么也没想到,丈夫会这般无情,突然翻脸不认人。轻轻地碰了碰他,对方却突然甩开自己的手。胡氏一愣,随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那两个人不争气,又不是我的错,我说的话他们也听不进去,爹娘向着他们,我每次说什么,他们还骂我,我有什么办法?现在好了,一天到晚呆在家里,那么大人了,还被人打了,爹娘急了,求着我,我能怎么样?如果我不答应,回去以后,他们肯定是胡搅蛮缠。我也不想管,可毕竟是一家人,亲兄弟啊……”说着说着,哭声越来越大。 听了她的话,顾明琴感慨万千,看样子,胡氏真的是绝望了。看了眼顾鑫,对方点点头,看来是支持自己的。有了他的支持,后面的事就好办了。顾明琴这样想着,走到胡氏身边,扶她起来,给她手帕:“三婶,你先冷静一下,有话慢慢说,你先擦擦眼泪。” 借助她的力,胡氏从地上站了起来,一面擦拭着眼泪,一面哽咽地说道:“明琴侄女,三婶不是是非不明之人,三婶也知道那两家伙不争气,可我也是没办法啊……” “三婶,我知道你有难处,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尤其是现在,父亲去世,顾氏举步维艰,所用之人,不得不慎之又慎,否则的话,顾氏很有可能万劫不复,彻底破产。三婶,你也是顾家之人,顾家若是完了,别说是你的那些亲朋好友,就算是我们顾家自己人,能不能吃饱饭,还是个问题呢。” 顾明琴说着,故意蹙起了眉头,诉说着情况严重。 胡氏慢慢地擦干眼泪,看看丈夫,顾鑫,然后又转向顾明琴:“那我该怎么办啊,他们也没什么本事,如果我不帮忙……” “三婶,如果想让你的两个兄弟进入顾氏,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顾明琴试探地这么说了一句,悄悄地看向顾鑫,对方点点头,倒是认可了。有了他的支持,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一听这话,胡氏眼前一亮,即刻瞪大了双眼:“你说的是真的,明琴侄女,我们家人真的可以进入顾氏?”一时激动,胡氏急忙握住了她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顾明琴。 “明琴……”或许是觉得不妥,顾家栋急忙喊了一声,想要阻止,话未出口,就见顾明琴轻轻地摆手,不让自己开口,随后自己把话说出来了--- “三婶是自家人,三婶的兄弟自然也是信得过的人。只不过根据我了解的情况,两位叔叔的人品,医馆自然是去不了了;不过去药田,做些体力活,干些杂事,我觉得还是可以的……” “啊,让他们去药田啊?”听了这话,胡氏马上变了脸色。说来说去,还是种地,又累又辛苦,而且还没有额外的收入。胡氏自然是心痛家里人,不愿意如此,想反驳,可自己无理,那些话如何说得出口? 看出她的不愿,顾明琴继续解释道:“三婶,俗话说得好,力所能及,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顾氏是医馆生意,行医救人,想进入医馆,最起码要懂药理,可您家的叔叔伯伯,实在是……”说罢,顾明琴故意叹了口气,好像是非常惋惜。随后又接着说道,“虽然我现在是大掌柜,可也要以理服人。如果我一意孤行,将你家的叔叔伯伯安排进医馆,别说医馆里的三位大夫,就算是叔公,恐怕就首先不同意……” “咳……” 顾明琴话音刚落,胡氏就听到一声轻咳,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回头看去,顾鑫端起茶杯,满眼阴鹜地看着自己。那样的眼神让她头皮发麻,禁不住浑身颤抖。就在这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好像是本能反应,胡氏又是一阵战栗。 “三婶,你没事吧?”顾明琴故意问了一句。 胡氏神情慌乱地摇摇头,似乎根本就来不及考虑。 要的就是这样,感激的瞥了眼顾鑫,顾明琴轻咳一声,对她说道:“三婶,该说的我都说了,关于您家人的安排,我也是考虑了很久,这是最合适的。如果你愿意,可以让他们随时来找我的,若是不愿,我顾明琴也不强迫。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管怎样都容易相处,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胡氏看她的表情,也就明白只能如此。咬着唇,好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点着头说道:“好吧,就这么办吧,我去和他们说,如果他们愿意,我就让他们来。” “明琴随时恭候。”顾明琴微微欠身,行了个礼。站起身来,却又收起了笑容,“三婶,明琴还有几句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叔叔伯伯入了顾氏,必须改掉身上的毛病,什么小偷小摸、打架斗殴,统统不能再犯。过去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入了顾氏,就要守规矩,尤其是不能倚老卖老、装腔作势。若是让我知道,直接赶出家门。希望到时候三婶不要责怪明琴不留情面。” 说完这句话,顾明琴对着胡氏深深一揖。 胡氏张了张嘴,本欲求情,让她网开一面。话未出口,就看见顾鑫冷漠的眼神,不觉心头一震,咽了咽口水,急忙赔笑道:“明琴侄女,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在顾氏做事,自然是要守规矩,关于这个,我会和他们说明白的。到时候,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主动开口为他们求情的。” “既是如此,那明琴就先谢过三婶的体谅了。”顾明琴说着,再次俯下身去,轻轻一揖。回头去看顾鑫,微微颔首,我已经说完了。 顾鑫点点头,明白了。轻咳一声,正色再问道:“老三家的,明琴刚才说的规矩,你明白了吗?” “媳妇明白。” “可有异议,可愿遵守?” “明琴侄女说得有理,媳妇无话可说,愿意听从她的安排。” 顾鑫笑着点点头,胡氏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忽然想到什么,又转向顾家栋,再次求证道:“老三,你是怎么想的?” “二叔,明琴刚才所言,入情入理,赏罚分明,侄子没有异议。侄子对于二叔任命明琴作为顾家的掌家人、顾氏医馆的大掌柜,心服口服。二叔放心,从今以后,侄子一定会尽心尽力,好好地协助明琴打理医馆,将顾氏医馆发扬光大、长长久久。”顾家栋义正言辞地说道。 “难得你能说出这样的话。”顾鑫微微颔首,露出欣慰的笑容。 顾明琴也在这时向顾家栋俯身行礼,表示感谢。 顾鑫收回目光,抬起头来,看着客厅里的众人,朗声问道:“这么说来,对于这件事,顾家人都无异议,都不反对?”没有人回答,顾鑫于是就接着说道,“那我宣布,从今天开始……” “我反对。” 就在这时,一个听起来有些艰难的声音乍然而起,众人纷纷回头,循声望去,只见坐在地上的顾家韦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来,微微张口,似要说话,可顾鑫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好像没看见他,轻咳一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继续刚才的话说下去—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顾明琴正式成为顾家的掌家人。三天以后,随我一起代表顾氏医馆参加一年一度的医师大会。” “我反对。”顾家韦不依不饶。 “你反对,有什么用?”顾鑫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 “我也姓顾。”顾家韦歇斯底里般的喊道。 不曾想,就是这一句话,激怒了顾鑫:“你还好意思告诉我,你也姓顾、你是顾家人?你还要不要脸,是不是人?你一天到晚和害死你哥哥的仇人混在一起,还差点将顾氏资产卖给仇人,事到如今事实俱在,你还不愿意相信,还要试图分家。你这是什么行为,认贼作父,你知不知道?我顾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咳咳咳,咳咳咳……” 说到激动处,顾鑫重咳起来,再度举起了手里的拐杖…… “叔公不可。”顾明琴急忙拦住了他,顾家栋也冲过来帮忙。两个人把老人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回头看了眼面色不甘的顾家韦,顾明琴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头劝慰老人,“叔公,你先休息一下,二叔的事请暂时交给孙女。”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82章 安抚 “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你去吧。”顾鑫喘了口气,这般说道。 顾明琴微微欠身,又看了眼顾家栋,见他点点头,意为让自己放心。顾明琴感激地点点头,随后就走到顾家韦面前,先是轻唤一声:“二叔……”对方把头扭到一边,显然是不愿意搭理。顾明琴也不生气,俯下身,蹲在他面前,“二叔,我知道你心有不甘,父亲去了,你是二叔,理所当然掌管家务、打理医馆。可叔公至始至终没有把权力交给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不仅仅是因为你玩世不恭、寻花问柳,更重要的是,你和陈锦显走的太近。” 听到这话,顾家韦好像是吃了一惊,回头,怒视着顾明琴。 顾明琴不让他开口,只是接着说道:“明琴知道二叔到现在为止,还是不愿相信陈锦显害死了父亲;可二叔别忘了,上次药库起火之时,引燃药库的那壶酒可是陈锦显让人亲自送到二叔手里的。我记得二叔和我说过,那壶酒,你只是喝了一口,就不省人事了。难道二叔从来没有想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此话一出,顾家韦愣住了,慢慢地变了脸色。或许是因为明白了些什么,他不由地紧握双拳…… 看来是明白了,顾明琴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回头看了眼顾鑫,对方微微颔首,可见说出此话,老人并不反对,顾明琴安了心。俯下身去,对顾家韦接着说道:“二叔,我知道你一直对由我打理这个家、打理医馆不放心、不甘心。你是二叔,父亲去世,这个家理所当然由你说了算。可现在情况特殊,父亲死于非命,此仇不报枉为人女。” 说到这,想起父仇,顾明琴捏紧了拳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道:“一片孝心,迫不得已,希望二叔可以理解。”说罢,盈盈一拜,之后深深地看着他的眼,无声地诉说着决心。 接触到她的眸子,顾家韦心里一个“咯噔”,他知道这个侄女决心已定,想让她交权,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而且不知为何,接触到她的目光,顾家韦竟没来由的有些恐惧,不敢面对,轻咳一声,把头转向别处。 见他移开了目光,顾明琴也不强求,站起身来,轻叹一声:“二叔,我和叔公眼睛商量过了,要利用这个医师大会的机会,揭穿陈锦显的阴谋,让他恶有恶报,从而为父报仇。所以,这次的医师大会,侄女是非去不可的,无论如何,这事决不能假手于人。关于这个,还请二叔三叔理解。” 说出这话,顾明琴还特意看了眼顾家栋,见他微微颔首,倒是理解了,便感激的盈盈一拜。 随后,重新看着顾家韦,接着道:“二叔若是想打理这个家,侄女也不反对;但恕我直言,二叔现在没这个能力,不过我可以给二叔一个机会。从现在开始,由二叔掌管药田,如果一年之内,药田的产量、规模,可以达到父亲在世时的标准,这个一家之主的位置,明琴愿意拱手相让。” “此话当真?”一听此话,顾家韦来了精神,立马伸长了脖子,求证地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顾明琴掷地有声。 “丫头……”顾鑫在这时冷冷的喊了声,看着顾明琴,沉着脸,将要开口,却见顾明琴突然回头,向自己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倒是自信。看来是有把握的,见是如此,顾鑫闭了嘴,既然让她打理这个家,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和她唱反调。等开完了会,这些人离开了,两个人再坐下来,好好商议此事。 正想着这些,却听得顾家韦一声冷哼,非常不屑一般地说道— “明琴侄女,那你就好好看着,你二叔我是如何做这个一家之主的。” “明琴拭目以待。”强忍着笑,明琴福了福身子。看他越发得意的表情,只觉得好笑。 顾家韦确实是很得意,在她看来,若是想整垮这个侄女,并非难事,不过是个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的,能干什么呀?越是这样想,顾家韦越是得意,直到听得重重一咳,下意识的,他打了个寒战,循声望去,二叔顾鑫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自己。顾家韦不觉恍然,哎呀,自己差点忘了,顾明琴身边还有一个顾鑫。 见顾家韦缩了脖子,好像是怕了自己,顾鑫也不再看他。收回目光,轻咳一声才说:“老二,既然明琴丫头相信你,我这个老头子也就不说什么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药田对医馆的意义何在。我告诉你,这一年时间,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你做得好,自然还是顾家子弟;如果做不好,休怪我顾鑫把你赶出家门。” 一听此话,顾家韦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叔,不会吧?” “你看会不会,你可以试一试。”顾鑫冷笑,“还有一点,刚才明琴也说过了,那陈锦显害死了家梁,与我顾家不共戴天。从今以后,再让我发现顾家人和他们有什么接触,尤其是你,顾家韦。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到那时候,你就不要姓顾,直接该姓陈吧。散会。” 说完,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也不理他人,只是慢慢的往前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嘱咐顾明琴:“你再说几句话,就让他们散了吧。” “是。”顾明琴盈盈一拜,目送着老人离开。看见叔公走路不稳的样子,心生感动,为了自己的威信,叔公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叔,你……”顾家韦不甘心,猛地站起身,就要冲过去质问,凭什么把自己赶出家门,凭什么让自己改姓,顾家韦心中不服,一时冲动就要冲过去,谁成想还没动步,就被人拦住了— “二叔,叔公年纪大了,坐了这半天,说了这么多,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希望你不要打扰他。” 顾明琴说话时,语气诚恳,倒是让顾家韦一肚子怒气无从开口。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愿意低头认错。指着前方顾鑫消失的方向,质问顾明琴:“老头子这是什么意思,想把我赶出家门?凭什么,我和什么人交往,管他什么事,他算老几,是我亲爹么,管得这么宽?”说完,双手叉腰,一脸愤然。 “若是爷爷在世,看到顾家如此,也会这么说。”顾明琴淡淡地说了一句。 顾家韦愣住了,回头看着女孩,眉毛不由地蹙起,像是疑惑,像是不满。 顾明琴屈了屈身,俯身一拜:“二叔,爹爹的死,你可以心存疑惑;可当初陈锦显利用你,引得药库起火,顾家损失惨重,这是你的亲身经历,你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吧。试问一句,这样的人,对于二叔你来说,真的是可以信任的朋友吗?” 听到此话,顾家韦又是蹙起了眉头。 这时,顾家栋也在一旁附和:“二哥,当初事发之时,我虽然不在。回来之后听说了这件事,也觉得陈家卑鄙。若仅仅是想吞并顾氏,那也就罢了;可如果为了吞并顾氏、害人性命、毁人产业,那就罪无可恕了。如果他陈锦显真的是狼子野心,与你交好,无非是想利用你,彻底打垮顾氏。二哥,你可千万不要因为所谓的兄弟义气,将我顾氏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产业毁于一旦啊。” 顾家韦听罢,不由地抬头,看着自己的亲弟,又看向顾明琴,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书房里,顾鑫正在辅导顾岳冲读医书,听见开门声,抬头望去,见顾明琴一人走了进来,本能地站起身:“他们走了?” 顾明琴点点头:“事情已经定了,无话可说,孙女就让他们先回去了……” “老二呢?” “二叔看起来很是不甘心,毕竟……”提起顾家韦,不仅是顾鑫,就连顾明琴也觉得头疼。只是面对着顾鑫,她不得不故作轻松,“可能是我答应过他,二叔还算是平静,没有再闹。三叔临走的时候也答应过我,这几天会看着二叔,也会想办法劝劝他,让他没有机会惹是生非。” 顾鑫听了这话,欣慰地点点头,叹道:“老三确实是和原来不一样了,丫头,这都是你的功劳啊。”抬头看着女孩,老人脸上浮现出赞许之色。 顾明琴不禁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微微颔首,老人再次表示赞许。随即想起一事,又禁不住板起脸来,埋怨顾明琴:“丫头,你刚才说什么,一年之后,把这个一家之主的位置让给老二?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顾家现在好不容易平静了,生意上也在慢慢的恢复。把这些交给老二,用不着半个月,顾氏说不定就要倾家荡产。丫头,你真的是糊涂了啊。” “叔公,孙女也是没办法啊。如果孙女不给二叔希望,就算是孙女做了这个一家之主,二叔也不会服气。弄不好为了夺权,还要跑去投靠陈锦显。这样一来,顾氏雪上加霜。”顾明琴说到这,特意停了停,然后接着说,“无论如何,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如果二叔可以改行迁善,踏踏实实做事,我也不介意将家里的权利交给他……”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83章 访客 “明琴……” “现在最关键的是,征得他们的同意,由我代表顾氏,和你一起去参加医者大会。”顾明琴说着,诚恳地看着老人,希望他可以理解。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旁边认真读书的小弟,她长叹一声,说道,“明琴现在不求别的,只求把顾氏保住,将岳冲抚养成人,继承家业。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现在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丫头……”听着女孩义薄云天的话语,顾鑫心生感动,握住她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眸子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一直埋头苦读的顾岳冲抬起头来,看看叔公、看看大姐,信誓旦旦地说道:“叔公、大姐,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进取,继承家业,将顾氏医馆发扬光大。就算是有一天,医馆没有了,我也会再创立一个医馆,名字还叫顾氏医馆。” 小弟的话让顾明琴感动万分,和顾鑫对视一眼,走过去,抚着他的头,把弟弟揽入怀中:“你放心,只要大姐在,顾氏医馆就不会倒。” 接下来的几天,比之前段时间,顾明琴更为忙碌。还有两天就是医者大会了。在这之前,必须安排妥当,让所有被陈锦显下了毒的病人主动站出来,指证陈锦显。当然,这个过程绝对不能让陈锦显知道,一来,防止他杀人灭口,二来,防止他狗急跳墙。所以这段时间,都是顾明琴和李凤妹亲自去找人、劝说。 好在,因为那些人吃了顾鑫精心调配的中药,虽然还达不到解毒的效果,但不管怎么样,症状已经在慢慢地减轻。鉴于顾氏医馆的救命之恩,那些人倒是纷纷答应,配合顾氏医馆,揭穿事情的真相。当然,这些人也不是无条件帮忙,他们的要求是,如果以后有了解药,顾氏医馆必须免费提供解药,必须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虽然这样的条件,对顾氏来说有些困难,可为了替父报仇,揭露陈锦显的真面目,顾明琴和顾鑫商量了一下,也就答应了。在顾明琴看来,只要可以给父亲报仇雪恨,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这段时间,顾家韦倒是非常平静。可能是因为顾明琴的言语刺激,家庭集会的第二天,他就去了家里的药田。根据了解到的情况,顾家韦的表现也是中规中矩。这段时间,医馆里的药材供应充足,顾家栋无事可做,便天天去药田陪着顾家韦。他告诉顾明琴,顾家韦虽然嘴上骂骂咧咧,可也算是踏踏实实做事,顾家栋让她不必担心,医者大会之时,顾家韦绝对不会跑过去横生事端。 对于这个真心诚意助自己一臂之力的三叔,顾明琴自然是感激万分,千恩万谢。 “老爷,大小姐,后门有一个方公子,说是有要事求见大小姐。”一天吃饭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 “方公子?”听到这个称呼,顾鑫觉得陌生,看了眼顾明琴,“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说是大小姐的朋友,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他说大小姐见到了他,就知道了。”顾忠回答地说道。 “明琴的朋友?”听了这话,顾鑫更是眉头紧皱,顾明琴的朋友,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吗? 看见老人疑惑的目光,她知道老人是误会了,连连摇头,我可不知道。又看向李凤妹,对方一愣,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她也不知道?余光中,顾忠蹙眉等待着自己。想着他刚才的话,便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顾忠拿不定主意,又看了眼顾鑫,见他点点头,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就轻应一声,转身离开了。 “明琴……”顾鑫沉着脸,似有些不悦。显然是责怪顾明琴,这么大的事,没有提前知会自己。 顾明琴急忙解释:“叔公,你误会了,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 “什么,你也不知道?”顾鑫吃惊,不由地身体前倾,凑向顾明琴,一时忘记了吃饭。 顾明琴急忙点点头,继续解释道:“我想来想去,这个方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我真的想不起来。但我觉得,现在这个时候,最后还是见一见吧。”说完,颇有深意地看着顾鑫,话尽于此,叔公应该可以理解了吧。 顾鑫听了她的话,不由地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顾明琴的意思他明白,明日就是医者大会了。此人现在前来,不早不晚,怕是和明日的事情有关。只不过是敌是友,为什么要指名道姓见顾明琴,说是明琴的朋友,明琴又不记得他,这件事…… “老爷,方公子来了。” 顾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顾鑫抬起头来,循声望去,见顾忠带着一个人走入客厅。此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浓眉大眼、英气逼人。他一出现,便让人感觉到一股浩然正气。不知为何,于他,顾鑫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时,忽然听见顾明琴一声惊呼— “方捕快,怎么是你?”再次看见方敏,顾明琴确实是有些意外,他怎么来了,还专门跑到自己家里? 方敏微微一笑:“顾大小姐还记得鄙人,是鄙人的荣幸。”说罢,冲着顾明琴抱拳一拜。 “方捕快言重了,捕快大人几次解围之举,明琴感激不尽。”顾明琴微微欠身,回了礼。本想问他为何而来,忽然想起什么,便回头向着顾鑫介绍地说道,“叔公,这位就是当初在高堂之上、我一臂之力、点出何东杀人真相的方敏方捕快。” 一听顾明琴这么说,顾鑫急忙站起身来,拱手道谢:“方捕快,多谢了。公堂上的事,明琴已经和我说过了。多谢你相助啊。” “顾老爷言重了,查明真相,还逝者一个公道,本就是捕快的职责。实不相瞒,其实一开始发现尸体,我就有疑虑,只可惜……”想起吴天石的各种为难,方敏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顾明琴,又道,“其实第二天我本来打算在高堂之上揭穿真相,却没想到吴大人临时安排,让我去查看监狱……” “方捕快,你什么都别说了,我理解。从一开始就知道,想揭露真相,没那么容易……”顾鑫抬了抬手,安慰般地说道。 “从一开始就知道?”听了这话,方敏颇为吃惊,看了看顾明琴,又看向顾鑫,“莫非顾老爷从一开始就知道杀人凶手为何人?” 顾鑫点点头:“差不多如此吧。那陈锦显觊觎我顾家的传家秘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家梁因为他和东丽人的关系,不愿意与之合作,几年前就断绝了来往,只是没想到陈锦显贼心不死,还动了杀机。只可惜无凭无据,陈锦显又找了个替罪羔羊,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我……” 说的有些激动了,顾鑫咳个不停。 “叔公……”顾明琴急忙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并抬起头来,对着方敏抱歉一笑。 方敏并不介意,只是淡然一笑,微微颔首。 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顾鑫一口气喝了。抿了抿唇,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方敏:“方捕快此番前来,是为了明日的医者大会吧。不知道方捕快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方敏听到此话,不由地一愣,或许是没想到顾鑫如此开门见山。既是如此,方敏也不再拐弯抹角了:“敢问顾老爷,明日的医者大会上,顾老爷是否打算当面揭穿陈锦显杀害顾家梁顾大夫的事情真相?” 果然是因为此事,听罢这话,顾鑫和顾明琴不由地互视一眼,顾鑫随后转向方敏:“方捕快觉得不妥?” “那倒不是,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虽说一命换一命,可最后还是要看换的是谁的命。陈锦显杀人,那个何东是他的跟班,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置身事外;但如果因为何东畏罪自杀,就让此事就此了结,那……”方敏说到这,轻轻地摇摇头,显然是不置可否。但很快他话锋一转,反问顾鑫,“顾老爷说陈锦显害死了顾大夫,可有证据?” 面对此问,顾鑫和顾明琴又是相视一眼,顾鑫随即哀叹一声,摇着头说道:“若真的是铁证如山,即使是吴大人和那陈锦显狼狈为奸,我们也是不惧。可现在是眼下证据不足,那个何东又是一口咬定,并且现在还是畏罪自杀、死无对证,这件事恐怕……”说着,又是一声叹息,很是无奈。 但很快,顾鑫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方敏,同样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准备从另一个方面,揭露陈锦显的罪行……” “顾老爷说的可是陈锦显勾结东丽人,拿普通病患做实验一事?”方敏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顾鑫讶然,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的年轻人。陈锦显拿人做实验一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自己,那就只剩下顾明琴、李凤妹、王老汉几个人。莫不是……顾鑫想到什么,不由地转头,看着身旁的两个年轻女孩。两人纷纷摇头,神情颇为急切,好像是在拼命地解释,此事与我无关。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84章 初次参加 她们没有说?那这个方敏是怎么知道的?百思不得其解时,顾鑫突然听见一声重咳,回头看去,只见那方敏笑着摇摇头— “顾老爷,你别误会,在这之前,方某虽然见过大小姐和王老伯,可对于陈锦显勾结东丽人之事,方某是一无所知,大小姐也没有告诉过方某。”说到这,回头向顾明琴看了一眼,微微颔首,方敏接着说道,“方某是在离开沪城之后才得知此事,确切的说,是在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顾鑫听罢,更是吃惊。也就是说这个方敏不过刚刚知道此事。那么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抬头望去,只见那方捕快冲着自己微微颔首,显然是认可了自己的猜测,然后拿出一封信,递向自己— “顾老爷请过目。” 顾鑫犹豫了一下,接过那封信,展开,只见上面写着:“陈氏医馆当家人陈锦显勾结东丽人做活体实验,卖国求荣,是为大恶。顾家梁发现其隐秘,被杀。顾氏医馆现任掌门人顾鑫已取得罪证,意图在医者大会上揭露罪行。万望支持,感激不尽。” 信上没有署名,顾鑫左看右看,看不出端倪,字迹也不熟悉。到底是谁?顾鑫一时想不起来,便把信凑到顾明琴面前,看她能不能看出个所以然。 顾明琴仔细看了看,仍旧摇头,字迹不熟悉,想不出是何人所写。正要据实相告,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白大哥,真的是白大哥……” 顾明琴一听,急忙回头,只见那李凤妹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那封信,眼睛一眨也不眨,一脸兴奋、神采飞扬:“李姑娘,你真的可以确定,这就是那位白公子写的?”说着这话,顾明琴下意识地看了眼顾鑫,对方也是一脸严肃。 “是他,就是他。我和他在一起三年了,怎会认不得他的字?”李凤妹用力地点点头,兴奋无比的盯着那封信,“你们不相信,我这里还有他写给我的信。”说完,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向了面前三人。 顾鑫急忙接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位白公子交代李凤妹把玉佩送给顾岳成一事,言简意赅,却没有署名。两封信一对比,字迹一模一样:“果然是他。” 凑过去看了看,顾明琴点点头,确实是这位白公子。这也解释了此人为什么对顾府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虽然清楚这位白公子并无恶意,相反还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助自己报仇雪恨;可眼见着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武林高手在暗处监视着自己一家人的一举一动,顾明琴心里还是有些浑身发毛。 而此时,得到了消息的李凤妹仍旧是兴奋不已,她一把抓住方敏的手,非常急切地问道:“你见过白大哥对不对?他在哪儿,他好不好……” “什么白大哥?姑娘,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方敏皱起眉,显然是一头雾水。回头看着顾明琴二人,“顾老爷,大小姐,这位是……” “这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妹,因为家里人都被东丽人残杀,无家可归,所以跑来投奔。”在顾鑫开口之前,顾明琴先一步做出了解释,并悄悄地向顾鑫使了个眼色,意为别说太多。顾鑫倒是理解,并未多说什么。顾明琴于是就继续说明,“方捕快,实不相瞒,表妹一路前来,多亏了一个叫白沐秋的公子,此人武功高强,也曾救我一命,最关键的是,此人对于东丽人的恶行恨之入骨。我和叔公这几日暗中取证,多亏了此人一路保护。”顾明琴说着,看了眼顾鑫。 顾鑫倒也明白,微微颔首,予以肯定。 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说道:“方捕快你也看见了,李姑娘手里的信件和你的这封信字迹一模一样,而李姑娘手里的信是那位白公子留下的……” “你的意思是说,给我通风报信的也是那位白公子?”方敏微微蹙眉,将信将疑。再度拿起手里的信,认真地看了一下,比对了一下,确实是一个人写的,只是……“那位白公子为什么要给我传递这样的消息?”说着,不由地看向眼前三人。让他失望的是,三人俱是摇头。 “你真的没见到白大哥?”李凤妹颤抖着声音,试探道。 方敏苦笑:“我昨晚上住在驿站里,回到房间,就看见这封信摆在桌子上。我看了以后,也出去检查过,什么也没发现。”轻叹一声,不无失望。随后又抬起头来,望着眼前三人,“那位白公子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特点,他到底想干什么?” 顾鑫摇头苦笑:“关于此事,我们也不甚了了。事实上,我老头子连那位白公子面都没见过,明琴呢,恐怕也就那么一次吧?” “没见过面?”方敏更是吃惊,来无影去无踪啊。此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不由地抬头,看向对面的李凤妹,若没记错的话,她刚才好像是说是那位白公子将她送过来的。 见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李凤妹不乏有点紧张。她低下头去,稳了稳心神,才又重新抬起头来:“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虽然这三年来,我都是和他在一起的;可有时候他把我放在客栈里,常常好几天不见人。回来之后也什么也不和我说。到了沪城,更是把我直接扔下……” 说到这,李凤妹早已泣不成声,捂着脸,呜咽不停。 顾明琴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现在的她,能做的唯有如此。抬头看去,只见那方敏也不说话,只是蹙眉打量着李凤妹,眼露怀疑之色。轻咳一声,引起他的注意,顾明琴随即解释道:“其实我们也在试图寻找这位白公子,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唯一肯定的是,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 顾鑫听了此话,也不由地连连点头,予以认可。随后向那方敏恳切地说:“方捕快,我老头子可以以性命担保,那位白公子在信上所说句句属实……” “也就是说,你们真的掌握了陈锦显勾结东丽人的铁证?” 顾鑫和顾明琴互视一眼,皆是重重点头。 方敏在三个人的脸上各自停了片刻,随后轻叹一声:“本来这次我重回沪城,是指望在顾家梁的冤案上出一份力,既然现在有了陈锦显勾结东丽人的证据,就算他不承认害死了顾大夫,这通敌卖国的罪名,他是跑不了了。”说到这,方敏不由地面带笑容,“顾老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陈锦显谋杀顾大夫的证据找到了。” “真的?”顾鑫瞪大了双眼,激动地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这一回,他陈锦显是跑不脱了……顾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方某受之不起。”话未说完,就看见顾鑫冲着自己俯身下跪,方敏急忙伸出手,扶他起来。待老人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泪痕— “方捕快,真的是太谢谢您了,若我顾家可以沉冤得雪,我,我,我……”顾鑫神情激动,哭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方敏却是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方敏虽是个小小的捕快,可在其位谋其政,从当上捕快的第一天起,我就立下誓言,决不能在我的手里发生一起冤案。”说到这,方敏抬头看天,目光坚定。随后向顾明琴瞧了一眼,又低头看着顾鑫说道,“不过这一次冤案昭雪,顾老爷谢我,那就谢错了人了。” 顾鑫一惊,猛地抬头看他:“难不成这次重审此案,还有别人?” 方敏点点头,微微一笑。 沪城的戴月楼— 戴月楼在沪城是数一数二的大酒店,平日里往来客商,络绎不绝,此地也是平日里各个商户宴请贵客的重要选择。作为一年一度的医者大会,常常是方圆百里的医师大夫云集此地,探讨学术,其隆重性可见一斑。这样的集合自然不会选择一个穷乡僻壤之地,作为沪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戴月楼自然是当仁不让。 这是顾明琴第一次随着顾鑫参加这么大的集会。最关键的是,在这次的集会上,自己并非旁观者、看热闹的,而是作为顾家的掌家人、顾氏医馆的掌柜的。这次前来,最要紧的是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站在顾鑫身后,顾明琴故作随意地左顾右盼,底下却捏紧了拳头,紧张不已。 来往之人纷纷向着顾鑫躬身行礼,却对自己视而不见。自己坐镇顾氏医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沪城最起码是人尽皆知,然而这些医师长辈们却把自己当成了透明人。究竟是他们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接管了医馆,还是故意的,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无声地警告自己退出医馆。 不过这对顾明琴来说,无所谓。来之前,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顾明琴早就想到了。她不吃惊,也不生气,因为她知道,如果想得到别人的认可,首先是要有真本事。而今天,自己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些人刮目相看。思及于此,顾明琴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加油。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85章 长老 “她怎么也来了?” 顾鑫低沉的声音传入耳膜,顾明琴低头,只见他抬手一指,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顾明琴看到了一个人—陈思婉,怎么是她? 此时,陈思婉站在陈锦显身后,环视四周,很快发现了顾明琴。只见她双唇紧抿,紧盯着自己,眸子里仿佛马上就要喷薄出愤怒的火焰。而就在这时,陈锦显碰了碰她,陈思婉回过神,从顾明琴身上移开目光,看着对面之人,马上露出甜蜜的笑容:“谢叔叔好。”说着话,轻轻地福了福身子。 “哟,这就是思婉侄女吧,长这么大了,我都不认识了。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 “谢叔叔你说笑了。”陈思婉好像是不好意思,再次行了个礼,忸怩作态。待得客人离去,她仰着头,一脸骄傲地看向对面的顾明琴,嘴角上扬,挂着得意的笑容。 “她的目标应该是你。” 顾鑫低沉的声音缓缓而起,使得顾明琴回过神来,低头看去,老人眉头微蹙,目露不安之色。顾明琴握住他的手,温言安慰道:“叔公放心,孙女知道应该如何。” 顾鑫轻轻地点点头,算是放了心。抬头望去,那陈锦显刚和人打了招呼,脸上还挂着笑容。触及到自己的目光,他好像是愣了一下,随即马上赔笑着拱手。顾鑫不愿意理会,故意把头扭到一边。可能是吃了闭门羹的缘故,余光中,陈锦显脸色尴尬,还紧紧地拉住了愤怒中的陈思婉。 “顾老爷,久仰久仰,好久不见。”有人过来打招呼。 顾鑫立马面带笑容,面对着来人:“哎呦,原来是郑大夫,好久不见啊。郑大夫一切可好,医馆的生意如何?” “还能如何,顾老爷,你也知道,我们是大夫,平日里治病救人。那些病人不到万不得已,怎会再来?我那个地方小,平日里倒是清闲,不过还凑合,最起码不会饿肚子,得过且过吧。”郑大夫说着,哈哈大笑,浑不在意。笑过以后,他轻轻地扬扬眉,“顾老爷,若是没记错的话,你上一次来这个医者大会还是十五年前吧。” “郑大夫好记性,过去了这么久,还记得。”顾鑫笑着附和,随后叹了口气,“那时候,大哥刚刚去世,家梁打理医馆,第一次来这个医者大会,我担心他经验不足,闹出笑话,就陪同一起来。从那以后,家梁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正式开始掌管顾氏,这个医者大会,我就再也没有来过了。没想到一晃十五年过去了,而这一次,实在是迫不得已。” “家梁的事,我听说了,真的是可惜啊。”郑大夫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听语气,好像是有些难过。停了片刻,抬头询问顾鑫,“顾老爷,你这次前来……” “我老头子这次过来,是为了宣布顾氏新的掌家人的。”顾鑫如此说道。 “新的掌家人?”郑大夫皱了皱眉头,好像是下意识地,向顾鑫身后的顾明琴看了眼。 顾鑫拉过明琴,笑着介绍道:“这是明琴。明琴,这是郑大夫,他的郑氏医馆在月县也是非常有名的,想当初,你爹还去了那里做过几天学徒呢。” “郑大夫安好,明琴这厢有礼了。”顾明琴微微欠身,盈盈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郑大夫拱了拱手,打量她一番。抬起头来,再度看向顾鑫,求证地说道,“这位可是家梁的长女?” “就是她。郑大夫,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明琴,顾明琴,家梁的老大,也是我们下一辈的老大。”顾鑫兴奋地解释道。说到这,轻轻地叹了口气,“郑大夫,老大去了这么久了,这家里的情况都是靠着明琴。你别看就是个女孩子,打理起家里、医馆,那可是面面俱到。现在顾氏医馆可以慢慢的恢复,我们家明琴功不可没啊。” 说到这,顾鑫不由地回头,看向顾明琴,面带赞许之色。随后转过头来,又向着前方的老朋友说道:“我今天带她过来,一来是熟悉一下环境,二来也是宣告从今往后,顾明琴就是顾氏掌家人这个事实。” “什么,顾老爷是准备把顾氏医馆交给这个、这个顾大小姐?”郑大夫满脸吃惊。 “怎么,郑大夫觉得有何不妥?”顾鑫故意一问,好像是下意识地,说着话,从椅子上站起来。 郑大夫满脸尴尬,他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顾鑫,又看看他身后的顾明琴,心里后悔万分,刚才自己根本不应该多问,现在好了,理屈词穷了吧。就在此时,“咚咚咚”鼓声响起,一时间解了他的尴尬:“顾老爷,医者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去准备了,咱们有空再聊。告辞。” 说罢,拱着手转身离开,逃似的。 顾鑫也笑眯眯地拱了拱手,对方看没看见,他并不在意。眼看着此人走远,顾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看见了吧?” 顾明琴点点头:“孙女明白,此次孙女前来,未必会被人认可。叔公放心,他们能不能认可孙女,孙女并不在意。孙女此番前来,目的只有一个,为父讨回公道。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顾鑫听了此话,心有感触,不由地回头望去,见顾明琴目光坚定、义薄云天。他不由地握住了她的手,给她力量;同时也在无声地告诉她,一定要冷静。转过头,向陈锦显父女俩那边扫了一眼,二人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顾鑫由不得压低声音警告顾明琴:“这些日子,陈锦显绝不会坐在家里按兵不动,若是没猜错,他一定是想联合其他大夫讨伐与你。等一下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冷静,切不可让他抢占先机。” “叔公放心,孙女明白。” “咚咚咚--”鼓声再次响起,这时候,大厅里忽然安静下来了,刚才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众大夫此时纷纷停止了说笑,齐刷刷的抬头,看向正前方。循着他的目光,顾明琴也抬头看去,此时,从房间的右侧走过来了三位长者,他们看起来年纪颇大,应该是和顾鑫差不多年纪。其中一人身体不好,走路颤颤巍巍的,身边还有一个随从。那人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身后,看来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是四十年前,医者大会成立之初,选举出来的三位会长。” “看起来年纪不小啊。”顾明琴尽可能压低声音,现在的她,还不想引人注意。 “那是,他们中间的两个人,比我年纪都大。”顾鑫说着,指了指左边的那个人,“秦一仁大夫,秦氏医馆的第二代。当初我们兄弟俩初来沪城,也去过那里做事。那个时候,秦大夫就是医馆里的一把手。瘟疫期间,秦氏医馆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就闭馆不出。据说是一家人躲到山里了,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瘟疫结束以后,我们顾氏医馆一跃而起,名声大噪,秦氏医馆没有了生意,就跑到杨县,据说是他们的老家。只不过人虽然走了,这个医者大会会长的位置却不愿意放手,每当这个时候,都会亲自跑出来主持。” “还有这个温大夫,据说祖上在皇宫里做太医,本人也是医术高明,也在皇宫里待过几天,好像是得罪了人,被赶出来了。回到了老家,开了个医馆。就因为这个,当初成立这个医者大会,会中长老,他是当仁不让。”顾鑫指着右边那个人,向顾明琴低声介绍道。 “还有他。”最后,顾鑫指向那个被人搀扶着进来的耄耋老人,“明琴啊,你知道他多大年纪了,八十五了。贾明华。这个可不简单,也是从京城里出来的,据说是太医院的首席御医。五十年前,嘉佑皇帝去世的时候,他就在身边。在皇宫里伺候了差不多三代帝王,后来年纪大了,告老还乡以后,也没有开医馆,但他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医者大会成立以后,就让他做了这个顾问。据说现在他们家还有人在皇宫里做御医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顾明琴点点头,三个人都不一般,只不过…… “他们之间好像是少了一个人。”顾明琴注意到上面摆了四把椅子,可现在才坐了三个人。 “那是你祖父的位置,也是你父亲的位置。” 听到此话,顾明琴不觉一惊,慌忙回头,但见顾鑫神色平静,冲着自己微微颔首,淡然说道— “大哥虽不是这个医者大会的创始人,但当年的瘟疫,却让他一战成名。救了那么多人,医者大会的顾问团理所当然有他的位置。还有你爹,想当初他不顾危险,独自一人跑去山林,将那些中了瘴气的猎户们救了回来。医德感天动地,从那以后,你爹也就进入了医者大会的顾问团。” 原来如此,顾明琴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尽管顾家梁在世之时,顾明琴也经常跟着他去医馆查看,可医者大会,她却是第一次参加,顾鑫所言,她也是首次听说。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86章 有人质疑 “咚咚咚--”鼓声再次响起,随着声音停止,一个苍老而浑浊的声音顷刻间响彻众人耳畔— “大德,戊戌年,第四十届医者大会现在开始……咳咳咳……”说话的是那个秦一仁,话音未落,便重重地咳了起来,捂着唇,低着头,但还是可以隐隐地看见他涨红的脸色。 “看起来秦大夫身体不是很好啊。”看到他咳成这样,顾明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秦一仁比我年纪还大,算来算去,也有八十了。据说前两年生了一场大病,半身不遂。这两年清醒过来,好了许多。我听说,为了参加这一次的医者大会,这几天晚上,秦大夫吃了许多药材,可谓是大补。否则的话,这次的大会能不能来,还是个问题呢。”顾鑫向着顾明琴小声地解释说。 仍然是蹙着眉,顾明琴表示无法理解:“用得着这样么,这么大年纪了,早就不坐堂了。这医者大会,看看不就好了吗,用得着亲自上阵?”把机会让给别人多好,考虑到叔公也是同辈人,这样的话,顾明琴终究没有说出口。 “你懂什么,这医者大会本就是他们三个人提议、创立起来的,他们是元老。我和大哥来到此地,这医者大会就已经有十年时间了。其实他们也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年纪大了,力不从心。所以这几年的医者大会都是由家梁主持,只不过今年家梁不在了,唉……” 想起父亲,顾明琴也是一阵难过,抿了抿唇,没有让眼泪落下。而此时,那个秦大夫已然缓和过来了,抬头看着与会人员,声音低沉地说道— “今日,我们坐在一起,共同探讨治病救人的大事。很难得,我这把老骨头还可以和你们见面。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见面,还有几次,我老头子还有没有机会……”说着说着,老人又忍不住,重重地咳了起来。缓和下来以后,秦一仁再度开口,“今日,还有一件事,让我非常痛惜,就是我们顾氏医馆的顾家梁顾大夫,年纪轻轻,就不幸遇难,实在是让人痛心。” 说到这,老人垂下目光,好像是非常难过。等了一会,他抬起头,话锋一转却说道:“不过还好,顾氏医馆并非无人前来,顾鑫,顾老爷这一次专门前来参加我们的医者大会。”说完,转头看向顾鑫,面带笑容。顾鑫也点点头,予以回应。乘此机会,秦一仁接着说道,“顾老爷,你站起来,和大家说几句话吧。” 顾鑫确实是站起来了,但本人却是摇头拒绝:“老头子我早已远离医学,这些年逍遥自在,也不懂得会上的规矩,此番前来,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是家梁……”说到这,顾鑫戛然而止,停了片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参与者,过来听听的,也没什么可说的,秦大夫继续就好。”顾鑫说着,抬了抬手,重新坐了下来。 那秦一仁却在这时否定地说道:“顾老爷,话可不能这样说。你应该知道,当初顾锦,顾大夫,就是这医者大会的参与者;顾家梁顾大夫也是如此。”秦一仁说着,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同伴,又接着说道,“我们三个老东西年纪大了,主持这医者大会本就力不从心。半年前,我们三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将这医者大会彻底交予顾大夫,谁知还没来得及,顾大夫就出了事……” 说完,又是一阵叹息,好像是非常可惜,秦一仁转头又看顾鑫:“顾老爷,你此番前来,既是代表顾氏医馆,也就是代表顾大夫,理应上座……” “不敢不敢,秦大夫,你这是折煞我了,你也知道,小弟我不参与坐堂已经十几年了……” “顾老爷谦虚了,顾老爷虽然这些年来没有在医馆里参与过就诊,可沪城人尽皆知,你顾老爷也是方圆百里人尽皆知的名医,比起乃兄,不遑多让……” “秦大夫说笑了,我当初只不过是大哥身边的一个跟班,打打下手罢了,秦大夫如此说,小弟怕是要无地自容了……” “顾老爷谦虚了。” “不过秦大夫既然愿意给顾某一个机会,让顾某有话便说,那顾某刚好有几句话想要和各位交代。既是如此,顾某就恭敬不如从命。”顾鑫就坡下驴,借此机会开口。见上座三人都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顾鑫轻咳一声,直截了当地说道,“我顾氏这几日的情况,想必大家都是有所耳闻,家梁遭遇不幸,顾氏一日无主。按理说,医馆应该即日关闭,可想我顾氏,家业不到百年,好不容易蒸蒸日上,此刻关闭,顾某实在是心有不甘。顾某年纪也大,想要重整旗鼓,可谓是力不从心。所以顾某思来想去,决定在家族众人中选取应该接班人,交由她打理医馆、继承家业……” “不知顾老爷选取的是顾家的哪一位公子啊?”有人试探地问了一句。 顾鑫摇摇头:“不是哪位公子,就是她,顾家长女,顾明琴。”说罢,伸出手来,指向自己的身后。 一瞬间,大厅里一片哗然,就在众人瞠目结舌之时,顾明琴主动上前一步,向着在座各位俯身行礼:“侄女明琴见过各位叔叔伯伯。侄女年纪尚小,不懂世事,从今以后,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各位叔叔伯伯不吝赐教。明琴在这里谢过了。”顾明琴说着,深深地一鞠躬,恭敬无比。 见是如此,顾鑫满意地点点头。 “顾老爷,你这是,你这是开玩笑吧。”有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顾鑫回头,看向提出异议那人,禁不住笑了:“这是关系到我顾氏生死存亡的大事,我顾鑫就算是再不懂分寸,也不可能拿这样的事说笑啊。” “这么说,顾老爷是决定了?”坐在秦一仁旁边的温大夫开了口,他也是年纪大了,短短的一句话说完,已经是咳嗽不止。 “那是当然。三天前,在顾家的家庭集会上,全家人一致通过,让明琴暂时代理家事,顺便打理医馆。”说完这句话,顾鑫回头,看了眼顾明琴,又在在座各位的脸上绕了一圈,才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明琴只是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在你们看来,让她掌家,实在是不合情理,尤其是顾氏这么大的家业;可我老头子实在是没有选择……” “据我所知,顾大夫还有两个兄弟,两个亲子……”温大夫再次缓缓地开口。 顾鑫颔颔首:“不错,大哥不止家梁一个孩儿,家梁也不是只有明琴一个女儿。可我们顾家……”边说着,顾鑫边是感慨万千,“老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我顾家之事,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自从顾氏医馆开张,大哥一心扑在救死扶伤之路上,对于自己家人、尤其是三个儿子,关怀颇少。家梁是长子,兄长意图让他继承家业,自然严苛,可是家韦、家栋……” 说着,轻轻地摇摇头,再继续:“家栋就不说了,好歹只是闭门苦读、不问世事;可是家韦,实在是兄长教子无方,让他变成了一个纨绔子弟。兄长在世之时,提起此事,也是后悔万分。”说着,拍了拍胸脯,好像是悔恨不已,“家梁留下来的两个虽不是冥顽不化之辈,可是岳成一心科举,前些天已然前往京城;岳冲年纪尚小,虽然继承衣钵,可还不足以继承家业。所以顾某选来选去,惟有明琴……” “胡说八道。” 陡然间,一个尖锐的女声乍然而起,引得众人纷纷回头,循声望去,看向那声音的发出者—陈锦显身后的陈思婉。陈思婉好像是无所谓,冷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不予理睬。但陈锦显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马上拱了拱手,连连赔笑,并回头瞪了眼女儿。但陈思婉却对父亲的不满浑然不觉。 趁所有人无暇顾及之时,顾明琴和顾鑫互看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心照不宣,挑衅已经开始了。 顾鑫重重一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然后才接着说道:“你们别看明琴只不过是一介女流,打理起家事,也是井井有条;照顾弟妹、裁剪日常开销,明琴都做得不差;不仅如此,对于顾氏医馆,她也是尽心尽力。家梁去世之初,顾氏人心不稳,有许多人犹豫不决,想要离开顾氏。在这个时候,是明琴主动站起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们留下。到现在为止,顾氏除了一人不知所踪之外,其他人,不管是学徒还是坐堂大夫,都统统留在了医馆。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明琴的功劳,是她保住了顾氏。”说到这,顾鑫抬高了声音,语气中掩不住的自豪。 “再多的功劳有什么用,说来说去,还是个女娃子。” 顾鑫话音刚落,一个轻蔑的声音就陡然而起。顾鑫与顾明琴互看一眼,转脸去看那说话之人,微微挑眉问道:“刘大夫,你可是对我们顾氏医馆的安排有什么意见?”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87章 陌生人 那个刘大夫回头看他,轻蔑的哼了一下:“你们顾氏医馆让谁当家,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一句,别让人笑掉大牙啊。” 此话一出,在座的那些大夫起码有一半哈哈大笑起来。 站在顾鑫身后,顾明琴不动声色,只是暗暗地打量着这些嘲笑自己的医者。刚才,顾鑫提醒过自己,陈锦显必然会想方设法羞辱自己,但绝不会亲自动手,想必这些人就是他的下手,代替他与自己为难。想到这,顾明琴抬起头,望向前方的父女二人,陈思婉眼带凶意,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了;而陈锦显却是捋着胡须,半眯起眼睛,打量着自己,看样子,好不得意。 待得众人嘲笑完毕,顾鑫轻咳一声,重新开了口:“我刚才已经说了,这是我顾鑫无奈之举……” “敢问顾大小姐可习过医术?”那刘大夫不等他把话说完,再次开口。这次,他的目光躲过了顾鑫,而是扬起眉头,挑衅般地看着顾明琴。 对上他的目光,顾明琴一脸坦然,正欲开口,顾鑫却先一步将话说了出来— “没有,不过明琴这些日子正在刻苦攻读,欲成女医……你笑什么?”话未说完,就听见这个刘大夫哈哈大笑,顾鑫不觉拧起了眉头,不解其意。 刘大夫笑个不停,过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拿起折扇,指向顾明琴:“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小女子,妄想一个人撑起一个医馆,而且还要把医馆发扬光大,这不是开玩笑嘛。顾老爷,敢问你一句,你们顾家真的是没有人了吗?” 话说完,就看见顾鑫动了动唇,刘大夫却不给他机会:“顾老头,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你们家老二老三不争气。顾老爷,好歹二公子、三公子都是你的亲侄子,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无休止的诋毁你的亲侄子,你觉得合适么?他们不争气,你的脸上有光吗?” 说着,好像是故意的,刘大夫还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你……”顾鑫听出他的讽刺,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指向他,就要反驳。话未出口,一个低沉的声音就先他一步响起— “刘大夫说的不错。顾老爷,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你的子侄,的确是有些过分。” 说话的是那个贾大夫,贾明华。他年纪大了,轻易不开口,这是第一次。话虽不多,说完以后,却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不止了。身旁的奴仆急忙帮他拍了拍背,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药丸递向了他。 待得贾大夫吃了药,精神头恢复过来了,顾鑫才面露难色地开了口:“贾大夫,家韦、家栋都是我的亲侄子,作为叔叔,怎会忍心在他人面前予以诋毁,只不过事实如此,刘大夫问起,我才不得不说。不过明琴作为一家之主、并且随我参加这次医者大会,却是家人一致通过,一致同意。” “不会吧,我就不相信那个二公子、三公子都愿意让一个女孩子家家替他们做主,还不嫌丢人的呢。”刘大夫轻哼一声,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看着顾鑫冷笑,“顾老头,该不是你倚老卖老,逼得他们不得不同意这个顾大小姐随你前来吧?” “若刘大夫不相信,可以找家韦、家栋过来问问,一问便知。” 那刘大夫轻轻地一挥手,显得不屑一顾:“用不着,谁不知在顾家,你顾鑫就是老大,说一不二。别说是二公子、三公子,就算是那个死去的顾家梁,对你也是不得不从。你让他们往西,他们绝不敢向东。你安排这位顾大小姐作为一家之主,他们如何敢反对?” “就算是顾某一意孤行,那又如何?”顾鑫淡淡地反问,对于他的控诉,毫不在意,只是一脸正色地说道,“顾某所为,不为其他,只为顾氏蒸蒸日上、发扬光大。明琴虽然是个女流之辈,却是现如今保住顾氏、发展顾氏的唯一人选……” “唯一人选?顾老爷,你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太自大了吧,也太高看这位顾大小姐了吧。”刘大夫冷笑道,扇骨指向顾明琴,眼露轻蔑。 秦一仁听此一言,也点头附和道:“刘大夫说的是,顾老爷,你把顾氏一门的兴衰荣辱,寄托在一个女人的身上,未免也太儿戏了吧。”说着,老人家摇摇头,显然是不敢苟同。 顾鑫低下头,忍不住一阵苦笑:“无奈之举,各位见笑了。自从家梁去世,顾氏的困境,顾某比谁都清楚,让明琴代理家事、打理医馆,实在是迫不得已,唯有她,或许才可以保住顾氏。”仰起头来,看着在座之人,顾鑫朗声说道,“大家可以去看看,这些日子以来,顾氏医馆被明琴安排的井井有条,每月一次的义诊不曾耽误。就冲这一点,我顾鑫确信,我们家明琴就是顾氏合适的接班人。” 顾鑫说出这话,掷地有声,环视众人,眸子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义诊?还每月一次?顾老爷,亏你说得出口?”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开了口,指着顾鑫,不满地质问道,“顾老爷,你知道你这个宝贝孙女在医馆里干了些什么。当初,顾家梁顾大夫,包括顾大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每次的义诊,患者可以拿到十天,甚至是半个月的药材;可自从你这个宝贝孙女打理医馆以来,每次的义诊,每个病人只能拿到三天的药量……” 此话一出,下面马上就有人议论纷纷— “什么,才三天?能有什么效果?” “就是嘛,大部分的疾病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看出疗效……” “果然是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什么也不懂……” 听到这样的议论,说话之人更是得意万分,冷笑看着顾鑫:“顾老爷,我倒要问问,你这个宝贝孙女到底是在帮你照顾顾家的生意呢,还是在砸你顾家的招牌?” “你……”听到这话,顾鑫自然愤怒,本能地想从椅子上站起,予以反驳。不曾想,被人按住了肩膀。侧目看去,顾明琴目光恳切。有话要说吗?好吧,既然带她来了,就把这件事交给她吧。 见顾鑫不再说什么,而把机会交给自己,顾明琴心生感动,打定主意一定要做好,决不能让他人有还击的可能。这样想着,顾明琴上前一步,向那挑衅之人问道:“敢问这位大夫,你家医馆是否发起过利国利民的义诊?”说话时,顾明琴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挑衅之人。此人看起来很年轻,恐怕不到三十岁,脸上却呈现出一股不屑一顾的傲气。 “我从来不和女人说话。”那人哼了一声,轻蔑的扭过头去,显然是瞧不起顾明琴。 这人是第一次见,顾明琴并不熟悉,情况紧急,也来不及询问顾鑫。但就算是如此,对于他的挑衅,顾明琴并不在意,轻轻地点点头,仿佛是理解了:“不和女人说话?是吗?这么说来,这位大夫回到家中见到了自己的妻子、母亲,也是这般态度傲慢、视而不见?” “你……”那男子指着顾明琴,扭曲了脸庞,显然是愤怒之极。 正上方的秦一仁抬了抬手,让他安静,转而斥责顾明琴:“顾大小姐,这位邱敏录邱大夫在月县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名医,虽然年轻,却已经独自坐堂十年了。按辈分的话,也算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说到这,秦一仁故意板起脸来,表现得对顾明琴非常不满。 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顾明琴报歉得很,回过头,向顾鑫求证,对方平静地点点头,果然如此。转过头来,但见那邱大夫把头扭到一边,轻哼一声,显然是不待见自己。顾明琴不以为意,只是转向秦一仁,恭敬地说道:“秦大夫误会了,明琴对于邱大夫并无恶意,也没有不恭之词,只是就事论事,想问个清楚罢了。秦大夫说明琴不尊重邱大夫,明琴实在是觉得冤枉,因为在明琴看来,尊重是相互的,邱大夫尊重明琴,明琴自然是以礼相待,长幼有序;可若是邱大夫从一开始就蔑视明琴,为难明琴,明琴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致在他人面前换取尊严。” 说完,顾明琴向着众人俯身行礼。余光中,顾鑫点头微笑,很是满意。 那邱敏录对于她的话,很是不以为意:“尊严?顾大小姐若真的想要尊严,就应该回到家里,安分守己的待着,做女孩子家家应该做的事;而不是跑到这个医者大会上丢人现眼。”说完,瞪了眼顾明琴,以示警告。不等她开口,随后又皱起了眉头,“我就奇了怪了,顾氏真的是没人了,偏偏让一个女孩在这里出言不逊?” 说完这句话,扬起眉毛,颇是得意地看着对面的顾鑫。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88章 回击 此话一出,果然有人附和— “就是就是,这个顾鑫老糊涂了吧,放着年轻气盛的顾家韦、顾家栋不带,偏偏带一个女孩子过来。” “是啊,这是要把顾家的颜面丢尽啊。那顾家梁天上有知,死不瞑目啊……” “咳……”就在这时,秦一仁的一声重咳,打断了所有人的议论纷纷。见众人安静下来,他便和其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转向顾鑫:“顾老爷,你看这事……”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明琴现在是我顾家的掌家人、顾氏的大掌柜。她的意思,就是我顾鑫的意思,也是顾氏的安排。”顾鑫语气淡淡的,环视一周,神色颇是平静。 秦一仁有些尴尬,勉强地笑笑:“顾老爷,此事非同小可,开不得玩笑的。” “怎么,你觉得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还是在开玩笑?”顾鑫挑了挑眉,故意反问。此时,顾明琴慢慢的后退,似乎想退至自己身后。顾鑫当然不允许,拉着她的胳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众人,朗声说道,“任命明琴作为顾氏的掌门人,是我顾鑫深思熟虑的结果。我顾鑫虽然老眼昏花,但在这件事上,我并不糊涂。今天我带她过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当初的顾家梁一样,从今以后,这医者大会就由顾明琴一人代表顾氏参加。” “顾老爷,你是在开玩笑、老糊涂了吧?”有人惊呼。 顾鑫呵呵一笑,并不在意:“其他事情,我顾鑫难得糊涂;可这件事,正如我刚才所说,考虑的很清楚。”抬头看向上座三人,拱了拱手说道,“秦大夫、贾大夫、温大夫,你们不要以为我们家明琴对于医术真的是一窍不通。实不相瞒,明琴这段时间正在攻读妇科之术,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明琴就可以成为远近闻名的女医。用她自己的话说,女人给女人看病,不管怎么样,都是方便一点的。呵呵呵……” 回头,笑看着顾明琴,满眼自豪。 说完这些,顾鑫重新回过头去,看向那邱敏录,微微一笑:“邱大夫,你刚才说你不和女人说话。明琴刚才的问题,我就不多说了。只是重复一下明琴第一个问题,你们家医馆有没有进行过义诊?”等了片刻,不等他反应,顾鑫接着问道,“怎么,你瞧不起我们家明琴,连我这个老头子,你也看不上了?” “不不不,顾老爷子,你误会了,我是,我是……”顾鑫是长者、是前辈,邱敏录自然不敢怠慢,慌忙道歉,本欲解释一番,又不知从何说起。抬头看去,对方只是唇角微扬,含笑看着自己,显然并没有逼迫之意,遂放了心,想到他刚才的问题,很是自豪,“义诊之事,当然要做。我们开医馆的,行医救人,医者仁心,自然要做些行善积德的好事。实不相瞒,这类义诊,我们也经常去做……” “经常?多常?每个月一次?” 此话一出,那邱大夫马上就变了脸色,喏喏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顾鑫显然是给他机会,等了他一会,见他不开口,才悠悠地说道:“据我所知,你们家医馆的义诊,并没有稳定的时间,可能是你什么时候赚钱了、善心大发了,就开那么一次义诊。我打听过了,去年,你们只开过一次义诊,而且就一个上午;今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义诊的消息;而我们顾氏医馆,每月一次,不管是大哥在世,家梁在世,亦或是现在明琴主持大局,几十年来,从不间断。我顾鑫想在这里问问各位,这份坚持,有几个人能做到?”说完,环视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在对面的邱敏录身上,“邱大夫,你能做到吗?” 邱大夫自然是无言以对,他把头压得很低,快要缩入脖子里。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 邱敏录看的是谁,顾鑫心里门儿清。轻轻地咳了一声,引得他回过头来:“邱大夫,既然你做过义诊,就应该清楚,义诊是一种耗时耗力的工作。医馆里各位大夫工作量较大,暂且不提,最关键的是,每次义诊都要消耗大批量的药材,就冲这一点,就要花费不少的真金白银,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啊。” 说到这,顾鑫有点累了,歇了一会,再次继续:“各位都清楚,我们顾氏远近闻名,平日里慕名而来求医的大户人家不在少数,所以一直以来,每月一次的义诊,我们都是不怕的,每个患者半个月的药材,我们也不在乎。只是现在家梁去世,我们顾氏今非昔比,我……咳咳咳……”话未说完,顾鑫就长咳不止。 顾明琴站在他的身后,急忙帮她拍了拍背。待得老人恢复过来,却对自己说道— “丫头,你继续,把话说完,让我老头子休息一会。”说着,对着顾明琴悄悄地使了个眼色。 顾明琴明白,老人家是故意的,把机会让给自己,更是心生感动,轻轻地应了一声:“是。”扶他坐下,直起身子,看着面前众人,行礼说道,“各位叔叔伯伯,明琴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是迫不得已。每月一次的义诊是医馆的规矩,不能不为;但自从父亲去世,医馆生意萧条,各项开支不能减少。尤其是父亲去世之时,顾家准备丧事,不得不将医馆暂时关闭,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前段时间,药库着火,损失惨重,虽然及时购得大批量的药材,可因为不是旺季,药材的价格居高不下,我们差不多花了一倍的价格。此时,顾氏已经是入不敷出,如果想继续开下去,只能是想方设法缩减开支。” 抿了抿唇,顾明琴接着说:“我虽然还只通皮毛,却也明白,一般的疾病方子需要半个月才可以知道效果,最起码也要七八天,我们只给三天的药量,实在是不合规矩。只是为了我顾氏医馆可以长久的经营下去,这段时间,唯有如此。不过,请各位放心,来往的病患都是附近的乡亲父老,每个人的生活情况如何,我们顾氏自然会派人调查。如果是生活确实是困难,不管是不是义诊,我们都可以适当的为他减少开支……” “顾大小姐此话当真?”前方的秦一仁蹙眉问道。 顾明琴微微欠身:“既然叔公言明,让明琴做这个一家之主、打理医馆,明琴所说之语,自然是代表医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明琴说过了,自然会说到做到。明琴在这里说一句,明琴愿意接受各位叔叔伯伯的监督。” 秦一仁看着眼前女孩,半天不开口,似乎是在观察她,看她是否诚心诚意。不多时,便点点头赞许道:“顾大小姐虽然还不通医术,却是有着仁者之心。如果顾氏医馆真的能如顾大小姐所言,解人之危,那顾大小姐这个‘巾帼不让须眉’之名,可谓是当仁不让。” “秦大夫谬赞了,明琴自会努力,定是不负所望。” 秦一仁捋着胡须,面带笑容:“不错不错。只是,大小姐毕竟是女流之辈,如此堂而皇之的抛头露面,恐怕有伤风化。”说罢,半眯起眼睛,看着顾明琴,似有些不满。 顾明琴悄悄地抬起眼,眯了他一下,在心里抗议,还有伤风化呢,自己开的是医馆,又不是青楼,这个老头子,把自己想成什么人了,老不正经。就算是在心里把此人骂了个祖宗十八代,表面上,顾明琴却是表现得恭敬有礼:“秦大夫误会了,明琴接受医馆,可谓是临危受命,不得不为。实不相瞒,家父在世之时曾有言在先,百年之后,这顾氏医馆归小弟顾岳冲继承家业。小弟这些年也在刻苦攻读,只是因为年纪尚小,叔公才不放心现在就交出医馆。明琴曾经向叔公许诺过,待得小弟学有所成,明琴必然是要将医馆物归原主的。” “顾老爷,真的是这样么?”秦一仁转向顾鑫,求证道。 顾鑫微微颔首:“明琴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而且我也相信她,必然会说到做到。待得岳冲长大之时,继承我顾氏医馆,我相信在座各位,必然是无话可说了吧。”说罢,环视所有人,捋着胡须,顾鑫得意地笑了起来。 看着前方的祖孙二人,秦一仁仔细地想了想。回头对着身旁的同龄人,说道:“温大夫、贾大夫,虽然自古以来,由女子继承家业、打理医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毕竟是顾氏自己的家事,我们是外人,还是不要参与太大;而且这些日子以来,顾氏确实恢复得不错……” 此话一出,二位大夫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温大夫又说道:“刚才顾大小姐所言,我是听见了的,确实是不错。一方面真正的救济穷人,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宵小之人见利弃义、贪图便宜。我们做医馆的也是普通人,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如果为了所谓的义诊、名声,使得倾家荡产,我们开医馆的还有什么意义。毕竟,当初开医馆,我们也是为了吃饱喝足啊。”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89章 再遭挑衅 “说得有理。”秦一仁点点头,话糙理不糙,这样的回复让他非常满意,“既然如此,从今以后,顾明琴顾大小姐就是你们顾氏医馆的大掌柜。顾小姐,以后这医者大会,你可以自己前来,不必再劳烦顾老爷子了。”说到这,微笑地看着顾鑫,二人相视一笑。 顾明琴也在这时向着三人盈盈一拜:“多谢三位长老支持,从今以后,明琴自当努力。”终于得到认可了,既是如此,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看着这女孩态度谦虚、恭敬有礼,秦一仁越发满意,也渐渐地认可了顾鑫的选择,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的确是不同凡响。顾明琴的事已经处理完毕,秦一仁轻咳一声,正准备转移话题,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 “我不同意。” 一听此话,众人纷纷回过头去,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紫色衬衫中年男子从人群中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秦一仁老眼昏花,看不清,不得不身体前倾,凑近于他,打量了他一阵,却皱起了眉头:“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秦某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阁下。” 那人上前一步,拱手拜道:“秦大夫,实不相瞒,这医者大会,在下确实是初来乍到。在下韩遇,江苏人士,从小学医,三年前告别家乡,游历在外,一个月前来到沪城。听说此地的医者大会高手云集、人才辈出,是一个观摩研究、积累经验的好机会。韩某冒昧前来,还请各位勿怪。” 说着,俯下身去,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此人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此时出头,十有八九是陈锦显的安排。”顾鑫在下面压低了声音,提醒顾明琴。 顾明琴点点头,悄悄地看向那陈锦显,果然是脸色有异,对于叔公的猜测,她更加确信了。 听了那人的话,秦一仁禁不住开怀大笑:“韩大夫言重了,我们这医者大会本来就是个医师们相互交流的平台,并没有什么长幼尊卑之分,只要是医师,无论何地,哪怕是偶尔经过,我们也是夹道欢迎。所以韩大夫不必客气,这里都是同僚,随意就好。” “多谢秦大夫。” 秦一仁微微颔首,想到他刚才说的话,不由地蹙起眉头:“韩大人刚才说对某事有异议,可是顾大小姐打理医馆、代理家事之事?” “正是。” “此乃顾氏家事,顾老爷在这之前也说了,此事顾家人一致通过,毫无疑义。再说了,事实证明,顾大小姐确实是有管理之才,这些日子以来,在顾大小姐的经营之下,顾氏的生意确实是在慢慢的恢复。既是如此,作为一个外人,韩大夫为何要反对这件事?莫不是韩大夫和顾大小姐有什么渊源?” 说罢,秦一仁蹙起眉头,转向顾明琴,两人什么关系。 韩遇哈哈一笑:“秦大夫误会了,在这之前,韩某和顾大小姐素不相识,也不认识顾家任何一个人。也是此时此刻,才见到顾家的这位巾帼英雄。”说罢,转向顾明琴,嘴角轻扬,意味深长地笑了。 笑过以后,他回头看着秦一仁,接着又说:“顾大小姐刚才所言,入情入理,确实是让人佩服。顾家有这么一位女中豪杰,确实是一件幸事。只不过韩某在这之前,还听说过另外一件事。这件事也是发生在顾大小姐的身上,只是顾大小姐处理不当,如此一来,倒是损坏了顾氏的清誉。” 说到这,他半眯起眼睛,依然是笑看着顾明琴。 “败坏了顾家的清誉?”秦一仁神色一凛,不由地回头,再看向祖孙二人。后又询问韩遇,“韩大夫所言,究竟是何事?” “坊间传闻,人尽皆知,难道三位长老还不知道么?”韩遇睁大了眼睛,好像是吃惊万分。眼看着前方三人注视着自己,颇是急不可耐,而他却慢悠悠地说道,“韩某刚才说过,韩某在这里游历一个多月,对于这里的坊间传闻,也是略知一二。韩某听说,顾大小姐曾有婚约,几天前,顾大小姐亲自上门,同杜家解除婚约,还把提前送过去的嫁妆索要回来……” “什么,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一听这话,三个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秦一仁回头,板起脸来质问顾明琴,“顾大小姐,可有此事啊?” 对方语气不善,顾明琴不是笨蛋,自然听得出来,不由地撇了撇嘴,自己是否退婚,与他何干?这个糟老头,管得太宽。对于退婚一事,顾明琴从未后悔,事到如今,也不会否认。抬头挺胸,正准备上前一步,把事情说清楚,突然有人按住了她的手,还未注意,叔公慢悠悠的声音就在耳边缓缓响起— “不错,几天前,明琴确实是去了杜家,退了家梁在世的时候定下来的婚约。实话说,这次的退婚非我所愿,实在是情势所逼。”顾鑫说着,环顾四周,目光在陈锦显父女身上停了片刻,就转头移开,“大家都知道,家梁去世,明琴是长女,按理说守孝三年,更何况还有还没有长大的弟妹、以及医馆之事,所以一时半会的,顾家实在是没有办法履行婚约。而现在,杜老夫人年事已高,想在有生之年尽享天伦;而我们家明琴是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实现老人家的心愿的……” “这么说来,还是杜家人首先背信弃义了?”韩遇在这时候冷笑地反问。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杜家人在此时提出娶妾……” “就因为这个,顾老爷就让顾大小姐亲自跑去解除婚约了?”韩遇说到这,轻蔑一笑,面露嘲讽之色。 听她这么说,顾鑫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承认:“当然,顾某就是因为这个,才义无反顾地与杜家解除婚约。”说完这些话,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顾鑫毫不介意,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也许在你们看来,这是明琴心胸狭窄、小题大做,男儿一妻一妾,坐享齐人之福,何错之有?但是我们家明琴却容不得这些。大家闺秀,岂有让家中小妾先进门的道理?如若小妾有子,他日,明琴过了门,如何自处?我相信在座各位有不少人也是家有千金,请问,你们是否也愿意自己的女儿在嫁入婆家之后,遭遇如此尴尬的境地?” 此话一出,无人回答,有几个人甚至是默默地低下了头。顾鑫一看便知,这几个人怕是也有女儿。 顾鑫轻叹一口气,接着往下说:“其实杜公子娶妾,并没有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尤其是家中老人年事已高。为了避免以后的尴尬和矛盾,我们主动提出退婚,也是为了女方着想。我们与杜家解除婚约,杜家就用不着考虑女方的家世背景,可以认认真真地为杜公子选取一个门当户对的温柔妻子,从此以后,夫妻和睦,相敬如宾、早生贵子,也可以圆了杜老夫人儿孙绕膝的心愿;另一方面,也可以成全我们家明琴守孝三年、抚养弟妹的一片孝心。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秦大夫,你说说看,这次的退婚对顾家、杜家来说,是否都是最好的选择?” 秦一仁低着头,沉思片刻,微微颔首说道:“自古以来,忠孝不能两全。既是如此,解除婚约,各安天命,倒也合适。只是顾老爷,你千不该万不该,让顾大小姐亲自跑去退婚。如此一来,成何体统,你们顾家颜面何存啊?”说罢,秦一仁皱起了眉头,非常不满地看着顾鑫。 顾鑫听罢,也有些后悔,确实是不太合适,最起码自己应该陪伴左右。可现在秦一仁如此质问,倒是让顾鑫一时反驳不得。却不想,就在这时,耳边响起顾明琴铿锵有力的声音— “此乃明琴的婚姻大事,终身大事,为何明琴不能自己做主?”顾明琴说着,直视前方,看着那秦大夫,不卑不亢,目不斜视。 “荒唐。”秦一仁气的一拍桌子,大喝道。指着顾明琴的鼻子,厉声训斥,“顾明琴,顾大小姐,你可是好生不知羞耻。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身为女子,如何敢自作主张,跑去解除婚约?你置未来夫家颜面与何地?你你你……你简直是太大胆了。” 秦一仁本就年事已高,而且在气愤之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时急火攻心,长咳不止。惹得他身旁的两个老头也急忙过去扶他:“秦大夫,你没事吧……” “秦大夫,稍安勿躁啊……” “顾明琴,你也太不懂事了。”那个温太医狠瞪了一眼顾明琴,愤怒之情昭然若揭。 顾明琴不服,只不过简单的一句话,能把人气成这样,难道自己说错了吗?下意识地,顾明琴就要分辩,却在关键时刻,被人拉住了胳膊。回头看去,顾鑫向自己摇摇头,并警告了一眼。顺着他的目光,顾明琴看到了邱敏录嘴角得意之笑,以及不经意间与那陈锦显目光相接。看来所料不差。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90章 坦然应对 此时,咳嗽声渐渐缓和,顾明琴抬头看去,只见那秦一仁面色红润,像是已经恢复了,便也不想耽误。欠身行礼说道:“秦大夫,退婚一事,到底为何,叔公刚才已经解释过了。明琴需要为父守孝、抚养弟妹,忠孝不能两全……” “顾府退婚一事,情有可原,秦某人可以理解;可错就错在,你顾大小姐不应该亲自前去。”秦一仁说着,再次蹙起眉头,以示不满,“顾大小姐,你毕竟是个女子,这样自己跑去退婚,实在是,实在是……太大胆了。”不知道如何形容,秦一仁考虑再三,说出了“大胆”二字。谁知道此话一出,又引来一阵交头接耳— “岂止是大胆啊,简直是不知羞耻。” “就是嘛,哪有一个女孩子家家自己跑去解除婚约的?就算是要退婚,也应该是两家长辈坐在一起,重新商量才好。” “这要是我的女儿啊,早就一巴掌打死她了,太不像话了。” 听到这些人的议论,顾明琴顿觉羞愤、委屈。她就不相信,如果这些人的女儿遇到像自己一样,被人侮辱、差点清白尽失,还可以如同旁观者一般,将话说的如此大方得体?越想越气,一时间呼吸急促、难以自持,不由地握紧拳头,向前走去,势要把话说个明白,让众人看看谁是谁非。向前一步时,却被人抓住了胳膊,回头看去,顾鑫对着自己轻轻摇头,并使了个眼色,看前面。 向前看去,只见那陈思婉嘴角上扬、笑的得意。顾明琴,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再看那邱敏录,对方也是悠然自得,仿若胜券在握。此时此刻,顾明琴算是看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就是想激怒自己,让自己发作。让所有人看看,顾明琴是多么的疯疯癫癫、不懂分寸? 看清他们的意图,顾明琴自然不会上当。此刻,周围人的嘲笑声已经差不多了。顾明琴在这个时候,尽可能提高声音:“三位长老,在这件事上,明琴还有话说。” 这样的声音乍然而起,使得大厅里顷刻间安静下来了。所有人的目光纷纷射向那开口之人—顾明琴。秦一仁也是如此,他蹙眉看着眼前的女子,对方毫不避讳,一脸坦然的抬头,迎上自己的目光,不躲不闪。面对着女孩的坦然,秦一仁心中大惊,此女不是一般人啊。 等了一会,秦一仁并不发话,顾明琴也就不等了,直截了当地开口:“明琴承认,亲去杜府,确实是于理不合;可明琴实在是情非得已,当日,叔公本欲同去,却因为身体不适,不得不在家休息,所以……” “既然顾老爷身体不适,就应该改日再去;万万没有一个女子亲自前去的道理。”秦一仁冷声说道,看看身旁的同伴,那两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回头看着顾明琴,秦一仁又一次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难道你顾大小姐真的如此着急,非要在那时那刻退了婚不可?” 顾明琴点点头:“基本上是这样,因为在这之前,发生了一些事……”说到这,顾明琴不自觉的降低了声音,说到关键处,还刻意停了下来,欲言又止。环视四周,所有人或好奇、或疑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顾明琴一时间无法招架,只好说道,“事关明琴和杜公子的清白名誉,还请秦大夫可以体谅明琴,不便据实相告。” “清白名誉?”听到这个词,秦一仁更是疑窦丛生,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对方把头压得很低,颇有些羞赧。秦一仁好像是明白了什么,看看身旁的两个同伴,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正欲开口继续,忽然听见一个悠然的声音开口说道— “明琴侄女,话都说到这儿了,你就不要欲盖弥彰了,还是把话说个清楚,如今这里这么多人,也好为你讨个公道啊。” 说话的是陈锦显,顾明琴回头看他时,他笑的得意,面对着自己,毫不遮掩。顾明琴于是看不出此人目的何在,不过今日的医者大会,她也是早有准备。 “陈叔叔确定要让明琴如实相告,想清楚了么?”顾明琴反问,“反正这件事错不在明琴,而且杜公子和刘大妈已经把事情向明琴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陈叔叔确定要让明琴在这个医者大会上重复一遍?”说着,向着父女二人微微眨眼、得意一笑。把话说清楚,丢脸的是我,还是你的宝贝女儿,亦或是你们父女二人。 陈锦显听了此话,顿时一惊,顾明琴的目的昭然若揭,看来她什么都知道了。拉住因为激动而要冲上前去的女儿,现在还不是时候。只是为什么,顾明琴这么快就反客为主了呢? 见陈锦显半天不答,顾明琴也并不在意,转脸对秦一仁说道:“秦大夫,其实明琴也知道,明琴作为一个女子,亲自跑去退婚,尤为不妥。所以叔公虽然不能亲自前往,在明琴身边,还是有一个顾家的长辈的。” “谁?” “明琴的三婶,胡氏。” “顾三太太?”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三婶虽然是顾家的媳妇,但也是明琴的长辈,退婚之事,由她出面,也算是合适。刚开始,明琴本打算让二叔三叔亲自出面,只可惜,二叔不能理解,三叔说不清楚,思来想去,只能让三婶陪我同去。当然,这也是叔公的意思。”说罢,回头看着顾鑫。 顾鑫点了点头,予以认可。 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说道:“我不知道这位邱大夫是如何得知是我顾明琴一人不知羞耻的跑去退婚,到底是说话之人因为眼力不济、没有看见我家三婶呢,还是因为有人不满此事,故意瞎编乱造、诋毁明琴?各位叔叔伯伯若是不相信,可以亲自去杜家问问,看看退婚之时,三婶在不在我身边。至于要回彩礼一事……” 顾明琴说着,歇了歇,环视所有人,随后才继续道:“本就是我顾府的东西,当初是因为婚期将至,父亲为了方便,才提前把东西送了过去,如今两家人解除婚约,送过去的嫁妆自然是要物归原主的。”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顾明琴再接着说道,“明琴知道,顾家解除婚约,在一定程度上,算是背信弃义之为,按理说,应该是予以补偿。可我顾家现如今困难重重,这份嫁妆要回来以后,明琴并没有留存私用,每一分钱都投入了家族事业。关于这一点,在杜府,明琴已经解释得清清楚楚,杜老夫人颇是明理,对于明琴的要求,也是非常支持……” 深吸一口气,顾明琴再说道:“关于此事,顾、杜两家已经达成了和解,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我不知道这位邱大夫是如何得知我顾明琴退婚一事,坏了杜家的名声?”说到这,顾明琴马上回头,凌厉的目光逼视着那外来者—邱敏录。 一时间,不仅是她,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邱敏录,都有着极度的不满。 邱敏录此时有点慌张,或许是没想到,顾明琴如此厉害,几句话就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他悄悄地看向陈锦显,但见他对自己微微颔首,好像在示意自己继续。邱敏录此时只能硬着头皮,按照提前准备好的台词继续说下去:“顾大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邱某并没有指责你败坏了谁家的名声,只是觉得大小姐亲自跑去退婚有些不合适……” 说到这,看了看顾明琴的表情,却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既然顾小姐已经处理妥当,两家人握手言和,邱某作为一个外人,也就无话可说了。只不过,邱某人这些天还听说了一件事,私以为顾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太地道啊。”说着这话,看向顾明琴,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 顾明琴也笑了:“看来这位邱大夫对于明琴真的是非常关注啊。” “顾大小姐见笑了,顾大小姐凭一己之力,在顾大夫去世、顾氏群龙无首之时,挑起大梁,使得顾氏恢复如初、蒸蒸日上,这份魄力,即使是男子,也不得不佩服。邱某初来乍到,听闻此事,禁不住好奇心驱使,自然是多多打听,多多询问……” “邱大夫有心了。”顾明琴微微欠身。 “顾大小姐不介意就好。”邱敏录俯身一拜,抬眼看她,弯起嘴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起身,收起笑容,一脸正色,“顾大小姐,你巾帼须眉,在顾氏生死存亡之际,力挽狂澜,确实是让人佩服。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他人子女。我想冒昧地问一句,顾家的家教,真的如此不堪吗?” 此话一出,瞬间又起了一阵议论— “怎么回事,居然还有这等事?” “不可能吧,想当初家梁兄在世之时,病人不分高低贵贱,都是以礼相待;顾大小姐受到言传身教,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我听说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91章 不惧 待得议论之声微微弱下,顾明琴故意抬高声音,看着邱敏录,慢悠悠地问道:“邱大夫,此话从何说起,不知你从哪里听说,我顾明琴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他人?” “这一次,邱某并非道听途说,而是亲眼看见。”邱敏录冷笑,眼见为实,顾明琴,我看你这一回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这医者大会? “哦?”淡淡地问了一声,好像是在询问,又好像是并不在意。 不理会顾明琴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邱敏录继续保持着打抱不平的态度,恨恨地说道:“那天早上,我路过你顾府门口,曾亲眼看见,你顾明琴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万般羞辱陈大小姐。那陈小姐跪在你面前,一语不发,却是泪流满面,好不可怜;而你顾明琴的脸上却是一丝动容之色也没有……” 秦一仁一听此话,立马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冷眼看着顾明琴:“顾大小姐,可有此事?” “这是顾家的私事。”先顾明琴一步,顾鑫开了口。放下茶杯,回头面对着秦一仁,“秦大夫、温大夫、贾大夫,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年一度的医者大会,本该是我们这些医师们切磋技艺、讨论疑难杂症之时,各位的家庭琐事、不提也罢。” 三人听了此话,都觉得有理,商量了一下,便准备岔开话题。不料,那邱敏录却是抓着不放、咄咄逼人— “不对,这件事必须说清楚,否则顾大小姐就没有资格代表顾氏。”邱敏录非常坚持。看向前方三人,他轻轻点头,“我知道,在这个医者大会上,讨论他人家事,确实是不合规矩。可我们是什么人,大夫、医者。所谓医者仁心,如果一个医者连最起码的对他人的尊重都没有,那还有什么资格指望他救死扶伤、济世安民。” 说完,凛冽的目光直视顾明琴。 迎上他的目光,让顾明琴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一股寒意。若是没猜错,他陈锦显是想利用这件事,让自己身败名裂,将顾家赶尽杀绝了。思及于此,顾明琴握紧了拳头,一方面提醒自己冷静;另一方面思量接下来该说的话,绝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正想着,还没开口,便听见一阵绝望的嘶吼— “我不活了,让我去死吧。”发出喊声的是陈思婉,利用哭喊,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在众人的注视下,义无反顾的往墙上撞去。 陈锦显急忙死死地抱住她:“思婉,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转过头来,却是埋怨邱敏录,“邱大夫,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提它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回到家,思婉一直是情绪不稳,直到今天才稍稍地恢复了……” “陈大夫此言差矣,事情虽然是过去了,可这件事关系到顾氏的名誉,顾大小姐的为人,所以在今日的医者大会上,邱某不得不提;况且……” “既然陈小姐情绪不稳,陈叔叔还把她带来做什么?”接着他的话的,却是顾明琴慢悠悠的声音。 这个声音一响,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于陈思婉也停止了哭喊,纷纷回过头去,蹙眉看着顾明琴。 “难道我说错了吗?”顾明琴耸了耸肩,好像是不明所以,“陈大夫刚才也说了,陈小姐身体欠安、精神不济,若是如此,不管原因如何,都应该呆在房间里好好休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陈大夫领着,东走西看;再说了,如果真的如这位邱大夫所言,陈大小姐是因我而起,陈大夫就更不应该带她前来这个医者大会,否则的话,陈小姐看到了我,岂不是旧病复发?” “我又不知道你也会来。”陈锦显嘀咕了一句。 “不知道吗?自从爹爹去世,我们顾家的一举一动,陈大夫难道不比任何人都清楚?”顾明琴说罢,看着陈锦显冷笑。 面对她的嘲讽,陈锦显心中一凛:“明琴侄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顾家的事,我怎会知晓?”顾明琴也不答话,只是看着他笑。面对她的笑容,陈锦显只觉得浑身冒冷汗,喘不过气来。侧目看去,其他人的目光不只是停留在顾明琴身上,也是落在自己身上。他把手放下,暗暗地掐了女儿一下,随即,陈思婉更是哭闹不止— “我不想活了,丢死人了,我要去死了。” 陈锦显似乎才反应过来,紧紧地拉住女儿:“思婉,你冷静一点,你是父亲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女儿,你死了,让你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爹,我对不起你,可女儿实在是没办法啊,有人容不得女儿,要逼死女儿啊……” “思婉……”陈思婉也流下了眼泪,好像是为了以防万一,紧紧地抱住女儿,免得她做傻事。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重咳,陈锦显慢慢地转过头,看着前方的三位老人,面露难色,“三位长老,我这是……” 好好的一个医者大会,变成了家长里短、女人诉苦,像什么样子,都是因为顾明琴。秦一仁想着,回头瞪了眼女孩。本欲训斥陈锦显,却见他安抚女儿,也是力不从心,倒是没来由的生出了几分同情。轻轻地叹了口气,柔声劝道:“陈大夫,令爱情绪不稳,今日的医者大会,你就暂时不要参加了。陈小姐身体要紧,你先扶她回去休息吧。” “多谢三位长老,各位,见笑了,见笑了啊。”陈锦显连连拱手,赔笑地说道。作势拉着女儿离开,陈思婉却在这个时候手一挥,甩开他,冲向顾明琴,恨恨地说道,“我不走,我今天就留在这里,给自己讨个公道。” “思婉……”陈锦显拉过女儿,似要把她带走,却是很容易地被女儿甩开了自己— “我不走。”听语气,陈思婉态度坚决,抬起手来,指着周围众人,好似理直气壮一般地说道,“今天这里这么多人,各位叔叔伯伯都在,我陈思婉就在这里让各位评评理,看看到底是顾明琴对不起我陈思婉,还是我对不起她。”说着这话,陈思婉随手一抹,擦干眼角的泪水,一脸愤然地望着对面的顾明琴。 该来的终于来了,顾明琴在心里叹息,表面上却是不卑不亢,脸色平静地看着陈思婉。 “咳咳咳……”一直没有言语的温大夫突然咳了几声,看向那陈思婉,尽可能温和的劝慰道,“陈小姐,你看是这样,这里是医者大会,是沪城以及周围各地方的医师集会。我们聚在一起,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交流学术经验,其他的个人恩怨,和我们无关。若是你对这个顾大小姐有什么不满,或者是私人恩怨,你们可以私下解决,或者是对簿公堂……” “温大夫,话可不能这样说啊。”话还没说完,那“路过此地”的邱大夫就再度开口,“三位长老,还是那句话,我们这些医师、大夫,讲究的是什么,医者仁心。若是像顾大小姐这般不尊重他人,尤其是弱女子、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羞辱,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行医救人,有什么资格坐在这医者大会上受人尊敬?”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议论,连带着上方的三位长老也凑在了一起,低声交流着什么。惟有顾明琴,神色淡然,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可能是刚才说的太多,口渴了,她转过身,接过顾鑫递过来的茶水,轻轻地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无意间回头,却见那邱敏录半眯着眼睛,冲着自己目露凶光。顾明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冲他微微一笑,然后便移开了眸子。 过了好一会,三位长老似乎商讨完毕,各回各位,先是重重地咳了一声,秦一仁朗声说道:“肃静肃静。”待得所有人安静下来,秦一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转向顾明琴,冷声说道,“顾大小姐,事到如今,你可有话要说……” “有。”就一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秦一仁一愣,或许是没想到顾明琴如此干脆,这反而使得他有些尴尬了。故意不去理会,只是看着顾鑫:“顾老爷,这事……” “我刚才已经说了,明琴是我顾家的掌家人,顾家的事,她说了算,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顾鑫说着,特有抬起眼,向对面的陈锦显瞥了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前方三人,“三位长老,我老了,说的太多,我累。如果你们始终觉得明琴开口不太合适,那就麻烦你们想象一下,她说的话就是我在说,你们可以想象一下我的声音。” 听到此话,三位老人顿时哭笑不得,什么什么,声音也可以想象,这不是开玩笑嘛?他顾鑫把他们当成什么人了?三人交换了眼神,正准备斥责顾鑫,却在这个时候,听见顾明琴清脆的声音响起— “三位长老,叔公年事已高,实在不宜说的太多;何况,事关明琴,有些情况,叔公也未必说得清楚。明琴是当事人,这件事由明琴亲自解释,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明琴解释完毕,各位叔叔伯伯还认为此事是明琴的错,明琴愿意跪在各位面前,磕头认错,从此以后,闭门思过……”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92章 无理取闹 “顾明琴,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要给我磕头认错?”陈思婉一听此话,立马兴奋起来,不顾父亲的阻拦,逼向顾明琴,厉声求证。 “这是当然,我顾明琴说过的话,一言九鼎,说到做到。”顾明琴掷地有声,目光犀利。只不过在陈思婉得意之前,她却是话锋一转,悠悠地说道,“不过陈大小姐,提醒你一句,别高兴的太早,事关自己的身家清白,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后悔终身。” 顾明琴语气中的警告,陈思婉自是听得出,先是一愣,不由得侧目,看了眼身后的父亲,见他微微颔首,像是支持自己,就更加理直气壮了:“顾明琴,你以为我怕你吗,痴人说梦。公道自在人心,有本事说出事情的真相,我倒要看看,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会不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说完,抬起胳膊,倔强的擦干眼角的泪水,冷哼一声,愤愤地看着顾明琴。 女孩眼中的坚持让顾明琴想起了可怜的弟弟,想起了他临行前对自己的恳求,放过陈思婉,她是无辜的。是的,顾明琴承认,眼前的女孩比任何人都无辜,或许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顾明琴真的不知道陈锦显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让她一次又一次不惜名节与自己作对?难道她看不出来,有些事说出来了,最终受伤害的是她自己吗?陈锦显难道真的忍心看见自己的女儿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羞辱? “咳咳咳……” 几声轻咳引得顾明琴回过神,侧目看去,顾鑫意味深长,她知道老人在提醒自己。轻轻地点点头,意为明白了。收起心中对陈思婉的同情,回头看着面前的三位长者,微微欠身:“明琴行得正做得直,自然愿意把事情说清楚。只不过在这之前,明琴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这位邱大夫。” 看见秦一仁点点头,同意了。顾明琴再次行礼,表示感谢。回身去看邱敏录,问道:“邱大夫,你刚才说你亲眼看见明琴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陈小姐,那么,明琴想问问你,明琴到底说了些什么羞辱陈小姐的话?” “这个,这个……”邱敏录挠着头,犹豫万分,显然是答不上来。看了眼陈锦显,对方微微颔首,倒是让他恍然大悟。轻咳一声,引人注意,随后才说道,“那天我去晚了,站在最后面,顾小姐好像已经说完了,我什么也没听见;不过,顾小姐眼睁睁地看着陈小姐跪在你面前却无动于衷,满脸冷漠,于情于理,恐怕都不太合适吧。” “不太合适?”听了此话,顾明琴一阵冷笑,笑过之后,接着反问,“既然邱大夫什么也没听见,怎知我到底是在羞辱陈小姐,还是在好言相劝、让她离开?还有,你看见她跪在我面前,你怎知是我故意羞辱、让她跪下,还是她自己不知羞耻、偏要跪在我面前,引人同情的?” 说到这,顾明琴故意回头,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陈思婉。很明显,陈思婉已经按捺不住,若不是陈思婉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控制着她,说不定这丫头早就扑到自己面前,与自己你死我活了。 “顾大小姐,就冲你这句话,我就可以认为你是在故意羞辱陈小姐。”邱敏录语气恨恨,像是在为陈思婉打抱不平。 “是吗?”斜了他一眼,仿佛是不将他放在眼里,顾明琴回头看着三人,“我记得三位长老刚才对我顾明琴亲自跑去退婚,颇有微词,觉得顾明琴越俎代庖、不懂分寸……” 秦一仁点点头:“确实。退婚一事情有可原,但顾小姐亲自前去,有失妥当。” “既然如此,那如果有一个女子非要在大晚上的跪在门外、求见情郎,哪怕是风雨交加,也不愿意起身离开。那么这样的女子,和她所做之事,到底是应该任其胡闹,还是尽力阻止?”顾明琴说着,慢慢地回头,再次看向那陈思婉。不用说,这一回,众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移到了陈思婉的身上。到底如何,众人皆知。 三位老人也是如此,同时回头,将目光落在陈锦显父女身上:“陈大夫,顾小姐所言,可是事实?” “这个,这个……”陈锦显显得很为难,支支吾吾半天,而他身后的陈思婉却是大声哭喊— “我只是想见岳成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见,我们真心相爱……” “不是我不让你见他,而是他不愿意见你……” “我不相信。”陈思婉大声吼道,几乎是把嗓子喊哑了。 顾明琴看着她,女孩眼中凄楚的泪水让她动容。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样对她,她是真的爱岳成,不顾一切的爱着,死心塌地,天翻地覆,正如她所说,两个人真心相爱,不含任何杂质。可那又如何,她是杀父仇人之女,并且为她父亲掩饰事情的真相,助纣为虐。就冲这一点,她一辈子不可能成为顾家人。 略略低头,忍住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来,面对着陈思婉,顾明琴已经是一脸平静:“陈大小姐,明琴说的话是真是假,岳成到底是真的不愿意见你,还是我在刻意阻拦,事情的真相,你比我更清楚。”说罢,深深地看着陈思婉。对方含着泪,满脸悲戚。 顾明琴不忍再看,移开目光,轻咳一声接着说:“陈小姐,事到如今,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追着岳成,到得我顾府。在此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岳成已经和我说过了,但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陈思婉摇着头,一脸懊恼般地说道:“我根本就不应该让岳成哥回去。” 听到这话,顾明琴笑了:“陈小姐,我承认岳成爱你;但如果你觉得他愿意真的为了爱情、为了你,放弃自己的家人、放弃杀父的仇恨,那就太不了解他了。”说完,睨了她一眼,轻蔑一笑。深吸一口气,再度转向邱敏录,“邱大夫,你说你那天早上看见陈小姐跪在我们家门口、跪在我面前。错,不止这些,前一天晚上,他就如此。” 顾明琴说出这话,更是引得大厅里一片哗然— “什么,陈小姐那天晚上就跪在顾府门口?那天晚上可是暴雨啊……” “难道陈大夫不管吗,陈小姐可是他的独生女儿啊……” 不知是谁议论了一句,随后所有人回头,自觉地看向陈锦显父女。臊的陈锦显一时羞愧,抬不起头来。 秦一仁急忙咳了一声,阻止了交头接耳,转脸冷声询问顾明琴:“顾大小姐,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陈小姐在你们家门口跪了一个晚上?” 顾明琴笑道:“秦大夫误会了,陈小姐虽然刻意与明琴为难,但明琴绝非铁石心肠之辈,外面风雨交加,陈小姐弱质芊芊,明琴自然不忍让她在门外逗留。只是明琴苦苦劝说,陈小姐坚持己见。明琴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得让人点了穴道,将她送回陈府。而且,明琴点的是昏睡穴,两个时辰,基本上就可以苏醒过来。” “顾小姐果然考虑周到。”秦一仁微微颔首,赞许道。 “秦大夫谬赞了。”顾明琴福了福身子,表达感谢,站起身来,接着说道,“明琴本以为那天晚上陈小姐只不过是冲动行事、一时任性,陈大夫看见了,必然会严加管教。不曾想,第二天早上,陈小姐再度跑来,跪在顾府门口。因为是白天,街上人来人往,围观之人不在少数……” “我只是想见岳成哥,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陈思婉再度撕心裂肺的哭喊道。 顾明琴耐着性子:“我已经和你说过,岳成去了京城……” “是你把他逼走的,对不对?”陈思婉指着顾明琴,狠狠地质问道。 “陈小姐,你认识岳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刻苦攻读,准备金榜题名,眼看着大考在即,他自然是要提早出发、提前准备……” “你胡说,考试还有一段时间,岳成哥不可能这么快就离开;而且他也不可能一声不响、一句话也不和我说,就这么一走了之。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逼着他离开。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拆散我们……”陈思婉好像是疯了一般,对着顾明琴嘶吼。若不是陈锦显死死地拉住,她现在就想扑到她面前,把她碎尸万段。 “你说对了,我们就是故意的,就是要拆散你们……”就在这时,顾鑫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陈思婉,激动地大喝。没成想用力过猛,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咳嗽不止了。 “叔公……”看老人站立不稳、颤颤巍巍,顾明琴急忙扶住他,并劝说道,“叔公,你先休息一下,这里的事交给我……”话音未落,就被她甩开了胳膊,等顾明琴反应过来,老人已经冲到了陈思婉的面前— “陈小姐,我告诉你,别一天到晚不要脸的缠着我们家岳成,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岳成的父亲死在你父亲手里,我们两家人是血海深仇,一辈子也洗不干净。我告诉你,只要我老头子还活着,哦不对,只要我们顾家还在,这辈子,你休想入我顾家的大门……”顾鑫好不容易把话说完,立时咳嗽不止。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93章 自取其辱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秦一仁更是睁大双眼:“顾老爷,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顾大夫真的是……” 顾鑫因为激动,还没平静下来,暂时说不出话,不曾想,却让陈锦显捷足先登了— “啊呀呀,老顾叔,这话从何说起啊。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陈锦显皱起眉头,看来是非常着急,顺便向旁边的秦一仁望了一眼,随后才点头说道,“我承认,那个何东确实是我陈氏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我确实是很信任他,把他当成心腹,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不会让他去对家梁兄下手。老顾叔,难道你忘了么,我和家梁兄是兄弟,从小一块长大……” “是兄弟?从小一块长大?”顾鑫冷笑着,随后,缓缓地啐了他一口,然后才接着说道,“是兄弟,你会千方百计挑唆老二将我们家医馆卖给你,是兄弟,你会送给老二烈酒,让他不小心烧了我们家药库?陈锦显,我虽然年纪大了,却是眼不花耳不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里门儿清,就算是无凭无据,我也知道,家梁就是死在你的手里的……” “老顾叔,你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很快就知道了。陈锦显,我告诉你,今天我就要为我的亲侄子,顾家梁,报仇雪恨。”顾鑫说着,瞪大双眼,注视着陈锦显。随后,义无反顾的转过身,向外走去。谁成想,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一股劲风猛地向老人扑了过来,老人来不及回头,就被人推翻在地。 “叔公……”顾明琴一见如此,急忙冲过去,将老人扶了起来,“叔公,你没事吧?” 老人受了惊吓,咳嗽不止,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那愤怒的眼神紧盯着顾明琴的身后,眸子里的怒火喷薄而出。 顾明琴看老人面色红润,像是在慢慢的恢复,这时才回过头来,看着身后双目猩红的女孩,厉声质问道:“陈思婉,大庭广众之下,你对一个老人下手,你还是不是人?” “我是不是人?你们是不是人?漂泊大雨中,我跪在你们家门口,苦苦哀求,不为别的,只是想和岳成哥在一起,你们为什么就是不允许?” “陈小姐,你弄错了,不是我们家在拆散你们,拆散你们的是你的父亲。陈小姐,你想找罪魁祸首,找错人了。”顾明琴正色答道。 “明琴侄女,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陈锦显再次试图解释,可是顾明琴根本就不理会他— “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很快就会知道的。”说了这么一句,顾明琴便移开了眸子,扶着顾鑫从地上站起,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老头,你说不让我陈思婉进你顾家的大门,我就进不去了吗?”在看见父亲的眼色信号时,陈思婉便知道该怎么做了。突然大喝一声,众目睽睽之下,说了这么一句,并一步步的朝着两人走了过去,“顾老头,岳成哥要不要我,不是你说了算。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他就必须娶我过门。所以你们顾家的大门,我是进定了……” 眼看着陈思婉疯了一般,越走越近,顾明琴急忙张开双臂,将老人挡在身后:“陈思婉,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说明白一个事实。”陈思婉冷笑着,不无得意地看着顾明琴。 陈思婉说出这样的话,让顾明琴有些糊涂,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还未开口,就听见身后的顾鑫激动万分的声音— “不可能,只要我在,你就进不了门。顾岳成如果想娶你,除非我死了……” “那你现在就可以死了,因为我已经是岳成哥的女人了。”陈思婉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说什么?”顾鑫瞪大了双眼,一脸愕然。 “我已经是岳成哥的女人了。”陈思婉再次重复了一遍。 “思婉,你说什么?”陈锦显这时也是一声惊呼,好像是吃惊万分。拉过女儿,上下打量了一阵,颤抖着声音,好像是难以置信一般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们真的……” “我们什么都发生了。”陈思婉毫不掩饰,也没有丝毫的忸怩,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这件事。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紧张、羞涩,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坦然,“爹爹,女儿知道这样做不对,不该;但女儿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女儿太爱岳成哥了,女儿不能没有他,所以,女儿已经是顾家的人了,女儿对不起你。” 陈思婉说着,俯下身去,跪在地上,向着陈锦显深深地磕了一个头。随后转向顾鑫,又是一个磕头:“叔公……”抬头看他,嘴角微扬,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顾鑫以手抚胸,呼吸急促,指着那陈思婉,激动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突然他向后一歪,直直的躺在椅子上了。 “叔公,叔公……”顾明琴连连疾呼,老人没有反应。摸了摸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气,顾明琴放了心,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身后的一声轻呼愣住了— “大姐……” 顾明琴一怔,慢慢的回过头去,只见那陈思婉面对着自己,貌似恭敬,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容。此时,大厅里安静的可怕,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个人的身上,无人开口。顾明琴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有些不匀。余光中,顾鑫昏迷不醒,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顷刻之间,内心深处对这个女孩的愧疚和同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恨意。 握了握拳头,顾明琴拼命地克制着内心的愤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面对着陈思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你这一声‘大姐’叫的恐怕为时尚早了。” 听了此话,陈思婉一下子愣住了,不由地回头,看向父亲,他好似也没反应过来。但毕竟姜还是老的辣,陈锦显很快回过神来,走到顾明琴面前,赔笑般地说道:“大侄女,思婉这么说,是我不好,是我管教不严;可现在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 “变成哪样了?陈叔叔,麻烦您说清楚,事情变成哪样了?”顾明琴突然反问与他。 陈锦显再次愣住了,可能是没想到顾明琴居然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继续。只是呆呆地看着她越过自己,向前走去。 顾明琴也不理他,直接走到秦一仁三人面前,盈盈一拜:“事到如今,明琴只希望三位长老可以为我们顾氏做主。” “为你做主?”三个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顾明琴点点头:“明琴希望三位长老可以为明琴请一位稳婆或者是女医,给陈大小姐检查身体。” “检查身体?” “是的,看看陈大小姐是否为完璧。” 此语一出,刹那间,大厅里一片哗然,其中反应最激烈的自然是陈锦显父女俩:“顾明琴,想干什么,思婉只是个女孩子,你居然如此羞辱与她?你安的什么心?” “羞辱?何来羞辱?陈大夫何出此言啊?比起令爱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说出和男人勾勾搭搭、暗通取款,我想让人帮令爱证明清白,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陈大夫,难道你没看出来,我也是为了令爱?”顾明琴悠悠地说道,不经意地一瞥眼,女孩眼中不甘的绝望让她心念一动。但很快,顾明琴就意识到不能心软,这个可怜女孩的父亲是你的杀父仇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可你别忘了,你所言和女儿不三不四的男人,是你顾明琴的亲弟弟。”陈锦显故意抬高了声音,让所有人都听得见。 “那可不一定。”顾明琴斩钉截铁。 “你说什么?”陈锦显惊讶,注视着顾明琴,难以置信,她她她,她居然不相信? 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顾明琴开了口:“首先,顾岳成是我的亲弟弟,我从小看着他,我了解他,他绝不是那种一时冲动的人。若是他和令爱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关重大,临走之前,他一定会告诉我这个做姐姐的……” 陈锦显轻哼一声,不屑一顾般地说道:“那可不一定,如此丢人现眼之事,令弟年纪轻,自是难以启齿。” “原来陈大夫也知道这种事丢人现眼、难以启齿啊?”顾明琴一脸冷笑。 “你……”陈锦显指着顾明琴,怒不可遏,她什么意思,难道是说陈思婉在公开场合说出此话,你就是不知廉耻。思及于此,陈锦显更是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才要求找人帮陈小姐证明清白,这也是为了我的弟弟,为了他的清白……”顾明琴朗声说道。 “那如果他们真的发生了呢?”陈锦显不甘心的追问。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证明陈小姐不知自爱。”顾明琴说的清清楚楚,看着陈锦显愤怒的目光,她毫不在意,扭过头,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继续悠悠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岳成虽然和令爱有感情,但礼法不许之事,他是坚决不会做,我相信我的弟弟,再说了,他一门心思扑这读书上,根本就没多少时间和女人厮混,充其量,每天放学的路上,和你女儿说几句话,不到一刻钟,而且是在大街上,能发生什么?所以,就算是你的女儿已非完璧,始作俑者也不可能是岳成,这也是我要求为陈小姐证明清白的一个原因。至于是不是岳成……”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94章 愤然离开 说到这,顾明琴故意顿了顿,侧头去看父女俩的表情,陈思婉依旧是急促的呼吸着、激动不已,陈锦显却是紧盯着自己,等着自己接下来的话。顾明琴也不让他失望,回过神来接着说道:“岳成正在去往京城的路上,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不过他说过,到了京城,会给我写信,到时候,我也会向他求证这件事。若是陈叔叔不放心,我甚至是可以让他回来,和陈小姐当面对质。” 说完,紧盯着陈思婉,目光犀利。四目相对一会,顾明琴便移开了眸子:“这段时间,若是陈小姐可以怀有身孕,那就再好不过了。孩子生下来,是不是我顾家的骨肉,一验便知,到了那个时候……”顾明琴说着,不由地一阵冷笑。但在看见陈思婉欲落未落的泪水时,她禁不住收起了笑容。 深吸一口气,顾明琴接着道:“当然了,我还是希望陈小姐是清白的,岳成也一样,毕竟这种事,不管是否出自真爱,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顾明琴说罢,重新回过头,看向秦一仁三人,屈膝一拜,“三位长老,为了顾氏医馆的清誉,也为了陈小姐的一世清白,请三位长老帮助明琴。” “这个……”三个老人互相看看,一时间,谁也拿不定主意。最后只能由秦一仁看向陈锦显,“陈大夫,你看这件事……” 陈锦显还没有开口,身后就传来了陈思婉歇斯底里的吼叫--- “顾明琴,我陈思婉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你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陈思婉说话的时候,双目猩红,满腔的怒火势要喷薄而出。 顾明琴也不甘示弱,毫不掩饰地说道:“陈小姐,你说错了,今日之事,是从你嘴里说起,是你在开头。所以不是我在羞辱你,而是你自取其辱。”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想和岳成哥在一起,我只是想爱他,有什么错?”陈思婉满脸泪痕,写满了悲伤。 顾明琴心有不忍,别过脸去,不再看她,只是冷冷地说道:“爱情并没有错,怪只怪造化弄人。”此话一出,偶尔瞥见旁边的陈锦显眯起了眼睛,这让顾明琴即刻清醒,毫不留情说道,“陈小姐,既然你选择了亲情、选择了你的父亲、选择了我顾家的仇人,从此以后,你便和顾岳成再没有可能了。想要重续前缘,下辈子吧。”说完,顾明琴转过身去,决绝的留给她了一个冷漠的背影。 陈思婉看着侧身对着自己的女子,心中恨意满满,她紧握双拳,若不是父亲拼命阻拦,她会立马冲上前,和这个女人来个你死我活。随手一抹,她擦干了眼泪,指着对面的顾明琴,斩钉截铁地说道:“顾明琴,你给我听好了,我陈思婉这辈子一定要嫁给顾岳成,一定要入你顾家的大门,一定要成为顾家的女主人。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脚下,为你今天的侮辱后悔终身。” 说完,甩开父亲的手,冲出人群。 “思婉,思婉……”陈锦显唤了几声,作势追过去。迈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上方的三位老人,“三位长老,我……” “陈小姐情绪不稳,陈大夫还是赶快去看着她比较好。”秦一仁表示理解,挥挥手,放他离开。 “多谢多谢,各位,实在是抱歉,小女不懂事,惹人笑话了。”陈锦显赔笑着向所有人拱了拱手,最后把目光落在对面的顾家祖孙身上,撇了撇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大喊一声,“思婉。”追着女儿就离开了会场,也顾不得旁人脸色尴尬。 见她走了,顾明琴回头,和顾鑫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用说,下一场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上方的三位老人面对这尴尬的气氛,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三人低声商量了一番,便有了主意。先是秦一仁轻轻地咳了一声,令所有人安静下来,接着回过头,去看旁边的顾鑫,蹙眉喊了一声:“顾老爷……” 顾鑫这时从椅子上站起,对着三人,俯身一拜说道:“多谢三位长老为我顾氏换回清誉。” 三个人一听此话,一下子愣住了,由不得面面相觑,自己什么时候为他顾氏医馆挽回了清誉,这话从何说起啊?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个不屑的声音冷哼地说道— “来之前,我以为所谓的医者大会是一个公平公正的医师集会,现在看来,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男男女女,真的是让人好不失望。” 一听这话,三个人又是不解的互相看看,然后由秦一仁代表询问那开口之人:“邱大夫何出此言啊?”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们看看刚才发生了什么?”邱敏录抬头看他,“先是顾大小姐一句解释也没有,反而反过来质问在下;然后就是那个陈小姐吧,哭闹不止,大庭广众之下,还迫不得已自毁清誉。哦对了,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再次询问顾大小姐,你一而再再而三刁难、羞辱陈小姐,有何意图?你也是个女孩,难道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 此话一说,再次把顾明琴推上了风口浪尖,使得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转向了她。 顾明琴虽然心里紧张,面上还是尽可能的强作镇定,再加上顾鑫在身旁握住了她的手,给她力量,倒使得顾明琴很快平静下来,抬头挺胸,坦然面对对面之人:“邱大夫,上次陈思婉跪在我们家门口,你来晚了,没听清我说什么;可这一次,就在刚才,你在场,明琴所言,你应该是听的清清楚楚,敢问一句,明琴可有说过一句话侮辱之言?有些事,可是陈小姐自己说出来的……” “那也是你逼的。”邱敏录看似理直气壮。 “我逼的,我逼的?”顾明琴呵呵一笑,仿佛是听了个笑话,笑的花枝招展。转头看向秦一仁三人,“三位长老,刚才各位都在,明琴想请各位评评理,明琴刚才所言,是否有一句话不尊重陈小姐,是否有一句话是我顾明琴主动侮辱她陈思婉?” “这个……”秦一仁很是为难,不知该怎么说,顾明琴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坦白说来,顾明琴刚才所言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对陈思婉的羞辱,可若是说主动,那就是黑白颠倒。秦一仁自以为顾明琴并没有错,如她所说,那陈思婉完全是自取其辱。 “你让他人去为陈小姐证明清白,本身就是对她的侮辱。”邱敏录理直气壮。 顾明琴不以为然:“邱大夫,你要清楚,这不仅是她陈小姐一个人的清白,牵扯到我弟弟,牵扯到顾家。我顾明琴作为掌家人,这种事,一定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知道,陈小姐是女孩子,脸皮薄;可我要说的是,并非女人就是弱者,并非女人说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一定要相信,哪怕是事关清白一事。” 说到这,顾明琴轻叹一口气,抬头看着那人:“邱大夫,冒昧地问一句,如果现在也有一个女人跑到你面前,跟你说,她是你的女人,你是不是应该什么也不问、就把她娶进家门?” “你放肆。”邱敏录大喝一声,指着顾明琴,浑身颤抖,“顾小姐,我虽然是第一次前来,但论辈分,我也算是你的前辈,你怎敢如此对我不敬?” “前辈?”顾明琴冷笑一声,微微眯起眼,“邱大夫,你这个前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没听说过啊?再说了,就算是前辈,这个医者大会,来了这么多的医师大夫,我们是为了学术交流,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前辈晚辈之分。更何况,我是作为顾氏的当家人在和你说话,从这一点来看,我们是同辈人。对你的话,我提出异议,让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何错之有,谈何不敬?” “你……”指着顾明琴,邱敏录脸色涨红,浑身颤抖,但愣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要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耳边传来一个有些恐惧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是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听到这个声音,许多人为之一振,声音太熟悉了,应该是……正当答案呼之欲出之时,接下来的声音更是让在场所有人为之恐惧— “打倒庸医,打倒奸商,还我命来。打倒庸医,打倒奸商,还我命来……” “你们要干什么,朗朗乾坤,官府马上就到,你们不要乱来……” “就是他,那些毒药就是他给我们的,打死他。” 接着就是棍棒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秦一仁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不好,是陈大夫。”说罢,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艰难地往外走去。在他的身后,紧跟着温大夫和贾大夫,其中贾大夫被人搀扶着,步子迈得很大,可即使是这样,也走得很慢。或许是因为如此,他一直是骂骂咧咧,催促着身旁的仆从。其他人听到声音,自然就呼呼啦啦、争先恐后地向外走去。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95章 围攻 顾明琴扶着顾鑫,走在最后。顾鑫看起来兴奋不已,等了这么久,该来的终于来了。惟有顾明琴眉头紧皱,很是不安:“真的可以吗?” “应该没问题,方捕快不是和我们说了吗,里应外合,双管齐下。朝廷早就想收拾那个吴天石,只不过一直没有证据,现在好了,一箭双雕。”顾鑫越说越兴奋,忽然想到什么,不由地回头,再次叮嘱顾明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主动开口,最好不要让别人觉得这件事和我们有关。” “这件事和我们无关?谁会相信?”顾明琴苦笑。 顾鑫愣了片刻,很快明白她的深意。轻叹一声说道:“就算是我们安排的,那又如何,我们说的、让别人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一件冤枉了他陈锦显。明琴,如果是真的被人点破了,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叔公放心,孙女心里有数。” “住手,赶快住手,不要再打了……”秦一仁一出门,就看见几十个人将陈锦显按倒在地,打得噼里啪啦。在这个过程中,陈锦显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只能本能地双手捂住了脸。秦一仁一看如此,急忙大呼,连咳带喘,终于那些人停止了殴打,秦一仁颤抖着声音吩咐道,“赶快去,把陈大夫扶起来。” 众人这才清醒过来,有几个和陈锦显交好的医者急忙冲过去,七手八脚的将陈锦显从地上扶起。不曾想,陈锦显刚一起身,还没站稳,迎头就是一拳— “庸医,奸商,真不是个东西。”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站在他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 再一次,陈锦显被人搀扶起来,此时的他,眼睛被打肿了,睁不开,只能半眯起眼睛,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你祖宗。”那人说着,毫不客气,又是一拳打了过去。 就这样,陈锦显再一次被人打倒在地,那个人似乎还不解气,冲过去,抬脚要踹。或许是因为刚才秦一仁说的话,身边的人有了经验,有几个人冲过去,紧紧地抓住了他,帮陈锦显捡了一条命。陈锦显这才再一次在别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躲在人群中。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会出人命的……”秦一仁焦急万分,在咳嗽不止的情况下,发出一声声疾呼。一边说着,一边颤颤巍巍的往楼下走去。身旁的人见他不方便,急忙扶住了他。就这样,老人这才下了楼,走到那人面前,已经是气喘吁吁,“这位壮士,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 “你是什么人?”那人见他年纪大了,不敢造次,但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客气。 “在下秦一仁,在这个沪城,开了个医馆,行医救人……”秦一仁自我介绍道。 “原来也是个大夫。”男人说出这样的话,轻轻地哼了一声,掩不住的轻蔑。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那我问问你,如果有一个大夫给病人抓的药是毒药,导致病人突然死亡,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以命换命?”男子说出这样的话,瞪视着陈锦显,眼里俱是恨色。若不是有人拉着,他现在就可以冲过去,踹死陈锦显。 “这个……”秦一仁显然是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不决。禁不住回头,看了眼那浑身狼狈的陈锦显。对方缩了缩脖子,好像是怕了一般,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哀求。似乎想到什么,秦一仁回过神来,看着那汉子,拱手说道,“这位壮士,能不能告诉在下,具体是怎么回事……” “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告诉你?”男子显得不耐烦。 “这位壮士,我们现在在这里召开医者大会,这里的人几乎都是经验丰富的医师大夫……”秦一仁说着,环视一周。随后又接着说道,“这人的死亡,到底是被人害死,还是因病而死,亦或是其他原因,我们一看便知……” 壮汉哼了一声道:“让你们看?鬼才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你们这群人聚在一起,摆明了是一样的,到时候说一句‘病人是疾病而死,和大夫没关系’,我们这些人什么也不懂,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到时候,我们人死了,而且越死越多,只能干看着,一点法子也没有。我们现在就要抓住这个庸医去县衙,让知府大人还我们一个公道。大家说是不是啊?” “对对对,打死庸医,还我命来,打死庸医,还我命来……”众人齐呼,声音震天。 秦一仁看在眼里,不知如何是好。回头看去,陈锦显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很是狼狈。只是每每遇上自己的目光,便好像是做贼心虚一般,低下头去,这让秦一仁不得不怀疑,这些人说的是真的,在这个陈锦显身上,真的出了人命。就在这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急忙扬了扬手:“王老哥,王老哥……” “秦大夫?”王老汉看见了他,也是欣喜万分,插着人群,来到他面前。 秦一仁此时也扒开人群,几步走到他面前,紧握他的手:“王老哥,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跑到这里来闹事啊?” “闹事,你觉得我是在闹事?”王老汉一听此话,气愤的甩开他的手,“我今天不是来闹事,我是来索命的。” “索命?”秦一仁皱起了眉头,好像是不解其意。 “半年前,我老头子身体不舒服,找了个机会入城,想找个医馆看看。刚好看见他们陈氏医馆搞什么义诊,看病不花钱,我就去了。没想到那个陈大夫人不错,笑脸相迎的,嘘寒问暖,给我看了病、开了药,一分钱也没要。不仅如此,这半年来还经常去我家看我,药量不够了,还免费送。他说我这是重病,需要好好调理……” “这不是挺好的嘛?”在秦一仁看来,陈锦显做的不错,不由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好什么,自从吃了他给我的药,我的身体是越来越差,越来越无力,有时候躺在床上,哪怕是睡上一天一夜,一点感觉也没有啊。我原来每天还可以下地干活,现在好了,躺在床上,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会不会是你自己病情加重?” “病情加重?怎么可能?没找这个庸医看病之前,我老头子好得很,精神得很。自从让这个家伙看了以后,我就越来越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怕是活不了几天了。”老头子说着话,伸手指向陈锦显,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和他拼命。回头看着秦一仁,接着说,“秦大夫,你可不要以为这是我老头子自己没事找事,实话告诉你,这些人和我一样,都是被这个庸医害了。” 说完,指了指身后的闹事者。这一指,立马有人走出来附和— “就是的,吃了他给的药,浑身没劲不说,还时不时地产生幻觉……” “我老婆子本来还能下地干活呢,吃了他给的药,现在连床都起不来了,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我爹已经不行了。”刚开始打人的那个壮汉再一次冲上前来,举起手里的棍棒,就要打人。 秦一仁急忙让几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拦住了他,喘着粗气,非常急切地说道:“这位壮士,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事情还没弄清楚,就算是陈大夫所为,最起码也要弄清楚原因吧。你们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死他,万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岂不是冤枉了好人……”此话一出,就遭来对方狠狠地一记瞪眼。 老头吓了一跳,不由地咽了咽口水,本能地向后退去,还好身后有人扶着他。老头站直了身子,慢慢地平静了,才接着说道:“就算真的是陈大夫所为,你们打死了他,你们也是死罪啊,也逃不了的。”这句话说完,那壮汉好像是有所触动,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 见是如此,秦一仁知道机会来了,便乘热打铁地说道:“这样吧,各位稍安勿躁,我去帮你们问问陈大夫,看看他怎么说。不要着急,很快的很快的……”边说着边扶着身边的那个人,转过身,颤颤巍巍的走向陈锦显,来到他面前,冷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让这么多人过来闹事……” “我真的不知道,与我无关。”陈锦显好像是非常急切。 “还和你无关?人命都出了?”秦一仁说到激动处,重重地咳了起来。 “秦大夫,天地良心啊,我是大夫,我是医者,救人还来不及呢,我怎么还会去害人?”陈锦显一边说着,一边急切地左顾右盼,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没找到,他也不敢耽误太久,回头又对秦一仁接着说道,“那个老头只不过是普通的风寒,我看他年纪大了,就经常去看他,送药,都是普通的调理方子,没什么特别的。至于身体越来越差,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96章 点破 秦一仁见陈锦显急成这般,不由地相信了他的话,看来是真的,弄不好是病人自己身体出了别的问题。这样想着,就准备言语解释,并帮他处理这些病人。却不想,陈锦显刚好说话声音不小,那些病人听的真真切切,等陈锦显话音一落,立时就有人出言反驳— “你胡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症状加重,是因为你在给我们的草药里添加了害人的毒药。” 秦一仁一听此话,不由地一震,震惊万分,连忙回头,喝问陈锦显:“有没有这么回事?” 陈锦显急的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秦大夫,三位长老,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我是大夫,医者仁心,我怎么会做出害人之事,而且是伤害自己的病人?若是如此,我我我,我陈锦显成什么人了嘛?” “你还不承认?我爹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你怎么解释?都是吃了你开的药闹的。”那个壮汉再度开了口。若不是有人拼命地拦着,他一定会冲上去,把陈锦显打个稀巴烂。饶是如此,他仍然不愿意放过陈锦显,指着他的鼻子,谩骂道,“别以为我是个莽夫,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事实上,你们这些号称所谓医者仁心的大夫,除了治病救人,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研究药方。研究出来了,就拿我们这些病人做实验,反正我们什么也不懂,大夫开的药,自然是好的。出了事,也是我们自己身体不好,或者是染了其他疾病,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怪不得相同的药方,以前吃都没事,这一次越吃越差,原来这个庸医把我们当成了他的试验品,简直是王八蛋,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 聚集的人群吼叫着,再次向陈锦显冲了过来。 秦一仁急忙让人阻止,自己则拉着陈锦显退到一边,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抓住他的手,就迫不及待地问:“有没有这么回事?” 陈锦显抬头看着秦一仁,几次欲言又止,面露难色,到了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秦一仁却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果然。其实,拿病人做实验,尝试新药方,在这个行业,也算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每个人都做过。按理说,在尝试新药方之前,必须要和当事人说明白,可作为病人,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每个人都理解,久而久之,一般情况下,进行试验之前,是没有人告诉当事人的。 在秦一仁看来,陈锦显的现状就是如此,只不过实验失败,药方出了问题。 “秦大夫,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害人之心啊。如果我害人,那就让我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陈锦显急忙举起手来,信誓旦旦。 “好了,别说了。”秦一仁显然是不耐烦,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低声呵斥道,“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来想办法。事情结束以后,你留下来,把事情从头到尾,明明白白的说清楚。” “是是是,秦大夫你放心,我一定一五一十,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陈锦显点头哈腰,目送着秦一仁离开。等他走后,趁着擦拭额头上汗水的功夫,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去,寻找着什么,可惜,什么也没发现。怎么还没有来?他想着,皱起了眉头,转过头时,刚好碰上顾鑫祖孙俩冷冷的目光,瞬间恍然,原来是他们。 不过很快,陈锦显便释然了,无凭无据,能奈我何?想到这里,陈锦显意味深长地笑了。 秦一仁硬着头皮,拉过自己的熟人,王老伯,非常恳切地说道:“王老哥,我想你们肯定是弄错了,陈大夫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刚才已经问过了,陈大夫诅咒发誓,绝对没有。我和你说,身体不适,原因很多,不一定是药材的问题……” “秦大夫,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就别替他狡辩了,我已经问过了,里面确实是有毒药。”王老头耐着性子,苦口婆心。 “你问过了?问的谁啊?”秦大夫半信半疑。 王老伯这时候回过头去,秦一仁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了顾鑫爷俩的身上。难道是他们?看到顾鑫和顾明琴,秦一仁忽然有一种“此事不简单的感觉”。 四目相对,爷俩并没有回避,反而是微微一笑,顾明琴搀扶着顾鑫走到了秦一仁的面前:“秦大夫。” “顾老爷。”秦一仁回了礼,直接开门见山,“这件事是……” “这件事是真的。”顾鑫点点头,正色答道。面对秦一仁惊讶的目光,他闭上眼睛,微微颔首,再次确定。重新睁开眼睛,重咳一声接着说道,“这位王老伯确实是来找过我,给我看了陈大夫送给他的草药和药方。药方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普通的调理药方,可是那些草药,就不是普通的草药了。最起码有一味药材,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是什么?”秦一仁急切地问道。 顾鑫摇摇头:“我说不清楚,秦大夫自己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看出来。”说完,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递到了他的面前。 秦一仁一看如此,恍然大悟,顾鑫一看见是早有准备,等的就是这一刻,这群人的闹事,十有八九也是他安排的。抬头看他,对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一看便知成竹在胸。难不成那陈锦显真的有什么猫腻?悄悄地回头,看了眼陈锦显,接过顾鑫手里的药包,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仔细地闻了起来。 “甘草,白芷,雄黄、茴香……”闻着闻着,老人身体一震,不由地皱起了眉头,“确实是有不一样的东西,味道很淡,很香,不仔细闻,闻不出来,有点像当归,但好像没那么浓烈,我敢肯定,绝对不是当归。”说到这,抬头看向顾鑫,“顾老爷,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啊?” “这就要问一问,我们的陈大夫了。”顾鑫扬了扬下巴,方向直指陈锦显。 秦一仁仔细地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由地点点头,转身,让人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走向陈锦显。 顾鑫和顾明琴一见如此,交换了眼神,也急忙跟了过去。 秦一仁再次走到陈锦显面前,顾不得压低了声音,劈头就问:“这份草药里面,你到底加了些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我没有。”陈锦显做贼心虚,不停地躲避着秦一仁的目光,时不时地向后张望,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来? “还说没有,我都闻出来了,你还不承认?”秦一仁说到激动处,一时情急,举起了拐杖,但到底没有打下去。拄着拐棍,看着面前的陈锦显,警告般地说道,“陈锦显,我念你在我们家医馆学过几天,拿你当弟子,今天我给你一个机会,把话说清楚,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否则……”“咚”的一声,秦一仁重重地把拐棍拄在地上。 陈锦显好像是吃了一惊,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抬头看去,只见那顾鑫祖孙俩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自己冷笑。陈锦显可以想见,现在的自己是多么的狼狈,只可惜自己的人还没有来。事到如今,只能利用这个秦一仁拖一段时间了:“秦大夫,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你想说什么?”秦一仁觉得好奇,下意识地随着他去了。就在此时,身后的顾鑫却拉住了他的胳膊— “秦大夫,秦大夫,这种事,陈大夫恐怕是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倒不如让我亲自给大家解释。” “你知道?” 顾鑫点点头,环视一周,尽可能抬高了声音,朗声说道:“刚发现这味药材,我也觉得奇怪,本想着去找陈大夫问问清楚。转念一想,他既然连自己的病人都没有告诉,又怎么会告诉我一个外人。”说到这,回头看去,陈锦显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而顾鑫却在这个时候得意地笑了。 收回目光,顾鑫继续解释道:“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分离出这味药材,仔细地看了看,没怎么见过。我根据病人后遗症的特点,查编了医书,终于找到了这种东西的存在。就是这个……”顾鑫说到这,拿出一张纸,交给顾明琴,让她展开,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医者,好奇心使然,纷纷凑上前去,仔细地看着,并且议论纷纷。大部分人说的话都是“好像在哪里见过,但肯定是不常见……”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秦一仁急不可耐地问道。难以置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己没见过的药材? 顾鑫咳了一声,再次抬高了声音:“这味药材叫断魂草,主要作用,止痛、止血,用在手术过程中,可以起到麻药的作用,但关键问题是,这味药材副作用很大,使用不当,容易造成精神不济,精神恍惚,四肢无力,更有甚者,产生错觉,产生幻觉,食欲不振。到了最后,只能躺在床上,动惮不得……”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97章 真相 “对对对,我爹就是这样……” “我前几天也是这样。” “还有我老婆,这几天躺在床上,根本就醒不过来,怎么叫也叫不醒……” 顾鑫的话音未落,就引来一阵随声附和。秦一仁看到此状,不由得皱起眉头,因为他不知道这到底是顾鑫的刻意安排,还是果然如此。但看见顾鑫一脸坦然,面对自己的目光,毫不退缩,不由地觉得应该相信他,只是……“陈大夫为什么要给病人使用这样的药材,明显不是对症下药嘛。”说到这,回头看了眼陈锦显,紧皱的眉头表达着不满。 顾鑫却是笑了:“秦大夫,依我看,现在的问题不是陈大夫为何会使用这种药材,而是这种药材,陈大夫是从何得来的?” “从何得来的?”秦一仁越发不明白顾鑫到底想说什么。疑惑之时,却见顾鑫轻轻地点点头,对自己说道— “根据我查到的资料,这种药材对于生长环境要求非常高,耐蚀耐高温。所以在我们国家,基本上没有的。唯一可以查询的地方就是我们的邻国,东丽国。” “东丽国?”秦一仁听到这样的话,猛地瞪大了双眼,面露震惊之色,“你的意思是说,陈大夫是从东丽国进口的这种药材……” 顾鑫点点头,一脸正色,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却听见一个愤怒的声音乍然而起— “一派胡言。”不顾旁人的阻拦,陈锦显一个箭步冲到顾鑫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恨恨地说道,“顾鑫,顾老爷,你有完没完,我陈锦显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苦苦相逼,要把我赶尽杀绝?” “到底是我顾家把你赶尽杀绝,还是你陈锦显忘恩负义,想把我顾家弄得家破人亡?家梁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敢说,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就是和我没有关系,县令大人已经定案了。这件事是那个何东一人所为,我陈锦显根本就不知情。”陈锦显理直气壮地说,对于他的话,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并且得意地警告道,“顾老头子,我告诉你,县令大人马上就到。聪明一点,快快给我滚蛋,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我……” “就算我现在离开,你会放过我吗?家梁已经死在你手里了,你从他身上得不到东西,所以才没有马上对我们下手,一旦得到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杀人。”陈锦显歇斯底里一般,打断了他的话。回头看去,只看见顾鑫唇角的冷笑。不知为何,看到他这般笑容,陈锦显不由地浑身一颤,转过头来,避开他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众人,哀求地说道,“各位前辈,求求你们帮帮我,因为家梁兄的遇难,顾老爷对我陈家误会颇深,不仅拆散了思婉和岳成这对苦命鸳鸯,还一口咬定,是我害死了家梁兄……” “陈大夫,你真的敢肯定,这件事与你无关?”看顾鑫如此坚持,秦一仁自然是要问问清楚的。 “真的与我无关,我可以对天发誓。那个何东确实是我们陈氏医馆的人,但他杀人一事,我真的是不知道啊。我和家梁兄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我怎么会,怎么会害人性命?”陈锦显说着,皱起了眉头,看样子可怜万分,“这件事,那个何东已经承认了,县令大人已经定案了。秦大夫,我求求你,帮我劝劝顾老爷吧,我实在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是无可奈何。 看陈锦显这个样子,秦一仁不由地在心里对他产生了同情。看来顾鑫对他误会颇深啊。这件事和今天的医者大会无关,但既然发生了,作为会长,就不能不管。秦一仁长叹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到顾鑫面前:“顾老爷子……”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顾鑫轻轻地一挥手,打断了自己的话— “秦大夫,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知道我为什么这今天的医者大会反复提起这件事吗?因为我们顾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陈锦显觊觎我们家业,害死了家梁,又和那个吴天石串通一气,弄了个替罪羔羊,以为何东一死,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顾鑫说的太多,而且越来越激动,话未说完,就咳嗽不止,无法继续下去。 “顾鑫,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你侮辱吴大人,那就是诬陷朝廷命官,罪加一等。”陈锦显理直气壮。看到顾鑫一时半会开不了口,他更是抓住了机会,向着虚空拱手一拜说道,“县令大人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深受百姓爱戴。岂是你一个刁民随随便便几句话,就可以诋毁的?” “英明神武?明察秋毫?陈大夫,你是在开玩笑吧。如果那个吴大人真的有这么好,怎么会在关键时刻要求退堂?怎么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找到何东的家人?”顾鑫一时半会开不了口,顾明琴只能代替他把话说出来。 陈锦显好像是不甘心,指着顾明琴:“顾明琴,你放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一个女子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女子怎么了,我是顾家的子女,在这里,我要为我们顾家、为我爹,还有被你害了的、利用了的病人讨一个公道。”顾明琴说到这,抬头挺胸,义正言辞,气势逼人。环视一周,她接着说道,“各位叔叔伯伯,今日是一年一度的医者大会,明琴本不该利用这个机会倾诉家事,可实在是迫不得已。陈锦显贿赂官府,拉上替罪羔羊。所以到现在为止,家父的冤屈还没有得以伸张。” 说到这,泪水禁不住滚滚落下。顾明琴吸了吸鼻子,忍着眼泪:“明琴只希望各位叔叔伯伯能够像平日里行医救人那样,帮助明琴求一个真相。大恩大德,明琴没齿难忘。”顾明琴说着,俯下身去,冲着众人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起来,姑娘,快起来。”秦一仁主动伸出手,将她扶起。看着眼前的女孩,叹了口气说道,“顾小姐,你也知道,我们只是医者,不是官府,击鼓鸣冤之事,我们做不了。不过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官府和凶手却有勾结,你把事情明明白白的说清楚,或许我们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你鸣冤叫屈。” “秦大夫,我是冤枉的,是那个何东……”陈锦显再次喊冤。 “你给我闭嘴,我老头子年纪大了,但不糊涂,是真是假,我老头子看得清楚。”秦一仁说着,狠瞪了他一眼,逼他闭嘴,回头却劝慰顾明琴,“顾大夫的事,我老头子也是略知一二。据我所知,那个杀人凶手何东可是当庭认罪,证据确凿……” “秦大夫,你弄错了,何东并非当庭认罪,而是第二天改口。” “怎么会这样?” 顾明琴看了眼陈锦显,抿了抿唇,然后才接着说道:“第一天在公堂上,何东承认自己将爹爹推入悬崖,却说是受人指使。明琴本想问个明白,那个吴大人却在这个时候,执意退堂,并且将何东关入大牢……” “执意退堂?”看了眼陈锦显,秦一仁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顾明琴微微颔首,然后就接着说道:“到了第二天早上,何东却突然改口,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人所为,和任何人无关,和前一天的证词大相径庭;而且何家人在一晚上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更重要的是,当明琴不停的询问,那个何东却因为说不清楚情况,就撞墙自杀了……” “然后呢,吴大人怎么说?” 顾明琴颓废地摇摇头:“吴大人什么也没有说,就此结案;当明琴问起何家人的下落时,吴大人答得敷衍,说是寻找,可过去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息。那个何东本就是陈氏医馆的大掌柜,和陈锦显非同寻常,所以我想……”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简直是胡说八道。”陈锦显打断她的话,疯了一般大声吼道。指着顾明琴,看向周围众人,“这个女孩疯了,爹死了,无依无靠,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顾明琴,你说我害死了你爹,证据在哪儿,你告诉我,证据在哪儿?我和你爹亲如兄弟……” “证据就是这里。”顾明琴说着,举起手里的图画,“这就是证据。你的药材是从东丽国进来的,你和东丽人合作,拿你的病人做实验……” 陈锦显听了这话,禁不住哈哈大笑,指着顾明琴手里的图画:“就凭一张图画,和几份草药,你就想告倒我?顾明琴,不可能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人……”指了指那些闹事者,陈锦显接着说道,“这些人都是你们爷孙俩早就安排好了的。你拿的所谓的草药,根本就是你们提前准备好的。你们说我陈锦显勾结东丽人,害死了家梁兄;可现在断魂草在你们顾氏手里,我什么也没有。这勾结外邦的汉贼到底是谁啊?”说完,锐利的目光直逼顾明琴,随后便向着身后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随声附和—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98章 人证 “断魂草明明是在顾明琴的手里,和陈大夫有什么关系,明显是诬陷。” “就是,三位长老,你们可看清楚了,今日之事,都是这个顾明琴引起的,先是侮辱陈大小姐,逼得她夺门而出;然后又安排人栽赃嫁祸陈大夫。分明是要把人家一家人赶尽杀绝。这样的女子如此狠毒无情,有什么资格去开医馆,参加这次的医者大会?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她。” “还有,现在她拿出断魂草,谁知道是什么目的,说不定是要害人的……” “肯定是,这样的蛇蝎毒妇,绝对不能留。三位长老,如果你允许这个女人掌管顾氏,继续参加这个医者大会,从今以后,这个医者大会,我再也不来了。” “对,我也是,再也不来了……”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顾小姐也不是故意的,顾大夫之死确有冤情……”秦一仁尽可能的安抚道。 “就算是有冤情,也不能随随便便冤枉好人……” 有人为自己喊冤,陈锦显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扑通”一声,跪在了秦一仁的面前:“秦大夫,你是医者大会的会长,在这个地方,你公平公正。现如今,顾老爷和顾大小姐一口咬定,是我害死了家梁兄,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秦大夫,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冤枉的。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说着,“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陈大夫,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有什么事,起来再说。”秦一仁本想弯下腰,亲自扶他起来,却因为年纪大了,弯不下去,只好做罢了。看见他长跪不起,秦一仁不由地心急如焚,正想着说些什么,耳边突然响起顾明琴悠悠的声音— “陈叔叔,你说我诬告了你,冤枉了你,说你害死了父亲是无凭无据。你知道么,今日,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在这里,我要告诉你,事到如今,我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你就是害死父亲的真正凶手。”说到这,顾明琴猛地回头,逼视着陈锦显,眸子里不由地泛起嗜血的杀意。 对上女孩凛冽的目光,陈锦显不由地身体微震,但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迅速把所有事情回忆了一遍,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唯一知道真相的何东已然死亡。这样想着,便是理直气壮,梗着脖子看着那顾明琴:“顾大小姐,麻烦你说清楚,陈某害死家梁兄,证据何在?说啊,你说啊……” “对啊,快点说,这里这么多人,说出来一定为你做主……” “弄虚作假可不行……” 陈锦显说出话来,马上有人随声附和。陈锦显听到这声音,不由地看着顾明琴冷笑,你有你的人,我有我的人,你的人是一盘散沙,我的人可是精诚团结,早有准备。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笑着笑着,渐渐地,陈锦显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顾明琴也在笑,而且笑的更加得意,这给了他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难道她手里真的有证据?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顾明琴半天不说话,所有人都有些着急,尤其是陈锦显,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渐渐的,陈锦显没有了耐心,正欲开口催促,却在此时,突然听见一个铿锵的声音从后而来— “陈大夫要证据是吗,我来了,我就是证据。” 说话时,两只手拂过人群,人群中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这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那条路上走了过来,一步步逼近陈锦显。正午太阳刺眼,初时,陈锦显只觉得一阵眩晕,看不清来者何人,不由地眯起了眼睛,待得那人由远及近,来到自己面前时,陈锦显禁不住“啊”的一声,屁股一歪,瘫倒在地。 “这个人是谁啊,看起来有些面熟,在哪儿见过……” “你没认出来啊,他就是何东的那个憨儿子,读不进去书,只能靠着他爹在医馆里卖力气。”有人认识他。 “他怎么来了,刚才那个顾明琴不是说了么,何家人不知所踪,这个人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你你你……”少年越发近了,陈锦显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浑身颤抖着,哆哆嗦嗦的指着他,就是发不出一个字节。 少年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冷笑:“陈老板,没想到吧,我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我相信你现在一定是在想,我到底是人是鬼。我告诉你,我是人,活生生的人,不信的话,你可以摸摸……”说罢,抓住他的手,就要自己的脸上贴,却被他重重地甩开— “你放手。”陈锦显甩开他的手,或许是因为太紧张了,现在的他只是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颤抖着手指着面前的少年郎,“你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这话应该我问你。”少年突然反问,看着那陈锦显,声色俱厉,“你杀了人,你让我爹爹大晚上的,跑出城,帮你毁尸灭迹,东窗事发之后,你又让他做你的替罪羔羊,主动承担这件事,不许你有任何牵扯。你答应过他,他替你而死,你就保我们一家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锦显大声打断他的话。 但少年根本就不为所动,在他话语落下时,紧接着继续:“当天晚上,你亲自跑过来,连东西都不让我们收拾一下,就把我们拉上了马车,连夜送我们出了城,还说什么,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回来。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出了城,才一天的功夫,你就派来杀手,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到底是谁啊?”陈锦显再次高声打断他的话,阻止他继续。之后,转向秦一仁,急切的道,“秦大夫,你一定要为我做主,这位公子,我根本,我根本就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你不认识我?我……”见陈锦显一味地装傻充愣,少年顿时怒不可遏,举起拳头,就要往他身上揍,却在关键时刻,被一个身强体壮的中年人拦住了— “年轻人,少安毋躁,有话好好说,你看这这么多人,你……”秦一仁本来想倚老卖老的斥责几句,警告少年不要当街闹事,但见少年脸庞稚气,说这话时,还不停地抹着眼泪,顿时心软,也就不忍责怪了,只是温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今日来找陈大夫,到底所为何事?” 少年虽然擦干了眼泪,但嘴里还带着些哽咽。向着秦一仁礼貌地鞠了一躬,才说道:“在下何冲,何东是在下的父亲……” “胡说八道,何东跟了我多年,他的儿子我见过,不是你。”事到如今,陈锦显仍旧是试图狡辩,他在拖时间,为什么,那个吴天石还没到?顾鑫到底是给他使了什么手段?想到这,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顾鑫,对方冷笑着,看起来悠然自得,陈锦显怒不可遏,不由地狠瞪他一眼。顾鑫,你给我等着,早晚,早晚…… “你不认识我?”何冲冷笑着,回头看着陈锦显,“我在你们医馆已有两年,一直是跟着你和我爹,你们俩有什么事要出门,都是我在赶马车。陈锦显,你现在说,不认识我?好了,反正医馆的病人我也见过几个,有几个我还亲自给他送过药,是你让我去的。”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去过我们家,和这个庸医一起去的。”人群中马上就有人附和。 听到声音,陈锦显禁不住抬头,看了眼说话之人,暗暗地把她记在心里,早晚有一天…… “多谢客官。”少年向着那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以表感谢。又摸了一下眼泪,抬头看着秦一仁,然后又接着说道,“大概是三个月前,有一天晚上,我爹正在家里吃饭,医馆里的一个伙计,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和我爹说了些什么,我爹就走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满身狼藉的回来了,我看他的样子,就问他是不是出城了,他也不说……” “三个月前?”听到这个时间,秦一仁不由地向顾鑫祖孙俩望了一眼,然后又探问少年,“是不是顾大夫出事的时候?” “是。”这一次,少年毫不犹豫,直接点头肯定。抹了一把眼泪,少年接着说,“刚开始我也不知道,直到一个月前,我爹把我叫到身边,告诉我,陈大夫杀了顾家梁顾大夫,那天晚上是让我爹去帮他毁尸灭迹……” “一派胡言,我什么时候杀过顾家梁,我为什么要杀他,我们亲如兄弟;明明是你父亲为了钱,自己杀了人,想要栽赃嫁祸。”陈锦显不甘心,奋力反驳。 “陈叔叔,你刚才不是说,不认识这位公子,不承认他是何掌柜的儿子吗?现在是怎么回事,又承认了,又认识了?”顾明琴在这个时候悠悠地开口,笑问一句。 “你……”指着顾明琴,陈锦显眼里尽是沸腾的火焰。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个小女子,自己居然几次三番败在她手里?越想越气,一时难以自持,从地上站起来,就要向顾明琴冲过去,关键时刻,却被人拦住— “陈大夫,稍安勿躁。”秦一仁示意其他人押着他,并且厉声警告。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199章 物证 陈锦显脸上露出不甘之色:“秦大夫,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今天这顾鑫爷俩根本就是故意的,处处针对我,诬陷我……” “是不是诬陷,我老头子自会判断,用不着你提醒我。”秦一仁再次厉声打断他的话,面对他震惊的目光,毫不理会,只是转头对那何冲说道,“何家公子,麻烦你继续说下去。” 此时,陈锦显果然是闭了嘴,只是看向秦一仁的目光,渐渐地显露出了杀气。而他的一举一动,则被顾鑫祖孙俩尽收眼底,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什么也没说,只是暗暗地记在心里。 何冲对着秦一仁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感谢,然后才接着说道:“我爹和我说,对于顾大夫的死,顾家根本就不相信这是个意外,一直在暗中查访,据说是查出眉目了。而这个陈大夫好像是为了得到什么顾家的秘方,一直是不愿意和顾家闹翻脸,甚至是想通过陈大小姐勾引顾岳成,进入顾家……”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向陈锦显。事到如今,连原本对陈思婉抱有同情之心者此时也是轻蔑一笑,原来所谓的爱情,仅是如此。 “我爹说,顾家好像是已经找到了什么证据,对簿公堂,那是早晚的事。陈锦显若是还不想和顾家闹翻,就只能推出一个替罪羔羊,这个替罪羔羊,很有可能就是他。”何冲说到此处,歇了片刻,再继续,“我说,和爹爹有什么关系,在公堂上,把事情说清楚不就完了么?爹爹说,说不清楚的,吴大人收了陈大夫的好处,一定会帮他……” “胡说八道。”又一次陈锦显厉声打断他的话,警告道,“何家小子,你诬陷我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诬陷县令大人,难道你不怕满门抄斩、家破人亡吗?” 何冲苦笑道:“用不着满门抄斩,现在的何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到底还是个孩子,说起家人的不幸,瞬间泪流满面,呜咽不停。 秦一仁长叹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郎,心中也充满了悲戚。所以虽然急于了解情况,但却并没有催促,只是不停地拍着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待得少年平静了一会,他才试探地问道:“你能不能和我说清楚,你的家人到底如何。你放心,若是真有冤屈,我们医者大会也会想方设法为你喊冤。哪怕是告上京城,也会还你一个公道。” 话音一落,围在他身边的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谢谢,谢谢……”看到这么多人帮他,何冲心里更是感动、感激,不由地热泪盈眶地连声道谢。稳了稳情绪,然后才继续说下去,“我爹和我说,到了最后,他肯定是必死无疑,逃不掉的,陈锦显肯定会给顾家一个交代。到时候我爹会要求陈锦显保护我们,保证我们一家人衣食无忧、平平安安。他说,到时候,千万不要反抗,陈锦显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陈大夫要安排我们离开沪城,不要反抗,听他的就是了。我爹说,陈大夫身后是东丽人,那些人武功高强,我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反抗,只会死得更快……”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陈大夫确实是在和东丽人勾结?”秦一仁抓住了这句话,急忙追问。 何冲点点头,正准备回答,却又被陈锦显的一声呵斥打断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越来越离谱了。”陈锦显说着,转向秦一仁,把手放在胸口,好像是情真意切,“秦大夫,这一回,你一定要相信我、替我做主啊。这何家小子和顾明琴联合起来诬陷我害死家梁兄、逼死何东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嫁祸我和东丽人勾结?这不是胡说八道嘛。现在东丽人攻击我华夏,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根本就是一群强盗。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和一群强盗合作?” “你说不可能,那这是怎么回事?”何冲大喝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沓信封,高高举起。 只一眼,陈锦显就瞪大了双眼,腿一软,再次栽倒在地。 何冲举着那祂信封,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这是这五年时间里,陈锦显和东丽人来往的秘密信件。上面记载了他和东丽人联合起来,暗中使用断魂草,拿患者做实验,意图控制国人的思维,想让他们毫无回击之力,直接成为敌人的奴仆。”何冲说到这,猛地回过头去,怒视着那陈锦显。稚气的脸上不仅有仇恨,还有愤然。 “真的是这样么,赶快让我看看。”三位老人颤抖着手接过书信,打开一封,仔细地看了起来,围在他们身边的人因为距离近,也就各拿了一份,相互拜读。渐渐的,众人的脸色都慢慢地凝重起来了,尤其是秦一仁,看完了信,他抬头看向何冲,“就这些了吗,还有没有别的?” 少年轻轻地摇摇头:“我爹手里只有这么多。我爹跟我说,以前陈锦显不信任他,这些信件,他是看不见的。后来,陈锦显相信他了,有时候时间紧迫,来不及处理,就交给我爹处理。”年轻人说到这,回头看着陈锦显,禁不住笑了起来,“陈大夫,万万没想到吧,我爹并没有按你的要求,把这些信件处理,而是悄悄地藏了起来。我爹说,陈大夫心狠手辣,既然可以杀了顾家梁,也可以杀了我们。这些东西留在身边,必要的时候拿出来,或许可以救人一命……” “可是你并没有拿出来……”陈锦显大声吼道,意图让众人明白何冲在说假话。 “拿出来?如果我把它交给你,说不定我们一家人死得更快,说不定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在这里说出真相。”何冲声色俱厉,“出事前几天,爹爹把这个交给我,他和我说,如果他还活着,这件事就罢了;如果他做了你的替罪羔羊,我就把这些信件交给顾大小姐,让顾大小姐替他报仇……” “你说什么?”陈锦显瞪大了双目,青筋暴突。何东那小子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替自己顶罪。 少年一阵冷笑:“我爹替你死了,但绝不能白死。你是对他有恩,可这么些年来,他对你鞍前马后、死心塌地,报恩,他够了。陈锦显,这些年来,你觉得我傻,常常嘲笑我。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笨,但我不傻。关于你的事情,出事之前,我爹都和我说清楚了。” 陈锦显一听这话,更是眼睛瞪的大大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日里最信任的人,哪怕是死了,关键时刻,还要给自己来个致命一击。 从陈锦显震惊的脸上移开目光,何冲转向秦一仁,接着说道:“接到父亲的死讯,我本来想马上找到顾小姐,为父报仇,但考虑到母亲、奶奶,不得不暂时搁浅,想着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可没想到这陈锦显心狠手辣,派了杀手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奶奶、母亲皆是死于非命。只有我,为人所救,逃过一劫。那个人把我送到了顾府,让我配合顾大小姐说出事情的真相……”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秦大夫,你听清楚了,这根本就是这小子和他顾氏医馆联合起来针对我……” “你给我闭嘴。”秦一仁大喝一声,因为太激动了,一时间咳嗽不止,半天停不下来。稍微好了一点,他就颤抖着举起手里的信封,“这是怎么回事,陈锦显,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和东丽人勾搭上的,你到底帮他们做了些什么;那些断魂草,是不是你故意塞入患者的药包的……” “我没有……”陈锦显负隅顽抗。 “你没有,这些信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些信是他们伪造的……” “我呸。”秦一仁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我老头子虽然年纪大了,但眼不花耳不聋,信上的字迹就是你陈锦显写的,我看的清清楚楚,你还敢狡辩?” 被老人唾到脸上了,陈锦显本能地低下头,擦了一把脸。抬头时刚好对上顾鑫祖孙俩的眸子,他当然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安排好的,这俩不仅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自己的阴谋,更是想羞辱自己。只可惜,那吴天石到现在都还没有来,白白让自己受到如此大的折辱。想到这里,愤愤地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陈锦显暗暗地握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此生若不能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将自己所受的侮辱尽数还给他祖孙二人,自己妄为人。 “哎呦……”突然被人踢了一脚,陈锦显骤然回神,哀嚎不已。 “说,那十恶不赦的东丽人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对自己同胞下毒?那顾家梁大夫,是否是你亲手害死的,是不是因为他发现了你和东丽人见不得的人的勾当,所以你就想着杀人灭口?”秦一仁抬高了声音,厉声质问。现在的他完全相信了顾明琴的控诉,“陈锦显啊陈锦显,你投敌卖国,残害同胞,你还是不是人?”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00章 群情激奋 陈锦显慢慢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老人,目光恨恨,颇有杀气:“老东西,我干什么,你管得着吗?我愿意爱国就爱国,愿意卖国就卖国,和你有什么关系?东丽人怎么了,东丽人能让我成为人上人,能让我高高在上,能给我荣华富贵。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们合作……” “你混账。”秦一仁气急了,毫不客气的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用力过猛,老人一时控制不住,差点向前扑去,好在,一直有人扶着他。待他站直了身子,老人也顾不得喘口气,颤抖着手指着陈锦显,“陈锦显,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想高人一等,受人尊敬,我可以理解。你凭你的本事,习好医术,像顾家梁顾大夫一样乐善好施、济世安民,不是什么都可以得到吗?你甚至可以去往京城,请人引荐,进入皇宫,去做太医,也可以扬名立万。可为什么,你偏偏勾结那狼子野心的东丽人,你与他们做生意,我也不反对;可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残害自己的同胞?” 陈锦显听了这话,禁不住冷笑:“残害同胞?什么是同胞,对我有好处的、有用的,那就是我的同胞。东丽人虽然残忍,可只要我帮他们,他们就把我当朋友,给我我想要的一切,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可现在在这个地方,你们谁能给我这些,谁能给我?”说到这儿,向着周围人摊了摊手,好像是在说,你们也没办法。 “至于去做太医……”回过头来,重新看着秦一仁,“秦大夫,现在这个世道,官场黑暗,民不聊生,各地揭竿而起,改朝换代,那是早晚的事。大德已经没有几天时间了,我陈锦显在这里好心好意的提醒各位,良禽择木而栖。大家赶快选择一条出路;否则,江山易主,各位后悔莫及。”说着,环视四周,深深地看着围在一起的所有人。 “你还有脸说……简直是无耻。”秦一仁彻底气恼了,扬手欲打,却因为年纪大了,控制不住自己,一时间竟身体前倾,差点摔倒;幸亏身后有人及时扶住,才没出现意外。秦一仁猛地咳了几声,喘着粗气,指向那秦一仁,“我问你,顾家梁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是。”这一回,陈锦显毫不回避,反而是痛痛快快承认,嘴角轻扬,浮出一抹冷笑,“顾家梁的死,怪不得我,怪就怪他自己,不识时务。我提醒过他,让他和我一起,我们合作,好处各取一半,他不听,还要告发我,简直是找死。”侧目看去,只见那顾鑫紧闭双唇,盯着自己,浑身发抖,显然是气愤之极、激动之极。只是能把自己怎么样呢?思及于此,陈锦显笑的更加恣意。 “那是因为顾大夫没你那么无耻,为了荣华富贵,连良心、连国家都不要了。”秦一仁激动异常地说道。 “就算他有良心,可结果怎么样呢,他不还是死在我手里了吧,而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不是么?”陈锦显说到这里,更是激动地哈哈大笑,越发得意,仿佛天地就他一人,而此时此刻,任何人对他无能为力。笑过以后,他恢复了严肃,直指秦一仁,“诸位同僚,三位长老,看在咱们共事多年的份儿,提醒你们一下,良禽择木而栖……”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掉了手指头— “痴人说梦。”秦一仁一脸正色,环视周围,指着那些人,“这里所有的医者,俱是我医者大会的成员。自四十年前,医者大会建立以来,我们秉承着治病救人、济世安民的理念。凡是加入我医者大会,必须有对病人的医者仁心和与国与家的赤胆忠心,二者缺一不可。而今天,你陈锦显背叛了这个理念,通敌卖国、助纣为虐,我秦一仁作为医者大会的创立者和长老,有权利将你逐出医者大会,甚至是逐出沪城……” “你想把我赶出沪城?” “不仅如此,我还要把你这个杀人凶手、卖国贼送交官府。”秦一仁接着他的话,如此说道。随后一挥手,大喝一声,“来人啊,把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通敌卖国的秦一仁给我捆起来,一起去送交官府。” 闻听此话,陈锦显脸色大变,急忙喊了一声:“秦一仁,你不能这样对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一拥而上,按倒在地。有人马上拿出了绳索,马上将自己捆的严严实实,抬头看去,竟是那带头闹事的人,四目相对,那人用吃人一般的目光,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惹得陈锦显一阵战栗。 歪着头,陈锦显朝那秦一仁喊道:“姓秦的,老子背后可是东丽人,你害了老子,东丽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秦一仁捋着胡须,毫不畏惧的哈哈大笑:“东丽人又如何?陈锦显,你可别忘了,现在你脚下的土地仍然是属于华夏。东丽人就算是再厉害,想要吞并我华夏大地,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如愿以偿的;就算是有这么一天,怕你也看不见的。因为今天、此时此刻,我秦一仁就要把你这个民族败类绳之以法。你这样的人死了,说不定东丽人就没办法侵略我华夏了。” “你想杀了我?”陈锦显咬牙切齿,眼圈猩红,朗声说道,“吴大人和我情同兄弟,若没有我,他哪里来的地位稳固、荣华富贵;把我送交官府,倒霉的是你们。”说完,环视一周,显然是把所有人都带进去了。 此话一出,果然有几个人害怕了,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 而秦一仁却不为所动:“刚才顾大小姐告诉我,县令大人吴天石与你勾结、找个替死鬼、想一了百了,我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说到此,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顾鑫祖孙俩。 “怎么,怕了吧?”陈锦显呵呵一笑,更是得意。 秦一仁冷哼一声:“怕?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就算是我这个老头子命丧黄泉,你这个无耻之徒,必定比我先走一步。”说到这,老人家因为激动,不由地重咳几声。强忍着咳嗽,他指着陈锦显,“你和那吴天石一丘之貉又如何,老夫就不相信,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一个为民做主、为民请命的正直之官。县令没办法,我就去府里;府里没办法,我就直接去京城,上达天听。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可以惩治你这样的败类……” “和他费什么话,打一顿,捆起来,送交官府。”有人已经等不及了。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响应— “汉贼,败类、魔鬼,打死他,打死我……” 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声,顾明琴和顾鑫不由地对视一眼,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这让顾明琴不禁想起来一句话,公道自在人心。 “你在看什么呢?”发现顾明琴注意力不集中,左顾右盼,好像在寻找着什么,顾鑫禁不住好奇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顾明琴勉强一笑,不想说的太多。 顾鑫看出她有所隐瞒,可四处看了看,却也找不到异常,于是就作罢了,再次把目光投向对面浑身狼狈的陈锦显身上。 顾明琴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明明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背后,可回头看去,又什么也没有。可转过身来,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到底是谁,这样看着自己?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无奈,顾明琴不得不放弃,继续回头去看那陈锦显。此时,他已经被十几个被他拿来试验的患者团团包围,愤怒的拳头噼里啪啦、如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身上。 看见杀父仇人被群殴,顾明琴心里自然是数不清的快意。 “好了好了,别打了别打了,够了够了……”秦一仁担心真的弄出人命、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就呼吁他们停手,“恶人已经绳之以法,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把他送交官府……” “这个陈大夫和吴天石狼狈为奸,送交官府,说不定到了最后,就是把我们关起来……” “就是就是,还不如把他打死……” “对,打死他,打死他……” “家父已经被他害的躺在床上了,打死他,为父报仇……” 看着众人义愤填膺的模样,秦一仁禁不住面露苦色。诚然,对于陈锦显投敌卖国、拿病人做实验这样的行为,秦一仁深恶痛绝,可毕竟是人命关天,如果那些人真地把陈锦显打死了,那就真的是有理说不清了。自己这个医者大会的会长首当其冲。秦一仁想到这,禁不住长叹一声,目光流转,落在对面冷眼旁观的顾鑫祖孙身上,不由地灵光一闪,此事因他们而起,不如……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着这些,秦一仁便让人搀扶着自己,向他们而去。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哐哐哐”的敲锣声,接着就有人大声喊道— “县令大人驾到,闲人回避。”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01章 撕毁 吴天石来了?一听这话,秦一仁不由地神色一惊,和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还没反应过来,一群衙役就冲入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殴打陈锦显的那群闹事者。不仅如此,还有顾鑫祖孙俩、证人何冲,也迅速被人控制。顾鑫祖孙俩似乎早有所料,只是相互对视一眼,并未挣扎反抗,还有何冲,挣扎了几下,就抬头挺胸的站着,脸上毫无惧意。 衙役们控制了所有人,让开一条路,吴天石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大声呵斥道:“刚才是谁在这里聚众闹事?”环视四周,却是鸦雀无声,无人敢应。吴天石看到如此,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自己这个县令大人威严尚在,那就好那就好。无意间一回头,对上一双冷冷的眸子,让他心中一惊。 这是一双女孩的眼眸,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当日,在公堂之上,就是因为这双眼眸、这个眼神,让他心神不宁,好几天寝食难安。却不想,今日今时,还是如此。吴天石想不明白了,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为何自己如此惧怕。 正想着,一阵痛苦的呻吟响彻耳畔,吴天石回过神,低头一看,只见那陈锦显满身是伤、狼狈不堪,以手撑地,仿佛是试图站起。吴天石赶快俯身帮忙,亲自将他扶起:“陈兄,你没事吧?” “你怎么现在才来?你再不来,我就把他们打死了……哎呦哎呦……”陈锦显全身都疼,忍不住哀嚎起来,扶着腰,好像是痛苦万分。 吴天石急忙道歉:“陈兄,实在是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突然有点事,不过是好事……”说到这,吴天石不由地露出了兴奋之色。 “什么好事啊,我差点被人打死了。”陈锦显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在他看来,还有什么事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就是……”吴天石本来想解释一番,眼看着围观这么多人,一个二个都看着两人,顿时也就不好开口。毕竟,有些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样想着,拍拍陈锦显的肩膀,安慰般地说道,“陈兄,你放心,今日之事,我吴天石一定会为你做主,给你讨个公道。” 陈锦显埋怨他来晚了,也不理会,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就一手扶腰,走到一边去了。余光瞥向顾家祖孙,嘴角冷笑,你们完了。 吴天石先是重重地咳了一声,之后朗声问道:“刚才是谁,当街殴打陈锦显、陈大夫,反了天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一会,便有一人站了出来:“是我。”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街斗殴……” “为什么不敢?”那人抬头挺胸,无视他的训斥,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个人,这个陈大夫,害的我父亲躺在床上、命在旦夕、草菅人命,我就是要要了他的命,一命抵一命……” “荒谬。”吴天石大声吼道,杏眼圆睁,显得愤怒异常,“简直是胡说八道。这个陈大夫,医者仁心,开了义诊,好心好意为你的亲人治病,一分钱也不要。现如今,你的亲人病情加重、朝不保夕,明明是你们自己没有照顾好,如今却来栽赃嫁祸于陈大夫,你们好大的胆子……” “栽赃嫁祸?”那人气不过,狠瞪他一眼,指着陈锦显,接着说道,“此人利用‘义诊’之名,拿患者做实验,没有提前告知也就罢了;没想到所用的药材还是有毒之物……” “胡说八道,这陈氏医馆在沪城也有十几年了,陈大夫历来是诚实守信,与人为善,怎么可能拿有毒之物出来害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时候,吴天石自然是为陈锦显说话,看见对面那男人杀人般的目光,没来由的身体一震,但很快恢复常态,指着对面那人,厉声命令道,“来人啊,快快把这个当街闹事之徒给我关入大牢。” 跟着他前来的衙役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拖着那人就要往前走去。没想到就在此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厉喝— “慢着。” 听到声音,吴天石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白发老者由人搀扶着向自己走来。来到自己面前,倒是恭敬一拜— “草民秦一仁见过吴大人。”秦一仁好不容易弯下腰去,向着他行了个礼。 吴天石打量他一阵,确认老家伙这么大年纪,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随即扬了扬眉,颇有些傲慢地问道:“你是什么人,过来找本官有什么事?” 面对此问,秦一仁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县令大人居然不知道自己、不认识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秦氏医馆也就罢了,医者大会在沪城也有几十年历史了,而且是每年一次。作为一县之长,百姓的父母官,这个吴天石居然什么也不知道?开玩笑吧。 对方蹙起了眉头,看表情,似有些不耐烦。秦一仁不敢耽误,自我介绍道:“草民秦一仁,是秦氏医馆的二代当家人,也是医者大会的长老。” “原来如此。”吴天石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回头看了眼陈锦显,见他没有表示,应该是默认了。于是就转过头,再次询问秦一仁,“秦大夫,你过来找本官所为何事啊?” “自然是因为刚才这位壮士说的话。”秦一仁说着,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年轻人,此时,他把头转到一边,好不倔强。秦一仁苦叹一声,扭过头,面对着吴天石,再次解释道,“吴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位壮士刚才所言的确属实,陈锦显陈大夫确实是和东丽人勾结,企图拿我华夏子孙做实验,控制华夏子孙的思想、身体,使之成为敌人的工具、奴仆……” “没那么严重吧。”吴天石皱了皱眉头,好像是不以为意。 “吴大人,你有所不知。”秦一仁越发激动,话未说完,就重重咳嗽。以手掩唇,咳了一会,觉得舒服了一点,就急不可耐地把手放下,“这个陈锦显给病人开的草药,除了普通的采药,还有一种特色植物在里面,这种植物,源出于东丽,它并非治病救人的灵丹妙药,而是一种形似麻药,却可以控制人思维、精神的有毒之物。使用时间长了,甚至可以夺人性命。” “哎呦呦,这么厉害啊。若是如此,确实是太可怕了,这样的人罪无可恕啊。”吴天石故意这样说。趁人不备,回头,和陈锦显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轻叹一声,重新回过头来,看那秦一仁,“秦大夫,此事人命关天,本官斗胆问一句,你这样说,证据何在?” 秦一仁理直气壮:“吴大人,首先,在陈大夫给患者开的草药中确实是发现了来自东丽的断魂草,而且这些患者也都出现了四肢无力、昏昏欲睡、产生幻觉的症状。经过查证,确实是因为服用了断魂草而产生;其二,通过何冲提供的信件,我们也确实是发现陈锦显和东丽人来往密切,并且和东丽人达成协议,利用无辜患者,进行毒药实验;不仅如此,顾家梁顾大夫的死亡原因,也与这件事息息相关……” “什么,还有信件?”吴天石故作吃惊,完后笑问道,“可否让本官瞻仰一二啊?” “这个……”秦一仁此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给与不给。如果顾明琴说的是真的,吴天石和陈锦显狼狈为奸,把这么重要的证据交给他,不就是狼入虎口、一去不复还?此时,他想到了顾鑫,这个老头子和自己一般大,却是见多识广。这样想着,不由地回头看他。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重咳— “信呢。”吴天石摊开手,看着老人,似笑非笑地问道。 看他这个样子,秦一仁心里一个“咯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未来得及开口,几个衙役就冲到自己面前,从自己口袋里夺过那封信,并随手将自己推倒在地。 “大人,信。”有人将那封信马上递给了吴天石。 吴天石拿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地眯起了眼睛。随后便冷笑着,举起那封信,在众人面前一点一点撕个粉碎。面对着对面秦一仁惊愕的目光,他扬起嘴角,浮出一抹冷笑。随后便来了个天女散花,收起笑容,厉声命令道:“来人啊,将顾明琴、顾鑫、何冲这三个诬陷贤良的宵小之徒,给本官关入大牢。” 秦一仁坐在地上愣神,好半天没回过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待得有人冲过去,按住顾鑫三人,他才忍不住结结巴巴地开口:“吴、吴、吴大人,你弄错了吧?” 吴天石扬起下巴,得意万分地说道:“没错,本官作为一县之长、此地的父母官,如此重要之事,怎会弄错?本官已然查证属实,今日之事,乃顾家祖孙一手策划。顾家梁被害一案,是何东一人所为,事实俱在,杀人凶手当庭认罪伏法、以死谢罪,此案已经了结。没想到顾家祖孙不服判决,连同何东之子何冲聚众闹事、意图栽赃嫁祸于陈锦显、陈大夫……”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02章 颠倒黑白 “我没有说谎,我说的是事实。顾大夫不是父亲杀的,父亲是替罪羔羊,真正害死顾家梁的就是陈锦显,我爹是冤枉的……”何冲不服,拼命地挣扎着,叫嚷着。可此刻被人押着,他根本就脱不开身。 此刻已经冷静下来的秦一仁急忙让人扶着站起来,走到吴天石面前,抱拳行礼:“吴大人,你来晚了一步,刚才这个陈锦显已经承认是他害死了顾大夫……” “我什么也没说……”陈锦显咬死不承认。 秦一仁冷笑:“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人面前,陈大夫,你可不要把所有人当聋子……” “反正,本官是没有听见。”吴天石悠悠地笑道。 “吴大人……”秦一仁瞪大了双眼,面露惊讶之色,万没想到吴天石会说出这样的话。顾明琴告诉自己,陈锦显和吴天石狼狈为奸,自己也没想太多。本想着事实俱在、人证物证,吴天石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怕也不敢再包庇陈锦显了吧。却没想到二人一丘之貉,看来勾结东丽人之事,吴天石也有参与。 看着老人震惊的表情,吴天石越发得意,同陈锦显互视一眼,回头看着秦一仁,笑道:“秦大夫,你们这个医者大会,本官还是知道的,据说已经四十多年了,真不容易啊。听说你是创始人之一,久仰大名,本官真的是佩服佩服。当然了,还有贾大夫和温太医。”说完,朝着另外两人,躬身行礼。惹得那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县令大人究竟想干什么。 行完礼,吴天石重新抬起头,望了眼被人押着的顾明琴和顾鑫二人,嘴角扬起,得意一笑,然后再转向秦一仁:“三位长老,本官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三位长老年事已高,医者大会事务繁杂,三位恐怕是力不从心。依我看,倒不如退位让贤,把这会长之位让给年轻人……”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把这个医者大会交给他人?”贾大夫激动地开口,说话之时,已经是长咳不止。 吴天石急忙安慰道:“老先生别激动,本官话还没说完呢。”待对方停住了咳嗽,平静了片刻,他才接着说道,“据本官所知,这些年来,每次的医者大会大部分事务都是由顾家梁顾大夫代为处理、主持,可现在,顾大夫遭遇不幸,实在是让人惋惜。既然顾大夫已经去世,这会长之位依我看就由陈锦显陈大夫……” “什么,你想让陈锦显陈大夫打理医者大会?”不等他说完,贾大夫就连声惊呼,“不行不行,坚决不行……”因为太激动了,话未说完,便咳得停不下来了。 “贾大夫,你慢点,你慢点,过去休息一会。”秦一仁急忙劝道,马上让人扶着他去休息。面对着老友急切的目光,他用力地点点头,告诉他,你放心吧。见贾大夫已经被人扶去休息,秦一仁才再次迫切地开口,“吴大人,你来晚了,他陈锦显刚才说的话,你可能没听见,他亲口承认,确系他害死了顾大夫;而且勾结东丽之事,也是证据确凿……” “证据确凿?证据何在啊?”吴天石笑眯眯地反问。 “那些信……” “信在哪儿啊?”吴天石似笑非笑。 看着这位县令大人得意万分的表情,秦一仁不由得低下头来,看着满地碎纸,不觉恍然,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衣食父母。 吴天石也看着他,嘴角微扬,得意地笑着。胳膊拧不过大腿,谁是谁非,我这个县令大人说了算。环视一周,除了顾明琴、顾鑫、何冲三人带着恨恨的、却又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其他人眼里都流露出畏惧之色,有些人还慢慢地向后退去。这样很好,百姓如此,作为县令,吴天石自然是非常满意、非常得意。 重重地咳了一声,引起他人的目光,吴天石抬高了声音,正色道:“今日之事,乃是顾家祖孙栽赃嫁祸,陈锦显陈大夫与顾家梁之死,毫无关系,与东丽人勾结,更是无稽之谈……” “不可能,我家人服用了他的草药,命在旦夕……” “我们也是……” 又是一阵起哄,吴天石扬起手来,企图阻止:“不可能,陈锦显所用草药都是普通的中药,没有任何问题……” “不可能,顾大夫已经检查过了,这里面确实有东丽国的断魂草……” “顾大夫?”听了这话,吴天石一阵冷笑,好似没放在心上。慢慢踱步,来到顾鑫面前,冷笑地反问,“顾老头,是不是你在造谣生事,诬陷陈大夫开的草药里含有毒药?” 顾鑫似乎不愿意理会,冷哼一声,把头别到一边,装聋作哑。 眼看着顾鑫不把自己这个朝廷命官放在眼里,吴天石顿时气结,握了握拳头,好哇,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看我不……这样想着,吴天石不由地扬起手来,作势欲打;正当这个时候,忽听顾明琴高声说道— “我们并非诬陷,乃是证据确凿。陈锦显所开草药中,除了普通的中草药,还有一味断魂草。”顾明琴非常肯定地说道。眼见着吴天石冲自己而来,顾明琴不躲不闪,迎上他的目光,“断魂草虽不常见,却也不是没有。对照医书,完全可以辨别得出来……” “就算是有什么断魂草,焉不知是你顾家早有安排,提前掺在这里,意图嫁祸于陈大夫?”吴天石指着顾明琴,厉声反问,“你说陈大夫勾结东丽,残害同胞、投敌卖国,依我看来,真正投敌卖国之人,就是你们顾氏。”说完,故意抬高声音,声色俱厉地看着顾明琴,好似想让所有人都相信。 耳听得他如此说辞,顾明琴只觉得可笑,和顾鑫一样,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明琴不理会,有人却坐不住了:“这些草药都是陈锦显开给我们的,是他下的毒……” “就是,是这个陈大夫在害人,关顾氏什么事……” 听到那些患者好像是认定了自己,有几个人对着自己,还目露凶光,若不是被衙役们控制着,这些人恐怕会一拥而上、扑到自己面前,将自己碾成碎末。面对这般的目光,陈锦显不由地打了个哆嗦,禁不住大呼:“吴大人,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初听此话,吴天石有些愣神,慌忙回头,只见那陈锦显泪流满面。见他怕成这般,吴天石不觉好笑。忍了忍,正色说道:“陈大夫,本官一定会秉公处理,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大人。”陈锦显自然是感激涕零,面对着吴天石安慰的目光,随即放了心。 吴天石轻轻点头,二人心照不宣,捋着胡须,再次看向顾明琴,沉声问道:“顾大小姐,还不承认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顾明琴直接把话说出来了,她这么想的,就这么说。面对着吴天石,女孩一脸坦然,“吴大人,事情的真相,吴大人再清楚不过了。如果吴大人硬要颠倒黑白、助纣为虐,明琴无话可说。明琴只有一句话奉劝大人,公道自在人心。自作聪明、掩耳盗铃,到头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你什么意思?”不待她说完,吴天石就不无警惕地问道。 睨了他一眼,顾明琴没有再说,能不能理解、领悟,是他的事,与自己无关。 眼见着女孩和自己打哑谜,吴天石更是气恼,正欲刨根问底,却忽然听见一个苍老而万分激动的声音— “吴大人,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那陈锦显确实是有害死顾家梁、勾结东丽人的嫌疑。”秦一仁再次激动地发声,咳了几下,便马上停了下来,紧接着又问道,“行凶杀人、抛尸崖底,本来就是死罪;通敌卖国,更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顾家梁之死,本官已经查清,是何东一人所为……” “我爹没有杀人,是陈锦显把他逼死的。”何冲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急切地开口。他费力的挣扎着,企图冲过去,和陈锦显拼命。 陈锦显也害怕了,吓得躲在了吴天石的身后,身体不由地连续打颤。眼看着何冲马上就要冲出来了,吴天石也担心控制不住,招呼身边的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过去,把他拿下。”此话一出,七八个衙役一拥而上,冲向了何冲,把他按倒在地。 饶是如此,何冲仍然是不愿放弃,一面拼命地挣扎,一面愤愤地骂道:“陈锦显,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劫持我们一家人,威胁父亲,让他代你受过、代你去死;事成之后,你却出尔反尔,企图杀人灭口,害我母亲,害我祖母;还有你吴天石,你和陈锦显狼狈为奸,勾结东丽人,迫害同胞……” “你胡说八道什么……”吴天石吓得尖叫一声。刚才他揭穿陈锦显,自己还可以不理会,任由他发疯;没成想,此时他却带上了自己,那还了得……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03章 猝不及防 “我没有胡说,吴天石,我手里还有一封陈锦显写过东丽人的信,上面还有你的名字。吴大人,你要不要看看?”虽然被人按倒在地、动惮不得,何冲眼里却是毫无惧色。只是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冷笑。 什么,还有这样一封信?听到此话,吴天石不由地大惊失色,慢慢回头,看向那陈锦显。对方仿佛是做贼心虚一般,默默地低下了头。吴天石顿时在心里把这个陈锦显骂了千遍万遍,此时失去理智的他只是冲着身边的随从大声嚷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个何冲,诬陷朝廷命官,快快快,捂住她的嘴,把他乱棍打死……” 此话一出,不仅是围观之人大呼不已,就连押着何冲的衙役捕快,也是愣在那里,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了。捉拿朝廷疑犯,必要的时候的确可以使用武力,将人制服;可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活活地把人打死,这恐怕是…… “我说的话没听见是不是,还不赶快给我打。”见无人响应,吴天石再次厉喝一声。这时,何冲突然抬起头来,冲他冷笑,这一笑,更是让他心惊胆战。一时气急,独自冲了过去,夺过衙役手里的棍棒,就要打人。就在这个时候,却见一个红衣人突然从天而降,还没看清来者何人,就被那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吴天石一时稳不住,踉跄的后退几步。待得站稳了脚跟,一眼看出来人,不由地大吃一惊:“是你?” 来人睨了他一眼,不再看他,好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冷冷地说了句:“放开他。”那些衙役看见了这人,惟命是从,直接放开了何冲。那人二话不说,亲自俯下身去,将何冲扶起。余光中,却见顾家祖孙也被人按住了,便也说了一句,“放了顾老爷和顾大小姐。” 押着祖孙俩的几个衙役一听这话,不由地面面相觑,正准备放手之时,突然听见一声厉喝— “我看谁敢。”吴天石说着话,狠狠地瞪了一眼两个衙役。那几人看是如此,也不敢轻举妄动,自然是好好地看押顾明琴和顾鑫。这还差不多,吴天石看是如此,不由地点点头。转眼看着面前的红衣人,厉声大喝,“方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放朝廷疑犯?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县令大人放在眼里?”因为气愤,话音未落,吴天石便是气喘吁吁,久久不能平静。 方敏下意识地扫了眼祖孙二人,只问吴天石:“吴大人,卑职斗胆一问,吴大人说他们是朝廷要犯,不知他们所犯何罪?” “所犯何罪?”吴天石冷笑地说道,“这三个人聚众闹事、栽赃嫁祸,企图混淆视听,诬陷他人,欺君罔上、罪无可恕,本官是朝廷命官,奉皇上之命,将这些宵小之人捉拿归案。”说着这话,吴天石虚空一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方敏,你是本地的捕快,又是本官的手下人,本官现在就命令你,立即把这三个人抓捕归案、关入大牢。” 方敏回头,看了看顾明琴、顾鑫,还有何冲,回过头来,正色看向吴天石,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卑职刚才就在人群之中,顾大小姐所言,卑职也是有所耳闻。卑职觉得顾大小姐所言并非子虚乌有、栽赃嫁祸,顾大夫之死确有隐情,而且何公子也说了……” “方敏,你居然敢质疑本官,谁给你的胆子?”吴天石大怒,禁不住呵斥方敏,不曾想,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 “是我。” 一听到这个声音,吴天石愣住了,这个声音,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两个人刚刚说过话,只是怎么可能…… “贺,贺,贺大人……”看见了来人,吴天石马上变成了结巴,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尤其是看见他一身紫色官服,双目炯炯有神,眼中充满了威严,吴天石顿时是瞠目结舌,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中年男子看到吴天石此状,忍不住笑了:“吴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一眨眼的功夫,不认识了?别忘了,我们可是刚刚还在一起喝过茶啊。”说罢,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 感受到肩膀上的力度,吴天石不由得侧目,看了眼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回过头,面对着他的笑容,不由地抿了抿嘴,正准备开口,忽然却听见另一个声音兴奋地嚷道— “贺大人?你就是贺孟宇,贺大人吧?” 中年男子一听声音,不由地回头,看到那人,也一时愣住了:“贾太医,好久不见啊,贾太医。”说罢,对着贾大夫深深地鞠了一躬。 贾大夫好像是诚惶诚恐,本能地伸出手,作势扶他:“使不得使不得啊。贺大人,我这个太医早就不是了,贺大人不必如此,折煞我了。”说罢,摆了摆手,扭过头去,好像是有点难为情。 “贾太医千万别这么说,贾大夫虽已告老还乡,可五年前,若非你老人家妙手回春,家父恐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贺大人言重了,举手之劳,医者本分,不值一提。”贾大夫摆了摆手,非常谦虚地说道。 听得他二人的寒暄,陈锦显和吴天石不由地面面相觑,怎么回事,两人还有这样的关系? 贺孟宇似乎也不想在老人身上耽误太长时间,只是说道:“叙旧之事,以后再说;贾太医倒不如先让晚辈处理吴大人所言之事,处理完以后,贺某再和贾大夫一起坐下来叙旧,不知贾大夫意下如何?” “那是当然,贺大人说的是,公事要紧,公事要紧。”贾大夫连连点头,不敢耽误,连忙退在一边。 秦一仁却在这个时候,走上前来,向着贺孟宇抱拳说道:“贺大人,陈锦显加害顾大夫一事,证据确凿,刚才他已经承认了,在场之人,听的清清楚楚……”说罢,环视一周,看着围观众人。回过头来接着说道,“还有那陈锦显勾结东丽、迫害同胞一事,也是证据确凿…….” “秦一仁,你作为医者大会的会长,怎可听信谣言、诬陷他人……”吴天石及时打断他的话,并瞪视着他,无声的警告。 秦一仁却是正义凛然,不理会他这一套:“老夫自认公平公正,谈何诬陷?陈锦显和东丽人来往书信就在眼前……” “就在眼前?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贺孟宇来了,吴天石不但不害怕,反而是更有底气。 “刚才那封信,就在你脚下。你和陈锦显狼狈为奸,为了销毁证据,你把那封信摔了个粉碎。”越说越气,秦一仁禁不住猛烈的咳嗽,好不容易停下来了,他又迫不及待地继续说道,“顾大小姐说的好,公道自在人心。吴天石,你堂堂一县之长、百姓的父母官,居然勾结无良奸商,通敌卖国,简直是穷凶恶极的无耻之徒……” “你……”被人如此谩骂,是可忍孰不可忍,吴天石忍无可忍,伸手指向秦一仁,就要呵斥。却被一声咳嗽止住了。 听到咳嗽声,吴天石浑身一震,立马回头:“贺大人……” “这些是什么?”贺孟宇眼睛朝下。 顺着他的目光,吴天石本能地看向脚下的碎屑,慢慢的抬起头来,当他看见贺孟宇阴冷的目光时,不由地浑身一震。连忙赔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废纸一张,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真的?”贺孟宇半眯起眼睛,那样的目光,显然是充满了质疑。 莫名的,吴天石竟有些紧张,不由地看了眼顾明琴二人,拉过贺孟宇,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贺大人,实不相瞒,这件事确实是有点麻烦。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这么说来,吴大人是承认,那封证据是你撕毁的了?”贺孟宇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问道。 “贺大人?”看到他的笑,吴天石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自己弄错了,他不是…… 好像是故意的,贺孟宇凑到他面前,耳语问道:“告诉我,是不是?不说实话,我可救不了你。” 一听此话,好像是害怕了,吴天石来不及思考,忙不迭地点点头。 “你终于承认了。”终于,贺孟宇露出了一个笑容。但片刻功夫,笑容尽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大义凛然的正色,“来人啊,将这两个勾结敌国、迫害同胞的乱臣贼子拿下。” 吴天石和陈锦显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甚至于来不及互看一眼,就已经被一群早就准备好的侍卫团团围住,并且按倒在地。待得剧痛袭来,吴天石终于清醒了,禁不住大骂道:“贺孟宇,你这个混蛋,你居然敢诈我?”说罢,试图冲过来,却被人死死地按住。 “诈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官代天巡狩,替皇上去除奸佞,遇到投敌卖国之人、作奸犯科之人,本官自然不会放过。”贺孟宇一脸正色地说道。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04章 拿下 “通敌卖国,证据何在?”吴天石仍然是不服气,大声质问道。在他看来,陈锦显和东丽人来往的信件已经被自己撕的粉碎,虽然还没来得及销毁,可他根本就不相信贺孟宇有耐心把它们一片片拼接起来。 面对着吴天石的负隅顽抗,贺孟宇毫不在意,睨了他一眼,呵呵一笑:“吴天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陈锦显和东丽人来往的信件已经被撕毁,证据没有了,我无可奈何了,是不是?那么好,你来看看,这个是什么。”说完,贺孟宇取出几个信封,递到了他面前。 贺孟宇还没看清,就听见旁边的陈锦显一声惊呼— “居然还有?” 吴天石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陈锦显紧盯着手里的信封,眼睛一眨也不眨,整个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吴天石顿时明白了,刚才何冲拿出来的书信,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何冲并未拿出,反而是交给了贺孟宇。为什么会这样?刹那间,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里形成。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吴天石顿时恍然。 看到吴天石震惊的表情,贺孟宇不动声色地笑笑,再次从衣服里拿出几封信,递到他面前:“吴大人,那些信是陈大夫的,你可能不知道;可这些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几封信可是你刚才亲手交给我的哦。”说罢,嘴角轻扬,微笑地看着他。 “你还我。”吴天石本能地扑上去想抢,却见那贺孟宇把手一扬,轻松地避开了自己。再加上此时为人控制,动惮不得,无法反抗,无法夺回,吴天石顿时气急败坏,“好你个贺孟宇,简直是卑鄙无耻。你如此诓我,难道就不怕丁太师找你的麻烦?”说着话,吴天石又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却还是徒劳。那些侍卫力气不小,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 听了此话,贺孟宇似乎并不在意,呵呵一笑:“丁太师?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我只听说过朝廷钦犯,丁澜。” “什么?”吴天石瞪大了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光泽。朝廷钦犯?丁澜?难道说自己在朝廷上的依靠,完了? 看着吴天石惊讶的表情,贺孟宇微微一笑,捋着胡须,向他解释道:“吴大人啊,此地山高水远,朝廷上的事,怕是你还不知道吧,那好,本官就告诉你。一个月前,有人告发,当朝太师丁澜通敌卖国、勾结东丽、出卖情报,致使我军损失惨重。当今皇上知道后,勃然大怒,迅速把丁澜一干人等打入天牢,听候发落。并且派人调查丁澜通敌卖国的罪证。时至今日,事情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吴天石,你知道本官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你了吗?”贺孟宇俯下身,看着吴天石,轻轻地笑。也不等他回答,直接告诉他,“是那个丁澜亲口所说。” “啊……”或许是因为震惊,吴天石不由地惊呼一声。 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贺孟宇只是接着说道:“当然,不仅是你,在证据面前,丁澜如实交代,不管是朝廷上、还是朝廷外的党羽,他都说了……其实说不说也没关系,在她家里,我们搜出了这些党羽和丁澜来往的书信,这里面的人,包括你吴天石。” 听到自己的名字,吴天石慢慢地抬头,对上对方的目光,禁不住浑身一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果然…… “吴大人,你想不想知道,丁澜境况如何?” 对方再次开口,让吴天石身体猛地一震,抬头看去,不知何时,对方竟已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 “丁,丁,丁太师……哦不,是丁澜,是丁澜,他怎么了……”吴天石说话之时,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看他这般,贺孟宇再次露出轻蔑的笑容,收回目光,抬头望向天空:“本官离开京城,算到今日,已经有十天了吧。按照当今皇上的安排,三天前,那当朝汉贼丁澜已经被推至菜市口,千刀万剐了。” “什么?”吴天石再次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想从地上站起,却被人按住。可他不管不顾,依然是费力的挣扎着,并且冲着贺孟宇剧烈的吼道,“我不相信,绝对不可能,丁太师是三朝元老,丁家开国功臣,是不可能被轻易杀掉的,你胡说。”说完话,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好半天无法平静。 “是不是胡说,吴大人很快就知道了。”贺孟宇再次嘴角轻扬,说不出的得意。 对方这样的笑容让吴天石越发觉得冰冷,禁不住怀疑,难道是真的?随即,他却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丁澜是当朝太师、当朝宰相,一人做事一人当,连当今皇上都对他畏惧三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轻易处死?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吴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京城里出事了……” 这时有人大嚷着,冲着吴天石飞奔而来。来人似乎也顾不得自家大人现在的异常,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就是一通汇报。随着那人的低语,吴天石渐渐地变了脸色,而且脸色越发苍白。 “吴大人,怎么样,得到消息了吧,本官所言,是真的吧?” 吴天石再次抬头,看向对面的贺孟宇,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现在的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并且在脑海里,迅速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办。 “吴大人,现下这种情况,你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自保。” 贺孟宇的提醒,让吴天石恍然大悟,迅速反应过来,也顾不得旁边的陈锦显,只是冲着贺孟宇跪地求饶:“贺大人明鉴,下官是冤枉的,下官是被逼的,下官什么也不知道啊……” “什么也不知道?那这几封信是什么意思?”贺孟宇说着,把玩着手里的信封,余光瞥见吴天石无措的眼神,故意又说道,“这几封信,本官刚才已经看过了。可怎么看,也不像是吴大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吴天石说不出话,张着嘴,瞠目结舌。 “吴大人,你知道本官刚开始为什么冒充所谓丁澜的特使吗?”贺孟宇故意反问,“就是因为这些信,因为我希望你可以主动把这些信件交给我,而不是轻易销毁……” “贺孟宇,你卑鄙……”吴天石再次大喝道,试图冲上去,与之拼命。 贺孟宇冷笑:“卑鄙?我卑鄙?像你们这些人,勾结外邦,出卖情报,陷害自己的同胞兄弟,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这样的人,岂不是比我卑鄙千倍万倍?”说到这,贺孟宇收起笑容,一脸正色。指着围观之人,“吴天石、陈锦显,你们好好看看,这些你们的乡亲父老、同胞兄弟,知道你们卖国求荣的事实,如何不打断你们的腿?” 话音未落,就有人附和— “贪官污吏,欺压良民,无良奸商,残害同胞,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吴天石和陈锦显一听这话,猛地抬头,就看见十几个老百姓拿着棍棒、铁棒,向着自己冲了过来。两人来不及考虑,只是本能地抱头。饶是如此,仍旧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好了好了,住手,大家住手……”眼看着场面马上就要失控,贺孟宇禁不住疾呼,可那些人气焰正盛,对于他的话,根本就听不见。贺孟宇喊破了喉咙,却是一点效果也没有。无奈之下,只能转向旁边的秦一仁。 “安静一下,安静一下……”秦一仁举起拐棍,重重地敲击了几下地面,这才使得围观之人渐渐地平静下来,打人者也停止了动作,纷纷回头看他,“大家安静一下,贺大人有话要说……”好不容易把话说完,老人已经重咳不止,但他还是向贺孟宇使了个眼色,你可以开始了。 老人帮自己稳定了局面,贺孟宇自然是感激万分,轻轻地向他拱了拱手。回头面对着众人,轻咳一声说道:“诸位的爱国之心,本官非常理解,也非常欣慰。本官之所以来到此地,就是因为这事。诸位放心,陈锦显、吴天石卖国求荣,证据确凿,本官自然会依法把他们押入京城,听候发落……” “这样的人,害人性命,应该千刀万剐……”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吼道。此话一出,马上就有人响应。那些人咬牙切齿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尤其是陈锦显。看样子,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陈锦显吓得抖如筛糠,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下面突然一阵热浪划过…… “快看啊,你们快看啊,陈锦显尿裤子了……”有人发现了这个事实,不由地惊呼。 “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尿裤子?果然是做贼心虚……” 顿时,围观之人哄堂大笑,其中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问了一句:“哎,我说,陈大夫,你怎么还尿裤子了啊,要不要我把我们家小宝的尿片子借你一个啊,哈哈哈……”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05章 异样感觉 他人的嘲笑不绝如缕,迫使陈锦显低下头去,把头压得很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从小到大,自己如何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哪怕是当初衣衫褴褛的要饭,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窝囊气。而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是谁?他想到了那个女人,猛地转头,凌厉的目光逼视着顾鑫祖孙俩,狠狠地握紧拳头,指甲钳进肉里。 陈锦显的突然逼视,是顾明琴始料未及的。初初对上他杀人般的目光,不觉浑身一震。但很快,顾明琴平静下来,抬头挺胸,迎上他的目光,毫无惧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害我顾家一人,我就让你家破人亡、人头落地。这时,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侧目看去,顾鑫目光坚定。受其感染,再次对视之时,顾明琴更是抬头挺胸、理直气壮。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贺孟宇再次抬了抬手,迫使众人停止了议论,停止了嘲笑。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朗声说道,“本官在这里宣布,吴天石、陈锦显,通敌之罪,证据确凿。即日起,押赴京城,待调查结果出来,即刻处死,满门抄斩。” 二人听到这话,都是大吃一惊,这时围观众人齐声高呼— “皇上英明,朝廷英明……” 听到此话,贺孟宇不由地含笑点头,表示满意。轻轻地抬了抬手,使得众人安静下来。转过头,重新面对着吴天石二人,厉声命令道:“马上把他们关入大牢,待得本官准备妥当,便直接送入京城,听凭皇上发落。”虚空中,贺孟宇恭敬地拜了拜。 那些侍卫马上把两个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不管不顾,拖着往前走。 吴天石求生欲强烈,此时也顾不得陈锦显,只是不停地向贺孟宇哀求:“贺大人,下官是冤枉的,丁太师逼迫下官,下官不得不为啊,贺大人……哎呦……”正说着,一个硬物突然冲着自己砸了过来,直接砸向脑门,疼痛使得吴天石膝盖一软,一下子跪在地上,由着那些人连拖带拽,把自己带走。 “冤枉啊,冤枉啊,顾明琴害我,顾明琴害我啊……”大概是明白指望吴天石无望,陈锦显不得不靠自己,抬高了声音,费力地求饶,还故意说出了顾明琴的名字,无非就是想拉她下水。却不想,事到如今,这样的求饶起不到任何作用,根本就没有人替她说话,连早先安排的几个刻意为难顾明琴的都默不作声。 余光中,一个东西向自己飞了过来。陈锦显还没来得及避闪,那东西已经狠狠地砸到自己的脑袋上了。 “哎呀……”陈锦显惊呼一声,如吴天石刚才一般,“扑通”跪倒在地。瞬间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而那些压着自己的侍卫们也毫无怜悯之心,连拉带拽,推着自己往前走去。膝盖摩擦地面产生的剧痛让他头晕眼花,根本就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平日里贪生怕死的他突然期待起了死亡。 迷迷糊糊地回头,他看向对面的顾鑫祖孙俩。头脑混沌,那两人在自己面前不过是个虚影。但即使是这样,陈锦显还是强迫自己记住他们,记住他们的样子,下辈子,下辈子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绝不…… 待得二人被押走,贺孟宇重新回过头来,面对着议论纷纷的围观者,他再次咳了一声,使之安静下来,然后才接着说道:“诸位放心,吴天石陈锦显勾结东丽之事,本官一定会如实上奏。如果有了消息,本官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告知诸位事情的真相。好了,事情已经结束,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 此话说完,那些专门跑过来看热闹的人自然是就此离开,他们成群结队,似乎还是意犹未尽,互相交头接耳着,评论着此事地看法。当然,还有一些人深受其害,问题不解决,自然不会就此离去。 “那我们怎么办?陈大夫骗我们用了毒药,就这么让他走了,难道就让我们不明不白的死去?” “就是,我老婆子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我爹也是,昏迷不醒,不知死活,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不行,必须让陈锦显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我们需要一个交代……” “这个……”这时,面对着众人的抗议,贺孟宇也犯了难,倒不知如何是好。捕快方敏突然凑到自己耳边,说了些什么,使得他禁不住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顾鑫二人。老人家对自己用力地点点头,显然是有十足地把握,既然如此,贺孟宇也就放心了,“大家安静一下,大家安静一下……” 贺孟宇再次呼吁,待得众人平静下来以后,他才接着说道:“关于陈锦显勾结东丽人、暗中给患者下毒一事,本官已经有所耳闻。顾氏医馆的大掌柜顾小姐和顾鑫老人家都已经和我说过了。”说完,看向二人。三个人分别点了点头,然后贺孟宇接着又说,“顾鑫老人家和我说过,这个毒虽然厉害,却也不是真的无药可救,只不过是需要时间……” “我们哪里有时间啊,病人躺在床上,都是昏迷不醒,只进气不出气……” “对啊,我爹一点反应都没有……” “稍安勿躁,少安毋躁……”顾鑫在这个时候主动开口,并且也抬了抬手,让众人安静下来。随后才接着说道,“通过这段时间的细心观察,我们发现除了个别年老体弱、毒性散发的比较快以外,其他的人只不过是身体不适、浑身乏力,只要大家停止用药,毒性应该暂时不会扩散;另外,我虽然暂时还没有一针见血的解药,但我也会对症下药,给每个人提供合适的调理药方,确保在一段时间之内,毒性都不会再次发作……” “难道会一直如此,毒性根本就去不掉?”有人提出了质疑。 “不会,绝对不会,我可以向大家保证。”顾鑫非常肯定地说道,“顾氏医馆已经查看了各位的病情,也了解了断魂草的毒性、特性,这段时间,我们也正在积极地研制解药。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彻底根除毒素的办法,大家一定要有信心,不要着急,相信我们……” “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向大家保证,在各位解毒其间的一切用药,不管是暂时稳定病情的调理药方,还是最后真正的解药,我们顾氏医馆将会不受各位一分钱,免费提供。”顾明琴在这个时候突然说了一句。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即炸开了锅:“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找你解毒,可以不花一分钱?” 顾鑫和顾明琴相视一笑,回过头来,面对着质疑之人,顾明琴肯定地点点头:“是真的,此毒非同小可,如果扩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希望各位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如果发现不适,一定要前往医馆。我顾明琴在这里以顾氏医馆当家人的身份向你们保证,只要你来我医馆,发现是中了此毒,一切费用,我们一概免除。顾明琴说话算数、决不食言。” 说完,顾明琴抬头挺胸,正色看向面前的人群,目光炯炯有神,不容置疑。 此话一出,先是一阵异常的安静,随之而来的便是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衰…… 看见如此,顾明琴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笑容,因为她知道,这是所有人对自己的肯定。自己这个顾氏医馆当家人的身份,坐稳了。无意间回头,刚好碰上贺孟宇的目光,对方微微蹙眉,看样子好像是充满了怀疑;只不过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他迅速收起了怀疑的目光,对着自己微微一笑,轻轻地鼓起掌来。 待得围观众人渐渐地散去,贺孟宇走到秦一仁身边,非常恳切地说道:“秦大夫,本官对于吴天石和陈锦显的事,还有疑问,不知可否单独商议?” 对方是钦差大臣,身份非凡,秦一仁怎敢怠慢,忙说:“贺大人言重了,今日本是我医者大会一年一度的盛世,却不想被陈锦显这个败类给破坏了,真的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是懊恼不已。随后却又说道,“不过客栈里的安排却没有撤掉,若是贺大人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定在此地商议,贺大人觉得如何啊?” “若是如此,那是最好不过了。此事关系重大,在场各位都是医者大会的老人,贺某也想听听各位的意见。那就麻烦秦大夫了。” “不敢不敢,贺大人,你里边请。”秦一仁说着话,便和其他几人拥着贺孟宇走入了客栈。 顾鑫和顾明琴祖孙二人自然是落在了最后。走着走着,顾鑫发现身边没了人,不由地回头看去,只见顾明琴站在楼梯下,左顾右盼,好似寻找着什么。但见她眉头紧皱,眉宇间隐隐的有些不安。顾鑫转过身,故意咳了一声,引起她的注意:“你在看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出什么事了?” “没,没,没什么?”顾明琴还算是反应快,迅速回过神来,如此说道。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06章 为人所救 “没什么?”对她这话,顾鑫半信半疑,也学着他的模样,四处张望了一会,并未发现异常。若是平日,顾鑫自然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可今天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容不得他考虑太多,“别看了,赶快进去吧。既然贺大人已经来了,并且是为此事,我们就进去,把情况说清楚。毕竟,如果要完全为那些人解毒、预防,光靠我们顾氏医馆一己之力,是远远不够的。” “叔公放心,孙儿已经考虑妥当,会竭尽全力说服三位长老予以配合、支持。”顾明琴自信满满。 顾鑫想要再劝,却也找不到词汇,不知说什么好。眼看着女孩自信满满的样子,顾鑫决定相信她。一直以来,这个女孩做得很好,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不是么?思及于此,轻轻地叹了口气,没话找话一般催促了一句:“你快点”然后就自己上了楼,先一步回到了客栈。 “是。”顾明琴轻应一声,正准备跟进去,忽然想到什么,不觉又一次停住了脚步,四处张望。 不知为什么,自从离开客栈、揭穿陈锦显的真实面目,在这个过程中,顾明琴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紧盯着自己不放。每次自己一回头,却是什么也找不到,但一转过身,那道目光似乎又会落在自己身上。那紧盯着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他又在哪儿? 观察了很久,顾明琴仍旧是一无所获,想起顾鑫刚才的叮咛,也不敢耽误,转过身,快步走进了客栈…… 对面的屋顶上,陈思婉被人捂住了嘴巴,发不出声音,说不出话。她不知道劫持自己的是什么人,此人一身黑衣,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虽不知此人是谁,但陈思婉也意识到此人武功高强,刚才他趁自己不备,搂住自己的腰身,顷刻之间就把自己带上了这个平日里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屋顶,随后更是轻轻地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把自己箍住,不管自己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他分毫。哪怕是拿眼睛瞪视,无声的警告、无声地威胁,也都无济于事。因为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是半眯着眼睛,盯着前方侃侃而谈的顾明琴。 渐渐地,陈思婉也放弃了挣扎,反正自己也跑不脱。不曾想,就在此时,对方突地松开了手。毫无防备的陈思婉禁不住连连后退,幸亏身后有一个栏杆,接住了她,才使得她没有从屋顶上掉下来。稳了稳情绪,下意识地看了眼面前的黑衣人,转过身,撒腿就跑。忽然之间眼前一黑。面前好像是被什么挡住了,抬头看去,果然是那黑衣人。对方正一步步向自己逼近,而陈思婉则是本能地后退。 “陈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去啊?”黑衣人声音低沉,却是悠然自得。 “你管不着。”陈思婉警惕地看着他。 “管不着?陈小姐,这可是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有趣的笑话,真的是笑死我了,呵呵呵……”黑衣人笑声不大,越发低沉,隔着面罩,传入耳膜,更显恐怖。 这样的笑声让陈思婉身体战栗不断,久久不能平静,仍旧不停地后退。却不想,退了没几步,就被挡住了,回头一看,竟是栏杆。无路可退了,陈思婉只得停下了脚步,紧贴在栏杆上,呼吸急促,紧张万分地看着眼前笑的恣意的黑衣人。此时,她双手握拳,手心里尽是汗水,而她看都不看一眼,浑然不觉。 笑声停止,黑衣人垂下头来,隔着面罩和陈思婉说话:“陈小姐,你要干什么,就算是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你知道?”陈思婉吃了一惊,二人初次见面,此人居然把自己看透了?若是如此,那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黑衣人点点头,似乎是为了缓解她的恐惧,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只是悠悠地说道:“你是想去找那个顾明琴算账,她害的你父亲阴谋败露、人人唾弃、被辱殴打、身败名裂,甚至是人头落地,最后害得你家破人亡、颜面尽失、名节不保,对于这样一个人,你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了她……”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陈思婉拼命地摆手,慌里慌张,予以否定。 对方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抬高了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你自然不会杀了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因为你知道,如果顾明琴死在你的手里,你和顾岳成就彻底没有可能了。你所想的,只不过如你刚才说的那样,想让她跪在你的面前,给你磕头认错、端茶倒水,任你羞辱,恭恭敬敬地把你迎入顾家的大门,承认你顾夫人的身份。只不过你觉得可能么?” 听到这些话,陈思婉慢慢地抬头,看着眼前的黑衣人,神色迷茫。 黑衣人却不看她,只是轻轻地叹口气,说道:“陈小姐,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今日之事,根本就是顾明琴有意安排,其根本就是要羞辱你、羞辱你的父亲。说来也可笑,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父女俩的目的也是如此,无非就是想逼迫顾明琴承认你的身份,成全你和顾岳成,让她身败名裂;可你万万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够了,不要再说了。”陈思婉大喝一声,拼命地捂住耳朵,闭着眼睛,显然是不希望有人再次提醒这样的事实。她慢慢地俯下身去,靠在栏杆上,满脸泪痕,“为什么,她为什么就容不得我?难道她不是女人么,难道她不懂爱情吗?” “女人?爱情?”黑衣人哼笑一声,显得不屑一顾,“陈小姐,你可别忘了,你父亲是她的杀父仇人……” “爹爹没有杀人,杀人的是那个何东。”陈思婉依然是在分辩。 黑衣人回身,瞧了他一眼,然后就移开了目光,再不理她了。 或许也意识到说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自欺欺人,陈思婉不由地闭了嘴,默默地低下头去。过了好久,才闷闷地说道:“就算是我爹杀的,那又如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再说了,那个何东死了,一命赔一命,也算是有个交代,她还想怎么样,为什么还要没完没了的咄咄逼人……” “天底下,有这样的想法的,恐怕也只是你陈小姐一个人了。”黑衣人侧对着她,仿若感慨般地说道。 陈思婉不知如何回应,只是不停地擦着眼泪,并且警惕地看着对方。 过了片刻,估摸着陈思婉已然平静,黑衣人回头看她,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她顾明琴今生今世不承认你,不让你进入顾府、不让你和顾岳成在一起……” “那我就杀了她。”陈思婉咬牙切齿,脱口而出。说完以后,连自己也是大吃一惊,她没想到,对于杀人,自己居然会说的这般干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突然就变得冰冷嗜血了吗? “好,我帮你。” 突然,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阴冷的声音,猛然间抬头,只见那黑衣人凝视着自己,虽是蒙着面,看不清面容,可从他黝黑的眸子里,陈思婉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对方向自己走来,陈思婉扶着栏杆,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此时此刻,她恐惧极了,只是用力地摇摇头:“不,我说错了,我不要杀人,我不要杀人……” “不杀了她,陈小姐以后怎么办?流落街头吗?”黑衣人反问。此话一出,陈思婉马上就有了反应,身体打了个冷战,抬头看向自己,一脸迷惘。不明白吗?黑衣人眯起眼睛,得意地笑了笑,放开她,走到一边,“陈小姐,你可别忘了,你父亲陈锦显已经被押入京城,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得到他被菜市口砍头的消息……” 闻听此话,陈思婉又是浑身一震,抬头看着黑衣人,露出惊恐的目光。 回头扫了她一眼,黑衣人收回目光,继续往下说:“到时候,难道你还指望顾明琴大发善心、开门收留你吗?就算是她顾明琴心肠软,愿意迎你入门,那个叫顾鑫的老人家,可是对你们陈家恨之入骨啊……” 想到那个老头,陈思婉再次紧握双拳,一脸愤然,看样子恨不得把此人生吞活剥了。很久以前,这个老头就看自己不顺眼,每天自己好不容易盼着机会,和顾岳成在学堂门口见面,可每一次,这个老头就突然出现,破坏自己的好事,声色俱厉地把顾岳成拉走。而且,每次见到了自己,总是阴阳怪气。当日,自己在大雨中,跪在他们家门口,不但没有得到老人家的同情,反而换来了一句“不知廉耻”…… “陈小姐,想好了吗,要不要报仇?” 悠然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回头,黑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眯着眼睛,好不得意。想起顾明琴断己姻缘、害己父亲,短短的一天时间,就让自己家破人亡,陈思婉就是恨之入骨,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只是当她想起一个人……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07章 内情 “可我担心……”陈思婉皱起了眉头,满脸不安。让她不安的自然是顾岳成。如果顾岳成知道他姐姐死在自己手里,怕是今生今世,只能反目成仇、你死我活了。 看出她的顾虑,黑衣人故意提醒她:“陈小姐,有时候你的一念之忍换不来对方的理解和同情,相反,会让人觉得懦弱,从而变本加厉,更加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上。陈小姐愿意如此吗?” 闻听此话,陈思婉又是禁不住身体一颤,抬头看着对方:“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了解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是救陈小姐与危难的人。”黑衣人慢悠悠的道。 “是吗?”陈思婉趴在栏杆上,向下张望,随后回头,冷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黑衣人皱起了眉头,似是不可思议。 陈思婉点点头,接着说:“你了解我,了解我父亲,对我们陈、顾两家的恩怨了如指掌。你今天过来,无非就是想看看,我爹能不能一举拿下顾家。其实你没必要躲在暗处,下面那么多人,你冒充围观者,看得更清楚;可你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你担心别人发现你的异常,因为你是东丽人。” 黑衣人好像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陈小姐果然聪明,我没有看错人。”话音未落,对方突然出手,拉过她的肩膀,把她箍在怀里,本能地捂住她的嘴巴。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陈思婉一面瞪视着他,一面拼命地挣扎。 黑衣人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陈小姐,虽然我和令尊是合作关系,但眼看着他马上就要问斩了,对我没什么用了;而你又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为了我的安全,我可以……” “我和你合作。”费尽力气,陈思婉推开他的手,急切地这样说了一句。 黑衣人半眯起眼睛:“你说什么?”在这个过程中,他下意识地把手放了下来。 恢复了自由,陈思婉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抬头看着黑衣人:“我答应你,和你们合作,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几个条件。” “陈小姐请讲。” 陈思婉彻底平静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第一,我爹是因为你们而被抓,我要你们救他……” “陈小姐,这件事……”黑衣人皱起眉头,露出为难之色,像是在告诉她,这件事不容易。 陈思婉却是冷笑:“你们东丽人和我爹合作,搞什么药物实验,绝不是你一个人吧。刚才那位贺大人的话你也听见了,要把我爹押入京城,这一去京城,千里之遥。据我所知,你们东丽武士武功高强,各个身怀绝技,想救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说到此,陈思婉回头看着对方,目光了然。 对方半天不说话,只是紧皱眉头,貌似犹豫,陈思婉有些急切,思量片刻接着说道:“我和我爹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若是救了他,让他免于牢狱之灾,我和我爹必然会结草衔环以报。你们不是研究出了什么致幻药,想拿华夏人做实验吗,我爹可以帮忙。” 黑衣人听了此话,不禁打量起面前的女孩,她望着自己,用力地点头,目光炯炯有神,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好,我答应你,会想办法救出陈大夫。毕竟,他是我们的朋友。” 听到这话,陈思婉笑了,如释重负,不管怎么样,父亲保住了。收起笑容,随后接着说道:“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我要杀了顾明琴和顾鑫,亲手。” “陈小姐放心,只要你和我们合作,我保证你可以成为举世无双的人物。到了那个时候,不仅你的敌人任你宰杀,你的爱人也将会回到你的身边,匍匐在你的脚下……” 听到这样的话,陈思婉禁不住热血沸腾。她甚至是来不及考虑这样的事是真是假,只是听到顾岳成的名字,她就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恨不得那样的美梦现在就实现。于是乎,她对着面前的黑衣人重重地点着头,嘴角轻扬,露出兴奋的笑容,岳成哥,你等着我…… 戴宾楼里— “丫头,丫头,丫头……” 顾明琴低着头,正在沉思着什么。突然耳畔传来一声声疾呼,吓得她打了个哆嗦,猛然间惊醒:“叔公……” “你是怎么回事啊,喊了你半天,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顾鑫蹙眉看着她,面露不满之色。 “我……”顾明琴不知如何解释,因着那道若有似无的目光,顾明琴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但如果让她解释,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所以此时面对叔公的目光,她有些尴尬,低下头去,不敢面对。恰在这个时候,贺孟宇和秦一仁三位长老已经寒暄完毕,正准备回头。借着这个机会,顾明琴提醒顾鑫,“叔公,贺大人来了。” 顾鑫连忙转过头去,果然看见贺孟宇正回过头来,望向自己。不敢造次,急忙拱手一拜:“贺大人。” “顾老爷有礼了。”贺孟宇回了礼,也不说别的,只是开门见山地问道,“顾老爷,断魂草一事,方捕快已经和我说过了;但他毕竟是外行,有些事也说不太清楚。现在你就当着你这些同行的面,把具体情况重新说一遍吧。” 顾鑫平静地点点头,显然是早有准备,不曾想,还没有开口,就被人提出质疑— “顾老爷,你真的确定那味草药是出自东丽的断魂草?真的假的,有些草药长的是非常相似的……” “关于这一点,我可以证明,确实是断魂草。”顾鑫还未开口,贺孟宇就替他把话说出来了。面对着提问者质疑的目光,他轻轻点点头,这样说道,“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我最先得到消息并非来自于顾老爷,而是何东之子、何冲……” “可是陈锦显和东丽人来往的书信?”秦一仁猜测道。 贺孟宇微微颔首:“不错,就是那些书信,想必秦大夫也已经看见了。当时,何冲把那些信交给我,我虽然不知道断魂草是什么,也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要知道,这十年来,东丽人在我们的国土上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他给我们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那个何冲不通医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好,他提到了顾氏……” 说到这,贺孟宇回头看了眼祖孙二人,随后继续道:“在这之前,方捕快也给我说了顾大夫之死疑点重重,我看他和顾大小姐有些关系,就让他过去联络,这才知道断魂草为何物。” “原来如此。”秦一仁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回头,和身旁的同仁交换了一下眼神。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此物是东丽人的毒物了。” 就在这时,沉默着的顾鑫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引来众人惊讶的目光。 环视四周,顾鑫颌了颌首,抬头看向秦一仁,故意问了句:“秦大夫,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家顾氏医馆是如何声名鹊起的?” 突听此问,秦一仁愣了一下,一时想不明顾鑫怎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三十年前,沪城突然发生了百年一遇的大瘟疫,传播速度很快,顷刻之间,就可以感染数十人,哪怕是闭门不出,都躲不过去。当时我们这些大夫聚在一起很长时间了,也想不出破解之法,还是你们兄弟二人,及时拿出传家秘方,才救活了无数的人……” 听到这话,顾鑫苦笑地摇摇头:“哪有什么传家秘方啊,不过是两个不怕死的年轻人,趁着月黑风高,跑去偷尸体,然后关起门来,废寝忘食的研究。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配方,研制出了解药、疫苗。”说着说着,老人重重地咳了起来。 顾明琴急忙递上茶水,并在身后轻轻地帮他拍着背。 喝了茶,顾鑫觉得舒服了一点,长叹一口气,放下茶杯,抬头蹙眉看着几人:“你们以为三十年前的那场灾难,真的是普通的瘟疫?” 此话一出,秦一仁不由地和其他两位长老面面相觑,不是瘟疫,还能是什么? 反而是贺孟宇这个局外人反应快:“莫非是和东丽人有关系?” “不会吧?”有人惊呼。四十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瘟疫居然是人为,太不可思议了吧?饶是见多识广,三位长老对于这个结论,仍然是无法接受。 “贺大人果然英明。”顾鑫微笑着,向着贺孟宇拱了拱手。回过头,面对三位长老质疑的目光,他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两个月前,有一个女孩躺在我们顾氏医馆的门口,昏迷不醒。明琴觉得把她放在医馆里不太合适,就把她带回了家。这治病救人之事自然是交给了我。女孩昏迷之事,我给她检查过,发现她脉象混乱,气息不均,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这样的脉搏似曾相识。想了一晚上,我终于想明白了,就是三十年前那场瘟疫感染者脉搏的状态。不幸中的万幸,那女孩第二天就醒过来了,她告诉我,他们全家人被东丽人荼毒,他虽然是为人所救,也中了东丽人的剧毒,命在旦夕……”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08章 内情 “这帮畜生。”有人“啪”的一声拍了桌子,义愤填膺。 “顾老爷,会不会是巧合啊?”秦一仁再次提出质疑,“脉搏情况相似,说明不了什么的。” 顾鑫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秦大夫说的不错,毕竟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我虽然有所怀疑,却也不管轻易下结论,直到遇见了王老汉。当初他亲眼所见,何东带着家梁出了城,我好说歹说,把他带回家,想让他证明。却不想回来的路上,王老汉被人骑马撞晕。做了检查以后,才发现他的情况和那个李姑娘一模一样。” “和陈锦显有关?” “不错,经过询问,才知道那王老汉不久前因为身体不适,去找过陈锦显。陈锦显那天是义诊,给他开了药方,免费赠给他半个月的药材,不仅如此,还隔三差五的去看他,发现药材用光了,还自动赠送,并且千叮万嘱一定要按时吃药。老实说,这样关怀病人的好医生并不是没有,但并非慢症,还长时间让病人服用一种药的,实在是不多见;再说了,如果是慢症,怎么不提前告知;更关键的是,病人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我怀疑药材有问题,就拿过来检查,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顾鑫说着,再次拿出断魂草,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很快发现它和普通草药不一样,最起码不是我们经常使用的那些草药,却又似曾相识。为了查明,我在医书上翻了一晚上,终于找到了出自东丽的断魂草,和它长得一摸一样。”说到此处,顾鑫一脸正色,神情难得的严肃,“当然了,仅凭一幅画,就断定这种草药一定是断魂草,必然是有失偏颇。我又询问了王老汉的身体情况、发病特征,和断魂草的特效一对比,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了。” “顾老爷,当初顾大夫为陈锦显所害,是否和这个断魂草有关?”贺孟宇忽然问道。 “可能是吧,我不太清楚;不过陈锦显勾结东丽人,家梁应该是早就知道的。” “什么,顾大夫早就知道了?”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不仅是贺孟宇,就连旁边的三位长老也都露出了震惊的颜色。回过神来,秦一仁看着顾鑫,微微蹙眉,仿若不满,“顾老爷,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当初,顾大夫也是提也不提……” 顾鑫深深地叹了口气:“家梁为人仁慈,陈锦显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不忍心让他身败名裂,几次警告无效,陈锦显执迷不悟,家梁便和他断绝了来往。其实这次陈锦显痛下杀手,也不仅仅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是为了我们顾家那个神秘的传世秘方……” “就是当年你们攻破瘟疫的那个药方?” “不错,就是它。陈锦显一直想得到它,我猜应该是他身后东丽人的意思。”顾鑫这样说道,“家梁自然是不同意,这些年,我们顾家和陈锦显毫无来往,就是因为这个。家梁因为心肠软,没有证据,所以并没有将他告发。没想到陈锦显却是变本加厉,医馆里的三位大夫后来和我说过,陈锦显去找过家梁几次,两人都是大吵,最后不欢而散。我猜想八成是因为这个……” 说到此处,顾鑫转头看着贺孟宇:“贺大人,陈锦显这次害死家梁,恐怕是一时失手。” 贺孟宇好奇:“一时失手,这话怎么说?” “不管是陈锦显,还是他身后的东丽人,他们的目标都不应该是家梁本人,而是我顾家的那个秘方,在没有得到秘方之前,他们不太可能随随便便动手杀人,否则陈锦显也不可能急不可耐地找个替罪羔羊,给我一个交代。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是家梁和陈锦显发生了什么争执,陈锦显一时激动,失手杀人……” 贺孟宇仔细地想了想,不觉点点头,顾鑫此话有理,正准备表达看法,耳边就响起了一个义愤填膺的声音— “说来说去,顾大夫也是糊涂。若是早日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他陈锦显根本就没有下毒的机会,顾大夫自己也就不可能白白送死……” “付大夫,不可胡说。”秦一仁禁不住呵斥那开口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似乎不服气,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秦一仁见是如此,更是气愤,正准备斥责几句,耳边一声轻咳响起,回头,只见那顾鑫轻轻地摆着手,苦笑道— “秦大夫,你别说了,付大夫也是一片好意。”顾鑫说着,微笑地看了眼中年男子,回头却继续说道,“其实家梁也是没办法啊。几十年的兄弟情义暂且不提,就是证据这方面,也是拿不出来。陈锦显确实是想说服家梁拿出秘方、和东丽人合作;可问题是口说无凭,到了最后,陈锦显一个不承认,说家梁是栽赃嫁祸,家梁有口难辩啊。再说了,陈锦显和那个吴大人的关系,各位也是看见了的。想当初我发现家梁死亡疑点,跑到他轿子前喊冤,就被他一句‘证据不足’打发了;若是家梁当初直接去揭发他陈锦显,倒霉的是谁,真的说不定。没准到了那个时候,告不倒陈锦显,我顾家几十年的家业,怕是要毁于一旦了。我想问问各位,若你们是家梁,会意气用事,直接跑到吴天石面前,去告发陈锦显吗?”说着,蹙眉看着众人,等着他们的答案,也盼望着他们可以理解。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过了许久,也没有人开口,只有那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不绝于耳,久久不落。 安静的时间太长,自然是不行的,贺孟宇在这个时候再次主动开口,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好了,事情现在已经基本上解决了。吴天石和陈锦显勾结东丽之事,证据确凿,到了京城,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个菜市口砍头,怕是免不了的吧。” “贺大人,你说的是真的,那个丁,丁澜真的被处斩了?”许久不说话的贾大夫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小心翼翼地向着贺孟宇求证。 “应该是这样吧,毕竟得知此事后,圣上勃然大怒,查证属实,自然不会放过。按照之前的圣旨,行刑日期确实是在三天前,可是我已经离开了数日,有没有发生变化,我也不得而知。不过刚才吴天石也得到了消息,想是情况已定。”贺孟宇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此事牵连甚广,不仅是丁澜和他在朝廷上的党羽,他的家人,以及像吴天石、陈锦显这样朝廷外的党羽,还有一些并没有参与这件事、却和丁澜有些来往的,都牵涉其中。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有人被抄家,甚至是满门抄斩。后来,朝廷上有些人看不下去了,劝说皇上,再这样下去,朝廷就无人可用了,当今皇上这才停止了杀戮。不过也还是时不时的有人被流放、抄家、砍头。你们不在京城,得不到消息,在我看来,这些日子,说一句‘血流成河’都不为过。我为什么请旨来沪城,就是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贺孟宇说到这,又是长叹一口气,语气里藏着太多的无助,和无奈。 听完他说的话,所有人都沉默了,或许是因为他说的事实太沉重了,竟没有人为这么大的汉贼被捕而欢呼雀跃。 惟有顾鑫,想起他说的话,皱起眉头,满是不安。回头看了眼旁边的顾明琴,然后又转向贺孟宇,轻唤一声:“贺大人……” “还有什么事吗?”贺孟宇抬头看他。 “你刚才说,当今皇上法外开恩。那陈锦显和吴天石……” “你放心,他们两个人是证据确凿,洗不干净的,只要入了京城,便难逃法网。顾老爷,顾大夫大仇得报,你尽可以安心了。” “那就太好了,多谢贺大人秉公执法、为民请命。”顾鑫自然是感激万分,站起身来,冲着贺孟宇深深地一俯。 “顾老爷,你客气了,缉拿凶手,为民伸冤,是本官的本分。”贺孟宇一看如此,也急忙站了起来,拱手回礼,让他坐下。之后又说道,“方捕快和我说,你希望我可以在医者大会上帮你说情,希望众位大夫能够配合与你,一起解决断魂草的毒素问题?” 听到这话,其他人纷纷抬头。 “顾老爷,解药之事还没有解决吗?”秦一仁忍不住问道。 苦笑地摇摇头,顾鑫正准备回答,却听见有人又提出质疑--- “你不是说,这次的毒性发作,和三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一模一样吗?既是如此,拿出那个秘方,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顾鑫苦笑:“虽然这次病人的情况和当初非常相似,但也仅仅是相似,不完全一样。那位王老伯和李姑娘来了以后,我也用当初的配方试过,治标不治本啊……” “治标不治本?” “不错,毒素的扩散虽然得到了遏制,但只不过是暂时的,并没有完全清除,最起码从脉象上看,情况不妙。好在,这次的毒素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发展的那么快,还没有发现传染情况。那些人我也已经暂时给他们用了抑制药物,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算是稳定,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09章 世外高人 顾鑫说到这,再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众人诚恳地一拜:“各位都是经验丰富,医者的翘楚,见多识广。我希望这一次,大家可以联合起来,一起攻克这个难题。这一次,我们不但是要医治好那些已经身中剧毒、朝不保夕的病人,更重要的是研制出能够对抗毒素的疫苗。否则将来有一天,东丽人利用毒素,攻击我华夏,我华夏民众必然会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这句话一说出口,众人纷纷响应,连连点头。 “顾老爷说的是啊,这一次,我们既然提前发现端倪,就应该早作准备,决不能像三十年前一样,让这种毒素将沪城弄成空城。”秦一仁非常坚定地说道。 他这么说,更是有人附和。 顾鑫见此,禁不住含笑点头,非常欣慰,和顾明琴交换了一下眼神,下面的部分由顾明琴开口。 她上前一步,先是轻轻一咳,然后声音清脆地说道:“这么说来,各位前辈是同意我叔公的意见、愿意配合我们顾氏一起解决这种毒素了?” 顾明琴的声音一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齐齐回头,看向屋子中央的那个女孩。 看到众人齐刷刷的目光,顾明琴不免有些难为情。本想低头缓解,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顾氏医馆的当家人,决不能让旁人看出自己的怯懦。于是就抬头挺胸,毫不畏惧的迎上他们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叔公年纪大了,说了这么多,已然累了。下面就由小女替他回答各位的问题。小女才疏学浅,若是有什么不对的,还请各位前辈海涵。” 说完,俯下身去,轻轻一拜。 她这么一说,倒让其他人不知如何是好,纷纷转头,看向旁边的贺孟宇。 虽然早就清楚顾氏现在的当家人是顾家梁的长女顾明琴,但刚才一直是顾鑫在阐述事实,久而久之,贺孟宇也就没有再把顾明琴放在眼里了,只当她是顾鑫推出去的一个傀儡,顾氏的情况仍旧是顾鑫做主。可没想到话说到一半,而且是最关键的时刻,顾鑫居然把主动权交给了顾明琴。这么大的事,这么重要的事,顾明琴一个女孩子说得清楚吗? 贺孟宇自然是不放心,打量了一下顾明琴,随后转向顾鑫,刚想发问,却看见顾鑫以手掩唇,发出沉重的咳嗽声。顾明琴站在一旁,轻轻地为他拍背。好容易,老人家停下来了,他抬头看着众人,笑的尴尬— “实在是对不住了,老头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前段时间被人推下山崖,到现在还有点瘸腿,气息也不是那么顺畅了。稍微多说几句话,就忍不住……”话未说完,又是重重地咳了起来。拍着胸口,好不容易停下来,“有什么事啊,你们就问明琴,我的意思她都明白,她的意思呢,也就是我的意思。” 说完,又一次发出沉重的咳嗽声。 真的假的?看到老人恰到好处的咳嗽,贺孟宇不由地起了怀疑,看了半天,看不出破绽。顾鑫这么大年纪了,贺孟宇也不好意思直接提出质疑。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他身旁的女孩—顾明琴。四目相对,女孩微微一笑,向自己俯身行礼,眉宇之间倒是充满了自信。 看顾鑫对她的重视,恐怕在这之前已经商量好了。正如顾鑫刚才所说的,顾明琴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既是如此,自己也就无须担心,是男是女无所谓,只要有人带头组织这件事,早日研制出解药,事情就好办了。 “顾大小姐,按照顾老爷的意思,对于那个断魂草,已经是有所研究;关于解药之事,顾氏恐怕也已经有所准备了吧?”贺孟宇挑眉发问。 顾明琴点点头,正色道:“不错,这段时间,除了收集陈锦显勾结东丽人下毒的证据,叔公也一直在寻找彻底解除毒素的有效方法,除此之外,我们医馆里的冯德明冯大夫也参与其中。因为一直以来,冯大夫对于各种毒素也是有所研究。”说到这,顾明琴回头,看了眼老人。老人对自己点点头,目光里充满了鼓励。 得到了认可,顾明琴信心百倍,转过头来,继续说下去:“我们希望对于各种毒素有治疗经验的医者大夫也可以参与其中,争取早日找到治疗方案,和真正的解药。”说完,顾明琴抬起头来,用期待的目光环视众人,等待着他们的回复。 “这件事事关重大,关系非常,据我所知,京城里也有些人出现过类似的症状。”贺孟宇在这时候正色说了一句。 “什么,京城里也有?”有人大惊。 贺孟宇微微颔首:“不错,听你们说了这些个症状,我突然想起来,在京城里有些人本来是普通的病症,去了医馆、开了药,不但没有康复,而且情况越来越糟糕。就像顾老爷刚才说的那样,四肢无力、头晕眼花……只不过到底是不是,我不是大夫,也不能肯定,毕竟在京城里还没有人就这件事提出质疑……” “若真是如此,那说明京城里也有人在和东丽人合作,悄悄地拿病患做实验;这种人十有八九也是个医者。”有人猜测道。 “怕的就是这个,毕竟作为老百姓,什么也看不出来。”贺孟宇点点头,蹙起的眉头写满了不安。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众人,轻轻地拱了拱手,“华夏的生死存亡,就拜托各位了。” “贺大人言重了。”秦一仁回了礼,直起身子接着说道,“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有人勾结东丽、意图步步沦陷我华夏,这种事,就不是我们这些小小的医者可以翻云覆雨的了。还请贺大人上达天听,请求国家防御了。” “那是当然,此等重大事件,岂能故意隐瞒,只不过……”突然间,贺孟宇戛然而止。他皱起了眉头,好像是非常犹豫,不知该不该说。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重新抬起头来,恳切地看着秦一仁等人,“解药、疫苗恐怕还要拜托各位通力合作了。” “这是自然。”秦一仁微微颔首,毫不犹豫地应道。回头看着顾明琴,“只是不知道顾老爷的研究到了哪一步了?” 因着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的落在了顾明琴的身上,这一次,顾明琴毫不退缩,抬起头,迎上他们的目光,正色说道:“叔公根据断魂草的特性,各自提出了与之对应的客体。只不过有一些草药,是相互克制……” “若是如此,那就万万不能放在一起使用。” “这是自然。”顾明琴点点头,“所以叔公希望大家群策群力,看看有没有能不相互克制、又能对症下药的草药。” 听了这话,众位医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过了好一会,贾大夫突然开口说道:“我认识一个大夫,对于各种毒素也是有所研究,只不过此人思想懒惰,一直居住在乡野,平日里深居简出,不喜欢与人交流,不过在各种毒素方面,倒是颇有见地……” “此人姓甚名谁,能否请来相助?”贺孟宇急不可耐地问道。 “这个……”贾大夫好像是非常犹豫,低下头来,只是沉思。偶一抬头,却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顿时有点受宠若惊,定了定神,解释道,“若是询问此人姓名,老夫也说不清楚。此人自称乌先生,但具体姓不姓乌,那就不一定了……” “贾大夫说的可是蜗居破庙的癞头和尚?”顾鑫在这个时候求证道。 “顾老爷也知道?”贾大夫尤为吃惊。 顾鑫捋着胡须,轻轻地点点头,然后才说:“听家梁说起过他。据家梁说,有一回山中村民被毒蛇咬伤,情况危急,却又天降大雨,一时无法出山,几人把那人抬入破庙,本欲暂时休息。求神拜佛之时,遇到了那个癞头和尚,癞头和尚看了伤口,马上就摘了草药,给人敷上。那几个人本来想死马当成活马医,却不想第二天一早,中毒之人竟然慢慢地清醒过来了。为人所救,中毒之人自然是感激不尽,那癞头和尚却拒绝了他的谢礼,只让他入城,再去找大夫看过。” “当时是家梁亲自问诊,听到他这段奇遇,非常好奇,通过检查伤口,发现毒素确实是得到了缓解,家梁后来也给他开了一些巩固的草药。”顾鑫说到这,歇了一会,然后才继续,“后来我们顾氏医馆也来了许多山里的病人,关于那个癞头和尚,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点的。只说他一到吃饭的时候就走街串巷,每次所到此处,家中必有病患。给人看了病,这个癞头和尚一分钱也不收,一杯酒、一碗饭足矣。” “看来这个乌先生还挺有意思的。”贺孟宇禁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他善于解毒,我倒没有听说。”顾鑫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明觉厉。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10章 特别 贺孟宇看看他,再次转向那个贾大夫,却听他又说道— “顾老爷刚才所说之事,不正是此人解除毒素、救人性命之事吗?”贾大夫微微蹙眉,看着顾鑫,反问一句。随后他点点头,好像是认命一般地说道,“我承认,在这件事情上,他所解的不过是普通的蛇毒,可寻常百姓家,所能遇到的毒素本来就不多,而且他们爱惜财物,普通的头疼脑热,根本就不足以让他们千里迢迢去往医馆,惟有中了剧毒、生命垂危了,他们或许才想着求医问药。而据我所知,那位乌先生这几年都是在山民解决这样的问题。就冲这一点,我觉得解毒之事,他还是略知一二的。如果这次可以请他入场,说不定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贾大夫见过此人?” “见过几面。说来说去,还是和一个毒素有关。”贾大夫咳了几声,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又陷入了回忆,“我还记得那是三年前,已经是傍晚了,有几个人抬着一位男子匆匆地走入医馆。那人印堂发黑,脸色发黑,一看就是中了毒。可问过抬她前来的那些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说是在入山口发现了他,他已经是这样了。更关键的是,那人口吐白沫,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当时想既然是在入山口发现的,必然是什么蛇毒、蝎子毒、还有一些毒蘑菇。这样的事,我不是没有见过,正准备对症下药,突然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跑到我面前,边跑边说,千万不要给他用药,否则此人会一命呜呼,还说我治死了人,肯定会倒大霉的。” “那几个人是中毒者的朋友,听他这么一说,如何善罢甘休,举起棍棒就要打人。我好说歹说,终于劝服他们住了手。就问那个和尚,你怎么知道此人中的不是一般的蛇毒,若不是蛇毒,他到底中的是什么毒。他告诉我,这个人是被山里一种不怎么常见的蝎子蜇了一下,蝎子有毒,所以人就中毒了。随后他拿出一片树叶,放在嘴里撅了撅,然后就喂入那个人的嘴里,不到一个时辰,那个人居然慢慢地苏醒过来。几个人对于此人自然是一番感谢。那些人走了以后,我就拉住那个癞头和尚,问他,你怎么知道他中的是蝎毒。你们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呵呵一笑才说道,这是他吃饭的家伙,天机不可泄露。还说什么,如果有可能的话,让我分他一点生意,给他一口饭吃。” 贺孟宇听他这么一说,禁不住抚掌大笑:“哈哈哈,这个乌先生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本官真的想马上见到他。顾老爷,顾大小姐,你们觉得如何啊?”说到此处,回头看着顾鑫和顾明琴二人,神色间充满了期待。 看贺孟宇期待的眼神,顾鑫猜想他八成是希望这个乌先生参与进来。如果真的如贾大夫所说,此人在解毒方面确实是独树一帜,让他进来发表一下看法,也未尝不可;可是毕竟事关重大…… “明琴丫头,你是怎么想的?”顾鑫突然询问起了顾明琴。 这是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在他们看来,顾明琴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当家人,顾家的事,做不得主的,具体的还是顾鑫说了算。却没想到,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顾鑫第一个想法就是询问顾明琴,而且大有让她拿主意的姿态。顾鑫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算是低着头,也可以感觉到众人疑惑的目光,顾明琴定了定神,抬头看向前方:“贾大夫,此人现在何处,若要相请,如何才好?” 此话一出,贾大夫反而是愣住了,这个顾明琴,居然同意了?转头去看顾鑫,对方闭着眼睛,仿佛是在假寐。祖孙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贾大夫,贾大夫……” 听见轻唤,贾大夫猛地回过神来,却见正前方,顾明琴望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刹那间,老人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一时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该说什么。这时,有人碰了碰自己,老人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如果此次解毒,顾大小姐真的愿意让这个乌先生帮忙,老夫愿意舍去脸皮,亲自跑一趟,说服乌先生出山。” “那就麻烦贾大夫了。” “顾大小姐这么快就考虑好了?”没想到顾明琴这么快就答应,着实让贺孟宇有些意外。 “这有什么可考虑的。现如今,治病救人要紧,解毒防毒要紧,我们必须加快速度,研制出解药、疫苗,只有这样,才能救助更多的人命,才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说这话之时,顾明琴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环视四周,她接着说道,“不仅是这位乌先生,如果哪位大夫对于毒素也是有所研究,或者是知道有这样的人,我们欢迎他加入其中,并且来者不拒。在明琴看来,我们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那些已经身中剧毒的病患,更重要的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试想一想,如果有朝一日,东丽人真的拿出他们研究出来的毒药危害我们,而我们没有研制出与之相对应的解药。对于我们来说,或许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别人的俘虏、任人宰割。不仅是我们自己,还有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后代。明琴想在这里问一问各位前辈,大家希望如此吗?” 顾明琴说出这样的话,使得所有人热血沸腾,皆是用力地摇头—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绝对不能倒下,华夏人绝对不能成为别人的俘虏。” “东丽国就是个弹丸小国,几百年来都是我华夏的附属。如今想趁着我国民不聊生之际,想侵吞我们,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能让他们得逞。” “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听着这些人义愤填膺的怒吼,顾明琴顿时激动不已。沪城这个地方虽然是山高皇帝远,无人理会,但此地的人却都不缺乏一颗爱国之心。就冲这一点,顾明琴有理由相信,哪怕是国破家亡,华夏人也不会轻易退缩。就在此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本能地回头,原是贺孟宇微笑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他轻轻点点头,无声地表示认可。 不说其他,就冲顾明琴刚才的一番话,就足以让贺孟宇刮目相看,这个女人,不一般啊,一直以来,自己确实是小看她了。悄悄地回头去看那顾鑫,只见他抬头望着面前的女孩,点头微笑,神色间充满了满意和欣慰。看来这个顾老头果然会选择接班人啊。 在众人平静下来以后,秦一仁重新站了起来,这一回,他看着顾明琴,神色间已经有了尊重:“顾大小姐,老夫我做了这个医者大会的会长已经四十余年了,凡是我医者大会的成员,擅长什么、短处是什么,我都是有所了解。除了那个乌先生,我还认识几个人对解毒之法颇有研究,你看要不要……” “如果秦大夫觉得没问题,是可以信得过的人,让他们加入,也未尝不可。”顾明琴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抬头看着众人,朗声说道,“我顾明琴还是那句话,愿意研究毒素的,我们来者不拒。过些日子,我们会在顾氏医馆旁边开一个小房间,把大家召集起来,共同研究这件事。到时候,我会把叔公的看法,得出的结论、一五一十地告诉各位。” 会议结束,顾明琴扶着顾鑫,小心翼翼地下了楼,顾鑫看此时身边没有他人,才放下心来,在顾明琴面前表达自己地看法— “丫头,你刚才根本就不应该那么快就答应让许多人加入其中。”想起刚才,顾鑫不由地埋怨起顾明琴。 顾明琴不解了:“叔公最初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所有人参与其中,共同研究解决方案吗?” “我确实是想找人帮忙,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顾鑫叹了口气,不觉皱起了眉头,似有些苦恼,“若是像秦大夫、贾大夫这样的老者,我当然求之不得;可那个乌先生,还有秦大夫推荐的几个人……”无奈地摇摇头,“不知根不知底,万一是像陈锦显那样图谋不轨之徒,怕只怕我们的一番心血付之东流不说,还极有可能将所有人置于危险之地。” “不会吧,秦大夫介绍的那几个人,应该都是关系非常的,人品,我觉得是没问题。至于那个乌先生……”顾明琴想了一会才说道,“贾大夫不是说了么,就是一个蜗居破庙的乞丐,无亲无故、无牵无挂,给人看病,不为别的,只为了一口饭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他人狼狈为奸?” 顾明琴说着,轻轻摇头,好像是不以为意。 “可你别忘了,此人会医术,而且解毒之术,连贾大夫都看不出来的毒素,他居然是一语道破。可见此人也是熟读医书、熟悉本草的人。这样的人,随随便便开个医馆,或者是给人打工,都可以衣食无忧。怎会流落街头,成为一个乞丐?”顾鑫摇了摇头,显得不可思议。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11章 请求 “或许是遇到了什么变故,家破人亡,心灰意冷。比如说那个李姑娘,若是没有白公子出手相救,怕也会沦落至此。”顾明琴如此解释地说道。看见老人苦笑地摇着头,似乎颇不以为然。顾明琴顿时有点气闷,故意反问一句,“若是这个乌先生真的和东丽人有勾结,他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假装乞丐,露宿破庙,对他有什么好处,他能得到些什么?” 顾明琴一口气的质问让顾鑫语塞了,答不上来。顾明琴说的不错,假装乞丐,目的何在?若是和陈锦显一样,想打探情报,或是另有目的,为何从来没有在城中出现过?隐居在人烟稀少的大山之中,他能得到些什么?怎么想,也觉得这个乌先生应该是没问题的;可顾鑫仍旧是不放心。 “我觉得顾小姐说得有理。”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让顾鑫惊了一下,清醒过来,回头看去,果然是那人,慌忙俯身行礼:“贺大人。” 顾明琴也站在一旁,微微欠身。 “顾老爷、顾小姐不必多礼。”贺孟宇抬了抬手,让他们站起来,并对顾明琴点头示意。看祖孙二人站起身来,贺孟宇才接着就刚才的话说下去,“顾老爷,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是担心又出现陈锦显这样的人,将你的成果出卖他人。我说的对不对?” 顾鑫身体微震,抬头看他,但见此人目光灼灼,满是了然。料想瞒不过他,哀叹一声,认命地点点头。 看来自己是猜对了,贺孟宇这样想着,却是重重的一声叹息:“顾老爷,实不相瞒,在这个问题上,我和你是一样的顾虑,也不放心其他人。而且若你说的是真的,京城里也有东丽人的探子,他们也在拿病人做实验,那么在这个沪城,为了荣华富贵,出卖国家,心甘情愿为敌人卖命的就不仅仅是吴天石和陈锦显两个人了。” “贺大人……” “可那又怎么样,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贺孟宇刻意提醒道,“方捕快和我说,中毒之人不仅仅是一两个……顾老爷,我在这里希望你给我一句实话,这次中毒的人可能有多少?” 面对这个问题,顾鑫显然是非常犹豫,他皱了皱眉头,轻叹一声,不由地回头,向顾明琴看了去。 顺着他的目光,贺孟宇不由地去看顾明琴:“顾大小姐知道?” 深吸一口气,顾明琴认命地点点头:“当日,叔公查出异常,和那个王老伯说明白了,然后他告诉我们,还有人和他一样,吃了陈锦显开的草药,情况越来越糟。然后我就由他带着去拜访那些人,几天下来,少说也有一二十个。贺大人刚才也看见了,聚在这里的就是我们这些日子以来找到的中毒者……” “这么多?”贺孟宇瞪大了眼,显然是不可思议。 “恐怕还不止这些。”顾鑫再次开了口,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说,“这是我们这些日子找到的,还有没找到的,这个实验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谁也说不清楚,陈锦显到了也没有交代,恐怕他也不会说,这里面有没有已经死亡的,毕竟是慢性毒药,发展速度很慢。若是有人本来就身染重病,再加上毒素的侵蚀,就算是不知不觉地走了,恐怕家里人也不会太在意。” 贺孟宇轻轻地点点头,对于他的话,再次表示赞同,转而却问道:“既然如此,顾老爷觉得这些病患最期待的是什么?” 面对此问,顾鑫先是一愣,很快了然,苦笑地点点头:“贺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回头看了眼顾明琴,老人又犹豫了片刻,随后才下定决心地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都来吧。聚在一起研究,说不定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研制出解药的配方。” 听他这么一说,贺孟宇非常高兴,禁不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这就对了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在我们必须要以大局为重,尽快研制出解药,治病救人。其他的事,以后再说。顾老爷,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顾鑫颌了颌首,扬起嘴角,浮现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贺孟宇看得出他心里的排斥,想了片刻接着说道:“顾老爷的顾虑不无道理。顾老爷请放心,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本官就不会袖手旁观。过两天开会的时候,本官会让人前去旁听,记下来者,暗中调查,尽快给顾老爷你一个答案的。” “那就多谢贺大人了。”顾鑫拱了拱手,公事公办的表示感激。心里却是充满了苦涩,调查得出来吗? 想当初,那陈锦显可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可到了最后,连他何时勾结了东丽人,自己都不知道。若不是他觊觎那个药方,和顾家梁开诚布公,这种事恐怕到了现在说不定还蒙在鼓里,说不定还真的信了他陈锦显,被他利用,万劫不复啊。 “叔公,叔公……” 听到顾明琴的一声声轻唤,顾鑫猛地回头看她,刚想询问,却见她努了努嘴,指向前方。顺着她的目光,顾鑫再去看那个人:“贺大人还有事?” “我确实是还有一些事情想和顾老爷、顾大小姐商量;只是眼下这个地方,不太方便;不知二位是否允许贺某过府打扰?”贺孟宇试探地问道,目光在两个人身上不停的巡视。虽然是在询问,可语气里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祖孙俩面面相觑,该说的都说完了,这个贺孟宇还有何事? 尽管是满腹疑问,但对方毕竟是朝廷命官,得罪不起,顾鑫只好赔笑地说道:“贺大人说笑了,贺大人光临寒舍,顾某荣幸之至。贺大人,你先请。” “既是如此,贺某就打扰了。”贺孟宇面带笑容,满意地点点头,竟先他们一步向前走去。 顾鑫回头看了看顾明琴,也来不及说什么,便急忙跟了出去。顾明琴犹豫了一下,自然也是如此。 出了客栈,顾明琴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却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刚才在自己身后那道咄咄逼人的目光,竟然消失不见了。那道原本是就是自己的错觉,还是那个人已经离开了?此时此刻,没有人可以给她一个答案。眼见着顾鑫二人越走越远,顾明琴不敢多想,加快了脚步,匆匆跟上。 顾府客厅— 瘦弱的少年人跪在屋子中央,低眉垂首,一句话也不说,好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 贺孟宇似乎看不惯了,扬了扬下巴,催促地说道:“何冲,那日你告诉本官,你父亲给你留下书信,让你在他死后前来顾府,将实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现如今,你已经身在顾府了,该说什么就说吧。” 何冲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的目光中充满着鼓励,鼓励自己把话说出来。可不知为什么,想了一路、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陈锦显阴谋的他,面对着最初的希望、最初的打算,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此时的他额头上尽是汗水,紧张之极。 “算了吧,反正我已经知道了。” 突然顾鑫淡淡的声音使得少年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着面前的老者,转头又看向贺孟宇,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颜色。 贺孟宇也有点吃惊:“顾老爷是不打算追究了?” “真正的杀人凶手已经伏法,那个何东虽然没有杀人,但他抛尸崖底,也算是参与其中。如今畏罪自杀,也算是认罪伏法,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顾鑫摇头苦笑,转而看着面前的少年人,轻叹一口气,“这个人,到底还是个孩子,陈锦显和他父亲做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再怪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去啊。” “多谢恩公。”何冲以头伏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半天没有抬起头来,只看见他身体剧烈的颤抖,可见是痛哭不已。 “我不是你的恩公,你没必要向我磕头。”顾鑫却在这个时候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就这一句话使得跪在地上的少年猛地停住了哭泣,抬起头,无措的在顾鑫和贺孟宇两个人的脸上来回巡视,神情里充满了惊慌。 贺孟宇抬了抬手,无声地安慰他稍安勿躁。随后看向顾鑫,打着哈哈说道:“顾老爷公正无私,没有牵连无辜,此等胸襟,贺某实在是佩服佩服啊。”说到这,抱起拳头,轻轻地拱了拱手。然后又接着说道,“既然顾老爷承认顾大夫之死与这个孩子无关,那么在这里,贺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希望顾老爷可以认真的考虑一下。” “贺大人请讲。” “顾老爷,事情是这样的,这孩子父亲畏罪自杀,祖母和母亲也在逃跑途中被人杀害,若不是我刚巧从那里经过,恐怕这孩子也……”贺孟宇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头,满怀怜悯一般地看了眼那个孩子,然后又接着说道,“他不过才十五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没有了亲人,没有了依靠。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和顾老爷商量一下这个孩子的安置问题……”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12章 恳求留下 “贺大人是想把他安置在我们顾家?”顾鑫蹙了蹙眉头,神情间颇有些不满。 “顾老爷……”贺孟宇本想解释,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贺大人,你虽然是初来此地,可那个方捕快一直跟着你,我相信对于顾家之事你也是有所了解。想当初陈锦显的独生女陈思婉和我那大孙侄顾岳成青梅竹马、倾心相许,可家梁死后,我就是不许他们在一起,哪怕那女孩在大雨中跪在我们家门口,可不行就是不行,没得商量。其实我也知道,这事和那女孩一点关系也没有,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但我还是不会同意。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陈锦显的女儿,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说到激动处,顾鑫青筋暴突、义愤填膺。 他握紧了拳头,目视前方,好一会才慢慢地平静。转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孩子,长叹一口气,接着说:“我也知道,这孩子无辜,家梁之死和他没有关系,他也是受害者。可不管怎么样,到底是那个何东将家梁扔下悬崖,虽然在这之前,家梁可能已经死了,可他不该……” 说到这,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多时,再睁开,回头反问贺孟宇:“贺大人,将心比心,若是你,你会把自己的仇人之子留在身边吗?” 贺孟宇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禁不住长叹一声,点头认命地说道:“顾老爷,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若不是有些为难,我也不会亲自来求你。这次我过来,除了缉拿陈锦显和吴天石二人,还有就是暂时坐镇沪城……” “暂时坐镇?”听了这话,顾鑫似有些吃惊,本能地看了眼身旁的顾明琴,然后探问道,“贺大人不打算离开了,那押解之事……” “对于押解之事,顾老爷不必担心,我早有安排。这些人武功高强,而且不是第一次押解犯人了,经验丰富,这一路上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差错。”贺孟宇解释完毕,看了眼对面的老人,对方微微颔首,似乎是放了心,于是贺孟宇就接着说下去,“一地不可以无主,吴天石走了,总要有人留下来主持事务。” “这么说来,从今以后,贺大人就是本地的知县大人?”顾鑫说着,不敢怠慢,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不敢当不敢当,顾老爷折煞我了。”贺孟宇急忙回了礼。两个人坐下来,贺孟宇接着说道,“这只不过是暂时的,毕竟我是从京城来的,京城里还有我的职务。等到当今皇上得到消息,两个罪犯押解回京,皇上另外派人过来,我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顾鑫听罢,微微颔首,神色如常,看不出是失望还是欣慰。 “顾老爷子,我今天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顾鑫听到此话,再次回头看他,微微蹙眉,等着他继续下去。 贺孟宇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跟了我一路,为人老实本分,有时候偷偷地躲起来哭,我就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以后的路,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到这,又看了眼孩子,闭起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睁开,回头看着顾鑫,接着说,“我问他,你自己有什么打算。他跟我说,他想留在你们顾氏。” “留在顾氏?”听到这话,顾鑫本能地一惊,抬头看着少年,眸子里多了几分警惕。 顾鑫的表情,贺孟宇看的清清楚楚,急忙安慰道:“顾老爷,你别担心,也别想那么多,这孩子想入顾氏,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想为父报仇,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想混口饭吃。据他跟我说,自从十一岁,他就跟着那个何东在医馆里做事,平日里帮忙赶个马车、搬个东西,做些力气活。除了这些,他也没做过别的。他跟我说,除了医馆,他不知道还能在哪里做事,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如果他想去医馆,选择的地方不少,沪城都有好几个,为什么偏偏选择我们顾氏?”顾明琴不由地开口,不解地问。话说完,刚好看见那个何冲撸起袖子,擦了擦鼻子,禁不住蹙起眉头。 回头看了眼何冲,贺孟宇继续叹息地说道:“顾大小姐你也知道,如今陈锦显害死顾大夫一事,沪城人尽皆知。那个何东虽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毁尸灭迹,也算是从犯。何冲作为他的儿子,在别人眼里,恐怕也是杀人犯的儿子,不管去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另眼相看,尤其是医馆。虽然还没有去,但我基本上可以肯定,没有一个人愿意收留。” 听到这话,顾鑫祖孙免不了互视一眼。随后只听得贺孟宇接着说道— “按理说,我应该把他留在身边,可作为一县之长,身边始终是留一个杀人犯之子,怕是会惹人把柄……”好像是有些无奈,贺孟宇摇了摇头,“想来想去,惟有你们顾氏收留他,那是最好不过了。”说着,抬头看向顾明琴,神色肃然,“你们收留了他,不但不会被人议论,反而会被人称赞胸怀宽广、不计前嫌,这样一来,你们顾氏的名声,不就可以更上一层楼了吗?” 与顾明琴对视片刻,贺孟宇重新低下头来:“这件事是这个孩子自己提出来的,我刚才说了,这孩子留下来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赎罪?” “赎罪?”顾明琴有些惊讶,不由地再次回头,看向对面的少年。 贺孟宇点点头,也转过头去,看着他。 何冲见是如此,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对着顾明琴二人深深地磕了个头,抬起头来,诚恳地说道:“当日,爹爹被人带上公堂,临走之时,给我留下书信,看样子是早有准备,早就知道有此一劫。”说到这,少年有点难过,低下头,摸了摸眼睛,然后又抬起头来,接着说道,“在那封信上,爹爹除了告诉我,陈锦显背信弃义,要拿他做替罪羔羊,让我在出事以后,将那些书信交给顾大小姐,从而为父报仇,将陈锦显绳之以法;他还和我说,顾大夫的死,是他对不起顾氏,他也不想这么做,本想找个地方把顾大夫好生埋葬,可他身边始终是跟着几个东丽人……” “你是说,那天晚上除了你父亲,还有东丽人?”贺孟宇急忙求证道。 何冲点点头:“那封信上,父亲确实是这么说的。只不过那些东丽人隐在暗处,看不见,但陈大夫和他说过……” 听罢此话,贺孟宇不由地回头,再次看向顾鑫祖孙俩。不多时,却听得何冲接着说道— “不仅如此,其后的一段时间,东丽人都跟在我爹身边,寸步不离。虽然看不见,但我爹知道,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我爹和我说,对于陈锦显勾结东丽人的行为,我爹早就看不惯,只是因为陈锦显的知遇之恩,和一家人的平安,只能忍气吞声。顾大夫之死,让他寝食难安,觉得对不起顾大小姐。我爹和我说,如果有一天,陈锦显倒台,就把我们何家所有资产捐献给顾氏,以此谢罪……” “捐献资产?你以为给我们一点钱,就可以让过去的罪恶烟消云散吗;你给了我们钱,家梁就可以死而复生、活过来吗?”顾鑫激动地说道,话未说完,已经是重咳不止。 “叔公……”看到他身体颤抖不已,顾明琴急忙将他扶住,以防意外。 “顾老爷……”贺孟宇本欲再劝,谁成想,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顾鑫轻轻地一摆手,阻止了— “贺大人,你什么也不要说了,这件事就算了吧。”休息了片刻,老人情绪慢慢地平复,抬头看着贺孟宇,轻轻点头,“贺大人,我是你是个好人,但这件事……你可以认为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心胸狭窄;可我实在是没办法看着一个仇人之子,在我面前转来转去,我……”说着,又是一阵重咳。 “叔公……” “顾老爷子……”看到顾鑫难过至此,贺孟宇也不好再说什么。回头,无奈地看了眼那个何冲,对方默默地低下了头,恐怕也明白自己是没办法留下来了,只能认命。轻轻地叹了口气,贺孟宇也是认命地点点头,“既是如此,那就……” “我还有话要说。”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惹得几人纷纷回头,去看顾明琴。 “丫头,你想说什么?”顾鑫好奇地问道。 顾明琴向她欠了欠身,表示感激。随后走到何冲身边,俯下身去,平视着他:“你真的想留在顾氏?” 少年人抬头看她,用袖子擦了擦鼻翼,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说说你的理由。” 少年人哽咽了几下,然后开口说道:“爹爹留下书信,让我在陈锦显伏法之后,把何家所有的资产交给你们,算是补偿。我爹说,他对不起顾大夫。”说到这,何冲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那天晚上,我们在树林里休息,几个人从天而降,杀了我母亲、杀了我祖母,把我们带的银两洗劫一空,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拿自己赎罪……”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13章 暂时答应 “就这么简单?” 少年人仿佛是犹豫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我看未必吧。” 此话一出,不仅是跪在地上的少年人,就连顾鑫和贺孟宇也是大吃一惊,相互看了一眼,随后又回头,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女孩身上。 顾明琴似乎并未察觉,只是看着面前的少年人,接着说:“何冲,关于你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虽然别人都把你当成傻子、呆子,可何冲既然可以给你留信,而且交代你怎么说、怎么做,这说明在他的眼里,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这不是自卖自夸,而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了解。我在这里大胆的猜一下,你平日里的装傻充愣,是你父亲让你这么做的,为的就是不让陈锦显怀疑你,对你不利。我说的对不对?” 面对此问,少年人好像是犹豫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认可了,猜对了?顾明琴有点兴奋,不由地回头看去,叔公面带笑容,露出鼓励的颜色,这让顾明琴信心倍增,自然而然的接着说下去:“逃亡途中遇袭,杀手是何人,你心中有数,自然是武功高强的东丽人。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了陈锦显的秘密,也就等于是揭露了东丽人的阴谋。东丽人心狠手辣,必然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必须找一个强大的依靠。” “你不是不愿意去其他的地方、做其他的事,而是你知道,不管你去哪儿,一旦别人知道你得罪了东丽人,引来杀身之祸,必然不会收留于你,必然会把你赶出家门。而只有我们,本来就得罪了东丽人,所以就会尽可能的保护你,也就是保护我们自己。所以你在此地,相对安全。我说的对不对,何公子?” 少年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低下头去:“顾大小姐果然聪明。” “这么说来,我猜对了?”顾明琴得意地挑挑眉。 何冲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后却把头压得更低了。 顾明琴嘴角微扬,轻笑着打量着少年人。随后转过身,慢慢地向顾鑫和贺孟宇走去:“贺大人、叔公,我已经想好了,可以让何公子暂时留在顾氏。” “顾大小姐……”贺孟宇面露惊喜之色,不由地看向何冲。那少年人也是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惊讶,但眸子里却是掩不住的喜悦。 惟有顾鑫,此时却板起脸来,看着对面的女孩,很是不悦:“明琴……”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对方摇了摇头,对自己说道— “叔公莫急,孙女话还没说完呢。”顾明琴俯身一拜,冲着他微微一笑,重新站起身来,回头看那何冲,正色说道,“何冲,我念你知错能改、大义灭亲,同意你暂时留在顾氏。只不过医馆是我们家的重中之重,鉴于你的身份,我肯定是不能让你进去的。”说到这,悄悄地看了眼对面的贺孟宇,但见他眉头微蹙,似有不满,却没说什么。顾明琴放了心,接着往下说,“你刚才说在那个陈氏医馆,你是做体力活的。既然如此,在这也是一样,我让你去药田,去种草药,如果你不会,我可以让人教你,很容易的,唯一一点就是比较辛苦,如果你不愿……” “我愿意,我愿意……”何冲迫不及待地说道,“只要顾大小姐肯给我一口饭吃,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不怕苦,不怕累,我说的是真的……”抬头,认真地看着顾明琴,希望她信任自己。 顾明琴打量他一番,觉得这少年人态度还算是诚恳,便收回目光,高声喊道:“忠叔,你过来一下。” 说话间,顾忠很快就到了:“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把这个何公子带去药田,告诉管事的,是我的意思,让他在里面做事。” “这……”顾忠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答应。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面的顾鑫,对方只是唉声叹气,什么也不说。看样子,老爷子应该是不同意这件事的。说的也是,那何东虽然不是杀人凶手,但到底把顾家梁扔下悬崖,和杀人凶手没什么区别。这样一个人,他的子女,怎么可能留在顾府?不是引狼入室吗? 正想着这些,突然听见一声轻咳,回头看去,才发现顾明琴已经来到自己身边:“大小姐……” 顾明琴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如此这般嘱咐一通,渐渐地,顾忠神色凝重,时不时地点点头。待得顾明琴把话说完,他认真地看着她:“大小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吧。” “那就去吧,我等着你的消息。” 顾忠用力地点点头,神色肃然。随后走到何冲面前:“何家公子,你跟我来吧。” “多谢顾大小姐,多谢老顾叔,多谢了……”何冲显然是感激不尽,对着二人连连磕头,随后才站起来,抹着眼泪,和顾忠离开了。 顾明琴仍旧是站在原地,目送着二人离开了顾府、出了大门,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慢慢地朝顾鑫走了过去。 “丫头……”似乎还是不满,一看见女孩过来,就想开口抱怨。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女孩努了努嘴,使了个眼色,顾鑫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外人。于是就回头看着贺孟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贺大人,你看事情是这样的,府里的人也不知道你要来,也没什么准备。而且现在天色已晚,重新准备已经来不及了。如果贺大人不嫌弃的话,倒不如改日……” “顾老爷言重了,本官此番前来,只不过是为了何家公子一事,如今顾老爷可以不计前嫌,收留此人,本官实在是感激不尽,而且佩服之极。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本官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改日若是有什么事需要请教顾老爷,本官再来叨扰。” “贺大人言重了,老朽愧不敢当啊。” 贺孟宇轻轻地拱拱手,以表感谢,随后就起身,向外走去。路过顾明琴身边时,他特意停了停脚步,女孩倒是恭敬,俯身一拜,挑不出任何问题。贺孟宇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微微颔首,然后便拂袖离去。 待脚步声远去,顾明琴回头,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直到贺孟宇出了大门,消失不见,她才慢慢的低下头,眉头微蹙,想着些什么。突然一阵“咳咳”重重的咳嗽声引得她浑身一震,回过头来,笑对老人:“叔公有事?” “你说呢?”顾鑫沉下脸来,形容不悦。 “叔公可是觉得孙女不应该把那个何家公子留下来?”顾明琴向他走去,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老人。 喝了茶,顾鑫把茶杯放下,抬头看着女孩,正色问道:“明琴,你可知当日我为何会激烈的反对岳成和那个陈思婉在一起……” “可是这个何冲到底是和那个陈思婉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何东只是个替罪羔羊,代人受过,就算是他将家梁扔下悬崖,或许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为;我也知道,今日若不是他,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揭穿陈锦显的阴谋,让他彻底孤立、人人喊打。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那个将你父亲推入悬崖的那个人,就算不是杀父仇人,也是害人凶手。这样的人,你敢留在身边,难道你不怕吗?” 说完,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蹙眉看着女孩,似乎无法理解、无法开口。 “可他毕竟是贺大人亲口求情,贺大人不仅是钦差大臣,而且听他的意思,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有可能是这里的父母官、地方官,这样的人,我们得罪不起的。而且我们若是想研制解药、找人配合,离不开他的支持。现在是关键时期,好不容易得到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万一得罪了贺大人,以后的事,如何进行?” 顾鑫听罢,深叹一口气,明琴说得对,大局为重。 “还有一点,是在孙女看来,那个何冲留在我们身边,落在我们手里,总比落入敌人之手、被人利用的好。” 顾鑫一听此话,先是一愣,随后猛然间抬头,看着女孩,蹙起眉头,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顾明琴有些难为情,抿了抿唇,继续说下去:“叔公,我是这么想的,那个何冲年纪尚小,还不到十五岁,这样的年纪就遭遇家破人亡,可谓是身心受挫,这个时候迫切需要一个依靠、一个港湾。他投靠我们,无非是觉得我们可以保护他,可以和他同仇敌忾,毕竟我们的敌人也是东丽人。” “可如果我们拒绝了他,毫不留情地把他赶出家门,情况好一点,那就是贺大人收留了他,力排众议,把他留在身边,到那时,何冲恐怕会对我们怀恨在心,他会想,他帮助我们揭穿了陈锦显的阴谋,让他身败名裂,报了仇,却要过河拆桥,不愿意给他一个容身之地。就冲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对我们恨之入骨。” “如果贺大人把他留在身边,他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为难与我们;可如果贺大人不方便把他留下,那这个孩子只能流落街头,这一流落,万一遇到了什么人,比如说东丽人……”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14章 莫名不安 “你觉得那个何冲有可能和东丽人合作?”顾鑫眉头微蹙,有些紧张,又觉得不可思议。 “不好说,虽然何东之死,东丽人逃不了干系,还有他的母亲和祖母,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如果有心之人故意引导,让他完全认为我们才是害死他父亲的真正凶手……”说到这,顾明琴看着老人,一脸正色,“东丽人何其狡猾,如果想冒充另外一个人接近何冲,挑拨离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此人留在身边,坦诚相待,时间长了,他自然而然就和我们一条心了。叔公,成一个朋友,总比树一个敌人要好。”顾明琴这样提醒顾鑫。 顾鑫叹了口气:“丫头,你说得对,这段时间我们身心俱疲,经不起折腾了,不能再莫名其妙树一个敌人了;可是我还是担心……” “叔公,你就放心好了,刚才我已经和忠叔交代过了,去了药田,会有人看着他的。你想知道他的情况,随时找人来问就好。” “哟,动作挺快,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安排好了。”顾鑫一听此话,不由地揶揄道。 顾明琴有点脸红,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抿着头发。 感慨万千般的,顾鑫点点头:“是啊,你现在是一家之主,顾氏的当家人,家里有什么人,如何安排,自然是你说了算。” “叔公……”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心里免不了一丝丝忐忑,老人该不会是在责怪自己擅自做主吧。 看出她的不安,为了缓和气氛,顾鑫摆了摆手,笑着安慰道:“丫头,你不要多想,我老头子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相反,我觉得你做的很好,考虑的非常周到。真的。”顾鑫认真地看着她,使之相信,“比如何冲这件事上,我就没有你冷静,我一定会直接把他赶出家门。如果是这样,那不是平白树敌吗?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让你做这个一家之主……” “叔公,你别这么说,孙女所说、所做,都是按你的指示……”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只不过目标一致;再说了,陈锦显派人为难与你,我也是提前不知道的。你反应那么快,确实是让我非常欣慰。”见顾明琴张了张嘴,似要再说些什么,顾鑫摆了摆手,“算了吧,事情已经过去了,今天也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两天后就是那个研究会了,你好好准备一下,这一次,恐怕是真的需要你独当一面,我老头子帮不了你了……” 顾明琴一听这话,不由地大惊:“你不去了么?” 顾鑫摇摇头:“自从上次从山崖上摔下,腿脚一直没有好利索,身体也不舒服,这几天天气不好,我反而觉得越来越严重,今天又说了这么多,我想歇歇了。而且既然已经宣布你是顾氏的当家人,如果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你就永远得不到别人的认可;只要你亲自出面,独自一人面对他们,说服他们,你在这些人面前,才可以真正的站稳脚跟。” 说累了,老人捂着唇,咳了几声,然后又继续说道:“草药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让冯德明跟你一起去。冯德明在我们顾氏已经几十年了,而且对解毒之事颇有研究,这些日子,关于断魂草的事,他都知道,该说的话我已经和他交代了。你只需要说服那些人听命于你就好了,其他的,交给冯德明。” 顾鑫可能是真的累了,越咳越凶。顾明琴看到如此,意识到情况不妙,轻轻地帮他拍了拍背,便劝道:“叔公,今天你辛苦一天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顾鑫开不了口,只是微微点头,由着顾明琴将自己从椅子上扶起来,慢慢的往前走。 扶着老人回了房间,安顿他躺在床上,帮他盖好被子,顾明琴温和的劝慰道:“叔公,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做好了晚饭,我让他们给你送过来。” 老人已然是身心俱疲,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只是轻轻地摆摆手:“算了吧,不要麻烦了,我不饿,让她们不要过来打扰我。” “那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今天忙了一天了,损失多少啊,再不吃点东西,明天恐怕连地都下不来。叔公,我知道你累了,吃不下东西;我和你一样,也没什么胃口,但没办法啊,必须要吃点东西,坚持住,最起码不能倒下,我们倒下了,明音他们怎么办;叔公,你倒下了,我怎么办啊?” 听到这话,老人缓缓地睁开双眼,一抬头,就碰上女孩诚恳的目光,一时感动,竟流下了眼泪,随手擦了擦:“好吧,让他们做一点稀粥给我送过来,不要太多,不要有味,我没胃口,吃不了多少的。” “那好,我马上就去让他们准备。”饶是如此,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也非常欢喜,帮他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顾鑫躺在床上,直视前方,看着那关闭的房门,禁不住长长一叹。 顾家祠堂— “爹爹,你在天有灵,今日之事,想必是看见了。女儿不孝,现在才抓住凶手,为你报仇;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将害你之人绳之以法,你在天之灵,或许也可以瞑目了。你放心,接下来的日子,女儿一定会加倍努力,打理好医馆、打理好这个家,争取和你在时一模一样……” 说到这句话,顾明琴顿住了,怎么可能一模一样,毕竟那个自己最敬爱的人已经去了。眼泪落下,顾明琴轻轻地擦了擦,抬头看向眼前的牌位,接着说道:“岳成已经去了京城。我知道,大仇未报,我不应该让岳成这个时候离开;可他和陈思婉的关系……爹爹,我清楚,陈小姐或许和这件事无关,但陈锦显是害了你的凶手,就冲这一点,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和岳成在一起,在这件事情上,我支持叔公,你不要怪我。如果您在天有灵,也劝劝岳成,让他也不要记恨于我……” 说到此处,顾明琴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因为她也不确定,岳成知道今日之事后,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姐姐。 毕竟,是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陈思婉,害的她颜面丢尽、夺门而出。 是自己,揭穿了陈锦显的阴谋,让陈锦显锒铛入狱,陈思婉无家可归…… 或许岳成可以体谅自己拆散有情人,可在他临走之时,自己答应过他,绝不会因为陈锦显的事迁怒与陈思婉。可自己实在是没办法啊。杀父之仇,不得不报,没有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只有你死我活。因为顾明琴知道,如果自己不当机立断,早晚有一天,顾氏一门怕是都会绝于陈锦显的手里。 而陈锦显和陈思婉是父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逃不了。这不是顾明琴的本意,却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片刻,重新睁开,面对着父亲的灵位,顾明琴接着说:“爹爹,陈锦显勾结东丽人,残害同胞之事,事发了,所有人义愤填膺。幸运的是,叔公认出了断魂草,研制出解药,应该是指日可待的事。这几天女儿恐怕都要为这件事而忙碌,没时间去看你了。还希望你不要责怪女儿不孝。待得春暖花开之时,女儿一定会带着弟弟妹妹上山看你。” “哦对了,岳冲这段时间懂事多了,也进步了许多,每日废寝忘食,专攻医术。我和叔公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半年就让他去医馆,从最基础的开始,一步一步来,积累经验。我相信岳冲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和你一样济世安民的好大夫;我也会守护好我们的医馆,待他长大成人,将顾氏完完整整地交到他的手里。” 说完以后,顾明琴仔细地想了想,觉得该说的都说了。若真的在天有灵,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发生在顾氏的一切,父亲都可以看得到。 拿起桌子上的红布,小心翼翼的盖在父亲的灵牌上,动作轻柔,好像是生怕碰坏了一般,小心翼翼的。随后,点燃香烛,放在烛案上,轻轻地拜了拜。 “顾明琴,今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与我,害我父亲,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偿,我会让你跪在我面前,求我入你顾家的大门。” 耳畔传来冷冷的声音,清晰入耳,惹得顾明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本能地四处张望。这个声音对她来说太熟悉了,陈思婉。自己怎么会听到她的声音,她在哪儿?屋子里没有,她快步走向门口,打开房门:“张叔,张叔……” “大小姐,有什么事吗?”老张疾步而来。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没有啊?”老张一脸莫名。 “没有?”顾明琴更是吃惊,抬起头,四处望了望,又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可让她失望的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可为什么刚才我感觉到有人在我的耳边说话?”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15章 再次诅咒 “什么,有人说话?在祠堂里啊?”老张也是惊讶万分,看到自家小姐点点头,便信以为真,也学着她的样子,上下左右地看了看,却又是一无所获。回头却看见顾明琴眉头紧锁,神色不安,便好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的探问道,“大小姐,你是不是太累了,产生幻觉了?” “太累了?”看见老人重重地点点头,顾明琴只觉得一股困意袭上心头,打了个哈欠,颔首道,“可能是这样吧,今天一天确实是累了,还没来得及休息。”说罢,转过身,慢慢地往回走。 老张不放心,提着灯笼,慢慢地跟在她身后。走了没一会,顾明琴突然再次停了下来,又是一阵四处张望。 “大小姐,你怎么了?”老张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太累了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想图惹惊慌,顾明琴只能这样说道。 继续往前走着,那种感觉却挥之不去,非常莫名。自己怎么会听到陈思婉的声音,而且还那么清楚,真的只是幻觉吗?回头看去,身后只有一个张叔寸步不离的跟着,没有什么陈思婉。可为什么自己就是有一种感觉,她在自己的身后,正用那双锐利的、满怀恨意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想到这,顾明琴陡然间觉得阴冷无比,本能地裹紧了衣服,快步往前走去…… “怎么回事,她怎么走了,而且走得这么快,难道她发现了?”一处隐蔽的屋顶上,看着匆匆远去的背影,陈思婉禁不住蹙起了眉头,不解地看向身边的黑衣人。 “或许是感觉吧。”黑衣人淡淡地说道,眼睛直视前方,半眯着。此时的他,或许是相信了陈思婉,或许是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在她面前,以真面目示人。此人满脸阴鹜,额头上一枚清晰的刀疤,直到鼻尖,在月光的照耀下,更为恐怖。想当初,第一次在陈思婉面前揭开面罩,着实是把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吓了一跳。不过,相处了大半天,对于他这个恐怖的、令人作呕的面容,陈思婉已经无所谓了。 “感觉?”这是什么意思,陈思婉不明白。 “刚才你的声音非常清楚,传进她的耳朵里,就像是你站在她身边。就是因为这个,我猜想,她应该是有所怀疑了。”黑衣人说着,回头看着陈思婉,嘴角轻扬,本来想笑,却因为那一道长长的疤痕,让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加狰狞,“刚才她和那个老头说的话,你没听见,我却听的清清楚楚。她怀疑了,看起来她不觉得这仅仅是幻觉。” 听到这话,陈思婉默默地低下头,咬唇,沉默着半天不说话。 “怎么了,不忍心了?”黑衣人轻轻挑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谁说我不忍心了?那个顾明琴,我巴不得她现在就死,马上就死。”听他这么说,陈思婉激动万分,大声反驳。就在这时,对方以指覆唇,冲自己轻轻摇头,眸子里露出冷酷的眼色。吓得她浑身一震,急忙转过头去,不敢看他。经他提醒,陈思婉也清醒过来了,向下望了望,院子里安安静静,顾府的人各回各位,回房休息了。 无人发现,陈思婉暂时安了心。回头看着面前的黑衣人,冷哼一声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对谁不忍心,都不会对她顾明琴不忍心。因为她,岳成哥离开了我,独自远去,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我在漂泊大雨中,什么也不顾,跪在她的面前,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她还是不是人……” 火气上来了,她禁不住抬高了声音,悲愤的眼泪顺着脸颊缓缓地落下。 随手一抹,擦干了眼泪,陈思婉接着激动万分地说道:“是她,和那个何冲串通一气,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父亲,让人暴打我父亲,害我父亲身败名裂、我颜面尽失、无家可归……” “当初可是你父亲陈锦显先害死了顾家梁啊。”黑衣人刻意提醒道。 “可那又怎么样,何东已经死了,一命赔一命,难道还不够么,非要也把我爹爹拉下水?那个顾家梁到底是什么人,那么尊贵,非要赔上两条命才可以善罢甘休吗?”说到激动处,陈思婉气喘吁吁,久久不能平静。待得慢慢地缓和下来,抬头看去,瞥见黑衣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禁不住冷笑,“都是因为你们,我爹可是为了你们杀了顾家梁……” “那陈小姐准备怎么办,杀了我吗?”黑衣人说着,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陈思婉摇摇头:“我不会杀了你,没这个本事,也没什么意义。就算是我杀了你,提着你的脑袋去见顾明琴,她也不会承认我,更不会感激我,尤其是那个顾鑫,说不定还会羞辱我一顿,然后把我赶出家门。”提起这两个人,陈思婉显然是恨之入骨,紧握双拳,脸上恨恨。 过了许久,她松开了拳头,回头看着黑衣人:“我要你教我,教我杀人的本事,我要亲手杀了她顾明琴。” “难道你就不怕那个顾岳成报复你?那可是他的亲姐姐。” 陈思婉闻听此话,默默地低下头去,咬着唇,皱着眉,看表情,好像是矛盾万分。但一刹那的功夫,她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我不管,既然她顾明琴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为什么她可以为父报仇,我就不可以?她让我和我爹身败名裂,我也可以让她名誉尽失,这是她欠我的,必须还给我。至于顾岳成……” 提到这个名字,陈思婉再次回过头去,看着黑衣人:“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会让他回到我的身边。” “不错,我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如果你真的杀了顾明琴,他会不会对你一如既往……” “没关系,我只要他回到我身边,这辈子,他只能是我的。”陈思婉说到这,慢慢地眯起了眼睛,眸子里露出了一丝丝狠戾的眼色。 “甘草和大戟相克,这是常识,难道你不知道么,用在一起会死人的。” “可如果不用大戟,根本就没办法解毒。” “不一定,我觉得乌头也不错……” “乌头药效太弱,绝对不行……” “药效太弱慢慢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慢慢来,说的容易,这可是剧毒,过不了多久,深入骨髓,人就完了……” “没那么严重吧,老顾叔不是有什么调理药方,慢慢来,听我的,就得用乌头……” “不行,必须是大戟……” 还没有走入医馆,就听见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顾明琴、冯德明、方敏三人面面相觑。恰在这时,在医馆门口来回踱步的赵文明无意间一回头,看到三人,仿佛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狂喜的迎了过来:“大姐儿啊,你终于来了,你要是再不来,里面就乱成一锅粥了。” “发生了什么事,里面是些什么人啊,病人吗?”顾明琴本能地抬起头来,向外张望。 “如果是病人,那就好办了。”赵文明深深地叹了口气,“老顾叔不是说今日开什么毒药研究会,这些人一大早就来了,十几个呢。据说是秦大夫推荐的,都是解毒的高手。他们聚在一起,就开始吵吵闹闹,如今越吵越凶……”话未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有人拍了一下桌子。惹得赵文明一个哆嗦。 “什么,这么早就来了?”而且还这么多人?顾明琴不由地回头,望向冯德明、方敏二人,难道这么多人都是擅长解毒之术吗,若是如此,他们中间有没有可能也有像陈锦显一样东丽人的奸细?想到顾鑫的担心,顾明琴也禁不住不安起来。 “是啊,据说秦大夫一露消息,就有好多人报名,各个说自己是解毒高手,经验丰富,那个秦大夫是来者不拒,一下子都让他们来了。今早上我一打开门,蜂拥而至啊。那景象,真的是吓死我了。”赵文明说着,拍了拍胸脯,做出一副余惊未了的样子。 “敢问这位大夫,那些人你可曾见过?”方敏恭敬地询问道。 “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都见过。有几个人倒是知道,本地人,也是开医馆的,但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还有的就是生面孔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你还让他们进医馆啊?”冯德明忍不住埋怨道。 “那怎么办,在一起商讨病情,本来就是老顾叔的安排,他们说自己是为此而来,我总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吧。”赵文明显得理直气壮。 “你……”冯德明争不过他,有些生气,刚要反驳,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顾明琴一声轻斥— “好了,不要再吵了,既然人已经来了,先去看看再说。”顾明琴说完,就径自朝着自家医馆走了过去。方敏也不多说,随着她身后,也走了进去。只留下冯德明和赵文明相互看了看,也就跟了过去。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16章 再遇挑衅 “大家安静一下,不要再吵了,老顾叔马上就到了……”医馆内,罗艺沙罗大夫正在尽己所能,维持秩序。然而这些人各自不服,哪怕是吵到脸红脖子粗,都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听他一句劝。就在罗艺沙焦头烂额、不知所措之时,无意间一回头,刚好看见顾明琴走入医馆。仿佛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急忙走到她面前,“顾大姐儿,你总算是来了啊。” 听到这样的话,众人一下子停止了吵闹,纷纷回过头去,只见顾明琴站在门口,自然没放在眼里,随后又各自为政,再次争吵了起来。 “大小姐……”罗艺沙面露难色,脸上非常尴尬。 “这件事与你无关,我知道。”顾明琴柔声安抚道。看着眼前吵吵闹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人群,顾明琴顿时觉得头疼。叔公说对了,这些人果然瞧不上自己。不过还好,在这之前,自己也算是准备充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方敏,他向自己点点头,有了他的支持,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深呼吸,上前一步,顾明琴重重一咳,故意提高了声音:“各位叔叔伯伯,各位叔叔伯伯,明琴这厢有礼了。”说着话,俯下身去,恭敬一拜。耳边仍旧是吵吵闹闹,抬头看去,与刚才无二。也就是说,对于自己的问候,这些人充耳不闻。见是如此,顾明琴不由地再次蹙眉。 “哐当”一声巨响,惹得顾明琴急忙回头,但见那方敏抽出佩剑,随手扔在桌子上,又是“哐当”一声,因着这两个声音,吵闹的众人总算是安静下来了,纷纷回过头去,目光落在面前冷酷的缁衣捕快身上。 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重复了一下刚才的话:“各位叔叔伯伯,明琴这厢有礼了。”和刚才一样,俯身一拜。 众人这才好像是听到了声音,注意到捕快身边的红衣女子,各个眼中都是不屑的表情,但见女孩和那个捕快在一起,倒也不敢造次。有一个胆子大的,看向顾明琴,轻轻地扬扬眉:“顾鑫呢,他怎么没有来?” 听此一问,顾明琴忍不住蹙起眉头,不是因为他的问题,而是因为称呼,对于叔公直呼其名。要知道,在这个沪城,基本上没有如此,哪怕是秦大夫这样的同龄人,也要唤一声“顾老爷”;什么人,敢对顾鑫直呼其名?带着好奇心,顾明琴抬起头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如父亲一般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眼睛朝上,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言语之间说不出的傲慢和鄙夷。 “认不认识这个人?”顾明琴低声询问三位大夫,三个人纷纷摇头。 “看样子不是本地人,没见过。”赵文明这样说道。 “怎么回事,到底来不来啊?”那个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 顾明琴急忙解释道:“叔公身体不适,今日的集会暂时无法参加……” “什么人,来不了?”那人瞪大了双眼,面露吃惊之色,“既然来不了,叫我们过来干什么,这不是拿我们当猴耍吗,大家说是不是啊?”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响应,对于顾鑫,也是有所颇词。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听我把话说完。”顾明琴抬了抬手,而且还尽可能提高声音,说道,“今日的集会,叔公虽然不能亲自前来,但重要的事已经交代了明琴,他让明琴过来,同各位叔叔伯伯一起讨论……” “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聚在一起讨论……”那人不等她说完,就毫不客气地问了句。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哐当”,循声望去,只见那缁衣捕快再次拿起桌子上的佩剑,慢慢地擦拭着,却看都不看他一眼。饶是如此,这个动作对于那个挑衅男子也起到了震慑作用。 他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哆哆嗦嗦地开口:“我的意思是说,既然顾鑫来不了,那就改日,为什么偏偏设在今天,而且还让一个女孩来主持,难道不怕……”无意间看见捕快冷酷的目光,吓得他那句“丢人现眼”不得不放到肚子里。 顾明琴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各位叔叔伯伯,所谓救人如救火,耽误不得。现如今,被那陈锦显下毒的人最少也有一二十人,这还是我们顾氏想方设法找到的,那没找到的、死了的,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关键是,此毒有没有可能传染、扩散,现在还无法确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向最坏的方面考虑。必须尽快研制出解药,救人性命,防止扩散……” “那顾老爷为什么非要让你来?”另一个人再次不服气地挑衅。这个人看来是知道顾鑫的,所以称呼上还算是尊重,“难道你们顾家除了老顾叔,就没有一个可以站出来说话的男人了不成?”好像是故意的,此人加重了“男人”这个词的音量,显然是讽刺顾明琴。 对于众人的质疑,顾明琴早有所料,尽管有些委屈,表面上还是耐着性子地解释道:“这位前辈,你可能还不知道,前几日在医者大会上,叔公已经郑重宣布,我顾明琴成为顾家的当家人,顾氏的大掌柜……” “顾老爷真的越来越糊涂了,居然让一个女人掌家,是被吃了迷魂药了吧……”那人肆无忌惮,哈哈大笑。 “就是就是,哎哎哎,顾大小姐,你倒是说说看,你和那个顾鑫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被你迷的五迷三道,心甘情愿地把家里的权力交给你……” “对对对,把话说明白,你是顾鑫的孙女吗……” “我看不像,说不定是人家的小老婆,放在身边怕人嘲笑,就谎称是孙女……”后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一把剑架在脖子上。 “放尊重的,如果再敢胡说八道,我现在就带你回衙门。”方敏狠瞪他一眼,如此威胁地说道。 辱人者显然是吃软怕硬的主儿,听他这么一说,立马抖似筛糠,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那第一个提出质疑的人不服气了,抬头挺胸,梗着脖子看着方敏,质问道:“怎么回事,我们有问题,还不能问问清楚的?今日的集会,可是顾氏医馆的顾老爷亲自邀请,秦大夫就是这么和我们说的。现在我们来了,顾老爷却没有亲自到场,反而让一个女孩子在这里抛头露面,和我们胡说八道。什么意思,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啊?我们想问问,难道还错了?” “对,我们没有错,我们就是想问问。衙门里哪条律法规定,我们不能提出质疑了?” “对,我们只是想见顾老爷,让他亲自前来,何错之有……” “不错,你们想问问,提出质疑,甚至是不满、反对,都没有错;而你们错就错在不应该侮辱他人,尤其是顾大小姐。”方敏义正言辞,说起话来铿锵有力,他阴沉着脸,环视四周,“顾大小姐从两个月前就开始打理顾氏医馆,沪城上下人尽皆知,就算是远道而来,想必也是听说一二,难道还需要她本人再次重复不成?” 说到这,方敏不由地回头,看了眼旁边的顾明琴。 有人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顾家现在是谁当家作主,我管不了。我只知道这次的集会是他顾鑫发出的邀请,秦大夫上门恳求,我才勉强答应的。可我现在来了,顾老爷却没有出现,我完全可以认为他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就冲这一点,我也不必信守诺言,就此告辞……”说罢,拱了拱手,转身欲离。 “你不准走。”方敏一时情急,大喝一声,冲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不悦,冷着脸反问道:“捕快大人,按照秦大夫和我说的,这次的集会是自觉自愿,我不愿意参加了,想要离开,何错之有,犯了哪条律法了?你给我说说看,我错在哪里了?” 方敏犯了难,看着眼前人,不知道如何开口。坦白说,此次集会,来去自由,如果有人想离开,自己的确是无权干涉,只不过…… “这位前辈,明琴有几句话……” “我不想和一个不守本分的女子说话。”根本就不让她把话说完,男子就冷冷的打断。准备向前走时,却又被方敏拦住了去路。看见他手里的佩剑,男子只得暂时作罢。 见他一时半会走不脱,顾明琴放了心,慢慢地踱到他面前,恭敬地说道:“这位前辈,明琴确实是有几句话要说。希望各位叔叔伯伯看在叔公的面子上,给明琴一段时间,让明琴把话说完,明琴自然是感激不尽。”说着,面向众人,轻轻地福了福身子。站起来以后,她接着说道,“如果明琴把话说完以后,各位还是想离开,明琴绝不阻拦……” “你说的好听。”那人扫了眼对面的方敏,冷哼一声。 “方捕快,你先放开他。” 方敏刚开始不放心,看了眼顾明琴,只见她信心满满,重重地点点头,好像是胜券在握。便依她所言,把佩剑从那个人的脖子上移了下来。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17章 正式开始 环视一周,顾明琴开门见山地说道:“首先第一件事,就是我这个一家之主的问题。在我看来,这是我顾氏自己的问题,我们家里人在这件事情上意见一致,没有任何问题……” “顾大小姐,话可不能这样说,怎么可以说是一家人的事?顾氏可是沪城医馆的代表,方圆百里人尽皆知,当家人选怎么可以如此草率……” “就是,如果让别人知道,顾氏是一个女人当家,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到时候,就不是顾氏没有人了,而是我们沪城还有没有医馆的问题。” “丢人丢大发了……” 听见有人再次讽刺顾明琴,方敏一脸愤然,本能地想抽出佩剑,却在利剑出鞘的那一刻,被人按住了手。看着一只娇嫩的玉手放在自己的手背上,方敏不由地觉得脸颊发热。情不自禁的抬起头,向那女孩望去,只见她只是望向面前众人,倒是不看自己一眼。方敏没来由的觉得失落,急忙低下头去,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我觉得一个医馆能不能扬名立万,不在于是谁当家,不在于当家人是男是女;关键的问题是,它能不能行医救人,它建立的目的是为了行医救人,还是为了名声和富贵。” 悠悠的声音响起,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十几人纷纷回过头去,重新审视着站在房间中央的那个少女。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见目的已经达到,顾明琴接着说:“我想当日在医者大会上的事,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有些人甚至是亲眼看见。你们觉得我顾明琴没有能力、没有资格当家作主,那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有几个人能像我一样不顾危险的调查真相、不畏强权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事实?” 此话一出,众人即刻对于这个女孩不由地另眼相看。 有人却立马泼了她一盆冷水:“我们开医馆的,目的是治病救人,又不是侦查破案,否则要捕快、知县又有何用?”说到这,质疑者阴沉的目光落在了方敏的身上。片刻功夫,却转向顾明琴,“顾大小姐,冒昧地问一句,你会行医之术吗?” “不会。”顾明琴毫不避讳,“但我可以学。” “学?”那人嗤笑一声,轻轻地摇摇头,“来不及了。”与此同时,还有几个瞧不上顾明琴的也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冷笑。 “有什么来不及的?古人云,活到老学到老。老子八十岁还四处游学,明琴只不过虚岁十八,难道就不可以从头开始了吗?”顾明琴反问,看到众人惊讶的目光,不由地一阵冷笑,随后才接着说道,“明琴知道,如果想打理好医馆,最起码的救人之术,明琴还是要掌握一二的。明琴已经想好了,既然身为女子,那就因材施教,学些妇科之术就好。” “你要学习妇科?”有人听到这样的决定,非常意外。 顾明琴点点头:“其实明琴打理医馆,并非初次;在这之前,明琴就常常跟随父亲来到医馆,目睹他寻医问诊。”说到这,想到父亲,顾明琴忽然有些难过,沉默了一阵。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来,接着说道,“明琴在医馆里常常发现一些女子跑过来问诊,经常是吞吞吐吐,不愿意细说,尤其是那些未婚女子,碍于规矩,不敢直言;而且就算是把话说出来了,作为大夫,男女授受不亲,也不太方便为她们检查身体……” 此话一出,立时有人附和:“确实是这样的,有的时候,还有家人陪同,那些夫人、小姐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我们这些做大夫的也不好强迫,确实是没办法……” “可这样一来,贻误时间,耽误了病情,那就是人命关天。”顾明琴正色道,看了看所有的人,继续说道,“我常常在想,如果给这些夫人、小姐看病的人和他们一样,也是女人,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有所顾忌,什么也不怕,畅所欲言?就这个问题,我问过父亲,他告诉我说,确实是有女医,尤其是在比较发达的地方,甚至是皇宫里,都有女医。这些人本来就是女流,专门给女性看病问诊。只可惜,沪城是小地方,太偏僻,没有这样的人。” 说到此处,顾明琴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好像是有点失望。 沉默了一会,她再次开了口:“所以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利用顾氏,做一个女医,专门给此地的女子看病……” “顾大小姐,你的想法倒是不错,只是华夏医术博大精深,哪怕是妇科,医书都是成百上千,要看的,要学的,可不是一两年就可以看完、学完的。依我看,你这个女医要坐诊,恐怕不知道何年何月啊。”有人讽刺般地说道。 顾明琴对于此人的挑衅,毫不在意:“那又如何,只要想学,时间不是问题,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各位叔叔伯伯初学之时,不都是如此。叔叔伯伯可以,明琴又为何不可?各位叔叔伯伯虽然不太方便问诊女患,但这么多年来,经验总是有。明琴才疏学浅,还请各位不吝赐教,明琴在这里感激不尽。” 说罢,又是俯身一拜,态度非常诚恳。 站起来时,刚好看见有人意图开口,顾明琴根本就不给她机会,只是接着说道:“各位叔叔伯伯此番前来,并非是为了明琴之事,而是为了陈锦显利用断魂草残害同胞一事。既然如此,明琴能不能成为顾氏的当家人,能不能成为合格的女医,以后再议。现在我们言归正传。” 轻轻地咳了一声,顾明琴又说道:“叔公今日虽不能亲临现场,和各位前辈一起讨论,但关于代表人选,他也已经选择妥当。就是这位,我们顾氏医馆的冯德明,冯大夫。”说着话,顾明琴回头指向冯德明。 冯德明好像是迫不及待了,急忙走出来,冲着众人点头示意,面带笑容。只可惜准备好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声轻蔑的冷哼打断了— “原来你们顾氏还有男人啊,既然如此,让一个女孩子说这么多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阴盛阳衰呢。” 冯德明听到这话,一下子愣住了,本能地回头,看向那顾明琴,满脸不安。其实对于顾明琴,他也是心怀怨恨,说这么多干什么,她就应该早就把自己推出来,简直是浪费时间,吃力不讨好。但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寄人篱下,还指望这件事出人头地。所以虽有不满,关键时刻,冯德明还是忍住了。 假装没看见冯德明的不满,顾明琴只是自顾自地说:“非常抱歉,让各位前辈听了明琴这么多无聊的解释。说这么多,实非明琴本意,而是觉得有些事情,就应该早点说清楚,避免误会,当然这也是叔公的要求。叔公让明琴告诉各位,明琴现在是顾氏的当家人,顾氏医馆的掌柜。各位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告诉明琴,明琴一定会吸取各位的意见和建议,尽可能满足各位的要求。如果各位有什么话想告诉叔公,明琴也一定会如实带到。” 此话一出,又引来一阵窃窃私语。 顾明琴只当没听见,只是转向冯德明:“冯大夫,你来吧。” 正等着不耐烦,突然听到这句话,冯德明不由地惊了一下。回头看去,只见顾明琴冲自己微微颔首,并向后退了几步。她这是,这是把机会让给自己?冯德明半信半疑,这时,顾明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果然如此。 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冯德明故作镇定地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房间中央,重重地咳了一声,然后拱手说道:“各位兄台、前辈,在下冯德明,是顾氏医馆的一位大夫。此时此地见到各位,和各位一起商讨病情,是在下的荣幸。在下才疏学浅,声名不及各位,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海涵。” “冯大夫客气了,你的名字我也是听说过的,如雷贯耳啊……” “冯大夫妙手回春,声名远扬啊……” “岂敢岂敢,冯某才疏学浅,各位抬爱了。”听到那些人的恭维,冯德明心里自然是喜不自禁,表面上却故作谦虚,不停地摇头。待得寒暄完毕,冯德明自然就开始言归正传,“关于断魂草的事,我相信各位已经有所耳闻。既然是秦大夫劝说你们过来,想必有些情况,秦大夫已经交代一二了……” “不错,秦大夫确实是说过了,四十年前的那场瘟疫……” “真的是这样么?华夏几千年,爆发的瘟疫、疟疾、鼠疫,不计其数,老顾叔怎么就可以那么肯定当初的瘟疫和东丽人的断魂草有关系?”有人提出质疑。 冯德明于是就解释地说道:“实不相瞒,四十年前拿出解决瘟疫秘方的,就是他们兄弟二人,顾氏也是因为这个,赫赫有名。这段时间,我们顾氏接触过不少被陈锦显暗中下毒的病患,根据老顾叔的研究把脉,这些人的情况和四十年前的那些人极其相似。并且,给他们服用了当初的药方,毒性也起到了一些抑制作用。只不过这次的毒性似乎更加猛烈,那药方治标不治本,只能抑制,不能完全根除。”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18章 乌先生 “那个药方现在何处,能不能让我们过目一二?” “老顾叔已经让我把药方拿过来了,诸位请看……”冯德明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展现在各位面前。 冯德明要说的话,在这之前,顾鑫已经和自己说过了,对于重复的话,顾明琴没什么兴趣,索性就退了出来。看着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众人,顾明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种事,让这么多人知道,到底是好是坏;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存在第二个陈锦显?越想越不安,可当她看见这些人如此热情之时,对于他们的讨论,也不忍心打断。 “顾大小姐,你看看,那个人好奇怪。” 就在此时,顾明琴听见一声轻呼,回头,但看见方敏指向前方。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顾明琴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靠在医馆的角落里,以手遮阳,貌似悠然自得,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神情惬意。看见此人,顾明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便急忙向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好像是不放心,方敏下意识地拦住了她。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顾明琴指了指对面的乞丐,“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乌先生。” “那个癞头和尚?”方敏吃了一惊,回头向那个人看去,因为还有一段距离,而且对方侧身对着自己,是否光头,也看不真切。不过看他邋里邋遢的样子,倒是和那个贾大夫说的有几分相似,“你见过他,确定是他?” 顾明琴摇摇头:“我没见过,也不能确定,但我有一种感觉,十有八九是他,不然的话,不可能这么巧就出现了。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去试一试,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有真本事。”顾明琴说着,不由地向那个乞丐走了过去。 “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方敏显然是不放心,急忙也跟了过去。 “去去去,两小子一边玩去,别当着老子晒太阳。”前方的光线被遮住,老乞丐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冲两人吼道。 “你就是乌先生吧?”顾明琴开口便问。 老乞丐突然愣了一下,完后呵呵一笑:“行啊,小丫头不错啊,居然知道爷爷的大名。好,好,好。”说着,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不敢。”顾明琴微微屈身,行了个礼。随后又问,“既然乌先生已经来了,那为何不进入医馆,和大家一起讨论断魂草的破解之法?”顾明琴边说着边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似普通的乞丐。他衣衫褴褛,眉目肮脏,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懒惰的气息。隔着老远,就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腐朽、甚至是让人恶心的气息,更别说此时此刻,顾明琴就站在他面前,那股气味让她有些头晕。若非现在有求于人,她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听到这话,老乞丐不干了,梗着脖子:“谁说我是为了什么断魂草?” “既然不是,那你坐在医馆门口干什么,难不成是来看病……” “谁说的坐在医馆门口,就是为了看病,要不就是为了你说的那个什么断魂草?”老乞丐依旧不愿意承认,眼睛瞪得如铜铃,反问顾明琴,“我这是在大街上,有谁规定,乞丐就不能在大街上晒太阳?” “你在不在大街上晒太阳,我管不着;可你这个样子,坐在别人店门口……”说着,顾明琴打量他一番,撇撇嘴,道,“实在是有碍观瞻,恐怕会耽误别人的生意……” 老乞丐听到这样的话,更是乐不可支:“怪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坐在别人家店门口,从来还没有哪一个人说过我会坏了别人的生意。你个小姑娘是什么人,管的那么宽,这家店是你开的啊……” “你说对了,这家医馆就是我开的。”顾明琴毫不掩饰,直接肯定了她的话。 这一次,老乞丐闭了嘴,看着面前的女孩,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女孩似乎也没什么畏惧,抬头挺胸,大大方方地迎上自己的目光。 “这位顾明琴,顾大小姐,是顾家梁大夫的长女。顾大夫死后,由顾大小姐掌管医馆,现在是顾氏医馆新的当家人。”站在一旁的方敏这时开口,主动向老乞丐介绍地说道。说话时,语气中不自觉的夹杂着一份骄傲和自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份自豪从何而来。 老乞丐回头看着方敏,不由地瞪大了双眼,显露出惊讶的颜色,显然是无法相信。又回头转向女孩,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的笑着,眉宇间却是说不出的自信满满。她似乎是相信了方敏说的话,但并没有说什么。好像是非常费力一般,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拖着随身携带的麻袋子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老乞丐已经走了很远。顾明琴不禁和方敏对视一眼,便急匆匆地追了过去:“老前辈,老前辈……”大步向前,来到他面前,向前一跨,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乌先生,既然来了,何不进去和大家一起认识认识,共同讨论毒药的破解之法?” 问完以后,也不给他机会,顾明琴只是自顾自地接下去:“乌先生此番前来,必然是秦大夫的邀请;既是如此,关于断魂草一事,乌先生应该略知一二吧?”说着,停了片刻,等他回答。不见他答复,顾明琴也不生气,只是继续说道,“现在东丽人利用断魂草,试图侵蚀我们的族人,让我们成为他们的奴隶,供他们实验,供他们驱使,世世代代翻不了身。乌先生作为华夏一员,难道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杀戮,被折磨,子孙后代毫无抬头之日?”说到这,顾明琴蹙眉看着眼前的乞丐,希望自己的话可以得到理解、共鸣。不曾想,对方却是摇摇头,冷笑地说道— “本就是无可奈何之事,何必费力?” “因为我们不想成为别人的奴隶。”顾明琴直截了当地说道。 听了此话,老乞丐似乎有点吃惊,再次抬头看着女孩,女孩一脸正色,眉宇间充满着不愿妥协的决心。对此,他虽有震撼,脸上却是摇头苦笑:“丫头,不错啊,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老乞丐佩服。不过呢,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轻轻地摇摇头,显得不置可否,“小姑娘,老乞丐劝你一句,不要白费功夫了,没用的。因为断魂草根本就没有解药。” 说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欲离。谁知就在此时,女孩身边的那个官爷追上了他— “什么什么,你刚才说断魂草根本就没有解药?”听了他的话,方敏自然是震惊万分。此时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顾明琴也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看见她,方敏不由地想起另外一件事,“据我所知,四十年前的那场瘟疫,就是东丽人利用断魂草引发的……” “你也知道是四十年前啊。”老乞丐白了他们一眼。 顾明琴和方敏禁不住面面相觑,难道自己说错了吗?还没反应过来,却听那老者接着说道— “断魂草这种草药虽然古已有之,在医书上也可以看见,却是不常用、不常见。其实最开始还是我们华夏族人先发现的,记录下来。只不过这种草药生长条件苛刻,在我们这个地方,并不容易发现。所以长久以来,见过它的人、使用它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没有。而在和我们一海之隔的东丽国,这种东西却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 说到这,老乞丐停了停,在两个人的脸上方别看了看,然后又接着说道:“刚开始的时候,东丽只不过是蛮荒之地,族人都是野蛮人。后来,华夏人征服东丽国,两国交好,渐渐的,我们的文化引进去了,久而久之,他们也有了自己的文化、文明,和我们差不多。我们的古书也被他们引了过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真的断魂草,利用断魂草,自然就不是什么难事、稀罕事。” “我听说这个断魂草从一开始就被他们当成麻药使用,不知道是真是假?”顾明琴试探地问。 老乞丐乌先生轻轻点头:“确实如此。其实第一个发现断魂草的人,恐怕就把它当成了麻药。断魂草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有止痛、止血的功能,只不过副作用太大,医书上写过,而且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所谓的毒药就是它的副作用?” “可以这么说吧。按理说,每一种药材都有副作用,我们常说,是药三分毒,就是这个道理。只不过有的药材副作用不大,稍微吃一点,不会对人有什么损坏,这就是良药;而有的药材,副作用很大,确切的说不是副作用,而本身就是毒性比较高,对于人的身体有害,这就是我们平常说的毒药……” “那在你看来,断魂草到底是良药还是毒药……”方敏忍不住问道。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19章 雁过无声 “按古书记载,应该是毒药。”乌先生这样说着,但却是话锋一转,“不过不致命。” “还不致命啊,有人已经死在家里了。”方敏看了一眼顾明琴,瞪大了双眼,惊讶万分地说道。 听他这么说,顾明琴点点头,郑重其事的,确实是如此。就在这个时候,那位乌先生再一次笑了— “这位官爷,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医书上对于断魂草的记载。服用了断魂草,很有可能神志不清、四肢乏力、头晕眼花,严重的时候,还有可能产生幻觉。但没有任何一句话,说明断魂草可以要人命。”说到这,故作神秘地向前凑了凑,突如其来的动作倒是把方敏吓了一跳,惊得他低喝一声,猛地后退几步。那老乞丐见他怕成这样,立时觉得恶作剧得逞,不由地哈哈大笑。 看他笑的得意,方敏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是上了他的当,顿觉气愤,扬手便打。没想到那老乞丐虽然行动迟缓,反应倒挺快,立马缩了缩脖子— “这位官爷饶命,你是官家大老爷,怎么可以和我一个这么大年纪的老头子一般见识?再说了,这里人来人往,你如果打了我,那就是滥用职权。我这个老叫花子皮糙肉厚,自然不在乎,但如果败坏了你的名声,那就得不偿失了。我说的对不对,官家大老爷?”说到这,那乌先生挠了挠头,赔笑般地看着对面的方敏。 方敏听他这么说,倒不好真的动怒了。慢慢地把手放下,四处看看,周围人来人往的,暂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好像是下意识地,扫了眼旁边的顾明琴,由她想到了一件事,故意沉着脸,询问那个乞丐:“那我问你,为什么有的人服用了毒药会慢慢地死亡?” “这位官爷,你也说了,是慢慢地死亡。这件事从表面上看,好像是慢性毒药;可仔细的想一想,就没那么复杂。首先,据我所知,凡是那些死了的人,在这之前,本来就是得了不治之症。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医生根本就不是对症下药,只是普通的调理方子,或者说本身有用,对他没用,甚至是有害,再加上断魂草对精神的刺激作用,久而久之,那些人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一命呜呼。说到底,还是没有对症下药,可如果说断魂草完全没有责任,也不对。相反,那些还有希望的病人本来就不是非常严重,有的人是染了风寒,有的人是胃不舒服。这种病,就算是不看,时间长了,也会慢慢的恢复。” 听他这么说,顾明琴不觉点点头,仔细想想,是这个理儿。别人不说,就是那个王老汉,到现在为止,除了精神不济,本人依旧是健健康康的。这说明什么,或许断魂草真的不致命。 “如果长期服用断魂草,对身体真的没什么影响?”顾明琴再一次求证。 “怎么可能,这种草药,让你精神恍惚、浑身无力,连续吃下去,对你没用?时间长了,不是变成一个疯子,就是一个瘫子。”老乞丐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听了这话,顾明琴不觉心中一紧,和方敏互看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见对面的老乞丐叹息一声接着说道— “如果仅仅是断魂草,起不了这么多的作用;不过我听说,近一百年,东丽人引进别国的先进技术,居然学会了提纯……”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把断魂草里面的毒素提取出来了?”方敏更为吃惊。 “很有可能,不然的话,断魂草的毒性怎么会越来越强,怎么会让久重病人在一两个月之内就一命呜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先把断魂草的毒素提炼出来,然后再用来培养新的断魂草。这样一来,断魂草里面的毒性就是原来的好几倍。这大概也就是四十年前的药方治标不治本的根本原因吧。” 方敏听他这么一说,有理有据,自然赞同,下意识地点点头。就在这时,忽听旁边的顾明琴冷笑般地说道— “乌先生,猜得不错,你可真会猜啊。”顾明琴说到这,嘴角微微扬起,看着他,似笑非笑。 老乞丐好似没把她放在眼里,嘿嘿道:“小姑娘,我老头子一天到晚就是喝酒吃饭,没有朋友,也不愿意找事情做。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也喜欢打听别人家的趣事。什么哪家男人喝醉了跑错了家门,上错了床,被人暴打一顿;哪家媳妇耐不住寂寞,和邻居家的眉来眼去,你问我,这种事,我比谁都清楚。” 说着这话,老乞丐拍了拍胸脯,好像是非常得意。随后又是一笑:“你顾大小姐在医者大会上痛斥陈锦显之事,沪城人尽皆知,说句实话,这种事没什么意思,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想知道。可它就是不听话,偏要往我耳朵里钻,你说气人不气人。再说了,那个什么秦大夫又来找我,我没办法,躺在床上想啊想,就想出来了这个……” “不知道乌先生师从何人啊?”顾明琴礼貌地探问道。 一听这话,老乞丐愣住了,刹那间,脸色有些难看,但转瞬即逝。打着哈哈说道:“什么师父,老头子我就是个要饭的,哪里来的师父?我这种人,拿个破碗,拿根棍子,往地上一趟,没事的时候,晒晒太阳,看看别人做生意,在我面前走来走去;饿了,哭几声,要几文钱,买个馒头,如果要的多,还可以买壶酒、吃块肉。吃饱喝足以后,闭上眼睛,这一天就过去了……” “贾大夫和我说,乌先生会解毒……”顾明琴故意这样说道,好像是在刻意提醒。 老乞丐好像是不以为然,揉了揉头,面露难色地说道:“我这个人啊,有时候住在山里,那个地方,你们也知道,各种毒虫猛兽,防不胜防啊。我这也算是久病成医,对对对,就是久病成医,混口饭吃。” “这么说来,乌先生也是中过断魂草之毒了?”顾明琴故意问道,看到对方身体一顿,禁不住微微一笑,随后又接着说道,“否则的话,为什么提起这个,乌先生说的头头是道。我说的对不对啊,乌先生?”说罢,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老者,神色间充满了了然。 老乞丐似乎并不在意,呵呵一笑:“小丫头,激将法,对我没用,你想知道的,我什么也不会说。聪明的,去告诉那个顾鑫,让他不要白费功夫了,断魂草没有解药……” “那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病人被断魂草侵蚀吗?”方敏在这时激动万分地追问道。 “这位官爷,一看你就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你看看这位顾小姐,我说出这样的话,她一点反应也没有,说明什么,她懂了。”老乞丐说着,回头看着顾明琴,轻轻地点点头,似乎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回头向方敏继续解释道,“一般情况下,没有解药分两类,第一,马上一命呜呼,就像是孔雀胆、鹤顶红,见血封喉,谁也没办法,根本就来不及准备;还有一种,那就是不需要解药,停止使用,再调理一下,时间长了,毒性自然而然地就解了,确切的说是消失了……” “那需要多长时间?” “这就不好说了,因人而异吧。更何况,那些人本来就是病人,身体或多或少都有毛病。最关键的是,把他们本来的毛病治好,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原来如此,方敏自然是恍然大悟,禁不住点点头,想要继续问下去时,忽然听见旁边的顾明琴开了口—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想彻底根除,唯一的办法就是阻止东丽人的入侵,让他们根本就没办法进入华夏、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拿别人做实验?” “是啊,这是最好的办法。可现在,别人蓄势待发,华夏内忧外患,想要阻止侵略,谈何容易啊?”老乞丐感慨万千地说道,返过身,拖着麻袋慢慢的往前走。在周围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那寂寞的身影显得万分孤独。 “哎……”就这么让他走了,方敏自是不甘心,本欲喊住他,追过去,还没有迈步,却被顾明琴拦住了— “让他走吧,该说的话说完了。”顾明琴虽说如此说,但她的眸子仍然是飘向前方,那人消失的方向。 那乞丐说的话故弄玄虚,让方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这样放他走了,确实是心有不甘。可既然顾明琴阻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退回了脚步。侧目看去,发现顾明琴和刚才的自己一样,直视前方,眉头紧皱,好像是不放心,又好像是心有不甘。见此,方敏特意提醒道:“此人看起来不一般,对于那个断魂草,如数家珍,弄不好和东丽人也有什么关系……” 听他这么说,顾明琴禁不住莞尔,回头问他:“这才哪儿到哪儿,想当初刚发现断魂草之时,叔公和我讲的更加详细,难不成方捕快觉得叔公和东丽人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此话一出,方敏尴尬了,动了动嘴,抬头看着顾明琴,半天没说出话来。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20章 无畏 看他如此,顾明琴也不忍心为难,移开目光,转头看着来往的人群,悠悠地说道:“其实知道断魂草的特性,并不奇怪,医书上也有,只要认真地看看,也可以判断得出来;只不过……”低下头,顾明琴思量了片刻,因为她不确定,有些话能不能和这个方敏直说。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方捕快,其实在我看来,你所顾虑的也有道理,此人的身份确实是奇怪。” “肯定不是普通的乞丐。”方敏也点点头,非常肯定地说道,普通的乞丐不会懂医术,不会知道那么多。抬头看向顾明琴,“需要我帮忙调查一下吗?” “若是方捕快肯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顾明琴微微欠身,以表感谢。站起身却又说道,“只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明琴有个不情之请。” “顾大小姐客气,有话直说。” 顾明琴点点头,不由地回头,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悠悠地说道:“此人绝非普通的乞丐,若是贾大夫所说是真,此人绝对是一个解毒高手。既然选择隐姓埋名,原来很有可能是人尽皆知,弄不好还是数一数二的名医。因为突遇变故,倾家荡产,不得不选择沦落为乞丐。” 顾明琴说得有理,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方敏这样想着,下意识地点点头。 重新回过头来,面对着方敏,顾明琴接着说:“所以明琴希望方捕快在调查此人之时,千万不要大张旗鼓,不要让他发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若此人真的是绝世名医,破解断魂草毒素之事,恐怕离不开他的帮忙。若是不小心得罪,以后的事,恐怕会有点麻烦。” 方敏倒是很容易明白她的意思:“你放心,方某在这方面有经验,自然是暗中调查,绝不惊扰。有了消息,必然会如实告知。” “既然如此,明琴就先在这里多谢方捕快了。”方敏这样说,顾明琴自然是感激不尽,急忙欠身行礼,不敢怠慢。 “顾大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方敏下意识地想去扶她,却又考虑到男女授受不亲,伸出的手不由地再次缩了回来。刚巧此时,顾明琴站起身,四目相对,才发现距离如此之近,一时间尴尬不已,方敏本能地后退几步,和她拉开距离,抱拳道,“暗中调查可疑之人,本就是方某职责所在,顾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就算顾小姐不说,此人颇为奇怪,方某肯定也会想办法调查一番。” 顾明琴点点头,再一次欠欠身,以示礼貌、恭敬。抬起头来,见那对面的方敏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自己,好像是有点难为情。顾明琴也有点不适应,抿了抿唇,左右看看,目光落在旁边的医馆上。便说道:“出来这么久了,想必各位前辈已经讨论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回去,问问他们的消息?” 方敏点点头,绅士般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顾明琴俯身表示感谢,然后就肩并着肩向医馆走了回去。 “断魂草一事,现在沪城人尽皆知,百姓闻之色变,各大医馆争先恐后,想获取资料,投入其中,这么多人知道,未必是一件好事啊……”方敏在这个时候,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顾明琴叹息地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其实叔公本来的考虑并非如此,他是想在揭发陈锦显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三位长老,几个人商量,到底该如何应对。却不想,贺大人知道了这件事,迫切的想研制出解药……”说到这,顾明琴似乎意识到此话不妥,便急忙改口,“方捕快别多心,明琴并没有埋怨贺大人的意思。只是觉得贺大人希望群策群力,早日解决问题,即使最后得到了解药,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在少数。到时候,不管这里面有没有东丽人的同谋,解药秘方恐怕都瞒不住。”说到这,顾明琴侧头去看方敏,只见他一声长叹,仿佛是认命一般,点着头说道— “对啊,就是这样。实际上,回去以后,贺大人也意识到了不妥,也意识到了冲动,后悔不已。今日让我过来,就是想让我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具体有多少。只是我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方敏说到这,再次蹙起眉头,显得有些为难。不过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顾大小姐请放心,今日所来之人,方某必定会认真调查,尽快给大小姐一个答案。” “那就再次多谢方捕快了。” “大小姐……”看见顾明琴和方敏重新走入了医馆,冯德明便抬了抬手,让众人停止了讨论,手里拿着两张纸,走到两人面前,递向顾明琴,“大小姐,这是各位兄台在此讨论之时暂时确定的两个治疗方案,请您过目。” “多谢。”顾明琴微微颔首,表示感谢。拿过来一看,皆是普通药材,倒是放了心。虽然顾明琴打理医馆时间不长,对于各种药材也是知之甚少,不过常用药材,顾明琴还是熟悉的。眼前的药方上大多数都是常见药材,价格便宜,而且很容易得到,不管是拿来解毒,还是拿来预防,都不会是太大的开销,而且普通民众也可以用得起。甚至于哪怕是医馆免费赠送,都不算什么太大的负担。 这样想着,正准备点头表示支持,却突然听见有人阴阳怪气的讽刺— “哎哎哎,顾大小姐,这两个药方子,你看得懂吗,这上面的药材你认识吗,知道治什么病吗……” “徐大夫……”那人话还没说完,立马有人出声呵斥。 然而那人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了,问问不可以?这可是解毒药方,人命关天,如果弄错了……” “我是不会弄错的。”明琴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不仅是打断了那人的话,还引来了所有人怀疑的目光。其他人,顾明琴不感兴趣,没有理会,只是把目光落在那开口之人的身上。简单的打量了他一番,这是个年纪不大的中年男子,身材修长,满脸傲气,接触到自己的目光,仿佛是不屑一顾,冷哼一声,转头不看自己。 这时,赵文明走到她面前,向她低声解释道:“这是下李村的徐大夫,因为距离太远,平日里不怎么进城。这一次也是秦大夫介绍过来的,据说在解毒方面颇有见地。” 顾明琴听罢,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了。随后上前一步,向那徐大夫欠了欠身,微笑道:“这位就是徐大夫吧,久仰久仰……” “你知道我?”那个徐大夫忽然反问,显然是在讽刺顾明琴说假话,想和自己拉关系。 顾明琴仿若没听见,只是自顾自地解释道:“父亲去世,明琴临危受命,辅助叔公打理医馆,到现在为止,已经三月有余。在这段时间里,明琴不仅是了解了顾氏医馆的经营情况,收支情况,还专门向医馆里的各位前辈、各位师兄请教基本的医学常识和药材知识……” 说到此处,顾明琴不由地回头看向顾氏的三位大夫,除了那冯德明眉头紧皱,其他二人皆是重重点头,对于她的话表示认可。 承认了就好。收回目光,顾明琴接着说:“虽然学习时日尚浅,知之甚少,可对于普通的、常用的、常见的药材,功效、作用,副作用,明琴还是了解一二的。比如说,这方面的麻黄,一般的作用是清热解毒、凉血利咽,副作用是容易导致口渴、晕厥,身体属阴的人,是绝对不能使用的;还有这个白术……” 就这样,顾明琴一口气说了十几种药材的特性、功效,虽然并不是照本宣科,但重点内容,倒是一字不差、一字不漏。渐渐的,周围众人的脸色慢慢地缓和下来了,在他们脸上,再也看不见企图嘲笑顾明琴的幸灾乐祸,取而代之的,脸色慢慢地凝重起来,有些人甚至是频频点头,无声地赞同着顾明琴,说得好,真了不起。 半个时辰,顾明琴把药方上的所有药材解释了一遍。深吸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她问道:“不知道明琴刚才所言,可有错落?如有不妥之处,还请各位前辈指证。”说罢,轻轻地福了福身子,好像是表示感谢。这时,方敏给自己递过来一杯茶,道谢的接过,一边喝着茶,一边悄悄地观察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尤其是那位主动发难的徐大夫。 就在这时,掌声响起,一个白发老者慢慢地走上前,看着顾明琴,赞道:“顾大小姐,你刚才所言,关于这些药材的作用、功效,基本上正确,没有任何错误,看来是用了心,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被人夸奖,顾明琴自然是欣喜万分,但表面上还是故作谦虚:“这位前辈谬赞了,明琴只是为了早日熟悉医馆尽己所能。叔公告诉明琴,这些药材虽然是随处可见,用途广泛,可以治疗大部分的病症;但如果使用不当,配方有误,严重情况下,还有可能危及生命,所以千万不能记错……” 说话之人微微颔首:“顾老爷子见多识广、经验丰富,他说的话自有道理。当然顾大小姐也是非常努力,实在是不易……”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21章 心思 顾明琴微微颔首,本想再一次表示感谢,还未开口,却听见那徐大夫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哟哟,会背这些药材的用途就了不得了,就巾帼不让须眉了。有这么严重吗?这些普通药材的作用、功效都是基本常识,任何一个医者,甚至是学徒,那也是张口就来。会背这个,算得了什么?”徐大夫说着,白了对方一眼,回头看向顾明琴,扬扬下巴,挑衅一般地问道,“既然知道了这些药材每一样的用途,那我问你,这些药材合在一起治什么病?” 顾明琴自然看得出,这徐大夫是没事找事,故意想让自己难堪。看他脸上得意的表情,便更加肯定自己并没有猜错。余光中,赵文明等人都露出了不安的颜色。顾明琴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要得到别人的认可,所有的困难必须自己解决。要知道,顾鑫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 顾明琴还算是反应快,很快便想好了应对之词,正欲开口,突然有人说话了— “徐大夫,你这就不对了。顾小姐本就是一介女流、初学乍练,自然是先学习最基础的东西,药材的功效,三个月的时间,能记这么多,哪怕是死记硬背,都是了不起的。至于那些常见的药方,自然是慢慢来。更何况,这两份药方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人刚刚讨论出来,克制断魂草的解毒药方,顾小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你就不要故意为难于她了。想当初,你刚刚入行,说不定还不如她呢。你敢说,当初的你三个月之内,就记住了这么多东西?” 此话一出,立马引起众人的哄堂大笑。 别人的嘲笑让那个徐大夫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尤其是看见旁边的顾明琴唇角微扬,似笑非笑,更觉得气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撇了撇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毕竟是顾氏的当家人……” “你那叫‘只是想问问’啊,傻子都听得出来,你是故意给别人难堪……”有人耻笑道。 “你……”那徐大夫更是羞愤不已,抬手要打,就在这个时候,却忽然听见顾明琴高声喊道— “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各位前辈,叔叔伯伯,请各位安静一下,听明琴说几句话。”此话一出,众人果然安静下来了,纷纷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顾明琴。顾明琴轻咳一声,正色说道,“明琴的学业刚刚开始,医学常识,也只是懂了个皮毛,以后要学的还有很多,明琴一定会再接再厉,向各位前辈看齐,还请各位前辈在明琴有什么不懂之时,不吝赐教。明琴在这里先谢过了。” 说完,再次俯下身去,恭敬一拜。悄悄抬头,观察了一下众人的脸色,有的人微微蹙眉,似是担心;有些人则是点头微笑,看来是认可自己了。 有人认可,就是一件好事,对顾明琴来说,顿时信心大增,于是就接着说道:“这份药方明琴虽然不是非常明白,但也清楚,必然是和断魂草有关。众人齐心合力,挽救病患,明琴感动万分,也是感激不尽。在这里,明琴代表叔公,代表顾氏,谢谢各位了。”顾明琴说着,俯下身去,直接跪在了地上。 “顾大小姐万万不可。”这时候有人疾呼,而有的人已经冲上前扶起了顾明琴。 刚才帮顾明琴说话的那位大夫这一回再度开了口:“顾大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行医救人,是我们这些医者的使命;更何况,这一次不是普通的病重,是敌人为了打垮我华夏族人采取的卑鄙龌龊的行为,既然提早发现,我们就不能袖手旁观。顾大小姐,这件事不是你顾氏一家的责任,而是所有医者共同的责任。打击敌人的阴谋,我们责无旁贷。” 说着,老者禁不住回头,看看身后的同行。那些人纷纷点头,郑重其事。 老者回过头来,再次看向顾明琴,非常认真地说道:“顾大小姐,对于所谓的断魂草,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在医书上见过,实实在在的东西,我们并没有见。在这方面,顾老爷子比我们有经验,经历了四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临床经验自然丰富。这两份药方也是我们根据他的叙述采用阴阳相克的道理总结出来的,不知道管不管用,能不能用。所以务必请顾大小姐把药方交给顾老爷子,请他过目。” “这位前辈请放心,明琴一定会不负众望,将众位的心血交到叔公的手里,若是各位有什么想法、意见,明琴一定会及时带到。待得叔公提出见解,明琴一定会尽快通知各位前辈。” “那就静候佳音了。” “冯大夫,为什么是两份不同的药方,有什么区别吗,还是任何人都可以使用?”回去的路上,看着手里两份完全不同的药方,顾明琴提出了质疑。仔细看去,除了个别的药材,两份药方上的其他药材各不相同。哪怕是同样的药材,用量、配比,也是各有不同。 听她这么说,冯德明急忙摇摇头:“这可不能随便利用,因人而异,用错了,也是会出人命的。”话说完,却看见顾明琴抬头看他,眉头紧皱,一脸不解。冯德明不由得想起她刚才的豪言壮语,话说的头头是道,能不能做到……毕竟是个女孩子……可现在,顾氏除了她,还能依靠谁? 想到这,无声地叹了口气。抬起头,面对着她,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两份药方是规矩不同的体质,一个是偏寒,一个是偏温。有些药材是寒性,偏寒的体质自然是不能使用;有些药材偏温,偏温体质也不能使用。我们这些医者在开药方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一定要弄清楚对方是什么体质。所谓对症下药,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和人的体质有关系的。” 顾明琴点点头,暗暗地把他的话记在心里,随后又问道:“怎样才能知道病人是什么样的体质?” “说起这个,方法就多了,比如说脉搏,日常习惯、饮食等等。比如说有一个人喜欢吃冷食,喜欢出汗,还没到夏天就开始穿着薄衣,这个人十有**就是偏温体质,在开药方的时候,不能有太多偏热药材,否则的话,对方很容易上火。反之,如果有一个人很容易手脚发凉,总是觉得寒冷,穿的比较多,哪怕是在夏天,也是衬衣长袖,吃不了凉东西,这样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偏寒体质,说白了,一个怕热,一个怕冷。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有的人年轻的时候体力充沛,活动量大,很有可能就是偏温体质。随着年纪的增长,活动越来越少,就有可能变成偏寒体质。” 听他说着,顾明琴时不时地点点头,把他的话记在心里,一字不漏。 冯德明停了一会,见她点点头,看样子是记下了,于是就接着说道:“这两份药方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用。说白了,还是那句话,因人而异。到了最后,中毒者需要什么样的药方,这上面的药材需不需要发生变动,都需要医者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重新安排。” 原来如此,顾明琴再次点点头,拿起手里的两份药方,继续认真地看了起来。 “顾大小姐……” 就在这时,冯德明突然叫了她一声,顾明琴好奇的抬起头:“冯大夫还有事?” 关键时刻,冯德明沉默了,看着眼前的女孩,微微动唇,好似有话要说,却不知该怎么说。面对着女孩的目光,冯德明显然是有点紧张,转头避开,轻轻地咳了几声,然后才说道:“大小姐,这两份药方上的内容,你现在没必要记下,因为我们也不确定这两份药方能不能用、管不管用,具体的,还请老顾叔看过以后再做定夺吧。” “是。”轻轻地应了一声,顾明琴不由地观察起这个冯德明了。他想和自己说的,仅仅是这个?顾明琴表示怀疑。尤其是见他躲闪着自己的目光,好像是非常紧张,顾明琴就更加肯定,他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只不过到底是什么……仔细想了想,顾明琴顿悟了,看来他还是不放心自己,原因是什么,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个女人。女子无才便是德啊。 虽然有些无奈,顾明琴却并没有气馁。不管怎么样,自己这个顾氏当家人有人支持、有人认可,那就足够了。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这个冯德明自然会明白自己是除了顾鑫以外最适合打理医馆的人。当然,前提是自己的医术必须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即使是女医,也要让全沪城的夫人小姐们一有什么头疼脑热,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 为了这个目标,必须努力努力再努力。顾明琴,你一定行。此时此刻,顾明琴不由得在心里给自己暗暗地打气。 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了手里的药方上,突然之间,顾明琴灵光一闪,忽然想起那个乌先生说的话,禁不住抬起头,再次望向对面的冯德明。思量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两个人商量一下。想了想,顾明琴放弃了,离家已然不远了,回了家,在顾鑫面前把话说出来,也是一样的。思及于此,顾明琴就决定一路沉默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22章 商议 顾府— “老顾叔,你看完了么,这两份药方有无不妥之处?”望着对面拿着药方看了好久的顾鑫,冯德明实在是等不及了,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放下药方,顾鑫轻轻地叹了口气:“和原来的药方区别不大,只不过是加了几味促进恢复的药材,怕只怕治标不治本,毒素依然是固定在体内,永远不能根除。唉……”说到最后,顾鑫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听他这么说,原本一脸兴奋的冯德明瞬间垮下脸来,偃旗息鼓,看着对面的老者,又气又恼。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人的讨论、总结,到了最后,不过是一句“治标不治本”。因为这句话,所有的努力都白费。这个顾鑫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从一开始就应该亲自前往,和大家一起讨论,偏偏让顾明琴代行其事,一个女孩子家家,能干什么啊? 想到此处,不由地回头,看了眼旁边的顾明琴,脸上有些愤愤的表情。谁知就在此时,女孩突然开口了— “叔公,我觉得这个断魂草可能根本就没有解药,也不需要解药。” 一听这话,冯德明先是一愣,随后沉下脸来,毫不客气的指着顾明琴:“顾明琴,顾大小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个断魂草,剧毒无比,现在有很多人深受其害,还有些人已经因为它一命呜呼,其他人也是命在旦夕。如果不早日研究出解药,那些中毒者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亡吗……” “冯大夫,你误会了,明琴并非此意;只是想先弄清楚那些亡故者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除了那个断魂草,还能因为什么?”对于女孩的反驳,冯德明很是不满,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懒得理他。 “那可不一定。” 这一句话,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引得顾鑫、冯德明纷纷看向顾明琴,面露震惊之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顾明琴也暂时不给他们质疑的机会,自顾自地接着说道:“首先,我们必须弄清楚一个问题,这些人是什么人。本来就是疾病缠身,有的人甚至是身染重病。我曾经了解过,那几个死亡之人在这之前,基本上都是危及生命的重病,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对症下药,反而长期服用一些致幻药物,和一些对于他的病情根本没有作用,甚至是有害无利的药材,久而久之,病情加重,是不是也有可能致人死亡……” “一派胡言。”顾明琴话音未落,便听见冯德明厉喝一声,他回头看着顾明琴,厉声质问,“顾明琴,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死因和那个断魂草无关,是我们误会了那个陈锦显不成?”冯德明显然是故意的,运用陈锦显指责顾明琴,挑拨其和顾鑫的关系。侧目看去,顾鑫果然是变了脸色,冯德明禁不住暗暗得意,顾明琴,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 顾鑫的变脸色,冯德明发现了,顾明琴自然也发现了,暗叫不妙,急忙解释道:“冯德明,你误会了,明琴从来没说过,断魂草与人无害。只是觉得,那些人的死亡原因,或许不是它。别的不说,陈锦显当初把断魂草给了几十个人做实验,为何到现在为止,死亡的仅仅是个别人……” “或许还没有到时间……” “那需要多长时间?”顾明琴反问,“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医者大会上那天闹事的年轻人的父亲,用药不过半个月,就奄奄一息,撑不下去了;那个王老汉用药时间超过了两个月,除了身体不适、精神不济之外,一切如常,并没有危及生命。你告诉我,两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顾明琴话还没说完,她歇了片刻,继续说下去:“冯大夫,你知不知道,东丽人对我们使用断魂草,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目的并非是想致我们于死地,而是想控制我们、俘虏我们,从身体到精神,让我们成为他们的奴隶,为他们所用。既然如此,他们怎么可能轻易让我们死去……” “胡说八道,东丽人奸佞狡猾,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别说是用毒,就算是屠城,把我们都杀了,这帮畜生都做得出来……”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屠城,为何要对我们下毒,而且是慢性毒药?他们这样,意义何在……” “你……”这女孩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苛刻,倒叫冯德明一时间答不上来,只是手指着女孩,呼吸急促,激动不已。 “好了,都别说了。”顾鑫突然拍了一下桌子,阻止两个人的针锋相对。首先回过头,安抚冯德明,“冯大夫啊,你也是我顾氏的老人了,也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就如此沉不住气,还和一个后辈这般见识。传扬出去,不怕别人笑话吗?”说罢,故意板起脸来,形容不满。 冯德明听他这么一说,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勉强地收回了目光。 顾鑫见冯德明暂时安静下来了,无奈地抿了抿嘴,随后又转向顾明琴,冷声问道:“明琴,结论已定,你怎么还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听出叔公语气不善,顾明琴便知道老人是误会了,慌忙解释道:“叔公勿急,孙女这般说,并非出自本意,而是有人在孙女面前说出这样的想法,孙女觉得有理,自然是要告知叔公的。” 这还差不多。顾鑫点点头,相信了她的说法。仔细想想,也是有可能的,毕竟顾明琴只不过是刚刚学习医术,为人还处在基础阶段,连顾岳冲都不如,怎么可能这么快得出一个基本上是和别人“背道而驰”的结论。 “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想法,他是怎么和你说的?”对此,顾鑫自然是要问个明白。特意回头,再去看那冯德明,对方只是茫然地摇摇头。什么,连他也不知道? “回禀叔公,将这件事告诉孙女的是那个乌先生……” “那个癞头和尚?”顾鑫吃了一惊。 “他也来了?”冯德明也是非常意外。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他也去了,而且一直都在……” “可我怎么没有看见他?”冯德明微微蹙眉,似乎是难以置信。 顾明琴再次解释道:“他并没有进入医馆,只是坐在外面……” “哦,我想起来了,到医馆的时候,确实是有一个邋里邋遢的人坐在门口。我还奇怪呢,医馆不是客栈酒楼,没吃没喝的,乞丐跑到这里来,算怎么回事?原来是他啊。”冯德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随后便产生了疑问,“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和大家一起讨论?让他来,不也是那贾大夫的邀请吧。”说到这,冯德明看了看顾明琴,又回头再去看顾鑫。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没有和我说。我想或许是因为身份的不同吧。”顾明琴这般不确定地说道,看着前方的老者,神色有些忐忑。 身份不同?听了这话,冯德明不由地撇了撇嘴,但仔细想想,仿佛又在情理之中,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所有人根本就不会把他放在眼里。若不是顾明琴亲口承认,自己或许也不会相信,坐在医馆门口的肮脏乞丐,就是别人推荐的解毒高手。以貌取人,或许不应该,但确实是真实的存在。 “那位乌先生怎么说,他真的说,断魂草不需要解药?”顾鑫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顾明琴。 “不错,他确实是这么说的,断魂草不需要解药,确切的说,是根本就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这样的话,更是让顾鑫大吃一惊,侧目去看了眼冯德明,随后,两个人纷纷回过头来,同时把目光射向对面的顾明琴。 顾明琴还算是冷静,她点点头:“乌先生就是这个意思,除此之外,他还跟我说了许多断魂草的特性……”顾明琴于是就把自己和方敏在医馆门口遇见乌先生,三个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向顾鑫复述了一遍。说的过程中,她发现老人的脸色慢慢地变得严肃、凝重,眉头渐渐地蹙起,好像是想着些什么,直到顾明琴把话说完,老人都是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那个乌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啊,听起来,对那断魂草如数家珍,会不会……”冯德明眉头微蹙,不安的试探顾明琴。 轻轻地摇摇头,顾明琴似有些无奈:“我也不知道,根据明琴的接触,觉得这个乌先生非常神秘,每次想试探,却又问不出来。不过他告诉我的这些,包括断魂草的特性、药效,医书上也有记载,在这之前,叔公曾经和我说过一些,既然懂些医术,知道这个,也不足为奇。我觉得这个乌先生应该不会和东丽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应该是和陈锦显不一样的。” 此话一出,顾明琴果然发现对面的冯德明变了脸色,一脸铁青,看向自己的目光,很不友好。见是如此,顾明琴倒是得意了,看来自己并未猜错,此人服从与自己,听命于自己,并非心服口服,只是没那个能力、那个资金自立门户,所以才不得不继续留在顾氏。实际上,对于自己这个当家人,冯德明总是不服气的,明里暗里,有意无意的刁难,想让自己知难而退。这怎么可能?权力到手,想让自己交出去,想得美。就算是要交权,那人也必须让自己心服口服;否则的话,哪怕是众叛亲离、人言可畏,自己也要牢牢地把握住这份家业,待得弟弟顾岳冲长大成人,就把这个家业完完整整地交到他手里。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23章 暗示 刚才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想告诉冯德明,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在刁难我。那么好,我也让你看清楚我顾明琴的本事,让你看明白,我顾明琴到底有没有本事做这个一家之主、打理医馆,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看不起我,可以滚;想把我赶出顾氏,门都没有。 四目相对,冯德明清楚的注意到顾明琴眼中的那一抹狠色,由不得心中一惊,她什么意思,想把自己赶走?一想到这,冯德明就是说不出的紧张,紧握双拳,才发现手心里尽是汗水。他非常担心、确切的说,是害怕,如果被赶出顾氏,自己该何去何从? 虽然医术精湛,可这些年来,母亲体弱多病,需要耗费大量的药材。在这方面,多亏了顾家人,一直以来,对自己家人照顾有加。可即便是如此,家里也没有太多的余钱;更何况,前几年自己和顾家韦混在一起,没事的时候,酒楼花楼赌场,哪里没去过,各种吃喝玩乐下来,家里的存余更是所剩无几。 或许其他人离开了顾氏,还可以自立门户,而自己,恐怕就要令谋他就,去别的医馆了。可问题是,别的医馆会有那么好心,为自己的母亲免费提供药材吗?所以,除了顾氏,在这个沪城,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可现在自己再次得罪了顾明琴,而顾明琴这个一家之主一时半会的又不可能被他人取代…… “乌先生说的不无道理。” 就在冯德明忐忑不安之时,坐在前方的顾鑫终于开了口。此话一出,冯德明打了个激灵,猛地抬头:“老顾叔……” “明琴刚才的话,我仔细地想了想,确实如此。”顾鑫说着,回头看了眼顾明琴,然后又转过头,看向冯德明,“冯大夫,你还记不记得,那几位不幸去世的,去世原因到底是什么?首先,正如明琴所说,那些人本就得了不治之症,根本就不存在完全康复这么一说,如果对症下药,或许可以延长寿命;可陈锦显或许并没有给他们正确的草药……” “不可能吧,若真的是久病不愈,必定是长时间服药。自己吃什么药,难道还不知道?”冯德明再次提出异议。 “冯大夫,你可别忘了,现在病人过来开药,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医馆帮忙研磨、打包,病人带回家,直接拿去煮水。一包粉末,你怎么分的清楚到底是不是你应该吃的药?”顾明琴开口说道。 “那气味呢,每一种药材,气味可都不一样。” “这么多药材混在一起,如果想一个一个闻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了,除了医者,还有谁有耐心去一个一个的拿起来分辩;再说了,大多数病人都是对医术、药材,一窍不通的。具体的,那便是大夫说什么就是什么。敢问冯大夫,你的病人是否就药材一事,向你提出过异议?” “你……”再次被顾明琴呛得无言以对,冯德明伸手指向她,浑身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就在此时,重咳声响起,回头一看,顾鑫满脸阴鹜— “明琴说的话,我赞同。确实,一般情况下,病人不太会质疑医生,偶尔提出疑问,大夫随便一解释,他们也就相信了。”顾鑫如此说道,回头看向顾明琴,蹙眉问道,“这也是那个乌先生告诉你的?” “这是孙女这些日子以来在医馆里坐镇,仔细观察,总结出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顾鑫更是欣慰不已,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丫头细心用心。如果好好学习医术,将来必成大器。”说到这,特意回头,再次看向冯德明,“冯大夫啊,我这个侄孙女和我说了,她想成为女医。我仔细地想了想,倒也合适。本来就是个女娃,给女子看病,最合适不过了。明琴初学乍练的,难免没什么经验,而你们几个都是老手,经验丰富。从今以后,你们可要多多指点明琴才是啊。” “是是是。”冯德明连连答应。即使心里一千个不愿意,对顾明琴一万个瞧不起,眼前这个老者,他却是不得不服从。得罪了顾明琴,自己还可以倚老卖老,死皮赖脸的留在顾氏;可如果得罪了顾鑫,怕自己只能是灰头土脸地走人了。眼见着顾鑫一脸兴奋,只是看着顾明琴,好不得意。怕他再次提及,于是就改变了话题,“老顾叔,断魂草一事……” 回到正题,顾鑫又忍不住愁容满面,看着手里的药方,眉头紧皱,无声地连连叹气。 冯德明见是如此,趁机进言:“救人如救火,那些病人耽误不起了。” 听到这话,顾鑫移开目光,从药方上抬起头来,向他看去,见冯德明满面愁容,竟是哀求、不忍。顾鑫一时拿不定主意,复又低下头去,看了看手里的药方。随后又转头向顾明琴看了一眼,才开口说话:“那些病人,你仔细去看看,问问他们,吃药之前是什么样的症状,判断一下是什么病症,对症下药吧。” “老顾叔……”听了这话,冯德明更是震惊,怎么回事,顾鑫这么快就相信了顾明琴,相信了那个乞丐?自己一群人热火朝天讨论了一早上,没有任何意义? “我仔细想想,断魂草导致的那些症状确实是不可能置人于死地,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置人癫狂,如果人多的话,自相残杀,但要说断魂草是毒药,吃了以后,可以取人性命……”顾鑫想了想,轻轻地摇摇头,“我觉得不可能。” “可是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从今天看来,确实是和断魂草有关系。不过当初得出的结论是鼠疫。” “鼠疫?”顾明琴和冯德明都是大吃一惊,这样的结论从顾鑫嘴里,两个人可是第一次听说。 顾鑫点点头,非常平静地解释道:“不错,就是鼠疫,只不过不是普通的老鼠,而是一种从来没见过的物种,数量不多,长的像老鼠。这件事的起因是一个猎户,上山打猎,看到了这个物种,从来没见过,觉得好奇,就捕了一只拿回家里。没过多久,瘟疫就开始爆发了,第一个得病的就是他们家人。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家的这只老鼠传播了病毒。”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只老鼠应该是东丽人故意投放的。老鼠早就服了断魂草,所以最后才在尸体的体内发现了断魂草的成分。”顾鑫进一步猜测道。 如果是这样,那也说得通。听了叔公的解释,顾明琴表示赞同。 冯德明却在这个时候再次提出异议:“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位乌先生为何不亲自到场,将话说清楚,担心我们不相信吗?还有,这位乌先生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贾大夫说他善于解毒,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没有开门迎客,行医救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沦落为一个乞丐?如果不把这些情况弄清楚,我觉得此人的话,就不应该轻易相信。” 说完,回头瞪视着顾明琴,目有警告之意。 顾鑫听他这么说,仔细一想,倒也有些道理。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听得顾明琴再次说道— “关于乌先生的神秘之处,明琴也有点担心。所以在他离开以后,特意恳求方捕快暗中调查此人。” 冯德明听到这话,不由地身体微震,本能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她考虑的这么周到了吗,难道自己以前真的是小看她了,她真的不是普通的女子? 顾鑫一直观察着冯德明,看出他眼里的震惊,便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早晚有一天,自己要让这个冯德明对顾明琴心服口服。回过头去,轻咳一声,探问顾明琴:“方捕快答应了?”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方捕快还和我说,这也是贺大人的意思,不仅是那位乌先生,还有今日在场的所有医者,身份背景,和什么人交往,统统都会暗中调查……” “有那个必要吗,顾大小姐,你可别忘了,这些人都是三位长老推荐过来的;现在让官府调查,若是传到他们耳朵里,他们会如何看待我们顾氏……” “所以才是暗中调查,方捕快答应过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他们知道。”顾明琴说到这,非常肯定。然而关键时刻,她又是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有人吃里扒外,非要去通风报信,败坏我顾氏的名声。那就休怪我顾明琴翻脸不认人,无情无义的将他赶出家门了。” 说完,冷眼看着冯德明,声色俱厉。 四目相对,冯德明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忐忑不安,说起话来便控制不住的结巴:“你你你,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会去告密不成?” “冯大夫,你误会了,明琴绝非此意。”顾明琴微微一笑,轻轻地福福身。随后站起身来,依然是面带微笑地说道,“当时商量此事之时,只有我和方捕快两个人,方捕快答应过我,暗中调查,不会惊动各位前辈,贺大人应该也是这个意思。而我现在把这件事告诉了叔公,还有你。叔公这段时间腿脚有伤,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会出门。如果到了最后,那些前辈还是知道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24章 婉转提出 “你不就想说,如果被告密,告密者也只会是我一个人吗?” “冯大夫,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顾明琴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你……”冯德明激动万分,指着顾明琴,咬牙切齿,半天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只听见顾鑫一声厉喝— “好了,都不要再吵了。”可能是太激动了,说出这话,顾鑫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抬起头,目光阴沉的在两个人的脸上绕了一圈,然后接着说道,“既然本来就是贺大人的意思,我们就不要再说了。这件事与我们无关,我们现在惟一的任务就是治病救人。”说到激动处,顾鑫长咳不止。 顾明琴急忙走上前,给他倒茶捶背。 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会,顾鑫接着说道:“明琴,你先去休息吧,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冯大夫说一说。” 此话一出,冯德明好像是吃了一惊,抬头看向顾鑫,不由地蹙眉,不解其意,顾鑫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难道…… “那我先去看看明音他们,等一会过来扶你回房休息。”顾明琴并没有反对,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见老人微微颔首,并没有反对,也就不说什么了。微微欠身,转身离开,走到冯德明身边之时,特意停了停脚步,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再不多留。 而就是这一眼,让冯德明再次陷入恐慌之中,她什么意思,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预示着自己,难道是在暗示自己,顾鑫要把自己赶出顾氏?若是如此,自己该怎么办,该说些什么,劝服顾鑫让自己留下。在顾氏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咳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引得冯德明浑身一颤,本能的抬头,却见顾鑫端着茶杯,目光低沉的注视着自己。这样的眼神令他更加不安,心中忐忑,忍不住开始计较,如果离开了顾氏,自己该去哪儿,最重要的是,母亲的病该怎么办。“砰”又是一声响,抬头才发现竟是顾鑫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虽未言语,但那阴冷的目光的确是让人不敢直视。 “冯德明,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在这个顾氏也有二十多年了吧。”顾鑫突然开口,一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二十五年了。”冯德明实话实说,一时摸不清顾鑫究竟何意。 顾鑫听到这样的话,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原来你还记得,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说到此,老人长叹一口气,好像是感慨万千。“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很小,八九岁吧。第一次见你,还是一个雪天,天还没有亮,我和大哥去医馆,就看见你睡在路边,缩成一团。大哥看你可怜,把你抱回了医馆。没过多久,你就醒过来了。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背药方,给你母亲开药。拿了药,却发现身上的银两不见了,你蹲在地上哇哇大哭,大哥于是就免了你的药钱,让你把药材拿回去,治病要紧。” 听见顾鑫回忆往事,冯德明也不由得感慨:“是啊,那个时候多亏了师父仁慈,否则的话,不知道母亲能不能活到现在。” “你第二次来开药,大哥就把你收下了。当时我很奇怪,为什么这么早就收下你,仅仅是可怜、孝顺?大哥摇了摇头,告诉我说,不仅如此。这孩子可以一口气把药方背下来,而且一字不差,说不定是有难得的天赋。我们的医术需要传承下去,发扬光大,自然也要开门受徒。所以从那以后,你就成了除家梁以外,大哥的第一个徒弟。” “多谢师父的知遇之恩,德明感激不尽。”提起恩师,冯德明不由地热泪盈眶,弯下腰去,本欲跪倒在地,却被人拦住,抬头一看,顾鑫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大哥去世的时候,特意提到了你。你想不想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冯德明擦擦眼泪,用力地点点头,想听。 顾鑫放开了他,回过身,慢慢地往回走,边走边说:“大哥和我说,这一辈子,他收了五个徒弟,除了家梁,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若不是因为家梁是顾家子弟,顾氏医馆的首席医师,说不定会落在你的头上。”说罢,返过身,伸手指向他。 冯德明听到这话,自然是激动万分,看着顾鑫,一脸正色。 收回目光,顾鑫接着往下说:“大哥和我说,你有才有德,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创建自己的医馆,开门营业。大哥叮嘱我,若是有一天,你觉得时机成熟了,想要离开,让我不要阻拦,人各有志,徒弟长大了,自然要单飞。不仅是你,他们几个也是一样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这么一天,所以当初佟之厚的离开,我也没多说什么。今天,也一样。” 说到这,顾鑫不由地停下脚步,再次回头,去看那冯德明,满脸正色,毫不犹豫。 冯德明一听这话,自是被吓了一跳,指着自己的鼻子,瞠目结舌:“你说什么,你让我离开、离开顾氏?”顾鑫闭着眼,微微颔首,认可了他的话。这一下,冯德明急眼了,“为,为,为什么啊?老顾叔,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把我赶出顾氏?” “不,你什么也没做错,只是顾氏容不下你这座大佛。”顾鑫很是平静,仿佛是准备好的答案,想都没想,对方话音刚落,他就说出来了。 这一下,冯德明更是惊地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顾鑫,好半天反应过来。点点头,他承认道:“不错,在家梁兄去世以后,我的确是支持二老爷把医馆卖给陈锦显,那是因为我觉得顾氏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继承医馆、打理医馆。我曾经建议二老爷掌管医馆,虽然本人有些不靠谱,但毕竟是顾家子弟,是二老爷觉得自己没本事、没经验,才决定把医馆卖了。陈锦显那时也答应了,即使是买了医馆,顾氏的招牌也不会变。我想着,陈锦显也是师傅的徒弟,虽然是自立门户,但知遇之恩,不可能忘记,怎么着也不会亏待顾氏。而且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陈锦显就是害死家梁兄的真正凶手,如果我知道……” “好了,过去的事,你就不要再提了。”适时的,顾鑫打断他的话。 “老顾叔……”冯德明不明白,为何到了关键时刻,不让他说了。 望着他疑惑的目光,顾鑫轻轻点头,再次说道:“事情都过去了,家梁的仇也报了。人死已矣,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徒增伤悲罢了。好了,我们言归正传,之所以想让你离开,是因为这些日子,我们为了报仇、为了活命,整日提心吊胆。如今,顾氏的日子刚刚恢复正常,不管是我,还是整个顾氏,再也经不起背叛了。” “背叛?”听到这个词,冯德明惊了一下,难道顾鑫觉得自己会背叛顾氏? “如果你把明琴要求方捕快暗中调查今日参加集会的各位医师露出风声,在我看来,就是一种背叛。”顾鑫说到这,目光阴沉,非常严厉地看着冯德明。 四目相对,冯德明心中陡然一惊,来不及多想,急忙摆手解释:“老顾叔,我没有……” “你现在当然没有,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离开,如果你离开这个家门……” “老顾叔……”冯德明突然大喊一声,“扑通”跪倒在地。以头伏地,重重的磕了个头。而当他抬起头来,已然是泪流满面,哽咽地说道,“老顾叔,三十年前,若不是师父,我和母亲说不定根本就活不到现在。母亲常常对我说,师父和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这一生一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顾氏、背叛师门。陈锦显想收买医馆时,我只有一个条件,‘顾氏’两个字不能改。” 说罢,抬起头,含着泪,却是神色坚定地看着顾鑫。 好像是被他的话感动了,顾鑫闭上眼,轻轻地点点头:“我相信,我相信你不会背叛顾氏。因为你的目的本就不是出卖顾氏,你的目的是出卖明琴。你要让那些人知道,是明琴这个新的当家人不信任他们,不相信他们,惹恼了他们,由他们向我施压,罢免明琴这个当家人……” 说到这。顾鑫陡然间睁开双眸,望向冯德明,声色俱厉:“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冯德明本想否定,本想分辩,可对上那严厉的目光,所有狡辩之词俱是说不出口了。握了握拳头,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重重地点点头:“是,当大小姐第一次把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我做错了吗?”说到最后,冯德明反问了一句。 不等顾鑫开口,他紧接着又说道:“老顾叔,我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医馆,为了顾氏啊。”认命地点点头,“我承认,在打理医馆这方面,顾大小姐确实是有过人之处,在她的带领下,顾氏慢慢的恢复,老顾客回来了,生意会越来越好的。可再怎么说,大小姐也是一介女流,这种事,本不应该由她来做……”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25章 警告 “不让她做?让谁做,家韦吗?”顾鑫反问着,再次沉下脸来,神色不悦。 听他这么说,冯德明知道老人家看出来了。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老顾叔,我承认,这些年来,我确实是和二老爷关系不错,但并不是因为这个,我才支持他。我只是觉得,顾大小姐不、不合适啊?老顾叔,你知不知道,今天那些人是如何刁难大小姐的,我……” 冯德明摇摇头,好像是说不下去。抬眼看着顾鑫:“老顾叔,你真的忍心别人在大小姐背后戳脊梁骨?” “那些人刁难明琴,明琴是如何反应的,怕了吗?”顾鑫不答反问。 冯德明摇摇头:“那倒没有。在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大小姐是巾帼不让须眉。对于别人的为难、嘲讽,大方面对。说起话来,也是严丝合缝的,让别人抓不到任何破绽,有几个人被她反唇相讥,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有几个人也是频频点头,看得出,好像是认可了大小姐……” “既然如此,明琴都不怕,你还担心什么?”顾鑫微笑地反问。 “老顾叔……”冯德明尤为吃惊。 顾鑫抬了抬手,好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其实从一开始,我让明琴走向前台,我就知道,对这个女孩、对顾家意味着什么。可是我没有选择,家韦、家栋都不靠谱……” “老顾叔觉得两人不靠谱,是因为老顾叔不给他们机会。”冯德明激动地反驳,“就算是二老爷行事乖张、不服管教、靠不住,三老爷呢,他只不过是读死书,为人迂腐了些,可我相信老顾叔如果把利害关系说清楚了,三老爷必然愿意配合。别的不说,你看看现在,三老爷管理药田、药库,也是井井有条的……” “可你知不知道,家栋之所以愿意去管理药田、药库,也是明琴好言相劝。若不是明琴,顾氏说不定早就完了。”顾鑫提高声音,激动万分地说道。可能是用力过猛,说完了话,老人已经是长咳不止。冯德明急忙走了过去,扶着老人坐下,按照顾明琴的样子,给老人倒了一杯茶。 喝了茶,顾鑫拍了拍胸脯,慢慢地平静。接着放缓了语气,慢慢地说道:“没有选择他们,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家梁的死。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件事和陈锦显有关,只是我没有证据,尤其是家韦和陈锦显走得那么近……事发之时,我唯一可以信任的、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一个明琴……” “可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冯德明初时有些急切,但话刚开了个头,他就闭嘴了。过了一会,总结了一下语言,他才接着往下说,“老顾叔,我真的没有‘过河拆桥’的意思,给家梁兄报仇这件事,大小姐确实是做的不错;可让她打理医馆……就算你舍得大小姐抛头露面,受人指点,你不在乎她的名声,顾氏的名声,难道你也不在乎了吗?” 说完,眉头紧皱,满脸不安地看着顾鑫。 顾鑫却并不在意:“不在乎名声?我们顾氏是正正经经的医馆,又不是不三不四的花楼,明琴开门营业,是为了行医救人、济世安民,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必要避着他人吗?你刚才不也说了么,有人听了明琴的话,频频点头,这说明什么,已经有人认可她了。今天是一个人,明天就是两个三个,过不了多久,我相信全沪城人尽皆知,顾氏有一个非同凡响的女当家人。而且,明琴以后的打算,我相信你也知道了,她已经知道学习医术,想成为一名女医。如此一来,明琴就不仅仅是顾氏的当家人,还有可能成为沪城惟一的女医。” 说到这,顾鑫眼睛不由地亮了起来,仿佛是看到了顾明琴未来的锦绣前程。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他相信自己的选择,顾明琴不会让自己失望。 顾鑫沉浸在畅想中,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回过神来收起笑容,看向冯德明,满脸严肃:“德明,我相信你听出来了,明琴是我振兴顾氏唯一的选择,我不会因为别人的嘲讽而放弃,而且我相信,终有一日,明琴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所有人认可、接受。”说着,顾鑫不由地握起拳头,对自己、对顾明琴信心十足。 轻叹一口气,顾鑫又说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德明,既然你无法接受我的决定,无法认可明琴这个事实,我也不想多说什么。该说的都说了,你走吧,我绝不拦你。”说完,转过身,背对着他。 “老顾叔,你你你,你想让我去哪儿……”因为紧张和无措,冯德明的声音有些颤抖。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刚才说了,大哥临终时就已经承认你可以自立门户。”最后四个字,因为强调,顾鑫加重了语气。侧目看他一眼,然后接着说道,“不管是大哥,还是家梁,都是厚道之人,这几十年来,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们,除了月钱,生意好的时候,到了年末,还有红包。这么多年下来,你们应该是攒了不少钱吧……” 听到这些话,冯德明再次怔住了,屏住呼吸,不敢开口。 顾鑫仍旧是背对着他,仿佛没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一般,继续往下说:“按理说,你要离开医馆,自立门户,作为你的师父,最起码也应该给你一些赞助。可你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家梁去世后,顾氏好长时间没有开门,就算是开门营业,也不同以往,在这种情况下,顾氏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冯德明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疾呼— “老顾叔,我知道我错了,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让我留下,继续留在顾氏吧。”冯德明说着,再次跪倒在地,“咚咚咚”冲着顾鑫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和刚才一样,冯德明泪流满面,“老顾叔,我刚才说过,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母亲曾经让我发誓,这一辈子,永远不会离开顾氏。就算是我想自立门户,家母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到底是令尊不会答应,还是你根本就拿不出自立门户的资金?” 顾鑫突然改变了语气,而且还说出这样的话,惹得冯德明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他,惊讶地张开了嘴。 看他这般样子,顾鑫禁不住一阵冷笑:“冯德明,你以为这二十年来,家梁掌家,医馆的事,我就真的不闻不问,什么也不知道?告诉你,对于你们几个人的情况,我是了如指掌。”从他身上移开目光,顾鑫轻叹一声,继续道,“想当初,你刚来医馆做学徒,那么努力,那么认真,就为了令慈每个月的药费。后来,家梁坐镇医馆,视你为手足,每个月向你的母亲免费提供药材,本以为是做善事,没想到到了最后,却是害了你。这些年,你不需要考虑你母亲的药钱,就和家韦一起逛赌场、喝花酒,怎么样,这些年来攒下来的钱财,所剩无几了吧。” 冯德明抬头看他,老人目光灼灼,充满了了然。冯德明知道,事到如今,再狡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再次以头伏地,向他深深地磕了一个头:“老顾叔,我知道我错了,可我就是管不住我自己,二老爷他……”想把责任推给顾家韦,但也知道,是自欺欺人,冯德明于是就自觉地闭了嘴。 过了好一会,他才万分恳切的哀求道:“老顾叔,徒弟求求你,看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你真的想继续留在顾氏?” 冯德明毫不犹豫,重重地点点头。 顾鑫刚开始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好像是在观察他,只看得他露出不安之色,才慢悠悠地开了口:“你想继续留在顾氏,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冯德明一抹眼泪,想也不想就催促道:“老顾叔,你说吧?” “第一个条件就是无条件支持顾明琴。”顾鑫开门见山地说道。如己所料,此话一出,冯德明马上就变了脸色,眉头紧皱,不仅是不服,还是不解。见他如此,顾鑫也就是冷笑,“明琴现在是顾氏的掌家人,在医者大会上,我已经说过了,三位长老也认可了,关键的是,新来的贺大人也承认了。” 说到这,顾鑫深深地看着冯德明,无非就是想告诉他,顾明琴这个当家人是官方认定,任何人都必须承认:“所以,想要留在顾氏,无条件支持明琴,那是必须的,如果你做不到,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阻拦……” “如果顾小姐做错了事,难道也要支持吗?”冯德明依旧是不甘心,于是提出这样的问题。抬头,刚好对上顾鑫阴鹜的目光,顿时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慌忙低下头来,不敢看他,定了定神才说道,“我是觉得,大小姐毕竟年轻,经验不足,我担心她可能会不小心犯错……”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26章 魂不守舍 “关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但凡明琴有什么打算,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擅自做主,基本上都是和我商量。所以,她的决定,也就是我的决定。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以过来找我商量。”顾鑫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退一万步讲,如果真的是情况紧急,明琴迫不得已擅自做主,如果你觉得不妥,可以私下和她商量,甚至是过来找我。千万不要在所有人面前,给她难堪,你做得到吗?” 冯德明低垂着头,沉默了好长时间,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顾鑫,重重地点头。 “好了,既然你答应了,这件事就不说了。下面,我说说我第二个条件。那就是,从现在开始,你母亲的医药费,你要按时交出。” 居然是这个。这件事比之刚才,更是让冯德明措手不及。嘴巴微张,呆呆地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没想到我老头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吧?”顾鑫察觉到他的呆愣,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听到声音,冯德明才好像是恍然惊醒,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提醒:“老顾叔,大小姐答应过我……” “什么,她答应你了?”顾鑫半眯着眼,似信非信。对方点点头,非常用力,好像是寄希望自己认可这件事— “老顾叔,你不是说了么,大小姐是顾氏现在的当家人,既然如此,有些事,他也可以自己做主……”冯德明故意提醒他,话未说完,耳边又是一阵冷笑— “怎么,这个时候,承认明琴是当家人了?” 冯德明语塞,尤其是看到老人似笑非笑的目光时,他更为尴尬了,吞了口口水,强迫自己低下头,不敢去看他。 “明琴为什么会答应你,你应该心里有数。”顾鑫淡淡地开口,对方猛地抬头,望向自己,眼中满是震惊。顾鑫平静地点点头,再次说道,“明琴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拉拢你,让你支持他,团结合作,共同携手,把顾氏发扬光大。若她知道你在我面前一而再再而三诋毁与她,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继续无条件的医治你的母亲……” “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顾鑫打断他的话,声色俱厉。 这一回,冯德明彻底偃旗息鼓了,无精打采的垂下头来,无言反驳。 好像是累了,顾鑫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悠悠地说道:“其实这次断魂草一事,顾氏医馆除了我,就是你的参与,虽然没有研制出解药,可那些病患的症状基本上已经可以控制,大部分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就凭这一点,顾氏首席医师的位置就应该落在你的头上。可因为我已经不相信你了,所以我和明琴商量了一下,决定暂且让赵大夫担任这个首席医师。” 虽然在这之前,顾明琴已经和自己说过了,可从来没把顾明琴放在眼里的冯德明自然是不屑一顾。可现在,由顾鑫亲口说出,无疑是板上钉钉。对此位势在必得的他,顿时从内心深处充满了失落。 “如果想重新得到我的信任,得到你觉得应该属于你的位置,你应该清楚该怎么做。” 正思索间,冯德明突听此句,不觉一愣,抬头望去,那顾鑫锐利的眸子里除了警告和提醒,似乎还有殷殷期待。通过这殷殷期待,冯德明仿佛觉得顾鑫实际上是认可了自己本该是首席医师的人选,若非自己反对顾明琴……事到如今,对于顾明琴一介女流坐镇医馆之事,冯德明尽管还是不甘,可仔细想想,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作为医师,自己只负责治病救人就好,至于医馆如何运营,是否关门,其实也用不着自己操心。更何况,顾明琴虽是个女子,在一些事情上,做的还算是不错,最起码医馆的生意蒸蒸日上,因为顾家梁去世而另寻医师的病患又陆陆续续的回到了顾氏,再加上顾明琴在大庭广众之下拆穿陈锦显的阴谋,说出断魂草的危害,顾氏以后的病患肯定会越来越多,并且因为自己参与此事,名声也会越来越好。 想到这,对于未来,冯德明充满了信心:“老顾叔,你放心,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听他如此说,顾鑫不觉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微微颔首:“知道就好,时间不早了,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说罢,轻轻地闭上眼,仿若假寐。似乎想起什么,老人又睁开了眸子,“解毒之事,按我刚才说的做。” “那这两个药方……”冯德明不愿看见众人辛辛苦苦讨论的结果付之东流。 “我刚才看了,这两个药方问题不大,一般情况下,病人吃了,都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作为一个辅助的调理方子,还是可以的。”顾鑫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我看这样吧,你们先寻问一下那些人吃药之前的症状,根据症状,判断病情,然后再对症下药,根据他的体质特性,这两个方子任选其一,加以辅助……” “老顾叔,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冯德明走了以后,顾鑫慢慢地睁开假寐的双眼,看着前方,轻轻地叹着气…… 话说分两头,就在顾鑫对冯德明半威胁半语重心长地聊天之时,顾明琴便去了书房,正如她所说,去看明音、岳冲。 自从医者大会那天开始,祖孙俩一直是忙忙碌碌,根本来不及照顾下面的小弟小妹,甚至是看一眼,说几句话,都没有工夫。就这样,顾明音和顾岳冲这段时间一直是李凤妹在照顾。提起这个,顾明琴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李凤妹既是客人,也是病人,而现在自己却为了所谓的复仇计划,把她变成了自家的保姆,让她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每次一想到这些,顾明琴就越发难为情。 好在,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自己也有了功夫,去陪陪弟弟妹妹了。 站在书房门口,侧耳倾听,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声音,想是两个孩子正在读书写字。想到这里,顾明琴不由地欣慰一笑,那个李姑娘还真有办法。 “吱嘎……”顾明琴尽可能轻手轻脚,饶是如此,还是打扰了两个正在写字的孩子。 “大姐……”二人看见顾明琴,惊喜万分,纷纷放下毛笔,奔到了顾明琴的面前。 “明音、岳冲……”顾明琴张开双臂,把弟弟妹妹揽入怀中,俯下身去,看着他们。见他们一如既往,欣慰地点点头,即使自己不闻不问,两个孩子也没有冻着饿着。 “大姐,阿爹的仇报了么?”岳冲看着姐姐,非常严肃地问道。 初听此话,顾明琴不由地一愣,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孩子,见他们都是一脸正色,不觉恍然,虽然弟弟妹妹年纪还小,有些情况,还是心中有数的。想到这,重重地点点头:“报了,害死父亲的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拉回京城,过不了多久,就会得到法律的制裁。爹爹在天之灵,也就可以瞑目了。” “真的吗,那我们过几天去看爹爹,把这件事告诉他。”顾明音显得非常兴奋。 顾明琴重重点头:“好,过几天,我们再去拜祭爹爹,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在天之灵,可以安息。”此话一出,弟弟妹妹神色肃然,皆是看着自己这个姐姐,用力地点头。把他们揽入怀中,轻轻地抱了抱,放开他们,顾明琴正色嘱咐道,“父仇得报,事情也算是过去了。姐姐希望你们从今以后可以奋发图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辱没了父亲和咱们顾氏的名声。记住了吗?” “记住了。”顾明音用力地点头,神色肃穆。 顾岳冲却说道:“大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学习,把咱们顾氏的名声、顾氏的医术发扬光大。”小男孩说着,举起了拳头,仿若下定了决心。 顾明琴点点头,弟弟能说出这话,她非常欣慰,看来顾氏的未来有希望了。放开两个孩子,无意间抬头,目光落在对面站在窗口的李凤妹身上,她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自己来了这半天,她好像是一点没有察觉。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出神?正觉得奇怪时,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回头,顾岳冲似乎想让自己低下头来。 如他所愿,顾明琴俯下身来,凑近他,但听见弟弟在自己耳边低声说道— “李姐姐一直是这样,早上过来,就坐在那里发呆。” “是从今天开始吗,还是……” “就是今天早上。” 顾明琴再次抬头,打量着对面的女孩,对方似乎还没有察觉。可问题是,自己来了这么半天,话也说了许多,她还没反应,真的假的?会不会是故意的,觉得无话可说,所以就视而不见?这并非顾明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 “你们先去读书。”顾明琴向弟妹嘱咐了一句,然后便轻手轻脚的走到李凤妹身边,先是观察了她一番,见她神情呆滞、望着窗外,双目无神,像是周遭的一切真的与他无关。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27章 不安 顾明琴先是咳了一声,然后低声唤道:“李姑娘,李姑娘……”对方依旧是呆愣地看着窗外,没有丝毫反应。见是如此,顾明琴不由地抬高了声音,大叫一声,“李凤妹……” “啊……”李凤妹显然是被吓住了,跳起脚来。猛然间回头,看见身边人时,情绪不由地渐渐缓和,“大姐啊……”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想起她刚才的魂不守舍,顾明琴免不了好奇。 “没什么没什么。”李凤妹勉强地笑着,好像是下意识地,躲避着顾明琴的目光。 “在想那个白公子?”顾明琴试探道,也可以说是一语中的。虽然没经历过什么奋不顾身的爱情,可有些事,作为女人,顾明琴看得明白。 听到这话,李凤妹似乎惊了一下,猛然间抬头,望向顾明琴,对面的女孩也看着自己,神色间满是了然。或许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她,咬着唇,低头思量了一阵:“顾小姐,你就别问了,我……”具体的,李凤妹显然是说不出,不知如何开口,扭扭捏捏半天,却也说不出下一个字。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顾明琴却在这时主动开口— “好吧,这是你的事,我不问了。” 似有些吃惊,李凤妹猛然间抬头,望向顾明琴,对方也看着自己,嘴角微扬,带着柔和而亲切的笑容,让她不自觉地受得了感染,也是轻松一笑。因此,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也融洽了许多。回头看了眼两个正在用功的孩子,李凤妹转头看向顾明琴:“我听说,那个陈锦显不日将被押回京城,恭喜顾小姐,大仇得报。”说罢,轻轻地欠了一下身。 “李姑娘,你别这么说,这一次能够这么快将陈锦显绳之以法,还要谢谢李姑娘和那位白公子的鼎力相助,若非你们,想要找到陈锦显杀人铁证,谈何容易。”说着这话,顾明琴长叹一声,仿佛感慨万千,“真的想见一见那位白公子,和他当面道谢。”说到这,低头看着李凤妹,诚恳地问道,“李姑娘,你可知那位白公子现在何处?” “我……我……”李凤妹像是非常为难,磕磕巴巴,欲言又止,面对顾明琴,似不好开口。恰在此时,有人敲门— “二小姐,小少爷,李姑娘,该吃饭了。” 这样的声音仿若天籁,无形中给李凤妹解了围:“大姐,该吃饭了,明音、岳冲也饿了。”说罢,反身往前走,在这个过程中,李凤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好像是如释重负。走到书桌前,轻轻地拍了拍手,“明音、岳冲,别写了,我们去吃饭。” 到底是孩子,见不用再写字了,自然是乐不可支、欢呼雀跃,放下笔墨,蹦蹦跳跳的随着李凤妹离开了。 顾明琴没有动,看见小弟小妹兴高采烈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她庆幸,父亲去世的阴影没有给弟弟妹妹带来太多无形的压力,他们还是让原来那般,性格开朗、活泼可爱。这样也不错,毕竟日子还需要过下去,总不能因为父亲的不幸,让他们一辈子沉浸在痛苦和难过之中吧。 思及于此,顾明琴轻轻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跟过去,走在三个人的身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中间那个女孩—李凤妹的身上。 女孩刚才的欲言又止,顾明琴看得出,由此得出结论,那位白沐秋的所在之处,她是知道的,可问题是,不愿意透露。只是不知道这个“不愿”到底是因为白沐秋有什么特殊身份,还是女孩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管是这个李凤妹,还是若隐若现的白沐秋,对顾明琴来说,都是恩人。虽然好奇于两个人的神秘身份,虽然也怀疑过李凤妹的身世没那么简单,但顾明琴都不好意思追根溯源。算了吧,或许到了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吃饭的时候,顾明琴明显的感觉到,李凤妹的心不在焉。虽然顾家梁之死已经过去了很久,可饭桌上的气氛仍然沉闷。姐弟三人谁也不说话,一个个只是一个动作,低头吃饭。惟有李凤妹,时不时地抬头,向顾明琴看上一眼。很明显,有话要说。可到了最后,仍旧是沉默。 “我早就说过,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我不饿,吃不下。”卧室里,顾鑫躺在床上,看着顾明琴把餐盘放在桌子上,虽然感动,但也忍不住埋怨。 “我已经问过了,张叔说你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晚上再不吃,怎么能行?”顾明琴说着,端起饭碗,走到他面前,“我让他们给你煮的稀粥,很软的,多多少少吃了一点吧。”说着,挖了一勺,递到他嘴边,目光殷殷地看着他。 看着女孩诚恳的目光,老人也不忍心再拒,伸出手:“我自己来吧,我老头子还没到事事要人伺候的地步。” 顾明琴犹豫了一下,也没多想,就把碗递给了他:“有点烫,你小心一点。” 顾鑫似乎并不在意,挖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吹,塞入口中。顾明琴果然没说错,还有点烫,因此,老人家不由地变了脸色。好在,很快就过去了。顾鑫长松一口气,靠在床上,边吃边说:“那个冯德明,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虽然对你还有些不满,我相信有了我的提点,以后他应该再不会故意与我为难。” “我知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是个女孩。”顾明琴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手帕,轻轻地为老人擦拭着嘴边。 “你怕了吗?”老人笑问道。 “刚开始还有点怕,时间长了,见的多了,也就无所谓了。毕竟女人坐镇医馆,我是第一个;别说是医馆了,就算是其他人家,不到万不得已,也没有女人当家做主的,尤其是做生意。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么难。”说着说着,顾明琴不由地低下头,神情有些沮丧。 “是啊,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顾鑫食不甘味,放下碗筷,又一次叹息道,“刚开始我只是以为是那个陈锦显唆使人刁难于你,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即使是你为民除害,在这个沪城,还是有人接受不了你掌管医馆这个事实,他们总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就应该坐在家里洗衣做饭、生儿育女。可他们如何能明白顾家的难处啊……” “若想得到认可,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医者。” “你想好了吗?” 顾明琴重重点头。 看是如此,顾鑫嘴角上扬,露出欣慰之笑:“好嘛,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了。他们现在瞧不起你,不认可你,无非是两个原因,其一,你是个女人;其二,你不会医术。如果有朝一日,你习得医术,可以给人看病了,他们或许就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学习医术,并非易事,而且你年纪也不小了……” “我记得叔公和我说过,您和祖父学习医术之时,也已经很大年纪了。” 听到顾明琴此话,顾鑫微微一愣,定睛一看,对面的女孩似笑非笑,形容狡黠,伸手指着她,禁不住哈哈大笑。 顾明琴也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笑过后,她才说:“其实明琴想要学习医术,并非临时起意。这些年来,明琴跟着父亲,时常去医馆帮忙,看到那些夫人小姐来了以后,一个个不好意思,不方便开口,以至于耽误了病情,有些人甚至是命丧黄泉,我就心里不是滋味。当时我就在想,如果给这些夫人小姐看病的是一位女医,恐怕就不会有人被耽误病情了。” “何尝不是呢,其实不仅是你,大哥、家梁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有一段时间,家梁也想到了你。”说到这,老人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女孩,“家梁那个时候经常带你去医馆,就是有这方面的考虑。只是没发现你有这方面的兴趣,再加上杜家很快就过来提亲,你和杜公子又那么好,家梁也就作罢了。没想到最后你还是兜兜转转走上了这条路。” “或许是天意吧。” “或许吧。”老人点点头,也是一阵感慨,随后又接着说道,“在咱们医馆,赵文明比较擅长处理女性病症,你可以跟着他。除了读书以外,学医的最重要的就是实践,这也是我让岳冲下半年去医馆的原因,你也一样。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你在医馆里,如果碰到女患,你就跟着他,看他怎么做,必要的时候,你要想办法把病人的病情问出来。” “我明白了。”顾明琴正色点点头。 “断魂草一事,我仔细地想了想,或许那个乌先生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已经吩咐冯德明,让他按照病人原来的症状来开药,先看看效果。哦对了,那个乌先生现在何处,如何才能找到他?”顾鑫突然想起这件事,便开口问道。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28章 问诊 顾明琴摇摇头:“不知道,他也没有说。不过我想,虽然是乞丐,行踪不定,可这么多年来,一直住在下屯村的破庙里,我想一时半会的,不会随随便便离开……叔公,你找他?” “虽然没见过,但按你说的,他知道这么多,肯定不是一般人,我想会会他。” “那我想办法去找他……” “不用了,我自己去,这次是去请教,自然应该主动出面,那样的话,才有诚意。”顾鑫这样说道,抬头看着女孩,见她微微张口,好似有话要说。仿佛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轻轻地摆摆手,“你不用跟着我,我让老张跟着我去一趟。现在陈锦显已经被绳之以法,整个沪城也算是安全了,我自己去一趟,没事的。你就留在家里,好好打理医馆便是了。” 顾明琴见顾鑫如此坚持,也不好多劝,仔细想想,也是在理,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照顾顾鑫吃了饭,又安抚他睡下,顾明琴便端起餐盘,离开了房间。顾忠早就在外面等候,顾明琴把东西交给他,又嘱咐了几句,尤其是明日之事,让顾忠安排几个身材魁梧的家丁跟着。顾忠一一答应,并劝说顾明琴早点回房休息。顾明琴答应着,目送他离开,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大小姐,大小姐……”快到房间门口时,顾明琴听见有人轻唤。 四处看了看,正前方走过来一个人:“李姑娘?” 来到顾明琴面前,李凤妹俯身行礼:“大小姐,实在对不起,这么晚过来,实在是打扰了。只是小女有一事不明,想过来问问,不知大小姐可否……” “没关系,你有话便说,但凡我知道,一定是知无不言。”顾明琴念及相助之情,爽快地答应了。但见女孩眉头紧锁,一副不安的表情,顾明琴仔细一想,便也明白了,只是说道,“这里说话不便,我们进屋再说。”说着,主动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礼貌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邀她入屋。 李凤妹微微颔首,表示感谢,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直接走入了顾明琴的房间。进屋以后,便听见“咯吱”一声,回头去看,顾明琴已经关上了房门,这样也好,暂时不会有人打扰。李凤妹放了心,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那个断魂草根本就没有解药,只能靠自己恢复,是不是真的?” 听到此话,顾明琴自然是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我……”李凤妹似乎非常为难,好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支支吾吾,犹豫着要不要实话实说。抬头看去,对面的女孩望着自己,脸上并没有多少愠怒,只是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咬着唇,思量了好久,李凤妹终于决定如实相告,“刚才如厕时,路过客厅,听见老顾叔和那个冯大夫说了一句……” 原来如此,顾明琴点点头,似乎恍然。紧接着,她听到李凤妹焦急万分的解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发誓……”李凤妹举起右手,信誓旦旦,她眉头紧皱,脸上写满焦急之色,好像是生怕顾明琴不相信。 看她的表情,好像是真的,但是否如此,顾明琴一时也判断不出。毕竟,在这个女孩身上,还有很多神秘之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既然已经知道了,故意隐瞒,意义不大。总结了一下措辞,顾明琴点头说道:“医者大会的一个长老,贾大夫,向我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叫乌先生,这个观点,就是他告诉我的,只不过是真是假……” 抿着嘴,思量了片刻,顾明琴才接着说道:“现在也不能确定,只是叔公觉得可能……” “这么说来,就算是没有解药,中了毒的人也可以慢慢地康复?”李凤妹眼睛发亮,仿若看到了什么希望。 “那可不一定。”顾明琴直接否定,看见女孩皱起眉头,貌似不解的模样,她继续解释道,“首先,在这件事情上,中毒的是什么人,是去陈氏医馆看病的人。这些人本就是病人,本来就身体不适。陈锦显为了拿他们做实验,并没有对症下药,除了断魂草,其他的药材对人基本上没有太大的作用,甚至是还有害。一来二去,耽误了病情不说,还被断魂草控制了心智。如果是普通的病症,比如说,受了风寒,感冒发烧,或许时间长了,就可以痊愈;但如果本来就是不治之症,需要药物维持,长时间不用药,结果或许只有一个……” “那这么说来,如果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其他病症,只是被人下了断魂草,控制了心智,只要停止使用,就可以完全恢复?”李凤妹急不可耐地探问道。 “原则上是这样,但据我所知,断魂草如果侵入身体,是很不容易排出体外的。四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东丽人通过动物传播,应该还处于实验阶段,毒性并不是那么的强烈,祖父和叔公还可以用药物完全控制住。可现在,时间过去了四十年,东丽人卷土重来,必定是觉得自己技术成熟,把握很大。别的不说,你身上的毒素,叔公虽然拿原来的药方暂时控制住了,可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说到此,顾明琴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面有不安之色。看来要彻底消除毒素,前路漫长啊。思及于此,一声叹气。回头看向李凤妹,正欲继续解释,却发现她目光茫然,神色不虞,直视着前方,呆呆地发愣,如同在书房里一般。 “李姑娘,李姑娘……”顾明琴轻唤几声,本能地伸手,悄悄地推推他。 “啊……”李凤妹好像是吃了一惊,猛地回头,看向顾明琴,神色比之刚才,似乎多了一些恐慌。顾明琴还来不及关切地询问,对方就马上露出了笑脸,“大小姐,实在对不起,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说罢,似乎也不给顾明琴反应的时间,打开房门便离开了。 “哎……”待得顾明琴回过神,急匆匆地追出去,对方却只给了一个快速的背影,转了个弯,不见了。 顾明琴不放心,犹豫了一会,便也跟了过去。刚拐了个弯,就看见客房里熄了灯。这说明什么,李凤妹休息了。只是有那么简单么?犹豫了片刻,顾明琴还是放弃了。算了吧,这么晚了,现在再过去打扰,不太合适;更何况自己也累了。就这样,困困顿顿中,顾明琴回到了房间…… 顾氏医馆— 顾明琴坐在内里的房间,时不时地抬起头,透过珠帘,向着外面望上一眼。 今日,医馆里的病人络绎不绝,大多数都是询问断魂草解毒之事。冯德明按照顾鑫之前的吩咐,先询问了病人之前的症状,根据症状,对症下药,除此之外,还有前一天,几位大夫研究出来的调理药方。当然,这也是根据每个人的体质而定。 顾明琴现在是一心二用,一边看医书,一边观察着医馆里的情况。老实说,顾明琴现在才意识到看医书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情,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顾明琴便觉得头脑发晕、昏昏欲睡,打起哈欠。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忍不住好奇,父亲当年是如何把这些枯燥的内容坚持下来的。 就在这时,外面的赵大夫突然回过头来,向自己望了一眼。顾明琴抬头看去,这才发现赵文明对面坐着一个女患。想起叔公的嘱咐,顾明琴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你的脉搏,我已经检查过了,问题不大。你是哪里不舒服,麻烦你说清楚一点。”赵文明看着对面的女子,正色问道。 “我,我,我……”女子仿佛是难以启齿,急得满头大汗,时不时地回头,看向门外。 其时,顾明琴刚好来到赵文明身边,出于好奇,开始打量起对面的年轻女子。只见她满脸稚嫩,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妇人髻,看样子是为人新妇。女子时不时地回头看,循着她的目光,顾明琴注意到医馆门口站了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他在那里来回踱步,看样子倒不像是为了看病,反而像是在等什么人。 以此判断,两个人应该是夫妻,丈夫陪着自己的妻子过来看病,而妻子却是碍于丈夫,在一个男大夫面前羞于启齿。 低下头,和赵文明说了几句,得到他的认可,顾明琴重新抬起头来:“这位夫人,请随我来。” 少妇显然是认出了顾明琴,但听她这么说,还是愣了一下。回头去看面前的大夫,见他微微颔首,像是默认了,才一脸茫然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随着顾明琴向内室走去。走到帘子旁边,她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丈夫,然后才掀开帘子,走入屋内。 “这位夫人,请坐。”让了座,顾明琴就开门见山了,“这位夫人,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问题困扰了你?” 女子一惊,看向顾明琴,微微张口,神色间似有点慌张。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29章 问明 见她如此,顾明琴急忙安抚道:“这位夫人,不要害怕,不要紧张。既然来了医馆,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寻医问药。我刚才看你在大夫面前欲言又止,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也是个女人,我觉得女人和女人之间,也许用不着太过避讳。有什么不方便,能不能先告诉我,看看我可不可以帮你。” “你?”少妇似乎有点不确定,但见顾明琴轻轻点头,眸子里带着鼓励,刹那间,她微微张嘴,似要开口。但到了,还是无奈的一声叹息,“算了吧,你帮不了我的。” 帮不了?顾明琴又一次愣住了,女子提出这样的问题,让她非常不解。男大夫给女人看病,不方便,女人给女人看病,难道也不行么?观察了一下面前的少妇,只见她眉头紧锁,面有难色,似乎刻意躲避着自己的目光。仔细地想想,顾明琴似乎明白了女人的顾虑。 轻轻地咳了一声,以引起她的注意,随后,顾明琴便开口说道:“这位夫人,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年纪轻,又没有成过亲,没有经验,妇人之术,不甚了了。但不管怎么样,我毕竟是女子,夫人你和我说,总比在门口,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好。我虽然还没有成亲,在书本上,对妇人之术,也是略知一二。你把你的困惑、难处,告诉我,我再找一个比较合适的方式告知赵大夫,让他给你对症下药。这位夫人,你放心,不管你的难处如何,我们医馆都一定会为你保守秘密。” “真的吗,如果我说了,你……你们不会告诉别人?”少妇颤声求证道。 顾明琴微微闭眼,平静地点点头。 那少妇仍旧是矛盾,咬着唇,犹豫了好久,才缓缓地开口:“事情是这样的,我和相公成亲三年了,还没有孩子……成亲第三个月,我就怀了孕,却一个不小心,孩子没有了……”说到此,女子似有些难过,低下头,抽噎不停。 结婚三年了,看她的模样,看她的打扮,不像啊。顾明琴忍不住感慨,女子在自己面前哭泣,顾明琴自然不能无视,拿出手帕,轻轻地递了过去。 少妇也看到了,却摆了摆手,没有拿。而是抽出衣服里自己的手帕,擦净了眼泪。 哽咽了半天,女子渐渐地平静下来了,抬头看着顾明琴,接着道:“从那以后,我和相公几次努力,都没有成功。我婆婆见我总是怀不上,一天到晚给我脸色看。相公家里还算是富裕,婆婆就开始给他张罗妾室。我不愿意,带着娘家人闹过几次,这才推到现在。今年,婆婆忍够了,非要让相公纳妾,如果我不同意,就要休妻。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啊,求着相公陪我来医馆,想来看看,我到底怎么样了,到底还能不能……” 说到此,女子再次泣不成声。 顾明琴本来想询问,看她哭成这样,一时也开不了口,只能静静地等着。看女人如此,顾明琴禁不住再次感叹,女患不好看啊,一言不合就哭鼻子。 等了一会,见女子慢慢地冷静了,顾明琴才继续开口:“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为什么不早点过来看……” “我婆婆不让。她说,既然当初都可以怀上,现在怀不上,肯定是我的问题;而且,医馆里都是男大夫,看病时,免不了动手动脚,我一个妇道人家,被别的男人看了,成何体统;再说,家丑不可外扬,到时候街坊四邻都知道了,相公家里就丢人了。”少妇说着,又忍不住,哽咽了几声。 “这一次,我和相公一起入城,也是为了走亲戚。来之前,也不敢告诉婆婆。进了城,求着相公,让他陪我来看一看……”少妇说到这,身体前倾,不由地凑向顾明琴,“顾大夫,我求求你,一定要帮我保密啊。这件事千万不能、千万不能让我婆婆知道啊……” “好好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保密,你别着急。”顾明琴连忙安抚。抬头看去,赵文明身边还有病人,现在去找他,不合适。想起书本上的内容,顾明琴试探地问,“这些年,你的月事如何,准不准时,多不多,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面对此问,女子微微变色,看向顾明琴,神情有些埋怨,好像是在责怪她不应提出这样的问题。但见顾明琴神色如常、一脸凝重,少妇仿佛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想了想,迎上她的目光:“孩子刚没有那段时间,我非常难过,月事这些,我也没有注意,后来确实是有一段时间不准,有时候一个月两次,有时候两三个月才一次,还有一次,半年都没有,当时我还以为我又怀上了呢……” 说到这,女子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随后收起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哀伤……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年半,去年下半年开始,月事渐渐地稳定,一个月一次,只不过量非常大,常常是半个月才停止……” “半个月?对女人来说,可不是好事。怎么不早点来看看……” “我本来也想来,可我婆婆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说我还年轻,多来几天没问题……”说着说着,女子勾起头来,仿佛是犯了错误的孩子。 看她这般,顾明琴不由地再次感叹,女人啊,嫁了人,一辈子注定没有地位。如果自己嫁给了杜少航,是否会像她一样,活的这般自卑?没来由的,顾明琴心里涌起一股悲哀,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眼前这个女人。再次打量起这个女人,女子初来医馆时,面色红润,可能是长时间运动所致;而现在,女子休息了一会,整个人渐渐地平静,脸上才显露出些许苍白。虽然还没有太多的经验,也知道这是典型的贫血症状。 抬头看去,赵文明身边已经没有了病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顾明琴说了一句,然后就起身出去了。 “哎……”少妇显然是想叫住她,可人已经走了,没机会了。回头看去,但见顾明琴走到赵文明身边,低声悄语。想也不想便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少妇不由地更是难为情。 不一会,赵文明随着顾明琴再次进入内室,向女子伸出手来:“这位夫人,再让我替你把一下脉吧。” 女子半信半疑,侧头去看顾明琴,但见她重重地点头,像是信得过的,于是便向赵文明伸出手去。 赵文明把着脉搏,若有所思着,好一会才放开了她:“果然不出所料,是贫血,开点补血的药材吧。” 说罢,走到桌子旁边,拿起纸笔,开始写药方。 “大夫,那我的孩子……”少妇神色激动。 赵文明回头看她,语重心长地说:“你的贫血太严重,而且耽误了这么久,亏得你年轻,身体好,熬得住,否则的话……”赵文明说着,轻轻地摇摇头,显然是不忍细说。写好了方子,递给了她,“这个药方,一定要坚持吃,吃上半年,情况说不定就会慢慢的好转。” “那我还有没有可能再怀上孩子?”少妇颤抖着声音,顽固的求证道。 “这个……”有些话,赵文明怎么也说不出口。犹豫了一下,他把头转向旁边的顾明琴,这种事,还是由她来说。 顾明琴会意,微微颔首,温柔地劝慰女子:“这位夫人,赵大夫的意思,你应该听出来了,贫血这么严重,月事都保证不了,还怎么可能怀上孩子?所以,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地调养身体,尽快恢复健康,才有可能再度怀孕。”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赵文明点点头,算是附和,“还有一点,你一定要放松心情,这种事,顺其自然,切不可强求……” “我哪里还有机会顺其自然啊。”女子禁不住咕噜了一句。 听她这么说,赵文明只能选择闭嘴,因为他不知道,面对这个心如死灰的女人,自己还能说什么。向顾明琴使了个眼色,让她来。 和刚才一样,顾明琴会意,暗暗地点点头,拿起药方:“我陪你去抓药。”说罢,扶着女人,慢慢的往外走,边走边故作随意地问道,“这位夫人,冒昧的问你一句,你家相公对你如何?” “相公对我可好了,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说起自己的丈夫,女人的语气里带着兴奋和甜蜜,“其实刚开始的时候,相公也没说什么,他还劝我呢,说我们还年轻,孩子的事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可这两年,婆婆总是在他耳边念念叨叨的,看得出,相公确实是动了心,不过他倒是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 “真的吗,那就是说,你相公还是非常在乎你的。所以这件事,你没必要着急,好好地按时吃药,调养好身体,身体好了,孩子自然而然就来了,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听着顾明琴对女子的温柔劝慰,赵文明在他们身后,频频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今日多亏了她在……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30章 胡家兄弟 送走了夫妻俩,趁着赵文明没什么病人,顾明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赵大夫,刚才那位夫人的情况多么?” “多,怎么不多?凡是中年女子,或者是年轻女子,来了医馆,除了头疼脑热,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情况。只不过有些人性格开朗,婆家开明,来了以后,主动把话说出来。还有些人不好意思,就像这位夫人一样,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开口。但经验丰富的医师基本上都能看出来。”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关于这一点,医书上写过了,女子如果生了孩子,或者是遭遇流产、难产,在一定程度上,都会发生大出血现象。就算是一切顺利,也免不了失血过多。所以,自然而然就贫血了。基本上每个女人都会如此。”赵文明说着,抬头看向门外,轻叹一声,“这位夫人的婆婆应该是过来人,媳妇的情况,必然是知道的,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告诉她,提醒她,想必也是因为有一定的成见吧?” “成见?不会吧,我听她的意思,巴不得她早点生个大胖孙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家里的事,谁说的清楚?”赵大夫摇头苦笑。回过神来,对顾明琴正色说道,“你刚才也看见了,对于妇科来说,我们最不方便的就是这个,病人不好意思开口,我们也只能凭经验判断。所以我想让你从现在开始,重点研究这方面的情况,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来处理。” “好。”顾明琴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后便转身往里走。这时,她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异样目光,回头看去,只见那冯德明眉头蹙起、充满怀疑地望向自己。然而一接触到自己的目光,他便好像是怕了一般,迅速缩回脑袋。顾明琴也不在意,站在原地,等着他。等他再次抬起头、望向自己之时,冲他微微一笑,转过身,潇洒地离开。余光中,那人一脸呆滞,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药田那边有人打起来了。” 正看着书,就有人火急火燎的跑进了医馆,顾明琴一眼就认出是药田那边的一个伙计:“发生了什么事,谁和谁打起来了?” “胡家两兄弟和那个何家公子打起来了。” 当顾明琴赶到药田时,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众人围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虽然被团团围住,里面的场景,顾明琴还算是看得清楚,只见两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把一个身体瘦弱的年轻人,摁倒在地。年轻人此时显然是无力反抗,连挣扎都没有了,只能任人宰割。 围观的人很多,却无一人出手救人,他们大多幸灾乐祸、起哄鼓掌,仿佛是在看一场滑稽表演。也许在他们看来,兄弟俩打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供人玩乐、一文不值的猎物。当然,也并非所有人如此,经过观察,有几个人皱起了眉头,别过脸去,很显然是心有不忍,然而却没有阻止的举动。顾明琴冷眼看着众人的无视和嘲讽,心中没来由的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悲哀。 向身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会意,立马大喊一声:“别打了别打了,大小姐来了。”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纷纷回头,让开一条路。打人者也在这时停止了打斗,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瘦弱的女孩越走越近。 顾明琴走到三人之间,什么也没说,只是首先扶起地上的年轻人,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模样,不由地一阵难过,柔声关切道:“你没事吧?” 女孩的柔声细语,让年轻人一愣,慢慢地回头,看着她关切的目光,禁不住红了脸,赶忙低下头来,下意识地摇摇头。或许是因为这个动作,扯动了脸上的伤口,年轻人微微变色,扯了扯嘴角。 看他这个样子,便知道受伤不轻,一时也没办法处理,顾明琴只得安慰道:“你别着急,等会带你去医馆。” 年轻人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 安抚了年轻人,顾明琴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两个中年男子,冷声问道:“为什么要打人?” 两个人看都不看她,各是冷哼一声,眼睛朝上,态度非常傲慢,不把她放在眼里。 看不上自己?在别人面前,不给自己面子?那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顾明琴这样想着,立马指名道姓地问道:“胡老二,为什么要打人?” “你叫我什么?”其中一个瞪视着顾明琴,撸起袖子,显然是对她不满。 “胡老二?怎么了,我叫错了,你不叫这个名字?”顾明琴蹙起眉头,故作不解。不等他开口,而后又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你的大名胡修,诨名,胡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大姐,就是我家三婶,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胡老三,大名胡克,就是你身边这一位,怎么,我没有记错了吧。” 说着,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兄弟二人。 兄弟俩似乎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屑,反而是理直气壮,耀武扬威:“既然知道我姐姐是你的三婶,你还敢对我们指名道姓?大侄女,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不敬长辈,你明不明白?” “长辈?”顾明琴冷哼一声,仿佛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而后笑道,“如果两位叔叔去家里拜访,明琴一定是端茶倒水、倒履相迎,尊称两位‘叔叔’。可现在这里不是顾府,你们两个人也不是我顾家的客人,这里是顾氏医馆的药田,而你们两个只不过是两个伙计;而我顾明琴,顾氏的当家人,也就是说你们的老板,对你们指名道姓,何错之有?” “你……”胡老三脾气暴,听了这话,很是不满,不由地向前冲去,似要打人。就在这个时候,身旁的哥哥拉住了他,并悄悄地使了个眼色,告诉他不要冲动。 胡老二虽然不如弟弟脾气暴躁,却也并没有把顾明琴放在眼里,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把自己怎么样:“明琴侄女,好歹也是一家人,我们兄弟俩也是你的长辈,你如此对我们不敬,难道你就不怕你三叔知道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三叔历来是理字当先,不在乎什么亲戚朋友,做起事来公平公正,是非对错,在他眼里,自有答案,我从来不担心。倒是你们……”顾明琴伸出手,指了指面前的两位“长辈”,接着说道,“当初,三婶求着我,让我把你们安排到医馆时,我就有言在先,如果你们老实本分、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我就会把你们留下,如果做得好,以后还会重用,否则我可以不说二话,直接把你们赶走……” “你敢。”胡老三再一次想冲出去打人。 “你看我敢不敢。”顾明琴毫不示弱,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畏惧之意,“我是顾氏的当家人,顾氏用谁不用谁,我顾明琴说了算。” “你……”胡老三好像是被彻底激怒了,猛地举起手来,作势打人。而在这个时候,哥哥胡老二在一旁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并不停地使着眼色。余光中,周围人一个二个看着自己,目光中透露着鄙夷。再看向对面的顾明琴,对方目光凌厉、眼神坚定,不似玩笑。见此,兄弟俩也有点紧张,她说的话不会是真的吧。所以,虽然是心有不甘,但胡老三还是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故意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和顾明琴赌气。 顾明琴并不在意,只是如刚才一般,冷声问道:“为什么要打人?”说着话,顾明琴用威严的目光环视一周,最后还是落在了对面的胡家兄弟身上。 担心弟弟意气用事,胡老二把弟弟拉到身后,仰着脖子,对顾明琴骄傲地说道:“大侄女,你要弄清楚,刚才那一顿打,我们兄弟俩可不是为了我们自己啊,我们可是为了你,为了你们顾家啊……” “为了我们?”顾明琴微微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她知道这两人肯定会推卸责任,但没想到竟然推到了自己的头上,想一想都觉得可笑,抱起双臂,“难道还是我让你们打他的不成?” “那倒不是。”胡老二还算是反应快,似乎意识到眼前这个晚辈不是轻易得罪得起的,不过对于打人这件事,他倒是理由充足,“大侄女,你好好想想,这个家伙是什么人,何东的儿子;何东是什么人,你的杀父仇人。这样的人,你敢把他留在身边,这样的人,你就不该让她活着……” 话还没说完,胡老二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有什么人奔到自己面前,还没看清楚来者何人,就被人打倒在地,接着雨点般的拳头毫无征兆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脸上。速度真快,让他来不及反应,反抗,只能本能地捂着脸。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31章 恶人告状 “二哥……”胡老三看到哥哥挨打,自然是怒火中烧,大喝一声,猛地举起手来,就要教训那个打人者。而这时,还有许多人冲过来,试图拉开二人,而就在这个时候,众人只听见一声厉喝— “不许动。”顾明琴提高声音,厉声喝道。凌厉的目光直视着那个凶神恶煞的胡老三,“胡老三,如果你现在敢打这个孩子一下,我马上就把你们赶出顾氏,还有你的姐姐,我马上就让三叔休妻,彻底把她赶出家门。” 此话一出,所有人停止了动作,纷纷回头,看向那发出警告之人—顾明琴。一个个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恐和震撼。 “顾明琴,这个何冲在打人,难道你没看见么?”胡老三冲着顾明琴嘶吼。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他确实是在打人,可是在这之前,是你们在打他,而且是两个人打一个。现在他为什么不可以打你们……” “我们和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我顾氏医馆的伙计,都是平等的。想倚老卖老,只会走得更快。”顾明琴毫不客气地反驳,看着对面那个中年人,“胡老三,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是三婶的兄弟,就可以在这个地方趾高气昂,目中无人;你们兄弟俩以前的破事,我顾明琴知道的清清楚楚。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叫板,立马给我滚;如果你死皮赖脸,那我就告上衙门,保管你进了监狱,一辈子也出不来。” “你敢……”胡老三再次厉喝一声,还是这两个字,双目圆睁,瞪视着对面的顾明琴。却不想,顾明琴毫不畏惧,迎上自己的目光,不卑不亢。渐渐的,胡老三败下阵来,偃旗息鼓,但嘴上仍旧是不甘心,“大侄女,难道在你眼里,我们兄弟俩还不如你一个杀父仇人的儿子咯?” “可以这么说。”顾明琴平静以答。 一听此话,围观众人迅速炸开了锅,纷纷面露震惊之色,议论纷纷。尤其是胡老三和何冲两人,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愣是说不出来。 顾明琴趁机把何冲拉到一边,以免他再度伤害胡老二。看了看围观的那些人,重咳一声,迫使议论声停下,然后抬高了声音,一脸正色地说道:“这个何冲确实是何东的儿子,何东确实是把父亲扔下悬崖的那个人;可经过调查,杀人凶手并非何东,事情的真相如何,我相信新来的贺大人已经公布出来了,在这里我不想重复。而且,如果不是这位何公子在关键时刻,拿出陈锦显和东丽人的书信往来,我的杀父仇人陈锦显,很有可能逍遥法外。从这一点来看,这位何公子助我报仇,是我顾明琴的恩人。”说到这,不由地回头,看着身边的何冲,眸子里满是深意。 “大小姐……”何冲心中感动,却是词语匮乏,不知如何表达。 顾明琴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并拍拍他的肩膀,目露安慰之色。回过头来,看向众人,接着说道:“何公子家人被害,我看他可怜,就把他收在医馆,给他一口饭吃。你们别以为他在这里,所作所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告诉你们,不仅是他,还有你们……”指了指围在一起的众伙计,“你们在干什么,我也清楚地很;尤其是你们两个。” 此时,胡老三正搀扶着哥哥起来,听到这样的话,猛地一惊,兄弟俩纷纷抬起头来,向顾明琴望了过去,但见她目光锐利,紧盯着两人,顿觉情况不妙,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胡老二,胡老三,你们在我这个医馆也有一个多月了吧。我想问问你们,这一个多月,你们干了多少活?”顾明琴毫不客气地问道,不给他们回答的机会,只是继续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趾高气昂的告诉别人,这个药田是你们两个人的,谁不好好干活,你就扣钱,打骂。我说的对不对?”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禁不住露出震惊之色。胡老三天不怕地不怕,梗着脖子:“我就是这么说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再说一遍。”顾明琴一步步向她走近。 胡老三毫不畏惧:“我就是这么说了,顾明琴,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敢把我怎么样?我告诉你,我大姐是你的三婶,我姐夫是你的亲叔叔,他才应该是顾家真正的当家人,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算什么东西……”话未说完,便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胡老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本能地捂着脸,慢慢的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声色俱厉,咬牙切齿,“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 说罢,扬手便打。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巴掌马上就要落下之时,突然一股力量抓住了他的胳膊,侧目一看,竟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男子,此人力量不小,不一会便使得自己胳膊发麻。关键是,一看见这身衣服,胡老三就认出来了,衙门中人,立马认怂,放开了手,踉跄的后退几步。 方敏只一眼就看出对方是自动认怂,也懒得理他,只是转向身边的顾明琴:“你没事吧?” 顾明琴摇摇头:“我没事,何东被人打了,我过来看看。” “什么,被人打了?”方敏不由地吃了一惊,急忙去看隔着顾明琴的何东,却见他鼻青脸肿,凡是露出来的地方也竟是伤口。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一碰,对方竟好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连连后退,扶着肩膀,时不时地发出吸气的声音。看来受伤不轻啊,思及于此,方敏不由地回头,向顾明琴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方敏回过头,就看见那胡老二躺在地上,浑身抽搐,胡老三蹲在他身边,形容焦急— “二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哎呦呦,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我要死了,我到处都疼,我被他打死了。”胡老二一边说着,一边满地打滚,嘴里哀嚎不已,脸上却没有痛苦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方敏不明所以,当他看向顾明琴时,对方却是冷笑摇头。又看看旁边的何冲,方敏倒也明白了。回过身,走到兄弟俩面前,俯下身去,抓住打滚者的胳膊,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确实是被打过了,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比何东的情况更加严重。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敏沉声问道。 “还能是怎么回事,就是他,那个小畜生,就是他打的。”胡老三愤然说道,指着何冲,恶狠狠地看着他。 “是你们先打我的。”何东终于开口了,随手一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 “我们打你,你开玩笑吧,我们为什么要打你,我们认识你是谁?”胡老三仿佛是听了个笑话,呵呵一笑。回头看着方敏,“捕快大人,这里这么多人,你可以问问看,到底是谁先打的谁?” “你真的要我问吗?”方敏冷笑地反问道。 那胡老三先是一愣,然后重重地点头,非常肯定地说道:“问,捕快大人,你一定要问清楚。我承认,我们兄弟俩确实是打过这个姓何的,可问题是,是他先动的手。他把我哥哥打成这个样子,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你的意思是说,是他先打了你哥哥,所以你才打了他?” “对,就是这样。”胡老三再次用力地点头,好像是非常确定,“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可以问问……” 因着这句话,方敏抬起头来,看向周围的围观者,除了顾明琴和何冲二人,其他人皆是避开了自己的目光,有人抬头看天,有人交头接耳,却没有人敢正面和自己对视。方敏一看这样,就知道其中有猫腻,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些人为什么对这两兄弟畏之如虎,顾明琴不才是顾氏的当家人吗? 正想着这些,突然有人拉着自己的胳膊,回头看去,原本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胡老二死死地抓住自己,泪流满面— “大人,你一定要为我做主,为民做主啊,那小畜生要打死我,要打死我啊……”说完以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满地打滚。还没滚两下,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这位兄台,你尽管放心,衙门要做的是就是为民做主。待得本捕快把事情弄清楚了,自然会为民做主。”最后四个字,方敏一字一顿,并且手心暗暗地加重了力度,只看见那胡老二微微变色,才放开了他。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来,朗声询问众人,“刚才的事,诸位都看见了吧,本捕快在这里问一句,刚才的事,是谁先动的手?”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一个个躲避着他的目光。方敏看是如此,只有一个选择,于是便走到了顾明琴面前:“顾大小姐,麻烦你告诉在下,刚才到底是谁先打的谁?”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32章 事实 “我来晚了,最开始的时候没看见了,不过我来了以后,就看见他们……”指向胡家兄弟,顾明琴接着说,“两个打一个,而那个时候,胡老二的脸上并没有伤痕。”此话一出,不言自明。 “小丫头,你……”听了顾明琴丝毫不向着自己的解释,胡老三自然是愤恨不已,举起拳头,就要向前一个大步,不曾想那红衣捕快一个箭步冲到自己面前,凌厉的眼神使得他不寒而栗,迫不得已放下手来,向着方敏赔笑,“捕快大人,你别介意,我这大侄女年纪轻,不懂事,胡说八道的……” “大侄女?”方敏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地回头,看向对面的顾明琴。 “他是我三婶家里的人。”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明琴也不隐瞒,直接承认。然而却是话锋一转,“虽然是我三婶家里的人,但我顾明琴早就说过,既然来了药田,你们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都是我顾氏的伙计,我让你们过来,是让你们来干活的,不是让你们跑来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 “你……”胡老三再次被激怒,就要冲过去打人,不料,那个方敏却死死地挡在她面前,“捕快大人,那个小畜生把我兄弟打成这个样子,你们衙门管是不管,顾大小姐,你管不管?” “反正我看见的是你们先打的人,允许你们打人,难道不允许别人还手吗?不想被打,当初为什么还要动手?”顾明琴毫不客气地反问。 “你个死丫头,我打……”胡老三一听这话,更是怒不可遏,不管不顾向着顾明琴冲将过去。不想,还没有近身,一股力量就袭向自己胸口,痛得他连连后退,好不容易被人扶着,站定,怒视着方敏,“堂堂捕快大人,居然敢殴打无辜?” “本捕快刚才看见有人欺软怕硬,出来打抱不平,何错之有?”方敏义正言辞,声音洪亮。 “这小丫头片子吃里扒外,不敬长辈,我教训自己家的侄女,错在哪儿了?”胡老三理直气壮。 方敏回头,询问顾明琴:“这是你们家亲戚?” “我从来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叔叔。”顾明琴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胡老三举起拳头,又欲打人,却被方敏冷酷的目光逼了回来。向后退了几步,咬牙切齿,愤愤不甘地看着那顾明琴。 看到那胡老三暂时冷静下来,方敏放了心,轻咳一声:“本捕快既然来了,就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既然这位壮士不认可顾小姐的证明,那么在场这么多人,对于刚才之事,应该是耳闻目睹的。本捕快在这里问一句,最开始到底是谁先打的谁?”说完,环视一周,冷峻的目光扫过众人,无声地逼迫他们开口。只可惜,众人只是紧张,却始终是无人主动开口。余光中,胡家兄弟笑的得意。看来情况对何冲、对顾明琴不妙啊。 “方捕快,能不能让明琴说几句话。”就在这时候,顾明琴再次开了口。 方敏回头看她,见她神色凛然,一身正气,想必是准备妥当,自己无须担心,于是就轻轻地点点头,后退一步,让她上前。 顾明琴欠身一拜,表示感激,却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朗声说道:“在场各位都是我顾氏老人,有的人自从祖父之时,就开始跟着顾氏,一路走来,不管风雨,不离不弃。哪怕是前段时间,父亲突然离世,不得不关门歇业,你们都没有离开,叔公一句话,你们都回到了药田,尽心尽力为顾氏服务。此等恩情,明琴感激不尽,各位请受我一拜。” 说完,轻轻地俯下身去,行了个大礼。 直起身子,重新抬起头来,顾明琴接着说道:“明琴在这里可以向你们保证,明琴从来没有派任何一个人过来,专门监督你们干活,也没有允许任何一个人对你们进行打骂;这两个人……”指了指胡家兄弟俩,又接着说道,“是三婶求我帮忙,让我给他们一口饭吃,我才同意把他们安排进来的。也就是说,我让他们来到这个药田,是和你们一样,做体力活的。” “这段时间,顾家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明琴应接不暇,虽然早就听说,胡家兄弟狐假虎威,欺侮大家,也来不及处理,来不及和大家说清楚。在这里,明琴向各位鞠躬赔罪了。”顾明琴说着,对着众人,深深地一鞠躬。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正色道,“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我的立场,大家也应该明白了吧。所以,我希望从现在开始,各位畅所欲言,把这段时间胡家兄弟所做之事,尽数到来。我顾明琴保证,为你们做主,不仅是我,还有方捕快。”顾明琴说着,转向身旁的方敏。 方敏点了点头,也是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方敏作为捕快,保护一方百姓,自然是为民做主。今天我来了,就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希望各位畅所欲言,我代表衙门,可以向各位保证,你们说出实情,绝不会被任何人打击报复。” “我顾明琴代表顾氏,也可以向你们保证。” 方敏话音刚落,便听见这么一句。禁不住回头,但见那顾明琴直视前方,目光炯炯,一番正气凛然,不由地让人热血沸腾。 “我可以证明,确实是那胡家兄弟俩先动的手。”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开口,站出来说话。 方敏打量了一下说话之人,只见他满头白发,却是精神抖擞、目光坚定,不由得心生佩服之意,拱手拜道:“这位老丈尊姓大名?” “鄙人姓黄,名字什么的,捕快大人就不要在意了,和他们一样,叫一声黄老头,也就可以了。”老人家似乎没放在心上,轻轻地摆摆手,如此说道,“事情发生之时,我老黄就在旁边,事情的经过,我看的清清楚楚。刚开始,这个何公子背着一扁担的药材,从药田那边走了过来,胡家兄弟就站在路边闲聊……” “你说什么,胡家兄弟俩当时在干什么?”顾明琴打断他的话,眼睛半眯。 那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那胡老三狠狠地威胁— “我告诉你,黄老头,如果你再敢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打的瘫痪在床……”话未说完,只听见一声重咳。没来由的,胡老三身体一顿,小心翼翼的循声望去,那顾明琴目光凌厉,似带着阵阵杀气。胡老三对上这样的目光,不自觉地打起了哆嗦。 看那兄弟二人怕了,顾明琴不由地弯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回头却见那老人神色不安,仿佛是有些畏惧,便走到他面前,亲切地安慰道:“老黄,你在我们顾氏也算是老人,我信得过你。你放心,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顾明琴二话不说,即刻把这两个人赶出顾氏……” “小丫头片子,不向着自己家人,你吃里扒外啊……”胡老二此时也来不及在地上撒泼打滚,翻身坐起,指着顾明琴的鼻子,大声骂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姐夫过来打死你。”胡老三也威胁地说道。 顾明琴微微一笑:“今天的事,我已经让人通知二叔三叔了,两个人很快就到。如果三叔知道了这件事,到底是会一巴掌打死我,还是一怒之下休了三婶,我们拭目以待。” “臭丫头,你……”兄弟俩怒不可遏,撸起袖子,就要朝着顾明琴冲过去。 “好了。”方敏大喝一声,猛地出手,对着冲到前面的胡老三就是一巴掌。直逼着二人踉跄的后退,抱在一起,才算是停下了脚步。看到如此,方敏禁不住嘴角上扬,浮出一抹冷笑,“胡老二,你不是说你被这个何公子打的浑身是伤,走不动路,活不了了么?” 两兄弟一听此话,相互看看,“扑通”一声,胡老二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次撒泼打滚:“哎呦呦,肚子疼啊,活不了了,我被人打死了,救命啊……” “二哥,你坚持住,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胡老三蹲在他身旁,配合着演戏。 面对着两人的一唱一和,顾明琴和方敏毫无兴趣,相互对视一眼,就再不理睬了,随他哭闹,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老黄,你接着说。”方敏扬了扬下巴,催促地说道。 “接着说。”因为胡家兄弟俩的威胁,老人似乎有点胆怯,支支吾吾的,半天不敢开口。无意间回头,看到顾明琴鼓励的目光,仿佛是突然有了信心,大小姐在这里,自己还怕什么。这样想着,轻咳一声,继续刚才的话,“何公子背着东西,不小心撞了一下他们兄弟俩。那个胡老三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就说何公子把他的腿撞断了,让何公子陪他一百两银子。” “什么,一百两银子?”顾明琴大吃一惊,这兄弟俩真的敢狮子大开口啊。 老人家重重地点点头:“何公子一看就没什么钱,一直在那里点头哈腰、赔礼道歉。两兄弟不依不饶,那个胡老二从地上站起来,对何公子推推嚷嚷的。何公子看出那个胡老二是假装,就和他理论。没说两句话,兄弟俩就把他推倒在地,打了起来。何公子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33章 偷窃 听完他的话,方敏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眼那鼻青脸肿的何冲,禁不住长叹一声,随后和顾明琴互视一眼,回过神来,走向胡家兄弟,踢了踢躺在地上的胡老二:“哎哎哎,赶快起来了啊,不然的话,本捕快直接让衙门里的仵作过来验尸。” 胡老二一听这话,迅速翻身坐起,从地上站起来,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钟。 “行啊,动作这么快,应该没受什么伤。”方敏有经验,很容易得出结论。话音刚落,对方就“哎呦哎呦”叫个不停,还一手扶着肩膀,形容痛苦。方敏很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行了,别装模作样了,我比你有经验。”说罢,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看得出,对方心有不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手放下,垂手而立。 回头看了眼黄老头,方敏转向胡家兄弟:“老黄刚才的话,你们听见了……” “捕快大人,这个黄老头,你千万不能相信他啊,他和那个何冲是一伙的,他们经常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胡老三借此机会,反咬一口。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老人家激动万分,青筋暴突,浑身哆嗦。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旁边的顾明琴身上,抓住她的手,万分焦急地说道,“大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我老头子不敢欺人,说的话句句属实啊。” “老黄、老黄,你先冷静一点,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顾明琴拍着他的肩膀,尽可能的安抚道。费了半天劲,才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仰起头来,再次看向围观众人,提高声音说道,“老黄已经把真相告诉我了,在这里,我就问你们一句话,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还有谁看见了?” 刚开始,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但不过片刻,就有人开口— “我看见了,就是这样,姓胡的先动的手。” “我也看见了。” “还有我……” 随之而来,相同的声音此起彼伏。见是如此,顾明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终于让他们把真话说出来了。 “这有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这时,一个异样的声音响起,让顾明琴和方敏都惊了一下。抬头看去,说话之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汉子,他双手环胸,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看了眼顾明琴,方敏便向此人走了过去:“你也遇到过这样的事?” “谁啊,我啊,他们倒是敢?”汉子哼了一声,抬头看着兄弟二人,二人显然是怕了他了,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哆嗦。 别的不说,看一下这家伙的身材,方敏就知道那两个人不敢轻举妄动,不由地笑了一声:“那你刚才说……” “不是我,是他。”汉子说着,往旁边一指,方敏这才注意到他旁边的年轻人。年轻人身材矮小、非常瘦弱,接触到自己的目光,似乎有点胆怯,拼命的回避。不曾想,那汉子却是用力的一推,把他推到了方敏的面前,“就是他,那天的事和今天一模一样,一见到他过去,兄弟俩就摔倒了。然后就开始讹人,刚好我看见了,就上去把他们教训了一通。” 说到这,汉子紧握双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传入耳膜,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既然那天都可以出手相助,为何今日视而不见?”顾明琴突然开口,轻轻地说了一句。 那汉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小姐,你是不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全靠我一个人赚钱养家,再怎么说,这胡家兄弟也是你的亲戚朋友不是吗,万一你翻脸不认人……”说到这,汉子自知理亏,默默地低下头去。突然间想起什么,抬起头又说道,“这个何公子刚来,我们也不熟悉……而且啊,顾大夫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他可是被这个何冲的父亲推下悬崖的,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仇人,暴打一顿,为好大夫报仇,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家说对不对啊?” “是是是,仇人之子,被打活该。” 听到这句话,顾明琴不由地看向对面的方敏,恰在此时,对方也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眼睛中发现震撼、悲哀。耳边传来轻轻地抽噎声,低头看去,身边的何冲把头压得很低,不停地抹着眼泪。年轻人的难过、无助,顾明琴感同身受。只是碍于身份,没有办法安慰。只能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顾小姐,事到如今,你觉得该怎么办?”走到顾明琴身边,方敏压低声音问道。 顾明琴抬头,环视众人,赫然发现,这些人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个何东之子才是真正的罪无可恕之人。 “大侄女,事到如今,你准备如何啊?”这一次,胡家兄弟俩又得意了,他们看着顾明琴,身体晃来晃去,“大侄女,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是为了你、为了你们家,没想到你还是要吃里扒外,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现如今,该知道错了吧?” 看着二人得意洋洋的表情,顾明琴沉下脸来,转头看向方敏:“明琴希望方捕快可以把胡家兄弟抓捕归案,关入大牢。” “顾小姐……”方敏吃惊不已,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顾明琴居然让自己把两人关入大牢,仅仅是因为何冲被打了? 听了这话,胡家兄弟更是激动万分,胡老二指着她的鼻子:“喂喂喂,顾明琴,大侄女,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我们兄弟俩帮你收拾了杀父仇人,你居然还想让我们蹲大牢,你还是不是人,脑子有问题吧?”若不是方敏挡在他面前,胡老二说不定就冲过去,给他一巴掌了。 “是啊,就算是我打人不对,刚才那姓何的不也打了我吗,而且是你让他打的……” “谁说我请求方捕快抓人,只是因为你们打人这件事的?”顾明琴慢悠悠地问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不由地面面相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甚至是胡家兄弟俩也是一头雾水,顾明琴这是唱的哪一出? 顾明琴冷冷一笑,从衣服里拿出两锭银子,递到了方敏的面前:“捕快大人,请过目。” “这是什么?”方敏不明就里。 “证据。” “证据?” 顾明琴点点头:“半个月前,胡家兄弟去了我们顾氏的账房,支出了二十两银子,说是补发药田伙计这几个月的月钱。账房刚开始不放心,本想通知明琴,却不想,两个人疾言厉色。账房念及他们和三婶的关系,就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事后,明琴得知此事,因为诸事繁杂,来不及处理,明琴让人暗中调查此事,居然在赌场里找到了这二十两银子。” “你是说,胡家兄弟俩挪用了你们给伙计们的工钱?”方敏好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是挪用,是偷窃。” “什么,偷窃?”方敏吃惊万分,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般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只见她双目圆睁,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写满了坚定,仿佛是认定了这件事。而就在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乍然而起,震动了自己的耳膜— “顾明琴,你这个死丫头,你居然血口喷人,随随便便拿出两锭银子,想栽赃嫁祸于我们……” “两天前,老张去了赌场,这二十两银子是赌场老板交给他的,而且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这二十两银子就是你们兄弟俩输出去的。”顾明琴显然是证据确凿。 “那也不能说我们偷窃啊,这根本就是我们自己的钱……”兄弟俩试图狡辩,打死不认账。 “你们的钱?你们还有钱?据我所知,你们兄弟俩这些年来,就做两件事,赌博喝酒,从来没有自己赚过钱,一直都是三婶拿钱贴补家用。这段时间,我们顾家入不敷出,没几个钱了,所以你们就想着来这里打工,实际上不过是想名正言顺的贪我顾家的财产。告诉你们,从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在这个药田打着三叔的名头,耀武扬威。这段时间,我是没时间管;现在好了,今天利用这个机会,算算总账。” “我们顾家的钱,每一次去银库,拿了多少银子,这些银子的号码,都是有记号的,这些钱是不是我顾家的,一查便知;钱到了我们顾家,怎么花的,谁拿走的,拿去干什么了,也是可以查清楚的。所以……”顾明琴说到这,冷笑地看了眼对面的兄弟二人,回过头面对着方敏,“请捕快大人还明琴一个公道。” 说完,向着方敏,深深地鞠了一躬。 此事太突然,打了方敏一个措手不及,愣在那里,看着对面的顾明琴,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兄弟俩听到这些话,刹那间恍然:“顾明琴,原来你早有准备,根本就是故意的……” 顾明琴回头,语重心长地对二人说道:“想当初,三婶想让我安排你们进入医馆做事,叔公本来是不答应的。是我,为了一家人的团结,答应了三婶。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只要你们踏踏实实做事,我顾明琴不会亏待你们。可你们偏偏不安份,刚来三天,就开始打我顾家账房的主意。如果我顾明琴这次放任不管,早晚有一天,这顾氏必然会毁在你们俩个外人手里。”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34章 不惧 顾明琴话到此,深深地看了眼面前那对冲着自己龇牙咧嘴的兄弟俩。也不理他们的狰狞面孔,转过头,对着方敏深深一拜,恳切地说道:“这胡家兄弟俩偷盗钱财,聚众赌博,无故打人,请捕快大人为明琴,还有顾氏医馆这么多伙计主持公道,明琴在这里感激不尽。” “这个……”方敏听到这样的请求,不由得皱起眉头,面露犹豫之色。按理说,顾明琴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聚众赌博、偷盗财物,任选其一,都足以把兄弟俩关入大牢,关上一两个月的,只不过…… “让一让,让开,让开……”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非常急切的声音,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两个中年男子一前一后匆匆而来。这两个人,方敏是认识的,顾家韦和顾家栋兄弟俩。 “让一让,让一让……”扒开人群,顾家韦第一个跑了进来,看到这一切,大为惊讶,“明琴,你在啊?这不是胡家兄弟吗?这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顾家栋跟在他身后,也是匆匆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场景,只是微微蹙眉,并未言语。 看到顾家兄弟俩也来了,胡老二、胡老三更是开始了撒泼骂街,胡老二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地打滚:“哎呦呦,我不行了啊,我不行了啊,我要死了,那个姓何的小畜生要打死我啊……” “姓何的?”听到这个词,顾家韦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顾明琴旁边的年轻人。似乎是有点看不清,顾家韦缓缓地向两人走去,年轻人见到他,似有些胆怯,本能地往顾明琴的身后躲避。饶是如此,顾家韦还是看清楚了,“这不是何东那个傻儿子嘛,明琴,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把这样一个人弄到咱们家里来了?脑子进水了?” 听到这样的“教训”,顾明琴不由地翻了个白眼,这二叔说话不过脑子。 “他怎么在这里,叔叔知道吗?”顾家栋也来到她面前,沉声问道,脸色有点不悦。但比起顾家韦,顾家栋还算是比较冷静。 顾明琴点点头:“叔公已经知道,而且同意了……” “他同意,我不同意。”顾家韦激动地大呼。说完之后,才发现顾明琴和顾家栋二人都是阴阴地看着自己,眼神异样,这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也让他明白,现在在这个顾家,自己根本就没有话语权,不过他还是要说,“明琴,你可别忘了,那个何东……” “贺大人亲自为他求情,请求收留,我和叔公实在是不好拒绝。”顾明琴打断他的话,用这一句话堵住了顾家韦接下来所有理所当然的说辞。抬头看着两位叔叔,接着说道,“医者大会上那天的情况,想必两位叔叔也清楚了。何公子在关键时刻拿出铁证,助我彻底击败陈锦显,为父报仇,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我顾家的恩人。何况,何东畏罪自杀,何公子的母亲、祖母都死在东丽人的手里,现如今独自一人,实在是可怜。侄女担心他误入歧途,为歹人所用,故把他放在身边。当然,这也是叔公的意思……” “哎,我说明琴侄女,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拿那个老头说事?他多大年纪,老糊涂了,知不知道……”顾家韦不耐烦地教训道,却遭来顾明琴和顾家栋的一记瞪眼。这令顾家韦越发气愤,难道在这个家里自己真的是一点地位也没有、说话不管用了吗? 顾家栋也不理他,只是冲着顾明琴微微颔首:“你说的有道理,只是……”转过脸,环视周围,“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我正在医馆里,就有人来报,胡家兄弟和何公子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顾家栋微微眯眼,好像是非常吃惊。 顾明琴微微点头:“我来了以后,就看见兄弟俩把何公子按倒在地,何公子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是那个小畜生先动的手。姐夫,你看看,二哥被打成什么样了,要死要活的……”事到如今,胡老三仍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话未说完,就听见一声重咳,惊得他打了个冷战,循声望去,那红衣捕快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更重要的是,他在慢慢地抽出佩剑…… 因为惧怕方敏,胡老三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一五一十的承认:“好吧,我承认是我们先打的人,可不管怎么样,那个小畜生也动了手啊。你看看,二哥被打成什么样了,而且明琴侄女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就是不管。”说罢,恨恨地看着顾明琴,咬牙切齿,看着吧,你的两个叔叔都来了,等一会,老子要让你跪在老子面前,磕头认错。 “什么,站在旁边不管?”顾家韦大惊失色,声音尖锐,回头看向顾明琴,脸色阴沉,“明琴侄女……” “我承认,何公子打人,我没有阻止,是我的责任;可首先,这件事的起因是你们先动的手,而且还无故讹人。”指着对面的兄弟二人,顾明琴义正言辞,回头看向顾家韦、顾家栋二人,接着说道,“两位叔叔,据我所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来到这个药田,胡家兄弟假借三叔三婶的名义,不但什么也不做,而且还耀武扬威,想尽办法苛责他人,算计别人的工钱。这些人,碍于你三叔的面子,敢怒不敢言……” “居然有这等事?”顾家栋一听这话,也非常激动。一个箭步冲到兄弟俩面前,愤怒地指着他们,“有没有这回事……” “姐夫,你怎么了,你怀疑我们……”胡老三瞪大了双眼,仿佛难以置信。 “你就告诉我,有还是没有?”第一次,顾家栋发起了脾气,厉声喝道。 “姐夫,你干什么吗,生什么气啊,都是自家人,自己家的钱……”胡老二根本就没把这个姐夫放在眼里,不屑一顾地说道。谁想,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两声“啪啪啪”的脆响,兄弟俩一人挨了他一个巴掌。这一下,彻底把兄弟俩激怒了,胡老三抓住他的衣领,杏眼圆睁,愤怒地说道,“顾家栋,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劲风袭来,力大无穷,击得二人纷纷跌倒在地,捂着胸口,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方敏用力过猛,推开顾家栋之时,一时没注意,那股力量逼得顾家栋连连后退,一直退到顾明琴身边,才停下了脚步。 “三叔,你没事吧?”顾明琴扶着他,非常关切地问道。 顾家栋摇摇头,神色激动:“明琴,我支持你,这两个人必须赶出去,不然的话,我们顾氏就完了,就完了啊……”说到激动处,顾家栋咳个不停,一边咳嗽,一边重复着刚才的话,“一定要把他们赶出去,一定要……咳咳咳……” “三叔,你先休息一下,侄女一定会处理妥当。”顾明琴安抚地说道。 这个时候,摔在地上的兄弟二人也慢慢地回过神来。虽然摄于方敏站在面前,不敢冲过去打人,但还是伸手指着顾家栋:“好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想把我们赶走?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我大姐给你带一个大大的绿帽子。” “随便吧,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今天晚上就写休书,让你姐收拾东西滚蛋。”顾家栋也毫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说道。 “什么,你要休了我姐?我们兄弟俩跟你拼了。”胡家兄弟怒吼道,张牙舞爪地向着顾家栋冲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股力量把兄弟俩推倒在地,两个人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好了,有完没完?”方敏大喝一声,看着兄弟俩暂时爬不起来,于是就不理他们,回过神,重新走到顾明琴面前,先打量了一下旁边的顾家韦、顾家栋,然后又询问顾明琴,“顾小姐真的想让我把他们带回衙门?” 顾明琴点点头,还未开口,就听见身边的顾家韦非常尖锐的声音— “什么,要把他们带回衙门?明琴,你这是要干什么啊,没完没了?”顾家韦看着自己的侄女,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明琴,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胡家兄弟打了人,赔个礼、道个歉,给点钱,事情不就过去了么?再说了,那个姓何的父亲害死了大哥,就算是把他打死了,胡家兄弟也算是为大哥报仇了,何错之有……” 话音未落,只听见重重一咳。抬头看去,只见那方敏脸色阴鹜,冷冷地看着自己。顾家韦也知道对方是衙门中人,得罪不起,赔笑地拱了拱手。转而却又责怪顾明琴:“明琴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一点小事,居然惊动了捕快大人,你真的是……” “顾二爷,我想你是误会了。本捕快前来,与顾大小姐无关,完全是贺大人的交代,让我过来看看何公子。”方敏打断他的话,如此解释道,并把目光投向顾明琴旁边的何冲。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35章 坚持 “来看何公子?”这个理由让顾家韦尤为吃惊,不自觉地也去看那个何冲,这家伙有什么特别的吗,竟让贺大人如此关照?抬头看去,只见那方敏轻轻地颌了颌首— “是这样的,这一次将陈锦显和吴天石这两个汉贼抓捕归案,何公子功不可没。虽然两个汉贼已经被押入京城,可毕竟是大案,还没有彻底结束,说不定以后还需要何公子出个庭、做个证什么的。贺大人把何公子安排在了顾氏,也是因为这方面的考虑,却没想到才几天时间……” “捕快大人,意外,这绝对是个意外。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这个何公子在我们顾氏必然是平平安安,再不会有人欺负他了。”顾家韦急忙信誓旦旦。 变得这么快?方敏简直是难以置信。回头看向顾明琴,对方只是摇头苦笑。看来这顾家韦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 “那这两个人……”方敏指了指身后的胡家兄弟俩。 顾家韦急忙保证:“这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聚众打人,那还得了?捕快大人,你放心,我们马上把他们赶走。这样的人,决不能留在顾氏,败坏我们的名声。” 反应挺快啊,听他这么说,方敏不由地点点头,转而却皱起眉头,问道:“可是顾大小姐刚才却说,他们兄弟二人偷盗财物、参与赌博,要让我把他们抓捕归案啊。” “啊?”顾家韦好像是吃惊不小,也来不及理会方敏,拉着顾明琴,走到一边,低声呵斥道,“明琴啊,你这样做,那就太过分了吧,他们毕竟是你三婶家里的人,如果真的入了牢,我们的脸上也没有光彩啊,你说是不是啊?俗话说得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明琴……”顾家栋此时也走到她身边,试图求情,谁知话还没开口,对面的女孩就解释起来了— “二叔三叔,明琴也知道,他们是三婶家里的人,明琴也不想公事公办。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不利用这个机会,给他们一个教训,我担心有人以后会有样学样。”顾明琴说着,拿出两锭银子,“两位叔叔看看这个……” “二十两银子?”顾家韦不解,“这能说明什么?” “半个月前,也就是他们两个人来到药田的第三天,两个人就去了账房,一开口就要了二十两银子,说什么是给伙计们补发的工钱。账房刚开始不相信,当时已经是晚上了,说什么明天问过叔公再说。那两个人就连恐吓带威胁,甚至是还要打人。账房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把钱交给他们……” “你说的是真的?”不等她把话说完,顾家栋就急忙求证道,看顾明琴点点头,禁不住埋怨道,“怎么现在才说,半个月过去了?” “三叔请息怒,当时医者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为了对付陈锦显,我不想节外生枝。当时叔公听说了这件事,也是要马上询问,是我阻止了他。一来为了医者大会,二来我也想看看,他们拿着钱到底想干什么,如果真的是急用,倒不如让他们办完了事,再做处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直接拿着钱去赌博……” “所以你就用今天的事,把这件事抖出来?”顾家韦恍然,“大侄女,今天的事,该不会是你故意的吧?” “二叔,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算命先生,算得出会发生什么事?其实我也没想好该怎么办,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再加上方捕快也来了,我就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利用今天的事,把所有事情解决了……” “那你也不能让那个捕快把兄弟俩带回衙门、关入大牢啊,毕竟是自家人?”顾家韦皱着眉头,形容不满。 看了看顾家栋,见他还算是态度平静,顾明琴放了心:“二叔三叔,我是这么想的,因为三婶的关系,我们想彻底摆脱这两兄弟,显然是不可能的。即使我现在把他们赶出药田,他们依然可以打着我顾氏的旗号作威作福,这几年来,每次他们打伤了人,都是我们顾氏出面解决问题,多少次,没完没了。这一次,他借着三叔的名头去要钱,我们不从重处理,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我们管还是不管。这一回如果放任不管,下一次,他们有恃无恐,我们就管不了了……” “即使是这样,那也不用把他们送到衙门吧?”顾家韦仍旧是反对。 “那麻烦二叔告知,明琴该怎么做,骂几句,打几下,有什么用?更何况,滥用私刑是犯法的。”顾明琴刻意提醒道。随后看向顾家栋,又道,“其实,就算是被关入大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吃几天牢饭,很快就过去了。如果他们知错能改,我和叔公求求贺大人,提前释放,事情也就过去了。三叔,你觉得如何?” 顾家栋沉思片刻,重重点头:“就这么办。”说罢,径自往前走去。 “哎哎哎,老三,老三……”顾家韦急忙拉住了他,“老三,千万别冲动,虽然明琴说的有道理,可……弟妹那个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万一……” “这一回,他两个兄弟偷盗财物,证据确凿,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如果她敢无理取闹,我我我,我休了她我……”顾家栋说到这,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平复。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家韦二人,轻叹一声又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一次她为什么费尽心思想把这两个东西安排进顾氏。说白了,就是想利用我,让我做什么顾家的当家人,然后把顾氏据为己有……” “没想到你根本就没有资格。”顾家韦冷哼一声,冷嘲热讽。 顾家栋没理他,只是接着说道:“还有一个原因,这些年来,那兄弟俩为什么可以白吃白喝,还不是因为那两个老人。明琴,你三婶想拿钱孝顺父母,我总不能不答应吧。现在那两个老人已经不行了,万一有一天,两个老人没有了,那兄弟俩一分钱也没有,说不定就要活活饿死。而且都是三十多岁的人,还没有娶媳妇。两位老人也是希望两个人找个差事,踏踏实实做事,可没想到……” 顾家栋闭上眼,无奈地摇摇头,随后便转身往前走。 “老三,你别着急,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顾家韦追在他身后,急忙跟上。 此时,顾明琴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只要得到两位叔叔的支持,事情就好办了。 “顾二爷,顾三爷,顾大小姐,你们这是考虑妥当了?”一看见三个人再次向自己走来,方敏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眸子不自觉地在三人脸上巡视了一圈。 顾家栋此时才发现除了方敏这一个红衣捕快之外,此时,在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人,也是捕快打扮。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顾家栋不由地蹙蹙眉,看来这方敏今日是非抓了胡家兄弟不可。谁的意思,顾明琴的授意?想到此,不由地回过头,看了看身旁的侄女,联想到她的一番说辞,也是颇有道理。 “方捕快,实在对不起,顾氏私事,耽误你时间了,实在是罪过。”顾家栋说着,深深地向方敏鞠了一躬。抬起头,又对他说道,“关于我这两个小舅子的所作所为,明琴已经和我说过了,实在是……” 摇摇头,顾家栋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是非常无奈。等了一会,他接着说:“正所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胡家兄弟并非皇子,只是与我有些关系的亲戚朋友,盗窃财物、欺上瞒下、狐假虎威,本来就是不应该的。既然是证据确凿,还请方捕快秉公处理,以儆效尤,顾某感激不尽。”说罢,抱拳一拜。 “你的意思是说,真的要让我们把这两个人以偷窃罪、赌博罪,关入大牢?”方敏自然是要求证一下,这个顾家栋是不是真的要大义灭亲? 顾家栋也不犹豫,重重地点点头:“多谢捕快大人……” “顾家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狼心狗肺,吃里扒外。如果没有我大姐,你哪里来的宝贝儿子?现在你居然想把我们关入大牢,我打……”胡老三看出顾家栋玩真的了,自然是激动万分,气愤不已,举起拳头,就要冲过去打人,却被一个捕快轻轻松松的摁倒在地。 胡老二自然也是一样,方敏就知道两个人不安份,自然是早有准备,提前让人控制住了他们。胡老二虽然被摁倒在地,嘴上依旧是骂骂咧咧:“顾家栋,王八蛋,你看着吧,我姐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她把你关在门外,让你一辈子进不了家门。”胡老二一面挣扎着,一面狠狠地威胁着顾家栋。 顾家栋丝毫不惧:“你大姐不让我进屋,我就不回去。休书一递进去,你胡家和顾家就一点关系也没有。据我所知,偷盗财物,可是重罪。按照律法,偷盗一两银子,就可以流放五百里;你们偷盗了二十两银子,如果我顾家想要追究责任的话,你好好想想,你们会被判怎样的刑法。”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36章 埋怨 “你……”胡老三指着自己的姐夫,面露愤然之色,看表情,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顾家栋却没有理会,轻叹一口气:“二弟三弟,打从一开始,姐夫就和你们说过,来了顾氏,一定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切不可坑蒙拐骗、小偷小摸,尤其是不能仗着我的关系,装腔作势,狐假虎威,否则的话,你们会后悔莫及。谁成想,对于我的好意提醒,你们并不在意,只是当成耳旁风,不让你做什么,你们偏偏要做。现在好了,自食恶果,罪有应得。” 说完,深深地看着兄弟二人,不理会他们眼里的愤然,顾家栋自顾自地接着说道:“现如今,明琴将这件事报官,把你们送交官府,是想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你们可以在监牢里好好的表现,痛改前非、改恶从善,我顾氏自然会尽释前嫌,在你离开监狱的那一刻,给你们一口饭吃。” 想到这里,顾家栋有些忐忑地看向顾明琴,在这之前,也没有和他商量,也不知她会不会答应。但见顾明琴微微颔首,并没有拒绝,顾家栋不禁长松一口气,看来这个侄女还算是明理之人,并没有打算赶尽杀绝。 “难道你就不怕我姐……”那胡老三不甘心,仍然是想继续威胁,谁知还没说出来,就被顾家栋高声打断— “如果你大姐以大局为重,自然明白将你们关入大牢,是为了你们好,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连这一点她都无法理解,那就只能说明一点,我们夫妻缘分已尽,从此以后,一纸休书,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以后再无瓜葛。”说完这句话,重重地一拂袖,转过身去,背对着两个人。 “你……”胡家兄弟俩再一次想冲过去打人,却被两个捕快,死死地按住,动惮不得,只能嘴上骂骂咧咧,“顾家栋,那个王八蛋,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天到晚听命于一个女人,还是自己的晚辈,你丢不丢人,还是不是个男人,我大姐选了半天,怎么选了你这样一个窝囊废……” 听到这样的话,饶是脾气好,此时此刻,顾家栋也受不了了。冲过去,对着兄弟俩一人一个巴掌。 “顾家栋,你居然敢打我……”胡老三说着,跳起脚来,冲着顾家栋就是胸口一踢。 顾家栋向后一倒,栽倒在地,“噗”的一下,吐出一口血。 “三叔,三叔,三叔你没事吧?”顾明琴急忙冲过去,扶起顾家栋,见他口中含血,奄奄一息,似乎说不出话来了。顾明琴不敢轻举妄动,急忙把他交给顾家韦,“二叔,先把三叔送到医馆去。” 顾家韦此时也吓了一跳,来不及和顾明琴争辩什么,忙不迭地点点头,扶起顾家栋,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老三啊,你挺住,一定要坚持住,你知不知道……” 此时,顾明琴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眼对面胡家兄弟二人,转头却面向方敏:“方捕快,刚才的事,你也亲眼看见了,胡家兄弟二人,打伤我顾家子弟……” “那是他顾家栋先动的手。”胡老三瞪大了双眼,就是不服。 “那也是你们先侮辱于他……” “你……” “好了,都别吵了。”方敏突然间大吼一声,打断三个人的争论。一指兄弟俩,吩咐那两个捕快,“把他们两个人带回衙门,直接关入大牢。” “凭什么啊,我们犯了什么法了,你就要把我们关入大牢……” “是啊,不就是打人嘛,那个姓何的小畜生也打我们了,凭什么不把他也关进去,都一样嘛……” “哎哎哎,我说这位捕快大人,你和这顾大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让你关我们,你就关我们?该不会是有些事不清不楚吧……”兄弟俩仍旧不服,嘴上骂骂咧咧,不干不净,并且越说越离谱。怎料此话一出,只见那方敏飞起身来,对着胡老二当胸就是一脚,直踹的胡老二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呻吟不止。 弟弟胡老三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而后大呼:“不好了,捕快打人了,捕快打人了……”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啪”一个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脸上。胡老三瞬间头晕眼花,原地打了几个圈,控制不住身体,本能地向前一扑,栽倒在身后早有准备的捕快身上。 “如果你们以后嘴里还不干净,还对顾大小姐不恭敬,本捕快就直接把你们带去衙门,挨板子。”方敏厉声警告道。余光悄悄地看向顾明琴,见她还算是平静,想是见的多了,有所准备,也就放了心。轻咳一声接着说道,“本捕快今日抓捕你们,不是因为你打扰,而是因为偷窃、撒谎……” “谁偷窃了,我明明是拿我自己家的东西。”事到如今,兄弟俩仍旧是执迷不悟,理所当然的狡辩。 方敏听了这话,不觉好笑,回头看了眼顾明琴,见她一声冷笑,扭过头去,好像是不屑,余光中,那顾家栋却是脸色涨红,激动不已— “捕快大人,草民求求你了,赶紧把这两个畜生带走吧,我顾氏没有这么两个人。”顾家栋说着,好容易气喘甫定,似乎不愿意理会,转过身,背对着二人。 “既然顾三爷这么说,方某也就放心了。”方敏对着顾家栋,轻轻地拱了拱手。回身,面对着胡家兄弟,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偷窃,这些钱是不是你们的,本捕快自然会调查清楚。只是在这之前,恐怕是要委屈两位了。带走。”一声令下,两个手下驾着胡家兄弟拖向前方。在这个过程中,胡家兄弟仍旧没有安静下来,一路走一路骂— “顾老三,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大姐嫁给你这么多年,为你生了个儿子,你现在却因为一个女人,就要把她的兄弟关入大牢,你还是不是人……” “顾老三,你吃里扒外,如果我大姐知道了,不打死你。你们顾家没有男人了,是不是,一天到晚围着一个女人团团转,丢不丢人……” 随着两个人被带走,骂声也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如释重负般,顾家栋长松一口气,睁开眼,看见两人确实是被带走了,才算是放了心。这时,有人碰了碰自己,回头一看,顾家韦向自己使着眼色。循着他的目光,顾家栋不由地看向旁边的顾明琴,只见她面色阴沉,嘴唇紧抿,似乎不太好看。想起胡家兄弟刚才的话,顾家栋似有些不安。 轻咳声响起,引得他回首,却见方敏正站在自己面前,笑看着自己,看见他,顾家栋不由地奇怪,还没有走。 似乎看出顾家栋的疑惑,方敏只是解释地说道:“对于胡老二、胡老三盗窃财物之事,本捕快还有几个问题,故而想留下来求证清楚。”话音未落,便见顾家栋拧起了眉头,神色之间颇有些为难,方敏禁不住蹙眉反问,“顾三爷可是觉得此事不妥?” “这个,这个……”顾家栋吞吞吐吐,似有些为难,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冷静下来后,他也觉得家丑不可外扬,都是一家人,关系也不能弄得太僵。可问题是,禁不住回头,看向侄女,这话该怎么说呢?纠结不已之时,却听见旁边的顾家韦主动开口说道— “捕快大人,今日之事,是我顾家的私事。依我看,就,就,就算了吧。”顾家韦满脸堆笑。 听他如此说,方敏很是吃惊:“算了?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把他们兄弟俩给放了?”边说着边看着顾明琴,她还没说话,不知是什么想法。 顾家韦轻轻一笑,好像是无所谓:“是啊,方捕快,事到如今,你也应该知道他们兄弟俩和我顾家是什么关系了吧,老三的外家,说白了,是一家人。自己家里的事,关起门来解决,就不要麻烦知县大人了。明琴不过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如今教训已经给了,自然就没办法再把他们带回衙门了,你说是不是啊,捕快大人?” 方敏微微颔首,好像是认可他的话,转而却询问顾明琴:“顾大小姐的意思是……” 顾明琴还没开口,顾家韦就抢先一步,替她做主:“明琴也是这个意思……” “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顾明琴适时打断他的话。 “明琴……”顾家韦板起脸来,想要警告她,却不想话未出口,就遭到顾明琴的厉声反问— “今日之事,二叔想要再二再三吗?”紧盯着顾家韦,顾明琴声色俱厉。 碰上他的目光,顾家韦没来由的一阵胆寒,下意识地侧头避开,仿佛是为了显示地位,语气依旧冷冷的:“这话从何说起啊?” “从何说起?”顾明琴一声冷笑,“二叔说的不错,明琴确实只是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如若胡家兄弟刚才低头认错、诚恳道歉,我顾明琴也不会不依不饶。可是,他俩刚才的话,二叔也听见了,你觉得他们是知错悔过的人吗?”说到最后,顾明琴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回头看向身后的顾家栋,“据我所知,这半个多月来,他们兄弟俩在这个药田里做的恶事,可不是这一件事。”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37章 解释 听到这话,顾家栋浑身一震,不由地抬头,望向对面的侄女,她也看着自己,满脸正色。想起她刚才的话,不觉心中一凛,看来对于胡家兄弟,顾明琴确实是非常关心。 顾明琴收回目光,穿衣服里拿出一张纸,慢慢地念道:“三月初八,胡家兄弟来到药田的第一天,就命人提取了三斤白芷,十年的;三月初九,讹了李家三儿子一两银子,原因是‘不小心’把胡老三撞翻在地,如果不给钱,就把他赶出药田,还说这是三叔你的意思;三月初十……” “好了,别念了。”顾家栋突然大喝一声,打断顾明琴的话,一把拿过顾明琴手里的那张纸,看也不看,就递到了方敏的面前,“捕快大人,这是胡家兄弟俩犯案的罪证,草民希望你可以秉公处理。” “老三……” “三叔……”顾明琴没想到顾家栋居然比自己还积极。 方敏接过那张纸,轻轻地看了看,然后抬起头来,看向顾家栋:“顾三爷,你可想好了,如果本捕快查证属实,将这些罪证交给县令大人,对于胡家兄弟来说,很有可能将会受到重罚,甚至是被流放,你可愿意?” 顾家栋听了这话,先是一愣,不过片刻,便重重点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普通人?明琴说得对,如果兄弟二人知错能改,确实是应该给个机会,可现在两人是不思悔改、执迷不悟。若是我仍旧顾及情面,放任不管,那就是害了他们。我相信贺大人可以秉公处理,给他们应有的教训。” 说的不错,方敏轻轻地点点头。回身,走向顾明琴,拿起手里的纸张:“顾大小姐,你这样的控诉,可有人证物证?” 顾明琴点点头:“上面所说之人,都是我顾氏医馆的伙计、管家,而且大部分都在这个药田里做事,方捕快可有随意询问。” 方敏微微颔首,表示满意。又看了眼那张纸,仰起头来,高声喊道:“李家的三小子是哪一个?”没有人回答,方敏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无人响应。这是怎么回事?方敏有些不解,禁不住回头,再次去看顾明琴。这时脚步声响起,循声望去,一个年轻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却没有走近,只是立在原地,怯怯地看着自己。 “你就是李公子?”方敏走到他面前,轻声问。对方轻轻点头,神情有些怯懦。打量了他一阵,看他身材矮小、弱不禁风,一看就不是胡家兄弟的对手,怪不得被打、被威胁,“在上面写着,你被胡家兄弟讹了一两银子,是不是确有其事?” 年轻人刚开始似乎有点紧张,不知如何回答,没来由地向顾明琴望去。 接触到他的目光,顾明琴知道他的顾虑,便点点头,安慰道:“你别担心,实话实说,方捕快和贺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顾明琴的柔声细语,给了年轻人极大的信心,他再次点点头,抬头看天,好似陷入了回忆:“其实那天的事,和今天差不多。胡家兄弟二人在路边聊天,我担了两筐子药材从她们面前走过,没想到那个胡老二突然插过来,我一时躲闪不及,好像是碰了他一下,他就倒在地上了……” 医馆里— 赵文明一边给何冲包扎,一边嘱咐地说道:“有点骨折,脸上的伤口也有点发炎,这几天最好是不要动水,不要用力,好好休息几天是最好的。” “赵大夫……”何冲喊了一声,面带焦急之色。不让动水,自己绝对可以做到,但是不让用力……正想着这些,一个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缓缓而起了— “你不用担心,养好了身体,再去药田,也是不迟。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让你留下,就会说话算数,不会坐视不管的。”顾明琴温言说道。说着话,轻轻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眸子里写满了坚定,希望这个年轻人可以信任自己。 顾明琴的亲切话语让年轻人不安的心情慢慢地平复,四目相对,仿佛是受到感染一般,他轻轻地点点头。 见她信了,顾明琴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赵文明:“赵大夫,药方开好了吗,我去给他抓药。” 赵文明也不啰嗦,拿起药方,递给了顾明琴,顾明琴看了眼,便直接去了后面的药房。 “大小姐,我自己去吧,我看得懂药方。”看到顾明琴亲自给自己抓药,何冲似乎有些过意不去,本想追过去,却被赵文明按住了肩膀,不偏不倚,刚好是在伤口上— “你给我坐下,我刚给你固定好,这个时候,你不能乱动,尤其是胳膊。”赵文明冷声说道,看见年轻人痛苦的表情,不觉幸灾乐祸地笑笑。而后似乎故作无意地说道,“作为一个医馆的当家人,有些药材知识,那是必须的。” “我听说顾大小姐准备学医?”站在一旁的方敏好奇地问。 赵文明点点头:“确实如此,毕竟这个医馆是顾大小姐现在在管理,对于药石知识一窍不通,也说不过去,所以不管她愿不愿意,基础的东西,该知道的都是要有所了解的。顾大小姐准备学习女医,我仔细想想,倒也合适。老顾叔似乎也是非常支持。” “据我所知,自古以来,除了皇宫里,民间的女医似乎不多。” “不错,女医女医,顾名思义,最起码是个女的。可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谁愿意来学这个。而且做了女医,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走街串巷,那是必须的。有几个人家愿意让自己的女子去做这样的事?别说是民间,即使是皇宫里,那些女医也是选择合适的秀女,一代一代的传下来的……” 方敏听了这话,不由地点点头,抬头看向前方,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 在药房里拿了药,确认无误,顾明琴正准备离去之时,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老三,你也太窝囊了吧,怎么会让人随随便便把胡家兄弟带走?你可别忘了,那可是你的小舅子。” “那有什么的,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顾家栋说着话,咳嗽不断,胡老三刚才那一下踢得不轻啊。 “可弟妹的脾气……” “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如果讲道理,自然是无话可说;如果不讲,休了算了。反正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也是个祸害,早晚要出事……” “老三,话可不能这样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弟妹十几年了,岳峰都马上就要成家了……老三,其实仔细想想,胡家兄弟的话也没错。大哥死了,顾家的事本来就应该你我说了算,可现在我们偏偏要去听一个小丫头的……” “小丫头怎么了?明琴说得对,想要重整旗鼓,振兴顾氏,就应该雷厉风行、公事公办。胡家兄弟俩明摆着执迷不悟,如果这次放过她们,他们有恃无恐,说不定变本加厉,早晚,顾氏怕是要毁在他们手里……” “没那么严重吧,毕竟是一家人……就算是在这件事上,明琴做的不错,可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给我们面子,不仅是开口训斥,而且还随随便便打断我们的话,对我们一点也不尊重……” “但她说得对。我倒没觉得明琴有什么不尊重。反而在我看来,她说的话,那就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二哥,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当初二叔不愿意把家里的权利交给你,让你耿耿于怀。可你想过没有,如果当初二叔真的把权力交给你了,顾家现在会变成什么样,顾氏还在不在……”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掌权,顾氏就会毁在我手里……” “有没有可能,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顾家韦指着顾家栋,双目充火,愤恨不已。就在这时,开门声响起,本能地回头,看见来人,顾家韦惊了一下,“明琴。” “二叔三叔。”走到二人面前,顾明琴轻轻地欠了欠身。 一手撑床,顾家栋从床上坐了起来:“明琴,情况怎么样了,胡家兄弟……” “已经被带回衙门了。”顾明琴答道。边说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见他动了动嘴,似有话要说,可到了,还是没有开口,只留下空气中一阵长长的叹息。只见他闭上眼睛,向后一仰,靠在床上。顾明琴看得出他心中不平,本欲再劝,还没开口,便听见顾家韦有些不满的声音— “明琴,你这样做,那就是太过分了,好歹是一家人……” “二叔说的‘一家人’指的是什么。胡家兄弟一不姓顾,二不是我顾家的奴仆,这‘一家人’从何而来?”顾明琴毫不客气地反问。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顾明琴点点头,接着说道,“我知道,三婶嫁给了三叔,可那又怎么样,只能说明三婶是我顾家的人,她的两个兄弟,和我顾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二叔,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那两个人利用三叔的名头,狐假虎威,都做了些什么。三叔刚才的话说的不错,再这样下去,顾氏就会毁在他们手里。前些天,我要处理陈锦显的事,没工夫理会。现在事情处理完了,那两个人不能不管了,这也是叔公的意思……”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38章 相互理解 “少拿老头子说事,他那么大年纪,老糊涂了吧……”顾家韦挥了挥手,显得不屑一顾。 顾明琴冷笑:“二叔,你说出这样的话,如果被叔公听到了,这一回,恐怕就不是挨一顿打那么简单了。”这样说着,顾明琴冲着顾家韦轻轻地挑了挑眉。 “你……”对于顾明琴的轻视和讽刺,顾家韦自是怒不可遏。指着她的鼻子,似要教训,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头,毕竟是自己无理。顾鑫的脾气可不是很好,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少不得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甚至是毒打。不得不承认,顾家韦打心眼里畏惧顾鑫。 只是在顾明琴面前,他却不愿意半点示弱,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长辈,服从一个晚辈,而且还是个女孩,成何体统?理屈词穷,却又不愿意服输,顾家韦只是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威胁道:“明琴侄女,你给我等着,一年之后,我掌家,我要你,我要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三个字重复了半天,最后还是前头那句话,“你给我等着。”说罢,冷哼一声,拂袖便要离开。 “二叔……”适时的,顾明琴叫住了他,走到他面前,神情认真、严肃,“二叔,明琴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明琴有些不满、有些偏见。如果二叔认为明琴真的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做的不对,明琴希望二叔不吝赐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唯一一条,如若因为二叔对于明琴的不满,使得二叔做出什么有损顾氏名誉之事,只要查证属实,还请二叔不要责怪明琴大义灭亲了。” “你在威胁我?”顾家韦眼睛瞪得如铜铃,很是愤怒、不满。 “明琴不敢。”轻轻地福了福身子,顾明琴如此说道。抬头看他,再次继续,“二叔,你说的不错,上次家庭集会上,明琴确实是答应过二叔,一年之内,把这个‘一家之主’的位置交还给二叔。但这件事是有一个前提条件的,那就是在这一年之内,二叔的所作所为,不仅要得到我,还有叔公的认可。尤其是叔公。如果二叔做不到,甚至是为了所谓的位置,做出有损顾家之事,那就……” 后面的话,顾明琴故意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提醒,聪明人,应该明白。 “你给我等着。”顾家韦显然是没兴趣听她的提醒,待得顾明琴话音一落,总算是找到了机会,恶狠狠地重复了句刚才的话,转过身,愤然而走。 “二哥……”顾家栋疾呼一声,却没人回应,转眼间,顾家韦已经消失不见。 顾家栋无奈地收回目光,眼睛不自觉地落在面前的女孩身上。哀叹一声,对于这个侄女,他不知道是该责备,还是该安慰。 身后,顾家栋心之所想,顾明琴自然是无暇顾及。现在的她只是望着前方,那个远去的身影,无助的叹息。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对牛弹琴,眼前这个二叔,对自己误会颇深。想要让他心服口服,只怕是难如登天。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医馆里从上到下,真心诚意的信服自己,而不是靠着顾鑫暗中施压。唯有如此,自己才能真真正正的在顾氏站稳脚跟。而要让他们真心信服,首先要做的,就是提高自己的医术。 “三叔,你觉得怎么样了,用不用叫个人驾车送你回家?” 收回思绪,顾明琴想起了顾家栋,这才返过身,走回床边,关切地问。 顾家栋轻咳几声,捂着胸口,轻轻地摆摆手才说道:“不用了,不过是被他踢了一脚,没什么大不了的。罗大夫已经给我检查过了,并无大碍。你三叔我又不是纸糊的,一碰就碎,休息一下,等会就直接回去了。你放心吧,有什么事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那就多谢三叔了。”顾明琴再次欠身,表示感激。 看着眼前的侄女,顾家栋叹了口气,劝慰道:“明琴啊,二哥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也别担心。别说是一年,就算是十年八年,没有人帮忙,二哥想要掌家,就是痴人说梦。最起码,我就不会同意。”说到这,顾家栋捂着唇,轻轻地咳了几声,也算是休息了一会,然后才接着说道,“通过这段时间的情况,三叔也看出来了,目前可以振兴咱们顾家的也就只有你了。” “三叔,你别这么说,其实明琴所为都是叔公的暗示……” “你不必谦虚,我看得出来,就算是阿叔让你如此,若非你本身聪明,恐怕也做不好。”顾家栋笑着说道,也算是对顾明琴的夸奖和称赞。笑过后,顾家栋叹息一声,抬头看她接着说,“三叔和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三叔都会支持你。你三婶确实是撺掇我和你夺权,可三叔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思,因为人有自知之明,你三叔我没那个本事……” “三叔,你别这样说……” “我说的是事实。”顾家栋接口,认真地点点头,略略低头,平复了片刻,然后再接着说道,“二哥那里,你无须担心,不仅有阿叔,还有我,只要有我在,我敢保证,二哥是绝对没有机会与你为难、和你夺权的……” “三叔,你误会了,都是一家人,夺不夺权,明琴不在乎;明琴只是担心,祖父好不容易创立的家业,有一天会毁在自己家人手里……” “可不是嘛,想当初,父亲只把医术传给了大哥,我和二哥都没怎么努力,尤其是二哥……”身为弟弟,提起顾家韦,顾家栋也是无奈地摇头,恨铁不成钢啊。叹息一声,又抬头看她,说道,“行了,你就别担心了,阿叔既然把家业交给你,你就好好学习医术、打理医馆就可,二哥的事,你无须担心,交给三叔我就好了。” “谢谢三叔体谅。” 给何冲看好了病,顾明琴和方敏就送他回了居所。一路上,顾明琴注意到何冲心神不宁,时不时地抬头看向自己,却每每接触到自己的目光时,又慌忙把头低下。怎么,才一会功夫不见,何冲就变得如此?顾明琴有一种感觉,年轻人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怎么回事,和她有关? 顾明琴想起什么,不由地回头,望向身边的方敏。 顾家给何冲安排的住处是在药田的旁边,是每天晚上负责看顾药田环境的临时住所。 因为顾氏医馆绝大多数伙计、学徒都是本地人。通常情况下,各回各家,也用不着顾家专门安排的住所。只是每天晚上,医馆、药田、药库,都有专门的值班人员。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伙计们轮流值班,你一天我一天。现如今,遇到这个何冲,也算是例外。 按理说,何家还在,何冲完全可以回到自己家里。可如今,何东撞墙自杀,何老太太和何夫人死于东丽人的手里。何冲幸存下来,成为了孤儿,在这种情况下,何家大门,他如何走的进去?因为担心触景生情,来到药田的第一天,他就求着顾忠给他安排一个住处。顾忠拗不过他,也不敢擅作主张,便把这件事告诉了顾明琴。 顾明琴知道以后,考虑再三,只能把他安排在伙计们值班的地方。为了避免意外,每天晚上,顾明琴都会安排一个伙计和他同住。一方面有个伴儿,另一方面顾明琴也是在暗暗地观察,看看这个何冲是不是真心诚意归顺顾氏。毕竟是仇人之子,不得不防啊。 “你现在这里休息,我会让他们给你送饭过来。今晚上,也会有人与你同住,涂药什么的,你让别人帮帮忙就可以了。”把何冲安顿好,顾明琴这样嘱咐地说道。俯下身,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顾明琴继续,“这几天你就不要去药田里干活了,我会和他们说一声的。你就好好养伤,养好了身体,再去做事,也是一样的,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谢大小姐……”何冲真诚的感激,刚要起身行礼,却被顾明琴轻轻地按住— “不必了,既然来了顾氏,就是自己家人,用不着如此客套。”轻轻地按住他,让他坐在床上,又怕牵动了伤口,只一下,顾明琴便放开了手,冲他微微一笑,“好了,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说罢,挥了挥手,转身便要离开。 “大小姐……”在这个时候,何冲又忽然叫住了她。 顾明琴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我……”何冲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尤其是触及到顾明琴清冷的眼眸,更是慌得低下头去,不能言语。 看他这般紧张,顾明琴竟是莫名的不安,没来由的回身向他而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我……”比之刚才,何冲好像是更为紧张了,尤其是看她走向自己,情急之下,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臀部,看向她的目光,似有点恐慌。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39章 巧遇 怎么,害怕自己吗?少年脸上的目光让顾明琴更是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年轻人如此恐惧自己?蹙了蹙眉头,顾明琴正要发问,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何公子,你受伤不轻,迫切需要好好休息。你放心,那件事,我自会替你和顾小姐说清楚。”方敏说着,同时向何冲使了个眼色。 何冲好像是理解了,并且是放了心,对着方敏微微地颌了颌首,眼里写满了感激之色。 二人的互动,顾明琴看在眼里。莫非两人有什么计划,并且和自己有关?转头看向旁边的方敏,正待发问,不曾想,对方却先一步开了口— “顾大小姐,时候也不早了,何公子需要休息,本捕快也要回衙门复命,我想顾大小姐大概也是要回家的,不如同路?” “方捕快,你先请。” “顾大小姐客气了。” “刚才看何公子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话想和明琴说明?”走在路上的时候,顾明琴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提问。 “可能是何公子打算离开顾氏之事吧。” “准备离开顾氏?”顾明琴听了这话,又是吃惊,又是不解。想当初,为了留在顾氏,何冲在自己和顾鑫面前磕头认错,哭的声泪俱下。当然,若不是贺孟宇为他求情,就算是哭得再凶,顾明琴也不可能把他留下。可短短几天功夫,何冲居然想要离开?这唱的哪出啊?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顾大小姐可知道,本捕快为何突临顾氏药田?”看出顾明琴的疑惑,方敏却没有马上解释,只是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见顾明琴微微摇头,他才继续说道,“我刚才说了,是贺大人让我来看望何公子。这不是我随随便便找的理由,而是事实如此。” “什么,真的是贺大人让你来看那个何冲?”顾明琴再次惊讶,见对方点点头,神色严肃,顾明琴不由地相信了,继而却产生了更深的不解,“贺大人为何对何冲如此重视?” “贺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顾大小姐应该明白。就是为了那吴天石和陈锦显勾结东丽、出卖国家之事。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贺大人总是担心证据不足,吴天石矢口否认,推卸责任。而何冲提供的那些信件可谓是雪中送炭,无疑是坐实了两个人勾结东丽的罪责。从这一点来看,何公子可谓是本案重要的人证物证。或许这样的人,以后也用得上。如此说来,贺大人怎么可能不重视?” 顾明琴点点头,算是明白了,这样的理由,说得过去。 “只是我没想到,顾氏之人对于何公子误会颇深啊。”解释完毕,方敏突然是感慨万千,可能是想到刚才的场景,无奈地摇摇头。 “方捕快,你错了。这不是误会。设身处地的想想,或许你和他们一样的愤怒。”顾明琴直言说道。看见方敏眉头微皱、貌似不解,她欠了欠身接着说道,“方捕快,实不相瞒,医馆里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父亲当年招进来的。这些人有的是生活可怜,我爹深表同情,让他们来到医馆帮忙,给一口饭吃;甚至是有的人被我爹救过命。对于父亲,这些人印象深刻、感情深厚。想当初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他们一个个也是悲痛万分,声泪俱下。如今害死父亲的凶手之子就在眼前,你让他们如何做到无动于衷?” 看方敏微微张口,似有话要说,顾明琴抬了抬手,没有让她把话说出。只是微微颔首,说道:“我知道,何东并非害死父亲的真凶,他的自杀,更是替人顶罪。可不管怎么样,当初将父亲扔下悬崖的总是他吧。” 方敏想要辩解,却发现无话可说。毕竟,顾明琴说的是事实。微微一叹,认命地点点头。 承认就好,顾明琴放了心,接着说下去:“我也知道,陈锦显和何东所为,与这个何冲毫无关系,甚至于在揭露陈锦显阴谋这件事情上,何冲是我的恩人。但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何东的儿子,是那个把父亲扔下悬崖那个人的孩子。说真的,我真的做不到不计前嫌的接纳他、感激他。” 说到此处,顾明琴回头看着方敏:“方捕快,若你是我,你真的能毫无顾忌地把他留在身边?” 或许是有些意外,听到此问,方敏微微一愣,而后笑道:“看来是我和贺大人考虑不周了,刚开始只是想给何公子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却没有考虑到顾小姐的难处。一时失察,还请顾小姐见谅。” “方捕快言重了。”顾明琴回了礼。 方敏抬头看她,话锋一转继续说:“不过顾小姐不必太过担心,因为过几天,何公子身体痊愈便会离开顾氏。” “哦?贺大人准备将他安排在何处?” “不是贺大人,而是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方敏否定道。看见顾明琴面露不解之色,静静地看着自己,便又继续说道,“事情是这样的,贺大人此番前来,除了缉拿吴天石和陈锦显这两个汉贼,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在此地加固城防,防止东丽人的入侵。” “加固城防?”顾明琴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方敏点点头,接着说道— “如今局势越来越严重,根据得到的情报,东丽人已经攻入边境,正加快速度向内陆进发。朝廷上现在是四分五裂,没有统一的意见……照这个趋势下去,东丽人攻入内陆,那是早晚的事。沪城虽然地方偏僻,可也要早作准备;更何况,沪城早有东丽人的侵入……” 说到这,方敏略略停顿了片刻,然后才接着说道:“如果要加固城防,修建屏障,肯定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尤其是人力,那些年轻力壮的。我刚才询问了何公子的意见,他也想去。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说……” “既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顾明琴一听,如释重负。是个好主意,一方面,既是给了何冲一条生路,同时也用不着把他放在自己身边碍眼,可谓是两全其美,“方捕快,你可算是解了我顾明琴一个大难题。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说罢,就要俯身行礼。 “顾小姐,使不得使不得。”方敏慌里慌张,急忙伸手搀扶。扶起顾明琴,四目相对时,看见女孩姣好的面容,方敏竟一时情不自禁,移不开眼睛,就这样看着她,渐渐地忘记了时间。直到对方轻叹一声,将自己唤醒,方敏这才打了个寒战,醒过神来,将手放开,转过身去。 此人深情的目光让顾明琴心头一颤,不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赶忙重咳一声,打断他的注视。还好,此人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听见声音,马上移开了眸子,并轻轻地放开了手。乘此机会,顾明琴赶紧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不管他方敏是否对自己有意,现在这个档口,顾明琴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工夫谈情说爱。 “那个是我的,别抢了,快给我……” “张婶,你也太贪了,昨日拿走了小姐房间里的两个镯子,今天还要来……” “那又怎么样,小姐从小到大都是我在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姐房间里的东西就应该归我所有。” “照你这么说,一直以来,我都在老爷房间里伺候,老爷府里的东西都应该是我的……” “你胡扯,赶快还给我,你个小兔崽子,你居然敢打我……” 越来越大的争吵声惊醒了处于尴尬中的顾明琴、方敏二人,循声望去,不远处的府门口,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方敏也顾不得顾明琴,急忙大喊一声:“别打了。”说着话,急忙冲了过去,一把拽开处在上面的打人者。 打人者是个年轻人,就算是被人抓住了,也在不停地冲着躺在地上的老太婆凶神恶煞的龇牙咧嘴。 那老妇人也不怕他,拍了拍衣服,从地上站起来,二话不说,一把抢过年轻人手里的包袱,转身就走。 “你个老不死的,把东西还给我,那是我的。”年轻人不停地嚷嚷,作势要冲过去,却被人紧紧地抓住,动惮不得。似乎有些恼,他猛地回过头去,冲着方敏大声吼道,“那个死老太婆抢了我的东西啊?” “你的东西?真的是你的东西?”方敏冷笑地反问。余光中,那老妇人越走越远,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视线中了。方敏急忙大喊一声,“你给我站住。” 老妇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跑得更快了,边跑边回头,似乎担心方敏突然追过来。一时没看见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本能地向前一扑,栽倒在地。 “你……”看那老妇人半天爬不起来,方敏突然有点担心,别出了意外才好。本想过去看看,无奈手里还有一个,左右为难之时,忽见顾明琴向前走去,径自走到那个老妇人面前,扶她起来。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40章 无端进入 “顾大小姐?”看见顾明琴,老妇人有些意外。 “张婶?”认出此人,顾明琴也是非常吃惊,怎么会是她?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遣散了围观的吃瓜群众,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少,方敏沉声问道。 两人相视一眼,那张婶好似不愿理会,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年轻人没办法,挠着头,上前一步,走到方敏面前,解释地说道:“捕快大人,我真的没什么,我只是过来拿点东西……” “拿点东西?你知不知道,这个院子是重要的物证,没有得到官府的允许,不得随便进入……” “捕快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可不是随便进入的,草民来的时候,大门本来就是开着的。草民可以对天发誓,草民说的话句句属实。”年轻人说着,举起手来,郑重发誓。突然想起什么,回首指着那个张婶,“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里面拿东西了……” 老妇人见捕快回头看着自己,慌得摆摆手:“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门已经开了,我还以为……所以我就进来了。” “什么,你来的时候,大门是开着的?”方敏半眯起眼睛,难以置信。但见两人重重点头,表情一致,不像是说假话。下意识地,看了眼旁边的顾明琴,然后走上前去,开始检查门锁。门锁没有被破坏,如果不是宅子的主人,那就一定是开门的高手。到底是谁? “捕快大人,我没说错吧,不是我吧?” 老妇人怯怯的声音传入耳膜。方敏回头看去,原来那老妇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满脸堆笑。似有些讨好的意思。方敏可不吃这一套,板起脸来,故意冷声问道:“你在里面拿了多少东西?” 面对此问,老妇人马上变了脸色,跪倒在地:“哎呦呦,捕快大人,老太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老太婆在陈家做了十好几年了,陈小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在他们家里,有时候,医馆里生意不好,陈大夫就不给月钱,只是给我说,过两个月补上,可没想到现在出了事……捕快大人,你明鉴啊,我老太婆只不过是想拿走我自己的那一份月钱啊。” “这宅子已经被查封,你怎么可以随便进入,而且还偷拿里面的东西?” “哎呦呦,官爷,你真的是误会了,我不是偷拿,我是……”老妇人本来还想说这是自己应得的,看见方敏阴沉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下,掘了撅嘴,抱怨般地说道,“我又不是第一个,在我之前,阿福拿了那么多……” “你说什么,除了你们,还有人进去拿过东西?”听到此话,方敏更是惊讶,转向旁边的年轻人,对方却是慌忙摆摆手,不清楚是没看见,还是不知道。这时,老妇人急切的声音再次响彻耳畔— “是啊,阿福,就是厨房里那个。大人,你应该是见过的。”老妇人故意这样说,本来想和方敏套近乎,却发现对方一直是神色冰冷,阴沉沉地看着自己。老妇人似有些畏惧,咽了口口水,接着道,“我今天路过这里,发现开着门,一时好奇,就进来了,然后就看见阿福、阿贵,还有四五个人在抢东西。” “这么多人?”方敏又是一阵惊讶,“到底是谁开的门?” “不知道,按他们的说法,来的时候,门已经开了,所以就都进来拿东西了。”张婶如此解释道。看看那个捕快大人,对方眉头紧皱,仿佛是若有所思。趁这个机会,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捕快大人,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说完,抱在手里的包袱,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不曾想,没走几步,一只胳膊就横到了自己面前,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老妇人见是如此,诚惶诚恐:“捕快大人,冤枉啊,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谁开的门……” “把东西留下。”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包袱上,方敏轻轻地扬扬眉。 见是如此,张婶更是抱紧了怀里的包袱:“大人,这是我的月钱,我没有多拿,我说的句句属实……” “陈锦显欠了你多少钱,我管不着;我只知道,这个宅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证物,没有官府的允许,是不可以随随便便拿去的。否则的话就以同伙论处……”说到最后一句,方敏特意加重了语气,声色俱厉,看向张婶,眼里写满了警告。 “大人,冤枉啊,老爷,哦不,那个陈锦显做的事,我怎么会知道……”老妇人大呼喊冤。见方敏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有时候,目光朝下,看向自己手里的东西。好不容易抢到了财物,老妇人怎可能随意退回,不由地嘟囔一句,“又不是我一个……” “你放心,凡是拿了里面的东西的,本捕快都会追回,不仅是你。”方敏说着,摊开手,递到他面前。 那张婶似乎不甘心,转头去看顾明琴,想让她帮忙求情。可顾明琴根本就不理会,站在原地,嘴角带笑,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 张婶见是如此,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被人看成是陈锦显的同伙,那就得不偿失了。咬着唇,犹犹豫豫地把手里的包袱交了出去。 方敏一把拿过,仔细地翻了翻,随后转向旁边的年轻人:“你的。” 年轻人立马大呼:“官爷,我冤枉啊,我来晚了,什么都没拿……” “少废话,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听语气,方敏已经是不耐烦了。 毕竟是衙门中人,年轻人得罪不起,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对面的老妇人,都是你,跟我抢,看看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磨磨蹭蹭的从衣服里掏出一些首饰,不情不愿的递给了方敏。 “就这么点?”方敏眯起眼睛,半信半疑。 “官爷,我刚才说了,我来晚了……官爷,你干什么,你不能这样……”话还没说完,就遭到方敏的搜身。年轻人躲闪不及,衣服里的东西呼呼啦啦全部掉落在地。 “你还说,你什么都没有拿?”方敏冷着脸,没好气地反问道。对方却只是讨好般的赔笑,丝毫没有刚才伶牙俐齿的狡辩。方敏看他如此,无奈地摇摇头,正要说些什么,余光中,张婶转身便走。他急忙喊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前面的老妇人猛地停下脚步,回头,赔笑道:“官爷,该说的我说了,拿的东西我都还给你了,你……”见方敏一步步向自己而来,老妇害怕了,一面不停地后退,并且面露难色,“官爷,你看街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我……恐怕是不太合适吧。”此话一出,确实是让那捕快驻足了脚步,可还没等她喘过气来,就听见对方突然喊了一声— “顾大小姐,能不能帮个忙?” 此时,顾明琴和他还算是心有灵犀,四目相对,彼此点点头,顾明琴二话不说,就直接走到了老妇人的面前。 “顾小姐,你看你这……我上有老下有小的,都不容易,我……”看见顾明琴来了,老妇人第一反应就是,哀求。却不想,对面的女孩根本就无动于衷,再看向身后的方敏,也是满脸冷漠。看来这陈家的东西,自己是拿不走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衣服里再次拿出一些首饰,“就这么多了,真的没有了。” 方敏接过东西,仔细地看了看,认真地包好。抬头看着眼前二人委屈的样子,冷声说道:“你们放心,虽然你们是陈家的仆人,可这件事,还在调查阶段,如果查证属实,你们的确是什么也不知道,的确是与此事无关,自然不会予以追究。至于陈锦显欠你们的月钱……” 说到这,方敏特意停了停,抬眼看去,二人皆是满怀期待。方敏轻咳一声,于是就接着说道:“到时候此案结束,陈锦显认罪伏法,衙门依法变卖家产,他欠了你们多少钱,衙门自然会补给你们。” “捕快大人,你说的是真的,他们欠了我们的钱,你们还会还给我们?”听到此话,两人都是激动不已。 “是真是假的,看你们的表现,是不是老实交代。”方敏慢悠悠地说。 两人皆是重重地点头:“老实交代,一定老实交代。” “好,那就请你们告诉我,今天除了你们,还有何人,进过这个宅子?” 把情况问清楚,确认二人无法知道太多了,方敏就让他们离开了。收拾好手里的证物,回头看向一旁的顾明琴:“一起进去看看?” 顾明琴点点头,眼看着方敏先一步进入了眼前的宅院,犹豫了一下,便也跟了进去。无意中抬头,看见正上方的鎏金大字匾额—陈府。想起它往日的辉煌,门庭若市。再看到现在的门可罗雀,不由地感慨万千,物是人非啊。轻叹一声,便向里面而去。刚跨入大门,顾明琴突然感受到一阵不寒而栗的异样,逼得她停下步伐,四处张望。 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却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观察了片刻,顾明琴仍然是一无所获,想着方敏已经入内,恐怕他等急了,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当她走入陈府,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如影随形……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41章 提醒 进去院内,看到花草枯萎,一片狼藉,顾明琴想起它往昔的岁月,不由地再次感叹,物是人非。算算时间,这个陈府,自己已经有近十年没有来过了。 “看来这两天来的人不少啊。” 听见声音,顾明琴抬起头,刚好看见方敏从正前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下了台阶,向自己而来,边走边说— “我刚才简单的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花瓶、财物,笔墨纸砚,都被拿的一干二净。这间是陈锦显的书房,上次过来搜查,我特意检查过,有两个非常漂亮的砚台,一看就价值不菲,现在全都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顾明琴吃惊。 方敏点头苦笑:“是啊,什么都没有了。等会我回去,告诉了贺大人,估摸着大人肯定会大发雷霆,这一顿骂,怕是免不了的了。” 看见方敏无奈的表情,顾明琴心里不由地生出一股同情,但两人毕竟是没什么关系,顾明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改变话题:“既然这个宅子里都是证物,为何把从一开始就派人看守,或者是把这些东西拿回衙门?” “派人看守?刚开始,贺大人也想如此,可衙门里没有太多的人手;再说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陈锦显已经被押入京城,宅子再派人看守,意义不大;至于这里面的东西,一来,衙门里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堆放,二来,贺大人来看过了,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私人物品,没什么可疑之处。贺大人初来乍到,另有他事,所以就暂时搁浅。只是没想到,这一搁浅,居然出了事。” 方敏说到这,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问向顾明琴:“顾大小姐来过此地?” “来过,很小的时候,七八岁吧。那个时候,两家人关系还不错,有来有往的,尤其是过年的时候。陈锦显本来就是个孤儿,所以过年那几天,一般都是住在我们家,大家好像是一家人一样。”忆起过去,顾明琴的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丝甜蜜的笑意。但很快,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奈的悲哀,“谁也没想到,变化来的这么快。” “是啊,物是人非啊。”方敏也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感慨。 检查了整个陈府,没有发现太多的可疑之处,方敏便带着顾明琴离开了。走到大门口时,方敏这才检查了一下门锁,最后得出结论:“绝对不是普通的锁匠,是一个高手。” “东丽人?”顾明琴在这时候有了一个猜测。 方敏微微颔首,没有犹豫,似乎在这个问题上,两个人心照不宣:“只是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是高手,必然是武功高强之辈。若是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翻墙入屋,何必费尽心思,打开大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说到这,方敏皱起了眉头,好像是不可思议。 是啊,顾明琴仔细一想,也觉得这样的行为简直是多余,可对方还是这么做了。如果真的是东丽人,这样的行为,自不是无的放矢,那么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突然间,顾明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方捕快,明琴有一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顾明琴谦虚道。看见对方点点头,鼓励自己继续,于是就毫不客气的接着道,“据我所知,陈府的下人,大部分也是本地人士,有的人就住在附近。陈锦显事发突然,那些人毫无征兆的失去了工作,拿不到钱,一看见开门了,第一反应就是,进来拿东西……”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拿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怕我们察觉,就利用这些人帮他破坏痕迹。”方敏经她提醒,也想明白了。 “随口一说,方捕快不必当真。” “不不不,顾小姐,你谦虚了,你说的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方敏急忙附和道。仔细想了想,他重重地点头,“十有**就是如此。嗯,我现在就回去,告诉贺大人,看看他的意思。”方敏说起这个,似有点着急,转身欲离。还没有走下台阶,忽然想起什么,再度回头,看向顾明琴,“顾小姐,还有一事,贺大人让我提醒你。” “何事?”带着好奇心,顾明琴向他走了过去。 “那个陈思婉不知所踪。” “什么,不见了?”听到这话,顾明琴不由地吃惊万分,惊呼一声。 以指覆唇,方敏暗暗地使其安静。看顾明琴慢慢地平静下来,他才接着说下去:“当时事发,陈锦显被打入大牢,贺大人让我去搜查陈府,什么也没发现。回去以后,贺大人想起了陈小姐,就让我马上去找,可当时,陈思婉根本就不在家,陈家的那些奴仆也说了,陈思婉自从和陈锦显去了医者大会,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没有回去过?”重复着这句话,顾明琴不由地忆起当初的场景。 在医者大会上,陈思婉出言不逊,自己毫不客气的戳穿她的谎言,让她颜面尽失,逼得她夺门而出。临走之前,陈思婉那恶毒的话语、威胁,时至今日,对顾明琴来说,仍然是响彻耳畔,余音不绝。这两天冷静下来,顾明琴也曾在夜深人静时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尤其是此时,听到陈思婉不见踪影的消息时,顾明琴心里的不安就更加强烈了。 “顾大小姐,顾大小姐……” 一阵阵轻唤响彻耳畔,惊得顾明琴猛然间回神,望向面前的方敏:“方捕快还有事?” “我……”方敏一时语塞,答不上来。他看得出,顾明琴是因为陈思婉失踪之事耿耿于怀,便想出言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尤其是余光中,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在顾明琴面前,就更不好再说些什么了。略想一会,劝道,“顾小姐不必担心,那陈思婉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料想也不会对顾小姐有什么威胁。贺大人让我将此事告诉顾小姐,只是希望顾小姐心里有数,他日若是得了什么消息,还请及时告知。” “方捕快放心,如若明琴有了消息,必定及时通知大人。”顾明琴答道。 方敏点点头,似乎是表示满意。侧头一看,那人越走越近,也就不好打扰了。只是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还要回衙门复命,顾小姐多多保重。” “方捕快一路走好。”顾明琴微微欠身,余光中,也看见那人迎面而来,便知道方敏为何要突然离开。也不强求,相互行礼,回身目送他离开。 见方敏已然走远,二人也算是拉开了距离,顾明琴便也向前走了去。尤其是余光中,那人越发近了,顾明琴不想理会,便不由地加快了速度。 “明琴,明琴……”急切的呼唤中,杜少航已经来到了顾明琴的身边,侧目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那人是衙门里的方捕快吧?你和他怎么在一起,你们在干什么?”弹珠炮一般,杜少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毫无空隙的质问着顾明琴。 顾明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当此人不存在。 看顾明琴这般态度,杜少航火了,一把抓过她的胳膊,冲她吼道:“顾明琴,我在问你话呢。” “放手。”顾明琴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只有冷冷的两个字。 “你说什么?”杜少航半眯着眼睛,看向顾明琴,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两个字。但见顾明琴神色冰冷,目光朝下。顺着他的眼神,杜少航看到了自己抓住她胳膊的那只手。好像是下意识地,杜少航讪讪的松开了。 顾明琴也不理他,只是继续往前走。 杜少航一愣,急忙追过去,快步跟上,和她并肩而行:“明琴,明琴,你和那个方捕快……” “杜公子,请你自重。”顾明琴再次停下脚步,冲他冷声警告。 杜少航又是愣了一下,随即急忙反问:“明琴,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可是……” “我们什么也不是,一个月前,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不是么?难道杜公子不记得了吗?”顾明琴打断他的话,平静地反问。但见他眉头微蹙,嘴唇颤抖,像是不可思议。顾明琴刻意扭过头去,避开他深情的、难过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她继续冷声说道,“既然是解除了婚约,从今以后见了面,最起码的尊称、尊重,还是应该有的吧。” “明琴……”杜少航再次蹙起眉头,无言地看着顾明琴,无法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这是干什么,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吗? “请叫我‘顾小姐’或者顾掌柜。”既然对方叫不出口,顾明琴就再次义务纠正他的错误。看见这男人眉头微蹙、好似难以置信,顾明琴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说道,“杜公子,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家已经为你重新找了一门亲事,而且不日就要举行婚礼……”提起这件事,顾明琴语气异常的平静,于她而言,竟没有任何的难过,反而如同卸下千斤重担一般,畅快淋漓,浑身轻松。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42章 道不同 “你知道?”与顾明琴的平静以对截然相反,杜少航反而是惊讶异常。 点点头,顾明琴说:“不错,我确实是知道了这件事。叔公还收到了你们家人送来的请柬,好像是下月初三。只可惜叔公身体不适,而我初初掌管医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离开。所以这场婚宴,叔公和我怕是谁也去不了。不过你放心,贺礼我们还是会及时送过去的……” “明琴,你听我解释,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杜少航看起来非常急切,似乎准备了许多词汇想向顾明琴说明。只可惜对方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好了,杜公子,事到如今,有些话无需多言,反正也没有意义了。”顾明琴打断他的话,如此说道。见对方眉头蹙起,似是不解,于是便反问,“杜公子马上就要成亲,而顾明琴我现在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们各有各的责任,现在说得再多,意义何在?” “明琴,你是知道我的,这次成亲,我真的不想……” “想不想,有什么意义,反正你也没有拒绝,不是么?”说起这个,顾明琴心里竟有些没来由的哀伤。平日里口口声声说非我不娶的一个男人,转眼之间,为了所谓的孝道,竟要另娶他人。这是不是天下间最大的讽刺? “明琴,你不了解情况,当时我奶奶……”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都理解。”诚恳地看着他,顾明琴平静的点头,又说道,“家里的老人年事已高,希望有生之年看到四世同堂、儿女绕膝,本没有错。如果父亲不死,说不定这门婚事就成了。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父亲去的突然,去的蹊跷……”想起父亲的死,顾明琴鼻头一酸,想哭。 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眼泪,顾明琴接着又说:“弟妹年纪尚小,两位叔叔靠不住,我这个做长女的,抚养弟妹,主持家业,也是理所当然。再说了,就算是不需要做这些,父亲刚刚去世,我就嫁入别家,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所以我根本没有办法实现老夫人四世同堂的心愿……” “明琴,你误会了,祖母她让我另娶他人,倒不是因为守孝一事,而是,而是……”杜少航有些矛盾,犹犹豫豫,不敢直接说出。想了一会,他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祖母说,你前来退婚,不仅是因为守孝之事,而是觉得我根本就不理解你,支持你。”说完,男人蹙眉看着顾明琴,仿佛是在询问,真的是这样么? 听到这话,顾明琴不由地一惊,她没想到那个体弱多病的老人家,居然在一次见面以后,就把自己看得透彻。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姜还是老的辣? 回眼看去,见那杜少航带着疑惑的、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算了吧,把事情说清楚吧,这或许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这样想着,顾明琴收拾好心情,微微颔首说道:“也许是这样吧,我有我的责任,因为这个责任,我可能会做出一些让你看不惯、无法接受的举动,而因为这个责任,我却不得不这样做……” “你说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陈伯父的阴谋,为你父亲报仇一事吧?”杜少航也是个聪明人,猜得出她的意思。完后只是问了一句,“你难道不后悔吗?” “后悔?”面对此问,顾明琴笑出了声,太可笑了,杜少航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脑子有毛病吧?“他陈锦显勾结东丽人,拿自己的同胞做实验,企图运用毒药控制他人。这样祸国殃民的阴谋,难道不应该被揭穿吗?父亲当初就是发现了陈锦显的企图,苦劝不听,才惨遭杀害,难道父亲就白死了么?” 对于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顾明琴不愿意多加理会,说完这些话,转身便走。 “明琴,明琴,明琴……”杜少航紧随其后,不停的呼唤,快步来到她身边,加快速度,跟上她的步伐,“你说的不错,他陈锦显出卖国家、十恶不赦,死了活该。可思婉呢,这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与她?” 听到这话,顾明琴停下脚步,回头不解:“我羞辱她?这话从何说起啊?” “你还不承认么,那天在医者大会上,你说了些什么?我当时就在门外,亲眼看着陈小姐哭着跑出了客栈。你敢说,这件事与你无关?”说起这个,杜少航好像是非常愤怒,指着顾明琴,厉声质问。 关于这件事,顾明琴并没有推脱,而是点点头,大大方方承认:“不错,我承认陈思婉当时离开,和我有关,我说了她几句。可你知不知道,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是她陈思婉不顾颜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说什么她和岳成做过苟且之事……” “什么,她居然这样说?”了解了事实,杜少航也是大惊失色,“难道他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岳成是我的弟弟,我了解他。他绝对不可能在还没有成亲、甚至是还没有婚约的情况下,就任性胡来。”顾明琴厉声反驳,“刚开始在这之前,我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父亲死亡的真相。就冲这一点,岳成是绝对不可能再去招惹陈小姐的,我相信我的弟弟。” 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休息了片刻,再继续:“既然那个陈思婉一口咬定我弟弟和她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为了岳成的清誉,也为了顾家的名誉,我这个顾家的当家人,自然是要把事情弄清楚。最好的方法无非就是当场验证陈思婉的完璧……” “你真的这样做了?” “有这个打算,没来得及,因为她已经跑开了。”顾明琴悠悠地说道,“不过我相信,大多数人都应该看得明白……”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指着顾明琴,杜少航浑身颤抖,怒不可遏。 “那你说我该如何,什么也不管,放任她在众人面前恶意毁坏岳成的名誉吗?”猛地回头,怒视着杜少航,顾明琴反问。收回目光,长叹一声,顾明琴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想如此,父亲的死,陈思婉未必知晓。只是她首先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毁清誉,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无情无义了。说的不好听一点,那天在医者大会上,陈思婉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你……”杜少航一时气愤,一时激动,想要为陈思婉争辩,却发现理屈词穷。如若情况确实如此,那陈思婉就的确是自取其辱了,只是……“可你知不知道,直接说道后果是什么。据我所知,那天陈小姐跑开以后,就不知所踪,直到现在,仍是不知死活……” “你也知道?”顾明琴惊讶,这件事可是自己刚刚从方敏那里得到的消息。 杜少航点点头:“父亲在衙门里有一个朋友,那天来家里,提起了这件事……明琴,难道你不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都是你的责任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顾明琴越发想笑,这个杜少航脑子里的逻辑到底是什么? 杜少航蹙眉看着顾明琴,话尽于此,她还不明白?算了吧,当局者迷,还是自己和她把话说明白吧。这样想着,杜少航点点头,语重心长般地说道:“明琴,如果那天的情况如你所说,陈小姐的确是自取其辱。可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和岳成在一起。如果你当初选择成全,她又怎么会在那么多人面前同你作对?” “照你这么说,罪魁祸首是我了?”顾明琴强忍着怒火,指着自己反问,“按你的逻辑,如果他陈锦显没有害死父亲,我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棒打鸳鸯。” “陈锦显所为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可她是陈锦显的女儿,是我和岳成杀父仇人之女。”顾明琴抬高了声音,刻意强调。低下头,缓了缓情绪,顾明琴微微颔首,接道,“我知道,陈锦显所为,肯定与她无关,最开始的时候,她可能都不知道。可现在她知道了,她的选择是什么?”停了片刻,又说道,“杜公子,有一件事,可能你也知道了,有一天晚上,陈思婉在大雨中跪在我们家门口,求见岳成。可你知不知道,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岳成撒谎骗人,卖通仆人,跑出家门去找陈思婉,我说的话他不相信,他去亲自询问。岳成后来和我说,陈思婉是知道的,岳成就提出了要求,让陈思婉告发陈锦显,大义灭亲,陈思婉没有答应……” “那是她的父亲,她唯一的亲人……” “可是被陈锦显害死的也是我和岳成惟一的父亲,只有一个,再多的亲人,也无法取代。”顾明琴马上反驳,开始有点激动。但慢慢地冷静下来,声音平静,“我知道,这件事怪不得陈思婉,如果我是她,怕是一样的选择。岳成也明白,知道两人无缘,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沪城……”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43章 又是撒泼 “他怎么可以……” “逃避?杜公子,你想说的,就是这个词,对不对?”顾明琴截住她的话,反问。对方抬眼看了看自己,嘴唇微动,却没有说出话来。整理了一下心情,顾明琴出口反问,“杜公子,咱们将心比心,如果你是岳成,在这种情况下,你还会留下来,和你的杀父仇人之女继续谈情说爱、甚至是娶她为妻?” “我……”杜少航无从回答。想起几个月前,陈思婉在自己面前哭的稀里哗啦,告诉自己她嫁给顾岳成的决心,如若被迫分开,她只会选择死亡。从那时起,他就为这个女人飞蛾扑火的爱情而感动。所以,几次三番在顾明琴面前为她说话,哪怕是受她蛊惑,想利用迷药逼迫顾明琴提前出嫁。 可现在,在顾明琴的质问下,杜少航慢慢地冷静了。如果是自己,面对杀父仇人之女,真的可以毫无顾忌的相爱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人说的不错,你不理解我,所以你我注定无缘。” 听到此话,杜少航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女:“明琴……”伸出手来,想要触摸她,脚却仍然是站在原地,没有勇气向她靠近。 顾明琴也不看他,只是悠悠地继续道:“杜公子,我明白你的意思,陈思婉对爱情、对岳成的固执,的确是让人感动,不仅是你,就连我……你知不知道,那一天,下那么大的雨,她跪在我们家门口,我说什么她也不走,哪怕是冻得浑身发抖……”往事历历在目,让顾明琴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杜少航也是如此,虽未亲见,却也可以想象的出来。 “但人活一世,心里想的,眼里看见的,不能光是爱情。” 突然听见此话,杜少航浑身一震,猛地抬头,但见顾明琴神色坚定,毫不犹豫,不觉恍然。但很快,他发现顾明琴已经转过身去,径自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匆忙跟上,来到她身边,劈头就问:“顾明琴,对于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过爱情?”不然的话,退婚不可能如此干脆。 面对此问,顾明琴微微一愣,她想不明白,杜少航怎会提出这般问题,是因为自己刚才那句话吗?或许是吧。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也是好事。顾明琴这样想着,深吸一口气,摇着头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当初不知道,你我从小在一起,两家关系这么好,也许在我看来,我们理所当然地在一起。我相信你也是这样的想法。这两年,我学习女红,学习持家,都是为了嫁给你做准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有信心成为你的好妻子,将来有一天,成为杜府的女主人。”说完,认真地看着杜少航,无声地诉说着自信。 “可是父亲的突然去世,改变了我,改变了一切,改变了父亲曾经给我铺好的未来。”顾明琴回过神来,看向前方的过往行人,“这段时间,我经历了太多,见过太多的人,遇到了太多的事情,让我明白,人的一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很多事情可以去做……” “可你只是个女人。”说出这话时,杜少航忍不住用一种怜惜的目光看向顾明琴。 “女人又如何,女人能做的事也不少。我和你打赌,有些事情,除了我们女人,你们男人根本就做不了。我说的可不是生儿育女哦。”顾明琴说到这,禁不住笑了。笑完以后,她脸上恢复了严肃,“杜公子,我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不管在这之前你我之间是否有过爱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家人和家业比你重要。” 听到这句话,杜少航再次惊住了。虽然早有顾明琴拒绝自己的心理准备,可她直截了当说出这样的话,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而顾明琴对他的吃惊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微微欠身,算是道歉,然后转身离开。 “陈小姐曾经和我说过,如果今生今世不能嫁给岳成,她一定会选择死亡。” 耳边响起杜少航低沉的声音,引得顾明琴身体一震,停住了原地。早知道陈思婉爱的疯狂,却没想到如此执着,说一句“着了魔”或许也不为过。飞蛾扑火,顾明琴想到了这个词。可那又怎么样,放弃她,是岳成自己的选择。既然她不能为了岳成大义灭亲,那岳成也不可能为了她放弃亲情。自己也不可能为了她所谓的爱情,放弃生死仇恨。 “如果是那样,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看不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果她什么也不想放弃,那就只能自取灭亡。”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顾明琴头也不回,快步往回走去。天已经暗下来了,如果再不回去,叔公会担心的。 “明琴……”杜少航觉得顾明琴的话太过冷漠,想要分辨,却发现人已走远,慌忙唤了几声,就要追过去。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拐弯处走过来一个人,看见自己,立马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大少爷,原来你在这里啊,快快快,快跟我回去。”来人是杜家的家仆,一看见杜少航,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就往家里走。 “我还有别的事,你先回去吧……”杜少航惦念着顾明琴。 “大少爷,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事比家里的事更重要啊?” “家里的事?怎么,家里出事了?” “嗯,家里出事了,出大事了……” 顾府门口— 一看见顾明琴,顾忠就好像是见了救星一般,慌慌张张的迎了过去:“大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老爷就真的没办法了。” “怎么,叔公出什么事了?”一听这话,顾明琴急忙问道,心里暗骂杜少航,耽误了自己那么多的时间。 顾忠正要回答,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府里就响起一阵嚎啕大哭— “我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还是不是人啊,居然把自己家人送进大牢,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三婶?”一听见声音,顾明琴就知道来者何人。毕竟,胡氏这样的闹腾又不是第一次了。 顾忠轻轻地叹了口气,点着头说道:“除了她还有谁,也不知道老太爷当初是怎么想的,给三爷找了这么一个女人,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说到这,顾忠无奈地摇摇头。突然想起正事,便催促顾明琴,“大小姐,你赶快去看看吧,老爷一个人在屋里,我担心……” 话未说完,眼前人影一闪,顾明琴进了屋。顾忠一看如此,也急忙跟了过去。走了几步,突然一拍脑门,想起另外一事,啊呀,这么大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小姐,真的是老糊涂了。算了吧,就目前而言,三夫人的事情最重要,不管怎么样,先处理好胡氏,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顾鑫以手扶额,撑在椅子上,耳边哭声不断,让他头疼不已,恨不得跳起脚来,拿着拐杖,把这个女人暴打一顿。老人紧握双拳,强迫自己冷静,忍住。所有的一切,等顾明琴回来再说。或许是第六感觉,当他睁开双眼,刚好看见顾明琴走入大厅,不由地面带惊喜之色:“明琴,你回来了。” 顾明琴点点头,正欲答话,还未开口,突然听见有人大喝一声—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臭丫头,我今天和你拼了。” 余光中,坐在地上的胡氏突然翻身坐起,对着顾明琴就冲将过来。既然已经发现了,顾明琴怎么可能坐以待毙,迅速回过身来,抓住她的胳膊,死死的。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胡氏呵斥道,并且不断的挣扎。却没想到顾明琴年纪轻轻,力气却不小,挣了半天,到底没有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胡氏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只手,想也不想,抬起手来,就给了顾明琴一个巴掌,“你这个臭丫头,啊……”骂声未落,重重地一闷棍就打在了自己的身上,女人惨叫一声,向后一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头朝下。 “你这个泼妇,居然敢打人了?我看你是活够了,不想活了。”顾鑫怒吼道,拐杖在地面上不断地捶打,嗓子里不断地发出重重的咳嗽声。 “叔公,你没事吧,你快坐下,休息一下。”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顾明琴急忙扶着老人坐在椅子上,见他咳嗽不止,又倒了一杯茶,服侍着老人慢慢地喝下。 喝了茶,顾鑫觉得舒服多了,顾鑫禁不住长松一口气。回头看去,见顾明琴半边面颊已经开始红肿,便是心痛不已:“丫头,没事吧,还疼么?” 顾明琴这才有时间关心自己。抚了抚被打的半边脸,火辣辣的疼,不用看就知道已经肿起来了,但顾明琴不愿意让老人担心,只是笑着安慰道:“没事的,过一会就不疼了,叔公不必担心。”说话的时候,顾明琴一个不小心,牵动了伤口,惹得她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但面对着老人,还是尽可能地露出笑容。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44章 无理要求 虽然没有说,但看看女孩的表情,便知多么的痛苦。女孩的强颜欢笑,更是让老人心痛。而这份心痛直接转化成怒火,嫁接到罪魁祸首的身上。此时,胡氏刚好从地上坐起来,扶着腰,闭着眼睛,痛苦的呻吟着。拿起拐棍,重重地捶打着地面,老人仿佛是使出全身力气,大喝一声:“老三家的,你给我从地上站起来。” 地上的女人听到此话,不由地浑身一震,睁开眼睛,抬头看着前方愤怒的老人,怕的身体颤抖不已。 “我叫你给我起来,你听见没有,耳朵聋了……咳咳咳……” 顾鑫这一声怒吼反而是让胡氏清醒过来了。她干脆瘫坐在地,不停地哭喊着,不依不饶:“不活了不活了,你们不让人活了……” 听了这话,顾鑫禁不住冷笑:“你们看看,这女人来了半天,都说了些什么啊。发生了什么事,一句也没说清楚,倒是这个‘不活了、过不下去了’,说了百八十个。你如果真的不想活了,现在就出门,上吊自杀,投井跳河,随你的便,只要不死在我顾家,想怎么死,你自己看着办。快走快走,别留在这里,碍我老头子的眼睛。”说罢,把头扭到一边,轻轻地挥了挥手,好像是不耐烦了。 老人家的吼叫让胡氏再次愣住了,随即回过神,含着泪,重重点头:“好,你让我死,我就去死,而且我还要死在你面前,死在你们顾家。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你们顾家是如何逼死媳妇,如何逼死媳妇一家人的。”说完,左右看了看,认准一面墙,猛地起身,就要往墙上撞。 “老三家的……”顾鑫情急之下,从椅子上站起,大喊一声,企图阻止。虽然明白是胡氏无理取闹,可如果她真的死在家里,对顾氏名誉也是有损。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顾明琴两步冲上去,挡住了胡氏的“死路”,胡氏狠狠地撞在了她的身上,但听见顾明琴一声闷哼,就知道撞得不轻,老人顿时心痛不已。但见胡氏一时半会死不了了,便也放下心来。 “三婶,如果这一次,你真的死了,你那两个兄弟恐怕真的没救了。”顾明琴揉着被撞的肚子,居高临下,对胡氏如此说道。 胡氏慢慢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女孩,想起自己兄弟此时身陷囹圄,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她的鼻子,叫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吃里扒外,忘恩负义,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把自己家里人送进衙门,你还是不是人,你……这是什么?”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把一张纸扔在了自己面前,胡氏禁不住问了一句,随即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三月初一,胡老二勒索老刘家的二小子,二两银子; 三月初二,胡老三将老于头打骨折; 三月初十,以顾家栋的名义,向账房拿了二十两银子,跑去赌博…… “这是这几天我派人调查的你那两个兄弟的行踪。”顾明琴在这个时候,再次悠悠地开口。 胡氏抬头看她:“你居然敢私自调查他们……”眼中喷火,仿佛一切都是顾明琴的责任。 面对着泼妇的愤怒,顾明琴毫不畏惧,直言相告:“三婶,你这话不对,什么叫私自调查,你那两个兄弟来了我顾氏,就是我顾氏的伙计、家仆,作为主人,作为当家人,查看他们的品行,那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这两个人本来就名声在外。”说到这句话时,余光瞥处,胡氏身体微微一震,好似非常紧张。顾明琴禁不住在心里冷笑,两个弟弟为人如何,难道胡氏还不清楚? 回头看了眼顾鑫,见他轻轻点头,像是赞许自己的话,顾明琴放了心,只要自己这样说,叔公没意见就好。轻咳一声,看见胡氏再次抬起头来,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说道:“三婶,在这之前,我就和你说过,如果你的两个兄弟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我自不会随意刁难;如果他们不老实、不珍惜机会,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公事公办了。” 说着,顾明琴猛地变了脸色,看着那胡氏,眼神锐利,颇有狠色。只看得胡氏心里发毛,浑身哆嗦。 瞥了一眼地上的罪证,顾明琴又说道:“三婶,你可不要以为我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诬陷。我告诉你,这上面的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人证物证,我都拿的出来。如果告上公堂,你那两兄弟十年八年的牢狱之灾,肯定是免不了的了。”说着,顾明琴不由地冷笑一声。 虽然心里认同她的话,但胡氏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就算这是真的,初来乍到,不懂事,你也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何必闹上公堂,都是一家人的,他们入了大牢,对你有什么好处?” “一家人?三婶此话何意啊?明琴姓顾,他们姓胡,何来一家人的说法?”顾明琴故意反问,看见女人紧抿双唇,怒不可遏,顾明琴也不给机会让她开口,只是继续发问,“三婶,我不知道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件事落在其他掌柜的手里,会是什么结果。他们很有可能是先实行家法,把两个人先打一顿,打的他们筋断骨折,然后再送交官府。和他们比起来,我顾明琴还算是仁慈了。”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你了。”胡氏咬牙切齿。 顾明琴挥了挥手:“谢谢就不必了,我只希望三婶可以明白明琴的一片苦心……” “呸……”不等她把话说完,胡氏就从地上站起,缓缓地啐了她一口。指着顾明琴,大骂道,“你个小丫头,根本就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当初,要不是我,你能那么顺利的和杜家解除婚约,拿回嫁妆?现在你成功了,婚约解除了,嫁妆拿回来了,你就出尔反尔,两面三刀,根本就是忘恩负义,不是个东西。” “你……”听这女人辱骂顾明琴,顾鑫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就要回骂,却因为太过激动,嗓子痒痒,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叔公,你慢点。”顾明琴再次扶着老人坐下,劝慰几句,见老人慢慢地平静下来,才回过头来,反问胡氏,“三婶,你说我顾明琴出尔反尔,证据何在?不错,我答应过你,如果你助我一臂之力,帮我解除和杜家的婚约,我就让你的两个兄弟进入顾氏。我说到做到了啊,虽然不太及时,可一方面是因为事情太多,明琴顾不过来,另一方面,作为老板,也要查清楚来者的为人。老实说,就冲你那两个兄弟这几年横行乡野的作风,这两个人,我顾氏是绝对不会要的。别说是顾氏,任何一个正经老板都不会要这样的人。” “可后来,我还是收下他们了。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三婶的关系吗?”说到这,顾明琴蹙了蹙眉头,似乎在责怪胡氏,怎么就不明白。“从一开始我就和你说过,我不求别的,只求他们踏实做事,不要给我惹麻烦。三婶当初也答应过我,如果他们做得不好,我可以把他们开除……” “我是答应你,可以扔了他们,但没有让你把他们送交官府。”胡氏说到这,狠狠地瞪了一眼顾明琴,眼中尽是愤恨。 “不送交官府,可以;那我顾明琴为了杀鸡儆猴,只能动用私刑,别的不说,就冲他们欺上瞒下,骗我顾氏二十两银子拿去赌博这件事,我就有理由让他们每个人一百大板……” “你敢。”胡氏大喝一声,瞪视着顾明琴。 “你看我敢不敢。”顾明琴毫不示弱,迎上她的目光,回瞪一眼,瞪大了双眼,就这样看着她。看看吧,谁瞪得过谁。 到底是理屈词穷,胡氏很快败下阵来,不是她的对手,收回目光,重重地摇头,撒泼一般地说道:“反正我不管,你必须马上把他们从大牢里弄出来,然后向他们赔礼道歉……” “不可能,我又没有做错,凭什么给他们赔礼道歉?这不是颠倒黑白吗?”顾明琴打断她的话,坚决拒绝。 “你……” “至于把他们从大牢里弄出来……”说到关键处,顾明琴故意停下。正前方,胡氏紧盯着自己,似乎屏住了呼吸,似乎是期待着自己的答案。回头看了眼顾鑫,见他微微颔首,顾明琴于是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接着说下去,“我可以帮忙,但不是现在。胡家兄弟目中无人,这次把他们送交官府,就是为了让他们吸取教训。什么时候两个人意识到错误,向被欺压者赔礼道歉,什么时候就可以出来……” “不行,绝对不行,必须是你顾明琴亲自去接,就是现在,然后赔礼道歉……” “不可能。”胡氏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说一百遍也是一样的,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在没有确定他们兄弟俩知错能改的情况下,我是绝对不可能跑去衙门给他们求情的,更不可能向他们赔礼道歉。三婶,你死了这条心吧,我顾明琴不可能助纣为虐。”说完,女孩把头转到一边,一脸倔强。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45章 扬言休妻 “你你你……”胡氏指着顾明琴,因为气愤,浑身发抖,脸色涨红,怒不可遏。看对方并无反应,紧抿双唇,愤愤地点点头,“好,既然你顾明琴吃里扒外、无情无义,那就休怪我不顾情面了。如果你不去衙门救他们出来,并且向他们赔礼道歉的话,我现在就带着岳峰离开顾家……” “你敢。”顾鑫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女人,目光愤愤,“顾岳峰是我顾氏子弟,岂容你随随便便将他带走?” “顾氏子弟?”胡氏呵呵一笑,好像是听了个笑话般,“不错,岳峰确实是姓顾,可你别忘了,我是他的母亲,是我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的。这些年来,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抚养长大,我和他最亲。老头子,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我的儿子就会马上和我走,甚至是和我姓。” “你……”一听见这个女人想让顾岳峰改姓,顾鑫更是气愤不已,指着女人,咳嗽不止,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老人气成这样,胡氏得意更甚,她就知道,老人放不下侄孙子。有了筹码,女人更加理直气壮了:“如果想让岳峰继续留在顾家,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明琴侄女按我刚才说的做,那就……” “既然你想离开顾家,我成全你。” 胡氏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铿锵有力的厉喝。不觉浑身一震,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回头一看,果然是顾家栋迎面而来,走路一瘸一拐的,很不方便,他这是怎么了?胡氏皱了皱眉头,但很快,跟在丈夫身后的那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岳峰?” 顾岳峰随着父亲走入大厅,先是看了眼地上的母亲,并未多说什么,回身向顾鑫和顾明琴躬身行礼:“叔公,大姐。” “岳峰来了。”看见久不见的侄孙,顾鑫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顾明琴微微颔首,转头向顾家栋欠身行礼:“三叔。” 顾家栋轻轻点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坐在地上的妻子,扬扬下巴说道:“你不是说想要离开顾家吗?好,我成全你。”说完,甩给她一张纸,然后就把头扭到一边,不想理她。 胡氏急忙捡起那张纸,还没有细看内容,正上方的两个大字就把她怔住了:“休书?”抬头看着丈夫,一脸茫然。 “不错,就是休书。”顾家栋点点头,神色平静。回头看了眼妻子,再接着说道,“既然你要走,我也不会强留,一封休书,从此以后,我们夫妻情断,各自嫁娶,再无瓜葛。你可以走了。”说罢,收回目光,站在原地。眼睛注视着前方,对于地上的妻子视而不见。 “各自嫁娶,再无瓜葛?”胡氏皱着眉头,重复着这两个词,对方点点头,仍旧没有回头。胡氏突然间清醒了,如同疯了一般,扑向顾家栋,“顾家栋,你混蛋,我忘恩负义。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劳心劳力,伺候你吃,伺候你穿。现在你居然想把我一脚踢开,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说罢,扬手就要打人,却被对方狠狠地抓住了胳膊。胡氏不由得愣住了,他顾家栋什么时候学会反抗了,以前不都是任打任骂的吗? “我为什么要休了你,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顾家栋说着,猛地松手,甩开女人。 胡氏毫无防备,踉跄地向后退去,可顾家栋看都不看她,只是继续说道:“你知道你那两个宝贝兄弟做了些什么吗?他们在那个药田,打着我的名号,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居然还要收什么保护费,如果有人不给,就打一顿。这些事,是谁让他这么做的,是不是你?” 顾家栋说完,猛地回头,凌厉的目光逼视着胡氏。 胡氏吓得后退几步,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丈夫。纵然是同床共枕,可眼前这个男人却让她觉得陌生。这还是那个平日里唯唯诺诺、不谙世事的顾家栋吗?虽然有些惧怕,但胡氏梗着脖子,依然是理直气壮:“就算是犯了错,教训一下就得了,何必送交官府?再说了,本来就是自家的东西,拿了就拿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顾家栋逼视着女人,垂下手来,紧握双拳,抑制住心中的怒火。 “说就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老二老三拿的是自家的东西,本来就应该是他们的……”胡氏仍然坚持,咬死不放,而且还理直气壮。谁知道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一巴掌便狠狠地拍在了她的脸上。胡氏红肿着脸庞,愤愤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我我,我和你拼了,我……” 翻身坐起,直接向顾家栋冲了过去。顾家栋似乎早有准备,对方还未近身,就用力的一推,胡氏向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头伸手指向顾家栋:“你,你,你……” “我怎么了,你想说什么,有本事你说啊。”顾家栋目光凌厉,冷冷地看着女人,“我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在这个家里,都是顾家的东西,和你,和你们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你那两个兄弟来我们家做事,是我们好心好意,给他们一口饭吃,不要不知好歹,否则的话,别说是明琴,就算是我顾家栋,也是要翻脸不认人的。” “你你你……你王八蛋。”胡氏大声叱骂道,“顾家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居然在一个女人手底下唯唯诺诺?你们顾家还有没有男人了……”和上次一样,话音未落,一巴掌就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们顾家的事,轮不着你一个外人在我跟前置喙。”顾家栋狠狠地警告。 “你说什么,我是外人?”胡氏指着自己,追问丈夫,对方不理会,神色冷漠。胡氏禁不住环视一周,突然抓住丈夫的衣服,声嘶力竭的大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居然说我是外人。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个没良心的,不是人……” “在这个家里,只要不姓顾,统统都是外人。”顾家栋厉喝一声,毫不客气地甩开她的手,“包括你,还有你那一家人。” 胡氏蒙住了,呆呆地看着丈夫,似乎根本就不认识他。 好像是累了,顾家栋深吸一口气,闭起眼,休息了片刻才说道:“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哦不对,是我根本就不可能你把钱拿回你们胡家。否则的话,我们就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你给了我休书,不就是想和我恩断义绝吗?”胡氏扬了扬手里的休书,含泪说道。顾家栋只是睨了一眼,保持沉默。胡氏看是如此,便知对方是铁了心了,重重点头,“好,我走。顾家栋,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说罢,从地上站起来,拉起儿子,“跟我回娘家。” “我不去。”顾岳峰声音不大,却是铿锵有力。 “你说什么?”胡氏惊讶,自己亲手带大的宝贝儿子居然到了关键时刻,不和自己一条心。 “本来就是二舅三舅的不是,凭什么让大姐去求情,去赔礼道歉?”顾岳峰义正言辞,“娘亲,二舅三舅为人如何,你难道不清楚?我小时候看不出来,现在长大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大姐肯把他们留在顾氏,让他们做事,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非但不珍惜,还处处惹麻烦。这样的人,被关入大牢,那是早晚的事。就是这一次,大姐放过他们,下一次,他们也逃不了。” “混账东西,他们可是你的亲舅舅。”胡氏气急了,歇斯底里的冲着自己儿子大吼。 “亲舅也不行,犯了错,就要认罚。别说是大姐,就算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会第一时间送交官府……”顾岳峰虽然年幼,但在这件事情上,却分得清黑白,坚持己见,支持顾明琴。却不想,母亲此时正在气头上,自己话还没说完,扬手就是一巴掌。 当然,胡氏打了儿子,自己也没落到什么好处,打人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身后的顾鑫就拿起拐棍,重重地把自己锤翻在地— “你这个泼妇,我老头子今天打不死你,我就不姓顾……”顾鑫也是怒火正旺,看着这女人,越看越气,再次举起拐杖,还要打人。幸亏顾明琴眼疾手快,慌忙拦住— “叔公,别这样,你消消气,千万别弄出人命,毕竟是三婶啊。”看着顾鑫,顾明琴苦劝。 因着这句话,顾鑫冷静下来了,他并非真的想打死人,实在是这女人太过分。先是不分青红皂白,打了顾明琴,威胁顾明琴;而后,顾岳峰好言相劝,她也听不进去,撒起泼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实在是让人气愤不已,不打他一顿,顾鑫觉得自己很难消气。只是经顾明琴提醒,他慢慢的冷静下来,尤其是看见胡氏此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顾鑫心里禁不住打起鼓来,不会真的出了人命吧。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46章 留书离开 还好,就在这时,胡氏发出一阵呻吟,慢慢抬起头来,翻了个身。 没事啊。顾鑫见她如此,忍不住长松一口气。 虽然慢慢的恢复意识,但顾鑫刚才的那一闷棍,着实让胡氏浑身疼痛,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作为儿子,看到母亲如此痛苦,顾岳峰自然是心痛不已,看了眼旁边的父亲,见他无动于衷,只能自己走过去,把母亲从地上扶起:“娘亲,你小心一点……”不曾想,胡氏刚一站起身,就愤愤地甩开了他的手— “不要碰我,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今天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顾岳峰,我生你养你,你姓一个顾,到了关键时刻,就把你的母亲抛到脑后,和别人联合起来,一起欺负你的亲娘、亲舅舅……”刚才甩胳膊时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口,胡氏立马皱起了眉头,脸上显现出痛苦的颜色。 “娘亲……”看她这般,顾岳峰心存不忍,本能地伸出手,想扶她一把,又想起母亲刚才的态度,不想自讨没趣,只得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无奈地叹了一声,耐着性子解释道,“娘亲,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大姐也是为了舅舅他们。如果这一次不给他们一个大的教训,早晚他们还会犯更大的错误。到那个时候,再想救人,就真的来不及了啊,娘亲。” 听了这话,胡氏一愣,才发现儿子的语气和顾明琴如出一辙,想到他们联合起来针对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们:“好啊,你们果然是一家人,果然是顾家人,都是这般无情无义,今天我算是领教了。你们让我走,我现在就走,我……”说到激动处,胡氏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本能地以手扶额,可还是来不及,身体晃了晃,随后向前一扑,重重地跌倒在地。 “娘亲,娘亲……”顾岳峰一见如此,连忙冲到母亲面前,俯下身,轻唤几声,意欲将她扶起。谁知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你不要碰她。” “叔公……”顾岳峰回头,看见顾鑫蹒跚而来,下意识地挡在了母亲面前。 “你让开。”走近他,顾鑫冷冷地说了一句,语气严厉,容不得质疑。 “叔公,我娘她……” “我是大夫。” 一听这话,顾岳峰不由得愣住了,叔公的意思是,要给母亲治病?想起刚才顾鑫的愤怒,顾岳峰免不了为母亲捏了一把汗。而就在这时,父亲走到自己身边,把自己拉起来,并劝道:“放心吧,都是一家人,你叔公心里有数。”顾家栋说着话,把儿子从地上扶起。但见他神色不安,满眼担心,禁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顾岳峰见此,下意识地顺着父亲,向后退了几步,把刚才的位置让给顾鑫。眼见他艰难地俯下身去,拉过胡氏的胳膊,认真地为她把脉。顾岳峰不由地心中感动,鼻头一酸想哭,又怕这么多人看了笑话,悄悄地把头扭到一边。 “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气大,急火攻心了。睡一觉,醒过来,平静一下就好了。”顾鑫松开手,长松一口气。试图从地上站起,无奈蹲的时间太长,腿脚发麻,一时没有了知觉。还好,顾明琴就在他的身后,急忙走过去,扶他起来,并慢慢地走向椅子。 听到这话,顾岳峰急忙擦干眼泪,回头看着老人,求证道:“叔公,你说的是真的,我娘她真的没事?” 顾鑫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笑问道:“你以为我老头子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一棍子把人打死?” 顾岳峰一听此话,自是不好意思,不由地挠了挠头,冲着老人尴尬一笑。看了眼地上的母亲,抬起头,探询般地问道:“叔公,既然娘亲没什么事,那我就先把她带走了。叔公放心,回到家里,我一定会好好劝劝娘亲,让她明白道理的。”顾岳峰说到这,不由地悄悄回头,看向身旁的父亲,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他刚才说休了母亲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 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少年,顾鑫禁不住感慨万千,别看胡氏遇到什么事撒泼骂街,如同泼妇一般,生出来的儿子倒是不错。前几年顾家栋光顾着之乎者也了,也没怎么教导他,顾岳峰能够如此明白事理,实属不易啊。既然孩子这般恳求,自己也不好拒绝,顾鑫这样想着,正准备点头答应,却不想顾明琴在这时突然开口— “岳峰,实在对不起,三婶今天晚上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大姐……”看顾鑫的样子,是要点头了,可没想到顾明琴突然开口,这着实让顾岳峰大吃一惊,联想到母亲刚才的无礼,正准备替母道歉,却不想顾明琴此时再次说话了— “岳峰,你别误会,我之所以想把三婶留下来,并非因为三婶的无理取闹。我把她留下,原因有二,其一,三婶毕竟是受了伤,虽然不是非常严重,可你们家那么远,一路上颠簸,如果不小心牵动伤口,造成情况更加严重,那就麻烦了;其二,三婶这次的无礼,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 “明琴,你多虑了,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没有做错。”顾家栋在这时候安慰她说。 “多谢三叔体谅。”顾明琴轻轻俯身,表示感激。再次抬起头来,她义正言辞地说道,“从责任上讲,确实是没有做错,我顾明琴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如此。”顾明琴说到这,神色坚定,正如她所说,没有一丝后悔。 垂下头来,顾明琴看向昏迷的胡氏,无奈地叹了口气:“可现在看来,三婶一时半会无法理解,毕竟是自己的亲人。”抬起头来,重新看着顾家栋和顾岳峰,正色说道,“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我造成的局面,那就由我解决,由我亲自向三婶解释清楚,博得他的理解、原谅。三叔,岳峰,希望你们可以给明琴一个机会。” 说罢,俯下身来,深深地行了个礼。 父子俩听到此话,不由地对视一眼。顾家栋上前一步,劝慰她说:“既是如此,明琴,那就辛苦你了。” “大姐,拜托了。”顾岳峰也向顾明琴拱了拱手,面露恳切之色。 “放心,我会尽力的。”顾明琴再次行礼。站起身来,目光越过他们,看向外面,“天已经暗了,三叔家里路途遥远,还是早点回去吧。这些日子,路上不安全。” 顾岳峰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如此,对顾明琴的话深表赞同,正准备起身告辞,却听见父亲再次开口:“不急,我先把你三婶送回房间。” 安顿好胡氏,顾家栋又向顾明琴嘱咐地说道:“明琴,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哪怕是半夜,你都要派人通知我,我随叫随到。” “三叔放心,明琴会处理好的。” 目送着父子俩离开,顾明琴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顾家栋临走之时望向妻子的恋恋不舍,顾明琴看在眼里。虽然因为对胡家兄弟俩的不满,顾家栋几次扬言休妻,可如果真的要让顾家栋休了胡氏,顾明琴有理由相信,顾家栋舍不得。现在只希望这个女人可以讲些道理,否则的话,为了顾氏的长久发展,自己只能狠下心来,逼得顾家栋忍痛割爱了。 想到这,转头看着床上的女人,顾明琴深深地叹了口气,三婶,你咋就看不透呢,真的觉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护犊子也不是这么护的啊。 无奈地摇摇头,拉过她的手,学着刚才顾鑫的样子为她把脉。 “看出什么了吗?” 低沉的声音响起,顾明琴一惊,猛地回头,才发现顾鑫就站在身后,忙从床边站起:“叔公……” 顾鑫摊了摊手,示意她坐下,随后问道:“看出什么来了,是什么毛病?” 顾明琴知道,老人是在考验自己。仔细地想了想,然后回答地说道:“脉象有些不稳定,从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大碍。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内火很旺,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火……” “肝火,要不然发不了这么大的脾气。”顾鑫冷哼一声,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胡氏,眼里尽是轻蔑。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顾明琴,“你也别担心,刚才我已经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只是陷入昏迷,休息一晚上就好了。你也别管她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这会先去看看明音他们,李姑娘走了,今天一天也没有人照看他们……” “什么,李姑娘走了?”听到这个消息,顾明琴再次大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发生了这么多事? “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可能是昨天晚上。”顾鑫点点头,从衣服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顾明琴。 顾明琴忙不迭地接过,展开,只见上面写着— 老顾叔、顾小姐,多谢你们这段时间无微不至的照顾。自从家人被杀,是你们再次让我感觉到了家的温暖,有时候真的想永远和你们在一起,哪怕是做一个家仆也是好的。可现在不行,因为对我来说,还有一个比你们更重要的人,我要去找他,哪怕是经历千难万险,我也不会放弃。我以为他扔下了我,幸运的是,老天爷还是让我找到了他。顾小姐,同为女人,我相信你知道我的心思,祝福我吧,和他在一起,哪怕是死了,我也无怨无悔。 李凤妹留书。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47章 猜想 “这丫头,病还没有好,就这么走了,如果毒性复发,那……”顾鑫摇着头,眼里写满了无奈和不安。 “或许,在李姑娘眼里,任何事情都没有白公子重要,哪怕是生死。”顾明琴禁不住发出感叹,又拿起那封信,默念了一遍,通过这封信,她感受到了李凤妹追随白沐秋的决心。哪怕你拒绝我,哪怕我病入膏肓,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要去找你,要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你的面前,死在你的怀里。 这样至死不渝的爱情让顾明琴为之震撼,也让她想到了另一个人—陈思婉。当初被自己棒打鸳鸯之时,她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想法?联想到方敏告诉自己的,陈思婉不知所踪。顾明琴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女人是不是只身去了京城、去找顾岳成去了?若是如此,岳成见到了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被感动,然后不顾一切地在一起? 私心的,顾明琴希望如此,成全一对有情人。只要岳成暂时不把这个女人带回家,自己可以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杀父仇人之女,是顾明琴一时半会无法接受的。 可顾明琴心里还是担心,尤其是想起那天,陈思婉的恶毒发誓,顾明琴就无法心安。因为她有一种感觉,陈思婉对爱的固执,或许已经变成了一种恨的固执。而且这个固执的源头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若真的如此,这件事可能会变得非常可怕,可怕的让人难以想象。 “明琴,明琴……” 耳边传来的一声声呼唤让顾明琴心头一颤,猛地回过神来:“叔公……” “你这是在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叫你半天。”顾鑫蹙眉看着女孩,似有不满。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或许可以证明李姑娘这次不告而别是早有准备。”顾明琴知道,顾鑫不愿意提及陈思婉,就继续提起李凤妹。 “哦?”顾鑫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顾明琴,等着她继续下去。 正准备开口时,顾明琴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胡氏。之后扶着顾鑫出了门,才开口说道:“大概是两天前,很晚了,李姑娘突然来找我,问我说,如果没有其他病症,断魂草的毒性是不是就会慢慢的减弱、消失……” “她怎么会知道?”听到这话,顾鑫也是大吃一惊。 “叔公,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我还有冯大夫一起讨论断魂草的事?”顾明琴探问道,见老人点点头,好像是想起来了,才继续说下去,“李姑娘和我说,她是无意间路过,听到我们说的话了,所以才跑过来求证……” “真的是这样?”顾鑫半信半疑。 “她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你告诉她了?”顾鑫沉着脸,显然是知道了答案,对自己这个侄孙女表示非常的不满。 顾明琴当然看得出,叔公生气了。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愿意欺骗,没有任何意义。轻叹一声,她点点头说道:“不错,我告诉她了。叔公,人家亲耳听见的,我总不能不承认吧。”说到这,顾明琴蹙眉看着老人,形容有点撒娇的味道,“我想,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李姑娘就有了离开顾府、去寻找白公子的想法。” 顾鑫听她这么一说,也叹了口气:“这个李姑娘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有别的病症,可耽误了这么久,关键是这两年,那个什么白公子带着她跋山涉水的,从来没有让她好好休息过。所以她体内的毒素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反而扩散的攻击厉害,可以说是深入骨髓……” “这么厉害?”顾明琴瞪大了双眼,不由地大惊失色,“那有没有生命危险?” “你说呢?”顾鑫白了他一眼,抬头看向别处,接着说,“虽然断魂草少量服用,并不致命;可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这个李姑娘体内的毒素,可不是少量,而是大量。其实我觉得非常奇怪,按理说,服用了那么多断魂草之毒,就算不可能一命呜呼,最少也是神志不清、浑身无力。可你看她的样子,除了有点虚弱,其他的问题不大。实不相瞒,自从她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那你想清楚了么?” 顾鑫失望地摇摇头:“想不明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一个人,一直在控制着她体内的毒素,而这个人,如果我没猜错,一定是非常了解断魂草这种东西的。而根据李姑娘平日的叙述,这两三年,在她身边只有一个人……”顾鑫说着,深深地看着顾明琴,其意不言自明。 “你是指那个白公子?”顾明琴很快就明白了,但转而又陷入了不解,“按你所说,那个白公子应该是非常了解断魂草,就算是不会解毒,至少可以帮着李姑娘控制着毒素。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费尽心思的帮她找医生,并且把她扔给我们,让我们去帮她解毒,研制解药……” “是啊,确实是奇怪,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思及于此,顾鑫再度蹙眉,陷入了沉思。一阵冷风吹过,让他打了个冷战,瞬间清醒。回头看去,顾明琴也是凝眉沉思。故意重咳一声,引得她回过神来。顾鑫不耐烦地挥挥手,劝慰道,“别想了,这事情与我们无关,见不到当事人,我们自然是想不明白的。也许有一天,那个白公子会再出现……” 说到这,顾鑫长叹一声,感慨万千,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白公子,在心里也有了一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让他恐慌,当着顾明琴的面,不敢把话说出来,怕引起她不必要的担心。收回思绪,拍着她的肩膀,故作轻松的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对于那个李姑娘,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如今,吴天石和陈锦显都已经被绳之以法,那白公子也算是功成身退。说不定真的会陪着那个李姑娘找一个安稳的地方,让她好好调养,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我知道,我是顾家的子弟,顾家的人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顾明琴说出这番话,顾鑫不由得闭上眼睛,欣慰地点点头,再次在心里感叹,自己没有选错人,大哥,家梁,你们可以瞑目了。 “叔公,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去看看明音他们。” 顾鑫微微颔首,微笑地目送着女孩离开,待得女孩渐渐远去,他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地慢慢收起,事情看起来越来越复杂了,也不知道顾氏是不是真的可以挺过这一次的难关。顾明琴,毕竟是个女孩子。想到这,老人不由地重重一叹,拄着拐杖,返过身,慢慢的往回走去。 书房里— “大姐……”看到了顾明琴,顾明音和顾岳冲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 顾明琴微微颔首,向他们走近,并露出了笑容:“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啊?” “还没有到亥时,我还想着再看一会。”顾岳冲如此解释地说道。 看见小弟如此努力,顾明琴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走到他身边,轻抚着他的头发:“岳冲,你能这么努力,姐姐真的是非常欣慰。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劳逸结合,按时休息。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没有人可以一口吃个大胖子。所以,该停下来出去走走的时候,还是应该放下书本,走出家门,四处走走、看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顾岳冲重重点头:“姐姐的话,我记下了。只是叔公和我说,再过两个月,就让我去医馆里做学徒。所以我就想趁着这个时间,再把书本里的东西看一遍。省的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顾明琴听罢,也颌了颌首:“你这个想法是好的,只是在我看来,你想要记住书本里所有的内容,基本上是不现实,尤其是像你现在这样,死记硬背。”看见小弟皱起眉头,貌似不解,顾明琴就继续解释地说道,“我相信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我也在学。医馆里的事比较多,我基本上没什么时间坐下来专心看书。所以我每次就跟着赵大夫,直接参与会诊,跟了一段时间,我发现有些东西已经在我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尤其是一些常用的草药,它们的特征、作用、忌讳,记得清清楚楚,想忘也忘不了。当然,我也不是说书本上的内容不能记,关键是活学活用。那些草药,你根据书本上的描述,根本就想象不出来它的样子,只有你亲眼看见……” “大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就先去药房询问。” 对于小弟的认真,顾明琴深表欣慰,满意地点点头,正欲再说点什么,忽听旁边的顾明音开了口— “大姐,李姐姐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听他们突然提起李凤妹,顾明琴倒有些意外了。抬头看去,不仅是顾明音,就连顾岳冲此时也放下书本,满怀希望地看着自己,似乎期待着答案。看来,两个月的相处,已经让他们和李凤妹产生了深厚的友谊。别说是他们,就算是自己,听到李凤妹不告而别的消息,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可那又怎么样,对她而言,那个人更重要。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48章 不知悔改 想到这些,顾明琴重新回过神来,看向两弟妹,温柔地劝解道:“李姑娘还有自己的亲人,现在病好得差不多了,自然是要回去和亲人团聚的……” “可李姑娘不是说她已经没有亲人,亲人不都死在东丽人手里了吗?”顾岳冲提出异议。 回头去看,顾明音也是重重点头,顾明琴见此,有点哭笑不得,没想到两孩子对于这一点倒是印象深刻。微微一笑,她继续说道:“就算没有了父母兄弟,说不定还有什么远房亲戚。叔公不是也说过,咱们也有一个远方的表爷爷在京城,从来没有联系过,所以也不知道生死,人家也不一定认得我们,而且我们现在也不需要找他。可李姑娘就不一样了,父母双亡,孤身在外,如果真的有什么亲戚朋友,这个时候也会想办法前去投靠。毕竟是自家人,血脉相连,怎么看或许也比我们这些个外人好得多。” “哦。”两孩子轻轻地应了一声,语气中不免透露着失望。 顾明琴接着又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姑娘在这里这么久了,交情也算是深厚。我想她如果找到了依靠,说不定会来信和我们说一声……” “大姐,你说的是真的,李姑娘真的会给我们写信?”听到这话,两人脸上不由地露出惊喜之色。 “这个……”顾明琴不知如何回答,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不曾想两个孩子当了真,这让她头疼不已。低下头,挠了挠头说道,“可能吧,我也说不准,我觉得如果她还记得我们,应该会的吧……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别看书了,收拾东西,睡觉吧。”怕他们问个不停,顾明琴只得转移话题,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收拾桌子上的医书。 虽然对于姐姐给的答案,颇是失望,但两个孩子也没问太多,放下纸笔,和顾明琴一起收拾东西。 “大姐,我也想去医馆。”顾明音突然说了一句。 “你也要去?”一听这话,顾明琴有点吃惊,但见妹妹重重点头— “我也想学点医术。这些日子,岳冲看过的医书,我也看过,有时候我比他记得还清楚呢。”说到这,看了眼对面的弟弟,然后再看向顾明琴,恳求道,“大姐,我求求你了,让我去看看吧,我保证不捣乱。要不然以后你和岳冲都不在家,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啊。” 说罢,眨巴着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顾明琴,期待着她的承诺。 “大姐,你就答应吧,二姐这段时间学得不错,真的。”顾岳冲这时也帮忙求情。 看着两个年幼的弟妹,顾明琴心中感慨万千,万没想到两个人都是如此的上进,看来顾家的未来有希望了。想到此处,俯下身去,看着二人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这件事是大事,我要和叔公商量一下。这段时间,你们就先好好看书,该记住的一定要记得牢牢的,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记住,我们是开医馆的,人命关天。” “知道了,大姐。”两孩子郑重其事,重重地点点头。 安顿好弟弟妹妹,顾明琴就准备回房休息了。虽然担心胡氏,可顾鑫既然说一晚上醒不过来,那就不需要自己守在床边,何况房间门口也安排了家仆,如果胡氏真的是半夜醒过来,也有人通知自己。自己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地睡一觉,明天早上还要和胡氏讲道理呢。 路过客房时,里面漆黑一片。顾明琴犹豫了一下,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如己所想,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李凤妹确实是走了。想到这里,顾明琴心里怅然若失,毕竟是相处了这么久,好像是一家人一样。李凤妹走得突然,不告而别,顾明琴毫无防备,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是突然间失去了什么。 哀叹一声,把门关上,慢慢地向自己房间而去。 走在路上,顾明琴长吁短叹,不能自已。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可不管是胡家兄弟的闹腾,还是胡氏的撒泼,对顾明琴来说,都是小事一件;最让她不安的,反而是陈思婉不知所踪这件事。 陈思婉去了哪里,是去找岳成,还是和东丽人在一起?毕竟,陈锦显和东丽人长期勾结,陈思婉知道了这件事,难保不会有所依存。尤其是现在,陈锦显倒下了,陈思婉这个弱女子却不知所踪,她能去哪儿。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当然,如果是前者,或许还不需要担心,可如果是后者…… 顾明琴心里现在是满腹的不安。刚才还有别的事,转移了注意力,可现在静下心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本来想告诉顾鑫,又怕老人家接受不了,或者是不耐烦。顾明琴现在迫切需要找一个人商量这件事,哪怕是听自己的倾诉,也是好的。对于这个人,顾明琴自然而然想到了李凤妹。可现在,李凤妹也走了…… 躺在床上,轻轻地摇摇头,顾明琴闭上了眼睛,算了吧,不要再想了。陈思婉现在再怎么说也是朝廷要犯,缉拿疑犯,是衙门的事,捕快的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凭着顾氏和贺孟宇的关系,如果有了什么消息,方敏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思及于此,顾明琴暂时放了心,慢慢的闭上眼,不一会就睡着了…… “水,水,水,我要喝水……”胡氏张着嘴巴,躺在床上,不停的呼唤着。这时,有人抬起了自己的脖子,清水下肚,顿觉神清气爽,舒服了许多。这时,在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三婶,你觉得怎么样?” 听见声音,胡氏缓缓地睁开双眼,一眼就看见一个婷婷少女坐在床边,端着一杯水,正微笑地看着自己:“是你……”胡氏皱着眉头,却已经控制不住,重重地咳了起来。 “三婶,你怎么样,还要喝水吗?”顾明琴先是轻轻地帮她拍着背,温柔地询问,并将手里的水杯递了过去。不曾想,对方在这个时候,猛地推开了自己— “你不要碰我。”胡氏紧盯着顾明琴,双目充血,显然是愤怒不已,看来是想起了那件事。二话不说,掀开被子,直接下了地,穿好鞋子,连衣服都顾不上整理,转身就往外走。这时,在她的身后,忽然响起顾明琴悠悠的声音— “三婶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你管不着。”冷冷地说了一句,胡氏头也不回,显然是对顾明琴厌恶之极。 “如果三婶是准备去找三叔,或者岳峰,我劝你不要白费功夫了。因为从现在开始,你和三叔,确切的说,是和我们顾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你说什么?”听了这话,胡氏大惊失色,猛地回头看她。却因为用力过猛,扭住了筋骨,不由地微微变色。抚了抚脖子,但见顾明琴目光朝下,努了努嘴,却是什么也不说。顺着她的目光朝下看去,很快就发现了掉落在地的一张纸,很显然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捡起来一看,胡氏更是震惊万分,休书,顾家栋写给自己的那份休书。 “休书是什么意思,我相信三婶再清楚不过了……”顾明琴悠悠地说道,边说边向她走了去。 “是不是你挑拨我们夫妻关系,逼得他休了我?顾明琴,你个小贱人,我现在就杀了你……”胡氏突然发起疯来,向顾明琴猛地冲了过去。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不由地停下,身体却控制不住,继续向前,直挺挺的趴在了地上。剧痛袭来,胡氏不由地变了脸色。就在此时,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声窃笑。抬起头,果然看见那顾明琴捂着嘴,吃吃的笑个不停。 “三婶。”顾明琴伸手,准备将她扶起,却被她毫不客气的打了一下— “不要碰我。”瞪视着顾明琴,胡氏满眼愤怒,那表情似要把她吃了一般。 对方既然不领情,自己也没必要自讨没趣,拍了拍手,顾明琴直起身子,也不看她,只是悠悠地问了一句:“三叔为何要休妻,难道三婶还不知道……” “还不是被你逼的。”胡氏咬牙切齿。 “自欺欺人。”顾明琴随口说了句。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着,边慢悠悠地说道,“三婶,我一直非常奇怪,你嫁入顾氏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让你的兄弟进入顾氏打工。了解了一圈,我才知道,原来三年前,你就提起过这件事,只不过被父亲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父亲本是一个非常和气的人,不管是什么事,不到万不得已,能不拒绝就不拒绝。可这件事,三婶你求了三次,父亲就拒绝了三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说到这,顾明琴终于回头,看向趴在地上的胡氏。 “还能为什么,眼界太高,瞧不起我们家人呗。”胡氏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 “三婶,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顾明琴蹙眉反问,事到如今,这女人还要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真的是无可救药。哀叹一声,“三婶,我把你留下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给你家人一个机会。现在看来,是没那个必要了。你收拾一下,等一会,三叔就会把你的东西送过来,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家了。”说罢,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49章 晓之以理 到了这个地步,胡氏仍旧嘴硬:“让我走?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岳峰是我的儿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把他带走,给他改名换姓,让你们什么也得不到。”说到这,胡氏目光恨恨地看着顾明琴,以手撑地,本欲起身,却不想疼痛再次袭来,胳膊一软,重重地趴在地上。因为剧痛难忍,胡氏不由地咧了咧嘴。 “把岳峰带走,改名换姓?可以啊。可你别忘了,岳峰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过了你给他一块糖、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跟你走的年纪;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舍不得你这个母亲,愿意跟你走,愿意改名换姓。你想想,三叔休了妻,吃亏的是谁。”说到这,顾明琴回头,扫了她一眼,再接着说道,“虽然三叔这么大年纪了,可凭着我顾氏这么多年的声望,再想娶一房,也不是不可能。三叔再娶,然后结婚生子,还可以有儿子,还可以姓顾,说不定那位三婶和三叔更加情投意合,到时候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可是三婶你呢,离开了三叔,你怎么办,还嫁的出去么?” 听到这句话,胡氏默默地低下头,沉默不语,再不复刚才的无理取闹。 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胡氏已经慢慢地回过神来了,可顾明琴并不想给她太多的时间,故意说道:“看来三婶是心意已决,铁了心想离开顾家,既然如此,明琴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明琴现在就去通知三叔,把三婶自己的东西统统拿回来。”说罢,拍了拍手,站起身就往门口走去。而在这个时候,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裤腿,接着就是胡氏声嘶力竭的声音— “明琴,我实在是没办法啊,他们可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不管啊……” “你要管你的亲弟弟,难道就是要让他们跑来整垮顾家吗?”顾明琴骤然变脸,声色俱厉。 看到她凌厉的目光,胡氏也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不不,他们,他们没这个本事;而且顾氏家业庞大……”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顾明琴淡淡地说了句。 听到这句话,胡氏身体一震,慢慢地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孩。 对视片刻,顾明琴收回目光,望向窗外:“三婶,嫁入顾家这么多年,顾氏的发家史,想必你也知道。当初,祖父和叔叔苦学医术,给人看病,攒了这么多年,才攒下了现在的家业,现在的名声。”低头看了看女人,顾明琴又说道,“也许在你看来,你的两个兄弟拿走二十两银子,没什么。可今天是二十两,明天说不定就是二百两,后天……” “他们不敢的,我可以发誓。”胡氏举起手来。 “发誓?天打雷劈吗?自古以来,那么多人举手发誓,有几个人被真真正正的天打雷劈过?”问出此话,顾明琴眼神凌厉。逼得胡氏慢慢地把手放下。看是如此,顾明琴接着说道,“三婶,你知不知道,你那两个兄弟拿着我顾家的钱去干什么。赌博啊。赌博,那就是个无底洞,我顾家就算是有万贯家财,早晚有一天,也会被你那个兄弟赌没了。” “不会的不会的……”胡氏拼命地摇着头,哭的稀里哗啦。 顾明琴好像是没看见,只是继续:“你知道顾家一无所有,意味着什么。不仅是我顾明琴,二叔三叔流落街头,还有你和你的兄弟,也会就此完蛋。”看见胡氏抬起头,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顾明琴忍不住反问,“难道不是么?这么些年来,你那两个兄弟除了吃喝嫖赌,什么也不做。你们家靠什么吃饱喝足,还不是你拿我顾家的钱贴补家用。如果有一天,我们顾家倒了,你们家那些人,尤其是你那两个兄弟,全部要喝西北风。而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很有可能就是你那两个兄弟。就冲这一点,那两个人,我是坚决不能要的。” 听了这话,胡氏好像是认识到厉害,立马嚎啕大哭:“明琴啊,三婶知道错了,千错万错都是三婶的错,还有那两个畜生,三婶对不起你,可三婶实在是没办法啊,那也是三婶的亲人,三婶不能不管。求求你,看在三婶的面子上,再给他们一个机会,三婶向你保证,他们再也不敢了,从此以后,一定老老实实的……” “不行,这样的人,我一定不能要。三婶,你的两个兄弟这一次得罪的不仅仅是我顾明琴,也不是那个何公子,而是药田里所有的伙计。短短半个月时间,药田里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没被他们欺负过,讹诈过,这些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如果我再把他们安排在那里,在那些人看来,岂不是助纣为虐?从此以后,还有几个人敢跟着我、跟着顾氏做事?再说了,正如我刚才所说,那些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再让他们回去,难道三婶就不担心那些人联合起来,把他们活活打死。”说着,看向胡氏,顾明琴微微挑眉。 听她这么说,胡氏顿觉如芒在背,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顾氏的药田、药库,他们是去不了了。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地方,明琴觉得两位叔叔可以去试试。” 正担心兄弟俩以后的路,胡氏突然听见顾明琴说了这么一句,不由地眼前一亮,慌忙问道:“什么地方?”如果安排到医馆,或者是账房,那是最好不过了。 胡氏心之所想,顾明琴怎会看不明白,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只是说道:“昨日碰见方捕快,他和我说,新来的贺大人准备修建城防,抵御东丽人的入侵,这可是一个大工程,自然需要人手……” “你是说,让他们去修城防?”顾明琴的意思,胡氏自然很快就明白了。 “三婶果然聪明。”顾明琴竖起了大拇指。把手放下,接着又说道,“方捕快和我说了,帮忙干活的人,每个月包吃包住,还有一两银子。三婶,你也知道,在这个沪城,一个月一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我们顾氏医馆到现在为止,除了三位大夫是每月一两,其他的学徒,只不过是五钱……” “那怎么行,修筑那个什么城防,风吹日晒的,多辛苦啊。我那两个弟弟年纪也不小了,如何吃得了这般苦?明琴侄女,药田他们肯定是去不成了,要不让他们去医馆,或者是账房。账房最好了,他们脑子活,能干……”话未说完,就看见顾明琴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自己。胡氏瞬间明白自己过分了,心虚地低下了头。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顾明琴一声冷笑,毫不掩饰的,故意笑出了声。地上,女人的身体微微发颤,却不敢抬起头来。 顾明琴起身,走到她面前,亲自扶她起来,问道:“三婶,你知不知道,叔公他老人家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一直没有娶妻?” 面对此问,胡氏愣住了,顾明琴这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提起顾鑫? “四十年前,顾氏医馆刚刚开张,那个时候只不过是个小医馆,没那么多学徒,也没那么多仆人,里里外外就靠祖父和叔公两个人。采药、治病、开药。有一次,两个人去山上采药,一不小心迷了路,叔公为救祖父,冻坏了自己。从那以后,就没有办法行人事。为了不耽误别的女子,叔公终身未娶。”顾明琴说到此,默默地低下头,形容有些难过。 胡氏听罢,震惊不已,嫁入顾家将近二十年,这件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缓了缓情绪,顾明琴接着道:“不仅仅是叔公,祖父、我爹,基本上都是满是伤痕。哪一次入山采药,没有遇到意外?山路崎岖,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迷路,摔跤。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祖父、我爹,身体都不是特别好。我们开医馆的,哪怕是夜半时分,有患者过来,我们都不能拒之门外;而且随着顾氏名声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病患越来越多,他们都是指名道姓的找父亲、找祖父。祖父和父亲来者不拒,所以常常是一坐一整天,根本没有休息时间。再加上查看药田、药库、药房,时间安排得满满的,甚至是超负荷运行。长此以往,他们的身体好的了吗?有人说,医者不医己,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说到这,顾明琴停了下来,平复了一下心情,回头看着胡氏:“三婶,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我顾氏所有的财富,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大风刮过来的,而是我顾氏两代人勤勤恳恳、努力奋斗而来的。祖父和叔公也曾经给别人打过工,当过学徒,白手起家,有了这份家业。同样是兄弟俩,为什么他们当初可以做到,三婶你的两个兄弟却做不到?” 说完,猛地回头,注视着胡氏,眼神凌厉。 “我……他们……”胡氏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明琴也不理她,只是继续:“三婶,我们现在回到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趁这个机会让你两兄弟来到顾氏?因为你没办法了,你父母年事已高,随时可能去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完全可以停止你的赡养费。你的父母,我们可以帮忙;但你的兄弟,只能流落街头……”话未说完,就被女人紧紧地握住了手— “明琴侄女,三婶求求你了,帮帮三婶,求求你……”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50章 早有安排 “你让我怎么帮,给他们吃、给他们穿,给他们养老送终吗?还是拿着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吃喝玩赌吗……” “不会,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了……” “我没办法相信你,因为从一开始,你那两个兄弟根本就没把我顾明琴放在眼里。更可气的是,在他们看来,我们顾家所有的财产都已经是他们的了。”顾明琴声色俱厉,话音未落,就看见胡氏身体一颤,猛地松开了手,低下头去。见此,顾明琴故意问了句,“三婶,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一听此话,胡氏身体猛地一震,抬头看向顾明琴,慌忙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明琴侄女,你一定要相信我啊,三婶怎么会这么想……” “那为什么当初在家庭集会上,你那么努力的建议,让三叔替我打理医馆?” 听到此问,胡氏突然抬头,吃惊地看向顾明琴,没想到这么久了,她还记得? 轻蔑一笑,顾明琴点点头,接着道:“三婶,别以为你的想法我不知道。你是想让三叔掌家,做这个一家之主。然后趁着这个机会,安排你的两个兄弟进入顾氏,尤其是账房,然后一点一点地把我们顾氏挖空,把我们顾氏彻彻底底的变成你们胡家的金库……” “明琴侄女,你言重了,三婶可以对天发誓,三婶从未这样想过,三婶……”胡氏急于解释,却在迎上顾明琴冰冷的目光时,闭了口、低了头。这女孩聪明异常,想在她面前蒙混过关,可没那么容易。 “看来我猜对了。”顾明琴再次冷笑,惊得对方抬起头来,微微张口,似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顾明琴莞尔一笑,又道,“三婶,你的计划不错;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看错了一个人,三叔。” “他?” “三叔虽然为人迂腐,但不同于二叔,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没有把握、没有经验的事,他是不会去做的,更何况打理家业这么一件大事。也许在他看来,我顾明琴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坐镇医馆是不合适的;但他也知道,把医馆交给二叔,更不合适。所以到现在为止,三叔从来没有提出让我把权力交给二叔、或者是他自己。” “退一步讲,就算是三叔真的要做这个一家之主,顾氏的当家人,他也不会把财政大权交给你,或者是你的两个兄弟。因为他太了解你们了。”顾明琴说到这,嘴角轻扬,发出一抹冷笑,“三婶,我知道在家里,你是非常强悍的,三叔往往是任打任骂不还口。但你信不信,在这件事情上,我家三叔绝对不会屈服于你。” 好像是下意识地,胡氏摇摇头,不知是无法接受,还是不能相信。 “怎么,不相信?”顾明琴微微挑眉,“三婶,你低头看看,你现在手里拿的是什么?” 依言,胡氏默默地低下头来,看着手里的休书,控制不住般的浑身颤抖。 “三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以为这封休书是我逼着三叔、或者是诱导三叔写下来的?如果你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顾明琴说着,迎上胡氏异样的目光,平静地点点头,“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未在三叔面前说过三婶、甚至是你那两个兄弟任何人的坏话,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仅如此,当三叔一片苦心提醒二人之时,换来的是一顿威胁、毒打……” “什么,他们打他了?”胡氏瞪大了双目,难以置信。 “三婶可以去药田问问,还可以去找方捕快问问,这件事大家都看见了。”顾明琴说道,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提醒,“三婶还可以去医馆,三叔被打之后,二叔送他去了医馆。后来我也去了,本来想送他回家的,三叔推说不用。为什么会突然回来,可能也是得到消息,三婶你来了。” 说到此处,顾明琴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三叔这一次是气急了、绝望了,早就准备好了休书……”话音未落,就听见对方嚎啕大哭— “我也没想到,我也警告过他们,可他们不听,我……”一时间,胡氏哭得肝肠寸断、抽噎不止。 扶着她坐下来,顾明琴静静地等着,等到哭声渐小,女人慢慢地平静,顾明琴才柔声劝慰道:“三婶,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三叔这么多年,感情还是有的。三叔写下休书,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如果三婶这时候可以服个软、或者是为三叔做点什么,说不定这件事还可以补救。” 听到此话,胡氏慌忙擦干了眼泪,急切地问:“我能为他做点什么?” “我刚才的建议,三婶以为如何?”顾明琴又问道。 胡氏撇了撇嘴,没答话,还把头扭到一边。无声地表达着不满。 顾明琴也是无所谓,拍了拍手,从椅子上站起来:“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三婶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你那两个兄弟目中无人、无恶不作,这样的人,我顾氏是不敢要了。就让他们流落街头,混吃等死吧。等到有一天,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打死,这辈子也就混到头了。”说罢,转身向门口走去。 “明琴侄女……”胡氏急忙拽住了她,哀求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么?” “在我看来,这是最好的出路。”顾明琴言简意赅。回头看着女人,“三婶,恕我直言,你那两兄弟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这样的人,得逞一时,能得逞一世吗?别的不说,据我所知,你那两个兄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娶到媳妇,为什么,没人敢嫁啊。三婶,说句不好听的话,那两个人如果再这样胡作非为下去,你们胡家怕是要绝种了。” 胡氏听到这话,抬头看着顾明琴,微微张唇,惊讶地说不出话。 “正所谓,重病用猛药。这样的人,如果想让他们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厉害角色管住他们。他们不把我顾明琴放在眼里,官府的人、衙门的人,他们还是不敢小觑的。利用这个机会,让衙门里那些捕快们管上一顿日子,我敢保证,他们脱胎换骨。” “三婶,这两个人是你的亲弟弟,你是他们的亲姐姐,我相信你打心眼里,也不希望他们变成这样吧。现在刚好有个机会,让他们重新做人。三婶,难道你就因为怕他们吃苦、就放弃了?三婶,你这不是爱他们,而是害他们啊。”说到此,顾明琴语重心长一般,拍了拍她的手。 胡氏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顾明琴说得对,这是个机会,说不定真的可以让他们翻然悔过,老老实实做事。 “可是爹娘……”胡氏担心父母不会同意。 顾明琴却不以为然:“爷爷奶奶虽然年纪大了,可我相信,为人并不糊涂。越是如此,越希望儿女平平安安。我相信他们自是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女胡作非为。只要三婶把话说清楚,讲明白道理,我相信两位老人完全可以理解。据我所知,两位老人也是因为无法管教,才让三婶你想办法把他们安排进顾氏。我说的对不对啊,三婶?” 下意识地点点头,胡氏叹了口气,爹娘对这两个弟弟也是没办法。 “可我担心他们不愿意……”胡氏也忍不住忧心起两个弟弟了。那两个人可是一点苦也吃不得的。 “这可由不得他们,到时候出了大牢,直接去工地。如果不愿意干,或者是无理取闹,那就是一顿板子,谁也免不了。”顾明琴冷笑道。 “原来你已经安排好了。”胡氏咬牙切齿,狠瞪着顾明琴,在她看来,这丫头根本就是故意的,想要打击报复。 顾明琴低下头,看到她愤愤的目光,毫不在意,轻轻摇头:“三婶,你又错了,关于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是第一个,我是在和你商量。如果你不答应,这件事就算了。”话音刚落,便听见长长的舒气声,低头看去,胡氏脸上的狰狞缓和了许多。 顾明琴不理会这些,只是接着说道:“三婶,你想让我去救他们,那是不可能的。既然你不同意我的建议,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反正那两个人现在在大牢里,该怎么判,律法说了算,是坐牢,是流放,听天由命吧。三婶,话尽于此,明琴告辞。”说罢,福了福身子,径自走到门口。 “明琴,明琴……”见她要走,胡氏不由地急切呼唤,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却不想触及到了伤口,只能暂时停下脚步。这时,开门声响起,抬头一看,果然是顾明琴准备离开了,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胡氏急忙喊道,“我同意,明琴,我同意,就按你说的。” 顾明琴回头看她:“三婶想明白了?” 胡氏重重点头:“想明白了,你说得对,重病用猛药,就应该让别人治一治他们,否则他们这辈子就完了。”看见顾明琴微微蹙眉,好像是半信半疑,胡氏急忙又补充地说道,“你放心,爹娘那里我去说,我今天下午就去。不管他们同不同意,你就让那个什么什么捕快把他们带走吧,我不管了。” 说罢,重重地一挥手,把头扭到一边。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51章 晕倒门口 听到这话,顾明琴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欣慰之笑。说了这么多,终于成功,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了:“三婶,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会让你看到两个和原来不一样的弟弟。”说完,莞尔一笑,亲切自然,“好了,三婶,你身体还没恢复,先好好休息一下,回娘家之事,过几天再说吧。”说罢,打开房门就要离去,却不想,女人突然叫住了自己— “明琴……”唤了她一声,胡氏却是扭扭捏捏,不知如何开口。咽了咽口水,下定决心般的试探道,“你三叔那里……” 原来是担心这个。顾明琴哑然失笑,不过仔细想想,也是一件好事,有怕就好。轻咳一声,顾明琴温言安慰道:“三婶,我刚才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三叔这么些年,怎会说分就分?三叔当时在气头上,一时气急。过去了一天一夜,想是气消了。你放心,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地劝劝他的。” “那就麻烦你了。” 关上门,顾明琴并未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门口,侧耳倾听,房间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想是胡氏睡着了。 也是,被人打了两棍子,又情绪激动地说了这么多话,能不累,能不困吗?别说是胡氏,就算是自己,此时也是困顿不已。不过好在问题解决了,还算是圆满。 伸了个懒腰,顾明琴直接去了顾鑫的房间,想要和他汇报此事。来到房间门口,却发现老张正在打扫卫生,顾鑫也不在房间里。老张告诉顾明琴,顾鑫已经替她去了医馆,今天她就不用去了,留在家里,陪陪明音和岳冲吧。顾明琴想了想,也就作罢了。医馆里有一个人坐镇就够了,顾鑫肯去坐镇,那是最好不过了。 一晃,五六天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顾鑫根据各位大夫讨论出的药方,配置出了调理药方,经过那些中毒者的试用,情况好了许多。再加上根据每个人的情况,对症下药,有些人的身体也在慢慢的恢复。但仍然是有毒素残留体内,挥之不去,顾鑫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或许时间长了,经过不断地排泄,毒素就会自然而然的排出体外。 贺大人安排的城防工程也在紧锣密鼓地拉开序幕。根据方敏的建议,让被关押在大牢里的囚犯去帮忙干活。贺孟宇对于这个建议,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其中当然是包括胡老二、胡老三兄弟俩。兄弟俩不愿意吃苦,自然是抗议不去。可胳膊拧不过大腿,那些衙役虽然武功不济,对付这些个刁民,还是绰绰有余的。就这样,兄弟俩被人硬拖着去了工地。 随后,兄弟俩带头闹事,自然没有什么好结果,二十大板,打的他们皮开肉绽、哭爹叫娘。一个个跪在方敏面前,磕头求饶,再也不敢了。 因为这件事,胡氏专门跑到了顾明琴的面前,跪在地上恳求,不要让兄弟俩再去工地,实在是受不了了。对此,顾明琴根本就不为所动,只是劝她,重病用猛药,这只是刚开始而已,如果两兄弟聪明一点,老老实实的,便再不会挨什么皮肉之苦了。对于顾明琴的劝解,胡氏半信半疑,虽然不满,却也不敢得罪她,只能暗暗地记在心里,等着消息。果然,过了没几天,就得到消息,两兄弟在工地上老实了许多被打怕了,不敢轻举妄动了。至此,胡氏总算是认可了顾明琴“重病用猛药”的主张。 “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一天,顾鑫坐在医馆门口,看着门外暮沉沉的天色,忍不住感慨道。回头看向认真看书的顾明琴,轻咳一声,引起她的注意,待她抬起头来,才温言说道,“明琴,别看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早点回去吧,如果下雨了,路就不好走了。” 因着他的话,顾明琴抬头看向窗外,果然,天灰蒙蒙的,让人觉得压抑,看来这一场大雨是避免不了了:“叔公,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 大雨倾盆,即使是坐着马车里,仍然避免不了雨水灌入。不过还好,最起码比撑着伞、走在路上的好。 这辆马车是顾明琴专门给顾鑫准备的。因为断魂草的事,顾鑫这段时间几乎是天天要来医馆。顾明琴知道他腿脚不便,就安排了这辆马车,来回接送。刚开始,顾鑫推说不用,拗不过顾明琴的坚持,同时他也知道,这是顾明琴的一片孝心。时间长了,老人也就习惯了,再没有多说什么了。 “老爷,大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回不来了呢。”顾府门口,一看见两人,顾忠就拿着伞,急忙迎了过去。 “本来想早点回来,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顾鑫叹了口气,接过雨伞,打在头顶上。 “别说了,快进屋吧,我让厨房里准备了姜汤。这夏天的雨,真的是说来就来啊。大小姐,你慢点。” 顾明琴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扶着顾鑫,快步往前走去。就在三个人走到大门口之时,忽然听见“邦”的一声响动。虽然因为雨声很大,遮住了声音,顾明琴仍然是听清楚了。回头一看,只见马车旁边忽然多了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好像是一个人趴在那里。想到此,顾明琴急忙转过身,下了台阶。 “大小姐……”顾忠看是如此,连忙举着伞跟了过去。 果然是一个人,顾明琴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人翻过来,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不觉大惊:“李姑娘……” 卧房里— “叔公,人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放开女孩的胳膊,顾鑫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头看着侄孙女:“李姑娘受了风寒,高烧不退,恐怕想要醒过来,还需要时间。脉搏虽然不是非常平稳,但还算是正常。等着吧,先给她喝点药汤,然后醒过来以后,再看看情况吧。”老人家说完,费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那她体内的毒素有没有异常?”顾明琴禁不住好奇地问道。 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女孩,顾鑫轻轻地摇摇头:“暂时没有发现,似乎还是那个样子。因为脉搏本来就不是特别稳定,我一时也看不出到底是毒素的问题,还是其他的问题。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她自动醒过来,慢慢地稳定了,我再给她重新检查一下吧。” 说到这,转头去看身边的顾明琴,但见她蹙眉看着女孩,神情若有所思,仿佛有些事想不明白。顾鑫不由地轻咳一声,以引起她的注意。 “叔公……”顾明琴回过神,恭敬地叫了一声。 “这丫头非常奇怪,留书出走,不辞而别,走了五六天,又突然回来了,一回来就晕倒在地。你知道在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吗?”顾鑫非常严肃地问道。又回头看了眼女孩,接着道,“这丫头应该是去找那个白公子了。可为什么去而复返,是没找到,还是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不愉快,那个白公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叔公放心,待得李姑娘醒过来、稳定下来,孙女一定想办法把事情问清楚。”顾明琴正色说道。 顾鑫点了点头,却又是一声叹息:“虽然陈锦显现在已经被绳之以法,可你也知道,在他身后,还有东丽人,她们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更何况,顾氏现在好不容易恢复,再也折腾不起了。” “叔公,你放心,孙女一定会想办法弄清楚真相,再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威胁到顾氏的安全。”顾明琴说着,看向顾鑫,态度严肃,分外认真。 顾鑫听她这么说,也就点点头,表示认可了。 不同于上次的胡氏,对于这个李凤妹,顾明琴表现得非常认真。衣不解带,亲自留在床边照顾。明音和岳冲听说李凤妹回来了,马上过来探望,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兴奋之色。这让顾明琴不由地吃起味来,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们的亲姐姐,怎么现在看起来还不如一个外人和他们亲密? 顾岳冲还拉起李凤妹的手,非常认真地为她把脉,并且煞有介事的说出可能的问题。这不禁让站在一旁的顾鑫刮目相看,频频点头,甚至说出了“可以让岳冲去医馆坐堂了”这样的话,这令顾岳冲兴奋了好半天,围着顾鑫,不停地向他求证,这是不是真的,这是不是真的,使得顾鑫一时间尴尬不已,不知如何回答。 按照顾鑫的吩咐,顾明琴只给病人吃了一些去风寒的药物。到了第二天早上,李凤妹终于有了反应,躺在床上,不住地摇头,嘴里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顾明琴禁不住好奇心,凑到他嘴边,想听听清楚,可仍旧是一无所获。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李凤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李姑娘,你醒了?”顾明琴轻轻地问了句,内里长松一口气,终于醒过来了。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52章 哭求留下 “我这是在哪儿?”李凤妹愣愣地问道,神情有些呆滞。 “你不知道你到了什么地方吗?”顾明琴微微蹙眉,有些奇怪,上次是那个白公子趁她昏迷、把她送到医馆门口,如果说她不知道,情有可原。可这一次,是她独自一人冒着大雨,跑到顾府门口,晕倒在地,事到如今,她居然说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刚刚苏醒,神志不清的缘故吧? “这里是顾府,顾氏医馆。想起来了吗?”顾明琴温和地提醒道。 李凤妹抬头看着她,好像是见到了一个陌生人一般,打量了她一阵,才轻声唤道:“大小姐……” “看来是想起来了。”顾明琴长松一口气,这李凤妹并没有失忆,这就好办了。见她动了动身体,似乎想起身,顾明琴急忙伸出手,扶她起来。但见她神色茫然的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又回头蹙眉问着自己— “我怎么会在这里?”李凤妹看着顾明琴,神色满是疑惑和不解。 “怎么,你不知道你是如何回到顾府的?”顾明琴吃惊,这女人什么也不记得了吗?本能地回头,看向门口,顾鑫应该是在那里,不知听了这样的话,顾鑫是什么样的想法。转头看着李凤妹,继续提醒,“昨天傍晚,下着雨,你突然跑过来,然后就晕倒了……你不记得了吗?” 顾明琴说着,认真地观察着她,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不知李凤妹能否想起? 只见李凤妹呆滞了半天,如何低下头,双手捂脸,不一会就响起了轻微的抽噎声。 哭了?见是如此,顾明琴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仔细想着刚才的话,是否自己说错了什么。可想来想去,都没问题啊。李凤妹失踪三四天,突然去而复返,而且情况如此糟糕,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顾氏的当家人,关键问题,一定要问清楚,可是现在……禁不住回头,再次看向门口,面露难色。 这时耳边响起一阵阵轻咳,顾明琴回头,才发现李凤妹浑身颤抖、捂着嘴,咳个不停。这才想起她有病在身,衣裳单薄,坐起来这么久了,怕是着了凉。急忙伸出手,准备扶她躺下。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突然回过身,抓住自己的手,含着泪迫切的哀求道— “大小姐,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我想留在这里。我求求你,让我留下,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是洗衣服做饭,我什么都能干,只要你给我一口饭吃……”李凤妹说到这,突然放开顾明琴,跪在床上,就要磕头。 “使不得使不得,李姑娘,你快起来,我们顾家没这样的规矩。”顾明琴急忙拦住她,没有让她成功磕头。回头看了眼门口,转过头来,认真地对她说道,“李姑娘,如果你想留在顾府,我当然是没什么意见。但在这之前,你必须告诉我,在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此话,李凤妹抬头看她,面露疑惑之色。 顾明琴于是接着说道:“你留书离开顾府,是为了那个白公子,对不对,你是去找他?”此话一出,顾明琴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身体一顿。看来是没猜错,思及于此,顾明琴趁热打铁,“那你怎么会突然回来,是没找到他,还是……” “别问了,大小姐,我求求你,别问了……”李凤妹拼命地摇头,捂着脸,痛哭不已。 “如果你不和我说清楚,你让我如何把你留在身边?”顾明琴开门见山,直接提出质疑。听了此话,对方停住了哭泣,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顾明琴于是接着说道,“李姑娘,在我顾府这么久了,我顾家的情况,想来你也是明白的。前段时间,陈锦显勾结东丽人,想要整垮我顾家。我们一家人提心吊胆、疲于应付。现如今,虽然陈锦显被押入京城、绳之以法,可他身后的东丽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现在,我们针对的是东丽人研制出的毒素,东丽人怕是对我们恨之入骨了。所以我们不得不小心,凡是要和顾氏有关系的人、有关系的事,一定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事非得已,还请李姑娘见谅。” 顾明琴说到此,从床边站起身,走到李凤妹面前,向她深鞠一躬。 李凤妹看着顾明琴,许久,一句话也不说。突然,她掀开被子,下了地,谁知道刚一起身,就因为一阵眩晕,差点栽倒在地。还好,顾明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李姑娘,小心。”顾明琴扶着她,让她在床边坐好,“你这是要……” “你让我走吧。”李凤妹抬头,恳切地看着顾明琴。 “走?”顾明琴有些意外,刚才这丫头拉住自己的手,死命的哀求,让自己留下她。可现在才一会的功夫,她就要走?这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看见顾明琴脸上的表情,便知她心之所想,李凤妹擦了擦眼泪,点头说道:“顾大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要留下我,你自然要弄清楚关于我的一切,按理说,我也应该如实相告,可是……”说着说着,李凤妹泣不成声。低下头来,缓和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大小姐,我相信你们也感觉到了,我的身世不简单。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我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告诉你们。若是你们知道,恐怕会害了你们……” “害了我们?”听到此话,顾明琴吃惊不小,本能地坐在她身边,按住她的肩膀,“到底是怎么回事,和那个白公子有关……” “不要提他,我求求你,不要再提他了……”听到此话,李凤妹显得非常激动,拼命地摇头,拼命地哀求,嘴里也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顾明琴见她如此,急忙轻拍她的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过了许久,李凤妹长舒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了,回头看着顾明琴,认真地说,“顾小姐,实在对不起,有些事,我不想说,也不能说。我知道我不该如此,但……顾小姐,如果你觉得我这样的隐瞒让你无法接受,我也不会让你为难,走就是了。但请你相信我,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害人之心,留在顾氏,也并非有什么企图,只不过是无家可归,想找个依靠罢了。” 李凤妹说完,又擦了擦眼泪,止住哽咽,抬起头,有些忐忑地看着顾明琴,等着她的决定。 “你真的无处可去,除了家人,就没什么亲戚朋友?”顾明琴探问道。 李凤妹茫然地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被毁了,都被毁了……”说罢,又一次捂着脸,哭个不停。 看见女孩难过的样子,顾明琴也有些不是滋味。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着。转头向门口看了眼,回过身来,再次看向李凤妹,轻轻点头:“好吧,我答应你,暂时让你留在我们顾家,你自己的情况,我也不会问。但我还是希望你冷静下来以后,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们,不管是好是坏,好吗?” 李凤妹犹豫了片刻,重重点头。 安抚了李凤妹,让她再次休息,顾明琴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刚一出门,顾鑫就迎面而来,劈头就问— “还不想说?”顾鑫声音低沉,似有不悦。 刚才老人家就站在门口,里面两人说了些什么,怎会不知道?顾明琴知道瞒不住,便认命地点点头:“可能是不太方便吧。我猜想,这几天,李姑娘一定是经历了什么对她来说无法接受的事,还没缓过神来。等一等吧。等哪一天缓和了,冷静下来了,说不定自然就说了。” “和那个白公子有关?”顾鑫蹙了蹙眉,来回踱了几步,“那个白沐秋到底是什么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 “我觉得那个白公子应该是好人,否则的话,陈锦显不可能这么顺利的认罪伏法……” “话是这么说,可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出手相助,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如果说是为了对付东丽人,那大家都是一样的,为何他迟迟不现身,反而每次故弄玄虚?明琴,你知不知道,当我每次看到那个白公子为我们安排好了什么,我就心中难安,怕此人有什么别的企图。原来还有一个李姑娘,现在看起来,两人好像是,好像是闹翻了……” 说到这,顾鑫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顾明琴沉默了,什么也没说,不知该说什么。事实上,和顾鑫一样,对那个见过两次的白沐秋,顾明琴心中也是疑点重重,尤其是那一次,他突然冲马过来,在大街上,把王老汉祖孙俩撞翻在地…… 虽然她承认,那一撞,使得王老汉下定决心,和自己联合起来,指证陈锦显。可不管怎么样,到底是非常之法。白沐秋这样做,目的何在,真的只是为了帮助自己对付陈锦显、对付东丽人,亦或是还有别的企图?除了在城外的那一次,白沐秋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正正式式地出现过,所以顾明琴一时也没法子向他问个清楚。 “听你的意思,你是打算让这丫头继续留下?” 听见叔公的声音,顾明琴重新回过神来,但见他面沉如水、似有不悦,顾明琴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人已经回来了,还能如何,难道还能把她赶走?”说到这,下意识的回头,向客房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又提醒顾鑫,“叔公,你别忘了,李姑娘本来就是中毒者,而且情况特殊。如果让她留下,说不定还能在她身上有所发现呢。” 说到这,顾明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却不想,顾鑫的脸色更是阴沉,更是唉声叹气。无奈地收起笑容,轻声安慰道:“叔公,你也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让她把该说的说出来的。” 如今看来,也只有如此了。顾鑫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认命,把病人赶出家门、赶出医馆,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看来这件事还是要求助于贺大人和方捕快了。”顾鑫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抬头提醒顾明琴,“我请人暗中调查李姑娘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向她提及,免得她误会。” “这是自然,叔公放心,我心里有数。”顾明琴点点头,正色答道。 顾鑫恳请方敏帮忙暗中调查他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来参与讨论断魂草之毒的所有医者,还有那个乌先生。 上次听了顾明琴的叙述,顾鑫便看得出,乌先生不是一般人,第二天就带着顾忠前去拜会,没想到扑了个空,破庙里什么都没有,问及村民,才知道那个癞头和尚已经两天没有出现过了。那个破庙显然是被收拾过,顾鑫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回来以后,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方敏。经方敏通报贺孟宇,一直认为,这个乌先生,一定要好好的调查一下。 可事到如今,半个月过去了,还没有任何消息……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53章 途中被劫 “老爷,大小姐,方捕快来了,就在客堂,说有要事相告。”顾忠匆匆来报。 顾鑫和顾明琴不由地对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啊。 客堂里— 方敏在那里来回踱步,显得焦灼不安。回头一见两人,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说道:“陈锦显被人救走了。” “什么?”顾鑫大惊,一时间气血上涌,闭上眼睛就向后倒去。 “叔公……”顾明琴疾呼,本能地伸手接住。却不想顾鑫力气太大,顾明琴差点扶不住他。还好,方敏就站在旁边,伸手拖了她一把。两个人一起扶着老人坐在椅子上,顾明琴一边帮老人拍着背,一边关切地问道,“叔公,你没事吧,先喝口水。”说着话,倒了一杯茶,递向老人,却被老人一把推开—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顾不得侄孙女,顾鑫只是盯着方敏,非常急切地问道。 方敏担心老人承受不起,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开口。抬头看向顾明琴,见她微微颔首,似乎是没问题,这才非常小心地把话说出来:“事情是这样的,两天前,贺大人安排人将陈锦显、吴天石二人押往京城。押送之人都是卫队里的高手,武功高强,一共二十四个人,按理说问题不大,贺大人又是千叮万嘱,一行人才迟迟上路。” “没想到还是出了事,就在昨天晚上,因为下了大雨,队伍提前休息,住在客栈里,不曾想,遇到了东丽人的袭击……” “东丽人?”听到这个词,顾鑫和顾明琴禁不住互视一眼,“怎么知道是东丽人?” “有一个人带伤跑回来,跑到县衙门口,说了一句话,就晕过去了。” “那个人现在何处?”顾明琴急切地询问道,这可是唯一的目击者,从她嘴里说不定可以知道更多的情况。 顾明琴在想什么,方敏知道,无奈地摇摇头:“没办法了,那个人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顾明琴心中一颤,什么也没有了?抬头看去,方敏微微颔首,神色悲戚— “我们看他身受重伤,就去请大夫,可还是晚了一步,大夫还没有来,人就坚持不住了。临死前,浑身抽搐,什么也来不及说,就这样……”说着说着,方敏似乎也有些难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缓了缓情绪,重新睁开,叹了口气接着说,“得到了消息,我们就快马加鞭,去了现场,仔细检查。现在基本上已经确定,劫囚的就是东丽人。” “你们确定,那个陈锦显真的是被救走了,而不是……”顾鑫试探地问,在他看来,如果陈锦显被东丽人杀了,自己也算是报了仇了。只可惜方敏给出来的答案并非如他所愿— “可能性非常大,因为方圆十里,我们找过,没有发现陈锦显的尸体,或者是有可能躲藏的地方。贺大人认为,如果东丽人真的想杀了陈锦显,犯不着扔那么远。”方敏分析地说道,“但是那个吴天石确实是被东丽人杀了,尸体就在现场,一刀毙命,应该是毫无防备。” “吴天石死了?”听了这话,顾明琴吃惊不已,看向方敏,对方点了点头,才知道果然如此。这让顾明琴更是疑惑不解。两个人都是勾结东丽人,为什么到头来是吴天石被杀,陈锦显被救走?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说陈锦显对于东丽人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价值?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方敏的一句话突然提醒了她— “那个陈思婉小姐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四目相对,顾明琴很容易看出方敏眼中的深意。这件事很有可能是那个陈思婉联合东丽人,救出了陈锦显。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陈锦显是汉贼,他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幸亏当初我有先见之明,没有让她和岳成在一起。不然,咱们顾家迟早要毁在他们父女俩手里。”顾鑫非常激动,说完这些,已经是长咳不止。 “叔公,你慢点,别太激动,事情已经过去了。”顾明琴拍着她的背,温言劝道。抬头看去,那方敏眉头紧皱,似是不解,看着自己,好像是等着一个解释。这件事说来话长,老人在这里,顾明琴一时也开不了口,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安抚着老人的情绪。 看她的样子,似有难言之隐,方敏估摸着此事牵扯到两家人的隐秘。这些日子以来,通过审问陈家的那些家仆,对于父女俩的情况,方敏多多少少的也知道了一些。那陈思婉小姐和顾家大公子顾岳成青梅竹马,郎情妾意。陈思婉总是不顾少女的矜持,跑到书院门口,和顾岳成约会。如果陈锦显安分守己,两个孩子也算是佳偶天成。可是陈锦显害死了顾家梁,顾家怎么可能还允许两个人继续交往。这是原则问题。 眼见着老人情绪缓和了一些,方敏便又说道:“贺大人让我今日过来,就是让我过来提醒顾老爷和顾小姐,陈锦显逃过一劫,很有可能跑回来打击报复。当初是二位将他的阴谋戳穿,怕只怕那陈锦显一旦恢复了自由,首先要做的便是对你们不利……” “他想来就来吧,我老头子不怕。”顾鑫丝毫不惧,“我十几年前就看出他心术不正,也提醒过家梁,要不是家梁心软……”叹息一声,好像是无可奈何,“来吧,大不了玉石俱焚,我老头子和他同归于尽……” “叔公……”顾明琴一听这话,吓得疾呼一声。 方敏也在旁边劝导:“顾老爷,你千万别这么说,您是顾家的主心骨,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让顾大小姐、还有其他顾家人如何是好?” 听到此话,顾明琴慌忙点点头,算是附和。 方敏接着说道:“顾老爷,陈锦显勾结东丽人,残害同胞,如今已经不是你一个人、或者是顾陈两家的私仇了,而是汉贼、国家的叛徒,对付他,不是你一个人、一家人的责任,而是所有华夏族人的责任。贺大人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也不是为了让顾老爷一个人去对付他,而是想提醒顾老爷,如果发现情况,切不可意气用事,一定要通知官府。别忘了,陈锦显的身后可是强大的东丽人啊。” 因为方敏的话,再加上也休息了一会,顾鑫激动的情绪慢慢的恢复。微微颔首:“我知道了,方捕快,老头子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发泄一下。你回去告诉贺大人,如果发现什么情况,我们顾家一定会第一时间报告官府。” 方敏一听,禁不住回头,看向旁边的顾明琴,两个人都是欣慰地笑了。 “还有一事,贺大人让我通知顾老爷。乌先生的真实身份查清楚了。” 听到此话,顾鑫禁不住抬头,和顾明琴互看一眼,然后正色问道:“到底是什么人?” 方敏低下头,好像是在考虑该怎么说。想了一会,他抬起头来,试问顾鑫:“不知道顾老爷是否听说过十年前发生在京城的刘家灭门惨案?” 顾鑫点点头:“听说过几句,和他有关?” “据传言,十年前,惨案发生之时,曾经有人提醒过刘员外,就是当初的兵部尚书,刘超。说他们家可能有血光之灾,让他小心。刘超这个人不信邪,不当一回事,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当天晚上全家二十多人,中毒而死,一个不留。事后,有人听说了这件事,就去找那个预言者。没想到找遍了整个京城,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江湖游医……” “你的意思是说,乌先生就是那个江湖游医?”顾明琴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十有八九。”方敏点点头,“据说那个江湖游医在这之前就逗留京城,四处游荡,和现在一样,给穷人家看病,一分钱不要,只是混口饭吃。所以见过他的人不在少数。根据那些人叙述的体貌特征,和这个乌先生非常相近。只可惜现在这个人不知所踪,如果想验证这件事,恐怕是不太容易啊。” 顾鑫一听这话,又不由地皱起了眉头,看了眼顾明琴,又回过头来,看向方敏,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急促的脚步声乍然而起,抬头看去,一个缁衣捕快匆匆而来— “方捕头,方捕头,不好了,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捕头?”祖孙俩一听这个称呼,皆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贺孟宇新官上任,居然这么快就让方敏升了职。 对于两个人的惊讶,方敏显然是不以为意,只是对着匆匆而来的下属没好气地斥责道:“和你说过多少次,遇到事,不要慌慌张张的。什么人打起来了,不会是那个陈锦显吧?” “不是,是城东杜家那个珠宝店,有人砸场子。” 方敏一听这话,更是没有了兴趣,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这点小事,难道还要我亲自去?你回衙门,带几个人手,到那里问清楚情况,依律处置,不就完了么?” “方捕快,事情没这么简单。不光是你,恐怕顾大小姐也要去一趟了。”小捕快说着话,回头看着顾明琴,似有些不安。 “我……”顾明琴指了指自己,对方点点头,颇为肯定,和我有什么关系?顾明琴看向方敏、顾鑫二人,都是一脸茫然。就在这时候,小捕快再次开口,把话说清楚了— “顾小姐认识一个王大妈吧?” 顾明琴点点头:“知道啊,她是我们家原来的厨娘,后来犯了错,我就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家去了。”说着,回头去看顾鑫,见他点点头,认可了自己的说法。顾明琴于是就接着问道,“和她有关?” “这件事因她而起啊。”小捕快面露难色,“事情是这样的,那个王大妈离开了顾家,失去了工作,心怀怨恨。认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陈小姐,还有杜公子。陈小姐不知所踪,她没办法。于是就把杜公子和顾小姐你们,你们……”似乎是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才说道,“就把你们的事大肆宣扬。刚好,杜家最近和杜公子选了一门婚事,听说了这件事,就要退婚,杜家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不,两家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 听到这话,顾明琴不由地再次回头,看向顾鑫。 “顾小姐,要不你去一趟,把话说清楚吧。”小捕快看着顾明琴,面露恳切之色。 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顾明琴哑然失笑,差点把这句话说出来。忍了忍,到了没有开口。本想着一口回绝,但现在方敏和那个小捕快都看着自己,摆明了非去不可。可问题是,去了以后说什么啊?顾明琴一点主意也没有,只能回头,再次看向顾鑫,让他给自己一个主意…… =====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94章 夜半苦求 “不,大姐还是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照顾她。你在医馆里忙了一天,也是很辛苦……”李凤妹拒绝她的好意,相反,却让顾明琴回房休息。 顾明琴不以为然:“没事的,我在这里陪她,看样子,她今晚上也未必醒地过来,我趴在床边,还可以睡一觉。你回去吧,明天白天还要麻烦你呢。更何况,我还有几句话想和这个陈小姐单独谈谈。”说着,顾明琴再次低下头来,看着沉睡中地陈思婉,深深一叹。 初时一愣,但很快,李凤妹明白了。尤其是看见顾明琴望向陈思婉纠结的眼神,便能体会到她心里地矛盾。也不强求,只是说道:“那我先回去了,大姐若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好。”见顾明琴微微颔首,面带笑容,李凤妹仿佛也受得了感染,轻轻一笑,就向门口走去。就在她打开房门、准备离开之时,突然停下,回头叫了一声,“大姐……” “还有什么事吗?”顾明琴听见声音,也回头看她。 “如果我是你,我会和你做出同样地选择。” “嗯?”顾明琴蹙起眉头,颇是不解,李凤妹什么意思啊,给人感觉莫名其妙说出这样地话,顾明琴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见她望着自己,轻轻点头— “大姐,你上次问过我,如果我有一个爱人,我非常爱他,但他的家人害死了我的亲人,我会怎么做。答案我想好了,我会离开他,不管我再爱他,不管和他有没有关系,不管他是支持还是反对,我都会离开他,哪怕是孑然一身,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说这话时,李凤妹语气坚定,望着上空皎洁的明月,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真的想好了?” 李凤妹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突听此问,她身体震了一下,回头看着顾明琴,抿着唇,轻轻地点点头,却是不发一言。此时,她垂下头来,神色肃然,眉宇间尽是矛盾和不甘。 顾明琴半眯着眼,观察着女孩,很容易看出她内心的纠结。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温和地说:“其实你也知道,我说的不是我,而是岳成。在这件事上,我是个旁观者,当然可以狠下心来,拒绝陈思婉,但是岳成……”想到那个至今得不到消息的弟弟,顾明琴没来由的蹙起眉头。 “大公子还没有消息?”李凤妹禁不住探问道。 无奈地摇摇头,顾明琴说:“三年了,别说是在不在京城,就算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前几天方捕快问起他,还说让京城里的朋友帮忙打探消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话说到这,顾明琴再次皱了一下眉头。突然间,她轻轻一叹,勉强地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反正这么久了,我们已经习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时间也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大姐,自古以来,好人有好报。大公子一定可以平安无事的。”李凤妹安慰起顾明琴。 “那我就借你吉言。”顾明琴看着她,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待得两人相视一笑、李凤妹离开,顾明琴才重新回到床边坐下,看着熟睡的容颜,禁不住感慨万千…… 陈思婉啊陈思婉,若你有李凤妹这般的思想,该有多好啊。既然明白永无可能,为什么还如此执着? 或许是自己太固执,毕竟两人如此相爱,而且从小到大,两人都以为将来结成夫妻、举案齐眉,那是理所当然的,就连顾明琴曾经也以为会有这么一天。不仅是陈思婉和顾岳成,还有自己和杜少航,早晚水到渠成。可终究变故来的太突然,打断了原本美好的一切。 为了弟妹,顾明琴放弃了婚姻;为了父仇,顾岳成放弃了爱情,又不愿意和陈思婉痛苦反目,所以远走他乡;惟有陈思婉,是那么的执着。 顾明琴常常在想,如若当初,陈思婉可以为了岳成,大义灭亲,主动站出来,告发陈锦显,还顾家一个公道,自己是否可以不计前嫌、同意陈思婉嫁入顾家,嫁给顾岳成?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吧。毕竟,这样一个为了爱情,可以大义灭亲、揭发父亲罪恶之人,确实是让人感动。 只是,陈思婉并未选择这条路,在爱情、正义、亲情面前,她选择了亲情,哪怕自己的父亲罪恶滔天。当然,她还放不下爱情。可她忘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在陈锦显害死父亲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定了。 “陈思婉,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岳成的消息。或许你的出现,可以把他带回家。但顾明琴对天发誓,就算是岳成回来了,我也不会同意你们、成全你们;因为你的爱情,掩盖不了你父亲当年的罪恶。”顾明琴故意说着,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女孩,期盼听到这样的话,她可以有反应。 只是,什么也没有。女孩仍旧是安静地躺着,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一般,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哐哐哐,哐哐哐……” 重重地敲门声乍然而起,在这个平静的夜晚显得震耳欲聋。今晚开门的是顾忠,敲门声无疑是打断了他的美梦,他边穿衣服边往外走:“谁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着了……”刚一打开大门,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人紧紧地抓住了手,“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 “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家夫人,救救我们家夫人……” 顾忠低头看去,只见跪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妙龄少女。此刻,她气喘吁吁,像是跑了很长一段路,身上的绸缎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褶皱不断。脸上的妆容已经被糊成泥浆,女子却是浑然不觉,只是抓住自己的手,不断地哀求着、哭泣着…… 顾忠定了定神,好不容易缓和下来,急忙探问道:“你家夫人是……” “杜公子,我们家相公是杜公子。” 当顾忠告诉顾明琴,杜少夫人的贴身丫鬟大半夜的跑过来哀求自己,顾明琴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急忙穿好衣服,出去相见。谁成想,刚走到门口,对方一见到自己,便“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顾女医,我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夫人,救救我们家夫人,如果你不去救她,我们家夫人怕是,怕是……”说着说着,小丫头便是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雪柔姑娘,你不要这样,快快请起。”顾明琴急忙将她扶起。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是她亲自前来,而不是杜家的家丁,只是吩咐顾忠,“忠叔,你马上准备一下,安排马车,送我去杜府。” 顾忠应了一声,也不敢多问,匆匆离开,前去准备了。 “不去杜府,不去杜府,夫人不在杜府,夫人已经被杜府赶出来了。”小丫头拼命地摇着头,泪眼婆娑地哭道。 “什么?”听了这话,顾明琴更是震惊不已。 “今天早上,杜夫人突然跑到夫人的房间,扔下休书,让我们在一刻钟之内必须离开,否则就要让人把我们家夫人直接扔出去。”坐在马车上,雪柔向顾明琴哽咽地说道,“可怜夫人还躺在床上,刚刚喂过奶,听到了这个消息,差点晕过去,小姐也是哇哇大哭,怎么也哄不好……” “休书到底是谁写的,真的是杜公子吗?”顾明琴紧握双拳,克制着内心的怒火,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小丫头轻轻点头:“是他。虽然杜公子不喜欢我们家夫人,平日里也没什么交流,可杜公子的字,夫人还是认得的,就是因为这个,夫人才接受不了,一下子晕过去了。后来,夫人醒过来,说要见杜公子,要亲口问问他。没想到那个杜夫人说什么‘时间到了’,就让人拖着夫人,还有我,上了马车。夫人刚开始还拼命地挣扎,被杜夫人看见了,直接就是一巴掌,还说什么‘夫人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说到这,小丫头低声抽噎,哭个不停。 “老夫人呢,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老夫人?”顾明琴记得,自己提醒过孟氏,在那个杜家,杜老太太是支持他的,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个靠山,“休妻需要理由,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小丫头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下去:“夫人醒过来以后,除了要见杜公子,还有就是老夫人。那个杜夫人却告诉她,老夫人昨天晚上突然发病,至今昏迷不醒,还说什么‘就是我们夫人扫把星’,害死了老夫人,就是这个理由,就把我们夫人给休了。可我明明记得早上去厨房的时候,路过老夫人的房间,老夫人刚好起来,我还听见了她的声音呢。我把这件事告诉杜夫人,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 雪柔说到这,哭得更凶了。 听了这番话,顾明琴越发气愤,不由地紧握双拳,克制着自己。与此同时,她再次庆幸,当初没有因为杜少航的几句甜言蜜语,嫁入杜家。否则的话,如果不小心生了个女儿,孟氏现在的下场必然就是自己的。 卷一 独撑家业报父仇 第295章 安抚 哭了片刻,小丫头停下,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杜夫人直接让马车把我们送回了家。没想到一到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知道夫人被休,也不问原因,直接把我们赶了出来,还说夫人丢人现眼,让我们赶快滚。我跪在门口,把情况说了一遍,他们不相信不说,还怪夫人不争气,这么多年了,生不了儿子,连累了家人。你看看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啊。” “可怜我们家夫人一个人抱着孩子,母女俩还生着病……”小丫头说着,更是泣不成声。 “你的意思是说,杜家连孩子都不要了?”顾明琴眉头微蹙,有些不解。杜家想休了孟氏,可以理解;可是那个孩子,毕竟是杜家地亲生骨肉,居然有可以不闻不问? 小丫头点着头,哽咽地说道:“杜夫人说了,反正是个女娃子,一不能继承家业,二不能传宗接代,要她什么用?既然已经病了,那就扔出去,让她自生自灭好了。反正杜公子以后娶了亲,孩子要多少有多少,顾小姐……”说到这,小丫头戛然而止,回头瞧了一眼顾明琴,抿着唇,神色忐忑。 虽然没有明说,意思是什么,顾明琴还是明白地。杜家休了孟氏,就是为了把自己娶进家门。当然,杜员外夫妇这样做并非是喜欢自己,而是为了顾家的财产、家业,意图占为己有,就冲这一点,不管是顾明琴,还是顾鑫,都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纵然杜少航对自己一往情深,可为了所谓地“爱情”抛妻弃女,这样地男人,顾明琴自然是不会考虑地。因为她不知道他有一天会不会为了别的女人的“爱情”抛弃自己…… “你家夫人现在何处?”顾明琴再次开口问道。 擦了擦眼泪,小丫头回答地说道:“被大哥二哥赶出家门以后,夫人想到了杜公子,要去找他。那个时候,天还没有黑,我身上还有几个钱,就下山租了一辆马车进了城,去了杜家的商铺。没想到一看见我们,杜员外就让人来赶。夫人没办法,跪在商铺门口。那时候街上人来人往,杜员外也不敢太过分,独自进去了。” “后来,杜公子来了,说什么此生无缘,从此以后各自婚嫁。夫人把孩子抱给他,哭着说,孩子重病缠身,让他救救孩子,毕竟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你知道杜公子当时说了些什么?”回头看了眼顾明琴,小丫头接着说,“杜公子说,反正当初成亲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非你情我愿,生下来的孩子,也不是爱情的结晶,而且还是个女孩。既然是疾病缠身,那就让她自生自灭吧。反正孩子死了,我们家夫人也就可以毫无负担的另嫁他人了。顾女医,你看看,那个杜公子说的是人话吗?” “我们家夫人听了这样的话,也不哭了,当时抱起孩子,转身就走。那个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我们无路可走,实在没办法,只能在城隍庙里暂时落脚。本来想着,第二天早上再来求助于顾女医,请你帮帮忙。谁知道半夜的时候我突然醒过来,发现小姐正在发高烧,我们夫人也是如此。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就慌慌张张的跑来找你……” 说到这,小丫头似乎才想起什么,试探地问顾明琴:“奴婢这么晚过来,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你做的很好,昨天你们就应该来找我。”顾明琴满脸严肃的正色说道。 初听此话,小丫头愣了一下,而后倒是明白了,自然对顾明琴充满了感激,不由地感慨道:“顾女医,你真的是一个好人,如果真的是你嫁给杜公子,我们家夫人以后的日子也许就有指望了。” 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禁不住摇头苦笑,嫁给杜少航,永远不可能;哪怕是孑然一身、孤独一生,自己也绝对不会和那个男人有半点关系。 城隍庙里,顾明琴让随来的顾忠点着火把,跟着雪柔来到了佛像后面,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满脸通红的孟氏。借着火光,顾明琴只见她额头上满是汗水,哪怕是居高临下,都可以感受的出她浑身散发的热度。她睡得并不安稳,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在她的怀里,躺着一个睡得很沉的孩子。孩子的情况也不是非常理想,小脸通红,不用摸,就可以想象的出她身体的热度。 “母女俩情况不妙啊。”看到这一幕,顾忠也不由地眉头紧锁。 顾明琴点点头,二话不说,便俯下身来,先小心翼翼的移开孟氏的胳膊,试图从她的怀里把孩子移出来,却不想,就被这一个动作惊动了孟氏。虽是紧闭双眼,这个时候,她却是痛苦地摇着头— “不要碰我的孩子,不要碰我的孩子……”女人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反而把孩子抱得更紧了。 见孟氏还算是有意识,顾明琴也就放了心,凑到她面前,轻唤几声:“杜少夫人,是我,顾明琴,你睁开眼睛看看。” 因着这句话,女人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清面前的女子,轻轻地唤了一声:“顾女医……”然后就艰难地抱起女儿,递向了她,“顾女医,求求你……收留这个孩子……把她……把她养大……咳咳咳……”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孟氏已然是咳得止不住了。 听女人说出这样的话,顾明琴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忍了忍,没有让眼泪流下。小心翼翼的接过那个孩子,交给雪柔,然后扶起孟氏,温和的在她耳边说道:“杜少夫人,你放心,孩子我会救;你我也不会不管,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回家。”说完,扶着她就要站起,就在这时,对方却突然按住了自己的手— “我不是杜少夫人,我和他没关系,咳咳咳……”孟氏把话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女人心之所想,顾明琴看得明白,随即安慰道:“好好好,你不是杜少夫人,你只是孟姑娘……忠叔,过来帮忙。” 就这样,顾明琴和顾忠一边一个搀扶着孟氏,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雪柔抱着孩子,跟着他们身后。 上了马车,孟氏一直是咳嗽不断,似乎是不想打扰到孩子,急忙捂住了嘴巴,把咳嗽声压低。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抬起了自己的脖子,睁眼看去,顾明琴拿着羊皮水壶凑到自己面前— “喝点水吧。” 孟氏来不及多想,嗓子里好像是要烧着了一般,抓起水壶,“咕嘟咕嘟”喝个不停。喝的太猛,不小心呛着了,推开水壶,以手掩唇,剧咳不止。 “你慢点,不要着急,水还有。”顾明琴说着,轻轻地帮她拍着背。 渐渐地,孟氏停住了咳嗽,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女子,一时间愣住了。且不说,比之自己,这位顾小姐年轻漂亮,就算是家世、学问,也是自己望尘莫及的。怪不得这么多年了,杜少航实在是念念不忘,想娶她为妻,也是理所当然。或许自己被休,也是上天注定。人家郎才女貌的,自己一个乡下丫头,无才无德,被休,那是早晚的事,只是…… “哇--”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孩子的啼哭声冲入耳膜。孟氏好像是突然间清醒了,急忙回头,看着雪柔抱着孩子,显得手足无措,急忙喊了一声:“把孩子给我。”向后一仰,歪到她面前,抢过了她怀里的孩子。 “夫人,你……”雪柔急忙凑过去,想把孩子重新抱过来,却不想被顾明琴拦住了。顾明琴对自己使了个眼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孟氏抱着孩子,轻轻地哄着,眼睛里散发出柔和的目光。雪柔看是如此,便打消了把孩子抱过来的想法。冲着顾明琴轻轻地点点头,面露感激之色。 来不及理会身旁的小姑娘,顾明琴只是看着对面的母亲。她看着她的孩子,目光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怜惜,想必也是个柔情似水、体贴可人的女子吧。这样一个温柔娴淑的妻子、母亲,杜少航居然说抛弃就抛弃了?这样一个男人,就算是面对着自己,再是一往情深,顾明琴也觉得可怕。 待得孩子在母亲的安抚下,慢慢地平静下来、闭上眼、睡着了。顾明琴才重新凑上前去,轻声试问道:“杜小姐的情况不太好,孟姑娘能不能暂时交给小女,让小女为她检查一下。” 孟氏缓缓地回头,对上顾明琴真诚的目光,顿觉安心,好像是不由自主地信任她,缓缓地把孩子递了过去。 “谢谢。”顾明琴微微颔首,非常小心地把孩子接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 看着顾明琴认真地为孩子诊治,孟氏一阵感动,禁不住想哭。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对于这个孩子,顾明琴也会视如己出,好好的照顾她吧。思及于此,孟氏自然是安了心,什么也不怕;可是在她的心里,始终是不甘的。为什么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生骨肉,要交给别人? 想到这里,她突然恨起了顾明琴,是她夺走了自己的丈夫、夺走了自己的婚姻,甚至还要夺走自己的孩子。她不甘心,想要打击报复,可是她终究是做不到,终究是心软。顾明琴是好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啊…… 第254章 少夫人 三年后,杜府— “少夫人,你这个病是阴内疾病,主要是上次生育以后,还没有完全恢复;再加上两次怀孕间隔时间太短,而且第二次又是流产。我建议,静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好好的补一补,吃点有营养的东西,最好是大补。至于怀孕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再等等,等身体完全恢复了,再做考虑。” “等一等?哪有机会啊?”坐在床上的少妇一脸悲戚,泪珠不自觉地往下滴落。仿佛是不顾形象,随手擦干了眼泪,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恳切般地问道,“顾女医,你是说,我真的,真的没希望了?”说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她,满怀期待。 面对此问,顾明琴一阵心酸,情不自禁地伸手,帮她擦擦眼角的泪水:“我不是说了吗,不是不能,而是要调养好身体……” “可我没时间……”少妇勾着头,仿佛是做错事的孩子。 见她如此,顾明琴心里五味陈杂,颇不是滋味。如若当初父亲在世,自己按部就班嫁入杜府,又和这个女人一样,“不小心”生了个女孩,是否也会面临着相同的命运?或许自己应该庆幸。闭了闭眼睛,收回不该有的思绪。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妇—孟氏,正准备安慰几句,门外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回头一看,一个丫鬟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快步走了进来— “夫人,你快看啊,小姐哭个不停。奴婢根本就哄不住。” “快让我看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哭得这么凶?”孟氏赶紧接过孩子,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哄着、拍着。可是没用,孩子哭个不停,哪怕是母亲,都哄不好。 “能不能让我看看。”顾明琴试探一问。 孟氏一听,好像是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顾明琴,眉头微蹙,似有点犹豫,但很快就被孩子的哭声打断了。来不及细想,急忙把孩子交到她手里。 这是顾明琴第一次抱孩子,初时有点犹豫,但很快接了过来。孩子哭闹得很凶,让顾明琴有点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才好。但自己毕竟是个医者,如果连个孩子都抱不好,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刚才孟氏的动作,她看在眼里,按她的办法,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下,平躺在自己的怀里,拍着她,力度不轻不重。 不一会,孩子渐渐地停住了哭泣,躺在她怀里,睡着了。 “没想到顾女医哄起孩子来,还有一套办法。”孟氏见是如此,不由地感慨道。看着顾明琴,面露感激之色。 “什么办法,只不过是见的多了,现学现卖罢了。”顾明琴说着,也有些不好意思。话不多说,孩子既然已经哄好了,趁着她睡觉的功夫,顾明琴就开始小心翼翼的检查,检查来检查去,忽然发现了什么,掀开孩子的衣服,把胳膊凑到孟氏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孟氏凑近一看,禁不住叫出了声:“啊……”只一下,就捂住了嘴巴,从顾明琴手里抱过孩子,仔细地看了看,果然,孩子的胳膊上有一个明显的青印,抬起头来,厉声质问那个丫头,“雪柔,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那丫头听了这话,顿时脸色煞白,“扑通”跪在她面前,拼命地摆手:“夫人明鉴,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还是谁,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她。”孟氏说着,也不理她,只是紧紧地抱着孩子,泪流满面,嘴里“宝贝、乖孩子、可怜劲儿”的叫着。 那丫头看到如此,满脸委屈,张张嘴,本欲说些什么,却还是闭嘴不言。只是无意间撞上顾明琴的目光,心虚地低下了头。这个顾女医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她心里忐忑地想着。 只一眼,顾明琴便看出这女孩的隐瞒,索性开门见山地问道:“今天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去过杜小姐的房间?” 此话一出,不仅是小丫头,就连孟氏也猛地抬头,吃惊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来不及理会,只是看向地上的丫头,看得出,她非常犹豫,几次抬头,对上自己的目光,复又低下。顾明琴看是如此,也不在乎,只是徐徐地开口:“雪柔姑娘,据我所知,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孟府,一直伺候在少夫人的身边,并随她嫁入杜府。我相信你和少夫人不单单是主仆之情。如今,少夫人在杜府的日子如何,你比谁都清楚,你是她唯一的依靠,如果连你都不向着她、帮着她,试问,在这个婆家,她还有什么希望?” “夫人……”小丫头跪在地上,以头伏地,早已泣不成声。 顾明琴和孟氏互看一眼,顾明琴重复刚才的问题:“回答我,刚才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入过小姐的房间?” “我我我……”小丫头仍然是非常犹豫,答起问题,结结巴巴,但最后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大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顾明琴神色一凛,回头看向孟氏。开始时,她和自己一样,面露吃惊之色,但很快就泪流满面— “我知道,我知道,公公婆婆根本就容不下这个孩子,我一直都知道……” “少夫人……”顾明琴想要安慰,对方却哭个不停,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仅是这个孟氏,就连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也哭个没完没了。很显然,现在开口,没人听得进去,顾明琴只有站在一旁,无聊的等着,再一次感叹,女医不好做。每次遇到孩子的问题,十个有八个都是这个样子。 “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孟氏好像是彻底绝望了,突然大喊一声。 “如果你死了,杜小姐怎么办?” 绝望中,孟氏突然听到一句,不由地一愣,抬头看去,顾明琴面色平静,抬起手来,似要抱走手里的孩子。好像是个木偶一般,孟氏本能地将手里的孩子交给了她。呆呆地看着她哄着孩子,孟氏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孩子真可爱。”顾明琴微笑着,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吻了吻孩子的额头,抬头看着孟氏,“少夫人明知公婆不喜欢这个孩子,若是没有你,这孩子变成了孤儿,岂不是更加可怜?” “我……”孟氏蹙眉,看起来很是矛盾。 顾明琴把孩子还给了她,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看得出,少夫人舍不得这个孩子,既然如此,为了这个孩子,你也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少夫人,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员外和夫人不喜这个孩子,杜公子又不怎么管,如果再没有了你,这孩子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你总不愿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在爷爷奶奶的打骂下过完一辈子吧。” 听了这些话,孟氏长叹一声,把孩子搂在怀中:“其实我也明白,可每次听见婆婆指桑骂槐,我就……” “为什么不告诉太夫人?” 孟氏一愣,看向顾明琴,有些不解。 “少夫人,我和杜公子之事,想必也清楚,当初因为我的退婚,王大妈的闹事,杜家失去了两个门当户对的亲事。杜员外夫妇对于我虽然算不得恨之入骨,可也是不待见的。按理说,一般情况下,杜府我肯定是进不来的。可今天我进来了,还给你看了这么半天,是为什么,还不是太夫人的意思……” “是啊,祖母对我很好,可是我始终是对不起她的。”孟氏低下头,好像是愧疚难当。 “少夫人说的可是小姐出生之时,太夫人犯病一事?”顾明琴试探道。对方点点头,捂着脸,仿佛是无颜见人。见是如此,除了一声长叹,顾明琴不知说什么好。等了一会,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柔声安慰,“少夫人,你别想那么多,太夫人的病本来就是旧疾,当时冷暖交替,是最容易犯病的时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我……” “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生男生女,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不需要太过自责。而且,据我所知,在这之前,大夫已经和你们说过,可能是个女孩,相信在这之前,太夫人肯定也是有心理准备。你看看,这段时间,太夫人何曾因为这件事责怪与你?” 孟氏轻轻地摇摇头。 “那就对了,太夫人也是个女人,也是个母亲、过来人,自然不会责怪于你,否则的话,也不会亲自下令,让我过来看你。”顾明琴劝道,“所以我觉得太夫人还是非常关心你的。在这个家里,既然丈夫不疼、公婆不爱,太夫人你一定要抓住了。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你也要想办法抓住这个依靠。” 孟氏并没有马上答话,而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像是考虑了一会,随后抬头看着顾明琴,深吸一口气,面带笑容:“我记住了,顾女医,谢谢你的提醒。” 见她眼睛带笑,像是满怀信心,顾明琴放了心,总算是想通了。还要说点什么,“笃笃笃……”有人敲门— “顾女医,冯大夫让你过去一趟。” 虽然没有露头,但顾明琴听得出来,是冯德明带来的学徒:“好的,我马上就来,你等我一下。”站起身来,又对着孟氏嘱咐地说道,“记住我刚才的话,好好休息,调养好身体,孩子的事,不要着急。先把身体弄好再说。” “我知道了,你放心。” “你好好照顾她。”顾明琴又叮嘱了一下旁边的丫头,见主仆二人都是点点头,顾明琴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拿着东西,转身离开了。 第255章 帮诊 杜老夫人的房间— “你怎么现在才来啊?”看见顾明琴,冯德明就不由得皱起眉头埋怨。 “少夫人情况不太好,我特意多留了一会,嘱咐了几句。”顾明琴沉声答道,余光悄悄地打量着旁边的杜员外,见他只是眉头紧皱,面朝躺在床上的老人的方向,对于自己说的话,似乎并不在意,仿佛与他无关,态度可谓是冷漠之极。顾明琴不得不再次感叹,幸亏当初没有嫁进来。 “好了好了,别说了,快进来吧。”冯德明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顾明琴点点头,便走入了杜老夫人的房间。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经久不散。虽然从小耳濡目染,做女医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对于这股子药味,顾明琴仍旧是无法习惯,本能地皱了皱鼻子。 “你过来,给杜老夫人针灸。”冯德明向她招了招手,待他走近,压低声音说道,“有些地方我不太方便。” 顾明琴点点头,懂了。虽然杜老夫人年纪大了,可终究是个女人,让一个男大夫扒开衣服,给她医治,终究是不合适。原来这些个医生只能是凭感觉,给女子看病。现在有了顾明琴,大部分情况下,遇到这样的事情,大夫们都会让顾明琴帮忙操作,不仅是顾氏医馆,别的医馆大夫也经常过来让顾明琴帮忙。 走到床边,低下头去,只见那杜老夫人紧闭双眼,陷入昏迷,但却是眉头皱起,好像是极度痛苦。 “百会穴。”冯德明在她的身后提醒她说。 顾明琴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坐在床边,正准备掀开被子。忽然想起什么,起身来到杜员外面前,欠了欠身:“员外。” “顾女医。”杜员外神色冷漠。自从顾明琴三年前亲自跑过来退婚,并且把嫁妆拿的一件不留,害的自己一段时间里入不敷出,杜员外就对顾明琴恨之入骨。不管有意无意,每次见了面,都没什么好脸。 对此,顾明琴并不在意:“老夫人需要针灸疗法,杜员外在此,恐怕是多有不便啊。” “怎么,我也不能留下吗?”杜员外语气不善。 “杜员外,还请行个方便。”冲着他,顾明琴再次恭敬地福了福身子,然后站在他面前,一动也不动。 看是如此,杜员外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服从,毕竟,母亲的身体是第一位的。看了一眼床上的老妇,杜员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见他离开了,顾明琴向冯德明微微颔首,冯德明于是也就出去了。回到床边,看着昏迷着的老人,顾明琴轻叹一声,俯下身来,凑到她耳边,低声且温柔地说:“老夫人,我知道你现在是清醒的,只是你睁不开眼,很痛苦。你放心,我现在就给你针灸,很快你就可以醒过来了。来吧,我们先翻个身。” 说完以后,小心翼翼的帮着老人翻了个身,掀开被子,掀开她的衣服,拿出工具,小心翼翼的为她针灸。 门外,看着因为焦急而来回踱步的杜员外,冯德明忍不住笑着安慰道:“杜员外,你尽管放心,经过这些年的锻炼,大小姐的医术虽然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把脉、针灸等方面,还是非常熟练的,有许多人都亲自上门,请她帮忙。”说到此处,冯德明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自豪。 听了这话,杜员外不由地停下脚步,回头问他:“有那么厉害吗?” “厉害算不上,反正到现在为止,没有出过差错。”冯德明解释道,“杜员外,你是知道的,平日里遇到女患者,我们是最作难的,像杜老夫人这么大年纪的还好说,但若是小姑娘、年轻夫人什么的,实在是不太方便……”说到这,冯德明一声叹息,无奈地摇摇头。 随后话锋一转,又说道:“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大小姐做了女医,虽然还不能独立看病,有她在旁边,询问情况,确实是方便了许多。” “我听说,这两年医馆的生意比原来顾大夫在的时候还要好一些?”杜员外突然问了一句。 “哪里哪里,主要是女患者比原来多了一些,毕竟大小姐是现在沪城惟一的女医,那些夫人小姐有什么身体不适,头疼脑热,都会第一时间来找她。平日里,别的医馆如果遇到什么特殊的女患者,也会来找他帮忙。至于其他的,和原来差不多,差不多。”冯德明打着哈哈,心里却并不是滋味。 在他看来,医馆的生意是比不得顾家梁在世的时候了。毕竟,顾氏医馆,顾氏医馆,大多数患者前来,是冲着顾家梁这个金字招牌。顾家梁不在了,生意就自然而然不如以往了。虽然有顾明琴这个女医坐镇,看起来好像是生意越来越好了,可来的人大部分是女患,而且指名道姓的要找顾明琴。一个女孩风头这么快就压过了自己,这让冯德明或多或少心里不太舒服。但自立门户对于自己来说,基本上不可能的。所以冯德明常常觉得自己是忍气吞声。 杜员外听了他的话,禁不住点点头,慢慢地回头,隔着帘子看向蹲在床边的身影,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哎……” 轻微的呻吟响彻耳畔,顾明琴取下银针,抬头看去,老人的眼睛似睁非睁,眉头渐渐地舒展。看来是要醒过来了,顾明琴顿时长松一口气,如释重负,总算是圆满完成。 “水,水,水……” 顾明琴听清楚了这个字,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递到老人嘴边。老人凭感觉喝了水,缓缓地睁开眼睛。 “老夫人,你醒了。”顾明琴惊讶万分。 僵硬的回过头去,老妇看到顾明琴,轻轻地叫了一声:“顾女医。” 顾明琴颌了颌首,表示认可,看向门外,喊道:“杜员外,冯大夫,老夫人醒过来了。” 站在门口的二人一听,急忙掀开帘子,走入屋内。果然看见杜老夫人在顾明琴的搀扶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杜员外顿时是惊喜万分,急忙走过去:“娘,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吩咐厨房里现在就做……” 好像是有些厌恶,老人家摆了摆手,把头扭到一边。 这是什么意思?杜员外不解,回头看着顾明琴。 “杜老夫人刚刚苏醒,身体虚弱,不宜言语太多,也不宜大量进食,做些小米粥,清淡一些是最好的。”顾明琴如是说道,瞧了眼旁边的冯德明,对方微微颔首,似乎认同了自己的话,这让顾明琴放心了不少。 不管怎样,母亲醒过来,对于杜员外来说,可谓是最好的安慰。来不及理会顾明琴和自己家那些旧日恩怨,只是点点头:“是是是,顾女医说的是,杜某现在就去让厨房里准备。”说罢,转身便走。不曾想,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母亲的一声轻唤,声音不大,杜员外还是听见了。回头看去,只见母亲由顾明琴扶着,坐在床上,正向自己有气无力的招着手。 杜员外急忙上前:“母亲还有何吩咐?” “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我也吃不下东西,你去忙你的吧。”老妇似乎非常疲惫,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杜员外听了这话,不由地一愣,母亲这是什么意思,不让自己留在身边?莫非是这顾明琴刚才趁自己不在,说了坏话?转而去看顾明琴,但见她态度平静,只是小心翼翼的为母亲按摩,倒看不出什么异常。想了想,杜员外故意说了一句:“那好吧,儿子马上让娘子过来……” “算了吧,你那个媳妇,我看见了就来气。你就别让她来了,有顾女医在这里照顾我,你就别担心了。”老夫人说着,回头看了眼顾明琴,苍老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慈爱。 此话一出,杜员外再次愣住了,母亲什么意思,指名道姓让顾明琴留下,莫非……看向跪在床边的女孩,杜员外禁不住微微蹙眉。恰好此时,女孩也抬头看他,四目相对,女孩的目光非常平静,但杜员外却从其中看到了一丝了然,禁不住心头一颤,莫非她看出什么了? “杜员外,杜员外……”冯德明在旁边轻唤,并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杜员外好似非常紧张,猛地转过身来。不等他开口,冯德明便笑着说道,“杜员外,老妇人的情况,冯某刚才已经检查过了,最重要的是调养。冯某开了一个调养方子,还请杜员外过目。” 杜员外回过神,听他这么说,不敢怠慢,后面答道:“有劳冯大夫了,冯大夫这边请。”说完,就迎着冯德明向外走去,自己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时,杜员外再次回过头来,看向女孩,眉头微蹙,似在考虑着什么。 看着我干什么?面对杜员外打量的目光,顾明琴有些疑惑,有些不满,并因此蹙起了眉头。两家婚约解除,顾明琴再不想和这个杜家有任何的关系。 “顾女医,我那个孙媳妇情况如何……咳咳咳……” 第256章 失望 听见咳嗽声,顾明琴回过神,见老人咳个不停,急忙拍着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太夫人不必担心,少夫人只是身体太过虚弱,需要静养……” “仅此而已?”老人家眉头微蹙,半信半疑。 毕竟是过来人,在老人家面前,顾明琴也不好隐瞒,只是说道:“到底是太虚弱了,杜小姐出生之时,少夫人本来就是早产。出生以后,还没完全恢复,又再次怀孕,再加上自我压力太大,情绪不稳,导致流产之时大出血。所以少夫人现在的身体是太过虚弱。如果能够愉花娘情、精心调养,还有可能恢复;但如果坚持再次怀孕,恐怕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终究是我害了这个孩子。”老人家叹息道。 “太夫人,你别这么说……” “想当初,文儿出生的时候,刚好那天天气太热,我一早就不舒服,听闻她马上就要生了,我也没顾得上去看大夫。等到孩子生下来了,我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就晕过去了。结果他们一直以为,我是因为那个孙女,其实我早就想到了。我是过来人,从一开始就看出可能是个女孩,可他们总是误会……”老妇说着,再次咳嗽不止。 顾明琴为她拍着背,安慰道:“太夫人,你别再说了,你现在的身体需要休息……” “顾女医,你能不能答应我老太婆一件事……”好不容易停住了咳嗽,杜老夫人看着顾明琴,非常诚恳地说,“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我那个可怜的孙媳妇?” 听到这句,顾明琴顿时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杜老夫人会把孟氏托付给自己。但见老人家哀叹一声,轻轻地点点头— “顾女医,我知道提出这样的要求,很是冒昧,但我老太婆实在是没办法啊。”老人家说着,轻轻摇头,很是无奈,“当初因为少航的一时糊涂,被周家退了婚,又拖了几户人家,都没有成,找来找去,只有这个。老实说,我这个孙媳妇知书达理、老实本分,我老太婆很喜欢,可我那儿子儿媳,就是看不上,嫌人家家里穷,至于我那个孙子,那就更……” 说到此处,禁不住看向顾明琴,戛然而止。 歇了歇,老人家继续说:“儿子儿媳瞧不上她,再加上生了个女孩,我老太婆虽然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不问世事,也知道这丫头过得多么辛苦。尤其是一年前的流产……”说到这,再度转向顾明琴,“顾女医,你知道这一次我老太婆为何指名道姓让你过来看她吗?我就是想让你劝劝她,劝劝她振作起来……” “老夫人,明琴知道你的意思,可如果在这个家里,无一人向着她、关心她,只怕外人再劝,也是徒劳……” “是啊,他们的确是太过分了……” “老夫人,明琴只是个医者,治病救人,那是万死不辞。既然老夫人让明琴来了,那少夫人就是明琴的病人,在身体上,明琴一定会竭尽所能,让她恢复健康。至于其他方面,明琴恐怕是无能为力。”顾明琴说着,认真地看着老人,让她明白话中深意,“明琴觉得,知子莫若母。如若老夫人肯主动参与,说不定杜员外夫妇对于少夫人的态度会有所改观。” 看着眼前的女孩,老人家犹豫了良久,才认真地点了点头。 杜员外的书房里— “我听说,这段时间,顾大小姐正在寻找冰人,筹划二小姐的婚事?”杜员外看着眼前的冯德明,试探地问。 “是啊,二小姐今年十四了,也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放下纸笔,拿起药方,轻轻地吹干,冯德明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了,才递给了杜员外。 “麻烦了。”杜员外表示感激,并且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继续问道,“那顾大小姐呢?” “大小姐怎么了?”冯德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婚事啊,那顾明琴,婚事定下来了没有啊?”杜员外似乎非常着急,劈头就问。 冯德明先是一愣,而后笑道:“大小姐三年前就和令公子解除婚约了,难道杜员外这么快就忘了?”听了这话,杜员外变了脸色,有些阴沉,好似不自在。 冯德明却没有理会,只是接着说道:“当年家梁兄不幸遇害,大小姐就发下毒誓,为父报仇,把弟妹抚养成人,打理好顾氏医馆。这三年来,她的确是做的不错。我虽然不认可老顾叔把医馆交给她,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人,最起码在她的带领下,医馆的生意是越来越好了……” “我听说,顾家梁大夫在世之时,是想把这个医馆交给岳冲少爷……” “有这么回事,小少爷从小就跟着家梁兄学习医术,两年前也来了医馆做学徒,还不错,是那个料子,好多东西一点就透。只可惜年纪还小,不过我相信过不了多久,顾大小姐这个一家之主的位置就要易主了。”冯德明长叹着感慨道。无意间一瞥,就看见顾明琴从老夫人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也不敢耽误了,冯德明只是拱了拱手:“大小姐已经出来了,在下就告辞了。”说罢,相互行了个礼。转身欲离时,冯德明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叮嘱杜员外,“杜员外,冯某刚才说的话,只不过一家之言,你听听就好,千万不要外传啊。” “冯大夫放心,杜某心中有数。” “杜员外。”虽然心中不喜,但见到了他,该有的礼貌,顾明琴还是有的。 “顾大小姐。”杜员外抱起拳头,深深地行了个礼。然后抬起头来,也不说话,只是含笑打量着顾明琴。因为当初的事,这两年,对顾明琴也不怎么待见,也不怎么细看。今日一见,确实是比原来看起来更加成熟、更加稳重,也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怪不得自己的儿子一直是念念不忘。 “杜员外,杜员外……”见这男人盯着自己不放,顾明琴浑觉不自在,轻唤几声,还没反应。无奈之下,顾明琴只能是重重一咳。 打了个冷战,杜员外迅速回过神,此时,他也意识到失态,慌忙故作无意地看了看周围,随后回过头,理所当然地问道:“家母的情况,不知是否严重……” “老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旧疾复发。刚才明琴使用针灸疗法,已经使得老夫人慢慢地苏醒、恢复。剩下的便是用药,冯大夫已经开了药方,杜员外只需要给老夫人每日按时用药,便可。” “那就麻烦顾女医了。”杜员外面带笑容,看起来非常亲切。 他这样的态度,让顾明琴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杜员外什么意思,刚才还横眉冷对,一眨眼的功夫,就变了性子。这杜员外打的什么主意? 不作他想,乘此机会,顾明琴只是接着说道:“少夫人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太好,需要好生调养。明琴也开了调养方子,还请杜员外安排人手,每日照顾少夫人按时用药……” “年纪轻轻的,挺一挺,很快就过去了。”杜员外浑不在意。“关键是母亲,年纪大了,旧疾发作,那是常事,以后恐怕还需要顾女医多多帮忙,经常过来看看。”杜员外说到这,抬头看向顾明琴,唇角带笑,似有讨好之意。 听了前面的话,顾明琴震惊不已。虽然早就知道孟氏不受待见,却没想到会是这般。不管怎么样,那个女人是你亲孙女的亲生母亲,是你风风光光娶进家门的儿媳妇,是未来杜家的女主人,是生是死,你这个公公居然毫不在意?思及于此,顾明琴不由地再次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嫁入杜家。 思及于此,对这个重男轻女的杜员外,顾明琴再没有客气,只是冷冷地说道:“老夫人和少夫人都是明琴的病人,前来探望,明琴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明琴作为顾家的女主人、医馆的掌家人,生意繁忙,不能经常过来探望,还请杜员外见谅。不过,若是老夫人、少夫人有什么不适,明琴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不知杜员外以为如何?” “那是自然,生意要紧,明琴侄女请放心,如无要事,叔叔我肯定不会去麻烦与你。明琴侄女,你觉得如何啊?” 明琴侄女?杜员外什么时候对自己如此亲切了?顾明琴还记得,这样的称呼大概还是三年前,自己和杜少航有了婚约之时。这个杜员外打的什么主意?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顾明琴不由地提高了警惕,不敢久留,只是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杜员外若是没有其他事了,明琴就此告辞。” 说罢,福了福身子,也不等他说什么客套话,就转头面向冯德明:“冯大夫,我们走吧。”说完以后,提着医箱,先走一步了。 冯德明有点愣神,待反应过来,才发现顾明琴已然走远,慌忙向杜员外拱了拱手:“告辞告辞。” “慢走不送。”杜员外双手抱拳,做了一揖。 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两个身影,轻轻地点点头,仿佛是非常满意。招了招手,唤来一个家丁:“去,去店里,把大少爷给我叫回来,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和他商量。” 第257章 被害 “明琴。”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无奈地停下脚步,在心里叹了口气,怕什么来什么,可那又如何,毕竟是他们家门口。 深吸一口气,回头,面对着前任,顾明琴恭敬地行了个礼:“杜公子……” “明琴,你不要……”情不自禁的,杜少航伸出手,想去扶她,触摸她。却不想,面前的女孩却先一步站起身来,并后退几步,显然是故意的,想和自己拉开距离。这让杜少航微微蹙眉,有些不满,但考虑到身旁还有一人,只能克制着自己,没有发作。想着顾明琴只是顾及他人,才不方便和自己亲密。 “你们来看祖母啊……”杜少航好似没话找话。 冯德明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不想,顾明琴先一步冷声说道— “不仅是老夫人,还有少夫人。老夫人是旧病复发,施了针,开了药,现已苏醒过来。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彻底恢复。只是少夫人,早产、流产,已经造成她身体太过虚弱,如果不早日好生调理,只怕情况会越来越糟糕。杜公子作为丈夫,我相信体贴的照顾,应该是义不容辞的吧。” 说完,深深地看着杜少航,目含深意。 接触到她的目光,杜少航好似心虚,默默地低下头去:“娘子的身体不好,我也知道,我没有好好照顾,是我的错;只是家里生意繁忙,平日里,我几乎不在家里,也没时间陪她……”话未说完,忽听一声冷笑,急忙抬头看去,顾明琴却是面色平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让他有些怀疑,刚才的那声冷笑是否是错觉。 四目相对,顾明琴不想理会,很快收回目光,点点头,非常平静地说道:“杜公子家中私事,明琴作为一个外人,按理说不该指手画脚,可少夫人毕竟是我的病人,作为医者,除了望闻问切,更重要的是叮嘱其家人。杜公子,作为丈夫、父亲,明琴觉得你应该点多留心少夫人和小姐的情况,切不可马虎。否则出了意外,怕是要后悔莫及的啊。” “明琴,我……”杜少航似要解释些什么,可顾明琴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时候不早了,医馆还有事,明琴就先告辞了。杜公子既然回来了,就赶快去看看少夫人吧,她需要你。”说罢,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顾明琴转身下了楼梯,向马车旁走去。 “明琴……”似是不甘心,杜少航急忙跟过去。眼睛一瞥,有人快步跑来,看清来人,他不由地蹙起了眉头,怎么是他? “顾大小姐,冯大夫,请等一下,等一下……” 其时,顾明琴正准备上车,听见呼喊,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待人靠近:“方捕头,找我有事?” 方敏点点头,喘了片刻才说道:“又出事了?” “什么,又死人了?”冯德明掀开帘子,探出头来,或许是因为吃惊,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引得路过之人纷纷侧目。冯德明似乎也管不了那些面露惊讶之色的路人,只是迫不及待地询问方敏,“这一次死的是什么人,是男是女,有什么特点……” “有男有女,是一家人,一家五口。” “什么?”顾明琴和冯德明异口同声的疾呼,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睛中都不自觉地流露出震惊和恐惧的颜色。 方敏轻轻地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贺大人让你们马上过去看看。” “方捕快,先上车吧,这样快一点。” 方敏也不推辞,掀开帘子,直接坐上了马车,然后又把顾明琴拉了上来。顾明琴吩咐了一句,车夫不敢耽误,赶着马车,匆匆前行…… “明琴,明琴,明琴……”当杜少航反应过来,快步追去时,马车已经走了很远,眼看着追不上,杜少航只能停下了脚步,眉头微蹙,满脸的不甘,又是这个方敏。 杜少航已经说不清楚这是第几次方敏从自己身边拉走顾明琴了。有时候是顺路,有时候是公事。杜少航真的是想不明白,衙门里办案,和顾明琴这个女孩有什么关系?而最让他郁闷的是,只要方敏一来,不管他说什么,顾明琴都会和他走。怎么回事,难道她忘了,自己才是她的未婚夫,才应该是他的男人? 想起这个,杜少航就禁不住咬牙切齿,愤恨不已。只是转念一想,婚都退了,于她而言,自己还算什么未婚夫? 想起当初,杜少航就后悔不已,如果当初顾明琴跑来退婚的时候,自己咬紧牙关,就是不退;如果当初父亲母亲让自己另娶他人之时,自己坚持己见,就是不娶;如果当初陈思婉向自己哭诉时,自己没有心软,没有接受她生米煮成熟饭的建议;如果从一开始自己就支持顾明琴的报仇计划;如果……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所有的一切已经发生,木已成舟。顾明琴因为道不同,而对自己彻底绝望、从而退了婚、和自己再无瓜葛;而自己因为一时犹豫,一时心软,失去爱人,两个人形同陌路,自己种下的恶果,只能自己咽下。三年前到现在,每一次两个人说起话来,顾明琴都是客客气气的,杜少航明白她的意思,和自己彻底划清界限。而自己呢…… 掉了门牙和血吞,或许这辈子,只能认命了。 “哎……”一声叹息之后,杜少航垂头丧气的往家里走。 “哎呀,大少爷,你回来了。”家丁一出门,就看见了杜少航,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急忙走过去,拉着他的衣服,“大少爷,老爷让我去找你,说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啊,着急忙慌的。”被顾明琴无声地拒绝,杜少航心情不佳,不耐烦地问了句,但还是随着他回了屋,只不过脚步不似对方急匆匆的。因为在他看来,父亲找自己,无非是生意上的事。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难不成他还能让顾明琴回到自己身边? 马车上,三个人谁也不说话,一个个神情严肃,正襟危坐。偶尔有人掀开帘子,向外张望,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城。 自从去年开始,沪城周围发生了好几起凶杀案,被害人都是死在家里,一刀毙命。等到家人回来发现的时候,及时报案。最初的几个案子,本来定性为仇杀。可是调查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人和被害人仇深似海。那些人几乎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平日里和别人口舌之争在所难免,可因此杀人,总是不太可能。 更重要的是,方敏根据经验判断,被害人死亡之时,没有任何挣扎,被一刀毙命。杀人者要不是武功高强之辈,要不是被害人非常熟悉的人,被害人毫无防备。只是如前面所说,被害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怎么会认识什么武林高手?还有,被害人家里并没有财物丢失,这说明,杀人者并非是为了钱。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仇,杀人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三个月前的那次凶杀案似乎才渐渐地有了眉目。仵作在死者的体内发现了断魂草的成分。第一反应是,和东丽人有关? 因为在这之前,顾氏医馆一直在研究断魂草,配置断魂草的解药,所以此结论一出,贺孟宇马上就让方敏和顾明琴联系。经确认,死者体内确实是含有断魂草的毒素。只不过在这之前,死亡的人里,体内并没有这样的成分。不过因为杀人手法如出一辙,方敏最终下了结论,所有的凶杀案都是一人所为,而且这个人的手法越来越成熟。从一开始的满屋血迹,到现在的杀人不见血。可以想见,此人的厉害。 为避免引起恐慌,此事和东丽人有关这一结论,衙门还没有对外公布。除了贺孟宇、方敏、仵作,以及顾氏医馆的几个重要人物,暂时还无人知晓。因为冯德明从一开始就参与到了解药的研究,所以顾鑫知道此事以后,便也没有瞒他。并且因为顾鑫年纪渐长,有时候路途遥远,不方便亲自前往,都是让这个冯德明陪着顾明琴前去查看,回来以后,再汇报于他。渐渐的,方敏也就直接去找顾明琴和冯德明。 这次的情况看来和前几次又是不同,前面几次,被害人仅是一个,而且是单独在家,或是在无人僻静之地;而这一次,是一家人,一家五口…… “到了。” 方敏的声音打断了顾明琴的思绪,掀开帘子一看,果然看见不远处人头攒动,聚集了很多人。间或间的可以看见里面红衣衙役的身影。 “顾大小姐,下车吧。”不知何时,方敏已经为顾明琴掀开了帘子。 “多谢。”顾明琴表示感谢,随后就下了马车。 “怎么聚了这么多人?”虽然不是专业人士,冯德明却也知道围观这么多人,是很容易破坏现场的。 方敏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尸体就是他们发现的。有一个村民大早上去做农活,按照习惯,就连叫这个老韩头,就是这一家的男主人。叫了半天,无人答应,那人觉得奇怪,见房门没锁,就推门进去,这才发现一家人都倒在血泊里了。那人吓了一跳,赶忙通知所有人,听说围观了好一阵子,才有人想起来要报官。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第258章 围观 “贺大人也想办法驱散人群,可没用,都不想走。好在,我们在这里挡着,暂时还没有人敢闯入现场。”方敏说着,领着二人慢慢地向前走去。 “确定是同一凶手?”顾明琴又求证地问了句。 “杀人手法一样,根据经验,应该是一个人。” “顾大小姐,冯大夫……”一看见二人,县令贺孟宇就迎到了他们面前。 “贺大人。”顾明琴微微欠身,冯德明也在旁边拱了拱手。 贺孟宇微微颔首,似乎是表示满意,抬起头,目光越过他们,向后看了看:“老顾叔没有来?”说这话时,贺孟宇的语气有些生硬。 “叔公年事已高,不宜舟车劳顿,所以就叮嘱明琴带着冯大夫前来查看。”顾明琴说着,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冯德明,对方会意,马上上前一步,恭敬地俯身行礼。见贺孟宇仍旧是不满之色,顾明琴继续解释道,“叔公交代过明琴,冯大夫深得真传,完全可以替代他探查出断魂草之毒。若是有什么疑虑,明琴回去以后,必然如实相告,如有必要,叔公自然会亲自过来进行二次检查。” 这还差不多,贺孟宇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建议。表面上却对冯德明很是客气:“冯大夫,麻烦了。” “应该的应该的。”冯德明点头哈腰,如同赔笑,直起身子,探问道,“那草民现在就去了?”见贺孟宇微微颔首,好像是同意了。冯德明也不敢耽误,快步走向人群。在方敏的帮助下,挤过人群,进入现场,走到了仵作身边。 看见冯德明已经就位,贺孟宇便收回了目光,却见面前的顾明琴探头探脑,似想看清楚里面的情况。贺孟宇轻咳一声,引起她的注意:“顾小姐也想去看看,那本官带你进去?” “多谢。”顾明琴道了一声谢,便跟着他往前走去。这已不是第一次,早在第二次发现被害者体内含有断魂草之毒时,方敏就带着她进入过现场。好在,随着杀人凶手手法的成熟,现场已经不如刚开始的那般血腥,有时候只是在被害者的身体下面才才可以看到一小片血迹。 看见县令大人过来了,围观者不由分说,自动让开一条路,可当他们看见走在贺孟宇身旁的顾明琴时,一个个露出惊讶之色,并且议论纷纷— “这不是顾女医吗,她来干什么?” “你没看见,老韩头家里死了三个女人,顾女医过来肯定是帮忙检查尸体的,仵作是男的,不方便嘛……” “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人已经死了……” 对于他人的议论,顾明琴充耳不闻,现在她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前方不远处被白布盖着的六具尸体上。想起方敏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不是说一家五口吗,怎么会是六具尸体? “还有一个外来者。”似乎看出顾明琴的疑虑,贺孟宇主动解释。对方抬头看他,看模样,仍是不解。贺孟宇接着说道,“顾小姐,请随我来,这个人,可能你也认识。” 自己也认识?听了这话,顾明琴顿时大惊,第一反应就是,难道这场连环凶杀案和自己有关?思及于此,不禁望而却步,但前方,贺孟宇已经走了很远。顾明琴不敢怠慢,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其时,冯德明和仵作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具尸体商量着什么。看见贺孟宇过来,纷纷拱手行礼。贺孟宇没有太过理会,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便带着顾明琴往前走去。因着好奇心,顾明琴看了眼两人面前的那具尸体,是一个身材瘦弱的老年男子,若是没猜错,应该就是这家的男主人—老韩头了。 匆匆一瞥,此人对顾明琴来说,印象陌生,好像是见过,又好像是没见过。说不定是来过医馆的病人吧,顾明琴这样想着。 走到最右侧的那具尸体跟前,贺孟宇吩咐了站在一旁的衙役:“掀开白布。”那个衙役依言,掀开了罩在尸体上的白布。贺孟宇居高临下,看了看脚下的尸体,然后回头看向顾明琴,“顾女医,你来看看,认不认得此人?” 顾明琴点点头,上前一步,也是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的尸体。这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性,眼睛瞪得很大,呈现出惊恐的颜色。可见,临死之前,一定是看到了什么让她恐惧的事情,不用说,自然是那残忍的凶手向她发起了攻击。只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来得及躲避,就被凶手残忍杀害、一刀毙命,最后留给旁人的只不过是惊恐的表情。 居高临下这么看着她,顾明琴还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此人。 为了判断清楚,顾明琴顾不得恐惧,俯下身来,凑到死者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熟悉,只是在哪里见过…… “顾女医可有印象?”贺孟宇试探地问道,看了这么半天,该有结果了吧。可让他失望的是,顾明琴却是摇摇头,说起话来也是模棱两可— “有印象,但记不得在哪里见过,或许只是一个来过医馆的普通病人?” “顾女医真的觉得此人就是个普通病人?”贺孟宇皱着眉,看着顾明琴,似是难以置信,难道她真的想不起来了? “可能吧,不是病人,说不定就是病人家属。医馆里每天那么多人来问诊,有男有女,我也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顾明琴说着,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来。一抬头便看见贺孟宇怀疑的眼神,也不觉面露疑惑之色,“贺大人,明琴说的话有问题吗?”看起来对方好像是不相信。 “那倒没有,只不过……”贺孟宇好似非常犹豫,接下来的话不知该如何说。想起一个人,回身招了招手,“方敏,你过来一下。” 方敏快步走了过去:“大人…….” “顾小姐好像是不记得此人了,你和她说说看。”贺孟宇迫不及待地吩咐道。 听到此话,方敏似乎有点吃惊,愣了愣,指着地上那具尸体:“你真的不记得了?”见顾明琴摇摇头、一脸茫然,看神情,不像是假装。于是就主动解释道,“此人姓梅,都叫她梅大娘,十年前,被陈锦显买下,做了陈府的厨娘……” “什么,又是陈家的?”顾明琴震惊不已。 方敏点点头:“这已经是第十个了。”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中似乎有些无奈,但没有太过的惊讶,或许是因为发生的太多,习惯了,麻木了。 与之相比,顾明琴仍然是震惊不已,尽管,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说…… 陈家,陈锦显、陈思婉,这两个名字,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顾明琴心里,已经慢慢的淡化。算算时间,已经有三年没有得到消息了。自从三年前,得知陈锦显被东丽人救走,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消息。事发之时,贺孟宇也派人四处寻找,可仍然是一无所获。陈锦显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然,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女儿,陈思婉。 “咳咳咳……” 一阵轻咳打断了顾明琴的思绪,急忙回过神,从贺孟宇欠身行礼:“贺大人……” “这段时间,顾小姐就真的没有得到消息,身边之人就真的没有发现异常?”贺孟宇再次探问道。 “一切如常,顾氏医馆这段时间非常平静,前来的病人中也没发现断魂草中毒现象。”顾明琴答道,悄悄抬头,但见贺孟宇皱起眉头,一脸失望之色,急忙补充道,“贺大人请放心,当初之事,父亲的死,明琴牢记于心。凶手既然逍遥法外,明琴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如有消息,如有异常,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贺大人。” 贺孟宇点点头,满意与她的答案:“既是如此,那就辛苦顾女医了。我听说,那陈锦显睚眦必报,如果真的是他卷土重来,恐怕会与顾女医为难,顾女医可千万要小心啊。” “贺大人放心,明琴和叔公自然会万分警惕。” 再度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满意。贺孟宇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山峦起伏,禁不住感慨万千:“现在的局势越来越严峻,各地军阀会战、农民起义,周边各国虎视眈眈,尤其是那弹丸之地的东丽人,更是对我们觊觎已久。据说已经兵临京城下,不日便可占领京城。到时候,京城一破,敌人深入内陆,我们这个偏僻之地恐怕也不能得以保全。” 贺孟宇说到这里,环顾四周围观众人,他们只是对着案发现场指指点点,俱是看热闹的情形。从他们的脸上,丝毫感觉不到敌人打进门口的危机意识。贺孟宇真的很担心,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这些人混乱不堪,沪城还没有来得及抵抗,这些人就已经做了敌人的奴隶和刀下鬼。 “贺大人不必担心,我相信人人心中自有底线,待得敌人临近之时,为保家卫国,大多数人必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第259章 可疑 就在这时候,一个清脆却坚定的声音响彻耳畔,引得贺孟宇浑身一颤,本能地回头。但见身后的女孩一脸笃定,毫不犹豫。仿佛是受得了感染,贺孟宇重重地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有人大呼— “发现了,发现凶器了。” 贺孟宇一怔,急忙回过头去,只见那仵作举着手里的东西,一脸兴奋。因为距离有点远,贺孟宇一时看不清楚。他来不及细想,大步走了过去。夺过他手里的东西,细细打量。这是一枚菱形飞镖,五个箭头锋利无比,一看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只是飞镖表面上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杀人留下的痕迹。 “大人,你别看飞镖上什么都没有,但死者脖子上的刀口,和这个镖头一模一样。卑职敢肯定,此物就是杀人凶器。”仵作万分笃定,差点以性命担保。 方敏也凑过去,看了看死者脖子上的伤口:“是的,这个飞镖确实是杀人凶器。”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贺孟宇,“而且,前几次凶手杀人时,凶器应该也是这样的飞镖。” “你敢肯定?” “那些人的伤口,卑职看了无数遍,不会有错,确实是它。”提起这个,方敏也是非常肯定。 “可这上面干干净净,一点血迹也没有?”贺孟宇举起手里的飞镖,放在太阳下,认真地看了看,除了泥土的痕迹,在它的表面上,确实是看不到任何血迹。低下头来,再次看向脚边的尸体,可以清楚地看见,死者周围散落的血迹,虽然不多,但足以致命。 “这个东西,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举着手里的飞镖,贺孟宇又问道。 “尸体下面。” “尸体下面?”听到这个答案,贺孟宇越发糊涂了。既然伤口是在脖子上,一刀毙命,可为什么杀人凶器会出现在死者的背后?抬头看向对面的方敏,“方捕快,你怎么看?” 方敏并未马上回答,而是俯下身去,再次检查了一下梅大娘的尸体,随后平静地说道:“如果不是不相信落下,那就是凶手有意告诉我们,他回来了。” 一听这话,贺孟宇顿时一惊,不由地回头,看向身旁的顾明琴,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满脸惊色。 当顾明琴回过头来,与方敏四目相对,对方眼中的深意让她心头一颤。他什么意思,凶手回来了?这个凶手会是谁,会是她吗?在顾明琴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时隔三年,当初的情形仍旧是历历在目,那个女人的恶毒诅咒,仍旧是响彻耳畔。该来的还是会来,谁也躲不了。 “方捕快,您经验丰富,能否看出杀人凶手是男是女?”回去的路上,顾明琴主动找到方敏,求证般地问道。 “你是说……”四目相对,从女孩的眼睛里,方敏看出了她的不安。 既然是开诚布公,顾明琴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平静地点点头:“对,我怀疑那个人,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终究是以防万一,毕竟死者都是她陈家以前的奴仆……” 听她这么一说,方敏也不由地长叹一声,感慨道:“是啊,从目前的情形看,陈锦显父女嫌疑最大。可这三年来,父女俩音信全无,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贺大人也在想办法打探消息,可……”轻轻地摇摇头,似有些无奈。想起她刚才提出的问题,方敏回头看着顾明琴,“你想让我判断凶手是男是女,这件事还真的不容易。如果死者本身就是高手、会武功的人,两个人对打,我们可以从伤口的深浅、下手的方向,推测出凶手的力度,如果力度较弱,极有可能就是个女的。当然了,也不一定完全正确。” “可现在,死者就是普通人,不会武功,凶手到来之时,根本没有防备,一击而中,一刀毙命,伤口较深,却也不好判断凶手是男是女。” “这次死的是六个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反抗?”顾明琴再次提出质疑。从眼下的情形看,杀人者只是一个人,就算是六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至少有一个人可以做出反应吧。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六个人应该是毫无防备的。”方敏这样说道,看到顾明琴杏眼圆睁,一脸惊讶的表情,他点点头又说道,“凶手动作非常快,或许六个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真的吗?”顾明琴难以置信,那个陈思婉真的变得如此厉害了吗?虽然,顾明琴不断的告诉自己,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她,她回来了,陈思婉回来了,现在的陈思婉已非昨日的刁蛮任性,而是变成了一个杀人恶魔,见人就杀。终有一天,你会死在她的手里。 “凶手看来是越发残忍了。” 方敏的一声感叹惊醒了顾明琴,回头看他,不解道:“怎么说?” 向前看了眼来往的人群,见路上一如往常,并未有人注意到二人,更没有人留意二人在说着些什么,方敏放了心,回头看着顾明琴,解释地说:“首先,原来的死者基本上都是一个人,被害地点大多都是自己家中,或者是荒无人烟之地。而这一次,虽然是在家里,但却是六个人。”说着,方敏做了一个“六”的手势。 把手放下,方敏接着说道:“我调查过,除了那个梅大娘,韩家五口人都和陈锦显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顾明琴吃惊不小,既然无关,陈思婉为什么要杀他们?尽管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杀人凶手就是陈锦显父女,但顾明琴似乎认定了,就是他们,确切的说,是那个陈思婉。为什么会如此认定,顾明琴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只是那种难以言表的直觉。 方敏并未注意到顾明琴的异常,只是颌了颌首,继续解释:“不错,从调查的情况来看,他们一家人至少和陈家没有直接联系,倒是和这个梅大娘有点亲戚关系。”说到这,下意识地看了眼顾明琴,之后又边走边说,“据说梅大娘十年前遇到灾荒,死了丈夫和儿子,无奈之下,跑到沪城投靠表哥,就是这个韩家,经人介绍,入了陈府,做了厨娘。三年前,陈锦显被抓捕归案,通过审问,此人没有问题,衙门就把她放了。” 说到这,回头看着顾明琴,方敏又试探道:“顾小姐,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我们遇到一些人悄悄进入陈府,随意拿走府里的财物?” “当然记得,明琴记得那天是和方捕头一起遇见的。”顾明琴答道,虽然过去了三年,对于此事,顾明琴还算是印象深刻,“有她吗?” “有,只不过当时人已经走了,我们没有遇到。只不过后来这些人一个一个揭发,倒是把拿走财物的人都找到了。”方敏说到这,禁不住冷笑一声,好像是想到了那些人的贪得无厌,“顾小姐,你有所不知,这个梅大娘,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百般抵赖,就是不承认,直到我拿出证据,她才不情不愿地把东西交出来。” 歇了歇,方敏又继续道:“凶杀案发生后不久,我调查出死者都是陈府以前的仆人,还派人提醒过他们。不料,这些人都四散离开,有的人已经不在沪城,哪怕是这个梅大娘,我当时都没有找到她,据说是去了临县做事,而我公务繁忙,也没来得及去找她。以至于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说到此,方敏又是一阵叹息,仿若懊恼不已。 “陈家的仆人还有其他吗?”顾明琴小心翼翼地问。 方敏摇摇头:“没有了,凡是我见过的,都死了……” “什么?”顾明琴大惊,由不得一声惊呼。意识到失态,她本能地捂住了嘴巴,看看四周,大街上虽然人来人往的,但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每个人都各做各的事,对于他人,都并不在意。顾明琴放了心,轻轻地把手放下,“真的是一个不留?” 方敏仔细地想想,却是摇摇头:“好像还有几个人,听说是去到了别处,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就比如说三年前那个刘大妈,据说事发不久,就和儿子一家人离开了沪城,据说是去了叶城,因为路途遥远,我也没机会前去调查,所以她的情况,我并不是非常了解。除她之外,还有两个,和她差不多,人在外地,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很难知道。” 顾明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却有些失望。作为医者,顾明琴心里总有些悲天悯人之心,不愿意看见有人承受病痛之苦,也不愿意看见有人随随便便的被结束生命。她想不明白,害的陈家家破人亡的是自己,为何陈思婉要针对那些无辜之人,这些人当初在陈家,也算是尽忠职守,陈思婉和他们应该是无冤无仇、亲如一家,可为什么还要对他们下手? 难道所有的一切,是自己猜错了,凶手根本就不是陈思婉? 第260章 忧心 “咳--” 一阵轻咳唤回了顾明琴的思绪,她回过神来,见方敏望着自己,眼露关切之色,顿时有点难为情,急忙低下头去,轻咳一声问道:“方捕头还有何事?” “顾大小姐,我没有别的事,只是想提醒你,一定要小心,凶手愈加残忍,如果我们所料不差,也许她下一个目标就是你。”说完,深深地看着顾明琴,眼里富含深意。 四目相对,顾明琴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二人心照不宣。虽未言明,但话尽于此,或许两人心中的答案都是一样的,这个凶手,不是陈思婉,就是陈锦显。而在顾明琴的心目中,潜意识的答案,竟然是陈思婉。她不懂,为什么直觉那么肯定就是她,明明她和自己一样,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无意间回头,见方敏望着自己,目露深情之色,顿时让顾明琴一阵脸红,急忙低下头去,轻咳一声,惹得他回神。 打了个哆嗦,方敏回过神,见顾明琴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便意识到失态,忙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她,只是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走了一段,方敏抬头看看前方,不由地停下脚步:“顾氏医馆就在前面,顾小姐可以自行回去。” “多谢方捕快一路护送。”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激。抬头看了他一眼,遂转过身,向着不远处的顾氏医馆而去。 “顾小姐……”没来由的,方敏突然唤了她一声。 顾明琴停住脚步,回头:“方捕头还有何事?” 方敏此时却是语塞,面对着这个让自己无端心动的女子,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犹犹豫豫了良久,他终于说出了两个字:“小心。” “多谢方捕头。”顾明琴欠欠身,再次表示感激。随后转过身,向医馆走去。 因为是背对着,方敏自然是看不见顾明琴脸上的紧张,这让顾明琴长松一口气,如释重负,原来说的是这个。 方敏对自己的情意,顾明琴很早就感觉到了。出于女人的敏感,当方敏这些年总是有意无意出现在自己身边之时,当方敏看向自己的眼神越发深沉之时,顾明琴就感觉到了。只是他没说,她也不提,两个人如同普通朋友一般,相处融洽。对于婚姻大事,说句实话,顾明琴不是没想过。眼看着弟弟妹妹一天天长大,尤其是弟弟顾岳冲,越发学有所成,顾明琴就知道,归还一家之主位置的那一刻,很快就要到了。 卸了重任,自己该怎么办,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自然是结婚生子。可杜家的婚事已退,自己还能嫁给何人,这个方敏吗? 不得不承认,方敏这段日子对自己确实是照顾,如果选为夫君,倒是个不错的丈夫。只是顾明琴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好像是少了些什么。只不过到底是什么,顾明琴自己也说不清楚。 望着女人的背影,方敏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不懂,明明心里准备好了千言万语,为何到了她面前,就变成了不敢直言的哑巴。 “啪--”方敏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一句废物。眼见着顾明琴已经入了医馆,不得不安慰自己,下次吧,下次把话和她说明白。想到此,一声叹息以后,低垂着头,返过身,慢慢的往前走。 “方捕头,方捕头,前面的人是方捕头吗?” 听见轻唤,方敏回过身来,见一个年轻男子正一脸兴奋地向自己奔了过来。方敏认得这个人,是沪城本地的邮郎。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方敏不解地问。 “我找你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有你的一封信啊。”邮郎笑着说道,从包袱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他,“方捕快,这是你的信。” “我的?”方敏指了指自己,好像是不敢相信,本能地接过那封信,随口问了一句,“谁写给我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些信是从北方寄过来的。方捕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那边的人吧。” 下意识地点点头,方敏已经来不及同他说话,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仔细看了起来。 “方捕头,信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那邮郎挠了挠头,试问了一句。可惜,对方似乎顾不得他,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地点点头。邮郎看是如此,不由地长松一口气,整理了一下邮袋,绕过方敏,便要往前走去。不曾想,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大喊— “邮郎,请等一下,请等一下……”说话间,顾明琴已经来到了二人面前,顾不得身旁的方敏,她只是急切地询问邮郎,“有没有京城里来的信?” “京城那边来的信确实是有,不过不是顾大少爷的。” 听了这话,顾明琴默默地低下头去,神情失落,但面对着外人,她还是抬起头,强颜欢笑:“那就辛苦你了,麻烦你了。” 邮郎走了以后,顾明琴再次低下头去,克制着内心的失落。想起两年来音信全无的弟弟,心里就是莫名的失落、莫名的委屈。他到底是怎么了,他在哪儿,为什么没有消息,是恨了吗? “顾大公子还没有消息吗?” 耳畔响起温柔的声音,顾明琴急忙擦干眼泪,回身对方敏欠身行礼:“方捕头。” 见女孩眼圈微红,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内情的方敏顿时心痛不已。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安慰她、帮她擦干眼泪,意识到不妥,虽把手放了下来,只是重复着刚才的问题:“顾大少爷还没有消息?” 无奈地点点头,顾明琴一声叹息:“两年来,一封信也没有,去的信也没有回音,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 “你确定,他就在京城……” “我也不知道,当初是为了去参加考试,可现在……”顾明琴轻轻一叹,不忍再说。 一年前,起义军攻入京城,当初的皇帝被软禁,现在的皇帝就是一个傀儡,什么也做不了,更不可能广开生源,鼓励各地的学子去参加考试,求取功名。按理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继续留在京城,意义不大。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顾岳成和自己失去了联系。每次寄过去的信件倒是有人收到,只是那个人是不是顾岳成,就不得而知了。 “前段时间,听说京城里出了事,叔公非常担心,本来打算去找岳成……”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方敏急忙打断她的话,阻止道,“现在各地兵荒马乱,军阀、起义军、敌国人,尤其是在京城,可以说是一片混乱。老顾叔年事已高,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往外跑,很容易出事的……”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劝他;好在叔公冷静下来以后,也觉得不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岳成……”想起杳无音信的弟弟,顾明琴就因为担忧,再度皱起了眉头。 “顾大小姐不必担心,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顾氏医馆医者仁心、济世安民,老天爷一定会保佑顾大公子平安无事的。”方敏温言安慰道。对方点点头,却是笑的勉强。方敏其实也知道,这样的话对顾明琴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这样吧,反正贺大人这段时间也在打听京城里的情况,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探听到顾大少爷的一些消息……” “如果是这样,那是最好不过了。明琴在这里提前谢谢方捕快了。”听他这么说,顾明琴自然是感激不尽,慌忙俯身相谢。 “顾大小姐,你不要,你……”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扶她起来,想要感受她的温度,却在最后一刻,方敏放弃了,宽大的手掌终究是没有勇气伸向她…… 顾氏医馆— “大姐……” “大小姐……” 看见了顾明琴,众人纷纷恭敬地打着招呼。顾明琴一一点头回应。环视四周,发现今天的病人着实是不少。不过大多数仍然是女患。除了个别人在赵文明、罗艺沙面前询问病情,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在长椅上等候。顾明琴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自己。女患者,自然是找女医看病比较方便。 掀开帘子走入后堂,一眼就看见李凤妹在那里整理着桌子上的医书,回头看见自己,还打了个招呼:“大小姐回来了,一切顺利吗?” “还好吧,杜老夫人是旧疾复发,冯大夫开了药,吃几天就好了。至于那个少夫人,主要是流产以后,没有好好休息,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想起那个可怜的女子,顾明琴不由得一声叹息,心里五味陈杂。拿出纸笔,写了一个药方,递给了李凤妹,“等一会你去药房里按这个方子抓药,然后让人给杜府送过去,就说是我给少夫人配的,一天两次,按时吃药。” 李凤妹接过来一看,禁不住皱了皱眉头:“这可是大补啊,不到万不得已,这药方可是禁食啊。” “我知道,但那个少夫人情况特殊,如果不补得猛一点,我怕……”说到关键处,顾明琴沉默了,有些话是不乱说的,容易成真。看了看李凤妹手里的药方,顾明琴补充地说道,“三天,就三天的量。你亲自去一趟,告诉他们,一天两次,既不能多,也不能少,三天以后,视情况而定吧。” 李凤妹见她态度严肃,知道事情已定,不会更改,便点了点头,拿着药方,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指着椅子上的那几个病人:“这几位夫人都是询问私密病症,要让他们现在就进来吗?” 顾明琴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让她们进来吧。” 第261章 分析 替几位女患者解决了问题,开了药方,天已经黑了。隔着帘子,看了看门外,也没什么病人了,学徒们已经开始整理起东西,顾岳冲正在赵文明身旁,询问着什么。看见弟弟一副非常认真、虚心求教的样子,顾明琴不由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顾氏医馆的未来,有希望了。 刚开始顾明琴没有打扰他们,待得赵文明站起身来,估摸着已经结束了,顾明琴这才理了理衣服,离开内室。 “大小姐……” “大姐……” 看见顾明琴出来,顾岳冲和赵文明纷纷和她打招呼。顾明琴微笑地点点头,然后走到赵文明面前,带着些许歉意对他说道:“赵大夫,岳冲这段日子,真的是麻烦你了。” “大小姐,你这么说,那就太见外了。我虽然不姓顾,可好歹在顾氏也有这么多年,师父就是我的父亲,家梁兄就是我的兄长。二少爷不仅是顾家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啊。”赵文明不以为然,并感叹地说道。伸出手,抚了抚顾岳冲的头,“二少爷在医术这方面颇有天赋,许多东西一点就透,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必然可以成为像师父、家梁兄一样的一代名医。” 顾岳冲听他这么说,自是激动万分,深深地鞠了一躬:“师父放心,徒儿自会努力,把顾氏发扬光大,绝不辜负师父的希望。” 看这小子煞有介事的模样,赵文明禁不住笑出了声。和刚才一样,宠溺的抚了抚他的头发,抬起头来对顾明琴说道:“好了,天已经晚了,你们几个早点回去,别让老顾叔担心。” 顾明琴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也劝他说:“赵大夫也赶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我再等一会儿。”赵文明说着,重新坐了下来,“今天晚上本来是冯德明在这里值班,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怕是遇到什么事,被老顾叔留下了。我在这里等着他,说不定这一会功夫就来了个病人呢。大小姐,你快点回去吧,别担心我,我心里有数。”看出顾明琴脸上的不安,赵文明这样说道,还故意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 见他如此,顾明琴也不会再劝,只能说道:“回去以后,如果看见冯大夫,我会让他赶快过来的。”对方点点头,挥挥手,好像是催促着自己离开,也不理会自己,只是看着手里的医书。顾明琴见此,又和顾岳冲一起向他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岳冲,你去药房里看看,这半天了,明音怎么还不出来?” 坐在马车上,顾明琴有点心神不宁,总是想着今日之事,想着陈思婉。虽然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杀人者是陈思婉,可死者都是陈家原来的仆从,无人例外。也就是说,杀人者对于陈家熟悉异常。除了陈锦显父女俩,还有何人?只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掀开帘子,顾明琴向外看了看,此时天已经黑了,白日里热闹非凡的街道,此时已经寂静无声;而越是如此,顾明琴越是可以感觉到其中的危机。只是那种危机感从何而来,顾明琴却是说不清楚的。是因为她吗?不知为什么,顾明琴再次想起了陈思婉? “大姐,你在看什么呢?”出于好奇,顾明音也掀开帘子,把头探向窗外。 “没什么,随便看看。”顾明琴说着,把帘子放了下来,在弟妹面前,她不想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毕竟结论未定。 可为什么,自己总有一种感觉,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紧地盯在自己身上,让人不寒而栗。下意识的,顾明琴握紧了拳头,强作镇定,回过头,通过窗帘下面的缝隙向外望去,路上和刚才一样,安静异常,一个人也没有;可那种感觉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真的,真的是她回来了吗? 寂静的长街上,陡然间,一个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地面。掀开脸上的黑布,露出熟悉的面容,陈思婉,就是她。 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陈思婉轻轻地眯起眼睛,露出一丝狠色。顾大小姐,或许你永远也想不到我陈思婉还会回来。三年前,我说过的话,现在该是实现的时候了。终有一日,你会跪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而那一天,为时不远。嘴角轻扬,浮出一抹冷笑,慢慢地举起手来,轻轻地握起,到最后,捏成了一个拳头,紧紧的…… 回到了顾府,就看见冯德明正在大厅里和顾鑫商量着什么,果然如己所料,是二叔公把人留下了。打发了弟弟妹妹前去吃饭,顾明琴则是直接入了客堂。 “明琴回来了。”看见顾明琴,顾鑫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叔公。”走到顾鑫面前,顾明琴俯身行礼,面对着冯德明,自然也是如此。 顾鑫本不是讲究之人,见顾明琴行个礼,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今日之事,德明已经和我说过了。据说是陈府的厨娘?” 顾明琴点点头:“那个梅大娘的确是陈府的厨娘,在陈家差不多十年了;不过韩家五口人,和陈府却没什么关系,只是那个梅大娘的亲戚,恐怕是为了杀人灭口……” “凶手真的是越来越残忍了,三年不见,居然变成这样。幸亏当初我坚持,没有同意他们的婚事,不然岳成早晚会死在这个女人手里。最毒妇人心。”顾鑫锤了锤桌子,再度为当初的明智决定而庆幸。 顾明琴听罢,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顾鑫和自己、方敏一样,都潜意识地认为杀人者是陈思婉,而不是陈锦显?明明所有人都应该认为杀人者不可能是陈思婉一个小女子?还有,当初的棒打鸳鸯,真的好吗,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拆散有情人,现如今,是不是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死于非命? 可陈思婉毕竟是杀父仇人之女,留下她,让她过门,天理难容。 祖孙俩谁也不说话,这让作为外人的冯德明有些尴尬,重重地咳了一声,引得二人的注意力:“老顾叔,寻找凶手是衙门之事,我觉得我们顾氏医馆还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死者体内的断魂草之毒上。” 听了这话,祖孙俩不由地互视一眼,然后顾鑫回头询问冯德明:“确定吗,六个人体内都含有剧毒?” 冯德明微微颔首:“虽然还没有解剖,但死者脸色发青,和前几具一样,应该是体内含有毒素,只不过有些事,让我想不通。凶手明明是武功高强,一下就可以让人毙命的家伙,可为什么还要使用毒素;而且,按照那个方捕头的判断,凶手根本就可能和死者正面接触,那他是如何下的毒,什么时候下的毒?” 问出此问,冯德明不由地把目光转向顾明琴,她和那个方敏接触的时间长,说不定比起自己,知道更多的东西。 顾鑫点了点头,认可他的疑问。关于这件事,在这之前,冯德明也提出过;现在旧事重提,显然是针对顾明琴,想询问她的意思。其实,顾鑫也想看看,在这件事情上,顾明琴是如何的想法。 “孙女以为,毒素很有可能存在于杀人的暗器上。”思考了一阵,顾明琴才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 “暗器?”顾鑫微微拧眉,像是不解其意。只见顾明琴轻轻点头,然后接着说道— “就是暗器,当时仵作在其中一个死者背后发现了一枚飞镖,关于这一点,冯大夫也是亲眼所见的。”说到这,顾明琴转向冯德明,对方点点头,表示认可。随后,顾明琴又接着说道,“方捕快告诉我,这枚飞镖很有可能就是杀人利器。所以,孙女觉得毒素应该是被涂抹在飞镖的表面,随着凶手一击而中,进入体内;何况,根据前几具尸体的解剖情况,毒素大部分集中在伤口处。很有可能就是人已经死了,毒素还没来得及扩散。” “那枚飞镖现在何处?” “已经作为证物,让方捕快带回衙门了。” 顾鑫仔细地想了想,便说道:“事情未定,不能轻易下结论。这样吧,明日我去衙门问问情况,看看能不能看到那枚飞镖,然后再去义庄看看尸体……” 一听顾鑫说什么亲自去看,顾明琴便觉得不妥,正欲开口劝说,却不想,冯德明却先一步开口说道--- “这是应该的,老顾叔是最了解断魂草的情况了。是耶非耶,恐怕还要你亲自去看,才能定下。” 顾鑫点点头,表示赞同,同时对于他说的话,很是受用。看来,在别人眼里,自己还不是老的什么都不能干。抬头看着冯德明,随后又补充一句:“德明,既然关于此事,你也有所参与,明天早上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冯德明听他这么说,自是欣喜万分,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机会,忙躬身行礼:“既是如此,弟子现在就回去准备。”见老人微微颔首,摆了摆手,似乎让自己离开。冯德明也不多说什么,再次拱手一拜,转身便离开了。走到顾明琴身边时,也礼貌地作了告别。 顾明琴俯身行礼,亦是如此。抬起头,目送着冯德明离开。尽管此时,对方背对着自己,但顾明琴完全可以想见,此人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是啊,如果能够彻底解了断魂草之毒,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好事,对于个人来说,也是个青史留名的好机会。一心一意执着于流芳百世的冯德明,怎能不好好的把握这样的机会? 只是,东丽人进攻在即,事情看起来越发复杂,究竟是扬名立万,还是引火烧身,谁也说不清楚。 思及于此,顾明琴不由地发出一阵叹息,在心里暗暗地祈祷,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平安无事。只不过,可能么? 《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请大家收藏:()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262章 杳无音信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重咳,打断了自己的思绪。顾明琴急忙回头,只见老人扶着胸口、咳个不停,同时脸色涨红,看起来痛苦至极。顾明琴不敢多想,急忙走过去,帮他拍着背,并腾出一只手,给他递了杯茶。待得顾鑫喝了茶,脸色缓和了一些,顾明琴才忍不住开口道:“叔公,明日那个义庄,你就别去了,孙女替你去看看,如果有什么情况,孙女回来以后,一定如实相告……”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对方轻轻地摆摆手—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无论如何,我都是要亲自去看的。”顾鑫说着,又忍不住咳了几声,接过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可是……”顾明琴显然是担心老人的身体。 “你该不会以为你叔公我真的老到什么也干不了了吧?”顾鑫仰头看她,禁不住笑问道。见她微微张口,好像要说点什么,老人轻轻地摆摆手,没让她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态度温和地说道,“丫头,我知道你担心我老头子,不想让我老头子涉险;可现在断魂草之毒再次出现,而且还害人性命,你让我老头子怎么坐得住啊?” 老人家说着,锤了锤胸口,好像是懊恼不已。 叹了一声,抬头看着顾明琴,接着劝道:“丫头,你不必担心,我只是去看看,绝不动手。”说着,还拍了拍她的手,好似安慰。 虽然没有明说,但顾明琴了解老人,此话一出,便是心意已决、非去不可了。既是如此,只好点头认命,但还是禁不住说了一句:“就算是叔公见到了那枚飞镖,恐怕也看不出什么。” “你什么意思?”老人家不解其意。 顾明琴只能耐心地解释道:“方捕快已经检查过了那枚飞镖,除了沾染些许泥土,连血迹都没有,更别说是毒素了。方捕快怀疑,杀人利器不可能是那枚飞镖。” “又不是的了?”顾明琴说的话前后矛盾,倒让顾鑫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出老人的疑惑,顾明琴再次解释道:“叔公,你别误会,致人死亡的确实是那种飞镖,但绝对不是那一枚。那一枚飞镖上面什么也没有。方捕快分析,如果不是凶手不小心落下的,那就是她故意的,利用这件事,想告诉我们,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她是谁?”盯着顾明琴的眸子,顾鑫冷声问道。 “现在还不能确定。”顾明琴摇摇头,予以否认。但看见老人微微蹙眉,面上写满了怀疑,顾明琴就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死者都是陈家旧仆。所以,杀人凶手十有八九是非常熟悉陈家之人,最有可能的是陈锦显……陈思婉……” “你觉得他们俩谁最有可能?” “我……”顾明琴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即使潜意识地认为杀人凶手极有可能是陈思婉,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刁蛮任性的天真少女会变成一个杀人魔头,怎么可能?就在这时,一声叹息打断了自己的沉思,抬头看去,顾鑫目视窗外,悠悠地开口— “当初,陈锦显是被东丽人救走的,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在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老人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对面的顾明琴,“当初,东丽人杀了吴天石,还没有杀他,原因何在?恐怕就是陈锦显还有利用价值。当时陈锦显阴谋败露,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还能干什么;东丽人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那个陈思婉。” “陈小姐?”虽然早就想到,现在听说,顾明琴还是惊讶万分。 却见老人点点头,又接着说道:“东丽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国家,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吞并华夏,更重要的是一统天下。所以,他们那里所有的人,从小都会受到相应的培训,成为杀手,成为间谍。如果那个陈思婉到得东丽,恐怕也不会例外。三年时间,把她训练成魔鬼,也不是不可能……明琴,你在想什么?” 无意间回头,只见顾明琴眉头紧皱、若有所思,顾鑫不由地沉声问道。 “啊?”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看见老人质疑的目光,顾明琴突然有些紧张,忙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顾鑫太了解这个侄孙女,他可以以性命担保,这孩子心里一定有事。 看见老人阴沉的目光,顾明琴心里一阵胆寒。她知道自己的心思在老人面前,如同透明,什么也瞒不住。但她也知道,有些事,如果说出来了,对老人也是个不小的打击。想到此处,她勉强一笑说道:“叔公,时辰也不早了,明日你还要去县衙、去义庄,那就早点休息吧,我先去看看明音他们。” 说罢,转身要走。还没走几步,却被老人沉声喊住— “站住。”顾鑫低喝一声,前面的顾明琴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顾鑫也不在乎,只是冷声问道,“你是不是在心里责怪我,当年不近人情,拆散陈思婉和岳成的好事?” 听到这话,顾明琴微微一愣,有些意外,没想到顾鑫会主动提起。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老人,只听见他一声叹息— “我也知道两人真心相爱、倾心相许,虽然那个陈小姐脾气不好,可岳成喜欢。如若别的人家,哪怕是门不当户不对,我也不反对岳成把她娶进家门。可你别忘了,她父亲陈锦显杀了家梁,杀了你们的父亲啊。”说到激动处,老人家再次长咳不止。 顾明琴赶紧回身,走到他身边,帮他锤着背,并劝说道:“叔公,你别着急,有话慢慢说。”看着老人慢慢地平静,呼吸声渐渐地平稳,顾明琴才接着说道,“其实我和岳成都明白。岳成虽然放心不下,但还是听从了安排,去了京城。这说明岳成是下定了决心斩断情丝。”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吹过,使得顾明琴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冷? 听到此话,顾鑫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和岳成都是好孩子,不用我操心。”说到这,老人家突然想起一事,抬头询问,“岳成还没有消息?” 听他问起这个,顾明琴也是深深的一叹:“暂时还没有,今天下午遇到了邮郎,还没有岳成的来信……” “到底是怎么回事,两年了,一封信也没有。那个王先生也是孤家寡人,连问的地方都没有……”顾鑫禁不住担忧,再次咳嗽不止,在顾明琴的安抚下,才慢慢地平静。抬起头,再次询问顾明琴,“你说是不是岳成知道我们害的陈锦显家破人亡、害的陈思婉不知所踪,责怪我们、气愤我们,才故意的,不和我们联系吧?” “不可能吧,什么叫害?要说害,也是他陈锦显先害死了父亲。岳成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要为父报仇,戳穿真相,岳成虽未参与,但我相信,他心之所想,也是如此。再说了,那个陈思婉的失踪,我也不知道。在那封信上,每一件事,我都和他说的清清楚楚,我相信岳成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是啊,岳成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毕竟报仇雪恨,比什么都重要,可是……”想起侄孙子的杳无音信,顾鑫就是满脸愁容。 “现在世道乱,尤其是在京城,各路人马横行,想要得到消息,没那么容易。说不定岳成也想着早点回来,或者写一封信什么的,只可惜没机会,也没条件。”顾明琴劝慰老人。突然想起什么,又接着说,“方捕快和我说,贺大人现在也在想办法打听京城里的情况,如果有可能的话,说不定能帮我们联系一下岳成……” “若是方捕快可以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一晚上了,此时,顾鑫才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抬头看着顾明琴,犹豫了良久,才开口,“明琴,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八月初五的生日,还有两个月。” “是啊,还有两个月,时间过得真快啊。如果放在别人身上,恐怕早就儿女成群了。”顾鑫看着女孩,再次感慨万千,自己还是耽误了她。 一听这话,顾明琴忍不住笑了:“叔公,你这话就说错了,凭着侄孙女做女医这两年,孙女发现,二十岁以下生儿育女的少之又少,儿女绕膝的,更是没有。偶尔有几个生了孩子的,要不是女人身体不好,要不是孩子太过病弱,甚至还有夭折、流产的,成活率不高。反而是二十岁以上,身体发育完全,生下来的孩子健健康康,母亲也比较壮实。” “话是这么说,可当初让你留在医馆,可真的是耽误你了……” “叔公,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当初退婚,是我自愿,你从来没有强迫过我。且不说父亲去世,弟妹年幼,我这个做长姐的,照顾之责,责无旁贷;而且父亲刚刚去世,我若嫁人,就是不孝,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也是要指指点点的。”顾明琴说道,低下头来,抿了抿头发,再接着说,“叔公,一开始我就和你说过,我什么也不想,只想着把弟妹抚养成人,把顾氏发扬光大……” 第263章 赠礼 “话虽如此,可你一直这样单着,也是不妥。现在医馆已经慢慢地步入正轨,岳冲也慢慢地长大、懂事,明音也开始考虑婚事,这个时候了,你也应该想想自己。”顾鑫再次劝说,“杜家那边,既然是退了婚,就不再考虑了;凭我顾氏这么多年的名声,找个门当户对的,也不成问题;其实我觉得,那个方捕头,人不错……” “叔公叔公,别说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也累了,先回房了。”及时打断他的话,顾明琴转身便走,根本就不给对方回味的时间。 待得老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女孩已经走远了,禁不住笑骂一句:“这丫头。”随后无奈地摇摇头,深深一叹,算了吧,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真的想为了她好,那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就让她自己去考虑吧。不过不得不承认,那个方敏确实是一个很棒的小伙子,只是不知道,两个人有没有缘分。 走了一段路,顾明琴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见顾鑫并没有跟来,不禁如释重负,长松一口气。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人居然想把自己和方敏做成堆。坦白说,方敏是个好人,对自己的心思,顾明琴也可以看出一二,只不过对于他,顾明琴实在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做朋友还可以,做夫妻,似乎还缺了些什么。但究竟是什么,一时间,顾明琴也说不清楚。没结过婚,没谈过恋爱,当初和杜少航在一起,或许只是青梅竹马的习惯了。毕竟,从很小的时候,两家就有这个意思,说一句“指腹为婚”,一点也不过分。不过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父亲的突然去世,打乱了原本按部就班的一切,顾明琴理所当然的退了婚,和杜家再无瓜葛。 事到如今,顾明琴甚至是暗自庆幸,庆幸父亲在那个时候突然去世,不早不晚。否则的话,自己嫁入杜府,又“不小心”生了个女孩,现在孟氏的悲惨遭遇是否就会落到自己头上?思及于此,顾明琴就禁不住浑身打哆嗦。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顾明琴安慰自己,别想那么多,反正和自己无关,也不可能和自己有关。 “大姐……” 温柔的轻唤响彻耳畔,顾明琴抬头看去,见李凤妹向自己而来— “从杜府出来,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就没去医馆,就先回来了。” 顾明琴点点头:“我想也是如此,本来想和你说一声,不小心忘了。杜少夫人情况如何?” “我去了以后,有点不放心,就进去看了她一眼,正抱着孩子哭呢。雪柔告诉我,刚和杜夫人吵了一架。” “吵架了?”顾明琴吃惊不小,自己才离开没一会,婆媳俩居然吵架了。 “好像是因为孩子的事。”李凤妹点头说道,怕顾明琴不理解,于是又继续解释,“雪柔和我说,杜夫人突然要把孩子抱走,说什么老太太要看,少夫人死活不让,杜夫人就在那里骂,骂得很难听,少夫人刚开始还顶了几句,到后面就只剩下抱着孩子哭了。可杜夫人还是骂骂咧咧,直到老夫人派人过来训斥,杜夫人才作罢。” 听了她的话,联想到自己的所见所闻,顾明琴很轻易的就推出了事情的经过。很可能是老夫人得了自己的提醒,便想关心一下可怜的孙媳妇,还有那无人问津的重孙女;只是孟氏察觉出杜夫人虐待女儿,这才引起了争执。只可惜孟氏性格软弱,只是顶了几句,就不敢回嘴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可惜少夫人性格敦厚,入了杜府,难免会受欺负。”顾明琴禁不住感慨道。 “我听说,杜少夫人出身微末,当初是因为杜公子丑事败露,无人应亲,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娶了这个少夫人。”李凤妹说着,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顾明琴的颜色,怕她不高兴,毕竟此事和她也有些关系。却不想,顾明琴却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关键是少夫人怀胎十月,生出来的是一个丫头。” “那倒也是。”李凤妹点点头,表示认可。想到一个问题,便有些不解,“大小姐,你是女医,你觉得生男生女,真的是女人的事吗?” 面对这个问题,顾明琴愣住了,因为从古到今,关于这个问题,从未有人提出质疑。在所有人看来,女人生孩子,那是天经地义,生男生女,自然是看女人了。关于这一点,即使是顾鑫、顾家梁这样的医者都没有太多的考虑,只是自从顾明琴开始学习医术,见过那么多妇人,年轻的、年老的。他们有些人想生儿子,生不出,想要女儿的,生了五六个儿子,还是没有来。更有甚者,嫁过去十几年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尤其是当一位年纪较大的夫人告诉自己,自己和丈夫结婚二十年了,仍旧是膝下无子,哪怕是娶了妾室,仍旧是不见动静。每当这个时候,顾明琴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女人能否生孩子、生男生女,真的和男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我觉得不尽然,若只是女人的事,还要男女成亲干什么,更何况,孩子生下来以后,便就是夫家的孩子,既然如此,生男生女,怎么会和男人没关系呢?只不过现在是女人怀胎十月,把孩子生下来,他们自然就认为生男生女,是女人的问题。若是男人生孩子,恐怕就没有人这样想了。” “什么,男人生孩子?”听到这样的说法,李凤妹顿觉有趣,不由地捂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 顾明琴想想,也挺有意思的,便禁不住笑出了声。笑过以后,她叹了口气:“算了吧,别人家的事,和我们无关。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吧。” “大小姐,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特别庆幸?”李凤妹停住了笑声,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庆幸?”顾明琴微微蹙眉,表示不解,“此话何意?” “难道不是么,如果当初嫁入杜家的是大小姐你,恐怕现在受着婆婆气的,就不是现在这个少夫人了。”说到此,李凤妹似乎觉得好玩,再次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她发现不对劲了,顾明琴什么也不说,只是沉着脸,看起来有些不悦。李凤妹突然想起来,顾明琴之所以婚约未成,都是因为父亲的亡故。听说,顾明琴和杜少航青梅竹马,想必当初退婚之时,心中也有些难过吧。 “我可不是现在的那个杜少夫人。”顾明琴突地开口,这样说了句。 “大小姐……”还以为她生气了,看样子不像啊。只是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看了李凤妹一眼,顾明琴慢慢地回走,边走边说:“杜少夫人之所以受气,关键是性格软弱,每次挨骂,忍气吞声。当然,把生女儿的原因都归咎于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对不起杜家,也是其中之一;当然,还有那个杜公子……”想起那个自认深情的杜少航,顾明琴在心里为之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嫁给他。 “如果杜少夫人可以硬气一点,强硬一点,处境也不会是这般。”顾明琴说着,禁不住摇摇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看得出,对于女儿,她还是非常心疼的,我刚才在那里还提醒过她,为了女儿,也要去争一争,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只是不知,这样的话,她能否听得进去。我唯一能帮她的,只是如此了。” 说到此,顾明琴抬头看天,为那个可怜的女子默默地祈祷。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又叮嘱李凤妹:“我给她开了三天的药量,三天以后,你再去看看,问问情况。我……我去不太方便。” “我知道了。”李凤妹点点头,也没多想,就答应了。毕竟是退了婚的夫家,如无必要,还是少些来往。就在这个时候,李凤妹忽然想起什么,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顾明琴,“这是那个杜员外让我交给大小姐的。” “给我的?”顾明琴有些意外,拿过锦盒,却没有打开,看起来是个礼物。可无缘无故的,杜员外送自己礼物干什么? “杜员外说了,多谢大小姐对老夫人的救命之恩。” “只是老夫人?”顾明琴皱了皱眉头。杜员外只提杜老太太,却对孟氏这个儿媳妇、亲孙女只字未提,仿佛没有这两个人。想到此处,顾明琴莫名的有些悲哀。打开锦盒,里面竟然是一对雕刻精美的玉鸳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一看就价值不菲。想当初两家人定了亲,杜员外还没有对自己如此大方,今天是怎么回事,这般慷慨?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这个……”李凤妹自然也看见了锦盒里的东西,禁不住好奇,那杜员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东西我不能要。”盖上盒盖,把锦盒重新交给了李凤妹,“三天后,你去看少夫人的时候,麻烦帮忙把这个物归原主。” 李凤妹面露难色,挠了挠头:“我觉得这个东西,大小姐还是亲自去奉还比较好。” 第264章 有人来求 顾明琴一愣,仔细想想,李凤妹说的在理。杜员外送自己锦盒,很明显,目标是自己。如果李凤妹再去归还,对方未必肯收,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顺便弄清楚,那个老狐狸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样想着,小心翼翼地把锦盒收好:“三天以后,我亲自去送药。” 李凤妹点点头,暗自舒了口气,这样的难事落不到自己的头上了。 “我听说,东丽人再次出没,再次将断魂草之毒注入人体了?”李凤妹改变了话题,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明琴摇摇头:“是不是东丽人,现在还不好说,反正死者体内含有断魂草之毒,应该是在致死暗器上。只是不知道,既然可以一刀毙命,对方为何还要在武器上下毒?”顾明琴微微拧眉,关于这件事,至今想不通。 回头看着李凤妹,犹豫了片刻,顾明琴再次开口:“李姑娘,如果你是我,明知道一男一女倾心相许,你会因为杀父之仇棒打鸳鸯吗?” “你说的是大少爷和陈小姐之事吧?”李凤妹回头看她,一语道破,“大小姐,虽然我不是你,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会和你是一样的选择。即使是没有老顾叔的强硬,我也会这样做。仇人之女就是仇人之女,就是不能在一起。如果那陈小姐肯大义灭亲,说不定还有可能;只是终究不是一路人……” 说着说着,李凤妹的声音慢慢地弱了下去,到了最后,更是低下了头,半天沉默不语。 “李姑娘,李姑娘……”见她不说话了,顾明琴忍不住轻唤几声。对方好像是受了惊,猛地抬头,眼神里有些惊慌。这让顾明琴不觉奇怪,李凤妹到底怎么了?本想问问,看到女孩脸上无措的表情,又不忍心开口了,只道,“夜也深了,李姑娘早点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医馆呢。” “多谢大小姐,我现在就回房,大小姐也早点休息。”李凤妹如此说道,见顾明琴微微颔首,便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 看着女孩的背影,顾明琴不由地拧起眉头,这女孩刚才八成是想起那个白公子了。 自从三年前,李凤妹冒雨回到了顾府,晕倒在门口,清醒以后,对于那个白沐秋,只字不提,仿佛是忘记了这个人。出于对顾氏一家人的安全考虑,顾明琴也曾旁敲侧击,可每一次,李凤妹要么岔开话题,要么哭泣着恳求,让自己不要再提了。可顾明琴毕竟答应过顾鑫,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可是让顾明琴奇怪的是,除了李凤妹回来那天,顾鑫询问过此事,在这之后,顾鑫只字不提,对待李凤妹,也好像是一家人一般,再无怀疑。这让顾明琴不由地疑惑,叔公是不是已经把事情问清楚了?毕竟有时候自己去了医馆,家里只剩下顾鑫和李凤妹两个人…… 只是,既然弄清楚了,为何不和自己说一声? 这个疑惑,曾经让顾明琴抓耳挠腮、不明就里,但很快,她释怀了,或许有什么事,顾鑫不想让自己知道。但她相信,顾鑫一定是为了自己好,就算李凤妹这个外人不靠谱,顾鑫,这个自己唯一信任、唯一可以依靠的长者,自己总是不能怀疑的。想到此处,顾明琴也就放下了,和顾鑫一样,把李凤妹当成了自家人、亲妹妹。 只是有时候躺在床上,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白沐秋那俊逸的面庞。顾明琴想不明白,明明就见过一次,为何印象如此深刻,想忘也忘不了…… 今日患者并不是特别多,不管是女患者,还是男患者。除了罗艺沙带了一个学徒去了病人家里,其他人都留在了医馆。没有病人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研究医书,顾岳冲此时正趴在赵文明的书桌前,向他请教着什么。偶尔,顾明琴抬起头,透过纱帘,看到两个人认真的模样,都禁不住微微颔首,小弟如此认真,是顾氏的荣幸。 “大小姐,有病人来了。”李凤妹掀开帘子,引人入内。 放下书本,揉了揉眼睛,顾明琴抬头看着来人,不觉吃了一惊:“雪柔,怎么是你?”来人居然是孟氏的贴身丫鬟。 “顾女医。”小丫头微微欠身,冲顾明琴行了个礼,“奴婢今日来此,是为了,是为了……”似乎有些为难,小丫鬟绞着手帕、咬着唇,时不时地回头,向外看去。 顾明琴看得出,这丫头有难言之隐。来这里看病的,十个有八个都是如此。见的多了,顾明琴也知道如何安慰。便对小丫头温言说道:“你不用担心,你在这里说话,只要不是不要太大声,他们是听不见的,而且也不会有人故意偷听。”此话一出,小丫头点点头,果然是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顾明琴于是就接着问道:“雪柔姑娘,你有何不适……” “不不不,不是我,是我们家夫人……”小姑娘慌忙摆摆手,有些语无伦次。 “少夫人,她怎么了?”顾明琴说着,急忙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虽然去往杜家有些尴尬,可如果有必要,自己还是要去看一眼的。不曾想,还没走几步,那雪柔就慌忙站起身,将自己拦住— “不不不,顾女医,你不用去了,如果你去了,夫人就完了……” “完了?”听到此话,顾明琴瞠目结舌,难道说孟氏现在生死攸关?这丫头一惊一乍的,到现在还没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许也察觉出自己的语无伦次让顾明琴误会了,小丫头略略低头,冷静了片刻,才说道:“夫人让奴婢今天过来,是想请求顾女医,求求你千万不要让杜公子把夫人休出家门。我们家老爷太太都去了,如果夫人被休,必然会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求求顾女医,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夫人,求求你,求求你了……” 雪柔说着,早已泣不成声,说着说着,就要向顾明琴跪下。 “雪柔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顾明琴赶忙将她扶起。不解地看着她,“雪柔姑娘,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杜家要休妻?这怎么可能,理由是什么;再说了,就算是要休妻,和我有什么关系……” “杜公子说了,过两天就去顾家向顾女医你提亲。” “什么?”顾明琴一声惊呼,引得外面的人纷纷侧目,目光投向自己。而此时,顾明琴却顾不了那么多,脑海里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杜少航这是疯了吧? 雪柔却是重重地点点头,看模样,很是肯定:“杜公子昨晚上回来,亲口和夫人说的。说起这件事,杜公子非常兴奋,他说老爷已经同意了,而且是老爷亲口提出来的。杜公子说,如果提亲成功,顾女医你嫁入杜家,我们家夫人就自动降为妾室;如果你不同意,杜公子就,就,就休了我们家夫人……” 说到这,小丫头抽噎不止,抬头仰望着顾明琴:“顾女医,我们家夫人让我求求你,千万不要让杜公子休了她。只要你容得下他,别说是为妾,就算是为奴为婢,夫人也是愿意的。顾大小姐,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夫人,救救我们家夫人吧……”说罢,跪在地上,再次向顾明琴重重地磕头。 “快起来,你给我起来。”顾明琴一个用力,把女孩从地上提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雪柔姑娘,你给我听好了,回去告诉你们家夫人,我顾明琴是永远不可能嫁入杜家的,就算是杜家来求亲,我也不会答应。他杜少航休不休妻,我管不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是他休了妻,我也不会嫁给他。” “顾女医……”小丫头来不及擦拭眼泪,只是一脸懵懂地看着顾明琴。 见她还算是冷静,不可能动不动就下跪,顾明琴于是就放开了她,微微颔首说道:“我承认,我和杜公子从小一起长大,而且早就定亲;可自从三年前,我亲自去退婚的那一刻,我与杜公子或者说是杜家,就再无瓜葛了。我这几天去杜府,目的只有一个,看病,不为别的。” 说到这,顾明琴顿住了,移开目光,再度说道:“虽然三年孝期已满,可弟妹年纪还小,顾氏刚刚恢复正轨,在这个时候,我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考虑自己的个人私事的,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无意间回头,透过帘子,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顾明琴知道,是那个冯德明。虽然认可了自己女医的身份,可对于自己这个顾氏当家人,冯德明心里还是非常不满的,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女人。 “顾女医,你你你……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不会嫁给杜公子?”因为激动,小丫头舌头打结。 顾明琴笑了:“这是我的终身大事、终身幸福,我怎么敢拿这个开玩笑?别说是我现在顾不上,就算将来我真的要结婚嫁人,也不可能选择杜家。你去告诉你们家夫人,与其把心放在我身上、担心我嫁过去、让她没了地位,还不如放宽心,好好调养身体,争取早日再生一个,让他们无话可说。” 第265章 再次提亲 “嗯,我现在就回去,把这些话告诉夫人。”小丫头重重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顾明琴突然叫住了她,走上前,打量了她一番,“你是少夫人自己带过去的吧?” 小丫头点点头:“夫人家是我的远房亲戚,夫人也算是我的表姐。很早之前,家里遇到灾害,父亲去世,母亲就带着我过来投奔。没过多久,母亲也走了,表姐看我可怜,就一直把我留在身边。表姐出嫁的时候,也带上了我,一方面有个自己人,有个照应;另一方面,也想着将来帮我找个好人家。只是,表姐自从嫁入杜府,就不受待见,他们总是觉得表姐家里穷,配不上杜公子,再加上表姐生了个女儿,而就在那一天,老太太突然中风,杜夫人就说表姐是扫把星……”想起主仆二人的悲惨遭遇,小丫鬟又一次痛哭不已。 顾明琴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掺杂,拍着女孩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待得她平静了一会,才说道:“雪柔姑娘,实在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对方轻轻摇头,好像并不在意,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说道,“这是杜家的私事,我作为一个外人,实在不好置喙,我也管不了。但我还是想提醒雪柔姑娘,既然是一家人,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少夫人父母都已经去世,其他兄弟也不靠谱,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你一定要劝劝她,说服她振作起来、硬气一点。女儿怎么了,女儿也是他杜家的孩子。唯有如此,少夫人的地位,才可以慢慢的恢复。对了,你一定要想办法帮着少夫人去找老太太,让老太太知道少夫人所有的委屈。我看得出,老太太还是非常关心少夫人的。只要老太太开了口,其他人就不敢为难少夫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丫头眼中含泪,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告诉我们家夫人的。”说罢,擦了擦眼泪,“顾女医,那我走了?” 顾明琴微微颔首,目送她离开。 送走雪柔,没有其他病人,顾明琴重新坐在椅子上,拿出杜员外送来的“礼物”,不由得眯起眼睛,嘴角轻扬。 “看来大小姐已经想明白了。” 听见声音,顾明琴抬头,见李凤妹正站在自己面前、含笑地看着自己。经过几年相处,顾明琴也知道,这丫头是有个聪明人,索性也不隐瞒,只是举起手里的玉鸳鸯:“你知道那杜员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向我顾家求亲?” “我听说杜员外前段时间进了一批上等玉器、瓷器,原打算运往京城、江浙,没想到现在各地起义,交通不畅,运了一半,出不去了,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了劫匪,损失惨重。”李凤妹说到这,深深地看着顾明琴。 所以说,杜员外再次向自己提亲,并非是为了自己这个人。 “可我看得出来,杜公子对于大小姐,可还是一往情深,多年不变。” 想起自己那个“未婚夫”,顾明琴禁不住长叹一声。放下手里的玉鸳鸯,转头看向窗外:“是啊,杜公子对我很好,好到如果这一次他真的亲口向我求亲,我都不知道如何拒绝;但一看见杜少夫人现在的命运,这门亲事,我根本就不会考虑。”说着,顾明琴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心中祈祷,但愿这一次杜家派来的只是冰人。 “大小姐,大小姐……” 正看着医书,就看见顾忠匆匆而来,跑到自己面前,就是一句— “大小姐,家里来了一个人,老太爷让你马上回去。” “什么人,很重要么?”放下书本,顾明琴有些奇怪地问道。 顾忠似乎非常为难,站着那儿,干看着,不知如何开口。 “是不是杜家派冰人来了?” “你怎么知道?”顾忠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家小姐居然能够未卜先知,太不可思议了。 顾明琴笑了,果然不出所料,这么快,看来那杜员外是等不及了。不过幸亏来的是冰人,容易对付。想到这里,顾明琴心里微微有些得意,不紧不慢的安排好了一切,然后才随着顾忠离开了医馆。 “叔公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走在路上时,顾明琴忍不住问道。如果顾鑫非要自己嫁出去,这件事怕是不太好办了。 “大小姐,你别担心,临走之前,老爷特别交代,这门婚事,随小姐愿意。如果小姐还是想嫁给杜公子,老爷也没什么意见;若是小姐不愿,那就直接拒绝,出了什么事,老爷帮你扛着,你不必担心。”顾忠重复着顾鑫的交代,完后又补充了句,“其实老爷似乎也不太看好杜公子。” 是吗,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顾府— “顾老爷子,这回人家杜员外可是真心诚意求姻缘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若是没记错的话,顾大小姐也有二十了吧。这个年纪,说句实话,还有谁要……不不不,顾老爷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到底行不行,你给句话啊,我可等了半天了。” 顾府客厅里,一个打扮艳丽的中年妇人正对着顾鑫焦急地催促着。头上的发簪不断地抖动,倒越发显得此人的俗气。 顾鑫却是熟视无睹,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着。哈了一口气,放下茶杯,也不看那女人,只是慢悠悠地说道:“孙夫人,我顾家的情况,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明琴现在是我顾家的当家人,而我这个糟老头子,于她而言,既非父也非母,所以这婚姻大事,实在是不敢贸然替她做主啊。” “顾老爷子,你看你说的,虽然顾大小姐掌管医馆,而且这段时间也是沪城知名的女医,可沪城谁人不知你顾老爷子,哪怕是当初顾大夫在世,也要敬你三分。所以,这顾家的当家人还不是你……” “话可不能这样说,虽然论经验、论医术,我老头子自恃强过一些,可其他方面,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啊。”说到这,顾鑫轻轻地摆摆手,故作疲惫,“孙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老头子也确实是想给你一个答案,让你回去复命。只是不知道那丫头的意思,恐怕擅自做主,惹来埋怨。这样吧,我已经让人去医馆通知了,人很快就回来了,你再等一等……哎呦,说曹操曹操到,你不用等了,人来了。” 那妇人一听,急忙回头,果然看见顾明琴随着顾忠进得屋内,看见了自己,分为高兴— “原来是孙夫人啊,明琴来晚了,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啊。”顾明琴说着,急忙冲着她欠身行礼,起身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孙夫人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可是明音之事有眉目了?” “啊?”没想到顾明琴一回来就岔开话题,倒让妇人一时无从适应,不过她还算是反应快,忙赔笑道,“顾女医,你误会了,我这次过来,并非是为了二小姐,而是为了顾大小姐你啊。” “为了我?”顾明琴指了指自己,故作惊讶,抬头瞧了顾鑫一眼,然后又看向妇人,苦笑,“夫人的话,明琴不太明白。” “我是被人派来向你顾大小姐求亲来了啊。”妇人花枝招展地笑着。 “求亲?”顾明琴瞪大了双目,好像是震惊万分,却见对方点点头,好似理所当然— “是啊,顾大小姐,这次是为了你啊。”妇人说着,伸手指着顾明琴。微微点头,好像是认命,“顾大小姐,我知道你是劳碌命,关心弟、妹,可你也要想想你自己。你自己的终身大事、终身幸福,难道不考虑考虑?” “孙夫人,我……” “我知道你是为了守孝,可顾大夫已经去了三年了,守孝三年,也差不多了。趁现在还年轻,早点把事情办了,也好让顾老爷子安心,你说是不是啊?”妇人说着,握着顾明琴的手,笑的亲切。好像是本能反应,回过头又看了眼顾鑫。转过头来,又看着顾明琴,接着说道,“顾大小姐,你放心,我老婆子是不可能随随便便给你找人的,我给你选的人家,也是知根知底,包你满意。城西杜家,你觉得如何啊?” “他们家?”顾明琴再次微蹙眉头,抬起头,看了眼顾鑫,对方微微颔首,想来也是知道的。 “是啊,就是他们家。怎么样,顾大小姐,我选的不错吧。”妇人笑的更开心了。观察了一下顾明琴,仿佛知道她心之所想,点头继续道,“我知道,三年前,你顾大小姐亲自上门退了亲事,可说来说去,也是迫不得已啊。你顾大小姐为人纯孝,要抚养弟妹,我相信那时顾大小姐也是违心所为。现在好了,三年已过,守孝期满,大小姐也可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可叹,那杜公子对小姐一片深情,三年来念念不忘。这可是一个再续前缘的好机会,顾大小姐切莫错失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第266章 婉拒 “等一等,等一等……”顾明琴急忙打断她的话,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微微蹙眉,故作不解地问道,“我记得那杜公子三年前已经娶妻,当时好像也是你孙夫人亲自保媒啊……” “是啊是啊。”说起这个,孙夫人似乎有点不自在。 “据我所知,那杜少夫人现在就在杜府,并且已有子嗣。孙夫人这时候替他们向我提亲,恐怕是不太合适吧。杜公子已有妻室,让我过去,难不成是想让我顾明琴做妾?”说到这,顾明琴微微挑眉。 “不不不,顾大小姐,你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去做人妾?”孙夫人急忙摆手否定,“杜员外说了,只要你愿意嫁过去,那女人是去是留,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一句话的事?” “是啊,杜员外许诺了,只要你愿意嫁入杜府,那个女人,你愿意把她留下来,就让她做个妾室,做个填房;若是想眼不见心不烦,那就直接把她休了……” “休了?杜公子能同意吗?” “有什么不同意的,反正也没什么感情,大不了给点钱。”妇人毫不以为然,拍拍她的肩膀,“大小姐,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杜公子这颗心可都在你的身上。三年了,此心此情,感天动地啊。” 无视她这句话,顾明琴只是继续说道:“那个孩子呢?我可听说,少夫人的孩子不过一岁啊?” “那有什么呢,杜员外说了,还是你看着办。您要是喜欢,就把孩子留在身边,反正这么小的孩子,你对他好,你就是母亲。你要是不喜欢,赶走了事,反正一个女娃子,成不了气候。杜员外也说了,你和杜公子还年轻,只要进了门,恩恩爱爱的,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定可以抱上大胖小子了……” 妇人越说越兴奋,说着说着,更是手舞足蹈。 顾明琴视而不见,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孙夫人,你刚才说了这么多,似乎都是杜员外的意思;那我想问问你,杜公子在这件事情上,是什么意思,也要休妻抛儿吗?” “哎呦,顾大小姐,杜家是杜员外做主,自然是杜员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难道杜公子就真的什么也没说?”顾明琴微微挑眉。 妇人低下头,想了片刻:“说了说了,杜公子说了。杜公子说了只要你愿意嫁过去,你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顾小姐可以亲自去问……”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如果嫁入杜府,我也‘不小心’生了个女儿,他们准备怎么办?是不是也像现在这个少夫人一样,不闻不问,甚至是要休妻抛儿?”说到最后,顾明琴陡然间杏眼圆睁,声色俱厉。 没想到顾明琴突然变色,倒是把妇人吓了一跳,随后赔笑道:“顾大小姐,这种事,怎么可能?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那乡野村妇相提并论……” “乡野村妇?”听到这个词,顾明琴禁不住一阵冷笑,再次为那个可怜的女人感到悲哀。目光越过妇人,看向前方的顾鑫,对方颌了颌首,显然是在鼓励,看到如此,顾明琴信心倍增。回头看着妇人,正色说道,“孙夫人,麻烦你去告诉杜员外、杜公子,这门婚事,我顾明琴不同意。” “为,为,为,为什么啊?”妇人瞠目结舌,“多好的机会啊……” “我害怕被休。” “这怎么可能啊……” “这种事,他们做的了第一次,就做的了第二次。我可不想重蹈覆辙,抱着孩子被人灰溜溜的赶出家门。”顾明琴说着,从衣服里拿出那个锦盒,“孙夫人,帮我一个忙,这东西是杜员外前几天送给我的,我一直不知道原因何在,现在想想,倒是明白了。本来想亲自送还,现在看来,是不太方便了。孙夫人,麻烦你代劳一下,把我刚才的话说给他们听。告诉他们,杜员外的东西,明琴受之不起。” 说着,把手里的锦盒递了过去。 妇人低下头,看着顾明琴手里的漂亮盒子,想接不敢接,这可是个烫手山芋。关键是,杜员外许诺,这事成了,那可是一百两银子,若是不成,一分钱也没有…… “顾大小姐,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 “用不着考虑,我心意已决,不行就是不行……” “别啊,顾大小姐,别那么早下结论,再想想。你和杜公子可是青梅竹马,沪城人尽皆知,多般配的一对啊。”妇人再次劝道,见顾明琴不为所动,便改变了策略,“顾大小姐,就算是不为了你自己,为了二小姐、小少爷,你也应该考虑考虑啊,你不嫁人,你让他们以后如何嫁娶啊?还有老顾叔,这么大年纪了,也肯定是希望亲眼看见顾大小姐你嫁为人妇……” “我尊重明琴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妇人回头看去,只见那顾鑫从椅子上站起来,拄着拐杖,慢慢走来。 来到二人面前,顾鑫先是看了眼顾明琴,然后对那妇人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这是明琴的终身大事,嫁与不嫁,她自己说了算。”说到这,又看了眼顾明琴,“本想着明琴如果顾念旧情,还是想嫁给杜公子,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现在看来,就算是明琴想嫁,我老头子也要劝她考虑考虑了。” “为,为啥啊?”妇人更是瞠目结舌,没想到顾鑫居然也反对。 “为什么,难道孙夫人还不知道?”顾鑫禁不住冷笑,“今日他们家可以为了明琴,休了孟氏;他日,有没有可能为了别人休了明琴?”见妇人还要说些什么,顾鑫轻轻地一挥手,没让她开口,“孙夫人,你别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想休了孟氏,明面上是为了明琴,可实际上呢,还不是因为孟氏生了个丫头。女人生男生女,连我顾鑫这个医者都说不清楚,谁敢保证明琴嫁入杜家,第一个就是个儿子?如果将来明琴生了个女孩,又一时半会怀不上第二个,他杜家是不是也有可能以此为借口,休了明琴,或者是由妻变妾?” 说到激动处,老人长咳不止。顾明琴站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拍着,安抚着。 “这怎么可能?”妇人赔笑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顾鑫再度开口,在顾明琴的安抚下,情绪慢慢地平稳,看着眼前的妇人,嘿嘿一笑,“孙夫人,你去告诉那个姓杜的,别以为我老头子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他想娶我们家明琴,真的是喜欢?我可听说,杜家这段时间生意可是亏损了不少,他想让我们顾家去帮他填这个窟窿,简直是痴人说梦……” “顾老爷子,话可不能这样说啊……” “不能这么说,那该怎么说?”顾鑫反问,“孙夫人,你是个聪明人,杜员外这时候向顾家提亲,目的如何,你应该是明白的。我想问你一句,如果你是我老头子,会在这个时候眼睁睁地把家产拱手让人吗?” “我……”面对这个问题,妇人面露难色,顾鑫说得对,眼下这个时候,傻子才会同意这门亲事。可问题是,她不能这么说,一旦说了,一百两银子就与自己无缘了。仔细想了想,她点点头,“是,杜员外目的不纯;可杜公子呢,他对于顾大小姐可是一片深情啊。” 听她这么说,顾鑫沉默了,犯了难。虽然不喜杜家,可也不得不承认,杜少航是真心诚意喜欢明琴的。虽然已经娶妻生子,可这三年来,每次逢年过节,都会送来礼物,和以前一样。顾鑫虽觉得不妥,但顾明琴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开口,而且每次顾明琴都回了礼,礼尚往来,做不成夫妻,做个朋友,也不是不行,毕竟杜家也是大户,打好关系,对顾氏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可仔细想想,这三年来,顾明琴并没有断了关系,是否就意味着这丫头对杜少航也是念念不忘?思及于此,顾鑫也不敢随便拒绝,只是回头看着顾明琴,让她自己决定。 看到老人迟疑的目光,顾明琴能够明白老人的不安。后退一步,向着顾鑫正色说道:“叔公,自从当年退了婚,孙女可以对天发誓,在这之后,和杜公子再无瓜葛,见了面,不过是朋友的问候,逢年过节的贺礼,不仅有杜家,还有其他人家,如同父亲在世之时。更何况,杜公子已经娶妻生子,与他,明琴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顾鑫听罢,满意地点点头,这丫头考虑的不错。随后回头,再次看向妇人:“孙夫人,明琴刚才说的话,你可是听见了……” “要不然再想想……” 顾鑫低低地笑了一声:“孙夫人,我知道你有本事,历来保媒,都是稳扎稳打,从来没有失手,否则明音的事,我们也不会让你帮忙。但是今天,实在是对不起了。”顾鑫说到这,轻轻地拱了拱手,话锋一转又说道,“本来嘛,婚姻大事,讲究个你情我愿。既然明琴不愿意,那也强求不得。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强扭的瓜不甜。”说着,回头看着顾明琴,两个人相视一笑。 第267章 怒走 听到这话,妇人陡然间变了脸色:“顾大小姐当真不答应?” “此事不可为,恕明琴难以答应。”顾明琴正色说道。 “难道你就不怕我搅了你们家二小姐的婚事?”妇人突然厉声威胁。 一听此话,祖孙俩大惊,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回头,同时看向对面的孙夫人。 孙夫人此时却是非常得意,绞着手帕,慢悠悠地说道:“在沪城,我孙媒婆的名声,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凡是保媒拉纤,哪个大户人家,少的了我?”说着,拍了拍胸口,好像是非常自豪,“而且十几年了,从我手里成了人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休妻的……” “那杜少夫人是怎么回事?”顾明琴突然打断他的话,“我可听说,现在的杜少夫人也是孙夫人保媒拉纤,可现在她被休……” “顾大小姐,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别人在说话的时候,不可以随随便便打断吗?”妇人厉声质问。眼睛不由地飘向旁边的顾鑫,仿佛是在质问,顾明琴打断我的话,你这个做长辈的,管还是不管。 顾鑫什么也没说,只是瞟了她一眼,然后就低下头来,一语不发。 再看那顾明琴,嘴角轻扬,似笑非笑,这样的表情更是让妇人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强做分辩:“本来就是门不当户不对,降妾、休妻,那是早晚的事。若不是当初有人诬陷杜公子,嫁入杜府的,怎么也轮不到他孟家。”说到这,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明琴,暗指,此事和你有关。 顾明琴故作不见,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杜少航既然做了,就不要怕别人议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强迫也罢,利诱也罢,最后把事情做出来的可不是别人。” “你……”指着顾明琴,孙媒婆分辩不出。 顾明琴视而不见,只是接着说道:“孙媒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凭借你的名声,在外面造谣,让明音嫁不出去吗?据我所知,这不是第一次了,六年前,有一户人家也是你保媒拉纤,女方知道男方吃喝嫖赌,就想退了这门亲事,没想到你居然胡编乱造,说那个女孩克夫……” “我说的是事实。”妇人梗着脖子,好不理直气壮,“那家闺女早先许过人家,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两个。”妇人举着两个手指头,“第一个彩礼都送过去了,不小心喝醉了酒,掉进河里淹死了;第二个虽然是卧床不起,可在这之前,活得好好的,谁成想婚礼前一天,男人突然发病,死了。两个丈夫,都因为和她结了姻缘,命丧黄泉,这不是‘克夫’是什么?” 居然还可以这么说?顾明琴吃惊,转头看了眼顾鑫,对方闭眼摇头,很是无奈。 顾明琴回过神:“就算是那女人克夫,没人敢娶,可你说的那户人家居然不怕,而且高高兴兴地把女人娶进家门……” “那是那丫头的造化,碰上有情有义之人了……” “可据我所知,那女孩嫁过去不到半年时间,就被折磨致死;据说,女孩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顾明琴说着,不由地向前几步,凑近女人,“孙媒婆,你作为媒人,保媒拉纤之前,难道就不了解一下男方的人品,或者说是你害怕保媒不成,丢了名声、丢了钱财,所以威逼利诱,让那个女孩非嫁不可……” “你胡说……”妇人情绪激动,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呼吸急促,不依不饶地说道,“六年前的事,顾大小姐提它作甚,难不成顾大小姐和那丫头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绝对没关系,那女孩是谁,哪一家的,我顾明琴一无所知。”顾明琴摇摇头,如此说道。对方长松一口气,仿若如释重负。顾明琴却不可能这么便宜她,话锋一转又说道,“我只是想提醒孙媒婆,强扭的瓜不甜。杜家提的这门亲事,我顾明琴是不可能答应的,你说什么也没用,如果你因此在外面诋毁我,诋毁我们家人,尤其是明音和岳冲,那是休怪我顾明琴小题大做,告上公堂了。” “顾明琴,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警告。惟一的一次。”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她,“孙媒婆,我知道杜员外这次肯定是许诺你了很多好处,要不然你也不会这样违背心意说了这么多,甚至是威胁与我。孙媒婆,我和贺大人、方捕头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你太过分了,我就告上公堂,让贺大人好好的调查一下,这些年来,你保的媒里面,有没有什么坑蒙拐骗的。” “你……”指着顾明琴,妇人颤抖着手,过了半天才恨恨地说了一句,“顾明琴,你得罪了我,我有办法让你一辈子嫁不出去,不仅是你,还有你妹妹。” “你说什么?”顾鑫听到这话,激动不已,站起身来厉喝。或许是因为用力过猛,话一说完,就长咳不止。 “叔公,你慢点。”顾明琴将门扶他坐下,拍着她的背,余光中,那个孙媒婆笑的得意。直到顾鑫平静了一点,顾明琴才回头看她,悠悠地说道,“孙媒婆,我和妹妹的婚事,用不着你操心。前段时间,我们委托你替明音找人家的事情,就此作罢,不劳你费心。因为我实在是担心你找了个品行不端之人,害了妹妹一辈子,就像现在的杜少夫人一样……” “你……” “好了,孙夫人,你什么也不要再说了,叔公累了,我也累了,你走吧,把我的话告诉杜员外,你的任务就完成了。”顾明琴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转过身去,理也不理她。 “你你你……”孙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最后诅咒一般地说道,“顾明琴,你就等着一辈子孤独终老吧。”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等一下。” 顾明琴突然喊了一声,听到这话,孙夫人不由地面露喜色,难道她改主意了?回过身去,只见顾明琴面无表情地向自己走来,来到自己面前,把那漂亮的锦盒递给了自己— “拿着吧,替我还给杜员外,也告诉那个杜公子,珍惜眼前人。” “顾大小姐,我是媒婆,不是下人,这破东西,还是你亲自去还吧。”孙夫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并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随手一推,把锦盒推到地上,本人却是看也不看,一扭一扭的扬长而去。 顾明琴来不及理会,急忙捡起地上的锦盒,打开一看,禁不住长松一口气,完好无损,还过去的时候,他们也无话可说。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进衣服里,保管好。心想,还是要自己去一趟,把话说清楚。尽管事到如今,顾明琴不愿如此。可人家主动提亲,若不面对面把话说清楚,只怕这事没完。 “咳咳咳……” 重咳声响起,顾明琴知道是顾鑫,同时也发现了异常。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顾鑫扶着桌子,脸色涨红,形容痛苦。急忙叫了一声:“叔公……”跑到他跟前,扶起他,轻轻地帮他拍着背,一面拍背,一面不无担心地问道,“叔公,你怎么样了,要不要让赵大夫过来看看……” 顾鑫说不出话,只是摆了摆手,指着面前的茶杯。顾明琴会意,急忙递了杯茶,顾鑫喝了,又咳了几声,才渐渐地平复下来:“我自己就是大夫,你还请什么大夫啊?” “可是……”顾明琴仍旧是不放心。 老人摆摆手,好似不耐烦地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事的,我刚才是被她气的。”说着,努了努嘴,指向前方。又喝了口茶,老人抬头看着女孩,“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什么?”可能是有点突然,顾明琴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顾鑫的眼色,恍然大悟。便解释地说道,“道听途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几个前来看病的夫人说起过这件事。他们说,那个女孩挺可怜的,刚开始死了两个未婚夫,被孙媒婆添油加醋的胡说一通,没办法了,只能嫁给孙媒婆介绍的人。据说,嫁过去不到一个月,就被丈夫喝醉了酒,打人,哪怕是怀孕了,也不放过。半年时间就被打死了……” “那个男人后来怎么样了?” “吴天石在这件事情上,还算是公正,把那个男的发配边疆了。” “真的是太可怜了。”顾鑫摇摇头,禁不住感慨道。 “这件事从表面上看,和孙媒婆没什么关系;但按照那几个夫人的说法,结婚前,那个男人就恶名远扬,女方家根本就不同意;无奈,孙媒婆在外面胡说八道,诋毁女方,再加上女孩前两个未婚夫确实是出了事,自然就无人再敢提亲。女孩当时已经十八了,家里也非常着急;而且孙媒婆几次威胁,女孩也只能嫁了。” “造孽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简直是杀人不眨眼啊。”顾鑫锤着桌子,显得义愤填膺,“如果早知道这件事,打死我也不会把明音的终身大事交给这样的人。”说着话,老人家摇摇头,好像是懊恼不已。 第268章 愤然质问 “好在,我们现在知道了,也和她断了关系,总算是挽回了一些损失。” 顾鑫点点头,认可了她的话,转而却又起了担心:“可你也看见了,这孙媒婆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说别的,就说她刚才那一番话……怕只怕她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将来有一天,会坏了你们的亲事。” “怎么可能?叔公,我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如果她敢诋毁我,诋毁明音,我们就报官。”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老人。看了一会,移开目光,再次开口,“叔公,六年前的那件事,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和她孙媒婆有关,可刚才看她的表情,紧张着呢,只怕是她做的媒,强买强卖的不在少数,后悔的也不在少数。如若报官,必然有人找她算账。这女人,绝对是害怕了。” 想起女人刚才的紧张,顾鑫颌了颌首,不错,顾明琴说得有理。 老人家闭上眼睛,哀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当初看上她,是听说她保媒拉纤十几年,从来没有失过手,从来没有人退婚、休妻,觉得是个可靠之人,就想着把明音的婚事交给她,让她帮忙找个好人家。可万万没想到,选来选去,还是看错了人。如今孙媒婆不肯帮忙,那明音的婚事……” “叔公,明音年纪还小,还有的是时间,这是终身大事,切不可马虎。叔公,你可不能着急啊。”顾明琴提醒道,“再说了,没有了她孙媒婆,难道明音就嫁不出去?沪城的媒婆,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而且顾氏声名远扬,到时候用不着媒婆帮忙,自然就有人上门提亲。怕只怕到了那个时候,上门的人太多,我们挑花了眼,根本就不知道该选谁了。” 听顾明琴这么一说,老人禁不住哈哈大笑,捋着胡须:“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丫头,我可是借您吉言了啊。”说着,再度兴奋地笑了起来。 看见老人释怀了,顾明琴禁不住长松一口气,想要劝服老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笑过后,顾鑫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头看向顾明琴,微微蹙眉:“丫头,明音说完了,该说说你了。你是怎么回事,那个锦盒……” 既然老人看出来了,顾明琴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从衣服里拿出锦盒,递给他:“杜少夫人身体虚弱,我昨天去看过,回到医馆,又不放心,就让李姑娘拿着药方,再跑一趟。李姑娘回来以后,就把这个给我了。说是杜员外送给我的。我当时就奇怪,无缘无故的,杜员外为何送我礼物。现在想来,果然是早有打算。” 顾鑫拿出锦盒里的东西,看了看:“鸳鸯,果然是有打算的。” 顾明琴微微低头,犹豫了片刻,才抬头说道:“其实今天早上,杜少夫人派人来找过我。” “少夫人来找你?”顾鑫惊讶,无缘无故的,孟氏找顾明琴顾明琴,难道……顾鑫突然想起什么,不由地蹙眉去看顾明琴,对方好像是明了了自己的猜测,点头说道— “就是为了这件事。杜少夫人担心若是我同意了这门婚事,自己就要被休出门。杜少夫人父母已经去世,只剩下不靠谱的几个兄弟,如果被休,必然无家可归……” “你就是因为这个,再次拒绝了这门亲事?”顾鑫试探道,有些担心顾明琴旧情难忘。 “那倒不是,不管杜少夫人来与不来,说不说这些,这门亲事,我都是不会答应的。一来,岳冲虽然已经开始学习医术,去了医馆,可终究是年纪还小,经验有限,现在就把医馆交给他,肯定是不行的,我不放心。二来,杜公子已经成了亲,而且杜少夫人为人也不错,两个人还有个孩子。若是为我休妻,我顾明琴以后如何见人?” 听了她的话,顾鑫彻底放心,点点头,赞许地说道:“丫头,难为你想的透,其实我一直担心,你放不下,毕竟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可看到杜少夫人现在受的苦,我就……”闭上眼,轻轻地摇摇头,好像是不忍再说。平静了一会,顾鑫长叹一声,接着道,“其实那个杜公子还好一点,关键是那个杜员外……” “叔公放心,不管我嫁不嫁入杜府、嫁给谁,我都不会让任何人占我顾氏任何便宜。”顾明琴信誓旦旦地说道。 如此这样,那是最好不过了。顾鑫看着女孩,再度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带笑。就在这个时候,手里的重量提醒了他,举起那个锦盒:“这个东西,你准备怎么办,用不用叔公帮你把它物归原主?” “叔公,请把这件事交给我,让我亲自和他把话说清楚。” 这个“他”指的是杜少航。十几年的相处,顾明琴太了解这个人了。不得不承认,他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哪怕是另娶他人、生儿育女了,待得自己孝期已满,第一件事就是跑过来重新提亲,哪怕是休妻抛儿,也要和自己在一起。尽管顾明琴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杜员外功不可没,虽然他是为了自己家的财产;可杜少航这么快就答应,一点不考虑自己的妻子、孩子。说得好听一点,那是为了爱情奋不顾身,说的不好听,那就是抛妻弃子。这样的男人太可怕了,说什么,顾明琴也不会嫁。 顾明琴有理由相信,听到自己拒婚的消息,杜少航第一反应肯定是震惊、难以置信,那张脸上的表情,想都不要想,就可以浮于脑海。 顾明琴猜测,这个男人肯定会当面质问自己,为什么会拒婚。若是那样,那就再好不过了,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话和他说清楚,省得他总觉得自己对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不谈婚论嫁,都是为了他。也好让他明白一下,一个男人的责任到底是什么? 翌日,顾氏医馆— “顾明琴--” 听到一声厉喝,顾明琴陡然一惊,一个不小心,毛笔掉在纸上,染黑了写好的东西。仿佛是没听见外面那人的厉声呵斥,只是对着面前的女患不停地道歉:“实在对不起,这位夫人,药方我写坏了,我重新给你写一份。” “没事的,顾女医,我不着急,你慢慢来。”女患表示理解。 顾明琴轻轻一笑,重新拿了一张纸,沾了墨汁,小心翼翼地写着。就在这个时候,眼前一黑,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顾明琴知道是谁,却没有抬头,只是认认真真的写着手里的药方。 “顾明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拒绝……”那人劈头就问,声音很大,引得医馆众人纷纷侧目。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眼里只有眼前的女子。 可女子头也不抬,边写边说:“杜公子,这里是顾氏医馆,有医生,有病人,我们这里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麻烦你不要大声喧哗。还有,我正在写药方,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如果因为你的打扰,我不小心写错了,出了事,要了人命,谁负责,你吗?”说到这,顾明琴终于抬起头来,眼神却是冷若冰霜。 对上她的目光,杜少航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凉了半截。无意间回头,却发现旁边的妇人正抬头看着自己,目光中有些警惕,再环顾四周,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正齐刷刷地看向自己,这让杜少航顿时觉得难为情,挠了挠头,闷闷地说了一句:“我在旁边等你。”说罢,向后退了几步,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虽然是写着药方,但好奇心作祟,顾明琴总是用余光打量着杜少航,见他站在那里,一会抓耳挠腮,一会来回走动,显得焦灼不安。顾明琴就禁不住冷笑,这么大年纪了,都成家立业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这般冲动。也不知道这次迫不及待地提亲到底是因为青梅竹马的爱情,还是因为顾氏的财产。 写好药方,顾明琴长舒一口气,又仔细地看了看,确认没有差错,才交给了面前的女患:“这位夫人,按照这个药方,每日两次,煎服。这是三天的药量,三天以后,你再过来一下,我们视情况而定,看看需不需要继续服用,你觉得如何啊?” “好好好,我记住了,三天以后再来。顾女医,麻烦你了。” 顾明琴微笑着,站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妇人微微颔首,表示感激,拿起药方就往外走去。路过杜少航身边之时,不无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是躲瘟神一般,快步离开了。 虽然这位夫人的眼神让杜少航有点不舒服,不过他顾不了那么多,今日前来,目的只有一个…… “明琴……”一步走到她面前,杜少航正要开口,却被女孩抬手阻止— “请等一下。”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顾明琴绕过他,走到门口,掀开帘子问了一句:“还有没有找我看病的女患了?” 环视四周,三位大夫各有各的病人,还有些人集中在柜台上,准备拿药,等候的长椅上只有一个公子哥,很显然,不是自己的病人。行啊,杜少航真的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把帘子放下,顾明琴反身回到座位上,坐下,抬头看着杜少航:“杜公子,你想和我说什么?” 第269章 看不透 “为什么要拒婚?”杜少航早已迫不及待,直接开门见山,“明琴,我们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 “杜公子,你说错了,我们从来没有等过。”顾明琴打断他的话,语气平静。 杜少航蹙眉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说不出话来,只是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难道我说错了吗?”顾明琴反问,“虽然我们青梅竹马,从小订婚,可三年前,父亲去世,我顾家就解除了婚约。我记得当时你说过,杜老夫人年事已高,希望有生之年四世同堂;可父亲刚刚去世,明琴作为长女,是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嫁为人妇的。为了成全你的一片孝心,我顾家主动去解除婚约……” “可现在三年已过,你孝期已满……” “可你现在为人父、为人夫啊……” “我……”杜少航不知该怎么说,尤其是现在,医馆里所有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好像是看滑稽表演。杜少航也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被人当笑话看着,脸上有点挂不住,突然后悔了,后悔今日的一时冲动。抿着唇,思量了片刻,低声对她说道,“明琴,这里这么多人,说起话来不太合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吧。” 说着,目光恳切地看着顾明琴。 杜少航今日前来,是意料之中的事,该怎么说,说什么,顾明琴都已经想的清清楚楚了。如果一切顺利,丢人现眼的,绝不是自己,而是他杜少航。话虽如此,可毕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争执,让他丢脸,顾明琴也有些不忍,何况这里可是我顾氏医馆。 思及于此,顾明琴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却是先他一步,向外走去。 “明琴,等等我。”杜少航回过神来,才发现顾明琴已经掀开帘子出去了,慌忙喊了一声,匆匆跟上。 离开医馆前,顾明琴叫来顾岳冲,认真地嘱咐了一番。岳冲不放心姐姐,本来想陪着她。顾明琴却安慰他说,就在对面的茶楼里,很快就回来,而且这边也可以看得见。饶是如此,顾岳冲还是盯着杜少航看了好久,只看得他浑身发毛,又看了看对面的茶楼,这才放了心,让两人过去。 “老板,来间上房,安静一点。”进入茶馆,杜少航就马上吩咐道,在他看来,必须关起门来,和顾明琴好好谈谈。谁成想,茶楼老板还没有开口,这个建议就被顾明琴否决了— “不用了,就在大堂吧,反正现在也没几个人。那个位置就不错,挺安静的。”顾明琴指了指角落里那个靠窗的位置。那个地方正对着顾氏医馆,两个人发生了些什么,医馆里都可以看得到。而且医馆里的情况,顾明琴也可以看得清楚。 那老板显然是熟悉顾明琴,急忙应了一声,就笑呵呵的去准备了。 见他准备妥当,顾明琴便要过去。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见那杜少航眉头微蹙,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顾明琴不由地笑笑:“杜公子,实在是对不起,我顾明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初的事,受惊不小,怕了;再说了,你我现在的身份,关起门来说话,实在是不妥。你觉得呢?杜公子,你先请。” 杜少航知道她意欲所指,故意说起当初的事。虽然有些尴尬,但毕竟是自己理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先一步向角落里的位置上走了过去。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拒婚?”刚一坐下,杜少航就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 又是这个问题,翻来覆去,他烦不烦?顾明琴表示无语,面对他焦急的目光,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回头看着他,正色道:“杜公子,你可别忘了,你有妻子,有孩子,你现在向我提亲,你觉得合适么?” “我可以休妻的。”杜少航非常迫切的脱口而出,下意识地想握住她的手。没想到顾明琴向后一缩,避开了自己。扑了个空,顿时心里充满了失落。 顾明琴可不理会他脸上的埋怨,只是微微挑眉,反问一句:“休妻?理由呢?少夫人她做错了什么了吗?” “她?”面对此问,杜少航语滞,仔细想想,除了性格懦弱了一些,自己居然找不到妻子的任何错处。认命地点点头,“我承认,她很好,温柔善良,孝顺父母,是个好女人;可我,可我就是不喜欢她,我喜欢……” “那你还娶她?”顾明琴决不允许她说出关于自己的任何一个字。 “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祖母突然犯病,昏迷不醒,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恐怕醒不过来,让我们准备后事,父亲就想着冲冲喜,说不定祖母一听说这个,就醒过来了;而那个时候,你却退了婚……”说到这,抬头瞧了她一眼,面露哀怨之色。 “这么说来,责任在我了?” “不不不,明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叫我顾小姐,或者是顾女医。”直到现在,顾明琴才想起纠正他的错误。 听闻此话,杜少航不由地浑身一震,抬头看去,面前的女子眼神凌厉,夹杂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警告,让人禁不住望而生畏。虽然是心有不甘,但杜少航还是强忍着心头的不满,轻唤一声:“顾小姐……” “这还差不多。”顾明琴点点头,满意一笑,向后靠了靠,靠着椅背上,轻轻扬眉,“你接着说。” 看着眼前的女孩,杜少航再次蹙起眉头,细细地打量着她,好似不认识了一般。这还是那个每日见到了自己,低声唤一声“杜公子”的小丫头吗?他忘了,时过境迁,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大,并且历经事实、见多识广,再不拘泥于情情爱爱,这三年来,作为一家之主,作为顾氏的当家人,她见了更多的世面,曾经的青梅竹马朦胧的感情,对她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已经消失太久,甚至连回味,都觉得无味。而这一切的一切,是杜少航看不透的。他不懂得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道理,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变,她也不该变。顾明琴早就看出他心之所想,并且为之感到悲哀。 一声轻咳打断了杜少航没来由的惆怅,回过神来,见那女孩冷冷地望着自己,微微蹙眉,似是不耐烦,似是催促。心中的悲哀莫名的更甚,或许今日自己就根本不该来,但想起父亲的叮嘱,自己不得不厚着脸皮继续交谈下去,哪怕是死皮赖脸,也要想办法促成这门婚事。虽然父亲的算盘并非自己本意,可和顾明琴重叙旧情、永结同心,还是杜少航心之所愿的。 思及于此,杜少航深吸一口气,面对着顾明琴,尽量温柔:“你没有错,我说的是真的,伯父去世,你守孝三年,也是理所当然,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说的是真的。”说完,认真地看着顾明琴,希望她理解自己的感情,这么多年,从未变过。不料,却换来一阵冷哼,对方把头转到一边,压根不理。 见是如此,杜少航也有点愤懑,他握了握拳头,强迫自己冷静,只是继续解释道:“还有,当初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那个陈思婉,我……”又是一阵冷笑,抬头,顾明琴并未回头,但嘴角淡淡的笑意却充满了讽刺。 杜少航觉得自己是热脸贴冷屁股,自取其辱,很想一走了之。但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这次自己愤然离开,恐怕二人再也无缘。 思及于此,他再次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低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有些愧疚又有些哀怨地说道:“我知道你恨我,所以当初你一时冲动,退了婚,我不怪你……” “杜公子,你说错了,那次退婚,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考虑了很久做出的选择。”顾明琴打断他的话,如此说道。对方蹙起眉头,仿佛难以置信。 顾明琴举起三个手指头:“三天,整整三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纵然,当时的情况,让我气愤,但退婚,也不全是因为这个。首先,父亲去世,作为长女,守孝是必须的,如果我在那个时候选择嫁给你,我顾明琴将会成为沪城所有人的笑柄;而且,作为长姐,弟妹年幼,两个叔叔靠不住,我必须亲自把他们抚养成人,才能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说到这,把手放下,深吸一口气:“还有一个原因,我觉得是最重要的,那就是,道不同不相谋。” “明琴……”杜少航不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移开目光,顾明琴长叹一声:“还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吗,当时,陈锦显害死父亲,可谓是证据确凿,只要我再加一把劲,一定可以将他绳之以法,而这个时候,你却想让我放弃……” “我没有。”杜少航满脸通红,急吼吼地分辩,“我只希望你成全陈小姐和岳成,他们真心相爱……” 《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请大家收藏:()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270章 再次警告 “可陈锦显害死了父亲,陈思婉是我杀父仇人之女,你让我如何成全?” “明琴,你太固执了,是陈锦显杀的人,陈小姐根本就不知道……”杜少航蹙起眉头,他想不通,顾明琴为何如此执拗。 “就算她不知道,也改变不了她是我杀父仇人之女的事实。”顾明琴态度决定,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直言相告,我就是这么想的,这是事实。四目相对一阵,顾明琴移开目光,点点头接着说道,“就算是她刚开始蒙在鼓里,可后面她知道了,她是怎么做的,没有选择大义灭亲,而是想让我们放过陈锦显……” “那是她父亲,她唯一的亲人……” “被她父亲害死的也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亲人。”顾明琴大声强调。 “你……”杜少航本想告诉她,陈思婉多么多么可怜,失去了爱情,多么多么奋不顾身。可他发现,在顾明琴这句话面前,所有的关于“爱情”的分辩,都是徒劳。这女人似乎已经不懂得什么爱情的美好了,这让他再次感到悲哀,分开三年,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见杜少航无言以对,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顾明琴颔颔首,接道:“我承认,陈小姐对岳成一往情深,真的是没的说。可那又怎么样,我敢让岳成把她娶进家门吗?如果娶了她,怕只怕祖父、父亲辛辛苦苦创立的产业过不了多久就要改姓陈了,我们顾氏族人很有可能不知不觉间死在他们手里……” “陈小姐不可能这样做。”提起这个,杜少航非常激动。 “陈思婉或许不可能,但他陈锦显一直以来,就是这个目的。”顾明琴声色俱厉。 面对她凌厉的目光,杜少航再度无言,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因为不得不承认,顾明琴说得有理。事情过去了三年,如果自己还是想不通,那自己就是个傻子。只是,作为个人,他还是觉得陈思婉太过可怜,因为顾明琴,失去了父亲、失去了爱情,家破人亡,至今不知道沦落到何处,一想到这里,杜少航就非常不忍,禁不住闭上了眼睛。恰好此时,顾明琴也不说话,两个人顿时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久,顾明琴深吸一口气,回过神,看着他:“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反正已经过去;今天你来找我,也不是为了当初。既然如此,我们言归正传。”说着,正襟危坐,重复一开始的话题,“既然你知道少夫人是个好女人,好妻子,就应该好好对她。昨晚上,孙媒婆临走时,我让她带了一句话,珍惜眼前人。” “珍惜眼前人……”杜少航喃喃自语,心里五味陈杂。 顾明琴点点头,拿出那个锦盒:“这是杜员外送给我的,刚开始说是为了报答我对老夫人的救命之恩,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若是其他,我还可以勉为其难的收下,可这鸳鸯……对不起,明琴受之不起,还是把它留给少夫人吧……”说着,把锦盒递了过去,却不想,一下子被杜少航握住了手— “明琴,我求求你,再想一想,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父亲好不容易答应了……”杜少航按住她的手,面露恳切之色。 “杜员外再次重提婚事,目的何在,杜公子,你别告诉我说,你什么也不知道。”顾明琴开诚布公,看着他的眼睛,咄咄逼人。见他还握着自己的手,便冷冷地低喝一声,“放开我。” 好像是受了惊,杜少航立马把手缩回去。待得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手已离开。不禁因为失去机会,而惆怅万千。看见女人冷冷的目光,杜少航心知什么也瞒不住。只得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承认,家父确实是有所打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次我们损失惨重,若再没有扶持,就只能变卖家产。父亲是没办法了,才想起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明琴,都是生意人,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吗?” 杜少航说着,自认理所当然。 顾明琴不由地冷笑:“三年前,我去退婚,你父亲死活不答应;后来好不容易答应了,却又要求我留下嫁妆。我真的不知道,杜员外到底是舍不得我顾明琴这个人,还是舍不得我顾氏的家产。” “明琴……”虽然知道父亲就是贪财,但听见顾明琴如此一说,杜少航仍旧不由地怒目。对面,顾明琴脸色平静,似乎并不在意,杜少航冷静片刻,接着说道,“明琴,我承认,家父另有打算,但我杜少航,这么多年了,对你一片情意,从未改变,我可以对天发誓……”说着,本能地举起手来。 “对我一片情意,那你的妻子,杜少夫人呢?” “我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娶她,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了,为了祖母。从开始到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啊。”说着,深深地看着顾明琴,表现得一往情深,随后又斩钉截铁般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我马上就休了她,我现在就写休书……” “休妻?理由呢,她犯了什么错,七出哪一出?”顾明琴回到了刚开始的那个问题,“你总不能告诉我,你休她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她为你生了个女儿,没办法给你们家传宗接代,而且生孩子的那一天,杜老夫人突然身体不适,发生晕厥?你觉得是理由么?如果是,若是我嫁给了你,第一胎也是个女儿,你是不是也要以此为借口,把我也休了?” “明琴……”杜少航蹙着眉,她怎么可以这样说? “难道不可能么?”顾明琴反问,“杜公子,或许你不会如此,但是你父亲、你母亲呢?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父母非要让你休了我,你会怎么办,会和他们据理力争、会保护我吗?”说着这话,顾明琴认真地看着他,“杜公子,你刚才和我说,当初娶妻,非你所愿,却不得不为。既然当初是这样,将来有一天,旧事重演,你是不是也会屈服于你的父母,为了你们家里的利益,休了我……” “不可能,明琴,你要相信我。”杜少航手放在胸口,面色诚恳。 “对于一个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说抛弃就抛弃,甚至连孩子都可以不管不顾,这样的男人,我没办法相信。”顾明琴摇摇头,平静回之,对方低下头来,似是羞愧。见是如此,顾明琴趁热打铁,“杜公子,事到如今,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次提亲,你也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爱情。麻烦你告诉杜员外,让他别打我顾氏的主意,不管我顾明琴嫁不嫁,顾氏的财产,我都不会给他分毫,包括我的嫁妆。” 杜少航一听这话,猛地抬头,看着顾明琴,惊得说不出话。 “还有你,杜公子。”指着杜少航,顾明琴继续,“我还是那句话,珍惜眼前人。不管她出身如何,她都是你的妻子。当初你没有拒绝,说明你还是认可她的;你刚才不也说了,她是个好女人、好妻子,不是么?孩子的事,你也不需要着急,只要你好好照顾她,帮她调养好身体,再度怀孕,还是有可能的。在这里,明琴提前祝贺杜公子和少夫人多子多福、长命百岁。” 顾明琴说着,向着杜少航,微微欠身。之后又把锦盒递过去,放在他面前:“这对鸳鸯是少夫人的,明琴受之有愧。如今物归原主,还请杜公子回去以后,还给少夫人。”说完,再次抬头,看了杜少航一眼,“该说的说完了,杜公子,明琴还有事,就此告辞。”说罢,道了别,转身便走。谁知就在此时,突然听见杜少航一声厉喝— “顾明琴,你不嫁给我,你准备怎么办?” 听到此话,顾明琴微微一愣,杜少航什么意思,听他的语气,不嫁给他,自己好像是没有活路了似的?简直是可笑之极。转眼间,杜少航已经来到自己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仿佛咬牙切齿一般地说道— “顾明琴,你可别忘了,你今年二十了。这么大年纪了,除了我,还有谁要你……” 顾明琴彻底憋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杜少航厉声反问,难道自己说错了吗? 笑过后,看着杜少航,顾明琴慢悠悠地开口:“杜公子,你可别忘了,我是顾大小姐,在我的身后,是鼎鼎有名的顾家。只要我放出话来,别说是二十岁,就算是三十岁、四十岁,也会有人踏破门槛;更何况,我二十岁未嫁,原因是什么,是为父亲守孝,我是个孝女,就冲这一点,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觉得我嫁不出去。” 停了片刻,顾明琴话锋一转,接着说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被耽误了,无人敢要,在我的身后,还有一个顾氏家族,顾氏在,我顾明琴自然是吃喝不愁。所以,我顾明琴嫁不嫁的出去、嫁给谁,都与你杜公子没有任何关系。你现在的任务是做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家族未来的当家人,而不是在已经结婚生子的情况之下,还在考虑你所谓的爱情。” 顾明琴说着,正色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 看了他一会,顾明琴转身便走,这一回连道别都欠奉。 第271章 长辈怒骂 “你不愿意嫁给我,是不是因为他?” 听到这话,顾明琴愣住了,杜少航什么意思?只见他指着窗外,目光愤愤,写满了不甘。循着他的目光,顾明琴回头看去,只见方敏从医馆里走了出去,左右看看,好像是在寻找什么。无意中看到茶楼里的自己,似乎非常高兴,冲自己招了招手,快步奔来。他来干什么?顾明琴一时间想不明白,禁不住蹙起眉头。 “顾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找了你半天啊。”一进茶馆,便看见了顾明琴,方敏很是高兴,几步走到她面前。 顾明琴知道,方敏虽对自己有意,可无缘无故的,也不会过来找自己废话,既然来了,必然是公事。想到这里,就要开口询问,不曾想,自己还没有开口,就听见旁边的杜少航一声怒喝— “是不是因为他,是不是因为他?”手指着方敏,杜少航厉声质问顾明琴。 初来乍到就被牵扯其中,方敏自然觉得疑惑,挠了挠头,看着二人:“杜公子,什么事啊,和我有关?” 杜少航根本就不理会方敏,只是怒目看着顾明琴:“是不是因为他?你不肯嫁给我,是不是因为他;三年前,你去退婚,也是因为他,是不是,是不是……”说到激动处,杜少航已经无法控制,上前一步,抓住顾明琴的衣服,不停地摇晃着。 “哎哎哎,杜公子,杜少航,你要干什么?”眼看着杜少航越发过分,方敏急忙冲上前去,分开二人,并狠狠地把杜少航推到一边。回头,关切地询问顾明琴,“顾女医,你没事吧?” 顾明琴微微摇头,予以否认,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杜少航好似悲愤的声音— “顾明琴,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说什么为父守孝,说什么道不同不相谋,说白了,还不是移情别恋。三年前,我就觉得你们俩不对劲,果然……顾明琴,你对不起我。”说着说着,杜少航好像是委屈异常,落下眼泪,颤抖着手指着顾明琴,嘴唇微微发抖。 虽然是半路而来,此时,方敏也明白是怎么回事,顿觉有些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竟不知如何是好。还好,旁边的女子倒是很平静— “杜公子,如果你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随你吧。反正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我们都再无婚约了。”说罢,回头,冲方敏淡淡地说了句,“方捕快,我们走吧,有什么事回医馆再说。” 听到此话,方敏微愣,抬头看去,顾明琴面色如常,并未有什么不自在,这也让他轻松了不少:“顾女医,客随主便,你先请。”对方点点头,先一步向前走,方敏急忙跟上,对那身后的杜少航理也不理。谁知,二人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那人歇斯底里的大吼— “顾明琴,你这个笨蛋,简直是有眼无珠。这个方敏,你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他是什么人,衙门里一个小小的捕快罢了,要什么没什么,家世也不好,你看上他什么了,门不当户不对,嫁给他,你会吃亏的。” 听到此话,顾明琴不由地回头,再次看向身旁的方敏,对方也看着自己。只是目光相接时,为了避免尴尬,他轻咳一声,很快移开。顾明琴知道此人对自己淡淡的情意,只不过没有说破。顾明琴觉得有必要的话,还是和他把话说明白,让他不要把时间、青春,浪费在自己身上。 只是此时此刻,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顾明琴回过头,重新看着杜少航,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激动,愤怒。调整了一下情绪,顾明琴正准备开口,不料此时,一个浑厚而且低沉的声音就响彻耳畔— “是谁说的,我们顾家找亲家,就一定要门当户对?” “叔公?”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一声惊呼,抬头看去,果然见顾鑫就站在茶馆门口,被人搀扶着,正准备入内。顾明琴急忙走过去,扶着他,“叔公,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之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岳冲让人回家告诉我,杜少航来找你,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顾鑫说着,阴沉的目光不由地在杜少航的身上落了一下,直惹得他打了个哆嗦,才收回目光,吩咐身边的年轻人,“我已经到了,你回医馆吧,我用不着你照顾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那人是医馆的学徒,顾鑫这么说,他却不敢擅自行动,直看见顾明琴点了点头,才放开老人,转身向医馆里走去。 眼看着老人拄着拐棍,慢慢地向杜少航走去,顾明琴急忙扶住了他,直到杜少航面前,才停下了脚步。不曾想,顾鑫却是毫不客气,见到了杜少航,就是一声冷笑— “门当户对?杜少航,杜公子,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老头子在这里想问问你,如果方捕快配不上我们家,那你现在的妻子,杜少夫人,和你们家是门当户对?”说到最后,顾鑫收起了冷笑,变得声色俱厉。 “我……”杜少航哑口无言,微微张唇,想要反驳,只是到了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 顾鑫再次冷笑:“杜公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说,当初的事,都是明琴的责任,是明琴挑唆下人揭发你的丑事,让你臭名远扬,亲家退婚,只能退而求其次,娶了个无权无势的乡下丫头?杜少航,你觉得明琴污蔑了你,搞臭了你,可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对明琴做了些什么,明琴这一辈子差点毁在你手里了。” 想起当初,顾鑫顿时怒不可遏,举起手中的拐杖,就要向杜少航打过去。 一见如此,顾明琴和方敏纷纷冲过去阻拦:“叔公,万万不可。” “老顾叔,别冲动。” 杜少航也吓得脸色煞白,急忙向后退了几步,疾呼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听信谗言;而且即使是发生了,我也负责的……” “你负责,用不着。”老人大喝一声,在顾明琴的阻拦之下,仍然是拿手指着杜少航,“当初,我若是心软,因为那件事,把明琴嫁给了你,早晚有一天,顾氏会毁在陈锦显和你父亲两个吸血鬼的手里……” 听到这句话,杜少航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老人,万万没想到,顾鑫居然把父亲和陈锦显这个汉贼相提并论,这怎么可以?杜少航悲愤交集,正欲反驳,对方已经再度开口了— “怎么,我说错了,杜员外对我们顾氏真的没有非分之想?如果没有,当初为何要吞并明琴的嫁妆,退了婚了,居然还想据为己有;若是没有想法,为什么突然再提婚约,你们到底是看上明琴这个人呢,还是看上明琴可以给你们带来的利益?” 面对此问,杜少航自然是理屈词穷,无法回答。瞧了眼对面的顾明琴,眼含埋怨之色,似乎在责怪她,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顾鑫。 顾明琴明白他的意思,轻哼一声,转过头去,懒得理。 顾鑫喘了几口气,继续把话说下去:“杜公子,原来我看你对我们家明琴一往情深,还挺感动,想着若是明琴真的被耽误了,让你们重叙旧情,也是不错。可现在,看到你对你妻子不闻不问的这个态度,我决定了,就算是以后明琴真的没人要、孤独终老,我老头子也绝对不会把她嫁给你这种人。”说到激动处,老人又咳了几声。顾明琴赶快在身后帮他拍了拍背。 杜少航先是一愣,本能地看了眼顾明琴,然后急忙解释:“老顾叔,你误会了,那个女人,我根本就不喜欢,娶她,只是被迫……” “杜公子,一句‘被迫’,难道就可以把身上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吗?”顾鑫再次打断他的话,厉声质问。 仿佛不认识这位长者一般,杜少航蹙眉看他,不解其意。 似乎是不想理会,顾鑫把头转到一边,微微颔首说道:“诚然,这门亲事不是你杜公子的本意,可你终究是妥协了父母,娶了她,而且你们还有个孩子。我相信在那个时候,你是认可她,准备和她白头到老的。而现在又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休了她,推开一个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 见对方似要说话,顾鑫轻轻地摆摆手,不让他开口:“杜公子,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是所谓的‘爱’明琴。今天你可以为了明琴休了你的妻子,焉知明日你又会为了别的女人休了明琴……” “我不会。”杜少航脱口而出,好似铿锵有力。 “不会?”顾鑫一阵冷笑,好像是听了个笑话,挥了挥手,“没什么不可能,一个人非要做成一件事,总是有理由的。若是有一天,明琴和你现在的夫人一样,在你祖母病犯之时,为你生了个女儿,而恰在这个时候,你们家的生意出了问题、需要和别人联姻合作才可以解决,作为丈夫,你会如何?” 第272章 嘲讽 “我……”杜少航正准备作答,不曾想,对方根本就无意于让他开口—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总逃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几个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可又有几个在娶妻以后,为了所谓的‘真爱’抛妻弃子?尤其是丈夫,这样做,总不过是为人唾骂、遗臭万年,难道杜公子也想如此?”顾鑫这样问了一句,微微挑眉,却不等他回答,只是接着说道,“就算是杜公子不惜名声,为了‘真爱’可以放弃一切,我们家明琴可不愿意背负‘夺人夫君’的骂名。” 说罢,回头看了眼顾明琴。顾明琴急忙点点头,我和你想的一样。还不错,对于顾明琴的原则性,顾鑫表示满意。 听到这话,好像是雷劈了一般,杜少航浑身一震,抬头看向顾明琴,没想到女人理也不理,径自跟着顾鑫往门口走。杜少航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急忙喊道:“我可以不休妻,只要明琴嫁给我,那女子做妾做仆都可以。”说完,握紧拳头,紧张地看着前面的祖孙二人,盼望他们可以理解自己。 顾鑫听此一言,不觉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去看杜少航,而是回头,看着侄孙女,只见顾明琴低眉垂首、一语不发,只是在触及到自己的目光时,轻轻地摇摇头。看来是不同意的。有志气,顾鑫微笑地点点头,越过顾明琴,看向后面的杜少航:“杜公子,实在抱歉,我们家明琴已经许了人家。” 此话一出,不仅是杜少航,就连顾明琴本人也是瞠目结舌。自己被许了人家?什么时候的事,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啊?最关键的是,自己被许了哪一家啊……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杜少航好不激动,颤抖着手,指着对面的顾鑫,想问一句“怎么可以把顾明琴随随便便许给他人”,可现在站在自己的立场,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即使是没问出来,顾鑫心里也清楚这年轻人在想什么,冷笑道:“有何不可?杜公子,你可别忘了,两家婚约已解,从三年前开始,你和明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从那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关。” 听到这话,杜少航猛地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顾鑫,眼睛瞪的大大的,好似难以置信。 “所以,从此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明琴,以免惹人非议;回去以后,好好善待你的妻子;至于生意上的事,顾氏现在也并不富裕,恐怕是爱莫能助,还请杜员外另谋它途。告辞。”对着杜少航拱了拱手,顾鑫冷冷地说了一句,“明琴,我们走吧。”随后拄着拐棍,慢慢的前行。 顾明琴上前一步,连忙扶住了他,才走没几步,只觉得眼前一暗,被人挡住了去路。抬头看,自然是那杜少航。 “你们把明琴许配给了何人?”虽是询问顾鑫,可杜少航痛苦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顾明琴。岂料,这女子毫不理会,每次对望,不到片刻,便移开了目光。杜少航看是如此,心里难过万分,这女人怎得如此无情,难道当初的快乐时光都忘了吗?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重重一咳,引得他浑身一震,回头看去,只见顾鑫目光深沉、咄咄逼人,好似锐利的警告,让人不敢直视,急忙把头低下。 “明琴许配给何人,与杜公子无关,也不是你应该知晓的。待得有朝一日,明琴完婚之日,作为邻居,这杯喜酒,自然是少不了你杜公子的。”悠悠地把话说完,看到年轻人越发痛苦的表情,顾鑫毫无同情之意,只是冷冷地说了句,“明琴,我们走……明琴,丫头……咳咳咳……” 见顾明琴只是看着杜少航愣神,顾鑫不由地蹙起了眉头,怎么回事,刚才不是想的挺明白,说的挺好的吗?怎么现在……难道是念念不忘?思及于此,顾鑫有些不满,便重咳几声,引得她回过神来。 浑身一震,顾明琴回头,却发现老人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自己,顾明琴暗叫糟糕,叔公这是误会了。诚然,看见杜少航痛苦的表情,顾明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她看得出,杜少航虽然软弱,对自己还算是一片真心,只不过为人没有责任心,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嫁过去,恐怕也会吃亏。 “叔公,我们走吧。”扶着老人,顾明琴绕开杜少航,缓缓地向前走去。 “你把明琴许配的人是不是他?”杜少航似乎突然来了力气,一个箭步冲到两个人面前,指着方敏,大声质问顾鑫,“老顾叔,这人有什么好,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论家世、论才华,哪一点配得上明琴?何况,他根本就不是本地人,如果明琴嫁给了他,肯定会离开你、离开沪城,你舍得么?” 说到这,杜少航再次蹙起眉头,希望以此打动顾鑫。 顾明琴听了这话,有些无奈,这杜少航真的是误会了。当然,要怪也怪自己,这些年来,自己和方敏走的太近,虽说都是公事,二人之间也没有太多个人话题,可在别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别说是杜少航,就算是叔公,怕也有误会。别的不说,昨晚上顾鑫就和自己提起过方敏…… 想到这,顾明琴不由地回头,看向那方敏,说巧也巧,方敏此时也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好似有些尴尬一般,迅速移开目光。 顾明琴看得出,此人对自己有意,或许应该和他说清楚。但仔细想想,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再耽误几年,恐怕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如果他真的肯对自己好,作为丈夫,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 “就算是明琴真的和别人远走高飞、嫁到外地,也比嫁给你这个不负责任、没有主见的男人强。”这么长的一句话,顾鑫一口气说完,说完以后,便是长咳不止。在顾明琴的安抚下,顾鑫渐渐地平静下来,看了一眼方敏,又看向杜少航,接着说,“方捕快确实是没有太好的家世,可我们顾家,也不过是小门小户,开医馆的,没什么高门大户。我给明琴选择的夫婿,不求别的,只求真心待她,不管爱与不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不离不弃。而这一点,杜公子,你做不到。” “老顾叔……” “别叫我,如果你还想让我觉得你是个男人的话,从此以后,不要过来打扰我们家明琴,好好照顾自己的妻儿。明琴,我们走。”顾鑫说完,移开了目光,扯着顾明琴,便向茶馆门口走去,根本就不给两人说话的时间。 “明琴,老顾叔……”急切地喊了一声,杜少航非常想一步冲过去,挡着他们的去路,像刚才一样,质问、解释,而自己却突然没有了勇气,眼睁睁地看着三人离开了茶馆,走进对面的顾氏医馆,他才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么,只不过是重叙旧情罢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会被别人说成是不负责任,自己有那么不堪吗? 感受到什么,杜少航环视四周,才发现为数不多的客人都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一瞬间,想到几人刚才的事,都被这些人看了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满城皆知,顿时觉得丢人之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都是顾明琴,如果按自己的意思,找个上房,关起门来,好好谈谈,该多好,可是…… 想起那个女人,杜少航痛苦的闭上了眼,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理解自己当初另娶他人的苦衷,为什么她不能理解自己当初劝她成全陈思婉的一片苦心,难道真的要一命抵一命,才算是为父报仇吗?就算是一命抵一命,何东已经死了,难道还不够么?为什么那个女人如此固执? 她说自己不负责任,若不是为了她,自己何必抛妻弃女?若不是因为她,当初自己何必退而求其次,娶一个小门小户?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为何要自己负责任?难道就是因为那个女人给自己生了个孩子吗?可是那只是个女儿,又不能继承家业,也不是自己所喜,要她何用? 现如今,最关键的问题是,到了父亲面前,如何解释? 纵然,杜少航明白,父亲让自己娶明琴,目的不纯,可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自己爱明琴,十几年来,从未改变,哪怕是三年来娶妻生子,在自己心里,都是一直在等着她,可没想到…… 唉……无奈地叹了口气,杜少航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在众人异常的目光下,精神颓废地向外走去。 “杜公子,杜公子……”茶馆老板在这个时候快步凑到他面前,赔笑道,“杜公子,你和顾大小姐刚才要了一壶茶,二十文,你……” 杜少航看也不看他,随手从衣服里掏出一把铜币,扔给了他…… “真不要脸,娶了亲了,居然还有脸向顾家求亲……” “就是啊,这么说也是读书人,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么厚的脸皮……”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议论,引得杜少航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看去,才发现茶馆里所有人都在低头喝茶、窃窃私语。声音太小,杜少航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好似觉得和他无关,又好像是都在议论自己。这里的环境让他觉得窒息,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就这样,杜少航逃一般地离开了茶馆…… 第273章 撮合 一出茶馆,杜少航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落在了对面的顾氏医馆上,本能地停下了脚步,紧皱眉头,好像是在矛盾,自己该不该过去。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回过身,变了方向,向前而去。必须马上回去,和父亲商量对策…… “相公……”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响起一声温柔的哀怨,杜少航微微一顿,急忙回头,大街上人来人往,无数人和自己擦肩而过,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要多少个夜晚,在自己的身旁,哀怨的呼唤,期待着自己给她的温柔。不错,是自己的妻子。可为什么自己听得见她的声音,却看不见她的人。 驻足原地,站了许久,无数人和自己擦肩而过,他却还没有看见她。杜少航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产生幻觉了。为什么会想起她?脑海里,浮现出女人梨花带雨的脸庞,惹得他内心深处起了阵阵涟漪。为什么,此时出现在自己眼前、心里的不是顾明琴,而是自己的妻子,明明自己就不爱她? 在这种矛盾的思绪中,杜少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顾氏医馆— 顾明琴站在窗口,从杜少航一出茶馆,就观察着他。注意到他的魂不守舍,顾明琴不由地心头一震,不是心疼,而是悲哀。这么大的人了,分不清轻重,分不清责任。顾明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叹他的不忘初心,还是嘲笑他的不负责任。 “丫头,丫头,明琴,明琴……” 顾明琴一直在愣神,以至于顾鑫叫了她好几声,对方才回过头来,这引得他有点不满:“看什么呢,叫了你半天,这么出神?” “没什么没什么。”顾明琴回神,对着老人,勉强地笑道。 “真的没什么?”顾鑫沉着脸,声音冷漠。目光越过她,望向对面的茶楼,“那个杜少航已经走了。” 顾明琴点点头。 顾鑫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其实杜公子的一片真心,我还是非常感动的。只是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摇摇头,不知是可惜,还是其他。抬头看向顾明琴,语重心长,“明琴,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你好。这样的人,你嫁过去,必定会吃亏;何况如果他真的休了妻,就算是与你无关,怕也免不了闲言碎语,于你不利。” “叔公放心,就算是叔公没来,孙女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顾明琴平静以答。 这样的回答似乎让顾鑫有点意外,他微微一愣,抬头看着女孩,但见她目光平和,眉宇间倒是平静,禁不住轻轻点头,看来是想明白了。再看看旁边的方敏,越看越觉得二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更是满意。只是方敏心之所想,顾鑫还不知道,只是觉得似乎有这个意思,到底是不是…… 顾鑫决定,先不要把话说透,慢慢来,待得时机成熟,再开诚布公。反正按照顾氏现在的情况,顾明琴暂时还没办法嫁人。 “明琴,方捕快和我说了,我们研制出的那个金疮药,好像是出了点问题?”顾鑫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公事。 “出问题了?出什么问题了?”顾明琴不由地回头看向方敏。 方敏也转头看她:“有几个工人贴敷以后,出现了各种斑疹,有的是在皮肤上,有的是在脸上,还有人用完以后,觉得肚子不舒服,不知有没有关系。” “出现斑疹?”听到此话,顾明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一般说来,这样的情况十有八九是过敏;可问题是,这种金疮药用的差不多都是最普通的药材,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出现过敏反应的,怎么现在听方敏的意思,这种情况,不止一个人?是药有问题,还是人有问题?正想着这些,忽然听见一声轻咳,回过头来,老人看着自己— “明琴,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我刚才问过了,这半天,也没什么女患,你就和方捕快一起去看看吧。”顾鑫说完,认真地看着顾明琴,面带微笑。 看到老人意味深长的笑容,顾明琴恍然,叔公明着是想让自己和方敏去看看金疮药的使用情况,实际上不过是想让自己和方敏单独相处,果然是“用心良苦”。 “顾女医,拜托了。”方敏也在这时抱拳一拜,态度诚恳。 事到如今,方敏主动开口,顾明琴自然是不敢拒绝了,便道:“方捕快客气了,既是如此,我们快去快回,时间也不早了。”说着这话,顾明琴不由得抬起头,望向窗外。 “顾女医,麻烦了,你先请。”方敏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让顾明琴走在前面,自己则跟着她的身后。刚走到门口,那位老人就喊住了自己— “方捕快。”顾鑫突然想起什么,唤了她一声。待得方敏回过头来,他非常客气的拱了拱手,“方捕快,明琴就拜托你了。” 此话一出,顾明琴自是觉得不自在,又感觉到方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赶忙咳了一声,转头避开。 虽然顾明琴的刻意躲避,让方敏情绪不佳,不过他还是控制情绪,面对着老人,抱拳应道:“顾老爷尽管放心,顾女医随我前去,必然无事。” 目送着二人肩并离去的背影,顾鑫不由地点头微笑,十分满意,越看越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老顾叔……” 听见呼唤,顾鑫回头,见一中年人笑着向自己而来,不由地蹙了蹙眉:“德明,有事吗?” “我是给你老顾叔道喜的。”走到顾鑫面前,冯德明就是深深一揖。这让顾鑫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此话何意啊,老头子我何喜之有啊?” 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冯德明转过头,看向前方两人,仿若感慨地说道:“一晃,家梁兄已经去了三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顾大小姐年纪也不小了,这三年,真的是难为她、耽误她了。如今好事将近,对于老顾叔来说,岂不是一件好事……老顾叔,你……你看着我干什么?” “三年了,为何你还是接受不了明琴,不愿意认可她?难道明琴这三年的努力,你看不见吗?”顾鑫蹙眉看着他,似是不满。 “老顾叔,我不是这个意思……”冯德明试图解释,可老人根本就不给机会,显然,老人已经将他心中所想看得透彻— “德明啊,我知道这些年来,让你们在明琴手下做事,你们心有怨言,毕竟明琴是个女子,让你们听从一个女子,你们心里自然是不乐意,我理解。可我想让你仔细的想一想,若是没有明琴,我们这个医馆还可能存在吗?”顾鑫蹙着眉头问他。 “老顾叔……”冯德明想要回答,却发现尽是无言。是啊,这三年来,顾氏医馆可以屹立不倒,全靠了顾明琴。毕竟,顾氏医馆的招牌是顾家梁,顾家梁走了,其余三人没有什么名声,病患自然是越来越少;可当顾明琴这个女医出现,顾氏医馆再次声名鹊起,虽然来者大部分是女患,但因为顾明琴的存在,顾氏再度恢复了往日的辉煌。关于这一点,冯德明即使不愿意认可顾明琴,也不得不承认,她是顾氏现在的招牌,只是……就在冯德明心中纠结万分之时,耳边突然响起长长一叹,接着就是顾鑫有些无奈的声音—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耽误着明琴,不是个事儿;但毕竟医馆现在离不开她,岳冲年纪还小,不足以掌管家业,医馆里的事,还要靠明琴;或许这孩子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从未提起过这件事……”顾鑫说到这,再次不由得抬起头,看向远处。虽然顾明琴已然走远,可顾鑫仍旧是静静地看着,眼里写满了怜悯和心疼。 “可是老顾叔……”冯德明还要再劝,然而这一次,顾鑫仍旧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你就放心,那丫头没有野心的,前几天还在和我说,岳冲学得不错,打算过两年,就教他管理医馆。”顾鑫显然是看透了冯德明的心思,便拍着他的肩膀,如此这般说道。 冯德明没想到顾鑫居然直接明说,顿时囧得红了脸:“老顾叔,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不是这个意思最好。”没有让他说完,顾鑫非常干脆的打断他的话。看着眼前的中年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德明啊,你们三个都是大哥的弟子,和家梁也是好兄弟。说句实在话,在我的心里,你们比家韦、家栋,更像是顾家的子弟,我顾鑫没有孩子,你们就和我的亲儿子一样,尤其是当年,家梁遇难,你们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继续留下,支持顾氏。我老头子对你们真的感激万分。同时,我也希望,对于家梁的后人,你们也能够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去教育他们,关心他们,不仅仅是岳冲,还有明琴……” 听到这话,冯德明浑身一震,一抬头,刚好对上顾鑫恳切的目光,让人感觉他好像是对自己给予厚望。可惜,顾鑫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拄着拐杖,扬长而去…… 第274章 查访 “老顾叔……”当冯德明回过神来,才发现老人已然离去,本能的喊了一声,却未听见回应。他知道,顾鑫年纪大了,有时候耳朵不灵便;可这一次,显然是故意的,或许是觉得该说的说完了吧。 仔细想想顾鑫说的话,冯德明倒是明白。无非就是不愿意让顾明琴现在嫁人,想让她继续打理医馆。只是这合适么? 虽说顾明琴现在没有野心,可保不定时间长了、名气越来越大,自然会要的更多。如果现在不赶紧把顾明琴嫁出去,怕只怕顾岳冲将来继承家业,都是个问题。可如果顾明琴想着出嫁,顾氏谁来管,顾岳冲吗?他只是个孩子。顾鑫吗,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顾家韦、顾家栋兄弟俩。虽然两个人已是改邪归正,不如从前一般,不问家事,而且也参与了顾氏的生意,可到底是不懂医术,让他们来打理医馆,显然是一窍不通。 “冯兄,有你的病人。” 这时候,罗艺沙在外面喊了一声。冯德明急忙回魂:“哦,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说罢,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想,自己刚才是不是杞人忧天了。这里是顾氏医馆,又不是冯氏医馆,谁做这个当家人,当家人是男是女,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只是个医者,只需要治病救人,然后赚钱养家。待得有朝一日,在顾氏赚够了钱,便离开顾氏,自立门户,成为人人称道的一方名医。这才叫不枉此生。 有了目标,冯德明自然是信心百倍,昂首挺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询问自己的病人。 路上,或许是因为顾鑫刚才的话,虽未言明,但弦外之音,不言自明。就是这没有说明白的弦外之音,让顾明琴和方敏两人都有些不自在,虽然一路走来,但两人谁也没开口,各自低头走路,不发一言。 好像是下意识地,方敏时不时地回头,去看顾明琴,只一眼,又慌忙的移开目光,故作无意地看向别处,掩饰着尴尬。 顾鑫的意思,他明白,虽然有些雀跃,但理智却不敢当真。毕竟,二人身份悬殊,如同那个杜少航所说,自己无权无势,又不是什么名门贵族,如何配得上顾明琴这样的大家闺秀;更何况,在自己身上还有着不能说、起码现在还不能说的秘密……思及于此,转头看着顾明琴,哀叹一声,心中怅然。 好巧不巧,就在此时,顾明琴也回头看他。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是尴尬,各自轻咳一声,互相转过头去。 顾明琴刚才回头,不经意间,撞上了方敏的目光,却见他眉头紧锁,眼里似有矛盾和不甘。虽然只一眼便移开了,但那样的目光,顾明琴还是感觉到的。禁不住猜测,他在想什么,是因为叔公那一番话吗?或许他对自己真的有意,只是顾明琴心中却没那个心思。一方面是因为家业,另一方面确实是对这个方敏没有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其实顾明琴也说不上来。虽然和杜少航青梅竹马多年,可仔细想来,或许也是习惯,无关乎爱情,否则的话,退婚之时,自己也不会那么干脆,退完了婚,如释重负。 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顾明琴不知道。或许是像陈思婉那样,为了见到爱人、不惜淋雨、飞蛾扑火;又或许是像杜少航那样,哪怕是抛妻弃女、被人唾骂、也要和你在一起。虽然觉得杜少航是不负责任、推卸责任,但顾明琴不得不承认,当他说出这样的话时,自己确实是有那么一刹那的感动。 若不是弟妹年幼,若不是杜少航已为人夫,若不是杜员外目的不纯,说不定…… 但这仅仅是感动,对于杜少航,顾明琴并没有非君不嫁的决心。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对他就无爱,所以才有可能利落干脆的拒绝。自己的爱在哪里,是还没有到,还是已经错过了,亦或是这辈子不可能拥有?自己的爱,会是他吗? 慢慢地回头,看向身边的方敏,对方侧身走在自己身边,尽管如此,却也掩盖不住他俊逸的脸庞。他在自己身边,顾明琴便觉得踏实。 “到了。” 身边人浑厚的声音响起,顾明琴回过神,见他停下脚步,向前一指。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顾明琴看见了一个不大的草庐,草庐不远处,便是热火朝天的工地。 “这是临时的值班房,每天晚上,我们都会派人在这里看守,以防万一。”方敏一面向顾明琴介绍情况,一面领着她慢慢的往前走。 “已经三年了,难道城防工程还没有建成?”顾明琴不觉奇怪,三年时间,连个普通的城防工程都没有完工,这速度也太慢了吧。 “顾女医,你有所不知,其实两年前,这个工程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只是这些年来,传来的消息说,东丽人发明了一种火炮,穿透力非常强,足可以穿透二十四公分的城墙……” “这么厉害?”听他这么一说,顾明琴也着实大惊。 方敏点点头,接着说道:“贺大人担心我们修建的城墙,抵不住东丽人的火炮,所以就让我把这些人召回来,再度加固……就是这里了。”走到草庐面前,方敏停下了脚步,轻轻地敲了敲门。不一会,房门被打开,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一个赤着肩膀的年轻人。看见方敏,好像是吃了一惊— “方,方,方,方捕快,你怎么来了?” “你昨天不是和我说,衙门提供的金疮药,让你浑身不舒服吗,所以我再过来看看……你干什么呢,把门打开啊。”方敏说着,伸出手,试图推开房门。 “别别别,方捕快,不方便。”年轻人赶快阻止,看着方敏,面露难色。 “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方敏沉下脸来,冷声呵斥。透过门缝,向里看了一眼,不觉恍然,原来不仅仅是这个年轻人,房间里几个汉子都是光着膀子,有些人甚至是只穿了一件褶裤。他们这个样子,让顾明琴看见了,确实是不太合适。想到这,回头看着顾明琴,欲言又止,该怎么说呢? 好在,顾明琴也是个明白人,大抵也猜出里面是什么情况,索性背过身去,不再去看。 方敏见此,即刻命令地说道:“你赶快去和他们说一声,顾女医来了。这个金疮药可是顾氏医馆研制出来的,听说你们出现了不适,顾女医亲自过来查看,你让他们准备准备,不要耽误太久。” “是是是,方捕快、顾女医,你们稍后,很快就好了。”那人赔笑着连连点头,接着就关上了房门。 百无聊赖之际,顾明琴四处看着,目光不由地落在热火朝天的工地上,看着他们将一批批砖石越累越高,顾明琴就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管用么?” “管不管用,谁也不知道。现如今,我们的武器,都是落后,本想从京城里调配,可现在京城里乱作一团,皇帝成了傀儡,还有何人关心我们这个小地方的人是死是活?不想沦为别人的奴隶,只能自救。没有武器,那就加固城墙,总比一子不发,就变成奴隶的好。”方敏说到此处,勉强地笑了笑,哀叹一声,也转过头去,看向那热火朝天的工地。 好像是情不自禁地,顾明琴看着这个男人,心里惆怅万千。 “吱嘎”一声,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了。方敏向里看了一眼,见那些人都已经穿戴整齐,这才招呼着顾明琴:“顾女医,进来吧。” 顾明琴点点头,随着他进入屋内,一进门,便被一阵难闻的气味熏得差点窒息。这是一股酒味、汗臭味、还有各种说不清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的气味,猛地如鼻,就让顾明琴没来由的一阵恶心。急忙回过头去,把脸转向门外,进行了好几下深呼吸。 “顾女医,你没事吧?”方敏关切地问。他也知道,这里的气味不太好闻,只是作为一个男子,他并不在意,只是没想到顾明琴会是如此,倒让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顾明琴摆摆手,意是自己并不在意。缓了缓,回过头,看向屋子里的众人,朗声问道:“你们有哪些人用了金疮药,皮肤出现问题了?” 说罢,扫视他们,见他们一个个喝的脸红脖子粗,对于所谓的过敏原因,也就明白了几分。 “我……”一个身材魁梧的络腮胡大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粗声粗气地说道,“三天前,我的胳膊不小心被刀子划破了,用了你们的金疮药,刚开始还可以,当天晚上消了肿,不疼了;可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胳膊突然肿起来了,越来越重,根本就抬不起来……哎呦呦……” 大红说着,试图把胳膊举起来,还没有举过头顶,就疼得叫个不停。 “我看看。”顾明琴走过去,似乎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拉过他的胳膊,撸起袖子,仔细地观察伤口。 第275章 颇有见地 “顾女医……”大汉似有些不好意思,试图把胳膊缩回来,却遭到顾明琴的阻止— “不要动。”顾明琴轻斥一声,头也不抬,只是观察着男子胳膊上的伤口,确实是红肿,看样子的确是过敏,只不过过敏原是什么?抬起头来,再次看向其他人,“还有没有和他一样?” “还有我。”不一会,一个个子不高、身体瘦弱的年轻男子开口说道。指着自己的脸,“前两天,我不小心把脸划破了,涂了那个什么金疮药,第二天早上就开始又痒又痛,难受得不行……”说完,好像是忍不住了,伸出手,在自己的脸上挠了挠。 “不要动,要不然越来越严重的。”顾明琴急忙阻止,走过去,观察着他的脸,伸出手,抚了抚对方脸上的伤口。 随后还有几个人指出问题,大同小异,有些人是伤口发炎,有些人是奇痒难耐,还有些人是又痒又痛…… 一一检查以后,顾明琴又在房间里仔细地找了找,不一会就把目光落在地下的酒壶上。拿起酒壶,放在鼻子下面,仔细地闻着:“花雕,上好的花雕。” “顾女医还喝过酒啊?”有人故意问了一句,随即众人哄堂大笑。随着“咳”一声轻咳,那些不拘小节的汉子们立马闭上了嘴巴,眼看着方敏阴鹜的目光,各个缩起了脖子,不敢吭声,大气也不敢喘。 这还差不多,看到这些人如此老实,方敏满意地点点头,抬头看着顾明琴:“这酒有问题?” 顾明琴摇摇头:“不,酒是好酒,只不过他们不合适。”顾明琴举起手,扫视一周,尤其是刚才那几个人,点了点。 此话一出,马上有人杏眼圆睁:“不合适?老子喝了十几年了……” “就是,这酒,老子从小就喝,有什么不合适的……”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把话说完,听我把话说完……”顾明琴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平静。却不想刚才的话惹恼了他们,各个义愤填膺,激动不已。直到方敏重重一咳,并用凌厉的眼神无声的警告,那些人才慢慢地偃旗息鼓,闭了嘴。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接着说,“我并不是说酒不能喝,我是说这个金疮药可能和花雕酒有些排斥,所以在你们的身上,就会出现不良反应……” “那不对吧,前两天,那个老齐头也用了,也喝了酒,没什么反应……” “还有那个曹家二小子,那不是好好的……” “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产生的反应自然就不一样了。”顾明琴耐着性子解释地说道,“只能说明,你们的体质,在喝了酒的情况下,对这种金疮药更加敏感……” “那照你这么说,从今以后,我们就不能喝酒了?”有人板起脸来,质问顾明琴。 “那倒不是,在没有受伤、没有涂抹金疮药的前提下,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不过在受了伤、涂抹金疮药的情况下,注意一点,不要饮这种花雕酒,尤其是当天晚上。”顾明琴说着,举起手里的酒壶。随后又补充道,“不过,别的酒,你们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这还差不多。”有人嘟啷了一句,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顾明琴见此,不由地长松一口气。让这些做粗话的汉子们干完了活,不喝点酒、举杯畅饮一番,也不太现实。 “那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该怎么办啊?”胳膊受伤的那个汉子撸起袖子,一脸期待地看着顾明琴。 “放心吧,我早有准备。”顾明琴说着,从药箱里拿出膏药,放在桌子上,“就是这个,你们拿去,涂抹在伤口上,注意一点,不要喝酒,不要碰水,一天晚上,炎症基本上就可以消失。至于伤口,还是那个金疮药,坚持涂抹,一天两次,两三天就可以愈合了。” 有人走过来,拿去桌子上的膏药,仔细地看了看,便探问顾明琴:“这一次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 “这个我不敢保证,毕竟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不过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 眼见着事情处理完毕,顾明琴就跟着方敏准备告辞离开,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说了一句— “看来真的是让那个姓何的小子猜对了,他说什么,抹了药,就不能喝酒……” 就是这句话,引得顾明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说话那人:“有人和你说过这样的话?”那人点头称是,顾明琴于是又接着问道,“他是怎么和你说的,说具体的。” 那人揉了揉头,仔细地想想,才说道:“那天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伤口又痒又痛,我就和他说了。他看了那个金疮药,闻了闻,然后就说,十有八九是和我晚上喝了酒有关。刚开始我还不相信,没想到……”说到这,那人耸了耸肩膀,好像是不置可否。 “你说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就是那个何冲,现在肯定是在工地上干活呢。” 工地上— “就是那个,顾女医,你看到了吗?”方敏扫视一圈,很容易就找到了何冲,指给顾明琴,然后又招了招手,“何冲,在这里,过来一下,在这里。” 听见有人呼唤,年轻人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对面的方敏,也挥了挥手,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便扔下工具,大步走去。当越发接近时,他才发现方敏身旁的顾明琴,不禁顿了顿脚步,但还是直接走了过去:“方捕快,顾大小姐。”抱拳一拜,倒是恭敬。 方敏微微颔首,顾明琴却是俯身行礼。回了礼,顾明琴抬头,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几年不见,这何冲看起来是越发成熟了。经过几年的风吹日晒、脏活累活,在他的身上,丝毫看不出富家子弟的养尊处优,反而多了几分沧桑稳重。这些年来,顾明琴一直是在关注着此人,只是因为父亲的死,对于他,顾明琴也不敢明着关心,只是暗地里向方敏故作无意的打听情况,知道他还算是老实本分、并没有什么异动,便也放了心。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那金疮药和花雕酒相克?”顾明琴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提出问题。 听到此问,何冲一愣,随后便是惊慌失措,回头,不安地看向方敏。 顾明琴见此,急忙解释道:“何公子,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察觉到什么,金疮药里有什么药材和黄酒相克?”说完,认真地看着他,等待着答案。 刚开始,年轻人似乎有点犹豫,看向方敏,见他点点头,表示认可,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那天闻了闻那个金疮药,觉得里面有雄黄……”闭上嘴巴观察着顾明琴。 顾明琴微微颔首,予以认可。 得到肯定,何冲于是便大了胆子,就接着说道:“我记得有一次,父亲也遇到了一个病患,给他开了一味药,没想到第二天他气势汹汹的跑过来,说父亲害他。原来他吃了那味药,隔日早上,浑身上下又痒又痛,而且满身都是小红点。当时那个人非常激动,找我爹要说法,我爹劝了他半天,他才慢慢地平静下来。我爹又问了他当天晚上的情况,那个人说,吃不下东西,就喝了一斤黄酒。我爹怀疑问题出在酒上,但没有证据,不敢随便乱说。后来,查阅了一些医书,才证实了这件事。我爹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一般情况下,有些人皮肤特别敏感,如果吃了相克的东西,就容易引发这样那样的不适。” 说到此处,年轻人停了停,抿了抿唇:“那天早上,我看见他出现这种情况,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初的事,和他说了,他也不听……”说到这,年轻人默默地低下了头,好似幽怨,好似无奈。 “你学过医术?”顾明琴试探道。 何冲诚实地点点头:“父亲教过我一些,只是我笨,记不住,后来就作罢了。” 打量着年轻人,顾明琴想起很久以前,人们对他的评价,痴傻、沉默寡言,当初在陈氏,只能做做力气活、赶个马车什么的。不过,以顾明琴看来,这孩子并不是真的笨蛋,要不然怎么会在东丽人的屠刀下逃出生天,又怎么可能拿着何东好不容易收集的证据跑来状告陈锦显。如果这孩子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何东也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到他手里。 想到这些,在顾明琴心里,便有了一个新的打算。 “你愿意帮我吗?”顾明琴突然问了句。 听到这话,年轻人愣住了,猛地抬头,看向顾明琴,见她面色真诚,不禁有了个猜测,顿时兴奋不已。不料,还没来得及开口求证,对方就已经摆了摆手,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何公子,你别误会,顾氏我是不可能让你回去的,毕竟你的身份……”点到为止,随后话锋一转,“不过你可以在这个地方,帮我做点事。” 年轻人低着头,似乎矛盾了很久,才开口探问顾明琴:“你想让我做什么?” 第276章 鼓励 看了眼身旁的方敏,顾明琴随即解释道:“顾氏新研制出的金疮药,想必你也看见了。实话和你说吧,这些金疮药并非是为了普通人研制的,而是为了即将参战的士兵们。” 方敏也在这个时候点点头,接着她的话继续说:“何公子,我相信现在的形势,用不着我多说,你也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吧。东丽人大兵压境,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就会侵入沪城。现在京城里一片混乱,等着朝廷派兵,显然是不太可能了,所以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说到这,方敏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好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松开拳头,方敏轻叹一声,又继续:“按照贺大人的指示,现在已经开始训练了,其实也没什么士兵,就是那些衙役,还有临时召集起来的村民。他们没什么经验,而且时间也不足,关键是数量有限。怕只怕到了那一天,如果有人不小心受了伤,无人替补。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研制出一种特别的创伤药,可以让人在最短的时间里,止血、止疼……” “那个金疮药就是……”何冲试探地问。 顾明琴点点头:“确实是如此,这种金疮药里加入了特殊的药材,可以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止住血,也可以暂时麻醉。因为这个地方的人干活磕磕碰碰,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受伤。当初想着,就让他们做个试验,看看效果如何。”说到这,回头看向方敏,对方附和地点点头。 顾明琴却在这时长叹一声:“没想到过敏之人这么多。” 见她这么说,何冲急忙安慰道:“顾大小姐,你误会了,没多少,就那么几个。而且我爹也和我说过,过敏之人,只要远离那些东西,一般情况下,便不会复发了。” “话虽如此,可你也知道,那些干活的大哥们,一天不喝酒,就浑身难受,哪怕是两三天,他们都坚持不住。”顾明琴说到这,无奈地长叹一声。 何冲听到这话,也默默地低下了头,蹙眉沉思。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她,有些谨慎般地说道:“我爹好像是说过,出现这样的情况,十有八九是雄黄过敏,如果可能的话,换了它……” “换了它?换成什么?”顾明琴急切地问道。 对于此问,何冲显然是答不上来,他轻轻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爹没和我说过。我印象当中,那天那个病人,我爹好像是改成了当归。” “当归?” 何冲皱着眉头:“我也不确定,可能是我记错了吧。”说着,挠了挠头,似有些难为情。 顾明琴看他如此,禁不住嘴角上扬,露了一个亲切的笑容,并温柔地劝道:“你别担心,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回去以后,我们都会好生研究,绝不会轻易下结论。” 此话一出,何冲抬头看她,看到她嘴角的笑容,不由地长松一口气。 随即顾明琴继续道:“我让你在这帮我,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查看伤者的情况,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过敏,过敏以后,能不能很快恢复。如果你发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可以向我反映。如果你觉得去顾氏不方便,可以去找方捕快,把你发现的问题告诉他,你明白了吗?” 说到此,顾明琴不禁回头,看了眼方敏。 何冲点点头:“我明白,顾小姐放心,如果有发现,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看年轻人跃跃欲试的模样,顾明琴心里好不欣慰,仔细地想想,应该说点什么鼓励一番。想好以后,便开了口:“何公子,虽然当年令尊所做之事,让我恨之入骨、悲痛欲绝,可是对你,我始终是充满了感激。我知道你一直想进入顾氏,或许是为了赎罪,或许是因为在这之前,你都是在医馆里,习惯了,换了地方,你会不适应。但实在对不起,我一时半会的,不可能把你安排进去。虽然我现在是当家人,可医馆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能擅自做主。而且医馆里有许多人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必然会想办法、找理由欺负你,到时候,连我也不好出口帮你。所以,当初让你离开,也是为了你好。我想我在你心里不要有怨怼,行不行?” 说罢,一脸真诚地看着他。 年轻人听罢,微微颔首:“关于这些,方捕快已经和我说过。顾大小姐,对不起,当初让你为难了。”说罢,对着顾明琴,深鞠一躬。 “何公子,不用如此,你快快请起。”顾明琴虚扶一把,见他起身,然后又接着说,“虽然我暂时无法让你进入顾氏,可你当初帮了我,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不管。这段时间,你暂时先留在这里,帮我观察病患情况,等到事情过去以后,这里的苦工也结束了,我会劝说叔公,安排你回去……” “不用了,这三年,我在这里已经习惯了。而且我已经和方捕快、贺大人说过了,等这里的苦工一结束,我就去训练场参加训练。待得敌人入侵,我就去保家卫国。”说到这,年轻人看向方敏,目光坚定。过了一会,重新转过头来,看着顾明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顾大小姐,你别误会,我这样说,并不是对顾氏、对您有什么误解;我只是觉得,有国才有家,只有保住了这个沪城,有朝一日,我才可以过上踏实、安心的日子。” 听他这么说,顾明琴欣慰的连连颔首:“难为你想的这么多。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那我就一句话,多多保重吧。” “我会的,多谢顾小姐关心。” “其实这个何公子很不一般,能吃苦。”告别了何冲,方敏带着顾明琴慢慢地回走,边走边说,“想当初,贺大人见他年纪小,又是重要证人,怕他出什么闪失,就想着给他安排在灶房,让他生个火什么的,打打下手。他就是不愿意,非要在工地上干脏活累活。贺大人劝了他半天,小伙子很执拗,就是不答应。贺大人也不理他,直接安排他去了灶房。没想到过了没两天,我来看他,他居然在工地上搬砖。” “他自己去的?”顾明琴惊讶。 “我也是劝了他半天,他不听,还说什么,不想让别人照顾,并恳求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贺大人。”说到这,方敏停了一会,然后继续,“这么大的事,我怎敢故意隐瞒?回去以后,就告诉了贺大人,劝他说,既然何公子自己愿意,我们也不好太过干预。当时,贺大人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时不时地去看看,看看他有没有被人欺负……” “这几年,何公子性格如何,有没有什么朋友……” “我打听到了,别人都说他沉默寡言,常常是干完了活,回到宿舍,就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吃东西。别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他也不参与;至于朋友嘛……”方敏沉思了片刻,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没听说他和什么人关系特别好,当然也没有交恶之人,中规中矩吧,反正一直是独来独往的比较多。” 顾明琴点点头,算是明白了。经历了太多的人,或许都是如此。 看顾明琴脸色不虞,方敏不由地劝慰道:“你也别想那么多,据我所知,这个何公子当年就是如此。可能是性格使然,不喜与人交流,或许和当初的事无关。” 顾明琴却是摇摇头:“怎会无关?还没有成年,就已经家破人亡,自己也是死里逃生。我相信这样的经历,他永远不会忘记,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我想,如果我是他,在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的那一刻,或许便早就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了。”说到这,抬头望天,顾明琴一声长叹。 想当初,亲眼看见父亲的尸体时,除了那种恍然如梦的感觉,随后便是生不如死的绝望。那一瞬,真的想随着父亲去了。可她也知道,她不能。因为在她的身后,还有年幼的弟妹,还有年迈的长辈,他们一个个都巴望着自己,巴望着自己撑起这个家。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因为自己的努力,顾氏保住了,而且是苦尽甘来。 “你看着我干什么?”回过神,见方敏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顾明琴不由地主动开口。 因为这句话,因为迷恋入神的方捕快总算是清醒过来,面对着这个让他心动的女人,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勉强一笑:“事情算是解决了,我送你回去吧。” “多谢方捕快。”顾明琴欠欠身,随着他向前走去。 “明琴侄女,明琴侄女……” 正走着,忽然听见背后传来急切地高呼。停下脚步,顾明琴回头看去,见两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后向自己跑了过来。来到自己面前,直接就是一句— “明琴侄女,你这次过来,是来接我们的吧。” 一听这话,顾明琴蒙了,这两人是谁啊,和自己什么关系?仔细一看,顾明琴想起来了,这不是三婶胡氏那两个兄弟吗?因为两个人刚才脸上都是满脸污渍,顾明琴一开始没认出来。 . 第277章 议论 “你们是怎么回事,不好好干活,随随便便跑过来,想偷懒是不是?”方敏厉声呵斥道。眼前这两人,他再熟悉不过了,一天到晚的,在这个工地上,数他们事儿多。不是肚子疼、就是头晕脑胀,反正干不了活。不过时间一长,对付他们,方敏也有了办法,把刀一亮,兄弟俩人顿时什么毛病也没有了,乖乖地跑回去干活了。 可这一次,或许是因为顾明琴在这里,对于方敏,两人有恃无恐:“方捕快,你别生气,这一次,可不是我们偷懒不干活,而是顾大小姐来了,我们兄弟俩自然是要跟着她走的。是不是啊,明琴侄女?”胡老二说着,冲着顾明琴扬了扬眉,看表情,好不得意。 方敏听了此话,禁不住冷笑:“谁说顾女医这次过来,是为了把你们带走的?”说到这,还转头瞧了眼顾明琴,见她神色平静,便放了心。 这一回,轮到兄弟二人瞠目结舌了,相互对视一眼,而后转向顾明琴,胡老三开口问道:“怎么,你三婶没有和你说啊?” “三婶和我说过了,但是我没有答应。”顾明琴微微颔首,平静以答。 “你……”兄弟俩一听这话,自是怒不可遏,尤其是那胡老二,更是冲动,不由地上前一步,想要逼近顾明琴。谁成想,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铛”的一声,银光闪闪,低头看去,原来是那方敏拔出了佩剑。兄弟俩本就是欺软怕硬,见是如此,急忙后退几步,保持安全距离。但两个人仍旧是不甘心,颤抖着手指着顾明琴,“你你你……你为什么不答应?” “明琴为什么拒绝,两位叔叔难道还看不出来,三婶难道没有和你们说过吗?”顾明琴微微挑眉,“这三年,两位叔叔虽人不在顾氏,可二位的英雄事迹,方捕快也和我说过不少……” “明琴侄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可以听信一个外人……”胡老二表达着不满,话未说完,“铛”的一声,方敏又一次拔出了佩剑,吓得兄弟俩立马缩起了脖子。 看到他们如此怂样,方敏禁不住一阵冷笑,都还没有开口,就怕成这样,果然是朽木不可雕也。向顾明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顾明琴微微颔首,表示感谢,然后面对着胡家兄弟,朗声说道:“二位叔叔想助我顾氏,明琴自然是万分感激。只不过,顾氏现如今刚刚恢复,人员刚好,暂时不需要其他人手。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和三婶说过了,想必她也和你们说过。既然如此,我顾明琴在这里就不重复了。不过,两位叔叔放心,如果有一天,顾氏需要人手,明琴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两位叔叔。时间不早了,明琴告辞。” 说罢,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哎……”兄弟俩心有不甘,意图追过去。不曾想,还没走几步,眼前一亮,一把长剑已然横在了两人面前。 “回去干活。”方敏冷声警告。 “方捕快,我……”兄弟俩不甘心就这样让顾明琴走了,谁成想却被方敏挡住了去路,根本不可能追上她。 “回去干活,否则我现在就让人把你们送去训练场。”方敏目光凌厉,再次向二人发出警告,这是最后一次。 “你……”胡老二心有不甘,迎上他的目光,正欲大吵,而在这个时候,身后的胡老三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拉。胡老二虽然不甘心,但也知道在这个武功高强的捕快面前,自己占不到任何便宜。所以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表达着心里的怨气,猛地转过身,随着弟弟离去。 看兄弟俩再次回了工地,还算是老实,方敏收起了佩剑,转过身,随着顾明琴去了。 “三弟,就这么算了吗?”看着顾明琴、方敏一前一后的离开,兄弟俩越想越不甘心,尤其是那胡老二,咬牙切齿地问道。 “人家一个是顾氏的当家人,一个捕快,我们兄弟俩谁也得罪不起。”拿起铲子,铲了一把土,胡老三重重地摔在地上,顿时尘土飞扬,引得周围的人纷纷背过身去。 “你俩干什么呢?”监工发现异常,立马指着二人大声吼道。 胡老二瞬间变了脸色,满脸堆笑:“大人,实在对不起,对不起啊……” 见他态度不错,监工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一句:“小心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胡老二也是点头哈腰的赔笑。待得监工转过身去,他便低下头来,压低声音同兄弟埋怨,“难道你打算一辈子替人家做苦工啊,顾家那么多钱,你不打算要了?” “谁说的,老子做了三年苦工,做够了。她顾明琴是什么,不就是个小丫头吗?你看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让这丫头片子跪在地上求着我们,啊呸……”胡老三说着,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一个用力,将铁锹插入地面,顾明琴,你给我等着。 离开了工地,顾明琴和方敏仍旧是并肩而行,如来时一般,初时谁也没开口。只是后来,顾明琴似乎觉得不妥,便主动开口问道:“那两个人没给你添麻烦吧?” “谁啊?胡家那两个?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告诉你啊,那两个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对付他们,不能给他们好脸色。正所谓,你硬他就软,你软他就硬。这三年来,交手多少回了,我都习惯了,对付他们,我有的是办法。”方敏说着,拍了拍胸脯,好似信心百倍。随即想到什么,又探问道,“你那个三婶又来为难你了?” “问过几次,不多,也没有强求,毕竟三叔现在也在医馆做事,有时候用不着我说,三叔自己就回绝了。所以到了我面前,三婶只不过是抱怨几句,不敢强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方敏放了心,胡氏没有为难顾明琴就好。正想着,却听见顾明琴接着问— “方捕快刚才说要把他们送去训练场,可有此事?” “我正准备和你说呢。”既然顾明琴主动开口,方敏也不藏着掖着了,而是直接把话说出来,“你看,贺大人正在训练府兵,所选之人,无非是年轻力壮。胡家兄弟俩虽然已经不年轻了,打起架来,可是一把好手,所以我想着让他们去训练场,不知道顾女医……” “我没意见。”顾明琴想也不想,就直接答应了。 眼看着城防工程马上就要结束了,工程一结束,胡家兄弟必然会提出进入顾氏的要求。而且,三年前,自己答应过胡氏,如果兄弟俩干完了活、改邪归正了,顾氏完全可以收留他们。可没想到三年过去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胡家兄弟并没有收敛,反而是变本加厉。这样的人,岂能进入顾氏? 把他们拒之门外,二人无事可做,肯定会像原来那样,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惹出了乱子,十有八九还需要自己出面收场,到时候胡氏一哭二闹三上吊,自己能坐视不管?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兄弟俩交给衙门管着,做错了,惹事了,衙门收拾你,那就怪不得别人了。让兄弟俩去做府兵,顾明琴自然是双手赞成,只是…… “毕竟是三婶的兄弟,我也不好擅自做主。这样吧,我回去,和叔公商量一下,看看他的意见。” “好,那我等你的消息。” 无意间四目相对,彼此之间都有些尴尬,纷纷移开了目光,再次并肩向前走去,一路上,再无人说话。 不知为何,走在大街上,顾明琴总觉得身边、身后,有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悄悄回头,果然有一对一对的妇人指着自己,低声说着些什么。待顾明琴猛地回过头、去看他们时,他们便好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急忙移开了目光,故作平常的交流着什么。他们声音太低、太杂,以至于说了些什么,顾明琴一时无法知晓。 “你们知道吗,顾老爷已经打算将顾女医许配人家了。” 有几个人躲在路边的茶铺里,无聊八卦,因着背对着人群,对于顾明琴的到来,也没有察觉,只是自顾自地交谈着。 “谁啊,不会是那个杜家少爷,想当初,两人可是娃娃亲啊。”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反驳:“怎么可能,人家杜公子已经成亲了,连孩子都有了……” “哪有什么的,自古以来,娶妻纳妾,不是正常现象嘛;再说了,杜家现在那个少奶奶可是小门小户,门不当户不对……” “那也不行啊,顾大小姐是什么人,顾氏现在的当家人,沪城惟一的女医,就算是年纪大了点,也不可能委身做妾啊。这种事,就算是顾大小姐不介意,顾老爷也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难不成他杜家还要休妻?” “你别说,还真的是这样。我听说,昨晚上那个孙媒婆已经去了顾家,就是杜员外的意思……” “那后来……” “顾老爷当然不答应了,把孙媒婆赶出了家门,要不然,那个杜公子怎么可能跑到人家医馆里大闹一场?” “什么什么,还有这等事……” 第278章 无视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顾氏医馆门口问问,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要说,那个杜公子也真是的,都已经娶妻生子了,还惦念着人家顾大小姐,还说什么为了顾大小姐可以休妻。这不是,不是不负责任吗?” “顾女医答应了?” “这怎么可能?人家顾大小姐是什么人啊,顾氏的当家人,沪城的女医,怎么可能嫁给这种不仁不义之徒?我听说,后来顾老爷也来了,在茶馆里把杜公子大骂一顿,还让他不要再来打扰顾大小姐,他已经把顾大小姐许配给他人了。” “许配给谁了,许配给谁了,说说看,顾老爷到底把顾大小姐许配给谁了?”显然,这个问题才是所有人八卦的重点。 “还有谁,自然是衙门里的方捕快了。这些年来,除了医馆,每次顾女医走在路上的时候,十次有八次都是和这个方捕快在一起。” “哦……”众人拉长了声音,好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但很快,有人提出了异议,“那个方敏只是个小小的捕快,和顾家门不当户不对,而且又不是本地人,顾老爷会同意吗?” “哎呦呦,这有什么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敌人大兵压境,谁还管得了什么门当户对?再说了,顾女医都二十了,这么大年纪了,能嫁出去就不错了,谁还在意是不是本地人。啊呀,你们就相信我吧,茶馆的老板亲口告诉我的,他也是亲耳听见的,差不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有人来了。”显然,有人发现了顾明琴和方敏,马上提醒说话者。 说话那人一回头,果然看见顾明琴和方敏并肩而立,路过自己身旁,他马上转过脸,端起茶杯,故作无意的喝着茶。待得二人和自己擦肩而过,越走越远时,他才放下茶杯,长松一口气,凑到众人面前:“你们看吧,我没有说错吧,两个人在一起了,有些事还不是早晚……”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好像是深以为然。有一长者,年纪较大,回头看着二人的背影,点头说道:“一对璧人,倒也合适……” 顾明琴加快了脚步,试图远离人群的议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时至今日,顾明琴深以为然。自己和杜少航的谈判才多会的功夫,竟已是人尽皆知,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不仅如此,就连顾鑫准备将自己许配给方敏这样的事,众人也是深信不疑。而好巧不巧,自己和方敏在这个时候路过街头,倒是好像印证了这个事实。 顾明琴突然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出了工地,就应该和方敏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可问题是,这句话,让自己如何说得出口? “顾女医,你现在准备去哪儿?”方敏突然开口,看着顾明琴,问了句,“是去医馆还是回家?如果直接回家,我可以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还要去医馆看看,说不定有病人。”顾明琴这样说着,这倒是和方敏分开的一个好机会。 “是这样吧。”方敏略略低头,掩饰着心里的失望。抬起头来,面对着顾明琴,已然是面带微笑,“我还要去衙门,那我就在这里和顾女医告辞了。” “多谢方捕快。”顾明琴微微欠身,站起来以后,转身便走。才走了没几步,对方竟又在身后叫住了自己— “顾女医……”方敏没来由的喊了一声,可待得女子回过头来,他又是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了。最后只是郑重地一拱手,“保重。” 再次福了福身子,顾明琴扬长而去。 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方敏“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巴掌,该死的,又没有把话说出来,方敏,你真的是太没用了。 他想告诉她,不管别人说什么,不要那么在意,自己知道她,知道她放不下家里,放不下弟妹,自己不会强迫她。这样的话,他存在心里好长时间了,每次看见她,他都想把话说出来;可每次面对她时,这样的话,又是说不出口。仔细想想,不说也好。不说,两个人或许还可以做朋友;但如果把话说出来了,顾明琴却对自己无意,再次见面,岂不是尴尬? 而且,按照自己现在的身份、责任,是容不得任何儿女情长的。所以,这样最好。 思及于此,方敏长叹一声,苦笑地摇摇头,垂下头来,继续前行。 “捕头,捕头……” 听见有人呼唤,方敏本能地回头,只见一个身材瘦长的年轻人急匆匆地向自己跑来。待得他越发靠近自己,方敏便认出了此人,是自己手下的一个衙役:“小五,你怎么来了,是贺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叫“小五”的衙役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水,一边摇头说道:“不是贺大人,是小的,小的找你有事。”不等他询问,年轻人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哥昨天晚上回家以后,身体就不舒服,上吐下泻的,还发高烧。今天的训练,恐怕是不能参加了,老大,你看能不能……” “你哥是怎么回事,这才训练了几天时间,就这不舒服那不舒服了?不会是故意的,想偷懒吧?”方敏语气不善,几乎是阴阳怪气。对方低垂着头,不敢言语。方敏看他这般,倒是舍不得挖苦了,只是问了一句,“你哥身体不舒服,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俺的身体好得很……” “既然是身体不错,那就赶快去参加训练,你们兄弟俩总要给我去一个。” 年轻人一听此话,如同得了特赦令,忙不迭地点点头:“去去去,属下现在就去。老大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的训练。”说完,转身便走。 看着他的背影,方敏想了片刻,急忙喊了一声:“等一下。”边说着边匆匆跟上了他,上下打量他一番,才说道,“听你刚才的意思,你哥的情况还挺严重的。这样吧,你也不要去参加训练了,现在就回去,照顾你哥哥;有必要的话,请个大夫看看,争取明日一早,都给我回去训练。” “好好好,老大,我现在就回去。老大,真的是太谢谢您了。”见方敏如此仗义,年轻人自然是感激涕零。若不是现在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就恨不得给方敏跪下了。直到方敏不耐烦地拱了拱手,年轻人才再三感谢着离开了。 看下属已经走远,想着贺孟宇还等着自己的汇报呢,方敏也不敢耽误时间,换了个方向,加快速度,向衙门而去。 当顾明琴回到医馆时,才发现有几个女患已经等候多时了,急忙连声道歉。那几个人也知道顾明琴是跟着方敏离开了,自然是衙门里的事,也就不敢责怪。好在,几个女患都没有太大的问题,顾明琴检查了一番,开了几味药,嘱咐了几句,就把她们送出了医馆。 其时,已经是傍晚,天刚擦黑,医馆里已经没有多少病人了。待得赵文明最后一个病人起身离开,顾明琴便掀开了帘子,走到他身旁。 “大小姐有事?”赵文明看见顾明琴,便主动站起身来。 顾明琴点点头:“金疮药的事。” 一听这话,赵文明神色一凛,慌忙问道:“药膏出了什么问题吗?”当初,这款金疮药可是顾明琴和自己配合着研制出来的。所以听说了这件事,自然是激动异常。 “赵大夫,你别担心,金疮药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出现了过敏现象……”看他着急,顾明琴立马解释道。 “过敏?”听到这个词,赵文明不由地蹙起眉头。抬头看去,顾明琴微微颔首,神色肯定,看来是确有其事,“人多吗?” “不多,就现在发现,四五个罢了。而且过敏源也差不多肯定了。”顾明琴说道,看见赵文明不解的目光,也不卖关子,只是接着说道,“我了解了一下,这些人涂抹了药膏,除了喝了点酒,吃了小菜,基本上没有碰过别的。而且他们喝的酒是黄酒。我记得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有些药材遇到黄酒之时,就会起反应,发生在人的身上,就是过敏。而且我检查过他们的伤口,可以肯定,就是过敏。” “那到底是什么药材引起的过敏呢?” “应该是雄黄。” “雄黄?”赵文明蹙着眉头,似乎是不敢相信。却见顾明琴微微颔首,非常认真地说— “我记得有一本医书上好像是记载了这件事。赵大夫如果不放心,可以去查一查。”顾明琴刻意隐瞒了何冲之事,事情有点复杂,她不想说的太多。 听到这话,赵文明捋着胡须,仔细的想了一会。随后拿起桌子上的一本医书,快速的翻阅着,不多时,便定格在了一个位置。微微点头说道:“确实是这样,医书上写了,我找到了,大小姐,你来看。”说着,把书本递到了顾明琴的面前。 顾明琴凑近一看,果然,医书上有这样的记载。那个何冲记得还挺清楚的。 放下书本,赵文明叹了口气,似乎并不在意一般地说道:“其实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这样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可以适应的;再说了,也不是所有的人涂完了药,都会去喝酒,我觉得大小姐无须太过担心。” 第279章 不悔 “赵大夫,话可不能这样说。在明琴看来,有些事,必须防患于未然。除非是已经发生,否则的话没人会知道自己是不是过敏,会不会过敏。如果有人买了我们的金疮药,出现了过敏反应,知道的是自己的问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药膏有什么问题呢。这种情况,虽然容易解释,可还是要防患于未然,不要让他人抓住了把柄。”顾明琴说着,神色难得的严肃。 有道理。赵文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想了一阵,他抬头看着顾明琴:“要不然别人买药的时候,提醒一下,用药期间,忌食黄酒?” 这倒是个办法,仔细想想,这个主意不错,只是…… “能不能将雄黄换成其他药材?”顾明琴试探地问道。 “换药材?”确认了一下,见顾明琴点点头,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赵文明低下头来,沉思片刻,才摇摇头说道,“这恐怕是不太好办。大小姐,这款金疮药的配比,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雄黄可是里面最重要的药材。少了它,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达到快速止血、止疼的效果了。” “用当归代替如何?” “如果是一般情况,用其他药材,也不是不可。只是大小姐,你别忘了,这款金疮药的特点是什么,快速止血、止疼。而且我们是为了那些将士准备的。到了战场上,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早点恢复,就可以早日投入战斗。这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赵文明非常严肃的提醒顾明琴。 经他提醒,顾明琴心中一紧,对啊,自己差点忘了,研制这款金疮药最终的目的、要达到的效果是什么。替那几个卖苦力的治伤不是自己的本来目的,自己是为战场上的将士们准备的。 “其实,如果想换掉雄黄,也不是不可能。” 正想着,顾明琴突然听到此句,急忙回过神来,问那赵文明:“还有别的替代品?” “应该是有,不过到底要选哪一种,我还需要好好想想。”赵文明说着,下意识地翻了翻手里的医书。随后抬头看着顾明琴,“这样吧,大小姐,你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好好的研究一下。今天时间已是不早,大小姐赶快回去吧,顺便把这件事告诉老顾叔,问问他的意思。” “我会的,赵大夫,这件事就拜托了,辛苦你了。” “这是应该的,大小姐客气。” 商量完毕,顾明琴就带着弟弟妹妹,上了马车,往家里赶。走在路上之时,顾明琴总是有一种感觉,身后有人。可每当她掀开帘子,向外看去,身后都是空无一物,一个人也没有。怪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而且这样的感觉绝不是今天才有,已经好几天了。 真的有人吗,还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再次掀开帘子,向外张望,和刚才一样,路上空空如也,安静异常,只有自家马车的马蹄声分外响亮。 “大姐,你在看什么呢?”小妹顾明音发现了异常,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无聊,随便看看罢了。”顾明琴随口一答,好像是不经意,放下帘子,便回过头来,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里。在这之间,她握紧了拳头,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不要掀开帘子向外看,外面什么都没有。可那种异样的感觉、异样的目光却是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回到了家,顾明琴自然就把金疮药之事如实告诉了顾鑫。看得出,顾鑫是支持赵文明的想法,无须改变配方,只需要在病人的药方上说明忌食就可以了。顾鑫和告诉顾明琴,其实这样的忌食,在药方里是非常普遍的。其实大部分情况下,是不会有问题的。只是个别人体质敏感,容易发生了意外;但为了以防万一,不管是不是,还是提醒一下最好。 至于胡家兄弟之时,顾鑫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这样两个人,就算是改过自新了,也不能轻易收入顾氏;更何况,这两人本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安排进顾氏,早晚有一天,会让这两个人拖垮。顾鑫还告诉顾明琴,这件事无须她亲自出面,只需要把这件事告诉顾家栋。这个顾家老三,自然会处理妥当。 对于叔公的建议,顾明琴当然是求之不得,这种得罪人的事,她可不愿意亲口去说,尤其是那个胡氏,胡搅蛮缠的,弄不好一哭二闹三上吊,自己这个做晚辈的,也不好太过分。顾家栋就不同了,两个人是夫妻,关起门来好说话。而且,顾明琴也相信三叔,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置妥当的。 “后天就是家梁的忌日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顾鑫突然改变了话题,问起扫墓之事。 “都已经准备好了,医馆那边,我也安排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女患,我们一早就出发,早去早回。”每年都有这一天,该怎么做,顾明琴自然是心中有数。 听了她的话,顾鑫闭着眼,满意地点点头:“时间过得真快啊,仿佛是眨眼的功夫,三年过去了。有时候想想,家梁的死,好像就在昨天……”说着说着,见顾明琴垂下头来,顾鑫不由地闭上了嘴巴。过了好一阵,再次说道,“按照规矩,守孝三年,到了今天,孝期也就满了……” 老人要说什么,顾明琴心知肚明,于是便打断他的话:“叔公,其实这三年,我留在家里,也不仅仅是为父守孝,更重要的是为了明音岳冲他们。他们年纪还小,身边离不开人,我作为长姐,怎能在这个时候抛开他们;除此之外,我现在学了医术,放心不下的,除了家人,还有那些病人……” “话虽如此,可你年纪也不小了,总是这样单着,也不是个事啊。”顾鑫忍不住发愁。 “叔公,孙女心里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知当讲不当讲?”顾明琴先是试探。见老人轻轻点头,面带鼓励之色,便有了信心,开口说道,“叔公期盼明琴早日找到良人,无非就是希望孙女后半生有个依靠;但在孙女看来,所谓依靠,不仅仅是个男人,或许还可以是一件事。” “一件事?”顾鑫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见顾明琴微微颔首,接着道— “是啊,如果我有事可做,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何必那么急着嫁人?”顾明琴说的理所当然,“比如说现在,明琴做女医,打理医馆,照顾弟妹,忙忙碌碌的,很充实。这三年来,明琴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也没有发愁以后能不能嫁出去。有时候想想,这样也挺好。” “那怎么能行,哪有女孩子长大成人,不嫁人的,传出去惹人笑话……”顾鑫摇摇头,语气急促,有些急切。 看他如此,顾明琴急忙安慰道:“叔公,你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叔公,在我看来,流言蜚语,只不过是一时,且不说现在的情况,我暂时无法考虑;就算是以后岳冲长大、继承家业,我还没有嫁出去,人家也不过是一时议论,过不了几天,大家习惯了,就没那个兴趣了。说不定到时候那些嚼舌根的无知妇孺,还要跑过来求我救命呢。”说到这,顾明琴禁不住笑出了声。 笑过后,她轻轻一叹,又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还要看缘分。缘分不到,就算是选了门当户对的,也未必会恩爱。就像是杜公子和少夫人……” 说到此,好像是不自觉地,顾明琴声音低了下来。其实杜少航和孟氏,算不得门当户对,但毕竟是父母之命拉在一起的,就是因为没有感情,所以变成了一对怨偶。这样的婚姻不是顾明琴想要的。其实仔细想想,杜少航和孟氏到这个地步,或许自己也有责任,如果当初自己不退婚……可按当时的情况,不退婚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有自己的责任,更何况,杜少航不支持自己复仇,道不同啊…… 至于孟氏,或许是杜少航自己看不透,与己何干? 思及于此,顾明琴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只是就事论事,安慰顾鑫:“叔公,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就请不要着急,不要随随便便把我嫁出去。否则的话,即使是门当户对,相互之间没有感情,别人待我不好,叔公不也会难过、忧心吗?” 顾鑫听到这话,长叹一声,禁不住点点头,说的也是。 顾氏现在可是沪城大户,只要放出话来,求亲的人必然不在少数。可是有几个人是真心诚意想娶顾明琴,而不是为了顾家的产业?别的不说,就说是那个杜家,杜员外,是真心诚意想让明琴过门吗,当然不是。如果遇到这样的人家,顾鑫还真不放心让顾明琴嫁过去。 “叔公,你放心,明琴相信,明琴不会孤独终老,天底下,肯定有一个人会是明琴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只不过,这个人还没出现,或者是缘分还没到。终有一日,缘分到了,这个人就会出现在我面前。”顾明琴说着,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模模糊糊,却又似曾相识。待得想抓住他时,却又消失不见。 他是谁,是不是那个所谓的良人? 《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请大家收藏:()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280章 明音异常 “你真的想好了?” 老人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也让她在恍惚中清醒过来。抬头看着老人,轻轻点头:“当然,叔公,你放心,孙女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打量她一番,看女孩信心十足,毫无颓废之意,顾鑫禁不住感慨道:“从小到大,你都是个有主见的,这三年又是打理医馆、又是治病救人,见的世面更多了。叔公相信你,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叔公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但只有一条,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啊。” “叔公放心,这关系到明琴自己的终身幸福,明琴一定会好好地替自己打算。”顾明琴急忙这样说道,看老人点点头,好像是对自己放了心,赶忙转移话题,“叔公,时间也不早了,若是没什么事,明琴就先回房去了。” 顾鑫想想,该说的都说了,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的,便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顾明琴转过身,长松一口气,叔公终于放过了自己,不再讨论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谁成想,还没来得及欣慰,对方又一次叫住了自己— “明琴……”顾鑫又一次叫住了她,有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想了片刻,才组织好语言,试探地问,“今天下午是那个方捕头亲自送你回来的吧?” 果然是因为方敏,看着老人脸上淡淡的笑意,顾明琴有些无奈,但也明白这种事,不能和老人硬着来,于是便答道:“那倒不是,回来的路上,方捕快突然想起衙门里还有事,和顾氏医馆不是一个方向,就先一步告辞离开了。” “原来如此。”听她这么说,顾鑫似乎有点失望,难道说那个方敏对顾明琴无意? 看向对面的侄孙女,对方表情平静,仿佛是与己无关。难道是不喜欢?联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不觉有些失望,那个方敏人不错,她怎么就……算了吧,如果真的是郎无情妾无意,凑在一起,反而是折磨,正如杜少航和孟氏。作为长辈,顾鑫自是不想看见顾明琴重蹈覆辙。感情的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这三年来,贺大人和方捕头对我们顾氏还算是照顾。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感激人家。”犹豫了良久,顾鑫才是这样说道。 “叔公放心,孙女心里有数。” 见她如此,顾鑫也不敢再说什么了,疲惫的闭上了眼,挥挥手,让她下去了。待得听见脚步声远去,顾鑫缓缓地睁开双眼,看着前方的房门,不由的一声叹息…… 出了顾鑫的房间,顾明琴如释重负般,长松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便快速往前走去。如果顾鑫回过神来,再次叫住自己,讨论自己的终身大事,那就情况不妙了。 “李姑娘……”就在顾明琴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正要推门进去,不经意回头,忽然看见李凤妹就站在对面的走廊上,似乎等待着自己。顾明琴唤了她一声,李凤妹便过来了— “大姐……”轻唤一声,李凤妹恭敬地俯身行礼。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二小姐的事。” 明音?明音出什么事了?顾明琴第一反应是大吃一惊。正要问个清楚,却见她一脸正色、表情严肃,像是非同小可。顾明琴于是便打开了房门:“进来再说。” 一进屋,李凤妹便开门见山地问道:“老爷和大姐是不是正在考虑二小姐的婚嫁之事?” “你怎么知道?”顾明琴有些吃惊,李凤妹居然看出来了。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前两天孙媒婆来时,还提起过此事。思及于此,便不再多问,只是点点头,“确实如此,明音年纪也不小了,按照沪城的规矩,女子最少到了十四五岁就要议婚了,明音现在就是这个年纪了。” “二小姐自己知道吗?” “我和她暗示过几次,想来应该是明白的;叔公和她说没说,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议婚的规矩,她应该是明白的。”顾明琴这样说道,随后又问,“明音是出了什么事吗?” 李凤妹轻轻地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二小姐这段时间来,有些怪异,常常是魂不守舍,喜欢在那里发呆,以前从不是这样的。有时候叫她一声,能把她吓一跳。” 还有这样的事?顾明琴听罢,也是吃惊:“这种情况有多长时间了?” “大概一个月左右吧。” 一个月的时间?顾明琴仔细地想了想,大概就是一个月前,在医馆里,自己会见了那个孙媒婆,表面上为她看病,实际上是想拜托她留意一下明音的婚事。虽然当时,两个人是关起门来,低声讨论,可顾明音就在医馆里,不会不知道;何况在这之后,自己也暗示过她……难道说这一个月来,明音的心事重重,都是为了这事,是不愿意吗? “大姐,大姐……”看顾明琴陷入沉思,半天不开口,李凤妹由不得轻唤几声。 回过神来,顾明琴抬头看她:“还有什么事吗?” “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顾叔?”李凤妹试探道。 面对此问,顾明琴初时一愣,随后低下头,沉思片刻,才摇着头说:“还是算了吧,叔公年纪大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拿这些事情去打扰他了吧。等我先去问问明音,有必要的话,再告诉叔公吧。” 这样也好,李凤妹细细一想,便点了点头。抬头看着顾明琴,有些话如鲠在喉,却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还是试探地把话说出来了:“今日杜公子来医馆之事,好像有些人都知道了。” 顾明琴禁不住苦笑:“岂止是有些人知道了,现在整个沪城人尽皆知。我和方捕快回来的时候,还听见有人讨论呢,臊的我都不敢抬头了。”说到这,无奈地摇摇头。 “那大姐准备怎么办?”李凤妹蹙起了眉头,显然是替顾明琴担心。 “我能怎么办,嘴长别人身上,我能想办法把别人的嘴封住,不可能吧。好在,这样的议论,说白了,就是图个新鲜。过几天,没意思了,自然是没人说了。”在这个问题上,顾明琴看的很开。 “难为大姐能这么想。”李凤妹长松一口气,看来顾明琴是想明白了,用不着自己为他担心。可李凤妹还是忍不住劝她,“大姐,你年纪也不小了,二小姐、小少爷也在慢慢地长大。过不了多久,二小姐嫁了人,小少爷也可以继承家业了。大姐,你也应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初听此话,顾明琴又是一愣,而后苦笑:“李姑娘,真没想到你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真的是和叔公一模一样。”说到这,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把手放下,叹了口气说道,“说真的,这几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年,每日忙忙碌碌的,回了房间,倒头就睡,连失眠都没有。昨天,孙媒婆跑来提亲,叔公又旧事重提。刚才我还在劝她,不要着急,该来的缘分迟早会来。” “缘分?大姐相信缘分?”李凤妹皱起了眉头,显然,顾明琴说出这样的话,让她有些意外。 轻轻地摇摇头,顾明琴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为了安慰叔公吧。毕竟,岳冲还没有成人,还不足以继承家业、掌管医馆,所以孝期虽到,我顾明琴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嫁人、离开他们的;更何况,我学了医术、做了女医,还有很多东西让我放不下……” 说到这,顾明琴默默地低下头去。不知为何,那个模糊的、不知何人的身影再次闯入脑海,一晃而过。每当顾明琴想要抓住他时,他已经消失不见。 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忘却。回头看着李凤妹,顾明琴笑道:“说完了我,该说说你了。李凤妹,你也老大不小了。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比我小三岁,比明音大一岁,也有十五六了吧。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初时一愣,而后李凤妹抿了抿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呢,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算了?你来我顾家好几年了吧,我其实一直是把你当成自家人,和明音一样,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你的终身大事,我自然会帮你好好参谋参谋。你给我说说看,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是学过武功的,还是读书识礼的?你告诉我,我让别人帮忙留意。” 顾明琴说完,认真地看着她,面色真诚。 听闻此话,李凤妹似有些恍惚,呆呆地看着顾明琴,一语不发。直到眼泪流出,她才好像是清醒了一般,转过头去,擦干了眼泪,向着顾明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还是算了吧,我的事,大姐就别管了。这辈子,我不求别的,只求大姐收留我,让我留在顾府,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有个容身之地,哪怕孤独一辈子,我也是心满意足。” 第281章 有人中毒 “你不愿意成亲,是否是因为还记挂着那个白公子?”顾明琴再次试探。 “我……”李凤妹显得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回答。看着顾明琴,咬着唇,似乎矛盾了很久。可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看来是不准备说了,虽然是意料之中,可顾明琴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只是不想勉强她:“好了,不说这些了,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办。有什么打算,记得和我说一声就好。”对方微微颔首,像是答应了。得到回应,顾明琴也就放了心,“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李凤妹轻轻点头,欠欠身,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顾明琴,唤了一声:“大姐。”待她回过头来,李凤妹又好像是犹豫了片刻,才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原来是这个。听到这话,顾明琴心里再次充满了失望。可她并未表现出来,只是亲切地笑了笑,而后目送她离开。 李凤妹走了以后,顾明琴关上房门,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相处三四年了,这个李凤妹对自己来说,却始终是一个谜,尤其是她和那个白沐秋的关系。自从她重新回到顾府,对于那个白沐秋,提也不提,似乎根本就没有他这么一个人?为什么,难道那段时间,两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就算是绞尽脑汁,顾明琴也猜不出个所以然,但她相信,这件事,叔公一定知道。可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叔公没有告诉自己?顾鑫没有主动开口,顾明琴也不敢贸然去问。好在,经过相处,顾明琴可以确定,李凤妹不是恶人,也不是敌人,也许对自己来说,这就够了。至于其他的,知道与否,无足轻重。 想起那个白沐秋,不知为何,那种感觉再次袭上心头,让顾明琴没来由的心头一震。那个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于脑海的身影是他吗?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想起他,两个人不过是见过两次罢了,若不是李凤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可为何,这三年来,自己总是想起他,尤其是在商议婚事的时候?莫非…… 突然想起了一种可能,惊得顾明琴急忙闭上了眼睛,拼命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他对于自己,只不过是个路人,充其量是知道这个人而已,见过一面,怎么会这么快产生感情??就算是一见钟情,也不可能这么快。顾明琴觉得自己应该是魔怔了。不过仔细想想,那个白沐秋确实算是个英俊之人。 想到这,更是让顾明琴惶恐不安。时隔多年,自己居然还记得他的长相,自己一定是疯了。 “大哥,你等等我,你等等我,你别跑啊……” 空旷的大街上,年轻人追着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男子。男子身形不稳、踉踉跄跄的,却是走得飞快。他全身裹着棉被,惊恐的目光不停地四处张望,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扑通”一个不小心,向前一扑,栽倒在地。 “大哥……”身后的年轻人冲上前去,急忙扶住了他,“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跑什么啊,赶快和我回家。”说着,就要搀扶着他起来。 那个哥哥刚开始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弟弟,突然他冲上前去,对着弟弟的脸,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寂静的夜晚,在沪城的上空,突然间响起年轻人痛苦的哀嚎…… 马家— 收回把脉的手,顾鑫哀叹一声,微微点头:“确实是中毒,断魂草,德明,你没有看错。” “老顾叔,真的能肯定吗?”方敏不放心,又求证了一句。 “症状相似,脉搏相似,基本上可以肯定。”顾鑫非常笃定地说道,企图从床边站起,却用不上力。站在他旁边的顾明琴急忙伸出手,扶他起来。 衙役马小五的哥哥马大壮不知是什么原因,从前天晚上开始,就高烧不退,整个人迷迷糊糊。因为马大壮也是县衙的衙役,马小五还专门跑去给哥哥请了假。当时,方敏不放心,便让马小五回家照顾,还让他去请大夫。马小五舍不得花钱,到了医馆,开了些退烧的药,就回去了。马大壮喝了药,很快就退了烧,兄弟俩吃了饭,说了会话,就各自休息了。 谁知道夜半时分,马大壮突然醒过来,发疯一般的往外跑,整个人也是疯疯癫癫。马小五好不容易追上他,她却好像是不认识弟弟一样,咬住他的脸,就是不松口。马小五撕心裂肺的喊声惊动了周围的邻居,大家好不容易把兄弟俩分开,有的人就去医馆找大夫。当时顾氏医馆是冯德明值班,得到消息,二话不说,拿起药箱就跑了过来。 经过冯德明的检查,退烧药很一般,没有问题。给马大壮服用了镇定药物,使之暂时进入昏睡状态,然后才开始给病人把脉。在这个过程中,冯德明渐渐地发现,马大壮的脉象,和那些中了断魂草之毒的人非常相似,禁不住猜测,难道又有人在帮助东丽人向无辜者下毒? 意识到这一点,冯德明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一方面通知衙门;另一方面,让人去了顾家,说明情况,不一会的功夫,方敏、顾鑫和顾明琴几乎同时到达了马家,经过诊断,顾鑫基本上认可了冯德明的判断。 旁边的马小五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扑通”一声跪在顾鑫面前:“顾老爷,顾大夫,我求求你了,一定要救救我哥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你治好他,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小伙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他这一跪,倒让见多识广的顾鑫有点不知所措,本欲亲自扶他起来,只是身体不大方便,没办法,只能招呼身边人,“明琴……” 顾明琴放开他,走到马小五面前,拉住他的胳膊,虚扶一把:“马公子,你也别着急,既然我们来了,人,我们就一定会救,请你放心。” “谢谢,谢谢……”马小五一面擦着眼泪,一面不停地道谢,同时时不时地回头,看向床上的哥哥,目光中充满了怜惜。 顾明琴看是如此,忍不住感慨,看来两个兄弟感情很深啊。 “你大哥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去过什么特殊的地方?”顾鑫开口问道。 “没有吧。”马小五似乎是不确定,“我们两个都是衙门的衙役,每天除了去衙门,就是回家了。这些日子以来,贺大人要训练府兵,让我们都要去。”说到这,下意识地看了眼方敏,年轻人神色有点紧张。回过头来,对着顾鑫又继续说道,“所以我们现在除了巡街、去衙门,然后就是去训练场了。” “真的没去过别的地方?”顾鑫再次求证一句,年轻人摇摇头。 听了他的话,顾鑫不由地拧起眉头,越发奇怪了。既然没有去其他地方,没有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人,这个马大壮怎么会中了断魂草之毒呢? 下意识地四处看看,很快,顾鑫就把目光落在房屋中间桌子上的那堆草药上。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拿起来闻一闻…… “老顾叔,我已经检查过了,就是普通的中草药,没有断魂草。”冯德明这时走上前,向顾鑫解释道。 顾鑫并没有马上回复,而是认真地检查了一番,才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论断。就在这时,二人突然听见旁边的顾明琴问了一句— “马公子,我想问一句,那天一家人死亡时,去抬尸体,有没有你们?” 一听这话,顾鑫不由地神色一凛,和冯德明互视一眼,纷纷回过头去,看向顾明琴。 顾明琴却没时间理会,只是盯着面前的年轻人,等着他的答案。 年轻人也没多想,很快就点头承认:“嗯,我们去了,我和我大哥都去了。” 原来如此,得到了这样的答案,顾明琴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回头看向顾鑫,正欲开口说出,不曾想,方敏却在此时提出了质疑— “不会吧,当初抬尸体的可不只是他们两个人,而且我也亲自检查过六具尸体,我们都没事,只有他一个……”说到此,方敏看向顾明琴,禁不住蹙起眉头,有些怀疑。 经他提醒,顾明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错,不仅是方敏,还有贺大人、自己、仵作、冯德明,都去过现场,而这些人都没有事,甚至于作为弟弟的马小五都没有出现症状,偏偏这个马大壮中了毒?问题出在哪儿?想不明白时,顾明琴不由地抬头去看顾鑫,对方也是凝眉沉思,触及到自己的目光,轻轻摇摇头,看来也是不明所以。 难道说马大壮的中毒,和那几具中了毒的尸体无关?那他的毒源到底是什么?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马小五突然说了一句话,似乎让事情峰回路转了—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回来以后,大哥告诉我,搬运尸体的时候,他的手套被不小心划破了,手指头也受了伤,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就没有在意。回到家以后,简单的包扎了一下。”马小五提起这件事,随后又皱起眉头,“可是不对啊,都过去了这么多天,伤口早就好了啊……” “你哥哥在受伤的情况下,有没有碰过尸体的血液、皮肤?”顾鑫追问道。 第282章 更甚于前 “应该有吧,反正他回来以后,满手是血。我们也不清楚到底是他的,还是尸体的……” 顾鑫听罢,禁不住点点头,事情算是弄清楚了。看了眼顾明琴,对方也是一脸正色,看来小丫头和自己想的一样。思及于此,顾鑫非常欣慰。 “老顾叔,你是说,这个马大壮是被传染了?”冯德明总算是明白了,似乎惊讶万分,“不会吧,三年前,中毒的那么多人,可是却没有一个是被人传染的啊。” “德明,难道你忘了,三年前的事,到底如何?当初有一个陈锦显,是他在控制毒素,是他在刻意的寻找试验品。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发生传染?”顾鑫反问,随后长叹一声,看了眼床上的男子,“要说,这应该是个意外。那些尸体是被含了毒素的暗器所伤,虽然是当场毙命,可还是有一部分毒素进入血液,流出来的血里面就含有这样的毒素。而他……” 指着床上的男子,顾鑫接着说道:“先是手套烂了,然后不小心划了个口子,刚好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含有毒素的血液通过伤口,进入体内,自然也就不可避免的中了毒。” “可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现在才发作?”方敏又一次提出质疑。 “断魂草本来就是慢性毒药,中毒的过程本来就是循序渐进。方捕头,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浑身无力、嗜睡,慢慢地到了最后,卧床不起,连下地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敏仔细地想想,禁不住点点头,好像确实如此。 顾鑫回过头,又询问那个马小五:“你哥哥这段时间,精神如何?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听到此问,年轻人并未马上回答,而是低下头,沉思片刻才说道:“好像是和原来不一样了。大哥这几天总是和我说,太累,光想睡觉,有时候吃着饭,他居然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喊他好几声,都醒不过来。哦对了,还有,原来每天早上都是他喊我起床,这几天早上,都是我突然醒过来,天已经大亮,是我把他喊起来的。” 听了这话,顾鑫不由地点点头,如己所想。随后看向方敏,轻轻地点点头。 果然如此,渐渐的,方敏也认可了这个事实。只是,这真的只是个意外吗?作为捕快,对于这样的事,自然是要查明真相。看着顾鑫,正欲开口继续询问,“扑通”一声,回头看去,那马小五已经再次跪在顾鑫面前,泪流满面— “顾老爷,我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救救我哥哥……” “小伙子,快起来快起来。”顾鑫想扶他,却是力不从心。只能语重心长地安慰道,“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救他。起来吧,起来再说。” 在顾明琴的搀扶下,马小五再次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禁不住回头,看向床上的兄长:“能救好吗?” “孩子,你听我说,虽然这个断魂草毒性厉害,可就目前的发现而言,并不致命;关键是你哥哥原来有没有什么疾病,千万别耽误了。” “我和我哥身体都很好,从来不生病。” “那就好,我给你开一个调理方子,你先试一试,给你哥哥服下,看看效果如何?” 马小五就是个粗人,医术什么的,自然不明白吧,顾鑫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回头看看方敏,见他点点头,于是也就答应了。 见她同意了,顾鑫便让冯德明将研制出的调理方子写了下来。在这个过程中,敲门声响起,方敏走过去开了门,见到两人,不觉大惊:“贺大人?” 一听见称呼,顾明琴等人回头一看,果然是贺孟宇,俱是不敢怠慢,纷纷俯下身来,欠身行礼。 “你们快起来吧,我是微服出巡,得到消息,过来看看情况。顾老爷,你年事已高,坐下休息,不必多礼了。”看着顾鑫,贺孟宇非常亲切地说道。 “多谢贺大人。”面对着贺孟宇的关心,顾鑫自然是感激万分,急忙拱手一拜,在顾明琴的搀扶下,走到桌旁坐下。 贺孟宇并没有马上询问,而是走到床边,打量了一番那马大壮。之后才回过头来:“顾老爷,真的是断魂草之毒吗?” “十有**。”顾鑫神色严肃,“而且根据我的判断,此人应该是当初在搬运尸体的过程中,不小心接触到死者含有毒素的血液,感染了毒素。” “什么,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传染的?”贺孟宇大惊,而后不由地紧张起来,“当初搬运尸体的有十几个人,而且我们也近距离观察过,会不会……” “贺大人,稍安勿躁,顾老爷判断,这只是个意外。”方敏急忙安抚地说道。看了眼顾鑫,又转头对着贺孟宇解释地说道,“马大壮之所以被传染,首先是他自己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受了伤,手套也坏了,在这种情况下,触碰到了死者的血液,毒素通过伤口进入体内……” “真的是这样么?”为了以防万一,贺孟宇必须求证清楚。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如此。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希望贺大人可以答应,让我为上次参与搬运尸体的衙役们,做一次检查,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情况。”顾鑫恳求道。 “没问题,如此甚好。”显然顾鑫的这个建议,和贺孟宇不谋而合,只是……“能查出来吗?” “如果脉搏异常,应该会有所发现。”顾鑫这样说道,并没有一个绝对的可能。犹豫了一会,抬头看着贺孟宇,“大人,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顾老爷请讲。” “草民希望大人可以把这个马大壮交给草民,让草民带回家里,好生医治。如果有可能的话,说不定还会有所发现。” 对于这件事,贺孟宇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相反他是求之不得;尤其是那句“有所发现”,让他精神一振,似乎看到了希望。只是这个马大壮不是一般人,他还有一个家人……想到这,抬头看着对面的马小五,问道:“马小五,顾老爷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你是什么意思,同不同意啊?” “我……”马小五有些为难,尤其是现在,五个人看着自己,等着自己拿主意。这样的状况,更令他紧张不已,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也想不起来。低下头,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回头去看床上的哥哥,虽然不愿意将自己唯一的亲人交给一个外人,可联想到哥哥刚才六亲不认的“凶残”,他就不由地浑身抖颤。 “顾老爷,麻烦你了。”向着顾鑫,马小五深鞠一躬。 “孩子快起来吧。”顾鑫抬了抬手,虚扶一把。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轻轻一叹,“孩子,你们兄弟俩的感情,我老头子看得出,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想尽办法让他恢复。” 坐在马车上,顾鑫握着马大壮的胳膊,再次为他把脉。这一次的把脉持续了很长时间,差不多一刻钟,顾鑫终于把手放了下来,并且长叹一口气。 “叔公,情况如何,严不严重?”见他停了下来,顾明琴急忙凑过去询问。 “和原来不一样了。”顾鑫发出一声长叹。 不一样?听到这句话,顾明琴不由地大惊。回头去看身边的冯德明,和自己一样,冯德明也是面露惊讶。就在此时,顾鑫又是一阵叹息—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这一次,恐怕和原来不一样。虽然三年前,陈锦显的阴谋被我们揭穿、没有成功,可我不相信,这三年来,东丽人对断魂草之毒的研究停滞不前。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断魂草之毒不仅可以见血封喉,还可以通过血液、通过伤口,传染给他人……” “老顾叔,你可别忘了,四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也是人传染人,然后死了一大片。你不是说过么,死者体内也有断魂草之毒。”冯德明旧事重提。 顾鑫微微颔首,接着说道:“不错,四十年前的那场瘟疫真实情况,不过是集体中毒,而中毒的根源就是断魂草。可它的传播途径是动物,是猎人打来的猎物,然后不小心将毒素传播开来。在这件事情上,除了断魂草的因素,还有动物的因素。所以致死的可能到底是什么,到现在为止,我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可这一次不一样,如果那个马小五说的是真的,基本上可以肯定,是断魂草之毒,而且是血液传播。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说出这句话,顾鑫冷酷的眼神在二人脸上徘徊,“这说明,现如今断魂草的毒素更强,而且传播的可能性更大,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伤口,说不定就可以感染毒素。”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听他这么说,顾明琴也有点紧张。 “断魂草之毒不致命,但可以控制人的思想、精神,我相信这才是东丽人使用断魂草的根本目的。”顾鑫这样说着,不由地回过头去,目光再次落在身边昏迷不醒的马大壮身上…… 第283章 仇人相见 回到了顾府,顾鑫第一件事就是吩咐顾忠,整理了一个单独的房间,最好是远离前院,不要让任何人过来打扰。并且叮嘱顾明琴,一定要看好顾明音和顾岳冲,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他们靠近这个房间。 顾明琴太了解这个老人了,知道他想独立医治马大壮。对此,顾明琴非常担心,毕竟叔公这么大年纪了。不敢硬来,只能婉转的提出建议:“叔公,这个马大壮情况特殊,体内含有断魂草之毒,家里的药材也不齐全,依我看,不如将他安排在医馆里……”话未说完,就遭到老人一记严厉的瞪眼— “你懂什么,他弟弟刚才的话你没听见吗,这个人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可他已经陷入了昏迷……” “那是因为德明给他服用了镇定药物,才能让他暂时昏睡。可是镇定药物能维持多长时间,四五个时辰,充其量一天一夜。一天以后,他醒过来了,会怎么样,是神志清醒,还是神志不清、继续发疯,谁也说不清楚。你让他住进医馆,万一发起疯来,咬了人,连带着他人感染了病毒,那该如何是好?” 顾鑫说到这,皱起了眉头,脸上写满了担忧。也不等顾明琴答话,大手一挥,只是说道:“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看好明音他们、打理好医馆就可以了。”说罢,转过身,就要推门入内。 “叔公……”关键时刻,顾明琴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胳膊,急切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此人醒过来会发疯,那你怎么办,你一个人控制得住吗?” “我……” 顾明琴也不等他开口,只是接着说道:“叔公,依我看,今天晚上先让王大哥在这里陪你,明天一早,我去找方捕快,让那个马小五过来看着。毕竟,两个人是亲兄弟,若是出了什么事,马小五也有分寸。叔公,顾氏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在这个关键时刻,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看着女孩殷切的目光,顾鑫知道,女孩是为了他好。联想到顾氏现在的处境,也觉得自己不能轻易出事。于是就闭上眼睛,微微颔首:“那就依你吧。” 见顾鑫总算是答应了,顾明琴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虽然已经半夜,顾明琴仍旧是厚着脸皮,去敲开王大柱夫妻俩的房门,并且开门见山的提出要求。王大柱倒是爽快,什么也没说,穿衣服就去了。倒是那个王大嫂,抱怨了半天,并且毫不客气的给了顾明琴脸色看。对此,顾明琴也是早有准备,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两银子,二话没说,递了过去。 看见银两,王大嫂立马眉开眼笑,确认真伪以后,对着顾明琴也是连声道谢,还说什么,自己的丈夫年轻力壮,不怕苦,以后有什么事,言语一声就可以了。 对于女人的见钱眼开,顾明琴并没有太多理会,嘱咐她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了。 虽然安排了王大柱陪同顾鑫,可顾明琴仍旧是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着,却又担心顾鑫责备,不敢轻举妄动。一晚上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睡不着觉。第二天天一亮,便亲自去了衙门,找到方敏,说明来意。不曾想,两个人不谋而合,方敏二话没说,便让马小五随着顾明琴一起回去了。 把马小五送回家,顾明音和顾岳冲已经起来了,吃完了早饭,顾鑫再次提醒她,今天是顾家梁的忌日,让她带着顾明音、顾岳冲前去祭拜。 现在家里有一个危险人物,虽然有王大柱、马小五在身旁,可顾明琴仍然是不放心。本想以此为借口,改日再去。不想,刚把话说出口,就遭到顾鑫的一顿呵斥。顾明琴无法,只能带着年幼的弟妹坐上了去扫墓的马车。一路上,顾明琴都是眉头紧皱、,满脸不安。既然是非去不可,那就只能尽可能早去早回了。 “爹,我们来看你了。爹,顾氏现在蒸蒸日上,你的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现在时局不稳,内忧外患,哪怕是沪城,也不得安宁。希望你的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我们、保佑顾氏,在这乱世平平安安、长长久久,保佑岳成一帆风顺,早日有消息。” 说完这些话,顾明琴带着弟弟妹妹,冲着父亲的墓碑,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抬起头来,看着暗淡的天色,顾明琴深深地叹了口气,轻抚着弟妹的头:“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回家吧。” 小弟小妹连连点头,又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父亲的墓碑,然后便随着顾明琴,慢慢的往回走去。 “轰隆隆--” 雷声响起,不一会,便看见不远处闪电绕眼,很快,大雨倾盆,仿佛是毫无预兆一般,说下就下。顷刻之间,山路变得泥泞不堪。这个时候,就算是想加快速度,恐怕也无能为力。 突然,马车一个急刹,惹得姐弟三人一时控制不住身形,纷纷向前扑去,栽倒了马车上。顾明琴本能地一抓,抓住了旁边的窗户框,才稳住了身体。掀开帘子去问:“张叔,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下了?” “马车陷在泥里了。”张叔说着,跳下了马车,矮下身子,就要检查。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姐弟三人,“大小姐,你们坐在马车上不要乱动,很快就好。” 到了这个时候,顾明琴如何坐得住,招呼一声:“下去推车。”然后便身体力行,首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顾明音和顾岳冲也纷纷跟了下来。 “大小姐,你这是……” “这里没什么大小姐,四个人一起做,总比你一个人费力推车的强。”顾明琴不由分说,向弟弟妹妹招了招手,“一起来。” “大小姐……”见顾明琴如此坚持,张叔心里感动万分,也无法再说什么,只是提出安排,“大小姐、二小姐,你们一边一个;小少爷,我们到后面,一起用力……一二三,一二三……” 好不容易把马车推到了路边,四个人已经是浑身湿透,但谁也没有说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明琴总觉得雨小了许多。饶是如此,也不敢耽误工夫,急忙掀开了帘子,准备上马车,正在这时,忽然听见一阵惊呼— “哎呀,那里好像是躺了一个人。” 发出声音的是顾岳冲,说着话,伸手指向前方。顾明琴回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隐约可见草丛中似有人影,而此时,顾岳冲已经本能地向那儿走了过去。顾明琴不放心,也冒着雨跟过去了。 扒开草丛,果然看见一个人趴在那里,虽然是背对着,从她的衣裳、头饰,仍旧可以分辨出这是个女子,只不过是死是活…… 看是女子,顾岳冲不敢轻动,向姐姐看了一眼。 顾明琴并没有理会,而是先观察了一番。此地人迹罕至,尤其是今日,天气阴冷,随时可能降下大雨,这女子怎么会突然倒在那里,是什么时候倒下的?顾明琴略微回忆了一下,来之前并没有发现异常,刚才也没有听到呼救,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雨还下,虽然是越来越小,可并没有停止的迹象,对顾明琴来说,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了。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把女子翻过来,一看见对方的面容,顾明琴一时大惊,本能地脱了手。 “怎么会是她?”身后的张叔也是一阵惊呼。 此时,顾明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昏迷的女子,直到有人拖住了自己— “大小姐,我们赶快走吧,这女人不值得你管。” 听到这话,顾明琴慢慢回头,便看见张叔焦急的面容。咬了咬唇,从地上站起来,转头又望了眼昏迷的女子,好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跟着张叔往前走,并且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就在这时,有人扯了扯自己— “大姐,真的不管了吗,我看那位小姐的情况好像是很糟糕。” 回头看着弟弟,对方面露急切正色,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充满了恳求。正要开口,却听得旁边的张叔非常激动地说道— “小少爷,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她叫陈思婉,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说到激动处,老人已经是长咳不止。 “啊?”顾岳冲一阵惊呼,瞪大了眼睛,看着身旁的大姐,有些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吗? 对于陈思婉,顾岳冲印象不深。毕竟在他很小的时候,顾家和陈家就暗暗地断了来往。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没怎么见过;再加上那个女子趴在地上,翻过来的时候又是满脸泥浆、狼狈不堪,一时没认出来。此时,禁不住再次回头看去,内心五味杂陈…… “走了。”顾明音唤了一声,拉了拉他的胳膊,也不等他回应,拽着他就往前走。 真的不救了?顾岳冲禁不住抬起头来,看向旁边的大姐,只见她目不斜视,只是径自走向马车,看来是不打算救了。顾岳冲见此情形,也只好作罢了。咬咬牙,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随着顾明琴上了马车。 第284章 相救 坐在马车上,顾岳冲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大姐的矛盾。只见她沉着脸、一语不发,杏眼圆睁,静静地看着前方。她是不是也在后悔,刚才的见死不救? 此时此刻,顾岳冲心里也是矛盾重重。他知道,那陈思婉是陈锦显的女儿,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女儿。按理说,这样的人,与自己是血海深仇,不能救,不能心软,甚至于没有补上一刀,就是仁慈。另一方面,自己是一个医者,行医救人,是自己的职责所在,不管是什么人,恩人也好,仇人也罢;和自己有关也好,无关也罢,都应该伸出援手,挽救生命。只是…… “停车。” 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喊了一声,惹得小弟小妹齐齐回头看她。 顾明琴也不理会,只是掀开帘子,吩咐道:“张叔,麻烦你倒回刚才那个地方,我要救人。” 张叔一听这话,震惊万分:“大小姐,你可别忘了,她可是……” “我没有忘,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顾明琴说着,一脸正色地看着他。轻叹一声,接着道,“学医的第一天,叔公就和我说过,不管病人是什么人,好人也罢,恶人也罢,看见了,都要救。哪怕是救完了人,再送到衙门都行,但绝对不可以见死不救。因为,作为医者,你的任务、你的使命就是救人。” 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向顾岳冲、顾明音,似乎也想让他们记住这样的话。顾岳冲发现大姐居然和自己想的一样,不由得激动万分,随之重重地点头附和。顾明琴看是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恳切地看着老人:“张叔,拜托了。” 张叔看着她,过了好久,才长长的一声叹息,“驾--”赶着马车,绕了一个圈,原路返回…… 再一次回到了那个草丛中,顾明琴下了马车,并没有马上靠近,而是观察了一下周边的情况。女子仍旧是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在她的周围,散落着杂乱的脚印,这是刚才四个人走过去时留下的。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脚印或者是其他痕迹。由此可以判断,陈思婉确实是昏迷了很久,而且除此之外,无人理会。 确认安全了,顾明琴这才小心翼翼的再次走了过去,重又翻过女人的身体,拉过她的手,替她把脉。陈思婉的脉搏非常微弱,几乎是感觉不到,有一刹那,顾明琴甚至是觉得人已经死了…… “岳冲,过来帮一下忙。” 顾岳冲本来就是想救人,此时听到顾明琴发号施令,二话不说,急忙走上前,和姐姐一起,把陈思婉从地上扶了起来,拦腰抱起,向马车走去。顾岳冲虽然年纪不大,但也算是个小伙子,抱着一个女人,一点也不费力。 顾明琴则是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尤其是陈思婉趴下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陈思婉的东西,只是什么都没有…… “大小姐,大小姐……”这时,张叔来到她身边,拉拉她的衣服,把她请到一边,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大小姐真的要把她带回家?如果老爷……” “我是医者,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见死不救;到了家,叔公那里,我去解释,我相信叔公应该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救她,我也有我的目的。”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老人,随后便扬长而去。 顾明琴也有目的,那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张叔站在原地,考虑着这个问题,却是百思不解。直到顾明琴唤了她一声,老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姐弟三人已经上了马车,正在招呼着自己。张叔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以手遮雨,快步走了过去。 坐在马车上,看着顾岳冲认真地给陈思婉号脉,顾明琴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待得差不多了,才问了一句:“怎么样,号出什么了吗?” 听此一问,顾岳冲先是一愣,抬头看着姐姐,看到她鼓励的目光,便开口答道:“脉象微弱,几乎是感觉不到。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可从表面上看,也没什么伤口……”说到此处,顾岳冲戛然而止,他知道现在下这样的结论,为时尚早,毕竟自己现在看到的不过是她的脸、手等少数裸露在外的部分,里面的情况,并不知晓。而自己又是一个男子,想要检查,不太方便…… 顾明琴看出他的心思,便说道:“没关系,回去以后,我再替她检查就是了。” 那就好,顾岳冲点点头,认可了她的做法。 “大姐,你真的要把她带回家、真的要救她吗?”一直没有开口的顾明音这时突然问了句,眉头蹙起,满是担心,“我怕叔公……” “这件事和你们无关,是我自己的主意,叔公如果问起来,我会和他解释。到家以后,你们什么也不要说,直接回房,该干什么干什么,明白了吗?”顾明琴这样叮嘱地说道。 顾明音和顾岳冲姐弟俩对视一眼,不由地重重点头。 见他们如此听话,顾明琴不禁长松一口气,彻底放了心。再回头,看着脚边昏迷的陈思婉,俯下身去,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凌乱,却并没有什么破坏,看起来还是完整的。脸上也只不过是一些泥土的痕迹,并没有什么伤口。仅仅是手背上有一些擦伤。这就让顾明琴一时间无法理解了。 脉象微弱,呼吸更是细不可闻,无一不证明此人受伤严重,濒临死亡,可为什么,在她的身上,找不到任何伤口?难道是内伤,伤口在体内?顾明琴不会武功,只能靠脉搏判断。具体的,恐怕还要请教方敏。 到底是谁将陈思婉打成这样,陈思婉又是如何逃脱,而且好巧不巧,今日今时,让自己看见?这到底是一场意外,还是阴谋?陈思婉在这里面到底起了什么作用?难道仅仅是为了接近自己?可很明显,陈思婉受伤严重,离死不远,刚才哪怕是自己多一分自私,见死不救,不出一天,哦不,半天时间,就有可能一命呜呼…… 突然间,顾明琴心里有了一丝后悔,自己就不应该救她。反正是仇人之女,当年,她说出的恶语仍在耳边,如果自己救了她,她反过头来,打击报复,整垮顾氏,那该如何是好?这些年,自己是多么的努力,才让顾氏有了今天的辉煌,如果一个不慎,毁在自己手里,那就是自己的责任,对不起父亲、对不起祖父…… 可作为一个医者,见死不救,也是不该。 就在这样的矛盾中,顾明琴故作镇定的回了家…… “哎呦,大小姐,你可回来了,下雨了,老爷快急死了。”顾忠一直在顾府门口等待,一看见马车,急忙迎了过去,掀开帘子,将向顾明琴抱怨。很快,他发现了马车上多了一个人,顿时大惊,“哎呀,怎么会是她?你怎么会把她带回来了?” “半路上看见的,趴在草丛里,陷入昏迷,气息非常微弱……” “那你也不能……” “叔公呢,他怎么样了,那个马大壮没出什么事吧?”不让他多说,顾明琴急忙岔开了话题,问起家里的情况。 提起这个,顾忠似乎忘记了那个陈思婉:“大小姐,亏得你现在才回来,要是你一直在家,刚才的事,非要把你吓死不可。” “马大壮真的发疯了?”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顾忠用力地点点头:“两个时辰之前,马大壮突然醒过来,神志不清,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院子里,见人就咬,连他弟弟都不放过,好像是不认识了一般。老爷让我们都离开,关好院子门,就是为了不让他出去。老爷、大柱、还有那个马捕快,三个人在里面,根本就控制不住。还好,方捕快突然来了,点了他的穴道,马大壮才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有没有人受伤,叔公情况如何?”顾明琴急切地询问,边说边往里走。现在的她已经后悔了,早知如此,就不应该离开。 “老爷还可以,大柱他们护着他,并没有受伤;只是大柱,还有那个马捕快被咬了一口,老爷配了方子,方捕头正在给他们上药呢。”顾忠解释地说道,看见顾明琴往里走,脚步匆匆的,便急忙拦住了她,“大小姐,你这儿……”指了指她的衣服,老人并未说太多,只是面露难色。 顺着他的目光,顾明琴低头一看,原来因为刚才淋了雨,衣服已经混乱不堪,隐约可见里面的内衫。这样去见人,而且是几个男人…… 这样想着,便转过身,向自己房间而去。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嘱咐顾忠:“收拾一个房间,给陈小姐,让凤妹过去,帮她换一件衣服。” “可是大小姐……”顾忠有点为难。 “按我说的去做,我自有打算。”说完这句话,也不给他太多的解释,顾明琴就匆匆回房了。 “大小姐……”顾忠还要再说什么,看见人已经走了,便只好做罢了,哀叹一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既然大小姐让做,自然是不敢不从,招呼了几个人,一边安排着客房,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陈思婉从马车上抬下来…… 第285章 时局不稳 换好了衣服,喝了一碗提前准备好的姜汤,顾明琴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客堂:“叔公,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进屋了才发现,不仅是方敏,就连贺孟宇也坐在位子上。顾明琴顿觉失态,急忙俯身行礼,“贺大人,小女子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 “不打紧,顾老爷和我说过,今日是顾大夫的忌日,你去祭拜,也是理所当然。”贺孟宇体贴地说道,回头看了眼顾鑫,顾鑫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多谢大人。”顾明琴舒了口气,再次俯身一拜。回头看去,只见方敏正在替马小五包扎伤口。看见自己,两个人不由地点头示意,顾明琴也是回了礼。见礼完毕,顾明琴还是忍不住关心顾鑫,“叔公,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发疯……” “我不是和你说过么,病人的昏迷只是暂时的,药物控制,一旦药物作用消失,病人清醒过来,自然会控制不住。当时,我让你把明音和岳冲带走,也是这个原因。”顾鑫这样解释道,随后叹了口气,“今天的事,多亏了方捕快,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我们几个恐怕还控制不住。” 方敏听到这话,急忙抬起头来,婉转道:“顾老爷言重了,我也是不放心。顾女医走了以后,我越想越不对,所以就过来看看。”说到这,好像是下意识地,方敏朝顾明琴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顾明琴似乎有点难为情,不由地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这一幕,落入顾鑫眼里,自然成了小儿女的眉目传情。对于这个,非但不生气,而且还暗暗地点头。看来对于这个方捕快,顾明琴也不是没感觉。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水到渠成……正想着顾明琴的终身大事,以至于贺孟宇叫了她好几声,顾鑫才回过神来,急忙道歉:“哎呦,贺大人,实在对不起,我老头子一时愣神,糊涂了。” 贺孟宇轻轻地一挥手:“不打紧,顾老爷,我就是想问问你,那个马大壮情况到底如何,难不成一直是这样?”问着,贺孟宇微微蹙眉,有些不安。马大壮能不能继续做捕快,另当别论;问题是,此人现在是一个见人就咬的疯子,他的存在,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威胁。 “启禀大人,恕草民直言,草民觉得马捕快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太好,最起码比起三年前,甚至是四十年前,断魂草的毒性,或者说是对人的控制能力,都要强得多。”顾鑫如是说道。 “哦?”贺孟宇转过身来,面对着顾鑫,“说说具体的。” “首先是四十年前的那场瘟疫,草民这一晚上仔细想来,除了断魂草的元素,其他的,莫过于野物的自身的毒素。贺大人也知道,瘟疫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因野物而生,四十年前的那一次,也不例外。至于断魂草,染病者体内有之。我想是不是东丽人想通过野物将毒素扩散与人体里。只可惜当时东丽人技术有限,提炼不纯,所以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三年前,陈锦显帮东丽人拿患者做实验,导致的结果不过是病人浑身无力,即使是死亡,也是因为错过了救治时间,大部分患者经过调养,对症下药,排除毒素,已经恢复了健康。其间,并没有发现传染情况。可这一次,马捕快完全是无妄之灾,无意中被传染,而且已经无法控制了……” “你的意思是说,情况越来越严重,而且还会有更多的人感染……”贺孟宇一听这话,不由地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 “贺大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是血液感染,至少到目前为止,除了马捕快,还没发现其他接触过尸体的人有什么异常……”顾鑫安慰地说道,突然想到什么,目光转向旁边的马小五,“马捕快,你刚才受了伤,被咬了一口?” 马小五似乎不以为然:“没什么,大哥不是故意的,我了解他。”说着,低头吹了吹手臂上的咬痕。无意间抬头,却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目光中还透露着异样的色彩。这样的眼神让他浑身发毛,本能地向后一缩,“你们,你们……” “他不会有事吧?”贺孟宇侧了侧身,似乎是想和他拉开距离。 顾鑫摇摇头:“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敢保证。刚才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特殊的药水,让他们涂抹伤口,按理说不会传染,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显然顾鑫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是提出建议,“马捕快,我希望这段时间你可以留在顾府,让老夫观察一段时间,确认无碍了,再行离开,好吗?” “这……”马小五犹豫不决,留在这里,真的可以?自己毕竟是捕快。谁知就在此时,贺孟宇为自己做出了决定— “马小五啊,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回衙门了,留在顾府。一方面,看看你有没有被传染,另一方面,也可以照顾你哥哥,毕竟是亲人。” 既然上司都同意了,在这个问题上,马小五便没有太多的顾虑了,抱拳一拜,感激道:“多谢大人。” 贺孟宇点点头,并未在意。之所以不让马小五回去,也是为了不让他传染给别人。虽然顾鑫说了,现在只不过是血液传染,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小心为妙…… 抬头看着顾鑫,贺孟宇长叹一声:“顾老爷,现如今国内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敌军入境,攻破京城,现如今步步逼近,据我得到的消息,东丽人三十万大军,已经攻破魏县,距离我沪城,已经不足二百里了。” “这么快?”顾明琴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眼顾鑫,然后询问贺孟宇,“难道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过抵抗吗?” 难道真的有人心甘情愿做亡国奴吗?顾明琴忍了忍,这样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抵抗的人自然是有。毕竟世人皆知,东丽人心狠手辣、狡猾无比,落在她们手里,被杀还是便宜的,怕就怕让你为奴为仆,折磨得让你生不如死。这样的日子,有几个人愿意?”贺孟宇这样说道,随后话锋一转,看着顾明琴,“可是顾大小姐,你知道么,我们现在与东丽人的差距在哪里,不仅仅是朝廷不利,四处起义,更重要的是武器装备,别人是长枪短炮,我们是弓箭刺刀。这样的区别,我们赢得了么?”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么?” 贺孟宇又是一叹:“有些地方为了活命,组织乡绅、富豪,购买武器,制造武器。有些人为求自保,拿出银两,可还有一些人,只想着自己的财富,不愿意拿出,甚至还借此机会,大发国难财。到最后,敌军入侵,所有的东西灰飞烟灭。有些人乘此机会,投靠东丽人,可最后呢,还不是做了奴隶。” 说到此处,贺孟宇一阵冷笑,显然是嘲讽那些没有骨气的人。 随后又接着说道:“我本想也去购买武器,可到了任上才发现,所有的公款,已经让那个吴天石挥霍一空,想要自保,实在是无能为力……” “贺大人,你不早说,顾氏这些年来,还有些闲钱,而且顾某还认得几个人,若是知道贺大人保家卫国之心,必然会倾家竭产,全力配合……”顾鑫急忙这样说道。 贺孟宇听了这样的话,急忙俯身一拜:“顾老爷,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本官非常欣慰。你放心,关于这件事,本官已经考虑妥当。其实我也知道,如果说出此话,爱国志士,必然会全力配合。只不过这三年,各地乱象,如果购买武器,再运输回来,这一路上,能不能平安到达,还是个问题呢。” 对于这样的话,顾鑫深以为然,长叹一声,微微颔首。 “武器的事,没有找到可靠的途径,我不得不暂时作罢。这三年来,我大部分精力都用于修筑城防工程。只要城墙坚固了,东丽人的长枪短炮恐怕一时半会也打不进来……” “这么说来,还是有可能打进来的,是不是?”顾明琴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 “明琴……”顾鑫沉着脸,低喝一声。 贺孟宇却并不在意,摆摆手说道:“顾老爷莫急,大小姐并无恶意,其实我也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华夏现如今大部分的地方都落入东丽人的手里,沪城就算是偏安一隅,恐怕也无法保全。但我贺孟宇作为此地的父母官,早已就生死置之度外,哪怕府兵只剩下一个人,东丽人将我团团包围,我贺孟宇宁可自杀,也绝不屈服。” “好,说得好。”顾鑫一抚掌,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着贺孟宇抱拳一拜,“贺大人赤胆忠心,铮铮铁骨,顾某万分佩服。贺大人放心,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我顾氏一族必定肝脑涂地,追随大人,哪怕是死了,也决不投降。” 第286章 道出怀疑 听他这么说,贺孟宇也是激动不已,连连点头。亲自将顾鑫搀扶起来:“顾老爷快快请起,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本官深感欣慰。”扶起老人,认真地打量着他,但见他一脸严肃,正气凛然,不由地在心里宽慰,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顾老爷,现如今本官有一个不情之请,需要顾老爷帮忙。” “贺大人言重了,有什么事尽管直言,顾某一定是全力配合。” “不是别的,就是这个断魂草。断魂草之毒再度出现,而且还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传染,中毒者比之原来更加严重,作为父母官,我现在真的很担心,敌人还没有来,我的子民就深受其害,不费吹灰之力,变成了别人的傀儡。所以我希望顾老爷可以尽快研制出解药、预防药,医治中毒者,避免有人再度感染。” “这个……”顾鑫犹豫不决,不知是否答应,毕竟断魂草之毒没有解药。只是这样的事,如果想解释清楚,恐怕还需要费一番唇舌,而贺孟宇显然是没有耐心让自己把话说完。更何况,毒素再度出现,作为一个医者,顾鑫自是不能视而不见。于是便点头应道,“大人放心,草民一定会尽力而为,尽快想出应对之法。” “那本官就在这里提前谢谢顾老爷了。”见顾鑫答应了,贺孟宇长松一口气。回头看了眼门外,见天色已暗,雨也停了,便想着也该离开了,“顾老爷,时候也不早了,本官就先告辞了。今日打扰,还请见谅。” “贺大人言重了。”顾鑫抱拳一拜。 贺孟宇回了礼,然后就招呼方敏:“我们先回去吧。” 方敏本来是不太放心,担心马大壮再次发疯,顾鑫和马小五手忙脚乱,控制不住,自是想留下来看护,可想着衙门里还有别的事情,容不得自己耽误,于是便叮嘱了马小五一句:“如果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见对方点点头,方敏又不由地看了眼顾明琴,转身就要离开。不曾想,女孩却在这个时候再次叫住了自己— “方捕快请留步。”顾明琴唤了她一声,快步走到他面前,俯身一拜,开门见山道,“方捕快,今日在祭祀途中,小女救了一个人。此人非同一般,明琴希望方捕快可以和明琴一起去看看此人的情况。” “非同一般?”方敏皱起了眉头,似是不解。 顾明琴重重点头,瞥见贺孟宇也站在一旁,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或许贺大人对此人也有兴趣。” 此话一出,不仅是方敏,连那贺孟宇也和顾鑫面面相觑,什么人啊,这么特别? 客房里— “你怎么可以把她带回来?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陈思婉。陈锦显的女儿,你杀父仇人的女儿。”果然,看见顾明琴将陈思婉带回,顾鑫便是大发雷霆,指着女孩,愤怒地喝道,“这才多长时间,当年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就是这个女人,勾引岳成,还想嫁入顾家,替她爹谋求顾家的产业;就是这个女人,差点害死你的亲弟弟,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顾鑫越说越愤怒,一时激动,控制不住情绪,一口气没提上来,本能地向后一仰。 “叔公……”顾明琴急忙伸出手,想要扶着老人,无奈距离太远。幸亏方敏眼疾手快,拖了一把,老人才逃过一劫。顾明琴急忙走过去,扶老人坐下,并轻轻地帮他拍着背。老人的呼吸日渐平稳,慢慢的睁开眼睛,像是恢复了不少,顾明琴自然是欣慰不已,“叔公,你没事吧……”话未出口,就被老人推一边— “不要碰我,你这个不孝女。” “叔公……”顾明琴想要解释,却被贺孟宇拦住了,只见他向自己使了个眼色,顾明琴虽是不放心,但还是沉默了。 贺孟宇走到顾鑫面前,笑着劝道:“顾老爷,别生气。顾大小姐可不是普通的女子,是你一手带大,而且还掌管顾家多年,经验丰富。我相信她绝不会是因为一时冲动,把人带回,她这样做,必然有她的道理。我觉得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顾老爷还是要稍安勿躁,听一下顾小姐的解释,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话是这么说,可在顾鑫看来,怎样的理由也改变不了陈思婉仇人之女的身份,这样的女人,绝对不能救的。可贺孟宇亲自说情,这样的训斥,顾鑫也开不了口,只得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顾明琴:“好,给你一个机会,你说说看,为什么要救她?” 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激,随后站起身,解释地说道:“首先,明琴是一个医者,是一个女医,看见病患,如何能见死不救?如果此人已死,还好说;可问题是,当时我检查过,她还有一口气……” “别说是一口气,就算是受了轻伤、意识清醒,你也不能救。”顾鑫情绪激动,“你别忘了,她的父亲是陈锦显……” “明琴当初学医的时候,叔公可没有告诉明琴,仇人的孩子就要袖手旁观……” “你……”顾鑫气急了,又控制不住,咳个不停。 看老人如此激动,顾明琴有点担心,本欲走过去安抚,又怕被老人推开,不得不作罢了。但见方敏一直是站在老人身边,不停地安抚,并向自己轻轻点头,让自己放心,顾明琴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欠身,表示感谢,随后又说道:“除此之外,就是明琴觉得陈小姐的突然出现,非常可疑。” “可疑?”方敏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顾明琴点点头,接着又说:“去的路上,并没发现草丛中有什么人,也可能是我没有注意。回来的时候,马车陷入泥泞,我们不得不下来推车,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了她。而且在祭拜的过程中,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陈思婉是悄无声息的出现?” “可以这么说。” “你发现她时,周围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说可疑之人……” “什么都没有,我检查过。”顾明琴摇摇头,答道,“其实刚开始看见她,我是真的不想救,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我觉得不对劲,所以就又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陈锦显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她死了,岂不是更好?”顾鑫气哼哼的插言。 顾明琴听了这话,有点无奈,她知道,老人是真的动怒了,对陈家人恨之入骨,不仅是陈锦显,还有陈思婉。其实顾鑫如此聪明,轻轻一想,便能明白自己的打算,可他现在气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顾小姐,顾小姐……”贺孟宇轻唤几声。 听见呼喊,顾明琴才意识到失态,急忙回过神,向贺孟宇福福身,才接着说道:“明琴也觉得非常奇怪,陈思婉为什么会出现在明琴的必经之路,是否有什么阴谋。明琴于是就想回去看看,陈思婉是否已经离开。毕竟,那么大的雨,如果继续留在那里,可没那么容易……” “你是觉得陈思婉没有留住你,肯定会自动离开,再寻他法?” “不错,明琴当时就是那么想的。”顾明琴点头承认,“只是没想到,明琴回去以后,陈小姐还在原地,位置、姿势,什么也没有改变。而且明琴又观察了一下,发现除了明琴和弟妹走过来的脚印,并无他人。直到这个时候,明琴才走过去检查。替她把脉,发现陈小姐脉象微弱,如果不屏住呼吸,基本上感觉不到生命迹象。如果再耽误一段时间,一天,甚至是不到一天,陈思婉必死无疑。” “这么严重?”贺孟宇将信将疑。 方敏看见陈思婉的手放在被子外面,不由地走过去,拉过她的手,把了一下脉搏,禁不住点点头:“顾女医说的不错,陈小姐的脉搏确实是非常微弱,感觉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很严重的内伤?” 方敏点点头:“按我的经验,应该是这样,只是不知道伤在何处……”毕竟是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通缉要犯,方敏也不好掀开被子,去检查她的伤势。无奈之下,只能去看顾明琴。 “表面的情况,我已经检查过了。除了有些擦伤,并没有太明显的伤痕;至于里面……”顾明琴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自己还没来得及亲自检查。恰在这个时候,李凤妹拿着衣服推门进来,顾明琴便问她,“刚才你帮陈思婉换衣服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伤口?” “伤口?好像没有。”李凤妹回答的模棱两可。 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便知道,李凤妹并没有太注意。这是问题的关键,只能自己亲自检查。这样想着,抬头看着贺孟宇三人:“贺大人,明琴想给陈小姐仔细地检查一番,几位能不能暂时离开?” “好,我们在外面等你。”贺孟宇也想知道答案,当然不会拒绝。招了招手,让方敏和自己暂时离开。 方敏扶起顾鑫,转身往外走。看得出,顾鑫不甘心就此离开,只是摄于贺孟宇的身份,才不好多说什么。临走之时,他看着顾明琴,欲言又止,到了后来,只是深深的一叹,扶着方敏,开门走了。 第287章 伤势 看着顾鑫离去的背影,顾明琴心里五味陈杂。她知道,老人是担心自己,怕自己惹祸上身。毕竟陈思婉失踪了这么久,在顾鑫看来,很有可能是入了东丽人的杀手训练营。再次归来,就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陈思婉,而是一个杀手,一个杀人不见血、阴狠毒辣的女杀手。 只是顾鑫不知道的是,顾明琴留下她,恰恰是因为她这个身份。说不定可以成为对付东丽人的致胜法宝。 “大姐,大姐……” 听到一声声轻唤,顾明琴回过神,见李凤妹望着自己,一脸茫然。顾明琴于是就说道:“帮我一个忙,和我一起,检查一下她的伤势,贺大人还在等消息呢。” 李凤妹一听这话,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点点头,掀开被子,就开始小心翼翼的解开陈思婉的衣服。侧目看去,顾明琴也是轻手轻脚,仿佛面对着的不是一个仇人,而是一个情况严重的病人。抿了抿唇,李凤妹终究是忍不住道出自己的疑惑:“你真的要救她?” “嗯。”顾明琴想也没想,重重地点头。 “可她是……” “她是谁不重要,对于我来说,现在的她,就是一个病人,非常危险的病人。作为一个医者,见死不救,我做不到。”顾明琴打断她的话,如是说道,“除此之外,她还是一个证人,一个通缉要犯。只不过如何处置她,是官方的事,我无权做主。陈思婉是死是活,如何判决,贺大人自然会依律行事。我作为个人,就算是再恨,也无权决定她生死。这也是今天,我为什么去而复返,再次救她的原因。” 说到这,回头,认真地看着李凤妹:“作为一个医者,发现病人,必须出手;如果不救,她死了,我就有责任,我甚至可以说是杀人凶手。” 听罢此话,李凤妹禁不住暗暗地佩服。难为顾明琴有悲天悯人之心,哪怕是仇人之女,看见了,也要出手。如此胸怀,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正在感叹顾明琴心胸宽广,忽然听见对方长叹一口气— “其实仔细想想,岳成刚开始也没说错,这个陈思婉是无辜的,她也许什么都不知道。”顾明琴说着,低头看着沉睡的容颜,几年不见,陈思婉的面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却看上去成熟了许多。顾明琴有理由相信,这三年来,陈思婉也经历了很多,只是是好是坏…… 看见陈思婉,顾明琴又想起了杳无消息的弟弟。自从三年前,自己写了一封信,告诉他陈锦显被抓的经过,以及陈思婉的失踪,从那以后,顾岳成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消息。顾明琴不知道他是不是责怪自己的背信弃义,毕竟在这之前,自己答应过他,绝不牵连陈思婉,可是…… “如果陈小姐醒过来,希望你成全……” “不会。”不等李凤妹把话说完,顾明琴就毫不客气的否定道。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仇人就是仇人,这种关系,谁也改变不了。若是几代之前,我还可以不计前嫌;可如今,陈锦显害死的是我父亲,杀父之仇,我不可能忘记,永远也不可能。”说着这话,顾明琴有些激动,不由地捏了捏拳头。 松开手,深吸一口气,顾明琴接着说:“其实我也知道,陈思婉当年小小年纪,不可能参与这件事,如果她早就知道,说不定也会阻止。可事情已经发生了,陈锦显害死了父亲,既然陈思婉要包庇他,不愿意大义灭亲。那她就和陈锦显一样,也是我们的杀父仇人。这样的人,我是万万不可能让她嫁入顾家,否则的话,我就对不起父亲。棒打鸳鸯的人不是我,而是陈锦显。既然他不仁,就会明白,早晚有这么一天。陈思婉不是我的亲人,我也不是观音菩萨,我没有责任、没有义务去帮她,要怪只能怪她有一个不仁不义的父亲。” 说到这,又看了眼床上的陈思婉,很快,顾明琴收回目光,回头看着李凤妹,忍不住探问道:“如果你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到了最后,却发现那个人、或者是那个人的家人害死了你的亲人,你会怎么做?” “我……”显然,对于此问,李凤妹不知如何作答,看着顾明琴,微微咬唇,脸上写满了矛盾。这时,她目光越过顾明琴,向门口望了眼,故意说道,“大姐,我们快点吧,贺大人还在等着呢。” 听她这么说,顾明琴也想起了门外的三个人,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急忙点点头:“快点吧。”说着这话,再次解开了陈思婉的衣扣…… 尽管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但顾明琴也看得出,李凤妹在逃避。逃避什么,自己提出的问题?为什么要逃避,难道也经历过类似的问题?虽然心中疑点重重,但顾明琴仍旧是控制住自己,没有主动发问。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若真的如己所想,这种事必然是对方心里的伤痛,自己如何忍心去揭露别人的伤疤? 门外,贺孟宇显得焦急万分,这么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顾明琴检查的情况如何。因着这份急躁,贺孟宇由不得在门口踱了几步,忽然想到一事,抬头询问方敏:“你敢肯定,那女人真的是陈锦显之女,陈思婉?” 初听此问,方敏愣住了,旋即反应过来,贺孟宇来时,正好是捉拿陈锦显之时,而那个时候,陈思婉因为顾明琴的“揭穿”,羞愤之下,跑的无影无踪,贺孟宇没见到她。现如今不认识她,也是情理之中。这样想着,便回答地说道:“卑职在此地做事,将近十年。其间,见过陈小姐数次,卑职不会认错。” “哦。”贺孟宇点点头,暂时相信。随后又回头,看向顾鑫,“顾老爷……” “贺大人,你不要问了,我老头子可以对天发誓,就是那女的。这个小狐狸精,就算是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顾鑫愤愤道,因为激动,不由地猛咳了几声。脸色涨红,似乎余怒未消。 小狐狸精?第一次,听到顾鑫如此评价一个女子,贺孟宇有些意外,这是多大的恨意啊。陈锦显害死顾家梁,顾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贺孟宇可以理解;可是那个陈思婉,和这件事关系不大吧;可为什么贺孟宇觉得比之陈锦显,顾鑫更恨?难道说,除了顾家梁被杀一事,其他的,还另有隐情? 思及于此,贺孟宇不由地看向对面的方敏,在这里呆了将近十年,总该知道一些私人恩怨吧。 看出贺孟宇的疑惑,方敏自然是想解释一番,看来陈思婉和顾岳成之事,贺大人还不知道。只是现在顾鑫在此,有些话倒不好说…… 恰在此时,“咯吱”一声响,方敏回头看去,只见顾明琴从房里走出,不由地一阵惊喜:“顾女医?” 贺孟宇也看见了顾明琴,正要开口,却见对方向自己俯身行礼。贺孟宇也不敢怠慢,回了礼,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情况如何?” “启禀大人,陈思婉的身上,确实是没有太多的伤口。只是偶有几处,可能是因为衣裳单薄,触及到地面的擦碰,伤口不深,也没怎么流血。只是胸口隐约可见一个手掌印……” “手掌印?”听到这话,方敏和贺孟宇不由地相视一眼,方敏接着问道,“有多大?” 顾明琴举起手来:“比小女子的大一点,如果没猜错,小女觉得应该是个男子。” “男子?”方敏微微蹙眉,看向顾明琴,只见她轻轻颔首,仿佛是认可了这件事。看了一眼旁边的贺大人,再次询问顾明琴,“你的意思是说,陈小姐的致命伤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手掌印?” 初听此话,顾明琴愣了愣,随后点点头:“明琴个人觉得如此,但到底如何,明琴不敢妄下定论。” 听她如此回答,贺孟宇禁不住点点头,面露赞许之色。为人谦虚、谨慎、不急不躁。这使得贺孟宇对顾明琴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回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方敏:“方敏,你觉得顾小姐的判断如何?” “啊?”正想着顾明琴刚才的话,突然听见询问,方敏难免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然后又转过头来,望着贺孟宇,回答道,“顾女医的分析不无道理,有这种可能性,但也不能完全肯定。卑职没有看见伤口,不好分析……”说到这,方敏顿住了,如果陈思婉已死,作为捕快,查看死者伤口,天经地义;可问题是,陈思婉还活着…… “顾女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将陈小姐胸口的手掌印拓下来,我想仔细地观察一下。”方敏恳切地说道。 顾明琴点点头:“我试试看吧。” “多谢。”方敏轻轻地拱了拱手,表示感谢。抬头看去,只见顾明琴低眉垂首,颇有一番娇羞姿态,在月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楚楚动人,让人一时移不开眼睛。方敏一时情不自禁,忍不住就这样看着她,直到对方轻咳一声,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失态,不敢再去看,便暗暗地垂下了目光。 第288章 说服 “顾女医,据你的判断,这陈思婉何时才能醒过来?明天早上……”好不容易找到这个通缉要犯,贺孟宇自然是想顺藤摸瓜,抓住陈锦显;可话还没说出,就被顾明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不可能。”顾明琴非常笃定。对面,贺孟宇微微蹙眉,不知是不满,还是不解。欠了欠身,顾明琴接着说,“贺大人,经过明琴的检查,陈小姐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脉象非常微弱。说的不好听一点,随时可能呜呼。如果要救她,必然要损耗大量的药材;最关键的是,依着陈小姐现在的情形,何日能醒、能不能醒,都还是个未知数,明琴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说到此处,顾明琴垂下头来,仿佛是等候发落。 听到此话,贺孟宇再次拧起了眉头,似有不满,可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陈思婉能否醒来,还要靠顾明琴。思及于此,轻咳一声便说道:“顾女医,这件事,那就辛苦你了,那个陈思婉……”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顾家是绝对不允许陈家人进入的。”许久没开口的顾鑫突然激动万分地说道。来到贺孟宇面前,拱手说道,“贺大人,我老头子知道,说出这样的话,让人觉得我顾鑫是不近人情。可顾陈两家的恩怨,你也是知道的,这不是十年百年,而是三年前刚刚发生。你现在让他陈锦显的女儿住在我们家里,还想让我们伺候她,你这不是,这不是为难人嘛。” 说罢,赌气一般,扭过头去。 听他这么说,贺孟宇也有些无奈,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顾老爷,你的心情我理解,可陈思婉毕竟是顾小姐发现的、顾小姐带回来的啊。”说着,贺孟宇回头看了眼顾明琴,随后又继续,“顾老爷,三年前的事,你不是不知道。那些捕快带着陈锦显、吴天石离开沪城没多久,就遇到了截杀。吴天石被杀,陈锦显下落不明。顾老爷,陈锦显才是你们家的仇人,难道你真的乐意他逍遥法外?” “你是想让这个陈思婉告诉你陈锦显的下落?怎么可能?”顾鑫嗤笑一声,显然是对于当初的事耿耿于怀。 贺孟宇不以为意:“顾老爷,关于这点,你尽管放心。我可不是你们,当初对这陈思婉留有情面,本官是一县之长,捉拿朝廷疑犯,是本官的职责所在。”说着,向着虚空轻轻地拱拱手,“他日陈思婉醒过来,如实交代,也就罢了;若是有一句假话,那就是大刑伺候,我敢保证,到那个时候,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得说了。” 说到这,贺孟宇轻笑一声,好似非常得意。随后又道:“抓到了陈锦显,才可以为顾大夫报仇雪恨,这也一直是顾老爷的心愿,不是么?”说着,轻轻地拍了拍顾鑫的肩膀。 话尽于此,顾鑫还能说什么。可对于把陈思婉留在家里一事,顾鑫始终是觉得别扭。思量一番,语气冷漠地说道:“既然贺大人觉得这陈思婉是重要人证,那就麻烦贺大人把这个女人带回衙门。我们顾家庙小,容不得这尊大佛,万一磕着碰着,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说罢,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这个……”贺孟宇也有点为难。按理说,像陈思婉这样的人证、通缉要犯,确实是应该一经发现,带回衙门。可问题是,此人现在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生死难料……衙门里确实是有大夫,还有仵作,可问题是,陈思婉是个女人,叫一个男人照顾,总是不太方便。若是一般情况也就罢了,可现在现成的女医就在眼前…… “贺大人信得过明琴,就暂时让陈小姐留在这里吧。”就在这时,顾明琴平静地开了口。 “明琴……”顾鑫呵斥一声,瞪视着她,难掩愤怒。 顾明琴没说什么,只是看了老人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对着贺孟宇接着说道:“贺大人,你放心,明琴一定会竭尽所能,让陈小姐尽快苏醒,并且会在第一时间通知贺大人……” “好好好,如此甚好。顾小姐胸怀宽广、不计前嫌,实在是让贺某佩服。”贺孟宇这样说着,向着顾明琴抱拳一拜,一脸真诚,“顾女医,你尽管放心,在这件事情上,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不要客气,尽管直言。本官一定会尽力而为,满足你的要求,争取让陈思婉早日醒来,早日将陈锦显抓捕归案。” 说出这句话时,贺孟宇还故意看了眼顾鑫,显然是说给他听。可顾鑫似乎还在气头上,理也不理。对此,贺孟宇只能表示无奈。 “多谢大人,明琴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好好配合。” 听她如此说,贺孟宇彻底放了心:“时间已是不早,若是没其他事,本官就先回去了。” “送大人……”顾明琴说着,理所当然的想跟过去,不料,却被贺孟宇阻止— “不用了,本官微服出巡,用不着这些虚礼。顾老爷和顾大小姐好好在家休息,马捕快和陈小姐的情况,本官过几天再来查看。” 顾明琴点点头,屈膝行礼,目送着两人离开。却见那方敏面露难色,微微张唇,似有话要说。或许是因为贺孟宇在场,不好开口,顾明琴恐怕他有什么重要的事,不放心,本欲跟去,问个清楚。谁成想,还没走几步,便听见一声重咳,回头看去,只见顾鑫阴沉着脸,好不冷漠。顾明琴知道,这一番解释是免不了的了。 “叔公……”顾明琴走向老人,轻唤一声。 顾鑫却没有理她,只是转向李凤妹:“李姑娘,时间也不早,你去休息吧。我有几句话想和明琴单独说明。” “那我先去了。”李凤妹点点头,微微欠身,便要离去。路过顾明琴身边,不由地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顾鑫正在气头上,恐怕顾明琴是难以招架。 目送着李凤妹离开,顾明琴明白她的意思,自求多福。只是能否过关,顾明琴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因为父亲的死,顾鑫对陈锦显恨之入骨,因为岳成的失踪,对陈思婉也是如此。但顾明琴明白,此时此刻,必须是以大局为重。如果想抓住陈锦显,破坏东丽人的阴谋,这个陈思婉是关键。 “明琴……”顾鑫终于开了口,话还没说出,便被顾明琴打断了— “叔公,你不必再说了,明琴知道你的意思。”顾明琴说到这,认真地点点头,像是表示理解。随后她又接着说道,“叔公,三年前的事,明琴从来不敢忘记,父亲的死,陈锦显的贪婪;可是正如贺大人所言,只有陈锦显被绳之以法了,我们才算是真真正正的为父亲报了仇;可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陈锦显在哪儿……” “你以为那个陈思婉会那么好心、告诉你陈锦显的下落么?但凡这女人有一点点良知,三年前她就……”说到激动处,陈锦显又是长咳不止。以手掩唇,缓了缓情绪,然后才继续说道,“陈思婉消失了三年,仿佛是人间蒸发,了无踪迹。你知道这三年她在哪儿、干了些什么吗,我和你说过……” “我知道,陈思婉当初很有可能是被东丽人掠走,培养训练;现如今,她有可能成为了毫无人性的杀手,甚至于她出现在我面前,都是一个阴谋、苦肉计;但现在,我没有别的办法,想找到陈锦显,她是唯一的突破口。”顾明琴非常笃定,完后,深吸一口气,有点无奈,“其实三年前我就知道,她早晚会出现。” “嗯?”顾鑫蹙起眉头,有些不解。 “叔公,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在医者大会上,陈思婉对我说过什么?她觉得我是在羞辱她,她说,早晚有一天,她会成为顾家的女主人,还说,会让我跪在她面前求着她。”说到这,顾明琴不由地苦笑一声,“如今,她来了。” 顾鑫一听此话,不觉神色一凛。 回过神,看着老人,顾明琴继续道:“我刚才就说了,陈思婉此次出现,疑点重重。父亲的忌日,她不会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巧的出现,十有八九是为我而来。所以我才把她带了回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她还会想别的办法来到我身边。与其躲在暗处看不见,还不如把她放在身边,最起码知道是她,我还能有所提防。否则的话,如果真出了事,我们恐怕还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回头,瞥见老人忧心的眸子,顾明琴不由地安慰地说道:“叔公,你放心,现如今,她陈思婉也不是什么衣食无忧的大小姐了,而是朝廷要犯。这样的人,就算是我要放过她,贺大人也不会同意。而且贺大人也一直在关注这件事。陈思婉想对付我、对付顾家,或许不是难事;可如果想对付衙门,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有衙门护着,我应该是安全的。” 顾鑫仔细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但却仍旧是不放心,于是嘱咐道:“待得陈思婉醒来,就把她交给衙门、交给贺大人吧。” “这是自然,实不相瞒,孙女也是这个意思。” 第289章 旧怨 顾鑫一听此话,不由地一愣,没想到顾明琴已经考虑周全,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何话说?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女孩,顾鑫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我老头子也并非冷血,我也清楚,陈小姐对岳成是真心实意的。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家梁死在陈锦显手里,我怎么可能同意她陈思婉进我顾家的大门?” 说到这,老人再次重咳不止。 女孩急忙拍了拍他,安慰道:“叔公,你别说了,我都明白。你放心,不管她陈思婉是否和东丽人有关,我都不会允许她嫁入顾家。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房休息吧。我送你回去。”顾明琴说着,搀起他的胳膊,就要往前走,老人却在这个时候甩开了她— “算了,我还要去瞧瞧马捕快他们,不看一看,我不放心。你就不要去了,好好看着她,别出什么意外。”顾鑫说着,指了指前方关闭的房门。 “叔公,我明白,你放心。” 女孩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定、写满了自信,让顾鑫无话可说。暗暗地叹了口气,拄着拐棍,一步一顿地向前而去…… 站在原地,目送着老人离去,直到他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了,顾明琴才收回了目光。顾鑫的担心,她看得出,和他一样,对于突然出现的陈思婉,顾明琴也有点恐惧。可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要弄清楚陈锦显现在何处,只能通过这个陈思婉。好在,现在自己不是一个人。这样想着,返过身,深吸一口气,推门入内…… 入了房间,看女孩仍旧是躺在床上,依然是刚才自己放下的姿势,顾明琴不由地略微舒了口气,但不知为何,心里却存了些淡淡的失望。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纷乱的心情。 走到床边坐下,掀开被子,拉着她的手,为女孩把脉。女孩的脉搏仍旧和刚才一样,非常微弱,若不仔细感觉,甚至可以以为脉搏停止跳动。眼下这个时候,无法给她用药,但顾明琴也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说将药材煮沸,涂抹至全身。陈思婉身上的温度已经在渐渐地恢复,若是明日一早,可以达到正常的温度,基本上就可以用药了。 这三年来,在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真的如叔公猜测的那般,你被东丽人训练成了冷血无情的杀手?你这次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报复吗,亦或是兑现当初的诅咒? 看着女孩沉睡的容颜,一个个问题,在顾明琴脑中浮现。 女孩的昏迷是真的,脉象微弱,也是真的。若只是苦肉计,这样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而且今日,自己若是不管,任她躺在荒野,用不了一天时间,陈思婉必然一命呜呼。除非她还有一个同谋。可问题是,自己检查过了,目光所及,并无他人身影,陈思婉周围也无他人脚印。那么陈思婉到底是什么时候晕倒在那个草丛中,又为何会受了重伤? 这一系列问题,顾明琴百思不得其解,她知道,惟有陈思婉醒来,或许才可以知道答案。只是她现在的状态,能不能苏醒,是个未知数;就算是醒过来,她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坐在她身边,顾明琴不由地自言自语:“陈小姐,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起码三年前如此。你对岳成的执着、深情,我看在眼里,也非常感动。若你不是陈锦显的女儿,这门亲事,我绝对支持,可你……你说陈锦显是你的父亲,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不愿意告发他,我可以理解。若是我,恐怕也做不到。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在这件事上,既然你选择了亲情,那也别怪我们放弃你了。” “这三年来,岳成和我们也失去了消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还在不在京城。我想,他是恨我,毕竟我曾经答应过他,就算是为父报仇,也绝不会牵连到你的身上。”说到这,顾明琴略略低头,似乎有些内疚。但很快,她重新抬起头来,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是我永远不会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那样做,还会那样说。只要你把岳成和你牵扯到一起,我都会说出那样的话,彻彻底底断了你的念想。不行就是不行,即使是他顾岳成娶了你,你也不会被我们顾家承认,甚至于你们的孩子都无法入顾家的家谱。这是原则。” 把话说完,顾明琴低下头,再次看向床上的女孩。女孩依旧是安静的睡着,纹丝不动…… “你的意思是说,那陈思婉是因为顾小姐的反对,才在医者大会上,放出了狠话?”走在路上时,贺孟宇向方敏打听了那个陈思婉和顾明琴的个人恩怨。 方敏点点头:“当时陈锦显害死顾大夫一事,已经一目了然,虽是证据不足,但顾家上上下下心知肚明,顾老爷将顾大少爷送到京城,就是为了阻断两人的联系。” “我听说,那个陈思婉曾经冒雨跪在顾家门口……” “不错,确有其事。顾老爷和我说过,当时那个顾岳成已然知道真相,跑去向陈思婉求证,并要求陈思婉在公堂之上大义灭亲,那陈小姐不同意。顾大少爷就此离开,陈思婉追到顾家,顾岳成不愿意相见,陈思婉不甘心,便冒雨跪在门口……” “是那个顾岳成不愿意见,还是顾大小姐不让见?”贺孟宇微微挑眉,故意问了句。 方敏听得出,贺孟宇是针对顾明琴,虽然有心替她说话,但也明白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于是便苦笑一声:“大人,卑职只是个外人,而且那段时间,卑职已经被吴天石赶出沪城,城里发生了什么,卑职不得而知。不过就卑职了解的情况,当日陈小姐跪在门口,顾女医几次相劝,陈小姐都是无动于衷。最后还是顾女医点了她的穴道,将她送回陈家。” “还有这等事?” “不仅如此,当日在医者大会上,陈思婉确实是以自己的清白,嫁祸顾大少爷。只是顾女医清楚大弟的为人,要求检查陈思婉是非完璧。虽然要求有点过分,但毕竟是陈小姐不顾清白在先,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如顾女医所言,是自取其辱。” 说到这,方敏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虽然在陈小姐一事上,顾女医看似不近人情、棒打鸳鸯。可其实罪魁祸首,莫过于那个陈锦显,是他杀人在先,导致顾家不得不和他们反目。毕竟是杀父之仇,顾女医反对陈小姐和顾岳成,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是啊,杀父之仇,若是本官,怕也不会同意。”贺孟宇一声感慨,忽然想起一事,转头询问方敏,“你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杀人案与这个陈思婉,有何关系,会不会她做的?” “这个……”对于此问,方敏自然是不敢随便回答,仔细地想了想,才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陈思婉确有嫌疑,毕竟死者都曾经是陈家的仆人,而且三年前,陈思婉突然失踪,杳无信息,三年后,突然回归,其三年来的踪迹,确实是让人怀疑。只不过她现在身受重伤,昏迷不醒。顾女医也检查过了,不像是假的。所以,有些事情还不好说。惟有等人清醒,询问之后,再下结论。” 贺孟宇仔细地想想,觉得有理,于是就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这段时间,经常去顾府看着,看着那个陈思婉什么时候可以醒来;还有那个马大壮,不管他们两个谁有了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是,卑职遵命。” 三天过去了,陈思婉还没醒来。对顾明琴来说,早已从最开始的焦急担心,变成了习以为常。相对于顾鑫的冷漠和窝火,顾明琴显得很平静,只要她还有一口气、还没有死,自己就把她留在家里,照着普通的方子给她喂药。如果能醒来,那是最好不过了,醒不过来,自己也是无愧于心。 所以,除了每日方敏来时问问情况,大多数时间里,顾明琴仍然是坐镇医馆,给妇人看病。 至于那个马大壮,一直是顾鑫在照顾,顾鑫不让她参与,顾明琴知道,老人是为了自己好。据说,白天的时候,马大壮醒过来几次,就是发疯,甚至于几个壮汉都有控制不住,最后只能让方敏前来,施展武功,才算是暂时制服。顾鑫没办法,同方敏商量了一下,决定这个马大壮一有醒过来的苗头,就给他服用迷药。 经过方敏通报贺孟宇,贺孟宇无法,为了不让马大壮伤害他人,只能同意,并且催促顾鑫早日研制出解药。 而这一切的一切,顾鑫都不让顾明琴参加,只是让她照顾好医馆、照顾好弟妹即可。顾明琴虽然有些失望,但为了不让老人分心,也只能答应。就这样,顾明琴大部分时间基本上都是待在医馆里,还有顾明音和顾岳冲,为的就是免得马大壮突然发起疯来,伤害到他们。所以通常情况下,顾明琴都是等到傍晚时分、天快黑了,才带着小弟小妹离开医馆。 只是每次回到家里,看到叔公万分疲惫的样子,顿觉心疼。顾明琴也曾提出建议,让自己留下,从旁协助。不曾想,每次话还没说完,就遭到顾鑫的坚决反对。无法,顾明琴只能暂且答应,两个人各司其职。 第290章 求助 “顾女医,顾女医……” 刚到医馆门口,下了马车,顾明琴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呼唤着自己。回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站在不远处,看见自己回头,还招了招手,并快步向自己而来。乘此机会,顾明琴先是打发小弟小妹:“你们先进去吧,我等会就过去。” 待得弟妹进入医馆,顾明琴回头,那女子已然来到自己面前,一见到自己,便俯身行礼— “顾女医。” “你是……”顾明琴不记得此人,只是觉得有点眼熟。 “小女子是醉仙楼的翠庭,半个月前因为身体不适,来找顾女医看过病。”女子自我介绍道。 顾明琴点点头,原来是一个病人。怪不得自己觉得眼熟,又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是不是身体又有什么不适?”顾明琴关切道,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看得出这次是打扮素净,请仍然掩盖不了她眉宇间的憔悴。看来病还没有好,就开始接客了。 醉仙楼,打着酒楼旗号的花楼,沪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从贺孟宇来到沪城,便要求整顿风化,取消教坊。所以那些教坊的鸨母、老板,各个推陈出新,一夜之间,所有的教坊变成了酒楼、客栈,所有的风尘女子变成了女招待。这种换汤不换药的做法,贺大人自然是心知肚明。只是因为公务繁忙、外敌入侵,无暇顾及。久而久之,这些改头换面的教坊也就大了胆子,让女招待们公开接客。而这些女招待们的真实身份也就成了公开的秘密。而眼前这个翠庭,无疑就是众多女招待中的其中之一。 “不是我,是柳凤。”女子摆了摆手,急切地解释道。 “柳凤?”这个名字,顾明琴从未听说过。但见女子用力地点点头— “柳凤是我的好姐妹,前天晚上,她突然身体不适,发烧发热。妈妈就让她回房休息,还让我们为她准备了汤药。本以为喝了药,人就好了,谁成想,情况越来越糟糕,半夜开始说胡话、高烧不退。妈妈让我给她喂药,她好像是有感觉一样,死死地握着我的手,就是喂不进去。后来试了各种办法,都是如此。” “发烧?说胡话?”听了这些症状,顾明琴不由地拧起眉头,这些症状岂不是和那个马大壮一模一样?难道……顾明琴心头一震,不祥的预感萦绕心间。抬头看去,却见那女子用力地点点头— “确实如此,还好妈妈手里有些蒙汗药,给她喂了,柳凤才算是安静下来了。因为是晚上,妈妈不敢惊动顾女医,所以早上天一亮,就让我过来,想让顾女医前去看看。” “前去看看?你让我和你一起去醉仙楼?”顾明琴试探道。对面,女子用力地点点头,形容间充满了期待。顾明琴明白她的意思,也想应该去看看,看看和断魂草有没有关系,只是……“翠庭姑娘,实在对不起,那个醉仙楼,我真的……真的是不太方便。这样吧,你让人把那位姑娘带到医馆里,我保证替她好好诊治。不要耽误时间,快去吧。” 顾明琴说完后,也不理她,径自就往医馆里走。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扑通”一声响,回头一看,只见那女子已经跪在了原地。如此大礼,让顾明琴吃了一惊,急忙回过身,将她扶起:“翠庭姑娘,你快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顾女医,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柳凤,救救她啊。”女子看着顾明琴,焦急地热泪盈眶,紧握她的手,目光中写满了恳求。 “我没有说不救,只是那个醉仙楼,我去,实在是不太合适。我说过的,你让人把她带过来……” “不行,妈妈是不会答应的。”女子摇了摇头,泪眼朦胧,“柳凤姐姐本来就年纪大了,客人越来越少,妈妈早就不待见了。如今情况这么严重……昨晚上,我求了她半天,她才答应让柳凤姐姐继续留下来。妈妈说,如果顾女医来了,给她看病,看好了,就继续留下;看不好,就扔出去。我了解妈妈,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会做到。你要是不去,别说是雇马车将柳凤姐姐送到医馆,说不定就直接把柳凤姐姐扔到门外了。所以,我求求你了,顾女医,求你去看看她,你是她唯一的希望,我给你跪下了。”说罢,女子再一次作势欲跪。 顾明琴眼疾手快,急忙将她扶起:“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好好说……”看着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顾明琴心里顿时陷入了矛盾。 作为医者,治病救人是天职,不管病人是什么人,富贵人家也好,平民百姓也罢,甚至是这些地位低下的风尘女子,都不能拒之门外。只是醉仙楼那种地方,对自己来说,还是少去为妙,毕竟自己还是个未婚的大姑娘。如果这事传扬出去,知道的是行医救人,不知道的,甚至有可能传出闲言碎语。 只是,人已经来了,而且是求到自己面前了,自己就不能见死不救。低下头来,沉吟片刻,并向医馆里看了一眼,医馆刚刚开门,还没什么病人,尤其是女患。 “好吧,我可以答应你,和你回去看看病人的情况。”顾明琴矛盾了很久,终于答应了。 “顾女医……”看着顾明琴,女子微微张唇,说不出话来,只是眸子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顾明琴以手抚唇,不让她开口,只是接着说道:“我可以和你去,但我也有个要求,这种事,不许四处传扬,我去的时候,如果有客人,也不能让他们看见我……” “是是是,妈妈也是这个意思。”女子见她答应了,用力地点点头,很是兴奋,“顾女医,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药箱。”顾明琴说了一句,转身回到了医馆。 “顾女医……”女子禁不住叫了一声,但见她已经进去了,便只好做罢,站在门外,静静地等候。在这个时候,抬头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女子渐渐地蹙眉,形容似有些不安。 回到了医馆,顾明琴简单的安排了一下,拿了药箱,便转身离开了。赵文明问起来,顾明琴只是告诉他,有一个病人,病情恶化,动惮不得,自己必须去家里看看。对于医者来说,这是常有的,所以赵文明也没有多问,只是嘱咐顾明琴小心。自然,顾明琴没说实话,因为她知道,如果实话实说,三个大夫肯定会反对。因为通常情况下,这些女招待们都是悄悄地跑来医馆,求医问药。而让医者亲自前去的,一般是不太可能。之所以这样做,不仅是为了那些女子的个人名誉,还有就是医者自己的名誉。试想一想,一个为风尘女子上门看病的医者,在别人眼里,会是什么样的。 所以,顾明琴并没有实话实说,于此,她早有计划,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无人知晓。 醉仙楼里— 床上的女子已经陷入了昏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微闭,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形容安详。若不是她脸上显现出不正常的红色,顾明琴也决然想不到,此人情况严重。 “顾女医,柳凤姐姐她没事吧?”那个叫“翠庭”的女子站在一旁,哽咽地问道。 顾明琴摇摇头,此时此刻,不能妄下断论。坐在床边,拉起女子的手,替她把了把脉,顾明琴禁不住长松一口气,看样子不像是断魂草之毒,应该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如此这般,那是最好不过了。把她的手放下,平静地说道:“并无大碍,应该只是受了风寒。” 忽然想到什么,抬头询问旁边的女子:“这段时间天气变了,这位姑娘是不是穿的有点少?” “岂止是少,这段时间,妈妈基本上都不让柳凤姐姐穿衣服。”女子冷哼一声,似有些埋怨地说道。目光一撇,见顾明琴微微蹙眉,急忙补充道,“顾女医,别误会,柳凤姐姐不是不穿衣服,而是最近新排了一个舞蹈,是西域舞曲,客人们特别喜欢,柳凤姐姐每天要跳好几次,一场接着一场,这样一来,柳凤姐姐根本就顾不上穿衣服保暖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顾明琴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只是没发说什么。毕竟是人家自己的生意,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三道四,正色嘱咐道:“下次跳舞的时候,和她说一声,就算是再热,结束以后,也要穿上衣服,注意保暖。尤其是现在这个季节,气候反复无常,千万不要大意了。” “哦。”女子低低地应了一声,垂下头来,没有再说什么。 看她虽然应了,但态度如此消极,除了无奈,顾明琴无话可说。让这些人穿好衣服、注意保暖,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这些人每日的任务是什么,不就是接客陪客,吸引男人吗?穿的多了,如何才能让那些慕名而来的男人们眼前一亮?但就算是对牛弹琴,作为一个医者,该说的还是要说。至于把话说完,别人听不听、信不信,那就于己无关了。 第291章 花老板 帮女人盖好被子,顾明琴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拿起纸笔写着药方。边写边想,仅仅是受了风寒、感冒发烧,那这个翠庭怎么会和自己说,昨天晚上,病人好像是发了疯一般?是故意的吗? 回头看着女子,对方一脸茫然,神情写满了期待。 “顾女医,柳凤姐姐什么时候才可以恢复?” “我觉得她没什么问题,吃了药,休息一两天,应该就可以下床了。”顾明琴说着,吹了吹手里的药方,递给了她,“我还是那句话,注意保暖。不仅是她,还有你,也是一样的。” 女子微微颔首,看表情似乎没放在心上。 顾明琴见此,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该说的,该提醒的,一字不漏,别人听不进去,还能如何。这样想着,顾明琴就准备转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偶一回头,她发现了床上女子脖子上的红色斑点。突然想到什么,心中一紧,急忙走到床边,俯下身去,仔细观察着。 “她这个红点是怎么回事?”顾明琴边观察着边问道。 “红点?在哪里?”女子觉得好奇,凑了过去。果然发现柳凤脖子上暗红色的凸起斑点,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应该是什么虫子咬的吧,最近楼里不太干净。不仅是她,我也有。”似乎是为了让他相信,翠庭撸起袖子,凑到顾明琴面前。 顾明琴低头一看,果然在她的小臂上有几颗暗红色的斑点。有些已经突出来了,有些颜色鲜红,看来是刚刚长出来的。 “我说的没错吧,最近几天,有好几个姐妹身上都发现了这个,应该是有什么虫子……”翠庭说着,就要把手缩回来。没想到顾明琴一个用力,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干什……” 顾明琴来不及回答,只是低下头,仔细地检查着她小臂上的斑点。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床上女子脖子上的斑点,有些情况,顾明琴已然是心里有数。 “翠庭姑娘,最近一段时间,你最好是留在自己房间,好好休息;尤其是不要接客。”顾明琴重新坐下,拿起纸笔,继续写了一张药方。 “什么,不要接客?”翠庭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顾明琴却是非常平静,她点点头,接着道:“不仅是你,还有这个柳凤姑娘,这段时间,尽可能不要出门,不要接客。哦对了,你刚才和我说,还有几个姐妹,也是这个情况?”想起一件事,顾明琴追问了一句。对方点点头,承认了这件事。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说道,“和他们说一声,这段时间不要接客。按照我这个药方,涂抹在斑点上,一天两次。半个月之后,看看恢复情况。” 说完,将手里的药方递给了她。 女子好像是一脸茫然,接过药方,战战兢兢地询问顾明琴:“顾女医,我可不可以问问,我们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面对此问,顾明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看见女孩期待的眼神,顾明琴对自己说,还是如实相告吧,毕竟是自己的事情。思及于此,顾明琴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她,正色道:“如果我没判断错,你们应该是花柳……”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对方激动万分的声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得这种病?顾女医,一定是你看错了,要不然你再试一次。”说着话,主动把手伸到顾明琴面前。 顾明琴却没有理会,只是反问:“你们平时在做些什么,容易得什么病,难道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一听这话,女子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扑通”直接坐在了椅子上,眼神茫然,直直地盯着前方。 看她如此,顾明琴微微摇头,有些无奈。随后又说:“还好,现在发现及时,除了那个柳凤姑娘,你的情况应该不是很严重,还有其他人,现在医治还来得及,我已经开好了药,一天两次,涂抹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可以恢复……”刚把话说完,对方就突然握着自己的手— “顾女医,我求求你了,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如果妈妈知道了,一定会把我们赶出醉仙楼的。我们都是无家可归,如果离开了醉仙楼,怕只怕只能是流落街头;眼下又得了这样的病,怕只怕……”说着说着,女子早就泣不成声。 看女子这般哀求,顾明琴虽是心软,却也无能为力。一方面,自己还未见到鸨母,谈何告密一说;另一方面,顾明琴看得出,对自己提出的治疗方案,这个翠庭姑娘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为了赚钱,自然是要去陪客的;而这一陪客,势必会传染,而且传染的不是一个两个,毕竟这些女子是……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随着这句话,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房门被推开。顷刻之间,一抹艳丽的大红出现在顾明琴面前。 “妈妈?” 身边女子的一声惊呼惊醒了顾明琴,原来鸨母来了。抬头望去,只见对面的女子身着大红色的抹胸长裙,手持一把仕女团扇,走起路来,腰肢轻摆,自有一番风情万种,让人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目光,随着此人越发走近,顾明琴也看清楚了她的模样,尽管涂脂抹粉,却也掩盖不了她眉角的细纹。看得出,年纪已是不小,四五十岁了吧。 “这位就是顾女医吧,小女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花娘在这里有礼了。”女人看着顾明琴,俯身一拜。 “这位夫人言重了。”顾明琴微微欠身,回了礼。 可能是第一次有人称呼自己为“夫人”,女人似乎有些意外,微微一愣,随即打量起眼前的女孩。 这丫头据说是已经二十岁了,眉宇间显得镇定从容,比起同龄女子,看起来似乎更加成熟。听说顾家梁被人所害以后,她凭着一己之力,掌管医馆,将顾氏从倒闭的边缘拉上岸边,此等魄力,可不仅仅是自己经营一个醉仙楼比得了的。更何况,顾明琴本人也成为了沪城人尽皆知的女医。不但是沪城,哪怕是方圆百里的夫人小姐有什么头疼脑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顾明琴。那是名副其实的名声。就冲这一点,也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正打量着面前的顾明琴,突然听见一声轻咳,女子回过神来,有些抱歉地笑道:“顾女医,实在是对不起,初次见面,对于顾女医你,花娘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几眼,怠慢之处,还请见谅。”说罢,向着顾明琴,微微欠身。 “夫人言重了,病人是夫人家里的人,明琴初来乍到,夫人不放心明琴,想看看明琴是否名副其实,此等心情,明琴完全可以理解。只不过……”刚开始表示理解,突然间话锋一转,顾明琴问了句,“夫人打量了这半天,看清楚明琴了吗?”问完,顾明琴抬头,迎上她的目光。 初听此问,女子愣了愣,而后笑道:“是我唐突了,顾女医别见怪,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试探地问了句。见顾明琴点点头,花娘再次盈盈一拜,“她的情况到底如何,严不严重?”说着,扬了扬下巴,很明显,指向床上的女孩。 顺着她的目光,顾明琴回头,看向那昏迷的女子:“命在旦夕。” “这么严重?”听了这话,女子惊呼一声,瞪大双眼,看着顾明琴,似乎不敢相信。 顾明琴微微颔首,平静地答道:“根据我的猜想,这位柳凤姑娘刚开始应该是和这位翠庭姑娘差不多,只是起了红斑,并非太严重,只是因为不小心着了凉,病情恶化,所以此次愈发凸显。还好,发现及时,及时求医。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有治愈的可能。” “那就麻烦顾女医了。”女子欠了欠身,表达感谢。然后又指向身后的翠庭,“那她呢?” 翠庭愣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两人说的是自己。微微一怔,不由地抬头,望向对面的顾明琴。 顾明琴也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对那个鸨母说道:“依我看来,翠庭姑娘的发病还算是初期,想要治愈,问题不大。我已经开了药方,一日两次,分为早晚。只要按时吃药,恢复健康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当然,最关键的是,这段时间最好是不要和外人接触……” “那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根据每个人的身体情况,隔离的时长也不尽相同,一般情况下,大概需要半个月左右……” “这么久?”花娘微微蹙眉,似有些不满。但见顾明琴一脸正色,态度坚定,便知道只能如此。转了转脑筋,忽然想到什么,上前一步,凑近顾明琴,“顾女医,你看啊,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本来这段时间,我们这里的生意就大不如前,现在让这些、这些女招待们不接客,实在是……” 说着,女子拧起了眉头,面露为难之色。然后又赔笑着和顾明琴商量:“顾女医,你看能不能这样,我们不接客,只是陪同客人喝酒聊天,你觉得如何?” 第292章 秘密治疗 听她这么说,顾明琴向后一仰,笑道:“这位夫人,若我没猜错的话,今日之事,你是早有预谋。为的就是让我亲自前来,替你解决这些人的花柳病症。”说罢,目光越过她,看向身后的翠庭,轻轻地扬扬眉,好不得意。那女孩显然是做贼心虚,勾下头去,向鸨母的身后挪了挪。 “顾女医果然是非同一般,这么快就看出来了,花娘甘拜下风。”女子苦笑一声,从椅子上站起,冲顾明琴微微欠身。然后点点头,叹息道,“顾女医,你说的没错,今日我确实是耍了个小聪明,利用翠庭,把你引入醉仙楼。可我实在是没办法啊,眼下这个病,如果传扬出去,醉仙楼就完了。不仅是翠庭他们,连我这个老板娘,可怕的是无家可归。” 说到这,摸了摸眼睛,显然是在擦拭眼泪。擦干净以后,叹息一声,女子接着说道:“如果仅仅是个别人,我为了生意,狠下心来,把他们赶出去,倒也容易;可眼下,不仅仅是某一个人,四五个……” “夫人早就看出来了?”没想到这个女子还是个有经验的。 女子微微一愣,随后轻轻点头:“实不相瞒,这花柳病,花娘曾经得过。”说完,轻轻抬头,打量着对面的顾明琴,只见她神色认真,好像是在倾听,脸上并没有什么震惊、厌恶的表情,随即放了心,只是继续说下去,“差不多二十年了,我被人卖入教坊,不到一年时间,就得了这个病。妈妈不待见我,把我赶了出去。幸亏遇到原来的一个客人,收留了我,而且还带我去治病。病好以后,他本来想娶我为妻,给我一个名分。我想到自己的身份,觉得配不上他,就留下一封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说到这,女子垂下头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深吸一口气,女子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去过许多教坊,好不容易攒了一笔钱,来了沪城,开了自己的教坊,然后又讨好权贵,生意越来越大。如果这个时候,这种事传扬出去,我们醉仙楼就彻底完了。顾女医,我当初让翠庭去找你,也是想让你救救这些姐妹们。顾女医,拜托了。”说罢,学着男子礼仪,向顾明琴抱拳一拜。 “是啊,顾女医,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柳凤姐姐,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翠庭也在旁边急切地恳求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看着那老板娘,顾明琴正色道,“这位夫人既然是过来人,就应该知道这种病多么严重。如果不尽快隔离,还要接客,甚至是同塌而眠,时间长了,传染的人越来越多,情况一发不可收拾,夫人有没有想过后果如何?” 不等她回答,顾明琴接着说:“夫人可以替自己的姐妹们隐瞒,明琴也可以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保守秘密;可如果是这里的客人被传染了,去了医馆,检查出来了,一传十十传百,你醉仙楼的名声同样是保不住。别的不说,贺大人曾经三令五申,要求取缔教坊、暗娼。如若此事公开,你再说这醉仙楼是普通的客栈、酒楼,还有几个人相信?到时候,贺大人正大光明的派人来关门,那就不是流落街头那么简单了。弄得不好,关入大牢,也不是不可能。” “那我该怎么办,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么?” 顾明琴想了一下,便问道:“夫人,能不能让我先看看那些可能的感染者,看看他们的情况?” 花娘也没多想,马上点点头,招呼翠庭,说了几个人的名字,让她去叫人。 “顾女医,若是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翠庭走了后,花娘禁不住向顾明琴提出这样的问题。 面对此问,顾明琴有些为难:“夫人,实在对不起,你应该清楚,一般情况下,普通人是不会得这样的病症。反正,我顾明琴从医以来,还没有遇见过,这是第一次。” 对面,女人似乎有些尴尬,抿着唇,半天不开口。 顾明琴微微低头,略想了一阵,然后才接着说道:“当然,作为医者,遇到这种病患,我自是不会见死不救。不仅是病患本人,还有她身边的人,不管有没有感染,我都会提醒他们,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和外人接触,尤其是那些可能感染了的人。”说到此,顾明琴深深地看了眼对面的鸨母。 那鸨母似是明白,却是低下头来,避开自己的目光,神色有些尴尬。 不一会,翠庭就领着五六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进了房间。看他们的样子,不过十四五岁,花样的年纪,却从事着如此低级的事情,这让顾明琴不由地在心里感慨,过上几年,他们老了,没有了姿色,被赶出教坊,该怎么办?当然,感慨归感慨,作为个人,顾明琴自然是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便是治好他们的病。 经过检查,除了两个女子情况比较严重,其他人还处于轻症阶段。当然最严重的还是那个柳凤。 “情况如何?”凑到正在写药方的顾明琴面前,花娘这样问道。 顾明琴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刚才已经给翠庭姑娘写了一个药方,那是治疗轻症。你们三个人都可以用。”指了指包括翠庭在内的三个女孩。然后又拿起手里的药方,递向另外两个人,“你们的情况比较严重,适合这个药方,最重要的是自我隔离,这段时间,呆在房间里不要出门……” “啊?”两女孩面露难色,纷纷抬头,看向鸨母。 花娘再次凑到顾明琴面前:“顾女医,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可能还不知道,如意和四娘,是我们醉仙楼的招牌……” “夫人,作为医者,对于病人的忠告,明琴绝对不会吝啬;至于病人和家属听不听得进去,那明琴就……”耸了耸肩膀,好像是表示无奈。看着对面的女子,顾明琴一脸正色,“夫人,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刚才所言,是对你的忠告。夫人是要暂时的辉煌,还是要以后的细水长流,自己看着办。明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此告辞。” 说罢,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顾女医……”就在这时,那个小丫头翠庭又再次叫住了她,“柳凤姐姐……” 听到这声呼唤,顾明琴再次停下了脚步,回头去看床上的女孩,她依然睡得很沉,仿佛不知道发生的一切。抬起头,看向那满怀期待的翠庭,顾明琴说道:“按照我的药方,先给她吃三天,一天两次,早晚各一次,三天以后,我再来看她……” “顾女医,你说什么,你还会过来?”一听这话,小丫头惊讶万分,不仅是她,在场之人各个瞪大了双眼,望向顾明琴,眼睛里写满激动和期待。 顾明琴却是笑了:“你们是我的病人,作为一个医者,自然要有始有终,看着你们完全康复,我的任务才算是完成了。所以定期复查,是我的职责所在。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想完全康复,记住我说的话,按时吃药,隔离他人。”说到这句话时,顾明琴故意看了眼对面的花娘,目光深沉,颇有深意。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花娘回头,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不由地拧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妈妈,妈妈……” 就在这时,有人轻声呼唤,花娘回过头来,是自己的爱将如意— “妈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 花娘抬起头,环视着面前的少女们,他们一个个望着自己,眼里写满了渴望,活下去的渴望。这让她想到了当初的自己。握了握拳头,咬牙说道:“四娘如意,从现在开始,你们俩个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不许出门,饭食、汤药,我自然会让人给你们送过去。翠庭,你现在就去让人写一个告示,贴在外面,就说我花娘要回老家一趟,一个月以后重新开门。” 如意四娘自然是求之不得,道了一声谢,便转身离开,其余几人也按照老板娘的吩咐,各回各屋。惟有翠庭,巴巴地看着床上的女孩,不忍离去。 “你怎么还不走?”花娘蹙了蹙眉,有些不悦。 “我担心柳凤姐姐,不放心……” “柳凤由我亲自照顾,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花娘没好气地反问一句,对方瞪大双眼,嘴巴微张,似是难以置信。看她如此,花娘便有些不耐烦,“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不相信吗?再怎么说,柳凤也是我醉仙楼的头牌舞女,我还指着她恢复以后给我多多赚钱。更何况,我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得过花柳病,不容易被传染。如今她这么严重,也许只有我才能留在她身边。” 回头看向床上的女子,花娘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见那翠庭依旧是站在原地,一脸呆愣地看着自己,顿时火冒三丈:“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想不想救她了,想不想恢复了……” 第293章 未醒 一个激灵,翠庭仿佛是惊醒了,急忙对着花娘感恩戴德:“谢谢妈妈,谢谢妈妈,拜托你好好照顾柳凤姐姐。我向你保证,病好以后,一定会好好干活,好好的伺候客人。我走了,我走了……哎呦……”刚一转过身来,就不小心撞在了墙上。小丫头忍不住尖叫一声,揉着额头,仓惶离开。 看着女孩手忙脚乱的样子,花娘无奈地摇摇头,果然,还是个孩子。 俯下身,看着床上的女孩,女子禁不住自言自语:“你看看我,对你多好,还给你请大夫。想当初,我和你一样,得了这种病,妈妈二话没说,就把我扔出去了。病好以后,你一定要好好的干活,如果再敢偷懒、再敢挑三拣四,小心我……”说罢,举起手来,作势打人。 可能是想到眼前这个人是个昏迷者,自己就算是口干舌燥,对方也感觉不到。无奈之下,慢慢地把手放下。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望向窗外,花娘想起了顾明琴。 医者仁心,果然如此。花娘刚开始还担心,顾明琴不肯来,没成想,翠庭没怎么哭,她便来了。这让花娘心中难安,她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继续。毕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顾明琴对自己有恩。只是自己拿了别人的钱,对方还是老主顾,拿别人的手软,自己没得选择。现在只希望这件事对顾明琴的伤害没有那么大才好。 顾明琴回到医馆,见等候室有几个女患。赵文明告诉她,这几个女患似有难言之隐,不许他人诊治,一定要等着顾明琴回来。这种事情不在少数,顾明琴早就习以为常。一面走过去赔礼道歉,一面亲自把她们请入房间,关上房门,单独为她们诊断病情。 待处理了几个女患,天色已晚,顾明琴担心家里顾鑫的情况,和三个大夫道了别,便带着小弟小妹乘马车离去了。 “这三年来,大小姐掌管医馆、照顾家里,真的不容易啊。”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赵文明禁不住感慨万千,语气中禁不住透露出淡淡的怜惜。 “是啊,苦尽甘来,大小姐的苦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冯德明这样说了一句。 “到头了?”赵文明蹙了蹙眉头,似乎有些不解,回头看他,“冯兄此话何意啊?” “好事将近啊。”冯德明捋着胡须,好不得意。回头看见两位同事不解的眼神,他不禁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你们看着吧,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喝到顾大小姐的喜酒了。” 一听这话,赵文明禁不住和罗艺沙面面相觑。听他的意思,顾明琴马上就要成亲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最关键的是,顾明琴要嫁给谁?去看冯德明,对方捋着胡须,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难道他知道? 回到家里,第一次,顾明琴没有看见方敏。一问才知道,马大壮恢复得很好,吃了顾鑫配置的药方,人已经慢慢地苏醒过来了,而且思维也变得正常,能说几句话。虽然过不了多久,还是疯疯癫癫,但最起码这是一个进步,让顾鑫看到了希望。原来中了断魂草之毒的人,还有恢复的可能。 顾鑫说的眉飞色舞、自信满满,顾明琴却是表面上镇定,心里忐忑不安、犹豫不决。她不知道要不要把今日去醉仙楼之事告诉他。 为了顾氏的名声,不告诉三个大夫也就罢了,只是叔公,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该故意隐瞒;只是事发突然,在这之前,也没来得及和他商量,叔公如果知道了,会不会责怪自己擅自做主? “已经三天了。” 正想着那群女招待们的花柳病,顾明琴忽然听见老人的一声感慨,不由地一愣:“叔公,你……” “那个陈思婉在我们家已经三天了。”老人说着,好像是为了强调,举起三根手指头,“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你还要救她?”说到这,眉头微蹙,不安地看着顾明琴。 原来说的是这个啊。顾明琴暗松一口气,点头说道:“救。她是昏迷者,不是死者。叔公,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作为一个医者,不管对方是何人,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要尽最大努力,把人救回来。” 听了这话,顾鑫先是一愣,随即想到自己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无可反驳。哀叹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似是赌气。 老人的心思,顾明琴如何不知。走上前,扶着他,温和地劝道:“叔公,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为何要救陈思婉。目的和贺大人一样,就是为了找到陈锦显,为父报仇。虽然当初陈锦显成了过街老鼠,可毕竟是逍遥法外。他一天不死,爹爹就一天死不瞑目。叔公,你真的希望爹爹的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吗?”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担心岳成,万一他知道了……” “岳成现在何处,我都不知道。”顾明琴苦笑,“如果能利用这个陈思婉,逼着岳成现身出来,也是好的。” “可我担心……” “叔公,岳成是你的侄孙子,是你的家人,你应该相信他;或许他还忘不了陈思婉,还爱着她,但我相信,他分得清是非对错,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再说了,就算他顾岳成鬼迷心窍,非要和陈思婉在一起,我这个做姐姐的第一个反对。哪怕是岳成恨我一辈子,我也绝不会选择成全。” “你真的这么想?”顾鑫听她这么一说,有点激动。 顾明琴点点头:“叔公,你就放心好了,对那个陈思婉,我自有分寸。等她一醒来,我什么也不说,直接把她送入衙门。”发誓一般的说完这些,顾明琴就开始安慰老人,“叔公,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那你也休息去吧。”顾鑫点点头,同时温柔地嘱咐了一句。显然,顾明琴刚才的回答让他非常满意。 “我送你回去。”顾明琴扶起老人,送回房间。 从老人的房间里出来,顾明琴一拍脑门,花柳病之事,还是没来得及告诉老人。想到这里,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顾鑫的房间。犹豫了片刻,她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病人。而且顾明琴也有理由相信,为了那些“女招待们”的名声,花娘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只是,顾明琴没想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离开顾鑫的房间,顾明琴并没有“听话的”回去休息,而是直接去了陈思婉的病房。 “大姐来了。”一看见顾明琴,李凤妹便从床边站起,打了个招呼。 “我来看看,这两天辛苦你了。”顾明琴面色诚恳。 李凤妹却并不在意:“大姐说的什么话,你信得过我,拿我当家里人,还把病人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是我的福气;何况,这陈小姐一直是昏迷不醒,也没什么辛苦的。”说到这,李凤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想到些什么,禁不住提醒顾明琴,“我刚才检查了一下,陈小姐脉象似乎有些不稳。” 所谓,久病成医。李凤妹这些年因为身体情况,一直在吃药,再加上每日去医馆帮忙,时间一长,对于医生那套“望闻问切”之法,也是无师自通。 “是吗?”随口问了句,顾明琴俯下身,坐在床边,拉过陈思婉的胳膊,认真地为她把脉。 陈思婉虽是昏迷不醒,没有知觉,可人没有死,而且随时有可能醒过来。既是如此,顾明琴当然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何况还是个危险人物。顾鑫对陈思婉成见颇深,自然不会亲自照看,何况还有一个马大壮;顾明琴需要坐镇医馆,给人看病,自然不能白天黑夜守着陈思婉。想来想去,顾明琴想到了李凤妹,没想到和她一说,李凤妹就痛快地答应了。 这令顾明琴感激万分,千叮万嘱一番,便把陈思婉交给了她。顾明琴并不担心陈思婉会突然醒过来,对家人不利,毕竟方敏每日必是来看一眼,如若陈思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他必然第一时间报告衙门。 把女孩的手放下,看着眼前昏睡的容颜,顾明琴长叹一声:“没什么问题,她一直是这样,虽然看起来凶险,但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恶化……” “那她还有可能醒过来吗?” “我也说不准,按常理,一般不会有人昏迷这么久,即使是卧床不起、陷入昏迷,医生也是可以察觉出症结所在。可是她,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检查出让她受伤、令她昏迷的原因。”顾明琴说着,无奈地叹了一声,“我不敢乱用药,就怕情况更糟,只有等她自己醒过来……” “能醒过来么?” “应该能吧,毕竟还有一口气,作为医者,哪怕是为了这口气,都不能放弃。”顾明琴说着,从床上女孩身上收回目光,回头看着李凤妹,“好了,忙了一天了,你回房休息吧……” 第296章 主仆担忧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是受了风寒。只不过孩子年纪小,高烧不退,症状比较严重。好在发现及时,回去以后,吃点药,很快就可以退烧了。” 孟氏正矛盾,突然听到此话,连忙擦干了眼泪:“你是说,孩子没事?” 顾明琴摇摇头:“孩子没事,你也没事。你放心,到了家里,我让人准备一些感冒茶,喝了它,睡一晚上,明天早上就好了。”说罢,拍拍她的手,嘴角轻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看到这般笑容,孟氏受得了感染,也弯起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看着面前的女孩,她动了动唇,似有话要说;可到了,还是没有把心理的话说出来。 回到顾府,顾明琴把孟氏三人安排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也没办法,家里的房子本来就不多,除了顾鑫、顾明音和顾岳冲,惟一的两间客房,一间给了李凤妹,另外一间现在住着陈思婉。剩下的就是家丁的房间,顾明琴怎么可能把孟氏安排在那种地方?回来的路上,顾明琴就想过了,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孟氏三人暂住,自己继续在客房里看着陈思婉。 把三个人领到自己的房间,顾明琴随即让人准备汤药,小孩子的药汤和大人的药汤自然是不一样的。顾明琴相信,关于这一点,孟氏应该是有经验的。药汤还没有熬好,顾明琴已经是困顿不堪,哈欠连连,再加上记挂着陈思婉,也不愿久留,只是嘱咐了一句:“汤药马上就好,喝完了药,就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顾明琴说着这话,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打开房门,正要离开,忽然听见— “顾女医……”孟氏从床边站起,疾呼一声,似乎是担心顾明琴就此离开。 顾明琴回头看她:“孟姑娘还有何事?” “我……”孟氏欲言又止,显得非常为难。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孩子。微微咬唇,走到顾明琴面前,抓住她的手,非常诚恳、又是非常焦急地说道,“顾女医,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我不在了,能不能替我好好照顾这个孩子,把她抚养长大……” 初听此话,顾明琴一愣,随后笑着安慰道:“我不是说过么,只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孟氏拼命地摇着头,一阵痛哭。过了好一会,才渐渐地平息,深吸一口气,定定神,抬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我知道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嫁入杜家……” “谁说我会嫁入杜家?”顾明琴适时反问。 此话一出,孟氏反而是愣住了,回头看着雪柔,主仆二人都是一脸吃惊。就在这时,只听见顾明琴悠悠的声音缓缓而起— “杜少夫人,我和你说过,杜府,我已经退了亲。不管我和杜公子以前如何,现在我们都已经再无瓜葛,充其量,只不过是邻居、朋友,仅此而已。而且,杜公子已经成亲,就算我顾明琴有朝一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也绝对不会考虑到他的身上。”顾明琴说着,神色肃然,让人深信不疑。 “可是婆婆说……” “明琴姓顾,杜夫人一个外人,凭什么干预明琴的私事?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琴的婚事,也轮不着一个外人置喙。”顾明琴轻哼一声,不屑一顾。看着面前的女子,握住她的手,诚恳地说道,“我和你说过,杜少夫人的位置是你的,任何人无权取代,包括我……” “不,我已经不是杜少夫人了。从他杜少航在我面前说出‘让孩子自生自灭’这句话时,我孟兰珍就和他再无瓜葛。我不是杜少夫人,而且一辈子也不会是杜少夫人了……咳咳咳……”孟氏非常激动的说出这样的话,好不容易说完,早已忍不住嗓子里的难受,重咳不止。 “夫人……”雪柔担心她,本想过去安抚,却看见顾明琴已然站在她的身边,温柔地帮她拍着背,小丫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坐在床边,安心的照顾着床上的孩子。 等到孟氏激动的心情慢慢地平复,顾明琴才开口劝慰道:“孟姑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若我是你,面对着如此无情的丈夫,我也会选择离开。知道吗,这一次我为什么毫不犹豫的拒绝杜公子,就是因为你。不仅是你的身份,还有他对你的态度。我常常在想,如果我真的嫁过去,有朝一日,会不会重复你的悲剧……” “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那杜员外想让我过门,究竟是为了什么。是真的是为了我这个人,还是为了我顾氏的产业……”顾明琴反问。 面对此问,孟氏沉默了,默默地低下头来。 看来这女人也是有所了解的。明白就好,顾明琴接着说下去:“还有那个杜少航,一直以来,都说对我一往情深、念念不忘;可当初他为什么选择屈服,选择和你成亲?既然那么爱我,为什么没有拒绝?”即使是时过境迁,对于杜少航已经没有太多感情,提及旧事,顾明琴还是有点激动。 似乎是意料之外,听到这话,孟氏抬起头,万分惊讶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来不及理会,只是认命地点点头,继续说:“好吧,他杜少航是一个大孝子,为了给祖母冲喜,不得不娶了你;那他为什么要干预我们家的事,阻止我为父报仇?”说出此话,顾明琴有些激动,回头看去,孟氏一脸茫然。这才反应过来,孟氏对于当初的事一无所知。 顾明琴也不愿多做解释,只是平复了一下心情,总结般地说道:“道不同不相谋,不管从哪一面,我都不可能再和杜公子在一起了,哪怕是孑然一身,嫁不出去。”说罢,自嘲地笑了笑,“但你和我不一样。” 话锋一转,顾明琴一脸正色,回头看着孟氏:“嫁不出去,我还有一个顾家;可你怎么办?雪柔和我说,你已经被自己的亲人赶出家门,以后的日子……” “难道我没有选择了么?”孟氏慢慢地弯下腰,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着。 看她如此,顾明琴感同身受,自然是一阵心疼。擦了擦眼角,也俯下身去,蹲在他身旁,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劝慰道:“孟姑娘,你先不要紧张,不要难过。既然你来了我顾氏,就是我顾明琴的客人、病人,在你们没有完全康复之前,我也不会赶你们离开。你先安心的住在这里,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若是想回到杜家,我来帮你想办法,尽可能的让你回去以后不再受委屈;当然,如果你有别的打算,也可以告诉我。我也会竭尽所能地帮你的。” “顾女医,真的是谢谢你了。”孟氏激动的热泪盈眶,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没事的,都是女人,我可以理解。”顾明琴拍着她的手,温和的安抚道。放开她,“好了,有什么事明早再说,你们早点休息,我也回房了。雪柔姑娘,如果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 雪柔急忙站起身来,向顾明琴行礼:“顾女医放心。” 顾明琴微微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并为她们关上房门。 孟氏走到窗口,一直目送着顾明琴远去,待看不见了,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此时,她仿佛是忘记了孩子,只是走到桌子旁坐下,低垂着脑袋,唉声叹气。 “表姐,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吗?”看孩子睡得很沉,雪柔也就放了心,站起身来,走到孟氏身边,试探地问道,并给她倒了一杯茶。 “回哪儿,孟家还是杜家?”孟氏一脸茫然,“中午,大哥大嫂的态度,你不是没看见;还有二嫂,冷嘲热讽的,说我是扫把星、不吉利。二哥倒是好人,看得出,想收留我,可也是个怕老婆的。二嫂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到这,苦叹一声,“杜家吗?休书都塞给我了,你让我回去,怎么有脸?尤其是相公,他……” 想起杜少航对自己的冷漠、对孩子的冷漠,孟氏不能自已,泣不成声。 小丫头无从安慰,只能学着顾明琴的样子,轻轻地帮她拍着背,希望能让她平静下来。或许是哭够了,或许是这样的安慰起了作用,孟氏慢慢地止住了哭泣。趁着这个机会,小丫头劝说道:“表姐,我觉得顾女医刚才的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 孟氏初时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让她帮忙、去找相公?” 小丫头急忙点点头,正要劝说,还没开口,对方就是一阵叹息— “不可能的,且不说相公本就对我无情。当初的婚事,本就是一个错误,若不是哥嫂贪财,爹娘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只可惜,嫁过去没多久,爹娘便去了……”想起相继撒手人寰的父母,孟氏唏嘘不已。深吸一口气,然后又接着说道,“相公本来就不待见我,因为可儿,公婆对我也不满;更何况,顾大小姐早晚都是要嫁过去的……” 第297章 劝离 “不可能,顾女医是不可能嫁给杜公子的。”雪柔非常笃定。见表姐还要说什么,轻轻地摆摆手,没让她开口,只是说道,“你可别告诉我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大夫不在了,顾女医的长辈自然是那个顾老爷。可你别忘了,前不久,孙媒婆上门提亲,被顾老爷赶出家门。当时,杜夫人还利用这件事,骂了你几句呢。” 孟氏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显然是想起来了。 “还有,孙媒婆提亲的第二天,杜公子跑过来质问。顾老爷把他骂了个灰头土脸,顾女医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表姐,这说明什么,说明顾女医不想嫁,不仅是顾女医自己的意思,也是顾老爷的意思。就算是休了你,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再说了,顾女医刚才不是说了么,她知道老爷的目的是什么。谁会把自家辛辛苦苦的产业拱手让人啊?” 说着,小丫头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自家小姐。 孟氏却在这时叹了口气:“我知道,顾女医是人中龙凤,顾氏现在的当家人。相公根本就配不上,人家也看不上。可是自从嫁给相公,三年来,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哪怕是洞房花烛夜,他也是闭着眼睛。”说到这,孟氏心中委屈,低下头,掩唇哭啼。 小丫头看她这般,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想当初,我怀了身孕,本以为他会欣喜若狂,从此以后夫妻和睦,谁知道他还是不闻不问;哪怕是生产那天,他都不在我身边。”孟氏说到此处,越发激动,猛地回过头来,看着身旁的表妹,提高声音喊道,“你说说看,这样的男人、这样的丈夫,我要他何用,要他何用……” “表姐,你小声一点,小声一点,这是在别人家里。”雪柔赶快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而急切地提醒着。走到房门口,拉开一条缝,向外望了一眼,并无异常,小丫头才算是放了心。返过身,回到孟氏身边,继续劝说道,“表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小姐,还那么小……” 经她提醒,孟氏想起了病中的女儿,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温柔的抚摸着孩子的脸庞,淡淡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既然他们不要她,这孩子就是我一个人的了。从此以后,母女俩相依为命,好好地活下去……” “相依为命,说的容易。离开杜府时,除了身上的衣服,杜夫人什么也没给我们,哪怕是当初表姐你带过去的嫁妆。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值几个钱,没想到杜夫人也贪着不放。还要大嫂,水都没给一口,就把你头上的银簪子拿走了。”雪柔说到这,显得义愤填膺。 “亏得顾女医菩萨心肠,暂时收留了我们。可我们也不能在人家家里呆一辈子啊。病好以后,肯定是要走的。去哪儿,难不成就在那个破庙里过一辈子?”雪柔忍不住质问道。 孟氏答不上来,只是一声苦叹,是啊,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自己不是顾明琴,会医术,能给人看病,就算是离开了顾氏,也有一席之地。可是自己呢,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孩子。自己吃苦受累不要紧,最关键的是,不能亏待了孩子。可作为一个母亲,自己现在却什么也给不了她。 要回去吗,为了孩子,去找杜少航,去求他?孟氏觉得现在的自己做不到,尤其是想到他最后的话…… 顾明琴一个激灵,突然间清醒。抬头一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了。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睡着了?拍了拍脑门,清醒了片刻,顾明琴回头,去看床上的陈思婉。 陈思婉睡得很沉,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顾明琴首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鼻息,呼吸均匀。其实除了第一天发现她时,陈思婉有点呼吸异常之外,其他的时候,基本上是呼吸均匀,如同睡着了一般。若不是脉象微弱、昏迷不醒,还真地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就比如现在…… 拉过她的手,为她把了把脉,顾明琴得出的结论是一切照旧,今日能否醒来,未可知。 “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了,李凤妹在那里探头探脑,看见顾明琴,轻唤一声“大姐”走进屋内。来到床边,俯身观察了一会陈思婉,抬头看着顾明琴,“还没有动静?” 顾明琴摇摇头:“呼吸、心跳、脉搏什么都有,可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看这个样子,怕是要睡一辈子啊。”顾明琴说着,从床边站起,认真地观察着陈思婉,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担心错过此人的小动作。可是什么也没有。通过无数次的观察,顾明琴得出了结论,陈思婉的昏迷是真的。 “如果她一直是这样,大姐也要管?”李凤妹微微挑眉,如此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看贺大人的意思吧,毕竟是重要证人。”顾明琴摇着头,叹息道。随后抬头看着李凤妹,“辛苦你了。” “大姐客气了。”李凤妹欠了欠身,站起身来,又问道,“我听说,昨晚上杜少夫人来了,情况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母女俩是染了风寒、感冒发烧,情况看起来严重,喝了药,一晚上应该是差不多的。我已经交代过了,你不用理会。”顾明琴这般说道,随后又和李凤妹说了几句昨晚上的情况,临行前,特意嘱咐了一句,“如果你见到了她,或者去找她。就不要叫什么杜少夫人了。叫一声‘孟姑娘’便可以了。” 突听此话,李凤妹微愣,但很快明白她话里的意味,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顾明琴首先去见了顾鑫,向他说明孟氏一事。就算是顾明琴说得简单,顾鑫也明白其中曲折,所以并未反对,只是叮嘱顾明琴好好照顾孟氏母女二人,提醒他们不要靠近后院。顾明琴一一应了。想起那个随时可能发疯、控制不住自己的马大壮,对孟氏母女,顾明琴心里又多了一层担心。仔细想想,顾明琴突然想到一个比较稳妥的安排,和顾鑫商量了一下,顾鑫也没意见,剩下的就是那个孟氏,不过顾明琴觉得问题不大。 “顾女医……”看见顾明琴,孟氏急忙起身相迎。 “快坐快坐,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随意一点,不必拘礼。”顾明琴抬了抬手,让她坐下,走到她面前,拉过她的胳膊,为她把脉,“昨晚上睡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放开他的胳膊,又摸摸她的额头,观察了一下她的眼球。 孟氏放松下来,任由顾明琴为自己检查:“很好,昨晚上喝了药,睡得很踏实,一觉到天亮。醒过来以后,烧已经退了,孩子也一样。” “是吗?”随口问了一句,顾明琴放开孟氏。走到床边,俯下身去,观察着那个孩子,“真可爱。”顾明琴说着,抬起头,笑看着孟氏。 孟氏初时一愣,很快也明白了她的称赞,不由地低头,看着女儿,嘴角轻扬,露出慈爱的笑容。然后又抬头看着顾明琴,双唇紧抿,显得犹豫不决,有些话,如何开口啊? 对于孟氏脸上的表情,初时,顾明琴并未在意,只是给孩子检查了一番,果然如孟氏所言,烧已经退了,看来彻底恢复,问题不大:“烧已经退了,不过药还需要继续吃,先吃三天,再看看情况。”说到这,回头看着身旁的孟氏。 孟氏急忙点点头:“我知道,顾女医在危难之时救了我们母女,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小女一拜。” 说罢,向顾明琴俯身行礼,身后的雪柔也是这般。 “孟姑娘使不得,快快请起。”顾明琴急忙将她扶起。孟氏如此诚恳,倒让顾明琴如鲠在喉,有些话,不知该怎么说,“孟姑娘,明琴现在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女医请说。” “刚才我去见了叔公,将你的情况和他说明,我们思量了一番,觉得孟姑娘暂时留在顾府,恐怕不太合适……”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低低的抽噎声,低头看去,孟氏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女人如此,竟令顾明琴有些不知所措,“孟姑娘,你别哭,别哭啊……” “顾女医,我求求你了,我们家夫人现在是无家可归。孟家、杜家,都不愿意收留,若是离开,只能流落街头。顾女医,求求你,再宽限几天,最起码等到小姐病好以后。奴婢在这里给你磕头了,求求你,求求你了……”雪柔跪在地上,对着顾明琴,磕头如捣蒜。 “雪柔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顾明琴一阵疾呼,本想去扶她,这个时候却感到手臂下沉。回头一看,竟然是那孟氏作势欲跪。顾明琴眼疾手快,急忙将他扶住,无奈地解释道,“孟姑娘,雪柔姑娘,你们真的是误会了。我不让你们留在顾府,并不是要把你们赶出家门。” 一听这话,主仆二人停住了哭泣,不禁面面相觑。这两句话,有区别吗? 第298章 污蔑 看出他们的疑惑,顾明琴于是就耐心的解释说:“事情是这样的,其实在这个家里,除了你们,还有一个特殊的病人。这个病人身中剧毒,情况严重,平日里处于昏迷状态还好,一点醒过来,就容易发疯,有时候几个人都控制不住,必须等方捕快来了……” 听了这话,主仆俩顿时抱成一团。 顾明琴一见如此,接着说道:“虽然在这之前,叔公把此人安排到了后院,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点到为止,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停了片刻,顾明琴继续,“我和叔公商量了一下,我们顾府在城外还有一个庄园,周围是我们的药田,平日里就几个药农住在那里,环境也不错,很适合休养;我想着,孟姑娘不如先带着孩子在那里住几天?” 听罢,主仆二人再次相互看了看。 看出他们的犹豫,顾明琴又补充了一句:“其实那个地方,父亲在时,我们也常去玩耍,那里面什么都有,吃的用的,只要我和他们提前说一声,他们什么都会准备的……” “顾女医,你什么都别说了,我去。”孟氏突然有了决定,斩钉截铁一般地说道。 “表姐……”雪柔有点吃惊,孟氏这么快就答应了? 孟氏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着把孩子抚养长大,让她平平安安长大,找个好人家,真心诚意对她的好人家。哪怕是死了,我也无憾了。”说着,情不自禁地回头,看着床上的女儿,禁不住深深一叹。回过头来,重新面对着顾明琴,“顾女医,昨晚上,你说的话,我仔细地想了想,决定了,我要回去。” “你真的想好了?” 孟氏轻轻点头,然后却是一阵苦笑:“这个问题还用得着想吗?婆家不要我,娘家也不要我。我常常在想,如果就我一个,还不如死了算了;可现在还有个孩子……”说着,孟氏再次泣不成声。过了片刻,哭够了,她擦了擦眼泪,“为了孩子,我愿意忍辱负重。不管是男是女,这孩子毕竟是他们杜家的骨肉,他们总是不能把孩子饿死的。” “你真的这么想……” “我还能怎么想?我想要尊严,想要自由,可我什么也不会……”说到这,孟氏手捂着脸,痛哭不已。 顾明琴扶着她,轻拍她的肩膀,使之慢慢地平静。就在这时,雪柔向自己使了个眼色。顺着目光回头看去,只见那顾忠站在窗外,仰着脖子,向里面看。顾明琴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医馆了。当下,顾明琴也没空多说什么,只是放开孟氏:“孟姑娘,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安心在庄园上住着。吃的穿的,药材,我都会让人给你送过去。杜府那边,我来替你想办法。” “你真的,真的愿意帮忙?” “试试看吧。” 临走之时,顾明琴吩咐了顾忠,去安排这件事。当天下午,就派人将三个人送到了庄园上。除此之外,还有差不多半个月的食物、药材。即使是这样,顾明琴还是时不时地派人去打听。得知三个人生活的非常平静,孟氏和那个孩子的身体也已经完全恢复,顾明琴便彻底放了心。只是到现在为止,杜家还没有任何反应,这让顾明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按理说,杜家的目标是自己,休了孟氏,就应该马不停蹄地跑来提亲;可不知何故,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当然,顾明琴是不打算、也不可能嫁入杜府、嫁给杜少航。什么青梅竹马、指腹为婚,早已不存在。只是因为孟氏提出,为了孩子,想重回杜家,顾明琴才不得不为她留意。可这么多天了,杜府仍旧是按兵不动,杜少航也没有来找过,这让顾明琴不得不怀疑,除了自己,杜员外是不是另有目标了?若是如此,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还有一件事,令顾明琴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天来,来医馆看病的人忽然之间好像是少了许多,不管男女。不过对于这件事,顾明琴并未放在心上。现在是夏季,气候炎热,有些需要长时间服药的病人在这个时候情况相对稳定。如此一来,也就不需要经常跑来复诊。 今天也是一样,已经中午了,医馆里还是无人前来。不过对于顾明琴来说,这是个好事,因为今天是去醉仙楼给那些女招待复查的日子。 醉仙楼已经关门了,花娘找了个借口,暂时关闭。这样一来,既可以阻止流言蜚语,又可以让那些女人安安心心的治病,避免传染他人。病好以后,醉仙楼重新开张,花柳病之事,自然是无人知晓。如此一来,醉仙楼的名声也就保住了,一举两得。上次见面,听了花娘的分析,顾明琴不得不感叹,无商不奸啊。 和赵文明说了一声去给病人复查,顾明琴就拿着药箱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撞了一下。 顾明琴本能地扶着墙,稳住身体。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捂着肚子、匆匆而来,直奔赵文明— “大夫,你快点帮我看看吧,我肚子疼,疼了一晚上了,拉肚子拉的路都走不了,哎呦哎呦……” “你别着急,别着急,放松一下,把手给我……”赵文明一面安慰道,一面拉过他的手,替他把脉。 总算是有病人来了,说不定过一会,必然是络绎不绝。顾明琴也不想耽误,争取早去早回,说不定过一会,自己还有病人。这样想着,顾明琴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谁知和刚才一样,才走到门口,就被冲过来的那个人撞倒了。回头一看,这一回是一个面容彪悍的妇人,她仿佛是没看见自己,直接奔到那男患者面前,揪起他的耳朵— “好啊,我说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原来是跑到这里来和人幽会来了。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背叛老娘。”妇人说着,使劲一拧,男子立刻发出一声惨叫。 “你轻点,你轻点,我肚子疼,跑过来让大夫看看。”男子强忍着疼痛,冲妻子解释地说道。 “沪城那么多医馆,你为什么偏偏来这里……” “这不是离家近吗,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肚子疼的走不动了……” “放屁,那顾明琴就是个下流胚子,就是个花女,勾引男人的玩意儿。你跑过来找他看病,看什么病,相思病?”妇人似乎没看见顾明琴,只是冲着自己的丈夫大喊大叫。 对面的赵文明一听这话,马上站了起来,厉声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放尊重一点。” 妇人似乎并不在意,冷哼一声:“尊重?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首先要自重。你们顾女医做了些什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什么意思,大小姐到底怎么了?”赵文明越发奇怪了,不由地抬头,望了眼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顾明琴。这时,冯德明、罗艺沙二人,和医馆里的几个学徒也纷纷凑了过来。 妇人放开自己的丈夫,好像是故意的,蹙了蹙眉头,故作不解:“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家顾女医,每天都要出入那个醉仙楼。醉仙楼是个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知道吗?”说到这,环视围观众人。医馆里除了顾明琴和顾明音,都是男子。 这一下,妇人笑的更得意了:“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们男人再清楚不过了。顾大小姐一个未婚女子,跑到那种地方,啧啧啧……”后面的话虽未出口,但意思显而易见。 “居然有这等事?”冯德明突然开口,瞪大了双眼,好似惊讶万分。回头看向顾明琴,怒道,“顾明琴,你怎么可以……” “为何不可?治病救人,天经地义。冯大夫,这可是叔公教给我、祖父传下来的。我相信关于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顾明琴深深地看着他,如此说道。对方动了动唇,似想反驳,显然是无言以对,无话可说,侧过头去避开自己的目光。不知为何,顾明琴总觉得冯德明这么大的反应不太正常。但原因何在,顾明琴也来不及细想,只是转头看着旁边的妇人,“你是怎么知道我去过醉仙楼,你看见了?” 每次去醉仙楼,顾明琴都是走得后门,每次都仔细看过,周围无人,才放心的进去。而且,这段时间,醉仙楼关门停业,怎么会有人注意到自己? “我怎么知道?大街上人尽皆知,我是没亲眼看见,不过总是有人看见的,无风不起浪……” “什么,别人都知道了?”听了这话,顾明琴更是大惊。同时也恍然,这些日子以来,医馆里没有病人,根源在这里啊。 “顾女医,没想到吧。我说你也是,缺男人就早点嫁人啊,非要去那种地方给自己找乐子,是不是觉得一个男人满足不了你啊……”妇人语气中充满了讥讽,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随即脸上火辣辣的疼。意识到怎么回事,妇人瞪大了眼睛,“你敢打我,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我我……我去衙门里告你啊。” 第299章 力争 “好啊,你去啊,你去我也去。你告我打人,我告你诽谤。”顾明琴也瞪视着她,不怒自威。 “谁诽谤了,是个人都知道。”妇人梗着脖子,理直气壮。 顾明琴指着门外:“你去给我找找,给我看看,找到一个,我告一个,找到两个,我告两个,找到一百个,我告一百个。尤其是你,这位夫人,你刚才说的话,我记得清楚,我第一个要告的就是你。”顾明琴说着,杏眼圆睁,等着面前的女子,目光充血,炯炯有神。 面对着这样的目光,妇人竟是莫名的压力,不由地向后退去。突然间一挥手,似乎不以为然:“告我怎么了,我不承认,我什么都没说过……” “没说过?”对于妇人的狡辩,顾明琴只是冷笑。回头看着赵文明,“赵大夫,你听见了吗?” 赵文明正色点点头:“听见了,此女子公然辱骂顾大小姐,我听的清清楚楚。” “我也听见了。”罗艺沙也附和地说道,“如果需要上公堂,我可以证明。” “我也听见了……” “还有我……” 这时候有几个学徒也举起手来,支持顾明琴。可以说,除了冯德明,医馆里所有的人都愿意为顾明琴证明清白。这让顾明琴非常感动,不自觉地望向冯德明,对方蹙着眉头,仿佛是难以置信,但在接触到自己目光之时,迅速扭头避开,这让顾明琴不得不怀疑,这事是否和他有什么关系。 见所有人都选择顾明琴,妇人脸上似乎有点挂不住了,故作理直气壮:“这些都是你顾氏医馆的人,当然是向着你了。有本事你出去问问,看看别人怎么说……” “我当然要去问个清楚,看看是谁在那里胡说八道,诋毁我顾明琴。”顾明琴说着,凌厉的眼神猛然间直视冯德明,惹得他浑身一震。而这个时候,顾明琴却不理会他,只是看向面前的妇人,“这位夫人,我想问一句,这些事你是听谁说的,麻烦你带我去找他。”说完,拽着她的胳膊,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干什么,干什么,你放开我。”妇人甩了甩胳膊,“反正街上的人都这么说。再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说,那醉仙楼你没有去过?” “去过,我当然去过,而且现在我正准备去。”事到如今,顾明琴也就不遮遮掩掩,开门见山地把话说明。环视一周,此时,已经有人在交头接耳,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有些异样,“至于我去干什么?”好像是故意的,说到这,顾明琴又停了停,显然是卖了个关子,随后又朗声说道,“作为一个医者,自然是为了治病救人……” “治病救人?去那种地方?谁信啊?”妇人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显得不屑一顾。 “谁信?凡是了解明琴的,知道明琴的,都应该清楚。”顾明琴说着,再次看向众人,“这位夫人,你既然清楚醉仙楼是什么地方,也就应该明白,在那里做事的是些什么人吧。女招待。他们有什么头疼脑热,来找我看病,有什么不妥吗?” 那妇人一阵冷笑:“哟哟哟,听你的意思,你顾明琴还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那些女招待根本就是些皮肉生意的花女。所谓早死早超生,管他们干什么,活着反正就会勾引别人家男人。”说着,狠狠地瞪了眼身旁的丈夫。那男子显然也是怕老婆的,被其一瞪,立马打了个哆嗦,赶紧勾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出。 看男人怕成这样,顾明琴不由地勾起嘴角,发出一抹冷笑:“他们平日里干什么事,是规矩卖酒,还是勾引男人,我管不着;只不过他们既然找到了我,而确实是有人病了,作为医者,明琴不能不管。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明琴也担心被人误解,不愿意亲自前往。只不过听说病人躺在床上、情况严重、动惮不得,明琴才不得不亲自前往,上门问诊。” 说到这,抬头看向其他人,自己这般解释了,这些人应该明白事情的经过了吧。 回过头来,重新面对着那位妇人,顾明琴弯了弯嘴角,继续道:“这位夫人,明琴读书不多,却也听说过一个词,相由心生。大意是,不管这个人是好是坏,你心里觉得是好人,就是好人,你觉得他是恶人,他就是恶人。换句话说,你自己是什么样的,在你的眼里,别人就是什么样的。你刚才说我去醉仙楼是为了找男人,而且是找好几个男人,这位夫人自己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人,干过这样的事……” “你胡说八道,你诬蔑……”妇人情绪激动,厉声反驳。 “我是污蔑,我是胡说,那夫人是什么,刚才所言是否也算污蔑,也算胡说?”顾明琴步步紧逼。 “我我我……”面对着顾明琴的逼迫,妇人显然是无从招架,步步后退,“我是听别人说的。” “听谁说的,说出来一个名字,我可以不予追究。” “我我我……”妇人仍旧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出面打听打听,街上的人,谁不知道?” “哦,难道他们都在说,我顾明琴去醉仙楼是为了找男人?” 妇人情绪激动,半天说不出一句。到了最后,仿佛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地说道:“反正我是听别人说的,你要不相信,自己去问……”说罢,拉起自己的丈夫,狼狈地向外走去。 “这位夫人……”就在这时,顾明琴高喊一声,向前一步,走到夫妻面前,正色说道,“这位夫人的话,我顾明琴暂时相信,等一会我就去街上问问,到底是谁在那里胡说八道、乱嚼舌根子。如果别人真的都这么说,明琴自是去找那罪魁祸首;若是没有……”话说到这,顾明琴冷笑一声,“这位夫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东街八户,夫家姓岑。” 此话一出,旁边的男子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顾明琴居然知道二人。 面对着男子的吃惊,顾明琴并不在意,扭过头来,看着那妇人,接着说道:“岑夫人,岑公子,烦请回家等候消息,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公堂上见了。” “顾女医,你千万别……”看见事情似乎闹大了,那男子终于忍不住,向顾明琴开口求情。不曾想,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狠掐了一下。痛得他“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 妇人好像是不以为意,梗着脖子:“上公堂就上公堂,谁怕谁?你刚才打我一巴掌,我还要让县太爷为我做主呢。”说完,拽起自己的丈夫,灰溜溜地离开了。 看着夫妻俩仓惶离去的背影,顾明琴故意笑出了声,甚至是哈哈大笑。笑过以后,顾明琴回过头来,见医馆众人都是齐齐看向自己,每人的表情各有不同。面对着这些人质疑的眼神,顾明琴略微有些紧张,但她按捺住,尽可能不让别人看出来,朗声说道:“都回去做事吧,说不定病人很快就来了……” “丢人丢到家了,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病人。”有人冷哼一声,如此说道。 循声望去,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说话之人是那个冯德明。顾明琴再次确定,刚才之事,与他有关,说不定就是一个圈套。虽然还没有足够的证据,顾明琴依然有办法让他无言以对,下不来台。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不管别人怎么想,别人怎么看。我,顾明琴,问心无愧。”最后四个字,顾明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扫视一圈,和刚才一样,在听到这句话时,所有人的目光纷纷射向自己。虽然有些紧张,但顾明琴还是压下心头的恐惧,抬头挺胸,与所有人对视,表现自己的无畏。 对视片刻,顾明琴垂下眼眸,回过头来看着冯德明,故意问了句:“冯大夫,明琴斗胆问一句,如果有一个所谓的女招待跑到你面前,让你救命,你救是不救?” “医者仁心,如果是病人,自然是来者不拒。”对于此问,冯德明倒没有犹豫。 “如果此人病入膏肓,下不了床,想让你亲自登门问诊,冯大夫去是不去?”顾明琴根本就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这……”冯德明语塞了,面对此问,不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让他左右为难。如果答“去”,无疑就认可了顾明琴的行为,那自己的计划就完蛋了;如果答“不去”,那岂不是见死不救,反而让顾明琴抓住了把柄。如何回答,冯德明一时没有主意,但却是不得不承认,顾明琴的厉害。 “怎么,冯大夫是打算见死不救?”顾明琴挑挑眉,反问一句,故意的,把冯德明逼入死角。果然,听到此问,冯德明急了,跳起脚来,大声疾呼— “你说什么呢,作为医者,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居然还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病人死在家里,他还是人吗?”冯德明急切地反驳。话一说完,对面的顾明琴就嘴角上扬,看着他笑了,好不得意。冯德明这才意识到上了他的当了。可覆水难收,话已经说出来了,而且此话根本就没有反驳的理由。如果反驳,那就说明自己是一个冷血无情、见死不救的庸医,以后在这个沪城,在这个顾氏医馆,如何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第300章 执意 说出来的话无可反驳,但冯德明依然不愿意看着顾明琴那般得意,故意哼了一声,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也不是说,那些女子不能救、不该救,让他们悄悄地过来,到医馆里,大大方方地求医,有何不可?那醉仙楼什么没有,雇个马车,把人送过来,难道不行吗……” “哟,真没想到,冯大夫对那个醉仙楼如此了解,怎么,这地方常去?”顾明琴故意反问。 “你……”没想到顾明琴倒打一耙,把目标移到自己身上了。面对着众人幸灾乐祸般的眼神,冯德明重咳一声,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就事论事,那么大的一个酒楼,难道连一个马车都没有,都雇不起?” “哦。”顾明琴拖长了声音,仿佛是恍然大悟,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冯德明当然清楚,顾明琴是故意的,揭自己的短。虽说寻花问柳算不了什么大事,可自己毕竟还有这么多学徒,如若他们知道了,看向自己的目光,自然就没了该有的尊敬。只是不知道,刚才的反驳有几个人相信?抬头望去,顾明琴嘴角上扬,好不得意。 冯德明厌恶她这样的表情,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继续反驳:“就算是病入膏肓,医者非去不可,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提前说一声啊……” “就是啊,大小姐,虽然都是看病,可醉仙楼毕竟不是普通的地方,你要去,怎么着,也得和我们商量一下,是不是啊?”赵文明也忍不住责备起顾明琴来了。 “现在好了,人尽皆知了吧。顾大小姐,你可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这一回,顾老爷子怕是要被你气死了。”冯德明说的阴阳怪气,瞥向顾明琴,眼角眉梢尽是冷笑。 面对此问,顾明琴似也有点内疚,略略低头,才接着说道:“这件事是我不好,事发之时,因为情况紧急,几位大夫都在忙碌,我来不及和你们商量,就匆匆地去了。后来,因为病人情况特殊,那醉仙楼的老板娘再三要求,让我保守秘密,我念及女孩可怜,就答应了。所以,回来以后,一直没有说。本想着悄悄地去,悄悄地回,也就一两次,病人恢复了,我就不去了。谁知道,风言风语传的这么快。” 顿了顿,顾明琴又道:“其实每次过去,我已经很小心,走的是后门不说,这几天,醉仙楼也关门了……” “刚才那位妇人虽然无礼,有句话却是没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冯德明突然说了句这样的话,瞥着眼,颇有深意地看着顾明琴。 “冯大夫的意思是,让我见死不救吗?”顾明琴再次反问,“是不是冯大夫原本打算这么做?” “你……”指着顾明琴,冯德明浑身颤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赵文明出面,挡在两人之间,推开冯德明,“冯兄,大小姐也是救人心切;再说了,患者要求医生保密,也是常有的事,你我都遇到过;大小姐信守诺言,何错之有;再说了,如果她当时为了所谓的征求意见,和我们商量,耽误了时间,导致病人死亡,你付得起责任吗?救人如救火啊,冯兄。” “你……”冯德明看着赵文明,实在不知道如何说好,把手放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见冯德明暂时偃旗息鼓,放弃了和顾明琴针锋相对,赵文明放了心。回头看着顾明琴:“你刚才说,那位女招待情况特殊,而且醉仙楼也关门停业,莫不是那女子得了……”正准备将话说出,却见顾明琴以手抚唇,轻轻地摇摇头,面色凝重。赵文明知道自己猜对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去看过,也开了药方,几次复查,情况好了很多,别的人也没有感染现象。不过那个老板娘听了我的话,暂时关门歇业。只不过为了不影响生意,恳求我替他们保守秘密。” 赵文明点点头,果然是怎么回事。打量她一番:“大小姐现在要去?” “救人救到底。不管他们以前是什么人,做什么事,在我眼里,既然来找我,就是我的病人,在他们完全康复之前,我必须为他们负责。”顾明琴义正言辞,低头看着赵文明,“今天是最后一次复查,如果人好得差不多了,应该就不用再去了。” “那大小姐,你现在就去吧,一路上小心。”赵文明想也不想,只是如此说道。 没想到赵大夫如此理解自己,顾明琴自然是感激万分,感动不已。向他福了福身子:“多谢赵大夫,明琴保证,快去快回。”行完礼,转过身就要离开,谁知道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大喊一声— “你不许走。”说话间,冯德明气势汹汹的来到顾明琴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顾大小姐,你现在应该马上回家,向顾老爷说明情况,然后闭门思过。” “明琴治病救人,何错之有,为何要闭门思过?”顾明琴抬头挺胸,理直气壮。 “你,你,你……”颤抖着手,指着顾明琴,冯德明竟发现,对于她的问题,自己无言以对。思量片刻,故意说道,“就是因为你去了醉仙楼,我们这两天,病人寥寥无几,顾氏名誉受损,难道这不是你顾明琴最大的罪过吗?” “今日之事,明显是有人诋毁我顾明琴,想要整垮顾氏,难道冯大夫还看不出来,亦或是早就知道?”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很快就会知道的。”顾明琴目光犀利,逼得冯德明连连后退。看见他怕了,顾明琴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道,“今日之事,谣言的源头,我自会查个清清楚楚。如果真的是查不出来,那个岑氏夫妻,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就算是告上公堂,我也要还我、还顾氏一个清白。” 顾明琴说着,回头,冷冷地看了眼冯德明,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因为这个犀利的眼神,冯德明惊得连连后退,幸亏赵文明在他的身后,急忙扶住了他— “冯兄,你没事吧?” “这个顾氏医馆,早晚要毁在顾明琴这个女人手里。”冯德明捶胸顿足,仿佛是痛心疾首。 听了这话,赵文明不以为然,反而是有点气愤:“冯兄,你说的什么话,这三年来,大小姐的努力、魄力,你我看在眼里。若不是大小姐,这顾氏医馆只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是啊,别的不说,顾小姐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女医,而且是惟一的女医。现在提起顾氏医馆,谁人不知‘顾女医’?”罗艺沙也忍不住附和道。 “牝鸡司晨,未必是一件好事。”冯德明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进而却是得意,“反正经过了这件事,那丫头也蹦跶不了几天了,你们看着吧。”说完之后,冯德明捋着胡须,得意地笑了笑。不经意回头,却发现赵罗二人望着自己,目光异样,便浑觉不自在。摆了摆手,快步向自己位置上走去。走了没几步,忽然停下,转过身,匆匆离开了医馆。 冯德明这一串动作让赵罗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兄,冯兄这是干什么去啊?”罗艺沙禁不住好奇心,忍不住询问。 “我怎么知道,刚才怪怪的。”赵文明也蹙起眉头,有些不解。 罗艺沙突然想起什么,碰了碰同伴:“刚才的事,不会是和他有什么关系吧,那两个人是不是他指使?” “罗兄,罗大夫,这话可不能乱说。”赵文明急忙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随即认命地点点头,“我承认,冯兄是不满意顾大小姐,嫌他是个女子,打理医馆,不成体统。可冯兄可是非常尊敬老师、顾老爷、家梁兄,和家梁兄称兄道弟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了赶走顾大小姐,故意做出有损顾氏名誉之事?” 罗艺沙仔细地想想,不由地点点头:“说的也是。” 此时,刚好有人进入医馆,罗艺沙认出是自己的病人,便停住了聊天,笑着邀请那人去了自己的位置上。 罗艺沙走了以后,赵文明坐在椅子上,仔细地想了想,越发觉得罗艺沙的猜测不无道理。刚才,冯德明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对顾明琴的冷嘲热讽。按理说,有人来诬陷顾明琴,不管是真是假,是对是错,首先应该帮顾明琴说话、为顾明琴解释。就算是顾明琴千不该万不该、千错万错,也应该先把两个人打发走了,然后关起门来,内部消化。 可冯德明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顺着别人、帮着别人,攻击顾明琴。似乎根本就没有把所谓的顾氏名誉放在眼里。要说,这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赵文明越发觉得不靠谱。 冯德明刚才匆匆离开,是干什么去了?赵文明有了一个猜测,应该去找顾鑫去了。到了顾鑫面前,他会说点什么,会不会恶意诋毁顾明琴?想到此处,忍不住为顾明琴担心。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也去看看?就在赵文明准备起身,去顾府查看情况之时,有病人来了,而且直接走到了自己面前。赵文明自然是不敢怠慢,去顾府的计划之内暂时搁浅。 第301章 婉拒 顾明琴走在路上,果然看见有人冲着自己指指点点,几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说着些什么。那异样的眼神,让顾明琴想起一句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而这一切,更是让她下定了决心,就算是把事情闹大,也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自己一个清白,同时也要让所有人知道,我顾明琴虽是个女子,却也不是任人拿捏之辈。 “顾女医,你终于来了,柳凤姐姐等了你半天了。”看见顾明琴,翠庭特别兴奋。忙引着她进入后院。 顾明琴却没有在意她这般激动,只是冷声问了句:“老板娘呢,我要见她。” 小丫头也是个察言观色之人,听了这话,便看出顾明琴心情不佳,于是便收起笑容:“妈妈正在房间里休息,顾女医若是想见,小女马上就去通报。” 顾明琴颌了颌首,却是什么也没说。 柳凤的房间里— 顾明琴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个躺在床上、面色虚弱的女子,她脸上的红斑差不多已经消失了,胳膊上、胸口处的红点,颜色也淡了下去。快好了,顾明琴这样想着,点点头说道:“好得差不多了,汤药就不需要继续了,膏药还需要继续涂抹,再有个十天半个月,斑点也就可以彻底消失了。” “再有半个月,我就彻底好了吗?”躺在床上的女孩突然眼前一亮,直起身子,看着顾明琴问。把话说完,又禁不住咳了起来。 “身上的斑点,自然是可以消下去;至于你的身体……”看着女孩虚弱的样子,顾明琴心有不忍。微微侧目,思量了一番才说道,“大病一场,你的身体非常虚弱,如果想尽快恢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补充营养,想办法吃点好的;然后就是好好的休息,多运动。” “哦。”女孩低低地应了一声,垂下头去,神色黯淡。 虽然女孩没有明说,但她的处境,顾明琴还是看得出来。对于鸨母来说,这些女子不过是她赚钱的工具。这次主动掏钱给女孩看病,实在是因为酒楼里感染的女孩已经不少。如果把他们都赶出去,醉仙楼就没有人了,更重要的是,还容易走漏消息。现如今,最严重的病人已经恢复了,为了挽回损失,鸨母肯定是迫不及待,马上开门营业,而且这个柳凤又是招牌,鸨母哪里能容她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啊,更别说是好吃好喝的伺候。估计那个鸨母恨不得明天一早开门迎客,这个柳凤,高歌一曲,迎来宾客满堂。 现在想起来,和这些个女招待比起来,孟氏还算是幸运的。虽然是无家可归,好在没有人逼迫她倚门卖笑,现在在顾府,也能平平静静的生活。对她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顾女医……” 一声轻呼打断了顾明琴的思绪,回头去看,只见那个身着红衣、风情万种的女人,衣袂飘飘地向自己而来,在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让人沉醉的笑容。虽然身上是一件夺人眼球的红色,头上却只是一个普通的木簪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在肩头,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而恰恰是这个不经意地慵懒,让她有了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就这样看着她,谁也移不开目光。 “顾女医。”走到顾明琴面前,女子盈盈一拜,随即掩唇而笑,“我也知道顾女医今日要来,本来准备亲自迎接。可突然觉得困顿,躺在床上,一不小心睡着了。所以就来晚了。失礼之处,还请顾女医见谅。”说着,再次对着顾明琴福了福身子。 顾明琴并未放在心上,回了礼,低眉垂首:“这位夫人言重了。明琴只是个普通女子,不值得夫人如此费心。眼下,夫人能来,便是好的。” 听到这句话,花娘忍不住观察起面前的女孩。虽是低眉垂首,却是不卑不亢。在她的脸上,既看不出傲慢的神色,也看不出紧张的不安,整个人显得非常平静,平静的让人根本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就是因为这个“猜不透”,没来由的竟让人觉得这个女孩有点可怕。 “顾女医,你请坐。” “多谢。”顾明琴微微颔首,走到桌子旁边,礼貌地坐下。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 当然,花娘也看着她,观察着她,不多时笑了。走到他的对面坐下,主动倒了一杯茶:“顾女医请用茶。” “谢谢。”顾明琴再次表示感谢,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轻地抿着。 看着她这番动作,虽不算优雅,倒也让人舒服。早听说,顾家虽不算名门望族,却也在这个女子身上费了些功夫,早年间甚至还请了一个教养嬷嬷。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直到顾明琴喝了茶,把茶杯放下,不发出一点声响,花娘禁不住点点头,脸上写满赞许。一伸手,身后的丫头立刻递上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花娘拿在手里,一边把玩着,一边说道:“这段时间,柳凤的病情,多亏顾女医照顾,才得以恢复健康,花娘心存感激,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顾女医笑纳。” “夫人言重了,治病救人,是明琴的本分,不管她是什么人,都是明琴的病人,高低贵贱,明琴都会一视同仁。”虽是这样说道,但顾明琴却似乎不打算拒绝,直接拿过她手里的锦盒。惹得花娘微微蹙起眉头,仿若不快,而顾明琴却好像是没看见,直接打开了。 锦盒里一打开,便是一阵金光闪闪,夺人眼球。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鎏金凤簪。乍看起来,好不俗气,但也是价值不菲。花娘出得起这个价格,恐怕也是忍痛割爱了。顾明琴这样想着,不由得抬起头,刚好看见那花娘变了脸色,由初时的牙疼不舍,变成了满脸堆笑。想想也知道,对方是不情不愿的。 顾明琴合上盖子,重新推给了对面的女子:“按理说,夫人的一番好意,明琴不该拒绝。只不过如此贵重之礼,明琴实在是受之有愧,还请夫人拿回去,只要付出相应的诊金就可以了。” 花娘听了这话,立刻眉开眼笑,想着自己刚才错认为顾明琴是图财之人,便觉得对不起她。立马脸上带笑:“顾女医,你真的是太客气了。若不是你,柳凤怎么可能这么快恢复,若不是你,遇到如此情况,我这个做老板的怕是只能把感染之人赶出酒楼。传扬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我们这醉仙楼怕是让人敬而远之,迟早要关门大吉的啊。所以,是你顾女医挽救了我醉仙楼,你不仅仅是姐妹们的救命恩人,也是我花娘的恩人啊。所以,这份薄礼,你是当之无愧。” 说罢,又把锦盒推向了顾明琴。 “是吗?”顾明琴弯起嘴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把玩着桌子中间的那个锦盒,慢悠悠地说道,“按理说,夫人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明琴再拒绝,那就是却之不恭、惺惺作态了。只不过明琴不得不为夫人考虑,若是有一天,这醉仙楼真的没有了生意,只能关门大吉,这么贵重的东西,夫人还是留下来,卖了钱,作为姐妹们的遣散费吧。” 说罢,再次把盒子推给了她。 一听这话,鸨母花娘立马变了颜色,但面对着顾明琴,还是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如果明琴一个不小心,将柳凤姑娘的病一事散布出去……” “顾女医,你可不能如此啊,你可答应过花娘,保守秘密的。”花娘急了,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提醒顾明琴。 “是啊,顾女医,千万不能说啊。如果说出去,柳凤姐姐那就真的见不得人了。”旁边的翠庭也立马附和道。 花娘点点头:“顾女医,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说一个数,我花娘可以向你保证,绝不还价。”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是……”顾明琴蹙起眉头,有些无奈。看着对面的花娘,好像是考虑了很久,才开口,“这位夫人,明琴确实是答应过,为这个柳凤姑娘,和醉仙楼其他姐妹们保守秘密;可此一时彼一时,你们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因为这件事,如何评价我顾明琴。” “什么,外面的人都知道了?”花娘瞪大了双眼,好似惊讶万分,没有知觉,却又透露着不安。 顾明琴看出她的心思,便说道:“夫人放心,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醉仙楼里发生了什么,暂时还无人知晓。只不过在他们看来,明琴频繁出入醉仙楼,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原来是这么回事,花娘听她如此说,反而舒了口气,只要不牵扯到自己,那人还算是说话算数。虽然是心中安心,面上还是劝慰着顾明琴:“那些人也真是的,顾氏医馆在沪城也有三四十年了,你顾女医的为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些人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只知道捕风捉影、胡说八道。顾女医你心胸宽广,完全没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第302章 利害 “话是这么说,若是我顾明琴一人,他们爱说就说,我行得正做得直,随他们去;可现在不行,明琴身后,还有一个顾氏医馆啊。”顾明琴面露难色。看了眼花娘,轻叹一口气,“夫人,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再让他们如此这般胡说八道下去,我顾明琴的名声算不了什么,怕只怕祖父积下的家业毁于一旦。” “那顾女医准备如何?”花娘忐忑地问道。 “还能如何,把话说清楚呗。”顾明琴又叹了一声,仿若无奈。回头看着花娘,“为了挽回我顾家的名誉、声望,我顾明琴不得不如此。得罪之处,还请海涵。”顾明琴说着,站起身,向花娘福了福身子,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花娘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才发现顾明琴已至门口,打开房门,正欲离开。情急之下,急忙喊了一声:“顾女医……”快步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胳膊,赔笑道,“顾女医,这件事关系到你,也关系到我,就不是你顾女医一个人的事。不如我们两个人坐下来,好好的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之法。” 说着,拉着顾明琴,回到桌子旁,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 “顾女医,小女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花娘一边给她倒水,一边探问道。 “这位夫人请讲。”顾明琴抬头看她。 为了以防万一,花娘这一次坐在她身边。看着女孩,面露难色:“其实吧,这些日子的风言风语,花娘也听说过一些,只不过因为柳凤的事,醉仙楼不能开门,花娘也不方便打听太多。只是仔细想想,那些风言风语,根本就站不住脚,且不说女子生了病,就是要去找女医的;再说了,这些日子以来,醉仙楼关门闭户,根本就没有客人,就算是你顾女医要找什么人,也找不到我们醉仙楼。” 说到这,花娘禁不住笑了起来。侧目看去,顾明琴抿着唇,一脸冷漠。花娘见此,突然有点紧张,禁不住闭嘴沉默。 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顾明琴才悠悠地开口:“是啊,我也想不通,那些人为何就认定了我顾明琴不规矩。别的不说,每次前来醉仙楼,我都是走得后门,而且那个地方,我注意观察过,一个人也没有……”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女人,神色意味深长。 花娘慌了,急忙摆手解释地说道:“顾女医,你可别瞎想,我怎么可能让人在外面胡说?如果传扬出去,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顾明琴微微颔首:“也是,如果让外面的人知道醉仙楼的女招待们得了花柳,恐怕这地方,也就无人敢来了。”说罢,故作无意的环视一周。低头一看,花娘脸色有些难看,顾明琴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现如今,有人想诋毁我顾明琴,想让我顾氏医馆因此破产,为了我顾氏名誉,明琴只能如实相告……” “顾女医,你千万别……”花娘试图阻止,可顾明琴根本就不理会,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 “如果明琴把实情说出,势必影响夫人的生意。从这一点来看,诋毁明琴之人,目标不仅仅是明琴、顾氏,也是你醉仙楼啊。难道夫人就不想知道,如此陷害你我两家生意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吗?”顾明琴说着,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 跟我有什么关系?花娘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脸上还是陪着笑:“只不过几句捕风捉影,有那么严重吗?” “严不严重的,把话说清楚就知道了。”顾明琴不以为意,起身便走。 “顾女医,顾女医……”花娘急忙拉住她,满脸堆笑,“顾女医,你别着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顾明琴停下脚步,却也不回头,只是静静地等着。 看到她这个态度,花娘不由地撇了撇嘴,这个顾明琴还真的不好对付,怪不得三年了,都没有人撼动他的位置。拉着她坐下,花娘仿佛是语重心长地说道:“顾大小姐,我是个外人,按理说,有些话,我说出来不太合适。只是今天你来了,而且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就不能不说了。如若说的不对,还请海涵啊。” 说罢,笑看着顾明琴,顾明琴依然沉默,不动声色。 仿若吃了闭门羹,花娘脸上有些尴尬,但想到拿别人的手软,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顾女医啊,说句不好听的话,其实自从三年前,你主动跑去退亲,这三年来,那风言风语,实在是不少;何况,在那个医馆里,不管是大夫、学徒,还是病人,大部分都是男子,你天天和他们在一起……” 这时,顾明琴有了反应,慢慢地回头,看着眼前女子,一语不发。 就是这个眼神,让花娘头皮发麻,再次后悔,答应这件事:“顾女医,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些三姑六婆,吃饱了没事干,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待得身体不适之时,还不得去找你顾女医。”说着,碰了碰顾明琴,替她得意。随后又叹了口气,“顾女医刚才说的不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今日就算是没有柳凤之事,顾女医恐怕也少不了别人的编排。依我看,让那些人闭嘴的最好方式,就是顾女医赶紧找个人家,成了亲,那些人不是就无话可说了吗?”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面带笑容。 终于说出正题了。此时此刻,对顾明琴来说,事情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故意叹了口气:“我都二十了,想要谈婚论嫁,哪有那么容易;何况,弟妹还小,无人打理医馆……” “我听说前几天,杜员外派了徐夫人去了顾府提亲,怎么,顾女医没有答应吗?”花娘故意问道,不等她回答,紧接着又说道,“顾女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要认真的考虑一下。我听说,杜公子和你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这么多年来,对你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有什么用,杜公子已有妻室……” “你说那个什么杜少夫人啊?没用。当年,杜家娶她,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如今,你顾大小姐守孝期满,旧情复燃,按照婚约,理所当然,早日完婚。至于那个女人,顾大小姐如果看的顺眼,留在身边,做个贴身丫鬟;看不顺眼,休了了事,一个乡下丫头,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未说完,却听见一声冷笑。花娘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看向顾明琴,笑的尴尬:“顾女医,你笑什么啊?” “那位杜员外给了你多少钱?”顾明琴不答反问。 花娘一听这话,先是愣住了。随即赔笑道:“顾女医,你说什么呢,那个杜员外,我怎么会认识他……不不不,我认识他,认识他。但也只不过是生意上的来往,我刚才说的话,只是,只是有感而发。对,就是有感而发。” “是吗?”顾明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拿起桌子上的金盒,打开,取出里面的鎏金凤簪,“这个东西价值不菲,沪城地方不大,虽然街上也有许多卖首饰的小贩,可这么好的东西,他们不可能有,就算是有,也不可能摆在明面上。这样的好东西,恐怕只会出现在一个地方,西街,杜氏珠宝店。”顾明琴说着,回头看向女人,目光深沉,颇有深意。 花娘一听这话,心里“咯噔”,难道她看出来了?不过花娘见多识广,面对此问,她还算是反应快的,笑道:“哎呦,顾大小姐出身名门,好眼力,我这个鎏金凤簪确实是杜氏珠宝店里的好东西,上次去逛街,一下子就看中了,于是就买下来了。五十两银子啊,心疼死我了。” “夫人确定真的是自己买的,而不是杜员外送的?” “顾大小姐说的什么话,杜员外和我花娘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要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再说了,沪城人尽皆知,那杜夫人就是个母老虎,就算杜员外对我有意思,恐怕也是有贼心没贼胆。”说到此处,似乎觉得可笑,掩着唇,笑个不停。无意间抬头,却发现顾明琴静静地看着自己,面色冷漠。冷漠的眼神让花娘不由地停住了笑,抿着唇,神色忐忑地望着她。 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顾明琴心中感叹,既是如此,那就怪不得自己公事公办,破釜沉舟了。顾明琴拍了拍手,重新站起来:“既然夫人信不过明琴,不愿意如实相告,明琴也只能无话可说。如今他人诋毁明琴、诋毁顾氏医馆,传播谣言者,明琴已经找到了一个。如果找不到其他,明琴只能把此人告上公堂,此事和你醉仙楼有关,到时候上了公堂,在贺大人面前该说点什么,夫人应该明白……” 说着,深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 第303章 实情 “顾女医,顾女医……”花娘看见她要离开,便急忙喊了一声,匆匆追上他,拉住她的胳膊,正不知如何开口之时,顾明琴悠然的声音已经响起— “夫人想好了吗,愿意如实相告么?” 听到此问,花娘不由得抬起头,女孩望着自己,神色间竟是了然,仿佛是看穿了一切。花娘也想不明白,为何顾明琴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只是既然看出来了,自己也就不可能藏着掖着了。深深地叹了口气,认命地点点头:“好吧,我告诉你,确实是那杜员外让我这么做,或者说是逼我这么做的。” 放开顾明琴,花娘边走边说:“半个月前,杜员外来我这里聚餐吃饭,无意间发现柳凤身上的斑点,当下告诉我,柳凤可能得了花柳。我吓了一跳,本欲马上带她去看大夫,实在不行,把她赶出去。杜员外却和我说,他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既可以给柳凤治好病,而且还可以得到一笔钱,只是要耽误一点时间……”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你并没有带着柳凤姑娘及时就医?”顾明琴恍然。 好像是非常无奈,花娘闭着眼,轻轻地点点头:“后来我才发现,情况越发严重,除了柳凤,还有几个人传染上了这个病。我和杜员外商量,没想到他还是不答应,并威胁我说,如果我出尔反尔,他就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让我花娘在这个沪城没有立足之地。”说到这,花娘紧握双拳,一脸愤然。 “直到那天晚上,柳凤突然发病,情况严重,而且根本就动不了了。杜员外才派人来通知我,让人去找你,一定要想办法让你来我醉仙楼。”花娘说到这,回头看向顾明琴。 顾明琴面上神色淡然,内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她没想到,杜家为了得到自己,确切的说,是为了得到顾家的产业,竟然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 见顾明琴如此平静,花娘不由地惊讶,听了这些,还没有反应,果然是巾帼须眉,处变不惊。移开目光,花娘把话说下去:“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杜员外为何要如此对你,非要弄的你声名狼藉。后来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杜家那家门当户对的婚事是因你而破产。顾大小姐,我知道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不满;可据我所知,那个王大妈原本是你们家的厨娘,因为杜公子被你开除,所以才怀恨在心……” 花娘说着,再次看向顾明琴,顾明琴依旧平静,不急不躁。 转过头来,花娘接着又说道:“我原本以为杜员外是因为这件事憎恶你,所以才费尽心机想要诋毁你。可那天,和杜公子聊过,我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杜公子对你念念不忘,因为当初侮辱于你、逼得你解除婚约一事,懊恼不已。如今这番逼迫,无非是想和你重叙旧情罢了。当时,杜公子说的情真意切,就连我这个外人,也为之动容……” “情真意切?懊恼不已?重叙旧情?”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禁不住冷笑。笑过后,回头看着艳丽的老板娘,反问道,“夫人,我问你,如果一个男人,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弃恪守本分、温柔贤惠妻子,不顾尚在襁褓的孩子,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对你再是信誓旦旦、甜言蜜语,你敢嫁吗?” 突听此话,花娘愣住了,这顾明琴说的是几天前,在自己面前真情流露的杜少航吗? 顾明琴自以为明白她的想法,自顾自地说:“夫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孟氏只是个平民女子、乡下丫头,配不上杜家,休了也就休了。可是,夫人,别人有这样的想法,也就算了,你怎么也会这么想?我觉得比起杜少夫人的遭遇,你的经历恐怕也不会比她更好了……” “顾女医,你……”听她这么说,花娘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不由地变了脸色。 “夫人,明琴没别的意思,就事论事。其实,在明琴眼里,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病患,一种是康复的人。否则的话,我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门复诊。”此话一出,对方面色稍缓,看来是相信自己了,顾明琴于是就接着把话说了下去,“明琴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夫人和杜少夫人彼此相轻……” “顾女医,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其实是……”本来想告诉明琴,自己并非瞧不起孟氏,转而却想,若是这么说了,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这样想着,便改变了话题,“你刚才说那个杜少夫人真的、真的被休了?”不会那么快吧,毕竟顾明琴还没同意,难道杜家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算到今天,差不多五六天了。” “这么久了?” 顾明琴点点头:“杜少夫人被休那天,毫无防备,杜夫人直接递过来休书,二话不说,便赶出了家门,甚至于自己的东西,都来不及整理。可怜杜少夫人父母双亡,为兄嫂不容,到了最后,只能抱着孩子,流落街头。” “抱着孩子?杜家连孩子都不要了?”花娘站起身来,感到震惊,那可是杜少航的亲生骨肉啊。 “如果是个孙子,杜员外夫妇自是不会轻易放弃;可偏偏是个女孩……”顾明琴说着,长叹一声,为孟氏苦难的命运不值,“那时候,孩子还生着病,杜少夫人抱着孩子,去找杜公子。杜公子却冷漠以对,并让他扔下孩子,另嫁他人……” “杜,杜,杜公子怎么能这么做?”花娘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杜少夫人也是彻底绝望,抱着孩子,跑到了城隍庙里。半夜里,母女二人发了高烧,幸亏婢女及时发现,通知于我,这才算是救了母女两条命。” “他们去找你?”花娘看着顾明琴,颇为不解。 “夫人,你有所不知,其实杜少夫人也是明琴的病人。当日,杜少夫人生孩子难产,却因为是个女儿不受待见,杜府疏于照顾,积劳成疾,身体越来越差。还是杜老夫人心痛于她,派人通知,让我去为她诊治。所以一直以来,除了她的贴身丫鬟--自家表妹,也就是我,和她走的最近。无助时,想到了我,也是人之常情……” “杜少夫人现在何处?” “府里还有其他病人,不方便收留。杜少夫人来找我,我也不能拒之门外。所以我将母女二人安排在了我们家城外的庄园。一来养病,二来,避免闲言碎语。还有就是我想看看那杜少航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的妻儿。只可惜……”顾明琴摇摇头,有些无奈,有些失望,“我本以为找不到少夫人,杜公子至少也会来问问情况。可是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或许杜公子是为了你……” “也许吧,可是自古以来,大部分的婚事莫过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感情不深;可是为了所谓的‘爱情’,抛妻弃女者,恐怕是少之又少吧。就算是没有爱情,还有责任,他杜少航居然连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说丢就丢。试问一句,这样的男人,你敢让他成为你的终身依靠吗?”顾明琴说到这,微微拧眉,看着对面的花娘,希望得到理解。 很快,她收回了目光,接着说下去:“夫人,也许你认为,他们杜家费尽心思想娶我过门,是为了成全杜公子的‘爱情’,那就大错特错了。还记得当初,我因为为父守孝一事,跑过去退婚,杜员外先是推三阻四,不肯答应;后来终于答应了,却要将家父提前送过去的嫁妆,据为己有……” “还有这等事?”花娘轻轻挑眉,更是惊讶。 顾明琴颌了颌首:“虽未言明,可当初那杜员外推三阻四的,一会说什么改日将嫁妆送回顾府,一会说什么我主动退婚、背信弃义,要把我的嫁妆扣下来,作为补偿。还好,杜老太太明大义,将明琴的嫁妆如数归还。”说着,回头看向花娘,见她微微蹙眉,好像是难以置信。顾明琴便有了把握,接着说下去,“还有这一次,杜家这么费尽心机想要娶我入门,甚至于不惜诋毁我名声,你以为真的是那杜公子对我念念不忘?夫人,你若是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杜家想娶我,无非是为了一个字—钱。”说到这,回头看着女人。 转过头来,顾明琴接着道:“现在华夏混乱,内忧外患,对于生意人来说,也不太好做。夫人,你知不知道,前不久杜家有一批首饰在运送的过程中,遭到土匪截杀、损失惨重?” 花娘仔细地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莫非杜公子向你提亲与此事有关?” “可以这么说,毕竟自从我三年前上门退婚,这么多年来,两家素无来往。如今杜家重提旧事,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啊。”顾明琴说着,长叹一口气,回头看向窗外的景色。过了片刻,才重新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子,非常肯定地说道,“不管他杜家是不是为了我顾家的产业,这门婚事,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而且,杜家这次无端诋毁于我,我顾明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304章 端倪 “顾女医想要如何?” 顾明琴冷冷一笑:“毁我名誉,按照律法,足可以判罪,我自然会去官府击鼓鸣冤,求青天大老爷还我一个公道。”说着,对着前方,轻轻地福了福身子。扫了一眼身边的女人,顾明琴深吸一口气,又接着说道,“这位夫人,你有所不知,就在刚才,有一对夫妻到我医馆里闹事,说起这件事,虽然他们借口道听途说,我想到了公堂上,顺藤摸瓜,贺大人自会找出造谣之人;而且,为了证明清白,到了公堂上,明琴也会如实相告……” “万万不可。”花娘急忙阻止,看着顾明琴,诚恳地哀求,“顾女医,我求求你,千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否则我醉仙楼就彻底完了……” “不说出去,难道让别人就这样认为我顾明琴跑到你这里来找男人不成?”顾明琴抬高了声音,厉声质问。 “这个……”花娘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顾明琴说的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只是从她的语气中、态度中,看得出她顾明琴不会善罢甘休,并且还会把事情闹大,这样一来,醉仙楼必然在沪城就没有了立足之地,自己辛辛苦苦创立的基业毁于一旦,花娘如何甘心?只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自己是顾明琴,恐怕也不会无动于衷。 “如果夫人可以到公堂上帮助明琴说明真相,明琴自是感激不尽。” 矛盾时,突听此话,花娘愣了愣,抬头看去,顾明琴神色诚恳,但目光中也有些威胁。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顾明琴嘴角轻扬,得意一笑,仿佛是得意于看出她的心思。随后又说,“夫人放心,如果你可以帮助明琴,明琴自不会恩将仇报,反而会让夫人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你要怎么做?”看着顾明琴,花娘目光中有些警惕。 “我是医者,而且是女医,女子得的什么病,我说了算。”顾明琴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花娘也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立时恍然,两眼发光:“你的意思是说……” “柳凤姑娘确实是得了一种传染病,但传染病有好几种,不一定是花柳。”顾明琴这样说着,看见对面的花娘笑着点点头,显然是明白了。看来也是个聪明人,如此这般,就好办了。待她回过神来,顾明琴接着又说,“不知夫人是否想过,柳凤姑娘的病是如何而来的?” “顾女医此话何意?” “一般来说,这种病是因为男女发生特殊关系,相互传染。据我所知,柳凤姑娘一直在醉仙楼的头牌,平常的时候,主要是跳舞,不陪客,所以客人不多。”顾明琴说着,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女孩。复又转过头来,面对着花娘,“夫人,这次染病的除了柳凤姑娘,还有四五个女子,若是有相同的病源,这些女子十有八九,伺候过同一个人……” 话未说完,对面的花娘就站了起来,绕过自己,走向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女孩— “这段时间,你伺候过哪些客人?” “我……”女孩面对着花娘,显得非常紧张,支支吾吾半天,不好开口。而这时,对面的顾明琴突然补充了一句— “最好是一个月之内。”顾明琴缩短时间范围。这时,花娘回头看着自己,似有些吃惊。顾明琴平静的颔颔首,使之相信。 女孩初初有点紧张,但看到顾明琴目光温和、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一瞬间,心中的不安消失不见,整个人也平静的不少,微微蹙眉,陷入了回忆:“这一个多月来,我身体不适,也没怎么伺候过客人,妈妈也没要求过我。”说到这,转过头,有些忐忑地看着花娘。 见她没什么反应,小女孩才接着说下去:“惟一的一次,还是一个月前的那位窦先生……” “可是杜员外带过来的那个窦先生?”花娘急忙求证道。 柳凤仔细地想了想:“就是他。” 一听这话,花娘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本能地回头,看向顾明琴。真没想到杜员外不仅算计了顾明琴,而且还算计了自己…… “翠庭,你有没有伺候过那个窦先生?”花娘突然想到这个,回头看向旁边的小丫头,再次求证道。 翠庭轻轻摇头:“我没有伺候过窦先生,但一直以来,我都是和柳凤姐姐住在一起……”说罢,看向床上的女孩,显然是希望她为自己证明。女孩也没有让她失望,用力地点点头。 难道这也容易感染?虽然被感染过,但对花柳病的了解,花娘也只不过是个皮毛。抬眼去看顾明琴,但见她微微颔首,形容平静。顾明琴是女医,她既然承认了,就应该没问题。花娘这样想着,然后又吩咐翠庭:“你去问问他们几个人,看看还有没有伺候过那个窦先生的。” 翠庭应了一声,打开房门,急匆匆地离开了。 花娘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想说什么,动了动唇,似不好意思开口。回过头,再看向床上的柳凤:“这一个月来,除了那个窦先生,你真的没有伺候过其他人?” 好像是下意识地,女孩也看了看顾明琴。然后,对着自己的老板:“没有。” 事到如今,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感觉到震惊的,不仅是花娘,还有顾明琴。四目相对,似有什么不言自明。 “夫人,能否告知,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明琴非常客气地问道。 事到如今,再隐瞒已经毫无意义。轻叹一声,花娘直接开了口:“一个月前,杜员外突然来到醉仙楼,还带一个窦先生。那个窦先生,我从来没见过,据杜员外所言,是一个外地人,两个人是生意伙伴。看得出,杜员外对他很重视,亲自要求柳凤作陪。没想到这个窦先生一下子就看中柳凤了,想让她陪一晚上。我刚开始不同意,可杜员外和我说,窦先生家财万贯,而且两个人正在谈生意。如果因为我,惹恼了窦先生,使他们合作失败,杜员外就要让我赔钱。我一听这话,吓坏了,也就只能答应了。”说到这,扫了一眼床上的女孩,花娘似乎有些难为情。 回过头,看向顾明琴,接道:“没想到那个窦先生那么能干,在我醉仙楼一住就是半个月,而且每天晚上都……”可能是考虑到顾明琴还是个待嫁的姑娘,有些话,花娘忍了忍,并未说出。 “那为什么柳凤姑娘的情况最严重?”顾明琴似乎没觉得什么不妥,只是询问病情。 “可能是我伺候他的时间比较长吧。”不等花娘开口,柳凤自己就解释地说道。撑着床,靠在床头,轻轻地咳了几声,然后继续说道,“窦先生刚来的几天,都是我在伺候,我实在没想到那个窦先生居然,居然……”似乎有点难为情,说到关键处,女孩戛然而止,低着头,面颊微红。 定了定神,冷静了片刻,女孩才接着说道:“我受不了了,实在没办法,才和妈妈说一声,换了几个姐妹……” 一听这话,顾明琴回过头,看向花娘,对方颌了颌首,显然是认可了这件事。果然是一个大局,明白了真相的顾明琴不得不感叹。 杜员外不知道是从哪里弄过来了一个窦先生,这个窦先生十有八九早就染了花柳病。杜员外把这个人请到了醉仙楼,让这些女招待们感染上了花柳病。他知道自己不会见死不救,然后就趁着这个机会,放出话来,诋毁自己,试图让自己崩溃,无人敢娶,最后没有选择,只得带着嫁妆,灰溜溜的嫁入杜府,然后杜家人就可以利用这件事,拿捏自己,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 好一出连环计啊…… “顾女医,顾女医……”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声轻唤。顾明琴回过神,转头面对着花娘,只见她向自己欠了欠身— “不知顾女医有何打算?” “夫人觉得如何?”顾明琴不答反问。 花娘愣了一下,或许是没想到顾明琴会反问与自己。抬头看去,对方只是坐在那里,悠闲的喝着茶,仿佛此事与他无关。花娘抿着唇,仔细地想了想,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事情果然如此,那杜员外专门让人过来害我姐妹,我花娘怎么也不会放过他。但这件事,这么说来,无凭无据……” “夫人,你还记不记得,那位窦先生长的什么样子?”顾明琴打断她的话,突然问了一句。还特意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女孩。 花娘和女孩互看一眼,然后又看向顾明琴:“你让我具体说明,他长的什么样子,我还真的是不清楚。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人是南方口音。” “南方口音?”顾明琴看他一眼,对方点点头,确认了这件事。顾明琴一听这话,便不由地蹙起了眉头,若是外地人,情况就不太好办了。正想着这些,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吵吵闹闹的— “干什么呢,偷偷摸摸的,爬人家墙根,是不是想偷东西?” 第305章 招供 居然是方敏的声音,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惊了一下,他怎么来了?回头去看花娘,只见她微微蹙眉,神色好似有些紧张。具体如何,顾明琴来不及细想,担心方敏是为自己而来,便急匆匆地向外走去。余光中,花娘面露难色、犹犹豫豫,但不一会,还是跟着自己来了。 “误会了误会了,方捕快,我是来找花老板的,她请我喝酒……” “你放屁,醉仙楼已经半个月没有开门营业了,花老板根本就不在家……”方敏正训斥着身边的小混混,突然听见“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了,两位女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是醉仙楼的老板娘—花娘,还有一个竟然是……“顾女医,你怎么在这里?”想到最近几天听到的传言,方敏禁不住皱起眉头,虽然在他心里愿意相信顾明琴的清白,可是…… 小混混看到花娘,立马精神一震,就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方捕快,你看我没说错,花老板在家吧,就是她让我来的。”趁方敏愣神之际,甩开他的胳膊,一个箭步走到花娘面前,好像是有些急切地说道,“花老板,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孙媒婆让我来问问你,那个顾小姐……哎呦妈呀……” 因为刚才顾明琴站在花娘的身侧,花娘挡住了她,小混混并未留意;即使是方敏刚才喊了一声,他似乎也没注意。此时,突然看见顾明琴探出头来,自然是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几步,马上变了脸色:“没事了没事了,花老板,我过几天再来……”说罢,转身撒腿就跑。 “站住。”顾明琴急忙喊了一声,还未追过去,那小混混就被方敏逮住了。 小混混在方敏手里哇哇求饶:“方捕快,我不是故意的,这件事和我没关系啊,我就是个跑腿的……” 方敏听了这话,反而有些糊涂,正欲问问清楚,还未开口,顾明琴已经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劈头就问— “到处散布谣言,说我顾明琴不知检点,每日跑到醉仙楼里找男人,是不是那个孙媒婆干的?” 一听这话,方敏恍然大悟,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果然没看错,顾明琴不是那样的人,有人故意散布谣言,想要诋毁与她。侧目看去,手里的小混混用力地摆摆手,显然是想否定这件事。方敏可不会让他得逞,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提到半空:“说实话,否则我就把你关入大牢……” “我说我说,方捕快饶命,方捕快饶命……”小混混急忙求饶,咽了咽口水,然后才接着说道,“孙媒婆让我过来,就是来看看顾大小姐还在不在醉仙楼;如果还在,就让花老板找个男的,伺候她……” “你说什么?”方敏一听这话,自是激动不已,对着那小混混,扬手便打,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前方的顾明琴大喊一声— “方捕快,手下留情,他只是个跑腿的,并非真的想害我。”顾明琴疾呼。面对着方敏疑惑的目光,她用力地点点头,使之相信。现在情况复杂,来不及和他好好地解释了。回头看着花娘,开门见山地问道,“他真的要让你这么做吗?” 花娘显然非常为难,看着顾明琴,微微蹙眉,又看向方敏,对方眼神凌厉,令人胆寒。面对着二人质问的目光,花娘有些畏惧,但也知道事到如今,自己无从选择,只能是实话实说:“他并没有和我说过,只是告诉我,在关键时刻,给你的茶水里下这个。”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了顾明琴。 顾明琴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观察了一下,顿时长松一口气:“只是普通的迷药。”说罢,递给了方敏。看得出,杜员外虽然是想诋毁自己,但还是想保住自己的清白。毕竟,若是自己真的嫁给了杜少航,不干不净,杜家怕也是不会要的。 方敏接过来,仔细地闻了闻,果然是普通的迷药,也不禁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看花娘,又看看顾明琴,顿时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太复杂,一时间,顾明琴自然是没办法说清楚,更何况还有重要的情况没有问出来。来不及理会方敏,只是转向那个爬墙的小混混,问道:“孙媒婆现在何处?” 那小混混还未来得及答话,花娘这一次却主动开了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孙媒婆现在正在顾府向顾老爷替杜家提亲。” 此话一出,顾明琴和方敏皆是大吃一惊,不由地互视一眼。抬头去看花娘,却见她微微颔首,接着说道— “杜员外曾经和我说过,如果孙媒婆前去提亲,顾老爷爽快答应也就罢了;如果不答应,就给你下药……” “杜员外……”方敏一听这话,便是大惊,没想到事情牵扯到的还不是一个人。只是自己来的太晚了,真相如何,依然是糊里糊涂。而就在这个时候,顾明琴回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盈盈一拜— “方捕快,如果在这个沪城,有人想尽办法诋毁明琴的名誉,甚至是以陷害他人为代价,不知贺大人、方捕快能否为明琴做主?” “如若证据确凿,造谣之人必定会被明正典刑。”方敏正色说道。 要的就是这句话,顾明琴点点头,看了眼方敏手里的小混混,又道:“此人刚才的话,想必方捕快也听见了。如今造谣之人就在明琴家中,明琴希望方捕快可以带着此人一起去明琴家中对峙,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以还明琴一个公道。” “这是自然。”方敏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抓起手里小混混的衣领,恨恨地说道,“走,和我一起去见那个孙媒婆,把话给我说清楚……” “方捕快,你饶过我吧,该说的我都说了……”若不是跪不下去,小混混恨不得磕头认错,看样子是肠子都悔青了。 “到公堂上,把话说明白了,贺大人自会饶过你。跟我走吧。”随即二话不说,拖着此人便往前走去,丝毫不顾及此人在身后嚎啕着求饶。 顾明琴见是如此,便急忙跟上。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那花娘:“这位夫人……”提醒的话还未开口,对方就已然明了— “顾女医,事到如今,花娘已知事情的真相,对于暗害我醉仙楼之人,花娘自然不会放过。顾女医放心,如若有一天,需要花娘上堂作证,花娘自然是义不容辞,必定实话实说。”说着,花娘向顾明琴欠了欠身,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有些事,花娘还是希望顾女医可以信守承诺。” “夫人放心,明琴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泄露夫人、以及醉仙楼姑娘们的任何隐私。”顾明琴正色说道,这样的话,掷地有声,使人不疑。 随后,二人便是相互看着,谁也不说话,显然是想从对方的眸子里得到承诺。最后的最后,还是花娘首先垂下眼帘,对着顾明琴福了福身子。 顾明琴回了礼,也不再说什么了,随着前面的方敏,一起离去了。 花娘目送着她离去,不由地长松一口气,这个顾明琴,果然不一般。幸亏自己反应快,改弦更张,否则…… 对于顾明琴的猜测,花娘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毕竟病情最严重的柳凤这一个多月来,只伺候过窦先生一个人,而且第一个发现柳凤得病的就是那个杜员外……这一切的一切,恐怕不仅仅是巧合吧。 走在路上的时候,顾明琴将杜员外父子联合孙媒婆、花老板企图诋毁、栽赃之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方敏。当然,那些女招待们感染花柳之事,顾明琴只字不提。毕竟,自己答应过那个花娘,要保守秘密,维护醉仙楼的名誉;再说了,为了那些可怜女子的未来,有些事,自己也不能说。只是说,那些女孩感染了传染病,情况有点严重,自己才不得不亲自前往。 饶是如此,已经让方敏足够的义愤填膺,抓着小混混的衣服,大声呵斥:“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算计到顾氏医馆头上了……” “方捕快,你英明神武,我就是个跑腿的,这事情真的和我无关啊,我只不过是收了一两银子罢了。”小混混现在是欲哭无泪。 “一两银子?谁给你的,孙媒婆还是杜员外?” “杜员外?这事情和他有关系吗,我不知道。反正孙媒婆中午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在顾家门口等着,如果她半天不出来,就说明提亲没有成功,就让我直接去醉仙楼,让花老板留住顾小姐,并且趁其不备,给她,给她下药。” “下药?下什么药?” “我也不知道,反正孙媒婆就是这么和我说的。我看着她进了顾家,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她还没有出来,我就来了。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还没有翻进醉仙楼,就被方敏逮了个正着。他不由地再次感叹,倒了血霉了,可是在方敏面前,自然不能发这样的牢骚,只能苦着脸哀求,“方捕快,该说的我都说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第306章 巧遇 “放了你?”方敏冷哼一声,回头看了眼顾明琴,才说道,“顾女医刚才的意思,想必你也听见了,这件事自然是要对簿公堂的。到时候,上了公堂,如果你可以坦白从宽,贺大人自然会放你一条生路……” “方捕快,你这不是让我得罪人吗?” “得罪人?得罪什么人?孙媒婆,还是杜员外?你怕得罪他们,难道就不怕得罪我和贺大人?”方敏冷声反问道。话锋一转,“徐三,我告诉你,你的事情我门儿清。赌博耍钱、打架斗殴,哪个地方少得了你?我可告诉你,今日之事,如若你老实交代,那些事,我自然可以一笔勾销;否则的话,新帐旧账一起算,这辈子,你就在牢房里过吧。” “别啊,方捕快,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小混混急忙赔笑着哀求。 “那你配不配合?”方敏板起脸来,声色俱厉地问道。 “我……”小混混显然是有些犹豫,不曾想,衣领突然被人抓了一把,本能地向前一扑,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阴冷的眸子,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来不及细想,只是点头如捣蒜,“配合配合,一定好好的配合,方捕快怎么说,小的就这么做。” “这还差不多。”方敏咕噜了一句,便放松了力度,但却没有放开此人,只是拖着他往前走,对此人的痛苦视而不见。只是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向顾明琴求证,“你刚才说,今天早上有人去医馆里闹事,诋毁与你。依你看,这两个人是故意寻衅滋事,还是真的是道听途说……” 顾明琴想了想:“我觉得这两个人是故意为之,并且医馆里还有人配合。” “有人配合?谁?” “冯德明。” 几个人赶回顾府,恰好看见孙媒婆被人推出了顾府大门。两个家丁一左一右驾着她拖了出来,然后猛地松开了手。孙媒婆毫无防备,重心向前,踉踉跄跄的下了台阶,一个不稳,栽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这时候,只听见“邦”的一声响,老妇人慌忙回过头看去,只见顾府的大门已经被重重的关上了。 老妇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关闭的大门,厉声大骂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还以为是什么宝贝,人人想要?我呸。顾老头,我告诉你,只要我孙媒婆在这个沪城一天,不,在这个世界上一天,我就有本事让你们顾家的女子嫁不出去。你看着吧,不仅是那个顾明琴,还有顾明音,一辈子也嫁不出去,孤独终老吧。杜家看得上你们,是你们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现在你们那个什么顾大小姐就在醉仙楼陪男人呢,而且明天一早,这件事人尽皆知。早晚有一天,你们顾家会来求着我……” 骂够了,孙媒婆浑身轻松,喘了几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前方,仍旧是房门紧闭。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鑫那老家伙居然还是无动于衷?看来只能是破釜沉舟了。待得明天一早,顾明琴留宿醉仙楼一事,众人皆知。看那顾鑫还有什么脸面拒绝杜家的婚事。八成是上杆子的去巴结。 这样想着,老妇人得意地笑笑,转身便走。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啪啪啪”三阵掌声。回头看去,只见迎面而来一个紫衣官服,待得此人近身,孙媒婆禁不住瞪大了双眼,露出惊讶的目光:“方捕快?”而当她看见方敏身边之人时,更是惊得合不拢嘴,“顾,顾,顾大小姐,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顾府,我的家,我不在这里,我会在哪儿?醉仙楼吗?”说到这,顾明琴弯起嘴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眼看着面前的老女人好像是非常紧张一般,打了个冷战。顾明琴不由地笑的更凶了。 顾明琴肆无忌惮的笑声就在耳畔,惹得孙媒婆不禁抬起头来,四目相对,顾明琴越发得意,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嘲讽。这让孙媒婆深恶痛绝,这些年来,自己从来没有失过手,怎么这一次……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方敏也在这时开了口。因为要抓捕嫌疑人,刚才路过衙门,方敏特地去叫了几个属下。并不是对付不了一个老太婆,而是人多了,证人也就多了,比如说现在……“孙媒婆刚才说的话,大家听见了没?” “听见了。”跟在她身后的七八个衙役异口同声。 方敏满意地点点头:“那么好。这个孙媒婆,肆意诋毁顾女医、顾氏医馆的名誉,联合他人,企图加害于顾女医。人赃俱获,来人啊,把她给我抓捕归案。” 孙媒婆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控制了肩膀,一时间动惮不得,她不停地挣扎着:“方捕快,你凭什么抓我,有什么证据?” “有什么证据?刚才那些话,是你亲口说出来的,我们都听见了。”方敏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同伴,众人皆是点头颔首。回头看着面前的老妇人,接着说道,“如果你觉得口说无凭,我还有这个。”说着话,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到了她面前。如己所料,一看见纸包,孙媒婆马上变了脸色。 “怎么,认出来了吧?”一看见孙媒婆的表情,方敏便有了更大的把握,“不错,这是花老板手里的蒙汗药,使她亲自交给我们的;最关键的是,她什么都告诉我们了。” “什么?”孙媒婆眼睛瞪得更大,似乎是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吃里扒外。而接下来,方敏给了自己一个重大的打击— “还有一个人,你肯定更加熟悉。”方敏向身后招了招手,立马有人将徐三推了过来,“孙媒婆,这个人,你应该是非常熟悉的吧。” “你你你……”看见徐三,不知是紧张还是震惊,孙媒婆哆哆嗦嗦的,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徐三一看见孙媒婆,马上垮下脸来,变成了苦瓜:“干娘,我我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方捕快武功高强,我不是他的对手,一下子就被他抓住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干娘?原来还有这样的关系?”方敏啧啧,看了看那个徐三,又看看孙媒婆,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方某今天才算是领教了。” “谁是你干娘,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孙媒婆立马否认道,显然是想摆脱两个人的关系。 徐三听了这话,马上变了脸色,不干了:“干娘,你可不能过河拆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是你当初让我在顾府门口等你,让我看不见你出来,就去通知花老板,给顾大小姐下药……” “别说了。”眼看着事情败露,孙媒婆呵斥一声,并狠瞪了一眼那小混混。完后,回头看着顾明琴,立马讨好般的赔笑,“顾大小姐,顾女医,这个徐三就是个小混混,什么也不会,一天到晚坑蒙拐骗。他说的话,你可千万不能相信的,胡说八道的。大家街里街坊的,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我没有胡说,我说的是真的……”那小混混梗着脖子,试图分辩。无奈被人控制,不能冲上前去,只能口头反驳几句。 顾明琴却是一脸平静:“他是不是胡说八道,我不关心;我只相信事实。花老板已经告诉我了。”面对着孙媒婆惊讶的目光,顾明琴微微颔首,承认这件事。深吸一口气,随后又接着说道,“孙媒婆,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毕竟我与你无冤无仇。我现在只希望你上了公堂以后,据实相告。我可以看着你坦白实情的份儿上,央求贺大人放你一条生路……” “什么,上,上,上公堂?”孙媒婆再次瞪大了双眼,惊讶不已。 顾明琴微微颔首,看向方敏,使了个眼色。 方敏会意,立马催促着属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这个孙媒婆带回衙门。” 那些人不敢怠慢,急忙押着孙媒婆往前走去。而那个孙媒婆只能随着他们的拖动,踉跄的往前走。边走边看向顾明琴:“顾女医,用不着这样吧。那杜公子对你可是一往情深,这么多年了,念念不忘……” “杜家重提婚约,到底是为了我这个人,还是为了我顾家的产业,孙媒婆应该非常清楚。”顾明琴说到这,猛地回头,看向那紧张的孙媒婆,声色俱厉。只引得孙媒婆浑身颤抖,不知所措,才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又道,“就算他杜少航不忘旧情,想要娶我为妻,我也不能嫁给他,毕竟,他已经是为人夫、为人父……” “那个女人已经被休了……” “被休了?休妻的理由何在,七出,杜少夫人犯了哪一出?”顾明琴毫不客气的连声质问,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依旧锲而不舍,“他们家的休妻,难道就是不管不顾,直接把他们赶出家门,连随身携带的衣服也不给,然后把别人的嫁妆据为己有,甚至于自己的亲身骨肉也不要吗?” 第307章 带走 “什么,还有这等事?”孟氏的情况,方敏也是第一次听说,自然是震惊万分。 面对着方敏,顾明琴正色点点头:“千真万确,杜少夫人无家可归,现在的住处是我安排的。如果方捕快想查证情况,明琴愿意亲自陪同前往。”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重新回过头来,面对着老妇,顾明琴接着说,“知道花老板为什么临阵倒戈、愿意向明琴说明实情吗,就是因为她知道了杜公子的卑劣行径,为之不齿。” 最后四个字,顾明琴刻意加重了语气,引得孙媒婆猛地抬头,满脸惊讶。不愿意理会此人,顾明琴收回目光,转向方敏:“方捕快,如今人赃俱获,还请方捕快秉公处理,还明琴一个清白。” “顾大小姐,你放心,贺大人自有论断。”方敏正色说道,并且深深一揖,使之信任自己,然后大手一挥,“把两人带回衙门。” 徐三显然是明白难逃一劫,不喊不闹,只是低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叹着气。孙媒婆却不甘心就此被抓,大呼冤枉:“方捕快,这件事与我无关,是那个杜员外非要让我这样做……” “你和我说什么也没用,上了公堂,自己和贺大人说个明白吧。”方敏摆了摆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再次走向顾明琴,“顾女医,此事与你有关,如若对簿公堂,恐怕还需要顾女医亲自前往,做个人证。” “这是自然,明琴这就随方捕快一起回去,在贺大人面前,把话说清楚。”顾明琴行了个礼,正欲随他而去,突听“咯吱”一声,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房门大开,顾鑫拄着拐杖,被人搀扶着,快步而来。一看见顾明琴,便是激动不已— “明琴?”唤着他的名字,推开身边人,顾鑫踉踉跄跄地向顾明琴奔了过去。 “叔公……”顾明琴上前一步,急忙扶住了老人。 “明琴……”看见顾明琴,顾鑫很是激动,哆嗦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打量着面前的女孩,过了好半天才开口,“你没事吧?” “叔公放心,一切都好,花老板是好人。” 顾鑫看着她,重重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看见顾鑫自豪的笑容,顾明琴如释重负,彻底放下心来,看来老人是支持自己的。于是就接着说道:“孙儿动之以情,说服花老板告知实情,并且愿意作为呈堂证供;而且孙女已经在方捕快的帮助下,抓捕了孙媒婆。孙女准备前去衙门,向贺大人说明情况,请贺大人秉公处理。” “什么,方捕快帮了你的忙?”一听这话,顾鑫眉开眼笑。立马推开顾明琴,走到方敏面前,诚恳的鞠躬,“方捕快,多谢你救了明琴。” “顾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如此大礼,方某受之不起啊。”方敏急忙将老人扶起来,看了眼顾明琴,然后才解释地说道,“顾老爷,你是误会了。我当时是巡街,走到醉仙楼后面,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觉得蹊跷,就抓了此人。随后顾女医和花老板就一起出来了。据我观察,顾女医神色镇定,和花老板相谈甚欢,想是并没有受到威胁。您可以放心了。” “哦。”顾鑫微微颔首,似乎有点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两个人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这样想着,看了看方敏,又看向顾明琴,更是满意。忽然想起顾明琴刚才说的话,不由地蹙眉问道,“明琴也要一起去衙门,参与审案?可是这么晚了……”看了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顾鑫皱起眉头,显然是不放心。 方敏看出她心之所想,便安慰道:“这么晚了,贺大人自然不会连夜审案。只不过事发突然,贺大人并不知情,方某担心自己说不清楚,故想请顾大小姐一同前去,说明情况。不过顾老爷请放心,事情结束以后,方某一定会亲自将顾女医送回家中,顾老爷等候片刻即可。” “好好好,方捕快都这么说了,老朽还有什么可说的。”顾鑫笑眯眯地看着方敏,越来越满意。然后又转向顾明琴,正色叮嘱道,“到了贺大人面前,一定要如实相告,请贺大人依法处置。” “叔公放心,孙女明白。”顾明琴正色答道,随后又说,“既然如此,明琴就先去了。”看见老人点点头,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怀鼓励。顾明琴彻底放了心,向着他重重地点点头,也算是一个承诺。福了福身子,转身欲离。就在那一刹那,她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的那个人—冯德明。 因为距离较远,冯德明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顾明琴一时猜不透。但心里的猜测却是更加清晰了,今日之事,与他有关。 待得顾明琴随着方敏离去,顾鑫却没有马上离开,仍是站在原地,捋着胡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郎才女貌,越看越般配。 “老爷……”顾忠来到他身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衣服,披在他身上,“天已经凉了,老爷身体不好,还是先回房去吧,小姐一时半会的,恐怕也回不来。” 顾鑫听了这话,不由的一声长叹,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返过身,缓缓地往前走。这时,脚步声匆匆而起,离自己越近。顾鑫抬头看了一眼,见冯德明向自己奔来,复又垂下目光,在顾忠的搀扶下,慢慢的往前走去。 “老爷,我觉得顾大小姐此番所为,甚是不妥……”来到顾鑫面前,冯德明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 “明日,医馆你就不用再去了。” 冯德明话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顾鑫淡淡的声音。听到这句话,冯德明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你……你说什么?” 顾鑫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他,淡淡地说道:“看来我没有把话说明白。是从明天开始,顾氏医馆,你不用再去了。我们顾氏不需要吃里扒外之人。” “吃里扒外?顾老爷,你说什么,我吃里扒外?”冯德明指着自己的鼻子,难以置信。对面的顾鑫神色平静,望着自己,显然是承认了这件事。看是如此,冯德明禁不住哑然失笑,“顾老爷,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我冯德明有没有做过对不起顾氏的事?想当初,家梁兄刚刚去世,顾氏一片混乱,在那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莫过于自立门户,而我没有……” “当初你没有走,不是因为你有情有义,不是不想,而是因为你没有资格、没有钱。”第一次,顾鑫毫不客气的戳穿他。面对着冯德明吃惊的目光,顾鑫并不在意,只是接着往下说,“你说你没有对不起顾氏,可我想问问你,当初联合家韦想把顾氏卖给陈锦显的是谁?”顾鑫说到这,杏眼圆睁,瞪视着他。 “顾老爷,我那是……”冯德明试图解释,可顾鑫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别告诉我你是被家韦、陈锦显花言巧语蒙蔽了,说白了,你就是瞧不起明琴,嫌弃她是一个女孩。”顾鑫说着,动了气,忍不住咳了起来。 见顾鑫看明白了,冯德明也不藏着掖着:“有什么不对吗?顾老爷,我不是瞧不起大小姐,而是……顾氏是一个医药世家,师父奋斗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如今让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作为当家人,整日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对顾小姐自己也不合适啊。” “那你说,顾家谁合适,是那个不学无术的顾家韦,还是只懂得之乎者也的顾家栋……” “那是三年前……” “现在也一样。”顾鑫好像是气急了,厉声呵斥道。因为用力过猛,重重地咳了几声,稍微缓下来以后,才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承认,这三年来,兄弟俩表现不错,可那是谁的功劳,你不会不知道吧。”说到这,回头看着冯德明,对方只是低着头、不言不语。 冷笑一声,顾鑫接着说道:“如果我们只是普通的商人,依照家栋现在的能力,把顾氏交给他,自然是没问题的;可我们不是商户,是医馆啊。既然是医馆,最起码就要有一个自家人坐镇,不说名医,最起码拿得出手,家韦、家栋谁行?说来说去,还是明琴。这三年来,医馆可以重振雄风,还不是靠着明琴。有多少人是因为明琴才去的医馆……” “可那些都是女患……” “女患怎么了,女患不是病人,女患不能去看病?我们开医馆的,不管男女老少、贫穷富贵,都要一视同仁。这是大哥曾经反复强调的,难道你忘了?”顾鑫皱起眉头,形容有些不满。轻叹一声接着道,“虽然是做女医,可明琴到底是把顾氏的名声延续下去了。如今岳冲年纪还小,不足以继承家业,要使得顾氏长长久久,说不定还是要靠明琴。等过几年,岳冲长大了……” 第308章 失望 “到那个时候,顾氏说不定就变成顾大小姐一个人的顾氏的。”冯德明插言道。抬头看去,顾鑫望着自己,双唇紧抿,似有不悦。冯德明非但不害怕,反而是理直气壮,“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吗,现在沪城的人一提起顾氏就是大小姐,一提起顾氏,就是女医,好像我们顾氏只能给女子看病似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嘀咕,却也明明白白的表达着不满。 抿了抿唇,冯德明又接着说道:“还有,大小姐年纪也不小了,照着别人,早就儿女双全,可是她好像是一点也不着急。为什么,她在想什么,你知道么?说不定她现在正在考虑如何把顾氏彻底据为己有……” “好了。”顾鑫彻底恼了,大喝一声,举起拐杖,重重地锤在地上,“明琴姓顾,顾氏本来就是她的,就算是她想据为己有,也是理所当然,我第一个支持。” “老顾叔……”冯德明彻底懵了,看着顾鑫,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顾鑫会说出这样的话。 抬手指着冯德明,顾鑫强忍着咳嗽,沉声说道:“你给我滚,从今以后,不要再去我顾氏医馆,顾氏医馆没有你这么个人,大哥也没有你这么一个徒弟。从现在开始,你冯德明与我顾氏,恩断义绝、再无瓜葛。”说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转过身,由顾忠搀扶着,慢慢的往回走去。 “早晚有一天,顾氏会毁在顾明琴这个女人手里。”冯德明突然抬高了声音,发出感慨。果然,对面的顾鑫停下了脚步,站在台阶上,虽未回头,却让他看到了希望。冯德明激动地向前走了几步,而就在这时,对方冷冰冰的声音刺激着自己的耳膜— “这些与你无关,这是我顾家的未来,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操心。就算是有一天,明琴真地把顾家毁了,那也是命中注定,我认了。” “老顾叔?”顾鑫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让冯德明几乎是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出自他之口。 “天地轮回,兴盛衰亡,那是上天注定,谁也改变不了。其实我们兄弟俩当初创立顾氏,也并非是想让它扬名立万,只不过是为了发挥所长,治病救人,仅此而已。现如今,明琴亦是如此。作为一个女子,能够带领顾氏走到今天,着实不易。从第一天把顾氏交到她手里,我就和她说过,不管她做什么,只要是光明正大的,我都会支持她。当初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我绝不会任由任何人伤害她。冯德明,虽然我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岑氏夫妻到医馆里闹事与你有关,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尤其是今天你马不停蹄地跑到我面前告状……” “我没有告状,我只是把情况说明。”冯德明强自为自己分辩,“再说了,若大小姐老实本分,不去那醉仙楼,谁能奈她何?” “明琴是去治病救人,何错之有?”顾鑫厉喝一声,因为太激动了,一时间重咳不止。好不容易停下来,面色稍缓,老人就接着说道,“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明琴是我老头子选择的接班人,只要她没错,我就会无条件支持她,不管她做什么。你看不惯、不认同,我也没办法,但暗害与她,是绝对不行的。看着往日的情面上,这件事就作罢。你走吧,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我顾氏医馆。” 说罢,上了台阶,直接踏入顾家大门。 “牝鸡司晨,天地必亡。”冯德明仰天长叹。 “砰”的一声响,前方的大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冯德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渐渐地回过神,收回目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慢慢的前行。 他听得出,顾鑫刚才的警告,并非玩笑,他是真的要把自己赶出顾氏。真的老糊涂了,难道自己做错了、说错了吗?把一个医馆交给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女,合适么?如果师父、顾家梁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只怕是要被气死。好好的一个顾氏医馆,变成了一个女医馆,像什么样子…… 再说自己,如果真的被赶出医馆,自己该何去何从? 老实说,这些年来,顾氏对自己不错,不管是师父,还是顾家梁,亦或是现在的顾明琴,在待遇方面,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虽然没有首席医师这个位置,可其他方面,还算是不错的。按理说,这些年的资产足够自己开个医馆、自立门户;可因为前几年,自己年轻气盛、交友不慎,和顾家韦混在一起,逗猫遛狗、流连花丛,所存钱财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最关键的是,母亲身染重病,药材不断,留在顾氏,那些药材,自己可以随意拿取,一旦离开,这笔费用必须要自己承担…… 可问题是,顾鑫说的明明白白,让自己离开…… 冯德明仔细地想想,认定,顾氏是自己坚决不能离开的,为了自己的母亲……反正他顾鑫这些年来,很少来往顾氏。顾明琴作为一个晚辈,就算是不满于自己,也不敢把话说出来,自己就待在顾氏。顾鑫年纪大了,老糊涂了,说不定过几天,忘了这事,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续留在顾氏。 不错,就这么办。有了主意,刚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冯德明捋着胡须,面带笑容,意气风发地向前走去。 衙门里—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街上那些关于你的闲言碎语,都是那个杜员外让孙媒婆和花老板放出去的?”贺孟宇看着眼前的女孩,微微蹙起眉头,好似难以理解。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花老板亲口所言,可以相信。”顾明琴说着,抬眼看着贺孟宇,神色坚定,不容置疑。随后又低下头来,接着说道,“也是明琴一时大意,没想到事情这般复杂,如若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你会如何?”贺孟宇抓住她的话,紧接着问下去。 “早知如此,我还是会去。毕竟作为一个医者,治病救人,不分高低贵贱。不管她是什么人,只要明琴得知,都会尽力救治,因为这是明琴的责任。”顾明琴说着,抬头看去,只见那贺孟宇脸上带笑,望着自己,轻轻地点点头,看来是支持自己的。随后顾明琴又接着说道,“如果早知是这样,明琴会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叔公。” “怎么,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顾老爷?” 顾明琴摇摇头,叹了口气:“一来,叔公这段时间都在照顾马捕快,研制断魂草的解药,我不想给他再添烦恼;另一方面,那个柳凤姑娘身染重病,有可能是一种传染病,花老板担心传扬出去,于生意不利,特别恳求明琴,不要公之于众。” “一种传染病?难道是……”虽然不怎么待见那种地方,但贺孟宇对于有些情况,还是略知一二的。 “不是。”不等他说完,顾明琴就郑重其事的否定,“只不过是普通的风疾,因为病人一开始大意了,情况越发严重,所以才不小心传染给了他人。而且其他人的情况,也不是非常严重。经过明琴这半个多月来的治疗,所有人都已经恢复健康,哪怕是柳凤姑娘本人,除了还有点浑身无力之外,整个人已无大碍。” “你真的可以肯定,那些个女招待们得的并非花柳之症?”贺孟宇沉着脸,再次质问顾明琴。 “明琴肯定。” “真的?” “大人。”方敏见不得贺孟宇对顾明琴的为难,上前一步,主动打断他们的话,正色道,“贺大人,卑职觉得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什么女招待们得的什么病,而是要让想利用这件事,诋毁顾女医、顾氏医馆,其险恶用心,令人发指。顾女医行医救人,不分贵贱,如今却被人如此污蔑,此等行径,实在是令人心寒。卑职恳请贺大人查明真相,还顾女医一个清白。” 方敏说着,跪在他面前,向着贺孟宇深深地一磕头。 顾明琴此时也跪了下来,看向贺孟宇,恳切地说道:“明琴今日前来,求助于大人,并非为了民女一人,而是为了我顾氏医馆这些年来的荣誉。请大人为民女查明真相,和顾氏医馆一个公道。”说罢,俯下身去,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看看顾明琴,又看看方敏,贺孟宇捋着胡须,笑着点点头,然后抬了抬手:“顾女医无须多礼,如果查证属实,确实是有人故意而为,本官定然会将恶人绳之以法,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大人。”顾明琴从地上站起,长松一口气,有贺孟宇的承诺,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你也起来吧。”贺孟宇也让方敏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贺孟宇想了片刻,不由地询问顾明琴,“你说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那个杜员外父子,证据何在,理由何在?他们诋毁与你,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三年前……不对啊,我前几天听说杜家前几天让孙媒婆上门提亲,莫非与此事有关?” 第309章 承诺 顾明琴微微颔首,解释地说道:“半个月前,孙媒婆上门提亲,明琴和叔公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一来,弟妹年纪尚小,还没办法继承家业、掌管医馆。另一方面,杜少夫人为人谦和、温文尔雅,虽然出身寒门,但举止大方,温柔得体,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妻子,更何况,他们夫妻俩还有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孩,但也是杜家的亲生骨肉……” “我听说,杜家已经把那个女人赶出家门,在你那儿?”贺孟宇微微蹙眉,似有不解。 “不错。明琴虽不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但杜少夫人心灵的痛苦,明琴感同身受。更何况,杜少夫人求助于明琴,母女二人奄奄一息,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女医,明琴岂能袖手旁观?”说到这,抬头看去,贺孟宇微微颔首,像是赞同自己的话。顾明琴于是就趁热打铁,接着说下去,“明琴于是就收留了母女俩。因为家里的两个病人,马捕快和陈思婉,都是危险人物,明琴担心杜少夫人留在家里会遭遇不测。故将母女俩安排在城外的庄园上。若是贺大人有什么疑虑,可以亲自前往查问。” “你的意思是说,杜家连那个孩子都不要了?”贺孟宇难以置信,“原因是什么?” “只是个女儿。”顾明琴简而言之。抬头看了眼贺孟宇,接着说,“杜少夫人被休以后,也去找过杜公子,杜公子却让她把孩子扔了,重新改嫁他人……” “那个杜少航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明琴不在现场,只是听杜少夫人这样说了,是耶非耶,明琴不敢妄下结论。但依据前几次,杜公子来找明琴,那种不负责任的态度,明琴觉得这样的话,杜少航还是说得出来的。”顾明琴非常肯定。低下头,平静了片刻,顾明琴随后又接着说道,“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明琴一直在想,如果明琴答应了这门婚事,结果如何,杜少夫人的现在会不会就是明琴的未来……” “顾大小姐怎么会这么想,本官听说,顾小姐和杜公子当初可是指腹为婚啊?”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家父去世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忆及当初,顾明琴感慨万千,深叹一口气,回头看着贺孟宇,“何况他们求娶明琴,并非是为了明琴本人,而是为了我顾氏的资产。否则的话,不会费尽心思,以诋毁明琴为代价,逼着明琴答应这门婚事。” 方敏也在这个时候上前一步,附和地说道:“启禀大人,顾女医所言句句属实,卑职可以证明。刚才卑职随同顾女医前去顾府,刚好看见孙媒婆被赶出家门。孙媒婆心怀不满,骂骂咧咧的,确实是提到让花老板给顾女医下药之事,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不仅是卑职,还有顾女医,其他人,也听的清清楚楚,他们都可以出面作证。” 吹了一口气,方敏歇了一会,接着又说道:“而且那个徐三也承认了这件事,如果开庭审理,完全可以作为呈堂证供。” 贺孟宇点了点头,好像是认可了这件事:“那个孙媒婆现在何处?” “孙媒婆和那个徐三已经被卑职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满意地点点头,贺孟宇回头看着顾明琴,接着又说:“顾大小姐,按理说来,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应该马上开庭审理。可你看看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再让杜员外前来,实在是……”说到这,面露难色,有些为难。忽然想起什么,又询问顾明琴,“你确定,那个花老板真的可以出庭作证?” “花老板答应过我,我相信她。”顾明琴非常肯定,毕竟,花娘也有把柄在自己手里。若是花柳病一事被公之于众,它醉仙楼在沪城别想有立足之地。 “那就好那就好。”贺孟宇微微颔首,然后又提醒顾明琴,“既是如此,顾女医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开庭审理,本官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贺大人。”顾明琴微微屈身,表示感激。抬头看着贺孟宇,“其实明琴并非锱铢必较之人,杜家并非明琴的仇人,明琴也不想看见杜家因为明琴的一句话,家破人亡、毁于一旦。明琴只是不希望有人利用明琴觊觎顾氏的家业。如若杜员外这一次可以吸取教训,真心诚意地向明琴认错、道歉,今日之事,明琴还是愿意既往不咎的。希望贺大人可以理解明琴的一片苦心。” 听到这话,贺孟宇皱了皱眉,初时不明白,顾明琴表达的是什么,但仔细的想一想,倒是恍然大悟,禁不住笑道:“顾大小姐,咱们交情这些年来,难道你还不相信本官,以为本官和那个吴天石一样,为了一己之私,官商勾结、破坏他人?”反问了一句。随后点点头,“本宫承认,现在的工程,本官需要这些商户的支持,但本官也明白,什么是正义。顾小姐放心,这一次,本官一定会给那个杜员外一个狠狠地教训。让他从今往后,再也不敢其辱与你。” “多谢大人。” “你刚才是担心贺大人和杜员外官商勾结、失信于你?”送顾明琴回家的路上,方敏不由地试探一句。 “吃一堑长一智,不得不防啊。”顾明琴叹道。毕竟如果当初那吴天石秉公执法,查明真相,为父亲伸冤,自己大概也用不着在医者大会上的众人面前,揭露陈锦显的真实面目。虽然在抓捕陈锦显这事上,贺孟宇秉公执法,帮了自己大忙,只是对于他,顾明琴心里总还是有一丝丝不安。 “我听说,前段时间贺大人约见了杜员外,两人还达成了什么协议?”回头看向方敏,顾明琴试探道。 “你是说防御款一事吧。”看顾明琴已然知晓,方敏便不再隐瞒,开门见山地说道,“的确,贺大人确实是因为防御经费的问题,向沪城几个商人开了口,其中就有这个杜员外。其实,贺大人也是没办法,眼看着东丽人兵临城下,衙门里粮草短缺、钱粮不济,贺大人没办法找朝廷要钱,只能暂时找这些人借钱。本来也想和顾老爷商量一下,考虑到顾老爷正在研制断魂草的解药,便没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那些人答应了?” “答应倒是答应,一个个非常爽快。只是到了关键时刻,让他们拿出钱来,却又是推三阻四。说什么民不聊生,生意不好做,资金周转不开,说什么钱一到,马上送进衙门。但这个时间到底是哪年哪月,却没有人说得清楚。”说到这,方敏长长一叹,仿若无奈,随即话锋一转,“只有那个杜员外,爽快的给出了时间,半个月后,拿给衙门一万两银子。” “半个月以后?一万两?”听到这句话,顾明琴惊讶万分。要知道,杜氏珠宝店这次遇到劫匪,损失惨重。那个杜员外怎么可能在半个月之内凑足一万两银子? “若是没猜错,杜员外这一次怕是要借花献佛了。” 正想着杜家如何在短时间之内凑足这么大一笔钱,顾明琴忽然听到这话,不觉微微一愣,回头看去,却见方敏深深地看着自己。顾明琴顿时恍然,原来……这时,只见方敏微微颔首,再度开了口— “顾女医,其实你的顾虑不无道理,贺大人需要这笔钱,为了这笔防御费,他还是有可能将杜家轻拿轻放的……” “我和杜家无冤无仇,也从未想过置他于死地。”顾明琴淡然道。 听到这句话,方敏不由地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似乎是不愿让她看见,别过脸去,冷静了片刻才接着说道:“顾女医,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这一次,若是不能彻底解决,怕是以后杜家还会对你纠缠不休。别忘了,那个杜少夫人已经被休了。”说着这话,方敏深深地看着顾明琴,刻意提醒。 “方捕快有什么建议?” “既然他杜家想要借花献佛,顾女医不如来个捷足先登。”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直接拿出一万两,交给贺大人,作为防御经费?”顾明琴足够聪明,方敏一提醒,她就明白了。 方敏重重地点点头,一脸凝重地说道:“现在外敌入侵,军阀混战,内忧外患,我们这个小地方虽然远离硝烟,却也只不过是暂时的平静,东丽人距离我们只不过是咫尺之遥,随时有可能兵临城下。朝廷现在是靠不住了,我们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沪城一败,我们永无宁日。” 四目相对,顾明琴读出他眼中的危机,这不是开玩笑。低下头,沉思片刻,然后才抬头看他:“一万两,不是个小数目,我需要和叔公商量一下。” “好,方敏静候佳音。”方敏抱拳一拜。 顾明琴也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礼。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路,方敏又想起一件事:“你是说,杜员外曾经带了一个窦先生去了醉仙楼,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导致女招待们染了重病的感染源?” 第310章 分析 “不错,花老板和我说过,此人是南方口音,以前从未见过。”顾明琴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如实相告。完后却蹙起眉头,神色不安,“只不过据花老板所说,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此人是否已经离开沪城,还能不能找到他,都未可知……” 方敏听了这话,却是大手一挥,不以为然:“无碍,半年前,为了防御细作入境,贺大人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安排了巡查人员。凡是出入沪城,都要登记,哪怕是城里人,也不例外。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姓什么叫什么,事无巨细。如果此人真的是普通商贾,查清楚身份,应该不是问题。” “可如果此人并非普通商贾……”顾明琴有些担心,万一那个窦先生真的是什么敌国奸细,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那想找到他,可并非易事啊。 方敏似乎并不在意,冷冷一笑说道:“若不是普通商贾,此人必然是身份可疑。他杜员外与身份可疑之人交往,照样是吃不了兜着走。”说到这,方敏捏紧了拳头,俊朗的脸上满是自信。 很快,两个人走到顾家门口,顾明琴欠了欠身,向他表示感谢,随后就转过身,向家中而去。 “顾大小姐。” 突然间,听到方敏喊了自己一声。顾明琴顿住脚步,回头看他:“方捕快还有事?” “我……”面对这个女孩,方敏总是非常紧张,非常矛盾。藏在心里的话,想说又不敢说,更重要的是,不能说,毕竟自己是……抬头看去,女孩站在正前方的台阶上,距离自己咫尺之遥,却又让他感到了遥不可及。猛地低下头来,紧闭双眼,让自己平静下来。再次抬起头来,两眼已经是一片清明,“顾女医,你放心,贺大人不是那吴天石,他为人正气、两袖清风,必然不会为了区区银两,徇私舞弊,既然是答应秉公处理,必然会说到做到。” 原来说的是这个,听她说出这话,顾明琴悄悄地吐了口气,如释重负。嘴角微扬,挂起笑容,对那方敏说道:“明琴自然清楚贺大人公正无私,将此事交付于贺大人,明琴很是放心。明琴在这里也想委托方捕快给贺大人带几句话。” “你说。” “明琴祖上虽然是外地而来,但明琴本人生在沪城,长在沪城,对于明琴来说,沪城就是自己的家乡。明琴虽然孤陋寡闻,倒也明白国破家亡的道理。为了维护华夏、维护沪城,顾氏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在明琴看来,没有沪城,就没有了我顾氏的立足之地。所以,哪怕是散尽家财,明琴也必然会相助贺大人保卫沪城。” “好。”方敏听了此话,没来由的热血沸腾,禁不住鼓起掌来。大叫一声之后,看着顾明琴,竖起了大拇指,“顾女医能说出此话,果然是女中豪杰,令人刮目相看啊。” 被人这般夸奖,顾明琴有些难为情,红着脸垂下头去:“方捕快谬赞了,明琴只不过是有感而发,算不上什么巾帼英雄。” 此时,顾明琴害羞的样子,让方敏在她的身上捕捉到了一种少女的美丽,顿时被她深深地吸引,好半天,不舍得移开目光。直到对方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方敏似乎才清醒过来,意识到失态,转过脸,避开他的目光,轻咳几声才说道:“顾女医,你放心,你刚才所言,到了贺大人面前,我一定会据实相告。更深露重,顾女医早点回去休息吧。” “多谢方捕快关心,明琴这就进屋。方捕快也请回吧,这一路上,多谢护送。” “顾女医言重了。” 待得顾明琴进了顾府,关闭了大门,方敏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回过头来,长长地吐了口气。又是分别,但他知道,不管她以后如何,自己与她,只能如此。 此时天已经黑了,走在路上,一个也没有,方敏是独自一人,这样的夜路让他觉得孤独,却又庆幸,也许只有在这样的夜晚,自己才能肆无忌惮的想她,只是想她,仅此而已…… 想的精神恍惚之时,突然头顶上一个人影飞一般的划过,方敏顿时惊醒,大喊一声:“谁?”急忙回头看去,身后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还是那般的寂静,而方敏却不会轻易相信。因为比之自己的眼睛,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毕竟,有些人通过眼睛是看不到的。 立在原地,方敏屏住呼吸,仔细地感觉着,什么也感觉不到,在他的周围,没有任何陌生的气息,耳边传来的只不过是微微地风声,和细不可闻的呼吸声,那是自己的…… 难道真的是自己感觉有误,草木皆兵了? 仔细地想了想,方敏越发觉得是自己太紧张了。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声,转过身,继续慢悠悠地前行…… 关闭大门,顾明琴靠在门上,拍着胸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幸亏,幸亏,幸亏方敏没有向自己表白。如果他开诚布公,把话说了,自己还不知道如何招架。毕竟,对于此人,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感觉。虽然这些年来,两个人也算是朝夕相处,顾鑫和贺孟宇也是有意无意的撮合,可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但顾明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独身一辈子,也不可能掌管顾氏一辈子,就算自己有这个心,顾鑫怕也是不会同意的。早晚有一天,自己还是要嫁人的。 嫁给谁,嫁给什么样的人,顾明琴不知道。确切的说,是不知道该去爱谁。也许在自己的生命中,那个人还没有出现。只是每当想起这件事之时,她的脑海里就不由地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而当她想看看清楚,那个人是谁时,那个身影却又变成了气泡,“噗”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人是谁,顾明琴不知道,但她肯定一点,这个人既不可能是杜少航,也不会是方敏。 “事情处理完了?” 听见苍老的声音,顾明琴回过神,睁眼看去,便看见顾鑫拄着拐杖,就站在自己身旁:“叔公……”老人什么时候来的,顾明琴竟是一无所知。 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关闭的大门,顾鑫不由地埋怨:“方捕快送你回来的,怎么不请人家进来坐坐?” “叔公,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好像是我多无情似的。这么晚了,方捕快还有其他事,自然是不便久留。送我回来,已经是太麻烦了,而且都这么晚了,我怎么敢硬留于他?”说话间,顾明琴扶着老人,慢慢的往前走,“叔公,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莫非是马捕快或陈思婉出了什么事……” “他们俩倒是老实,只是你,这么晚都不回来,我老头子放心不下,睡不着觉。”顾鑫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头看向顾明琴,“贺大人打算如何?” “今日天色已晚,再要传唤杜员外,开庭审案,恐怕不太合适。何况,现如今证据不足。不过,贺大人已经将那个孙媒婆,还有那个徐三关入大牢,明日上了公堂,看看他们怎么说。”顾明琴简而答之,看老人微微颔首,仿佛很是满意。顾明琴想起方敏的提醒,不由地探问道,“这次的事,若是想让贺大人完全取信于我,恐怕还需要破点钱财……” “你说什么?”一听这话,老人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顾明琴,“你的意思是说,那个贺大人……” 说着说着,老人皱起了眉头,或许是不敢相信,贺孟宇也是个见利忘义之人…… 老人心之所想,顾明琴如何看不出?急忙安慰道:“叔公,你误会了,贺大人需要钱财,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防御来犯。”看老人皱起眉头,越发不解,顾明琴便继续耐着性子解释地说道,“如今外敌入侵、近在咫尺,朝廷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贺大人不得不自己储备兵器、建立城防。而这一切的一切,自然需要大量的钱财。” “方捕快刚才和我说,前不久,贺大人召集城里的大户、商户,想要筹集钱粮。这些人推三阻四,惟有杜员外,爽快的答应,半个月之内,拿出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初听此话,和顾明琴一样,顾鑫也是大吃一惊,“他杜家现在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啊?” 顾明琴点点头:“凭着杜家这一次损失惨重,一万两,自然是拿不出来。所以我和方捕快怀疑,他是想借花献佛。” “借花献佛?” “拿着我顾家的产业,去讨好贺大人。也许在他看来,只要我顾明琴嫁入杜家,顾氏的产业就是他们的了。”顾明琴说到此,禁不住冷笑,那杜家父子真的是异想天开。收回思绪,回头看着顾鑫,“所以我就在想,利用这个机会,直接以顾氏的名义捐出一万两银子。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出于公义,还是正义,贺大人必然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不知道叔公意下如何?” 第311章 深夜拜访 顾鑫抿着唇,仔细地想了想,随后点点头:“让我们顾氏拿出一万两,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那杜员外已然答应,我担心……” “叔公莫急,刚才方捕快临走之前,明琴已经托付他带话给贺大人,说明琴会好好考虑这件事……”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顾鑫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 “明琴擅作主张,没有和叔公商量,是明琴考虑不周,还请叔公教训。”顾明琴表现得诚惶诚恐,低垂着脑袋,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 “你做的不错,我为什么要责怪你啊?再说了,你现在是一家之主,遇到特殊情况,自己做主就好,用不着事事来问我。”老人扶住顾明琴,态度温和地说道。抚着她的手,慢慢的往前走,边走边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贺大人财政紧缺。虽然当初吴天石被捕,在他的府邸里,搜出不少民脂民膏,可这三年来,修筑城防、堤坝,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现在还需要招兵买马,买枪买炮,我早就想拿出一笔钱相助与他,可贺大人一直没有主动开口,我也不敢擅作主张……好吧,就利用这个机会,为了沪城,贡献一份力量吧。” “孙女也是这么说的,若是没有了沪城,我顾氏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顾鑫听罢,正色点点头,顾明琴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明日开庭之前,就去和贺大人把这件事定下来。若是贺大人问你,什么时候可以交付这笔钱,你就告诉他,随时可以。” “孙女明白。” 扶着老人走到房间门口,推门让他进去,老人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顾明琴:“我已经决定了,让冯德明离开顾氏。” “叔公是想开除冯大夫?”突听此话,顾明琴却是大吃一惊。 顾鑫微微垂眸,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三年前,我就想这么做了。明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反对你,嫌弃你,理由无他,仅仅是因为你是个女子。”说到此处,回头看着顾明琴。女孩在这时候垂下头来,也是不言不语,看来是看出来了。 “今日岑氏夫妻去医馆里闹事,怕是和他也逃不了关系。” 陡然听到此话,顾明琴自然是大惊失色,抬头看着顾鑫,惊讶地合不拢嘴。叔公怎么会知道,要知道,事发之时,顾鑫可并不在医馆啊。 面对着顾明琴讶异的目光,顾鑫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怎么,丫头,以为我人不在医馆,医馆里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轻轻地挑挑眉,随后长叹一声,点头认命,“是啊,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事情一发生,他冯德明就跑到我面前告状,而且字字句句都是你的不是;再加上孙媒婆来的时候,他也是随声附和,巴不得我马上答应这门婚事。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我还想不到此事和他有关,那我这么多年,就真的是白活了。” “叔公英明。”顾明琴苦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再次回头,看着顾明琴,顾鑫板起脸来:“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醉仙楼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去那种地方,不管是治病救人,还是所为其他,都要小心,人言可畏啊。” “是,是孙女考虑不周,只是当时情况危急,孙女得到的消息是人病入膏肓、耽误不得,所以孙女才不敢犹豫,马不停蹄地去了,毕竟救人如救火。”顾明琴这样解释地说道。停了一会,又接着说道,“其实那天晚上,孙女本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叔公,只是见叔公形容憔悴,怕你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开口;而且孙女也答应过老板娘,为她们保守秘密,不会告诉他人……” “他们让你保守秘密,难道他们得的是……” “花柳病。”在老人面前,顾明琴直言相告。 “那她们现在情况如何?” “叔公放心,情况最严重的那个柳凤姑娘已经痊愈,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其他方面,一切都好办;至于其他人,只不过是传染初期,所以恢复的很快。” 听她这么一说,顾鑫也就彻底放了心,但还是严肃的叮嘱道:“虽然已经康复,但还是有传染的可能。所以你在和他们接触的过程中,千万要小心。如果不小心被传染,那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叔公放心,孙女注意着呢,诊治的过程中,防护一样不少,不会有事的。” 顾鑫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经过三年的苦练,顾明琴虽算不得身经百战,却也是经验丰富,有些常识,用不着自己提醒:“好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明日到了公堂上,开诚布公,那杜员外怕也是讨不到便宜。哦对了,你真的可以肯定,那个醉仙楼的老板娘会在关键时刻,为你说话?” “叔公尽管放心,孙女答应过她,如果对簿公堂,花老板如果据实相告,孙女自然会为她保守秘密;如若不然,醉仙楼在沪城,将永无立锥之地。醉仙楼是花老板好不容易创下来的产业,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它毁于一旦。更何况,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柳凤姑娘感染花柳,和杜员外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一听这话,顾鑫不由地一愣,抬眼看去,顾明琴自信满满。顾鑫见此,禁不住笑了:“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丫头,你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连我这个老头子,恐怕都是望尘莫及啊。” “叔公说笑了,明琴能够如此应对,也是叔公教导有方。”顾明琴为人谦虚。 老人摆了摆手:“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不行了,不行了啊。不过从现在看来,我果然没有选错人。”此话一出,两个人便是相视一笑,彼此间心照不宣。笑过后,顾鑫收回了目光,“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啊。” “叔公,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占我顾氏的任何便宜。”顾明琴信誓旦旦。老人似乎很满意,点点头,转身就要进屋。顾明琴忽然想起什么,还是决定问问清楚,“叔公,冯大夫的事……” “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顾鑫没有回头,只是停下脚步,冷声说道,“三年前,我给过他机会,没想到他不珍惜。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明琴,你是个好姑娘,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对于屡教不改者,仁慈是一把双刃剑,处理不好,害人害己。” 说到最后,老人回头看着顾明琴,目光深沉,充满了提醒与警告。 “叔公,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站在门口,看见老人躺在床上了,顾明琴才轻轻地帮他关上房门,转身离开。 走在路上的时候,顾明琴想起叔公刚才的话,的确,对于冯德明,自己真的是太仁慈了。三年前,他和顾家韦联合起来,差点把顾氏卖给陈锦显。虽然这件事是顾家韦的主意,但冯德明还是和他们蛇鼠一窝,说白了,一个是瞧不起自己,另外一个就是首席医师的位置。 顾明琴还记得,陈锦显谋杀顾家梁暴露以后,冯德明向自己表过忠心,可现在想来,不过是为了首席医师的位置。当然,当初顾明琴没有答应,不仅是当初,就算是现在,顾明琴也不会答应。对于一个本就不支持、不拥戴自己的人,顾明琴自然不会让他坐在一个足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当初医馆需要人才,顾明琴才不得不让他留下,和顾鑫一起,参与到断魂草的研究之中。只不过,这三年来,身中断魂草之毒的,几乎没有,直到这段时间,才又悄悄地出现,一出现,就是死亡,因此,也就没有了解毒的必要…… 顾鑫说得对,今日之事,和冯德明有关,从一开始,岑氏夫妇进入医馆,顾明琴就看出来了。只不过无凭无据,不可乱说;只是没想到,事过以后,看到自己没有就此屈服、就此一败涂地,冯德明直接跑过来,向顾鑫告状。但他错看了老人,怎么也没想到,老人给予自己的是绝对的信任。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三年前,自己给过他机会,既然冯德明不懂得珍惜,那自己也不会再珍惜于他。顾明琴决定,这一次,听叔公的话,狠狠心,将他赶出顾氏医馆,让他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价。 “小姐,门外有一个自称花老板的,说是要见你。” 刚刚躺在床上,顾明琴就听见有人来报,不觉吃了一惊,花娘,她怎么来了? “怎么,顾女医没想到这么晚了,我会亲自前来吧。”进了顾明琴的房间,花娘微笑地这样说了一句。 “确实是不曾想到。”顾明琴如实回答,“夫人请坐。” 说着,把花娘让到桌边,让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水,顾明琴也在她的旁边坐定:“夫人这么晚了,亲自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一个时辰之前,杜员外约着我在得月楼的包房见面。”不等她说完,花娘就开门见山。 第312章 劝说 顾明琴愣住了,此时,在她的心里,好不震惊这么快?杜家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为什么,难道是……她想到了一个人,不觉拧起了眉头,想说又不敢说。 “顾女医,你不要瞎想,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不是有人通风报信,而是动静太大。你想想,孙媒婆被抓,连我都知道了……”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不过她相信,顾明琴如此聪明,自然是明白的。花娘之所以如此解释,无非是担心顾明琴怀疑到自己头上,打消她的疑心。毕竟,比起姓杜的暗箭伤人,她宁愿相信这个女子的坦荡。 说的也是,那孙媒婆跑过来提亲,就是杜员外的指示,如今被抓,杜员外怎会不知与自己有关?顾明琴这样想着,不由地轻轻点头。 “不知杜员外此番与夫人见面说了些什么?”顾明琴试探地问道。虽然明白,花娘既然来了,选择不言自明;但她毕竟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在这件事情上,绝不会无故帮忙。不曾想,女人的答话却让自己大吃一惊— “我没有去见他。”花娘直截了当。话音刚落,便见顾明琴瞪大了双眼,显然是瞠目结舌。女人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把玩着手里的团扇,慢悠悠地说道,“就算是不去,姓杜的想说什么,我也是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威胁我,把有人得了花柳之事,四处传播……” “难道夫人不怕?” “这不是还有你顾大小姐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顾女医可是答应过妾身,自会还醉仙楼一个清白。”说到这,不觉身体前倾,凑近了顾明琴。 初听此话,顾明琴有些愣神,而后便是恍然。随即,两个人心照不宣一般地笑了。 笑过以后,花娘收回了目光,轻轻地摇着扇子,叹息地说道:“顾女医,今天自从你走了以后,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柳凤这次的花柳病是有人故意让她染上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杜员外。我真没想到,为了娶你过门,杜家可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夫人,你说错了,杜家想娶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顾家的家产。”顾明琴纠正她的错误。 花娘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既不反驳也不分辩,只是问了一句:“难道顾小姐不感动吗?” “若是夫人,这样的‘深情’,你会感动吗?”顾明琴反问。 似乎早就想到顾明琴会说出这样的话,听罢,花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低下头,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顾明琴:“顾女医看看这个。” 顾明琴虽有疑虑,但还是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却见上面是一个男子画像,此人看起来比较年轻,二三十岁,脸型消瘦,眉眼黝黑,看起来精神不振:“这是……”抬头看着花娘,顾明琴微微蹙眉,形容不解,这个人是谁啊? “这就是那个窦先生。” 一听这话,顾明琴大惊,急忙拿起画像,再次打量起来。 “我也想看看,柳凤的病是不是此人而起,所以你走了以后,我就让人根据记忆,把此人画下来。虽然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但因为当初伺候过他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拼拼凑凑,画下来了倒是**不离十。”花娘说着,低下头,把目光投在顾明琴手里的画像上,“其实在我看来,这张画像表现得并不完全。我记得那天见到他,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我还问过杜员外,用不用直接安排客房,让客人去休息。杜员外说不用,然后就告诉我说,这个客人非常重要,一定要让我们最好的女招待—柳凤姑娘亲自伺候……” “你仔细地回忆一下,这个窦先生是如何的精神萎靡。”顾明琴抬头看她,问道。 花娘皱着眉头,陷入了回忆:“我还记得,此人刚来的时候,是杜员外拖着进来的,闭着眼睛,感觉是马上就要睡着了。我问他贵姓,他也不答话,一直是杜员外在和我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脸色蜡黄,眼睛无神,看样子就是个病秧子……”说到这,花娘忽然想到什么,不由地眼前一亮,再度凑近顾明琴,“你说,那个人精神那么差,是不是就有可能本是就有病?花柳病?” “我也说不清楚,没见过本人,不能轻易下结论;但就你所言,面色蜡黄、精神萎靡,看起来应该是疾病缠身,只不过是不是花柳,那就不清楚了。毕竟有些病的症状也是如此。”顾明琴回答的非常谨慎。 “哦。”花娘垂下头来,看表情,似乎是有些失望。 顾明琴不理会这些:“后来呢,那个窦先生一直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倒好了,说不定柳凤就可以躲过一劫。”说到这,花娘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顾明琴,接着说下去,“那天晚上,杜员外要的是包房,等我带着柳凤进去以后,那个窦先生突然就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了。杜员外不让我留下,很快就打发我出来了,不一会他也出来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那个窦先生就留在了醉仙楼,可怜我好好的姐妹们都被他糟蹋了。” 说到这,花娘长叹一口气,好像是非常后悔。 糟蹋?听到这个词,顾明琴差点笑出了声。那些个女招待们、歌女们、舞女们,不都是心甘情愿爬到别人床上的,难道这也算是糟蹋?虽然这样想着,但顾明琴控制住情绪,并未将此事说出。只是花娘刚才说的话让她产生了不解:“前一刻还萎靡不振,后一刻马上就生龙活虎了。这么大的差别,难道夫人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在我们醉仙楼里,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有些人为了多玩一会,就吃药,壮阳药的,你知不知道……”花娘说到这,不仅没有任何羞涩,甚至还带着点兴奋。只是看见顾明琴的脸上有些不自在,急忙住口,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笑,“顾女医,实在对不起,我差点忘了,你还未嫁……” “没事,我是女医,有些事,我也是明白的。”顾明琴硬着头皮,故作不以为意。低下头,缓和了一下尴尬的情绪,复又抬起头来,重新问道,“这么说,花老板是愿意在公堂之上为明琴说明情况了……” “顾女医,你帮了我,救了柳凤,我自然是应该投桃报李;只是这件事……”花娘面露为难之色,显然,不知如何开口,“顾女医,你觉得我该怎么说?” “很简单,就说我顾明琴去你醉仙楼是为了给柳凤姑娘治病……” “那如果贺大人询问柳凤得的是什么病……” “天花。” “可如果杜员外一口咬定……” “是他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顾明琴反问,“杜员外是如何得知柳凤姑娘得的是花柳病?一般的普通人,根本就看不出得的是什么病,否则的话,还要大夫、还要我们这些开医馆的干什么?再说了,花柳病可不是普通人随随便便就得了的,一般情况下,除了你们……其他人很少见。如果有人看出来了,要不是他遇到过、得过,要么就是他知道病人的病源何处。这两点,杜员外符合哪一条?” 花娘听罢,若有所悟,禁不住点点头。随后却听见顾明琴又说道— “杜员外平日里自诩洁身自好,从不浸染是非之地,如果他敢咬死柳凤姑娘得的就是花柳,那就这两点原因,我就可以让他无话可说、身败名裂……” “如果他说自己是道听途说呢?” “那就更简单了,道听途说,那就是以讹传讹,我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澄清事实。如果杜员外不依不饶,那他就是自毁清誉。要不,此事作罢,皆大欢喜;要不,杜员外身败名裂。总而言之,明日的对簿公堂,我绝不会让他姓杜的占到任何好处?”顾明琴说到这,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励。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回头,顾明琴对花娘接着说:“花老板,你真心诚意的帮我,我顾明琴也不会过河拆桥。你放心,公堂之上,我自会尽己之力,给你清白。虽然天花之病也会让你失去一定的生意,但我相信,比起花柳之症,区区一个天花,影响还是不大的。” 花娘沉思片刻,轻轻地点点头,回头看着顾明琴:“但愿我没有选错人。”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亲自把花娘送到门口,目送她上了马车,渐行渐远,顾明琴轻轻地挥了挥手。看着马车周围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这个花老板还挺谨慎,看来是担心杜员外对她不利。慢慢地,马车消失在晨雾中,看不见了。顾明琴收回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返过身往回走。 此时她有点累了,本想回到房间里,好好地睡一觉,但现在天已经微微亮了,今天是开庭的日子,有些事,自己还需要准备一些。 第313章 喊冤 、“叔公……”刚关上大门,一回头便看见顾鑫站在身后,沉沉地看着自己。顾明琴吃了一惊,急忙走过去,扶住了他,“叔公,这么晚了,你怎么起来了?” “家里来客人了,我不放心,自然是要看看的。”顾鑫淡淡地说,由她搀扶着,慢慢的往前走,“你真的要帮她?” “我不是帮她,我是帮我自己。”顾明琴否定他的说辞,“叔公,你要明白,事到如今,除了这个花老板,没有人可以说清楚事情的真相。想当初,我为了避人耳目,每次去醉仙楼,都是走的后门,而且还没有告诉他人,除了花老板这个当事人,无人可以为我证明。我本想着,治好了病,万事大吉,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不曾想,此事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提起这个,顾明琴也是感慨万千,悔之晚矣。 “那个女人可靠吗?” 正想着如果再来一次,自己该如何,顾明琴突然听到此问。抬头看去,老人满脸担心,这样的目光让顾明琴心头一热,抱着他的胳膊,安抚道:“你放心,现如今,花老板知道了实情,必然会选择我们。你知道么,花老板一来就和我说,今天晚上杜员外本想请她去得月楼,但花老板并没有去。这说明什么,花老板选择的是我们。更重要的是,通过我的分析,花老板看清楚了姓杜的为人,自然不会再与之合作。退一步讲,就算是她花老板明日在公堂之上临阵倒戈,我也不怕。不管是陷害我,还是背叛我,我都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见顾明琴言之凿凿、自信满满,顾鑫彻底放了心,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以交代的了,自己想到的,顾明琴也是考虑周全,用不着自己担心:“好了,时间还早,你再去休息一下吧。虽然看样子是睡不成了,好歹闭一会眼睛,到了公堂上,才可以思维清楚。” “叔公,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躺一会。”顾明琴点点头,这般答道。事实上,她也是这么想的。 看顾明琴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准备回房休息,顾鑫也就放了心,拄着拐杖,慢慢的往回走去。走着走着,老人突然想起什么,重又回头,看着顾明琴:“虽然有些病症情况相似,病人也已经恢复健康;但若是经验丰富的医者,还是很有可能看出端倪的。”说罢,深深地看了顾明琴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顾明琴初时一愣,反应过来后,不觉恍然。是啊,就算自己一口咬定,柳凤得的是天花,若是贺孟宇派其他医者检验,倒也可以戳穿谎言,怎么办? 无意间,顾明琴摸到了衣服里的那张纸,打量着画像上的男子,顾明琴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公堂上— “威武--” 惊堂木一拍,贺孟宇厉喝一声:“堂下何人,所为何事,速速道来。” 顾明琴跪在地上,轻轻地磕了个头,才说道:“小女顾明琴,此番前来,状告本地孙媒婆,诋毁、诬陷小女,肮脏之词,不堪入耳。使得小女清誉受损、顾氏医馆名誉受损。小女在这里恳求贺大人,查明事实真相,还小女一个清白。”说完,又是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顾明琴不慌不忙、镇定自若,言辞清晰,使得贺孟宇这一次对此女刮目相看,不由地微微颔首。转头对着跪在下面的孙媒婆,重重一拍:“孙氏,你还有何话说?” 突然被人吼了一声,孙媒婆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对着贺孟宇就是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大人明鉴,民妇冤枉啊,民妇和这个顾大小姐无冤无仇,民妇为何要诋毁与她,诬陷于她……” “自然是因为我拒绝了你替杜家提的婚事。”顾明琴主动把话说出来,“昨天晚上,你在我家门口的谩骂,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听见了。” “我说什么了?”不知是否是因为做贼心虚,孙媒婆提出这样的问题,声音细若蚊吟。 顾明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面对着贺孟宇,磕了个头说道:“大人,孙媒婆所说之事和明琴有关,而且字字句句带着侮辱,明琴说不出口,也不太合适。不过,昨晚上除了明琴,还有方捕快和几个衙役大哥,他们在场,应该也是听见了的。明琴希望大人可以让他们过来,重新询问。” “好,传方敏等人上堂。” 不一会,方敏带了四五个衙役上了公堂,顾明琴回头一看,果然是昨天晚上的那波人。面对着贺孟宇提出的问题,方敏不慌不忙,正色说道:“顾女医说的不错,昨日卑职带着人手前去寻觅孙媒婆时,确实是听见她当街侮辱顾女医,说顾女医夜宿醉仙楼一事,明日一早,便可人尽皆知。这样的话,卑职亲耳所闻,其他人也曾听见。” “真的是这样么?”贺孟宇转向另外几个捕快。 “卑职也都听得清楚。”其余几人纷纷应和。 贺孟宇点点头,果然不错。随后又厉声质问孙媒婆:“人证俱在,你还不认罪?” 仅仅是骂人,孙媒婆似乎并不在意,梗着脖子叫嚷道:“骂几句有什么了不起的,她顾大小姐是少了肉了,还是少了钱了?我好心好意上门提亲,那杜公子是真心诚意想娶顾大小姐,顾老爷子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让人把我赶出家门。我没注意,下台阶的时候又摔了一跤,没人扶我也就罢了,他们居然直接关门。可怜我一把老骨头,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我心中有气,骂几句,出出气还不行吗?” 贺孟宇听到她的辩解,不由地拧起了眉头,没想到这老太婆狡辩的功夫还不错。而这时,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询问,旁边的顾明琴已经开了口— “你嫌我叔公对你不敬,想骂人出气,我暂时可以理解;可我想问问你,你是这么知道昨天我一定会去醉仙楼,而且还会留宿在那个地方?” “我,我,我……”这样的问题显然是让妇人语塞,一时答不上来,不过她倒还算是反应快,仰着脖子,理直气壮般地说道,“我道听途说,还不行啊?这些日子以来,沪城谁不知道你顾大小姐一天到晚要跑去醉仙楼啊,外面都传开了。诶,我说顾大小姐,你是怎么了,缺男人了是不是?人家杜公子一表人才,向你求亲,你不要,你想怎么着,一个男人不够啊……” “闭嘴。”一拍惊堂木,贺孟宇大喝一声,这老妇人的污言秽语,连他一个外人都听不下去了。 而这时,顾明琴趁热打铁,向贺孟宇哀求:“贺大人,小女刚才所言,孙媒婆诋毁明琴之事,或许是无凭无据;但现在,就在刚才,孙媒婆在公堂之上,公然诋毁明琴,明琴相信大人也是亲耳听见的。明琴在这里恳求大人,为明琴做主,还明琴一个清白。”说着,俯下身去,深深地一磕头。 贺孟宇点点头,刚要开口,还未说话,耳边就传来老妇人的嚎啕大哭— “大人啊,民妇冤枉,民妇从来没有诋毁过顾大小姐,更没有诬陷过她,民妇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啊。” “你还没有诬陷?你可知道,你刚才所言,如若传扬出去,对于顾小姐的清誉会是怎样的影响?”贺孟宇大声呵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顾大小姐这些天时常跑去醉仙楼,是有人亲眼看见的。”孙媒婆擦干眼泪,大声反驳,“若不是为了找男人,顾大小姐去醉仙楼干什么?” “去干什么,去给人看病。”顾明琴的回答掷地有声,侧目,冷冷地看了眼旁边的老妇,直逼得她打了个哆嗦,不敢直视,才收回了目光。抬头看向贺孟宇,再解释地说道,“启禀大人,明琴这几日的所为确实是如孙氏所言,经常光顾醉仙楼,不过却不是为了喝酒吃饭,而是受人之托,给醉仙楼里的女子看病。” “哦?”贺孟宇故作惊讶。 顾明琴继续回答道:“半个月前,醉仙楼的翠庭姑娘跑到医馆,告诉明琴,他们那里的另一个女孩身染重病、卧床不起,无法亲自前来,想让明琴亲自去查看。病人是女性,明琴作为女医,自然是义不容辞,便亲自前去。那位姑娘情况比较严重,需要经常查看,所以明琴这段时间才时常跑去醉仙楼,进行复查。” “顾女医果然是医者仁心啊。”贺孟宇点头赞道。 “多谢大人夸奖。”顾明琴又磕了个头,再抬起头来,故意叹了口气,“只是明琴万万没想到,明琴的一时仁心却成为他人诋毁明琴、诬陷顾氏的借口。” “借口?” 顾明琴微微颔首:“明琴现在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孙媒婆从中设计,诋毁明琴,以报明琴拒绝婚事之仇。”顾明琴说完,猛地回头,凌厉的眼神直逼孙媒婆。 孙媒婆顾不得理她,只是大呼冤枉:“大人啊,民妇冤枉,民妇什么也不知道,顾小姐去醉仙楼一事,民妇也是听别人说的,和民妇根本就没有关系啊。” 第314章 故作不知 “没有关系?”听到这话,顾明琴不由地一阵冷笑。面向贺孟宇,抱拳一拜,“明琴要求带证人。” 贺孟宇二话没说,立马同意:“带证人。” 不一会,徐三、岑氏夫妻三人就被推上了公堂。孙媒婆回头一看,立马变了脸色,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 三人踉踉跄跄的上了公堂,尤其是那徐三,乍见到那么多人衙役,马上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啊,小人就是个跑腿的,所有的事情与小的无关啊,是干娘非要让我这么做啊。” “干娘?”突然听到这个称呼,贺孟宇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时,方敏走到他身旁,耳语几句。贺孟宇算是明白了,摆了摆手,打发方敏离开,然后又是一拍惊堂木,“具体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三本就是个小混混,见了官府,不管乱看,只是咽了口口水,回答地说道:“昨天早上,干娘让我过去,和我说,她要去顾府提亲,这一次一定要成功。她说,让我在外面等他,如果半个时辰还不出来,就让我去醉仙楼,告诉花老板,一定要想办法留下顾大小姐,最好是给她下药,然后,然后……” “你血口喷人。”孙媒婆一见阴谋败露,跳起脚来,张牙舞爪的就要冲向徐三,旁边的衙役们早有防备,立马按住了她。但这个中年妇人仍然是不依不饶,“你们胡说八道,联合起来,加害于我,大人,民妇冤枉,民妇冤枉啊。” “冤枉?”方敏冷笑一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向贺孟宇,“这是花老板在顾女医的说服下交出的证物,卑职已经检查过了,确实是蒙汗药。” 贺孟宇拿过来,仔细地看了看,随后又不由地向顾明琴看了去,正欲开口,前方,孙媒婆的哭声又一次无端而起了— “顾明琴,顾大小姐,我老婆子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几次三番无端嫁祸于我?”孙媒婆眼中含泪,恨恨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却是不动声色:“孙夫人,这话应该我问你,我顾明琴与你无仇无恨,你蓄意诋毁明琴,目的何在?”不等她回答,接着又说道,“后来我才明白,你是受人之托,向我提亲,却因为我的拒绝,怀恨在心。因为在你的手里,还没有人拒绝过你的提亲,因此你想报复于我。再加上那个人‘非我不娶’,你们就联合起来,设计毒计,让我身败名裂,最后不得不屈服低嫁。” “你血口喷人。”老妇人激动万分,因为呼吸急促而显得面色狰狞。 顾明琴根本就不理她,只是转向贺孟宇:“明琴要求醉仙楼的花老板到场,说明真相。” 贺孟宇好像是已经准备好了,再拍惊堂木:“带花老板。” 很快,花娘穿着深蓝色长裙,头戴圆木发簪,款款而来。上了公堂,不看任何人,只是一跪在地:“民女花娘,见过贺大人。” 贺孟宇轻轻地点点头,算是回礼,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顾女医刚才说,你和孙媒婆他们联合起来,诋毁顾大小姐,诋毁顾氏医馆,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花娘微微颔首,非常平静地答道。 此话一出,惊得孙媒婆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轻轻地摇摇头,这女人这么快就承认了?果然是风尘中人,靠不住。 假装没看见孙媒婆的惊讶,贺孟宇接着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到底与顾大小姐是何仇何怨,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诬陷、诋毁?” 面对此问,花娘似乎是早有准备,她轻轻地摇摇头:“民女和顾女医并不熟悉,自然是无冤无仇,民女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受人所托,被人威胁?” “被人威胁,谁在威胁你?”贺孟宇皱起了眉头,很是不解。 “杜氏珠宝店,杜员外。” 县衙里的客厅里,杜员外在那里来回踱步,显得忐忑不安。这么久了,贺孟宇还没有出现。 一大早,就有衙役上门,说贺大人有事相请。杜员外猜测,十有**是因为顾明琴的事。事到如今,杜员外是万万没想到,顾明琴这个小姑娘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把这件事闹到官府,难道她一辈子的名声不要了吗?自从得知昨天晚上,方敏在顾府门口,抓走了孙媒婆,他就意识到阴谋败露,本来想逼迫花娘咬紧牙关,却不想,花娘避而不见,这是要临阵倒戈了吗? 不过,杜员外并不担心,如果花娘敢背叛自己,自己就会把醉仙楼里有人得了花柳之事公之于众,到时候,在这个沪城,花娘和醉仙楼别想有立足之地。 至于贺孟宇,现在是有求于自己,一万两银子,除了自己,谁能给他?就冲这一点,哪怕是事情败露,贺孟宇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剩下的,就是那个顾明琴了。想到这个女孩,杜员外不由地长叹一口气。 其实对于这个顾明琴,杜员外心里是非常不满的。曾几何时,他庆幸,幸亏当初退了婚,否则这样一个女子,别说是儿子杜少航,就算是自己一家人,恐怕都压不住她,只是可惜了那一箱价值连城的嫁妆。哪怕是过去了许多年,杜员外依然是这样的想法,若不是这一次损失惨重…… 想来想去,或许也只有顾府,顾明琴,才可以帮自己解燃眉之急。刚开始的时候,杜员外本想着厚着脸皮去借钱,可顾鑫借不借,杜员外却没有把握,而且就算是借了,必然是要奉还的。按照现在这个局面,自己还能不能重整旗鼓,还是个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将顾明琴娶回家们,这笔钱,不就是名正言顺自己的了吗?刚好,三年已过,守孝期满,杜员外就马不停蹄地让人去顾府求亲。 可他万万没想到,得到的答案居然是拒绝。哪怕是休了孟氏,杜少航主动去提,也无济于事。不仅是顾鑫,还有顾明琴,祖孙俩毫不留情。 一想到儿子在被人拒绝以后借酒浇愁的样子,杜员外是既心疼又无奈,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他也知道,天下的女人千千万,可能够嫁入杜府,带来财富的,现如今,恐怕就只有顾明琴一个了。 算了吧,这一次,就算是豁出老脸、赔礼道歉,也要想尽办法把顾明琴娶进家门。不为别的,就为自己许诺贺孟宇的一万两,若是没有顾府,自己从哪来弄得这么多钱? “杜员外。” 听见呼喊,杜员外回头看着来人,忙俯身行礼:“方捕快。” “杜员外,贺大人有请。”方敏直截了当地把话说出。 “哦哦哦。”杜员外似乎是不敢拒绝,用力地点点头,便随着方敏向前走去。快走几步,赶上他,杜员外试探道,“方捕快这是要带草民去哪儿啊?” “公堂。”方敏也不回头看他,只是冷冷的答了一句。 “什么,公,公,公堂……”杜员外好像是吃了一惊,不觉停下了脚步。 这时,方敏回头看他,轻轻挑眉:“杜员外还不走?” “啊?”杜员外知道躲不过去,便硬着头皮随她去了。走在方敏身旁,他再次试探地问,“不知道贺大人此番让草民过去,有何见教;是否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难事需要草民帮忙……” “杜员外一去不就知道了么?”方敏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听语气,有些不耐烦。 面对着方敏这般态度,杜员外不觉停下了脚步,微微蹙眉,很是不满。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员外,这个方敏是什么人,小小的捕快罢了,居然敢如此轻视自己,简直是岂有此理?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儿子和自己说过,顾鑫打算把顾明琴许配给方敏。对于此话,杜员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是不可能的,最起码,门不当户不对。顾明琴现在可是顾鑫的心头肉,怎么可能把顾明琴许配给此人? 对于顾明琴,杜员外势在必得。若是顾明琴不愿意嫁入杜府,自己就会让她一辈子嫁不出去。 上了公堂,如己所料,杜员外看见了顾明琴、孙媒婆、花娘几人。他们纷纷回过头来,望向自己,或愤怒、或惊讶、或紧张。只有那顾明琴,神色平静,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她心之所想。只是一眼,杜员外便移开了目光,向着贺孟宇抱拳一拜:“贺大人……” “杜员外。”贺孟宇轻唤一声,拱了拱手。不给他询问的机会,紧接着说道,“杜员外,今日本官让你过来,是因为有一个案子恐怕需要杜员外的配合。情况紧急,提前未能说明,还请杜员外见谅。” “贺大人言重了,草民一介凡夫俗子,能够帮助贺大人,是草民的荣幸。大人放心,但凡草民知晓,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贺孟宇点点头,似乎满意于他的回答。看了眼顾明琴,然后又接着问道:“前几日,坊间流传着有关顾女医的闲言碎语,杜员外应该是有所耳闻的吧?” 《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请大家收藏:()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315章 拿出证据 杜员外微微颔首:“是啊,关于这些,草民也听说了一点,那些人实在是可恶,道听途说,胡编乱造。贺大人,你有所不知,草民可是眼看着明琴侄女长大的,对于那些个流言蜚语,草民从来都不相信,因为草民知道,明琴侄女不是那样的人。”说罢,回头看着顾明琴,嘴角轻扬,带着慈爱般的笑容。 不料,顾明琴理也不理,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顾明琴的无视让杜员外很是恼怒,还没有嫁,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若是以后嫁入杜府,还不骑到自己头顶上了?对于顾明琴,杜员外再次表示不满;可一想到顾氏的财产,和自己答应过贺孟宇的一万两银子,就不得不暂时压下心头的怒火,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等到顾明琴嫁入杜府的那一天,自己可不会让她这般放肆。 “咳--” 一声重咳逼得杜员外回过神来,抬头看去,贺孟宇眼神凌厉,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恢复了常态,这让杜员外不得不产生怀疑,刚才那一下,是否是自己产生的错觉。而这个时候,贺孟宇淡淡的声音就在耳畔响了起来— “杜员外说的不错,这些年来,顾大小姐作为女医,救死扶伤,医德高尚,实在是难能可贵;本官与他也有过接触,自然也不会相信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可正所谓人言可畏,就算顾女医胸怀坦荡,也免不了小人的蓄意诋毁;甚至还有人利用这件事,跑去医馆闹事。” 说到这,贺孟宇冷酷的眸子不由地转向角落里的岑氏夫妻。夫妻俩害怕了,各自打了个哆嗦,却把头压得更低了。 无视于此,贺孟宇收回目光,再接着说道:“眼看着事情越发严重,顾女医清誉受损、顾氏名誉受损,顾女医才不得不委托本官,查明真相。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方捕快和顾女医的联手调查,事情的真相也慢慢的浮出水面。杜员外,你想不想听一听啊?” “愿闻其详。” 听语气,杜员外似乎并不在意。贺孟宇似乎早知如此,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提醒花娘:“杜员外已经来了,你可以说了。” “多谢大人。”花娘行了个礼,扫了眼不远处的顾明琴,才缓缓地开了口,“一个月前,杜员外带了一个叫窦先生的人来到了醉仙楼……”话刚开了个头,就被杜员外急匆匆地打断了— “花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扯得这么远,你不会想说,别人诋毁明琴侄女之事与我有关吧?”杜员外语气急切,因为他发现事情的进展似乎超乎了自己的意料。 花娘慢慢地回头,冷着脸,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紧握双拳,克制着心里的怒火。一想起他为了诋毁顾明琴而算计自己、算计女招待们,就气不打一处来,面对此问,正欲反驳。未曾想,话还没有说出,就被顾明琴悠悠的声音打断了— “杜员外不必着急,有没有关系的,等到花老板把话说完,不就知道了吗?”看得出,花娘已经沉不住气了,顾明琴暗暗地看了她一眼。 “明琴侄女,你什么意思……” “好了,肃静。”贺孟宇再次一拍惊堂木,打断杜员外即将出口的话,催促花娘,“你接着说。” 经过顾明琴的眼神警告,花娘慢慢的冷静下来了,因为她明白,只有把话说清楚,才有翻身的可能。定了定神,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杜员外当时告诉妾身,窦先生是他一个非常重要的客人,让我千万不要怠慢了。窦先生来了以后,非常喜欢醉仙楼的柳凤姑娘,所以那段时间,都是柳凤在照顾窦先生……” “花老板,冒昧地问一句,你这个‘照顾’是……”杜员外显然是故意刁难。 “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只是这样?” “杜员外以为如何?”花娘反问一句,不等他回答,紧接着又说道,“我花老板可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醉仙楼也是干干净净的酒楼客栈,我的那些姐妹们也是踏踏实实的做事。怎么,听杜员外的意思是,我醉仙楼的生意不干净?既是如此,杜员外这般众人皆知当初为何会把那窦先生安排在了醉仙楼?莫非杜员外本来的意思也是想不守规矩?” “你……”杜员外没想到这花娘也是伶牙俐齿,看来是和顾明琴早就商量好了,故意为难与自己。 “好了。”贺孟宇这个时候再次表现出不耐烦,拍了惊堂木,打断他们,也不去看杜员外,只是继续催促花娘,“接着说下去。” “是。”花娘微微低头,算是行礼。随后又说道,“那窦先生在我们那里住了五六天就走了,从那以后,民妇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半个月以后,杜员外再次光临醉仙楼,柳凤姑娘给他倒茶的时候,杜员外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红斑,然后就告诉妾身,柳凤很有可能是得了花柳……” “什么,花柳?”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俱是议论纷纷。而这个时候,却让杜员外抓住了机会:“花柳?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再说了,花老板,你刚才不是说,那些女招待们都是踏踏实实做事,为人也是干干净净,怎么会得了这种脏病?” “是啊,我刚开始也觉得奇怪。只是杜员外言辞恳切,我也有点担心。民妇本想着让柳凤去一趟医馆,是耶非耶,一看便知。不曾想,杜员外却在这个时候阻止了民妇……” “我什么时候阻止你们去看大夫了?”杜员外非常激动,额上青筋暴突,厉声质问道。 “杜员外,听花老板把话说完。”贺孟宇沉声警告。 “贺大人,她分明是在栽赃嫁祸……” “是不是栽赃,是不是嫁祸,本官自会判断,用不着你告诉本官。”贺孟宇如此说道。随后却又安慰道,“杜员外放心,待得花老板把话说完了,把事情说清楚了,本官自然会给你时间、给你机会,让你解释……” “贺兄……”情急之下,杜员外忍不住喊了一声,无非是想拉近关系,谁成想,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巨响,贺孟宇手按惊堂木,眼神凌厉,毫不留情— “杜员外,这里是公堂。从现在开始,你我之间没有私交。” 陡然听见如此的警告,杜员外根本就毫无防备,踉跄的后退几步,微微张唇,呆愣地看着前方的一切。他越来越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 在贺孟宇的催促下,花娘继续把话说下去:“杜员外当时向民妇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等到柳凤姑娘病入膏肓之时,请顾女医进入醉仙楼进行救治。” “为何要等到病情严重之时才予以救治?”贺孟宇表示不解。 “是啊,妾身刚开始也奇怪,明明柳凤的病刚刚被发现,及时就医,才是最好不过的,为什么杜员外却让妾身等?刚开始,杜员外三缄其口,不愿意告诉妾身。后来在妾身的再三追问下,杜员外才说出了实情。”说到此处,花娘故意停了一下,好像是为了卖个关子,之后才接着说道,“杜员外告诉我,因为这三年来,杜公子对顾女医念念不忘,所以考虑到顾女医守孝期满,杜员外就派人上门提亲。不曾想,顾女医却以‘杜公子已经娶妻生子’为名,一口回绝,哪怕是杜公子亲自上门,顾女医都不予回应。杜员外觉得失了面子,怀恨在心,便想利用妾身,将顾女医引入醉仙楼,然后设法传出流言蜚语,对顾女医不利。在顾女医被流言蜚语侵蚀、无地自容之时,再重提婚事,为了自己的清誉,顾女医自然别无选择,只得重新答应这门婚事……” “卑鄙,简直是卑鄙,花老板,杜某和你无冤无仇,你怎地可以如此栽赃嫁祸于杜某?”杜员外显得义愤填膺。 花娘好像是没听见他的控诉,面对着贺孟宇,接着说下去:“妾身本不想答应,一来,不想耽误了姐妹的病情,二来,和顾女医无冤无仇。可是杜员外却在这个时候威胁妾身,要把柳凤得了花柳之事公之于众……” “你这个女人,简直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一听到这女人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了,杜员外急了,冲过去似要打人。 “你干什么呢?”一见如此,贺孟宇赶忙厉声呵斥,“把他给我拿下。” 旁边的衙役们马上冲上前,压住杜员外。杜员外不依,拼命地挣扎:“贺大人,这女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在栽赃嫁祸草民啊。” “是不是栽赃,本官自会判断;而且本官刚才也说了,等到她把话说完了,自然会给你杜员外反驳的机会,你着什么急啊?”贺孟宇不耐烦地回应道。 杜员外一听这话,立马意识到这个贺孟宇已经和顾明琴站成一队,今日之事,怕是难以逃脱,但他仍旧是不愿意放弃,回头看向顾明琴,苦着脸,好像是苦口婆心:“明琴侄女,我们邻居这么多年,我和家梁兄当初亲如兄弟,你和少航也是青梅竹马,因为三年前的事,少航后悔万分,宁愿背负‘负心汉’之名,也想和你在一起。你不同意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如此污蔑、如此栽赃?” 第316章 推责 顾明琴这时也不看他,只是慢悠悠地说道:“是不是污蔑、栽赃,贺大人自然会给一个公道;至于杜公子那‘负心汉’之名,与我无关;就算是杜公子狼心狗肺、抛妻弃子,愿意担负起‘负心汉’的名头;我顾明琴可担负不起‘破坏他人家庭’的名头。” “你……”杜员外听到她辱骂自己的儿子,差点气的跳脚。少航抛妻弃子,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这个女人,她居然敢推卸责任,简直是岂有此理? 想到此处,杜员外越发气愤,正准备出言反驳,便听见“啪”的一声响,贺孟宇高声呵斥— “好了,这里是公堂,本官现在处理的是有人蓄意诋毁顾明琴之事,杜员外,杜公子和顾小姐的婚约之事,与此事无关,你们要谈,下了公堂再说。”贺孟宇严肃警告,见杜员外非常急切,似有话要说。不给他机会,再次补充一句,“本官在这里重申一点,从现在开始,没有本官的允许,在场各人,不得随意打断他人的说辞。违令者,休怪本官按律行事。” “明琴遵旨。”顾明琴毫不犹豫,立马答应。 贺孟宇微微低头,表示满意:“杜员外呢?”转脸看向杜员外。 “我……”杜员外自然不甘心被人揭穿阴谋。能不能娶到顾明琴是小事,关键的问题是,如果此事公开,杜家名誉受损,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啊?可此时,不管是顾明琴,还是贺孟宇,都用一种凌厉的目光射向自己,让自己无从拒绝。闭上眼睛,咬着牙,重重点头。 杜员外也答应了,贺孟宇放了心,朝着花娘扬了扬眉:“你接着说。” “虽然妾身从来不相信柳凤染得是花柳,可怕就怕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有人以讹传讹,妾身便是有一百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再加上,杜员外也允诺过妾身,事成以后,给妾身白银一千两,作为回报。妾身一时贪念,想着也算是成全杜公子和顾女医,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于是就答应了这件事……” “杜员外答应你一千两,可曾兑现?” “事情未成,不曾兑现。不过,妾身也有证物。”花娘说着,从衣服里拿出一个锦盒,恭敬的递了过去。 贺孟宇让人拿过来,看了一眼,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这是杜员外转交给妾身,让妾身转交给顾女医的信物。”花娘说到这,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好像是替他说话,“杜员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这是我买来栽赃陷害与你的。可你仔细看看,这发簪上有你杜氏珠宝店的落款,这说明,确实是你们家的东西。” 转过头来,再次看向上方的贺孟宇:“贺大人,小女虽然有些家产,可这几年生意不济,小女和姐妹们都不敢刻意打扮。首饰虽多,但都是不值钱的地摊货,像杜氏珠宝店里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小女想都不敢想。大人若是不相信,可以派人去调查。”说到这,女人低眉垂首,恭敬无比。 贺孟宇打量了一下发簪,发现了杜氏珠宝店的落款,沉着脸,抬头向杜员外望了一眼。 杜员外一见如此,本欲开口,却遭来贺孟宇的一记瞪眼,无奈之下闭了嘴。 从杜员外身上移开目光,把簪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贺孟宇又看向花娘:“昨日之事到底如何,是否如顾女医所言?” “不错,顾女医说的是事实。按照杜员外的计划,当天晚上,妾身确实是应该把顾女医留在醉仙楼……” “你血口喷人。”杜员外再次厉声打断她的话,这时贺孟宇重重一咳,目光冰冷,好似警告。杜员外似乎顾不了那么多,抱拳一拜,非常急切地说道,“贺大人,不能再让她说下去了啊,否则,杜氏名誉受损啊。” “你都知道名誉受损,那顾女医这么多天承受了许多流言蜚语,她的清誉如何来偿?”方敏这时候为顾明琴打抱不平。 “这件事与我无关……”杜员外再次解释道。 “有关无关,很快就会知道的。”顾明琴这时候也开口,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指着顾明琴,杜员外脸色涨红,显得怒火中烧。 顾明琴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移开了目光,面对着贺孟宇,磕头行礼:“小女希望贺大人可以让花老板接着说下去。” 贺孟宇微微颔首,随后向花娘使了个眼色,希望她继续。 花娘自然明白,抿了抿唇,接着往下说:“顾女医认真负责,这半个月来,每两天都会来一次,给柳凤复查,柳凤在她的照顾下渐渐地康复,昨天应该是最后一天。就在前一天晚上,杜员外派人送给妾身一封信,让妾身一定要留住顾女医,如若孙媒婆提亲成功,就让顾女医回去;若是提亲不成,便想方设法留下顾女医,给她下药,彻底摧毁她的名声。” 这时,花娘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再次递向贺孟宇:“大人,这就是证据。” 贺孟宇接过来一看,顿时变了脸色,满脸怒火,“啪”的一声,把那张纸摔在地上,恨声骂道:“杜白文,事实俱在,难道你还不打算承认?” 杜员外探头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慌里慌张的摆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你的字迹,写的清清楚楚,难道你还不想承认?杜白文,要不要本官拿出你写给本官的承诺书,用来对照笔迹啊?” “我……”杜员外慌了,浑身发颤,哆哆嗦嗦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而就在这时,花娘平静的声音却在他的耳边缓缓而起— “杜员外,没想到吧,我还留着这个。”花娘说着,得意一笑,面对着他震惊的眼神,女人非常平静,他轻轻点点头,“不错,我是答应过你,来往书信,俱要焚毁。可昨天是最后一天,我非常清楚,如果真的把顾女医留宿醉仙楼,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是个女人。” 说到这,花娘长叹一声,好像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又接着说道:“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也了解了一下顾女医,既然可以掌管家业,必然不是等闲之辈,你以为区区几句流言蜚语,就可以彻底打败她,让她一蹶不振,那就大错特错了。昨天晚上收到这封信,我就知道,顾女医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日后事发,我醉仙楼说不清楚,便悄悄地把这封信留了下来。现在看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说到这,又一次抬起头,看向顾明琴,恰好,顾明琴也看着她。四目相对,花娘好像是怕了一般,急忙低头避开。 “你……”杜员外万万没想到,花娘还留了一手,不说别的,仅仅是这封信,就足可以让自己身败名裂。 “杜员外。”贺孟宇喊了一声,扬扬下巴,指着桌子下面的那封信,“你准备怎么说?” “我……”杜员外不愿意、不甘心承认,但事实俱在,自己奈何不得。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到这个地步,顾明琴居然敢直接闹上公堂,而且是亲自出面,自己真的是小看她了。是啊,自从三年前,她亲自上门解除婚约,而且还一件不落的拿回嫁妆,自己就应该想到这个女孩不一般。过了三年,胆子越来越大了。是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见杜员外半天不说话,贺孟宇似乎也比自己,把头转向另外一个人:“孙媒婆,事到如今,该说了吧。” “大人明鉴,此事与民妇无关,都是杜员外逼着民妇这么做的啊。”眼看着事情败露,孙媒婆也顾不得分辩,急忙磕头喊冤。转头看着顾明琴,“顾大小姐,是他杜员外非要让我上门提亲,我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去你们家,此事与我个人真的真的没有一点的关系啊……” 顾明琴只是侧目,睨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看顾明琴不语,孙媒婆更是忐忑,本欲继续分辩,前方的贺孟宇又是一拍惊堂木:“说说具体的。” 孙媒婆打了个哆嗦,咽了口口水,才说道:“一个多月前,杜员外找到我,让我去顾府提亲,因为杜员外舍得银子,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谁知道去了以后,被一口回绝,当时我也气得不得了。想我孙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媒婆,和从来没有失过手……”说到这,老妇人感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意,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悄悄抬头,面对顾明琴了然的目光,更是不敢直视,迅速低下头去。 定了定神,孙媒婆接着又说:“民妇虽然生气,但顾氏毕竟是大家,我得罪不起,只好做罢了。回去和杜员外说了一声,当时杜员外没说什么,但半个月以后,就传出顾女医偷去醉仙楼,不守本分的流言蜚语。之后没过多久,杜员外就再次让我去顾家提亲,还让我安排人,直接去医馆闹事……” 第317章 脱口 “停一下。”孙媒婆说到这里时,贺孟宇突然打断她的话,看向角落里的岑氏夫妻,“你们昨日去医馆里闹事,是不是孙媒婆的指示?” 夫妻俩似乎来不及多想,只是频频点头,随后那个岑夫人主动开了口:“相公的两个小姑子都是孙媒婆安排的亲事,所以我们和她也比较熟悉。前一天晚上,孙媒婆来找我们,说顾氏医馆好像是没听见外面那些传闻,让我们去闹闹,最好是闹到顾女医无地自容,乖乖回家。可我们也没想到,顾女医这么厉害……” 说到这,妇人望向顾明琴,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埋怨。 贺孟宇拧起眉头,颇是不解:“本官想不明白了,既然你本意是想让人把顾女医闹回家,为何又会在醉仙楼里安排下药?”提出这个问题,贺孟宇望向杜员外,显然是想让他开口。 不曾想,杜员外还没来得及,孙媒婆就迫不及待地接着往下说:“杜员外和我说,若是顾女医知羞知耻,直接回了家,那就再好不过了;如若顾女医还要去那醉仙楼,顾老爷子又不同意这门亲事,就让我通知徐三,按计划行事……”说到最后,老妇的声音越来越小,瞧了一眼顾明琴,羞愧的低下头去。 “看来,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贺孟宇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重新低头,看向杜白文,“杜员外,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扑通”一声,杜员外跪倒在地,哭的声泪俱下,面对着顾明琴,捶胸顿足:“明琴侄女啊,是伯父不好,伯父对不起你啊。但是伯父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啊。说白了,都是因为少航。这三年来,每每提起当初之事,我们都是后悔万分,少航一直是郁郁寡欢。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次不得不厚着脸皮,三番四次让人上门提亲。明琴侄女,你可以怨我恨我,毁了你的名声,但少航对你的一片情谊,你可不能视而不见啊,他不能没有你啊。求求你体谅一个老父亲无奈的恳求吧。”说着,匍匐在地,哭的稀里哗啦。 “若是让我答应这门婚事,也不是不可。” 就在杜员外哭的令人动容之时,顾明琴陡然间开口。这回,不仅是杜员外,就连贺孟宇,在场所有人,也是大吃一惊,顾明琴说什么了,她居然答应了?那她轰轰隆隆闹了这么一出,是为了哪般? 一听这话,杜员外愣住了,不哭了,抬头看着顾明琴,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急忙擦干了眼泪:“好好好,明琴侄女,只要你肯嫁入顾家,嫁给少航,我什么都答应你。”看来自己这一出还是有用的,她顾明琴没有选择了,只能重叙旧情。想到这,杜员外心中窃喜,顾氏的家业马上就要是自己的了。 “真的什么都答应?”顾明琴求证了一句。对方忙不迭地点点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像是渴望着自己的答案。顾明琴迎上他的目光,毫不客气地说,“我想要一万两银子的聘礼。” “你说什么?”杜员外一听这话,差点绝倒,一万两银子,顾明琴真敢说,狮子大开口啊。 “怎么,杜员外不同意?”顾明琴冷笑,抬头挺胸,“杜员外,我顾家是什么身份,想必你也清楚。虽算不上名门望族,好歹在沪城这么多年,也算是有头有脸,我们顾家的女儿出嫁,决不能随随便便,更不能低嫁。正所谓门当户对,这一万两的聘礼也不是什么大数目……” “明琴侄女,想当年,你我两家指腹为婚之事,家梁兄可从来没有提到过什么聘礼……”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爹爹不想要的,我想要……”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爹爹已经去世了,当初的婚约,三年前就解除的;现在的提亲,那就是重新开始,与当初无关。”顾明琴毫不客气的反驳道。“重新开始,重议彩礼,难道有错吗?爹爹当初不要,那是他的事;我顾明琴现在想要了,就重新把这件事提出来。当然,这也是叔公的意思。”顾明琴说到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再次慢悠悠地说道,“我听说,杜员外为了帮助贺大人修筑城防工事,自愿捐赠白银一万两。既然这一万两银子,杜员外都拿得出手;那明琴的一万两聘礼,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说罢,冲着那杜员外,微微挑眉。 这个她也知道?一听此话,杜员外惊讶万分。想当初,自己许诺贺孟宇一万两之事是私下说的,无人知晓,而现在,顾明琴却知道了,难道是……禁不住回头,看向堂前的贺孟宇。 贺孟宇也没料到顾明琴居然如此直接,把话说出来,不觉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避开了杜员外质疑的眼神。 “怎么,杜员外不愿意?”顾明琴再次开口询问。 因着顾明琴的声音,杜员外回过神来,脸上也有些尴尬:“明琴侄女,你看那城防工程毕竟是为国为民,而你的聘礼……” “怎么,杜员外,你觉得以我顾明琴的身价值不了这一万两银子……” “明琴侄女,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说,你根本就拿不出这一万两银子?”顾明琴再次质问,对方好像是愣住了,抬头看着自己,瞠目结舌。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自顾自地接着说,“杜员外,前段时间,明琴听说了一件事,你杜氏珠宝店的车队在从京城回来的路上遭遇劫匪,损失惨重,不仅人员伤亡,更重要的是,一车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被洗劫一空。这种情况下,你还哪有财产拿出来给贺大人修筑城防;亦或是你本就打算娶我过门之后,将我的嫁妆,甚至是顾家的家产据为己有,然后拿到贺大人面前借花献佛……”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杜员外大声吼道。顾明琴说的话让他震惊不已,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孩把自己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她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即使如此,杜员外也是打定主意,咬死不承认,反而是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杜白文虽然是个商人,从来做事都是光明磊落……” 话未说完,就听见“噗嗤”一声,随后便是顾明琴嘲讽般的声音— “威胁他人,损我顾明琴的清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也可以称之为光明磊落?”说罢,睨了他一眼,顾明琴不屑地哼了一声。 “明琴侄女……” “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贺大人心中有数,杜员外不必再提。”在他苦口婆心之前,顾明琴先一步打断他的话,随后继续说道,“若是想让我明琴相信杜员外仅仅是为了杜公子的一片深情才出此下策,也不是不可以。只需要杜员外马上做到一件事……” “什么事?” “一天之内,拿出一万两银子,要么作为我顾明琴的聘礼,要么作为贺大人修筑城防的费用。”顾明琴说着,特意看了眼前方的贺孟宇,对方微微颔首,仿佛是赞同。转过头去,重新看向杜员外,“如果杜员外拿的出来,那就证明明琴的判断有误,明琴愿意磕头认错、赔礼道歉;但如果杜员外拿不出来……” “你准备如何?” “如果你拿不出来,那就说明明琴的猜测是正确的。杜员外诋毁明琴、向顾家提亲,并非为了杜公子所谓的一片深情,而是为了我顾氏的财产、明琴的嫁妆。既然如此,明琴就要请求贺大人秉公处理了。” “你想怎么样?”杜员外瞪视着顾明琴,怒火中烧,眸子里藏着沸腾的火焰。 顾明琴却不理会这些,面对着贺孟宇,正色说道:“杜员外因觊觎我顾氏的家业、明琴的嫁妆,造谣生事,诋毁明琴,侮辱顾氏,使得明琴清誉受损、顾氏名誉受损,如今事实俱在,明琴恳求贺大人依法处置,昭告天下,还明琴、顾氏一个清白……” “顾明琴,你不要欺人太甚。”杜员外彻底愤怒了,伸手指向顾明琴,轻蔑地说道,“顾明琴,你以为你是谁,天皇老子还是皇后公主,一万两银子的聘礼,亏你说得出口?你值这个钱吗?我告诉你,老子看的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你已经二十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在这个沪城,除了我们杜家,还有谁要你?我看得起你,所以才让人去提亲,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我警告你,这一次你如果拒绝了我们杜家,这一辈子,你别想嫁的出去,你敢拒绝老子,老子可以让你们顾氏在这个沪城永无立锥之地……” “住嘴。”贺孟宇也愤怒了,惊堂木一拍,冲着杜员外大喝一声。 杜员外受惊之下,立刻闭嘴。眼见着贺孟宇愤怒的目光,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太激动了,以至于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是脱口而出。 顾明琴再次恳求:“贺大人,杜员外刚才对小女的侮辱,人所共闻。小女希望大人秉公处理,还小女一个公道。”说罢,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第318章 抵死不认 “顾女医,你放心,杜白文刚才对你的侮辱,本官业已听见,自会秉公处理,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贺孟宇微微颔首。然后转过身来,面对杜员外,一拍惊堂木,正色说道,“杜员外,你涉嫌陷害他人、诋毁女子清誉,按照律法,应当处一年监禁。带下去吧。”说完,轻轻地挥挥手,别过脸去,似乎不愿意再看。 这时,立刻有准备好的衙役冲上前,拉住杜员外,就要往下拖。而那杜员外这个时候似乎才回过神来:“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 “事实俱在,人证物证,你亲口承认,还要喊冤枉?”贺孟宇愤怒地质问。 “不,不是……”杜员外急于分辩,但一时又想不出说辞,眼看着马上就要被人拖出公堂,情急之下,他大喊一声,“我要告发花老板,她私设教坊,供人玩耍,那些所谓的女招待们根本就是一个个伺候男人的花女。” “你说什么?”贺孟宇蹙眉发问。下意识地挥了挥手。 那些衙役们于是就放开了杜员外。乘此机会,他连滚带爬的扑到公堂中央,看着贺孟宇,磕了一个头,迫不及待地说道:“启禀大人,那个醉仙楼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酒楼客栈,说白了,就是一个暗娼。贺大人,你应该知道,她花老板当初的怡红院就是个著名的教坊,每日贵客迎门,自从你走马上任,要求取消教坊、赌场。怡红院立刻改名换姓,变成了醉仙楼,其实换汤不换药。那些所谓的女招待们其实还是原来的那些花女。贺大人,若是不相信,可以去看看、去问问,凡是本地商贾,对他们无不熟悉。” “哦?”贺孟宇挑了挑眉,回头看着花娘,“花老板,可有此事?” 花娘面对着他,磕了个头,才说道:“启禀大人,杜员外说的不错,现在醉仙楼的那些姐妹们确实是怡红院的那一批人。提及此事,妾身也是没有办法啊。按照大人当初的意思,妾身不得不关闭了怡红院,可那些姐妹们怎么办,他们有的人是家境贫寒,不得不卖身持家,有的人是被人远卖,无家可归,妾身总不能让他们流落街头吧。而且醉仙楼新开张,里里外外需要人手,妾身和她们在一起时间长了,知根知底,所以就让他们留下来了。但是……” 突然间话锋一转,花娘又接着说道:“妾身可以对天发誓,自从醉仙楼开张,妾身和姐妹们都是本本分分,做的都是干干净净的生意。虽然也有歌舞、嬉笑,但也仅仅是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罢了。像原来那般陪客带客,自然是没有的。还请大人明鉴。”说罢,又磕了一个头。 “没有?”杜员外一声冷笑,“若是没有陪客,那个柳凤姑娘怎么会染上花柳?” “谁说柳凤染得是花柳了?”花娘反问一句,瞪大了双眼,好似有点紧张,“杜员外,这话可不能乱说,传扬出去,我们柳凤如何做人,醉仙楼如何做生意?” “你……”没想到花娘翻脸不认,和顾明琴彻底站在了一条线上。回头瞧了眼顾明琴,杜员外恨恨的握紧了拳头,猛地回头,看着那花娘,穷追猛打般地质问道,“若不是花柳病,花老板为何要掩人耳目,关闭醉仙楼……” “这个……”花娘正准备回答,顾明琴淡淡的声音就在身后缓缓而起了— “那是因为柳凤姑娘所得之病确实是传染病,不过不是花柳病,而是天花。” “天花?”杜员外皱起了眉头,半信半疑。 顾明琴点点头,接着答道:“刚开始,翠庭姑娘来找我,确实是怀疑是花柳。据说是你杜员外告诉他们的,而且还言之凿凿。”顾明琴说着,冲着那杜员外,不屑的扬扬眉。紧接着又说道,“可是据我观察,柳凤姑娘所得之病并非花柳病,而是天花,并且在那个时候,醉仙楼里已经有几位姑娘已经被传染。” 说到这,顾明琴回过头,面对着贺大人:“启禀贺大人,让花老板暂时歇业也是明琴的意思。天花必然是传染之病,如若扩散,后果不堪设想。明琴为了将损失缩小,在同花老板商量之后,准备暂时关闭,防止病毒扩散。至于没有据实相告,明琴也是担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使得事态加重。” 贺孟宇听了这话,频频点头,赞道:“顾女医果然是考虑周到。” “贺大人谬赞了。”顾明琴一低头,算是行礼。重新抬起头来,看向贺孟宇,正准备接着说下去,突然听见身后杜员外有些无措的声音--- “不可能,不可能是天花,绝对不可能,一定是花柳,一定是花柳。”杜员外拼命地摇着头,语无伦次。突然手指顾明琴,“你在隐瞒真相。” 此话一出,贺孟宇也不由地回头,看向顾明琴,微微握拳,捏了一把汗。 顾明琴却是不慌不忙:“哦,杜员外这么肯定?那么,明琴斗胆问一句,杜员外这般确定柳凤姑娘得的是花柳,理由何在?”面对这个问题,对方自然是答不上来,也不敢说。顾明琴等了她一会,见他半天不说话,才继续说下去,“花柳之症,一般情况下,普通人是不会感染,所以也不会轻易看出来,就算是有人得了,一开始的时候,也有可能被误诊。在明琴看来,能够看出此病的无非是三种人,其一是经验丰富的医者;其二是曾经感染过的人,所谓久病成医;还有一个,那就是知道病源何在之人,请问杜员外,你是哪一种……” “我我我……”杜员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突然灵光一闪,反问顾明琴,“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医者。”顾明琴再次重复着这句话,“虽然没有经历过,也没有读过,但医书上写了,不管能不能遇见,总是要记在心里的。而且,从一开始的时候,明琴就说过,柳凤姑娘得的不是花柳,而是天花;为什么杜员外却一口咬定,莫非杜员外知道根源何处,抑或杜员外久病成医……” “放肆。”杜员外喘着粗气,神情激动,指着顾明琴,“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如此非议与我……” “比起杜员外安排了这么一个周密的计划毁我名誉,明琴刚才所言,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顾明琴狠瞪他一眼。 “你……”杜员外顿觉胸闷气短,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看也不看他,只是去看贺孟宇:“贺大人,虽然柳凤姑娘得的并非花柳病,但这次的天花恐怕和杜员外也脱不了干系……” “顾明琴,你还要诋毁我?”杜员外气的面色扭曲,差点撸起袖子,上去和她拼命。 对于杜员外这般激动的情绪,顾明琴置若罔闻,只是平静的接着说下去:“虽然只是天花,但毕竟是传染之病,为了防止病毒扩散,除了关门闭户,明琴自然还要查清楚传染源。醉仙楼是沪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栈、大酒楼,人来人往的,不计其数,按理说,如果想查找病源,不太容易。只不过花老板给我提供了一条线索,让明琴觉得这件事有迹可循。” “什么线索?” “明琴打听过了,那个柳凤姑娘是醉仙楼的舞女,一般情况下,并不喝酒陪客,所以除了自己的姐妹们,也不和其他人接触。而半个月前,却因为杜员外的要求,为那个窦先生铺床叠被、喝酒品茶,长达五六天。而算算时间,那段时间刚好是柳凤姑娘感染的初期……”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柳凤很有可能是被窦先生传染的?”贺孟宇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顾明琴点点头:“可能性很大。” 贺孟宇捋着胡须,思量了片刻,然后厉声询问杜员外:“那个所谓的‘窦先生’现在何处?” 突然听见别人的大喝,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杜员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直起身子,慌忙摇摇头:“草民不认识什么窦先生……” “不认识?”贺孟宇眯起眼睛,显然是不相信。 花娘这时候回过头来,看着杜员外:“杜员外,一个月前,可是您领着那个窦先生,入了我醉仙楼,是你让我安排上好的房间,还要柳凤亲自伺候……” “我什么时候……”杜员外瞪了她一眼,本来想警告,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贺孟宇冷声打断了— “杜员外,这件事,你还不打算承认吗?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一开始花老板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你好像并没有否认。”显然,贺孟宇也在提醒他。 “大人,草民不是这个意思,草民……”想要否认,看来是不可能了。这个顾明琴,非要置自己于死地吗?杜员外想着,恨恨地看了眼顾明琴,紧握双拳。不过还好,那个人已经被自己处理的干干净净了。思及于此,重新冷静下来,面对着贺孟宇,答道,“启禀大人,其实杜某也不知道那个窦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319章 证据确凿 “你也不知道?” 杜员外急忙点点头,面露难色:“启禀大人,这个窦先生是小人无意间在路上碰见,他说自己家财万贯,愿意和杜某做生意。杜某当然是求之不得,把他请回家里,还请他去了醉仙楼。”说到此处,好像是下意识地,看了眼花娘,之后又说道,“万没想到,从醉仙楼回来,准备和此人洽谈生意,此人却说要回家一趟。谁知道,在此之后,再无音讯……” “这么说,杜员外被骗了?”贺孟宇挑了挑眉。 “那倒不至于,除了茶钱、酒钱,还有几十两银子的路费,草民在他的身上,并没有太多的花销。” “那看来,杜员外还算是个聪明人。”贺孟宇微微一笑,轻轻地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反问一句,“对于此人,杜员外真的就不想了解一下了。” 杜员外叹了口气:“自然是想,只不过人海茫茫,再加上内忧外患,想找到一个不知真名的人,谈何容易啊……” “杜员外,你想找的人,卑职帮你找到了。”这时候,许久不开口的方敏突然说了一句。面对着此人惊讶的目光,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招了招手,“抬进来吧。” 不一会,四五个衙役抬着一个竹担架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担架上平躺着一个人,盖着白布,虽然还没有露脸,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人已经死了。把担架轻轻地放在地上,方敏主动走上前,掀开白布。顿时,一张扭曲的面容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满脸血泊,一眼看过去,让人心生胆寒。 “哦……”已经有人受不了了,扭过头,捂着嘴,干呕起来。 顾明琴仰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向前看去,只一眼,便看出来了,此人应该是病情恶化,全身溃烂而死。幸亏他已经死了,否则的话,就算是扁鹊再世,恐怕也无力回天。虽然面对着的是一个死人,但顾明琴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临死之前,此人是如何地痛苦挣扎。 “杜员外,可认识此人啊?”方敏抬眼看着杜员外,悠悠地问了一句。 杜员外皱着眉头,面露难色。虽然在这之前,此人临死前的痛苦,自己已经见过一次了,也曾亲眼看见他不知疼痛的抓挠自己的皮肤;可今日再见,此人如此的模样,也让他身体微颤,猛地扭过头去,捂着嘴,干呕起来了。 “就是他,就是他,就是这个人,窦先生。”突然间,花娘兴奋地喊道。 贺孟宇不由地身体前倾:“你可以肯定?” 花娘用力地点点头:“虽然他现在……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但他的衣服、鞋袜、头发,我都记得。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但因为他在我那里住了十几天,所以我还是有印象的。只不过他,他,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这样说着,好像是下意识地,花娘想要上前,但或许是害怕,又急忙把身体缩了回来。 贺孟宇直起身子,复又看向杜员外:“杜员外,你觉得呢?” 好像是茫然失措般的,杜员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印象中的窦先生不是这个样子,我不能确定。” “也就是说,杜员外并不能肯定,这个人就是那个窦先生了?”方敏好像是为了求证,对方忙不迭地点点头。方敏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上司,复又转过头来,看向杜员外,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询问道,“杜员外或许不认识他,但另外一个人,你肯定认识。”说罢,招了招手。很快,四五个衙役又押着五六个衣着朴素的男子来到了现场。 一看见带头之人,杜员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杜华?” “老爷,我……”杜华看着自己的主子,本想说些什么,可到了最后,还是无奈的一声叹息。 连自己的管家都来了,杜员外明白,所有的一切,藏不住了。他不明白,顾明琴怎么会知道这些,怎么会想到这些,更不明白,难道就是因为不满意自己的提亲,顾明琴就要赶尽杀绝,置自己于死地?至于么?抿着嘴,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暗下决心,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杜员外在想什么,顾明琴无从知晓,因为此时的她也是出于震惊之中。昨日和他提了一句,没想到这么快方敏就把人找到了。恰好这个时候,方敏也抬头看她,嘴角上扬,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意。这样的笑容让顾明琴脸上一红,不觉垂下了目光。 顾明琴的躲避,方敏看在眼里,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明白两人的距离,暗暗地低下头,朝着其中一个人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把你昨晚上和我说的话重复一遍。” “哎呦。”那人毫无防备,向前一扑,栽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咧了咧嘴,才说道,“四月初八的那天晚上,杜管家突然来找我们,说是有大活让我们帮忙。本来以为是搬运货物,却没想到居然是一个死人。” “死人,就是这个人吗?”方敏拿脚碰了碰地上的尸体。 “就是他就是他。”男子忙不迭地点点头,看了眼尸体,又迅速回过头来,不敢再看。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杜管家让我们扛着尸体,趁着天黑,去了郊外挖了一个坑,把人埋了。然后给了我们一个人十两银子,并且告诉我们,不许声张。” “杜管家,是不是这么回事?”方敏转向旁边的杜华。 “我……”下意识的回头,杜管家又瞧了眼自己的主人,然后面对着方敏,还是认命地点点头。 “杜华……”杜员外呵斥一声,本想阻止,却被方敏抓住了把柄— “杜员外,那么着急干什么,难道是想掩盖杀人罪行不成吗?”方敏质问道,陡然杏眼圆睁,变得凌厉。 “不不不,草民冤枉,草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啊……”杜员外大声喊冤。 “那我和你要在大晚上匆忙掩埋尸体,而且还令人保密?”贺孟宇开口问道,“本官记得你刚才告诉本官,这位窦先生已经离开沪城,而且杳无信息;而现在尸体已经找到,并且是你让你的管家杜华雇人掩埋。你敢说,此人之死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没有杀人……”杜员外再次痛心疾首的喊冤。 “你没有杀人?难道说是这个跟了你几十年的管家杀了人,然后利用你的名号毁尸灭迹不成?”贺孟宇说着,不由地掉转头去,看向旁边的杜华。 这一次,等不及杜员外解释,杜华就迫不及待地自己喊起冤来:“冤枉啊,大人,草民冤枉啊。此等人命关天之事,草民怎么敢擅自做主?草民都是依据老爷的意思,老爷让草民干什么,草民就干什么?” “杜华……”杜员外厉喝一声,试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响。是那贺孟宇一拍惊堂木,对自己厉喝道— “杜员外,你想干什么,事到如今,难不成还要威胁证人?”贺孟宇瞪了他一眼,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是再次警告地说道,“杜员外,事到如今,本官劝你坦白从宽,将你如何杀人,如何抛尸,说的明明白白……” “大人,草民没有杀人啊……” “那你告诉本官,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此人从醉仙楼回来以后,没多久就死了。”杜员外反应快,急忙说出这样一句话。 “什么?”一听这话,贺孟宇自然是大惊失色,不由地回头,把目光重新转向了一旁的花娘。 “大人,民妇冤枉,民妇没有害人。那窦先生出手阔绰,在客栈里一住就是半个月,是花娘的衣食父母。这样的人,花娘怎么可能杀害?花娘杀了他,岂不是毁了自己的饭碗?”花娘急忙辩解道。 说的有道理,贺孟宇不觉地点点头,想到杜员外说的话,又禁不住生出怀疑:“可杜员外刚才可是说了,此人一离开醉仙楼就死了?” “那民妇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天晚上,窦先生离开之时,还是好好的,中午的时候,杜员外还在醉仙楼设宴,款待窦先生。在这期间,花娘一直作陪,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焉不知是你们下了什么不知名的慢性毒药,让他在离开了醉仙楼很长时间以后才会发作?”杜员外提出质疑。 贺孟宇听了这话,也不觉地点点头,坦白说,杜员外的怀疑也有道理。回头看着花娘,正准备就此提问,没想到那个女人却是主动开了口,面对着杜员外,提出异议— “杜员外,你说是我醉仙楼暗下毒药,理由何在?那天所有的饭菜、酒水,你吃过,我吃过,为何都是安然无恙,偏偏这个窦先生死于非命?”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花娘又继续说道,“杜员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说是我们暗中下毒,对不对?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没有报告官府,而且是自己掩埋尸体。你这样做,莫不是本身就想掩盖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320章 判定 “你……”指着那花娘,杜员外激动地浑身颤抖,气的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不曾想,就在这时,有人火上浇油— “贺大人,民女有话要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许久没有开口的顾明琴身上。 “顾女医,你有何话说?”贺孟宇问道。 “启禀大人,明琴虽然不是仵作,但作为医者,对尸体也是有所研究的。明琴想到一些情况,不知当讲不当讲。”看了一下地上的尸体,顾明琴迅速移开目光,那般腐化的模样让她难以接受。咽了口口水,抑制住体内的恶心。重新面对着贺孟宇,接着说道,“明琴虽未见过此人,但看此人这副模样,也可以想象得出此人生前经历过怎样痛苦的挣扎。这个挣扎应该是很长时间的,少说也有一两个时辰。这么长时间,别说是报告官府,就算是寻医问药,也是绰绰有余。可杜员外显然没有这样做,而是眼睁睁地看着此人在痛苦中死去。” 说到这,顾明琴转向杜员外:“杜员外,明琴在这里斗胆问一句,是怎样的原因、怎样的勇气,让你在这么长时间里无动于衷、甚至于亲眼见证他痛苦的死去?” “你……”杜员外指着顾明琴,脸色涨红,难掩愤怒。 “杜白文,为什么隐瞒不报?” 还来不及责骂顾明琴,就被贺孟宇一声厉喝惊醒了,急忙回过头,但见贺孟宇满脸怒色— “杜白文,你口口声声喊冤,口口声声说你没有杀人。好吧,本官暂时相信你没有杀人,可你为什么见死不救、隐瞒不报,还蓄意掩埋尸体,企图毁尸灭迹?你这样做,和亲手杀人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你根本就是想掩盖你不为人知的秘密……” “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啊。”杜员外彻底慌了,冲着贺孟宇磕头如捣,再次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是鲜红一片。他咽了咽口水,急忙解释道,“大人,只是因为这个人死的太突然,草民恐怕自己说不清楚,一时情急,才匆匆掩埋……” “不可能。”顾明琴大声反驳,指着地上的尸体,“别的不说,就冲死者脸上的伤痕,死者死之前最少挣扎了半个时辰。这么长时间,请个大夫绰绰有余,怎么可以说死的突然?” 说到这,也不去看那杜员外,而是转向花娘:“花老板,在你的印象中,此人相貌如何?” 花娘想了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虽然穿着有些邋遢,但基本上还是一表人才,脸上虽然算不得英俊,却也不是这般模样。”说着,看了眼那尸体,随后又厌恶地别过头去。 顾明琴点点头:“大人,根据花老板的描述,明琴有足够的理由认定,导致此人死亡的直接原因,是杜员外的见死不救、贻误良机……” “你……”杜员外怒火中烧,张牙舞爪的试图向顾明琴冲过去,却被早有准备的几个衙役控制的死死的。 仿佛是没看见杜员外的愤怒,顾明琴只是面向贺孟宇,话锋一转又说道:“明琴不是仵作,此人的具体死因,明琴一时也看不出来。明琴建议对此人验尸,或许才能知道此人的死亡和杜员外有无直接关系。” 贺孟宇点点头,在这个问题上,两人心照不宣,回过神来,喊了一声:“方捕快……” 方敏走上前来,抱拳一拜说道:“启禀大人,这具尸体是今天早上卑职才刚刚发现,刚刚送入义庄,还没来得及查验。”说到这,抬头看了眼贺孟宇,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愠怒,急忙补充道,“大人若是着急,卑职可以召集仵作,在这个公堂之上,进行简单的查验。” 贺孟宇抬了抬手,那就先这样吧。 方敏显然是早有准备,不一会,仵作到场。行了个礼,然后便低下头,检查尸体。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物从死者的袖子里掉落。方敏捡起来,只看了一眼,便无声地笑了起来。侧目看了眼面无血色的杜员外,二话没说,走到贺孟宇面前,恭敬地递上。 只是拿过来看了眼,贺孟宇便是勃然大怒,“啪”的一声,把那物摔在地上:“杜白文,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想承认吗?” 探出身体,杜员外凑过去看了一眼,急忙大呼:“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啊,草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如果你没有杀人,你的衣服扣子怎么落在死者的袖子里?”贺孟宇指着他,厉声质问,“分明就是你准备杀人,对方拼命挣扎时,趁你不备,扯下了你衣服上的扣子……”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那个畜生让我救他,我没有理他,他就过来抓我……”情急之下,杜员外脱口而出。虽然在意识到失言之时,急忙闭上了嘴巴,可显然是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贺孟宇捋着胡须,志得意满地点点头,事到如今,水落石出。 杜员外先是一愣,随即又是大呼:“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没有杀人,此人是因为毒瘾发作,难以忍受,才把自己折磨而死的。” “毒瘾?”贺孟宇不禁看了眼顾明琴,看样子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杜员外急忙点点头,再次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此人是个瘾君子。那天晚上,突然毒瘾发作,草民难不成他要的神仙草,此人便开始折磨自己,折磨了一晚上,才终于灯尽油枯……”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报官,为什么不寻医?” “这个人本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我为什么要救他?”杜员外说到这,脸上恨恨的。抬头看着贺孟宇,“贺大人,你知道么,就是这个人,和他的所谓兄弟们,在半路上劫走了我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心血。前段时间我出门,居然冤家路窄,又碰到了他。因为他毒瘾发作,我救了他一命,他可能没认出我,便相信了我……” “然后你就把他引到了醉仙楼,利用他,让柳凤姑娘染上了天花……” “是花柳。”杜员外厉声打断顾明琴的话。 “可作为一个医者,我顾明琴检查出来的就是天花。治病的方案也是按照天花处理。现在柳凤姑娘已经康复了,难道你还要告诉我,我的判断是错的?”顾明琴一口咬定,迎上他悲愤的目光,不卑不亢。对视片刻,顾明琴收回目光,面向贺孟宇,“大人,事到如今,一切的一切水落石出。杜员外本就清楚那个窦先生身患传染病,还故意安排他四处传播,然后引得顾明琴救人,趁着这个机会,散布谣言,诋毁顾明琴,诋毁顾氏医馆。其心思缜密、心肠歹毒,令人发指。明琴在这里恳求大人秉公处理,以告天下。” “顾女医,你放心,既然水落石出,本官必定说到做到,还你一个公道。”贺孟宇微微颔首,神情严肃,一拍惊堂木,“来人啊,把这个蓄意诬告他人的杀人凶手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直到有人拖着自己后撤之时,杜员外似乎才回过神来,不顾一切的拼命挣扎:“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啊……顾明琴,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害我,当初你和少航青梅竹马,好得不得了啊……” 渐渐的,杜员外的呼救声越来越远,慢慢地听不见了,贺孟宇收回目光,轻吸一口气。本能地看了眼跪在下面的几个人,其中,顾明琴低眉垂首,神色平静,接触到自己的目光,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复又垂下。花娘虽然不如顾明琴,整个人看起来也倒是一脸坦然。另外那些孙媒婆、岑氏夫妻几个都是紧张万分、抖似筛糠。 后堂— “顾女医请用茶。” “多谢大人。” 贺孟宇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随后抬头,打量着下面的黄衣女子。此时,女孩也喝了茶,放下茶杯,趁着这个机会,贺孟宇开门见山地问道:“顾女医真的认定那柳凤姑娘得的仅仅是天花之症?” “贺大人以为如何?”顾明琴不答反问。 听到这话,贺孟宇不觉扬起嘴角,这丫头还挺机灵:“是耶非耶,本官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知道答案了。”说到这,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起来,一派成竹在胸的模样。 见他故作神秘,顾明琴微微蹙眉,有些不安。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如何才是等会就知道了?不过顾明琴却并不是担心,就算知道柳凤染上的是花柳病,那又如何?杜白文利用她人传染疾病,那是事实;而且,对于醉仙楼,这个贺孟宇心里恐怕并不是真正的想取缔。 脚步声响起,顾明琴侧目看去,便见方敏领着一个干巴老头进入大厅,走到贺孟宇面前,俯身行礼:“大人。” “验的怎么样?”贺孟宇喝着茶,慢悠悠地问了一句,好像是事不关己。 方敏似有些不安,望了眼旁边的顾明琴,又迅速回过头,面对贺孟宇:“启禀大人,死者确实是死于毒瘾发作,在他的身上,发现了‘神仙醉’的残余,可见,此人应该是长久吸食这种毒素。而致其死亡的直接原因应该就是毒素缺失,死者忍受不了,自虐而死。” 第321章 亲自求情 “仅是如此?还有没有其他死因?”贺孟宇接着问道。 “这个……”方敏支支吾吾,显得欲言又止,不时地瞧向顾明琴。每一次,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对于他的小动作,贺孟宇视而不见,目光越过他,转向身后的老头:“老吴,你说说看,除了毒瘾发作,死者身上还有什么原因可以致他死亡?” 那老头慢慢地走上前,抱拳一拜,语速缓慢地说道:“启禀大人,在死者的身上,除了发现吸食神仙草的痕迹,还有一些黑色的斑点。根据初步判断,此人生前应该是得了非常严重的花柳之症。” “花柳病?不是天花吗?”贺孟宇故意问了句。 老仵作轻轻地摇摇头:“虽然两种病症有些相似之处,但根据经验,卑职偏向于花柳之症。” 贺孟宇听罢,不觉地点点头:“也是,如果那个窦先生得的是天花,杜员外和他在一起那么久,不可能没有丝毫的影响。顾女医,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说到这,把头转向旁边的顾明琴。 顾明琴起身一拜:“贺大人说得有理。” “如此说来,顾女医是支持贺某的观点了?既是如此,难道顾女医还要一口咬定那些所谓的女招待们得的是天花不成?”贺孟宇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渐渐地严肃起来了。 顾明琴不慌不忙:“就算是他们得的不是天花,而是因为生活混乱染上了花柳,难道贺大人准备把他们统统打入大牢?”说到这,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刻意提醒道,“大人,在明琴看来,不管是天花,还是花柳,都改变不了杜员外利用她人恶意传播的事实。所以,这一切,罪魁祸首不言自明。” 听到这话,贺孟宇有些无奈,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的放矢。站起身,走到顾明琴面前,侧身对着她:“顾女医,你可知道,三年前,本官亲自下令,要求取缔沪城、包括方圆十里的姬馆、赌场,可现在看来,效果不佳……”说罢,深深地叹了口气,为自己一片心血付之东流而可惜。 “贺大人难道是现在才明白醉仙楼做的什么营生吗?”顾明琴再次反问。 “你什么意思?”贺孟宇皱着眉头,不由地对这个女孩产生了警惕。 “贺大人当初一声令下,要求取缔姬馆、赌场,一夜之间,所有的姬馆、赌场全部关闭,却凭空多出许多酒楼、客栈,大人心里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顾明琴蹙蹙眉,不等他回答,“大人英明神武,在这个问题上,自然是心如明镜。这些人是换汤不换药,明面上是合法的生意,私底下却是原来的行当,对于这一点,沪城人尽皆知,大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你是说本官道貌岸然,助纣为虐?”贺孟宇轻轻挑眉,有些不悦。 “大人误会,明琴并没有责备大人的意思,因为明琴明白,有些事,根本就无法彻底禁止。”顾明琴起身,恭敬地行礼,然后这般说道,“其实明琴也知道,大人当初明令禁止,是为了整顿民风、洁净风化,大人的良苦用心,明琴实在是佩服、感动。只是有一个问题,不知大人是否考虑,那就是当这些违法之地彻底关闭,其中之人,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面对这个问题,贺孟宇侧了侧目,但并未回头。 不等他回答,顾明琴接着说:“明琴听说,当初那些地下赌场被关之后,大人曾安排那些抓到的赌徒们去修筑城防。不管是否乐意,总算是个差事,让他们有事可做;可对于那些歌女、舞女、姬人,贺大人似乎没有太多的考虑。” 听此一言,贺孟宇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也觉得安排欠妥。 “刚才在公堂之上,花老板所言,虽然有些夸大,却也是事实。那些姬人都是穷苦家的女子,甚至是被人遗弃、被人拐卖、无家可归;就算是家人还在,恐怕也需要他们奉养。但凡家里有一口饭,父母怎么忍心把女子卖到那样的地方?虽然身份卑贱,好歹可以吃饱穿暖。人生在世,这不就是最基本的要求么?” “如今,贺大人一句话,将他们赖以生存之地连根拔起,万般无奈之下,这些地方才不得不改头换面。花老板之流当然是为了赚钱,可其他人,说白了,就是为了一口饭。”说到这,顾明琴歇了歇,深深一叹,继续说道,“其实有些事,贺大人也是心如明镜,如果贺大人真的想禁了他们,让捕快去一趟,一查一个准,可贺大人并没有如此。因为贺大人也清楚,这些地方是屡禁不止的,明的不行,还有暗的。而且明琴相信,在贺大人心里,着实也不愿意看到那些姑娘们流落街头。那样的话,恐怕才是真正的不安定。” “听你的意思,本官应该让那怡红院重新开张了?”贺孟宇挑眉问道。 “那倒不必,终究是是非之地,能够逐渐减少,那是最好不过了。只不过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如此一声令下,让他们在短时间内完全消失,实在是不妥。明琴相信,贺大人这三年来没有穷追猛打,也是因为如此考虑。在明琴看来,不如先就这般,明令禁止不许有公开的教坊、赌场。时间长了,自然没有人敢明目张胆,至于那些挂着羊头卖狗肉的酒楼客栈,随着时间的推移,说不定就成了真正干净的地方了。” 贺孟宇听到这话,不由地点点头,顾明琴说的也不无道理。 看到这般,顾明琴知道,贺孟宇已经接受自己的意见了。于是就趁热打铁接着说道:“明琴听说,两年前,贺大人修筑城防因为款额不够,曾向沪城所有百姓筹集善款。那花老板当初可是大手笔啊,所捐金额仅屈于顾氏之下,一千两白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你是让我感谢她?” “那倒不用,毕竟时过境迁,重提旧事,意义不大。明琴只希望对于今日之事,大人可以网开一面,对于一些特殊的真相,最后不要公之于众……” “你是想让我帮他们隐瞒那些女子的花柳之症?”贺孟宇微微挑眉,反问一句。看着顾明琴,轻咳一声才说,“顾女医,本官明白你的意思,也承认你说的不错,当初在明令禁止这件事上的确是操之过急了。事后,本官仔细地想了想,也觉得不妥。所以这些年来,对于他们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今日之事,毕竟不同,如果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敌军已是不远,如果在这个时候,出现大面积的感染、传染,你让我拿什么人去抵御东丽人的袭击……” “大人尽可放心,通过这些天明琴的尽力治疗,所有病患已经恢复健康,不再有传染的可能。”顾明琴非常笃定地说道,看了眼贺孟宇,随后又说道,“若是贺大人心有顾忌,明琴可以想办法说服花老板再关闭一个月,以确保万无一失。” “你真的有办法说服此人晚开一个月?” “明琴自当尽力。” 看到顾明琴恳切的模样,贺孟宇不由地点点头,愿意相信她。随后叹了口气,又问了句:“那个杜员外,你准备如何处置?” 面对此问,顾明琴哑然失笑:“贺大人提出此问,岂非让明琴越俎代庖?当初因为杜员外设计陷害明琴、诋毁明琴,明琴无凭无据,才不得不请求大人帮忙,依律行事,还明琴一个清白。现如今,杜员外已经认罪,并且打入大牢、绳之以法,明琴已然目的达到。至于如何处置,自然是大人英明决断。” “你真的想让杜白文因为这件事付出惨痛代价,坐牢或者是流放?” “启禀大人,本人和杜员外无冤无仇,只不过是想给个教训,避免纠缠罢了。若杜家求亲,仅仅是为了所谓的一往情深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所求的竟是顾氏的家业,甚至于为达目的,不惜陷害明琴,造成明琴差点声名狼藉。若是明琴听之任之、不予理睬,只怕他们会变本加厉。明琴脆弱,顾氏脆弱,如果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刻意诋毁,明琴承受不起,顾氏也承受不起。所以明琴不去警告、不去威胁,而是直接告上公堂,就是想让他们明白,明琴不惧威胁,因为明琴相信,自有国法为明琴做主。”说罢,向着贺孟宇深深一揖。 抬起头来,顾明琴接着说:“至于在这之后,要把杜员外如何,明琴从来没想过,一切听从大人的安排。” 贺孟宇微微颔首,对于他如此谦逊,表示满意。随后轻叹一声:“顾女医,你有所不知,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关键在你。”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移开目光,又继续,“虽然现在已经查明,他想借花老板之手陷害与你,可到底是及时发现,再加上花老板幡然悔悟,主动坦白,可以说是陷害未遂;至于散布谣言、公然诋毁、派人闹事,如果可以真心诚意的道歉,本官还是希望顾女医大人有大量……” 第322章 诚意相邀 “大人希望明琴放过杜员外?” 贺孟宇知道顾明琴是个聪明人,见她这么说,也不再隐瞒,叹了一声,开门见山地说道:“顾女医,本官知道那杜员外今日所为,确实是过分;本官也清楚,他许诺本官的一万两,不过是吞并你顾氏资产的借花献佛;可不管怎么说,这几年来,杜员外在钱财方面帮了本官的大忙,本官心存感激,也不想赶尽杀绝。何况,如今兵临城下,本官为了对抗外敌,必须想办法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尤其是像杜员外这样的力量。否则的话,他们对本官怀恨在心,在敌军入侵时,临阵倒戈,那将是非常惨痛的代价。” 说完这些,贺孟宇认真地看着女孩,希望她可以理解。 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顾明琴懂他的意思,便说道:“大人的顾虑,明琴明白,明琴刚才也说了,并非想赶尽杀绝,只是要一个清白,要一个安宁。只要杜员外可以向明琴说明真相,真诚的赔礼道歉,并且答应明琴,从此以后不再纠缠,两家人或许还可以重修旧好、相互照顾……” “好好好,我答应你,本官马上就去劝说,让他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多谢大人。” 看着眼前女孩镇定的模样,贺孟宇不觉赞许地点点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顾明琴确实是不一般,说一句“女中豪杰”也不为过。如今她肯放过杜员外,事情也就好办了。正准备打发她离开,忽然想起一事,禁不住蹙眉问道:“可现在看起来,杜员外杀了人……” “那个窦先生并非杜员外所杀。”顾明琴打断他,非常笃定地说了句。 听她这么说,贺孟宇眼前一亮:“你相信他?” 顾明琴微微颔首:“虽然杜员外对明琴所为,让明琴深恶痛绝,但实事求是,明琴绝不会相信杜员外敢于杀人。仵作刚才也说了,死者有吸食神仙草的迹象,而且是长时间吸食。这样的人,如果在一定时间内,不提供神仙草,毒瘾发作,导致自残,也是很容易抽风而死。”说到这,回头看了眼仵作,对方点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说,“也许正如杜员外所言,那人是因为毒瘾发作,自我折磨而死。杜员外充其量也就是个见死不救之罪。” “见死不救,也是个罪过啊。”贺孟宇长叹一声。 顾明琴不以为意,轻轻地笑了笑:“若贺大人真的想轻判杜员外,倒是可以按他说的,查一查这个窦先生的底细。若是真的如她所言,此人乃是一方山贼,那么此事或许就可以另当别论了。” 听此一言,贺孟宇似乎恍然大悟,“哦”的一声,抚掌说道:“顾女医说得有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顾女医果然是胸怀宽广,女中豪杰。贺某在心里真的是佩服万分啊。” “贺大人谬赞了,明琴愧不敢当,得饶人处且饶人,明琴所要,只不过是一家安宁,并无其他。如若这一次并非威胁到顾氏的声誉,明琴恐怕也不会如此‘小题大做’。” 贺大人听罢,不由地点点头,眉宇间充满了赞赏。 待得顾明琴随着方敏离去,贺孟宇目送他们离开,又仔细想了想,顾明琴刚才说的话,总算是放了心,不管怎样,得了一个承诺,这事就好办了。 其实顾明琴所言,贺孟宇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若那个窦先生真的是不法之徒,利用这个原因,倒可以免了杜员外的死罪,贺孟宇要的不过是顾明琴的一个承诺,只要顾明琴放过杜白文,其他的,自己都可以想办法。思及于此,他喝了一口茶,然后便快步向外走去。 “你真的要放过那个杜白文?”出了府衙,方敏再一次向顾明琴求证。 顾明琴却是苦笑:“贺大人亲自求情,我也不好太过坚持。其实我也知道,这几年,杜员外和贺大人走得很近,但杜员外并非陈锦显,同我有血海深仇,刚才在贺大人面前,我说的是真的,对于杜员外,我并非是想赶尽杀绝,只是想讨一个公道,并且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从此以后,再不敢打我、打顾家的主意,我就放心了……方捕快,你看着我干什么?” 陡然听见此话,方敏回过神,才意识到失态,忙转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尴尬地说道:“我在想,贺大人刚才说的不错,顾女医确实是一个胸怀宽广之人。” 听人如此夸赞自己,顾明琴自是有点难为情,抿了抿头发,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方捕快谬赞了,说明琴胸怀宽广的,明琴实不敢当,只是不愿意平白树敌罢了。这次的事,虽然让明琴好不气愤,可到底说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明琴也不愿意咬死不放。何况明琴也知道,虽然杜员外是不安好心,可那个杜公子,对于明琴,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难道你还是想和他……”方敏禁不住脱口而出,神色微微有点紧张。明知道不该问,没资格问,可他终究是忍不住。好在,顾明琴并未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叹了口气,回答他的问题— “不可能了,自从当初他提出让我放过陈锦显,我们两人就再无可能了;这也是我当初极力退婚的主要原因,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连我为父报仇、惩恶扬善都不能支持的丈夫,还有什么值得我依靠。”思及当初,顾明琴一声叹息,感慨万千,但从未后悔。定了定神,她继续说道,“至于现在,那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说因为此事,我与他杜家在很长时间不会来往,就是他杜少航,已经结婚生子,我也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就算是休妻抛女,也与我无关。” “那就好那就好。”听罢,方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心内暗自欢喜。 “什么那就好?”顾明琴有点莫名其妙。 “啊?”方敏倒不知如何解释了。他并非一个伶牙俐齿之人,但因为这个身份,遇人遇事,还算是反应敏捷;可此时,面对着顾明琴,他却是抓耳挠腮,无言以对。哪怕是侧过脸去,也可以感受得到她望向自己的目光,顿时脸上火辣辣的,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幸好这时有人无意中开口,替自己解了围— “顾女医……” 听见呼唤,顾明琴抬起头,看着前方那个女子,不觉一愣:“花老板?”她怎么还没走? “顾女医。”待得顾明琴近前,花娘再次俯身行礼,侧目一看,方敏也在,于是也欠身一拜,“方捕快。” “花老板不必多礼。”方敏虚扶一把,让她起身,并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和她保持距离。 寒暄完毕,顾明琴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道花老板此时在这里等候明琴,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今日之事,多亏了顾女医的解释,才使得我醉仙楼得了个清白,花娘心怀感激,故特意在此,向顾女医道谢。”花娘说到这,向着顾明琴,再次福了福身子。站起身来,对着顾明琴,她接着说道,“花娘在这里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看见顾府的马车,可是顾老爷有什么耽误了?花娘和顾女医顺路,如若顾女医看得起花娘,不如让花娘送你一程。” 说完,返过身,主动掀开马车的帘子。 虽然是邀请,但顾明琴听得出来,这个女子有话要说;想起刚才贺孟宇所言,顾明琴也觉得有必要提醒她几句。当下也不客气:“那就麻烦花老板了。”欠了欠身,顾明琴走过去,上了马车。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轻唤一声,“方捕快……” 花娘此时也想到了方敏,也回过头去,客气地问道:“不知道方捕快要去哪里,让花娘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就是去巡街,四处看看、走走,就不麻烦花老板了。”方敏说着,轻轻地拱了拱手,然后便反身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顾明琴望着男子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方敏对自己的感情,她并非不知,只是来不及考虑,也没有感觉。 “顾女医,上车了。”花娘在一旁提醒她。 顾明琴回过神,轻轻地点点头,表示感激,然后就收回目光,随着她,坐进了马车。 顺着她的目光,花娘看着前方不远的那个男子。此时,男子似有所感,也回过头来,见是自己,微笑地点点头,然后便返过身,继续往前走。花娘也是个女人,此时此刻,方敏看的是谁,放不下的是谁,她当然清楚。不动声色地抿嘴一笑,也坐进了马车,并吩咐车夫出发去顾府。 方敏走了一段,不觉停下了脚步,回头去看,马车已经开动,并且渐行渐远,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惆怅。他放不下顾明琴,想让她了解自己的心意,却也知道两个人的身份差距,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 “头儿,头儿,出事了,出事了……” 第323章 好心提醒 方敏听到声音,本能地回过头去,见一个属下匆匆地向自己而来,边跑边喊— “头儿,出事了,出大事了,出人命……”年轻人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掌就推了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此时,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你给我小声一点,这里是大街上,如果造成混乱,你负责。”方敏狠瞪他一眼,才放开了手。 那人喘了几口气,刚想开口,想起方敏的警告,不敢造次,急忙凑到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听了他的话,方敏瞬间变了脸色:“现在人在哪儿,马上带我去。”不敢耽误时间,拽着那人的衣服,急匆匆地向前走去。 马车上,顾明琴似有些累了,轻轻地闭上双眼,试图休息片刻。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开口— “方捕快对于顾女医,果然是非常上心。” 听到此话,顾明琴睁开眼,一眼就看见花娘颇有深意的眸子,似笑非笑。顾明琴似乎不以为然,定了定神说道:“这些年来,因为贺大人御敌之事,颇需要顾氏医馆的支持。比如前段时间,贺大人委托顾氏医馆,研制可供外敷的金疮药,贺大人非常着急,每次都会让方捕快亲自上门询问。” “这么说来,方捕快如此关心顾女医是因为公事?”花娘似乎在求证,对面,顾明琴含笑地点点头。花娘见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顾女医,事情没这么简单吧?” “花老板以为如何?”顾明琴反问,收起笑容,长叹一声,转头看向窗外,颌了颌首道,“花老板,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眼下,明琴没那个心思,也没时间考虑个人之事。虽然父亲去世三年,守孝期满,可弟妹年纪尚小,我放心不下,不愿考虑自己的事……” “难道顾女医准备一直如此?” “我也说不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是终身大事,还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看叔公吧,也许他已经给我安排好了。”顾明琴说到这,由不得一阵苦笑,到底是自己做不得主啊。面对着花娘的眉头微皱,顾明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轻轻地一挥手,“好了,不说这些了。哦对了,刚才贺大人让明琴过去,特意提起了花老板……” “贺大人怎么说?”花娘凑近顾明琴,看得出,有点紧张。 “花老板以为呢?”顾明琴反问,不等她回答,又刻意补充了一句,“花老板别忘了,三年前,贺大人公开发表声明,要求取缔姬馆、赌场……” “我开的可是规规矩矩的酒楼。”花娘强做分辩。 顾明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花老板,你以为你醉仙楼做的是什么行当,贺大人真的不知道?”此话一出,果然如己所料,对面的花娘变了脸色,抿着唇,看起来非常紧张。顾明琴轻轻地笑笑,劝说道,“花老板你别担心,其实贺大人对于这些事,还是比较宽容了。这些年来,醉仙楼到底是个什么场所,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贺大人心知肚明,却不闻不问。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花娘微微低头,暂时放了心。顾明琴的意思是,生意还可以做下去。然而就在此时,对面的顾明琴突然话锋一转,说出一句话来— “可这次不一样,毕竟是出了人命。” 心头一颤,花娘猛地抬头,才发现对面的女孩变了脸色,神情严肃。定了定神,她强作镇定地反驳道:“我们没有害人……” “可柳凤姑娘毕竟染上了花柳。”顾明琴提醒道,“这件事,贺大人已经知道了。” 一听此话,花娘猛然间瞪大了双眼,看着顾明琴,眉头蹙起,似有埋怨,似有不满。 顾明琴看出她心之所想,不等她开口,便点头承认:“不错,我是答应过你,为你守口如瓶;可你别忘了,贺大人身边还有自己的仵作。仵作一验尸,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死前得了什么病,一目了然。根据仵作的检验,那个窦先生生前根本就没有得过天花之症,他怎么可能把天花传染给别人;相反,此人生前得了花柳,哪一个容易感染,自不必说。花老板,事实俱在,这可不是我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可以蒙混过关的。” 花娘仔细想想,不由地点点头,也是。随即又忍不住问道:“那贺大人的意思是……” “为了防止病毒扩散,醉仙楼最好是再关门一段时间,这也是我的意思。”顾明琴严肃道。看到花娘求证的目光,她平静地点点头,不是在开玩笑。完后,正色说道,“虽然柳凤姑娘已然康复,不可能传染他人了,可还有其他人。尤其是那些伺候过窦先生、却还没有发病的女子,她们是真的侥幸逃过,还是潜伏时间过长,还没来得及发作,连我这个医者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最好的办法就是再观察一个月,哪怕是半个月,如果还没发作,就基本上不太可能了。” 停了一会,顾明琴看着对面的女子,非常认真地说:“花老板,你是过来人,应该清楚花柳之症可能造成的后果,一旦大规模爆发,贺大人知晓,必然会公事公办。到那个时候,恐怕是我有心相助,也无能为力。还有贺大人,即使是感念你捐款之恩,恐怕也不得不秉公处理。算来算去,到时候损失惨重的,恐怕还是花老板你自己啊。” 说罢,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四目相对,从顾明琴黝黑的眸子里,花娘感觉到了真诚。抿着唇,仔细一想,而后重重点头:“好,我听你的,再将醉仙楼关闭一个月。也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大家休息休息。” 顾明琴听罢,欣慰地点点头,花娘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说完这句话,花娘突然叹了口气,有些恨恨地说道:“都是那个窦先生、杜员外害死我们了。尤其是那杜员外,我们和他无冤无仇,他居然……果然卑鄙。” 听到这话,顾明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忠言逆耳,花老板,明琴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女医请讲。” “花老板真的要把这个醉仙楼开下去、让那些姐妹们继续做这种不干净的行当吗?”顾明琴突然提出此问。 此话一出,花娘先是一愣,然后叹了口气:“顾女医,花娘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可除此之外,花娘还能干什么?”说到此,花娘皱了皱眉,形容为难。看了眼顾明琴,“顾女医,花娘比不得你家大业大,而且才华横溢、医术高明,花娘从小父母双亡,被人四处散卖,所学琴棋书画,也不过是为了取悦男人。现在花娘年老色衰,后半辈子,惟有一个醉仙楼可以依靠。” 说着说着,想起自己的悲惨命运,花娘顿时眼圈微红。擦擦眼泪,轻叹一声又道:“还有我那些个姐妹,他们大部分是被人卖来的,身世可怜,顾女医,你也知道,但凡家里能有口饭吃,谁愿意卖儿卖女?有些人很小年纪就被卖来卖去,是哪里人,父母在哪儿,一概不知,若是醉仙楼关闭,你让他们去哪儿,难不成再次流落街头吧。还有些人,是因为家庭困难,才不得不卖身补贴家用,那个翠庭就是如此,父母年迈,兄弟不争气,每个月都是她把钱拿回家,供养父母、兄弟;如果离开了醉仙楼,只怕是一家人流落街头。所以我开着这个醉仙楼,真的不是为了我自己啊,顾女医。” 说罢,真诚地看着顾明琴,好似希望她理解、体谅。 顾明琴也明白她的意思,温和的点着头:“花老板,我明白你的难处,可既然你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你就应该想想自己的后路。贺大人想整顿风气,也是迫于无奈。虽然此地山高路远,可如今敌军兵临城下,若我们还是各自享乐、今朝有酒今朝醉,他日敌军入侵,必然会成为一盘散沙,毫无反抗之力。” “贺大人的顾虑暂且不提,花老板,你想过没有,你的那些姐妹们现在是莺歌燕舞、人人追捧,十年后、二十年后,他们会如何?花老板,你都知道年老色衰,那他们呢,难道不会老吗?他们老了,你怎么办,这醉仙楼还开不开?”顾明琴反问,“当然,你也可以再去买。不过如今兵荒马乱的,想要做人口买卖的,也不是那么容易了。而且,花老板既然是过来人,难道就不想想想办法,给那群姐妹们留一条后路?花老板,你应该清楚,你们这样的人,就算是健健康康的,恐怕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花老板难道真的希望那些人重蹈覆辙?” “你想让我怎么做?”花娘态度严肃。 顾明琴却是一脸悠然,靠在马车上,缓缓地开口:“既然贺大人有心整顿风气,花老板不如就利用这个机会,改头换面,做一些正经生意。”眼见着对方似要开口,顾明琴摆摆手,“花老板,你别误会,明琴并非是让你把这些姐妹们赶出家门,他们可以留下,但那种生意还是少做为妙。我建议花老板在餐品上下下功夫,把醉仙楼做成一个真真正正的大酒楼,而且是干干净净的大酒楼。明琴听说,那些姑娘们各个身怀绝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既是如此,花老板为何不试一试,让他们卖艺不卖身呢?” 第324章 考虑 “卖艺不卖身?” 顾明琴微微颔首:“不错,利用才艺招徕客人,比起简单粗暴的皮肉交易看起来更有品位。一方面,避免了姑娘们身体受损,日后受苦;另一方面,还可以将醉仙楼的风格提升一个档次。不管从哪个方面,对你花老板都是一件好事,花老板何乐而不为呢?” 听此一言,花娘沉默了,微微蹙起眉头,好似思量着什么。 顾明琴无意打扰,掀开帘子向外张望,距离顾府已是不远,车夫也慢慢地减了速度。顾明琴干脆让车夫停了下来,对花娘再次说道:“花老板,刚才明琴所言,只不过是明琴一家之言,并非贺大人的提点,明琴只是觉得那些姑娘们身世可怜、前途茫茫。就是希望花老板给明琴一个机会,好好想想明琴的话。明琴到家了,多谢花老板一路护送,明琴就此告辞。” 因为是坐在马车上,顾明琴无法欠身行礼,于是就微微颔首,以示尊敬,掀开帘子,便要下车。而就在此时,那个花娘又一次叫住了她— “顾女医,你知道今日我在公堂之上递呈的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顾明琴听此一言,不觉停下了脚步。想起花娘在公堂上递上的那封信—杜员外的亲笔书信。在那封信上,杜员外交代了自己的阴谋。若非那封信,仅凭自己的一家之言,和几个同案犯的口供,就要杜员外当庭认罪,恐怕没那么容易。只是在这之前,花娘从未告诉过自己,在她手里还有这样的一封信。哪怕是那天晚上亲自登门,也是只字未提。 花娘为什么事到临头,还要隐瞒。带着好奇心,顾明琴回头看她,仿佛看出自己的心思,她点点头,对自己说道— “顾女医,你有所不知,其实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花老板?”一听此话,顾明琴吃惊匪浅,她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半信半疑之时,女人点了点头,对自己继续说道— “那个杜员外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尤其是这件事,不想露出一点马脚。在那封信上,除了交代让我怎么做,还有就是,让我看完了信,记在心里,然后就烧了。” “烧了?” 花娘微微颔首:“前几次都是如此。现在想来,他不仅仅是为了摆脱嫌疑,最关键的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顾女医你追究起来,他好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说到此处,花娘紧握双拳,目光恨恨,自己被人利用了。缓了缓情绪,接着又说,“刚开始我没想到这一层,所以每次看完了信,都如他所言,把信烧了。这一次,按理说应该如此。可就在我看完了信、准备销毁证据之时,翠庭突然来找我,说是柳凤情况不妙。” “翠庭?”不自觉地,顾明琴想起了那个娇小的女人。 花娘颌了颌首:“就是她,现在想来,这丫头是故意的。因为当时我去看了柳凤,虽然有些发热,可并无大碍。我回去以后,翠庭却告诉我,她已经帮我把那封信烧了。” “想必翠庭姑娘还是把证物留下来了吧?” “不错,只是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看见桌子上的黑灰,也就信了她。”花娘轻叹一口气,休息片刻,才又说道,“这封信一直是在那个丫头手里,她却是守口如瓶,没有告诉我,哪怕是昨晚上我去找你,她都是只字未提。直到今天早上,马上就要上公堂了,她才把这封信交给我。” 歇了一会,长叹一声,花娘又说:“翠庭自从来到醉仙楼,都是柳凤带着她,两个人亦师亦友,亲如姐妹。这次柳凤生病,我是真的想把她赶出去,是翠庭跪在我面前,求着我,让我去找你,再加上那个杜员外……”似乎不想再提,关键时刻花娘戛然而止。沉默片刻,才总结般地说道,“所以这一次,救了你顾女医的是那个翠庭,而不是我……” “不,花老板,翠庭救的不是我,而是你花老板。”顾明琴摇摇头,如此这般说道。对面,花娘眉头紧皱,仿佛是难以理解。顾明琴不以为意,笑笑说道,“花老板,事关明琴的清白名誉,明琴不会善罢甘休。哪怕是直言相告,明琴也要想办法给自己一个公道。杜员外想撇清的责任,或许只能花老板你来承担。” 如己所料,此话一出,花娘马上变了脸,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警惕。 顾明琴虽不太在意,但还是话锋一转:“不过花老板可以在关键时刻弃暗投明、良心发现,配合明琴查出真相,明琴心里还是非常感激的。”说着,双手抱拳,轻轻地拱了拱。此话一出,花娘面色稍缓。随即顾明琴又接着说道,“当然,翠庭姑娘的恩情,明琴也不会忘记。他日再去醉仙楼,必然会亲自道谢。” “不敢。”花娘回了礼。 “我已经到家了,花老板,就此别过。”顾明琴掀开帘子,下了马车,面对着花娘,福了福身子,“花老板一路走好。” “顾女医回去吧,不必亲自相送。”花娘如此说道,却发现顾明琴仍旧是站在原地,目送着自己。见他坚持,花娘也就不再说什么,催促着马车,匆匆离去。 目送着花娘的马车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顾明琴才收回目光,轻叹一声,缓缓地返身回去了。 “大小姐回来了。”一看见顾明琴,早就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的顾忠顿时眼前一亮,急忙迎了过去。不用说,今日的公堂之上,想必和三年前一样,一切顺利。 “叔公呢?”每次回家,顾明琴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顾鑫。 “老爷不放心,刚才去了一趟医馆,然后就回来了,本来还想亲自去府衙接你,可突然出了点事,耽误了……”说到关键处,顾忠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不用再说,顾明琴依旧亲眼看见了。 怎会看不见?一进院门,顾明琴就看见冯德明跪在院子中央,背部笔挺,目不斜视,直直地看着前方客厅里的老人—顾鑫。可老人显然是不为所动,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 “昨晚上,老爷把冯大夫赶出医馆,没想到今早上一去,冯大夫居然还在。老爷一气之下,在医馆里宣布冯大夫背叛顾氏,让他马上卷铺盖走人。冯大夫不顾劝阻,一路上跟着老爷,一进门,就跪下了。”顾忠压低了声音,向顾明琴解释地说。 顾明琴微微颔首,表示理解。缓步而去,来到冯大夫面前,俯下身去,与之平视。 一见顾明琴,冯德明似乎有点吃惊。但很快,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仿佛不屑一顾般。 怎么,还是瞧不起吗?想起冯德明对自己的态度,顾明琴不禁微微蹙眉。很快,她释然了,无所谓,反正顾氏医馆是自己家的,现如今,当家人也是自己的。区区一个外人,想把自己拉下来,白日做梦。叔公说得对,反对自己、出卖自己,这样的人,顾氏不能留。 这样想着,顾明琴抬头挺胸,径自朝前走去,对于身后悲愤的目光视而不见。 “明琴回来了。”顾鑫淡笑着,看着女孩慢慢地走近。 “叔公……”来到老人面前,顾明琴恭恭敬敬的欠身行礼。不等他询问,站起身来,直截了当地说道,“叔公,今日在公堂之上,孙女一切顺利,人证物证俱在,杜员外亲口承认他利用花老板试图囚禁明琴、加害明琴,并且散布谣言,诋毁明琴,人证物证俱在,杜员外无法抵赖。而且方捕快在山上找到的尸体经查实,和杜员外也有关系。” “尸体?”顾鑫有些不明所以。 “一个月前,杜员外带着一个叫窦先生的商人去了醉仙楼,就是此人,害的醉仙楼的几位姑娘染上了花柳……” “杜员外杀了人了?”顾鑫蹙了蹙眉,不敢相信。 “那倒不是,这个窦先生本就是个瘾君子,吸了神仙草,毒性发作,痛苦而死,应该和杜员外没什么关系。不过杜员外利用他,让醉仙楼的姑娘们染上花柳,然后嫁祸于明琴,倒是事实。”顾明琴顿了顿,休息了片刻,然后再继续说道,“好在贺大人公正无私、为民做主,查明真相,还了明琴一个清白,将杜员外打入大牢了。” “那就好那就好,丫头啊,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老人半眯着眼睛,夸赞道。看着面前的女孩,满意的颌了颌首。正欲再说些什么,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声音— “什么,你把杜员外关入大牢了?” 一听声音,顾明琴便知是谁,回头看去,只见那冯德明气势汹汹的冲己而来,来到自己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就要教训。在他开口之前,顾明琴毫不客气地反驳:“冯大夫,你说错了,我顾明琴一不是府官,二不是衙役,有什么资格将别人关入大牢?让杜员外坐牢的是贺大人,而不是我顾明琴……” 第325章 支走 “那还不是因为你……” “冯大夫,这句话你说对了一半。的确,杜员外入狱与我有关;可原因是什么,是他首先设计来害我,然后又散布谣言,诋毁于我……”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你不去那醉仙楼,自然不会有那么多流言蜚语。”冯德明理所当然地说。 “怎么,冯大夫想让我见死不救?”顾明琴微微挑眉,故意反问。之后,还是那个问题,“若冯大夫是明琴,别人告知,病人奄奄一息,你救是不救?” “你……”指着顾明琴,冯德明面色扭曲,说不出一句话。如果反对,那就是冷血;如果肯定,那就是支持顾明琴。现下这个情况,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支持顾明琴。过了好久,他重重一叹,“顾氏迟早是要毁在你这个女人手里。” 顾明琴听了这话,猛地回头,望向冯德明,目光咄咄逼人,直逼的他后退几步。 目光一撇,叔公喝着茶,举止悠然,看到如此,顾明琴便不怕了,冷笑一声说道:“顾氏以后如何,和你冯大夫没有半点关系。名扬天下也好,毁于一旦也罢,统统与你无关。因为从现在开始,你,冯德明已经不属于顾氏。”说完,顾明琴猛地回头,眼神凌厉地望向冯德明。 “什么,你要把我赶出顾氏?”听到顾明琴也是这般说,冯德明又气又急,“你知不知道,当初顾氏开业,除了你父亲以外,我是顾氏的第一个学徒……” “那又如何,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任何人也不可能永远看着过去。”顾明琴反驳,“冯大夫,父亲生前和我说过,你是他第一个朋友,你们很小就在一起,对于祖父,你很尊敬;可即便如此,现如今,你背叛了顾氏,使得顾氏名誉受损。就冲这一点,我也再不可能把你留下。” “我没有背叛顾氏。”冯德明抬高了声音,大声分辩。 “没有?你敢说,昨日岑氏夫妇在医馆里闹事,你并不知情?就算是你不知情,你为什么还要顺着他们的话,和他们一起来羞辱我?”顾明琴不客气的质问。指着自己的胸口,“我顾明琴为人如何,相处这么多年,你不知道?就算我去了醉仙楼,作为一个女医,我可能去干什么了,你想不到?为什么还要顺着他们的话,诋毁于我,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就算你怀疑我,就算要质问,等到他们走了,关起门来,再问不行吗?那里可是顾氏医馆,我顾明琴名誉受损,顾氏医馆声誉何在?冯大夫,你口口声声地说没有背叛顾氏,可你的所作所为,哪一件没有把顾氏逼上绝路?就冲这个,我顾明琴,顾氏现在的当家人有责任、有必要把你赶出顾氏。因为我不知道,你冯大夫为了对付我,还有没有可能做出什么对顾氏不利之事。这就叫防患于未然。” 听到这话,冯德明禁不住冷笑:“对顾氏不利?是对你顾明琴不利吧?” “有什么区别吗?现在我是顾氏的当家人,我代表着顾氏……” “代表顾氏?你不配。”冯德明大声吼道,情绪激动。 “配与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顾明琴神色淡淡,有些疲惫,似乎不想继续下去。面对着冯德明,她平静地点点头,“冯大夫,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我是个女的。哪怕是我医术再高明,再是人尽皆知,哪怕是取代父亲,成为顾氏的招牌,你还是瞧不起我……” “你知道就好。”冯德明再次轻哼一声,显得不屑一顾。 面对着轻视,顾明琴并不在意,只是说道:“既然你瞧不起顾氏,那就麻烦你,就此离开,你瞧不起我,那就走吧,眼不见为净。毕竟,现在的顾氏是我顾明琴的顾氏。” “哟,居然说出这样的话,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冯德明得意地轻笑一声,指着顾明琴,看向顾鑫,“老爷子,你听见了吧。你口口声声说,这位顾大小姐没有野心。可她刚才说了什么,顾明琴的顾氏。这代表什么,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她顾明琴根本就是想把顾氏据为己有。” 说到这,对着顾明琴,得意的哼了一声。我拿你没办法,自然有人可以收拾你。 顾鑫依然是面色平静,放下茶杯,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左边的冯德明身上:“德明,时间也不早了,你就先回去吧。明日就不要再去医馆了,好好想想,自己该做些什么吧。” “老顾叔……”冯德明瞪大了双目,满脸震惊。话说到这里,顾鑫还要把自己赶走?这一回,对方也不看自己,喝了一口茶,平静地点点头— “明琴说的不错,现在的顾氏,明琴是当家人,自然是她的顾氏,这一点,没什么异议的;更何况,现在人提起顾氏,绝大部分人说的都是顾女医。虽然比不得当初的兄长、家梁,也算是赫赫有名,我们顾氏的金字招牌。”说到这,老人不由骄傲地看了眼身边的顾明琴。随后又说,“德明,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是瞧不起明琴,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女子?” 说到这话,顾鑫禁不住蹙起眉头。也不等他回答,只是叹了口气:“瞧不起就瞧不起吧,正如明琴刚才说的,眼不见为净。你在顾氏这么多年了,医术也是得了兄长的真传,自立门户,应该说问题不大;而且这些年来,兄长和家梁也算是带你不薄,经费方面,也应该不是问题吧。” 听到此话,冯德明脸上骤然变色,抬头看着顾鑫,抿了抿唇,显得欲言又止。 顾鑫见此,也明白他的难处,话不多说,只是吩咐明琴:“去我的房间,从抽屉里拿一百两银票过来。” “是。”顾明琴轻轻地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冯德明,便转身离开了。 待得顾明琴走了以后,老人才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叹息地说道:“德明,现如今,顾氏是什么情况,不用我说。太多的钱,我也拿不出来,这一百两银子,就作为你医馆开张的费用吧。这些日子,你四处走走、看看,如果看上哪里的房子,就过来和我说一声。我顾鑫虽然不问世事,可在沪城这么多年,关系还是有的。说不定人家看着我的面子上,能够给你便宜一点……” “老顾叔,我冯德明从未想过离开顾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顾氏啊。把一个医馆交给一个女人,不行啊,老顾叔……”冯德明仍旧是苦口婆心。 顾鑫却是眉头紧蹙,显得不耐烦:“还是那个问题,不交给明琴,你让我把医馆交给谁……” “岳冲现在才十一岁,能够坐镇医馆、能够给人看病吗?”顾鑫厉声反问。瞟了他一眼,眼神凌厉。收回目光,认命地点点头,然后再继续,“我承认,这三年来,岳冲很努力,可还没有到能够独自给人看病的地步,更不足以撑起顾氏的招牌。说来说去,这些年还就得依靠明琴把这块牌子撑起来……” “可我担心……” “明琴不会的。”顾鑫非常笃定,“岳冲是他的亲弟弟,姐弟情深,我了解她……” “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冯德明,这句话是你亲口说出来的,说的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顾鑫打断他的话,并且重复着这句话,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深沉,“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和他人联合起来,一起为难明琴……” “我没有。”冯德明急忙分辩。这时,对方把头扭到一边,不予理睬。冯德明看出来了,事到如今,否认也是无意,倒不如开诚布公,把话说清楚。思及于此,认命地点点头,“就算是与我有关,那又如何,难道我做错了么?老顾叔,就算大小姐没有野心,可你别忘了,她已经二十岁了,这个年纪,还未婚配,以后怎么办,难道你想看着她孤苦无依一辈子吗?” 听到这话,顾鑫沉默了,尤其是“孤苦无依”四个字,让他想起来,顾明琴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也需要结婚生子,也需要早些嫁人,二十岁了,不能再耽误了,否则的话,就真的没有人要了。可现在这个家、整个顾氏离不开她啊。思及于此,老人皱起了眉头,心里一片矛盾…… 看到老人不安的样子,冯德明眼前一亮,好似看到了希望。正欲开口趁热打铁,就在这时候,身后响起顾明琴平静的声音— “冯大夫,明琴的终身大事,明琴自然会慎重考虑,就用不着你冯大夫为我费心了。” 冯德明一回头,只见顾明琴一身浅色长裙,向自己缓步走来,眨眼的功夫,便来到自己面前,递上一张银票— “这是二百两,明琴在叔公一百两的基础上,再给冯大夫补一百两,这是明琴自己的意思,也不枉冯大夫这么多年来,对顾氏所做的贡献。”顾明琴说着,悄悄地用余光打量着旁边的顾鑫,见他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反对,想来是支持自己的,便放了心。随后继续说道,“这二百两银子,虽够不上开医馆的费用,可老太太一年内的医药费,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326章 表态 “你说什么?”冯德明心中一紧,顾明琴所言,让他不安,难道…… “冯大夫都准备离开医馆了,怎么,还希望顾氏给你家老夫人免费提供药材不成?”顾明琴说到这,嘴角轻扬,露出一个讽刺般的笑容。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离开顾氏?”冯德明杏眼圆睁,好不愤怒,指着顾明琴,威胁地说道,“顾明琴,如果你敢把我赶出顾氏,师父、家梁兄死不瞑目,他们必然不会放过你……”话未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响,冯德明身体猛地一震,只见顾鑫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自己。这样的目光,让他心生胆寒,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见他害怕了,顾明琴禁不住扬起嘴角,浮出一抹冷笑,轻咳一声,引得他回神,随后慢悠悠地说道:“人死已矣,能不能死不瞑目的,谁说的清楚?就算是祖父、父亲在天有灵,看见你冯德明对我所做之事,恐怕也会对你失望透顶,甚至后悔当初收留于你。别忘了,和你比起来,我才是他们的亲人。” “你……”指着顾明琴,冯德明哆嗦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也不理他,还特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冯德明,我给过你机会,从三年前到现在。幸运的是,这三年来,你表现得很好,并未为难与我。曾几何时,我差点以为,你认可了我,没想到……” “牝鸡司晨,天理难容。”冯德明说的义正言辞。 顾明琴却不以为然:“有那么严重吗?顾氏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医馆,又不是君临天下的皇族。再说了,自古以来,有多少太后、皇后垂帘听政,他们勤勤恳恳、治理有方,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朝代是亡于他们手里的。”看对方表情激动,似乎要说点什么。 顾明琴轻轻地摆摆手,不让他开口:“冯德明,你不用再说了,明琴不懂政治,也不关心政治,明琴在意的,不过是自家医馆。其实,明琴一直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事到如今,所有人都认可了明琴,只有你冯德明,就是对我看不顺眼,仅仅是因为我是个女的?”说着,顾明琴微微蹙眉,难以理解。 冯德明轻哼一声,仿若不屑:“那是他们目光短浅。” 顾明琴笑了:“所有人都是目光短浅,只有你冯大夫站得高看得远,众人皆醉我独醒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女孩子家家,不识时务,我和你无话可说。” “道不同不相谋。说得好,今日今时,你冯大夫能说出这样的话,我顾明琴也就放心了。”顾明琴抚掌说道,微微颔首,以表欣慰。看见对方眉头微蹙,好像是不解其意,顾明琴接着又说,“既然冯大夫瞧不起明琴,顾氏现在又是明琴打理,奉劝你一句,眼不见为净,冯大夫只要离开,便不会再看见明琴了。何去何从,冯大夫自己选择。”顾明琴说罢,拿着银票,递到他面前。 冯德明看着面前的银票,心内矛盾万分;一方面,对于自己在一个女人,哦不,是女孩手下做事,他感到耻辱,尤其是这个女孩现如今名声高过自己,让他心中不爽;另一方面,离开了顾氏,就意味着自立门户,一切靠自己,对于自己的医术,冯德明当然是充满了信心,可如果继续留在沪城,和顾氏争生意,必然是鸡蛋碰石头,不了解情况的,还会以为自己是忘恩负义。 思量再三,冯德明终于决定,继续忍辱负重,留在顾氏。反正顾明琴现在的理由是,顾岳冲年纪太小,暂时无法掌管顾氏。再过几年,顾岳冲长大了,看她顾明琴还有什么理由握权不放。这样想着,冯德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委曲求全”。抬眼看着顾明琴,正要说些什么,旁边顾鑫淡淡的声音却不动声色地打断了自己—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德明,拿了钱,赶快走。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我们顾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 “老顾叔,我……”冯德明急于解释,而顾鑫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别说了,德明,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心里在想什么,以为我不清楚?”顾鑫说着,半眯起眼睛,蹙了蹙眉,“我给过你机会,你不珍惜;那就对不起了。我再和你重复一遍,明琴现在是顾氏的当家人,如果你做不到体谅她、尊重她,那你就不配留在顾氏,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说着,扭过头去,轻轻地挥挥手,显然是在赶他走。 “老顾叔,你……我……”不知冯德明是打算分辩,还是解释。看得出,顾鑫都没有倾听的打算,并且直接下了逐客令;而一旁的顾明琴也把银票递了过来。冯德明心有不甘,却无从改变,到了最后,威胁一般,恨恨地说了一句,“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后悔的。”说罢,转身便走,看也不看。 “冯大夫……”顾明琴下意识地追了几步,钱还没拿呢? “算了吧,这么多年,他应该是攒了不少。顾氏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听见老人的声音,顾明琴回头去看,只见顾鑫依然是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仿若胜券在握。“叔公……”顾明琴轻唤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快速而来,转头去看,只见那冯德明大步流星,走入客厅,来到自己面前,二话没说,拿过自己手中的银票,转身便走。 半晌,顾明琴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才发现手里空空如也。“噗嗤”一声笑,引得顾明琴回过头去,只见顾鑫捂着嘴,笑个不停。 “叔公……”轻唤一声,顾明琴摸了摸头皮,有那么可笑吗? 笑够了,老人咳了几声,轻轻地摆摆手:“算了,反正那些钱也是准备给他的。当初,如果有学徒想离开医馆、自立门户,临走的时候,大哥都会给他一笔钱。”顾鑫说着,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的站起。顾明琴一见如此,急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搀扶。 回房的路上,顾鑫询问顾明琴:“贺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要把那个杜员外依法定罪?” “那倒不会,杜员外是栽赃嫁祸、诋毁陷害,虽然证据确凿,可到底发现的及时,没有太大的损失;尽管是出了人命,可人并不是杜员外杀的,充其量也就是个见死不救,何况那个人本来就是个山贼土匪、死有余辜……按照法律,不管是哪种罪行,充其量,无非就是发配充军……” “贺大人真的要这么做?” “撤了公堂,贺大人单独找我,和我商量此事。贺大人的意思是,希望我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老人停下脚步,望着对面的女孩,拧起眉头,形容不悦。 顾明琴见是如此,也停了下来,耐心地解释道:“这三年来,杜员外作为沪城的大户,和我们一样,对于贺大人的城防工程,也是鼎力相助、出钱出力,而且方捕快还和我说,杜员外和贺大人私交甚笃……” “私交甚笃?”听到这个词,顾鑫又一次蹙眉不安,想起原先的吴天石、陈锦显二人,心内紧张万分,担心旧事重演。 叔公心之所想,顾明琴看得明白,便温和地劝道:“叔公,你不必担心,贺大人并不是当初的吴天石,为了利益,颠倒黑白、以权谋私;贺大人在处理案情上,还算是公正无私,比如三年前,比如现在;更何况我们也许诺了适当的银两。我想贺大人断不会为了杜员外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一万两银子,来和我们结下仇怨。” 说得有理,顾鑫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 见叔公认同自己,顾明琴安了心,于是继续说下去:“贺大人想让明琴放过杜员外,不仅仅是为了私交,更重要的是为了团结。现如今,东丽人兵临城下,他们想要不费吹灰之力,占领沪城,除了地方父母官,最重要的是就是那些富户。如果他们见利弃义,和敌人里应外合,就算是城防做得再好,也是无用。贺大人这样做,无非就是想安定民心。” “你是怎么想的?”顾鑫回头看着女孩。 顾明琴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叹了口气才说:“在我看来,发生这样的事,与其说是杜员外的贪心,倒不如说是杜公子的糊涂。只可惜到现在为止,杜少航还没有出现……”说到此,顾明琴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顾明琴的叹息让老人很是不安:“难道你对他还……” “叔公,你说什么呢,且不说杜员外陷害我,杜公子不可能不知,非但不阻止,反而任其所为,若我嫁给了他,从今以后在杜府,只怕是毫无地位;再则说了,当初退婚已毕,两个人再无纠葛,杜公子已经结婚生子,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插足其中的;更何况,杜公子对于妻子的态度,也让人心寒。为避免重蹈覆辙,他杜少航,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考虑的。” 第327章 突发情况 看来是决心已定,顾鑫听罢,欣慰地点点头,表示满意:“那你到底想要如何?” “我和贺大人说过了,如果杜员外真心诚意的道歉、悔过,我可以既往不咎,放他一条生路;叔公,我现在在等杜公子,我想看看他怎么说,若他还是执迷不悟;或者是认了错,还要坚持娶我,那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非要让他们感觉到得罪我顾明琴的代价不可。”顾明琴态度坚决。 顾鑫再次点点头,不错,想的透彻。随后又忍不住提醒一句:“如果他杜少航哪一天来了,我和你一起去见他。省的冒出些流言蜚语,让别人胡说八道。” “是,孙女明白了,叔公放心。即使是你不在身边,孙女也会想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说明一切的。” 把顾鑫送回房间,天已经黑了,顾明琴先是去了一趟书房,和弟弟妹妹说了几句话,嘱咐他们早点休息,随后便去了陈思婉的房间。 “大姐来了。”看见顾明琴,李凤妹立马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 “我过来看看,你坐下,你坐下。”顾明琴抬了抬手,让她坐下。然后便走到床边,俯下身来,眼睛一眨也不眨,仔细盯着床上的女孩。女孩睡得很沉,平躺着,一动也不动,睫毛很轻,仿佛随时可能睁开眼,但顾明琴看了她半天,她都是依然如故。 “她一直是这样。” 耳边响起平静的声音,顾明琴抬头看去,李凤妹面色淡然,向着自己微微颔首— “我给她把过脉,一直是脉象平稳,察觉不出异样;可都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李凤妹说到这,也免不了疑惑不安,不由地拧起眉头。这时,顾明琴碰了碰自己,李凤妹主动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她。 坐在床边,顾明琴先是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陈思婉,轻轻地掀开她的眼皮,随后握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的为他把着脉。过了许久,放开了她,掀开被子,重新把她的胳膊放了进去。 “怎么样?”李凤妹迫不及待地问道。顾明琴比自己经验丰富,说不定能看出一些自己看不出来的信息。然而让她失望的是,顾明琴却是摇摇头,无奈地叹息道— “和你一样,什么也看不出来;唯一确定的是她还活着。” “怎么会这样,都差不多半个月了,她到底是死是活,还有没有可能醒过来了啊?”说着说着,李凤妹也有些急切。 “谁知道呢,有呼吸,有心跳,证明还是活着的。等着吧,说不定有一天铁树开花,她就突然醒过来了呢。”说出这话,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笑过后,顾明琴扬了扬下巴,“你回去休息吧,这两天我事情多,都是你在照顾她,你也累了。今晚上我留在这里,明天早上你再来。” “可以吗,我听说大姐这几天比较辛苦。”李凤妹显然是在担心她。 “累不累的,也没什么感觉,好在一切顺利,再苦再累也是值得了。”顾明琴弯起嘴角,欣慰一笑。看着李凤妹担忧的目光,再劝道,“你不用担心,反正她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也没什么事。我趴在床边,抓住她的手,也是可以睡一觉的。” 既然顾明琴这般说了,李凤妹也不再阻止,只是点点头:“那我回房去了,大姐有什么事,记得叫我。”眼见着顾明琴颌了颌首,同时又摆了摆手,让自己离开,李凤妹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身开门便要离开。就在她准备离开的那一刹那,女孩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唤了她一声,“大姐……” 顾明琴听见声音,也转头看她:“还有事?” 李凤妹支支吾吾半天,却是未说出一句话。眼见着顾明琴眉头微蹙,有些不耐烦了,才匆忙开口:“有事记着叫我,我先回房去了。”说罢,逃一般地离开了,并直接帮顾明琴关上了门。 “哎……”顾明琴看得出,女孩话未说完,本能地起身,跟了几步,但见房门已闭,只好做罢了,重新转过身来,回到床边坐了下来。想着李凤妹刚才的态度,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总是这样,欲言又止。顾明琴不是笨蛋,当然看得出,小丫头心里有秘密,只是那秘密到底是什么…… 算了吧,不要再想了,反正也不是自家人。顾明琴这样想着,放弃了,重新回过头来,望向床上的女孩,对方眸子紧闭,好像是睡着了一般,一动也不动。你到底是死是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是来报仇雪恨的吗?虽然我答应过岳成,绝不会迁怒于你,但如果你敢伤害我顾家任何一个人,我顾明琴也绝不会放过你,不管当初的你是否无辜。 思及于此,顾明琴紧握双拳。 天已经大亮,顾明琴从床边抬起头来,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抬头看看窗外,该起了,她这样想着。下意识地去看旁边的陈思婉。女孩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顾明琴有点失望,也没来由的庆幸。从床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时,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顾明琴于是就走过去,打开房门。 “大姐,你起来了。”李凤妹问候了一声。 顾明琴点点头:“这么早就过来了,吃饭了么?” “吃过了,二小姐、小少爷也已经起来了,正在餐厅里用餐,大小姐快去吧。” 顾明琴微微颔首,正要嘱咐几句就此离开,还没来得及开口,大门外便响起“哐哐哐”的砸门声。 谁啊,大清早的,跑过来叫门?顾明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人,来不及和李凤妹说些什么,就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看见来人,顾明琴意识到自己猜错了,不是杜少航,而是方敏。他好像是非常急切,见到了自己,劈头就问— “那个陈思婉怎么样了,还没有醒过来?”方敏边说着边毫不客气的往里走,目标就是陈思婉的客房。 “是的,一直都是昏迷着,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顾明琴答道,也返过身,跟着他的脚步,匆匆往前走。方敏今天很奇怪,一进门,二话不说,劈头就问陈思婉,而且也不怎么理会自己,直接往陈思婉的房间走。这让顾明琴不由地起了猜测,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和这个陈思婉有关? 房门突然被推开,李凤妹立时吓了一跳,本能地从床边站起,回头望去,才发现顾明琴去而复返,身边还跟着捕快方敏。那方敏什么也不说,径自走到床边,居高临下,俯视着昏迷的女子— “她一直是这样?”方敏抬头,看着李凤妹,求证地问道。对方点点头,似乎是肯定,方敏却没有放弃,又补充地问了句,“昨晚上也是如此?” 面对此问,李凤妹愣住了,不知该不该答,如何回答。虽然早上来时,顾明琴告诉自己,没有变化;可毕竟不是亲眼所见,如今方捕快几番求证,李凤妹也不敢贸然回答。就在她颇是为难之时,旁边的顾明琴竟主动开口,替她解了围— “是的,昨晚上陈思婉一直是这般,昏迷状态。”顾明琴答道。对面,方敏蹙起眉头,似是不解。顾明琴欠身行礼,继续回答地说道,“昨晚上是我守在这里,照看着陈思婉。虽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可我的手一直拉着她的手,睡得也不是很沉。所以,我可以确信,陈思婉一直是如此。” 方敏似乎半信半疑,盯着顾明琴,看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摸着下巴,禁不住喃喃自语:“难道是判断有误?” 尽管声音不大,但方敏的话,顾明琴还是听见了的。和李凤妹互视一眼,忍不住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死人了。”对于这件事,方敏没打算隐瞒,所以顾明琴一问,他便说了。 听了这话,顾明琴吃惊不小,回头看去,李凤妹也是一脸惊愕。区区三个字,让她想起前段时间那几个凶杀案。死者都是和杜家有些关系的人,具体来说,差不多都是杜家以前的仆人。就因为这个,顾明琴怀疑过陈思婉;可现在陈思婉昏迷不醒、不知死活…… “出什么事了?” 正准备向方敏探问,还没来得及,一个苍老的声音便响彻耳畔了。三人回头看去,果然见顾鑫拄着拐杖、由顾忠搀扶着,缓步而来。“叔公……”顾明琴急忙喊了一声,几步过去,搀着他的胳膊,扶着他往前走。 来到方敏面前,老人家也不寒暄,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方捕快,你刚才说‘死人了’?还是陈家的旧人,断魂草?” 到了这个份儿上,方敏也不再隐瞒,轻叹一声,点头道:“不错,此人原来做过陈府的花匠,陈家出事以后,他就离开了沪城,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那几个人出事以后,我也曾打听过他,想通知他,可……”轻轻地摇摇头,好像是无能为力。随后他又继续说道,“昨下午,有人在荒郊野外发现了他,当时人已经死了,体内有没有断魂草之毒,我也不能确定,只是觉得和前面几人很是相似……” 第328章 终于醒来 “方捕快觉得此事是这个陈思婉所为?”顾鑫回头看着床上的女孩,情绪有点激动。 “确实,我怀疑过她,毕竟是陈家人,失踪了这么多年,所发生之事,让人难料;而且现在她突然出现,好巧不巧,出现在顾女医祭祖的路上…….”说到这,好像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只一眼,便重新看向顾鑫,“经仵作判断,阿光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天晚上子时,可顾小姐告诉我,那个时候,陈思婉依然是处于昏迷状态……” “丫头,你真的可以肯定?”顾鑫转向顾明琴,再次求证。 顾明琴用力地点点头:“虽然我中途睡着了,但我一直是拉着她的手,我的睡眠不深,如果她有动静,我不可能没有感觉。” 看着侄孙女,老人家眉头微蹙,显然是半信半疑。片刻之后,他走到床边,从被子里拉过陈思婉的手,认真地把起脉来。过了许久,才放开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明琴说的没错,这个陈小姐应该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脉象平稳,有些微弱,如果这两天真的有什么活动的话,不会是如此,我老头子感觉的出来。”说着话,老人颤颤巍巍,从床边站起。 方敏一见如此,立马走过去,搀扶起他,和顾明琴一左一右:“这么说来,陈家的那几个旧仆被杀,和这个陈思婉确实是没有关系?” “哎哎哎,方捕快,老朽可没这么说。老朽只是说,这个陈思婉这些天陷入昏迷,昨晚上杀人的不是她;至于以前那几个,和她有没有关系,方捕快还需要好好查查啊。”顾鑫立马反驳道。 听他这么说,方敏也觉得颇有道理,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 “方捕快,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将那个阿光之事,和老朽说上一说啊?”顾鑫客气地问道。 老人主动开口,方敏自然不会拒绝;更何况来之前,贺孟宇再三交代,要把事情告诉顾鑫,以寻求顾氏的帮忙。此刻,三个人已经离开了陈思婉的房间,走到门口时,方敏便开口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前面几个死者都是陈家的旧仆,贺大人就让卑职留意这些人,凡是返回沪城的,一定要向贺大人汇报,予以保护。昨天下午,突然有人来报,看见这个阿光在附近出没,我就立马带人去找,谁知道找了一个下午,却是不见踪影;不曾想,半夜的时候,就有人来报,阿光找到了,并且已经死了。” “死了?”顾鑫和顾明琴互视一眼,皆是露出吃惊之色。 方敏点点头,再继续说:“死者是在一个杂草丛生的荒野,有人傍晚的时候,砍柴回家发现的。我去了以后,才发现现场杂乱无章,根本就无迹可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临死之时,死者并没有什么挣扎,一刀毙命。” “是个高手?”顾明琴惊讶地猜测道。 方敏微微颔首,正欲解释说明,却听见顾鑫又问了一句— “伤口怎么样,和前面那几个人相比,是否一致,是否是一人所为?” “伤口几乎是一模一样,从表面看起来,似乎是同一人所为,只是……”方敏挠了挠头,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的猜测,毕竟是猜测,他也不能完全肯定,索性改变了话题,“贺大人让我这么早过来,就是希望顾老爷可以亲自去看看,确认一下死亡原因是否是断魂草之毒。毕竟仵作经验有限,不敢妄下结论。” “好,我跟你去看看。”比起方敏,顾鑫似乎更加迫不及待。 顾鑫这么快就答应,那是最好不过了,方敏安了心,搀扶着他,慢慢的往前走。在这之间,想到了另一个人,便试探地问:“冯大夫似乎也清楚此事,要不要人到医馆请他过来一起帮忙……” “不用了,那个冯德明已经离开顾氏,准备自立门户了。今后,和顾氏有关的事情,就不要让他参与了。”顾鑫声音冷漠地说道。 什么,冯德明离开了顾氏?不可能吧?方敏还记得昨天早上去府衙路过顾氏医馆,自己还看见冯德明在那里开门,两个人还打了个招呼,怎么才一天时间……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顾鑫态度冷漠,看得出心中有气,方敏不敢多问,只好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的顾明琴。 却见她眉头紧皱,面露难色,时不时地射向顾鑫,向自己使着眼色。方敏看出来了,在这件事情上,顾明琴也有顾虑,索性也就不再多问了。 顾鑫要亲自去义庄,顾明琴不敢怠慢,急忙吩咐顾忠准备马车,三个人刚走到府门口,还没来得及上车,就看见李凤妹急匆匆地向着三个人跑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醒过来了,那个陈小姐醒过来了。” “什么?”顾明琴大吃一惊,昏迷了十五天的陈思婉居然醒来了,而且不早不晚,恰好在这一天?真的是巧合吗?正想着,忽然被人轻轻一撞,回过神,才发现老人拄着拐棍,急匆匆地往屋里走。什么也不看,只看背影,就可以想见老人是多么的激动。 “叔公……”急忙喊了声,顾明琴快步跟上,将她扶起。 方敏走在前面,率先推开房门,首先冲过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让人头晕目眩。可所有人似乎管不了这么多,纷纷回头,向右边的木床看了去。果然,此时的陈思婉已然不同刚才的沉睡,整个人不停地晃动,摇着头,嘴巴一张一合,好似在说着些什么。 还是方敏,一个箭步冲过去,俯下身,凑到他面前,似乎想听听,女孩说了些什么。 顾明琴本来也想过去,眼见着晚了一步,便只好做罢,停在原地干着急。这时,还是顾鑫碰了碰她,对她使了个眼色。顾明琴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也弯下身子,凑到陈思婉面前。 “听清楚没有?”看向对面的女孩,方敏探问道。 顾明琴摇摇头,陈思婉确实是发出了声音,而且看样子是非常急切,但奇怪的是,除了急促的呼吸声,顾明琴听不出她语气中的任何语言。 “看来只是做了个噩梦。”方敏直起身子,拍了拍手,轻叹一声,好像是颇为失望。 “不会吧,我刚才亲眼看见她睁开眼睛了?”李凤妹也有些吃惊。 “什么,你看见她睁眼了?你确定?”方敏瞪大了双眼,走向李凤妹,不停地探问。 李凤妹用力地点点头:“我说的是真的,我确实是看见她睁眼了,我才去叫你们的。刚开始她确实是这样,情绪激动,口中喃喃自语,我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我叫了她几声,她就睁开眼睛了。然后我就马上去叫你们了。我说的是真的啊。”李凤妹说着,焦急地看着其他三人,希望他们能够相信自己。 对于李凤妹的话,顾明琴不疑有他,深信不疑。两个毫无交集的人,怎会串通一气、欺骗自己,目的何在?可为什么在关键时刻,陈思婉又闭上了眼睛了呢? 回头,顾明琴静静地看着陈思婉,眼睛一眨也不眨,静待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功夫不负有心人,片刻功夫,床上的女孩眨巴眨巴眸子,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她醒了。” 顾明琴淡淡一语引得所有人回过头去,定睛一看,果然是那陈思婉睁开了眼。看是如此,方敏激动万分,迫不及待的凑过去,直接问道:“陈思婉,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城外,有意还是无意;你的父亲、汉贼陈锦显是死是活,现在何处……”方敏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如连珠炮一般,若不是顾明琴伸手阻止,恐怕又是一顿狂轰滥炸。 盯着面前的男子,过了好半天,陈思婉才缓缓地开口:“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说罢,环视四周,目光茫然,仿佛面对着的是一群陌生人。 方敏一下子愣住了,什么,陈思婉不认识自己?仔细一想,倒也了然,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自己和这个陈大小姐都没什么接触,不管是真是假,她不认识自己,好像都是理所当然。但方敏绝不会轻易地放过她,直接指向顾明琴:“你还记得她么,她是谁?”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陈思婉慢慢地回头,朝着顾明琴看了过去,什么也不说,只是扑簌簌地掉着眼泪。 怎么哭了?看见女子哭泣,方敏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快他回过神来,想着这是陈思婉的苦肉计,妄想博取同情心。便不予理会,重咳一声,冷言说道:“陈思婉,不要再装腔作势了,实话说吧,陈锦显现在何处?如果你可以坦白交代的话,我可以奏请贺大人,放你一条生路。” 对于他的话,陈思婉似乎听见了,又好像是没听见,转过头去,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嘤嘤的哭个不停。 “你……”这样的哭声让方敏无端地升起烦躁,向前一步,再次凑近陈思婉,正准备厉声呵斥,却被顾明琴挡了回去— 第329章 情绪激动 “陈小姐刚刚清醒,不适合开口。要不然方捕快先带着叔公去义庄,明琴留在家里,好好地劝慰,时机成熟了,把事情问出来?” 方敏这才重新想起来,此番来到顾府,并非是为了陈思婉,而是因为新发现的尸体。和顾鑫互看一眼,然后又不放心地探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要我去衙门里叫几个人过来帮你?” “不用了,我刚才检查过了,陈思婉尽管醒过来了,但脉象微弱,整个人还是非常虚弱的。如若要对人不利,恐怕没那么容易。”顾明琴说着,本能地回头,看向被窝里的女子,她肩膀一抽一抽,似乎还在哭泣。收回目光,顾明琴接着又说,“陈小姐刚刚醒来,整个人还处于非常紧张、全身戒备的状态,如果在她面前突然出现太多的人,反而不利于她完全放松、完全相信。” 方敏仔细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便点点头,答应了。但关键时刻,仍旧是嘱咐了一句:“马小五也在你们家,若是出了什么事,就去找他。” “我会的。”顾明琴点点头,应道。 顾鑫这时候也开口叮嘱:“丫头,别忘了她的身份。” “叔公放心,我会小心的。”顾明琴颔颔首,这样答道。边回答边回过头去,看向被窝里的女孩。她仍旧是把自己裹在被窝里,微微的颤动。顾明琴不知道,顾鑫刚才说的话,她是否听见;听见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不过这一切,顾明琴并没有打算现在过去印证。 把顾鑫、方敏两个人送出家门,并让顾忠把岳冲、明音二人送去医馆,安排好一切,顾明琴才重新回到了陈思婉的房间。 一进屋,就看见了被窝里那个颤抖的身体。去看李凤妹,对方耸了耸肩膀,看表情,也是无奈。是真是假,只有自己去验证了。顾明琴这样想着,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俯身坐下,身体前倾,凑向陈思婉,轻唤几声:“陈小姐,陈小姐,人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被子掀开一条缝,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四处转动。看身边只有一个顾明琴,陈思婉才慢慢地掀开被子,长吁一口气。 “怎么,躲在被窝里,不舒服吧?”顾明琴嘴角轻扬,浮出一抹淡笑,有些讽刺的味道。“要喝水吗?”顾明琴轻轻地问了一句,同时,向李凤妹递了个眼色。对方马上倒了一杯茶,端给自己。顾明琴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扶着陈思婉,小心翼翼的给她灌水。 似乎喝够了,陈思婉放开了水杯,以手掩唇,轻轻地咳了几声。 “还要吗?”顾明琴举着杯子,探问道。 陈思婉轻轻地摆摆手,依旧是咳个不停。过了许久,才止住了咳嗽,仰头看着顾明琴,轻轻地唤了一声:“大姐……” 这个称呼一出,顾明琴和李凤妹都是一愣,相互对视一眼,顾明琴回过神,转头看着陈思婉,微微摇头,冷声说道:“我不是你的大姐,我们不是,也不可能是一家人。”杀父之仇,顾明琴永生难忘。 “可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姐姐,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陈思婉把手放在胸口,面露诚恳之色,似乎是希望顾明琴相信自己、理解自己。却不料,顾明琴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好像是泄了气一般,陈思婉垂下头来,认命地点点,“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当初爹爹害死顾伯父之时,我没有阻止,是我的不对;知道了真相,又不愿意大义灭亲,每每想起,我真的是后悔了。可我没办法啊,那是我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说到这,陈思婉重又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 顾明琴仍旧是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等待着她的表演。 陈思婉似乎并不在意,随手摸了摸眼泪,哽咽着继续说道:“自从父亲死了以后,我一个人飘飘荡荡的……” “陈锦显死了?”听到这话,顾明琴大吃一惊,不由地从床边跳了起来。 “是的,父亲死了,被东丽人害死了……”陈思婉说到此处,好像是控制不住感情,悲从中来,低声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开了闸的洪水,再也停不下来了。 和方敏刚才一样,此时的顾明琴也有些手足无措。听到杀父仇人已死,顾明琴自然是该欢呼雀跃;可眼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陈思婉这一哭,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此时,顾鑫也不在家,顾明琴唯一可以求助的就是……转头看向李凤妹,对方也是微微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现如今,陈思婉哭得这么凶,这么大声,就算是开口劝慰,恐怕也听不见。顾明琴无法,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过了一会,陈思婉的哭声倒是慢慢地止住了,身体却又开始不停地颤抖着。顾明琴什么也没说,只是扶着她慢慢地躺下:“陈小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先好好休息一会吧。” 说罢,正准备把手抬起,不曾想,对方却在这个时候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大姐,救救我,我什么也没有了,我无家可归,只能去死。眼下,只有你才能救我。”陈思婉望着顾明琴,泪水盈目,眸子里满是恳切。 这样的目光,让顾明琴心念一动,忆及旧事,那个风雨飘摇的夜晚,这个女人不顾身体、跪在家门口、跪在自己面前,求见顾岳成。那一刻,说顾明琴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那时那刻,她明白了爱情的样子,是那样的奋不顾身;同时也明白了,对于杜少航,自己根本就算不上爱情,所以自己才可以义无反顾的去退婚。 此时,女孩的满脸泪痕让顾明琴禁不住对于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是否就是因为自己的冷漠,才造成了女孩现在的悲剧? 但很快,顾明琴清醒了,不,自己没有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使无辜、即使无知,那又如何,再无辜、再无知,对于自己来说,对于顾岳成来说,眼前这个女孩都是杀父仇人之女。不管她的爱情多么伟大,从她选择自己的父亲的那一刻,她也是顾家不共戴天的仇敌。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顾明琴眸子里已是一片清明。看着面前的女孩,她平静地摇摇头:“陈小姐,你说错了,能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陈思婉喃喃自语,低下头去,似乎沉思着什么。不多时,又是忍不住,一阵猛咳。 看她如此,顾明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扶着她,慢慢地躺下去:“陈小姐,你刚刚醒来,实在不适合太过激动,也不适合说那么多话。你先睡一觉,冷静一下,最好是好好想想,到了贺大人面前,你该怎么说?” “贺大人?”似乎是不明就里,陈思婉蹙眉看着她。 顾明琴微微颔首,并没有太过解释。从床边站起来,转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在她的身后,陈思婉轻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会帮我吗?” 听到这话,顾明琴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陈思婉:“这件事不存在帮不帮,关键是你自己。如果你肯坦白,把这三年来的种种如实交代、并且你确定是无辜,不用我说,贺大人自然会放你一条生路。所以,是死是活,看你自己。”说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凤妹,我们走。”顾明琴转过身,招呼李凤妹,打开门便离开了。这个陈思婉是善是恶,一时还弄不清楚,把李凤妹一个人留下,岂不是危险?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想着顾明琴刚才对自己的冷漠,陈思婉不禁在被窝里紧握双拳,泪痕遍布的脸上已不复刚才的悲戚,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杀人般的狠色,顾明琴,你给我等着。 “陈小姐刚才说的话,大姐相信吗?”距离客房一段距离以后,李凤妹才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感觉?”李凤妹不明所以,仅仅是因为“感觉”? 面对此问,顾明琴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刚才看见她那样,总让我想起过去,想起那天晚上,她在大雨中,跪在我面前。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动了心,相信了她,相信了她的可怜。但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清醒了,我知道我不能相信她,因为她是我杀父仇人之女。” “仅此而已?” “难道这还不够吗?”顾明琴反问。回身,正色看着李凤妹,“若你是我,你会如何选择,相信她吗?”顾明琴永远忘不了当日在医者大会上,陈思婉对自己的威胁和控诉。虽然刚才她在自己面前哭的动情,让人怜惜;可顾明琴也不会忘记,此人无缘无故消失了三年;而现在,又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又一个问号浮于脑海,让她在内心深处,不得不充满防备。 第330章 门前闹事 “若我是你,或许会和你一样。” 乍听得如此回答,顾明琴愣了愣,侧目看去,只见那李凤妹半眯着眼、目视前方,神色有点涣散,仿佛是心中有事。见她如此,顾明琴不由地轻唤几声:“李姑娘,李姑娘……” “啊?”李凤妹回过神,见顾明琴在叫她,似有些无措,尴尬地笑笑,“我没事,我没事。” “真的没事?”顾明琴自是怀疑,李凤妹这般心事重重的有感而发,已然不是第一次。有时候突然去找她,就见她站在窗口,眼圈微红,神色迷离地向远处望着,轻轻地喊他一声,甚至是还把他吓一跳。每当这个时候,顾明琴总是猜测她是不是想家了。可现实又无情的告诉她,这个女孩已经没有家了。 “大姐今天还要去医馆吗?”李凤妹突然问着,显然是刻意的,想要岔开话题。 怕引起她的伤感,顾明琴便顺着她的话,扬扬下巴,指向陈思婉的房间:“她那个样子,我怎么走,何况家里还有一个疯子……反正这些天来,医馆里也没什么生意,赵大夫他们应该可以应付……” 纵然是顾鑫不在家,顾明琴对于那个马大壮也不敢忽视,径自去了后院查看。 “顾女医……”看见顾明琴亲自前来,马小五急忙起身相迎。 “你坐下吧,叔公突然有点事,暂时离府,不过我在家,所以就过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直接来找我。”顾明琴如此解释道。走到床边,看向床上的男子。和陈思婉一样,男子睡得很沉,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顾明琴从被窝里轻轻地拖出他的手,把了把脉,脉象混乱,还有些微弱。 “早上的时候,老顾叔过来了,喂了一碗安神的汤药。”担心顾明琴不理解,马小五便如此说道。随后轻叹一声,“现在老顾叔都是估摸着时间,估摸着人快醒了,就马上送过来安神药,所以这段时间,哥哥倒是再也没有犯过病;可我总是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那你想要如何,让他醒过来么,醒过来以后,发起疯来,谁控制得住他;难道每次都要方捕快亲自动手、武力制服吗?”顾明琴冷色反问。 “可也不能总是这样用安神药控制吧。如此一来,大哥和死了有什么区别?”马小五也皱起了眉头,对顾明琴所言,有所不满。 听到这话,顾明琴愣了愣,仔细一想,这马小五提出的质疑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是啊,用药物控制马大壮的疯癫,治标不治本,最重要的还是解决断魂草之毒的根本办法,也就是解药,只是到现在为止,叔公研究了这么多年,仍然是一无所获。 看着面前小伙子垂头丧气的模样,顾明琴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哥既然来了,并且住在我顾府,我顾氏就不会袖手旁观。这些日子以来,叔公一直在研制解药;相信我,用不了多久,你的兄长就可以完全恢复。” 小伙子点点头,仍旧是无精打采,看来对于顾明琴的安慰,并不怎么相信,充其量仅仅是应付。 见是如此,顾明琴也有些尴尬,却无法说什么,毕竟这么多天了,还没效果,自己也没办法给他一个承诺,具体什么时间,马大壮可以醒过来。一时间,谁也无话,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见是如此,顾明琴也不愿意久留,象征性的嘱咐了几句,然后便离开了。 晃晃悠悠,差不多半个时辰进去了,顾明琴估摸着陈思婉已经冷静的差不多了,想着再去看看她,路过府门口时,忽然听见有人叫嚷— “顾明琴,你给我出来,你把话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要逼死我爹吗?” 一听见声音,顾明琴愣住了,杜少航。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他终于来了。在这之前,顾明琴早就想到,他一定会来,只是比起预计,晚了一点。顾明琴还以为昨天晚上他就会跑过来“兴师问罪”。既然早有所料,应对之词,顾明琴自是有准备了。于是就改变了方向,向府门口走了去。 “杜公子,麻烦你不要再这里吵闹,顾老爷不在家,你过一会再来吧。”门房客气的下着逐客令,显然是在这之前,得了顾鑫的叮嘱。 “我不找顾老爷,我找顾明琴,你让她过来见我,我知道她在家。”杜少航说的理直气壮。 门房也早有应对之词,点头答道:“大小姐确实是在家,只不过还在休息,老爷临走时特别交代,不许任何人打扰……” “休息?这个时候,她还睡得着吗?我父亲在大牢里受苦,一切的一切,因她而起,她居然还睡得着,她是人吗……”话未说完,就看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而来,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自己,鹜色的目光让人不敢直视。好像是下意识地,杜少航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大小姐……”门房上前,想要提醒顾明琴,却被她一摆手,制止了— “我就在这里和杜公子说几句话,既不让他进门,也不随他而去。你可以在这里看着,如果他杜少航有什么不规矩之处,你就直接把他赶走,我顾明琴绝不多说一句。”虽然是和门房说着话,但说话的时候,顾明琴却是一眨不眨,紧盯着对面的男子。显然,这样的话也是对他的警告。 杜少航蹙眉摇头,显然是难以置信。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女子,这个自己曾经的未婚妻,最爱的女人,竟然对自己如此无情。 似乎没看见他的不满,顾明琴只是就着他的话,回答他的问题:“杜公子刚才说我睡得着吗?我当然睡得着,为什么要睡不着?前些天,我被人诋毁、被人诬陷、被人议论,甚至于差点被人毁了清白,那段时间,我吃不下睡不着,日日夜夜心惊胆战;现在好了,所有的阴谋诡计真相大白,害人者绳之以法,我也再不用提心吊胆,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了。” “可是我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得出,就必须承担后果;更何况是人命关天……”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爹没有杀人,那个人不是我爹杀的,他是个土匪……”杜少航急于反驳,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偶一回头,才发现已经有人向自己聚来。此事,不宜让他人知道。杜少航这样想着,向前走了几步,“明琴,给我一个机会,听我解释,你就会发现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就在他马上就要接近顾明琴之时,门房一个侧身,挡在了两人之间— “杜公子,请你自重,我们顾家不欢迎你。”门房也不客气,直截了当说出此句。 不欢迎?这是什么意思?抬头看着前方的女子,杜少航满脸惊愕。 顾明琴此时站在台阶上,对于杜少航,可谓是居高临下。扬了扬下巴,对他说道:“顾家人无礼,还请杜公子见谅。可俗话说得好,话糙理不糙。如今杜员外为了一己之私,诋毁我顾明琴,损坏了顾家的声誉,在杜员外没有真诚的赔礼道歉之前,你我两家,还算不得朋友;再则说了,此事不论,现如今,明琴一个人在家里,杜公子又是有了家室之人,如果明琴贸然让你进去,被来往之人看见了,难免引起蜚短流长,杜公子准备置我顾明琴的声誉与何地啊?” “我已经休妻,我和那个女人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杜少航说着这话,把手放在胸口,似希望女人相信自己。而此时,顾明琴却是冷笑— “休了妻,就可以没有任何关系,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杜公子,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抛妻弃女,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说到“抛妻弃女”四个字,顾明琴故意加重了语气,抬高了声音,似要所有人听得见。果然,此话一出,已经有围观者对他指指点点了--- “妻女也可以不要,真的没见过这样无情无义之人……” “就是嘛,妻子犯了七出被休,也就罢了,女儿居然也不要……” “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亲生女儿呢……” “你可不要瞎说,那个杜少夫人我见过,为人低调,本本分分,平常在家里也不怎么出门,怎么可能背着男人胡搞瞎搞……” “你们有所不知,杜公子休妻,并非因为少夫人不好,而是为了这个顾小姐……” 听到有人把话题故意的引到自己身上了,顾明琴重重一咳,阻止了这些人的议论。因着这一声的咳嗽,议论之声渐渐地平息,众人纷纷抬起头来,看着前方相对而立的男女。定了定神,顾明琴朗声说道:“杜公子,有些话,明琴以前说过,既然你记不住,明琴就再重复一遍。杜公子你休妻之事,与我顾明琴无关,就算是你休了妻,我顾明琴也不会和你在一起。因为三年前,明琴退婚,我们俩就已经结束了。至于以后你娶了谁、休了谁,统统和我没有关系。” 第331章 颠倒黑白 “你……”指着顾明琴,杜少航好不气愤,涨红了脸,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顾明琴丝毫不理会,紧接着又说道:“对于杜员外设计明琴之事,因为发现及时,明琴也没什么损害。因此,明琴也不想紧咬着不放,明琴所求,不过是一个道歉罢了……” “你想让我爹给你道歉,那怎么可能;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长辈……” “长辈?有这样想尽办法诋毁晚辈、设计晚辈的长辈吗?若真有这样的人,那也是为老不尊。”最后四个字,顾明琴咬的死死的,紧盯着杜少航,眸子里迸发出愤怒的火焰。 “明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爹不是真的要害你,他是……”情急之下,杜少航再次向顾明琴走去。如同刚才,走了一半,就被门房拦住了去路。杜少航无法,纵然是羞愧难当,此时也只能在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话说出了,“明琴,你好好想想,我爹这样做,无非就是想让你答应婚事,让你嫁给我。早晚你也是我杜家的人,爹爹怎么可能让人真的羞辱与你……” “这么说来,我还真的要感谢杜员外维护了我顾明琴的名声了?”顾明琴哑然失笑。笑过以后,她冷哼一声,“杜少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父子俩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被人议论,名声尽毁、无人敢要,只有你杜家敢上门提亲。看似情深意重,实则是断我的后路,逼着我非嫁给你不可。然后等我入了杜家,你们再想办法一点一点,通过我,侵吞我顾氏的家业;好一点的,如三年前一样,把我的嫁妆据为己有;如果我不同意,你们就重提旧事,威胁与我,让我不得不‘出嫁从夫’。杜公子,你们父子俩打的可真的是一手好算盘啊。”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明琴,我不会……” “你是不会,可你爹呢,你敢说,他不是这样想的?若不是,为什么要设这么大一个局;仅仅是为了你对于我所谓的爱情?”顾明琴厉声质问,眸子直逼杜少航,仿佛看到他的内心,让他无处躲藏。相视片刻,顾明琴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杜公子,这么多年来,你对明琴的深厚情谊,明琴非常感动。有时候想想,也觉得挺对不起的。”说到这,低头苦笑。 抿了抿头发,再次抬起头,顾明琴已经是一脸正色,话锋一转接着说:“但在明琴看来,作为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的不仅仅是对某个女人的情深意重,更重要的是责任感、有担当,不管是对爱情、对家庭、对事业。尤其是对自己的妻子,不管爱是不爱,既然娶了她,就应该对她负责,还有你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你的亲骨肉,岂能说弃就弃……” “那个女人和你说了些什么?”杜少航猛地抬头,焦急地质问顾明琴。 听到这个称呼,顾明琴微微蹙眉,把头别到一边,缓和了一下心里的厌恶。重新回过头来,面对着杜少航:“少夫人和我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让我明白,你是个没有责任心、冷血无情的男人。” “我是为了……” “杜公子,不要再说什么,你是为了我。这不是理由。你的爱情太廉价,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是一纸休书,弃之远去,如弃敝履。杜公子,你今日休了少夫人,我担心有一天你会不会也休了我……” “我不会。”杜少航神色坚定。 “不会,真的吗?我也是个人,我也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更何况,我真的不敢保证,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生出来的就一定是儿子。”此话一出,哪怕是站在台阶上,顾明琴也明显的感觉到,男人身体震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笑笑,顾明琴摆摆手,接着道,“杜公子,不要枉费心机了,事到如今,你我已然无缘。聪明的,去做你该做的事,去找你该找的人,去负你该负的责任,最好不要让我顾明琴瞧不起你。” 说到此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反身便往府里走。 “明琴……”情急之下,杜少航喊了一声。庆幸的是,对方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父亲的事,我说过了,我要的是一个道歉。既然犯了错、害了人,就应该赔礼道歉,这是最基本的,不管年长还是年幼。”在这个问题上,顾明琴非常坚持,“还有,从今往后,不管是你还是你的父亲,最好是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不管是恶意还是好意。这辈子,我顾明琴就算是孤独终老,也不会选择与你;更不会让那不怀好意之人,打我顾家的主意。杜公子,明琴在这里送你两个字,自重。” 说完这句话,顾明琴头也不回的入了府。 “明琴,明琴……”杜少航似要追过去,不想,却和刚才一般,被门房拦住了— “杜公子,话已经说完了,大小姐也进去休息了,你可以回了。”门房说完,反身入内,直接关闭了大门。 “哎……”看着前方厚重的大门,杜少航瞪大了双眼,满眼无奈。 “噗嗤……”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迅速回头,杜少航却没发现嘲笑之人,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让他尴尬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又似乎无处遁形。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去理会旁人的眼神,不闻不看,可周围的窃窃私语,依然是在不经意间传入耳膜。他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顾明琴刚才那番话。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杜少航越想越觉得无错。和那个孟氏,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婚姻,及时止损,各寻幸福,有问题么?幸亏那个孩子只是个女孩,没办法传宗接代,否则的话,事情反而是个麻烦。 对于她顾明琴,就连杜少航自己,也感动于自己的情深意重。等了她三年,难道还不够么,两个人青梅竹马,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不负责任?一个本就不爱的人,自己为什么要对她负责? 一定是那个女人在顾明琴面前胡说、装可怜、诋毁自己,才使得顾明琴误会自己是无情无义之人。想起自己的妻子,杜少航心情有些复杂,对于那个女人,自己真的是冷血吗,不负责任吗?想起顾明琴对自己的指控,杜少航此时的心情又有些复杂。但随即父亲的提醒萦绕耳边— “少航啊,爹知道让你休妻,总是会惹来闲言碎语,可俗话说的好,长痛不如短痛。当初让你娶她,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让老太太安心。现如今,顾明琴守孝期满,理所当然再续婚约。至于那个女人,小门小户的,与我杜家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你又不喜欢她。休了她,也是为了她好,是不是啊?只有顾家,与我们门当户对,永结同好,才是正理,何况这一直是你期望的,不是么?” 对,只有顾明琴和自己才是门当户对的,才是应该在一起的;至于孟氏,休了她,是为了她好。 自己应该去找他,让她向顾明琴解释清楚,亲口告诉顾明琴,休妻,并非是为了抛弃。对,就这么做。 杜少航打定主意后,便准备去找妻子。哦不,是原来的妻子。他杜少航今生今世,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顾明琴。带着这样的想法,杜少航意气风发地向前走去。可仅仅是几步,他就停了下来,那女人现在在哪儿? 自从那天,那个女人跑到自己面前哭求被自己无情的拒绝后,杜少航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本以为从此以后再无交集,却不想,现在的事又非他不可。可问题是,她在哪儿啊? 关闭了房门,顾明琴并未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大门口,等了一会,直到有人来报,杜少航已经离开,才放心的往里走。 经过刚才的对话,对于这个男人,顾明琴是既失望又无奈。没想到明明是他父亲犯了错、害了人,到头来,却好像是成了自己的逼迫。或许吧,如若当初自己答应这门婚事,杜员外便不可能设计自己,更不可能阴谋败露、锒铛入狱。可这真的是自己的错吗?一个充满了阴谋和贪婪的婚姻,自己为何要答应? 顾明琴再次庆幸,当初自己义无反顾的退了婚,否则,如果嫁入杜家,现在的自己还不知道是如何可怜的情形呢。 “大姐……”客房门口,看见顾明琴,李凤妹便打了个招呼。 “情况如何?” “好像是睡着了,我站在门口,没听见动静。” 顾明琴点点头,贴在门上,侧耳倾听,果然没有任何异动。 刚才顾明琴从马家兄弟房间里出来,本欲直接来看陈思婉。却不料,杜少航的叫门让她不得不改变了方向。其时,她又担心陈思婉不安份、有所动作,便让李凤妹暂时站在门口监视。这样做,也是为了保证李凤妹的安全。如若真如顾鑫的猜测,陈思婉已经被东丽人训练成一个武功高强的细作,让李凤妹入内监视,无异于自投罗网,对李凤妹的安全不利。为了保险起见,顾明琴特别交代,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进去。 第332章 狡辩 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陈思婉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望见顾明琴,又迅速地把头缩了回去。 顾明琴就知道,这个陈思婉,不可能踏踏实实的闭上眼睛睡觉。思及于此,顾明琴嘴角轻扬,浮出一抹冷笑。缓缓地走到床边,贴着被子坐下。 “出来吧,我知道你没睡。” 坐在床边,顾明琴明显的感觉到被窝里的那具身体微微一颤。接着,被头被掀开,女孩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黝黑的眸子注视着自己,好似打量一般。顾明琴毫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面色坦然。过了许久,女孩彻底掀开了被子,如释重负般长松一口气,轻唤自己— “大姐……”陈思婉只是称呼了一声,接下来的话还未说出,就被顾明琴的冷漠言语打断了— “陈小姐,你叫错了,你我不是一家人,我也不是你的大姐。”说出这句话,顾明琴也不看她,只是直视前方,静静地看着窗外。 “我是随着岳成哥叫的。”陈思婉尽可能平静,被窝里,两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顾岳成吗,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随着他叫?”顾明琴语气淡淡,仿若轻描淡写。侧目,睨了眼床上的女孩,深吸一口气,才慢悠悠地接道,“陈思婉,你我两家的恩怨,不用我多说。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父亲的所为,也许最开始的时候,你并不知情。可那又如何,事到临头,你还是选择了他,不是么?” “你还在恨我么?”抬头望着顾明琴,陈思婉明亮的眸子里隐含着泪光。 顾明琴轻轻地摇头:“这不是恨,这是原则。试问陈小姐,若你是明琴,对于一个杀父仇人之女,你会坦然接受、让她变成你的家人、你的弟妹吗?”问出这个,顾明琴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叹声道,“陈小姐,我不怪你,若我是你,我也许会和你一样的选择。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不管是对是错,我总是要和他在一起的。陈小姐,我体谅你,也希望你可以体谅我,被你父亲害死的也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亲人啊。” 虽然时过境迁,可每每提及往事,顾明琴也是悲从中来,情不自禁。把头扭到一边,缓了缓。擦干眼泪,才转过头,对陈思婉继续说下去:“我是这样,岳成也是如此,在我面前,他从来没有否定过爱你,可他也知道,你们不可能了。从你父亲害死我父亲的那一刻,你们就不可能了。” 说到这,顾明琴定定地看着陈思婉,使之明白。 对方不说话,顾明琴也不多问,只是继续说:“当初为了逃命,岳成劫持了你。事后,觉得对不起你,无颜面对你,所以就远走他乡,去了京城。临行前,他恳求我,说你是无辜的,让我放过你。我答应了他。”顾明琴说到这,略略低头,好像是在平复心情。 “其实当日在医者大会上,我本不想为难与你,我的目的是为了报仇,杀父之仇。却不想,你不依不饶,还要侮辱岳成。作为一个姐姐,更是顾家的当家人,为了名誉,我不得不违背承诺,说出真相。也许在你看来,我是在羞辱你。可有些事,你不说,我自然也不会说。你说了,我自然是要反驳的。所以我当初一句‘自欺欺人’说的是事实。” 说着这话,顾明琴侧目看去,女孩的脸上微微变色。虽然只有一刹那,但顾明琴仍旧看得清楚,并且她知道,这不是幻觉。 “当初事发以后,我给岳成写信,把这件事说于他听。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收到岳成的回信;以至于他现在何处,我也无从知晓。”想起杳无消息的弟弟,顾明琴心里一阵悲哀。 “什么,岳成哥失联了?”好像是不由自主地,陈思婉从被窝里探出身子。 颓废地点点头,顾明琴淡然说道:“是的,失联了,音信全无。最开始的时候,有人去京城,我还想办法请人帮忙,打探消息;只是……”顾明琴摇摇头,无精打采。突然抬起头,看着陈思婉,“陈思婉,我恨你。” 一听这话,陈思婉身体猛地一震,抬头看向顾明琴,眼中有些不解和悲哀。 “你没听错,我恨你,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岳成。”顾明琴毫不掩饰,直截了当把话说出。“当初父亲被害,我不恨你;你让杜少航羞辱我,我不恨你;可现在,岳成的失踪,让我不得不恨。就是因为你,岳成恨死了我,从那以后,抛弃了这个家,抛弃了他的亲人。不为别的,就为了你这个女人。陈小姐,不瞒你说,这几日你躺在床上,有好几次我都有掐死你的冲动。” 顾明琴说到这,目光充血,好似要迸发出愤怒的火焰。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既然那么恨我,为什么还要托我回来,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陈思婉似乎也激动起来了,对着顾明琴,大声吼道。或许是因为激动,把话说完以后,陈思婉便是长咳不止,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我是医者。”顾明琴平静地说道。因着这句话,陈思婉似乎也安静下来了,把自己窝在被子里,呆呆地看着顾明琴。对视片刻,顾明琴移开目光,抬头看着窗外,慢悠悠地道,“作为一个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本分。不管他是谁,是敌是友,是好是坏,只要我看见了,都会去救。至于此人该死该活,那就不是我说了算的。除此之外,我救你,还想知道一件事。” 说到这,顾明琴再次回头,看着陈思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陈思婉苦笑。 “难道我不应该怀疑吗?”顾明琴蹙了蹙眉,反问一句,“那个地方不远处就是父亲的墓地;而那一天,又是父亲的忌日,我一定会去;而你,好巧不巧,就在那一天出现,所有的一切,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陈思婉低下头来,再次苦笑:“顾明琴就是顾明琴,怪不得顾家能够撑到现在。”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你出现在那里和父亲有关了?”顾明琴突然暗自庆幸,幸亏那天自己去了,否则的话,还不知道陈思婉会对父亲的墓地做些什么呢。虽然人死已矣,但到底是人死为大…… 陈思婉咳着嗽,轻轻地点点头,缓了缓情绪,才回答地说道:“不错,我的确是去看顾伯父,我是想去告诉他,告诉他……”说到关键处,陈思婉又是一阵咳嗽。待得稳定下来,她才接着说下去,“我是想告诉他,陈锦显已经死了,他的仇得报了。”说完,仍旧是咳嗽不止。 就是这句话,让顾明琴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什么,陈锦显死了?” 陈思婉艰难地点点头,手捂着唇,咳嗽不止:“我杀了他。” “什么,你杀了他?”如同一个重磅炸弹在身边炸开,顾明琴惊得从床边站起来,呆呆地看着陈思婉,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陈思婉杀了陈锦显,真的假的,这怎么可能?想当初,在顾岳成和陈锦显之间,陈思婉终究选择了父亲,哪怕是到了最后一刻,在医者大会上,她仍然是帮助陈锦显诋毁自己,试图让自己、让顾氏身败名裂,为人耻笑。这样的人,可谓是父女情深,怎么可能大义灭亲? 对方咳得厉害,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顾明琴虽然急切,却也只能等待。只见她颤颤巍巍地向自己伸出手来。顾明琴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过去,把她扶起,让她靠在床上。并递了杯茶给她。 “谢谢。”喝了水,陈思婉似乎舒服了许多,抬头看向顾明琴,微微一笑,貌似真诚。 介于她的身份,顾明琴自然也不可能完全相信她。微微点头,拿过茶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陈思婉好像是并不在意,向后靠在床上,望着前方,慢悠悠地开口:“有些事,就算我不说,想必你也清楚了。父亲一直在和东丽人做生意。那天我从酒楼里跑出来,就是被东丽人抓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东丽人是在利用父亲做什么毒药实验……” “利用陈锦显?”顾明琴一阵冷笑。 陈思婉愣了一愣,许是知道瞒不过了,才认命地点点头:“我承认,爹爹是为了利益,为了扬名立万,才不得不和东丽人合作。爹爹也是没办法,论医术、论名声,爹爹永远比不上顾氏,在这个沪城,我们陈氏永远是矮上一头,爹爹不甘心……” “陈锦显想要扬名立万,就和东丽人合作,拿自己的同胞做实验。等待他的可不是什么扬名立万,而是遗臭万年……”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陈思婉重重地点点头,像是在发誓,随后又是颓废不已,“可已经来不及了。”说罢,低下头去,半晌不说话,只是静默。 顾明琴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等着她主动开口。 第333章 经历 抬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见她只是静默。或许是觉得无趣,陈思婉再次主动开口,继续把话说下去:“爹爹确实是东丽人救的,那个吴天石,也是东丽人杀的。爹爹是医者,会医术,对他们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就留下了;至于吴天石,就是一个喂不饱的贪官,什么也不会,留着也无用……”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留下你?”顾明琴目光深沉,咄咄逼人。 “我也不知道,可能他们想利用爹爹,知道我是他的亲人,想拿我来威胁他吧。”陈思婉说到这,突然咳了起来。这时,一只手伸向自己,轻轻地帮自己拍着背。抬头看去,顾明琴目光平静,定定地看着自己,让人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也看不出她到底相不相信。自然,陈思婉心里是一片忐忑,只能用咳嗽掩盖自己的心虚。 即便是如此,她也不敢耽误太久。咳了几声便停下了,拍了拍胸口,再继续:“其实这三年来,我们父女一直生活在东丽。东丽人给我们安排了一个专门的大院子,密不透风,说是邀请,还不如说是囚禁,一天到晚的,暗无天日,什么也做不了。那些东丽人时不时地过来,每次过来,就这样看着我……” 说着,陈思婉斜着眼睛,似乎不怀好意。 “我真的好害怕,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起了岳成哥。”说完,抬头看着顾明琴,似想引起她的同情。却不想,顾明琴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讨了个无趣,陈思婉再次低下头去,“为了岳成哥,我只能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保护自己。我想岳成哥,想去找他,却不知道他在哪里,如何出去。” “到了东丽,我才知道,原来父亲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孩子,一个妻子。那个孩子是个男孩,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有七八岁了。当时我是大吃一惊。母亲去世这么多年,父亲从来没有续弦,怎么会突然跑出来这么大一个孩子?七八岁啊,也就是说,母亲去世之前,这个孩子就已经有了,而且那个女人还是个东丽人。” 说罢,望着顾明琴,带着渴望的眼神。 见她无动于衷,陈思婉只好做罢,忍了忍眼泪,深吸一口气:“关于这个孩子,我问过父亲,父亲却从来不愿意和我说实话,我觉得事有蹊跷,却没办法弄清楚真相,直到一个月前,我终于在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时候,我才知道,母亲的死并非得病,而是被父亲活活的折磨而死。” “什么?”陡然听到此话,顾明琴也禁不住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凑近了她。 “父亲当初知道母亲身体有恙,不能再度怀孕,早就有心娶妾,只是碍于母亲的家世,不敢轻举妄动。后来,父亲和东丽人暗中合作,东丽人送了他一个女人,就是现在这个女的。当时母亲突然得到消息,外公外婆在探望我们的路上遇到山贼,尸骨无存,母亲因此一病不起。后来,母亲才知道,害死外公外婆的根本不是什么山贼,而是父亲和东丽人串通,害死了他们。母亲知道真相,便去找父亲对峙,却被父亲逼迫致死。而我,那个时候年纪小,什么也不懂,父亲告诉我,母亲病发,突然死亡,除了悲伤,我哪里还想着怀疑,何况那个人还是我的父亲啊。” 说到此,陈思婉早已泣不成声,捂着脸,呜咽不停。 此时,顾明琴虽有怀疑,但看她哭得这么伤心,也是心有不忍,拿出手帕,轻轻地碰了碰她,递了上去。 陈思婉头也不抬,只是拿过手帕,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再接着说道:“得知真相,我恨我自己,恨自己不能为母报仇,恨自己这么多年来居然是和一个禽兽住在一起。我发誓,母亲不能白死,我一定要为母报仇。”说罢,陈思婉握紧了拳头,含泪的双眼更显悲愤。 “所以你就杀了陈锦显?”如此这般,似乎合情合理。 抬头看了眼顾明琴,好像是平静了,陈思婉长叹一口气:“毕竟是父亲,血浓于水。冷静下来以后,我有点不忍心,不相信,我觉得他可能是被人逼迫。所以我去找他,去问他。没想到这个畜生居然把责任推到母亲的身上,说母亲不争气,生不出儿子,不能传宗接代,又不让他娶妾。他还说,还说,母亲是死有余辜。他还要,还要把我献给东丽人,让他们玩……” 说到这,猛地抬头,望向顾明琴:“大姐,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好怕,好怕对不起岳成哥,我怕他瞧不起我……为了岳成哥,我杀了父亲,杀了他,杀了他啊……”说到此处,陈思婉突然抬头看天,嚎啕大哭起来。 顾明琴见此,坐在一旁,冷眼旁观,脑子里不断地回放女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顾家的客厅里—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趁着陈锦显不注意,拿着匕首捅了他一刀?”看着眼前这个柔弱、虚弱的小女子,贺孟宇真的不敢相信,这个女孩居然敢杀人?而且,杀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这是真的吗?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贺孟宇眉头蹙起,眸子里写满了怀疑。 可能是因为刚才的发泄,此刻,再提起这件事时,陈思婉已经是非常平静了。她轻轻地点点头:“是的,质问父亲之前,小女准备了一把匕首。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小女并未打算杀人,这把匕首随身携带,也是自卫。只是没想到,父亲如此狂妄,杀了自己的妻子,居然还理直气壮,小女一时激动,就,就,就……” 说到这,抬头看看面前的贺孟宇,不禁低下了头。 贺孟宇听了她的解释,禁不住微微颔首,也有可能。毕竟还年轻,知道了母亲的真实死因,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献媚东丽人的工具,作为一个女孩,怎能不激动、不冲动?这样的解释,倒是合情合理。正想着这些,旁边的顾鑫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东丽人崇尚武力,凡是男子,皆是武功高强;他们将你们囚禁起来,周围看守怕不是一般人吧。请问陈小姐,你是如何在杀了人以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东丽的?”顾鑫问出这句话,锐利的目光紧盯着陈思婉,咄咄逼人,好似想把她的秘密看的清清楚楚。 面对此问,陈思婉依旧是平静如常,看了眼顾鑫,缓缓地开口:“其实那个女人和孩子平日里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只是隔三差五的来一次,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那天晚上,刚好他们不在,我便去找父亲……杀了人以后,我也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想和父亲同归于尽,但那个时候,我想到了岳成哥……” 说到此,再次抬头,看着顾明琴、顾鑫二人。二人却都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陈思婉心中生恨,但不得不握紧拳头,控制住情绪。暗暗地吸了口气,再接着说道:“因为想到了岳成哥,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哪怕是见他最后一面。因为这个,我冷静下来了,想起父亲有一个腰牌,平日里拿着腰牌,就可以出去走走,虽然只能是半个时辰,可也是个机会,不是么?” “既然是陈锦显的特权,你用,不会引起怀疑吗?”顾明琴这个时候也提出质疑。 陈思婉看着她,轻轻地摇摇头:“不会,这个腰牌我也用过几次。父亲觉得我一天到晚呆在房间里不太好,有时候就让我出去走走,把这个腰牌给我,那些人也知道,一般情况下,不会阻拦;而且那天晚上是他们的七月节,男男女女到了晚上基本上都是四处逛街。所以我那天晚上出门,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这么巧?”好似无意的,顾明琴这样问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换来了陈思婉长久的对视。顾明琴似也不怕,迎上她的目光,相互看着。对视片刻,陈思婉垂下头去,轻轻地摇摇:“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巧合吧,那天那个女人没来,爹爹也没有别的事,一直在书房里,我就趁这个机会,跑去问他,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此,陈思婉似乎有些难过,撇过头去,流下了眼泪。 对面三人相互看了看,却是谁也没说话。过了片刻,陈思婉擦干了眼泪,哽咽般的继续— “我出去的时候,身后有人跟着,他们不放心我,不仅是我,还有我爹。幸亏那天过节,路上人多,我想方设法混入人群,摆脱那些人。然后就逃了。这三年来,我在东丽,也学习过他们的语言,日常对话,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他们和我们没什么区别,我于是就冒充东丽女子混入其中。” “我想着,有人认识我,不敢久留。第二天就上了船,随着一商队,回到了华夏。回到华夏以后,我不知道何去何从,爹爹是我唯一的亲人,如今他死了,我成了孤身一人,无处可去。那个时候,我再次想到了岳成哥。”陈思婉说着,复又抬起头来,仰望着面前三人。只可惜三人都是神色淡淡、不发一言,尤其是那顾明琴,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带着些轻蔑。 第334章 交代 陈思婉见此,低下头,微微握拳,强迫自己冷静。接着如刚才一般,哼了几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哭泣,接着说下去:“我想去找他,却不知道他在哪儿。我还记得三年前,为了考试,他去了京城,可时过境迁,他还在不在京城,我根本就不知道;何况,我也不知道去京城的路该怎么走……” 说着,又抹了两滴眼泪。擦了擦,哽咽了片刻,陈思婉又说道:“想来想去,我还是想回到沪城。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我的家,是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关键是,岳成哥不管去了哪里,这里也是他的家,他总是要回来的。于是我一路走一路问,遇到好心人,就坐他们的马车,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是回到了沪城。” “这么说来,这一路上,你还算是顺利?在东丽杀人潜逃,那些人真的会放过你?”顾鑫的声音带着些讽刺的味道。 陈思婉抬头看他,捏了捏拳头,复又低下头去,摇着头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这一路上,我都是紧紧张张,但奇怪的是,从未发现可疑之人。本以为他们是因为找不到我,而就此放过我,其实在我看来,比起我爹,我一个小女子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到了沪城附近,我就放松下来了。没想到这一放松,就出事了……” “他们在跟着你?”顾明琴问道。 陈思婉微微颔首:“大姐在那天遇见我,我确实是为了顾叔叔。进城之前,我路过坟地,想着和他说一声,也算是对得起他,对得起岳成哥了……那天我拜祭完顾叔叔,起身准备入城,无意间一回头,就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我吓了一跳,撒腿就跑。那个人突然跑过来,抓住了我。我一回头,看清楚了他的脸,居然是当初看管我们的护院。” “东丽人?” “应该是的。”陈思婉再度点了点头,“我看清了他,吓了一跳,本欲逃跑,却被他击了一掌,刚好是击在胸口。那一刻,我还以为我要死了,想到了岳成哥,想着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我真的不甘心……”说到此,陈思婉再次泣不成声,捂着嘴,痛哭不已。 顾明琴、贺孟宇、顾鑫三人只是相互看着,谁也没说话。待得陈思婉从悲伤中清醒过来,渐渐地停住了哭泣,贺孟宇才再度开口问道:“陈小姐,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东丽人跟了你一路,却并没有杀人,甚至于没有出现在你面前;却在你回到沪城的那一刻突然出现。你觉得这样的解释,说得通吗?” 陈思婉吸了吸鼻子,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然后跟着我的;这一路上,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我想是不是我无意间回头,发现了他,所以才杀人灭口……” “就因为你回头看见了他,所以才杀了你?”贺孟宇微微挑眉,不能相信,“这一路上,你都没有发现,说明此人武功高强;既是如此,怎会又突然让你看到了呢?” 陈思婉流着泪,拼命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杀了爹爹,拼着一口气,回到沪城,不为别的,就是想再见岳成哥一面。这位大人,如果你不相信小女,小女任杀任刮,绝无怨言。小女只求,临死之前,可以见一见岳成哥,小女就死而无憾了。”说完,“砰”的一声,以头伏地,嚎啕大哭。 “陈思婉……”贺孟宇下意识地喊了声,想要阻止,还是慢了一步,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该如何是好?陈思婉所言真假尚且不知,她想见那个顾岳成,此人现在何处,自己可是一无所知啊。不过还好,顾明琴此时开口,接过了这个问题— “我早就和你说过,岳成两年前就没了消息,不知道在哪儿……” “明琴……”顾鑫呵斥一声,目光中有些埋怨。这样的事,如何能告诉陈思婉?正欲训斥,但见那陈思婉突然抬起头来,一抹眼泪,非常急切地说道— “没关系,我可以等,一年两年,甚至是一辈子,为了岳成哥,我可以终身不嫁。”陈思婉说着这话,看向顾明琴的目光,满是坚定。之后又转头,看着贺孟宇,“我知道,小女说的话,这位大人可能不会相信。小女也没办法,爹爹当年贪慕虚荣,迫害同胞,人人喊打,思婉作为他的女儿,也是如此。思婉刚才所言,无凭无据,仅是思婉一家之言,大人若是不信,思婉也无可奈何。大人尽可以把爹爹的罪名压在思婉的身上,父债子偿,思婉绝无怨言。但求大人可以缓上几天,让思婉最后见一见岳成哥;或者是思婉死后,让岳成哥在坟前倒一杯酒,思婉死而无憾……” “怎么着,死了还不罢休,想让岳成娶你入门?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不会让岳成去看你一眼,你这样的女人,只配埋进乱坟岗……”顾鑫此时突然站起身来,冲着陈思婉激动地吼道。面色涨红,以至于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已然是长咳不止。 “叔公……”顾明琴见此,急忙走过去,扶着老人,为他拍着背。余光暗暗地打量着陈思婉,对方把头压得很低,以至于顾明琴看不清她的表情。然而越是如此,顾明琴越发觉得此人的危险。 “顾老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贺孟宇也在旁边劝慰,“顾老爷,本官理解你的心情,当初陈锦显害死了顾大夫,确实是十恶不赦。可这件事,陈小姐也未必参与过。据我所知,陈小姐当初只不过才十四五岁,这样的事,陈锦显也未必会告诉她;何况陈小姐对令公子的一片情意,连我这个外人,也感动不已。我想,若是陈小姐当初知道此事,肯定会设法阻止……” “贺大人,你是不知道,当初……”老人本欲说明,到头来却是一阵叹息。 贺孟宇却不理会这些,接着劝道:“老顾叔,你放心,本官在这个位置上,自然不会感情用事。你让本官把这件事问清楚,如若当初顾大夫的死,真的和这个陈小姐有关,本官就算是再感动,也不会徇私的。顾老爷,你觉得如何?”问完这些,贺孟宇同时向顾明琴使了个眼色,希望她也劝劝。 顾明琴心里明白,扶着老人坐下,温言道:“叔公,事情到底如何,陈小姐如何处置,还需要贺大人定夺。公报私仇之事,如何都不合适;而且贺大人公正廉明,我相信定然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说到此,余光扫了眼陈思婉,她好像是有点紧张,身体一震,抬头迎上自己的目光,复又低下头去,双拳紧握。 顾明琴看是如此,不动声色,只是拍着老人的肩膀:“你放心。” 顾鑫虽是心有不甘,但顾明琴、贺孟宇都如此说了,他也不好坚持,只能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向着贺孟宇拱手一拜:“那就有劳大人了。” “顾老爷客气了,贺某职责所在。”贺孟宇笑着回了礼,也不多说,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陈思婉,厉声质问,“顾老爷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本官问你,当年你父亲陈锦显加害于顾家梁大夫之事,你可知情,是否参与其中……” “大人,小女子冤枉啊,对于此事,小女最开始的时候,真的是一无所知。小女可以对天发誓,如有假话天打雷劈。”陈思婉说着,举起手来,好似信誓旦旦。随后把手放下,垂下头来,“我和岳成哥从小在一起,一起长大。十岁那年,我就立下誓言,非君不嫁。在我眼里,岳成哥早就是我的丈夫,顾叔叔也算是我的父亲,我怎么可能让我爹去杀他?” 说完,猛地抬起头,蹙眉看着三人。 “那你是如何知道此事?顾岳成告诉你的?”贺孟宇接着问。 陈思婉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忍着眼泪:“那日在公堂之上,何东认罪,撞墙而死。我就觉得事非寻常,怕是和父亲有关,回去以后,问起此事,父亲总算是承认了……” “既然已知陈锦显就是杀人凶手,为何还要隐瞒不报,难道你是想包庇凶手不成?”贺孟宇拍了一下桌子,再次厉喝。 陈思婉慌乱地摇摇头,哭喊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我被爹爹骗了,骗了……” 被骗了?这个答案让贺孟宇大吃一惊,抬头看向顾鑫祖孙俩,二人也是一脸茫然。齐齐回头,再度看向陈思婉。此时她擦干了眼泪,哽咽地又说道— “当日,父亲承认了这件事,我第一反应是,让父亲去投案自首,向顾家赔礼道歉;而父亲却骗我说,他之所以这样做,都是为了我……”说着说着,陈思婉再次泣不成声。吸了吸鼻子,又道,“他和我说,那天杀人是个意外。他和顾叔叔吃饭,提起我和岳成哥的婚事,没想到顾叔叔居然会反对,而且还恶言羞辱,我爹气不过……” “所以陈锦显就杀了人?”顾明琴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厉声质问。 第335章 悲痛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陈思婉好像是惊慌失措,用力地摆摆手。随后又低下头来,“当初我爹和我说,当时是因为喝醉了酒,一言不合吵起来,爹爹一个失手,打死了顾叔叔……” “可我爹是中毒而死。”顾明琴立马发现了破绽。 陈思婉还是如刚才一般,有些紧张:“我不知道,反正爹爹当初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那你相信了吗?” 陈思婉认命地点点头:“他是我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他说的话,我怎能不信?若是当初我知道母亲的死……”说着,陈思婉再次低声抽噎起来。 “就因为我爹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们就要杀人?” 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惹得陈思婉身体一震,慢慢地回头,一眼就对上顾明琴冷漠的目光,不觉心头一沉,很是紧张,她紧握双拳,强迫自己冷静。压低了脑袋,幽幽地说道:“我也觉得不应该如此,可爹爹和我说,那是个意外,他也不是故意的,何况何东已经死了,一命抵一命……” “用一个无辜之人的命,抵我父亲的一条命,陈锦显还挺会算账的嘛。”顾明琴轻哼一声,一阵冷笑。 陈思婉没有抬头,只是紧握双拳,尽可能语气平静地说:“按照我爹那一日和我说的,那个何东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我爹说,刚开始的时候,顾叔叔还有一口气,爹爹让姓何的过来,送他去医馆。谁成想,何东并没有把顾叔叔送去医馆,而是带到城外,扔下了悬崖……” “何东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人还没有死,为什么还要杀人;那个何东和顾大夫何仇何怨?”贺孟宇也提出了质疑。 陈思婉好像是马上就要崩溃,哭着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爹爹和我这么说,我就信了他。我觉得对不起岳成哥,爹爹答应我,日后把我嫁给他,好好地补偿顾家,把我爹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产都交给他……” “到底是把陈家的产业交给岳成,还是把顾家的家产据为己有,陈锦显心里有数。”顾鑫拂袖冷哼,把头别到一边。 陈思婉好像是惊住了,呆呆地看着顾鑫,微微张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直到贺孟宇一声轻咳,她才下意识地回过神来— “那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刚开始不清楚,信了他,后来终于明白。” “顾岳成告诉你的?” 陈思婉微微颔首,再次解释道:“那时候见不到岳成哥,我吃不下睡不着。好不容易通过王大妈递了一封信,和岳成哥见了一面,我才知道事情不是爹爹说的那样,他在骗我。岳成哥告诉我,要去报官,我那时鬼迷心窍,想着毕竟是父亲,我没有答应。我告诉岳成哥,我可以给他一切,把陈家的一切都给他,补偿他。可顾岳成说什么也不同意,一定要去报官。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我爹带着人出现了。” “岳成哥为了逃跑,劫持了我。后来又把我扔下,我不甘心,跟着他去了,跪在他们家门口,想见他一面,可是……”说到这,陈思婉抬头,向顾明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岳成哥恨急了我,死活不愿见我,后来顾小姐点了我的穴道,把我送回了家,第二天早上再来,却被告知,岳成哥已经离开沪城、去了京城……” 又一次抬头,向顾明琴看去,或许是因为提起了当初的事。 面对她的目光,顾明琴神色坦然,丝毫没有内疚、后悔的情绪。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如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是再爱,也不能在一起。 或许是从顾明琴的目光中没有得到想要的情绪,陈思婉再度垂下头来,幽然说道:“当时我一心想着岳成哥,无法理解、无法接受,我那么爱他,他为什么要弃我而去。我爹告诉我,岳成哥并非自己想走,而是被人逼走的……”陈思婉还算是聪明,说到这句话时,并未将顾鑫和顾明琴两个名字说出来。 忍了忍眼泪,又接着说道:“我爹和我说,我和岳成哥的事,沪城人尽皆知,而且大部分人都是赞同的。顾大小姐一意孤行、棒打鸳鸯,必然会受到谴责……” “这么说来,那天在医者大会上闹事,也是陈锦显的主意了?”贺孟宇求证道。下意识的,看了眼顾明琴,又转向陈思婉,“我听说,那日在医者大会上,你居然敢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 “为了岳成哥,我什么都豁的出去,只要岳成哥能够回到我身边。”说出这样一句话时,陈思婉并没有哭泣,而是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饶是早就知道陈思婉爱的浓烈,却没想到竟是如此。一时间,贺孟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没想到,一个女人,为了爱情,尽可以如此。他不知道是该赞扬她的伟大,还是无奈她的固执。就在自己无法形容之时,顾明琴平静的声音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既然是什么都豁的出去,当初为何不大义灭亲?”顾明琴声音淡淡,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对面的女孩身体微震,抬头看着自己,泪眼朦胧。顾明琴却不理会,移开目光,语气仍然是平静悠然,“损了清白,也是无用。杀父之仇,并非说消就消的。陈小姐,两个人要在一起,光有所谓的爱情,那是仅仅不够。” 说完,两两相望,从陈思婉的眸子里,顾明琴看出了不甘,看出了愤懑;但她毫不畏惧,平静以对,一时间,二人谁也无话。 就在此时,贺孟宇轻轻地咳了一声,陈思婉好像是受惊一般,急忙回神:“大人……” “本官听说,医者大会那天,你因为受到了顾大小姐的指责,愤恨之下跑出了客栈,之后就杳无信息。你那个时候,可是为东丽人劫持?”贺孟宇开门见山地问。 陈思婉点着头,答道:“现在想想,的确如此。可当时,小女不明原因,还以为是有人仗义相救。” “哦?”下意识地凑近她,贺孟宇侧耳倾听。 陈思婉擦了把眼泪,婉转道来:“那一日,离开酒楼没多久,我就看见父亲被人堵截,所有人一拥而上,堵截父亲,我本欲冲过去,替父亲解围,就在这时候,一个蒙面人从天而降,抓了我,带着我躲在附近的屋顶上,看清楚了父亲被抓的过程。我求着他去救父亲,他答应了我。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原来是东丽人;而且父亲和他们早有合作。” 说到此处,陈思婉似是难为情,把头压得很低。 “这么说来,当初在官道杀害随行衙役、劫走陈锦显、杀害吴天石的,就是那一伙东丽人?”贺孟宇再次求证道。陈思婉点点头,虽未言语,但如己所想,贺孟宇便没有重复。只是又忍不住提出质疑,“既然要救人,为什么不两个人一起救,反而要杀了吴天石?” “爹爹和我说,他和东丽人合作,帮助他们提炼毒药,寻找实验者,东丽人当他是朋友,以后可能还需要他的帮忙,自然会留他一命;可那个吴大人,只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贪官,留着也无用,还不如杀了算了。”陈思婉说着,眼泪落下,伸手擦净。 听了这样的解释,贺孟宇点点头,这倒不是不可能。 “我问你,这三年来,陈锦显在东丽,帮着东丽人都做了些什么,可是继续助纣为虐,研究断魂草之毒?”顾鑫突然开口,低沉的声音并不友好。 “小女不知。”陈思婉声音很低。 “你不知道?”顾鑫半眯起眼睛,显然,对于此话充满了怀疑。 “自从到了东丽,小女子就发现那些东丽男子不安好心,为了向岳成哥留住清白,我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尽可能不出门。所以外面发生了什么,小女一概不知,只知道父亲经常出门,有时候是自己出去,有时候是和几个东丽人一起。我也曾问过他,可是父亲什么都不肯说。” 听到此话,贺孟宇和顾鑫面面相觑,看来陈锦显是真的投靠了东丽人。 “按你所说,那些东丽人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害死了陈锦显;可为什么没有抓你,还让你跑回了华夏,甚至是跑回了沪城;这一路上,跟踪之人都没有让你发现,偏偏是在你回到沪城、‘拜祭’家父的时候,‘无意间’让你发现了,对你出手了,却并没有打死你。陈思婉,你觉得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巧合吗?”顾明琴盯着她,直截了当提出疑点。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还以为我死了?”陈思婉哭喊着,拼命地摇头。抬头望向贺孟宇,声泪俱下,“大人,小女可以对天发誓,这三年来,小女经历了一切,该说的都说了,小女绝无隐瞒。如若大人不相信,或者是因为顾叔叔的死,要一命偿一命,尽可以杀了小女,小女绝无怨言。小女只求,临死之时,再见一见岳成哥。求求你了,大人。” 说罢,以头伏地,重重地磕着头。 第336章 晕厥 看着女孩悲痛成这般,贺孟宇也是于心不忍,不愿再看,便把头别到一边。 其实,从目前的证据来看,陈锦显杀害顾家梁之事,确实是和这个陈思婉关系不大,种种迹象表明,这女孩也是事后才知。所以自然不存在父债子偿、一命抵一命这样的说法,甚至是把她打入大牢,都是无凭无据。至于她想见顾岳成一事,自己做不了主,关键是……贺孟宇想着,不由地转头望向顾明琴、顾鑫二人。 顾鑫显然是看出他的想法,轻哼一声,扭过头,不予理会。顾明琴呢,也是四处张望,躲避着他的目光。这让贺孟宇非常郁闷。余光中,那女孩依旧是趴在地上、哭的动情。看她这样子,估计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此时,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关键是贺孟宇,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门外由远及近,走过来一个人,看见此人,贺孟宇不由地眼前一亮。有了。 重咳几声,逼得陈思婉停住了哭泣,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贺孟宇也不看她,只是正色说道:“陈小姐,你刚才所言,本官自会想办法查证。现在,本官还有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相告,这些事很重要,牵扯到人命。若你是真心悔过,本官希望你知无不言。” “大人有话请讲,但凡小女知道的,必定会据实相告,绝不隐瞒。”陈思婉信誓旦旦地说。说罢,又轻轻地磕了个头。 贺孟宇微微颔首,对于她如此回答,表示满意。向门口那人招了招手,让他进来。 方敏走进屋内,先恭敬地向贺孟宇行了个礼,然后便走到陈思婉面前,从衣服里拿出那枚暗器,递到她眼前:“陈小姐可认识此物?” 下意识的,陈思婉身体前倾,凑近一点,看了看,随后轻轻摇头:“没见过。” “真的没见过?”方敏蹙起眉头,摆明了不相信,随后又故意提醒,“陈小姐,你可要好好看看,这可是一个重要证物。” “证物?”听到这个词,陈思婉更是吃惊。再次凑了过去,好像是认真地看。只是到了最后,她还是摇摇头,“没见过,从小到大,在我的印象中,没有这个东西。是什么首饰吗?”忍不住问道,并回头看着顾明琴,希望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首饰?”方敏再次冷哼一声,不以为意。收起那枚暗器,随后便改变了问题,“陈小姐可认识一个叫田旺的男子?” “田旺?”陈思婉拧起眉头,好像是仔细地想了想,可最后仍旧是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不可能吧,据我所知,这个田旺可是在你们陈家做过三年的花匠。”方敏再次提醒,一面提醒,一面观察着陈思婉的表情,希望发现破绽。 “捕快大人说的是什么,花匠?那我陈思婉可能就真的不知道了。”陈思婉一脸无辜。看着方敏将要开口,她就把话说出来了,“捕快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们家的花匠并非天天在家,一个月来那么一两次,平常情况下浇水什么,我们自己来就好了,等到需要处理枝叶了,再让他们过来。每当这个时候,花园里就比较乱,我也不会过去。所以见到那些花匠的机会少之又少,没什么印象。” 真的是这样么?方敏再次表示怀疑。不由地转向顾明琴。对方也是摇了摇头,不甚了了。 “那个田旺怎么了?” 正想着这件事,却不料,陈思婉突然问了一句。低头看去,只见女孩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一脸迷惘。从眼下的表情来看,似乎与此事无关,只是……面对着自己的目光,陈思婉还再次解释— “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毕竟是为家里做过事。我想如果他出了什么事……” “他死了。”方敏淡淡一语,打断她的话。 “什么,你说什么?”陈思婉显然是吃惊不小,瞪大了双眼,看着方敏,好似难以置信。 “我说,他死了。”方敏再次重复了一遍,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不会吧。”好像是受了惊吓般,陈思婉打了个冷战。突然紧紧地抓住方敏的衣服,非常急切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死在哪儿?” “死在郊外,被人一刀毙命,没有任何反抗。”方敏再次解释地说道,故意挑挑眉,问了一句,“陈小姐真的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是刚回沪城。”陈思婉本能地说出此话,一脸惊慌,四顾茫然,好像是害怕着什么,突然抬起头来,又问方敏,“到底是什么人杀了他,查出来没有,为什么要杀他?” “杀人凶手现在还没有找到,死亡原因,自然是不得而知。”方敏如此答道。回头看了眼贺孟宇,对方暗暗地点点头,赞同这样的说法。方敏放了心,转头看向陈思婉,“陈小姐可认识王锦娘?” “奶娘?”听到这个名字,陈思婉突然间兴奋起来,眼前一亮,慌忙问道,“她在哪儿,现在好不好,她……” “她也死了。”方敏再次打断她的话,给了她一个冷漠的答案。 “什么?”陈思婉好像是大惊失色,瞪大了双眼,突然间向后一仰,栽倒在地,紧闭双眼。 “陈思婉……”方敏吓得大呼,本欲走近,却被顾明琴伸手拦住— “让我来。”顾明琴说着,俯下身去,先是扶起陈思婉,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随后抓住她的胳膊,为她把了把脉,过了片刻,便把手放下了,轻吐一口气,“没什么大碍,可能是情绪太过激动,突然晕了过去。” 听到这话,贺孟宇长吁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无意间看见陈思婉皱起眉头,动了动身体,他连忙提醒顾明琴:“快快快,她好像是醒过来了。” 顾明琴回头一看,果然是陈思婉正徐徐地睁开双眼。扶着她坐起来,顾明琴关切地问了声:“没事吧?” 陈思婉轻轻摇头,借助她的力量,坐直了身子。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貌似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你,大姐。” 对上她真诚的目光,顾明琴心里也有所触动,不由得微微一笑,正欲回应。耳边却传来一声重咳。抬头看去,顾鑫目光阴沉,貌似不悦。顾明琴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就自觉放开陈思婉,从地上站起来,并向后退了几步,和她保持距离。 见顾明琴这般,陈思婉颇有些尴尬,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向对面的老人,只见他满脸阴鹜,对上自己的目光,好似不屑,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对于这般轻视,陈思婉自然是恨急了。但为了控制自己,不得不紧握双拳、指甲钳进肉里。老不死的,我们走着瞧。 酝酿了一下情绪,陈思婉再次抬起头来,已经如刚才一般,泪眼婆娑。望着方敏:“捕快大人,能不能告诉我,奶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 “不清楚,经过搜查,一无所获;暂时可以确定的是,和害死那个田旺的是同一个人……”话未说完,那陈思婉悲痛欲绝的哭声就乍然而起,响彻云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我陈思婉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奶娘,你怎么也走了?爹爹死了,岳成哥不要我了,我就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如今你也离我而去,你要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办,怎么办……”哭着哭着,陈思婉再次眼睛一闭,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快看看,她怎么样了?”贺孟宇急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顾明琴不敢怠慢,再次快步过去,拉过她的胳膊,为她把脉。只不过比之刚才,顾明琴这次却是眉头紧皱,颇为不安。 “顾女医,情况不太好?”贺孟宇看出顾明琴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放开陈思婉,顾明琴抬起头,轻叹一口气:“情况有些糟糕,脉象不稳,不知道能不能和刚才一样,马上醒过来。” “让我看看。”顾鑫好像是不放心,急忙走过来,蹲下身,也帮着把了把脉。起来的时候,老人家有点困难,还好,方敏走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老人站起身来,喘了几口气才说道,“看样子是旧疾复发了。想当初,明琴把这个女孩带回家时,我替她把过脉,就是这个样子……” “这么说来,如果想让这个陈思婉再度醒来,还需要十天半个月?”贺孟宇不安地问。 顾鑫摇摇头:“应该用不了那么久,既然是醒来了,就说明身体已经恢复;这会突然晕倒,想是受了刺激;又或许是说了这么多,劳累过度罢了。”虽然是这样说着,顾鑫心里却仍有疑问,真的是如此么?这三年来,陈思婉是否真的如她所说,那么无辜? 听了顾鑫的说法,贺孟宇仔细地想想,倒也是。不管怎么说,陈思婉现在毕竟是一个病人。 第337章 起疑 “方敏啊,你帮顾女医把这个陈思婉送回房间吧。”贺孟宇这时吩咐地说道。 “是。”方敏应了一声。弯下腰去,直接把陈思婉拦腰抱起,然后快步向前走去。顾明琴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照顾着。 见两人越走越远,顾鑫的眉头不觉锁的更深了。贺孟宇的意思,顾鑫明白,无非就是想让这个陈思婉住在自己家里。如果是别的病人,顾鑫自然是来者不拒;可这个陈思婉,毕竟是陈锦显的女儿,哪怕现在顾岳成不在,顾鑫也不愿把她留下。顾陈两家的恩怨,贺孟宇不会不知道,可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或许是情急之下,毕竟陈思婉刚才的突然晕倒,让所有人都有点手忙脚乱。看着贺孟宇来回踱步的身影,顾鑫不得不考虑,这些话该怎么说。就在这时,正在踱步的贺孟宇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着自己,问道— “顾老爷,依你之见,陈小姐刚才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因着这个问题,顾鑫不得不暂时打消让陈思婉离开的想法,捋着胡须,仔细的想了一会,才说道:“陈锦显当初确实是被东丽人救走的,这是我们一开始的判断。至于他去了东丽,到底在干什么,死没死,现如今,都是她陈思婉一家之言,不能妄下断论。不过,陈夫人是被陈锦显所害一事,倒是极有可能。” “哦?”听他这么说,贺孟宇好奇心顿起。 客房里,帮陈思婉盖好被子,又为她把了把脉,顾明琴长叹一口气,重新把她的手放了进去。 “怎么样,暂时醒不过来吧?”一旁的方敏急忙求证道。 顾明琴摇摇头:“我也说不准,今日她突然醒来,说了这么多,又忽然晕倒,回到了当初,确实是匪夷所思。或许是正如叔公说的,太累了吧。”顾明琴说着,从床边站起来,“我们先出去吧,看看贺大人他们到底准备如何。” 方敏微微颔首,让顾明琴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后面,在这个过程中,他时不时地回头,看向床上的女孩,看她有没有突然醒过来的迹象。可让他失望的是,几次回头,都没有发现异常。这让方敏不得不相信,这个陈思婉确实是累了,睡着了。 待得顾明琴和方敏离开了房间,陈思婉徐徐地睁开眼,望向前方的房门。此时她的眸子里透露出层层火焰,层层杀气。 “你刚才说的那个田旺,就是刚刚发现的尸体?”路上的时候,顾明琴想起此事,忍不住探问。 方敏点点头:“不错,就是他,昨晚上发现的,死在荒郊野外,周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顾老爷去看过了,可以确定,死者体内含有断魂草之毒。” “有没有发现暗器?” “没有,但根据伤口的形状,可以判断,是同一个暗器;只不过,是不是同一个人,那就……”方敏说到此处,不禁皱起了眉头,显然是不确定。 “你怀疑有多个凶手?” “最起码两个。”面对着顾明琴,方敏并不打算隐瞒。看见她不解的目光,他平静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虽然这些人的死亡方式基本上一模一样;可这一次,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伤口比之前几个,更加深厚。凭经验,我有一种感觉,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说……”顾明琴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客房。而此时,方敏淡淡的声音再次响彻耳畔— “依我看来,这个陈思婉的嫌疑并不能完全排除。这几天,她确实是在顾府,确实是处于昏迷状态,可这半个月来,再没有凶杀案发生,这说明什么?尽管昨晚上再次发生,杀人方式、死者身份,几乎是一模一样。焉不知是有人在帮陈思婉摆脱嫌疑?”方敏提出自己的猜测。随后又提醒顾明琴,“若是如此,这个陈思婉必然是个危险人物。你和她在一起,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谢谢方捕快提醒。” 四目相对,从方敏的眼里,顾明琴看到了深深的情意,一时有点招架不住,不知如何回应。两个人的气氛突然间有些尴尬。还好,就在这时,贺孟宇突然的大声打破了这份莫名的尴尬— “你的意思是说,那陈思婉所言,林氏夫妇被害一事也和陈锦显有关,也是真的了?” “现在想想,可能性很大。”顾鑫的声音非常笃定,“贺大人,你有所不知,当年陈锦显和林娘子的这门婚事,还是我们兄弟俩帮忙张罗呢。” “哦?” “最开始的时候,陈锦显就是个小乞丐,差点饿死街头。是我大哥救了他一命,无意中也发现这孩子非常聪明,有天赋,就把他留在了医馆。”听到脚步声,顾鑫回头看去,见顾明琴二人走了进来,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下去,“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大哥一看,家梁、德明这几个人都已经成了亲,就剩下陈锦显,因为是个孤儿,没人帮忙张罗。我们兄弟俩就以顾氏的名义,请冰人帮他找了一门婚事。” “看来,顾老爷当初对于他陈锦显真的是仁至义尽、视如己出;陈锦显三年前害死顾大夫,果然是恩将仇报了。”贺孟宇不由地感慨万千。 顾鑫听他这么一说,也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似有些后悔。可事到如今,后悔有什么用。理了理思绪,回头看着贺孟宇,接着说下去:“林家当年也是大户人家,只可惜夫妻俩福薄,除了林娘子一个女儿之外,并无其他。为女儿招婿,惟一的要求就是,希望男方在两人年老之时,可以供养。当时,我们兄弟俩一合计,不错啊,陈锦显本来就无父无母,娶了林娘子,还可以有两个家人。而且林氏夫妇去世以后,家族的资产,不都是陈锦显一个人了吗?我们兄弟俩都知道,这个陈锦显不甘人后,就是想拥有自己的医馆。如果娶了林娘子,林氏夫妇不可能不帮忙。” “果然,两个人成亲没多久,陈氏医馆就开起来了。而且林氏夫妇有门路,一时间,陈氏医馆也是贵客迎门。只可惜,林娘子一直以来身体不好,生下了陈思婉,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林娘子也劝过陈锦显纳妾,是陈锦显自己不同意的。当时,家梁听说了这件事,还赞过陈锦显有情有义,只是没想到啊……” 顾鑫说到这,无奈地摇摇头:“其实林娘子死的时候,的确是有点蹊跷,有点突然。林氏夫妇遇到山贼这件事,我们也听说了,知道这件事以后,林娘子就一病不起。当时,家梁夫妇也去看过,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就去了。” “这么快?”贺孟宇也很是吃惊,“难道就没有人怀疑过吗?” “说起这件事,刚开始的时候,还真未有人怀疑过,包括我;直到现在……”顾鑫说到这,又是一阵叹息,好像是懊恼自己的失察,“那林娘子从来身体不好,尤其是生完孩子,情况更甚,常年卧病在床,再加上林氏夫妇的死让她受了刺激,一时挺不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贺孟宇点点头,说得有理,若是自己,恐怕也不会想得太多。就在这时,却听得顾鑫又接着说道— “不过现在想想,家梁那时候的行为有点反常。林娘子的丧礼以后,家梁渐渐地就开始和陈锦显疏远,包括明琴她娘想去看看陈小姐,他都没有同意。想必,家梁那个时候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顾鑫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眼顾明琴。 “怎么,这种事顾大夫从未和你说过?”贺孟宇不解地问道。 顾鑫回头看他,解释道:“贺大人,你有所不知,一直以来,我都不看好陈锦显。和其他三人比起来,我总觉得这小子不安份。而家梁却是和他关系最好的。我不看好陈锦显,当初也是猜测,不敢随便乱说,所以他们的交往,我也不会多言。家梁也知道我不喜欢陈锦显,在我面前,也不怎么说他的事。所以两个人关系疏远,我也没多说什么,他也没和我说。” 贺孟宇再次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又道:“这么说来,这个陈思婉因为得知母亲的死因,杀了陈锦显,还是可信的?” “林娘子死于陈锦显之手,很有可能;但若是说,陈思婉杀了陈锦显,不能妄下断论。”顾鑫摇了摇头,予以否认,“想当初,这丫头口口声声为了岳成,却不愿大义灭亲……” “老顾叔,毕竟是父亲,唯一的亲人,父女情深;再说了,陈小姐当初也不知道陈夫人的死亡真相……”贺孟宇苦口婆心地劝道。 顾鑫“嘿嘿”一阵冷笑:“贺大人,事情没那么简单,别的不说,这个陈小姐能够从东丽人眼皮底下翻山越岭,逃回沪城,本身就是个问题;杀手跟了她一路,都没有杀她,原因何在;好不容易动了手,却没有杀死,这难道只是巧合吗?贺大人,东丽人的阴狠毒辣,可是人尽皆知的啊。” 贺孟宇捋着胡须,仔细地想了想,随后转向方敏:“你怎么看?” 第338章 疑虑 方敏抱拳一拜:“在这件事上,卑职赞同顾老爷的意见。”说着,看了眼顾鑫,随后又转向贺孟宇,接着说,“大人,这一回,陈思婉的突然出现,绝非偶然,尤其是好巧不巧,出现在顾女医拜祭那天,这仅仅是巧合吗?还有,虽然这些天这个陈思婉一直呆在顾家,从表面看起来,和昨晚上的死者并无瓜葛,但也不能说明,前面几人的死与她无关。因为卑职发现,虽然杀人方式、死亡方式,一模一样;但仔细观察,仍旧是有细微的差别……” “差别在何处?”贺孟宇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个……”方敏犯了难,贺孟宇到底不是顾明琴、顾鑫,可以毫无顾忌。贺孟宇是自己的上司,在他面前,没有把握之事,还是不要轻易说出。想了想,只是道,“到目前为止,只不过是卑职的感觉,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大人放心,再给卑职一段时间,卑职一定会给大人一个尽可能圆满的答案。” “那我等你消息。”听方敏这么说,贺孟宇略有不满,却又不会不好责备,只能冷着脸,这般说道。见对方点点头,也就不再重复。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陈思婉,嫌疑颇大,对于她,我们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方敏点点头,予以附和,下意识地看了眼顾明琴,像是在提醒她。 “大人。”顾鑫这时候再次开了口,“贺大人,当初你将这个陈思婉安顿在顾府,是因为陈思婉昏迷不醒,我们顾家自然是责无旁贷;而现在,陈思婉已经醒来了,贺大人是不是应该把她带离了?” “你让我把她带走?带到哪儿去,关入大牢么,理由何在,罪名是什么?”贺孟宇蹙眉发问。然后面向老人,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陈锦显害死了顾大夫,你们和陈家不共戴天,可现在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件事和陈思婉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就算是说陈思婉是敌国奸细,到目前为止,也是无凭无据,若下定论为时尚早……” “反正我不管,这个女人,你必须把她带走;别人还行,陈锦显的女儿,我们顾家不要。”顾鑫此时像个孩子一般,固执、坚持。 “顾老爷……”贺孟宇还想再劝,没有开口,顾明琴的声音就突然响了起来— “贺大人,顾陈两家的恩怨,你已知晓,虽然时过境迁,可这个陈小姐留在我们家,确实是不大合适……” “那你说说看,本官应该把她安排在哪里?”贺孟宇反问,“安排在县衙,她是什么身份,嫌疑人?证人?把她打入大牢,她犯了什么罪,证据是什么?”说着,贺孟宇站起身来,在屋里踱了几步,然后又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大小姐,本官也是非常为难啊。” “大人,明琴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明琴听说,自从三年前,陈家出事,陈家那个宅子除了官府搜查,再也没有人进去过,也没有人买下。所以那个宅子在一定程度上,还属于陈家……”话尽于此,顾明琴适可而止,她相信贺孟宇已经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把陈思婉安排在陈府?”贺孟宇当然明白,只是……“这合适么?” “大人,依卑职所见,顾女医如此安排,那就再好不过了。”方敏在这时候开了口,附和顾明琴。看了眼贺孟宇,“首先,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论是杀人凶手,还是敌国奸细,陈思婉嫌疑颇大。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此人非同一般,最起码武功高强。而顾府里面,老的老小的小,男男女女,都是普通人。若是陈思婉突然发难,恐怕难以应付,就算是卑职,到了那时候,恐怕也是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其二,既然是重大嫌疑,这样的人,我们绝不能放松警惕,必须每时每刻派人盯着。顾府人多眼杂,行动不便,倒不如把她单独安排,再以‘照顾’为名,安排一些武功高强之辈,才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贺孟宇仔细一想,倒是在理。随后吩咐道:“既然如你所说,那你就去安排吧。” “卑职遵命。”方敏立刻回答。转过身,又嘱咐顾明琴,“如若那位陈小姐真的有所图谋,必不愿轻易离开;恐怕还需要顾女医设法周旋。”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知道该怎么做。”顾明琴点点头,如是答道。 看顾明琴也答应了,贺孟宇自是如释重负,回头,笑问顾鑫:“顾老爷,如此安排,你可满意?” “哎呦呦,大人的体谅,草民真的是感激不尽啊。”顾鑫说着,从椅子上站起,夸张地向着贺孟宇深深一揖。 看到他如此,其余三人,都不由地笑了起来。一时之间,气氛轻松了许多。笑过以后,贺孟宇又是一脸正色,改变了话题:“那个马大壮情况如何,这么长时间,有没有好一些?”话音刚落,对面的顾鑫就垂下头去,捋着胡须,一声叹息。看他如此,贺孟宇心中自是不祥,“怎么,情况越发严重?” 顾鑫抬头看他,叹了一声:“这次的情况有些麻烦,毒素深入骨髓,从每次的把脉情况来看,毒素扩散得很厉害,若想彻底解毒,恐非易事。好在,断魂草之毒控制的是人的意识,不会取人性命。一般情况下,只要施毒者不出现,中毒者就可以控制,比如说安神药,虽然治标不治本,但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病人发疯……” “难道那个马大壮这一辈子就只能用安神药控制了?”方敏不甘心地问道,这也不是办法啊? “他这个样子,有没有可能传染他人?”贺孟宇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解药还没出来,如果想让他活着,又不会侵害到他人,除了让他陷入昏迷,别无他法;至于会不会传染其他……”对于此问,顾鑫仔细地想想,才非常谨慎地答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不见血,应该不会被传染。” “不见血?”贺孟宇似懂非懂。 “就是不要被他咬伤、打伤;尤其是咬伤,一旦毒素通过伤口进入体内,恐怕会迅速扩散,防不胜防。关于这一点,我每次都和那个马小五交代,还有预防药汤。所以到现在为止,马小五虽然天天和他在一起,却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贺孟宇点着头,表示赞同。回头看着顾鑫,叹息道:“顾老爷,按你所说,让那个马大壮彻底恢复,不太可能了;本官现在惟一的要求是,希望你看住他,千万不要让他传染给其他人了。” “草民自当尽力。” 送走了贺孟宇、方敏。顾鑫很是辛苦,疲惫的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嘴里放出阵阵叹息。 顾明琴眼见着如此,自是心痛,犹豫了片刻,走到他身边,柔声说道:“叔公,忙了一天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顾鑫仍旧是闭着眼睛,疲惫的摆摆手:“马大壮那里,我还没有去;一天了,我得去看看。” “叔公莫急,早上的时候,我已经去看过了,而且也交代过了,一切正常。” 顾鑫听此一言,似乎有些诧异,抬头看着女孩,眼里流露出惊讶的颜色。女孩却是面色平静,静静地看着自己,一脸坦然。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顾鑫这样想着,坐起身来:“送我回房休息吧。”说罢,慢慢地抬起手来。 走在路上的时候,顾鑫担忧地看着顾明琴:“方捕快说的没错,那个陈思婉既然入了顾府,不管是什么原因,必不会轻易离开,你想好了如此应对吗?” 顾明琴点点头:“叔公放心,我保证陈思婉定然会离开,不管她是否愿意。” 听到这话,顾鑫自是有点吃惊,不由地回头看她。但见女孩神色坚定,眉宇之间颇是平静,倒是放了心。他相信,在这件事情上,顾明琴一定会处理的圆满合宜。老人移开目光,轻叹一口气,故意问了句:“当初的事,后悔过吗?如果不做,岳成恐怕也不会没有消息这么久?” “既然已经开诚布公、撕破脸皮,那便是你死我活。我饶过他,他未必会放过我。只不过一个是温水煮青蛙,一个是孤注一掷;如果再来一次,我必定还是同样的选择,我相信叔公也是一样。”说罢,回头看着老人,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等了一会,顾明琴接着道,“至于岳成,他不联系,不一定是为了陈思婉。我相信他。如果仅仅是因为得不到爱情,就意气用事,和我们断绝关系,那他也配不上是顾家的子弟。” 把顾鑫送回房间,安顿好,临走之前,顾鑫又忍不住叮嘱一句:“马大壮所在的那个院子,切不可让陈思婉靠近。” “孙女明白。” 第339章 再度解释 此时已是傍晚,顾明音和顾岳冲二人也从医馆里回来了。顾明琴随即吩咐厨房做了晚饭,让人亲自给顾鑫送过去,自己则是陪着弟弟妹妹吃了饭,询问了一下医馆里的情况,了解到今日患者多了许多,也算是放了心。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流言蜚语,终究是止于一时。 吃完了饭,吩咐弟弟妹妹回房休息,顾明琴便端着饭菜,再次去了陈思婉的房间。 “怎么样,没什么动静吧?”顾明琴询问在门口守候的李凤妹。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前,她醒过来了。醒过来以后,一直在哭。我本来想进去看看,又有点担心……” 顾明琴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这是对的,这个陈思婉,目前情况不明,是敌是友,不能妄下断论。若真的是奸细,你不会武功,和她在一起,就有点危险了。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不要靠近她。”见李凤妹点点头,认可了自己的说法,顾明琴又笑着嘱咐道,“好了,你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看着她。”说罢,就要推门入内,却被李凤妹拦住了— “你一个人,不会有什么危险?”李凤妹自然是担心她。 顾明琴拍拍她的手,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她陈思婉不敢把我怎么样,最起码现在不敢。”说罢,微微一笑,轻轻地推开她,开门进了屋。 待得李凤妹回过神来,才发现顾明琴已经进了屋,并关上了房门,李凤妹也就只能作罢了,叹了口气,返过身,慢慢的往前走。 她看得出,顾明琴始终是没把自己当成家里人。即使是在顾家三年了,和顾明音、顾岳冲打成一片,对于顾明琴而言,自己仍旧是一个外人,对自己说起话来,始终是客客气气。若非是抽不开身,这段日子,顾明琴也不会把昏迷不醒的陈思婉交给自己。这就是寄人篱下,难以融入。 李凤妹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有敞开心扉。只是,关于自己的来历、经历,自己能说吗?如果说出来,无疑是害了顾家。 好在,顾老爷子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开诚布公的那一日,顾鑫还特别嘱咐,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顾明琴。李凤妹自然答应,同时也恳求老人为自己保守秘密。毕竟是无处可去,哪怕是顾明琴把自己当成外人,对于李凤妹来说,这个顾府始终是一个容身之处,也是惟一的容身之处。 曾几何时,那个人的出现,让她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孤苦无依的她想要紧紧地抓住那个希望,爱情也好,依赖也罢,她只想和他在一起。然而无情的现实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她真的希望回到过去,回到家族灭亡的那一刻,和自己的亲人一起死了,从此以后便了无牵挂了,至少不会认识他。 可求生的本能,让她跌跌撞撞爬回顾府。醒来以后,她忽然清醒了,为了家人,一定要活下去;有朝一日,一定要报仇雪恨;至于他…… 想起那个男人,李凤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掉落下来,如珍珠一般,晶莹透亮。 猛然间,她好像是清醒了,擦干了眼泪,径自往前走。忘了吧,他之于自己,只配有恨。 “吱嘎……”顾明琴推门入内,又关上了房门,此响动,惊醒了陈思婉,她掀开被子的一角,好像是偷偷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随即低下头,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陈思婉的举动,顾明琴看得清楚,不动声色,把餐盘放在桌子上,反身回到床边,俯下身,轻声道:“陈小姐,如果醒来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这几天你都没有进食。” 听到此话,陈思婉终于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轻轻地摇了摇:“我不饿。”然后又好像迫不及待一般,追问顾明琴,“刚才那个捕快说的是真的,奶娘真的死了?” “你不知道?”顾明琴有意反问,再次试探。 “我刚刚回来,怎会知晓?”陈思婉满脸惊愕,因为激动,重咳几声。扶着胸口,慢慢地止住咳嗽,又非常急切地问道,“你快告诉我,奶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 顾明琴观察着她,却发现陈思婉面上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禁不住怀疑,到底是她装的太像,还是的确无辜? “是被人使用暗器,一刀毙命,就是方捕快刚才给你看的,别看模样不大,却是杀人利器。”顾明琴慢悠悠地说着,边说边观察着对面女子脸上的表情。表面上一脸恐慌,实际上,顾明琴并不能完全确定这是真的。当然,顾明琴也是沉得住气,不慌不忙,继续说道,“至于杀人凶手、杀人目的,现在还未可知,毕竟还没找到什么线索……”话未说完,对面的女孩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奶娘心地善良,平日里连句重话都说不出口,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还会有人想杀她……”陈思婉看起来悲痛欲绝。 “死的并不是她一个人。”顾明琴再度说道。 听到此话,陈思婉不由地停住了哭泣:“怎么,死的还有别人?谁啊?”说着话,她下意识地擦擦眼泪。 顾明琴深吸一口气:“还有一家五口。”瞟了她一眼,接着道,“这一家五口和这个王大妈是亲戚关系。据说,三年前,王大妈离开了沪城,不知所踪;两个月前,突然又回来了,就和他们一家人住在一起,据说是亲戚。王大妈在你们家那么久,沪城附近有什么亲戚,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 陈思婉含泪点点头:“她和我说过,一个远房亲戚,平常的时候不怎么来往。她照顾我,一年半载的也不回去一次。” 听了她的说辞,顾明琴也不马上开口,只是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却见她一脸无辜,是真是假,尚不可知。撇开目光,顾明琴继续:“失踪了三年,突然又回来了,而且还悄无声息。更重要的是,就在贺大人得到消息,准备去找她的时候,此人突然遇害,连带着那一家人也遭遇不幸……” “为什么不可能是杀人凶手要害那一家人,恰好奶娘在那里……”陈思婉提出质疑,却在看见顾明琴冷冷的目光时,自觉地闭了嘴,并暗暗地低下头。 顾明琴打量她一阵,随后悠悠开口:“这种可能性,贺大人也想过,但很快就推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三年来,尤其是这大半年,沪城时不时地发生凶杀案,凶手的手段如出一辙,都是一刀毙命。而被害人曾经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陈家的仆从。” “什么?”陈思婉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三年前,他们做过同一件事。”顾明琴说着,移开目光,半眯起眼睛,望向窗外,“三年前,你父亲陈锦显被捕入狱,经过审问,发现你们家的那些仆从在这之前并不知情,贺大人公正无私,就把他们放了。对于你们家的财物,除了可疑的书信、药材,其他的都暂时封存在你们家。因为衙门入手有限,贺大人初来乍到,也抽不出人过来看守,以至于被这些人钻了空子,方捕快也是无意间发现,虽然也追回来许多,可还是九牛一毛;有些人偷了东西,怕官府追究,就连夜离开了沪城,一去无踪迹。这两年,却一个个突然回来,而且突然被杀。陈小姐,你觉得这仅仅是巧合吗?” “我不知道。”陈思婉摇了摇头,一脸茫然,甚至还有点手足无措,“他们怎么会这样,想当初,陈家带他们不薄,从未亏待过他们,别人还好说,奶娘……我一直是把她当成亲人,甚至是母亲,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本能地抬起头,顿时顾明琴怀疑的眼神,陈思婉不由得皱起眉头,“你怀疑我?” “如果你是我,你如何想?”顾明琴反问。 陈思婉突然愣住了,看着顾明琴,四目相对,二人谁也不说话。突然间,陈思婉再次大哭起来:“大姐……” “我不是你大姐。”顾明琴无情地打断了她。 陈思婉再次一愣,随后竟不哭了。擦了擦眼泪,说道:“明琴姐,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三年来,我从未离开过东丽,甚至是没有离开过那个院子,我真的不敢;这一回,若不是杀了人,我也没想到我居然有这么大的毅力回到沪城。而这一路上,我最大的动力就是岳成哥。” 说罢,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顾明琴。顾明琴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神色淡淡。 陈思婉讨了个没趣,无奈之下低下头,幽幽的又说道:“其实逃出来以后,我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只想着岳成哥。快到沪城时,我才想起来,岳成哥三年前去了京城,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回来。后面的路,我一直在想,是去京城还是回沪城,眼看着马上就要进入沪城了,我才决定进来看看,如果岳成哥没有回来,我再去京城找他。” 第340章 叔公不安 “当初杀了人以后,我慌慌张张的,也没带几个钱,卖了衣服首饰,走了一半,就花了个精光。幸亏沿路遇到一些好心人,这才磕磕绊绊的回到了沪城。”陈思婉说着,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盼望得到同情。然而顾明琴脸上却并无颜色。忍了忍眼泪,“我当时也想过了,如果岳成哥不在,或者不愿意见我,我就先去找奶娘。” 说到这,猛地抬头,看着顾明琴,陈思婉不无激动地说道:“奶娘在我眼里,是除了岳成哥以外,唯一的依靠,我回到沪城,就指望她了。我怎么可能杀她?”说着,突然抓住顾明琴的衣服,焦急地哀求道,“明琴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啊……” 看着她急切的表情,顾明琴眉头一皱,拿过她的手,轻轻地放开,好似安慰般地说道:“真相如何,衙门正在查证,你先不要着急。先吃点东西,然后好好地睡一觉。过两天,贵府收拾妥当了,你就可以搬回去住了……” “什么,你要把我赶走?”陈思婉吃惊不小,声音尖锐,下意识地拉住顾明琴,“明琴姐……”谁想,哀求的话还没有说出,就被顾明琴打断了— “陈小姐,你我两家的恩怨情仇,想必用不着我多说。现如今这般情况,你觉得你住在我顾府,合适么?” 听了这话,陈思婉似是愣住了,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止住,咬着唇,默默地低下头去。 看陈思婉这般模样,顾明琴不由地勾唇一笑,依然如刚才,慢悠悠地语气说道:“不过陈小姐放心,贺大人已经安排妥当,除了必要的仆从照顾陈小姐的饮食起居,还有专门的衙役,保卫陈小姐的安全……” “什么保卫安全,分明是监视和拘禁。”陈思婉不由地嘀咕一句。 “陈小姐怕了吗?”顾明琴突然问道,对方身体一震,回头望着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顾明琴也不理她,和她对视片刻,便移开了眼眸,淡淡地说,“贺大人听了你的讲述,很是担心,尤其是害怕那个东丽人知你未死,对你不利;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怀疑你;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失踪这么久的人突然出现……”说着,闭了嘴,后面的话,无需多言。 在被窝里,陈思婉暗暗地紧握双拳,抑制住心内的怒火,强迫自己冷静,探问顾明琴:“你准备什么时候赶我走?” “这不是赶,是送你回家。”顾明琴纠正她的说法,面对她怀疑的目光,坦然迎上,对视片刻,再度移开,“这要看你身体的恢复情况,恢复的好,没必要医治了,自然就可以离开;反之,自然要再观察几天。不过看你的样子,明后天就可以离开了。”好像是故意的,顾明琴毫不客气,说出这样的话。 陈思婉似乎很吃惊,抬头看着顾明琴,拧起眉头,似是不敢相信。而顾明琴却是神色淡然,平静异常。 “起来吃点东西吧,既然醒了,就应该尽可能的恢复体力。微弱厨房熬的清粥,很清淡,说不定你爱喝。”顾明琴说着,掀开被子,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下床。 此刻,陈思婉似乎还没回过神,只是随着她,任她摆布。 扶着陈思婉走到桌旁坐下,摸了摸餐盘里的汤碗,温度正好,不冷不热,顾明琴于是就递了过去,并随口问了句:“自己可以吗?” 陈思婉点点头,端过碗,拿起汤匙,小心翼翼的喝着。喝了一口,不由地一愣。 “凉了吗?”顾明琴试探地问了一句。 “正好。”陈思婉弯起嘴角,勉强一笑。然后又低下头来,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对面的顾明琴。女子依然是平静,让人看不出她内心所想。面对着这般的顾明琴,陈思婉禁不住在心里暗自思忖,自己该说点什么,打破这份尴尬。思量了片刻,想到一个话题,便开了口,“岳成哥……你真的没有岳成哥的消息?” “没有。”顾明琴毫不犹豫,直接回答,“自从三年前,我给他写了那封信,从此以后,杳无音信。” “他在怪你。” 话音未落,便听见陈思婉说出这样一句话。顾明琴愣了愣,抬头看她,对方也看着自己,神色颇有些自得。陈思婉心里的想法,顾明琴也是清楚,不慌不忙,她徐徐说道:“那又如何,不行就是不行。人的一生,爱情永远不是全部,尤其是岳成。这一点,他必须明白。” 陈思婉看着顾明琴,虽然表面上比较平静,可眸子里的不甘、愤然,还是呼之欲出。只见她咬着嘴唇,神色阴晴不定,注视着顾明琴,眉宇间好似随时可以迸发出怒火,但也看得出来,她在忍耐。 女孩的脸色变化,顾明琴看得明白,故意不动声色,与她对视片刻,便低下头来:“赶快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就去躺着,你现在还是需要多休息。” 好似无言以对,陈思婉低低地应了一声,垂下头去,扒拉着碗里的饭食。 待得陈思婉吃完饭,顾明琴又扶她起来,走向床边,扶她上了床,帮她盖好被子,一切安排妥当,就要离开时,却被对方抓住了胳膊— “如果当初,我大义灭亲,帮你们告发了我爹,你会让我和岳成哥在一起么?”问完这个,女孩仰起头,呆呆地看着顾明琴,期待着她的答案。 顾明琴也愣住了,或许是没料到陈思婉会提出此问,静静地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几秒,顾明琴回过神,便是轻轻地一句反问:“你会吗?”对方好像再次愣住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客房。 “哎……”陈思婉想叫住她,可人已经走了,并且还带上了房门,虽然心有不甘,却只能作罢。 陈思婉看得出,顾明琴不愿理会这个问题。究其原因,答案呼之欲出。陈思婉不甘心,抿唇望着关闭的房门,暗暗地握紧拳头。顾明琴,你给我等着,顾家大少奶奶这个位置,我陈思婉坐定了。 “叔公?”刚转过身,顾明琴便看见顾鑫站在对面的走廊上,一时吃惊,急忙端着餐盘过去,“叔公,你怎么还没睡?”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她没有把你怎么样吧?”顾鑫边说着边担忧地望着女孩。 “没有,身体虚着呢,就算是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顾明琴不以为意。 “那也不能大意,我总觉得这丫头回来,不是什么好事,你千万要小心。”老人家禁不住提醒。 顾明琴点点头,因为需要端餐盘,顾明琴暂时无法相扶,一路上,两个人并排而行,走得很慢。 “我想了想,明日就去求贺大人,让这个女人搬走得了。”过了许久,顾鑫终于开口。回头看了眼顾明琴,叹息一声,接道,“毕竟是陈锦显的女儿。虽然我相信,当初的事,这丫头并不知情,也许正如她所说,是被欺骗的;可当初不知情,现在呢。一个弱女子,想从武功高强的东丽人手里逃出,难于登天;而现在,她居然逃出来了,而且毫发无损的回到了沪城,你觉得可能么?” 说到此,老人回头蹙眉看着女孩。哀叹一声,又道:“其实我也想知道,她陈思婉这次重回沪城,目的何在,我也把她留在身边,盯紧她的一举一动;可现在,我们家……”说到激动处,老人情绪不稳,重重地咳个不停。 顾明琴无法,只能暂时停下,腾出一只手,轻拍他肩膀:“叔公,你别着急,明天早上我就去找贺大人,和他商量这件事。” 顾鑫点点头,似乎放了心,长吁一口气…… 因为陈思婉已经醒来,顾明琴也觉得自己没必要时时刻刻留在她身边。想着顾鑫说的话,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顾明琴就急匆匆地去了县衙。贺孟宇还没有当值,不过方敏已经来了。把昨晚上祖孙俩商量的事情和他说了一声。显然,方敏的想法和两个人不谋而合,方敏告诉顾明琴,他会和贺大人商量这件事,尽快安排妥当。听他这么说,顾明琴也就放了心。 离开了县衙,顾明琴直接去了县衙,因想着昨天一天没去,怕是有什么女患,自己也应该去看看。 医馆里虽不是接踵而来,比起前几天来,病人倒是不少。顾明琴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流言解除了。看来,流言止于智者,这句话,并不是每个人都适用,必要的时候,还需要拿出律法,维护自己的名誉。 冯德明的位置上空空如也,顾明琴试探地问了一下赵文明,才知道从前天冯德明随着顾鑫狼狈的离开医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是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老人训斥、点名背叛顾氏的事实,冯德明就算是脸皮再厚,恐怕也再不敢过来自讨没趣了。其实,冯德明的医术,比之赵文明、罗艺沙,更高一筹;可坏就坏在他瞧不起自己、联合他人诋毁自己。这样的人,就算是医术再高明,顾明琴也不敢留。既然现在自己是顾家的当家人,顾氏的人必须对自己忠心耿耿,但凡瞧不起自己、有二心之人,说什么也不能留。 第341章 滋事 女患并不多,大部分是旧客。顾明琴熟悉他们的病情,简单的进行了复查。在这个过程中,顾明琴看见好些个女患欲言又止,带着一脸八卦的表情望着自己,希望自己说点什么。对此,顾明琴故作不见,依然是就事论事,为她们诊断病情。 “顾女医,我听说那个孙媒婆因为故意诋毁你,被打入大牢了,是不是真的吗?你去那个醉仙楼真的是那些个女招待看病?”一个中年妇女,似是忍不住了,主动向顾明琴八卦。 顾明琴睨了他一眼,便低下头来,写着药方,边写边说:“这位夫人,你刚才说你晚上睡不着,白天醒不来;在我看来,那是因为你想得太多了,如果你躺在床上,不想那些与你无关的乱七八糟的事,我相信你自然可以睡个好觉、做个好梦。”说着,拿起药方,递到了她面前。 因着顾明琴不动声色地指桑骂槐,妇人的脸微微变色,一阵红一阵白。随后夺一般的拿过药方,转身便走,嘴里还忍不住嘀咕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么大年纪了,还嫁的出去吗?” 虽然妇人渐行渐远了,但她的“关心”,仍在耳边。顾明琴无奈地叹了口气,向外望了一眼,等候椅上已经没有了女患。回头看了眼窗外,正是中午。这个时候了,大部分人都是在家吃饭,若非急诊,一般不会过来。其实每次这个时候,顾明琴都会趴在桌子上,好好的休息一下,或者是看看医书。可今天,她没那么悠闲,因为家里的事,让她牵肠挂肚,很是不安。为了以防万一,她决定回去看看,如果没什么事,下午再来。 和赵文明说了一声,顾明琴收拾了一下,就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年轻男子急匆匆地向自己跑来—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那个杜公子跑到庄子上闹事去了。” “什么?” 为了加快速度,顾明琴临时租了一辆马车。坐在马车上,顾明琴低头沉思,百思不得其解,杜少航是如何找到孟氏的,而且还这么快? 杜少航去找孟氏,所为何事,顾明琴心知肚明,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头疼。很久以前,顾明琴也曾为杜少航对自己的一片深情而感动;而现在,除了对她的不负责任、推卸责任而愤慨,同时也为自己当初的明智选择而庆幸。幸亏当初自己没有嫁给他,否则…… 杜少航今日去找孟氏,无非是想“讨个说法”,按理说,他们夫妻俩的事,于己无关。只是想起孟氏的软弱,顾明琴只有无奈地叹息,好人做到底,自己既然救了她,必要的时候,还是要帮她一把。 “大小姐,就在那里。” 来人叫吴幺儿,是顾明琴雇来看管庄子的吴老汉的二儿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顾明琴看了过去,果然见庄园门口聚集了七八个人,把门口完完全全的堵住了。扬起脖子,看了半天,顾明琴也没有看见杜少航的身影。 “杜公子和孟姑娘在里面。”吴幺儿看出她的疑惑,便如此解释道。 顾明琴点点头,下了马车,随着他快步往前走去。 还没走近庄园,顾明琴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厉喝— “你给我滚,孟姑娘刚才已经说了,她不想再见你,还不赶快走。” 声如洪钟、气势逼人,还夹杂着无尽的愤怒。听到这个声音,顾明琴吃了一惊,本能地停了下来。 “我哥就是这样,嫉恶如仇的。前些天,孟姑娘说了她的事,我哥就特别愤怒,差点直接去砸了杜家。”吴幺儿挠了挠头,对着顾明琴,有点不好意思。 吴阿大,吴老汉的大儿子,脾气暴躁,原来一家人住在城里,常常惹是生非。对于这个儿子,吴老汉也是头疼不已,没办法,只能求着顾鑫,让一家人来看守庄子、种些草药,为的就是远离儿子那些狐朋狗友,让他没机会惹是生非。但是根据顾明琴的了解,这个吴阿大虽然喜欢打架斗殴,可也是正义感十足,只是不得法,所以才会给人一种“就知道惹是生非”的印象。 “你是谁啊,我们夫妻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显然,面对陌生人的指责,杜少航很不甘心。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事,孟姑娘住在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要见她,必须先过我这一关。”吴阿大拍了拍胸脯,抬头挺胸,看着对面的杜少航,毫不客气,“刚才我不在,孟姑娘你也见到了,该说的话你也说了。孟姑娘刚才和我说,她已经无话可说了,你赶快走吧,她不想见你,你别来烦她。” “什么叫别烦她?你让她出来,给我把话说清楚。”杜少航似乎也没什么耐心,径自就要往里冲。 吴阿大急忙拦住了他:“你想干什么,私闯民宅啊?你信不信,老子一拳打死你。”吴阿大举起拳头,威胁他说。 “你敢打我,我就去衙门告你。”杜少航不惧威胁,也警告她说。 “告就告,你以为我怕你啊,你信不信,我这一拳头就让你见血。”吴阿大说着,抬起胳膊,作势欲打。 旁边的吴老汉夫妇一见如此,急忙拦住了他。就在几个人僵持不下之时,突然听见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喊道— “住手。” “大小姐……”吴氏三口人一见到顾明琴,马上低下头来,恭敬地行礼。 “明琴……”看见顾明琴,杜少航也是非常激动,急忙走过去,下意识地去抓她的手,却被女人毫不留情的甩脱— “杜公子,请你自重。”顾明琴说着,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眸子里并没有任何情意,反而多了几分警告和威胁。 杜少航摇着头,蹙眉看着女人,似乎不敢相信,女人对自己如此无情。难道她忘了,当初那些甜蜜时光;难道她忘了,两个人是青梅竹马、指腹为婚,注定是要在一起的;难道她当初的退婚是真的;难道她从来没想过,没有了自己,她后半辈子该怎么办,孤独终老吗? “杜公子前来顾家的庄子,不知有何贵干啊?”只是看了他一眼,顾明琴便移开了眸子,语气冷冷地问道。 “我……”面对着女人冰冷的态度,杜少航心中的热情顷刻之间降了一半,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说什么。眼睛一瞥,忽然见孟氏从庄子里走了出去,杜少航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急忙迎了过去,“快快快,你赶快过来,和明琴解释清楚……”不料,才走了几步,就被那吴阿大凶悍地挡住了去路— “不要过去,孟姑娘不想见你。”吴阿大说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带着威胁的味道。 “吴大哥……”孟氏突然喊了一声,阻止他,“你放开他吧,顾女医在这儿,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望着眼前的汉子,女人眼里充满了感激。 吴阿大看是如此,虽是不甘心,但正主发话了,再加上身后的父母拉着自己,也不好说什么,苦叹一声,退到一边。饶是如此,依旧警告般地瞪了一眼杜少航,你要敢乱来,我不会放过你。 对于汉子的警告,杜少航似乎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拉过孟氏,走到顾明琴面前,好似催促般地说道:“你快点告诉她,我们俩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氏回过头,看着眼前的男子,双唇紧抿,抑制住心内的愤怒、委屈。曾几何时,自己把这个男人当成自己一辈子的依靠,当成自己白首不相离的诺言。可到头来,她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相处这么久,自己万般努力,千般付出,也没有换来他一点点的真心。 他不爱自己也就罢了,最让孟氏无法接受的是,这个男人,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管不顾,还美其名曰,孩子死了就死了,孩子死了,自己就可以不受拖累的改嫁。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居然可以毫无内疚的说出这样的话。骨肉亲情,血浓于水啊。越想,孟氏越觉得愤然,满腔的怒火,刹那间就要爆发。她抿了抿嘴,正欲出口控诉,却不料就在这时,旁边的顾明琴突然开口询问— “你想让她和我解释什么,是解释你如何对体弱的妻子不闻不问,还是解释休妻之后,你对亲生骨肉的冷声冷语?”顾明琴面色阴沉,眉宇间充斥着愤怒。 一听这话,杜少航不由地瞪大了双眼,看向顾明琴,随后又转过头,冲着孟氏训斥:“你怎可胡说……” 顾明琴站在一旁,听着他本末倒置的言语,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咽了咽口水,正要反问,不想那孟氏却是挺胸抬头,自己把话说出来了— “我是胡说吗,我说错了吗?难道我自己的遭遇,别人问起来,我还不该说了?”孟氏眼中含泪,满是委屈,“自从生下孩子,我在你们杜家过得什么日子,你不知道、看不见?想当初,我怀了孕,你们一家人把我供上了天,日日夜夜说的都是‘儿子、孙子’。从那时候我就明白,你们要的不是我,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确切的说,是一个儿子。从那以后,我日日提心吊胆,焚香祷告,希望生下一个儿子。可人算不如天算,到了最后,居然是个女儿。” 第342章 控诉 说到这,孟氏早已泣不成声。哭了一会,孟氏慢慢地平静,擦着眼泪,哽咽地说道:“当你们知道我生的是一个女儿,马上变脸,对我不闻不问,哪怕是我生病了,孩子生病了,想请个大夫,都没有人帮忙。”说到这,孟氏突然激动起来,提高声音,质问杜少航,“杜少航,你是冷血动物吗?那孩子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可以这般无情?” “我……”杜少航无言以对,羞愧难当,只是悄悄地观察着顾明琴的表情。 这女人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怒是喜。如此这般,倒是杜少航心中忐忑,自己和她还有几分可能。 孟氏泪流满面,随手一擦眼泪,继续控诉:“休妻那天,我毫无防备,你那个无情无义的母亲就扔下休书,把我们母女俩赶出家门,甚至于我自己的东西,她都不愿意如数奉还。好吧,那些只不过是身外之物,我可以舍弃不要。可是孩子呢,是你们杜家的血脉,你们居然也可以扔下不要?” “我去找你,跪在你面前,求求你救救孩子。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我说过什么?你说,既然已经分道扬镳,二人再无瓜葛,这孩子是个女孩,留着也是无用,还不如扔了她,让她自生自灭。”孟氏说到这,掩面而泣,哭的声泪俱下。 “我也是为了你好……”杜少航似乎想要解释,可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接着就是脸上火辣辣的疼。 “无耻。”顾明琴恨恨地说了一句。 杜少航捂着脸,慢慢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孩,蹙眉难信,指着孟氏:“你相信她?” “为何不信?不为别的,就冲你刚才那句话。”顾明琴说着,走上前,拉过孟氏,两人后退几步,和杜少航保持距离,避免攻击。掏出手帕,递给孟氏,让她擦了擦眼泪。顾明琴回头看着杜少航,轻轻地摇摇头,“我真的无法相信,居然有人把抛妻弃女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看来当初选择退婚,这一步,我走对了。” “你说什么?”杜少航呼吸急促,心里颇是激动,“我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你是为了我顾家的产业吧?”顾明琴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把话说出来。 “你……”指着顾明琴,杜少航手脚发颤,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这女人把自己的一片深情贬低的如此庸俗。只是想到父亲的所为,对于她的不满,杜少航还是理解的。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向她解释,“我承认,父亲确实是看中金钱,可那也没办法啊,这些年来,我们杜氏经营困难,也需要你们的支持。可是我对天发誓,对你一往情深,此生此世,此情不渝……你笑什么?” 深情款款地把话说完,换来的却是顾明琴仰天长笑,好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这让杜少航非常不满,感觉是顾明琴对自己的侮辱。 “一往情深、此情不渝?”顾明琴哼笑一声,显得不屑一顾。回头看了眼孟氏,又转过头来,反问杜少航,“你说你爱我,当年明知我有孝在身,为何还要向我提亲,甚至于还想要生米煮成熟饭?难道你就不在乎我的感受、我的名声;如果你爱我,当初退了亲,为什么那么快就另娶他人,为什么没有为我守身如玉?” “我……”杜少航想要解释,顾明琴却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点头说道— “好,我知道了,你是大孝子,为了祖母四世同堂的心愿,不得不另娶他人。可不管怎么样,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丈夫,妻子没有犯错,为何你要随随便便休妻,仅仅是因为她生的是一个女儿吗?如果我真的嫁给了你,将来有一天,生了个女儿,会不会也会被你们休掉……”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以和她相提并论。”杜少航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鲁莽,话音刚落,一巴掌就再次已经扇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打他的不是顾明琴,而是孟氏。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前妻,双眼瞪大,不敢相信,“你居然敢打我……” “我为什么不能打你,你羞辱我……”孟氏说着,自是委屈,鼻头一酸,想要哭泣,但又告诉自己坚强,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男人,眸子里一片清明,“杜少航,自从嫁给了你,我自认作为一个妻子,侍奉公婆、照顾丈夫,我无愧于心。我虽然家境贫寒,也是心有尊严,岂容你如此侮辱,想休就休,把我当成玩偶一般。杜少航,今日你如果不给我一个休妻的理由,明日我就会以‘抛妻弃女’的名义,把你告诉官府……” “你敢。”杜少航气愤之余,不由地大声呵斥。 “你看我敢不敢。”孟氏瞪大双眼,“你让我们母女俩流落街头,我就要让你杜少航身败名裂,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杜少航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负心汉……” “你……”杜少航愤怒之极,扬起手来就要打人,忽然胳膊一紧,被人抓住了。定睛一看,却是顾明琴死死地握着自己,“明琴?” “叫我‘顾女医’或者是‘顾大小姐’,明琴这两个字,你不配。”顾明琴说着,重重地一甩手。 杜少航毫无防备,踉跄的后退几步,好不容易站定,却又蹙起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懒得理他,只是看着面前的孟氏,关切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对方摇摇头,面上仍旧是委屈的梨花带雨。顾明琴拿过手帕,轻轻地为她擦拭着眼泪,然后故意问了句,“你真的要这么做?” 孟氏显然是在气头上,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 “你敢。”杜少航再次大声喝骂。 孟氏好像是非常紧张,浑身一抖,抬头看着那杜少航,正要发话,却被顾明琴握住了手。侧目看去,顾明琴神色平静,面带鼓励之色。这样的表情,让她心安,悄悄地点头,退至顾明琴身后。 顾明琴上前一步,替孟氏开了口:“为什么不敢,难道她说错了吗,这件事不是你抛妻弃女、不是你负心在先?难道还要孟姑娘忍辱负重、帮你瞒天过海才成?”顾明琴说着,回头望向孟氏,“你要去讨个说法,我支持你。” 孟氏一愣,紧握顾明琴的手,泪眼里写满了感激。 “顾明琴,事到如今,都是你害了我,害了我父亲,害了我们杜家。”这一下,杜少航仿佛是彻底疯了,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顾明琴。 顾明琴微微蹙眉,回头看他,难以理解:“我害了你、害了你们家?杜公子何出此言?” “如果你一开始答应了我们家的婚事,事情便不会变成这样,我爹也不会迫于无奈地去害你。”杜少航似乎是理直气壮。 听罢,顾明琴先是一愣,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拍起巴掌:“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我顾明琴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有人害人是迫不得已的。” 杜少航想要反驳,动了动嘴,竟发现却是无言以对。而这个时候,顾明琴停住了笑,满脸严肃地质问道— “你说,拒绝你们家的提亲,是我的错?凭什么,我错在哪里了?你有妻有子,我不愿为妾,也不愿意让别人为妾。”说到这,回头看了眼孟氏,顾明琴又转过头来,“我顾明琴不愿意破坏他人家庭,何错之有?” “你……”杜少航想要反驳,却发现理屈词穷。 而顾明琴根本就不给他考虑的时间,自顾自地接着说道:“难道就因为我没有答应你们家的婚事,你们就有理由逼得我身败名裂、无颜见人……” “那是我爹……” “你敢说你不知道?”顾明琴抬高了声音,再次反问。看着对方面红耳赤,有些紧张的表情,顾明琴移开了目光,似是回归话题,“杜公子,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对我一往情深,却任由他人诋毁我、利用我、羞辱我。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还是你的父亲。别的人,你阻止不了;你父亲,难道还不能阻止吗?” 说到这,顾明琴越发觉得委屈,眼角有些湿润,禁不住别过脸去,轻轻地擦了擦。 回过头,顾明琴长叹一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句话:“经历了这件事,我再次庆幸,三年前,我上门退了婚;一个月前,我毫不犹豫的拒了婚……” “可你别忘了,你已经二十岁了。这辈子除了我,还有谁会娶你?”杜少航好似理所当然的威胁。 听到此话,顾明琴先是一愣,而后乐了。不仅是她,围观之人,包括杜家父子都笑了。看着对面的男子,一个个露出鄙夷的目光。顾明琴首先停止了笑声,并抬了抬手,制止了周围的人。然后面对着杜少航,毫不客气地说道:“关于这一点,就不劳你杜公子费心。顾家有的是人,明琴是顾家人,终身大事,自然是顾家长辈做主。明琴相信,叔公爱护明琴,自然会给明琴选择一个真心疼爱明琴的好丈夫、好人家。” “是那个方敏吗?”杜少航声音颤抖,似是不甘。 第343章 狼狈 “这就和你杜公子没什么关系了。”顾明琴摇摇头,说的轻松,显然,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随后又总结地说道,“杜公子,有些话,我和你说过,可能你忘了。现在在这个地方,我再重复一遍,希望你牢记。” 重重地咳了一声,顾明琴清了清嗓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杜公子,自从三年前退了婚,你我已然无缘,今生今世再无瓜葛。你再娶也好,休妻也罢,统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反之亦然。不管我顾明琴是孤独终老,还是结婚生子,统统与你无关;哪怕是一辈子不嫁,我也不会考虑你,死心吧。” 听了此话,杜少航呼吸急促,好不激动,看着眼前的女子,眉头紧皱,依然是不敢相信。她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迎上他的目光,顾明琴神色平静,无非就是想告诉他,自己说的是真的,别异想天开了。对视一会,顾明琴收回目光,扶着孟氏:“我们进屋吧。” 孟氏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纵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对于这般无情的丈夫,孟氏是彻底死心了,自是不愿意多看一眼。 眼看着两女人都要离自己远去,杜少航自然是不甘心,本能地跟过去:“哎……”还没走几步,就被那满脸横肉的大汉—吴阿大挡住了去路,对方阴沉着脸,眸子里满是杀气腾腾,惹得杜少航浑身战栗,顷刻间不知是进是退。好在,就在此时,顾明琴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冷冰冰的,却也让他看到了希望— “杜公子,我曾经答应过贺大人,看着你爹支持过城防工程的功劳上,放他一条生路,只要他诚心改过,诚心道歉,诋毁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只是,这两天,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失望透顶。人的忍耐是有限的,杜公子,我警告你,如果你再这样不分是非黑白、没完没了骚扰与我、骚扰与孟姑娘,休怪我恳求贺大人毫不留情、秉公处理了。” 一听这话,杜少航心中一紧,急忙追问:“你想如何?” 顾明琴也不回答,只是回过头去,看他一眼,轻蔑一笑,之后就收回目光,扶着孟氏进屋去了。 “哎……”杜少航仍旧是不甘心,想要追过去。这时突然一股力量袭了过来,逼着他连连后退几步。好不容易站定,面对着前方身材魁梧的壮汉,不由地提高了警惕,双手环胸,保护自己,“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你还不知道?”看到杜少航怕成这般,吴阿大嗤笑一声,好不轻蔑。和他一样,把手放在胸口,而吴阿大却是天不怕地不怕般的威胁警告,“老子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孟姑娘就是我们吴家的人,和你们杜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你再敢和今天一样,过来找她的麻烦,小心我……”说罢,一拳头挥了过去。 杜少航显然是吓怕了,本能地闭上眼睛,向后退了几步。不多时,却听见豪爽的笑声。睁眼一看,才发现对方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杜少航这才明白,对方只不过是虚晃一枪,吓唬自己,却不想自己当了真,失了分寸,让别人看了笑话。对方的笑声好不刺耳,杜少航自尊心强,顿觉无颜见人,赶忙低下头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笑声渐渐地小了,杜少航抬头看去,才发现对方转过身,正准备进屋。想着顾明琴和孟氏就在里面,杜少航本能地跟了过去。却不想,对方再次回过头来,向自己晃了晃拳头。虽然是虚晃一枪,可看他满脸横肉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不定把他逼急了,真的会把自己暴打一顿。思及于此,杜少航只能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眼看着那吴阿大入了屋,杜少航本能地向前几步,却又停住。算了,还是在外面等着吧,他就不相信顾明琴不出来了,顾家,她总是要回的吧。 百无聊赖之时,杜少航原地踱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不自觉地停住了。皱起眉头,脑海里回想起刚才顾明琴的警告。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一句“人的忍耐是有限的”就足够说明,如果把顾明琴逼急了,她会怎么做。想到父亲,杜少航顿觉不安,看了眼前方的茅草屋,抿了抿唇,快步离开了。 “走了走了,那小子终于走了。”吴阿大入了屋,脸上呈现出欢快的颜色,好不兴奋。 听了这话,顾明琴长松一口气。如果这小子堵住门口,等会自己还不知道该如何离开。从窗外收回目光,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扑通”一声,侧目看去,孟氏已然是跪倒在地— “顾女医,实在是太谢谢你了,今日要不是你……”孟氏说着说着,再次泣不成声,俯下身,就要磕头。 顾明琴眼疾手快,立马把她扶住:“使不得使不得,孟姑娘快快请起。”将她扶起,却发现女人抽噎个不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明琴不知如何安慰。眼睛一瞥,只见那雪柔抱着孩子,孩子也哭了。顾明琴不由地心生一计,忙道,“孟姑娘,快去看看孩子吧,是不是饿了、尿了?” 此话果然管用,孟氏一听,马上回过身去,从表妹手里抱过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含泪哄着。 雪柔一见如此,禁不住长松一口气,偷偷地向顾明琴递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顾明琴微微颔首,没说什么,在她看来,这样做无可厚非。收回目光,再次转向孟氏,虽然是哄着孩子,仍然是眼泪不断。顾明琴理解她的心情,丈夫无情无义、家人拒之门外,以后的日子一片渺茫、毫无希望。作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弱女子,面对着不公的命运,如何不哭? 但顾明琴明白,哭解决不了问题。并不是她哭了,杜少航就会心软、把母女俩接回家,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再哭,她还是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这样的日子,她必须认可、接受。思及于此,顾明琴也有些难过,抬起头来,忍了忍眼泪,强迫自己冷静。正准备劝慰几句,却不想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叹息,接着就是老人的叹息— “真没想到,天下间还有如此无情无义之人。抛弃糟糠之妻的,有;但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的,我老太婆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的没有听说过。”旁边的吴大娘发出感慨。 “就是嘛,还说,女孩没什么用。如果女孩真的没用,他从哪里来的?”吴阿大忍不住附和母亲。 听见母子俩为自己打抱不平,孟氏自然是非常激动,连连道谢。 听见孟氏说话了,顾明琴觉得哭的差不多了,也该清醒了。先是轻咳一声,引起她的注意,随后便问道:“以后你准备怎么办,真的要去官府……” “我不知道。”孟氏含泪摇摇头,一脸无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他今天会来,而且还那么说……”孟氏说着,自是委屈,痛哭不已。 顾明琴看着她,却不知如何安慰。她知道今日之事,与己有关,杜少航是因为自己,才跑来找孟氏的麻烦。在这件事情上,是自己对不起她,理所应当向她道歉。可这样的话,让自己如何说得出口。眼看着哭泣声越来越小,顾明琴正准备开口,却不料孟氏吸了吸鼻子,首先开了口— “我想好了,如果下次,她再来找我的麻烦,我就去官府告他。就算是告不倒,我也让所有人知道他杜少航抛妻弃女,让人知道他杜少航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着这话,孟氏语气坚定,眼含泪水。 “表姐,千万要三思啊。”雪柔急忙劝她,“上了公堂,就彻底撕破了脸皮,孩子还在么小,如果我们回不去了,以后怎么办……” “你以为我委曲求全,他杜少航就会念着我的好,把我们母女俩接回家吗?”孟氏好像是气愤之极,大声反问,“那男人是铁了心了,不要我们母女,一心一意只想着……”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孟氏抿了抿唇,倒没把话说出来。 这时,小丫头也看向顾明琴,虽未开口,但眼中的埋怨昭然若揭。 不理会二人的不满,顾明琴故作不见,只是接着劝慰孟氏:“你也别担心,先暂时住在这里,好好照顾孩子。船到桥头自然直,有我在,你和孩子的日子就会过得下去。” 孟氏听她如此说,不由地眼前一亮,急忙问道:“顾女医,你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可以留在这个庄子上?” 顾明琴微微颔首,还来不及开口,身后就响起一个兴奋万分的声音— “那是当然了,你就住在这里。刚才我已经和那小子说过了,你是我吴家的人,如果他再敢过来找你的麻烦,我吴阿大第一个不会放过他。”吴阿大拍着胸脯,显得义薄云天。 “多谢吴大哥。”听了此话,孟氏自然是感激万分。急忙站起来,俯身行礼。 “好说好说。”吴阿大好似难为情,挠了挠头,动作有点滑稽。 孟氏看到这般,低下头来,羞涩一笑。 第344章 暗自提醒 两人暗暗地互动,顾明琴看在眼里,不觉吃了一惊,不会吧,才半个月的工夫,两人好上了,这也太快了吧。不过想想也是,在杜家三年,孟氏无人关心、无人体贴,现在遇到一个对自己无微不至、嘘寒问暖的男人,怎么可能不为之吸引? 怪不得这孟氏这么快对杜少航绝望,怕是这吴阿大的原因吧。只是孟氏这个身份,即使是吴阿大有心,吴家会不会同意、能不能接纳,恐怕还是个问题。思及于此,顾明琴又免不了为孟氏担心。 “大小姐,大小姐……” 听见一声声轻唤,顾明琴回过神来,望着面色期待的吴老汉夫妇,问道:“吴大娘,还有什么事吗?” “大小姐,就把孟姑娘留下来吧,这孩子怪可怜的,婆家娘家都不要。”吴大娘说着,拘了一把眼泪,轻轻地擦了擦,又说道,“大小姐不用觉得孟姑娘是个累赘,孟姑娘挺能干的,这些天,孩子和老头子下地干活的时候,有些事,多亏她和这个姑娘帮我;还有,孟姑娘的女红做的特别好,拿到城里,能卖出个大价钱啊。” “卖大价钱?”听了这话,顾明琴不由地吃惊,回头看着孟氏,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快就开始赚钱了? 孟氏还没有开口,那吴阿大就迫不及待地兴奋道:“前几天,老二拿着我娘和孟姑娘的刺绣到集市上卖,可受欢迎了,尤其是孟姑娘绣的帕子,还有人预定,销量可好了……”话还没说完,就有人碰了碰自己,侧目看去,母亲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担心顾明琴不满,吴阿大倒是自觉地闭了嘴。 “孟姑娘,你……”关键时刻,顾明琴倒不知如何表述了,幸亏这孟氏明白自己的意思,主动开了口— “我想过了,不管以后如何,孩子总还是要养下去的。相公靠不住,有些事,还要靠我自己。虽然吴大哥、大娘对我不错,住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到底不好。”说到这,孟氏抬头望向钱氏一家人,面带感激之色。 “孟姑娘,你言重了,言重了……”吴氏夫妇微笑地连连说道。 孟氏轻轻点头,表示感谢,回头看着顾明琴,又接着说道:“小女子什么也不会,从小到大,只有缝缝补补拿得出手。前段时间,看见大娘做针线活,就想着无事可做,帮帮她。没想到二哥去了趟城里,还卖了个好价钱。”说到这,孟氏笑的不好意思。笑过以后,她继续又说道,“我想着,这是个办法。如果他杜家真的不要这个孩子,靠着给人缝缝补补,我一个人也可以把她抚养长大……” “表姐……”一听这话,雪柔不由地大惊。表姐太天真了吧,靠着做针线活就可以衣食无忧了,简直是异想天开。这话还没说出口,对面的顾明琴便抬高了声音,似是刻意阻止自己— “孟姑娘,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能给自己找点事做,终究是好的。孩子的事,只是暂时的。不管那份休书是真是假,这孩子都是他杜家的孩子,他杜少航不承认也没用。想要撒手不管,更是不可能的。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让贺大人做主,还你一个公道。” “顾女医……”听着顾明琴的安慰,孟氏感动的热泪盈眶,不知说什么好。 顾明琴也不管她,从衣服里拿出一个钱袋,打开看了一眼,便递到了她的手里:“我今日来的匆忙,也没带太多,这是二贯钱……” “不不不,顾女医,你能收留我,给我一席之地,我已经感激万分了,这钱,我不能要。”孟氏急忙推脱。 吴大娘也在旁边附和:“是啊,大小姐,孟姑娘住在这里,我们管吃管住,不用要钱的。” “话不能这么说,孟姑娘,这个钱,我不是给你,是给这个孩子的。”顾明琴努了努嘴,瞟向她怀里的孩子,“你是大人,可以随便吃、随便喝,孩子年纪还小,本来就体弱,再不吃点好的,以后就更麻烦了。我是医者,你既然留在我们家,你们母女俩就是我的责任,我当然是要负责到底的。” “至于这个钱,你放心,若是有朝一日,贺大人为你做主,让杜家负责这个孩子,这个钱,我自然会向杜家讨要。”顾明琴又补充了一句。 初听此话,孟氏一愣,看见顾明琴似笑非笑的目光,不觉心中一松,随着她笑了起来。 笑过以后,顾明琴看看窗外,从地上站起:“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孟姑娘,多多保重,有什么需要,让他们入城和我说一声。” “谢谢你,顾大夫。”孟氏眼中含泪,对顾明琴充满了感激。 顾明琴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便出了屋子,上了马车。和来时一样,仍旧是吴幺儿驾车,把顾明琴送回去。临走时,顾明琴掀开了帘子,对着孟氏轻轻地挥手告别,直到看不见了,才慢慢地收回目光。 站在吴家门口,目送着顾明琴离去,孟氏心里五味陈杂,感慨万千。 “孟姑娘,该进屋了,外面天冷。”吴大娘好心提醒她。 “谢谢大娘。”对于这个和蔼可亲、把自己当成女儿一般的吴大娘,孟氏心怀感激。 “表姐……”看见孟氏进了屋,雪柔抱着孩子就迎了过去,本想说点什么,但看见站在一旁的吴大娘时,雪柔本能地闭了嘴,望着老人,面露难色。 吴大娘也是个会看眼色的,知道他们主仆有话要说,便自觉地找理由离开:“我突然想起来,厨房里的粥熬得差不多了,我过去看看,如果熬好了,孟姑娘就可以吃饭了。” “多谢大娘,真的是麻烦你了。”孟氏心中更是感激万分,除了一声“谢”,她也做不了其他。 老妇人轻轻地摆摆手,然后佝偻着背,慢慢的往前走去,入了厨房。 看见老妇这般,孟氏突然有些心疼,鼻头没来由的微微发酸,颇不是滋味。这时,有人碰了碰自己,孟氏回过神,急忙擦了擦眼睛,回头看去,雪柔形容急切,不等自己开口,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真的要把杜相公告上衙门?” “我也不想啊,可今天你也看见了,他杜少航无缘无故,跑过来闹事……”从她手里接过女儿,抱在怀里,轻轻地哄着,孟氏叹了口气说道,“现如今,本来就是我们寄人篱下,如果再无端给别人添麻烦,就算是别人不赶,我们也没脸住下去啊。” 小丫头点点头,认可她的话,叹了口气,不禁埋怨地说道:“说来说去,罪魁祸首还不是她顾明琴……” “闭嘴。”不等她说完,孟氏就低喝一声。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看有没有人偷听。这庄子可是顾家的,如果让人听见他们在说顾明琴的坏话,怕是主仆二人真的要流落街头了。这样想着,狠瞪了一眼表妹,不要胡说。 雪柔也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急忙四下张望,还好,周围无人,便长舒一口气。嘴里可忍不住再次低声埋怨:“难道我说错了吗,这件事与她无关?杜相公可是因为她才休了你、不要这个孩子的啊。” 孟氏听罢,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毕竟,她说的是事实。最起码,从表面上看,杜少航休妻、绝情,都是因为顾明琴。 “可那又如何,这次,若没有顾女医,我们怕是真的要饿死冻死。我生无可恋,死了无所谓,关键是这个孩子。”孟氏说着,把孩子往怀里揽了揽,抱得更紧了。回头看着身边的表妹,轻轻一叹,又说道,“雪柔,自从嫁入杜家,你就跟着我,我在杜家过得如何,你自然清楚。若是相公是为了顾女医,那公公婆婆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这孩子是个女孩。” 雪柔听她这么说,也只是叹息。 “相公有句话说的没错,我们两家门户不对。想当初,若不是杜公子名声有污,杜家会选择我?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和爹娘说,爹娘也愿意重新考虑,可是大哥大嫂……”想起自家人的凉薄,孟氏只是想哭。吸了吸鼻子,“前几天我去找他们,他们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好像是我对不起杜家。” “这些天,我仔细地想了想,公公这时候向顾家提亲,也是为了钱。没有顾家,也会有别人,所以休妻是早晚的事;至于相公……”想到那个和自己同床共枕、血脉相连、却又无情无义的男子,孟氏心中除了委屈,更多的是憎恶。不想谈他,孟氏改变了话题,“幸亏顾女医和这件事有点关系,才会愿意帮我;若是换了其他女人,怕是真的无所依存了。” 孟氏顿了一下,随后总结般地说道:“所以,事到如今,无论如何,都不是顾女医的错,我们如何也怪不到他身上;更何况,事到如今,也只有她能帮我……”孟氏说到这里,半眯起眼睛,看向窗外。此时的她,想起顾明琴的那番话,禁不住蹙起了眉头,真的可以让杜家负责这个孩子吗? 第345章 再次辩驳 顾明琴坐在马车上,想起刚才的情景,越发不安,那孟氏真的和吴阿大好起来了? 按理说,此事与自己无关,男欢女爱,有何不可?怕就怕杜家利用这个,找自己的麻烦。虽然休书已有,可万一杜家不认,或者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再度诋毁自己……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顾明琴实在不愿意在这种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的事情上,耽误时间。 “吴二哥,那孟姑娘住在你们家里,没有给家里添麻烦吧?”顾明琴掀开帘子,试探地询问吴幺儿。 “没有没有,孟姑娘好得很,爹娘、我哥都可喜欢她了。”吴幺儿为人憨厚,面对此问,也没想别的,就据实回答。 “我看也是。”顾明琴点点头,算是附和,随后就利用这个问题,切入主题,“刚才来的时候,我看你哥差点和杜公子打起来了,是为了孟姑娘吧?” “可不是,那杜公子什么时候来的,我也不知道。我们从地里回来,就看见孟姑娘在那里哭。我哥上去就和他吵起来,我爹怕控制不住,弄出人命,就让我赶快去叫你。”吴幺儿说着,回头看了眼顾明琴,“我哥就是那个性子,你也别在意。孟姑娘刚来的时候,说起她的事,大哥当时就受不了了,撸起袖子,就要去找姓杜的拼命。我爹和我拉了半天,才算是制止了。要我说,那姓杜的表面上文质彬彬、人模狗样的,其实真不是个东西……” 顾明琴笑笑,没有接话,在这件事情上,顾明琴认可这句话,杜少航不是个东西。 然而杜少航真的是为了自己吗?顾明琴不置可否。杜少航非我不娶,怕只是为了一个字—钱。 回到医馆,顾明琴并没有让吴幺儿马上离开,而是开了药方、拿了药材,交到他手里,并叮嘱他让孟氏按时吃药,如果有什么不适,即刻过来汇报。吴幺儿明显是不敢怠慢,一一答应,在顾明琴“一路小心”的叮嘱中,转身离开了医馆。 目送着看不见那个身影了,顾明琴才收回目光,重新入了医馆,询问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情况,才知道有三个女患过来求诊,好在都不是什么特殊情况,赵文明询问了一番,开了点药,也就打发走了。对于赵文明的帮忙,顾明琴再三表示感激。眼看着天色还早,顾明琴也就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留在医馆里坐诊。直到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顾明琴才带着弟弟妹妹一道往回走。 快到家门口时,才发现顾府门口围了一群人,他们冲里面指指点点,不知说着些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顾明音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姐姐。 顾明琴摇着头:“过去看看。”拉着弟妹,快步往前走去。 走到人群后面,有人认出了三人,主动让开一条路,让三个人过去。顾明琴来不及言谢,只是快步往前走。走进去才发现,竟是一人跪在顾府门口,虽然是背对着,但看装束,顾明琴已经认出了此人—陈思婉。她这是要干什么,旧事重演吗?顾明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 “大姐……”看见顾明琴,陈思婉好像是非常吃惊。随即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的衣服,“大姐,求你救救我,顾老爷要赶我走……” “叔公?”听了这话,顾明琴也吃了一惊,昨晚上不是说好了么,再把陈思婉留几天,顾鑫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迫不及待地要把人赶出去啊? 陈思婉重重地点头,非常用力,委屈道:“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老爷子要赶我走?大姐,明琴姐,我知道当初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可我当时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绝对会尽己所能、阻止父亲。我现在已经是无家可归了,求求你留下我,当牛做马,父债子偿,我也是心甘情愿。求求你,求求你了…....” 陈思婉说着,“梆梆梆”对着顾明琴就是几个磕头。好像是为了表示忏悔,磕完了头,头也不抬,一副任凭发落的姿态。过了许久,顾明琴仍是一语不发,陈思婉忍不住了,不由得抬起头,望向顾明琴。对方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颇像俯视失败者一般的俯视着自己。而自己则是仰望着她,如同仰望着胜利者。 这样的感觉让陈思婉很不甘心,但她知道,忍字当头,暗暗地紧握双拳,把头压下。 对方的表情,顾明琴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这陈思婉再度归来,身份可疑,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不能留在家里的。 这样想着,顾明琴挺胸抬头,朗声说道:“陈小姐,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叔公急着赶你离开,但我相信,以叔公的为人,绝不会无的放矢,更何况,昨天我就和你说过,以你的身份,住在我们顾家,不合适。”顾明琴也不客气,直截了当把话说出。 “可是……” “没什么可是。”顾明琴立时打断她,“昨日,我就和你说过,贺大人已经派人收拾了你家,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搬回自己家里。虽然这才一天时间,可我相信,以贺大人的能力,把你们陈府收拾出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走,我现在陪你过去,亲自送你回去,也算是一个大夫对自己的病人负责了。” 说罢,主动伸出手来,举在半空,等着她的动作。 “如果还没有收拾好呢?”陈思婉故意发问。 “若是如此,我自会安排你去一个稳妥的地方,绝不会让你流落街头。你放心,所有的费用,我顾氏全出……” “你的意思是,不管怎样,我都不能住在顾府,是吗?”此刻,陈思婉双目猩红,显然已经控制不住体内的怒火了。 顾明琴盯着她的眼睛,感受着女人的愤怒。此时此刻,好似马上就要爆发了。而顾明琴现在的心情也是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她想让陈思婉控制不住,露出破绽,一举擒获,自然是一劳永逸;另一方面,她也担心,如果和方敏猜测的一样,此人真的是武功高强之辈,一旦爆发,此地所有人都会遭殃。 是激怒还是安抚,一时间,顾明琴拿不定主意,只是静静地看着陈思婉,思量着下一步的对策。而就在此时,只听见“吱嘎”一声,身后的大门被推开。回头一看,竟是顾鑫拄着拐杖、向自己蹒跚而来。“叔公……”轻唤一声,姐弟三人急忙迎了过去。 “你们回来了。”看见三人平安归来,老人如释重负,长松一口气,正欲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对面就响起陈思婉的嚎啕大哭— “顾老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要赶我走?当初的事,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也是被蒙蔽的啊。”陈思婉说着,哇哇大哭,哭的撕心裂肺,令人动容。 顾鑫本就烦闷,被陈思婉这一哭,更是烦上加烦,上前一步,就要发火,却在关键时刻,被顾明琴拉住了。只见她向自己使了个眼色,老人不由地朝前看去,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他怎么来了?顾鑫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不过转念一想,他来了,事情倒是好办了。 “让一下,让一下……”走在路上时,方敏便听说顾府门口有热闹,怕是出了事,不由地加快脚步,近前一看,果然如此。插着人群,方敏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眼就看见前方跪着的女人,走过去一瞧,禁不住讶然,“陈思婉,你这是怎么了?” 陈思婉听见声音,慢慢地回头,看向方敏,梨花带雨:“捕快大人……”话未说完,就委屈的大哭。 方敏不知道如何安慰,也没想过安慰她,径自走到顾家祖孙面前:“顾老爷,顾女医,这……” 见方敏自己过来了,也不客气,顾鑫直截了当地说道:“方捕快,你来的正好,把这个女人带走吧。再让她留在顾府,早晚要出事。” “顾老爷,你这是……”见顾鑫神色严肃,方敏也不敢大意,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今天早上,我给那个马大壮喝了药,中午的时候,就回房休息了一会。刚才,就在刚才,我准备去后院看看的时候,就看见这个女人……”顾鑫说着,伸手指向陈思婉,咬牙切齿,满脸愤恨,“在后院门口徘徊不定,想要进去……” “我没有,我只是好奇。”陈思婉强烈的分辩,“我身体不适,从茅房里出来,就看见后面那个院子锁着门。很久以前,我来过你们家,仍然记得你们家后院是一个花园,还种着芍药,特别好看。刚才我看见那里锁了门,一时好奇,就想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你胡说,你分明是想进去偷看马大壮恢复的如何,然后趁机下毒。你这个东丽人派过来的奸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顾鑫说着话,激动万分,越咳越厉害。 “我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东丽人要杀我,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好几次命悬一线。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东丽人的奸细?”陈思婉努力分辩,转头看向方敏,想看着救命稻草一般,把手放在胸口,信誓旦旦,“方捕快,你是衙门里的人,公平公正。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东丽人派来的,我不是我爹啊……” 第346章 被赶 看着女孩急切的表情,方敏蹙起眉头,陷入沉思。这陈思婉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她的突然出现,真的和东丽人无关? “方捕快,请借一步说话。” 就在此时,方敏听到熟悉的轻唤。抬头看去,顾明琴望着自己,面带恳求之色。方敏也不多说,径自走过去,和祖孙二人走了一步。 “方捕快,事到如今,这个陈思婉确实不适合留在顾府。”顾明琴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把话说出,“家里有一个马大壮,身中断魂草之毒,本就情况不妙、非常危险;现如今,这个陈思婉身份不明,不管和东丽人有关无关,两人都在顾府,安全方面,让人不安。” 方敏听罢,禁不住连连点头,顾明琴的忧心不无道理。想起一事,忍不住询问顾鑫:“顾老爷,你说你看见陈思婉站在后院门口,向里张望;那她有没有什么可疑举动?” 老人家摇摇头:“暂时没发现。不过我觉得,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呵斥了她,说不定这女人真的就闯进去了。” 尽管顾鑫的语气非常笃定,但到底没有亲眼所见,没有证据,就不能证明这个陈思婉是东丽人的奸细。 “方捕快,我求求你了,把这个女人带走吧。一看见她,我就想起那恩将仇报的陈锦显。我,我,我……”顾鑫说着,越发激动,一时间长咳不止。 顾明琴和方敏一起,急忙轻拍他的背。同时,方敏安慰地说道:“顾老爷,你别着急,实话告诉你,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个陈思婉……”话未说完,就听见“咚”的一声响,接着就是女子凄厉的惨叫— “啊--” 急忙回头看去,但见陈思婉侧卧在地,一手捂着脸,侧看着前方,目光中充满了恐惧。顺着她的目光,方敏看见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阴沉着脸,充满愤恨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陈思婉,一步冲到她面前,扬手便打。说时迟那时快,方敏一个箭步迈过去,死死地拉住那个人:“你要干什么?” “就是她,就是她那个心狠手辣的父亲,拿我爹做实验,让我爹服了断魂草,耽误了病情。如果不是那陈锦显,我爹不会那么快就死了。一命偿一命,陈锦显害死了我爹,今天,我就要他的宝贝女儿陪葬。”男子说着,眼带猩红,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 “害死你爹的是陈锦显,和这个陈思婉没有关系……” “我不管,反正一命偿一命,只要是陈家人,我都不会放过。”男子想要往前冲,无奈,方敏死死地按住了他,不得脱。饶是如此,男子仍旧瞪大了双眼,满眼愤怒地看着陈思婉。若是眼神可以杀人,陈思婉怕是要被这样的目光碎尸万段了。 而那陈思婉面对着对方杀气腾腾的目光,好像也是怕了一般,缩了缩身体。 “对,一命赔一命,陈锦显这个恶医害死了人,一走了之,现在他女儿回来了,让他女儿赔命,让他女儿赔命……” “赔命,赔命……” 附和声一阵接着一阵,震耳欲聋。大多数是那些被陈锦显当成试验品、中了断魂草之毒的人。虽然最后通过医治,总算是暂时恢复了。可每每想起陈锦显联合侵略者拿自己当试验品,每个人都是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陈锦显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对于陈思婉,当然是恨屋及乌。既然陈锦显躲得不见踪影,那就让他的宝贝女儿一命抵一命,替她受死吧。 陈思婉看到这一幕,也彻底呆住了。万万没想到,沪城人对父女俩的恨,已经是根深蒂固。如若不是那个方敏挡在自己面前,这些人怕是要一拥而上,把自己碎尸万段了。虽然对于她来说,这些人她是不怕的;只是看到这一幕,仍旧是呆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时,一只手伸向了自己。抬眼看去,顾明琴站在自己面前,面无表情。陈思婉似乎犹豫了一会,才抬起手来,放在她的手心里,任由她将自己拉起来,走到一边。 “顾老爷……”来到顾鑫面前,陈思婉礼貌地欠身行礼。 顾鑫只是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一边,理也不理。 面对着顾鑫的冷漠,陈思婉心里既是委屈,又是愤怒。为了控制自己,她垂下手来,暗暗地紧握双拳,咬紧牙关,抑制住体内的怒火。陡然间,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回头,但见顾明琴神色冰冷,静静地看着自己。慌忙故作紧张的喊了一声:“明琴姐……”那个“姐”字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已经转过头去了。 再次吃了闭门羹,使得陈思婉对顾明琴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顾明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走着瞧。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方敏此时来不及顾及陈思婉,只是尽可能的安抚突然躁动的人群,“我知道,你们因为三年前的事,对陈锦显恨之入骨。的确,陈锦显勾结东丽、为了试验毒药,拿自己的同胞做实验,所作所为,的确是死不足惜。这三年来,贺大人从来没放弃过寻找陈锦显的下落。至于这个陈思婉小姐,经贺大人查证,确实是对当初之事并不知情。如今她逃难而来,正是因为看不惯陈锦显的害人之举。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并非因为是一家人,就必须要承担责任。就算是杀了陈思婉,陈锦显依旧是逍遥法外。罪魁祸首逃之夭夭,你们的亲人,还有你们自己,能够死而瞑目吗?” 此话一出,果然,周围的人便安静下来,纷纷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们一直在追查陈锦显的下落?”打人那个男子阴沉着脸,冷声质问。 “当然,我可以向你发誓,若非如此,我方敏愿意自己偿命。”方敏抬头挺胸,显得大义凛然。随后又补充道,“贺大人还说了,介于现在兵荒马乱,若是有朝一日,找到了陈锦显,即刻就地正法、永绝后患……” “好,到时候我要把他抽筋拔骨,为我爹报仇。”男子紧握双拳,好似诅咒发誓。 “当然可以,陈锦显勾结外敌,残害同胞,死不足惜。” 好不容易打发走围观众人,看见人群四散,方敏长松一口气,回身走向陈思婉,轻轻一揖:“陈小姐受惊了。” “捕快大人。”陈思婉微微欠身。 方敏站起身来,先是隔着她看了眼祖孙二人,才回头说道:“陈小姐,方某此番前来,是贺大人的吩咐。贺大人让我告诉陈小姐,陈府已经收拾妥当。陈小姐现在就可以搬回家去了……” “什么,你们让我现在就离开顾府?”陈思婉瞪大了双眼,好像是吃惊异常。 “怎的,陈小姐觉得不妥?” “我……”陈思婉语塞,倒不知如何开口。顾明琴这么快就把自己赶出顾府,确实是她始料未及的;而现在,顾明琴的理由却又是自己无法反驳的。如果自己太强硬,反而会引起顾明琴的怀疑。最好的办法是如她所言,暂时离开,只是…… “陈府尚在,陈小姐现在回去,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冷冷的声音响起,陈思婉回头,望着顾鑫阴沉的目光,不禁紧抿双唇,心中愤然。老不死的,若不是他,说不定自己早就嫁给顾岳成了。顾鑫,这个毁了自己一辈子幸福的糟老头,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不会放过他。 “陈小姐,明琴清楚你的无辜,但事情已经发生,让我们顾家毫无芥蒂的接纳你,恐怕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你留在顾府,我们也不可能把你当成家里人,相反还有可能把你当成仇人,冷眼相待,加以提防。我相信这不是陈小姐想要的。与其相互折磨,还不如各归各位,各回各家。所谓,距离产生美。说不定随着时间的推移,明琴认清楚了陈小姐的为人,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就像当年一样?”陈思婉大大的眼睛里透露着希望。 顾明琴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叹息道:“时过境迁,往事如烟,谁都回不去了。”好像是非常感慨,顾明琴仰天长叹。过了好一阵,她收回目光,望向方敏,“方捕快,陈小姐身体刚刚恢复,不宜过劳;而且还有些日常用品,明琴也已经准备妥当,想要安排马车送她回家。不知方捕快意下如何?” “顾女医考虑周到,有劳了。”方敏轻轻一揖。 顾明琴回了礼,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陈思婉:“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便走。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的陈思婉忽然喊了一声— “明琴姐……” “陈小姐还有事?”顾明琴回头看她。 陈思婉似是犹豫,面对着顾明琴,只觉得脑子空白,无话可说,但她知道,不能犹豫的太久。抿了抿唇,最后只变成了一个“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顾明琴既不谦虚,也不冷漠,而是淡淡的一句,仿佛是理所当然。随后便扶起顾鑫,慢慢的走入府内。 第347章 护送 望着两人的背影,陈思婉再次紧握拳头,目光中写满了不甘。这个顾明琴,比自己想象的难以对付。若想得到她的信任,恐怕不太容易。只是,此番归来,自己的目标就是这个顾明琴,若是得不到她的信任,后面的计划,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思及于此,陈思婉不安地蹙起眉头。 “陈小姐……” 就在她考虑如何对付顾明琴的档口,一声轻呼引得她浑身一震,急忙回过神来,向着方敏欠身行礼:“捕快大人。” 对于陈思婉的魂不守舍,方敏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只是公事公办的安慰道:“陈小姐无须担心,府里的一切,贺大人已经考虑妥当,厨娘、丫鬟、仆人,一个不缺;而且为了保护陈小姐的安全,贺大人特地安排了几个身手不错的衙役暂时入府。以后的日子,陈小姐可以高枕无忧了。” “多谢贺大人,贺大人有心了,贺大人的安排自然是妥当的。”陈思婉欠了欠身,表示感谢。随后却眉头紧皱,“只是,只是……”看了眼方敏,陈思婉欲言又止。 “怎么,陈小姐觉得不妥?” “不不不,贺大人考虑周到,思婉感激不尽。”陈思婉急忙否定。完后却说道,“真的必须要离开吗,真的不能留在这里么?非要让我一个人,住在那冰冷的屋子里、孑然一身……” “陈小姐何出此言啊?方某刚才不是说了么,贺大人早有安排,里里外外,十余人陪着陈小姐,陈小姐还觉得冷清?” “方捕快,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陈小姐,你不必多言,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继续留在顾府。只是,你觉得可能么?”方敏微微蹙眉,反问与她,“纵然,当初的事与你无关,最开始的时候,你是不知情。可终究是陈锦显害死了顾大夫,于顾女医而言,你是她杀父仇人之女。虽然谈不上你死我亡,可终究是仇恨难消。作为一个大夫,顾女医救了你,收留你,没有把你弃尸荒野,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难道你还指望她把你当成亲人、笑脸相迎不成?” 听到这话,陈思婉不由地浑身一颤,颤抖起来;而此人接下来的那句话更是让她震惊万分— “顾女医如此,顾大少爷亦是如此。” 猛地抬头,陈思婉望向方敏,但见他目光冰冷,满目坚定,不由地有点紧张。陈思婉清楚,这个方敏武功不弱,不好对付。稍一不慎,就容易被他抓住破绽。所以,面对这个男人,陈思婉不得不保持百分之百的冷静。好在,对方警告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乘此机会,陈思婉长吐一口气,如释重负。 “我听说,明琴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得到岳成哥的消息了,是真的吗?”陈思婉再次试探道。 回头睨了他一眼,方敏神色淡淡:“顾女医亲口所言,自然不假。自从三年前,顾女医写了一封信,从那以后,顾大少爷确实是没有了消息。顾女医因为此事,也多次感怀伤神。不过我相信,顾大少爷的失联并非有意,如今兵荒马乱,来往书信容易丢失,也在情理之中。顾大少爷和顾女医姐弟情深,想必顾大少爷此刻也一定会想办法获得顾女医的消息。” “姐弟情深?真的如此?”陈思婉轻哼一声,像是不屑一顾。 方敏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陈小姐,方某在沪城时日已久,陈小姐和顾大少爷的两厢情愿,我也听说了几分。不过比起爱情的山盟海誓,我更愿意相信亲情的血浓于水。”此话一出,方敏明显的感觉到,对面的陈思婉身体在颤抖。也不理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随后便移开了目光。 因着他的话,陈思婉心里波涛汹涌,难以平静,禁不住思量,亲情、爱情,对于顾岳成来说,最重要的是哪一个?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早就有。当年,顾岳成和自己恩断义绝、远走他乡,就说明了一切。只是,陈思婉不甘心。为什么,自己做错了什么,顾岳成为什么要抛弃自己?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是陈锦显的女儿,仅仅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大义灭亲?可何东已经死了,一命抵一命,难道还不够么? 因为这份不甘,陈思婉恨上了顾明琴。她立下誓言,一定要嫁给顾岳成。顾家少奶奶的身份,必须是自己的,而且只能是自己的。 “你就别去了,让方捕快把她送过去,回来以后,跟我们说一声,这事不就完了么?”看着顾明琴忙忙碌碌的样子,顾鑫是既心疼又担心,禁不住如此劝慰道。 “没事,我就是去看看。最起码要让那个陈思婉知道,我顾明琴对她仁至义尽……” “可她毕竟是陈锦显的女儿,陈锦显害死家梁,心狠手辣,有其父必有其女,我看他这个女儿啊……”顾鑫说着,冷哼几声,其意不言自明。回过头来,又不安地对顾明琴叮嘱,“丫头,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个女人,你千万要小心啊。” 顾明琴回过头,看着忧心的老人,扶他坐下,温言劝慰道:“叔公,明琴虽然年纪小,可到底经历了这么多事,是敌是友,明琴还是可以分的清楚的;何况,方捕快亲自护送,自然是一路无恙。你就放心好了,明琴一定会尽快回来的。”此话一出,刚才还眉头不展的老人突然变了脸色,眉开眼笑起来了— “是是是,我差点忘了,方捕快在你身边。有他在,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叔公……”顾明琴打断他的话,有些无奈。看得出,顾鑫一直是想把自己和方敏做成堆,只是表现得如此明显,竟让顾明琴有些哭笑不得。 面对着侄孙女的责备,顾鑫反而是梗着脖子,表现得理所当然:“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每次不都是人家方捕快在保护你?” “是是是,是明琴误会叔公了,明琴该死。”顾明琴急忙欠身行礼,主动认错。站起身来,看着老人,严肃地说道,“那我先走了?” 顾鑫点点头,一脸正色:“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你。” 坐在马车上,顾明琴轻闭双眼,假装闭目养神,丝毫不理会对面的陈思婉。实则虚起眼睛,偷偷地观察着她。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故意的,陈思婉竟然也是闭着眼睛。顾明琴想了想,觉得无话可说。索性真的闭目养神,不理会她。这一路上,倒是安静。 “到了。” 沉沉的声音响起,顾明琴睁开眼,掀开帘子向外望去。陈府,虽然时过境迁,但因为尚未买卖,这个匾额仍然悬挂上方,只不过早已是物是人非。思及于此,顾明琴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去,陈思婉竟也睁开了双眸,还打了个哈欠,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不论真假,顾明琴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到家了,下车吧。” 陈思婉浑身一震,似乎才有了反应,下意识地掀起帘子,向外望了一眼,随后便跟着顾明琴下了车。 “这就是我家?”看着眼前熟悉的宅院,陈思婉似乎不敢相信。 方敏唇角轻扬,浮出一抹冷笑:“怎么,陈小姐出去这么久,连自己家的房子都不认得了吗?” “不,我只是没想到,它还在。”陈思婉摇摇头,好像是本能的说出这样的话。随后便一步一步,轻轻地向前走去。 顾明琴和方敏相视一眼,随后便跟了过去。 抚摸着门旁的立柱,陈思婉感慨万千一般地说道:“这根柱子,好多年前,我不小心被它绊倒,摔了一跤,一气之下,拿了个石头,砸了它几下。你们看,这么多年了,上面的印记还在。” 顾明琴和方敏走上前去,定睛一看,果然如她所言,柱子上有些许划痕。 “没想到,今生今世,我陈思婉还可以回家。”陈思婉站在原地,打了个圈。就在这个时候,她无意间看见了什么,吓得大叫一声,本能地捂住了眼睛。 方敏急忙回过头去,四处张望。很快被发现了不远处那个可疑的身影。那个人,方敏认定,就是刚才在顾府门口,打了陈思婉的男人。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自己,毫不犹豫,哼了一声,便转身就走了。虽然隔着一段距离,方敏还是清楚地看见了他手里长长的棍棒。 方敏并没有主动追击,而是见他走远了,才返过身来,安慰陈思婉:“陈小姐不必担心,那个人已经走了。” “走了?”陈思婉把手拿下来,瞪大了双眼,四处张望,果然不见那可疑之人。 “陈小姐放心,贺大人既知你经历,自然会妥善保护你的安全。只要你轻易不离开府内,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方敏如此说道。 陈思婉听罢,回头看他,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说,在家里,我等于是软禁?” “情况特殊,希望陈小姐可以理解;再则说了,想必陈小姐也不愿意重蹈覆辙、再遇杀机吧?”方敏这样说着,嘴角轻扬,带着深深地笑意,让那陈思婉无话可说。果然,陈思婉抿着唇,似是犹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方敏也不管其他,只是伸手一指,“陈小姐,请。” 陈思婉似乎有些犹豫,看了眼旁边的顾明琴,便低着头,随着方敏进去了。 这时,方敏和顾明琴互相交换了眼色,谁也没说话,便跟了过去。 第348章 为何 “小姐……” 一进入府内,便看见七八个男男女女站在一旁,冲自己鞠躬行礼。或许是太突然,这样的阵仗倒把陈思婉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幸亏身后有人扶着,才没有意外。回头看去,顾明琴站在身后,一手扶着自己,面无表情,甚至于目光都没有聚集在自己身上。顾明琴如此冷酷,让陈思婉更为深恨,她暗暗地握紧了拳头,克制自己。 “捕快大人,这是……”陈思婉故作惊慌。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为了陈小姐的身体和安全,贺大人特意安排了人手过来保护和服侍。”方敏再次解释道。似乎为了安慰,说完这个,他又补充道,“陈小姐别怕,也别担心,他们都是可靠之人,是贺大人精挑细选的。方某可以保证,这些人里面绝对不会有人会伤害到陈小姐。这个刘大妈……” 方敏指着其中一个年长者,向她解释道:“炖汤的手艺可谓一绝,陈小姐身体刚刚恢复,迫切需要补充营养。留她在身边,那是最好不过了;还有这个小桃,为人机警、浅眠,顾女医和我说,陈小姐身体刚恢复,晚上特别容易惊醒,留她在身边,夜里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及时反应;还有这个……” 对于安排的人手,方敏事无巨细,一一作了介绍。介绍完毕,再度询问陈思婉:“不知陈小姐意下如何,是否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有考虑到的?” “够了够了,贺大人考虑周到,思婉感激万分。”陈思婉诚惶诚恐,俯身一拜。起身却是面露难色,“只不过思婉逃命而来,孑然一身,身无分文,恐怕……” “陈小姐不必担心,关于这一点,贺大人已经考虑妥当。陈小姐现在先安心的住下来,养好身体,钱的问题,以后再说。陈小姐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的想想,自己该做些什么。”这样的话,方敏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可他相信,在陈思婉听来,恐怕是颇有深意。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随后又道,“陈小姐,你请吧,时候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我送你回卧室。”顾明琴开口,主动扶起陈思婉,慢慢的往前走去。 卧室还是那个卧室,陈思婉一进屋,便有一种仿若重生的感觉,让她感慨万千。只不过人还是那个人,这房间里的一切,却不如以往了。没有了以前那般的精致奢华,取而代之的是简单朴素,一桌一床一椅,仅此而已。陈思婉似乎也没想到,再次回归,家竟变成这般模样,由不得感慨万千的一声长叹。 “陈小姐,当年贵府出事,按照贺大人的吩咐,所有的一切收归官府,认真检查。这三年来,世事无常,贺大人本欲将贵府卖去,无奈无人购买,所以只能暂时封存,屋里的一切,也只能暂时保管在衙门的仓库里。时间长了,难免有损坏、有丢失。这些东西,是我们可以找到的,其他的,麻烦陈小姐稍待片刻,我们正在尽力寻找,如果发现,即刻送来;若是陈小姐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及时说出,方某自然会禀报大人,马上准备。” “不用不用,这里就挺好,贺大人有心了,方捕快麻烦了。”陈思婉赶紧谦虚道,冲着方敏俯身行礼,表示感谢。 “陈小姐客气,职责所在。”方敏正色道,不卑不亢。随后头也不抬,只是说道,“若是陈小姐别无他事,方某就此告辞。” “方捕快辛苦了。” 方敏微微颔首,回了礼。抬起头,向顾明琴望了一眼,才转过身,离开客房。 陈思婉抬起头,望着方敏离去的背影,禁不住意味深长。这个方敏,绝不一般。 “一路走来,你也辛苦了,我扶你上床休息吧。” 温和却又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思婉慢慢地回头,只见那顾明琴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脸色不知是喜是怒。好像是故意的,陈思婉直接说了一句:“谢谢大姐。”此话一出,如他所想,顾明琴果然面色难看。不给她纠正的机会,陈思婉故作惊慌的改口,“明琴姐……” 听到这个称呼,顾明琴面色稍缓。既然对方主动改正,自己也不好不依不饶。略略点头,扶着她的胳膊,走到床边,让她坐下,亲自服侍她脱衣睡下。安排好一切,顾明琴才开了口:“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他们,我也是第一天过来,作为医者,有些事还需要交代。你放心,我会帮你安排好的。”说完,下意识地像陈思婉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便转身准备离开。就在那一刹那,陈思婉拽住了她的衣服— “明琴姐,求求你不要走,我怕,我怕……” 顾明琴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秀气的苍白面孔。她紧紧地抓住自己,眉头紧锁,充满了不安和恐惧。这令她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这个陈思婉也是这般,抓住自己的衣服,说着“我怕、我怕”,那时的她却是紧闭双眼,不敢去看前面的毛毛虫。弹指一挥间,许多年过去了,两个人的关系也已经不复从前,不再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好朋友,而是有你没我的仇敌。这一切,或许真的和这个女孩无关,或许真的她所说,她也是被蒙蔽的。可那又如何,因为她贪得无厌的父亲,两家仇恨已生。 再次睁开眼睛,顾明琴眸子里已经是一片清明,回头看着陈思婉,冷声问道:“你在怕什么?” “那个男人,他要杀我。”好像是非常惧怕,说这话时,她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 “男人?”听她这么说,顾明琴蹙起眉头,在她身边坐下,“是东丽人吗?” 陈思婉惊慌失措地摇着头,语气急切:“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杀了我,就在刚才,他推了我一把。明琴姐,你看见了,你看见了的啊……”下意识地,她抓住顾明琴的胳膊,好似希望得到她的附和。 “你是说那个带头闹事的那个汉子?”顾明琴好似明白,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求证了一句。对方点着头,好似非常迫切。顾明琴于是就反问了一句,“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对方好像是一愣,茫然地摇摇头。 挪开她的手,从床边站起来,顾明琴悠悠地说道:“他叫袁大里,是周边的一个农民,从小家境贫寒,没有母亲,据说是因为难产而死。母亲死了以后,他父亲也没有再娶,而是含辛茹苦,把他抚养长大。父子俩相依为命,袁大里长大以后,他父亲又花钱让他学了个木工活,后来,袁大里出师,帮人家打工,慢慢地,父子俩生活好了起来,袁大里还娶了媳妇,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也是不错。” “三年前,他父亲突然得病,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厉害。老头子本来不想费钱,可作为孝子,袁大里自然是不能不管。说来也巧,刚好那一天,陈氏医馆做义诊,袁大里于是就带着父亲去了。”顾明琴说到这,特意回头,看了眼床上的陈思婉。对方似乎有点尴尬,咬着唇,不言不语。 顾明琴不理会这些,接着把话说了下去:“当时,你父亲很热情,寻医问药,嘘寒问暖,父子俩很是感动。因为是义诊,拿了药,父子俩一分钱没掏。可没想到,吃了药,病情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了。再去找你父亲,你父亲却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人家得的是常病,得慢慢来。之后的一段时间,老人家成了药罐子,吃了这么多的药,病情却不见起色。等我们知道他的情况、找到他的时候,老人家已经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连自家儿子站在身边,都认不出来了。后来,虽然及时诊治,老人家清醒了一段时间。可到底是耽误的太久,毒入骨髓,就算是扁鹊再世,也是回天乏术……” 说到这里,顾明琴猛地回头,凌厉的目光注视着陈思婉:“父子情深,眼看着父亲为人所害,作为孝子,看到昔日的杀父仇人,怎会无动于衷……” “可那是我爹,我什么都不知道……” “可你终究是陈锦显的女儿。”顾明琴抬高了声音,再次强调。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我就要非死不可吗?就因为这个,我就不能和岳成哥在一起么?”说着说着,陈思婉也是激动起来了,不由地歇斯底里。 对方眸子里晶晶亮亮,泛起泪光、带着控诉、带着不甘,让顾明琴不免为之动容。她知道、也承认,有些事,本不应该让这个女孩承担所有责任,只是…… 深吸一口气,移开了目光,顾明琴淡淡地说:“是的,有些事与你无关,那人是你的父亲,当年,你做不到大义灭亲,也在情理之中。若我是你,恐怕会和你一样的选择。但既然做的选择,就应该承担这个选择带给你的后果。俗话说得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当初,你要了亲情,要了你父亲,就应该明白,岳成和你已经渐行渐远,再无在一起的可能了……” 第349章 婉拒 “可为什么,岳成哥不能选择我……” “你说为什么?你可以选择你父亲,可以包庇他杀人的事实;岳成为什么不可以选择他的父亲?要知道,血浓于水。”最后四个字,顾明琴斩钉截铁,好像是刻意强调。四目相对,面对着陈思婉的愣神,顾明琴是平静如初。相识一会,顾明琴收回了目光,哀叹一声接着说,“其实三年前那天,你跪在我们家门口,想见岳成。我并不反对,我说的是真的,我去通知他了,可他不愿意见你……” 说到这,顾明琴再次回头看她:“你知道那个时候岳成在哪儿?” “在哪儿?”陈思婉心中一紧。 “祠堂。” 听到这个,陈思婉变了脸色,脸上汗水淋漓,显得手足无措。 看她这般,顾明琴再次移开了眸子,叹声说道:“也许你觉得他这样是我或是叔公的逼迫,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也许叔公想要他这么做,可还没来得及,岳成从外面跑回来,衣服还来不及换下,就跌跌撞撞的跑入祠堂,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跪在父亲的灵位前。” 想起往事,顾明琴鼻头发酸,不由得闭上眼睛,缓了缓情绪。 待得平静以后,顾明琴睁开眼,再度开口:“刚开始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说,即使是叔公的拐杖打在他身上、即使是你来了,他也是一声不吭。知道你来了,叔公确实是非常生气,让我出去,把你打发走。可你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见岳成。老实说,当时我真的是被感动了,因为你让我看见爱情真正的样子。” 话说到这,顾明琴情不自禁地回头,再次看向床上的陈思婉。相对一阵,顾明琴收回目光,接着说下去:“我让叔公去休息,然后两次通知岳成,让他过来,和你见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把话说清楚也是好的;可是岳成不愿意……”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担心情不自禁吧。”顾明琴猜测道,揉了揉鼻子,控制着眼泪,不让落下,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当初强行送你离开,对我来说,也是无奈之举,担心你出了什么意外,被你父亲反咬一口,反而对我们家不利。那天晚上,把你送走以后,我就去了祠堂,岳成仍然跪在那里。可能是平静了许多,岳成终于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他什么都说了?”或许是因为震惊,陈思婉的声音有些颤抖。 顾明琴轻轻地点点头:“和我说了以后,我问他,打算怎么办。他说,他不忍心对你下手,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了。刚好那个时候,大考将近,于是就趁着这个机会,和先生一起去了京城。临走的时候,他求我答应,不因报仇伤害到你。我也答应了他,因为我知道,这事情与你无关;只是后来……” “真的是他自己要走的?” “你以为呢?你以为岳成真的会为了你,不要父亲、背叛家庭,义无反顾的和你在一起?”顾明琴挑挑眉,反问陈思婉。对方也不答话,只是抿着唇,紧盯着自己。虽未言语,顾明琴却可以清楚地看见女人眸子里的恨意。顾明琴毫无惧色,抬头挺胸,迎上她的目光,不躲不闪。 对视一会,似乎不想耽误时间,顾明琴首先收回了目光,深呼吸,非常平静地说道:“陈小姐,我觉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一生可以有好多东西值得追求,不一定是爱情……” “可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岳成哥了。”陈思婉苦着脸,满是悲哀。 看了她一阵,顾明琴再度收回目光,不知是真是假,也不去理会,只是说道:“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再来看你。”说罢,径自便走。 “明琴姐……”陈思婉再度大叫一声,声音悲戚,“你真的要扔下我吗?” 听到此问,顾明琴停了脚步,回头看她,蹙着眉,仿若不解:“陈小姐何出此言?” “如今这个家,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家了。家里的那些人,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来伺候,还是来监视。我住在这里,和住在大牢里,有什么区别;那个贺大人根本就不相信我,觉得我是敌国奸细,要害人,我,我……”说着说着,陈思婉捂着唇,嚎啕大哭起来,似乎是在宣泄着心中的委屈。 顾明琴初时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是欣赏对方的表演。待得她哭声渐止,顾明琴才开了口,反问一句:“那陈小姐准备怎样,继续住在顾府吗?以陈小姐现在的身份、你我两家的恩怨,住在顾家,你觉得合适么?” “可我已经没有家了。爹爹已经死了,而且是被我亲手害死的。住在这个宅子里,一闭上眼睛,就感觉爹爹站在我面前,向我索命,我……”陈思婉说着,再次泣不成声,悲痛欲绝。含泪抬头,看着顾明琴,哭道,“明琴姐,你恨我,我理解;但我求求你,不要抛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哪怕是当牛做马,让我替我爹赎罪……” 陈思婉哽咽着,出不了声,低下头来,缓了片刻,好似忽然想到什么,又说道:“还有今天,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如厕出来,路过那个院子,想起往事,一时好奇……” “你真的不知道那个院子里是什么吗?”顾明琴突然问道。 陈思婉微微一愣,而后摇着头答道:“我怎么知道,我刚到你们家,而且还昏迷了半个月,其间发生了什么,我如何知晓?我真的只是好奇,想起小时候,大家在院子里赏花玩乐,感慨万千,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顾老爷突然来了,就呵斥我、赶我走。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说着,陈思婉又是以手掩面,呜呜不停。 如刚才一般,等着她慢慢地停下,顾明琴才开了口:“陈小姐,你与我顾家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叔公是什么脾气,想必你也清楚。当初你父亲被东丽人救走,在我们看来,无异于逃之夭夭、逍遥法外,大仇未报,叔公如何甘心……” “可我爹真的已经死了,我亲手杀了他,也算是为顾叔叔报了仇……” “你说你杀了陈锦显,是真的吗?” “我可以对天发誓。”陈思婉举起手来,显得信誓旦旦。 顾明琴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女孩的脸上布满泪痕,看上去,的确是我见犹怜。只是真的如此吗,她真的是跌跌撞撞、逃命而来吗?顾明琴没有把握,不敢确信,自然也不会把她留在身边。这样想着,顾明琴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故意反问:“你知道那个院子为什么会被锁上吗?因为那里面住了一个人,一个病人,非常可怕的病人。因为中了毒,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顾明琴说着,再次回头,看向陈思婉,企图发现异常。可不知是对方早有准备,还是确实不知,此时在她的脸上,只有惊恐— “什么,这么恐怖,太可怕了?”陈思婉瞪大双眼,显得惊慌失措,“这样的人,你们为何还要留下?” “因为我们是医者,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不管病人如何,正常人也好,疯子也罢,我们都要尽己所能,将人治好。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顾明琴说着,定定地看着陈思婉,似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决心。对视一会,顾明琴移开目光,轻轻地摇摇头,接道,“其实叔公让你离开,也是为了你好。那位病人情况不稳,如果突然发起疯来……” “我不怕。”陈思婉毫不犹豫,显得信誓旦旦。看着顾明琴,万分恳求道,“明琴姐,求求你,让我和你在一起,你让我干什么都好,哪怕是脏活累活,我什么都干。就是不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个宅子里。这些年,在那个东丽,我就是像囚犯一样,被人看管着。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再也不想了。明琴姐,我求求你,带我走,带我走……” 说罢,看着顾明琴,泪眼朦胧,充满了恳切。 顾明琴定定地看着她,女孩依然是那副模样,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哪怕作为一个女人,顾明琴也免不了心中一动,不忍拒绝。但她明白,不管这个眼泪是真是假,在没有确定陈思婉身份的前提下,对于她的话,一定要持怀疑的态度。 怕自己心软,顾明琴再次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她,轻咳一声,冷冷地说:“陈小姐,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知道,让你回归陈府,是贺大人的意思。明琴只是个普通百姓,对于官府的决定,不敢置喙。不过我可以帮忙,在贺大人面前,阐明你的要求,请贺大人考虑;而且我也会尽可能说服叔公,让他不要因为旧事迁怒于你;只不过做这些需要时间,还请陈小姐耐心等等。” 第350章 坚持 顾明琴说着,出于礼貌,向着陈思婉欠了欠身。而后站起身来,话锋一转又说:“不过陈小姐放心,虽然你暂时不能住入顾府,但你依然是我顾明琴的病人,尚未痊愈,明琴也不会半途而废,必定会常常过来探望;陈小姐若是身体不适,或是其他要求,随时可以让人去找我,明琴随时恭候。好了,时候也不早了,陈小姐早点休息,明琴先走一步了。” 说罢,顾明琴欠了欠身,转眼间走到门口,开门就要离开。而就在此时,陈思婉突又开口叫住了自己— “明琴姐……”陈思婉唤了它一声,语气急切,见她回过头来,好似迫不及待地恳求,“你一定要说话算数,常常过来看我哦。” “我会的。”顾明琴说着,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之后便打开房门离开了。 陈思婉坐在床上,仰着脖子,望着窗外,确认顾明琴真地离开了,嘴角的笑容陡然间消失。随手一抹,擦干脸上的泪痕。现在的她,紧咬双唇,目光中透露着阴狠。握紧拳头,在心中暗想,顾明琴,早晚有一天,您会为今天的拒绝付出代价。为了岳成哥,我不会让你死;但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悔不该当初。 陈府门前,方敏不安地踱着步,这么久了,顾明琴还没有出来。眼看着天色越发暗了,方敏更是焦急万分,担心那陈思婉会对顾明琴不利。正想着自己是否应该进去查看,偶一回头,就看见顾明琴缓步而来。看见女人,方敏激动不已,急忙快步迎上。 “方捕快。”面对着方敏,顾明琴习惯性的客气行礼。 方敏拱了拱手,算是回礼,之后又迫不及待地探问:“那女人没有为难与你吧?” 顾明琴摇摇头:“暂时没有,只不过提出要求,想搬回顾府。” “搬回顾府?”方敏蹙了蹙眉头,似乎是奇怪,又是可疑。 顾明琴颌了颌首,接着说:“她和我说,住在这个地方,和当初在东丽一样,是被人监视,没有自由;而且一个人住在这个宅子里,也是孤单,一闭上眼睛,就梦见陈锦显向她索命……” “这才是第一天,陈小姐刚刚坐在床上,难道就做噩梦了不成?”方敏一阵冷笑,显然是不以为意。 顾明琴也不理会,不置可否地笑笑:“反正刚才在我面前,她一直在哭,乍看上去,确实是我见犹怜,让人同情……” “顾女医信了么?” “不敢信,也不能信。”顾明琴如是说道。回头看了眼方敏,不等他询问,接着又说,“虽然接触不多,可在我看来,这个陈小姐是一个非常偏激的人。尤其是在岳成这件事上。想当初,在医者大会上,因为受辱,她在我面前放过狠话。我觉得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真的认错。” “当年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一定要嫁给岳成,要成为顾家的女主人,还要让我跪在她面前……” “她说过这样的话?”方敏吃惊,让顾明琴跪在她面前,可是对顾明琴、对顾家最大的侮辱。 “虽然时过境迁,但这番话、还有她说话时的样子,我是记忆犹新。那个时候,她应该是恨毒了我,而且这份恨,绝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淡化消失。”顾明琴说到这,抬头看天,似陷入了往事的回忆。发呆了一阵,她重新回过神来,看着方敏,“所以当她那天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人的报复来了。” 听罢她的话,方敏点点头,表示认可。随后又懊恼地叹了口气:“只是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足够的理由证明这个陈思婉现在的身份是敌国奸细;而且当初之事,似乎也与她无关……”说到此,方敏摇了摇头,颓废不已。 顾明琴走在他身侧,也是无话可说。是啊,没有证据证明她陈思婉是个危险人物,就不可能把她打入大牢、一劳永逸。 “你相信她真的杀了陈锦显吗?”方敏突然问道,回头看她一眼。 无奈地摇摇头,顾明琴叹息道:“我也说不清楚,如果按照叔公所言,陈夫人确实是死在陈锦显手里,陈思婉一时冲动、为母报仇,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陈夫人死时,陈思婉还很小,这些年来,父女俩相依为命,陈锦显对她也是非常宠爱,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这样的父亲,陈思婉下的去手?若是如此,三年前,怕早就为了岳成大义灭亲了吧。” 顾明琴说着,又是长长一叹,感慨万千。每当提及往事,她总是如此,而且也常常在想,如果陈思婉真的可以为了岳成大义灭亲,自己就真的可以不计前嫌,接纳于她?事情没有发生过,顾明琴自然也猜不透选择。不过她也庆幸,正因为陈思婉选择了亲情,自己才可以毫无顾忌的棒打鸳鸯,彻底斩断陈顾两家所有的关系,一心一意,为父报仇。 “为了安全起见,这个陈府,你就不要再来了吧。” 正想着抉择之事,突听方敏开口,说出这样的话。顾明琴愣了愣神,不由地回头看他。却见方敏点点头,眉宇间郑重其事— “这陈思婉身份可疑、经历可疑,并且按你的说法,对你也是恨之入骨;怕只怕她会趁你不备、对你不利。所以,为了安全,你暂时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方敏言辞恳切,希望他明白事情的危机感。不料,顾明琴这时却说— “可我刚才已经答应过她了,会时常过来探望。” “什么,你答应她了?”方敏听她这么说,惊讶万分,不觉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蹙起的眉头写满了不安和忧心。 看到他如此,顾明琴心里充满了感动。忽然觉得如果有一天,自己退出顾氏,嫁给此人,也是好的。闭了闭眼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顾明琴说道:“方捕快的关心,明琴铭记在心;只是明琴觉得,陈小姐这次回归既然是为明琴而来,那也只可能在明琴面前露出破绽……”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做诱饵?”方敏有些不敢相信,直到顾明琴点点头,他才确信,感动之余,忍不住提醒她,“这样做很危险。”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年,陈锦显东窗事发,却被东丽人所救、逃之夭夭;我顾明琴不能为父报仇,枉为人子。今日既然仇人回归,我顾明琴绝不会放过,不抓住凶手,誓不为人。”顾明琴说出这话,铿锵有力,让人无从质疑,也无从反驳。 方敏见此,知道她决心已定,也不好再说。只是叮嘱顾明琴:“你可以去找她,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让我知道。” 四目相对,从方敏的眼睛里,顾明琴看到了深深的关切。她知道,对于自己,方敏不仅仅是关心,还有……对这个男子的一片深情,顾明琴表示感动;但也仅仅是感动,至于其他,这么多年了,顾明琴也不知为何,就是没有那样的感情。好在,自己不说,对方也不提,两个人之间,还算是朋友。 “是。”顾明琴福了福身子,算是答应了。 见她这般,方敏松了一口气。此刻,淡淡的月光撒在女人身上,倒衬得她别样的娴静,使得方敏心念一动。但关键时刻,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移开目光,强忍着心头的愉悦。轻轻地说了一句:“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顾明琴点点头,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话。 此时也是夜晚,寂静的长街上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而且两个人也是默默的,谁也没有开口。所以,传入耳膜的,只不过是彼此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一路相随,直到顾府门口,方敏才停下了脚步:“顾女医,到家了,你进去吧。” “多谢方捕快一路护送。”顾明琴欠了欠身,再次表示感谢。低着头,快步往前走去,并上了台阶。转过身,面对着方敏,准备送他离开。不料方敏却说道— “你先进去吧,路上不安全。看见你进去了,我才能放心地离开。”看着女人,方敏的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深情款款。 顾明琴先是一愣,不由地抬头,刚好碰上他颇有深意的眼神,不觉红了脸,急忙低下头来,福了福身子。随后迅速转过身,走到府门口,轻轻地碰了碰门上的铁环。即刻有人过来开门。顾明琴来不及多言,马上进了府,并让人关闭了府门。 眼看着顾明琴头也不回的离去,方敏心头是淡淡的失落。可这份失落,他无人倾诉、无处宣泄,只能默默地放在心里。 他知道,两个人身份悬殊,更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比之顾明琴,更为重要的责任。虽然两者毫无关系,但如果只能二选一,自己只能放弃顾明琴。好在,对她的爱,自己从来没有说过,或许她也有感动,如此聪明的一个女人,怎会感觉不到自己无意间泄露的深情呢? 幸运的是,自己没有说,她也没有说,或许是不想,或许是因为她也有她的责任,来不及考虑儿女情长。这样最好,作为朋友,不失尴尬,互帮互助,共同进退。只希望一切风雨过后,她能找到一个真正爱她、疼惜她的人,至于自己……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方敏苦笑地摇摇头,低着头,快步往前走去。顾明琴已经平安到家,而自己也应该去做自己的事了…… 第351章 刺客 顾明琴到家以后,也是心神不宁,不为别的,方敏那道深情的目光在脑海里徘徊,让自己难以忘记。 难道真的是自己对他动了心?若是如此,倒是好事。可为什么,除了他以外,还有一双眼睛在脑海里浮现,渐渐地取代了方敏。 他是谁,自己在哪里见过,为何这双眼睛给自己的印象如此之深,这么多年,想忘也忘不了? 轻轻地闭上眼,顾明琴让自己冷静。因为前方不远就是顾鑫的房间,进去以后,千万不能让他察觉到异样。重新睁开眼睛,顾明琴的眸子里已经是一片清明。深呼吸,让自己再度平静,坦然地走到房间门口,抬起手来,轻轻地敲了敲门:“叔公,你休息了吗,明琴回来了……” 虽然答应过陈思婉,要常常去看她,可接下来的日子,顾明琴并没有兑现承诺。一来,最近一段时间,气候无常,医馆里的病人特别多,女患也不少。作为沪城惟一的女医,顾明琴根本就抽不出时间去探望陈思婉;别说是陈思婉,甚至于有几个需要上门的病人,顾明琴都只能一拖再拖,等到晚上医馆没人了,回去的路上,顺路去看看。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方敏的提醒。那天晚上,顾明琴仔细地想了想,如果想引蛇出洞,必须把蛇逼急。既然陈思婉的目标是自己,自己长时间不出现,陈思婉必然是急不可耐,说不定就会露出破绽。可一连好几天,陈思婉都是安安静静、不吵不闹。这让顾明琴忍不住怀疑,难道是自己猜错了,陈思婉真的无辜? 纵然是要引蛇出洞,顾明琴也不敢耽误太长时间。趁着没什么病人的那一天,离开医馆,顾明琴先把弟弟妹妹送回家,然后就让车夫载着自己去了陈府。 不曾想,刚到陈府大门口,顾明琴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只见陈思婉抱头鼠窜,时不时地回头,眼里露出惊骇的目光,跌跌撞撞的跑出府门。一抬头,看见顾明琴坐在马车上,好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下子扑过去,抓住她的手:“救救我,救救我,明琴姐,救救我……” 这是怎么了?顾明琴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见府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有人要杀我。”陈思婉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顾明琴回头看她时,女孩瞪大了双眼,满眼惊恐,抓住自己的衣服,紧紧的,向自己使着眼色。顾明琴回头,便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举着菜刀,一步一步,向着这个方向而来。袁大里?顾明琴一下子认出此人,他眼睛里满是杀机,似乎没看见自己,只是逼向自己的身后。顾明琴知道,他的目标是陈思婉。 胳膊一紧,陈思婉抓住自己的手更加用力。好像是下意识地,顾明琴把她揽到身后,并对眼前的男子大声呵斥:“袁大里,你要干什么?” 听见声音,男子身体微动,看了顾明琴一眼,便不理了。举起菜刀,对着陈思婉就劈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顾明琴只觉得一股力量狠狠地把自己扯向一边,让她身不由己的一个侧卧,倒在了马车上。眼看着那把菜刀直直地向自己落下,而身后的力量却将自己死死地拉住,顾明琴一时动惮不得,电光石火之间,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自己面前,对着袁大里猛地一推。这股力量不小,逼得他连连后退几步,因为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袁大里,你要干什么?”方敏挡在马车前,质问袭击者。 “我要为父报仇。”袁大里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以手撑地,试图站起。不知是刚才的攻击太强,还是因为受了伤,袁大里坐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并且在他的脸上,还显现出了痛苦的颜色。 “为父报仇?”方敏轻轻地哼了一声,回过头去,刚好看见陈思婉从顾明琴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接触到自己的目光,还打了个寒战,又迅速把头缩了回去。与顾明琴四目相对,交换了眼神,方敏迅速移开目光,冷眼看着地上的男子,“给你父亲下毒的是陈锦显,不是陈思婉……” “父债子偿。”紧盯着陈思婉,男子目光恨恨,说出这句话时,也是咬牙切齿,让人感受到对于陈思婉,这男人恨之入骨。 “父债子偿?哪条律法规定了?你现在蓄意杀人,不管成不成功,我都有理由把你关入大牢……” “随便你,反正我早晚有一天,要杀了这个女人。”对于方敏的恐吓,男子浑不在意,“当初我立下誓言,一定要亲手杀了陈锦显这个王八蛋。现在陈锦显不知所踪,我报仇不成;好在,他的女儿回来了,我不管违不违法,我只知道一命偿一命。杀了这个女人,为父报仇,就算是人头落地,我也是死而瞑目了。” “放屁。”方敏突然大喝一声,“来人啊。” 转眼间,七八个衙役围了过去,将袁大里团团围住。 “把这个人给我带回县衙,我一定要问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谁给他的胆子。”指着袁大里,方敏几乎是吼着吩咐,看样子,好像是气愤之极。 当事人好像是无所谓,被人从地上托起来,看了方敏一眼,轻哼一声,似不把他放在眼里。由着那些衙役拖着他往前走。路过陈思婉身边,他猛地探出头来,做了个鬼脸。 这样的动作太突然了,陈思婉好像是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本能地向后倒去。 待得衙役们把袁大里带走了,方敏才回过头来,首先询问顾明琴:“你没事吧?” “我很好,没事。”顾明琴平静地摇摇头,如同什么也没发生,毫无影响。事情到底如何,她已经心中有数。只不过中间的那个意外让她如鲠在喉,但也明白,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看顾明琴还算是情绪稳定,方敏放了心,这才转过头来,安慰受惊不小的陈思婉:“陈小姐,你不用担心,人已经走了。” “走了?”陈思婉神色呆呆的,好似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见方敏点点头,又四处张望了一番,果然不见那人身影,这才回过头来,向方敏微微颔首,表示谢意。可能因为受惊过度,陈思婉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里面还有人受伤,赶快进去吧。”这时顾明琴提醒道。 “有人受伤了?”一听这话,方敏也来不及多问,便急匆匆地入了陈府。 顾明琴跟在后面,先是不动声色地甩开了陈思婉抓住自己的手,然后便若无其事的往前走。不料,刚走几步,自己的胳膊却又被她抓住了— “明琴姐,我怕,我怕……”陈思婉的脸上好似还是那般,惊惧不定,紧紧地抓着顾明琴,满脸惊慌。 你还怕?你刚才差点把我送到别人的屠刀下面。顾明琴在心中腹议,表面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厌恶和恐惧。她陈思婉会装,自己也会。嘴角轻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安慰陈思婉:“不要害怕,那个袁大里已经被抓走了,不会再来伤害你了。走,我扶你回去休息。” 说罢,主动搀起她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动作很是轻柔。 侧目斜睨,陈思婉观察着顾明琴,见她一脸平静,神色坦然,倒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也摸不清她到底看出什么。看不透此人,陈思婉心中自然有些忐忑,不敢贸然开口,生怕说错了话,惹她猜忌。刚好现在自己是“受惊过度”,长久沉默,也是理所当然。突然间,灵光一闪,陈思婉想起一件事,意识到失策,自己小看了方敏。所以自己必须马上找个理由予以补救。 一进入陈府,顾明琴就看见方敏蹲在地上,安抚着面前的中年妇人。那妇人似乎很痛苦,咬着牙,满头是汗,任由旁边的小丫头为她包扎。这时,方敏回头看见自己,忙招了招手,让自己过去。顾明琴只能暂时放开陈思婉,让她在原地等待,自己则急忙跑过去,帮妇人检查伤口。 “怎么样?”方敏急切地问道。 “这一刀够深的,不幸中的万幸,没有伤及要害。只不过是失血过多,现在的关键是,找一个干净的地方,马上消毒上药,否则很容易发生感染。”顾明琴正色答道。 对于顾明琴的话,方敏自然是毫无怀疑,即刻扶起伤者,拦腰抱起:“快,打盆水来,还有干净的抹布、金疮药……”无意间回头,方敏看到了站在一旁,神情怯怯的陈思婉。遇上自己的目光,女孩好像是怕了一般,缩了缩脖子,别过头,躲过自己的目光。陈思婉如此,倒让方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安排。望向顾明琴,对方点点头,两个人心照不宣。因此,方敏也就没有理会陈思婉,带着伤者,马上去准备了。 方敏去安抚伤者,陈思婉的事自然就落在自己身上了。顾明琴来不及细想,只是重新回到她身边,扶着她:“先回房吧。” “那个安大娘……”陈思婉脸上露出了担忧的颜色。 “虽然受了伤,好在性命无忧,只要处理及时,问题不大。” 第352章 再次恳求 回到卧室,安抚陈思婉躺在床上,顾明琴来不及安慰她,就准备转身离开。那一刹那,陈思婉再次抓住了她— “明琴姐,你不要走,陪陪我,我怕,我真的好怕……”说着话,女孩眉头紧锁,好像是要哭了一般。 见是如此,顾明琴只能停下,回头看她:“你在怕什么?” “他们要杀我,东丽人,还有那些病人,还有……我这几天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爹爹满脸是血,向我索命。我我我……”突然,她转过身来,紧紧地抓住顾明琴,哀求道,“明琴姐,求求你带我走,这个地方,我实在是没办法带下去吧。你把我带在身边,我给你当牛做马……” “你去顾府,是想让我保护你。可你觉得,以我的能力,是能帮你抵御武功高强的东丽人,还是能让你不做噩梦?”顾明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反问一句。 听到这话,陈思婉身体一颤,抬头望她,对方眼里的冷酷让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不敢依赖。 见她放开自己,顾明琴后退几步,同她拉开距离。深吸一口气,才平静的道:“陈小姐,你的心情我理解。只不过住在顾府,对你来说,实在是不合适。你父亲与我顾家不共戴天,纵然是清楚与你无关,恐怕也没办法敞开心扉接纳与你。这就意味着你在我们家会处处遭人白眼、遭人提防,我相信这应该不是你想要的。再说了,我不会武功,如果东丽人来袭,你想让我怎么做,为了保护你,不惜一切代价,和他们拼命?不不不,对我来说,我的家人比你一个外人重要,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东丽人要你,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把你推出去。” 这样的话令陈思婉惊了一下,猛地抬头,望向对面的女子。那女人却是理所当然,抬头挺胸,迎上自己的目光,毫不避讳。陈思婉又一次暗暗地紧握双拳,深恨。 感觉差不多了,顾明琴重新低下头,好似总结般地说道:“所以我不会保护你,你也不要指望我。现在唯一可以保护你的那就是官府。” “官府?”陈思婉喃喃自语。 顾明琴颌了颌首:“因为你情况特殊,现如今没找到陈锦显,贺大人自然会看护好你……” “我爹已经死了。”陈思婉语气急切,像是在争辩。 “真的吗,陈锦显真的死了,你杀了他?陈思婉,你可以确定吗?”顾明琴反问三次,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只是安抚般地说道,“陈思婉,不是我们不相信,是我们需要证据,确切的说,是贺大人需要证据。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凭你一句话,就让我们相信陈锦显死了,未免也太过草率了吧。” “那如何才能让你们相信?”陈思婉语气迫切。 “我也不知道,这是官府的判断,贺大人自会调查。我们顾家自然是相信官府的。”顾明琴一脸正色,看着那陈思婉,神色坦然。在那之后,顾明琴又一次回归正题,“所以在事情没有结论之前,作为证人,陈小姐都会得到官府的特别保护和优待。这样的待遇岂不是比你住在顾府更好更安全?” 反问一句,接下来,顾明琴也不让她说话,只是再一次安抚:“陈小姐受了惊吓,还请暂时休息片刻,明琴先去看看伤者,很快就回来;当然,明琴也会把陈小姐的诉求转告方捕快。陈小姐不必着急,很快就有结论了。”说罢,深看她一眼,打开门转身离去,再不做停留。 “哎……”似乎想叫住她,可陈思婉还是晚了,确切的说,是顾明琴有意的,不愿意再和她谈下去。这个顾明琴,果然狡猾。握起拳头,陈思婉狠狠地砸了一下床板,眸子里满是浓烈的恨意…… 到了下人的房间,进去一看,方敏仿佛颇是不安,在那里来回踱步,安大娘则是躺在床上,旁边的人帮她包扎伤口,妇人咬着唇,脸上呈现出痛苦的颜色。给方敏行了个礼,也不多说,顾明琴匆匆走到床边,此时,已经包扎完毕,但纱布上透出来的红色却预示着伤口还在流血。 “消毒没有?” 给老妇人包扎的小姑娘此时一抹头上的汗水,点着头说道:“刚才清洗了一下伤口,方捕快看了,说是没问题了,才给她包的扎。” 顾明琴没说话,在她看来,这样做,也是没错。只不过伤者年纪不小,又是伤口很深,感染的几率也比较大。打量了她一番,顾明琴轻声询问道:“大娘,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头晕。”老妇人皱着眉头,紧闭双眼,看模样,似乎还有些不耐烦。 “头晕?”听到这话,顾明琴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便知道问题所在,“去拿纸笔来,我开一个药方,你们马上去抓药。” 方敏在一旁一听这话,急忙走了过来:“情况严重?” “不一定,只是耽误的时间长了,有点感染。吃点药,再加上暗示换药、不要碰水,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 听她这么一说,方敏稍稍安了心。 顾明琴开了药方,方敏立刻给了钱,让人去抓药。趁着这个时间,方敏开始询问发生的情况。安大娘虽然是当事人,但因为受伤严重、需要休息,没办法开口;不过好在,小桃是官府给陈思婉安排的贴身丫鬟,对陈思婉可谓是寸步不离,所以事发之时的具体情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为陈小姐中午一直在休息,醒来以后,已经是下午了,奴婢和安大娘就准备了东西,让她吃。陈小姐说吃不下,我们劝了好半天,才勉强同意吃一份乳酪。安大娘于是就去准备了,然后我就开始给小姐梳妆打扮。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大喊,要杀人了。小姐就马上出去查看,然后就是刚才那个人拿着一把菜刀,对着小姐就劈了过来。小姐就跑,那个人一直没追上。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安大娘从厨房里跑出来,被小姐拉了一把……” “你的意思是说,是陈思婉的一拉,安大娘才被人砍了?”方敏好像是抓住了什么,急忙求证道。 小女孩点点头。 方敏于是看了一眼顾明琴,顾明琴会意,微微颔首,走到安大娘面前,俯下身去,柔声问道:“大娘,你怎么突然从厨房里跑出来了,是有人叫你了吗?” 老妇人轻轻地摇着头,紧闭双眼,仿佛仍然是疲惫:“我不知道,我本来在厨房里做饭,突然听见有人喊‘杀人了’,我就好奇,本来想出去看看,却又怕……”老人说着,重重地咳了几声,拍拍胸口,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才接着说道,“我一直躲在厨房里,没想到那个人把陈小姐追到厨房门口。陈小姐突然摔倒在地,我看她伸出手来,就想去拉她。谁知道,一个没站稳,被她拉了一把。而这个时候,那把刀……” 老人似乎说不下去了,再次长咳不止。 顾明琴站在一旁,轻轻地帮她拍着背,脑中思绪万千,因为她想到了刚才,两个场景几乎是一模一样。自己也是差点替陈思婉挨了一刀,这一切,只是巧合么? 抬头看去,方敏也看着自己,四目相对,读出彼此的眼睛中都有些怀疑。在这件事情上,两个人应该是心照不宣,陈思婉确实是有问题。顾明琴想到这一层,正欲开口,却听见旁边有人嚎啕大哭— “方捕快,求求你了,让我们走吧。我老骨头老腿,实在经不起折腾了。”说着话,老妇人突然跪在床上,向方敏用力地磕头。 “安大娘,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方敏急忙将她扶起,还没来得及安慰,耳边又是“扑通”一声,那丫鬟小桃竟也跪倒在地— “捕快大人,求求你了,让我们走吧,这个陈小姐,我们真的伺候不起了,太可怕了……” 随之而来,那些个仆人一个二个走上前,跪在自己面前,拼命地哀求。一时间,方敏自然是不知所措,本能的抬头,向顾明琴望去。对方此时却扭过头去,一语不发。方敏虽有心埋怨,可却没有理由,毕竟这件事和顾明琴无关。只能硬着头皮,强行安抚道:“大家不要惊慌,不要害怕,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送交官府,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再来。介于刚才的事情况特殊,为了以防万一,今晚上,我方敏亲自留下来,保护大家的安全;另外,我也会和贺大人说明情况,大家在陈府这段时间的工钱翻倍。大家看行不行?” 一听见涨工资,那些个仆人自然就没有再闹了,再加上方敏许诺,今晚上留下来亲自保护,大家也总算是放了心,各自回去,做自己的事了。至于安大娘,因为受伤严重,干不了活,方敏就立马通知家里人,接她回去,并且许诺,医药费,衙门里全出,让她不要担心。 安排好一切,方敏这才想起陈思婉,便询问顾明琴:“那个陈思婉现在如何,所说情况,是否和刚才那些人说的一致?” 第353章 相互试探 “我担心伤者,还没来得及询问,不过陈思婉只是说害怕,想回顾府。”顾明琴说到这,深深地看着方敏。 “回顾府?”这样的要求,陈思婉并不是第一次提出了。所给的理由,也不过是受了惊吓、常做噩梦,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只不过真的如此吗,方敏表示怀疑。回头看向顾明琴,犹豫了片刻,试探地问,“你觉得陈思婉是不是故意为之,想利用这件事……” “今日之事为何会发生,难道方捕快还不知道么?”顾明琴严厉的打断他的话,并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身而去,只留下方敏神色迷茫的站在原地。 愣了很久,方敏才算是回过神来,刹那间醒悟,原来她明白了。这一次,这个女人再次让他刮目相看了。是,他承认,今日之事,是自己安排的。自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要知道,陈思婉的身份一日不明,沪城就一日不得安宁啊。眼看着顾明琴已经走到陈思婉房间门口了,方敏也不敢太过犹豫,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门开的声音好像是把陈思婉吓了一跳,本能地从床上坐起来,侧头看去,看见二人,顿时如释重负,仿佛长松一口气:“方捕快,明琴姐……” “方某救人来迟,还请陈小姐见谅。”方敏走到她身边,轻轻一揖,表示道歉。 陈思婉却是摇摇头,似乎并不在意:“方捕快言重了,今日之事,多亏方捕快及时赶到,要不然思婉,思婉……”说着说着,女子仿若是悲从中来,又一次捂着脸,痛哭不已。 看见女子哭啼,方敏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地回头,望向身边的顾明琴,对方神色淡淡,只是平静地看着陈思婉,仿佛那梨花带雨的面容与她无关。身旁,哭声渐小,侧头看去,陈思婉正在擦拭着眼泪。不哭了,事情就好办了。方敏这样想着,故意咳了一声,引人注意,然后说道:“陈小姐放心,凶手已经被送交官府,暂时不可能对你不利;而且为了以防万一,今晚上起,本捕快会暂住陈府,亲自保护陈小姐的安全。” “什么,方捕快准备暂住陈府?”一听这话,陈思婉马上不哭了,瞪大双眼,吃惊地看着方敏。 “怎么,陈小姐觉得不妥?” “不不不,只是觉得麻烦方捕快了。” “职责所在,陈小姐不必介怀。方某留在此地,只是为了提防对陈小姐不利之人。所以一般情况下,绝不会打扰到陈小姐,陈小姐尽可以安心休息,不必在意。”方敏特意叮嘱道。 “那就多谢方捕快,麻烦你了。”坐在床上,陈思婉欠了欠身,以表感谢。目光却不由地瞟向旁边的顾明琴,这是她的主意吗,想利用方敏彻底摆脱自己?可能么?那个顾府,自己是一定要进去的,不仅要进去,还要嫁给顾岳成,成为顾家的女主人。想着这个,陈思婉又一次紧握双拳,决心已定, “咳咳咳--” 几声轻咳迫使陈思婉无端地回过神来,面对着方敏,她尽可能表现得谦虚:“方捕快还有何事?” “对于今日之事,我刚才已经询问了府里的下人,也大致了解了一下;可陈小姐毕竟是当事人,有些情况,自然比别人清楚,恐怕还需要亲自说明。”方敏说出这话,尽可能婉转,复又补充了一句,“我尽可能简明扼要,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方捕快客气了,但凡思婉所知,必然据实相告。”陈思婉声音轻柔,仿佛是虚弱至极,把话说完,又咳了几声。 方敏点点头:“陈小姐愿意配合,那是最好不过的了。”等了一会,见陈思婉的咳嗽慢慢减弱,方敏才开了口,“小桃姑娘和我说,你是听见有人喊叫,才跑了出去,看见袁大里要杀你,你就张皇而跑,跑到厨房,安大娘替你挡了一刀。可顾女医是在门口遇见了你。我非常好奇,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你能够绕一大圈,跑到府门口?袁大里给了你那么长时间吗?” 面对此问,陈思婉低了低头,仿佛是略想了一阵,才开口道:“捕快大人,我知道提起这事,你一定会怀疑我。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是我的本能反应。” “本能反应?”听到这个答案,方敏有些意外,不觉蹙起了眉头。而对面的女孩却是点着头,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看见那个人从我的右边拿着菜刀冲过来,我第一反应是,往左边逃。至于左边有什么,安不安全,我根本就来不及考虑。不知不觉的走到厨房门口,眼看着那人离我越来越近,我也没多想,就跑进了厨房。厨房里的门槛比较高,我一个不小心,呗绊住了,就摔在了地上。安大娘就过来扶我,我当时拉了她一把……” “你为什么要拉她?”方敏显然是抓住了她的话,沉声问道,“你可知道,如果不是你那一下,安大娘根本就不可能受伤。” 听到这话,陈思婉好像是愣了一下,随后捂着脸,嘤嘤地哭着,轻轻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害怕,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人,想让她保护我,可没想到……”说着,哭个不停,过了一会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哽咽道,“还有明琴姐,刚才在马车上,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本能反应。”这一次,顾明琴替她把话说出。 一听这话,陈思婉突然愣住了,抬头看着顾明琴,对方也看着她,面无表情,神色冷冷。四目相对时,陈思婉突然有点惧怕,总觉得顾明琴猜出了自己的心思,猜出了自己刚才想利用袁大里,置她于死地。不过无凭无据的,自己不承认,顾明琴也不可能坚持,否则就是公报私仇。这样一想,陈思婉反倒安了心。 恰在此时,一声轻咳响起,好像提醒了陈思婉,让她立马回过神来,低眉垂首,神色恭敬:“方捕快……” “陈小姐刚才所言,本捕快暂时可以相信。” “方捕快,我说的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陈思婉似乎是急了,举起手来,好一副信誓旦旦。正欲再次解释,对方却是轻轻地一挥手,不让自己说了,只是道— “陈小姐莫急,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是真是假,本捕快自会判断,你明白了吗?”说着,方敏微微挑眉。 陈思婉似有些不甘心,咬着唇,犹豫良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事人同意了,这就好办了。方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顾明琴,然后才扭过头来,面对着陈思婉,开口问道:“陈小姐,不管怎么样,安大娘是替你挨了一刀,救了你的命,把她扔在地上、独自逃命,你觉得合适么?” “我不知道。”好像是惊慌失措的,陈思婉摇了摇头,“当时我没想那么多,也来不及想。那个男人发现砍错了人,好像是愣了一下。趁着这个机会,我就推开安大娘,跑了。我不是不想管,实在是真的害怕了。方捕快,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啊。”把手放在胸口,拼命地强调。 “好好好,陈小姐,我相信你,你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方敏抬了抬手,再次安抚道。见女人慢慢地平静下来了,他才继续询问,“袁大里发现砍错了人,他的目标是你,接下来肯定是追着你跑,我说的对不对?”陈思婉点点头,表示认可。方敏于是就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从厨房到府门口,距离可不短啊。这么远的距离,袁大里居然都没有追上你……” “方捕快的意思是,我应该被那个人追上,并且杀了;如果他没追上我,就是我的问题?”陈思婉蹙眉发问,摆明了不满。 方敏摇摇头:“陈小姐误会了,方某不是这个意思。方某只是觉得奇怪,陈小姐身体刚刚恢复,还是非常虚弱的;到底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的逃开杀手、跑了这么远的距离的?” “我也不知道。”陈思婉微微摇头,神色靡顿。 “你也不知道?” 把头压得很低,陈思婉轻轻地颌了颌首,再接着说道:“那个时候,其实我也不清楚,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那个时候,我什么也没想,也想不起来。只是拼了命的往前跑,头也不敢回,就连怎么跑到府门口,我都不知道;反正跑着跑着,一抬头,便是了……方捕快,思婉知道,思婉这么说,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思婉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如果方捕快还是不相信,还是觉得思婉身份可疑,是什么敌国奸细,那就请你把思婉抓起来吧。反正事到如今,思婉无亲无故,一死了之,也就可以一了百了了。”说罢,陈思婉抬起头来,双手平举,放在方敏的面前,憋着嘴巴,眼中含泪,但却是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第354章 恳求无用 女孩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方敏有些为难,禁不住回头,看向顾明琴,想让她帮忙。而对方却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姿态,摆明了袖手旁观。方敏也不好逼迫,只能面对着陈思婉,勉强地笑道:“陈小姐,你误会了,方某并非怀疑你,只是想弄清楚一些情况,现在情况既明,方某也就心中有数了。时间也不早了,陈小姐早点休息吧,方某就此告辞。” 说罢,轻轻一揖,方敏转身就走,顾明琴自然是跟在身后。却不想,两人刚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女孩有些急切的声音— “明琴姐……” 一句称呼让二人皆是停下了脚步,纷纷回头看她。方敏看了一眼陈思婉,之后又转向顾明琴。 “陈小姐还有事?”顾明琴开口问道。 “我,我,我……”陈思婉似乎非常为难,不知如何开口,吞吞吐吐半天,才哀怨了一句,“明琴姐,我怕……” “方捕快亲自在府里守护,陈小姐还有何不安?”顾明琴反问了一句,因着这句话,看了眼身旁的方敏。收回目光,接着对陈思婉说道,“陈小姐,我明白你的心情;可你也要为我们家想想啊。事到如今,想让我们家所有人像原来一样,毫无芥蒂的接纳与你,何其难啊。有些事情,到底已经发生。” 说到这话,顾明琴低下头去,好像是陷入了往事的追忆。片刻以后,她重新抬起头来:“陈小姐,我们不会因为当初的事情迁怒于你,但也不会这么快就接受你,像小时候那样。俗话说得好,日久见人心。如果你真的想让我们重新接受你,把你和陈锦显分开来看。那就麻烦你,做给我们看。” 说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明琴姐……”陈思婉好像是有点急切,正准备下床去追,却被早有准备的方敏挡住了去路— “陈小姐,既来之则安之。别忘了,这个陈府才是你的家。”方敏说着,眼神颇有意味,似乎是在警告和提醒。片刻功夫,方敏的脸色就恢复了平静,面带微笑,“时候也不早了,陈小姐早点休息,方某不打扰了,就此告辞。”说罢,再次做了一揖,随后并关上了房门。 “哎……”陈思婉跟至门口,才发现人已远去,并且那姓方的还特意关上了门,阻断了自己的去路。当然,打开门追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陈思婉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做,也不敢那么做。不能把自己的目的表现得太明显,虽然他们或许早就看出来了。想到此,对着前方紧闭的房门,陈思婉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 陈府门口— “顾女医,趁现在天还未黑,你早点回去吧,一路小心。”将顾明琴送至马车前,方敏如此叮嘱道。他不是不想亲自送她回家,而是作为一个捕快,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里面那个女人—陈思婉。 站在马车旁,看着身旁的男子,顾明琴陷入纠结,该不该说?说吧,为了无辜之人不再受伤。顾明琴这样想着,深呼吸,回头看着方敏:“方捕快,就今日之事,明琴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明琴希望从今以后,类似之事不会再次发生。”顾明琴说着,向着他,轻轻地一俯身。 一听这话,方敏不由地变了脸色,看向顾明琴的眼神,也有了警惕,莫非这女人看出什么了?想到这些,方敏尤是紧张,但表面上还是故作镇定,蹙着眉头,面露难色地说道:“顾女医,这话从何说起啊?我承认,今日之事,方某来晚了,让顾女医受了惊吓,实在是非常抱歉,方某提前不知,如若早些知道…….” “如若早就知道,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了吗?” 话未说完,便听到此句,方敏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地抬头看去,女人也看着自己,眸子里一片了然。方敏不禁感叹,这女人果然聪明,微微一提点,便可以洞悉全部。除了赞叹顾明琴的聪明,女人眼里的埋怨也是昭然若揭。 “顾女医……”方敏正准备解释一番,盼望她的理解。谁想还未开口,顾明琴那平静无波的声音便缓缓地响彻耳畔— “方捕快,你的难处,明琴明白,你也是为了一方百姓,想早日查出陈思婉的真实身份、查出杀人凶手,查出敌国奸细;只不过,有些事、有些人,方捕快还需要考虑周祥。陈思婉虽然可疑,可其他人毕竟无辜。因为一个可疑的陈思婉,牵连无辜,可不是方捕快平日的君子所为啊。”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带恳切。 听了她的话,方敏醍醐灌顶,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是啊,今日之事,如果自己晚来一步,且不说顾明琴会有性命之忧,就是那几个自己安排过来伺候、监视陈思婉的奴仆,恐怕也是难逃一劫。思及于此,方敏由不得冷汗涔涔。抬头看向顾明琴,抱拳一拜,感激道:“多谢顾女医提醒,今日之事,是方某考虑不周,牵连到了无辜,也让顾女医受到了惊吓,实在是不该。方某在这里赔礼道歉,希望顾女医海涵。” 说罢,深深一揖,态度诚恳。 重新直起身子,看着顾明琴,方敏却是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今日之事,方敏不得不为,陈思婉一日身份不明,沪城就一日不得安宁。皆是迫不得已,还请顾女医见谅。” “方捕快的一片苦心,明琴明白;只不过明琴想问问方捕快,通过今日之举,方捕快确定陈思婉的身份了吗?”顾明琴反问。对方身体微震,像是愣了愣。抬头看着自己,眸子里满是纠结。顾明琴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会,移开目光,继续说,“或许方捕快心中有数,但无凭无据,方捕快恐怕也不好真的以‘通敌卖国’将她关入大牢。虽然从表面上看,陈思婉安然无恙,有些不可思议;可仔细想想,似乎也并无破绽。如果是我,按她所说,或许也可以逃过一劫。” 说着,顾明琴禁不住半眯起眼睛,想象着,如若是自己受到追杀,按照陈思婉所言,能否逃过一劫。 回过神来,看到方敏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自己,顾明琴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而且通过今日之事,方捕快应该看得出,那陈思婉绝对是个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听到此话,方敏心里再次“咯噔”一惊。是啊,顾明琴说的没错。虽然陈思婉反复强调,不论是拉下刘大妈,还是顾明琴,都是无意之举,可仔细一想,便觉得蹊跷。分明是将两人当成替死鬼,尤其是顾明琴……因为当初的事,陈思婉对于顾明琴、顾家恨之入骨…… “陈思婉这时候回来,的确身份可疑;为了一探究竟,必须引蛇出洞。但这个诱饵,绝不能是无辜的袁大里,而是我—顾明琴。” 正想着陈思婉的可疑,突听此话,方敏心中一惊,猛然间抬头:“顾女医……” 顾明琴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那方敏,轻轻地点点头,神色坚定。 从那天起,顾明琴就好像是为了兑现承诺一般,每日傍晚离开医馆,都会去探望陈思婉。询问她的病情,关心她的情况。每日,陈思婉都会用不同的理由,提出相同的要求,想回到顾府,甚至是当牛做马都可以。但每一次,顾明琴都会一笑了之,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让陈思婉等候消息,自己则会帮她劝说顾鑫。其实回到家里,在顾鑫面前,自己什么也没说。毕竟,这是心照不宣之事,让杀父仇人之女住在自己家里,甚至是嫁给自己的弟弟,不仅是顾鑫,就算是顾明琴自己,也是无法接受。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明琴渐渐地发现,陈思婉变得急躁起来。尤其是每次自己拒绝了她。初时,她只是哭,不知是真可怜,还是装可怜;到了后来,自己刚说一个“不”字,陈思婉就开始疾言厉色,神情激动。或许是发现自己脸色有变,她就马上低下头去,继续装可怜。 “明琴姐,我害怕。”看着顾明琴,陈思婉泪眼朦胧,显得楚楚可怜。 “你怕什么?”显然,顾明琴已经习惯了女孩的惺惺作态,却也不点破,只是非常平静地问道。 “我怕,我怕这里的一切。”陈思婉环顾四周,身体微微颤抖,目光中似乎也泛起了恐惧。 “这是你自己的家,你怕什么……” “就是因为是我的家,我才害怕。”说出这句话,陈思婉显得非常急切,转过头,看着顾明琴,激动万分地说道,“明琴姐,你知道么,前几天我无事可做,就在院子里走了走,无意间走到书房门口,我就进去了。进去以后,我觉得父亲一直在我身边,围着我,叫我的名字。明琴姐,你知道那样的情景是多么的恐怖吗?” 说着,蹙眉看着顾明琴,希望她理解。 “那是你父亲。”顾明琴刻意提醒她。 第355章 等不及 “可当初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杀了他。”陈思婉说着,认真地看着顾明琴,眼里写满了迫切。她猛地伸出手,抓住顾明琴,非常急切地说,“明琴姐,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这个家,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父亲,他要杀我,他要杀我。明琴姐,求求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带你走?你让我带你去哪儿……” “你让我住在你们家吧。父亲死了,东丽人要杀我,我成了孤家寡人。明琴姐,不管你相不相信,在我的心里,你们就是我的亲人,岳成哥是我唯一的男人……” “陈小姐,请你自重。” 冷冷的声音响起,让陈思婉骤然间顿住了话语。不由得抬起头,只见那顾明琴面色阴沉,无悲无喜,像是充满了警告。是不同意么?一想到此处,陈思婉心里泛起恨意,面对着顾明琴,控制不住情绪,不甘地质问道:“为什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害死你爹的是陈锦显,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虽然是我爹,可事发之时,我也是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但凡我知道,我了解,一定会拼了命地劝阻。岳成哥去找我,让我大义灭亲,我没答应,难道我错了吗,那是我爹啊,再说我当时也是被他蒙蔽,我爹骗我……” 说着,陈思婉似乎很委屈,早已泣不成声。 擦了一把眼泪,她接着又说:“现如今,我杀了我爹,不管怎么样,也算是为顾叔叔报仇了。可为什么,可为什么,你们还是不愿意接纳与我?难道在你们心目中,我才是你们的杀父仇人,你们非要把我赶尽杀绝吗?” “如果真的想赶尽杀绝,你陈思婉现在还会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吗?” 突听此话,陈思婉愣了愣,含泪抬眼,顾明琴望着自己,目光平静,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反而隐藏着些许温柔。但很快,她移开了目光,叹了口气对自己说道— “陈小姐,我们顾家并非瑕疵必报、不分黑白之人,也不会要求所谓的‘父债子偿’。这并不仅仅是我对岳成的承诺,更重要的是我顾明琴、或者是我顾家的做人准则,绝不牵连无辜。正如我当初费尽心思、搜查你父亲杀人的证据一样。一命抵一命,不是谁的命都可以。” 顾明琴说着,回头看向陈思婉,神色坚定,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任谁都不可能让她改变。 对视一会,顾明琴收回目光,叹息一声,接着道:“冤有头债有主,虽然陈锦显所为,与你无关;但你毕竟是他的女儿,血脉亲情,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就冲这一点,我们家是永远不会接受你,请你记住。我可以给你看病,帮你生活,但你想嫁给岳成、进入顾家,那是永远不可能的,除非我死。” 顾明琴虽然语气平静、声音温和,但却是坚定不移、不容置疑;还有她此时此刻,看向陈思婉那认真的目光,也可以说明一切。 对视一会,顾明琴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改变了话题:“陈小姐,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琴有空再来看你。”说罢,从床边站起来,径自往外走。而恰在此时,顾明琴听到了女孩歇斯底里的声音— “顾明琴,你为什么如此无情,我陈思婉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要反对我和岳成哥?你不是人吗,你不懂爱情吗?你解除了婚约,难道就想让别人和你一样,一辈子孑然一身吗?我告诉你,我这次回来,早就打定了主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嫁给他。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我就……” 陈思婉说的激动,但说到关键处,她戛然而止,只是呼吸急促,一脸愤然地看着顾明琴。 然而顾明琴却不会善罢甘休,抓住她的话,紧接着问下去:“你就怎么样,你要干什么?如果我反对你和岳成,你准备如何?”顾明琴不停地追问,看架势,颇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对方紧抿双唇、一语不发,但顾明琴还是看出来了,陈思婉是在克制着自己。似乎是想激怒于她,顾明琴故意不依不饶,“你是想杀了我,还是想杀了我们全家?” 一听这话,陈思婉身体猛地一震,坐直了。抬头看着顾明琴,锐利的目光与之对视。却没想到,顾明琴毫无惧意,抬头挺胸,迎上自己的目光,不卑不亢。“哇--”的一声,陈思婉突然嚎啕大哭,边哭边控诉:“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琴姐,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小时候那般,情同姐妹;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折磨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陈思婉锤着床板,哭的稀里哗啦,难以抑制。 听了她的哭诉,顾明琴也是心头一酸,别过脸,不忍再看。是啊,为什么两个人不能回到从前?答案很简单,就是因为陈锦显害死了顾家梁。可这一切,和陈思婉有什么关系呢?或许这不是迁怒,而是原则。自己的原则不允许自己把杀父仇人之女放在身边,更不允许让她成为自家人。这一切,或许是自私,但更重要的是底线。 勾起手指,擦了擦唇边的泪水,顾明琴深呼吸,调整好心情,再度回头,面对着陈思婉,正要开口,忽听“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转头一看,竟是方敏直接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见陈思婉哭个不停,方敏越发奇怪了。 陈思婉也听到了声音,回头看着方敏:“方捕快……”似乎是委屈万分,一时间,女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了,这是……”方敏把头转向顾明琴,陈思婉哭的如此伤心,必然和她有关。四目相对,只见那顾明琴轻轻地摇头,眼中尽是无奈之色。方敏也就不再多问,十有八九是顾明琴再一次拒绝了陈思婉的要求。这些日子以来,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方敏见怪不怪。 顾明琴等着,待得陈思婉平静了一会,才缓缓地重新开口。依旧和原来一样,公事公办地说道:“陈小姐,你的心情我理解;但顾家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我必须和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尤其是叔公。你不要着急,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先走了。” 顾明琴说罢,欠了欠身,也不等对方开口,径自走到门口,打开门便离开了。 “哎……”陈思婉又一次想叫住她,掀开帘子准备下地时,忽然看见方敏阴沉的目光,不得不急忙把腿缩了回来,一脸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假装没看出陈思婉的紧张,方敏抱拳一拜,公事公办一般地说道:“陈小姐,方某已经命令厨房里准备了晚饭,陈小姐准备准备,就可以用膳了。” “方捕快有劳了。”陈思婉低眉垂首,恭敬无比。 “陈小姐客气。”方敏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推门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陈思婉抬头看去,果然姓方的已经走了。如释重负,她长松一口气。向后一仰,重新躺在了床上。这个顾明琴,果然不好对付,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在她面前哭的嗓子都哑了、忍气吞声的哀求,只是女人居然一点也不动心。果然是人心似铁,怪不得当初费尽心思赶走顾岳成、拆散有情人,简直是变态。想到自己失去了爱情,对于顾明琴,陈思婉就更加恨之入骨了。 按理说,凭自己现在的本事,想杀了顾明琴,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可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个方敏武功高强,一天到晚盯着自己,让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擅自行动。陈思婉也承认,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因为情绪急躁,在顾明琴面前,自己已经露出了太多的破绽。只是没办法,自从回到沪城,自己什么也没做…… 不行,必须要想个办法,躲过监视,恢复自由,否则的话…… 想起那个人对自己的警告,陈思婉不由得心中一紧,没时间了。 走到府门口,看见顾明琴还没有走,方敏便知道对方有话要说,快步来到她面前,未及开口,对方就是一句— “陈思婉已经等不及了。” 方敏听到这话,心中一颤,急忙追问道:“就是刚才?” 顾明琴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才解释道:“刚才她再次向我提出要求,想回到顾府。我怎么可能答应?看得出,那女人是真的着急了,居然还威胁我……” “威胁你?威胁你什么?”方敏迫切地问道,看向顾明琴,眼中写满了担忧。 “具体的,她倒没有说出来,可能是担心露出破绽,关键时刻,闭了嘴,然后就看着我。没过一会就开始哭。就像你看到的那样。”顾明琴说到这,下意识地看了眼方敏,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随即移开目光,叹息一声接着说道,“虽然没说出口,可这女人眼中的杀意,我还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第356章 决定 “什么,杀意?”听到这个词,方敏自然是吃惊不小,禁不住担忧地望向顾明琴,见女子脸色平静,毫无惧色,不由地心生佩服,但还是免不了要提醒她,“看来这个陈思婉瑕疵必报、心意已决,顾女医,为了安全起见,从今往后,这陈府你还是不要再来了吧。” “若是我不来,你用什么办法逼迫陈思婉现出原形,还用那个袁大里吗,难道你不害怕那陈思婉为了活命,让这里所有人变成她的替死鬼吗?”顾明琴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大有咄咄逼人之态,逼得那方敏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自己不让顾明琴过来,是避免她涉险,难道其他人就应该为了配合自己抓捕陈思婉付出代价吗?纠结不已之时,顾明琴突然的一声叹息引得他重新抬起头来— “陈思婉这次归来,目标就是我,最起码是目标之一。事到如今,就算是我闭门不出、躲在家里不见她,她恐怕也未必会放过我。” 此话一出,使得方敏心念一动。不由地抬头看去,四目相对中,方敏明白了顾明琴的心思。是啊,陈思婉对于顾岳成的爱恋,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痴狂地步。对于当初拆散两个人的顾明琴,更是恨之入骨。这样一来,不管顾明琴出不出现,不管他在哪儿,陈思婉或许都不会放过她。一想到此处,方敏不由地蹙起眉头,禁不住为她担忧。 “时间也不早了,如果方捕快没有其他事了,明琴就告辞了。” 顾明琴委婉的声音再度把方敏拉回了现实,回头一看,顾明琴正向自己俯身行礼,准备上车。方敏突然间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还没和她说,便急忙叫了一声:“顾女医。” 听见声音,顾明琴停下脚步,再次回头看他:“方捕快还有事?” 方敏左右看看,然后又回过头去,看看府内。然后便来到顾明琴面前,低声说道:“顾女医,实不相瞒,因为这几日山贼猖獗,贺大人特意安排了人手,巡查周围的山区。不料,山贼没有出现,却遇到了东丽人……” “东丽人?确定吗?” 方敏重重地点点头,显得非常肯定。下意识地向后看了一眼,回过头来接着说:“那几个兄弟和他们动起手来,不是对手,好在性命无忧,兄弟们及时跑了回来,并且对方也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现如今,怕只怕那些人身体里染上了毒素……” “有什么异常吗?” “从表面看来,并无疑点,怕只怕……”方敏说罢,轻轻的一声叹息,面露忧色。抬头看着顾明琴,“为了以防万一,贺大人暂时把那些人关起来。本来想去找冯大夫问问情况,可最近一段时间,也没看见冯大夫……” “明日一早,我陪同叔公亲自去查看。”顾明琴毫不犹豫地说道。 方敏顿时眼前一亮:“能够让顾老爷亲自出马,那是最好不过了。只是那冯大夫……”想起冯德明,方敏再次拧眉,面露不解之色。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每次路过医馆,都没有看见冯德明;路过冯家,也是大门紧闭,仿佛空无一人。冯大夫上哪儿去?方敏每一次都会有这样的疑问,每次见到了顾明琴,都想问问清楚;可每一次,话到嘴边,却说不出话来了。 “冯大夫已经离开顾氏了。” 听到这话,方敏心中一惊,猛然间抬头,望向顾明琴,瞪大了双眼,显现出难以置信。而对方却是平静异常,点着头对自己说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医馆的未来上,冯大夫和明琴产生了分歧。一气之下,把离开了医馆,这也是叔公的意思。”说到此,顾明琴长叹一声,有些不舍。不得不承认,在医术上,冯德明的确是可圈可点,离开了顾氏,确实是顾氏的损失;可是他为了一己之私,联合他人,给自己下套,然后诋毁自己的名声,想逼得自己对医馆放手。这样的人,对顾明琴来说,那就是罪无可恕,无论如何不能留下。 长叹一声,顾明琴收回思绪,重新面对着方敏:“方捕快,冯大夫临走之时,叔公给了他一笔款项,意为让他自立门户。如若有那么一天,还请方捕快多多关照。” “顾女医尽管放心。”方敏抱拳一拜,许以承诺。知道了来龙去脉,方敏也就长松一口气,不再继续。只是道,“时候不早了,顾女医早点回去吧,别让顾老爷担心。” “方捕快有心了。”顾明琴微微欠身,随后便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顾明琴掀开帘子,向着方敏挥了挥手。方敏也是如此,两个人无声的告别。 虽然顾明琴早已把帘子放下,钻入马车,方敏却是仍然站在原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久久没有收回目光,嘴巴微张,但藏在心里的那句话却是怎么也没说出来。直到马车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了,他才缓缓的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慢慢地往陈府里走。 “顾明琴,只要我在这里,我就会拼尽所能,保你无忧。” 这便是他藏在心里的那句话,同时,他又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自己,这些话,在她的面前,永远不能说。 回到了顾府,如同平常一样,顾鑫照样在客厅里等候着自己。为了避免他的唠叨,顾明琴直接把刚才方敏提出的要求说了出来。顾鑫并没有拒绝,一听到和东丽人有关,老人家眼前一亮,恨不得马上就去县衙,医治那几个病人。顾明琴安慰了好一会,才说服老人,明天早上再去。 见老人同意了,顾明琴颇是如释重负,长松一口气。立马就建议老人早点休息,自己马上去准备。谁知道刚一转身,还未离开,老人冷冷的声音就乍然而起,叫住了自己— “你刚才去看那个陈思婉了吧?”顾鑫脸色阴沉,形容不悦。 虽然是背对着,听到这样的声音,顾明琴也可以想象得出,老人的脸色是多么的暗淡,恐怕是憋着火呢。思及于此,慢慢的回过头来,硬着头皮答道:“陈小姐身体虚弱,经常犯病,明琴作为女医,受贺大人、方捕快之托,不得不经常过去探视……”提起贺孟宇、方敏两个人,叔公应该是无话可说了吧。没想到话音刚落,对方便“啪”的一声,拍案而起— “什么身体虚弱?那陈思婉住在家里时,我天天给她把脉,一点问题都没有,谁知道她长睡不醒,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是故意的……”提起陈思婉,老人家好不激动,一时间咳嗽不止,久久不能平息。 “叔公,你慢点,有话好好说,不要急。”顾明琴说着,急忙走上前,扶起老人,替他拍着背,加以安慰。 渐渐地,老人家平息了怒火,抬头看着顾明琴,语重心长般地说道:“丫头啊,叔公是为了你好,好心好意提醒你。当初的事,陈思婉虽是无辜,可这些年来,她不知所踪,到底去了哪儿、干了些什么,不得而知。现如今她突然回来,保不齐……丫头,叔公是担心你啊。” 看着女孩,老人皱起了眉头,形容迫切,希望她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然而话音刚落,老人就听见顾明琴低沉的声音--- “就算是我不去,留在家里,和她再不见面;那陈思婉若是想对我不利,我躲哪儿都没用。” 听到这话,顾鑫不由地浑身一颤。抬头一看,女孩已然蹲在了自己的面前,认真地看着自己— “叔公,若是没猜错,陈思婉此番归来,就是为了我。说白了,也是为了报仇,报我当初在医者大会上侮辱她的仇。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陈思婉都是一个特别固执的女孩,对岳成的爱、我的恨,都是如此。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与其一天到晚提心吊胆,还不如迎难而上,主动出击,早日弄清这女人要干什么,也可以真凭实据的处理她。” “你真的想好了?” 顾明琴闭上眼,微微颔首,心意已决。 老人看着她,不由地感慨万千。她刚才说,陈思婉固执,其实这个女孩何尝不是?因为固执,她毅然决然的解除婚约,扛起家业;因为固执,她不顾自己的反对,救下陈思婉。而现在的她,又要深入虎穴…… “丫头,你应该明白,老头子我只是担心你。” 顾明琴轻轻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叔公你放心,明琴肯定会保护好自己,绝不会以身犯险;何况,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和方捕快商量过了,他也不会让我有事的。” 听到方敏的名字,老人家马上就眉开眼笑,鼓起掌来:“好好好,有方捕快的许诺,我也就放心了。明琴啊,不管干什么,你都要和方捕快好好商量,切不可擅自行动啊。” “知道了,叔公,你就放心吧,孙女心里有数。”顾明琴急忙答应。老人家意味深长的表情让她有些无奈,心知早有意图把自己和方敏做成堆的顾鑫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自己面前褒奖方敏的机会。所以在他开口之前,顾明琴就急忙改变了话题,“叔公,时候也不早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说罢,也不管他答不答应,顾明琴扶着老人的胳膊,就慢慢的往前走。她这一下,倒惹得老人连连抱怨— “哎呦呦,你这是干什么呀,时间还早,我老头子还不困……” 第357章 异常 好不容易把老人安顿在床上,从房间里出来,顾明琴长松一口气,如释重负。再不走,叔公又要去做保媒拉纤的活计。 坦白说来,方敏确实是一个好人,好男人。可仔细想想,于他,自己确实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当然,如果过几年,岳冲继承家业,自己功成身退,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那个方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不知到了那时,她是否和自己一样,仍旧孑然一身。 自己到底是想要个什么样的丈夫,对于此问,顾明琴从来没考虑过。只是每晚躺在床上,脑中一闪而过的身影,让她心念一动。虽然到目前为止,她都不知道那个身影是谁,只是觉得似曾相识,好像…… 闭上眼,顾明琴轻轻地摇头,并且告诉自己,不可能是他,绝对不可能,一面之缘而已,而且时日已久…… 所以顾明琴决定,什么也不想,不管是方敏,还是那个人。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乱世,自己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己所能,保护弟妹,保住这个家,把顾氏医馆发扬光大。 路过书房时,顾明琴看见里面亮着灯,禁不住问了一句,没想到岳冲这样用功。走到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试探一声,然后顾明琴便推门进去了。 “大姐……” “大姐……” 看见顾明琴,顾岳冲和李凤妹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恭敬地喊了一声。 顾明琴抬抬手,让他们坐下:“你们接着看书。”环视一周,忽然发现少了个人,“明音呢,这么早就睡了吗?”顾明琴说着,不由地拧起眉头。她是了解妹妹的,平日里都是在书房里和岳冲、李凤妹一起看书的,今天居然不在。难不成是身体不舒服?思及于此,顾明琴忍不住为妹妹担心。 这时,顾岳冲和李凤妹互看一眼,由顾岳冲开口:“二姐刚刚出去了。” “出去了?”顾明琴惊呼一声,一时间难以置信,这么晚了……这时,顾岳冲以手掩唇,嘘了一声,面露焦急之色— “大姐,你小点声,千万别让叔公听见了。如果叔公知道了,二姐就完了……哎呦……”话还没说完,对面的顾明琴就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惹得少年一声惊呼— “你也知道不能让叔公知道,你也知道这事不能做。当初她要去,为什么不阻止?”顾明琴虽然恼火,但说出这些话时,终究是压低了声音。 少年人轻揉额头,满脸委屈:“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她去的。” 面对着弟弟的辩解,顾明琴有些无奈。闭了闭眼,平静了一会,然后才接着问道:“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去哪儿了?” “好像是蓉蓉姐弄到了什么新的绣样,让她过去看看。” “这么晚过去,只是为了看绣样?”顾明琴更是惊讶万分,瞪大双眼,不敢相信。顾岳冲口中的“蓉蓉姐”她当然知道,也是本地女子,和顾明音同龄,一般大,彼此之间关系也不错,两个人倒是经常聚在一起,一起绣花女红。既然是闺蜜,顾明音过去找她,也不奇怪;只不过这么晚了……抬头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这么问让顾明音跑一趟,只是为了看个绣样;多么重要的绣样,非要晚上去看?就算是去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可这么晚了,再怎么着,也该回来了吧?而且不管是自己还是顾鑫,对于顾明音和顾岳冲都是千叮万嘱,晚上的时候,千万不可在外逗留,尤其是独自一人。平日里,顾明音都是家里的乖乖女,怎么今天…… “反正二姐就是这么和我说的,李姐也听见了。”顾岳冲说着,看了眼旁边的李凤妹,然后便坐下来,拿起书本,继续看了起来,仿佛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 听他这么说,顾明琴顿时哑口,不知该怎么说。因着他的话,本能地看向李凤妹,对方面露难色,显得欲言又止。随后向自己使了个眼色,然后便站起身,走出了书房。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顾明琴这样想着,本能地看了眼弟弟岳冲,随后便跟了过去。 “李姑娘,此事另有隐情?”站在门口,顾明琴迫不及待地问。 李凤妹仍旧是眉头紧皱,抬头望向顾明琴,显得犹豫不决:“大姐,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明音小姐一直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顾明琴听了这话,不由地蹙眉,真的是这样么?仔细地想想,妹妹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异常啊?对方,李凤妹轻轻点头,郑重其事。果然如此?看来自己对于弟弟妹妹的关心还是不够啊。 “大姐,你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以来,明音小姐经常是魂不守舍,坐在那里发呆,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医馆,都是如此。今天晚上的离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些日子在医馆里,本来在药房里做得好好的,一个转头就不见了。” “不见了?她去哪儿了?”顾明琴吃惊地问道。 李凤妹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有时候没多久就回来了,有时候是一两个时辰。如果她回来了,看见我在医馆里,还特意嘱咐我不要告诉你和老顾叔……” “明音这个样子大概有多久了?” “差不多大半年了吧。” 这么久?顾明琴身体一颤,不禁大吃一惊,明音的异样持续了大半年,自己居然是一无所知,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想到这些,顾明琴暗骂自己无能,这么久了,自己没有关心过弟弟妹妹了。原来想着,让他们不愁吃不愁穿,衣食无忧,也就够了;可顾明琴差点忘了,三年过去了,弟弟妹妹已经长大,尤其是顾明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一想到谈婚论嫁四个字,顾明琴不觉心中一紧,该不会…… “你早就觉得明音这么晚出门,不是去看绣样?”顾明琴试探地询问李凤妹,看看她知道多少。毕竟在很长时间里,弟弟妹妹都是由她照顾。 李凤妹想了想,才说道:“刚才岳冲少爷说的那个‘蓉蓉姐’就是邱掌柜家的邱蓉蓉小姐吧。据说前段时间已经定了亲事,全家上下忙忙碌碌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让明音小姐上家里做客,而且还这么晚了……”李凤妹说着,不由地抬头,看了看天色。 低下头,长叹一声,看着顾明琴,接着说道:“大姐这段时间忙碌不堪,顾不得她们,我完全可以理解。明音小姐的事,我很早就发现了。一直想和你说,不知如何开口,我毕竟是个外人……”说到这,李凤妹咬着唇,看向顾明琴,目光中有些忐忑和不安。 顾明琴见此,反而是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自己当然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安慰她“不要难过,我把你当成自家人”,只是可能么?且不说,在这个李凤妹身上,自己还有说不清的秘密尚未了解,再说了,她本就是中途而来,让自己就这么把她当成家人、亲人,顾明琴自认,做不到。 抿了抿唇,思量了一番,顾明琴安慰地说道:“李姑娘,你也别担心,别难过。虽然我还不是真的了解你,但我相信,你在这个家里,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为了明音和岳冲。有什么话,我希望你直言相告,只要是真的,我顾明琴都是万分感激。”说着,轻轻地欠了欠身,表示感谢。 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女孩,顾明琴再接着说道:“虽然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你真的是无家可归。要不然你也不会留在我顾府这么长时间。”看女孩有点紧张,顾明琴急忙改口安慰道,“你不要害怕,不要紧张,我这么说,并不是想赶你离开,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缺什么,需要什么,直言相告即可。如果有朝一日,你心有所属,想要找一个归属,不要犹豫,尽管直言,我顾家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听到这话,李凤妹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点点头说道:“谢谢大姐,这辈子,我能来到顾家,是我的幸运。”说到这,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什么结婚嫁人,我早就不想了,经历了太多,我心如死灰,这辈子……其实就这样一个人也挺好,反正我现在是无牵无挂,就算是孑然一身,恐怕也没有人替我忧心。” 说到这,女孩嘴角上扬,溢出一丝苦笑。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顾明琴,不无恳切地说道:“大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你能答应。”说着,轻轻地福了福身子。 “你说。” “我想和你一起学习医术。”李凤妹正色说道。 “学习医术?”顾明琴微微蹙眉,实际上并没有过多的吃惊,在她看来,仿佛是顺其自然。对面,女孩点了点头,神色认真— “这三年来,和大姐、老顾叔在一起,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也是耳濡目染,颇感兴趣,一直想试试,却不知如何开口。”李凤妹说着,抿了抿头发,似乎有点难为情,“我还想着,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得不离开顾府,靠着医术,说不定还可以混口饭吃……当然,如果大姐有什么顾虑,或者是觉得我不合适,小妹也不会强求,顺其自然吧……” 第358章 晓以利害 “合适,有什么不合适?医术又不是什么武功秘籍,神神秘秘的。医术造福于百姓,会的人越多,便是百姓之福。”听她这么一说,顾明琴非但不生气,而且还面露喜色。握住她的手,感慨万千地说道,“你愿意学习医术,和我一起做女医,我还求之不得呢。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方圆百里,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医,前来求医的女患越来越多,我都忙不过来了。如果有人帮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么说来,大姐是同意我学习医术?”李凤妹再次求证道。看到顾明琴点点头,不由地感激万分,再次深深地行了个礼,“谢谢你。” 看见女孩兴奋的表情,顾明琴禁不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女医之路,后继有人啊。只是想到刚才李凤妹所言“心如死灰”,顾明琴就不由地蹙起了眉头,看来这个李凤妹是真的绝望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这般绝望?难道是……脑海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再度出现,禁不住让顾明琴心头一震。恰在这时,有人碰了碰自己。抬头,李凤妹向自己努了努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顾明琴看到了妹妹,不觉长松一口气,终于回来了,还好,平安无事。 “大姐……”看见顾明琴,顾明音本能地有些意外,在距她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却始终没有走近,或许是因为害怕、不敢。 于是,顾明琴便主动走到她面前,开门见山:“这么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说着这话,顾明琴脸色有些阴沉,明确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悦。 “我,我,我……”顾明音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其实理由早就有,临走之时,为了防备顾鑫和顾明琴的突然来问,自己也给顾岳冲交代了一个理由。可现在看起来,这个理由是不容易过关,眼前这个大姐似乎早就看出什么了,怎么会……难道……好像是下意识地,顾明音回头,看向旁边的李凤妹,紧蹙眉头,面露责怪之色。 对上她的目光,李凤妹有些哭笑不得,与自己何干?顾明音去了哪里,自己如何知晓?顾明音这样的眼神,显然是怀疑自己告了密。可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真的是冤枉啊。突然之间,李凤妹有些后悔,刚才就不应该多嘴。还好,顾明琴突然一声轻咳,打破了这番不平静的尴尬— “明音,和我回房,我们单独谈谈。”顾明琴如此说道。一听这话,妹妹猛地抬起头来,满脸惊讶。顾明琴倒是平静异常,轻轻地点点头,首先转过身去,向前走去。走了没几步,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叮嘱李凤妹,“你想和我学习医术之事,就从明天开始吧。明天到了医馆,你就不用去药房了,跟着我坐堂,积累经验。想当初,我和赵大夫就是这么过来的。” “是,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多谢大姐了。”李凤妹欠欠身,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不想妨碍姐妹俩的谈心。路过顾明音时,更是看都不看一眼,径自走了。 顾明音却一直没有从她的身影上移开目光,目送她离开,脑子里思绪万千。到底是不是她告的密,她又是怎么知道的……一声重咳狠狠地拉了她一把,拉着她回到了现实。回头看去,只见大姐顾明琴阴沉着脸,站在前方,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虽然不语,但那样的目光,却使得顾明音头皮发麻。挠了挠头,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先喝点水吧,一路跑回来,一脑门子汗。” 回到顾明音的房间,顾明琴并没有直接发问,而是先倒了一杯茶,摆在她面前。 顾明音似乎有点犹豫,抬头看着姐姐,对方神色平静,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关切。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不知是不是紧张,女孩突然觉得口渴,便顾不得许多,端起茶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凉水下肚,顾明音瞬间觉得清爽无比,刚才的烦闷心情也在刹那间一扫而空,变得平静了许多。 “你刚才到底干什么去了?” 擦着嘴,突然听到此话,顾明音不由地浑身一震,本能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去,大姐站在前方,面色平静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仿佛看出了一切。四目相对,顾明音再次紧张起来了,咬着唇,心里矛盾,不知如何开口。她觉得姐姐应该是可以理解自己的,毕竟同为女人,只是那个人…… 就在她纠结万分之时,面前的顾明琴竟主动开了口— “你不要告诉我,你去见什么邱蓉蓉,我不相信。”顾明琴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把话说出。看见妹妹讶异的目光,仿佛知道她心之所想,便又说道,“你不要以为是谁向我告的密,李姑娘或岳冲,他们什么也没说。你也别以为你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天,我虽然忙,可有些事,我还是了解的。比如说你常常趁人不注意、偷偷地离开医馆……” “大姐……”顾明音瞪大双眼,面露惊讶,没想到大姐都知道?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顾明琴有些得意,“想当初,陈锦显勾结东丽人、害死父亲,表面上做的干净利落、不着痕迹;可最后还不是被我们发现了端倪?这叫什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了,就不可能瞒天过海。那个陈锦显如此,你也是如此。” 回头看照顾明音,顾明琴一脸正色:“哪怕医馆里的事,我不了解;可今晚之事,你以为岳冲说了,我就会相信吗?我虽然没有和邱小姐怎么接触,但她的情况,我也是知道一二的。邱家正在议婚,从上到下忙忙碌碌,尤其是邱小姐。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因为一块绣样,让你大晚上的去跑一趟?就算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让你非去不可,邱家最起码是要和叔公或者是我说一声。我不在,这件事叔公知道吗?” 顾明音一听这话,身体猛地一震,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了。 按住她的肩膀,扶她坐下,顾明琴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明音,我是你姐姐,我们是一家人,我看得出你有心事,而且不是一天了。这份心思,你不想和任何人说,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你要明白,现在我知道了,早晚有一天叔公也会知道……” “你会告诉他吗?”顾明音回头看着姐姐,面露不安之色。 顾明琴微微一怔,苦笑:“我现在具体的还不知道呢,如何告密?”话音刚落,便听见长长的舒气声,好像是如释重负。关键时刻,顾明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你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说,你就万事大吉了。叔公是什么人,他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事、医馆的事,何曾瞒得过他?如果有一天,他察觉到你的异样,如果合他的心意,还好;如果他不满……” “难道我们几个人所做之事,非要按照他的意思来;他不同意,我们就不能做么?”顾明音突然激动起来,蹙眉看着顾明琴,急切地质问道。 顾明琴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她知道叔公的固执,在一些事情上,确实是固执己见。别的不说,三年前的陈思婉和顾岳成…… “叔公老了,思想凝固,有些事情接受不了,你应该理解他。不过你也要明白,叔公再怎么固执、再怎么独断专行,所做的决定,也不是不无道理,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观察到妹妹眉头锁得很深,似是不悦。顾明琴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叔公毕竟年纪大了,也有糊涂的时候。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先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原因。最起码在叔公知道之前,我先知道,让我有个心理准备。这样的话,万一叔公知道了,发起火来,我也可以帮你说说话。”顾明琴说着,诚恳地看着妹妹,希望她理解自己的苦心。 顾明音听了此话,不由地眼前一亮:“你真的会帮我?” “我……”顾明琴顿住了,有些矛盾,不知如何开口。放开妹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窗户旁,看着窗外,好像是思量了片刻,才慢悠悠地开了口,“这件事我没办法向你保证,一定会帮你,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你要做的是什么,对你、对我,甚至于对于这个家,有利有弊。明音,别怪我要考虑这么多,姐姐也是没办法,作为一家之主,要把家业发扬光大,所做之事,就不能只凭个人喜好。我是这样,叔公是这样,我希望你也是如此。”顾明琴说着,回头看着妹妹,眸子里写满了殷殷期待。 顾明音猛然间抬头,看着顾明琴,神色间有些慌张,似乎是不知所措。 为了让她放松,顾明琴扭过头去,不去看她。紧接着又说道:“当然,你不是我,没必要考虑那么多,我也不希望你考虑那么多。所以我才希望你能提前将此事告知,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如果你决心已定,作为你的姐姐,我会尽可能地帮你。但如果你现在不说,将来叔公突然知晓,我也是措手不及。到了那个时候,我真不知道自己会作何选择。明音,你可别怪我。” 再次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妹妹,最后一次诚恳地提醒。 第359章 暗示 顾明音看着姐姐,再三确定,她是认真的,不由地沉默了,内心里充满了矛盾和纠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有些事是不可能、不应该的,可自己的心,却始终是无法控制。那件事,叔公一定会反对,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姐姐就真的会支持吗?对于姐姐刚才的承诺,顾明音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能让我想一想吗?”抬头看着姐姐,顾明音近乎哀求,“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你需要考虑多久?”顾明琴决定给她机会,如果真的是那种事,确实需要好好想想。 顾明音垂着头、咬着唇,不发一言,但紧皱的眉头显然是在说明,她在纠结。很长时间以后,她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姐姐:“明天晚上,或者是后天,我一定告诉你。” “两天时间,你确定你一定会说?”顾明琴求证了一句。对方点点头,好不郑重其事。虽然有点失望, “好吧,我答应你,给你两天时间,你好好考虑,想好以后告诉我。”顾明琴说着。对方重重点头,好像是非常激动。关键时刻,顾明琴再次改变了话锋,非常严肃地提醒道,“不过你必须答应我,这两天,你不能随随便便的消失,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医馆。尤其是在家里。今晚之事,我不希望再次发生。要不然,到了叔公面前,我也保不了你。你听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顾明琴的语气不由地严厉起来了。 顾明音初时一愣,然后忙不迭地点点头,如同捣蒜一般。 看是如此,顾明琴总算是放了心,叮嘱了一句:“你早点休息。”然后便打开房门,转身离去。 好像是下意识地,顾明音跟了几步,走到门口,看顾明琴转了个弯,回了自己的房间。不由地长吐一口气,彻底放了心。关上门,想起姐姐的警告和提醒,顾明音禁不住蹙起眉头,陷入纠结。姐姐的提醒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有一天,那件事让叔公知道了,后果……打了个哆嗦,不敢细想。 为今之计,只有两个法子,其一,彻底断绝;其二,如顾明琴所言,坦然相告,求助于她。可问题是,如果真的告诉了大姐,她会帮忙、会支持吗?顾明音没有太大的把握。现如今,对自己来说,还有两天时间,说还是不说,或许就是一念之间,好好想想吧。 顾明琴不是笨蛋,她当然看得出,妹妹这般支支吾吾,是为了男女之情。这个年纪,也该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想当初,父亲也是在自己这个年纪时跑去纳娉的,若不是……往事不可追,顾明琴不想再提。顾明音这个时候,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很早以前,自己委托过那个孙媒婆,只是那个女人…… 也不知道明音心有所属的那位究竟是何人,如若真的是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倒不失一段佳话,只可惜小女儿心性,明音什么也不肯说。算了吧,给她两天时间,两天之后,自见分晓…… 县衙里— “只不过是普通的内伤、皮外伤,并无大碍。去医馆拿一些对症下药的草药,再好好的休息几日,应该可以马上恢复。”替那些受伤的衙役们诊脉后,顾鑫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顾老爷,你真的可以确定,这些人并没有中断魂草之毒?”贺孟宇仍旧不放心,再三确认。 顾鑫回头看他,非常肯定地说道:“贺大人,老夫研究东丽断魂草多年,虽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但大部分情况下,是不会看错的。经过研究,那断魂草之毒差不多有一两天的潜伏期,也就是说,中毒之人差不多一两天就可以出现症状。而这几位公子从出事到现在差不多五六天了。是以不太可能中毒了。” “原来如此。”贺孟宇捋着胡须,轻轻地点点头,看来是明白了。随后又问了一句,“这么说来,我用不着把他们隔离,可以直接让他们回家了。” “应该是这样。”顾鑫点点头,表示赞同。 顾鑫都这么说了,贺孟宇彻底放了心,回头嘱咐那几个衙役:“既然顾大夫都这么说了,你们收拾收拾,早点回去吧。你们现在是有伤在身,劳苦功高,本官放你们几天假,好好的休息一下,过几天再来县衙吧。” “多谢大人,多谢顾大夫。” 县衙的客厅里— “沪城附近真的有东丽人?”顾鑫端起茶杯,看着贺孟宇,眉头皱起,似是难以置信。 “亲眼所见,怎会有假?”贺孟宇叹着气,放下茶杯,悠悠地说道,“其实我早就想到了,派那些人出去,与其说是提防山贼,还不如说是提防东丽人。顾老爷,你有所不知,江泽城已经破了。” “什么,破了?”老人家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难道你没发现最近街上多了许多乞丐吗?” “都是那边逃过来的?”顾鑫说着这句话,不由地回头,和旁边的顾明琴对视一眼。 轻轻地点点头,贺孟宇面露不忍之色,哀叹一声:“不只是江泽城,还有其他地方的难民纷纷涌入。刚开始的时候,本官同情他们,来者不拒,让人给他们做了登记;可时间长了,来的人越来越多,本官也是有心无力啊。” 说罢,长长一叹,言语间藏着深深地无力。 看了眼顾明琴,顾鑫再度开口:“江泽城距离沪城不过百里;可是到现在为止,沪城这边除了偶尔的敌国奸细,基本上都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东丽人想要一统华夏,独独放过沪城,显然是不可能的。 贺孟宇也点点头,附和道:“最近我也特别奇怪,我们沪城好像是非常平静,可以说是平静的不正常。除了大量的难民涌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可疑之人……这次发现的几个东丽刺客是在山里、城外。”好像是故意的,贺孟宇补充了这样一句。看见顾鑫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他才接着说下去,“东丽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放过沪城,也不可能没有奸细进入。我和方捕快分析来分析去,觉得他们应该是早有打算。” “贺大人说的可是那个陈思婉?”说出这个名字,顾鑫居然是莫名的激动。 贺孟宇微微颔首,认可了他的说法,转向顾明琴:“顾女医,那陈小姐的病情到底如何,真的是非常严重?” 顾明琴上前一步,走到房间中央,欠身行礼:“启禀大人,经过明琴几次的检查、复查,在明琴看来,陈小姐的身体并无大碍,只不过是心理作用,受了惊吓,寝食难安……” “她寝食难安,我看是做贼心虚。”顾鑫突然气哼哼地说了一句,把头扭到一边。 看到顾鑫这般,贺孟宇自是不解,顾鑫这是怎么了。蹙眉看着顾明琴,一脸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明琴能说什么,因为父亲的死、叔公对于陈家人恨之入骨,不仅是陈锦显,还有这个陈思婉。尤其是这么多年了,顾岳成音信全无,在他看来,都是因为这个陈思婉。所以提起这个女人,从顾鑫嘴里,自然有没什么好词。可面对着贺孟宇,这样的事,顾明琴不知如何解释。还好,贺孟宇很快就改变了话题— “我听说,前段时间,这个陈思婉遭到追杀,顾女医好像也在现场。关于这件事,顾女医如何看法?” 顾明琴仔细地想了想,才非常谨慎的回答道:“那日之事,陈小姐的表现确实是有点可疑,但同时也是滴水不漏,丝毫不露破绽。所以到现在为止,还不能完全肯定陈思婉敌国奸细的真实身份,还需要进一步的认真观察。” 贺孟宇只是看着顾明琴,面无表情,不知对这个答案接受与否,承不承认。忽而想起一件事,试探道:“本官听说,那个陈思婉每次见你,都哭着喊着想要回到顾府……” 听到此话,顾明琴身体微震,有些意外,贺大人居然知道这个?想必是方敏告知吧。思量片刻,顾明琴想好了如何开口,正要把话说出,便听见旁边的顾鑫激动万分的声音— “贺大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那陈锦显与我顾家可是血海深仇,势不两立;陈思婉尽管无辜,我们顾家也是万万不可能接纳此人的,请贺大人明鉴啊。”顾鑫说着,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贺孟宇就要下跪。还好贺孟宇及时出手,将他扶起— “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贺孟宇扶起顾鑫,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哀求的表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老人家,本官知道你的难处,你也要理解一下本官啊。现如今,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敌军大军压境,步步逼近,随时可能攻陷我沪城,到时候沪城上上下下,只怕是……” 不忍再说,贺孟宇担心如果把话说出来,就真的变成了现实。停了一会,贺孟宇再次恳求道:“现如今,在我们手里,只有陈思婉这一个关键人物、关键因素,可她现在不露破绽,本官也不能直接将她关入大牢,毕竟无凭无据,她什么也不会说。顾老爷,那陈思婉再次回到沪城,目的何在,你我心知肚明。不管是私仇,亦或是另有所图,她的目标都是你们顾家,或者说是那个顾府。如果不留顾府,这陈思婉必然是按兵不动……” 第360章 控诉 “贺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将陈思婉接回去,然后引蛇出洞?”顾鑫猜出贺孟宇的意图。 “无奈之举,还请顾老爷体谅一二。”贺孟宇长长一揖,看向顾明琴、顾鑫二人面露恳切之色。 此时,顾鑫也犯了难,对于那个陈思婉,他虽不在意什么父债子偿,可终究仇恨已结,恨屋及乌,再加上顾岳成的事,对于陈思婉,更是看不上,恨不得她死了。让她住在顾家,根本就是给自己添堵,顾鑫自是不愿。可现在贺孟宇主动提出,代表官方,自己一个小老百姓,如何拒绝。 “启禀大人,明琴觉得,让陈思婉住入顾府,弊大于利。” 就在顾鑫纠结不知道如何拒绝贺孟宇之时,忽然听得顾明琴开了口,不觉一愣,禁不住回头看她。 “有何不可?”贺孟宇沉着脸,明显的表示不满。随后故意提醒,“方捕快和我说,最近一段时间,你和陈思婉相处得很好。”说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为警告和提醒。 对此,顾明琴丝毫不惧,点点头回答地说道:“不错,这段时间,明琴确实是经常去看陈小姐。那是作为一个医者,对病人的探望,并无其他。杀父之仇刻骨铭心,明琴永远不会忘记。作为一个医者,面对陈思婉,明琴会尽己所能,让她恢复健康。但若是想要明琴接纳她,让她住入顾府,甚至是嫁入顾家,永远都不可能。” 顾明琴说到这,抬头挺胸,望着贺孟宇,目光坚定,让其知道自己的决心。 听到这话,贺孟宇身体一震,望向顾明琴,读懂她不容置疑的决心。心知请君入瓮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思及于此,不由地蹙起眉头,难掩失望。 对方保持沉默,顾明琴也并不在意,就接着说道:“其实明琴反对陈小姐住入顾府,除了私人恩怨,最担心的莫过于马捕快。”停了停,抬头看去,贺孟宇果然蹙起眉头,满脸不解。顾明琴又说道,“马捕快中了断魂草之毒,情况恶劣,到目前为止,都研究不出解药,万一那陈思婉真的是敌国奸细,趁人不备,对马捕快二次下毒,后果不堪设想。贺大人,你要明白,如果陈思婉真的是敌国奸细,凭我顾府众人老老小小,根本就奈她不可。” 贺孟宇不觉地点点头,说得有理。而这个时候,顾鑫趁机补充了一句— “是啊,贺大人,如果陈思婉这些年真的落入东丽人之手,被培养成敌国奸细,那让她发现马捕快,后果难以想象啊。如果她仅仅是害人性命,那还好说;怕就怕神不知鬼不觉,再下断魂草……” “如果是那样,后果如何?”贺孟宇急切地追问。 “再度发疯,而且比之上次,更加严重,更加难以控制,有可能的话,还会传染给他人。”顾鑫故意把情况说得非常严重,事实上,也不是不可能。 一听这话,贺孟宇神色一凛,看向顾鑫,对方神色肃穆,由不得他不相信。看来为了避免毒性蔓延,无论如何是不能让陈思婉回到顾府的。可如果不让她回去,这引蛇出洞的计划怕是要功亏一篑了。想到这,贺孟宇也是纠结万分,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步。 “贺大人,虽然明琴不能让陈思婉重回顾府,但明琴也愿意以己为饵,逼她现出原形。” 突听此话,贺孟宇猛然间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可有计划?” 顾明琴点点头,答道:“那陈思婉几次三番哭求我带她回到顾府,我都没有答应,并且婉转的拒绝了。看得出,那陈思婉越来越迫切,大有逼迫、威胁明琴之意。” “她威胁你了?” 顾明琴再次点点头:“不错,上次她脱口而出,可能是意识到不妥,露出了破绽,关键时刻闭了嘴,没把话说出来,但眼里的杀意,明琴还是感觉得到的。这一次,陈思婉忍住了,但顾明琴感觉,她已经忍不了多久,毕竟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何况正如贺大人所言,东丽人大军压境,迫在眉睫,就算是她陈思婉不着急,想和明琴慢慢地打太极,她的主子怕是也容不得她耽误时间。” “你真的有把握?” 顾明琴仔细地想了想,最后才答道:“明琴竭尽全力。” 贺孟宇对于这个答案,虽然有点失望,但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强迫。在这件事情上,顾明琴终究是个外人,自己没有理由让她许以承诺。这样想着,轻轻地点点头,正准备再嘱咐几句,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梆梆梆”击鼓的声音。是谁在击鼓,有什么冤情吗?就在这时,方敏从外面大步走来,不等自己开口,就开门见山— “启禀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何人?” “杜家少夫人,孟氏。”方敏回答说,把话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 顾明琴听到此话,也是吃了一惊,孟氏击鼓鸣冤?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吴家人?想到这,顾明琴隐隐的不安,吴家人毕竟是自己家的仆人,只怕自己脱不了干系。侧目看去,叔公也是蹙眉看着自己,颇有些不悦,像是责怪自己当初的多管闲事。可那杜少夫人跪在自己面前,哭天抹泪的哀求,作为一个医者,她还能把人拒之门外吗? 县衙外面里三层外三层,众人看着跪在大堂中央的少妇,皆是议论纷纷。顾明琴躲在人群中,就是不想让孟氏发现,没想到对方一回头,还是看见了自己。虽然相隔很远,可顾明琴还是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哀怨和疲惫,当然,更多的是坚定。看来这女人是下定了决心,快刀斩乱麻,想彻底把事情处理干净,彻底和杜家断绝一切关系。 刚才,方敏已经说明,孟氏这次告状的对象不是吴家人,也不是自己,而是她原来的丈夫—杜少航。 孟氏为何要状告杜少航,方敏却怎么也没问出来,孟氏只是说,见到了贺大人,自会说明。不过对于理由,顾明琴却可以猜测一二。毕竟,上次杜少航去乡下骚扰孟氏之时,孟氏曾威胁过他,如若再来,必然不念旧情,告上公堂。难道这几日杜少航又去骚扰孟氏了? 这些日子,顾明琴也没再去看过孟氏,毕竟,一个陈思婉,就足以让顾明琴疲于应付,无暇顾及;最关键的是,顾明琴不能让陈思婉知道孟氏的存在,否则必会连累于她。上次离开之时,顾明琴特意嘱咐过吴阿大,如若孟氏有什么异常,必须第一时间告知。可是这段时间,顾明琴并没有得到孟氏的任何消息,本以为平安无事,没想到再次见面,已然对簿公堂。 “威武……” 贺孟宇掀开帘子,走入公堂,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年轻妇人,正襟危坐,一拍惊堂木,厉声质问道:“堂下何人,刚才击鼓,有何冤屈,详细说来。” 孟氏似乎是很紧张,把头压得很低:“民妇孟氏,是李家庄人。今日过来击鼓,是希望贺大人为民女做主,向杜家讨回民女的嫁妆。” “讨回嫁妆?”听到这样的话,贺孟宇吃惊不小,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向人群中的顾明琴。刚才在堂下,顾明琴已然和自己说明了杜少航和这个孟氏的恩恩怨怨。对于杜少航始乱终弃之举,贺孟宇的确是义愤填膺,但这种事,民不告官不究,孟氏没有主动来告,自己只能假装不知,只当是你情我愿。 而现在,孟氏来了,指名道姓,要告杜少航,却并不是要追究他始乱终弃之责,而是不堪其无端骚扰,想寻求宁静。因为顾明琴的说明,对于此案,贺孟宇也算是心中有数,却不想孟氏却是为了自己的嫁妆。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贺孟宇没有反应。本能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投向顾明琴,但见她微微蹙眉,冲自己摇了摇头。难道她也不知道?正想着,下面,孟氏幽幽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启禀大人,民妇是在三年前,应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杜府,嫁给杜公子,杜少航。这三年来,民妇自认并无过错,生儿育女,照顾公婆,伺候杜老太太。民妇一直都知道,相公心有所属,对民妇无情,民妇却秉承着出嫁从夫,把相公当成民妇的天。民妇对于相公言听计从,不敢怠慢,自认是关怀备至。可自从民妇生下女儿,对于民妇,公婆就是冷嘲热讽,极度不满,相公对于民妇也是不闻不问,对于女儿,更是冷血无情。民妇在杜家,可谓是生不如死、备受煎熬。”孟氏说到这,低下头,擦了擦唇边的泪珠。 哽咽了一阵,孟氏继续说下去:“民妇本以为日久见真情,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杜公子的骨肉,迟早有一天,杜公子会回到民妇的身边。可民妇万万没想到,那杜公子居然为了攀龙附凤,意欲休了民妇……因为生下女儿,民妇一直是身体不好,大部分时候,民妇都是卧病在床。那天,民妇正在休息,婆婆突然气势汹汹而来,扔给民妇一封休书,让民妇带着孩子,马上滚出杜府。” 第361章 理由 “什么,孩子也不要了?”虽然在这之前,顾明琴提过这件事,可现在听得当事人说来,贺孟宇仍旧是震惊不已。 孟氏包着泪,轻轻地点点头,然后才接着说道:“因为是个女孩,婆婆觉得没有办法继承家业、传宗接代,自然是意图丢弃;当时,民妇恳求婆婆,让民妇见见相公,当面问问清楚,婆婆却是拼命阻止,还让人把民妇和孩子丢出杜府…….”说到这,孟氏再也忍不住委屈的眼泪,泣不成声。 “岂有此理。”贺孟宇一拍桌子,显得义愤填膺。 擦了一把眼泪,孟氏哽咽了片刻,接着说道:“婆婆让人把民妇送回娘家,不料父母去世,兄嫂翻脸不认人,嫌民妇被休,有辱家门,也将民妇赶了出来。女儿身体虚弱,发了高烧,民妇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抱着孩子,去找相公。本以为看在骨肉亲情的份儿上,相公无论如何也会救救孩子。可民妇万万没想到,相公竟然要求民妇将孩子丢弃,自生自灭,美其名曰是为了民妇,让民妇可以重新嫁人,开始新的生活。” 女人说到这里,更是悲从中来,哭得伤心欲绝。 “你说的是真的,那杜少航真的对你说过这般无情的话?”为了以防万一,贺孟宇又问了一句,算是求证。对方伤心难过,哭的说不出话来,但还是轻轻地点点头,予以认可。确认了这件事,贺孟宇更是义愤填膺,“来人啊,去把他杜少航带上公堂,我倒要问问看,他杜少航是否真的为了钱财,可以做出这般无情无义之事。” “是。”方敏得令,急匆匆地离开了。 杜少航前来还需要时间,贺孟宇左右看看,见孟氏仍旧是哭个不停,禁不住出言安慰道:“杜少夫人,你放心,只要你说的是事实,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等一会,杜公子来了,本官问清楚情况,一定会责令他亲自给你赔礼道歉,然后将你接回家里,从今以后好好对待你们母女二人。” “多谢贺大人为民女做主。”孟氏跪在地上,对着贺孟宇深深地磕了一个头。随后抬起头,再次看着他,哽咽了几声又说道,“杜公子对于民女无爱,民女就算是回去了,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过是相互折磨。而且民女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出身贫寒,配不上杜公子高门大户,既然已经被休,民妇也不打算再回去了。只是想拿回民妇自己的东西,求大人成全,求大人帮忙。” 说罢,对着贺孟宇,再次“梆梆梆”磕了几个响头。 孟氏说出此话,贺孟宇颇有些意外,原来孟氏已经认命被休,并且不愿意破镜重圆,这是想要回自己的嫁妆。这似乎和三年前顾明琴亲自跑去退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目光再一次越过人群,望向顾明琴,贺孟宇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孟氏今日之事,和顾明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对上贺孟宇怀疑的目光,顾明琴暗叫不妙,十有八九在他看来,孟氏这次讨要嫁妆,是自己一手安排。可天知道,在这之前,对于此事,自己根本就一无所知,在这之前,孟氏根本就没有和自己商量过,就跑过来击鼓鸣冤。对于顾明琴来说,也着实是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点心理准备有没有。这不禁让顾明琴重新审视起这个女人来了。看来自己还是小看她了。 在顾明琴的眼里,孟氏是一个毫无主见、只知道忍辱负重、哭哭啼啼的年轻妇人;可现在,她发现,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的优秀、厉害。当杜少航说出无情之语,女人并没有软弱哀求,也没有自寻短见,而是抱着孩子,义无返顾地离开。她没有直接来求自己,或许是想靠自己的毅力,把孩子抚养长大。 抬眼看去,女人跪在地上,脊背挺得很直,让人感受得到她的骨气。顾明琴有理由相信,就算是没有自己的帮忙,为了那个孩子,这个女人也一定会活下去。 不一会,方敏推着杜少航走上了公堂。无意间一回头,杜少航看到了人群里的顾明琴,不觉一愣,她怎么也在这儿? 四目相对,顾明琴暗叫糟糕,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自己有那么引人注目吗?假装没看见他,把头低下,轻轻地向后退了几步。 杜少航仍旧望着她,移不开眼。当方敏不耐烦地告诉自己,孟氏将自己告上公堂,杜少航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向方敏再三确认,才知道果然如此。随即杜少航想到的是,这件事是不是顾明琴安排的,试着询问方敏,对方却不耐烦地来了一句“你以为顾女医和你们父子俩一样卑鄙?” 说完以后,就推推嚷嚷地把自己赶至公堂。 现在,看见藏在人群中的顾明琴,杜少航更加确定,此事与她有关。禁不住皱起了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顾明琴你为何对我这般无情,难道还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吗? 劲风划过,突然膝盖一痛,腿一软,杜少航跪在了地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醒过神来,不禁蹙起眉头。回过头去,看着身后的方敏,目含愤怒之意。 方敏却是视而不见,只是向着贺孟宇汇报:“启禀大人,杜少航带到。” 贺孟宇微微颔首,表示满意,看着那杜少航,一拍惊堂木,厉声质问道:“杜少航,本官问你,你可曾无辜休妻、抛妻弃子?” “无故休妻?”突然听到这个词,杜少航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就在这时,旁边的孟氏缓缓地开口— “一个月前,你把我休了,赶出杜府,理由何在?妇人七出,我犯了哪一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说到这,孟氏再次想起丈夫的冷漠、公婆的白眼,心里的委屈再一次涌上心头,捂着脸,哭个不停。 看着女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杜少航没来由的一阵心痛,禁不住伸出手,想去帮她擦干眼泪。不曾想,女人竟是把头一偏,躲过自己,这让杜少航一阵怅然。禁不住扪心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是对她动了心?不应该啊,自己爱的人应该是顾明琴,除了她不应该有第二个人。 “啪--” 又是一阵惊堂木,杜少航打了个哆嗦,本能地回过头,再度面对贺孟宇。对方的疾言厉色,让他不敢直视。 “说,你休弃孟氏,理由何在?”贺孟宇面色严肃,目光炯炯有神。 “我,我,我……”杜少航结结巴巴,几乎是语无伦次。 “怎么,说不出来了么?”贺孟宇语气冰冷,“杜少航,你可明白,按照律法,无故休妻,轻则坐牢,重则流放……” “大人明鉴,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一听这话,杜少航急了,对着贺孟宇,磕了几个头。冷静了片刻,他重新抬起头来,面对着对面的府衙大人,“启禀大人,草民休妻,实在是无奈之举。草民本不愿抛妻弃子,只不过是为人所迫,才迫不得已做出这等无可奈何之事。” “为人所迫?你的意思是说,有人逼你这么做?”贺孟宇故意问了一句,对方轻轻点头,承认了此事。贺孟宇自然是接着问下去,“那你告诉本官,到底是谁逼得你抛妻弃子、无情无义?” 面对这个问题,杜少航不由地回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的顾明琴身上,眉头紧皱,好像是在矛盾,该不该说。 对上他的目光,顾明琴心头止不住的愤怒,怎么,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想告诉所有人,是我顾明琴逼着你抛妻弃子?杜少航,你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顾明琴禁不住再次庆幸,三年前,和他解除婚约。否则,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被他活活逼死。 “杜少航,回答本官的问题,不要左顾右盼。” 一声厉喝惹得杜少航浑身一震,迅速回过头来,一抬眼,便对上贺孟宇阴沉的目光,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对方显然是不耐烦了,杜少航也不敢耽误,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问题:“启禀大人,三年前草民迎娶孟氏之时,已是身有婚约,只是顾大夫突然去世,两家婚事不得不暂时搁浅。因为祖母病重,为了让老人家安心,草民不得不有违心愿,迎娶孟氏。” 说到这,不由地回头,看向前妻,希望她理解。谁料,女人对他视而不见,毫不理会,这让杜少航心里再一次怅然若失。 回过神来,杜少航继续说下去:“念及顾家孝期已满,两个月前,家父委托他人,去顾家求亲。不曾想,顾家却以草民‘娶妻生子’为由,拒绝了这门婚事。草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顾家拒绝了你的提亲,你为了向顾家展现你的诚意,所以才选择抛妻弃子的?”贺孟宇说着,不由地一阵冷笑。 . 第362章 坚持 杜少航轻轻地点点头,还未开口,耳边就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讥笑。抬头看去,才发现周围围观之人一个个对自己指指点点,眼中露出鄙夷的眼神。顿时脸上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人,不不不,是顾家……” “是顾家让你休的妻?”贺孟宇故意的替他把话说出来。 杜少航不想承认,也不愿否认,一咬牙,重重地点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想要以此报复顾明琴对自己的拒绝和背叛。在他看来,就是顾明琴背叛了自己。两个人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理所当然在一起,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顾明琴拒绝了婚事,将自己的一片真心付之东流,就是对自己的背叛,就应该承担责任。 这样一想,杜少航反而理直气壮起来了,抬头看向贺孟宇,正准备说明理由。谁知就在此时,在他的身后,响起了顾明琴悠悠的声音— “我们顾家什么时候做过这等有悖人伦之事?” 说话间,人群中主动让开一条路。顺着这条路,顾明琴走上了公堂。来到贺孟宇面前,盈盈一拜:“民女顾明琴见过大人。” 贺孟宇点点头,对于她的突然出现,并未太多奇怪。反正就算是她不来,如今的问题涉及到顾家,自己也要派人去叫。抬了抬手,让她站起身来,贺孟宇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杜公子刚才说,你拒绝了他们家的提亲,是否确有其事?” 顾明琴点点头,在这个问题上,并不隐瞒:“启禀大人,确有其事。几个月前,杜员外派人前来提亲,我们顾家的确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此话一出,立马引来围观者的议论。 贺孟宇重重地咳了一声,适时阻止了这场议论,随后接着问道:“顾女医拒绝这门婚事,是否与杜公子已经结婚生子有关?” 面对此问,好像是下意识地,顾明琴回头看了眼杜少航,只见他紧握双拳,神色紧张,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似乎在担心,也在害怕。收回目光,再看向那孟氏,对方虽然是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却可以想象得出其心情的平静。看来,对于这个丈夫,孟氏已经是心如死灰,打定主意不会回头了。 移开目光,重新抬起头,看向贺孟宇,顾明琴轻轻地说:“启禀大人,明琴之所以拒婚,原因之一,确实是和杜少夫人有关。据明琴所知,自从嫁入杜府,杜少夫人勤勤恳恳、侍奉丈夫、公婆,为人称道。此等贤淑之人,百年难求。更何况,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此等有情有义的女子,明琴怎么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去破坏他人的幸福……” “我没有说要休妻,我可以让她由妻降妾……”杜少航急切地辩解道,非常努力的想让顾明琴知道,自己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由妻变妾?少夫人犯了什么错误,凭什么要降为妾室?是因为她身份不够,配不上你杜家?若是觉得当初不能门当户对,何必要将她娶进家门?”顾明琴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应接不暇。看着那杜少航,“少夫人告诉明琴,杜夫人将她赶出杜府,理由之一就是生了个女儿,无法继承家业、传宗接代。且不说,少夫人年纪轻轻,只要好好调养,必然能多子多孙;另外,明琴想在这里多问一句,如果明琴答应这门婚事,嫁入杜府,有朝一日生下女儿,是否也会和少夫人一般,被赶出杜府,流落街头……” “明琴,这不可能……”杜少航再度想要分辨,可顾明琴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启禀大人,明琴之所以拒绝这门婚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虽然孝期已满,但弟妹年纪尚小,叔公年事已高,惟有明琴能够暂时管理家业。所以明琴现在暂时无法考虑个人之事,一心一意照顾家业、照顾弟妹。待得小弟岳冲可以继承家业、继承医馆,明琴自觉才能考虑终身大事。所以,就目前而言,不管杜公子是否休妻、是否由妻降妾,明琴都是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 “那以后呢,顾岳冲长大以后呢?”杜少航非常紧张,急切地问。 睨了他一眼,顾明琴一阵冷笑:“杜公子,虽然这些年来,你我并没有太多接触,但通过这件事,通过少夫人的遭遇,通过你们父子俩对我所做的一切,我相信自己已经非常了解你的为人了。有些话,我曾经和你说过,现在在这个地方,我不介意重复一遍。今生今世,哪怕是终身不嫁,我也不会同你再续前缘。” 顾明琴说着,认真地看着此人,平静的眼神传达着坚决,传达着不容置疑。 杜少航现在是浑身颤抖,嘴唇颤抖,不知是气是急,反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中无端质问,为什么,顾明琴,你为什么如此无情? 杜少航的控诉放在心里,顾明琴自然是听不见的,就算是听到了,对于这个问题,怕也是不屑一顾:“启禀大人,明琴的话说完了,是真是假的,大人可以随时查证,明琴问心无愧。”说罢,俯身一拜,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垂手而立。 贺孟宇微微颔首,面露赞许之色,顾明琴所言,无须查证,一想便知。收回目光,望向跪在那里的杜少航,但见他泫然欲泣的表情,就不由地为之恼火,大丈夫顶天立地,为了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重咳一声,引得杜少航回过神来。“顾女医刚才所言,你可明白?”贺孟宇沉声问道。 杜少航咬咬牙,犹豫片刻,略略点头。 “你做何感想?”贺孟宇接着问道。 似乎是有点意外,杜少航猛地抬头,望向贺孟宇,一脸茫然。 贺孟宇也不理会他,只是语重心长地说道:“杜公子啊,本官虽然是半路而来,这三年来,对你和顾女医当年之事也是有所耳闻。”说着,看了眼顾明琴,然后接着说道,“顾女医当年是有孝在身,又担起继承家业、抚养弟妹之责,忍痛割爱,亲自退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杜公子真的是心有所属、非卿不娶,完全可以将婚期推迟,待得顾大小姐守孝期满、弟妹长大,再提婚事。到时候,杜公子重情重义,必然是美名远扬……” “可现在……”杜少航急不可耐,在他看来,自己现在便是如此。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贺孟宇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杜公子,你可别忘了,现如今,你已经娶妻生子了。” 贺孟宇的刻意提醒,让杜少航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偃旗息鼓了。 看到如此,贺孟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把手放在杜少航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古语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和顾大小姐虽有青梅竹马之谊、指腹为婚之约,可到底是世事难料、有缘无分,说不定是缘分不够;而你和少夫人能够缔结良缘、同床共枕,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缘分,天赐的缘分,不可多得。杜公子,无缘之人、无缘之事,莫要强求,珍惜眼前人,才是理所当然的事,千万不要等到一切失去之时,再度后悔,那就悔之晚矣。” 贺孟宇说着,俯下身去,拉过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紧紧地握住,满怀深意地看着杜少航,希望他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贺孟宇所言让杜少航心头微震,不由地转过脸去,看向身旁的女子。女子侧脸对他,形容恬静,让他不禁想起无数个日日夜夜,面对着自己的冷漠言语,女子温柔的笑容、楚楚动人的眼神,即使是委屈,也从不埋怨;也让他想起每次自己回到房间、她抱着孩子凑向自己的喜悦,和被自己拒绝后的忍泪。 这让他心里涌起一股苦涩。忽而又想起当初因为顾明琴拒绝婚事、自己一时激动找她质问。那一路上,因着顾明琴的发问,杜少航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才发现与她,自己也有些不舍。但因着对顾明琴的固执,杜少航很快就把这份不舍抛之脑后。现在听了贺孟宇的恳谈,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经爱上了这个女人,爱上了自己的妻子。 想到此,杜少航不由地握紧了妻子的手。谁知就在此时,对方突然一个用力,甩开了自己— “民妇恳求大人,帮民妇讨回杜家侵占的民妇所有。”孟氏也不去看那杜少航,只是面向贺孟宇,再次磕了个头,望着他,眼中含泪,带走恳切。 杜少航握住她的手停在半空,一时愣神,竟有些不知所措。 不仅是杜少航,就连贺孟宇听到这话,也有些讶然:“杜少夫人,你这是何意?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的,而且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现如今,杜公子已然知道后悔,难道你不愿意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虽然没有明说,可刚才杜少航用力抓住女人的手,贺孟宇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看来杜少航是醍醐灌顶,想明白了;杜少航是想明白了,可这孟氏为何还是如此坚持? 第363章 无理 “就算是不为了你自己,为了孩子,你也要……”贺孟宇本欲再劝,话还没说出,就被对方一声冷笑打断了— “孩子?有哪个丈夫面对着体弱多病的孩子,能说出让孩子自生自灭这样的话?”孟氏说出这话,猛地回头,怨愤的目光逼视着杜少航。 第一次,杜少航才发现女人还有如此倔强的一面,一时有点吃惊,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开口:“我我我……我当时真的是为了你好,没有了那个孩子,你还可以再嫁……”话音未落,旁边的女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天,只见她指着自己,看向贺孟宇-- “贺大人,你听到了吗,看到了吗,抛妻弃子,还可以如此理直气壮。那可是他的亲骨肉,都可以舍弃不要;这样的男人,这样的丈夫,还让我有什么样的理由和他过一辈子?”孟氏说着,又一次控制不住,泪水哗哗流下。 贺孟宇听罢,不由地长叹一声,看来这女人是伤透了心,对杜少航失望透顶了。 女人摸了摸眼泪,接着说道:“启禀大人,我刚才说过,我也曾认命于此,期待过丈夫回心转意、夫妻相敬如宾的那一天。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想明白了,正如大人所说,不是你的莫强求。或许这段姻缘本就不属于我。与其两个人在一起相互折磨,还不如各归各路,各过各的日子。” “你真的想明白了?”贺孟宇又问了一句,有些无奈。 重重地点点头,女子毫不犹豫,面上无波:“现如今,民妇只是想恳求大人,责令杜家将民妇个人所有悉数归还,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贺孟宇微微颔首,明白了她的意思。转向杜少航:“孟氏所言,你明白了吗?” 杜少航仍旧是沉浸在孟氏对自己的拒绝中,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敢拒绝复合?所以一直是呆呆地望着她,直到一声重咳,才打了个哆嗦,猛然间回过神来:“你的东西,你的什么东西?” 孟氏也不看他,只是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那天早上,你的母亲突然来找我,扔给我休书一封,然后就把我和孩子赶出了家门。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也没给我,甚至于我嫁过来时带的锦盒……”说到这,又是委屈,低下头,擦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接着又说,“你也知道的,那个锦盒是我的嫁妆,其实也值不了几个钱,就是一些普通的首饰,却是爹娘留给我的唯一物件,是我的东西,我只是想拿走我自己的东西,但你母亲却怎么也不答应……” 越说越委屈,说着说着,女人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虽然已经听过一次,此时此刻,因为杜少航在此,再次听来,让人更觉悲哀,在围观众人的唏嘘声中,贺孟宇长长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厉声质问杜少航:“有没有这么回事?” 周围的议论纷纷、耻笑鄙视,让杜少航愧疚难当,把头压得很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突听此问,不由地浑身一震,连忙抬起头来,随口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你知道。”孟氏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擦干眼泪,逼问杜少航,“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抱着孩子去找你,和你说,你娘什么也没给我,就把我哄出家门。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说了些什么?” “我……” “你说,你娘不可能这样做,还说我造谣,想谋取你们家的财产……” “我……”听到这话,杜少航更是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让他吃惊的是,过去了这么久,这样的话,这女人居然还记得?太可怕了吧。 “到底有没有这么回事?” 贺孟宇的一声厉喝令杜少航吓了一跳,差点从地上跳了起来。抬头看去,对方目光严峻,令人生畏,面对着他的目光,杜少航打了个寒战,赶忙低下。来不及细想,正欲分辩,而就在这时,围观者的窃窃私语随着微风传入耳膜— “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连媳妇的嫁妆也要贪?” “这有什么的,据我所知,三年前,顾大小姐跑去退婚,杜员外居然要她把自己的嫁妆留下……” “怎么,居然有这等事,怪不得这一次顾家是无论如何都不答应这门婚事,原来是吃一堑长一智。” 因着这些人说的话,杜少航不由地回头,去看顾明琴。却见她一脸平静,抱起双臂,目光射向自己,不与自己对视,那娴静的样子在别人看来,仿佛一切的一切与她无关……与她无关?这怎么可能?如果不是她拒婚,自己怎么可能休妻;如果不是她告发父亲,自己怎么可能跑去骚扰孟氏;这一次,孟氏过来击鼓鸣冤,想要回嫁妆,怕也是她顾明琴从中谋划……顾明琴,自己到底如何得罪了她,这个女人非要弄得自己家破人亡不可? 看杜少航半天不说话,只是望着顾明琴,神情痛苦。贺孟宇不但毫无同情,反而是更加愤怒。回到座位上,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杜少航。” 杜少航听到喊声,身体再次猛地一震,慌忙回过头来。 “本官问你,孟氏刚才所言,是否属实,你是否说过那样的话?” “我我我……”或许是因为紧张,杜少航有些语无伦次,磕磕巴巴半天,才辩解道,“我确实怀疑过,我只是觉得,母亲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那你回到家中,有没有询问过杜夫人休妻之事……” “我……”杜少航紧张万分,自然不敢如实相告。休了孟氏,是他巴不得的。当初按照父亲的意思,写了休书,交给母亲,就万事大吉了,至于母亲如何把休书交给孟氏,那就和自己无关。只是他没想到,母亲居然如此贪婪,连孟氏不值钱的嫁妆也不会放过。 “启禀大人,孟氏向我提起此事,我虽然不太相信,但也记在心里,本想回去问问母亲。只可惜那段时间生意繁忙,再加上向顾家提亲一事,需要准备,一时间忘了……” “准备向顾家提亲?我看你是准备如何诋毁顾女医吧?”贺孟宇突然一阵冷笑。 杜少航又是一震,猛地抬头,才发现贺孟宇目光中充满了讥讽。当下,也不给自己太多的时间,一拍桌子— “将杜夫人带上公堂。” 方敏领命走后,贺孟宇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众人留堂等候。 杜少航仍旧是看着顾明琴,眼睛里写满了深情和无奈。而顾明琴却是视而不见,只做没看见。 不一会,杜夫人被带上公堂,贺孟宇也不等她准备,直截了当地说道:“孟姑娘告诉本官,当初你递给她休书一封,把她赶出家门,并且侵吞了她的嫁妆,到底有没有怎么回事?” 贺孟宇的问话来的突然,让杜夫人没有任何防备,当即愣住了,不由地看向儿子,眼中写满了疑惑,想让他告知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想,儿子还没有答话,便听见重重一咳。杜夫人打了个哆嗦,循声望去,只见那贺孟宇目光凌厉,隐含着杀气,不敢与之对视,慌忙低下头来,哭诉道:“大人,民妇冤枉啊,什么贪图嫁妆?想当年,为了把这个女人娶进家门,我们杜家给了他们五百两银子的聘礼,比起小小的几件首饰,根本就不值一提。她那几件首饰,就算是拿到店里,也是没人要,没人看,卖都卖不出去啊。” “既然不值钱,当初为什么不让我把东西拿走?”孟氏哽咽地质问。 “让你拿走?凭什么?既然入了我杜家的大门,所有的一切,包括你自己,都是我杜家的。既然进来了,就别想拿走。”杜夫人说出这话,好不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再说了,你想拿走那几件首饰,也不是不可以,先把当年我们杜家给的五百两银子的聘礼拿出来吧。” 说着,向着孟氏伸出手来。 “你……”孟氏气的浑身发抖。 杜夫人却不管这些,依然是不依不饶:“再说了,这几年你嫁入杜家,吃我的穿我的,难道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告诉你,哪怕是你拿出五百两银子还给我,那几件首饰,我照样有理由扣下来。”说罢,杜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孟氏,敢和自己叫板,活腻味了。 “你……”孟氏颤抖着手,指着杜夫人,又气又急,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这三年来,我到你们家,难道是白吃白喝吗?每一日天不亮就起来了,操持家务,伺候你们。你还记得吗,那一年你卧病在床,常常是半夜三更醒过来,让我过去,给你准备吃喝。最后我没办法,干脆留在你房间,坐在床边,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就这样,你还不满意,有时候醒过来,看到我趴在床边睡着了,你就打我骂我,说我懒……” “媳妇照顾生病的婆婆,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毒素显得不以为意,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完后,还故意补充了一句,“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第364章 放过 “可是我嫁入杜府这么久,从来没看见你在床边伺候过祖母。” “你……”杜夫人被她激怒了,抬起手,从地上跳了起来,就要打人。 “母亲……”杜少航急忙喊了一声,意图阻止,可还是晚了一步,那一巴掌已经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孟氏的脸上。孟氏侧身一歪,扑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顾明琴和方敏同时冲了过去,将孟氏扶了起来。扶着女人,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顾明琴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孟氏紧闭双眼,身体虚弱,半天不吭声。顾明琴有点着急,轻唤几声,“孟姑娘,孟姑娘……”在自己的呼唤下,孟氏终于徐徐地睁开了双眼。也不看自己,好像是使尽全身力气一般,推开自己,手脚并用,向前爬去。 “请大人为民女做主,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对着贺孟宇,孟氏又磕了几个头。抬头看他,眼里充满了期待和希望。 贺孟宇看到如此,不禁犯了难。对这个孟氏,自己表示同情。也看得出她心意已决,下定决心离开杜家,贺孟宇也就没有劝她破镜重圆的意思了。只是她想要回自己的嫁妆,这一点,确实是有点困难了。孟氏可以要回自己的嫁妆,杜夫人也可以借此机会要回五百两银子的聘礼。五百两银子,孟氏自己肯定是拿不出来的,而且既然是被娘家赶出家门,吃进去的钱,孟家人是肯定不会吐出来的。这样一来,反倒是孟氏欠债不还,以后的日子怕是更加难过。贺孟宇有心帮助孟氏,却也不好太过偏颇。一时间左右为难,禁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步。 “大人。”就在此时,方敏突然开了口,“启禀大人,杜家此番休妻,完全是为了私欲,杜少夫人本身并无过错。按照律法,杜夫人和杜公子应该被判坐牢或者流放。” 方敏的提醒让贺孟宇眼前一亮,禁不住点点头,这是个理由。正准备把话说出来,还没开口,那杜夫人不依不饶的声音就骤然而起— “谁说这女人并无过错?无所出。” 听到这话,方敏忍不住笑了,抱起双臂,轻轻地挑了挑眉:“无所出?那孟姑娘身边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们杜家的骨肉?” “那能一样么,一个女孩子家家,算得了什么?”杜夫人嗤笑一声,显得不屑一顾,睨了一眼孟氏,明明白白地看不起。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杜夫人重男轻女、欺软怕硬,听到她说出这般无情无义之词,方敏仍旧是义愤填膺。握紧了拳头,正准备出言呵斥,还没开口,身边顾明琴悠悠的声音就缓缓响起— “杜夫人,你的孙女是个女孩,算不了什么;那你呢,你是个什么东西……” “明琴……”杜少航瞪了她一眼,无声的警告,顾明琴怎么能和自己的长辈这么说话?然而,顾明琴根本没有将他的警告和提醒放在心上,相反,她又一次无情的提醒他— “杜公子,从三年前,我们两个人已经没有瓜葛了,你不能,也没有资格叫我的闺名。以后见了面,麻烦你叫我‘顾女医’或者是‘顾大小姐’,你明白了吗?”说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警告。完后,顾明琴收回目光,转向杜夫人,“杜夫人,你可别忘了,你也是个女人。如果当初你的祖母和你一样,将你们母女俩赶出家门,你现在还有可能是‘杜夫人’吗?” “你……”指着顾明琴,杜夫人面色扭曲,像是气急了。 顾明琴根本就不理她,只是接着说下去:“如果当初杜老夫人和你一样,在你生下孩子没多久也把你们母子俩赶出家门……” “我生的可是儿子。”杜夫人拍着胸脯,好不得意。 “可是你不孝。”顾明琴直截了当地说。一瞬间,对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神情呆滞。轻扬嘴角,顾明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作为女医,承蒙杜老太太照顾,你们杜家我也去过几次,从来没见到过你在杜老夫人床前伺候,有好几次,老夫人疾病发作,你这个杜夫人根本就不在家。和杜少夫人衣不解带的伺候你比起来,你这个儿媳妇,实在是不合格。现在,你以‘无所出’的罪名休弃杜少夫人,杜老太太也可以以‘不孝’为名,把你赶出家门。你可别忘了,女子七出,不孝也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深深地看向杜夫人,目光中充满了意味。 不知是无言以对,还是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杜夫人呆愣在那里,久久不语。 顾明琴也不理她,回头看着贺孟宇,谦虚地说道:“启禀大人,对于杜家休妻之事,明琴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或许可以让杜少夫人和杜公子暂时满意。” “顾女医请讲。”对于顾明琴,贺孟宇倒是客气。 “多谢大人。”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谢,站起身,看了眼旁边的孟氏,缓缓地开了口,“启禀大人,刚才孟氏所言,皆是对于杜公子和这段婚姻的失望和绝望。不管是杜夫人所做的无情之事,还是杜公子所说的无情之言,都让孟姑娘伤透了心,这段婚姻断然没有修复的可能。孟姑娘想要回个人所有,不仅仅是对于父母的怀念,更重要的是为了以后的生活,为了女儿的成长。孟姑娘先后被婆家、娘家赶出家门,身无分文、身外之物,若不是贴身侍女深夜冒雨而来寻求明琴,怕只怕母女二人流落街头,客死荒庙。” 说到这,顾明琴禁不住红了眼圈,孟氏也是泣不成声,贺孟宇也是连连叹气。 平静了片刻,顾明琴接着说:“明琴觉得,既然孟姑娘已是彻底绝望,不愿意复合,贺大人也不要强人所难。只不过那孩子终究是杜家的骨肉,杜家必须抚养到底,如果可以的话,按月给些银两,供他们母女二人生活便可。” 这倒是个好办法,贺孟宇听罢,不由地点点头,正欲询问当事人的意思,还未开口,就听见杜夫人那疯婆子一般的声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个没什么用的小丫头片子,还妄图继承我杜家的财产,还想找我们要钱,门都没有。”杜夫人神情激动,青筋暴突,指着孟氏,“你这个没用的女人,下不了蛋的母鸡,乡下女人,小门小户的,简直就是个扫把星,早知道你是这样,当初我就应该直接把你扔到河里,让你们母女俩死了算了……” 孟氏听到这样的话,禁不住浑身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幸好顾明琴一直在身边压制着自己,不然孟氏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过激举动。 “够了。”贺孟宇在这个时候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指着那杜夫人,警告道,“杜夫人,这里是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污言碎语?本官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敢这样目无法纪、口出狂言,休怪本官对你大刑伺候了。来,准备。” 顷刻间,十几个衙役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将杜夫人母子俩团团围住,每个人手里皆是胳膊粗细的大棒。 “你你你……你们要干什么?”看到这个阵仗,杜少航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而这时,又是“啪”的一声,贺孟宇一拍惊堂木— “今日之事,本官宣判,杜少航无故休妻,触犯律法,依法追究,关入大牢。介于如今战事吃紧,特改判服从兵役,并每个月向孟姑娘母女二人提供十两银子的抚养费用;至于杜夫人……” “大人……”杜少航突然打断他的话,抱拳一拜,恳切万分地说道,“家母年事已高,身体不好,所受之刑,少航愿意一己承担,求大人成全。”说着,对着贺孟宇,深深地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来,已经是红了眼眶。 没想到这个杜少航还是个孝子。贺孟宇这样想着,禁不住点点头,面露赞许之色。只不过这件事…… 不由地看向顾明琴,贺孟宇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目光越过她,投向那孟氏:“孟姑娘,你觉得如何?” 看了眼顾明琴,对方眼里的鼓励让孟氏慢慢的冷静下来了。欠了欠身,故作平静地说道:“多谢大人,民妇不敢痴望什么抚养费用,民妇只希望从今以后,杜公子不要再来打扰民妇的生活,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说到这,女人再次低下头去,掩面而泣。 贺孟宇听了这话,心里也是感慨不断,强打起精神,询问杜少航:“杜公子,孟姑娘刚才所言,你是否听见?” 此时,对于孟氏,杜少航心有不舍,也忍不住后悔,后悔现在才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尤其是想到女儿,更是柔情顿起,恨不得马上把母女俩拥入怀中,好好的疼惜。只可惜,那女人坐在自己身边,却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也许正如顾明琴所言,妻子对自己已经是彻底绝望了。 第365章 指责 “是,少航记住了,并且牢记在心。从今以后,绝不会跑去打扰娘子……孟姑娘的生活。”不得已,杜少航改了口,回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声音难得的温柔,“你放心,虽然我不会去打扰你,但每个月的抚养费用,我还是会按时给你送过去,保证你们母女俩衣食无忧。” “不用了,只要你不来打扰我,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也就心满意足,不敢奢求其他。”杜少航的温柔,是孟氏期待已久的;可现在当这份温柔终于落在自己身上之时,孟氏却是冷漠对待,无声地拒绝。 “你……”杜少航吃了闭门羹,竟是无所适从。 而这时,贺孟宇却为杜少航说话了:“孟姑娘,不要这样嘛,你不想再和杜家有什么瓜葛,本官可以理解;可顾女医说的话也有道理,孩子毕竟是杜家的骨肉,作为父亲,杜公子有责任、有义务抚养这个孩子。这抚养费用是你应该得的,你就不要拒绝了吧。” “我……”孟氏一时激动,就要开口。而就在这时,身后的顾明琴拉了拉她。待她回头,顾明琴对她轻轻地摇摇头。孟氏咬了咬唇,好像是犹豫了片刻,才行礼答道:“民妇遵旨,多谢大人为民妇主持公道,民妇感激不尽。”说罢,轻轻地福了福身子,礼仪周全。 贺孟宇看她如此恭敬,不由地点头微笑。随后又试探了一句:“这么说来,杜公子无故休妻之罪,孟姑娘也不追究了?”果不其然,孟氏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贺孟宇放了心,禁不住笑道,“孟姑娘胸怀宽广,本官佩服。既然如此,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孟姑娘早日回去休息吧。” 孟氏再次俯身行礼,站起来时,突然一阵头晕,闭起眼睛就向后倒去。幸亏顾明琴就在身旁,急忙扶了她一把。 “孟姑娘怎么了?”贺孟宇急忙从椅子上站起,关切道。 顾明琴把了把女人的脉搏,叹了口气说道:“启禀大人,孟姑娘并无大碍,只不过是紧张过度,突然放松下来,手脚无力;再加上杜夫人刚才的那一巴掌……”顾明琴说到这,看了眼地上的杜夫人,随后又说道,“大人无须担心,孟姑娘此状稍事休息,即可恢复。” “那就好那就好。”贺孟宇重新坐回椅子上,“那就麻烦顾女医了。” “明琴告辞。说罢,顾明琴扶着孟氏,就要往外走去。刚走没几步,就听见杜夫人在身后咒骂— “顾明琴,你这个扫把星,臭婆娘,你把我们杜家害到这个地步,家破人亡,我咒你不得好死,我咒你断子绝孙……” 听到这样恶毒的话语,顾明琴不觉停下脚步。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拼命让自己冷静。并且不断的告诉自己,理屈词穷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自己,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做出傻事。更何况,这里是公堂,哪怕自己不说话,也有人为自己分辩。果然,很快“啪”的一声,不用回头,自身那贺孟宇拍了惊堂木— “杜夫人,你好大的胆子,此案本官已有定论,你居然敢胡搅蛮缠、出口伤人……” “大人,民妇冤枉,民妇冤枉啊。老爷被打入天牢,孟氏状告少航,桩桩件件都与这个女人有关。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故意的,想整垮我们杜家……”杜夫人红着眼圈,如同困兽一般,紧盯着顾明琴,咬牙切齿、一脸愤然,那表情,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顾明琴转过身来,面对着杜夫人,无视她愤然的目光,目光越过她,看向那杜少航。四目相对,杜少航的身体明显的震了一下,却是转头,避开自己的目光。只知道推卸责任的男人,顾明琴再次庆幸,当初果断的退了婚;同时也为孟氏庆幸,这样的男人确实不值得依靠。 “整垮杜家?”贺孟宇禁不住冷笑,完后悠悠然地说道,“本官怎么从来没有看出顾女医想整垮杜家,倒是你们杜家,因为求婚不成,设计陷害顾女医,诋毁与她。你们到底谁在害人?”收起笑容,贺孟宇抬高了声音,再次一拍惊堂木,望向母子二人,眼神凌厉。 “是,当日之事,确实是相公卑鄙;可三年前,若不是她顾明琴派人诋毁我儿,我们家怎么可能退而求其次,去向那小门小户的孟氏提亲?”说到这,杜夫人再次回头,恨恨地看着顾明琴。 “哦,居然还有这等事?”贺孟宇皱起眉头,不禁看向顾明琴,希望她给自己一个解释。不料,顾明琴还没有开口,那边杜夫人咬牙切齿般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 “当年,顾大小姐亲自上门退亲,我们家虽然不愿,却看着顾女医的一片孝心,无奈答应。事后,我们杜家本来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有权有势、门当户对之女;眼看着婚期将近,对方却忽然提出退婚,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有人刻意诋毁我们家少航,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顾家的厨娘,刘大妈。” 杜夫人说罢,再次猛地回头,恨恨的目光看向顾明琴。 “哦?”贺孟宇皱起了眉头,回头看向顾明琴,“顾女医,可有此事?” 正准备回答,突然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回头看去,只见方敏冲自己摇摇头。随后放开自己,快步走到贺孟宇面前,附耳说着些什么。刚开始的时候,贺孟宇时不时地点点头,到了最后,眉头皱起。挥了挥手,让方敏离开,随后看着杜夫人,冷笑地反问道— “杜夫人,你说顾女医派人诋毁于杜公子,那本官想问问你,那个刘大妈所说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我……”杜夫人一时语塞,面对此问,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支支吾吾。 贺孟宇也不理他,转向杜少航:“杜公子,你是当事人,你明明白白告诉本官,那些事,你做还是没做?”关系到顾明琴的名节,有些话,贺孟宇并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但他相信,不管是顾明琴,还是杜少航,对于当初之事,都是刻骨铭心。 “我我我……”杜少航一时为难,不知该不该说,该怎么说。本能地回头,看向身后的顾明琴,对方却视而不见。此刻,杜少航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要推卸责任,却不知道该推给谁。忽然间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人,禁不住向贺孟宇哭诉,“大人明鉴,当初之事,小人也是被人利用、被人蒙蔽……” “被人利用、被人蒙蔽?据本官所知,事发之时,你清醒的很,难道都不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吗?”再次发现杜少航企图推卸责任,贺孟宇气急了,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杜少航浑身一抖,跪在地上,竟是怕的什么也说不出。 杜夫人却是不甘失败,抱着儿子,急切地说:“启禀大人,少航真的是被人利用了,是那个陈思婉逼他这么做的。” “陈思婉?”贺孟宇眉头再次蹙起,没想到那个女人也牵扯其中。 杜夫人重重地点点头,像是非常肯定,企图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随后又接着说道:“再说了,顾女医退婚之时,曾答应过我们,绝不会把事情说出来。而后来,她让人把事情传扬出去,使得少航名誉受损、婚约失去,岂不是出尔反尔?老爷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错之有?” 没想到做错了事,还如此理直气壮,贺孟宇越来越觉得杜家人简直就是奇葩。冷笑一声,正欲反驳,忽然看见顾明琴恳切的眼神,不由地心念一动:“顾女医,你有何话说?” 顾明琴欠了欠身,思路清晰的回答道:“启禀大人,当初退婚之时,明琴确实是答应过杜员外夫妇,不会把事情传扬。毕竟人尽皆知,对明琴也是不利。”说到这,特意看了眼杜少航,对方却是缩了缩脖子,不敢面对。顾明琴也不理他,只是继续说下去,“而且,明琴当时忙于医馆的恢复、忙于为父报仇,无暇顾及此事,刘大妈四处传播此事,和明琴无关,明琴也是事发之时,才得知。” “放屁,那刘大妈就是你们顾家的厨娘,她干什么,还能和你没关系?”杜夫人似乎是疯了,指着顾明琴,张口就骂。 贺孟宇再次一拍惊堂木,警告道:“杜夫人,请你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公堂。”说罢,狠瞪她一眼。 顾明琴也不甘示弱,反问与她:“杜公子是你的儿子,三年前的事,是否也是你指示他这么做的?” “你……”指着顾明琴,杜夫人浑身发抖。 “明琴……”杜少航正要劝说,话未出口,却遭到顾明琴又一次的厉声警告— “杜公子,明琴刚才已经说过了,请称呼‘顾女医’或者‘顾大小姐’,否则明琴会以轻薄之罪诉诸律法,请贺大人定夺。”顾明琴说罢,瞟了他一眼,无视他痛苦的眼神,回头看着贺孟宇,行礼说道,“启禀大人,那刘大妈曾经确实是我顾家的厨娘,只不过事发之时,已经被赶出顾府。所以,所为之事,与顾家无关,与明琴无关。” 第366章 秉公 “哦,被赶出顾府?所为何事啊?”贺孟宇似乎是好奇,紧接着追问。 看了眼杜少航,顾明琴继续解释道:“当时,明琴正在根据线索,查找中毒之人,根本无暇顾及个人之事。却不想,在回家的路上,被杜公子拦住了去路。”说到此,转头看了眼形容痛苦的杜少航,此时他的表情让杜少航觉得恶心,扭过头,不再去看他,就接着说下去,“事后,明琴觉得非常奇怪,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那陈思婉通过刘大妈的女儿,了解了明琴的行踪,转而告诉了杜公子。” 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长叹一声,接着道:“当初父亲为人所害,尸骨未寒,我们顾家草木皆兵,日日担心有人暗害。听说了这件事,叔公非常生气,恐怕旧事重演,当机立断,把那刘大妈赶出家门。明琴听说,刘大妈的女儿当时正在议婚,出于不忍之心,明琴给了其一百两银子,作为遣散费。只是那刘大妈心有不甘,离开顾氏后,找不到其他活计,故而将此事大肆宣传,企图破坏杜公子的声誉。” “这么说来,那刘大妈所为,顾女医的确是不知情?”贺孟宇求证了一句。 “大人明鉴。”顾明琴欠了欠身,表示感激。站起身来又说道,“不过明琴听说,此事过后,刘大妈先是去找过陈思婉,无奈陈思婉不知所踪;随后,又去找了杜家,想让杜家安排一个差事,不料却遭到杜夫人的冷嘲热讽……”话未说完,就感觉到一股力量把自己推翻在地,接着就是脸上被抓的生疼— “你个狐狸精,害了我儿子,害了我丈夫,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杜夫人说着狠话,一屁股坐在顾明琴的身上,又抓又挠。 顾明琴也不反抗,或许是没办法反抗,只能任其“欺负”,好在,这一次的“欺负”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那个杜夫人很快就被方敏拽开了— “你想干什么?”方敏拽开杜夫人,一时激动,举起拳头,冲过去就要打人。不曾想,就在此时,有人拦住了自己。回头去看,顾明琴手捂着脸,轻轻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恳切。他知道,这是顾明琴在提醒自己,自然是心生感激,俯下身去,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顾明琴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把手放了下来。顿时,三道触目惊心的抓痕出现在众人面前,使得许多围观之人倒吸一口冷气。而此时,当事人也不再是冷静和坚强,“哇”地哭出了声:“请大人为民女做主,请大人为民女做主。”顾明琴说着,匍匐在地,连连磕头。 “顾女医,你快起来,你先别哭……”贺孟宇有些手足无措,本能地站起,尽量安慰。话未说完,那边,孟氏也是哭声震天— “大人,请为民妇做主,请为民妇做主啊。”孟氏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贺孟宇,磕头不断。 “顾女医,孟姑娘……”面对两个女人的嚎啕大哭,贺孟宇一时不知所措,站在那里,尤是为难。恰在此时,方敏对自己点了点头,像是在提醒。见是如此,贺孟宇慢慢地冷静了,重咳一声,拍了惊堂木,孟氏和顾明琴顿时都安静下来了。贺孟宇重新坐下,冷声说道,“杜夫人李氏,扰乱公堂,追打证人,按照律法,暂时收押,听后处置。” 听了这话,那个刚才发疯一般的妇人突然愣住了,直到几个衙役把自己从地上驾起来,她好像才突然清醒过来,费力的挣扎:“民妇冤枉,民妇冤枉,顾明琴害我,顾明琴害我……” 杜少航一看见母亲被抓,立马冲过去,向贺孟宇哀求:“大人明鉴,娘亲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杜少航,你以为本官是傻子还是聋子,你母亲刚才的污言碎语,本官没听见,在公堂之上随便打人,本官没看见?”贺孟宇说着,冷哼一声,仿佛是不以为然。睨了他一眼,“杜少航,现在这个时候,你就别管你母亲了,毕竟你自己都是自身难保。” 一听这话,杜少航也愣住了,自身难保,他这话什么意思?还没想明白,对方又是一拍桌子,使得自己为之一振— “来人啊,杜少航包庇罪犯,无故休妻、抛妻弃子,罪加一等,即刻起关入大牢,听后处置。” 此话一出,围观的老百姓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不知是认命还是震惊,听了这话,杜少航顿时身体一歪,跪坐在地上。任由那些衙役们把自己从地上拽起来,拖着自己往前走去。任由母亲的声嘶力竭响彻耳畔,他却是充耳不闻。只是在路过顾明琴之时,顿了一下脚步,含泪看着她,似有不甘,但很快就被人拖走了。 待得杜夫人的嘶吼之声渐渐远去,公堂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贺孟宇才稍稍的舒了口气。 “多谢大人为民妇做主。” 一听这话,贺孟宇抬头,只见那顾明琴匍匐在地,毕恭毕敬。他抬了抬手:“顾女医不必多礼,为民做主,乃是本官的原则。只要你所言属实,本官必然会竭尽所能,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大人。”顾明琴磕头谢恩。准备站起时,却因为体力不支,差点再一次卧倒在地。幸亏方敏就在自己身边,拉了她一把,顾明琴才得以稳稳地站起身来。 “你没事吧?”看着顾明琴脸上的抓痕,方敏再次心生怜惜,关切地问了一句。 顾明琴微微摇头,轻抚着脸颊,触及伤口,疼痛袭来,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顾女医,衙门里也有专门的大夫,不如让他先给你看看伤势如何,这样,本官也可以按照情况,给他们定罪。”贺孟宇如是说道。 这才是你的目的,虽然是这样想着,虽然是心知肚明,但顾明琴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的回应:“多谢大人,民女遵命。” 衙门后堂— 顾明琴咬着牙,忍着痛,紧闭双眼,任由孟氏小心翼翼的为自己涂抹着药膏。尽管如此,身旁方敏那关切的、温柔的目光在自己脑海里始终是挥之不去。 “好了。”涂抹完药膏,孟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顾明琴也是如此,吐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一睁开,就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不觉浑身一震。 “顾女医觉得如何?” 贺孟宇关切的声音打断了顾明琴纷乱的思绪,也使得方敏转过头,避免尴尬。顾明琴定了定神,回头看着贺孟宇:“多谢大人为民女做主,为民女安排。大人费心了,民女感激不尽。”顾明琴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长松一口气。 “顾女医,你别这样,这件事也是本官的疏忽,没想到那杜夫人居然突然发疯,攻击与你,实在是……”贺孟宇摇着头,看样子是无可奈何。抬头看着顾明琴,长叹一声,“这杜氏一家,本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杜员外还没有出去,杜夫人和杜公子又进来了。你看看这……” 摊了摊手,贺孟宇微微摇头,再次看向顾明琴:“顾女医,不是本官刻意为难,而是这两件事都是与你有关,都是因你而起。本官想问问你,事到如今,你觉得本官应该如何处理?” “大人,明琴早就说过,明琴并非睚眦必报,明琴只不过想得到一个承诺,得到一个道歉……” “话是这么说,关于你的要求,本官也和杜员外谈过;可在这件事情上,本官怎么也没想到,杜员外居然如此固执……”贺孟宇说着,锤了锤脑门,或许是觉得头疼。 “明琴听说,几个月的那次走货,杜氏损失惨重。不仅是上百万的珠宝首饰被洗劫一空,还有几个家仆、镖师命丧黄泉,其各种固定补偿加在一起,就足够让杜氏倾家荡产,所有人流落街头。我想,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杜员外才如此固执,想娶我过门,私吞顾氏的财产,保全杜氏。” 就在不知所措之时,贺孟宇突然听到此话,微微一愣,抬头看向顾明琴,对方也看着自己,神色坦然。没想到这丫头看的如此明白。对方略略低头,对自己接着说道— “只是由于三年前父亲的突然去世,顾氏在一定时间内一蹶不振、入不敷出,直到如今,才刚刚起步,我们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财去支援他人。更何况,杜员外要的并不仅仅是支援,而是吞并,利用我现在这个一家之主,把顾氏据为己有。这样的贪婪,明琴怎么可能答应?” “顾女医的意思是想追究到底了?”贺孟宇蹙眉看着她,有些为难。而这时,对面的女孩却是摇摇头,非常平静地说道— “杜员外不同于陈锦显,和我没有杀父之仇,虽然几次暗算,但终究没有得逞。明琴还是那句话,只是想要个道歉、要个承诺,仅此而已。尤其是那杜公子,虽然今生今世情缘已尽,但作为朋友、作为邻居,明琴实在不愿意看见两家人反目成仇。如果贺大人可以帮忙说服,明琴感激不尽。”说罢,又是轻轻地一俯身。 第367章 告辞 “情缘已尽?”咀嚼着这四个字,贺孟宇观察着顾明琴,见她面色如常,依然平静。禁不住感叹,看来这女人是真的不想和杜少航在一起了。提起这件事,贺孟宇想起另外一个人,不由地转向孟氏,“杜少夫人,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今日在公堂上,你也应该看得出,那杜公子恐怕是想回心转意了……” “大人无需再劝,民妇心意已决。”孟氏淡淡地打断他的话。 话未说出口,就被打断。贺孟宇有些意外。看向顾明琴身边的妇人,才发现她虽然憔悴,却是毅然的决定,像是下定了决心。想起她在公堂之上的控诉,禁不住感慨,看来对于那个杜少航,这女人已经彻底绝望了。“你真的想好了?”下意识地,贺孟宇又问了一句。 重重地点点头,孟氏毫不犹豫,深吸一口气:“想好了,从那一天,我抱着孩子去找他,他让我把孩子丢了,对于这个丈夫,我就不再有任何希望。当时我就在想,从此以后,我和他,包括这个孩子,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大人,今日你让他给我抚养费一事,老实说,我不在乎。他给不给,我都会尽我所能,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就算是死,我们母女俩一起死……” “孟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嘛,毕竟是血脉亲情,割不断的;何况这孩子本来就是他们的责任。”就这个问题,贺孟宇再次劝道。看女人低下头来,沉默不语,像是思考着自己的话,贺孟宇也不催促,转头再次看向顾明琴,“顾女医,既然你宽宏大量,孟姑娘又不想和他们太过牵扯,本官想办法劝劝他们,如若知错能改,本官还是希望得饶人处且饶人。” “贺大人的一片苦心,明琴了解。只是希望大人看在叔公的面子上,给明琴几天时间。待得明琴得到一个人的承诺后,再行放人。”顾明琴恳求道。 “一个人的承诺?什么人啊?” “杜老太太。” 县衙外面— “顾女医和孟姑娘受了惊吓,贺大人特意安排了马车,责令方某送两位回去。”方敏指着身边的马车,向两人解释地说道。 “贺大人的爱护之情,明琴感激万分,多谢了。”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激。来之前,自己也带了马车,只是顾鑫对于孟氏之事,兴趣不大,所以就提前回去了,等到顾明琴要走时,没有了马车。贺孟宇知道了这一情况,自然是早早让人准备。顾明琴上了马车,伸出手,看向孟氏。看得出,孟氏似乎有点犹豫,咬了咬唇,但还是把手伸向了顾明琴。 顾明琴拉着孟氏,上了马车,正在这个时候,忽听有人喊道— “孟姑娘,孟姑娘……”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冲着两个人快速地跑过来,来到两人面前,劈头就问:“孟姑娘,怎么样,贺大人愿意为你做主吗,那个男人从此以后,不会过来再打扰你了吧?”说话间,男子眼睛不眨地看着孟氏,丝毫忘记了旁边的顾明琴。 男子这般眼神让孟氏显然是招架不住,轻咳一声,以手掩面,目光瞥向旁边的顾明琴。 男子这时才注意到顾明琴,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大小姐……”抬头看她,自然注意到她脸上的疤痕,不由地愣了一下,“大小姐,你这是……” “被一个疯子抓了一下,问题不大。”顾明琴说着,轻轻地碰了碰脸上的伤口。尽管到现在为止,还没亲眼看见,不过她相信,伤口绝对不小,这段时间,怕是难以康复,说不定还会被人耻笑。不过因为这一个伤口,把杜夫人母子俩送入大牢,也算是值得了。收回思绪,看着面前的男子,顾明琴扬了扬下巴,“吴大哥,你怎么突然跑到城里来了?” “我是看时间差不多了,过来接孟姑娘,家里人都等着呢。”吴阿大想也不想,张口就来。 “家里人?”顾明琴蹙了蹙眉头,貌似不解。 那吴阿大微微一愣,挠了挠头发:“就是那个孩子,一天见不到母亲,又哭又闹的,我娘都快没办法了。” “原来如此。”顾明琴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却没马上开口,而是别过头去,看着身边的孟氏。孟氏好似有点紧张,四目相对,顾明琴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体在颤抖。如此一来,对于心里的猜测,顾明琴更是有了把握。想明白了这一点,顾明琴便对吴阿大说道,“吴大哥,这段时间,孟姑娘住在你们家,实在是麻烦了。贺大人刚才说了,还有些事需要调查,所以孟姑娘这段时间暂时不能离开。” 一听这话,孟氏似有点激动,猛地抬头,看向顾明琴,一眼便看见对方眼里的警告,仿佛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这让孟氏越发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把头勾下,不敢言语。 “可是那个孩子……”吴阿大似乎是想找个理由,可话还没开口,就被顾明琴打断了— “碧柔姑娘和那个孩子就拜托吴大哥送入顾府了。”顾明琴如此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吴大哥觉得不方便,明琴就亲自派人去接……” “可是……”吴阿大想要反对,只是和刚才一样,话未说出口,就被人打断了。只不过这一次,打断他的不是顾明琴,而是孟氏— “吴大哥,你走吧,告诉大娘,我很好,顾大夫会好好照顾我。”孟氏说着,回头瞧了眼顾明琴,随后却像做贼心虚般的移开了目光,“碧柔和孩子就麻烦你送回顾府,我……”似乎还有些话,但到关键时刻,孟氏戛然而止。只是冲着吴阿大福了福身子,然后便上了马车,躲入车中。 “哎,你……”吴阿大似也有话要说,看到顾明琴在一旁,只好住了口,无奈地长叹,“好,我现在就回去,亲自把人送过去。”说着,无精打采般的,反身往回走。 “吴大哥……”就在这时,顾明琴唤了他一声,等他回头看时,顾明琴又是叮嘱地说道,“碧柔姑娘弱质芊芊,杜小姐年纪尚幼,一来一回,怕是孩子吃不消。吴大哥,麻烦你先去顾府,见到忠叔,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你驾着马车,亲自接他们入城。”说罢,取下头上的发簪,交给了吴阿大,“你先去吧,说不定你比我快。若是他们不相信,就把这个交给他。” 吴阿大接过发簪,拿在手里看了看,对着顾明琴重重点头,便转身跑去。 目送着他渐远,拐了个弯,看不见了,顾明琴才收回了目光。回头看去,孟氏神色紧张,瞧了自己一眼,便急忙移开眸子。对于孟氏这般不正常的忐忑,顾明琴自是心中有数,却不点破。只是温柔地安慰道:“你别担心,吴大哥腿脚很快,再加上马车接送,天黑之前,应该可以回来。” “顾女医,怎么好意思,这么久,一直麻烦您……”孟氏听她这么说,也是过意不去,有些为难的表示感谢。 “这是应该的,且不说你是我的病人,救人救到底;何况,此事因我而起……”说起这个,顾明琴竟有些尴尬,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对面,女子把头低下,不言不语,看来也是不想提起这件事,索性将到此为止。掀开帘子,顾明琴扭过头,本想催促方敏该走了,却见他正和一个手下说着些什么,神色严肃,时不时地点头,这让顾明琴又忍不住奇怪,出什么事了吗? 不一会,方敏打发走属下,来到顾明琴面前,略带歉意地说:“本来想亲自送顾女医、孟姑娘回家,无奈刚刚得到通知,贺大人有要事相商……” “方捕快既然是有公事,那就不打扰了。方捕快放心,回去以后,明琴一定会尽快将马车返还。” “顾女医言重了。”方敏如此说道,看了她一眼,郑重其事,虽有不舍,但他也明白,目前最重要的是什么。再三叮嘱车夫,注意安全,随后又深深地看着顾明琴,“一路上小心。” “我会注意的,方捕快也保重。”面对他颇有深意的目光,顾明琴禁不住一阵脸红,急忙低下头,把帘子放下。不一会,马车动了起来,顾明琴却是如释重负,长松一口气。待得走了一段路,才重新掀开帘子,向外望去,已经不见了方敏,顾明琴这才放了心。 “顾女医,你在看什么?”旁边的孟氏突然好奇地问。 “没什么,随便看看吧。”顾明琴随口一答,四处看着,仿佛不愿意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 “随便看看?”显然这个答案无法说服孟氏,怀着好奇心,她也掀开帘子向外张望。才发现那个路口已经没有了方敏的身影,这时,马车拐了个弯,彻底看不见了,孟氏也只得收回目光,回头看着顾明琴,“方捕快已经走了。” “贺大人找他有要事,所以就先回去了。”顾明琴闭着眼睛,淡淡地答道。说这话时,至始至终没有睁眼。 第368章 看穿 “哦。”孟氏低低地应了一声,还想说点什么,却见顾明琴双目紧闭,鼻息还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像是睡着了。不敢打扰,只是缩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对于顾明琴,孟氏心里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恨她,若不是她,自己怎么可能沦落到如此地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自己的被休,根本原因就是她。另一方面,自己对她又恨不起来。作为当事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没有顾明琴,自己如今的处境将是多么的悲惨。 对于自己的心思,不知顾明琴看出几分。在未同她商量的前提下,直接跑到县衙门口,去击鼓鸣冤,实在是不妥;可自己也是被逼无奈啊……想起那些人对自己的逼迫、威胁,孟氏便是心生委屈,泪水禁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又怕打扰了顾明琴,急忙捂着嘴巴,泪眼朦胧。 回到家中,顾明琴才知道,吴阿大确实是先一步到家,顾忠也安排了马车,亲自去接碧柔和孩子。知道了这些,顾明琴禁不住暗自感慨,顾忠的确是考虑周到,他亲自过去接人,就用不着吴家人一来一回了,毕竟天已经暗下来了,吴阿大把人送来再回去,到底不安全。 随后顾明琴又询问了顾鑫的情况,得知老人家正在房间里休息,便不好去打扰,先安排了孟氏再说。 依然是那间客房,顾明琴让人收拾了一下,便带着孟氏住了进去,并嘱咐地说道:“我已经让厨房里准备晚饭了,很快就好。你也累了一天了,先休息一下,杜小姐很快就回来了,你别担心。”说罢,微微一笑,好似想让她放松下来,随即便走到门口,准备离开。 “顾女医……”见她要走,孟氏急忙喊了一声。果然,前方的顾明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自己,眉头皱起,颇有些疑惑。而这时,孟氏却不知该如何说,咬着唇,犹豫不决。过了许久,才没头没脑般地说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顾明琴蹙起眉头,有些不解。孟氏想说些什么,顾明琴猜了个七八分,可现在没头没脑的一句,的确是让她不明就里。而这时,对方用力地点点头,形容迫切— “就是今天的事,我知道我不该,我知道我应该和你商量,可是……”孟氏有些语无伦次。的关键时刻,顾明琴却截住了她的话— “孟姑娘,你不要这么说,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用不着与我商量……”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是被哥嫂气急了,头脑发热,所以才……”孟氏说着,更是语无伦次,再加上情绪激动,到了最后,自顾着哭。 顾明琴听了这话,颇是奇怪,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哥嫂?你自己家的?他们来找你了?”女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力地点点头。看到此状,顾明琴更是奇怪,“你不是和我说,你的家人都不要你了,嫌你丢人,把你赶出家门了吗?这一回,怎么又突然跑去找你?” 孟氏非常委屈,一时间哽咽难语。 顾明琴无法,扶着她坐下,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你别着急,有话慢慢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或许是顾明琴温柔的安抚,或许是找到了依靠,孟氏的情绪慢慢的恢复平静,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徐徐道来:“前些日子,我住在吴大哥家里,他们对我很好,我也做些针线活,让他们拿到城里卖,也不算是白吃白喝白住。谁知道没过几天,大哥大嫂突然跑了过来……” “你大哥大嫂如何得知你住在吴家?”顾明琴不解,孟氏所住的地方是自己安排的,吴家也是顾氏的药农,孟氏的家人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那个人告诉他们的吧。”孟氏说到这,紧握双拳,眸子里写满了愤然。 因为激动,孟氏的身体再次微微发颤。顾明琴无法,只能轻抚着她的肩膀,慢慢地让她平静。“那个人”指的是谁,顾明琴心知肚明,看来这一次,破镜真的是难重圆。只不过所谓的破镜难圆,怕不仅仅是因为那个人抛妻弃女,那么简单。很快,孟氏再次平静下来,接着对自己说— “大哥大嫂一来,就对我冷嘲热讽,还说我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算了。”说到这,女人又是一阵委屈,捂着脸,呜咽不停,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接着说下去,“他们骂我打我,吴大哥刚好回来,看见这一幕,就要为我出气,就要打人,我急忙拉住了他。我不是为了大哥大嫂,而是怕出了什么事,吴大哥会吃官司。” 说完这个,抬头仰望着顾明琴,希望她理解。顾明琴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孟氏猜不出她的心思,只能一鼓作气,接着说下去:“或许是看见吴大哥非常厉害,大哥大嫂也不敢放肆,只是威胁我,把出嫁时拿走的嫁妆交出来。他们说,我已经被赶出家门了,不配有家里的东西……” “所以你才想着告发杜少航,把自己的嫁妆拿回来?”情况果然没那么简单。 孟氏轻轻地点点头,仍然是抽噎不止。 顾明琴看了她一眼,故意反问:“杜夫人今天在公堂之上,虽然是胡搅蛮缠,可仔细想来,也不无道理。你的嫁妆,杜家自然可以物归原主,可你们家收到的那些聘礼,你的哥哥嫂嫂可以如数奉还吗?”说罢,回头,正色看着她。 “啊”的轻叫一声,孟氏再次捂住了嘴巴。 “还有,就算是杜家摄于贺大人,那份聘礼不要了,而且还把嫁妆物归原主。你确定,你的哥哥嫂嫂拿到东西,真的会相信,真的会就此放过你?我记得在公堂之上,你说过,那些嫁妆不值钱。”顾明琴刻意提醒她。因为她相信,孟氏说的是真的。毕竟孟氏只不过是个乡野丫头,家里也就一亩三分地,能有多少值钱之物?何况,杜夫人说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卖都卖不出去。 孟氏突然呆住了,愣愣地看着前方:“那我该怎么办?”说着这话,缓缓地回头,看着顾明琴,仿佛她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看着这女人,心中百转千回,如何开口呢。灵光一闪,想到贺孟宇说的话,顿时有了主意:“你哥嫂如此这般恐吓、威胁你,把你赶出家门,理由无非是你的被休,他们觉得丢人现眼。为今之计,只有你回到杜家,她们才无话可说……” “不,我不能回去,绝对不能回去,我不能和那个男人过一辈子,我做不到……”说起这个,孟氏却是意志坚定,打定主意不回头。 “为什么,你应该看得出来,今日在公堂上,杜公子有所悔过……” “那也不行,那个男人,当着我的面,让我把病重的孩子扔了,那可是他的亲骨肉,他怎么可以……就算他现在悔过了,将来有一天,旧事重演……顾女医,你应该清楚,这个男人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说到这句话,仿佛是有所顾忌,孟氏戛然而止。转过头,不再去看顾明琴,擦了擦眼泪,“反正我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不愿意回去,到底是因为杜少航的冷血无情,还是你已经心属他人?”等她说完,顾明琴悠悠地问道。 一听这话,孟氏好像是炸毛了一般,激动万分:“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我……”话未说完,就见顾明琴以手掩唇,轻轻地摇摇头。孟氏顿时意识到什么,急忙回头看了一眼,还好门窗紧闭。暂时放了心,回过头,压低了声音,向顾明琴辩解,“顾女医,我……”话未出口,就被顾明琴冷声截断— “这件事,你最好想清楚,和我实话实说,否则的话,没人可以帮你。”顾明琴毫不客气地威胁,冷冷的眸子看着女人,无声的警告,这不是在开玩笑。随即又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不是吴阿大?” “你怎么知道?”孟氏猛地抬头,脱口而出。话说完,才意识到失言,急忙摆手否定,“你别误会,我们什么也没有……” “什么时候开始的?”顾明琴也不客气,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直击她的内心,让她无从招架。 孟氏愣了一下,迎上他了然的目光,顿时明白,这个顾明琴已经把自己看得透透的了。在她的面前,任何狡辩都是徒劳。思及于此,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实话实说,苦笑:“什么开始,开不开始的,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些日子来,吴大哥对我这么好……自从父母去世,嫁入杜家,还从未有人关心过我,爱护过我,为我拼命……” 说到这,女人轻扬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 第一次看见女人如此幸福,连顾明琴都受得了感染。但很快,她清醒了。孟氏想寻觅幸福,她可以理解,并且百分之百的支持。只是这一次的幸福,恐怕没那么简单,毕竟,孟氏不是普通的女人……轻咳一声,引起她的注意,顾明琴又接着问道:“这个事情,其他人知道吗,比如说那个吴大娘?” 第369章 来访 孟氏身体一顿,抿着唇,轻轻地摇摇头,却是沉默不语。 果然…… “那你想过没有,若是吴大娘他们知道了,会怎么样?”虽是心有不忍,但顾明琴不得不明明白白的提出,毕竟,这就是现实。有些人不愿意接受,却又不得不面对…… 低着头,仿佛是犹豫了好久,孟氏才缓缓地开了口,点头说道:“顾女医,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自己嫁过人,而且还不是寡妇,是被人休妻,不管谁对谁错,谁是谁非,我的名声已经没有了,就冲这一点,我配不上吴大哥,我也从来没想过一定要嫁给他,我只是觉得他对我好,哪怕有一天,他娶了别人,眼下的日子,对我来说,也是幸福,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无怨无悔。顾女医,你什么也不要做,不要帮我,也不要劝我,就让我这样跟着他们,顺其自然吧。”说到这,望向顾明琴,面露恳切之色,希望她理解。 过了一阵子,她重新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至于杜家,不管有没有吴大哥,我都是不会再回去了。毕竟,和一个不爱我的、而且随时随刻可能抛弃我、抛弃孩子的男人,我无法说服自己,和他重归于好;顾女医,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对你……” “我和他不可能了,缘分已尽。”顾明琴截住她的话,如此说道。四目相对,顾明琴很快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深深的叹息,“再说,一个为了所谓的爱情可以抛妻弃女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有何安全感可言?” 听了这话,孟氏一愣,抬头看着顾明琴,对方也看着自己,眉眼弯弯,充满了温柔。这样的情绪也让孟氏如释重负,彻底放松下来了,因为她看得出来,顾明琴是理解自己,支持自己。受其感染,和他相视一笑,孟氏顿觉浑身轻松。 收起笑容,顾明琴拍了拍手:“既然你想明白了,我就不说了。不过杜老夫人明天可能会来,你好好想想,见到了她,该怎么说。” “什么,老夫人要来?”听了这话,孟氏好不吃惊,本能地从床边站起来。 “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就算是再身染重病,也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咯。”顾明琴有些感慨,毕竟老人家是杜家唯一明事理的人,突然想起什么,刻意提醒孟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老太太可能都不清楚。” “不会吧?”孟氏惊讶万分,老太太可是杜家的长辈,杜员外做什么事,怎么可能不和她商量?正这样想着,却听见顾明琴又分析道— “怎么不可能?若是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依着她对你的喜爱,怎会同意休妻,而且连重孙女都不要;依着她对我的尊重,怎么可能任由杜员外父子诋毁于我、陷害与我?” 孟氏仔细一想,不由地点点头,有道理。 看来她明白了,顾明琴于是就又说道:“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如果老夫人来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即使是真的不想破镜重圆,也不能让杜家人抓住把柄。” “我知道。” 因为孩子还没有送回来,顾明琴于是就让孟氏先在房间里休息,自己则去向顾鑫请安汇报。对于杜家的事,叔公表现得尤是不耐烦,皱着眉头听自己把话说完,却也不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提醒自己,毕竟是个外人,最好不要久留在家里。顾明琴表面上答应着,心里却是苦笑,请神容易送神难,不管怎么说,孟氏现在仍然是自己的病人。 出了顾鑫的房间,顾明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思考着一个问题,对于孟氏,自己该怎么办? 现在看起来,破镜重圆是不可能了;和吴阿大在一起,恐怕也是困难重重。虽然对于吴老汉来说,这个大儿子到处惹是生非,让他头疼不已,可若是真的要让他娶一个被休的女人,还是比较困难的。即使是郎有情妾有意,可到底是正经人家,谁不想娶一个黄花大闺女?更何况,孟氏的哥哥嫂嫂也不是省油的灯。 左不是右不是,到底该如何?顾明琴绞尽脑汁,仍然没有想出答案。突然间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人,说不定可以求她帮忙。现在只希望,她和三年前一样,睿智明理。 “孩子……”看见女儿,孟氏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眼中含泪,不知是激动还是欣慰。 “表姐……”看见孟氏,碧柔急忙走上前,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那个杜夫人把东西还给你了吗?贺大人相信你了吗,为你做主了吗?事情办完了,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要住在顾府……” 小丫头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让孟氏有些招架不住,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更不知如何回答。毕竟,顾明琴就站在身边…… 看着姐妹俩的尴尬,顾明琴清楚,这是因己而起,却也不点破,只是故意提醒地说道:“起风了,快让孩子进屋吧,别着了凉。” 孟氏马上点头附和:“进屋吧,进屋再说。”说罢,抱着孩子,先一步往前走去。顾明琴紧随其后,后面的小丫头挠了挠头,好像是有些糊涂,但也没有耽误时间,快步跟了过去。 三个人刚刚上了台阶,便听见“嘚啵嘚啵”马蹄声响起。不由地停下了脚步,齐齐回头看去,雾色之中,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快速奔来。随着马车越发近了,顾明琴才看看清楚,这辆马车体型不小,虽然从外部看起来,貌似普通,可能坐上这么大的马车的,必然不是普通人家。 马车在顾府门口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掀开帘子,露出苍老雍容的面容,使得顾明琴不觉吃了一惊,她这么快就来了? “祖母?”不由自主的,孟氏脱口而出。 “孩子,我终于见到你了。”看着孟氏,杜老夫人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祖母……”情不自禁的,孟氏也是泪流满面。毕竟,这位老人是她嫁入杜府这么多年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希望。如果说,。在那个杜府,有什么让自己舍不得,必然是眼前这个老人了。此时看到她,孟氏顿时泪水盈目,颤抖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杜老夫人激动地要下来,颤颤巍巍的,旁边的侍女急忙扶住了她。 这时,顾明琴也上前一步,搀着她走下来,下了地。对方却是紧握自己的手,不肯放开— “顾女医,你可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去看过老太婆我了。”看着顾明琴,老人家眼中含泪,激动万分。 顾明琴微微一笑,坦然答道:“老夫人说的什么话,明琴虽是医者,但所谓术业有专攻,老夫人得的是心疾,不是明琴的长项;再说了,明琴才疏学浅,如果贸然诊治,贸然下了结论,耽误了病情,那就难辞其咎了。我们顾氏的大夫各有所长,谁去看病,自然是视情况而定。” “不愧是做了当家人,见多识广,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老人家看着顾明琴,微微颔首,面带赞许之色。 “老夫人谬赞了。”顾明琴轻轻地一欠身,恭敬无比。也不寒暄,只是说道,“这么晚了,杜老夫人突然来访,必然有要紧事。这里处于门口,不太方便。还请老夫人移至内室详谈。” “如此甚好,顾女医考虑周到,那老身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此事毕竟是孟氏和杜家的私人恩怨,起初,顾明琴并不想惊动顾鑫,却不想,进了府,顾鑫已经在跟前迎接了。 “顾老爷,没想到你居然亲自在这里迎接,老身我真的是受宠若惊啊。”杜老夫人一面说着,一面在他人的搀扶下,向顾鑫欠身行礼。 “老嫂嫂,你说这话那就太见外了,老嫂嫂这么多年第一次亲临顾府,我这个老东西就算是再晚,也要亲自过来看看。说来说去,还是我这个侄孙女太不懂分寸,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我。”说着,回头看向顾明琴,略带埋怨之意。转而又看着面前的老妇,“老嫂嫂,外面风大,进屋说,进屋说。” “那就谢谢顾老爷了。”杜老夫人应道,微微欠身,随着他往前走。 待得进入客堂,顾明琴亲自端茶倒水,也不寒暄,老太太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这么晚过来打扰,实在是罪过。只是情况紧急,家中接连出事,我老太婆吃不下睡不着,故而迫不得已……” “老嫂嫂你言重了,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言,若能帮忙,顾府自当尽力。”顾鑫客气的允诺。 “谢谢,谢谢……”听了这话,老妇感慨万千,泪水控制不住,哗哗落下,擦了擦眼角,老人才哀叹一声,缓缓地开口,“我这次过来,所为的不过是两件事,其一,就是希望顾女医能够高抬贵手,放过我儿一家三口。”说罢,抬头看着顾明琴,眼睛里写满了恳求和希望,混合着泪水,让人不由地为之感动。 第370章 承诺 四目相对,看见老人眼中的热泪,顾明琴禁不住心头为之一震。早就在心里徘徊很久的那一番话,顿时不知如何出口。因为她拿不准,把话说出来,老人家能否接受。就在她为着说还是不说矛盾万分之时,便听见顾鑫的一声轻咳之后,笑着开口道— “老嫂嫂此话何意啊,杜员外之事和我家明琴有何关系啊?”顾鑫故作糊涂。 “真的没关系么?”杜老夫人反问一句,然后便抬起头,仰视着顾明琴。 “老嫂嫂你……”顾鑫还想再劝,话未说出口,就被顾明琴打断了— “老夫人,明琴承认,不管是上次杜员外的锒铛入狱,还是今天杜夫人和杜公子被打入大牢,都与明琴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只是,明琴斗胆,想问问老夫人,明琴做错了吗?”说完,看着眼前的老妇,顾明琴目光平静,丝毫没有羞愧、内疚之意。 这个问题把杜老太太彻底问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回头看去,只见那顾鑫也望着自己,四目相对时,只是略略点头,仅此而已。看来两个人的意思是一样的,就算顾明琴没把话说出来,怕是顾鑫也要提出质疑,躲不过去啊。老人家在心里哀叹一声,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使心情暂时平静,随后才缓缓地开了口。 “是啊,这次的事,是我们杜家对不起你,给顾女医你造成困扰。在这之前,我老太婆对于此事,并不知情,我也没想到,我儿竟是如此糊涂;但凡我老太婆得到一点点风声,我都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只是……”老妇说着,因为激动,长咳不止。旁边的侍女帮她拍着背,顾明琴也在这时主动递上茶水。 杜老太太抬头,看着眼前温婉恭敬的顾明琴,禁不住感慨万千,当初她和少航多好啊,若不是因为自己…… 不敢多想,回过神,轻轻地道了一声谢,接过茶杯,喝了茶,待得平静了一些,老人家才接着说下去:“事发之后,我好久都不知道消息,少航和那个女人瞒着我,只是告诉我,我儿出去进货了,这样的事时有发生,我老太婆也没放在心上;直到今天,直到刚才……”说着说着,老人家竟控制不住情绪,捂着脸,长哭不止。 “祖母……”站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孟氏看到此状,也动了恻隐之心,有心过去安慰,只是抱着孩子,腾不出手来。 顾明琴主动走上前,扶着老人,刚想出言安慰,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胳膊— “顾女医,顾大小姐,我求求你,救救他们,放过他们吧。他们做的错事,老身愿意一力承担。老身现在就在你面前,顾女医要打要骂悉听尊便,老身给你跪下了。”说着,从椅子上站起,弯下膝盖,就要向顾明琴下跪。 “老嫂嫂,使不得使不得,你快起来。”顾鑫也急忙站起,本能地伸出手,想要亲自扶她起来。 而这时,顾明琴已经扶起来老人,扶她坐下,有些不忍地说道:“老太太,你这样下跪,明琴是晚辈,受之不起啊。若是老夫人坚持于此,明琴也只能下跪回礼了。”说着,顾明琴主动跪在她面前,轻轻地磕了个头。 “顾女医……”杜老夫人想要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此时,顾明琴已经抬起头来,却还是跪在地上— “老夫人,明琴与杜员外、杜夫人、甚至是杜公子无仇无怨,尤其是杜公子,曾几何时,明琴和他……”顾明琴故意提起,但一到关键。便戛然而止。顿了一会才接着说道,“前几日的事,想要不惊动官府,其实也不是不可能。明琴之所以把事情闹大,无非是想得到一个承诺。” “一个承诺?”杜老夫人似有不解。 未及顾明琴开口,顾鑫却先一步替她把话说出来了:“老嫂嫂,我们家明琴和杜公子的事,你也知道。当初家梁去世,为了抚养弟妹、照顾家业,明琴不得不暂时忘却儿女情长,而杜公子为了孝敬长辈,又不得不提前婚娶……”说到这,顾鑫发现杜老夫人脸色有变,想到杜少航当初坚持完婚,理由便是此人。如今旧事重提,老人家心思敏感,也是可以理解的。 停了片刻,顾鑫改变了话题:“既然婚约已经解除,自然应该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关,可如今,杜员外却派媒人前来想要再续婚约……” “其实这么多年来,少航对着顾女医,始终是念念不忘。”老妇人如此说着,看向顾明琴,希望她顾念旧情。 “杜员外派人来提亲,仅仅是因为杜公子旧情难忘?”顾鑫冷笑一声,对这个答案显得不屑一顾。回头看着老妇,“老嫂嫂,你也是个聪明人,你觉得杜员外时隔三年再来提亲,仅仅是为了杜公子的爱情?明琴刚才还和我说呢,贺大人也曾劝过杜员外,让他向我们明琴道个歉,此事就完了。可是你猜,杜员外怎么说?他说,只要贺大人帮忙让我们家明琴嫁入杜府,从今以后,衙门里修筑城防的所有费用,他杜员外愿意一力承担。” 说的太多,顾鑫有些累了,停下来休息了片刻。看出杜老太太眼里的震惊,不等她开口,接着往下说:“老嫂嫂,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杜家如今是什么情况,我们都清楚。杜员外现在夸下海口,到时候娶了我们明琴,拿出来的善款真的是你们杜家的吗?” 说罢,顾鑫微微挑眉,其意不言自明,你儿子不过是想借花献佛,侵吞我顾氏的产业。 “顾女医,确有其事么?”杜老夫人身体颤抖,颇为激动地询问。 顾明琴低眉垂首,颇是平静地答道:“是真是假,明琴也无从知晓。今日回来之前,贺大人向明琴提起过此事。少夫人也在一旁,想是也知道的。” 孟氏这时也地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话。 杜老夫人一见如此,颓废的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眼,好像是非常疲惫,许久不曾开口。 看她这般,顾明琴和孟氏也只能沉默,杜老夫人这么大年纪了,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刺激她。本想等着老人家休息够了,主动开口,却不料旁边的顾鑫却不停地使着眼色。回头看去,天已经黑了,孩子趴在孟氏的肩膀上,早就睡着了。顾明琴也觉得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轻咳一声,引得老人家重新睁开眼睛,这才开口说话。 “老夫人,正如明琴刚才所说,明琴不愿意平白树敌、与人为仇。明琴只是希望,从今以后,杜家不要再打明琴的主意了,不管是杜公子旧情难忘也好,还是杜员外想要借此机会侵吞我顾氏的家业也罢。”顾明琴说的露骨、说的直接,似乎不在意老人家脸色有变,“自从三年前,明琴主动退婚,明琴与杜家,已然无缘。” “这就是你要的承诺?” “请老夫人体谅。”说话时,顾明琴仍然是跪在地上,说完之后,轻轻地磕了个头。 看着眼前的女子,杜老夫人眉头蹙起,再一次忍不住自责,如果当初自己没那么坚持、让杜少航多等三年,现如今,是不是就没那么多悲剧了?一声轻咳响起,惹得老人回过头去,再度看向对面的顾鑫— “老嫂嫂,有些话,趁着这个机会,我老头子厚着脸皮把话说明白。明琴当初坚持退婚,除了守孝之外,直接原因是什么,老嫂嫂应该非常清楚。”说着,深深地看着对面的老妇,对方蹙了蹙眉,顾鑫觉得她应该是理解了,便接着说下去,“有道是道不同不相谋。明琴放弃杜公子,顾某认为关键是想法不同。明琴,或者说是我们顾家当初的想法、当初的举动,杜公子看来是无法理解的,甚至是企图阻止明琴。这样观念不同的两个人,如何可以生活在一起,夫妻和谐;而且,据我观察,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杜公子第一反应就是推卸給旁人……” 略略一顿,顾鑫点点头:“我承认,有些事,或许真的是他人纵容,比如说当初的陈思婉,现在的杜员外;可仔细想想,杜公子自己就一点责任也没有?杜公子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一点个人判断力也没有,别人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嫂嫂,老实说,这样一个喜欢推卸责任、不会自我反思的年轻人,就算是明琴愿意,我作为长辈,也必须好好考虑一下。” 杜老太太听此一言,想起自己的孙子,不由地长叹一声。 顾鑫停了一会,情绪缓和,接着说道:“说完了杜公子,我想再说说杜员外。其实我也知道,但凡做生意的,都会遇到困境,别说是杜氏,就算是我们顾氏,前两年也是入不敷出,直到今年明琴的名声出去了,才好了一些。”说到这,顾鑫抬头,瞧了眼顾明琴。 转头看向杜老夫人,顾鑫又说道:“如果杜员外过来真心诚意的求助,看在街坊邻居的份儿上,我顾氏未必会袖手旁观;可现在他居然打起了明琴的主意,而且一而再再而三诋毁顾氏、逼迫明琴屈服,这样的行为未免太不地道了吧。”说到激动处,顾鑫也不由地咳嗽起来。 第371章 哭诉 杜老夫人等着、看着,等着顾鑫慢慢地平静,才点着头,颇为无奈地说道:“顾老爷,你说的不错,不管是对少航还是我儿……其实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老太婆真的是一无所知,不仅是你们,还有我这个孙媳妇……”老人家看着孟氏,目光中充满了怜惜。 四目相对,孟氏似有不忍,禁不住红了眼圈。或许是担心因为感动动摇了心思,她故意扭过头去,不敢去看老人。 老人见此,虽然心里失落,倒也明白女子心里的委屈,不再强求,回过头来,看着顾鑫,继续说下去:“顾老爷,你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以来,我那个杀千刀的儿媳妇一直在骗我,她和我说,我儿出去做生意了,孙媳妇身体不好,也不能来看我;我也是老糊涂了,居然信了她的鬼话……” 老人家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禁不住流下了眼泪:“直到今天,我下午突然被人摇醒,有人告诉我,少航和那个女人上了公堂,我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擦干了眼泪,老妇抬头看着顾明琴,“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顾女医具体情况,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错肯定不是顾女医,而是他们。除此之外,就是想让顾女医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们……” 说着,老妇从椅子上站起来,亲自将顾明琴扶起,勉强地笑道:“现在听了顾女医、顾老爷这么一说,我老太婆也就彻底放心了。顾女医,你胸怀宽广,我老太婆自愧不如,和你比起来,我那个孙子真的是令人失望。”说着,闭上眼睛,痛苦地摇摇头。随后睁开眼睛,向顾明琴承诺,“顾女医,你放心,我明天,哦不,今天晚上我就去衙门的大牢,亲自去见他们、去骂他们,让他们给你赔礼道歉、负荆请罪……” 听了这话,顾明琴禁不住笑了:“老夫人,你言重了,什么负荆请罪,没必要。明琴只希望从今以后杜氏、顾氏和谐相处,再也不要相互为难了。” “好好好,顾女医说得有理。我老太婆就算是倚老卖老,也一定会狠狠地教训他们。”杜老夫人再度承诺,说完后,禁不住相视一笑。笑过了,杜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低沉,“顾女医,其实老身此番前来,还为了一件事,就是我这个孙媳妇……” 老人家说着,放开顾明琴,颤颤巍巍走到孟氏跟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孟氏本想推脱,却推脱不掉,只能任由她握着。看着她慈爱的目光,孟氏不由地心念一动,再度涌起一阵矛盾。 “咳……”轻咳声响起,众人齐齐抬头看去,只见顾鑫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地说道:“时间也不早了,老头子有些累了,明天一早还要早起,就先走一步了,老嫂嫂不要见怪啊。” 杜老夫人急忙应道:“顾老爷言重了,是我打扰了。” 顾鑫微微一笑,没有谦虚,只是叮嘱顾明琴:“好好照顾杜老夫人。” “是。”顾明琴轻应一声,抬头看去,叔公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她明白他的意思,让自己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把孟氏打发走。只是,这件事并不是自己如何努力,关键是看孟氏,老实说,在自己心里确实是有一个计划,只不过孟氏会不会同意…… 顾鑫微笑着向杜老夫人躬身行礼,然后便拄着拐杖,离开了大厅。 目送着顾鑫渐渐远去,顾明琴直起身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接下来的事,只能靠自己了。回头看去,才发现孟氏形容怯怯、有些不安,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就面对着杜老夫人赔笑道:“老夫人,叔公年事已高、身体不好,而且家里还有特殊的病人,需要他亲自照顾,故而不能一直奉陪,还请见谅。”说罢,对着老人家,轻轻地欠了欠身。 “顾女医言重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是我打扰了。”杜老夫人表示理解,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孟氏,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些日子,我想你,我很奇怪,为什么你不来看我,那女人骗我,说你身体不好,卧病不起,我居然信了。若我早知道他们不经我同意,写了休书,把你赶出家门,我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和她们斗争到底。孩子,你受委屈了。” “祖母……”孟氏受其感染,泪水刷刷的往下流。 “别哭了,你身体不好,哭得多了,伤眼睛。”老人家劝道,并且温柔地帮她擦了擦眼泪。把手放下,老人叹息地说道,“顾老爷刚才的话说得有理,少航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软,容易人云亦云,关键时刻没什么主见。这次的事,十有八九是他那个妈,未必是他自己的意思。” 歇了歇,老人又继续说道:“人常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少航在一起也有三年了,何况你们还有个孩子……” 听她这么说,孟氏又想起杜少航的绝情,竟是哭得更凶了。而本在她怀里睡得香甜的女儿或许是被母亲的哭声所感染,突然清醒,哇哇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凶,莫不是病了?”老人一见如此,惊讶万分,急忙关切地问。伸出手,本欲把孩子抱过。却不想从来对自己毫不拒绝的女子竟是一个侧身,躲开了自己。看到空荡荡的手心,老妇微微蹙眉,但想起女人的委屈,不得不忍耐,轻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你心里委屈,我老婆子心里清楚。你放心,我老婆子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在那个家里,就没有人敢给你气受。” 或许是因为这句话,孟氏的哭声渐渐地小了,只是低声抽噎,温柔地哄着孩子。 看女人慢慢地平静了,老太太也就放心了。看了眼她怀里的孩子,想要抱过来,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如此,只是道:“你和孩子身体都不好,这是我早就知道了的。来之前,我特意让人准备了参汤。孩子,跟我回去吧。” “不不不,我不回去,我绝不回去。”听到这话,孟氏激动万分,拼命地摇着头,紧抱孩子。 “你这是怎么了,你和少航是夫妻……”老人家急忙站起来,拄着拐杖,向她走去。 似乎是为了躲避,孟氏连连后退:“不,我和他没关系,我已经被他休了,桥归桥路归路,还有这个孩子,也不是他的……”说着,更加抱紧了手里的孩子,警惕地看着老人,似乎担心杜老太太把孩子夺走。 “你说什么胡话,这孩子怎么会不是少航的孩子?”听她这么说,老太太有些生气,禁不住板起脸来呵斥。话音未落,却见女人梨花带雨,哭的心疼,不由地放软了语气,安慰道,“休书的事,从来没有。你放心,过几天,等他回来了,我一定会好好的教训他,让他亲自向你道歉……” 轻轻地摇摇头,此时,孟氏的脸上虽然挂着泪珠,但却没有哭,相反,与刚才相比,此时的她,平静异常:“不用了,不用赔礼道歉,我不需要道歉。今日我去官府,就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孩子,你这……”杜老太太虽然生气,但还是尽可能低声下气,“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这不是吵架,这是绝望,彻底绝望了。”孟氏突然激动起来,提高声音,打断老人的话。双眼血红,隐含着愤怒和控诉。或许是因为声音太大,惊动了孩子,那孩子突然间嚎啕大哭。孟氏急忙抱起她,急切地哄着。待得孩子哭声减弱,慢慢地平静下来了,孟氏才重新抬起头来,面对着杜老夫人。 “老夫人,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对你发脾气,可是这件事……”停了停,孟氏似乎犹豫,不知该怎么说。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对方眼中的鼓励让她信心大增。回过头,重新面对着老人,“老夫人,我知道你的苦心,也知道你疼爱这个孩子,我愿意让你经常来看她,可是和你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不仅是我,还有这个孩子,对不起……” 说着,向着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这个孩子,怎么……”杜老夫人本欲再劝,却因为太过激动,咳得一时停不下来,站也站不稳。这时,一双手扶住了自己,她马上反手握住那双手,抬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老身求求你,劝劝她,到底是一日夫妻啊。”说着这话,老妇抬头望着顾明琴,眼里带着深深的恳求。 这一下,倒是让原本处于局外人的顾明琴尴尬了,从刚才到现在,自己可是一语不发,可现在…… 回头,瞧了瞧孟氏,对方也是一脸希冀,想起刚才她对自己说的话,顾明琴心中自是有了打算。 “杜老夫人,这件事,明琴恐怕真的是爱莫能助了。”顾明琴说到这,笑的尴尬。 “顾女医……”老太太还想恳求,却不想,话未说完,就被顾明琴打断了— 第372章 赠予 “杜老夫人,明琴知道,所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作为一个外人,明琴不应该鼓励他人和离。只是这件事……杜公子的所为,别说是杜少夫人,我敢说,任何一个女人,都会为之绝望。”顾明琴这样说着,看见老人疑惑的表情,也不再继续,只是回头看着孟氏,“你说还是我说?” 孟氏把孩子交给旁边的碧柔,冲着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谢,然后才看向杜老夫人:“老夫人,妾身对于杜公子的绝望,并非是因为那份休书,并非是因为杜夫人将妾身赶出家门,什么都没有。而是在这之后,杜公子和妾身说过的话……”忆及往事,孟氏再次泪流满面。转念一想,从此以后,自己和那杜少航再无瓜葛,何必为他流泪? 想到这些,孟氏擦干了眼泪,接着说下去:“我被婆婆赶出杜府,送回老家,哥嫂嫌我丢人,也把我赶出了家门。当时的我无家可归,只能抱着孩子四处游荡,孩子有病在身,我却是身无分文,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去店里找相公,最起码救救这个孩子。可你知不知道,当我找到相公,当他看见孩子病入膏肓,他和我说了些什么吗?” “他说了什么?”老人皱着眉头,急切地问。 “他和我说,反正是个女孩子,一不能传宗接代,二不能继承家业,趁现在病入膏肓,还不如把她扔了,让她自生自灭,我也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虽然是尽力压制,但说出这些话时,当日的委屈再度涌上心头,转过脸去,捂着唇,孟氏痛哭不已。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老人家声音颤抖。 “就是的,奴婢亲耳听见的。”旁边的碧柔此时开口,附和地说道,“当时,表姐把孩子抱给他看,杜公子看都不看一眼……” “这个畜生。”杜老夫人彻底愤怒了,拐棍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震得其他几人连连向后退去。 还是顾明琴最先回过神来,在她的耳边,急促的呼吸声响彻不断。侧目看去,只见孟氏神色不安,望向自己,神色怯怯。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便走过去,扶着杜老夫人,让她坐下,柔声劝慰道:“老夫人,你先休息一下,气大伤身。” 听见声音,老人回头看着顾明琴,眉头紧蹙,声音颤抖:“这是真的吗?” 顾明琴故作为难的回头,看了眼孟氏,才转头说道:“明琴并非当事人,没有亲眼看见,只是不管轻易下结论。只是明琴想问问老夫人,依着老夫人对于少夫人的了解,你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她会说假话吗?”话到此,回头看了眼孟氏,再次提醒老夫人,“若是老夫人还有质疑,明琴建议老夫人去问问杜公子本人。” 听到此话,老妇微微一愣,抬头看着顾明琴,对方却是一脸平静,唇角轻扬,淡然地笑着。低头看着孟氏,女人只是紧抱孩子,低眉垂首。老妇抿了抿嘴,像是考虑了很久,才探问道:“这么说来,你真的想好了?” 孟氏先是一愣,然后重重地点头。 看她这个样子,知道事情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向后招了招手,身后的人马上递过来一个木质锦盒:“这是当年你嫁入杜家时带过来的嫁妆,你点一点,看看够不够。” “老夫人……”孟氏神情激动、诧异,说不出话来。 杜老夫人又是一叹,徐徐道来:“今日公堂上的事,我虽不知原委,也听说了一些;现如今,听你说了事情的经过,作为一个女人,我老太婆理解你,我那个不争气的孙子,确实是伤透了你的心。若我是你,怕也是同样的选择吧。”孙子,老妇看向前方,目光茫然。 “祖母……”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孟氏红着眼圈,看着老人,眼中写满了不舍。 听到这个称呼,老人禁不住笑了:“你叫我‘祖母’,说明你还把我当成你的亲人。”说着这话,老人的声音也是非常激动。 “祖母言重了,自从我嫁入杜府,生下孩子,你是对我最好的那一个。只有你是真心诚意的关心我、关心孩子。其实当初婆婆把我赶出家门,我就想去见你,只是婆婆不让……” “如果当初我老太婆知道这件事,被赶出家门的就不是你,而是她了。”老太太这样说着,语气恨恨,显然对于那个杜夫人,已经是深恶痛绝。目光流转,落在女人怀里的孩子上,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你还认可我,可不可以让我抱抱这个孩子?” 这一回,孟氏也不犹豫,直接把孩子递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孩子,紧紧地抱住,问那孩子:“这么久没见,还记不记得祖奶奶?” “叫祖奶奶。”孟氏提醒女儿。 “祖奶奶……” 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甜甜的,更是让老人爱不释手,重重地亲了一口,更是抱紧了孩子:“我的重孙女啊。”说完,闭着眼睛,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看着这一幕,顾明琴禁不住回头,看向孟氏,女人也是不停地抹着眼泪,看向老人,眸子里写满了不舍。也许在她心里,也是放不下眼前这个慈祥的老人吧,只不过那个曾经被她当成一辈子依靠的男人让她彻底绝望了。所以在那个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她留恋了。 抱着孩子,重新坐下来,老人却没有马上把孩子还给她,只是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听你刚才的意思,你的哥哥嫂嫂也把你赶出来了?” 孟氏微微颔首,淡淡地说:“那日我抱着孩子,漫无目的的四处奔逃,傍晚的时候,才走到了一个破庙,我身无分文,只能暂住其中。半夜的时候,突发高烧,碧柔实在没办法了,不得不冒雨求助于顾女医。”说到这,下意识地看了眼顾明琴,之后又说道,“这段时间,多亏了顾女医的照顾。因为家里有病人,情况特殊,顾女医就安排我去了乡下。” “真的是这样?”看着顾明琴,杜老夫人神色激动,“顾女医,谢谢你照顾孟娘……” 听到这话,顾明琴不由地看了眼孟氏,对方神色紧张,抿唇看着自己,眼睛一眨也不眨。顾明琴明白她的顾虑,大概是不想让自己说出她和别人的私情。回过头,面对着老人,顾明琴尽可能微笑:“老夫人言重了,孟姑娘来找我,就是我顾明琴的病人,我顾明琴怎能弃之不顾?只是因为家里还有一个病人,情况比较特殊,怕相互打扰,故而怎能安排在乡下的庄园。” 说到这,又忍不住回头,看向孟氏,对方握紧拳头,看样子还有些紧张。顾明琴也不理她,就接着说下去— “杜老夫人,事到如今,有些话,明琴不能不说了。明琴也知道,孟姑娘是可怜人,但是毕竟和我们顾氏没什么关系,如果长此住下,恐怕会惹人非议;别的不说,就说那看守庄园的一家人,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我也看得出,人家是心有不甘,只是碍于明琴的面子,不好推脱……” “顾女医……”情急之下,孟氏喊了一声,潜意识的,她不想离开吴家。谁知此时,顾明琴轻轻回头,给了她一个冷冷的眼神,那警告的目光让孟氏一时紧张,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本能地住了口。 幸好,杜老夫人并没有注意到孟氏的失态,只是想着顾明琴的话,禁不住点点头:“是啊,住在别人家里,始终是寄人篱下,看别人眼神,刚开始还好,时间一长,怕是……”轻轻地摇摇头,老人家有些无奈。抬头看着孟氏,“我今天过来,本打算好好地劝劝你,让你和我回去,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不过还好,我还有准备。” 说着,从衣服里拿出几张纸,递给了孟氏:“这是城东的大宅子,你也知道的。这是地契、房契,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 “我不能要。”孟氏下意识地拒绝。 “拿着,你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吧。这东西,我不是给你,是给我重孙女的。”说着,看向怀里的孩子,又是念念不舍,重重地亲了一口。抱紧了孩子,回头看着孟氏,进一步解释道,“你放心,这所宅子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是我当初嫁入杜家时带过来的嫁妆。这么多年来,那个女人一直是不得我意,所以我也一直没有把东西交给她。从现在开始,这些是我的重孙女的了,你替她好好保管。” 老人家说着,再一次把东西递了过去。 看着那地契、房契,孟氏禁不住眉头皱起,眼角眉梢写满了矛盾。老人目光真诚,容不得自己拒绝,更何况,老人对自己这么好……只是孟氏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接受了这份地契、房契,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永远都是杜家的人,哪怕是被休,自己都不可能再嫁了。真的要这样吗? 想起那个男人,又想起顾明琴对自己的提醒,孟氏内心深处一时间充满了矛盾。 第373章 再次提醒 “拿着吧,你不也一直在发愁,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吗?” 就在此时,温和的声音向前,孟氏循声望去,只见那顾明琴注视着自己,神色之间颇有些警告的味道。四目相对,最终孟氏败下阵来,拿过杜老太太手里的地契、房契,朝着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祖母。” “哎,好孩子。”看见孟氏把东西收下,老太太终于放了心,眸子里再次蓄满了泪水。低下头去,擦了擦眼泪,把孩子还给孟氏,“好了,该说的,该做的,我老太婆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说的差不多了,孩子也困了,早点带她休息去吧,我也该去看看他们了。” 说着,老人家扶着把手,从椅子上站起。没想到刚一起身,就是头晕眼花,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顾明琴眼疾手快,急忙扶了她一把:“老夫人,你没事吧?” 一只手拄着拐棍,一只手四处乱摸,终于摸到了椅子的扶手,借助她的力量,坐直了身体,回头看着顾明琴,勉强一笑:“多谢顾女医了。” 看见老人虚弱的样子,顾明琴心生不忍,由不得婉转劝慰:“老夫人,你刚才说的太多,已然是体力不支,我建议你先回家休息,探监的事,明天再说吧……” “我没事,我撑得住,看不见他们,我不放心,睡不着觉的。”杜老太太轻轻地摇摇头,说这话时,却不去看旁边的顾明琴,只是招呼着身旁的侍女,“扶我出去吧。”说罢,由人搀扶着,慢慢地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老人家终于回过头来,恋恋不舍地看着孟氏和那个孩子,动了动嘴,到底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最后一声长叹。 “我送送你。”顾明琴此时不由分说,急忙追了出去。 好像是下意识地,孟氏也跟了几步,在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表姐,我们回屋吧?”看见孟氏怀里的孩子睡着了,碧柔不由地提出建议。 “等一会,等顾女医回来。”孟氏说着话,四处张望,形容迫切。她非常想问问顾明琴,为什么逼迫她收下房契、地契,难道她不知道,收下了这些,自己就只能一辈子认命?可冷静下来以后,孟氏却犹豫了,这样的话,如何开得了口?在一种非常矛盾的心情下,孟氏期盼着顾明琴的回归…… 扶着老人上了马车,看着她疲惫的靠在马车上,顾明琴心头再次泛起不忍。抿了抿唇,鼓足勇气说出一句话来:“见到了贺大人,就告诉他,明琴的意思是不计前嫌,只要杜员外吸取教训,过去的一切,明琴可以既往不咎。” “顾女医……”因着激动,杜老太太眸子里闪动着泪光。 顾明琴低下头,避开她的眸子,略略低头,才说道:“强扭的瓜不甜,到现在为止,杜员外似乎还不知错在何处。如此这般,即使是在贺大人的逼迫下,赔礼道歉,意义何在?今日杜老夫人前来,让明琴感受到了老夫人的诚意,明琴相信,回去以后,老夫人一定可以重整家风。终有一天,杜员外一定会来到顾府,真心诚意的赔礼道歉。” 听她这么一说,杜老夫人好不激动,连连点头:“好好好,顾女医放心,我老太婆一定会和他们把话说明白,让他们认识到错误,亲自前来,向你赔罪。” “那明琴静候佳音。” 目送着老人离开,顾明琴才收回了目光,长长地吐了口气。事到如今,这件事算是彻底结束了吧。现在只希望他杜少航可以吸取教训,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可以成长为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一进门,就看见孟氏抱着孩子站在客厅门口,一看见自己,立马迎了过来— “顾女医……” “你不要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轻轻地一挥手,打断她的话,顾明琴如此说道。看到女人讶异的目光,她平静地点点头,边走边说,“你是想质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接受杜老夫人给你的地契、房契?”说话间,顾明琴走到椅子上坐下,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听了这话,孟氏诧异,没想到内心所想,顾明琴看得清楚,和碧柔对视一眼,抱着孩子,快步走过去:“顾女医,你应该知道我……” “你确定吴大哥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吗,你确定他一定会娶你?”顾明琴直截了当的发问,女人显然是愣了一下,好似没反应过来。也不给她时间思考,顾明琴紧接着又说道,“你确定,你们如果要在一起,吴老汉、吴大娘就一定不会反对,他们一定会接受你,接受你的孩子?” 面对这个问题,孟氏沉默了,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耳畔传来女子一声声的叹息,好像是被传染了一般,顾明琴也深深地叹了口气。可能是累了,她闭上眼睛,徐徐地说道:“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应该打击你,尤其是你现在刚刚看到希望。可有些事,即使是不愿意,我们还是不得不面对现实,毕竟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 “如果吴大哥是真心待你、吴大娘他们也不计较你的身份、不计较你这个孩子,那当然好;可是事到如今,你们还没有说透,谁知道会不会是这样……” “可他们对我很好。”孟氏急于分辩。 “那是因为他们同情你,觉得你可怜,恻隐之心罢了。事到如今,你敢确定吴大哥对你的好,到底是出于爱慕,还是出于同情,你能肯定吗?”顾明琴反问,对方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轻轻地摇摇头。 “你看吧,连你自己都不能完全肯定?既然如此,你怎么可以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顾明琴又问道,等了一会,对方没有回答,顾明琴于是就又说道,“孟姑娘,事到如今,你已经不是什么待嫁少女了,既然当初你选择了孩子,选择了把孩子抚养长大,而不是像杜公子说的那样把孩子随意丢弃,你就应该担负起抚养孩子的责任,不管干什么事,都要首先为这个孩子着想。” 听到这句话,孟氏不由地低下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紧紧地抱住。 顾明琴观察着她,看她如此,非常欣慰,略想一下,故意又说道:“孟姑娘,冒昧地问一句,在你的心里,谁比较重要,到底是吴大哥,还是这个孩子……” “当然是这个孩子,她是我的根本。”孟氏脱口而出,再次抱紧了孩子。抬头看去,见顾明琴唇角微扬,充满了了然。女人不由地恍然大悟,原来是故意的……咬着唇,思量片刻,孟氏好像是不甘心地问道,“如果吴大哥是真心待我,吴大娘他们也愿意接受我、接受这个孩子,那我……”岂不是错失良机? “那就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咯。”顾明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可是……”看着手里的地契、房契,孟氏面露难色。仿佛此刻躺在自己手里的不是价值千金的房产,而是一个个烫手的山芋,却又弃之可惜。 看了眼她手里的几张纸,顾明琴很容易就看出了女人心里的矛盾。轻轻地扬扬眉,反问她一句:“你还记不记得,老夫人刚才说了些什么?” 孟氏一愣,抬头看她,像是不解其意。顾明琴也不理会,自顾接着说下去:“老夫人刚才说,这东西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也就是说,只要孩子在,你们母女俩就可以住在那里。当然,如果吴大哥是真心实意的对你,也愿意爱屋及乌,对这个孩子好,到时候你再向老夫人说明情况,依着老夫人的开明和善良,未必不会支持你;实在不行,把房产还给她就是了。但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还不能确定,为了孩子,这套房产,你必须握在手里。” 说完,握住她的手,握成一个拳。 “我不可能收留你一辈子,吴家也是一样。”毫不客气的,顾明琴说出一句话,“虽然你住在他们家,他们一直没有说什么,可这仅仅是没当着你的面,背后,他们有没有抱怨,你知道么?与其将来有一天,别人受不了了,赶你走;还不如主动一点,趁着这个机会,搬离出去。说不定还可以给他们留一个‘知进退、懂分寸’的好印象。” 女人听了这话,垂下头来,半晌不语。 看出她的矛盾,顾明琴直接点破:“你放心不下吴大哥,正好利用这个机会,看看他、他们家对你的态度。如果是无所谓,相反还帮助你搬家,这就说明对你无意,此前所为只不过是出于同情,你正好可以及时抽身,避免越陷越深;如果他真的对你有意思,看见你走了,自然会想办法挽留,哪怕你走了,也会经常过来看望。到时候,你如果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也不错。” 说完这些,顾明琴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来:“孟姑娘,该说的我说完了,我也累了,就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径自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孟氏,再次提醒,“孟姑娘,再和你说一句,不管是对于我、还是对于吴家来说,到目前为止,你都是外人。” 说罢,颇有深意的瞧了她一眼,然后便径自离开,不作停留。 《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请大家收藏:()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374章 无理 好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孟氏抱着孩子,连连后退几步。幸亏碧柔在她身后,及时扶住了她:“表姐,你没事吧?” 孟氏摇摇头,紧闭双眼,显得疲惫不堪。缓和了一阵,重新睁开眼睛,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孩子睡着了,唆着手指,睡得香甜。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了吻孩子的额头,孟氏露出了温柔之笑:“碧柔,等会帮我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们就搬出去。” 没想到那孟氏还挺自觉,听了自己的话,天一亮,就过来向自己告别。 对此,顾明琴也没有假模假样的挽留。在她看来,没必要,昨晚上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顾明琴只是许诺,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来找,并且安排马车,亲自送母女俩过去。对于顾明琴的细心体贴,孟氏自然是感动万分,连连道谢。 安排完孟氏,随便吃了点东西,顾明琴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医馆。因为孟氏的事,昨天一天没去,今天再怎么说也是要去的。 还好,自己的病人也不是特别多。据赵文明所言,昨日一共来了七八个女患,大部分只是普通的病症,其他大夫都可以解决;还有一两个,情况特殊,难以启齿,不过也不是什么紧急情况。由赵文明说明了不便,那两个人约定,今天再过来。听他这么说,顾明琴也算是放了心,坐在位子上,等候着患者的光顾。 忙到亥时,天已经暗下来了,此刻,医馆里已经没什么病人了。向留守的赵文明嘱咐了几句,顾明琴便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了医馆。 把弟妹送回家,顾明琴又想起了陈思婉,已经两三天没有去看她了,这对于自己引蛇出洞的计划有些不利。把弟妹交给了顾忠,简单的交代了几句,顾明琴便重新坐上了马车,去往陈府。 “停一下。”路过县衙门口时,顾明琴让车夫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杜员外一家三口站在那里,对着面前的方敏毕恭毕敬。方敏抬头挺胸,似在交代着什么。模样倨傲,与对面三人的唯唯诺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见如此,顾明琴犹豫了片刻,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记住我刚才的话,不许谋害他人,不许打击报复,去找顾家的麻烦,否则下回进去,可就没这么快出来了。”方敏似乎是最后一次发出警告。 “是是是,杜某再也不敢了。请贺大人放心,从今以后,杜某一定是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做人,好好的配合贺大人,守护好沪城的安全。”到底是商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最基本的技能。事到如今,先想办法离开大牢,至于那个顾明琴……此时此刻,杜员外心里,对顾家,恨意更深。 方敏点了点头,侧目看向旁边的杜少航,微微挑眉:“杜公子,你呢?” 想到这男人和顾明琴不清不楚的关系,杜少航心有不甘,懒得和他说话,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然而就是这一扭头,便看见顾明琴向自己缓步而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方敏此时也看到了顾明琴,禁不住蹙眉不解,她来干什么? “我要去看一个病人,路过此地,下来瞧瞧。”顾明琴随口一答,像是无所谓,仿佛真的是不经意。也不再去看那杜少航,只是来到杜员外夫妇面前,欠了欠身,“伯父伯母,别来无恙?杜伯父,我听说,县衙的大牢潮湿阴冷,终日不见天日,你在里面半个多月了,日子不好过吧?” 居然让一个晚辈如此讽刺,杜员外顿时老脸通红,呼吸急促,却不得不努力强压。现在得罪了她顾明琴,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与杜员外的努力隐忍相比,杜夫人再次发挥了她的泼妇面孔,指着顾明琴的鼻子,一顿痛骂:“你个小丫头片子,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杜家向你提亲,那是看得起你,你居然还拒绝,居然还告官,我看见你我就来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说罢,举起手来,就要对着顾明琴冲过去。 而这时,一股力量逼得她连连后退,直到被杜少航扶住--- “杜夫人,你别忘了,这一次你被打入大牢,直接原因就是你在公堂之上辱骂、殴打他人。如果你知错不改,本捕快可以不通过贺大人,再次把你关进去。这一次,我可以向你保证,没个十天半月,你出不来。”方敏再一次对杜夫人厉声发出警告。 一听这话,杜夫人一下子愣住了,接着便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天理何在啊,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天不公啊……”杜夫人坐在地上,不断地哭喊着,引得路过之人纷纷停下了脚步,驻足围观,指指点点。 方敏看到如此,禁不住眉头皱起,有些不安。本能地回头,望向顾明琴,怎么会这样? 四目相对,顾明琴耸了耸肩膀,也表示无奈,并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向杜家父子,两人谁也不管,任其哭闹。连家人都不管,自己何必去凑热闹,反正就算是丢脸,丢的也不是顾家的脸。余光中,杜员外阻止了杜少航的上前,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想让我上前道歉,门都没有。冷哼一声,顾明琴扭过头去。 “咯噔咯噔……” 马蹄声响起,顾明琴抬头看去,一辆灰色的马车由远及近,快速而来。不一会,马车来到跟前,停了下来,帘子被掀开了,杜老夫人探出头来,不由地吃惊:“这这这,这是怎么了啊……”说着话,急忙让人搀扶着下来,可能是太着急了,不小心脚下一歪,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幸亏方敏一步上前,及时扶住。 “多谢方捕快了。”老太太表示感激。 “老夫人客气了。”方敏见她站稳了,这才放开了手。 杜老夫人微微欠身,再次表示感谢。一回头,似乎才发现顾明琴,不由地惊讶道:“顾女医也在啊?” “我去探望一个病人,路过此地,看见杜员外夫妇在此,特来问候。”顾明琴如此解释道,也向着杜老夫人行了礼。重新站起来,只是说道,“时间不早了,明琴还有事,先走一步。”和杜老夫人点头行礼,无视杜少航痛苦的目光,顾明琴转身就走。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听见一阵悲愤的喊声— “你不许走。” 说话间,杜夫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冲向顾明琴,死死地抱着他的腿。无奈之下,顾明琴停下了脚步,不过却没有开口,因为她相信,有人会替自己说话。果然— “王氏,你要干什么,赶快放开顾女医……”杜老夫人大声呵斥,由于激动,话未说完,长咳不止。 “母亲,我们杜家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她才是罪魁祸首。” “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说的是事实。”杜夫人如同疯了一般,反驳婆婆,“三年前,如果她肯乖乖地嫁入杜家,和少航举案齐眉,少航怎么可能被迫娶了别人,如此痛苦?”说着,抬头看着杜少航,眼中含泪。 杜少航听了此话,思及旧事,痛苦不已,下意识的抬头,含情脉脉地看向顾明琴。却不料,对方只是瞟了他一眼,然后就移开了目光。这让杜少航内心深处更是痛苦不堪,难道这么多年来,两个人的感情,她真的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杜夫人当然不知道儿子的痛苦,现在的她,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给了顾明琴:“不嫁就不嫁吧,我们家好不容易做了个门当户对的,她居然让人诋毁我儿……” “别说了。”杜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拐棍敲在地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向着杜夫人走了过去。 杜夫人视而不见,此时的她,正在气头上,丝毫不理会围观众人的嘲讽,只是指着顾明琴,声音愤然:“还有这一次,那个姓孟的跑到县衙里要嫁妆,分明和当初的事如出一辙,说不定就是她出的主意,这个顾明琴,从始至终,和我们杜家过不去……”话未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 “别说了。”杜老夫人提高声音,大喝一声。 轻抚着脸庞,看向面前的老者,杜夫人急于分辩:“我说的是事实……” “我让你别说了。”杜老夫人再次大喝一声,扬起手来,还要打人。却因为用力过猛,一时控制不住,差点栽倒,幸亏方敏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李夫人好不容易站稳了,但还是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方敏也不敢放开她,待得她缓和了一些,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老人休息了一阵,觉得好多了,慢慢地睁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氏,怒其不争。正要继续教训一番,还没开口,顾明琴平静的声音便在她的身后缓缓地响了起来— “杜夫人,关于你提出的问题,在贺大人面前,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不相信你这么快就忘记了。不过现在这里这么多人,我顾明琴不介意重复一遍,这是最后一遍,请你记住。”轻咳一声,顾明琴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当年我之所以解除婚约,就是因为父亲突然去世,作为长女,守孝三年,这是最基本的。如果我那时嫁入杜家,不仅我顾家会成为全沪城的笑柄,你们也一样。” 第375章 丢人 说到这,深深地看了眼杜少航,意味深长。只是在触及到对方目光时,顾明琴把头扭到一边,继续说下去:“而这一次,我顾家拒绝婚事,不仅是因为我顾明琴有抚养弟妹的责任,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杜公子已然成亲,如果我答应这门婚事,那便是拆散夫妻,我顾明琴做不出这种不道德的事情。” “我说过……”杜少航突然开口,试图解释,可顾明琴并没让他把话说出,而是点点头— “不错,你是和我说过,如果我愿意嫁入杜府,你可以让杜少夫人由妻降妾。可我想问问你,杜少夫人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将她降为妾室,理由何在?”顾明琴冷冷地质问道。 一时无言以对,杜少航默默地低下了头。 “她生了个女孩。”杜夫人显得理直气壮,似乎没发现在自己的身后,杜老夫人的眼睛可以杀人。 顾明琴笑了,不仅是她,周围的围观者也是一阵阵哄堂大笑。除了当事人以外,杜家父子、杜老太太脸色都不好看。笑过以后,顾明琴说道:“长这么大,我只听说七出可以休妻,可以由妻降妾,还真的没有听说过生了个女儿就要由妻降妾、就要休妻的。就算是真的生不出儿子,那也要五年以后,才可以续娶,可现在,不到一年……” 说到这,竖起一根指头,随即故意感慨地说道:“怪不得孟姑娘是打定了主意,离开杜家。这样无情的婆婆,无情的丈夫,的确不值得留恋。” “你……”指着顾明琴,杜夫人呼吸急促,更是激动。 顾明琴却是视而不见,只是又说道:“还有,你刚才说三年前,我派人诋毁杜公子,那更是子虚乌有,事发之时,那个刘大妈已经被我们赶出家门,她的一言一行,与我们顾家毫无关系。”说到这,看了眼杜少航,对方有些激动,似要开口。知道他要说什么,顾明琴便在他开口之前,提前把话说出来,“我不管她是直接向杜公子报信,还是通过别人转告杜公子,在我看来,她都是对我顾明琴不忠,这样的人,我们顾家不能要。至于她离开之后,把这件事怪到谁的头上,那我就管不了了。只是俗话说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杜公子没有做,所谓的诋毁诬陷,都不过是昙花一现,自欺欺人罢了。” 听了这话,杜少航浑身一震,想到当初,懊悔不已。 “可顾女医别忘了,有句话叫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杜员外突然开了口,看着那顾明琴,目光深沉,像是警告。 “是吗?”顾明琴唇角微扬,淡淡一笑,似乎没放在心上。点点头说道,“不错,别人的嘴巴是最厉害的,就算是前几天,杜员外让人传几句话,我顾明琴马上就被人指指点点,顾氏的生意一落千丈。可最后怎么样呢,还不是你杜员外自食恶果?” 此话一出,杜员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变得非常难看。 顾明琴毫不在意,环视一周,朗声说道:“那是因为我顾明琴行得正做得直,我所做的事,桩桩件件可以摆在明面上,我不怕……杜公子,请问,三年前的事,此时此刻,你可以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清楚吗?”说完,转头看着杜少航,目光中写满了期待。 迎上她的目光,杜少航神色尴尬,因为他非常清楚,当初的事如果开诚布公,众人耻笑的、讽刺的,必然是自己。是自己听信谗言,试图生米煮成熟饭。现如今,杜少航自然是悔不该当初。可那又如何,现在的顾明琴已非昨日,她对自己彻底绝望,两个人重叙旧情,再不可能了。 顾明琴见他一语不发,反而是避开自己的目光,把头转开,显然是想逃避问题,心里更觉失望,再一次感叹,孟氏的离开,绝对是正确的抉择。若是自己,怕也一样。对于这个由始至终一直在推卸责任、不懂得反思自己的男人,顾明琴还有何话说,白费唇舌罢了。正这样想着,正准备道辞离开,忽听杜老夫人喊了一声— “顾女医。”说话间,老太太拄着拐杖,来到她面前,恳求道,“顾女医请见谅,我这个儿媳精神不济,口出狂言,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老身在这里向你赔罪,耽误顾女医探病时间,实在是过意不去……”说着,俯下身去,向顾明琴一个欠身,状似卑微。 “杜老太太快快请起,明琴受之不起。”顾明琴急忙回了礼,站起身,道,“刚才的情景,老夫人也是亲眼所见,杜夫人误会与我,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避免以讹传讹,损害到明琴、顾氏的名誉,明琴自然是要当机立断,给大家一个解释。老夫人,明琴明白你的意思,可明琴这个人就是这样,心胸狭隘,受不得半点冤枉,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明琴只是要说明白的。” 此话一出,老太太脸色微变,不过凭借着多年的涵养,倒未发作。 顾明琴见此,不觉点点头,这老太太还算是聪明。顿了顿,顾明琴又想起什么,再继续:“杜夫人刚才说,孟姑娘昨日所为,与我有关,是我指示。说起这个,杜夫人真的是冤枉明琴了。明琴也是听见击鼓声,才从方捕快口中得知,原来是孟姑娘一大早入了城,跑到县衙门口,希望贺大人为她做主。” “真的是这样么?”杜夫人目光恨恨,恨不得将顾明琴活剥了一般。 无视她愤怒的目光,顾明琴悠悠地说道:“爱信不信,不过我后来才知道,孟姑娘此举实属无奈,先后被婆家、娘家赶出了家门,身无分文,只身带着体弱多病的女儿,为了活命,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变卖,养活女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此话一出,不仅杜家几人变了脸色,就连周围围观众人也是炸开了锅— “什么,这杜家把媳妇赶出来,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 “你才知道啊?昨日在公堂之上,那个杜少夫人亲口说了,抱着孩子去找他,那杜少航居然说什么让她把孩子扔了……” “什么,还有这么狠心父亲?杜公子平日里看起来斯斯文文,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从此以后,绝对没人愿意嫁入杜府,太狠了。” 此时,杜员外气的浑身发抖,杜少航则是把头越压越低,恨不得钻入地缝。而当事人顾明琴却准备在这个时候来个“见好就收”:“天色已经不早,明琴还有其他事,先走一步了。杜老夫人多多保重。”行了礼以后,便径自往前走去。路过杜少航时,耳边传来他几乎不甘的质问—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听见此话,顾明琴停了下来,虽未回头,但却清楚地看见杜少航眸子里闪烁着泪光。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目视前方说道:“可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吧。”说完以后,走到马车旁边,掀开帘子坐了上去,即刻便吩咐车夫离开了。 “都散了吧,散了吧,看什么看,想试试大牢是什么感受,我可以带你们进去。” 待得顾明琴走后,方敏便开始驱散围观之人。很快,那些人四散离开,大概是不会有人同意方敏的建议。顷刻之间,县衙门口再无其他好奇之人。 “方捕快,多谢了。”方敏阻止了他人看自己的笑话,杜老太太自是感激万分。 “职责所在,老夫人不必多礼。”方敏如此说道,抱拳一拜,算是回礼。目光越过她,射向身后的杜员外一家三口,扬扬眉说道,“杜员外,方某一开始就和你说过,你们三人之所以可以这么快离开,完全得益于顾女医的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不要重蹈覆辙。否则就算是顾女医不计较,贺大人恐怕也会依律行事。方某还有事,先行告辞。” 说完,仅向杜老夫人一人点头示意,之后便转身离开。 这时,杜少航才发现方敏离开的方向竟是和顾明琴一条路,心有不甘,本能地追了过去,还没走几步,便听见老太太一声厉喝— “你要干什么去?” 杜少航浑身一震,回头看着祖母:“我……明琴……”竟是语无伦次。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去追?”杜老夫人一声冷哼,瞪他一眼,转过头去,颇是恨铁不成钢。谁知刚一转身,便看见儿媳妇坐在地上,哭丧着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泪眼汪汪的样子,给谁看?还以为自己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吗,我见犹怜?”指着她,向儿子孙子发号施令,“快快快,快把她抬上马车,别让她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咳咳咳……” 说的太多,老人家一时气血上涌,咳嗽不止。 父子俩看老人气成这样,皆是不敢再啰嗦,急忙走过去,拉起地上的女人,就往马车上拖。谁料,杜夫人却没什么眼力劲,事到如今,还要反抗,甩开父子俩,大步走到杜老夫人面前,指着她的鼻子,不服气地质问道:“老不死的,你居然敢打我,我做错什么了……”话未说完,对面的老妇举起拐杖,直接甩在了她的身上。 第376章 气晕 毕竟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这一甩,杜夫人却只是挨了个边,老太太却被震得连连后退。幸亏杜家父子眼疾手快、冲上前去,急忙扶住了她,老人家才没有发生意外。 老人家神情激动,颤抖着手指着对面的女人:“你做错什么了,你嫌贫爱富、无故休妻、虐待儿媳、孙女,而且还试图霸占他人的私有……”说到激动处,老人长咳不止。强忍着,再接着说下去,“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白文,马上写休书,这样的媳妇,我们杜家不能要。” 一听这话,杜员外一时蒙住了,什么,母亲居然让自己休了妻子,老糊涂了吧?这边,杜员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妻子就开始歇斯底里的哭诉了— “你凭什么休了我,我为你们杜家生的可是个儿子。” “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生了个儿子,就可以在杜府稳稳当当一辈子吗,做梦。”杜老夫人提高声音,“这么多年了,你为杜家做过什么,为我这个老太婆做过什么?别以为这么多年我默不作声,你就真的以为我不和你计较。你可以休了少航家的,我也可以休了你。理由很简单,那就是你不孝。” 听到这样的话,杜夫人一时愣在那里,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倒是杜员外此时迫不及待地为妻子发声:“母亲,你消消气,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是啊,祖母,母亲也不是故意的,她也是心直口快,你就饶了她这一次吧。”杜少航也是急切地为母亲求情。 “现在知道为你母亲喊冤了,是不是?当初她把你的妻子、你的女儿赶出家门的时候,我怎么没听见你为她们说一句话?”杜老太太眼中含泪,愤然地质问道。 杜少航再次愣住了,本能地回头,看了眼母亲,然后勾下头去,好像是羞愧难当。 看到如此,杜老夫人长长的一叹:“说来说去,这事情,我老太婆也有责任。当初若不是我逼着你娶妻,你和她顾明琴或许也走不到这一步。可你想过没有,当初我为什么逼着你另娶他人、放弃顾明琴?”看了眼孙子,老人家又接着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顾大小姐过来退婚,我问过你一个问题,如果顾明琴想让你指证陈思婉,你愿不愿意。你当时回答我说,你不愿意。” “我……”杜少航无可反驳,毕竟这是事实,没想到祖母还记得这么清楚。 杜员外此时却忍不住分辩道:“母亲,话可不能这样说。按照当时的情况,顾明琴说陈大夫害死了顾家梁,也没什么凭据,万一不是呢……” “没什么凭据?若没有证据,顾明琴怎么敢在医者大会上公然揭露陈锦显?”杜老太太反问,“你不愿意得罪陈锦显,在她顾明琴看来,你和陈锦显那就是沆瀣一气;再加上少航信了陈思婉的话,差点把顾明琴……”有些话,杜老夫人自然是难以启齿,只是蹙眉看着杜少航,“你也是读过书、知道礼义廉耻的人,我老太婆真不知道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能做出如此荒谬之事?” “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杜员外不服气,嘀咕了一句。 杜老夫人冷笑:“幸亏发现及时,什么都没发生;若是发生了,少航的一辈子恐怕都要毁了。” “事已至此,少航已经被毁了。”许久没有出声的杜夫人忽然恨恨地说道。 “是啊,事到如今,少航名声被毁,恐怕周围的人,无人敢嫁。可你们别忘了,毁了少航的不是她顾明琴,而是你们这两个贪得无厌的父母。”看着儿子、儿媳两个人,杜老太太满脸愤慨,咳嗽不止。 夫妻俩听到这样的话,互相看了看,杜员外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母亲,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为了少航,这么多年来,少航对顾明琴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费尽心思想要顾小姐过门,真的是为了少航?”杜老夫人冷笑,拍了拍胸脯,“我是你的母亲,知子莫若母啊。” 眼看着瞒不过,杜员外学起儿子,做个缩头乌龟,低头不语。 杜老夫人抚了抚胸口,慢慢地平静,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我早就和你说过,那顾明琴不是普通的女子,别的不说,就冲她三年前主动上门退婚、要回嫁妆,就可以预见这个女孩是多么的有主见。这么有主见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因为区区几句闲言碎语就轻易屈服?白文,这一次,你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食恶果啊。” “娘,我也是没办法啊。这一次,珠宝被劫,杜氏损失惨重,那边的余款我还没有结,如果拿不出钱,怕是要倾家荡产啊。”杜员外神色急切、痛苦。 “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比觊觎别人的产业好得多。”杜老夫人如是说道,铿锵有力。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昨晚上我去了顾府,别人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跑去提亲,为情为钱,你以为他们看不出来么?那顾老爷可是你父亲同辈的人,姜还是老的辣。” 看了眼儿孙,杜老夫人接着道:“昨晚上我去顾府,你知道顾老爷和我说了些什么,如果你真心诚意跑去求助,人家未必不会伸出援手;可你却使出阴招,试图侵吞他人产业……” “母亲,我也是没办法,我们去借钱,根本就还不起……” “那就想把别人的产业据为己有?”反问儿子,杜员外勾着头,一语不发。即使如此,杜老夫人也可以猜出答案,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顾明琴是那个任打任骂的孟氏吗?且不说她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就算是她同意了,嫁进来了,哪怕不提顾老爷,顾家的产业,从她的手里,你也拿不到分毫。别说是顾氏的产业,就连她顾明琴自己的嫁妆,你最好也是想都不要想。” 听了这话,杜员外身体一震,和妻子对视一眼,夫妻二人齐齐抬头看向前方的母亲。 杜老夫人仿若未见,把目光放在前方的孙儿杜少航的身上:“少航,昨晚上我去顾府,顾老爷还专门提到了你。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他和我说,你是一个不负责任、只知道推卸责任、毫无主见的男人。你这样的人,就算是顾明琴想嫁,顾老爷子也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一听这话,杜少航惊住了,没想到对于自己,顾鑫没有任何好的印象。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到现在为止,杜少航仍旧是想不通。而这时,老太太的话还没有结束— “刚开始顾老爷子和我说这些,我还半信半疑,我的孙子已经成人,怎会如此?直到孟氏告诉我,你是如何无情的对她,无情的对那个孩子,我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孙子是多么的不堪。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够……”说着说着,老太太一时承受不了急火攻心,闭着眼睛,不由地向后倒去。 “母亲,母亲……”杜员外一步冲过去,接着她,热切地呼唤着。 “祖母,祖母……”杜少航也上前一步,呼唤着老人。 跑步声由远及近,让顾明琴感受得到那人就在身边。掀开帘子,果然看见方敏跟着马车,快速的奔跑:“方捕快,要不要捎你一程?” “不用,我跟得上。”方敏笑着挥了挥手,似乎毫不在意,“可是去陈府?” 顾明琴点点头:“两天没去了,怎么说,今天都必须要去看看,否则如何才能让陈思婉感觉到我已经开始慢慢地接受她了?” 听到这话,方敏不由地放慢了脚步,跟着马车,徐徐地往前走:“我觉得没必要,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毕竟,如果陈思婉真的是东丽奸细,想要对付你,对你不利,简直是易如反掌。” “我每次见她的时候,你都在身边,除此之外,还有暗藏的高手。这么多人,我还怕什么?”顾明琴莞尔一笑,惹得方敏一阵愣神。顾明琴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悠悠地说道,“当年我棒打鸳鸯、羞辱陈思婉,桩桩件件,都可以让她对我恨之入骨。再度回归,不管她陈思婉是什么人,有什么任务,有一个目标总是不会变的,那就是对付我。不管我走到哪里,就算是天涯海角,她也不会放过我。尤其是现在,岳成生死不明、不知所踪,在她看来,罪魁祸首就是我。依着她的固执,怎么可能放过我,除非我死。而且这个,也是他的目标。” 说到这,回头看着方敏。深吸一口气,顾明琴苦笑:“所以躲是躲不掉的,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出击、迎难而上,说不定还可以反败为胜……” “我会保护你的。” 这时,耳畔传来坚定而温柔的声音,引得顾明琴身体一震,不由地回头,正对上方敏柔情的眼神,如自己所想,那里面藏着深深地情意,一时间让顾明琴无从招架,还好,关键时刻,方敏移开了目光,并且轻轻一咳,好像是为了缓和尴尬。见是如此,顾明琴也转过头去,不与他对视,故作无意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此后,两个人一路无话。 第377章 再试探 到得陈府,方敏主动伸出手,扶顾明琴下车。顾明琴也没有拒绝,两个人的相处,倒也自然。刚一下车,就听见“呼啦”一声响,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初时,顾明琴吓了一跳,却见那黑衣人走到方敏身边,低声耳语。原来是自己人啊,看是如此,暂时放了心。 “我知道了,我来想办法,你先回去吧,把事情报告给贺大人,今晚上我留在这里。”方敏正色吩咐道。 那人应了一声,行了个礼,一个鹞子翻身,转瞬间不见了,顾明琴还没看清,此人就消失了,太神奇了,顾明琴这样想着。 “情况有些棘手,恐怕需要你的帮忙。” 正想着那人是如何消失的,突听此话,顾明琴急忙回过神来,见那方敏望着自己,神色严肃,不敢怠慢:“陈思婉出事了?” “可能是昨日贺大人刺激到她了。”方敏这样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是有些无奈。看到顾明琴不解的目光,便接着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昨日在公堂之上,杜少航曾经说过,三年前的事,是听了陈思婉的蛊惑?事后,贺大人问起这件事,我不是当事人,无从知晓;除了杜少航,贺大人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这个陈思婉……” “贺大人跑过来兴师问罪了?陈思婉怎么说?” “陈思婉倒是痛痛快快地承认了。不过按照她的意思,是听信了陈锦显的鬼话,还以为只要你嫁了人,她就可以顺顺当当的进入顾府……” “按她的意思,陈锦显已经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是死无对证。” “是啊,贺大人也是这么说的。贺大人又问她,除此之外,陈锦显还让她做了些什么,陈思婉就再也答不上来了,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哭了两天了,直到现在。”方敏说着,慢慢的抬起头来,望着前方的陈府,禁不住一阵冷笑,想起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他就头疼,把头转向顾明琴,还未开口,对方却自己把话说出来了— “你是想让我进去劝她?” “现在看来,唯有此法。最起码,从表面看起来,她还是愿意听你的话的。” 顾明琴低下头,仔细地想了想,才非常谨慎地开口说道:“我不敢保证,见到了我,陈思婉一定会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有把握的是我可以让她暂时安静下来。至于其他的……我不相信她一定会在我面前说出什么实话,除非她是为了赢得我的信任。” “那就足够了,至少先让她安静下来。”方敏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陈思婉的房间里— “陈小姐,你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侍女香梅站在陈思婉的身边,焦急地劝说着。 “我吃不下,你拿走吧。”含着眼泪,陈思婉呆呆地看着窗外,抽噎不止。 “小姐……”香梅正准备再劝,对方却毫无征兆的大哭起来—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为什么他们总是觉得我是敌国奸细,我要害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我好容易死里逃生,我只是想见一见岳成哥,哪怕是一面,为什么都不同意?既然怀疑我,还不如把我杀了,你告诉我,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陈思婉突然抓住女孩的手,拼命地摇晃着,质问着。 “陈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小丫头拼命地挣扎,却不想陈思婉年纪不大、力量不小,怎么摆脱却是无济于事。小丫头急的四处张望,想寻人求助。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咯吱”一声,急忙回过头去,果然看见门口有人,“方捕快、顾女医……” 听到这两个称呼,陈思婉突然停住了哭泣,慢慢地回头,果然看见顾明琴和方敏二人站在门口,下意识地放开女孩,转过身去,轻轻地哽咽着。 小丫头如蒙特赦,似乎是想躲避这个瘟神,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来到两人面前:“方捕快、顾女医……” 顾明琴摸了摸她手里的汤碗:“已经凉了,拿去换了吧,肉汤凉着喝不太合适,容易恶心呕吐,尤其是对于病人。去做一碗银耳莲子羹吧,少放糖,清淡一些,如果有可能的话,再加一些雪梨,时间不要太长,差不多最后一刻钟再放梨。时间长了,梨子太烂,也不好吃。” 小丫头听了这话,一时拿不定主意,回头看向方敏。见对方点点头,好像是同意了,这才行了礼,绕过他们,出门去了。 此时,顾明琴看着方敏,轻轻地点点头,方敏倒也明白:“我先去查看一下周围的情况,等会再过来。”四目相对,看到顾明琴信心十足的目光,方敏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待得方敏走了以后,顾明琴关上房门,先是倒了一杯茶,放在陈思婉的面前:“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爱吃甜,每次银耳莲子羹都很让人放很多很多的糖。可这一次,因为你的身体原因,不能吃太多的甜,最好是清淡一些,所以我就让他们少放一点。不过,梨子你爱吃脆的,我就让他们稍煮一会,我相信你一定会非常喜欢。”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明琴姐对于我的习惯,还是如此清楚。”抬头看着顾明琴,陈思婉眼里写满了期待。 “作为医者,了解病人的生活习惯、饮食喜好,是最基本的判断病情的方式;何况还有药材的忌口,食物的忌口。我想想很久以前,陈大夫替人诊断病情之时,也会考虑这么多。因为两家人也算是交往过一阵,所以对于你的情况,我也是知道一二,也就没有多问。只希望这三年来,你的一些喜好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顾明琴这样说着,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神色淡然。 “明琴姐,难道你我之间,一定要如此见外吗?”陈思婉眸子里蕴含着泪水,显得楚楚可怜。 看到此状,顾明琴一时间愣了片刻,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陈思婉还是个孩子,随父来到顾府,孩子们打打闹闹时,陈思婉被顾岳成揪了辫子,哭着跑过来向自己告状。现如今,这张脸和当初的委屈简直是如出一辙,让顾明琴不由地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去。她闭了下眼睛,让自己清醒。 “有些事已经发生,有些关系、感情,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已经改变了,并且再也回不去了。”说出这话时,顾明琴心里也有些感慨,禁不住暗叹一口气。 听了这话,陈思婉面露苦色,拼命地摇头:“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你们谁也不相信我?当初,父亲所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一无所知;但凡我早点知晓,一定会拼了命的阻止……” “拼了命地阻止?”顾明琴呵呵一笑,显得不以为意,鬼才相信她的鬼话。 “我说的是真的,就算是不为了你们,为了岳成哥,我也会拼命阻止。父亲害死顾叔叔,对我有什么好处?顾叔叔一死,我和岳成哥就彻底没希望了……” “你知道就好。” 话未说完,陈思婉突然听见淡淡的声音,抬头看去,顾明琴表情肃穆,一语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陈思婉明白她的意思,可她不甘心。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的收紧,强迫自己低下头去,保持冷静。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对付顾明琴的最近时机。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做吗?”陈思婉重新抬头,含泪仰望着顾明琴,“确认了这件事,我就去劝父亲,让他自首、让他向你们负荆请罪。可你知道他和我说了些什么吗?他和我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他向顾叔叔提亲,顾叔叔不同意,还羞辱我。他一气之下,所以才不小心……” “你相信了吗?” “我……” “就因为我爹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就要杀了他?”说出这话,顾明琴也有些激动,红了眼圈,逼视着陈思婉。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岳成哥?很小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嫁给他,这是我这辈子的目标。如果不能嫁给岳成哥,我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些年在东丽,若不是时时刻刻想着岳成哥,说不定我早就绝望而死……” “如果是那样,我倒恨不得你死了。” 陈思婉听罢,顿时怔住了,抬头看着顾明琴,对方也看着自己,目光中写满了冷漠,使她不得不信,那样的话的确是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的。暗暗地握紧拳头,陈思婉拼命地克制着心头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顾明琴,你不懂爱。” 听了这话,顾明琴不由地一愣,随后认命地点点头:“或许吧,或许我不懂你这种为了两个人所谓的爱情不顾一切、挡我者死这样的感情。在我看来,爱有很多种,夫妻之爱、父母之爱、男女之爱、亲人之爱,不仅仅是一男一女在一起,才是爱。就算是男女之爱,最基本的是了解、尊重。可你知道他顾岳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吗?他要的是家庭和睦、父亲康健、父慈子孝,而不单单仅仅是一个你。而这个,就是他当初放弃你、远走高飞的根本原因。” 说完,顾明琴回头,再次看向陈思婉,只见她双唇紧抿、双拳紧握,眸子里仿佛马上就要喷出火焰。顾明琴知道,所有的一切,自己都没有猜错,这女人对自己恨之入骨,不杀不罢手。 第378章 哭闹 “我可以给他一切,我自己,甚至是陈氏的所有。”陈思婉再次铿锵有力地说道。 “他要的不是你给他的一切,他要的是顾家平安,要的是他最为敬重的父亲。而这个,你给得了他吗?”顾明琴反问,一句一句,毫不客气。 看着顾明琴,陈思婉许久没开口,她把拳头握紧,指甲钳进肉里,却是浑然不觉的疼。两个人对视着,陈思婉却发现在顾明琴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胆怯,似乎不管说什么,她都是理所当然。这让陈思婉更是气愤。仰起头来,故意挑衅般地说道:“这么多年,岳成哥和你们失去了联系,你敢说,他对你没有恨?” 听她提起弟弟,顾明琴心里不禁有些失落。她略略低头,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随后认命地点点头:“或许吧,或许他恨我,觉得我对你无情。可我当初的所作所为,作为一个顾家人,他顾岳成说不出一个‘错’字。为父报仇,何错之有?为了你,他可以恨我、怨我,但站在顾家的立场上,他没资格骂我。尽管失去了联系,但他从来没有写信控诉我、指责我,为什么?因为他心里清楚,我没有做错。如果是他,他也只能、而且必须这样做。如果他娶了你,那就是背叛顾家,我们顾家会在第一时间把他扫地出门。我们顾家没有这样一个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败类。” 听着顾明琴非常坚定的话语,陈思婉禁不住浑身颤抖,再次握紧拳头,克制自己的怒火,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现在就把她杀了。此时此刻,她在心里暗暗的发誓,顾明琴,你说的话,我永远不会忘记。早晚有一天,我会为岳成哥夺回一切,让你们一家人都跪在他面前,哦不,是我和他的面前。 刚才说的太多,一时间,顾明琴有些激动。所以,说完之后,她闭上了眼睛,深呼吸,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然后才徐徐地睁开。因为这段时间的休息,陈思婉脸上愤然的表情,她并未看见。不过对她而言,也是无所谓,只要知道陈思婉恨她、为她而来,那就足够了。 轻叹一口气,再接着开口:“好了,不说这些了,反正岳成现在也是不知所踪,你也用不着再问我,我也不知道。现如今,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你现在情况特殊,为了寻求真相,贺大人自然会让人好好照顾你,待得有一日,你……” “好好照顾?”陈思婉一阵苦笑,带着些嘲讽,“这些人哪里是在照顾我,分明是在监视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根本就没有一点点自由,哪怕是去一趟茅房,也有人跟着。有时候半夜醒来,窗外、门外都是人,把我吓了一跳。从那以后,我晚上都闭不上眼睛、不敢闭眼睛,也不敢睁开,就这样躺在床上,睡不着,又不敢起来……” 陈思婉好像是非常激动,越说越急切。顾明琴也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 “昨天傍晚,那个贺大人突然跑过来问我,三年前有没有唆使杜公子对你下药?这么久远的事情,我怎么记得……” “真的不记得了么?” 耳边响起轻轻一问,陈思婉身体一顿,仰起头,顾明琴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几乎与嘲讽。陈思婉再次气闷,不过她还是收敛情绪,用撕心裂肺的哭声掩盖自己真实的情绪:“是的,我承认了,当初就是我让杜公子这么做的,可我也是受了蒙蔽,若不是我爹和我说,只有你嫁了人,离开了顾府,我才有嫁给岳成哥的希望……” “真不错,把一切责任推到一个生死不明的人身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我说的是真的,明琴姐,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啊?”陈思婉眉头蹙起,像是急切万分。 “我相信你。”顾明琴语气平静,惹得对方猛地抬头,惊讶万分。微微颔首,“我相信你,你父亲所为与你无关,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的诱导、逼迫;可你自己难道就没有脑子、难道就不是人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没有自己的想法吗?你口口声声说,爱着岳成,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可以给他一切,可是你和你那个贪婪的父亲却夺走了他最宝贵的一切……” “我不知道。”陈思婉歇斯底里的大吼。 “刚开始时不知道,可是你知道以后呢,你又是怎么做的?”仿佛是受到感染,顾明琴也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如果你当初选择大义灭亲,你和岳成未必不可能;就算叔公不支持,我也不会反对。可是你呢,在关键时刻,选择了你的父亲。”说出此话,顾明琴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陈思婉。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的收回目光,轻叹一口气:“每个人都要为每个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也一样。其实想想,与其说是岳成放弃了你,还不如说是你放弃了岳成。因为在关键时刻,你并没有选择他,所以……认命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顾明琴再次向外走去。 “你们既然怀疑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身后响起陈思婉悲愤的质问,顾明琴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余光中那双含泪的双目让她心念一动。转过头去,轻轻地闭上眼:“谁也不想杀你,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可是该说的我都说了……” 真的吗?顾明琴在心里冷笑地反问,却并没把话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就算是问了,也未必能得到答案。毕竟,陈思婉的狡辩,已经让她觉得有些疲惫了。 “那你还怕什么?”顾明琴咽下心里的讽刺,这样问了一句。 陈思婉浑身一震,不由地坐直了身子,只听得顾明琴接着说— “我一直坚信,清者自清,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我自己,都是如此。别的不说,前段日子,那个杜员外想诋毁我名声,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自己是这样,你也一样。”顾明琴说着,再次看向陈思婉,目光意味深长。过了一会,重新回过头去,“你不是说了么,这次回来,是为了见岳成。见不到岳成,你是不会死的,不是么?那就好好地活着吧,说不定还可以再见到他……” “明琴姐……”听了这话,陈思婉似有点激动,嘴唇颤抖。 顾明琴却是大手一挥:“你别误会,我这样说,并不是接受你、同意你和岳成在一起,我只是不愿意看见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结束。游戏还没有完结,不是么?”说到这,冲着陈思婉,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顾明琴于是就再次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再停住,“你刚才和我说,你晚上睡不着。我记得前几天过来,你也和我说,你噩梦连连。来之前,我想起这件事,就提前准备了安神汤药。这是药方,如果需要了,可以让他们去准备。” 顾明琴说着,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纸,还有一个纸包:“哦对了,还有安神香。如果不想喝药,可以试试这个。祝你今天晚上睡个好觉。” 说完以后,顾明琴温柔地笑了笑,随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听着脚步声渐远,确定顾明琴已经走了,陈思婉随手一抹,擦干了眼泪。起身,快步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顾明琴留下来的东西,就仔细地观察起来了。药方是普通的药方,虽然没有习过医术,但跟着父亲耳濡目染,有些东西,陈思婉还是非常了解的。区区一个药方,问题不大,关键是那几个安神香。 拿起安神香,仔细地检查一番,甚至于打开其中之一,认真地看了看,倒没发现什么异常,看起来只是最普通的安神香,任何一个医馆、药房都没有买得到。想到这里,陈思婉禁不住撅起了嘴巴,这个顾明琴果然是对自己应付了事。但很快,她笑了,看着手里的安神香,笑的得意。 “你终于出来了。”看见顾明琴,方敏急忙迎上去,确认顾明琴安然无恙,才算是放了心,“那陈思婉怎么样?” “你放心,她不想死,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是想引我出现罢了。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想让她老实交代,恐怕不太可能。”顾明琴边走边说。 方敏也点点头:“贺大人和我也是这么想的。陈思婉此次回来,目的绝不简单。如果真的是做了奸细,依着现在的情况,想让她反戈一击、为我所用,基本上不可能。之所以不抓她,不过是想看看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到目前为止,这女人一直是静默状态……” “这是当然,且不说周围十几个奴仆跟着,再加上如方捕快这般的高手不离左右的保护,陈思婉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此话一出,两个人皆是笑了起来。笑过以后,顾明琴再说道,“如果方捕快真的想让陈思婉露出狐狸尾巴,明琴建议,从今天开始,放松监视,尤其是你,方捕快,最好减少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不要让她感觉到你在她的身边。唯有如此,她陈思婉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第379章 败露 方敏先是点点头,而后却是蹙眉不安:“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按照以往的经验,东丽人的奸细在躲避、逃跑方面,行动迅速。一旦脱离视线,就很有可能彻底失去踪迹。” “这一点,方捕快大可放心,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看着顾明琴,方敏越发糊涂了,这顾明琴准备什么了?但见女孩唇角微扬,说不出的自信满满,方敏禁不住猜测,难道她真的有什么好办法? 刚回到顾府,还没下马车,就看见顾忠慌慌张张的跑到自己面前—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还没走近客厅,顾明琴就感受到里面的气愤相当紧张。顾鑫坐在椅子上,捋着胡须,脸色涨红,看起来是怒火中烧了。在他的面前,跪着一个梳着羊角辫、低眉垂首的女孩。对方虽然是背对着自己,但只一眼,顾明琴就知道,是小妹明音。这是怎么了,一直以来,明音是最让人放心的一个,怎么会……联想到两天前的那件事,顾明琴恍然,暗叫糟糕,差点忘了…… 顾明琴加快了脚步,走到顾明音面前,俯身喊了一声:“明音……” “大姐……”顾明音抬头看他,眼睛红肿,好像是委屈异常。 看她如此,顾明琴有些自责,也有些埋怨,那天晚上自己就应该打破沙锅问到底,把事情问清楚,而不是让她考虑一两天,然后主动开口。谁知道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让顾明琴手忙脚乱,也就想不起她来。再加上顾明音也没有主动,对于她的事,顾明琴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可谁知道,顾鑫居然也发觉了。 事到如今,顾明琴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不定还比不得顾鑫。“啪”的一声脆响,惊得顾明琴差点跳起来,不用说,定然是那顾鑫拍了桌子。果然,还没来得及回头看,老人愤怒的声音便是乍然而起— “说,你和那个何冲交往多久了?” 一听这话,顾明琴一下子愣住了,回头看着妹妹:“你和那个何冲在一起了,何东的儿子?” 顾明音再次抬头,看着姐姐,眸子里蓄满了泪水,咬着牙,重重地点点头,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你……”顾明琴只觉得头脑发胀,一片空白。是的,从一开始她就想到妹妹情窦初开,可能是心有所属。可怎么也没想到顾明音所属之人,居然是何冲,是那个在三年前,将父亲扔下悬崖的何东的儿子?这到底、到底是怎样的孽缘啊,自己的弟弟妹妹居然都爱上了仇人家的子女?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顾明琴不忍再想,本能地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平静。可胸口的那颗心,却是无论如何无法平静。 “顾明琴,你知道些什么?” 老人的一声怒喝让顾明琴身体为之一振,睁眼一看,果不其然,老人愤怒的火焰已然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来不及细想,顾明琴急忙摆手解释:“叔公请息怒,明琴什么也不知道,明琴也是现在才知道……”对方沉着脸,冷冽地看着自己,似乎根本就不信。顾明琴急的想哭,“叔公,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是现在才知道。这么大的事,明琴若是早就知晓,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隐瞒啊。” 顾鑫看着顾明琴,看她的样子,急的快哭了,不由地相信了。仔细一想,顾明琴虽然颇有主见,但在这件事上,大概也不敢随意隐瞒。思及于此,心中的怒气不由地稍稍平息。而就在这时,顾明音的一句话又好像是导火索一般,将那颗火苗再度点燃— “何大哥发奋上进,连贺大人都赞不绝口,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明音……”顾明琴急忙呵斥一声,此话一出,简直是火上浇油。却不想阻止不及,话未说出,便听见顾鑫一声厉喝— “你说什么?”顾鑫猛地起身,举起拐棍,重重地砸向地面,望着那顾明音,杏眼圆睁,眸子里蕴含着愤怒的火焰,“你知不知道,那个何冲是什么人?当年,就是这个人的父亲把你爹扔下悬崖的,他是你的杀父仇人……” “不,他是我们的恩人,救命恩人。当初若不是何大哥拿出证据,我们根本就不可能那么快让陈锦显伏法……”顾明音急切地分辩道。 “你说什么……”这样的话非但没有让顾鑫平息怒火,相反,此时的他,愤怒更甚。 “本来就是……” “明音,小心。” 顾明音话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顾明琴一声尖锐的提醒,未及抬头,顾鑫的拐杖已经对着自己砸了过来。来不及躲避,顾明音只觉得浑身一痛,本能地匍匐在地,一瞬间全身酸胀,脑子里一片眩晕,什么也想不起来。一阵风划过面庞,随即就是顾明琴热切的呼唤— “明音,明音,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明音……”抱着妹妹,顾明琴因为焦急而有些语无伦次。低头看去,妹妹光洁的额头上已然多了一块深红色的疤痕。不由地伸出手,轻轻地触摸。 “没用的东西,你和你那个大哥……你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啊?”“咚”的一声巨响,拐棍再一次重重地砸向地面,顾鑫一时间摇头叹息。 听了这话,顾明琴禁不住回头,看着老人苍老的面容,禁不住一阵心痛。原来他还记得岳成,原来这些年嘴里的埋怨、叱骂,不过是因为想念,不过是因为无奈,不过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天知道,对于顾岳成这个侄孙,老人家抱了多大的希望,只可惜……本以为仅仅是顾岳成陷入了爱情的迷雾,没想到现在,顾明音也是如此。若是别人,那还好说;可那个人偏偏是何冲…… 身旁有人动了动,顾明琴回头看去,见妹妹似乎清醒过来,以手撑地,想要坐起。顾明琴也没多想,急忙扶她起来。谁知道女孩一起身,就好像是在发泄巨大怒火一般,甩开了自己— “当初,大哥就是被你逼走的,你现在又还要来逼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顾明音突然质问起顾鑫。 “你说什么?”此话一出,再一次激怒了顾鑫,他再次举起拐杖,冲着侄孙女打了过去。不曾想,就在此时,顾明琴突然抱住了顾明音,并且死死地护着她。眼看着拐杖马上就要触及到顾明琴时,拼着最后一点力量,老人举着拐杖,迅速后退,“砰”的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 “叔公……”听见声音,顾明琴马上睁开眼,转头看去,只见老人坐在地上,背靠着椅子腿,脸色涨红,呼吸急促,看样子好不痛苦。急忙放开妹妹,连滚带爬来到老人身边,轻轻地晃了晃他,“叔公,你没事吧,叔公……” 可能是女孩的摇晃,让老人有了些许意识。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回头看着顾明琴,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是长咳不止。 顾明琴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把老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扶到椅子上,让老人坐了下来,给她倒了一杯茶。一边伺候着老人喝了茶,一边轻拍着他的背部,希望老人可以慢慢地平静下来。 老人喝了茶,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把茶杯递还给顾明琴,看着脚下跪在地上的顾明音,哀叹一声说道:“我今天累了,什么也不想说了。前段时间,我委托冰人选了几门婚事,我看了看,其中有一个人和你年岁相当,和我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明天我和你大姐过去看看,如果合适的话,就直接定下来……” 顾明琴听到此话,顿时愣住了,顾鑫已经为顾明音选好了婚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自己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见?这边,顾明琴还没想明白,那边,顾明音已经开始了不依不饶的反抗— “我不嫁,不管他是谁,说什么也不嫁。”顾明音态度坚决。 “你不嫁?那你想嫁给谁,那个何冲吗?”顾鑫厉声质问,拄着拐杖,试图站起,却被顾明琴一个用力,按住了肩膀。动惮不得,老人家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顾明音抬头看着叔公,抿了抿唇,居然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压得很低。 女孩如此的沉默更是让老人以为她是默认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邦”的一声,一砸拐棍,伸手指着顾明音:“我告诉你,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置喙。我是你的叔公,我让你嫁给谁,你就必须嫁给谁。如果你不听我的话,胆敢和其他男人私会,休怪我打断你的腿……” “你打啊,你打啊,有本事你打死我;若不是打不死,我就学大哥,离家出走……”话音刚落,顾明音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一瞬间,竟是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抚着脸,慢慢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顾明琴。 不仅是顾明音,就连顾鑫也一时愣住了,似乎也没想到,顾明琴居然也动了手。 第380章 询问 来不及理会老人的惊讶,顾明琴只是指着妹妹的鼻子,毫不客气的发出严厉警告:“我告诉你,如果再让我听见你胆敢跟叔公顶嘴,我这个做大姐的,第一个不会放过你。你说你不想嫁人,我明天就把你嫁出去,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试试看。”说完,顾明琴目光锐利,紧盯着妹妹,无声地发出警告,我不是在开玩笑。 难以置信地看着姐姐,顾明音颤抖着唇,含着眼泪,委屈的说不出一句话。 顾明琴也不理她,重新站起来,走到顾鑫面前,俯身恳求地说:“时间已经不早了,不如叔公先去休息,明音的事,交给明琴来处理就好。” 顾鑫抬起头,看着这个被自己委以重任的侄孙女。他知道,她是爱护妹妹,他知道,她是想保护明音。可她眼中的恳切,让他无法拒绝。顾鑫哀叹一声,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待得顾明琴过来搀扶,他看也不看,只是拍开她的手,冷冷地说了句:“等会过来找我。” 然后就拄着拐棍,慢慢的往前走去了。 这时,门口的顾忠看到顾明琴递过来的脸色,急忙过去,扶着老人,缓步离开。 目送着人已远去,顾明琴才舒了口气,如释重负。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今晚上,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顾鑫刚才不是说了么,让自己等会过去找他。本想着孟氏的事情已经结束了,陈思婉那边已然安排妥当,最起码今天晚上自己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一觉。却不想,又遇意外。计划赶不上变化,果然如此。 “咚”的一声响动,惊醒了顾明琴。回头,循声望去,只见妹妹和刚才一样,以手撑地,试图站起。却不想因为力道不够,再次摔倒在地。顾明琴想也没想,便去伸手拉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顾明音说着,瞪了姐姐一眼,显然还有怨愤。 顾明琴毫不理会,直接弯下腰,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拽着她的胳膊,径自往前走去。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顾明琴,我叫你放开我……”顾明音现在是逆反心理,本能地反抗,不停地挣扎。 顾明琴果然停下了,回头看着妹妹,指着她的鼻子,再度发出警告:“我告诉你,叔公行动不便,到现在为止,应该还没有走远,应该还就在附近。如果这一次,你把他惹恼了,他一定要把你嫁出去,别怪我救不了你。”顾明琴说着,望着女孩,目光凌厉。简而言之一句话,我不是开玩笑。 面对着如此警告,顾明音显然是听进去了,再不说话,再不反抗。而是抿着唇,隐忍般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也管不了此时此刻,她心里是多大的怒火。拽着她的胳膊,直接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妹妹双目紧闭,似是痛苦,想起叔公刚才那一拐棍,由不得打了个哆嗦,扶起她的肩膀,拖着她,慢慢的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看见李凤妹站在那里,好似等候多时。顾明琴愣了愣,但也没有多问,由着她帮自己扶着顾明音回到了房间。 “明音和岳冲从医馆里回来,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吃饭的时候,岳冲在,明音却没有进来。老顾叔就问了一句,岳冲说,明音在门口和什么人说着话。当时天已经暗下来了,老顾叔不放心,就拄着拐杖跑出去看。这一看,就看见明音和那个何冲在一起,何冲还拉着明音的手……” “你也看见了?”顾明琴试探地询问李凤妹。 “当时是我扶着老顾叔出去了。”李凤妹非常小心地答道,并暗暗地观察着顾明琴,见她神色不变,还是如刚才一般,用心倾听,便放了心,继续说下去,“一看见老顾叔,明音就让那个何冲赶快跑。老顾叔还没来得及问,何公子就跑开了。老顾叔很生气,连饭都顾不得吃,只是打发了岳冲吃完饭回屋看书,没有他的命令,不许出来。然后就让明音跪在客厅里。不过在那之后,老顾叔一句话也没说,一直在等你回来。” “真的什么都没问?”顾明琴再次求证道。 李凤妹轻轻点头,认可了此事。 长叹一口气,顾明琴再度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看来自己猜测不错。一开始的时候,顾鑫怀疑到了自己,怀疑自己帮顾明音故意隐瞒,什么也不说,等着自己回来,给自己一个措手不及。顾明琴再次后悔了,那天晚上自己就不应该答应明音,给她考虑的时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那晚顾明音把情况说明,自己会怎么做,支持她?反对她?去告密? 顾明琴想不清楚,哪怕是现在,姐妹俩该怎么谈,自己该说点什么,顾明琴都是一片空白。不过,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思考的余地,不管愿不愿意,只能迎难而上……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让纷乱的心情渐渐地变得平静。顾明琴睁开眼,见李凤妹仍旧是站在对面,望着自己,似乎是等着吩咐。顾明琴想了想,才对她说道:“李姑娘,今晚上麻烦你照顾一下岳冲,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提醒他一下,让他早点休息。”说着,顾明琴本能地抬起头,看了一下天色。 “这是我的荣幸,大姐放心。”李凤妹真诚道,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着顾明琴,欲言又止。 “你有话跟我说?” 没想到顾明琴这么快就看出了,李凤妹低头苦笑。再次仰起头,看着顾明琴:“我是个外人,按理说,这次的事,我不应该有什么置喙。可这件事,我也算是目击者,有些看法,不吐不快。当然,若是大姐觉得无益,也不必放在心上。”又看了眼顾明琴,见她微微颔首,似乎鼓励着自己。李凤妹这才放了心,接着说下去。 “我觉得明音现在的情况和陈思婉是不同的。虽然刚才她在老顾叔面前顶了嘴,可我觉得,这只不过是下意识地反抗……” “下意识地反抗?” “不错,大姐,你是不知道,一看见何冲,老顾叔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拐杖就要打人,若不是明音让何冲快跑,我真的担心会出人命。”说到这,李凤妹下意识地看了眼关闭的房门。回过头来,又对顾明琴说道,“何冲跑了以后,老顾叔冲上来就给了明音一巴掌……” “什么,明音那个时候就挨了打?”顾明琴吃惊,这是她始料未及的,没想到年纪这么大了,顾鑫的脾气还是如此火爆。 无奈地点点头,李凤妹再接着说:“明音基本上是被老顾叔拖着进了屋,这一路上,明音虽然是默不作声,可也是憋着火。我觉得这才是她顶嘴、作对的根本原因。大姐,知道了这件事,我突然想明白了,那天晚上明音明音马上说出口的原因。或许她也在犹豫,或许她也明白不能,但可能是舍不得……” 说到这,李凤妹突然顿住了,低头沉默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般,接着说下去:“大姐,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像老顾叔一样去逼她,去责问她。明音不是陈思婉,没那么固执;可如果你们步步紧逼,把她逼成了陈思婉,那或许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说完,抬起头,恳切地看着顾明琴,希望她能听得进去自己的意见。 顾明琴点点头,强打起精神:“你说的有道理,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看顾明琴接受了自己的建议,李凤妹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好吧,我先走了,祝你成功。”对面,顾明琴面带笑容,微微颔首。两个人相互行了礼,李凤妹于是就转身离开了。因为她知道,她们姐妹俩的谈心,作为一个外人,就算是再好奇,没有别人的主动邀请,自己最后还是不要参与。 望着陈思婉的背影远去,顾明琴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女孩的失落。也许在她看来,自己一直没有把她当成自家人。可那又怎么样,对自己来说,这个女孩身上有太多未解之谜,一天不说清楚,在自己眼里,就是个陌生的存在。说不说,是她的自由;信不信,也是自己的自由。 不过她刚才的提醒,倒是让顾明琴看到了希望,或许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复杂,处理起来,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棘手。顾明琴这样想着,转过身去,面对关闭的房门,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听见开门声,顾明音立马从床上翻身坐起。见是顾明琴,如释重负,重新躺在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闷闷的说:“大姐,我还没想好,明天再说吧。” “不行,我没时间。”说着话,顾明琴在床边坐下,平静地看着妹妹。 被窝里的身体顿了一下,顾明音悄悄地掀开被角,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对面的顾明琴。 顾明琴也看着她,非常直接地说道:“叔公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他虽然回了房间,却不会睡觉,等会我就要过去。今晚上的问题不解决,谁也不想睡觉,不仅是我,还有你……” 第381章 道理 “那你就告诉叔公,他说的亲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如果他逼我,我就离家出走。”顾明音赌气一般,恨恨地说道。挺胸抬头,望着顾明琴,似乎是诉说着自己的决心。 顾明琴不以为意,反问道:“叔公说的亲事,你不同意,那你想嫁给谁,那个何冲?”此话一出,对方身体一震,抿了抿唇,却没把话说出来。看来李凤妹猜得不错。顾明琴想着,于是就接着问道,“既然已经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 “我……”顾明音犹豫万分,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你很清楚,或者说,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不能在一起。” “大姐……”顾明音惊讶地望着姐姐,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对面,姐姐平静地点点头,接着对自己说道— “明音,其实你很聪明,你知道何冲是什么人,也知道你们的差距……是,我知道,父亲之所以可以伸冤,最关键的就是这个何冲拿出铁证,给了陈锦显致命一击,让所有人看清楚了陈锦显的真实面目。从这一点来看,他绝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可那又怎么样,你别忘了,当初父亲可是把他爹扔下悬崖的。” 想起父亲,顾明琴一时间无法平静,流下了眼泪。耳边传来沉沉的叹息,余光中,顾明音也落了泪。 稳了稳心神,顾明琴再继续道:“其实我也知道,何冲和陈思婉是不一样的。如果仅仅是我一个人,或许会支持你;可现在家里还有一个叔公。对于陈家人、何家人,他恨之入骨,他怎么会同意……” “难道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要让叔公一个人摆布吗?”顾明音心中不平。 “难道在这件事上,叔公所做的决定有什么不对吗?你不也一直为了能不能在一起而烦恼、矛盾,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吗?” 听了姐姐的话,顾明音不由地露出诧异的眼神,随即低下头去,低低地哭了起来。 听着戚戚的哭声,顾明琴不由地心中难过。因为她知道,不管愿不愿意,不管能不能,对于那个何冲,顾明音真的是动了心。虽未达到非君不嫁的地步,却也是惺惺相惜、难舍难分。作为一个姐姐,作为一个女人,顾明琴希望妹妹得到幸福;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何东的儿子?这份孽缘,结局到底是在谁的手里,自己吗?顾明琴不敢多想。 “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开始的吗?”见顾明音哭声减弱,顾明琴觉得差不多了,便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顾明音为之一愣,猛地停住了哭泣,侧目看去,姐姐望着自己,目光中写满了真诚,这让她慢慢地平静。擦了擦眼泪,微微摇头:“你问我是怎么开始的,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城防工程的工地上,当时我和岳冲去送药,房间里都是男的,我不好意思进去,就在外面随便闲逛,没想到迷了路,不知道如何回去。半路上遇到了他,看他谈吐不凡,像是读过书的人,我就相信了他,让他带我回去。一路上,我们说了许多,我才知道他居然习过医术,而且是非常有经验。一路上,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直到回到了目的地,别人唤了他一声,我才知道,他就是何冲……” “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们就经常见面了?” “才不是呢,我既然知道他是何冲,当然知道他父亲所做的一切,正如姐姐所说,是他父亲把爹爹推下悬崖,也算是我们的杀父仇人,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顾明音急忙分辩。回头看了眼姐姐,平静下来接着说道,“第二次见面,是去年的乞巧节。那天晚上,我和他们出去,路上人太多,一不小心冲散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本来我想回来,可根本就走不动,只能顺着人流走,差点被挤倒,关键时刻,是他拉了我一把。那天晚上,我们就在一起,我们说了很多,一起玩,一起闹,开心极了。”顾明音说着,唇角轻扬,露出甜蜜的笑容。 看见妹妹情窦初开般的甜蜜,顾明琴不由地一阵艳羡。爱情的滋味是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哪怕是当初和杜少航在一起,也是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两个人从小就在一起,而且从小就有婚约。可后来,看到陈思婉的飞蛾扑火、义无反顾,顾明琴才忽然意识到对于杜少航,自己或许就根本没有爱,所以才可以说退婚就退婚,毫不留恋。现如今,顾明音虽比不得陈思婉的固执,倒也是因为爱情的甜蜜而矛盾万分。 虽不忍心,但时间紧迫,容不得顾明琴想得太多。她重重地咳了一声,打断对方甜蜜的回忆:“从那以后,你们就开始了?” 顾明音点点头,仿若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般,把头压得很低。初时,不敢说话。等了一会,却不见顾明琴训斥。悄悄地抬头,看着对面的姐姐,只见她一语不发,平静地看着自己,脸色间并没有气愤、不悦的样子,顾明音不安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泪水止不住扑簌簌地流下。 “我也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知道他父亲害死了爹爹,可我就是管不住我自己,总是想去找他,看看他……”顾明音哭的伤心欲绝,身体一歪,倒在姐姐的怀里。 顾明琴先是保持沉默,轻拍她的背,使之平静下来,由不得问道:“你和他到了哪一步,非君不嫁?” “我不知道。”顾明音茫然地摇摇头。 “那你刚才在叔公面前说的话,是真的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顾明音抬头看着姐姐,仍然是一脸茫然,仍然是轻轻摇头:“我也想不明白。我知道,说出那样的话,肯定是惹了叔公的生气,但我真的害怕,怕他一怒之下,把我嫁给别人。我真的好怕,姐姐,我真的怕……”回头看着顾明琴,顾明音紧握她的手,希望她的理解,希望她的保护。 “就算不嫁给别人,你觉得叔公会让你嫁给何冲吗?”虽然不愿打击,但这是事实,顾明琴必须让他面对。 顾明音愣住了,慢慢地松开了姐姐,低下头去,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矛盾着什么。过了一会,她突然抬起头来,仰望着顾明琴:“他和那个陈思婉不一样……” 平静地点点头,顾明琴认可她的话:“不错,他和陈思婉不一样,关于这一点,我比你清楚;可那又如何,毕竟是他爹把父亲扔下悬崖。就算是被逼无奈,可他还是做了,哪怕是后来幡然悔悟,让何冲拿着证据跑过来指证陈锦显,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陈锦显想杀人灭口的基础上。若非陈锦显心狠手辣,让何东做了替罪羔羊,我相信何冲不会这么快拿着东西来为我们作证……” “不,何大哥不是那样的人……”顾明音忍不住为情郎辩驳。 “何冲也许不是,但那个何东……”顾明琴摇摇头,其意不言自明,“我记得何冲曾经说过,因为他脑子不好使,在一段时间里,是在陈氏医馆做陈锦显的车夫,陈锦显不管干什么,他几乎都在身边,如果他真的是一身正气,为什么不早点把话说出来,而是在被陈锦显逼得走投无路了,才拿着东西过来找我?” 顾明音答不上来,也不好回答,不得不低下头去。 顾明琴认命地点点头:“好吧,驱之利害,这是人之常情,我没办法说什么,可有些事,毕竟成了事实,改变不了。陈锦显害死了爹爹,他父亲做了帮凶。现如今,你却想和他在一起,你让我、让我如何接受?当年,拼尽全力、孤注一掷的为父报仇,到了你这里,却变成了一个笑话……” “大姐……”顾明音再次低下头去,羞愧难当。 顾明琴又叹了口气,徐徐地说:“其实对我个人而言,你们在一起,倒没什么,只是叔公……”低头看着妹妹,对方拧起眉头,好似有些埋怨。顾明琴知她心之所想,便劝道,“我知道你觉得叔公反对这件事,有点无理取闹。可你别忘了,叔公孑然一身、无儿无女,他所做的一切,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你可不要以为这三年我做女医、管医馆,让人心服口服,都是我自己的能耐,要不是叔公的支持,我能走的这么顺?别的不说,三年前,父亲一死,说不定医馆就被二叔卖了,我呢,就被嫁了,你们呢,恐怕也逃不了被卖的命运,二叔这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提起往事,顾明琴无奈地叹息,再次低头看着妹妹,“所以,顾家的一家之主表面上是我,实际上却是叔公。人家是看在叔公的面子上,才给我面子,你懂不懂?” “我知道,叔公对我们有恩?可他也不能因为一时生气,就把我随随便便嫁了人,那可是我的终身幸福啊。”紧握顾明琴的手,女孩脸上满是恳求。 第382章 再劝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叔公刚才不是说了么,门当户对,人品不错……” “可是……”顾明音仍旧担心,这时,姐姐却握住了自己的手,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 “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叔公也不会逼你。难道你看不出,叔公当时是气急了吗?”顾明琴反问,妹妹低下了头,看模样是冷静下来了。顾明琴暂时放了心,收拾了心情,再对她说道,“爹爹在世的时候,和叔公关系如何,情同父子啊。叔公无儿无女,爹爹就是他的儿子,我们就是他的孙女孙子。父亲死了,叔公白发人送黑发人,比我们还要愤怒,对于陈家、何家,更是恨之入骨。当年,岳成之事,让他气得不轻;现在你又走了老路……” “何大哥和陈思婉是不一样的。”顾明音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刚才我说了那么多,对牛弹琴是不是?”顾明琴也有些不耐烦,妹妹低下头,羞愧难当。顾明琴闭上眼,平复了一下烦躁的心情,继续就事论事,“你的婚事是叔公一时气急说出来的,要说服他暂时作罢,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是你和那个何冲……” “我和何大哥难道真的不可能了?难道我和大哥的命运一样?”顾明音抬头看着姐姐,眼中写满希冀。 顾明音再次提起顾岳成,让顾明琴心头一颤,回头看她,对方也看着自己,眼里写满了期待,期待她的支持。和当初的弟弟如出一辙。弟弟临走之时,也这般看着自己,只不过所求不同。弟弟所求,是让自己放过陈思婉,而自己并没有做到。顾明琴相信,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弟弟杳无消息的原因,怨愤。 时至今日,妹妹顾明音也是一样,虽然所求不同,但却都把自己当成唯一的希望。而这一切的一切,理由只有一个,自己是他们的大姐。想到此,顾明琴禁不住感慨万千,这个大姐,果然不好当。 “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早点起。”顾明琴说着,从床边站起,转身就向外走。 “大姐……”顾明音急忙喊了一声,现在的她迫切的想让姐姐告诉自己,她该怎么做。 顾明琴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你的婚事,我可以想办法劝服叔公,暂时作罢;只是你和那个何冲……走一步看一步吧,作为一个顾家人,姐姐想提醒你的是,你们不合适。”说罢,不等她开口询问,顾明琴就逃一般地离开了房间。 “大姐……”顾明音喊了一声,回答她的只是“吱嘎”一声,关门的声音。她不得不相信,姐姐真的是走了。 身体一歪,倒在床上,虽然姿势有点不舒服,可顾明音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她歪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屋顶,泪水控制不住一般的流下,早知道是孽缘,可终究是情难自禁啊…… 出了顾明音的房间,好像是逃跑一般,顾明琴快走几步,走到回廊上,回头看去,距离顾明音的房间已经很远了,这才停下脚步,暗暗的舒了一口气。靠在栏杆上,顾明琴闭上了眼睛。现在的她有些疲倦,期待着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好好的休息一下。可现实告诉她,不行。毕竟还有一个人在等待着自己的答案。 对于顾明琴来说,所有的一切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顾明音长大了,情窦初开,有了心上人,这是顾明琴早就想到的;只没想到的是,那人是何冲……偏偏是这个人,让顾明琴犯了难。 老实说,不管是何冲,还是当初的陈思婉,顾明琴都没有太多的恨,都没有什么父债子偿的想法。哪怕是当初,贺大人想把这个何冲留在顾氏,就顾明琴个人而言,其实也无所谓。何况这些年,何冲的所作所为,顾明琴也是看在眼里的,踏实本分、勤奋好学,如果两个人是情投意合,在一起,未必不是美满姻缘;只是叔公…… “咳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打断了顾明琴的思绪,睁眼一看,竟是顾鑫站在对面:“叔公?”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还没想好,对方已经来到自己面前了。收起心中的埋怨,顾明琴快步走过去,来到他身边,本能地扶住他,“叔公,我不是说过么,等我问清楚了,就去告诉你……” “我等不及了,有些事,不弄清楚,我睡不着。”顾鑫这般说道,显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开门见山,“她怎么说?” 顾明琴轻叹一口气:“其实在这件事上,明音也很痛苦,也很矛盾。她和我说,其实她也知道,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管不住,管不住,什么叫管不住?既然知道不能,为什么还要来往?”顾鑫气愤地呵斥,把话说完,早就咳嗽不止。 顾明琴急忙帮他拍了拍背:“叔公,你别生气,明音也不是有意的,毕竟两个人情投意合……当年,因为陈思婉,岳成不是也接受不了现实吗?” 听到这话,老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女孩,女孩也望着自己,目光中写满了恳求。老人知道,她是向弟弟妹妹恳求自己。坦白说,顾鑫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爱情,但毕竟年轻过,男女之事,他也是心中有数。顾明音年纪也不小了,谈婚论嫁,也未必不可。情投意合总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绑在一起强。如果那个人不是何冲…… “我想来想去,还是把明音的婚事早点解决了,以防夜长梦多……”顾鑫如此说道,话音刚落,就遭到顾明琴严词反对— “叔公,万万不可。明音现在是犹豫不定;如果这个时候贸然逼迫,只怕事与愿违,弄不好会把她逼上绝路。” “逼上绝路?”有那么严重吗?顾鑫不禁怀疑。只见顾明琴用力地点点头,非常严肃的对自己说道— “叔公,我刚才已经说了,其实明音非常聪明,什么都明白,只是感情如火,两个人突然好起来,一时间难舍难分。为什么明音没有主动说出,就是因为这个。一来,怕我们责备,二来,也是没有想好,要不要在一起。而现在这个时候,你逼她,尤其是逼她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只会让她提前坚定信念,非他不嫁。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就算我们把她锁在家里,恐怕也拦不住……” “明音会吗?” “如果是那个陈思婉,很有可能。” “明音又不是陈思婉。”提起那个女人,顾鑫脸上就是不耐烦。 “是的,明音现在不是陈思婉;可如果我们把她逼得太紧,明音就有可能变成陈思婉。”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叔公,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为了拆散岳成和陈思婉,把岳成关在家里,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没有关住。虽然是有人帮忙,可如果岳成不愿意,就算是陈思婉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走。叔公,你要明白,人关得住;心,关不住。” 听了她的话,老人家沉默了,过了好一阵,才缓缓地开了口:“那你说怎么办?” “和平时一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顾明琴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在意。对面,老人皱起了眉头,形容不悦,顾明琴急忙开口劝道,“明音答应过我,这段时间不和他见面,好好的反思,该不该,能不能……叔公,恕我直言,今日之事,太突然了,失态的不仅仅是明音,还有你。” 回头看着老人,顾明琴面色诚恳,她相信,老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冒犯而不满。 顾鑫听了这话,先是认命地点点头,感叹道:“是啊,我今天也是太冲动了,活了这么久,没想到……明音心有所属,当然可以,可为什么那个人是何冲?她和岳成这是怎么了,偏偏都喜欢仇人之子……”蹙眉看着顾明琴,好似难以理解,“哦对了,她有没有告诉你,两个人是怎么在一起的?” “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几次偶然见面,聊得来罢了。” “聊得来?”顾鑫呵呵一笑,似乎对于这样的说法不以为意。刚想说什么,侧目去看,却发现顾明琴眉头深锁,似是矛盾重重。顾鑫突然明白了什么,先是重重一咳,引得她回过神来,然后冷声问道,“明琴,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老头子棒打鸳鸯,非常无情……” “叔公,你说什么,明琴怎么会这么想?”顾明琴下意识地否认,但见对方冷着脸、一语不发,便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住他。哀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是在想,明音有句话说的没错,何冲和陈思婉不一样,他帮了我们……” “可你别忘了……” “何东把爹爹推下悬崖,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忘记。”在老人激动之前,顾明琴就先一步替他把话说出。老人似乎余怒未消,气喘吁吁,把头扭到一边。顾明琴见此,仍旧是无奈,轻叹一口气,扶着他慢慢往前走,“叔公,我不是说支持他们在一起,而是觉得应该给他们时间。两个人都是经历过世事的人,实际上,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份感情该不该,即使现在想不通,时间长了,也会明白的。我们要给他们时间。” 第383章 询问 “可明音年纪也不小了啊。”顾鑫忍不住感叹道。 顾明琴却是不以为然:“凭着明音的相貌、才华,凭着我们顾家的声望,只要放出话去,只怕是踏破门槛。再说了,明音年纪也不大,就算是再耽误一点时间,也没什么,关键是情投意合。毕竟是终身大事,不能儿戏。如果叔公心里真的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倒不如请他过来,见见面,哪怕是做个朋友。说不定一眼就看中了呢。但眼下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逼迫,否则的话,肯定适得其反。” 顾鑫仔细地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顾明琴扶着老人躺了下来,休息了一会,老人也慢慢的冷静下来:“丫头,知道这件事以后,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我担心这是一个计,一个何冲打击报复的诡计。” “叔公,你怎么会这么想,何冲不会如此吧,当初可是他拿出的证据……” “此一时彼一时。丫头,你还记不记得,最开始的时候,那小子想留在顾氏,我没同意。后来虽然留下来了,但没过多久,却被赶出去了。因为这件事,他有没有可能怀恨在心,伺机打击报复?”顾鑫说到这,皱起眉头,面露不安之色,“明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最容易被人蛊惑,我担心……” “我听方捕快说,那个何冲这些年在工地上勤勤恳恳,虽然话不多,但踏实肯干,为人低调;有好几次贺大人想给他一个职务,都被他拒绝了。在工地上,人缘不错,就连贺大人也是赞不绝口……”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晓,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对别人好,可对我们……明琴,你可别忘了,当年何冲虽是自杀,可到底是因你而起。”老人蹙眉看着顾明琴,再次提醒她。移开目光,长叹一口气,摇着头说道,“其实这事之前,我还没想那么多,今天看到他和明音在一起,我是真的害怕啊……”说到激动处,老人再一次重咳起来。 顾明琴帮他拍着背,待得老人平静了一些,才说道:“今天天色已晚,什么也干不了了。先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去问问情况。” “你准备怎么做?”顾鑫抬起头,面色深沉地看着顾明琴。 “具体如何,现在还不能说,明天一早我就去找那个何冲,看看他怎么说。” “那小子会说实话么?” “我让方捕快带我去,有方捕快在身边,怎么着也算是个震慑,何冲应该不会和我耍花招;再说了,真话假话,他总是要和我说几句吧。至于真假,回来以后,我一定如实告诉叔公,让叔公你亲自判断。”此话一出,老人点点头,显然是相信了。见是如此,顾明琴也就长松一口气,趁机劝言,“叔公,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我恐怕不能按时去医馆,还需要你提前去照顾一下。” “我知道了,今天一天,你也是累了,早点休息吧。”看见顾明琴也露出了疲态,顾鑫也是心生不忍,不好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她离开了。 行礼告辞,顾明琴退出了房间,关上门,长松一口气,终于应付完了,不管是明音还是顾鑫。 现在的她只觉得头脑发胀、浑身无力,本来从回来到现在滴水未进,可顾明琴却并没有感觉到饥饿,此时此刻,她只想早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好好地睡一觉。至于那些难题,明日一早,睁开眼睛,再去解决吧。思及于此,顾明琴禁不住加快了脚步,向自己房间而去。 路过李凤妹的房间时,但见她站在门口,仰望天空,不停地唉声叹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是如此,顾明琴有些好奇,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李凤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愣了一下,点头行礼,然后转身进屋了,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到如此,顾明琴也有些疑惑、好奇,她这是怎么了,最近几日都是心事重重,莫不是因为孟氏、明音,联想到了自己?比如那个白沐秋?难道也是想爱不能爱? 自从再次回到顾府,李凤妹再不似原来那般,把“白大哥”挂在嘴边,甚至是提也不提,与原来那般念念不忘截然相反。事到如今,顾明琴还记得,三年前再次醒来,当自己问及情况,这女孩痛哭不已,不停地恳求自己,不要再提了。自然,李凤妹或许是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放弃那位白公子。或许她想忘记他,但怎么也忘不掉。所以,夜深人静之时,女孩才会如此痛苦。 只不过,促使她忘记那位白公子、放弃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那个白沐秋的真实身份到底如何? 闭上眼,顾明琴轻轻地摇摇头,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家的事,弟弟妹妹的事,自己还顾不过来,却又去想别人? 顾明琴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快步往前走去。 城防工事的工地上,几十个壮年男子干得热火朝天。在其中,惟有一人,显得有些特别。他个子不高,身材矮小,却又看起来精壮无比。只见他举起两个麻袋,一个用力,扛在肩膀上。然后又和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个人又搬起两个麻袋,押在他的肩膀上。他似乎还不满足,又让别人再搬。一共六个麻袋,年轻人走的并不快,一步一顿,显得非常吃力。 “他总是这个样子。” 听到方敏的声音,顾明琴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前方的年轻人—何冲。 “其实他力气不是特别大,跑步也跑不快,但就是要干的最多。有好几次,我看他摔在半路上,让人帮忙,扛上东西,接着往前走。” “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表现自己吗?”顾明琴不解地问。 方敏摇摇头:“你说他想表现,做给别人看,我不赞同。他都是闷声不响,早上第一个来,到了晚上,最后一个离开。如果帮别人做了什么,也是什么也不说,抬腿就走。有一次,贺大人来工地上查看,见到了他,注意到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贺大人知道他年纪小,怕他受不了,就提出建议,让他去衙门里做衙役。你猜他说什么?” 因为好奇,顾明琴再次回过头来,看着方敏。 对视一眼,方敏转过头去,目光再次落在何冲的身上,缓缓地说道:“他说,自己是戴罪之人,父亲助纣为虐,害死了顾大夫,自己配不上官府里的衣服,配不上贺大人的照顾。他本来想留在顾府,代替他父亲赎罪,既然不能如愿,索性就留在这里,干最苦的活、最累的活,真心诚意,替父赎罪。他还说,如果顾大夫在天有灵,看到他如此辛苦、如此真诚,说不定就可以原谅父亲的罪过。” “他真的这么说?”顾明琴再次吃惊,何冲这般努力,是为了替父赎罪? 方敏认真地点点头,非常肯定,然后又探问顾明琴:“要让他过来吗?” 顾明琴微微颔首,直接答应。听了方敏的话,顾明琴不由地想到一个问题:此人接近明音,是否有是为了赎罪? 方敏见他再度返回,招了招手,唤了她一声,便让何冲过来了。何冲走近他们,先向方敏施了个礼,然后再转向顾明琴,抱拳一拜,深深地一鞠躬:“顾大小姐。” 顾明琴点点头,并且回了礼,然后开门见山地问道:“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吗?”对面的何冲似乎也没犹豫,轻轻地点点头。随后顾明琴又接着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顾明琴,颌了颌首说道:“我知道,有些事,不该、不能;只是情之所至,不能自已。但顾大小姐请相信,对于二小姐,在下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配不上,也不能配。所以我们之间是发乎情止乎礼,大小姐放心,我绝不会辱没二小姐。我期盼着有朝一日,二小姐可以找到一个疼她、爱她、保护她的男子,让她依靠终身。”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顾明琴求证般地反问,“难道你从未想过,和她喜结连理、携手一生?” 听了这话,何冲忍不住苦笑:“大小姐,我刚才说过,有些事不能、不该……”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招惹?” “难道就因为不能、不该,两个人之间就只能形同陌路、没有交集吗?”何冲突然反问顾明琴,并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她。对方不言不语,只是望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继续。见此,对于顾明琴,何冲心里充满了感激,于是就继续说道,“何某从未想过结识二小姐,和她有什么瓜葛。一切的一切,或许是上天的缘分,把我们聚在一起。这样的缘分,或许是谁也躲不了的。” “其实我也知道,两个人不可能,二小姐也一样。我们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有一份这么美好的悸动。待得白发苍苍之时,或者是无人倾诉之时,想起这段美好。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何冲说着,发起无奈的感慨。 第384章 劝说 “你真的这么想?” “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想?”何冲再次反问顾明琴。 “那明音……” “二小姐也是一样。”何冲替她把话说出,面对顾明琴怀疑的目光,他平静地点点头,接着说下去,“其实在这之前,我和二小姐就有过约定,此生此世,只做朋友,就算是再爱、再舍不得,也绝对不能在一起。二小姐答应过我,她会把我放在心上,而我也一样。”说到这,何冲把手放在胸口,似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番话出自真心。 随后又把手放了下来,年轻人眯起眼睛,看着顾明琴,似是不解:“顾大小姐,难道你们连二小姐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都容不得吗?” 顾明琴笑了:“我不是容不得明音的一个朋友,而是因为这个朋友是你……毕竟,你这个身份,对我们顾氏一家人来说,实在是太敏感了。”对面,年轻人低头不语,顾明琴也略略低头,叹息道,“我知道我们不应该这么对你,但毕竟事已至此。你不也是在替父赎罪吗?” 听了这话,年轻人似乎有点吃惊,猛地抬头,望向顾明琴,动了动唇,却还是没有勇气把话说出来。 “好了,不说这个了。”见他不答,顾明琴变了话题,“能否告诉我,昨日你为什么要去顾府……” “大小姐,你误会了,昨日我并不是要去顾府,也并非是去找二小姐,而是……而是路过。”说到目的时,何冲似乎犹豫了一会,才把话说出来。 “路过?”很显然,何冲的犹豫,顾明琴看在眼里,自然没有就此放过他,而是继续问下去。 抬起眼皮,看了顾明琴一眼,何冲抿了抿唇,不过片刻的功夫,才点头答道:“昨日回去的比较早,本来打算去买一些杂物,路过顾府时,刚好看见二小姐下了马车,我怕人误会,本欲离开,没想到二小姐叫住了我……” “明音和你说了些什么?” “明音,哦不,是二小姐,她和我说,顾老爷似乎打算给她安排婚事,她问我怎么办……” “问你怎么办?她为什么要问你?难道她是想嫁给你……” “大小姐,别别别,你别误会。”似乎有点紧张,何冲竟是语无伦次。停顿了片刻,他重新冷静下来,才说道,“大小姐,其实我和二小姐都清楚,我们是不可能的,毕竟……只不过二小姐不想随随便便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她……她和我说,虽然她也有些好姐妹、好朋友,可他们大都是听从父母之命,随便就嫁了,每次提起这件事,也是这么劝她。她觉得没有人可以理解她,所以……” 抬头又看了眼顾明琴,何冲再次紧抿双唇。 “你和她说了些什么?”顾明琴又问。 “我……”何冲低着头,欲言又止,好似非常矛盾。抬头又看看顾明琴,苦笑,“我还能说什么,自古以来,婚姻大事,怎由得自己做主?我劝她想开一点,顾老爷虽然执拗,但心里还是关心二小姐,绝不会随随便便选择一个夫婿,何况还有大小姐看着……”戛然而止,何冲没有再说了,只是看着顾明琴,一脸难色。 顾明琴看得出,这小子没说实话,他和明音绝不仅仅是说了这个,肯定还有。尽管两个人都还算是理智,知道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但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如果真的是动了心,肯定不只是相互劝慰。对此,顾明琴却没有穷追不舍,想着给他们留点余地,于是便再次转变了话题:“按你说的,似乎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既是如此,见到了叔公,为什么要跑?” “能不跑么?顾老爷本来就看不惯我,若是知道我和二小姐做了朋友,肯定不会放过我。”何冲再度苦笑,抬头看着顾明琴,对方表情有点不自在,他也毫不回避,“顾女医,其实我看得出,你们不喜欢我,甚至是恨我。当初我想留在顾府,替父赎罪,顾老爷不愿意,我知道。毕竟,当年顾大夫是从父亲手里落下悬崖的,这一点,我无可辩驳,所以当贺大人让我来工地上做事,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次,认识二小姐是个意外,虽然我们都知道不可能在一起,但还是想做个朋友,做个知己。大小姐,这份感情,或许你可以理解,但顾老爷……” 说到这,年轻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 “你刚才说,你知道你和明音不可能在一起。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吗?”顾明琴又求证了句。对方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随后,顾明琴又接着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真地把明音嫁了他人,你会如何?” “祝福她。”何冲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考虑,一下子就把话说出来了。抬头看着顾明琴,对方脸上的表情有些讶然,他禁不住苦笑,“除了祝福,还能如何?大小姐,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用实际行动让你相信,只能让你看着,到了那么一天,你自然就清楚了。若说我有什么想法,大小姐,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那就是不要逼迫二小姐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好吗?” 说着,年轻人注视着顾明琴,目光中带着恳色。 面对他的恳求,顾明琴有些矛盾,一方面想答应他,另一方面也想让他早点死心。细想一会,重新抬起头,顾明琴看着年轻人,说道:“你刚才也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由着性子胡来?我答应你,尽可能尊重明音的决定,但如果她太过任性,作为大姐,我也不会为了她所谓的幸福,任其所为。” “多谢。”何冲抱拳一拜,好像是感激不尽。回头看了眼繁忙的工地,向着顾明琴恳求地说,“大小姐,何某还有事,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了,何某能不能先去忙了?” “当然可以,今日之事,打扰何公子了。”顾明琴也非常客气,屈身行礼。站起身来,也向着何冲恳切地说道,“明琴在这里也有个不情之请,若是何公子真的当明音是朋友,这段时间,还请不要打扰。明琴在这里感激不尽。”说着,再度屈身行礼,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 何冲并没有马上答复,而是咬着唇,犹豫良久,才重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大小姐放心,何某告辞。”俯身行礼,然后便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何冲回头看了眼顾明琴,似有话要说,但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出来。再次转身便走,好似义无反顾。 看到这般,顾明琴不禁蹙起了眉头,这何冲,显然是有话说,可为什么,到了关键时刻,竟未说出。 “怎么样,他的话可信吗?” 正想着何冲欲言又止的那部分到底是什么,顾明琴突然听到声音,不禁回头,看向方敏:“方捕快觉得呢?” 方敏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只见那何冲再度回到工地,和其中一个同伴说着些什么,很快便再度扛起麻袋,费力地往前走。轻轻地叹了口气:“何冲原来如何,我不太清楚;反正这三年的相处,我赞同贺大人的意思,此人老实本分,踏实肯干;虽然看起来话不多,好像是心事重重,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有什么越矩之为。” 说到这,方敏回头看着顾明琴,安慰般地说:“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这个何冲毕竟不是陈思婉,这三年来,一直在我们眼皮底下,应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顾明琴戛然而止,因为她清楚,贺孟宇对何冲地看中,忍了忍,倒没把话说出来。突然想起一事,顾明琴不由地探问方敏,“陈思婉回到沪城之事,这个何冲知道了么?” “我没有和他说过,不过陈府里现在有人居住,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想何冲如果想了解,稍微一打听就出来了。”方敏如是说道,并未放在心上。回头瞧见顾明琴一脸忧色,也忍不住探问,“你不放心?” “当初这个何冲之所以带着证据跑来找我,最主要的原因是东丽人对他们杀人灭口。不用说,此事自然和陈锦显有关。陈锦显是我顾家的仇人,对他来说,也是如此。如今陈锦显虽然不知所踪,但陈思婉回来了。这个何冲,真的能无动于衷?”说着,禁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何冲。 转过头来,重新面对着方敏,顾明琴接着说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不是说何冲真的会去找陈思婉报仇,只是有这么个猜测,希望可以注意一下。当然,我并不是担心陈思婉,恰恰相反,我是担心这个何冲。若陈思婉真的是什么奸细,何冲跑过去报仇,怕只怕……” 经顾明琴提醒,方敏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低着头思量片刻,才重重点头:“你放心,我会考虑的。”说着,抬头望向顾明琴。 第385章 又遇挑衅 四目相对,从男人的眼睛里,顾明琴不仅看见了对于此事的坚定,还有对于自己的情愫,一时间有些紧张,慌忙别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而对方似乎也意识到失态,把脸扭到一边,因着这份尴尬,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是并肩朝前走去。 “我已经离开陈府了。” 过了片刻,方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顾明琴身体一顿,回头看他,微微蹙眉,尤是不解。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尴尬,面对着顾明琴,方敏不敢长久对视,轻咳一声,便移开了目光,说道:“你说得对,如果想发现破绽,就要留给她露出破绽的机会。既然你已经有了跟踪之法,也就用不着我一天到晚不离左右。刚好这段时间,城外接二连三发现东丽人的踪迹。以这个作为理由,那个陈思婉应该不会有所察觉。” “又有东丽人?”听到这话,顾明琴心中一紧。 方敏点点头,郑重其事:“根据贺大人派出去的暗探,东丽人已经攻入叶城,距离沪城,不过百里。这三年来,贺大人派人修筑城防,已然一百多米的宽度,易守难攻,想要攻破,对东丽人来说,并非易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所以,时不时地派个奸细过来查探情况,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会不会和那个陈思婉有关系?” “我和贺大人商量过了,觉得不无可能。大概是因为陈思婉自从入了沪城,毫无所为,所以东丽人故意派来奸细,想转移我的视线……” “方捕快准备如何?” “自然是将计就计。早日印证陈思婉的身份,对于我们攻破敌军来犯,大有益处。”方敏这样说着,显得信心十足,由不得嘴角上扬,自信满满的一笑。忽而想起什么,又忍不住提醒顾明琴,“贺大人让我告诉你,马捕快之事,千万要保密,尤其是陈思婉。若她知道了,恐怕会对其不利。” “这我明白。”顾明琴点点头,倒也认真。 “哎呦呦,这不是顾大小姐吗,顾大小姐来了啊……” 正走着,身后响起一阵阴阳怪气的招呼。顾明琴回头看去,却是胡家兄弟俩扛着锄头向自己而来。本不予理会,可转眼间,二人已到了自己面前。看见二人嬉皮笑脸的样子,顾明琴便觉得反胃,但此刻,二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倒也不能视而不见,微微欠身:“二位叔叔好。” “好好好,大侄女快起来快起来。”看顾明琴对二人如此尊敬,两兄弟很是得意。胡老三色心顿起,不由地伸出手,却被旁边的哥哥拍了一巴掌。赶忙把手缩了回来,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大侄女这次过来,可是接我们兄弟俩回去?” “回去?”顾明琴皱着眉头,貌似不解。 胡老二赶忙点点头:“是啊,大侄女,你可是答应过的,过不了多久,就把我们接回去,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一听这话,顾明琴顿时愣住了,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要把他们接回去,答应谁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胡老三再次附和地说道— “大侄女,你还记得吗,三年前,你因为我们把那个什么何冲打了,就把我们送到这里来了。你说,看我们的表现,表现好了,就让我们回去,帮你掌管银库。”说到钱,兄弟俩不由地眼前一亮,相互对视一眼,又看向顾明琴,赔笑地说道,“你看看这三年来,我们在这个地方本本分分、踏实肯干,别人可是交口称赞啊。眼见着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我们也可以跟你回去了吧。” 说着,不由地朝着顾明琴抛了个媚眼。 听到他的话,顾明琴越发想笑,什么叫表现好,就可以和自己回去了?还要帮自己掌管银库,这人是不是昨天晚上喝大了,找不到东南西北,说胡话呢?顾明琴这样想着,不由地轻蔑一笑,还没来得及反驳,身旁的方敏倒是先替自己把话说出来了— “什么叫没什么事了、没活干了?没活干了,这是什么,他们在干什么?”方敏说着,朝着那边热火朝天的工地上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瞪视着兄弟俩,半眯起眼睛,好像是不相信一般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别人对你们交口称赞?这么好的事,我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见?” “你又不在工地上?”胡老三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惹得旁边的老二急忙碰了他一下。 没用的,话已出口,方敏听的清清楚楚:“是吗,那为什么我听说前两天你们兄弟俩刚把二毛子揍了一顿。二毛子告状都告到我面前了,说你们两个人懒惰成性、干活的时候,挑肥拣瘦、偷奸耍滑,一言不合就打人。你们的所作所为,当我真的不知道么?”方敏说着,再次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兄弟俩接触到他凌厉的目光,一时腿脚发软,分别打了个寒战。 “你们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把你们赶出顾府、打入大牢、原因何在?”方敏旧事重提,也不等他们回答,自顾自地说道,“那是因为你们在别人顾府伪造证据、诈骗钱财……” “方捕快,你看你说的,这是我们自家的事……”胡老三一脸赔笑。 “自家的事?”方敏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你认可他的话吗?” 顾明琴摇摇头:“这两个人是是我三婶的家人,和我顾家、顾明琴一点关系也没有,怎么可能是我自家的事?最起码我顾家人做不出欺上瞒下、狐假虎威之事。” “顾明琴,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看我不……”顾明琴说出这话,彻底激怒了胡家兄弟俩。胡老三抬起胳膊就要打人,手举在半空时,却被人用力地抓住,顷刻间,一股锥心的疼痛让他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扭曲了脸庞。随后那人狠狠地推了自己一把,胡老三踉跄的后退几步,好不容易才在兄弟的搀扶下,站稳了脚。 “你们俩个给我记住,既然来了,想要离开,那就不可能。工地上的活做完了,就去守城防,大丈夫先国后家。我告诉你们,衙门里的事多着呢,如果你们不想干,那我们就旧事重提,让贺大人依法处置,到时候发配边疆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怪不得我们了。” 听到这话,兄弟俩再次对视一眼,目光中禁不住露出恐慌的颜色。 看到他们眼里的畏惧,方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顾明琴:“我们走吧。” 顾明琴微微颔首,这一次,连招呼也不打一下,便随着方敏离开了。 看着顾明琴离去的背影,胡家兄弟咬牙切齿,目光恨恨:“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胡老三回头看着兄长。 “既然她顾明琴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了。告诉那个人,我们答应,和他合作。”胡老二捏紧了拳头,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 “那两个人,你别在意,由我看着,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走在路上时,方敏禁不住劝慰顾明琴。 “我不是担心他们,我只是担心那个何冲。”顾明琴轻叹一声,有点无奈。对于胡家兄弟,说句不好听的,顾明琴并未放在心上。虽然三婶胡氏好几次明里暗里的恳求,对于顾明琴来说,假装没听见,或者是将胡家兄弟在工地上的表现尽数相告,时间长了,胡氏也就不敢厚着脸皮,跑到自己面前,为他们求情了。所以,不管兄弟俩在自己面前如何恶语相向,顾明琴都是一笑了之,没放在心上,由方敏看着,两个人自然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可何冲就不一样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为人老实,可越是这样的人,让人越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如果他和自己一样,打定主意,为父报仇,怕只怕,吃亏的是自己。 “我会保护好他的。” 正担心着何冲的安全,顾明琴突然听到此话,不由地一愣,回首看去,方敏的眼神里尽是坚定,还有对自己的承诺。一时间,倒使得顾明琴有些难为情,不知如何回应。只是低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辛苦了。”随后就闭了嘴,不再说什么了。 方敏见此,也不愿让她难堪,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也不需要再度开口。因此,此后的一路,二人无话。 离开了工地,因为顾明琴要去医馆,方敏要去县衙复命,于是二人便是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分开之际,除了提醒顾明琴多加小心之外,方敏并没有说得太多,只是看着顾明琴离去的方向,伫立良久…… 顾府— “大小姐回来了。”看见顾明琴和顾岳冲,顾忠急忙恭敬地迎了过来。 “叔公在家吗,赵大夫和我说,他早就回来了。”顾明琴探问道,皱起的眉头写满了忧心。 “回来了,那个马捕快病情恶化,发起疯来,他弟弟控制不住,无奈就让人去找老爷回来。”顾忠如此解释地说道,看向顾明琴,面露忧色,“不知道为什么,往日那迷魂药可以让马捕快睡上一天一夜,就算是醒过来,也是浑身没劲,如何发疯杀人?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中午的时候,他突然醒过来,而且发疯伤人,他弟弟根本就弄不住他……” 第386章 接入家中 “方捕快知道这件事吗?” “老爷听说了这件事,就马上让人去通知方捕快,方捕快不在衙门。不过贺大人知道以后,也派了一个高手过来。那个人虎背熊腰的,看起来比方捕快还要厉害。老爷带着他们关起门来,在院子里。半个时辰之前,我到门口听了听,总算是安静下来了。”顾忠把大概的情况向顾明琴说了一通。 听了他的话,顾明琴暗松一口气,看来是控制住了。于是便把弟弟岳冲交给顾忠:“忠叔,麻烦你先带岳冲去吃饭,我去看看叔公。”说罢,就径自往前走,却不想,被弟弟抓住了衣服— “大姐,我也要去看看。” “不行,太危险了。”顾明琴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大姐,我也是学医的,将来有一天,我也要行医救人,遇见特殊病例,怎能临阵脱逃?何况到现在为止,断魂草之毒依然没有解药,若是将来有一天,我遇到类似的情况,岂不是也会两眼一抹黑?我迟早有一天会继承顾氏医馆,而解决断魂草之毒恰恰是我们顾氏医馆的招牌。以后必会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将他们赶出医馆吗?” 顾岳冲说着这话,望着前方的姐姐,眉宇蹙起,既有哀求,也有不满。 看着小弟,顾明琴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第一次,小弟在自己面前说了这么多,对自己表示不满。或许他也清楚,自己只是想保护他;但作为医者,碰见特殊病例,无论如何,都是要去看看的。岳冲说出这样的话,让顾明琴禁不住感叹,小弟长大了,再不是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孩子了,自己也不能把他当成孩子了。至少有一点,他没有说错,早晚有一天,他会继承家业;而解决断魂草之毒的办法只能由他继承。 “好吧,我带你一起去;不过如果叔公不许你进入,我是绝对不会为你求情的。”顾明琴提前发出警告。 顾岳冲低下头,认真地想了想,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姐姐,微微颔首。 顾明琴见是如此,知道他不再执拗,便放了心,拉着弟弟直接去了后院。 和方敏分开以后,顾明琴直接回了医馆,却没有看见顾鑫。据赵文明说,顾鑫是因为得了消息,马大壮突然开始发疯咬人,情况危急,顾鑫便把手里的病人交给了自己,嘱咐了几句,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听说了此事,顾明琴便是放心不下,想要马上回家,却因为有几个是自己的专属病人,不得不暂时留下,替他们进行复诊。待得复诊结束,那几个妇人告辞离开,天已经暗下来了,顾明琴也来不及休息,带着岳冲,急匆匆地回了家。 按照顾鑫的吩咐,后院门口,不许有人逗留。所以顾明琴到那儿之时,一个也没有。后院的大门被锁得死死的,透过门缝,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前方的木屋更是房门紧闭。趴在门上,仔细地听了听,确实是安静异常。顾明琴立刻吩咐顾忠打开院门,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来到木屋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叔公,你在里面么,怎么样了?” “是明琴吧,你进来吧。”老人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至极。 听到如此声音,莫名的,顾明琴心头一酸,自己还是回来晚了,若是可以提前回来,说不定可以帮到叔公。不过还好,老人没有拒绝自己。忍了忍眼泪,顾明琴轻应一声,就要推门进去。就在这个时候,岳冲碰了碰自己,抬头望向自己,目光中满是希望。 “叔公,岳冲也来了,也是想进去看看,可以吗?”顾明琴再度探问了一句。许久,听不到答话,旁边的顾岳冲似乎也有点紧张和不安。本想再问一句,却不想屋内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了— “一起进来吧。” 老人家应允了,姐弟俩都是欣喜万分,相互对视一眼,便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 一进门,便看见马大壮躺在床上,仿佛睡得很沉,弟弟马小五坐在床边,正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着头上的汗水。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捕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如顾忠刚才说的,此人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看起来确实是比身材修长的方敏更加强健。两个人看见顾明琴二人,纷纷点头示意,似乎是怕打扰了熟睡中的马大壮,谁也没有开口。 看是如此,顾明琴也是欠身行礼。随后便带着弟弟轻手轻脚的走向顾鑫。 听见脚步声时,顾鑫才睁开了疲惫的眼睛,看着侄孙女、侄孙,轻轻地唤道:“你们来了?” 看着老人仿佛是强打起精神和自己说话,顾明琴更是心头发酸,几次想要落泪,都咬紧了牙关,尽可能强忍,温柔地劝道:“叔公,马捕快看样子是已经睡着了,我们就不要打扰了吧。” 顾鑫听得出,孙女是在体谅自己,很是感动,不由地点点头,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就要向前走去。顾明琴和顾岳冲见此,急忙一边一个,扶住了他。老人在晚辈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到床边,对那个身材壮实的捕快说:“朱捕快,今天的事,实在是太谢谢你了,若不是你,只怕是情况更糟。” “顾老爷,你言重了,大壮也是我的好兄弟。如今他身中剧毒,情绪不定,我也是非常难过,一直想过来看看,今日总算是一个机会。”那个姓朱的捕快如此说道。随后又禁不住探问道,“大壮现在这个情况,到底还能不能康复?” 此话一出,不仅是朱捕快,就是那马小五,也是仰起头来,注视着顾鑫,眸子里带着殷殷期待。 此时,顾鑫脸上却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磨蹭了许久,才模模糊糊的答了一句:“我顾某人自当尽力……咳咳咳……” 顾明琴一边安抚着老人,一面悄悄地观察着对面的两男子,见他们皱起眉头,似有不悦,便替顾鑫向他们解释道:“两位捕快大人有所不知,此次马捕快所中之毒,和三年前那些人所中之毒大相径庭。尽管都属于断魂草之毒,但提炼的纯度却是不同的。如果说三年前陈锦显拿出来的毒药毒性是一分,现如今马捕快所中之毒,毒性就是十分。” “十分?这么厉害?”朱捕快惊讶地大呼。 而马小五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那我大哥还有希望吗?” 看了眼顾鑫,顾明琴却是轻轻地摇摇头,面露难色:“关于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因为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令兄所中之毒,比之当初,尤是厉害。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完全提炼出解药。不过我们也不会放弃。马捕快既然来了顾氏,就是我们的病人,我们必然会尽力而为、负责到底。就算不能完全解毒,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延长他的寿命。” “拜托了。”马小五深深一揖。 “马捕快客气了,作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我们的职责。”顾明琴如此说道,并回了礼。站起身来,接着又道,“两位捕快大人,病人现在暂时陷入昏迷状态,虽然不知这个迷魂药可以持续多久,但我觉得一两个时辰,应该问题不大,明琴建议这段时间,两位大人好好的休息一下,以免病人突然醒来,再生意外。” “不用了,他是我哥哥,我理所当然在这里陪他。我不累,在床边坐一会就好了。倒是顾老爷,年事已高,又劳心劳力了这么久,也该去休息一下了。若是有什么突然情况,我再去请示,也是不迟。”马小五看得出,顾明琴真实目的是顾鑫,索性就就坡下驴,说出这样的话。 “还有我还有我。”朱捕快也是自告奋勇,“来之前,贺大人再三交代,如若大壮情况不稳,就让我留下来帮忙,待得情况稳定了,再回去复命。所以我今晚上就留在这里,和小五一起看着他,你们放心,这个马大壮,他不是我的对手。”说着,男子拍了拍胸脯,好像是信心百倍。 “那就麻烦两位捕快大人了,明琴马上让厨房里准备酒菜。” “顾女医辛苦了。”两个人也是异口同声。 这时候,顾鑫再度开口强调:“不管是在是什么时候,哪怕是半夜三更,只要病人醒过来了,都必须马上通知我……咳咳咳……” 扶着老人在客厅里坐下来,给老人倒了一杯茶,顾明琴小心翼翼的递给老人。 喝了茶,老人“哈”的一声,吐出一口气,好像是如释重负,之后却是自嘲地笑了笑:“老了,不中用了,才不过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住了。”说罢,轻轻地摇摇头,一声叹息,好像是在感叹,岁月已逝,年华不再。 听着老人无尽的感慨,望着老人苍老的容颜,顾明琴更觉心酸,把头扭到一边,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回过头来,安慰老人:“叔公,以后这个马大壮的事,你就不要亲自插手了,站在门口,告诉他们该怎么做……” 第387章 问询 “那怎么能行,你也知道,这一次的断魂草之毒和以往不同,毒性非常强烈,如果不亲眼看见,怎会清楚它是如何的症状?”顾鑫没好气地反驳道,看得出,态度坚决。 “可是……”顾明琴只是担心老人,谁成想,话未说出,就被旁边的顾岳冲打断了— “叔公,这段时间,我能不能留在家里,和你一起照顾病人?”望着老人,这个十二岁的少年神情激动,充满了希望。 “你……”顾鑫看着少年,眉头皱起,好像是不解,他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而这个时候,顾明琴也开口帮弟弟说话:“叔公,岳冲年纪也不小了,而且也是学医的人。这些年,在医馆里耳濡目染,进步不小。最关键的是,早晚有一天要继承家业。而这个断魂草之毒,是从爷爷就开始研究的。岳冲迟早也要面临这个难题,不如让他早早接触,积累经验?” “现在那个马大壮情况不稳,如若岳冲留下来,未免太危险了。”顾鑫不无担心地说道。 顾明琴也想到这个,心里隐隐的不安,没想到话未出口,便听见小弟异常坚决的声音— “不,我不怕,只要能够接触这样的病人,我什么都不怕。”顾岳冲说到此,情绪非常激动。看着老人,恳求地说,“叔公,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可问题是,你能保护我一辈子吗?你想让我继承家业,又担心我经历波折。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了顾氏的当家人、医馆的首席医师,遇到类似的病人,我该怎么办,难道还要把他们赶出医馆?叔公,不管怎么样,我还年轻,反应快。就算是对方真的犯了病、发起疯来,想要攻击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叔公,到时候你就站在门口,告诉我怎么做,我就按你说的做。” 听了他的话,老人不由地啧啧称赞:“看起来我们家岳冲真的是长大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叔公,你这是同意了?”少年人眼前一亮,面露喜色。 顾鑫回头看了眼顾明琴,然后又扭过头来,看向侄孙,轻叹一口气,点头道:“好吧,这段时间,病人情况不稳,你就暂时留在家里,和我一起照顾他。不过你一定要听从于我,我让你怎么做,你才能怎么做;尤其是未经过我允许,千万不可以擅自接触病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说到最后一句,老人收起笑容,声色俱厉。仿佛这是命令,任何人不许违抗。 “叔公放心。”顾岳冲深深一揖,义正言辞地说道。抬起头,看着老人,见老人微微颔首,像是对自己的回答非常满意,这才放了心。趁此不备,悄悄地回头,向姐姐做了个顽皮的鬼脸。 看到弟弟如此,顾明琴只觉得好笑,但碍于身边有一个老人,不得不强忍着,暗暗地瞪了他一眼,无声的警告。重新回过头来,看着老人,露出不解之色:“叔公,这段时间,虽然马捕快的病情没什么起色,可一直以来,通过蒙汗药的控制,可也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陷入昏迷状态。怎么会突然犯病、再度发疯呢?” 顾鑫微微摇头,叹息般地说道:“提起这个,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临走之时,我特意检查了一番,脉象平稳、并无异常,怎么会突然……”老人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不禁回头,看向身旁的顾明琴,什么也不说,只是眉头微皱,打量着她,似乎想在她的身上发现什么。 怎么回事,叔公这样看着我?面对老人怀疑的目光,顾明琴心头发毛。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在自己身上有什么地方值得他怀疑,但老人这样看着自己……刚想问问这是怎么了,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忠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告诉他们,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于是顾明琴和顾岳冲又搀扶着老人去了饭厅。 吃饭的时候,李凤妹来了,顾明音却没有跟过来,李凤妹给出的解释是:“顾明音身体不舒服,吃不下。” “身体不舒服?她有什么不舒服的?是不是还想着那个臭小子?你去告诉她,想嫁给姓何的,死了这条心,除非我死了……咳咳咳……”说到激动处,老人再次长咳不止。 李凤妹不知如何接话,自己毕竟是个外人,只能面露难色,看向顾明琴。 顾明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又回过头来,劝慰顾鑫:“叔公,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明音这一天哪儿都没有去,只是呆在房间里,待在床上,什么也没干,当然是不饿了。你就别管了,我们吃我们的,等会我去看看她,没事的,说几句话就好了。” 此时,顾鑫停住了咳嗽,回首看着身边的女孩,暗暗地叹了口气,她明明知道……算了吧,这里还有外人,何况岳冲年纪尚小,听见了也不合适,还是过一会再说了。老人这样想着,就准备安安静静地吃饭,偏偏顾岳冲没个眼力劲,哪壶不开提哪壶— “二姐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没去医馆,也不来吃饭,生病了吗……” “别问那么多,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赶紧吃完了饭,去书房里读书。”顾鑫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并是一顿呵斥。 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顿,顾岳冲只觉得头脑发蒙,这是怎么了,自己说错什么了吗?带着一脸无辜和莫名,顾岳冲看向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明琴能说什么呀,只是给了他个无奈的眼神,并使了个眼色,叔公在这里,别问了。还好,顾岳冲聪明,自觉地闭了嘴,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扒着碗里的饭食,不敢再说什么了。 吃完了饭,虽然是心有不甘,但在接触到姐姐警告的目光时,顾岳冲还是磨磨蹭蹭的去了书房。 顾岳冲一走,顾鑫就开门见山,询问顾明琴:“今日你去见那个何冲了,他怎么说,他和明音难道真的是……咳咳咳……” “叔公,别着急,慢慢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明琴帮他顺顺气,然后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道说道,“何冲和我说,他和明音认识,只是个意外,刚开始谁也不认识。后来认识了,但还是刻意保持距离,因为两个人都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的。”说到这,回头看了眼老人的表情,面色稍缓。 顾明琴放了心,这才继续说下去:“话是这么说,但两个人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尤其是明音,马上就要议婚了,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接触过什么男性。突然遇到这样一个年纪相仿、又谈得来的,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何况,那个何冲确实是不错……” “顾明琴,你什么意思,你支持他们?”顾鑫听了这话,不由地板起脸来,呵斥顾明琴。 “叔公,你想到哪去了,我怎么会……”顾明琴急忙解释。话未说完,就听见一声冷哼,抬头看去,老人已经扭过头去,不理会自己了。对此,顾明琴表示无奈,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片刻,再次耐着性子说道,“叔公,这不是我支不支持的问题,是那个何公子根本就没想过和明音在一起。” 一听这话,老人愣住了:“什么什么,他没想过和明音在一起?难道他在欺骗明音?”说到这,老人握紧拳头,显得义愤填膺。 顾明琴再次表示无奈:“叔公,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欺骗?我刚才和你说过,两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在一起,说到底,虽然动了心,却也明白,只能做普通朋友。就因为这个,明音才迟迟没有把事情说出来,她怕一旦说出来,遭到反对,两个人恐怕连普通朋友都做不了。今日,那个何冲也和我说,若是有一天,明音嫁了人,他也会祝福她的。” “他真的这么说?” “何冲亲口和我说的。”顾明琴好似在强调,“他还和我说,希望我们不要因为明音和他的交往,就随随便便地把明音嫁了人……” “这是什么意思,明音嫁不嫁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不随随便便嫁给他人,难道还要嫁给他不成?”顾鑫听了这话,更是生气,不由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停下,非常坚定地说道,“不行,明音的婚事必须马上定下来,我现在就出去找人。”说着话,老人似乎迫不及待,径自往外走去。 “叔公……”顾明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不无急切地说道,“叔公,明音的婚事,决不能现在定下,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你……”指着顾明琴,老人本想教训,却发现不知该说什么,一时语塞。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理她。 对于老人这般固执,顾明琴很是无奈、很是生气。为什么平日里,叔公坐镇,都可以临危不惧,到了儿女亲事,却是如此固执,没有商量的余地?虽然是有些不满,但作为长姐,为了弟弟妹妹,该说的该做的,义不容辞。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顾明琴开了口:“其实何冲这句话,也是我的意思。” 第388章 谈心 话说到这,顾明琴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肩膀动了动,却没有回头。顾明琴也不在意,只是接着往下说:“叔公,还记得我昨晚上和你说的话吗?明音不是陈思婉,所以我们还有机会,还可以劝她;如果你真的逼着她嫁人,很有可能把她逼成了陈思婉,因着我们的反对,反而更加坚定信念;如果我们强行拆散,说不定还会让她恨上我们。叔公,你要明白,比起陈思婉,明音的恨对我们来说,更加可怕。” “她会这样吗?”老人回头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尝试,输不起。” 老人看着女孩,似乎在确认,她话中的真实性。女孩迎上自己的目光,不躲不闪,毫不掩饰,这让他明白,女孩的意思很明确。重新低下头来,老人背着手,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探问顾明琴:“你准备如何?” “该如何就如何,只当什么也没发生。明天岳冲留在家里,明音和我去医馆帮忙。”顾明琴十分镇定。 “可是……”老人蹙起眉头,难掩不安。 “明音在医馆里,由我亲自看着,叔公还有何担心?”顾明琴反问。之后又接着说,“把明音关在家里,只是权宜之计,总不能关她一辈子吧?不管是关着她,还是随随便便将她嫁人,都不是根本之法,弄不好适得其反。让明音去医馆,让她明白,对于她,我们和以前一样,没有太多的苛责。只有如此,她才能明白我们的苦心。” 停了停,观察了一下老人的颜色,顾明琴接着又说:“当然,事到如今,明音的婚事,我们也不得不考虑了。这件事,叔公看着办吧。明琴没有别的要求,只是一个恳切,希望叔公尊重明音,不要强扭。一切的一切,还是要让明音满意才是。”欠了欠身,抬头看着老人,眼里写满了希冀。 老人点点头:“这你放心,明音也是我的孩子,我老头子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她幸福……丫头,既然你主意已定,那我老头子就不说什么了,把明音交给你,你好好看着她。” “多谢叔公。”顾明琴长松一口气,看着老人,欣慰一笑。 顾明音的房间— 顾明琴推门进去,就看见妹妹坐在床上,李凤妹坐在她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似乎在劝说着什么。顾明音似乎听不下去,把头扭到一边,压根不理。两人听到声音,同时抬起头来,望着自己。顾明音似乎是不欢迎,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了。而李凤妹却是无奈地一笑。 顾明琴似乎并不在意,走过去,先是嘱咐李凤妹早点去休息,并对她感激了一番。尽管对于顾明琴的这般客气表示无奈,可李凤妹也看得出,姐妹俩有话要说,也不多停留,寒暄了一番,也就离开了。 待得李凤妹走后,顾明琴回过头,再次看向妹妹,斟酌了片刻,才开了口:“早点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医馆,别耽误了。” 听到这话,顾明音明显身体一顿。回首瞪大了双眼,似乎难以置信般地看着姐姐,语无伦次:“明天,我真的,真的可以和平时一样,和你去医馆?” “岳冲要跟着叔公研究断魂草之毒,已经说好了,留在家里。医馆里事情多,我需要你帮我。”顾明琴淡然说道,声音平静,好似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件事。但接下来的话,对于顾明音,那就如同警告无异,“但如果你去了医馆,决不能和以前一样,未经允许,偷摸的跑出去。一旦让我发现,休怪我和叔公一般无情。” 顾明音一听这话,身体猛地一震,急忙抬头,望向姐姐,对方也看着自己,满脸严肃。眼角眉梢,无不是在警告着自己,她不是在开玩笑。顾明音懂她的意思,慢慢地低下头来,轻轻地点点。 同意了?看她这般,顾明琴长松一口气,这样一来,在叔公面前,自己也可有个交代了。看着面前女孩低垂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顾明琴心中也是感慨良多,或许他们是真心的,只是…… “今天早上,我去找何冲了。”有些事,顾明琴必须说明白。 “大姐……”顾明音再次惊讶,之后却非常急切,“大姐,你怎么可以,这件事与他无关……” “与他无关?真的吗,你们不是好朋友么,那天,你们确确实实见了面,不是么?”顾明琴一连串追问,顾明音显然是无言以对,咬着唇,垂下头来,不言不语。顾明琴见此,轻叹一口气,“既然已经被发现,他就应该想到我会去找他。” “大姐……”顾明音蹙眉看着姐姐,似有埋怨,想要反驳,却是无话。 “你放心,我不是叔公,不会打他,不会骂他;我去的时候,他似乎早就想到了,见了面以后,非常平静。我们的交谈虽然算不上愉快,倒也不是不欢而散,算是心平气和吧。”顾明琴如此说道,望着妹妹惊讶的表情,她平静地点点头,不是在开玩笑。“关于你们的事,他和我也说了。想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顾明音抬头看着姐姐,似乎有些惊讶。顾明琴也不理会,只是继续说道:“他和我说,你们只是朋友,纵然相爱,也是心知肚明,不可能在一起;他还和我说,他希望你嫁一个你喜欢的、并且爱你的人,他会祝福你。” “他真的这么说?”顾明音神情呆滞。 “你希望他怎么说?” 顾明音身体微震,动了动嘴,到底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低下头去,抱着膝盖,把头埋在里面,嘴上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耳边响起轻轻的抽噎声,让顾明琴无端地心疼。伸出手,把妹妹揽入怀中,拍着她的背,设法让她平静下来。渐渐地,抽噎声小了下去,身体也没有了那般颤抖,顾明琴低头看着窝在怀里的女孩,淡淡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嫁给他吗?” 又是身体一滞,当顾明音抬起头来,眸子里一片茫然失措,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明白,我们不可以,只是……”仰着头,放了看着姐姐,“如果我想和他在一起,你会支持我吗?” 看着妹妹期待的目光,顾明琴无言。她清楚,妹妹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同时也明白,这一次,妹妹真的是动了心,只是那个何冲……想起顾鑫的固执,除了无奈地叹息,顾明琴无话可说。不敢面对她的期待,顾明琴放开妹妹,站起身来,走到一边,背对着她,平静地问道:“你知不知道,岳成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可是何公子和那个陈思婉是不一样的……”顾明音急切地分辩。 “可是对叔公而言,他们都一样。”顾明琴猛地回头,看着妹妹,目光凌厉,似有不可置疑的力量。四目相对一会,顾明琴移开目光,望向窗外墨色的星空,禁不住感慨,“如果父亲还活着,我们现在不是如此。” 顾明音听罢,身体一顿,抬头看去,姐姐已然回过头来,面对着自己,微微颔首,对自己说— “父亲的死,陈锦显是主谋,是杀人凶手,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何冲的父亲,何东也有脱不开的责任,是他把父亲抛下悬崖。所以,对他的死,我毫无内疚。即使是他后来幡然悔悟,把罪证交给何冲,可那又怎么样,已经晚了。想当初,在公堂之上,我给过他机会。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最后的最后,他都选择了包庇陈锦显。从那时起,他就和陈锦显一样,成了我顾家的仇人,一辈子的仇人。” 转过头来,顾明琴长叹一声:“其实我也清楚,这事情和何冲无关,不仅是他,还有那个陈思婉。可那又怎么样,仇人的子女,就算是再无辜,我们也无法接受让她成为家里人。尤其是叔公,自从父亲去世,叔公经历了多大的努力,才使得顾氏回到正轨。因为不易,所以才草木皆兵。说来说去,他不是为了他自己,他是为了整个顾家。” “那你呢,你能接受她吗?”顾明音看着姐姐,大大的眼睛里再次盈满了希望。 “我……”面对此问,顾明琴有些犹豫。她默默地低头,沉思片刻,咬着唇,微微摇头,叹息道,“我也说不清楚,你是我妹妹,我希望你找到中意之人,我也知道,那个何冲是个好人,只是你们……”说到关键处,顾明琴更是为难,不知如何开口,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妹妹,“关于你的婚事,叔公答应过我,会好好考虑。” “叔公他……”提起这件事,顾明音再度不安。 顾明琴忙安慰道:“你不要误会,也不要着急,毕竟是叔公,他也是关心你、希望你幸福的。这次的事,只不过对他而言,实在是太突然了,老人家本就身体不好,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会说出气话;还有你,关键时候不服软也就罢了,还和他顶着来……”说到这,也是气的瞪了妹妹一眼。 好像是羞愧难当,顾明音垂下头来,把头压得很低。 第389章 自立门户 既知有错,顾明琴也不便再说什么了。深吸一口气:“总之一句话,你的婚事,叔公肯定会马上考虑;但绝不会强迫与你,所以你也不要和他硬碰硬,否则把他逼急了,要把你马上嫁出去,我也拦不住。”此话一出,对方猛地抬头,吃惊地看着自己。顾明琴也无所畏惧,正色相应,诉说着坚决。 “那个何冲,你最好不要考虑,起码现在……”不知为何,说到此,顾明琴顿住了,似有些话语,难以说明。仔细地想了想,好似没什么可说的了。又道,“就这样吧,我也累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别起来晚了。”说完此话,深深地看她一眼,顾明琴便开门离开了。 “唉……”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才发现姐姐已经走了,并且替自己关了门。无奈之下,顾明音只得收回目光,坐在床上,长长地感叹着…… 想起姐姐刚才的话,顾明音忽然觉得自己和他还是有希望的。只是这个希望有多大……仇人的子女,仇人的子女……这是对两个人来说,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啊…… 第二天早上,饭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五个人坐在一起,各自刨着碗里的吃食,谁也不说话,顾明琴甚至觉得空气凝结、呼吸不畅。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在顾鑫的嘱咐下,顾明琴带着李凤妹、顾明音上了马车,去往医馆。坐在马车上,三个人才好像是如释重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李凤妹忍不住压低声音埋怨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气压那么低,老顾叔还没有消气啊?” “可不,还在气头上呢。”顾明琴说着,使了个眼色,瞥向顾明音。 顺着她的目光,李凤妹也看了眼身旁的顾明音,有些事,倒是心知肚明,所以并未多说什么。 只有顾明音,对于二人的议论,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眸子里没有任何色彩。 看是如此,顾明琴和李凤妹交换了一下眼神,皆是无奈地摇摇头,感情的事,还需要他自己消化,谁也帮不了她。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顾明琴正觉得奇怪,掀开帘子准备询问,看见眼前的一幕,禁不住闭上了嘴巴。 开阔的街道中央,平铺着一条长长的鞭炮,周围的人站在一旁,早就堵住了耳朵。不一般,鞭炮声响了起来,噼里啪啦,惊得顾明琴急忙把帘子放了下来,躲在马车里,并且和他们一样,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不一会,鞭炮声渐渐地停下来,待得周围浓雾散尽,顾明琴这才掀开了帘子,只见前方的店铺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面带笑容,向着周围的人拱了拱手,意气风发一般地说道— “各位乡亲父老,各位乡亲父老,今日是我冯氏医馆开张大吉之日。我冯德明在这里郑重承诺,从今天开始,凡是来我冯氏医馆看病抓药的,一个月之内,不管是复查,还是另有问题,统统免费。如果各位有什么头疼脑热,欢迎前来就诊。我冯德明在这里恭候大驾了。”说着,冯德明向着围观之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好。”不知是谁,突然大叫一声,然后便是稀稀落落的掌声,到了最后,居然变成雷鸣般的掌声。 “谢谢,谢谢……”冯德明微笑着,向周围众人拱手行礼。回过头来,不经意看见了马车上的顾明琴,脸上的笑容为之一顿,顷刻之间,便恢复了,再次转过头去,继续道谢,对于顾明琴,根本就视而不见。 待得一行人走入了冯氏医馆,另外一些人四散离开,马路上又恢复了刚才的车水马龙,顾明琴不禁收回了目光,向车夫吩咐了一句:“我们走吧。” “这个冯德明,分明是故意的,把医馆开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就是想给我们找不自在。”顾明音似乎恢复了精神,对于刚才的一幕,显得义愤填膺。 顾明琴却是淡然处之:“他开他的,我走我的,他又不是开在路中央,又不会挡了我的路……” “大姐,真的不管了?”顾明音瞪大了双目,震惊万分。别人都威胁到家门口了,姐姐居然还无动于衷。 “你想让我怎么做,去砸了他的店?”顾明琴摇摇头,显得不置可否,“冯德明把医馆开在这里,目的无非就是想激怒我,主动找他麻烦。如果我真的去闹事,岂不是如他所愿?让他拿了把柄?所以越到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冷静,只要我们不主动出击,他冯德明就拿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再说了,如果他不打着顾氏的招牌,仅凭他冯德明一人的本事,想盖过顾氏,很难。” 虽然顾家梁去世了,可现在自己这个顾女医的名号,方圆百里,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算是顾氏医馆的新招牌。而他冯德明算什么,充其量不过是顾氏医馆一个小小的坐堂医生罢了,想要把自己的冯氏医馆打出去,前路漫长啊。对于冯德明的自立门户,顾明琴并不放在心上,从顾氏走出来的医者又不是他一个。当然,鉴于陈锦显的前车之鉴,对于他,顾明琴还是决定暗中观察一段时间比较保险。 “大姐,你不觉得这个店铺很奇怪么?”就在这时,李凤妹突然来了一句,好似在提醒顾明琴。 “奇怪?有何奇怪?” 李凤妹掀开帘子,向新开张的冯氏医馆望了一眼,接着说道:“大姐,这条街道可谓是沪城最繁华的街道,房租一向是特别贵,就凭冯大夫一个小小的医者,如何租得起这里的房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么些年,不管是我,还是父亲,对于三位坐堂医生,都没有亏待过。尤其是这个冯德明,这些年,他母亲身染重病,所用药材,医馆里也是免费提供,他不花一分钱……” “白眼狼。”听到这话,顾明音愤愤地说了一句。 顾明琴看着妹妹,并未多言,只是继续向李凤妹解释地说:“就冲这一点,他冯德明这些年攒的钱绝对不少,租个门面,开个医馆,绰绰有余。据我所知,三年前,他和二叔交好,还去过赌场,若是没钱,会去那种地方?此其一。其二,最近内忧外患,各行各业,生意不景气,沪城虽然比较稳定,却也不比当初。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地方租金下降,也是在所难免。” “大姐,你说的有道理,可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知道,这家店面原来的主人是谁?”李凤妹突然问了一句,不等回答,便主动开口,“杜员外。” “杜家?”顾明琴吃惊不小,听了她的话,不由地神色一凛。 “据我所知,这家店铺在三年前,就被杜员外买下来了,打算再开一个珠宝店。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杜家拿不出钱,这个计划只能暂时搁浅。虽然珠宝店没有开起来,可据我所知,这家店铺还是杜员外的,是没卖,还是卖不出去,那就不得而知了。现如今,这家店铺落到了冯大夫的手里,他们是正常交易,还是另有打算,那就不得而知了。” 杜家的?杜家把自家的店铺卖给冯德明开医馆?开医馆可不是什么大买卖,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赚到钱,何况这个地界,凭着冯德明在顾氏的积累,若是买下来,恐怕有点困难。难道是杜员外送给他的?只不过这件事,眼前这个李凤妹是如何知晓的?抬头看着李凤妹,顾明琴不由地露出疑惑的目光。 “大姐,你一定非常奇怪,我怎会知道这些?”顾明琴还未开口,李凤妹好似就猜出她心之所想。看见顾明琴惊讶的目光,不由地苦笑,“大姐,你别惊讶,我不是神算子,能掐会算,了解这些,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几天前,我按你的吩咐,去给病人送药,路过此地,这里正在整修,当时我也不知道这里要开什么店面,只是听围观的几个妇人说,两年前,杜家准备在这里开珠宝店,可不知为何,又没有开。这个店面空了许久,也没有人理会,现在突然有人装修,确实是让人奇怪。他们还说,也不知道还是不是珠宝店。” 顾明琴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大概。经李凤妹提醒,她也想起了一件事。两年前,有一次在路上碰见杜少航,他好像是确实和自己说过,家里要开新店,开在哪里,是什么店铺,顾明琴却没有多问。只是事情过去了很久,都没有音信,渐渐地,顾明琴也就忘记了这件事。只是没想到,杜家选择的店铺就在这里,而现在,杜家却把这个店铺转手卖给了冯德明…… “大姐,我总觉得杜家这次有阴谋,你千万要小心啊。”李凤妹再次提醒顾明琴。 此时,顾明琴正掀开帘子看着窗外,那新开的冯氏医馆。听到这话时,她把帘子放下,淡淡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冯德明在顾氏,虽然对我不住,可既已离开,我也不会锱铢必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他老实本分,好好地行医救人,在沪城,必然有他的容身之地。如若他贼心不死,当初的陈锦显,就是他将来的下场。” 听了这话,顾明音和李凤妹禁不住对视一眼,纷纷点头,顾明琴说的不错,不能主动出击。 第390章 改投 话是这么说,但顾明琴心里却是另外一个想法。虽然不会主动害人,可被动挨打,却也是不行,当初父亲就是心肠太软,一次又一次,只是警告,却不想,还是没有逃过恶人的毒害。吃一堑长一智,顾明琴想做的可不仅仅是警告,必须尽可能的掌握冯德明的动向,以防他对自己、对顾氏的打击报复。只是光靠自己一人,显然是无法下手,具体该怎么办,得和顾鑫好好的商量一下。 今日,医馆里的病人不多,大部分是旧病的复查,不仅是赵文明、罗艺沙两位,就连顾明琴这个沪城惟一的女医,患者都是寥寥无几。顾明琴知道,这一切源自于冯氏医馆的开张大吉。那冯德明不是说了么,半个月之内,看病免费。就冲这一点,就可以拉拢大部分今日准备来顾氏的患者。毕竟,冯德明也来自于顾氏,而且对于他的医术,众人也是有目共睹的。 看完了几个复查的女患,没什么病人了了,顾明琴拿起一本医书,认真地研究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没什么病人,顾明琴渐渐地发现,今日医馆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偶一抬头,就看见三三两两的学徒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偶尔有人一回头,看见了自己,急忙碰碰其他人,然后便不说了,走到一边,远离自己,又开始议论纷纷。 他们在说什么,难道与己有关?想到这些,顾明琴竟是莫名的不安。但她还是克制着自己,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顾明琴始终牢记顾鑫的叮嘱— “你现在是顾家的当家人、顾氏的掌柜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持镇定,切忌自乱阵脚。” 把书摊在眼前,余光却观察着那些学徒。很快她发现,不仅是那些学徒,没过多久,赵文明和罗艺沙也凑在了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这让顾明琴心中的不安更甚了。不过还好,两个人说了没一会,便返过身来,齐齐向自己走来。这样的举动反而让顾明琴安了心。不管是好是坏,他们总算是坦诚。 假装看书,待得两人推门进来,顾明琴才好像是突然发现一般,诚惶诚恐的从椅子上站起,拱手相迎:“赵大夫、罗大夫,不知亲自前来,有何见教,是否是因为明琴这段时间有些不妥?” 听了这话,两人互视一眼,最后由赵文明主动开口:“顾大姐儿,昨晚上,冯兄亲自登门了。” 顾明琴心中一惊,但表面上还是保持镇定,只是皱着眉头,貌似不解地问:“冯大夫?不知所为何事啊?” 再次互看一眼,依然是赵文明开了口:“他给我们提升待遇,想让我们改投冯氏。” 原来是挖墙脚啊。顾明琴终于明白,今日医馆里的气氛异常到底是为什么了。恐怕不仅仅是赵文明、罗艺沙得到了冯德明的许诺。向后一靠,靠在椅背上,顾明琴提高声音问道:“不知两位大夫预备何去何从啊?”此话一出,那些纷纷交头接耳的学徒顿时停止了议论,纷纷回过头来,看向珠帘里的女子。 顾明琴假装没看见,只是非常平静地说:“我知道,自从我顾明琴开始打理医馆,总是有些人心中不服,不为其他,只是因为我顾明琴是个女子。别的不说,冯大夫为何离开顾氏,这便是主要原因。”说到这,在面前的两人脸上绕了一圈,之后垂下头去,“在这里,我不想说我多努力,我也不想说,作为一个女子,我也能振兴顾氏。我还是那句话,良禽择木而栖。顾氏并非终身之地,各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顾明琴绝不干预。如果你现在离开,我顾明琴即刻支付这个月的工钱,绝不含糊。” 此语一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重咳一声,迫使他们停止,顾明琴又接着说下去:“在这里,明琴只有一个要求,大家出去以后,不能随意诋毁顾氏的名声,否则……” “否则怎么样?”到了这时,有人轻视顾明琴,大大咧咧地问道,语气中毫无尊重之意。 “否则的话,我顾明琴有本事,让你们在沪城待不下去。”顾明琴铿锵有力、言之凿凿。 此言一出,医馆里顿时安静;但顷刻之间,又响起了学员之间的议论纷纷。 再次咳了一声,逼得他们停下,顾明琴再次说道:“这些年来,你们在医馆,从学徒开始,一步步直到现在,你们敢说,在医馆里,你们从未犯过错,从未抓错过药?”说到这,目光直视前方,看着正对面的一个年轻人,“于晓明,两年前,你给对街的吴大娘抓药,错把党参当成了三七,若不是有人及时发现,出了人命,你付得起责任吗?” 说到这,顾明琴瞪大了双眼,满含威胁。 对面的年轻人自知理亏,默默地低头,不敢言语。 顾明琴微微颔首:“我知道,初入医馆,这样的错误在所难免,不仅是你们,就连我也犯过这样的错误。这样的错误,在一个医者看来,或许是没什么;可在一个病人看来,他就会认为这个大夫是想要了他的命。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谁会去找这样一个大夫看病?别说是做大夫,就算是做个学徒,病人一听说是你在抓药,恐怕就会‘另眼相看’。就好像是刚开始的时候,我坐堂看病,没有病人前来是一样的。” 说到这,顾明琴歇了歇,随后又道:“我说这些,并不是威胁各位,只是作为顾氏的掌柜的,明琴必须为顾氏的名誉考虑。你诋毁我,我诋毁你,很公平。通过上次杜员外之事,想必大家也看清楚了,我顾明琴是个有仇必报的人。我可以让你走,但决不允许你挑战我的底线。” 顾明琴话音一落,医馆里顿时噤若寒蝉。但只是刹那间的工夫,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样的掌声让顾明琴感到欣慰,照顾家业三年了,自己还是得到了别人的肯定的。待得掌声稀稀落落,直至完全消失,顾明琴才继续刚开始的话题:“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反正现在医馆里也没什么病人。想走的,和我说一声。我马上开单子,让你去拿这个月的工钱。” 顿时,众位学徒又是一阵议论,但始终无人上前。 在这件事上,顾明琴可算是耐心十足,该说的话说完,然后就闭了嘴,静静地等着、看着。待得后来,无人议论了,纷纷回头,看着自己。克制住内心的紧张,顾明琴弯起一个笑容,点头说道:“看来各位都已经有了选择了。既然如此,明琴在这里代表顾氏,先谢谢各位了。” 说罢,从椅子上站起,对着各位学徒,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女医客气了。”这时,有人向顾明琴回了礼,随后其他人纷纷照做。此时此刻,众人对于顾明琴,都有了佩服之意。 安抚了这些学徒,顾明琴回过神,却发现赵文明、罗艺沙二人也打算离开,便急忙叫住了他们:“赵大夫、罗大夫请留步。” 此时,已经走到门口的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大小姐,还有事?” 顾明琴走到他们面前,先是欠身行礼,随后才说:“赵大夫、罗大夫,明琴刚才所言,并非威胁,只是为了维护顾氏,不得已的提醒,还请两位大夫勿怪。”说着,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接着说,“明琴知道,两位大夫和那些学徒是不一样的,在明琴手里,也没什么二位地把柄,何况明琴打心眼里尊重二位,也不会随随便便去破坏二位的名声。冯大夫对于明琴,误会颇深,当初叔公将其赶出顾氏,恐怕也是怀恨在心。明琴不求别的,只希望二位看着往日的情面上,离开顾氏以后,最好不要助纣为虐,诋毁顾氏……” “怎么,大小姐真的认为我们要离开医馆?”听到这话,赵文明皱起眉头,似有不悦。 罗艺沙也急忙解释道:“大小姐,你真的误会了,昨晚上,那冯德明确实是去找过我们,想让我们改投冯氏。可对于这件事,我们二人是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 “你们……”此刻,顾明琴震惊的说不出话,眼里也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赵文明深叹一口气:“大小姐,你有所不知,当年若不是师父仗义相救,我和母亲怕是要饿死街头了。师父收留我,我自然是要报恩的。其实三年前,家梁兄就和我说过,以我的医术,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家梁兄也说过要帮我,我自己也想过,可没想到……”想起三年前,赵文明又是一阵叹息。 “那次,老顾叔过来找我,告诉我,想让你掌管家业,希望我助你一臂之力。我也曾反对过,你毕竟是个女子,恐怕……后来,老顾叔和我说了顾家的困境,我才知道,这个一家之主,非你不可。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报恩也好,义气也罢,我总是要帮你一把的。”赵文明说着,深切地看着顾明琴,希望她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第391章 放走 “我的情况和赵兄差不多,师父对我有恩,若不是师父,我走不到现在。”平时沉默寡言的罗艺沙,此刻也开了口。看了眼身旁的赵文明,又回头看向顾明琴,“其实我之所以留在顾氏,更重要的是因为你,这个沪城惟一的女医。” “我……”顾明琴指着自己,不解其意。但见罗艺沙微微颔首,接着说下去— “女医这个职业,古已有之;但自古以来,除了皇宫,民间少有。因为一个女子,一旦做了女医,必须放弃好多东西。就冲这一点,也没有父母愿意让女子尝试。其实对于我们来说,那些女患,也可以处理妥当。为人看病,无非是四个字,对症下药。可问题是,男女有别,有些女患在我们面前常常是羞于启齿。这样一来,就很容易造成误判。因为女患没有把话说清楚、造成医者误判、耽误病情的比比皆是,每个大夫几乎都有这样的经历。我也有,每当此时,我都是心痛万分,而现在,大小姐你做了女医,也让我们看到了更多的希望。” “是啊,顾大小姐,这个女医,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能放弃啊。”赵文明也鼓励她说。 二人的鼓励,让顾明琴颇是感动,不禁用力地点头:“两位放心,我顾明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轻易放弃。明琴做女医的初衷,正如二位所言,就是简单的四个字,治病救人。明琴向二位保证,只要顾氏在,明琴这个女医就在;而且明琴还会尽己所能,将顾氏发扬光大,以告慰父亲、祖父在天之灵。希望二位大夫多多支持。” “大小姐放心。”两人俱是点点头,露出欣慰之笑。在这之后,赵文明咳了一声,继续说下去,“大小姐,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小心冯德明。” “小心冯大夫?”顾明琴没想到,赵文明竟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赵文明倒是一脸严肃,用力地点头:“大小姐,你有所不知,其实他冯德明、对于顾氏、对于师父、甚至于对于家梁兄,那感情绝不亚于我们,只是,只是……”说到关键处,赵文明哑然了,该怎么说?正犹豫着,却不想,顾明琴替自己把话说出来了— “他只是瞧不起我。” 赵文明一愣,抬头去看,只见顾明琴望着二人,神色坦然,似乎是非常了解。想想也是,那冯德明在顾氏,明里暗里和顾明琴做对,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瞧不起顾明琴。 赵文明哀叹一声,认命点点头:“冯兄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别说是顾小姐你了,就算是他自己的女儿,冯兄也不许她读书写字。眼看着女子马上就要议婚了,到现在为止,仍然是豆大的字不是一箩筐,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找个好人家。”说到这,赵文明感慨万千。 意识到扯远了,他又急忙回归正题:“当初,老顾叔让你继承家业,他反对的最厉害,明知道顾家韦不行,还要支持他。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你是个女子。到现在为止,我也想不明白,他对于女子,成见居然如此之深。要知道,他父亲死的早,他也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啊。” 说罢,轻轻地摇头,难以理解。赵文明又抬起头,看着顾明琴,继续分析道:“我估摸着,冯德明这次过来挖我们,并不是真的想搞垮顾氏,而是想趁机让老顾叔出山,逼你退出……” “可叔公年纪越来越大,岳冲又是年纪尚小,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现在接替我,打理医馆啊。” 赵文明沉思片刻,然后略略点头:“大小姐说得有理。只不过还是要小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反正我只是做好自己的事,他越是瞧不起我,我越是要做得更好,让他刮目相看,女子也可以行医。”顾明琴自信满满,然后又劝慰二人,“两位大夫不必担心,明琴如今已经是心里有数,待得今日回去,必然就今日之事,如实相告叔公,询问他的意思。” 听她这么说,两人更是连连点头:“兹事重大,应该让老顾叔知道。” 此时,有病人光临,罗艺沙回头看了眼:“是我的病人,我想先告辞了。” 顾明琴和赵文明纷纷点头示意。顾明琴见赵文明现在没有病人,也没有其他事情,便拿起手里的医书,虚心求教:“赵大夫,你帮我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拿过书本,认真地看了一眼,赵文明就根据自己的理解,向顾明琴解释起来了。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见门口响起“哐哐哐”的敲门声,顾明琴向外看了一眼,是一个年轻的学徒,便示意赵文明暂停,重新回到了椅子上:“进来了。” 那年轻人推门入内,目中无人一般,径自走到顾明琴面前,劈头就问:“顾大小姐,你刚才说的,如果想离开,随时可以,是不是真的?” 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当然,作为顾氏的掌柜,对于你们,我自然是一诺千金。” “那好,麻烦你提前支付我这个月的工钱,我马上就走。” “是去冯大夫那里吗?” “是。”年轻人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听罢,顾明琴还没来得及言语,旁边的赵文明就开始义愤填膺:“周凯,他冯德明背叛顾氏,你也要跟着他一起不仁不义吗?” “我又不姓顾,谈何背叛?在顾氏,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徒,干活吃饭,又不是卖身契,为什么不可以离开?大小姐刚才不是说了么,良禽择木而栖。更何况,自从来到了顾氏,都是冯大夫带着我,手把手教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师父让我随他而去,我有什么理由拒绝与他?”年轻人梗着脖子,义薄云天般的说出这话。 “你……”指着他,赵文明气的脸色涨红,不知说什么好。而就在这时,顾明琴异常平静的声音倒使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有所缓和— “既然你决定了,那你就去吧。” 此话一出,不论是赵文明,还是那个年轻人,都是为之一愣,纷纷回头,看向顾明琴。此时,顾明琴却没有理会,正低着头,奋笔疾书着什么。 不一会,顾明琴放下毛笔,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然后站起身来,将那张纸递给年轻人:“去吧,拿着它去账房,他们看了,自然会提前支付你一个月的月钱。” 年轻人似乎是有点犹豫,看着顾明琴,一时猜不透是真是假,但见她望着自己,眼露真诚,决定试一试。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拿过那张纸,果然……拿过来一看,果然和顾明琴刚才所言如出一辙,顿时长松一口气,抱拳一拜:“多谢大小姐成全。” “我不要你谢我,我只要你记住刚才说的话。”顾明琴看着年轻人,认真地道。 年轻人却是皱起眉头,似乎不解,显然是忘记了她刚才说了些什么。 顾明琴叹了口气,再次提醒他:“我刚才说过,离开了顾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决不能做出有违顾氏之事,尤其是不能诋毁顾氏的名誉,否则我有本事让你在整个沪城待不下去。” 此话一出,年轻人好像是惊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顾明琴。 四目相对,顾明琴微微颔首,接着又说:“你刚才说,你是冯德明的徒弟,既是如此,冯大夫对我是什么态度,想必你也知晓。这一次,向你们许以承诺,挖我的墙角,根本原因,就是对付我。”侧目斜睨,对方的表情非常激动。顾明琴轻轻摆手,不让他开口,只是道,“我知道,在你看来,我说出这样的话,无外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一直以来,在冯德明面前,我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只是他的敌意和轻视,而现在,他又利用自己的声望,鼓励你们随他而去,这不得不让我浮想联翩,不得不让我考虑后路。”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如果冯大夫真的做什么有损顾氏之事,还请你不要参与其中。”顾明琴言辞恳切。 “你是想让我告密吗?” “这是你自己的事,到时候,你自己选择。”顾明琴并不逼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正如你刚才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冯大夫与你有恩,你去投奔他,我无话可说;但你也别忘了,这三年来,在顾氏,我顾明琴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年轻人不说话,只是看着顾明琴,过了好久,才朝着她深深一拜,转身离去了。 看年轻人走的义无反顾,顾明琴陷入深深地懊恼,自己到底没有留下他。不过仔细想想,放他离开,倒也是好事一件。若真如他所说,冯德明对他有恩,把他留在身边,岂不是养了一个奸细?从这一点来看,这样的人,走的越早越好。 “大小姐,你没事吧?”见顾明琴有些精神不济,赵文明不由地关心了一句。 “我没事。”顾明琴笑笑,不愿让旁人替自己担心。抬眼看去,门口又陆陆续续的来了病人,便催促赵文明,“赵大夫,有病人来了,可能也有来找你的,你快回去吧,我这里已经没问题了。” “那好吧,我先过去了,有什么事,言语一声,如果实在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医馆里还有我们。”赵文明劝慰道。 “多谢了。” 第392章 又是刺客 赵文明走后,顾明琴倒在椅子上,长松一口气,闭目养神一会,再睁开,看见医馆门口络绎不绝,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容,有欣慰,也有得意。一个新开张的医馆,怎比得上在这里几十年的老字号?顾明琴有理由相信,若是那冯德明不打着顾氏医馆旧郎中的旗号,若不是他的所谓免费半月,顾明琴敢保证,那冯氏医馆绝对是门可罗雀、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今日之事,倒是给顾明琴上了一课,同时也清楚,在冯德明身后,必有资本,否则他如何有那么大的口气挖人墙角?只是他背后资本是谁,那个杜员外?看来,杜家是贼心不死,都被自己告进大牢了,还想着打击报复呢。不过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如果他们胆敢使坏,再阴顾氏、阴自己,那就休怪自己翻脸不认人了。 “不好了不好了,顾女医,陈小姐刚才遇到刺客,受了惊吓,你赶快去看看吧。” 傍晚时分,眼看着天色渐暗,顾明琴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突见一人慌慌张张跑入医馆,急切万分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人,她认识,是贺孟宇派去陈府伺候陈思婉的一个佣人。他说的话,让顾明琴惊讶不已,不禁瞪大了双眼:“什么,陈思婉遇到刺客了?” 当顾明琴坐着马车,匆匆赶到陈府之时,刚好碰见闻讯而来的方敏。 “方捕快,你不在这里啊?”现在才看见他,顾明琴有些惊讶。 “最近衙门事情多,白天的时候,我一般都会去衙门,只有晚上了,才过来看看。”方敏语速匆匆,边走边说,解释完毕,也不理会她,径自走入了陈府。 看着他匆匆的样子,顾明琴不由地蹙起眉头,有所怀疑,真的如此吗? 一走入陈思婉的卧室,便看见陈思婉抱着膝盖、浑身哆嗦、坐在地上,披散着头发,满脸泪痕。此时的她,只着了一件白色的睡衣,丫鬟小桃蹲在他身边,不停地安慰她。可陈思婉似乎是听不进去的,只是目光涣散地看着前方,身体不停地打着颤。或许是听到声响,女孩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两人,待看清楚其中一人,她猛地从地上站起,好像是疯了一般,扑向顾明琴,拉着她的手,语无伦次的哀求— “求求你救救我,明琴姐,救救我,救救我啊。” 陈思婉这一扑来的突然,顾明琴毫无防备,一时无言。幸亏身旁的方敏及时开了口,替自己解了围— “陈小姐,你别着急,慢慢说。贺大人派我前来,便是帮助陈小姐捉拿刺客的。只要陈小姐好好配合,将看到的、听到的,悉数相告。方某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竭尽全力,尽快抓到凶手,保证陈小姐的人身安全。”方敏说的肯定,却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陈思婉回头看他,神色茫然,好似不解其意,不知该不该相信。 因着方敏刚才的话,顾明琴也慢慢地恢复平静,拉着陈思婉,温和地劝慰道:“你别害怕,不管是我,还是方捕快,都是来帮你的。我们都会尽己所能,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顾明琴的话,陈思婉听见了,慢慢地回头看她,也是一脸茫然,仿佛是在问,这是真的吗? 陈思婉眼中的怀疑,顾明琴看得出,视而不见,只是说道:“你受伤了,我先给你包扎伤口,否则的话容易感染。”说罢,扶着她的胳膊,慢慢地向床边走去。 听了这话,陈思婉低下头去,看了一眼白臂上的血痕,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如刚才一般,重新抬起头来,仿佛茫然失措般地看着顾明琴。 扶着陈思婉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口,顾明琴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她,笑着劝慰:“不必担心,只是皮外伤,包扎一下,这几天不要沾水,注意一下,过几天就好了……纱布。”说着,顾明琴伸出手来。 此刻,失魂落魄的丫鬟小桃才好像是猛然间回过神一般,急忙点点头,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纱布、剪刀、金疮药,小心翼翼的递给了顾明琴。 方敏站在一旁,眼看着顾明琴认认真真的为陈思婉包扎伤口,想要说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看那陈思婉望向自己的神情充满了戒备,方敏就知道,自己在这里,陈思婉是说不出什么重要信息的。有些事,恐怕还要靠顾明琴。于是就找了个理由:“我先去外面看看,看看有没有线索。” 说罢,和顾明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方敏暗暗地点点头,便准备离去。偶一回头,却发现丫鬟小桃依然是愣愣的站在原地,便重咳一声,以引起她的注意,道:“陈小姐受了惊吓,恐怕今晚上是彻夜难眠了。你去准备一些安神汤,让她喝了,好好地睡一觉吧。” “啊?”小丫头除了吃惊,就是犹豫,不知该不该去。回头,为难地望向顾明琴。 顾明琴明白方敏的深意,便说道:“你去吧,让厨房里准备,不要单纯的安神汤,最好是一些甜汤,比如银耳莲子羹,陈小姐喜欢这个。”顾明琴说着,回头看了眼陈思婉,温柔地笑了笑,随后又再度回头看着小丫头,“你让厨房里把两者混合,甜味重一些,这里有我,你去吧。” 小丫头听罢,依旧是拿不定主意,看了眼方敏,对方点点头,看来是同意了顾明琴的意思。小丫头如蒙特赦,急忙欠身行礼,快步离开了。 这会了,方敏自然是把机会交给顾明琴:“我出去看看,陈小姐,你先冷静一下,我等会再来看你。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人再来伤害你。” “多谢方捕快。”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话一说完,陈思婉便是泣不成声。 趁陈思婉低头的工夫,方敏和顾明琴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便打开房门,转身离去。 耳畔响起嘤嘤的哭声,顾明琴低下头,果然,陈思婉哭得厉害。本欲说些什么,象征性的安慰一下,到头来,却是什么也没开口。只是垂下头去,帮她处理着手臂上的伤口。哭声渐止,虽未抬头,顾明琴却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女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对此,顾明琴仿若不见,只等着她主动开口。 “其实这个伤口并非刺客所伤,而是我自己不小心,被床头划了一下。”陈思婉似乎是主动坦白。 顾明琴颔颔首:“我看出来了。” 陈思婉似乎是吃惊非常,瞪大了双目,看向顾明琴,似乎难以置信。 面对她惊讶的目光,顾明琴不动声色地笑笑:“我是大夫,在伤口形成方面,虽不能百分之百判断正确,也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你这个伤口,深度比较浅,一看就是在什么不平整的地方划了一下。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刺客带了什么刀剑、匕首,打斗的过程中,你不小心触碰兵刃,没想到……”顾明琴说着,轻轻摇头,一声叹息。 “你在可惜,我没有让人杀掉,是不是?”陈思婉不甘心的质问,她紧握拳头的手藏在身后,不想让顾明琴看见。 “我从来没这样说,作为一个医者,谁都不愿意看见自己的病人死在自己面前……” “可在你们眼里,我是你们的仇人……” “你不是,我的仇人是陈锦显,与你无关。”顾明琴淡淡地说,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此时,她已经为陈思婉包扎好了伤口,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在床上,放在被子里,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陈思婉,“不仅是我,还有叔公,我们都清楚,父亲的死,与你无关……” “那为什么你们要反对我和岳成哥……”陈思婉仍旧执着。 “你说呢?”顾明琴轻挑眉角,反问一句。从床边站起来,望向窗外,深深地叹了口气,“咱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是当初,是我爹害死了陈锦显,你会如何,还会选择和岳成在一起么?” “会。因为我爱他,谁也改变不了。”陈思婉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看着眼前的女孩,顾明琴再度感慨,从她的眼睛里,顾明琴看到了为了爱情义无反顾、抛弃一切的决心。可问题是,真的是如此么?从陈思婉当初的选择上就可以看出一切。深吸一口气,她再次移开了目光,悠悠地说道:“只可惜,岳成和你不一样,在他的心里,还有一个顾家,利益高于一切。” 说完这句话,两个女孩再度对视。从陈思婉黝黑的眸子里,顾明琴看到了不甘、看到了愤恨。可顾明琴毫不畏惧,抬起头来,迎上她的目光,坦然面对。话已经说出口了,对顾明琴来说,不想回避,也不会回避,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和顾岳成不可能,死了这条心。 对视的时间有点长,顾明琴也觉得眼睛有点不舒服,索性收回了目光,轻轻地说:“当年的事,已然暂时过去,谁是谁非,我不想再提。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冷静一下。我想方捕快很快就要过来了……” 第393章 安抚 “我认识那个刺客。”陈思婉仿佛是非常急切,冲口而出。 “你认识他?” 陈思婉重重地点点头:“是那个何冲。” “何冲?” “昨晚上,我又是彻夜难眠,做了噩梦,父亲要杀我,醒来以后,已经是满头大汗。睁着眼睛,再也不敢睡觉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才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不知是怎么回事,睡着睡着,突然醒来,也说不清为什么,然后就看见窗外好像是一个人影。我觉得好奇,就下床去看。没想到刚把头探出去,一把剑就对着我刺了过来。我吓了一跳,急忙往回跑,边跑边喊,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人过来帮忙。那个人也从窗外翻了进来,追着我跑。我走到床边时,一个不小心,跪在地上了。那会,胳膊火辣辣的疼,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来不及看,只是举起枕头,砸那个人,那个人在我的枕头上刺了好几个窟窿。再然后,外面的人统统跑进来了。可能是看见人多了,刺客也就翻墙逃走了。” 听完陈思婉的叙述,方敏马上提出疑惑:“既然是蒙面人,你怎么敢肯定,那个人就是何冲?” “他的眼睛。”陈思婉非常肯定地答道。看见方敏质疑的眼神,女子一声苦笑,“方捕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已经三年了,就凭一个蒙面人,我怎能肯定?方捕快,你有所不知,当年那个何东很早就来到我父亲身边了,对于何冲,我们也是从小在一起,不能再熟悉了。哪怕时隔三年,哪怕在我面前,他只露出一双眼睛,我也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他,一定是他,我不会看错的。” 陈思婉显然是万分笃定。 “陈小姐果然是记忆力超群,方某实在是佩服佩服啊。”方敏说着,轻轻地拱拱手,对着陈思婉,颇带深意。 “方捕快,你不用这样,我明白你的意思。在你看来,父亲投靠了东丽人,做了汉贼,我也和他一样。更有甚者,在你们眼里,我是东丽人派过来的奸细,想要刺探你们的虚实。对此,我没什么可说的,我什么也不会,不知道如何证明自己。我历经生死,跑回沪城,不求别的,只想见一见岳成哥,没想到他也不在……”说到此处,陈思婉又开始泣不成声。哭了一会,她擦干了眼泪,再度抬起头来,望着方敏,“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可说的,你怀疑我,可以抓了我、杀了我,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罢,低下头去,轻轻地擦拭着眼泪。 方敏此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子的眼泪。就比如现在,陈思婉这般梨花带雨,反而让方敏有些不知所措。还好,此时,房间里不是他一个人……回头,向顾明琴使了个眼色。 顾明琴会意,重新在床边坐下,安抚着陈思婉:“你误会了,方捕快并非是误会你,而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毕竟人命关天,若真的是何冲,我们现在按照你的话,去找他、去抓他,当然是理所当然。可万一不是……我们现在走了,刺客再来,我们岂不是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 “你怀疑我说了谎?”陈思婉神情不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就凭一双眼睛,就那么肯定一个人,是不是有点太武断了?你再好好想想,除了那双眼睛,刺客还有什么地方让您觉得熟悉,让你觉得他就是何冲?”顾明琴再次试探道。 抬头看着顾明琴,似乎是在研究,随后又低下头,像是认真地思索着,可到了后来,仍然是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那双眼睛像他……” “像他?只是像他?陈小姐如此说,是不是就意味着,可能根本就不是他?”方敏仿若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不知道,我没看清,我什么也不知道……”陈思婉突然拼命地摇头,不停地重复着类似的话,泪流满面,好像是快要崩溃了一般。 “哎……”方敏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顾明琴拉住了胳膊,回头看去,见顾明琴轻轻摇头,面带恳切。方敏不得不作罢,闭了嘴,面对着痛哭流涕的陈思婉,暗暗地叹着气。突然间,陈思婉好像是清醒了,便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吼— “为什么要这样,明明是陈锦显的错,你们为什么要报复到我的头上,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折磨我,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啊……”说着说着,陈思婉所有的感情在刹那间迸发,扑到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顾明琴站在一旁,看着女子的疯狂,心里尤是难过。抬头看去,方敏站在那里,好似不知所措。四目相对,方敏哀叹一声,移开了目光。事到如今,顾明琴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呢?只能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默默地陪着。联想到当初,她越发觉得有些事情对陈思婉不公平。可那又怎么样,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唯一的选择,自己只能那样做。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小桃端着汤碗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小丫头也是不知所措,不明白该不该进。 顾明琴主动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汤碗,闻了闻,味道还不错。便点点头说道:“你就站在门口,我喂她吃了药,睡着了,你再过来看着她。” “哦。”小丫头低低地应了一声,看模样,有些不情不愿,不过也没说什么,向后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顾明琴端着汤碗,走到床边时,陈思婉仍旧是哭个不停。顾明琴无法,只能暂时把汤碗交给方敏,然后扶起陈思婉,一边为她擦拭着眼泪,一边劝慰地说道:“好了,不要再哭了,哭多了,伤身体,对你的健康不利。如果将来有一天,岳成真的回来了,你就是想看也看不见了。” “明琴姐……”顾明琴此话,让陈思婉仿佛看到了希望,瞬间停住了哭泣,眼睛一眨也不眨,望向她。 顾明琴无视她的殷殷期待,只是神色平静的对她说:“起来吃点东西,喝了安神汤,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出去走走。别一个人整日窝在床上,容易胡思乱想……” “出去走走?”听到这个词,陈思婉如同听了个笑话一般,呵呵的冷笑起来,“父亲当年勾结东丽人,残害同胞,在你们看来,我也是一样的。尤其是那个贺大人,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敌国奸细;派这许多人来,与其说是照顾我、伺候我,还不如说是看押我、监视我。这个陈府,虽然是我家,可于我来说,如同监牢无异。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有自由,怎么可能出去走走……” 陈思婉说着,又好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一般,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陈思婉果然聪明,把一切看得透彻。顾明琴抬头,和方敏互视一眼。 方敏轻咳一声,劝道:“陈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其实方某今日前来,除了查看案情,还有就是替贺大人转告陈小姐,陈小姐没必要一整天呆在家中,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由人陪同,出门走走,看看风景。” “由人陪同?”陈思婉哑然失笑,脸上泪水不断。 顾明琴这个时候却再次劝言:“贺大人也是为你着想啊,你本来就身受重伤,虽然已好了大半,可身体还是非常虚弱的。你这个样子,若是一个人出门,自然是不安全。有人陪着,万一有什么头疼脑热、身体发软,也有人扶一把啊,你说是不是?” 看着顾明琴,陈思婉半天不开口,仿佛是在印证她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看了半天,顾明琴脸色不变,陈思婉便收回目光,再度转向方敏:“方捕快,你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可以让人陪着,在外面走走……” “那是当然,你又不是囚犯,这里又不是大牢……”方敏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重咳,侧目看去,顾明琴正使着眼色。循着她的目光,方敏转过头,再次看向陈思婉,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联想到她刚才的“控诉”,马上改口安慰道,“陈小姐,你别多心,总而言之,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像平常那样,出去走走了。” “我的话,贺大人查清楚了?”看着方敏,陈思婉眼里满含希望。 “这个…….”方敏挠着头,犹豫不决,不知如何作答。 “既然给你自由,自然是觉得没有问题了。”适时的,顾明琴开口,替方敏回答了这问题。抬头看他,对方微微颔首,倒未有不满,顾明琴于是接着把话说下去,“贺大人和那个吴天石不同,凡事讲究证据。现如今还你自由,必然是肯定了你的身份,也肯定了当初陈锦显所为,与你无关。你可以和我们一样,在这个沪城,自由自在的活下去。所以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养好身体,恢复精神,然后干点什么,自力更生的活下去。贺大人可以让人照顾你一时,却不能照顾你一世,往后的路,还要靠你自己。” 顾明琴说着,端过汤碗,挖了一勺,递到了她的嘴边。 陈思婉似有些犹豫,看着顾明琴,好像是琢磨了一会,才低下头来,抿干勺子里的汤药。 看是如此,顾明琴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挖了一勺,微笑着递了上去…… 喝完了安神药,陈思婉便疲惫的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顾明琴则坐在床边,像是哄孩子一般,轻轻地拍着。不一会,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抬眼看去,陈思婉的确是双目紧闭,全身放松。看样子是睡着了。顾明琴向方敏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卧房…… 第394章 质询 听见关门声,刚才还“睡得很沉”的陈思婉,此时缓缓地睁开双眼。如己所想,房里一个人也没有,顾明琴和方敏都走了。 长吐一口气,陈思婉眼里布满了杀气,联想到顾明琴刚才的不冷不热,她再度握紧了拳头…… “吧嗒”又是一个开门声,有人来了,陈思婉急忙收回思绪,和刚才一样,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打发了丫鬟进去伺候,方敏如释重负,吐了一口气,看向顾明琴,不无感激地说道:“幸亏你也来了,要不然这个陈思婉又哭又问的,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应付……” “那个何冲是不是你派来的?”此时,二人已经走出了陈府,远离陈思婉的卧室,顾明琴也就不再顾忌,直截了当的问他。 面对此问,方敏顿时一愣,而后却像是被冤枉了一般,急切地解释道:“你说什么呢,事发之时,我正在县衙,也是才得到消息……” “那上次那个袁大里……” 顾明琴提及旧事,让方敏有些无奈,四处看了看,冷静片刻,点头道:“我承认,上次那个袁大里过来复仇,确实是我透出来的消息;而且你也看见了,事发之时,我马上就出来了,因为我就在附近。可这一次,我真的是一无所知,你昨天和我说,何冲可能要复仇,我想想也是。只是何冲和袁大里不一样,因为当初的事,贺大人对于那个何冲非常重视,就算我想利用他试探陈思婉,也不可能毫无准备。若不是陈思婉亲口说出,我还真的不敢相信,那小子这么快就来了……” 方敏解释了半天,却发现顾明琴眸子里仍有怀疑之色,更是无可奈何,原地踱了几步,似乎也有了主意,便说道:“我现在要去找那个何冲,问问到底是不是他。如果你想知道缘由,可以和我一起去……” “好,我和你去。”顾明琴毫不犹豫地答道。 虽然天色已晚,但顾明琴仍然是邀请方敏上了马车,一起前往何冲所在的工地。虽然顾明琴知道,这么晚了不回去,叔公肯定是非常担心。不过只要回去以后,如实相告,顾鑫必然会表示理解。更何况,还有方敏跟在身边,若是叔公知道,必不会多说什么,反而会看着自己,意味深长的笑。想起叔公对于自己和方敏的撮合,除了无奈,顾明琴不知该说什么。 侧目看去,男人坐在自己身边,月光射在他俊逸的脸庞上,让人无端地心动,顾明琴只觉得心跳在刹那间漏了一拍。就在这时,对方突然回过头来,四目相对,男人先是一愣,然后唇角微扬,温柔地笑了。这一笑,更是让顾明琴手足无措,急忙低下头来,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怎么回事,心跳的这么快,难道自己对他动了心?有可能么?为什么不可能?毕竟是朝夕相处,而且此人对自己无微不至、照顾有加,而且是非常尊重。这样一个温柔、知礼、宽容的男人,比之杜少航,好了千倍万倍。这样一个男人,如何不值得自己动心? 可为什么,一直以来,顾明琴却觉得两个人之间少了些什么。只是,少了什么呢? 两个人首先去了工地,却被告知,何冲因为身体不舒服、肚子疼,中午的时候,就提前回家了,这是绝无仅有的事,三年来,这是头一遭。听了监工的叙述,方敏和顾明琴互视一眼,看来陈思婉果然没有认错人。随后,两个人又去了工人们的集体工舍,也没有见他。 “看来,何冲是去了贺大人给他安排的住地。”方敏这样说着,直接带着顾明琴去了目的地。 这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草炉子,距离工地不远,孤零零的立在荒野里。据方敏告诉顾明琴,这个屋子是当初何冲离开顾氏之后,贺孟宇特意给他安排的。本打算让何冲进入县衙、做一个衙役,却被何冲以资质平庸为借口,断然拒绝了。然后何冲就去了工地,安安分分的做体力活。而这间茅草屋,在最初是堆放一些杂物,需要人看守,刚好,何冲喜欢安静,贺大人就安排他住在这里,一方面看守,另一方面,也算是给他自己一个家。随着时间的推移,茅屋弃之不用,何冲也在工地上有了朋友,自然是聚在一起的,这间茅草屋基本上就已经废掉了。而这一次,何冲再度躲入了茅草屋,显然是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果然,一推开门,便看见何冲坐在灯下,正小心翼翼的包扎伤口。听见声音,立马从床边站起,回头看见二人,惊讶的语无伦次:“方,方,方捕快……顾,顾,顾大小姐……”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喝酒?”方敏走进屋内,故作随意地问道。 “我我我……我不舒服。”因为紧张,年轻人突然变成了结巴。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说话间,方敏已经站在他面前,自然看见了他手臂上的纱布,故作吃惊,“你受伤了?怎么会受伤,在哪里受的伤,是谁伤了你?” “我我我……”年轻人语塞,自是答不上来。眼看着方敏已经抬起手来,他急忙将胳膊收回。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方敏已经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胳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抓,却是牵动了伤口,使得何冲“嘶”的一声,没来由的倒吸一口冷气。 方敏无视他的痛苦,只是低下头来,认真地研究着他的伤口。 “伤口很深,看样子是长剑。一击而中,稳准狠,看样子是高手。顾女医,你觉得呢?”方敏说着话,向旁边退了几步,示意顾明琴过来看看。 顾明琴凑过去,看着被方敏撕开纱布露出来的伤口,轻轻点头:“我不会武功,但看形状,觉得凶器应该是长剑或者匕首。对方一击而中,动作一气呵成,应该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 见顾明琴赞同了自己,方敏满意地点点头,放开何冲的胳膊,抬头看他:“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敏一松手,何冲急忙把胳膊缩回来,轻轻地揉着,咬咬牙,忍着痛。耳畔,陡然一句这样的话,引得年轻人身体一震,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方敏,方敏也看着自己,神色平静。再看那顾明琴,亦是如此。见是如此,何冲心里更是不安,禁不住揣度,他们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正想着,突然听见方捕快又说了一句— “来这之前,我们去了陈府。是因为陈思婉遇到了刺客,并且陈思婉告诉我们,通过刺客的眼睛,她已经认出了那个人。” 听罢此话,何冲浑身一震,呼吸不由地变得急促。 知道他已经承受不住了,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方敏趁热打铁:“话尽于此,我不想再说了。何冲,今日我来,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唯一的机会,如果你不珍惜,不仅是我,就算是贺大人,也保不了你。按照律法,无端行刺,轻则流放,重则按律当斩。”说到这,方敏深深地看着何冲,眉宇间写满了警告。 何冲读懂他的意思,却没有马上“招供”,而是随即反问道:“无端行刺,按律当斩;那如果有人忘恩负义、杀人灭口,让别人家破人亡、死无全尸,这样的人,难道就应该任由他逍遥法外吗?”说出这话时,何冲红了眼圈,望向方敏,眼里尽是愤懑与不甘。 面对此问,方敏不知如何回答,本能地回头,看着顾明琴,对方也是低头不语、唉声叹气。方敏突然想起,眼前两个人,命运何其相似?而自己,作为一个外人,在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在他们看来,都算不得感同身受吧。正在这时候,何冲低沉的声音再度悠悠地响起— “是的,你说的没错,那个陈思婉也没猜错,跑去杀她的,就是我。可问题是,我真的错了吗?”何冲抬头看着方敏,眼里充满渴望,渴望被人理解。在两个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年轻人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会说,当初的事,和陈思婉无关,她是无辜的。可如果她是无辜的,那我呢?” 何冲指了指自己:“想当年,陈锦显一句话,就让父亲替他顶了罪。他答应过父亲,放过我们,可结果怎么样呢?刚刚离开沪城,就派人追杀,杀人灭口,赶尽杀绝,杀了我娘、我奶奶,他们还不放心,放了一把火。如果不是我娘反应快,把我压在身子下面,让我装死,恐怕……” 想起逝去的亲人,何冲早已泣不成声。擦干了眼泪,抬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我知道,父亲对不起你们,他助纣为虐,他罪该万死;可这和我、和我娘、和我奶奶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到了最后,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他们可以死,为什么那个陈思婉就不能死?” 何冲说完,猩红的眼圈满是怒火。 第395章 情况 听了这话,顾明琴心念一动,为什么陈思婉不能死?所谓父债子偿,陈锦显不知所踪,他犯下的罪行,为什么不能由他的女儿偿命?若是陈思婉死了,或许自己也就可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了。虽然是这样想着,但这样的想法,在顾明琴的脑海里只不过是一闪而过。很快,她恢复了理智。看向何冲,正准备劝慰几句,却不想方敏竟先一步开了口— “何公子、顾女医,其实这件事,我有不能推卸的责任。”方敏说到这,回头看了眼顾明琴,轻叹一声,又道,“想当初,明知陈锦显和吴天石身份特殊,是朝廷疑犯,我就应该亲自押解,而不是送出沪城,交给他人。若非如此,想必那二人早就人头落地了。” 说到这,方敏又是一声叹息,好像是深深地懊恼。感慨完毕,他重新抬起头来,看着何冲,接着道:“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陈锦显的出逃,只是个意外。并且这三年来,贺大人从来没有放弃过查找陈锦显的下落,包括这个陈思婉。贺大人留着她,很大一个原因是为了请君入瓮。” “引出陈锦显?”何冲有些激动。 方敏平静地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吧。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害的你家破人亡的,不是陈思婉,而是陈锦显。对于那个陈思婉,或许你觉得她该死。但是杀了她,又有什么用呢?陈思婉死了,陈锦显还是逍遥法外,你甘心吗……再说了,经过今天的事,你也应该明白,那陈思婉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说到这,好像是故意的,方敏瞥了眼他胳膊上的伤口。 方敏最后一句话,让何冲一时云里雾里、不解其意,但见他目光的方向,不觉恍然:“方捕快,你误会了,我这个伤口并非陈思婉所伤。” “不是陈思婉?”听到这话,方敏惊讶万分,由不得回头,看着顾明琴,和自己一样,对方也是一脸讶色。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判断错了,陈思婉根本就不会武功?“赶快说说,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受的伤,一五一十,把话给我说清楚。”方敏忍不住催促道。 听着方捕快语气不善,何冲也不敢再磨磨蹭蹭了。急忙如实相告:“其实吧,我刚才过去,并非是想直接杀了她。我只是想先去看看,看看她住在哪里,什么位置,周围有什么人,然后确定安全了,晚上再动手。可没想到,我在她的窗户下面躲了还不到一刻钟,就被她发现了。” 何冲挠了挠头,看了眼方敏,接着说下去:“她打开窗户,看到了我,就开始大喊大叫。我怕她喊来了人,就拿出匕首,跳到屋里,本来想威胁她,看见外面的人半天不进来,我觉得是个机会,就想趁这个机会,杀了她得了。”说到这,尖锐的杀气在眸子里一闪而过。 不过很快,杀气泯灭,他颓废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那个陈思婉就在我面前,我居然刺不到她,左躲右闪的,每一次,我都扑了个空。最关键的一次,她的胳膊碰到了我的刀上,划伤了。我想着,这是一个机会。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人抓住了肩膀,糊里糊涂的带出了房间。那个人带着我在屋顶上飞奔,回头一看,居然是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你认识他吗?”方敏本能地追问。 何冲轻轻地摇摇头:“不熟悉,应该是没见过的。后来,那个人把我放到了工地附近,把我丢在地上,让我走。我觉得是因为他,我才没有杀了陈思婉,此人肯定是陈思婉的同伙,我就想和他拼命,给我母亲报仇。我冲过去,咬住他的胳膊,不想放过他,就在这时候,他狠狠地在我的胳膊上刺了一剑……” “就是这个……”方敏扬扬眉,射向他胳膊上的伤口。如己所想,年轻人点点头。方敏于是就接着问道,“然后呢,他跑了?” 何冲老实地点点头,颓废地叹了口气,眉宇间掩不住的懊恼。 方敏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一直观察着面前的年轻人,从他毫不掩饰的悲愤上看,方敏确认,他说的是事实。只不过在方敏看来,那个在何冲眼里救了陈思婉的黑衣蒙面人,恐怕没他想得那么简单。与其说是救了陈思婉,还不如说是救了他何冲。如果没有这个蒙面人,何冲不但杀不了陈思婉,还有可能落在自己手里。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办?要知道,进行行刺,轻则流放,重则按律当斩。想要包庇、放他一马,可没那么容易。何冲现在的平安无事,多亏了他。可话又说回来了,那个蒙面人到底是谁,相救何冲,目的何在? “前几天,你去顾府,也是为了找我打探陈思婉的消息吧?” 正想着那个蒙面人,方敏突然听到顾明琴此话,不由地一惊,急忙回头看她,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另一个人,何冲。但见他瞪大双眼,面露惊讶,方敏更是震惊万分,顾明琴猜对了,原来行刺陈思婉,何冲早有计划。就在这时,何冲垂下头来,轻轻地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像是认命— “顾女医,你说对了,那天我并非是去找二小姐,而是去找你的。”面对顾明琴,何冲不再隐瞒,如实相告,他说,“我早就听说,那个陈思婉回到了沪城,而且一直是你在照顾。刚开始她在顾府,我没有机会;后来听说她一个人搬回陈府,我去看过了,也没什么机会,所以才想着,让大小姐帮忙,带我进去……” “那你这段时间和明音接触……”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顾明琴急忙求证。暗暗握着拳头,控制着体内的情绪。 “大小姐,你别误会,我和明音,哦不,是二小姐,是真的朋友。不管能不能在一起,我都不会伤害她,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未想过利用她,达到什么目的。这件事,我从未和她说过,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她,看她知不知道。”看着顾明琴,目光中满是急切,希望她相信自己。 顾明琴沉默着观察着他,看着他急切、不安地表情,不禁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或许有些人自己不应该想的那么复杂。 思及于此,顾明琴低下头,平静了片刻,又抬头看着何冲:“就算你去找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更不会带你进入陈府,刺杀陈思婉。原因有二,其一,我刚才和你说过的,引蛇出洞。何公子,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都是陈锦显,只是杀了陈思婉,没有任何意义。其二,你觉得凭你自己,真的可以杀了陈思婉吗?” 何冲顿时一愣,蹙眉看着顾明琴,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于这个问题,自然是方敏替她回答:“你刚才说,明明陈思婉就在身边,就在你匕首之下,可你就是杀不了她,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你没考虑过吗?一个弱女子,本来就是身体虚弱,再是左躲右闪,恐怕也逃不过十下。可现在的问题是,那个陈思婉逃过来了。难道你就没有好好想过,原因何在?何冲,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若是没有那个黑衣人带你离开,你不但杀不了陈思婉,还有可能成为刺杀未遂的杀人犯。” 何冲听了此话,瞬间冷汗涔涔,身体不由地一阵战栗。 看到年轻人害怕了,方敏也并不安慰,只是就事论事:“我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那个陈思婉现在并不如你想得那么简单。她能在重重监视下,从东丽逃回沪城,本事可见一斑。你去杀她,不仅杀不了,还有可能把自己折进去。所以我和顾女医的态度是一致的,这个陈思婉,你不能轻举妄动。” “难道就这样让他们逍遥法外吗?”何冲恨得咬牙切齿。 “不会的,善恶到头终有报。那陈锦显勾结东丽、残害无辜,必然会得到应有的报应。”方敏说的斩钉截铁。 “事到如今,我基本上已经肯定了陈思婉的身份。”离开何冲的住处,方敏这般对顾明琴说道。 “东丽派过来的奸细?” 方敏点点头:“而且不是一般的奸细,此人武功高强、阴险狡诈,而且不容易露出破绽……” “你从哪里看出的,就凭何冲一句‘怎么也杀不了她’就可以确定?”顾明琴想起这个,禁不住探问,因为除此之外,从何冲的话语中,她实在是听不出什么疑点。只是,就凭这个,就能确定陈思婉是武功高强的东丽奸细,是不是有点太武断了? 回头看着顾明琴,见她蹙起眉头,貌似不解,方敏倒也看出她的心思,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许你觉得陈思婉有可能幸运。可是对方手里拿着匕首,距她咫尺之遥,就凭幸运,就可以让她毫发无损?”不以为意地笑笑,接着又道,“我承认,陈思婉确实是受了伤,但并非何冲所伤,而是自己不小心磕在床板上,划伤的。且不说,这道伤口是无意还是故意,就冲何冲刚才说的,陈思婉左摇右摆,躲闪及时,我就有足够的理由认定她是一个高手。虽然在打斗的过程中,她并未出手。” 第396章 警告 原来如此,听了方敏的分析,顾明琴不觉点点头,说得有理。而这时,方敏又提出了另一个疑惑— “只是不知道,救了何冲的黑衣人到底是谁?”确切的说,是敌是友。这个问题不弄清楚,方敏总是惴惴不安。 和方敏一样,面对此问,顾明琴也蹙起了眉头,有些不安。 虽然两个人一左一右,并不顺路,但眼看着天色黑了,方敏不放心,跟着马车,将顾明琴送回顾家,看到她进了门,彻底安全了。这才换了个方向,向衙门而去。一路上,他总是在考虑那个问题,救走何冲的蒙面黑衣人到底是谁,和那个陈思婉是什么关系…… 回到家中,顾明琴才发现客厅里灯火通明,顾鑫拄着拐杖,在那里来回踱步,显然是在焦急地等候。偶一回头,看见了自己,便急忙迎了过来— “怎么样了,那个陈思婉……” “并无大碍,只是在打斗的过程中,不小心在床板上划伤了胳膊。” “哦。”顾鑫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便没再说什么了,而是转过身去,垂着头,暗暗地叹息。 顾明琴知道,叔公是失望了,毕竟陈思婉安然无恙。她清楚,叔公也明白,当年的事,陈思婉无辜的事实。但是陈锦显如今不知所踪,陈思婉的突然回归,自然会让人产生一种父债子偿的期待。不仅是顾鑫,顾明琴相信,曾经那些糊里糊涂被陈锦显下毒的无辜民众,恐怕也是这样的心思,包括自己…… “陈思婉虽然安然无恙,但那刺客却露出了马脚,让陈思婉看出来了。” 顾鑫一听这话,浑身一震,马上回头,看向顾明琴:“刺客是谁?” “何冲。” “是他?”顾鑫微微蹙眉,表示难以置信。 顾明琴点点头:“他被陈思婉认出来了,不过关键时刻,却为人所救,没留下什么破绽。事发之后,我和方捕快跑去找过他,他也承认了这件事。”说到这,顾明琴停下,看了看老人,除了面露不解,老人的脸上倒也没有其他的情绪。这让顾明琴暂时放了心,向外看了一眼,确认没有旁人,才继续说下去,“据何冲交代,当年陈锦显答应过何东,只要他做了自己的替罪羊,便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可到头来,却还是被赶尽杀绝。因为何夫人的拼死相护,何冲才逃过一劫,拿着证物找到贺大人,为我们作证。” 停了停,顾明琴又继续:“在何冲看来,造成自己家破人亡,罪魁祸首,自然是陈锦显。当年陈锦显为东丽人所救,他一直是心有不甘。所以,这一回,陈思婉再度回来,他早就有心思,想杀了陈思婉,为母报仇。刚开始,陈思婉住在我们家,他没有机会。后来,陈思婉搬回陈府,他就开始暗暗地观察陈思婉的动向,希望找到下手的机会……” “所以他就在今天动了手?” 顾明琴摇摇头:“其实也不是,按照他的说法,直到今天,他才趁人不备,翻入陈府,靠近了陈思婉的卧室。本来想再观察一段时间,然后见机行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顾明琴说着,也不由地长叹一口气,表示遗憾。 “被陈思婉发现了?”听了这个说法,老人自然是有点意外。 顾明琴颓废地点点头,耐着性子继续给老人解释:“按照陈思婉的说法,她是躺在床上,发现外面有人,所以才起来查看。不过方捕快和我说,通过何冲的叙述,他基本上已经肯定,陈思婉就是东丽奸细无异。所以,何冲躲在窗外一事,她应该早就知晓……” “你觉得那个何冲说的是真的吗?”顾明琴话音未落,顾鑫就打断她的话,并这样问了句。 突听此问,顾明琴有点愣神,当她看见叔公异样的眼神时,她恍然大悟,对于何冲,叔公还是成见很深。于是就耐心十足地解释道:“叔公,我知道你的担心。在你看来,当初是我在公堂之上逼得何东撞墙而死,可事实如何,就算是我不逼,他陈锦显为了得到我的信任,也会让何东做那个替罪羔羊;还有那个吴天石,为了表明他的铁面无私,也会惩戒凶手,给我一个交代。表面上是我逼死了何东,可始作俑者是谁。何冲虽然看起来傻气,可对于这个问题,他还是清楚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拿着证据跑来找我们。是的,何冲和我们一样,想要报仇、报复,可他报仇的对象不会、也不可能是我们,而是陈锦显。” 说完,顾明琴深深地看着老人,希望她可以理解。 老人也看着她,好半天沉默,随后才问道:“你替那个何冲说这么多,是为了明音吧?” 一时愣神,顾明琴有些意外,叔公怎么会这样说,仔细一想,便是恍然:“叔公,你说什么呢,这件事和明音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把今天发生的事如实相告罢了。”看到老人还有些怀疑的目光,顾明琴无奈地叹了口气,“确实,明音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喜欢的、两情相悦的,就这么让他们分开,的确是于心不忍;可我也清楚,不行就是不行,没得商量。叔公,我说这些,是实事求是,明音不是陈思婉,何冲也不是,他们都没有那么执着。何冲非常清楚,害的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冤有头债有主,他如果要报仇,找的必然是陈锦显、陈思婉,而不会是我们……” “那他和明音……” “或许只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罢了。”顾明琴苦笑。她并没有向叔公说明那天何冲出现在顾家门口的真实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让老人想得太多。停了一会,又劝道,“叔公,我们不是别人,有时候没必要凭主观想法揣测别人在想什么……” “你是在责怪我对那个何冲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顾鑫冷声质问,尤是不悦。 顾明琴急忙低头,表现得恭敬:“不敢,明琴只是就事论事,不想让叔公太过忧虑,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叔公,请你仔细想想,若那何冲真的认定,我顾家才是他的仇人,这三年来,他有无数次机会报复顾家,最基本的就是利用明音,可他确确实实什么都没有做,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说到最后,顾明琴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一时间抬高了声音。 此时,因为激动,顾明琴呼吸急促,难以平静,顾鑫看到她这般,也有些吃惊。仔细想来,或许真的是自己太固执了,那个何冲其实并无恶意。 想到此处,顾鑫也觉得累了,拄着拐杖,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疲惫的摆了摆手:“罢了吧,时间也不早,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叔公……”老人如此云淡风轻,更是让顾明琴感到不安,由不得暗暗地揣测,是不是刚才说话的时候言辞太激烈了? “我没事,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会。”顾鑫这般说道,并未睁开眼睛,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道,“这件事,我不管了。无论是陈思婉,还是那个何冲,你自己看着办。除了要千万小心之下,我就一句话,不管这两个人多么的无辜,我们顾家容不得他们。” “我知道了,叔公放心。”顾明琴微微颔首,表现恭敬。抬头看去,老人依然是窝在椅子里,看模样,很是疲惫,顾明琴心有不忍,“叔公,我扶你回去休息吧……”说着话,顾明琴不由地向老人走了过去。却不想,被他摆手阻止了— “不用了,等一会,顾忠就来了,他扶我回去。今天你忙了一天了,也累了。去看看岳冲他们,就早点回房休息吧。” “是,那明琴就先走一步了。”看老人坚持,顾明琴也没办法强求,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时,刚好看见顾忠进入,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顾明琴觉得,有顾忠在叔公身边,自己无须太过担心。 听着脚步声渐远,靠在椅背上的顾鑫徐徐地睁开双眼。回头,望向顾明琴消失的方向,暗暗地叹了口气。 “老爷,这么多年的锻炼,不管是处理家事,还是生意上的事,大小姐都自有一套分寸,你无须太过担心。”顾忠看出顾鑫的忧虑,禁不住劝慰了一番。 听了这话,顾鑫并不欣慰,只是暗暗地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大姐,大姐……” 正走着,顾明琴突然听见一声声轻唤,急忙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人正向着自己招了招手:“明音?” “大姐……”顾明音快步走到她面前,迫不及待地问,“今天的事,何大哥他……”话未说完,就看见顾明琴以指覆唇,给了自己无声的警告,然后拉着自己的手,快步往前走去。 走到远离客厅的地方,顾明琴才开口发问:“刚才的话,你听见了?” 顾明音眼中含泪,银光闪闪:“何大哥他没事吧?” “他有什么事,他是刺客,有事的是陈思婉。” 第397章 过世 “可我听你们说,那个陈思婉是……”顾明音突然有些紧张,看到姐姐警告的目光,意识到还有一个叔公,便不由地压低了声音,“我听你们说,那个陈思婉是什么敌国奸细,武功高强,万一何大哥遇见她……”或许是因为急切,顾明音一把抓住姐姐的手,焦急地看着她。 看到此状,顾明琴再次认定,对于那个何冲,顾明音恐怕是真的动了心。其实对顾明琴来说,两人若是想在一起,无所谓;只是叔公……暗暗地叹了口气,看着妹妹,温和地解释道:“何冲确实是受了伤,但并非是陈思婉所伤,而是意外。并且我刚才已经去看过了,并无大碍,抹点药,休息几天也就好了,你不必担心。” 听姐姐如此说,顾明音禁不住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顾明音试探地询问,谁知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姐姐厉声否定了— “不可以,顾明音,别忘了你的身份、他的身份,你们能不能在一起。”每次提及这件事,顾明琴都免不了对妹妹疾言厉色。 随即,顾明音垂下头去,咬着唇,一语不发,眼角挂起晶莹的泪珠。 顾明琴看在眼里,也有些难过,她希望妹妹可以理解自己,只是…… “明音,何冲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三年来,表现如何,我比你清楚。但有些事,成了定局,谁也改变不了。虽然是上辈人的事,可我们也不得不被动接受,关于这一点,我相信你也是了解的。所以,有些事,你必须克制一点,否则惹恼了叔公,恐怕你们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 “叔公真的会把我马上嫁人吗?”顾明音扬起小脸,满怀希望地看着姐姐。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叔公自然会慎重考虑,何况还有我,也会尽己所能,不让叔公意气用事。”顾明琴这样说,给了她一个定心丸。看见她面色稍缓,似乎没有了刚才的委屈,便伸出手,帮她擦了擦眼泪,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你还期待两个人有希望,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和他见面。” 身体一震,顾明音微蹙眉头,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带着激动的心情,顾明音抬头看去,却见姐姐平静地点点头— “如果何冲有什么事,我会想办法告诉你的。”顾明琴再次给了她希望。面对着妹妹激动的情绪,她还是如刚才一般,平静异常,帮她理了理衣服,“时间也不早了,回房休息去吧。” “大姐也早点休息。”冲顾明琴欠了欠身,顾明音也就转身离开了。 望着妹妹离去的背影,顾明琴不由地拧起眉头。顾明音和何冲两情相悦,虽然都各自克制,但顾明琴仍旧看得出,两个人谁也放不下。明音年纪也不小了,议婚那是早晚的事,说不定在顾鑫的心目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若明音可以一直克制自己,那还好说;怕只怕到了那天,控制不住。 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两情相悦,自然可以夫妻和睦、举案齐眉。顾明琴因为家业,暂时无缘于此,但她真心的希望,妹妹可以幸福;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何冲…… 走近自己的房间,顾明琴却看见李凤妹在那里焦急地踱步。是有什么事吗?带着这样的疑问,顾明琴也加快了脚步,向她走过去。 “大姐……”一看见顾明琴,李凤妹也是匆匆相迎,走到她面前,直截了当地说道,“杜老夫人病危了。” “什么?”顾明琴吃了一惊。虽然那位杜老夫人已经缠绵病榻二十多年了,其间还有几次传出消息,不行了。想当初,杜少航提起婚约,不就是为了所谓的“冲喜”吗,可到了最后,杜老太太仍是安然无恙的活着,活到现在。这一次,也会不会是虚惊一场? 看出顾明琴的怀疑,李凤妹摇摇头,接着解释:“今天下午,我去给一个病人送药,路过冯氏医馆,居然是房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开业没多久,杜员外就派人过来叫他去杜府,说杜老太太情况危急。晚上回来的时候,再次路过冯氏医馆,还没有开门,应该还在杜府。” 看着李凤妹认真的表情,对于她的话,顾明琴自然是深信不疑。只是有个问题,让她百思不解。平日里,杜老夫人有什么头疼脑热,都是让顾氏医馆的医生前去查看,怎么这一次,自己没有得到消息?转念一想,顾明琴恍然大悟,那杜氏夫妇对自己恨之入骨,怎会让自己前去给老人家看病?再说了,现在冯德明自立门户,让他前去,一方面老太太不会怀疑;另一方面,也和顾氏没什么关系了。 此外,从李凤妹的叙述中,顾明琴得到了另一个事实。冯德明的确是和杜家关系匪浅,想必那冯氏医馆背后的老板必定是杜员外。只不过两个人的合作,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明天暂时不要去医馆,去找孟氏,带她去看望老夫人。”顾明琴对李凤妹嘱咐道,她相信,作为老人,杜老夫人这个时候最想看见的,莫过于家族的希望。 李凤妹点点头,答应了。同时她也理解,顾明琴为何不亲自前去,不合适。另一方面,她又有另外一层担心:“如若杜家不让进去,又该如何?” “若真的如此,那必然是事有蹊跷,杜老夫人是真的不行了。我相信,但凡老夫人还有一点点知觉,最想见到的必然是自己的重孙女。”顾明琴万分笃定。还有一层意思,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如果杜老夫人真的到了毫无知觉的地步,自己必须是要考虑对策了。不仅是杜家和自己的恩怨,还有孟氏的后路。 事实证明,事情的真相,比顾明琴预料的要好一些,杜老夫人虽然病情加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清醒的时候,还是让人马上请来了孟氏母女俩。其时,李凤妹刚好也在,便和她一起去了。回来以后,李凤妹告诉顾明琴,杜老夫人的确是病入膏肓了,看样子时日不多。清醒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孟氏去的时候,老人家还是有意识的。虽然说不上几句话,但还是交给了孟氏一封信。回来的路上,两个人看过了,原来是一份凭证,而且是贺孟宇盖了印的凭证。在那份凭证时,杜老夫人决定将个人的嫁妆全部赠送给孟氏,及其女儿。以供母女俩生活资产,以及将来杜小姐的婚姻大事。 知道了这些,顾明琴是既欣慰,又为难。一方面,老人家考虑到母女俩以后的生活,孟氏带着孩子,当然可以衣食无忧;可另一方面,如果接受了杜老夫人赠与的财产,就意味着孟氏一辈子都是杜家的人,哪怕是和离,孟氏也再也没有寻找幸福的可能。这样一来,孟氏和那个吴阿大,恐怕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孟氏是怎么想的,是接受赠与、彻底死心、把孩子抚养长大,还是愿意放弃财富、义无反顾的追求幸福,顾明琴不知道。这段时间,医馆里陆陆续续的还有几个学徒离开,人手不够,为了稳定军心,顾明琴不得不尽可能地在医馆里从早坐到晚,甚至于陈思婉,都没时间去探望。尽管如此,不管是对于陈思婉,还是那个杜老夫人,顾明琴都是有所留意。 陈思婉呢,听方敏的意思,一直是安安静静,不复原来的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时不时地让人搀扶着,在院子里四处走动,看样子,似乎在渐渐地恢复。每次见到了方敏,也能客客气气,多说几句话,也问起顾明琴的情况,当方敏告诉她,自己是因为生意繁忙,无暇前来看望,陈思婉似乎只是遗憾,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杜老夫人,因为杜家口风严,具体情况,顾明琴不得而知。只是偶尔听一些前去探视的人,杜老夫人精神不错,大有马上就要康复的意思。对此,顾明琴禁不住长松一口气,只要杜老夫人还活着,照目前的形势,那杜员外都不敢随随便便来找自己和孟氏的麻烦。当然,对于老人家的身体恢复,顾明琴也隐隐的有些不安,会不会是回光返照。 “大小姐,不好了,杜老夫人去了。” 一大早,顾明琴梳洗完毕,刚打开房门,顾忠就急匆匆地跑过来,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说什么,杜老太太怎么了?”顾明琴害怕自己听错了,急忙求证了一句。 “老夫人走了,就是昨天晚上。”顾忠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说得更具体了,“好像是后半夜,杜家灯火通明了一个晚上,灵堂都已经布置好了。” 当顾明琴来到客厅,便看见顾鑫拄着拐杖,在那里来回踱步,眉头紧皱,似乎是非常不安,看样子也是得了消息。 “明琴,你知道了吧?”看见顾明琴,顾鑫先是问了一句。对方点点头,予以肯定。随后,顾鑫又接着问,“你看我们要不要去……” 第398章 拜祭 “当然要去。”顾明琴想也不想,即刻回答,“且不论,当年祖父和杜老太爷的交好,就说现在,杜老夫人也是对我有恩。前段时间事情多,我无暇前去探望;可现在杜老夫人过世了,于情于理,我都必须去看。想当初,老夫人也是我的病人啊……” 顾鑫听罢,禁不住点点头,杜老夫人的葬礼,该去,他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话是这么说,可现在……” “叔公莫急,我先去一趟,看看情况。如果杜府让我进去,那自不必说,如果不让,我的心意也到了,杜家也就无话可说了。”在这件事情上,顾明琴早有考虑,“叔公,你先暂时不要去,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到三天以后,你再去吊唁。” 听了她的建议,顾鑫禁不住再次感叹,顾明琴考虑周到,自己没有选错人。 “那好吧,你就去吧,一切小心。”顾鑫嘱咐道。 “叔公放心。” 两个人商量妥当,顾明琴并没有马上出发,而是吃了早饭,一切准备妥当,才叫上李凤妹,上了马车。当然,两个人并没有直接去顾府,而是请了孟氏,三个人一同前往…… 走近杜府的灵堂,一眼就看见杜老太太的棺材摆在正中央。老人家端端正正的躺在里面,仿佛是睡着了一般,栩栩如生。看见这熟悉的、慈爱的容颜,顾明琴禁不住鼻头一酸,红了眼圈,而旁边的孟氏早已是泣不成声— “祖母……”“扑通”一声,孟氏跪在地上,匍匐在地,哭得伤心欲绝。 见是如此,顾明琴也弯下膝盖,跪倒在地,对着逝者,轻轻地磕了几个头。余光中,几个披麻戴孝的年轻汉子大步走了过来,抓起孟氏,就要往外拖。 “哎呀,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顾女医……”孟氏挣扎无用,只能求助于顾明琴。 顾明琴也来不及考虑,只是本能地抓住她的手,并不停地推揉着施暴者:“你们要干什么,她可是杜家少奶奶……” “杜家少奶奶?这么大一个人,我怎么没见过?” 耳边响起杜夫人的阴阳怪气,抬眼看去,那杜夫人向三人而来,唇角带笑,好不得意。想想也是,杜老夫人去了,这女人额头上没有了紧箍咒,自然可以作威作福。不过,顾明琴可不是孟氏,对于她的威胁,自然不怕:“是吗,杜夫人可真的是贵人多忘事。明琴记得前几日,孟姑娘还来了杜府,亲自过来探望杜老夫人,在病床前,老夫人还亲口承认,孟姑娘是她的孙媳妇……” “那是老不死的糊涂了。”杜夫人气糊涂了,污言碎语冲口而出。 此话一出,灵堂还有几个吊唁之人,听到此话,纷纷回过头来,看着那杜夫人,有几个窃窃私语,俱是露出不满之色。 说完以后,杜夫人才意识到失言,尤其是看到顾明琴嘲讽的笑容,更觉愤怒。指着顾明琴:“我不管,总而言之,她已经被休了,根本就不是我杜家的人,那天是我不在,我要是在,打死也不会让她进门。还有你,顾明琴,顾大小姐,你还有脸来我们杜府?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我杜家,我婆婆不可能这么快就去了……” “我挑衅你杜家?杜夫人,你说反了吧。事到如今,每次的事,始作俑者是谁,用不着我说吧。”顾明琴反驳,不由地扫了眼跪在那里的杜少航。一接触到自己的目光,对方马上把自己缩进了孝衣。顾明琴见此,知道这个男人指望不上,索性也不理他,仍是反问杜夫人,“杜夫人,听你刚才的意思,是我顾明琴害死了老夫人?” “你以为呢,要不是你机关算尽,把我们送进监牢,婆婆何必拖着病体,向你求情?婆婆就是因为前几天东奔西跑,导致病情加重,所以才提前去了……母亲,你死得冤枉啊……”杜夫人说到这里,返过身,对着杜老夫人的灵柩,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孟氏看到这一幕,似有不忍,便欲过去,却被顾明琴拉住了胳膊。回首,顾明琴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可。见是如此,孟氏便停了下来。 哭了一阵,杜夫人忽然停下,抬头看看周围,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不耐、有嘲讽、有不满,杜夫人顿时尴尬,回头去看,顾明琴似笑非笑。 “你为什么不说话?”杜夫人板起脸,质问顾明琴。 “我为什么要说话,你让我说什么?”顾明琴反问,“杜夫人哭得伤心欲绝,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杜老夫人面前尽孝了,这样的机会,明琴怎敢打扰?杜夫人,你继续,继续……明琴相信杜老夫人在天有灵,看见杜夫人在灵前哭的如此凄惨,一定会非常欣慰,感叹自己有一个如此孝顺的儿媳妇……” “你……”杜夫人指着顾明琴,满脸愤恨。或许是觉得泪水在脸上有些不舒服,便是毫无顾忌的随手一抹。 这样的动作,顾明琴看的真切,自然不会放过。“不哭了?”先是探问一句,不等她回答,顾明琴接着说,“既然杜夫人哭够了,那明琴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了,也好让各位叔叔伯伯给明琴一个清白……” 听到这话,杜夫人浑身一震,看着顾明琴,好似不敢相信。 顾明琴环视四周,自顾自地说:“你说的不错,杜员外、杜公子、还有杜夫人你前段时间被抓牢房,皆是因为明琴;杜老夫人生前也曾拖着病体,跑来询问明琴。可究其原因,根本是你杜家诬陷我明琴在先、无故休妻在先,不管是明琴,还是孟姑娘,告上公堂,不为别的,只求一个公道。难道说我们求取公道,错了不成?” “你你你……”指着顾明琴,杜夫人浑身颤抖,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左右看看,即刻命令道,“来人啊,把他们两个人给我轰出去。” “用不着。”眼看着七八个中年汉子向三人扑了过来,顾明琴急忙大喊一声,伸手阻止。逼得那几个汉子不由地停下了脚步。顾明琴回头,再次看向杜夫人,正色说道,“杜夫人,明琴此番来扰,完全是出于杜老夫人生前的爱护之情,明琴感激不尽;也是处于情意,代表顾氏,前来送别老夫人最后一程。既然杜夫人不欢迎明琴,明琴也不会自讨没趣。明琴就此告辞,杜夫人节哀顺变,以后若有需要,尽管直言……” 顾明琴说出这样的话,本来是想客气客气,谁成想,话音刚落,便遭到叱骂— “说什么说,有什么可说的。两个扫把星,赶快滚,滚的越远越好……”指着顾明琴,杜夫人好不激动。 “谁在骂人,谁是扫把星……” 杜夫人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厉喝,惹得他浑身一震。抬头看去,一个身着官服、器宇轩昂的男子,在丈夫的陪同下,缓步而来。一看见此人,杜夫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马上把头压得很低,寄希望于对方看不见自己。 “顾女医也在这里。”看见顾明琴,贺孟宇轻轻地拱了拱手。 “贺大人。”顾明琴欠了欠身,语气平和了许多,丝毫没有了刚才的义正言辞。面对着杜员外,也毫不含糊,欠身行礼,“杜员外节哀顺变。” 对于顾明琴,杜员外恨之入骨,自然无愿理会,只是摄于贺孟宇在旁,不敢太失礼,于是便拱了拱手,并未说的太多。 看出杜员外的不自在,贺孟宇也不点破,假装没看见,走上前去,先是向杜老夫人的遗容拜了拜,然后又走上前,上了一炷香,深深地鞠了一躬。回身,再度走到棺材前,看着那苍老、平静的面容,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过身,走回顾明琴面前:“顾女医上过香了?” 说着话,贺孟宇的目光不由地从顾明琴转向了孟氏。 面对他的目光,孟氏有点尴尬,不知如何回答。而顾明琴却是平静以答:“已经祭拜过了。杜老太太去的突然,家里得到消息,非常震惊,叔公即刻命令明琴过来吊唁。叔公则是准备三日以后的葬礼,再正式过来吊唁、慰问。” “顾老爷果然考虑周到。”贺孟宇微微颔首,好像是表示赞同。 顾明琴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说道:“明琴得到消息,来的匆匆,医馆里还没有安排。如若大人没有其他事了,明琴就先走一步了。” “顾女医辛苦了。”贺孟宇微微颔首,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杜员外,“杜员外,你没意见吧。” “啊……”贺孟宇突然问起自己,让杜员外有些意外,面对他的目光,不自在地笑笑,“顾女医作为沪城方圆百里惟一的女医,还有顾氏的当家人,自然是忙碌异常,今日亲自到场,杜某荣幸之至。顾女医既有要事,那就先走一步吧,公事要紧,今日之事,耽误顾女医了。” “杜员外客气,那明琴就先告辞了。三日以后,再随同叔公前来拜祭。”顾明琴又强调了一句。此话一出,那杜员外马上就变了脸色,非常难看,却没有再说什么。顾明琴知道,他是摄于贺孟宇在此,不过对她来说无所谓,只要三日后叔公前来,不要被拒之门外,刻意为难就行。 第399章 被拒 和贺孟宇点头示意,顾明琴便拉着念念不舍的孟氏,准备转身离开。刹那间,一阵风起,好像是有什么人突然跑到自己面前。“扑通”一声响,顾明琴定睛一看,一个年长的妇人已经跪在了自己面前— “少夫人、顾女医,奴婢求求你们,把奴婢带走吧。”妇人说着,趁着两个人,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品姑?”孟氏很快就认出了此人。 “品姑,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走,难道杜某对你不好?”看着那妇人,杜员外也露出了惊讶之色。 妇人抬起头来,眼看着杜氏夫妇二人,神色复杂。 “顾女医,你可认识此人?”贺孟宇先向顾明琴询问,看她摇摇头,一脸茫然。又看那孟氏,对方紧盯着那个妇人,目光中流露出紧张和迷茫。贺孟宇当然知道,孟氏熟悉此人,可一想到这个女人哭哭啼啼的样子,便暂且放弃,直接询问当事人,“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求助顾女医、孟姑娘带你离开?” 妇人擦干眼泪,磕了个头,才说道:“民妇崔氏,自幼家贫,被卖为奴,陪侍老夫人左右,从未离开,也未嫁人。老夫人去世之前,曾叮嘱过奴婢,在她百年之后,陪侍在少夫人身旁。”妇人说着,抬头看向孟氏,眼里写满了期待,期望她收留自己,给自己一个容身之地。 接触到她的目光,孟氏好像是非常紧张,身体不由地微微颤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老妇。 “你说,是杜老夫人生前,让你留在孟姑娘身边?”贺孟宇探问道,看了眼孟氏,又转向杜员外夫妇,“可有此事?” 夫妻俩连连摇头:“从来没有听母亲提起过。”说到这里,杜员外看着面前的妇人,蹙眉不解地问道,“品姑,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你要走,而且是和一个外人走……母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决定,你是不是记错了,或者是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意识不清……” “夫人说话的时候,意识清楚,而且再三叮嘱,一定要我好好伺候少夫人。这样的话,说了几遍,怎么可能是胡言乱语?”老妇人冷冷地反问道,随后抬起头,看着孟氏,非常坚决地说道,“少夫人,老太太临终之时,让我发了誓言,留在你身边,忠心耿耿的照顾你、保护你。若是你不愿意收留奴婢,奴婢无颜面对老太太的在天有灵,果再照顾品姑,实在是力不从心……”孟氏本想找个理由拒绝,谁成想,话音刚落,就被老妇人接了过去— “不用不用,奴婢只是个仆人,怎敢劳烦少夫人亲自照顾?奴婢不求别的,只求少夫人把奴婢留在身边,奴婢一定会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好好照顾少夫人和杜小姐的。”老妇说出这话,眼睛一眨也不眨望着孟氏,眸子里写满了期望和恳切。 “这……”孟氏犯了难,想要拒绝,却不知如何开口。杜老夫人确实是对自己好,可这样一来,自己便再没有追求幸福的可能了。想到吴大哥,孟氏再次打定主意,不能让任何人成为自己的绊脚石。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的话,让自己如何说得出口? “既是如此,就让品姑暂时留在孟姑娘身边吧。” 孟氏还没开口,顾明琴却已经替她做了决定,这得孟氏一阵不满:“顾女医……”急忙喊了一声,迎来的却是顾明琴警告般的目光。这让孟氏一阵战栗,抿了抿嘴,不甘的低下头去。 孟氏安静了,顾明琴也就放了心,面向贺孟宇,盈一拜说道:“明琴记得,前次,杜老夫人光临顾府,也曾提起过这件事。杜老夫人说,少夫人年岁尚欠、经验不足,再加上孩子还小,担心少夫人力不从心,所以想派人前来,辅助少夫人照顾杜小姐……” “这么说来,顾女医知道这件事?” “不敢,只是老夫人当时提了一句,因为和明琴关系不大,明琴也就没放在心上。如今品姑再次提起,像是确有其事。”顾明琴如此解释道。 贺孟宇点点头,觉得有道理,也就劝说孟氏:“孟姑娘,这件事,说来说去,也是杜老夫人的一片好意。虽说杜家人对你不住,可杜老夫人对于你,还是无话可说的。再说了,就算是不为你自己,为了那个孩子,你也应该考虑把这个品姑留在身边,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不是么?” 孟氏想要拒绝,偶一侧目,又看见顾明琴警告的目光,有点无奈,却也不得不遵从。毕竟顾明琴是自己唯一的依靠。思及于此,放弃纠结,向着贺孟宇欠身行礼:“多谢大人。”又向老妇人福了福身子,“品姑,以后麻烦了。” “少夫人客气,少夫人肯收留奴婢,奴婢感激万分。”说话间,老妇也是热泪盈眶。 看到事情已成,顾明琴也不想耽误,便趁机说道:“既是如此,那明琴就带着孟姑娘和品姑,先走一步了。”见贺孟宇点点头,答应了此事,顾明琴在表示感激以后,再次转身欲离。刹那间,对上杜少航复杂的目光,顾明琴也没有理会,只是径自往前走。刚走几步,忽的有人喊了一声— “慢着。” 顾明琴停下脚步,向那出口之人微微挑眉:“杜员外还有事?” 对她视而不见,杜员外大步走到品姑面前,赔笑一般地说道:“品姑,你看啊,现在的事情是这样的,母亲刚刚去世,而且去的突然,我们也没什么准备。你跟在母亲面前多年,母亲喜欢什么,习惯什么,你是最清楚不过了……” “难道杜员外不清楚?”品姑反问。就这一句话,让对方哑口无言。从他的脸上移开目光,品姑深深地叹了口气,“奴婢老了,有些事情,实在是力不从心,若不是老夫人的临终托孤,奴婢真的想随她而去……”说到这,老妇人一时悲戚,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过了一会,她擦了擦眼睛,再次看向杜员外:“老爷,该准备的,奴婢已经准备妥当,也交代清楚了。老夫人临走之时,已经把奴婢的卖身契交还给奴婢。奴婢也希望老爷你信守诺言,还奴婢自由。”说着从衣服里拿出一张发黄的旧纸,递到了他的面前。 杜员外看着妇人手里那张不知何年何月写就的卖身契,心里五味陈杂,面露为难之色,却未有说出一句话来。 马车上,孟氏低垂着脑袋,余光瞥向旁边的品姑,又抬眼瞧了瞧对面的顾明琴,咬着唇,一语不发,从她脸上的表情,倒可以看得出这个平日里没什么主见的女子,心里是多么的矛盾。此刻,对于顾明琴,孟氏心中有些愤恨,若不是她,自己身边怎么会无缘无故多了一个监视者?可她又不敢质问,又不敢埋怨,因为得罪了顾明琴,自己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你想和我说什么?” 突听此话,孟氏一惊,还以为顾明琴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抬眼望去,却发现对方眼瞧的竟不是自己,而是品姑? 妇人听了此话,猛地抬头,望向对面的顾明琴,才发现她此时眼里满是了然,禁不住在心里打鼓,难道她看出来了?怪不得老太太常说,这个顾明琴不是普通女子,做不得普通妇人。 “奴婢希望顾大小姐可以查明真相,告慰老夫人在天之灵。”品姑说着,跪在马车上,毕恭毕敬地向顾明琴磕了个头。 “查明真相?查明什么真相?” “老夫人死亡的真相。” 此话一出,顾明琴和孟氏大惊,就连一旁事不关己的李凤妹听了这话,都是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说,杜老太太的死有蹊跷,是有人害死了她?” 品姑郑重地点点头:“不错,而且我怀疑害死老夫人的不是旁人,正是杜员外夫妇。” 这句话更是让面前的三个女子变了脸色。“品姑,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孟氏赶紧阻止。 “赶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凤妹也不由地催促道。 妇人并未马上回答,而是侧头去看旁边的顾明琴,和其他二人连连追问不同,顾明琴却是面色平静,定定地看着自己,一语不发。这不禁让品姑心里打鼓,自己的话,这个顾明琴相不相信,她到底会不会帮忙?当然,妇人也没耽误太多时间,犹豫了片刻,便开始徐徐道来:“那日,老夫人把三个人从大牢里接回来,路上吵了架,又是气疾发作,晕了过去,回来之后,便是卧床不起,情况时好时坏。老爷马上通知了冯大夫,过来查看。冯大夫看了以后,说已经不行了,让我们赶快准备后事。尽管如此,老太太时不时地还能清醒过来,第一次醒过来,就让奴婢马上去通知了少奶奶。” 说到这,品姑抬头,看着孟氏。孟氏却暗暗地低下头,好似不愿意理会。 第400章 无凭无据 品姑并未在意,只是对着顾明琴,继续说:“少夫人来了以后,就把提前在贺大人面前立下的字据,交给了少奶奶,以防老爷夫人前去为难于她。从那以后,老夫人好像是知道自己不行了,就开始交代后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老爷夫人也是随口一答,依我看,根本就没当回事。昨天早上,老爷来看老夫人,奴婢去准备汤药,回来的时候,听见母子俩吵了起来。我进去的时候,已经吵完了,但看起来,都是余怒未消,老爷脸红脖子粗的,老夫人也是涨红了脸,咳嗽不断。我一看到这个样子,就赶紧去照顾老夫人了,老爷见我来了,然后就气呼呼地离开了。奴婢安抚着老夫人渐渐地平静,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却是唉声叹气,什么也不肯说。” 讲到这里,品姑深深地叹了口气,感慨万千。休息了片刻,抬头向上看着,继续又说道:“昨天晚上,老爷夫人突然慌慌张张的推门进来,告诉奴婢,今晚上不用我值守,他们要亲自伺候老夫人。当时,他们一说这话,我就觉得奇怪,因为自从老夫人昏迷以来,哦不,自从老夫人十年前卧床不起,老爷夫人从来没有陪过床。有空的时候,老爷来看一看,请个安,如果生意繁忙,老爷看都不看,夫人就更别提了,若不是非来不可,根本连院子都不会踏入。倒是孙少爷和少夫人晨昏定省,风雨无阻。”说到这,品姑再次看向孟氏,眼里写满了感激和欣赏。 倒是孟氏,似乎有点难为情,低垂着头,不敢与她眼神接触。 “奴婢是下人,老爷夫人的意思,奴婢自然不敢质疑,只是说让他们把奴婢留在身边,若是老夫人有什么需要,还有个照应。老爷推说不用,夫人则是直接把我推出了门。还说什么,让我回房好好休息。我不想回去,他们还要几个家丁把我驾走,并在房间门口看着我。谁知道,到了后半夜,就传出来老夫人去世的噩耗。” 说着说着,想起旧主,品姑顿时痛哭不已。 听完她说的话,同行的三个女孩禁不住面面相觑。情急之下,孟氏想要开口,却被顾明琴以指覆唇,阻止了。等着妇人哭声慢慢地平静下来,顾明琴才开口:“就凭这个,你就敢断言,是杜员外夫妇害死了老夫人?” 品姑愣了一下,抬起泪眼,看也没什么可说;可现在,死的不明不白……”老妇好像是心有不甘。 顾明琴不置可否地笑笑,回头看她:“品姑,明琴有几个问题,还请如实相告。” “顾女医请讲。” “杜员外可是杜老夫人的亲子……” “顾女医说的什么话,你怎能怀疑他们的母子关系?”妇人一听这话,立马不满地反问,“老爷出生的时候,奴婢就在身边,当时还是奴婢亲手抱给夫人的。” “那么好,我再问你,他们母子俩关系如何?”顾明琴接着又问,在她开口之前,把话说明白,“刚才说过的,你不必再说。你只需要告诉我,除了昨天早上,在这之前,母子俩还有没有发生过争执,为了什么而吵,吵的凶不凶,次数多不多?” 妇人低下头来,仔细地想想,却是摇摇头:“其实除了昨天早上,母子俩还真没怎么吵过,不仅是老爷,就连夫人,老太太也没怎么说过,只是偶尔在老爷面前抱怨一下夫人,不过每当那个时候,老爷也不多说什么。至于生意上的事,只是在老太爷刚刚去世、老爷接手家业之时,问过几次,后来就不再多问了。昨天早上,吵得那么凶,那是奴婢有生以来,惟一的一次。” “你真的不知道母子俩为何而吵?” “就是不知道,奴婢才担心。趁着老夫人精神不错的时候,奴婢问过几次,老夫人也只是叹气,一句话也不说。”说到这,品姑也是无奈的一声长叹,看向顾明琴,仿佛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顾明琴再度开口,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顾女医……”品姑还要恳求,顾明琴却是轻轻地一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你说杜员外害死了老夫人,却没有一点实质性的证据,别说是我,就算是贺大人,恐怕也是无能为力。”顾明琴说着,看着眼前的老妇,接着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杜员外害死了老夫人,当天早上,两人吵得那么凶,老夫人如此聪明,难道感觉不到?可你问她,她却什么也没说,这是不是就表明,老夫人无论如何都是想保住儿子……” “虎毒不食子,毕竟是母亲,无论杜员外如何不孝,老夫人总是要保护的。” “那不就完了么,连老夫人自己都不计较,品姑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听了此话,品姑抬起头,重新看着顾明琴,微微张口,似要说些什么。到了最后,却仍旧只发出了一声叹息。 “就算你觉得老夫人死的蹊跷,想要查明真相,为他报仇。你要找的人也不应该是我。” 正因着顾明琴刚才的话纠结不已的品姑突听此话,再次一怔:“顾女医……” “事到如今,我和杜家关系如何,你应该知晓,说一句‘势如水火’都不过分。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想让我进入杜府、调查真相,你觉得可能么?弄得不好,反而让他们抓住把柄,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在他们看来,老夫人这么早就去世,就是我害的。”想起杜夫人刚才的强词夺理,顾明琴不由地冷笑一声。 “如果你真的觉得老夫人死的不明不白,那就去公堂,让贺大人判断。”顾明琴提出建议。 “贺大人会相信么?”品姑担心。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有没有证据,让他相信了。”顾明琴这样说道,看着品姑,理解般地点点头,“我知道你为何来找我。也许在你看来,我作为顾家的当家人,有本事、有魄力,是我保护了你们的少奶奶,是我把杜员外夫妇送入天牢。可你别忘了,这是我的事,关系到我的名声、顾氏的名誉,我不能无动于衷。至于孟姑娘,作为病人,来求助于医生,我不能拒之门外。至于状告杜公子,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与我无关。” 顾明琴说着,也看了眼旁边的孟氏,眼里写满了了然。 转头,再看向面前的妇人,接着又说道:“虽然我和杜家梁子已经结了下来,但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他们。我接纳了你,把你从杜家接出来,是我唯一能帮你的。另外,我还可以向你保证,不管杜员外夫妇是否怀疑到你,我都会尽可能保护你,不会再把你送回去。至于其他的,那就靠你自己吧。” 顾明琴说完,把头转到一边,掀开帘子,向外望去。 看着顾明琴,品姑犹豫良久,到底没把话说出来。 把孟氏和品姑送回家,顾明琴就带着李凤妹直接赶去医馆,现在时间还早,除非情况紧急,医馆里应该没有太多的病人。 “杜老太太的事,你真的不管了吗?”看着顾明琴,李凤妹禁不住就刚才的问题探问。 “想管,却没有理由。”顾明琴长叹一声,有点无奈。 李凤妹听她这么说,不由地瞪大了双眼,一脸兴奋:“难道你也怀疑杜老夫人是为人所害,杜员外夫妇?” “品姑刚才说的,不无道理。杜老夫人的脾气,我还是了解的,平日吃斋念佛、不理世事,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肯定是非同一般。如果没有晚上的事,老太太去了,还有可能是气死的,可他们夫妇俩居然把品姑赶了出来,然后老夫人就死了,说的不好听一点,那就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顾明琴略略停下,抬头看天:“我已经把最好的办法告诉了品姑,现在就看她怎么做了。” 李凤妹听罢,很快明白了她的深意,由不得轻轻点头。无意间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看到什么,不由地一愣,扯了扯顾明琴的衣服。 怎么回事?初时不解,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只见那冯德明站在冯氏医馆门口,捋着胡须,望着自己的马车。在触及到自己的目光时,他返过身,进入了医馆。 人已经走了,对于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顾明琴没什么兴趣,放下帘子,轻轻地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就在此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顾明琴想到一事,作为杜老夫人的主治医师,冯德明是不是应该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情况…… 第401章 撺掇无用 顾明音站在岔路口,四处张望,左右为难。 刚才,她按照大姐的叮嘱,给两个病人分别送去了药材。按理说来,任务完成,就应该回到医馆,向姐姐复命。可是走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回过神,往相反的方向,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就可以到达工地,见到何冲。可问题是,真的要去吗? 这段时间,顾明音一直遵循着大姐的叮咛,克制着自己,不去和何冲见面。而且这段时间,叔公也是信守诺言,再也没有提及自己的婚事。只是每次看见大姐和叔公在一起窃窃私语,她就是莫名的紧张,害怕。担心突然有一天,大姐会送来一件嫁衣,告诉自己准备准备,马上就要嫁人了。 尽管知道自己和何冲在一起,希望渺茫;可在她的心底里,仍旧是残存着奢望,或许大姐是理解自己的,或许大姐可以帮忙。 自从得知何冲因为刺杀陈思婉失败,受了伤,这些日子以来,顾明音心里一直是惴惴不安,很是担心,他怎么样了,好不好,恢复了没有?可这几天,从大姐嘴里,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每次当她鼓起勇气、想探问一番时,在看到大姐脸上的警告时,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担心,强做无所谓。 而现在,那个人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只要自己拐了个弯…… “明音妹妹、明音妹妹,前面的人是明音妹妹吗?” 就在这时,顾明音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循声望去,看清楚来人,禁不住微微蹙眉,怎么会是她? “明音妹妹,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陈思婉来到顾明音面前,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脸兴奋的喊道。 对于陈思婉,顾明音可没什么好感,也学不来姐姐的虚与委蛇,只是冷冷地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眼看着顾明音鼻孔朝上,神色傲慢,显然是不待见自己,陈思婉自然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她捏了捏拳头,好不容易控制着愤怒的情绪,看着顾明音,勉强地笑问道:“今天天气不错,明音妹妹出来游玩,刚好碰上,不如我们一起……” “陈小姐,这话你可就说错了,我可不是出来游玩的,我也没那么多的闲工夫,我是按照我大姐的吩咐,专门给人送药的。现在药送完了,我也该回去了。”顾明音骄傲地把话说完,轻蔑的冷哼一声,也不看她,抬腿就往前走。 “我听说何公子受伤严重,至今躺在床上,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往工地了。” 擦肩而过时,顾明音突然听到此句,猛地停下了脚步,回首看她,急切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何大哥怎么了,情况严不严重?” 看到顾明音焦急的表情,陈思婉禁不住笑了:“明音妹妹真的是长大了,对于那何公子,用情颇深啊。” 听她这么说,顾明音才意识到这是陈思婉的激将法,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故意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丫头片子,想在我面前否认,你还嫩了点。陈思婉在心里冷笑,嘴上却说道:“明音妹妹,你可不要这么说,你的心思,姐姐我可是感同身受,我们可是一样的人……” “啊呸,谁和你是一样的人,我可没你那么不要脸,大雨天,跑到别人家门口跪着,装可怜;我也不会像你,大庭广众之下,信口开河,连自己的贞洁名声都不要了,脱口而出就和男人在一起了。这样的人,和醉仙楼里那些女招待们有什么区别,活脱脱的一个舞女……” 听了这话,陈思婉一时难以克制,气的浑身发抖,不由地大喝一声:“我爱岳成哥。” 顾明音对她的话显然是嗤之以鼻,冷哼一声:“爱我哥哥,不知道为他着想;爱我哥哥,不知道大义灭亲?你以为跪在我们家门前装可怜,就可以博得同情,让我们高高兴兴地把你娶进家门?简直是痴心妄想。你又想和我哥在一起,又想维护你那个十恶不赦的父亲,想要鱼和熊掌兼得,我呸,做梦吧你。” 顾明音返过身,对着她的脸,狠狠地啐了一口,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陈思婉来不及躲闪,被吐了一脸吐沫,刹那间,愤怒盈满了胸口,差点控制不住情绪,直接冲过去,将顾明音暴打一顿。但关键时刻,陈思婉还是握紧了拳头,克制住了自己。她快走几步,跟上顾明音,压低声音急切地说:“对,当初我一时糊涂,听信了谗言,包庇了父亲,失去了岳成哥,是我活该。可你呢,你觉得你真的和我不一样、你以为你真的可以和那个何冲在一起么……” “何大哥和你不一样……” “可是在你叔公那个老顽固的眼睛里,他和我没什么区别。是我父亲害死了顾叔叔,可那个何东也是参与其中,是他毁尸灭迹、把你父亲推下悬崖的。就冲这一点,在那个老顽固眼里,他和我是一样的,都是仇人之子,绝不会因为当初何冲帮助了你们,就会成全你们,让你们在一起……” 一听这话,顾明音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天,眸子里隐含着泪水。 看这女孩动了心,陈思婉在心里得意一笑,正准备继续,却见女孩猛地回首—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没有爱情,就是要死要活,甚至于不惜名节?陈思婉,我可没你那么不要脸。”顾明音说着,狠瞪了她一眼。看陈思婉愣在那里,仿佛是不敢相信。她移开目光,点点头说,“我承认,我和何大哥倾心相许,叔公也必定会反对我们。但我们谁也不可能为了爱情,不管不顾,因为我们都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改变,如果我嫁给了他,就对不起父亲,对不起顾家。所以我一辈子都不会嫁给他,哪怕是为了他,独生一世,我也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他也是这样。因为这是原则。”顾明音说着,紧盯着陈思婉,目光中写满了坚定。 而陈思婉却皱起了眉头,显得不可思议。 看了她一会,顾明音不想理会,转过头去,接着说道:“你刚才说,在叔公眼里,你和何大哥是一样的。如果你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叔公不是糊涂之人,他知道,虽然父亲是被何东推下悬崖的,可这并非是何东的本意,否则他不可能把手里的证物留给何大哥。叔公不可能让我们在一起,但却绝不会憎恨与他。可是你……若不是你,我家大哥也不会离开顾家,这么多年音信全无……” “他是被那个老顽固逼走的。”陈思婉彻底被激怒了,几乎是原形毕露。 “就算是叔公把他逼走的,那又如何,罪魁祸首,还不是你陈思婉。若是没有你,我哥绝不可能在那个时候离开顾家。”对上陈思婉愤怒的眼神,顾明音毫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指着陈思婉,毫不畏惧地说道,“叔公说得对,你和你那个无恶不作的父亲一样,接近我哥哥,就是想利用他,吞并我顾家的产业……” “我没有……” 仿佛是没听见她的怒喝,顾明音自顾自的继续:“你们父女俩不仅要吞并我顾家产业,甚至还试图把沪城的一切,控制在自己手里。当年,你父亲勾结东丽人,给这里的病人下毒,拿他们做实验,就是想让他们成为你们父女俩的傀儡。当初因为中毒,生不如死的人有多少,你知不知道?我敢保证,只要你那个父亲一踏入沪城,用不着官府缉拿,所有的人,一人一根棍子,就可以把他活活打死。不仅是你父亲,还有你陈思婉,父债子偿,你明不明白?我奉劝你一句,赶紧回家,最好是躲在屋子里不要出来,否则那些受过你父亲迫害的人,必然会第一时间把你打死。你等着吧。” 说完之后,顾明音再次重重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就此离开了。 接二连三的遭到辱骂,陈思婉只觉得气血上涌,怒气沸腾,尽管是拼命地克制、尽管是握紧了拳头、指甲钳进肉里,于她而言,却仍旧消不了心内的怒火。眼看着前面的顾明音越走越远,她抱着一份“彻底豁出去了”的心思,加快了脚步,去追赶顾明音。 “陈小姐,你干什么去?”陪同陈思婉出来走动的丫鬟小桃刚才一不留神,便让陈思婉离开了视线,找了半天,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禁不住叫了一声,急忙追过去。没想到陈思婉走得飞快,凭自己的脚力,根本赶她不上,唤了几声“陈小姐”,对方却无动于衷。眼看着距离越拉越大,小丫头没有办法,大喊一声,“陈思婉……” 这个名字一出,周围人呼呼啦啦停下了脚步— “陈思婉,是不是那个狗日的陈锦显的女儿……” “就是她,那个庸医的女儿就叫这个名字……” “早就听说,陈锦显的宝贝女儿回来了,还以为是开玩笑,原来是真的……” “他女儿回来了,他呢,躲在那个犄角旮旯里面?”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父亲当年就是被这个庸医下了毒,耽误了病情,父债子偿,我们先抓了这个陈思婉,把陈锦显逼出来……” “对,抓了陈思婉,逼出陈锦显。兄弟们,跟我上……” 说话间,所有的人仿佛是同仇敌忾一般,呼呼啦啦冲向陈思婉。 第402章 表明立场 意识到情况不对,陈思婉回头一看,才发现所有的人一拥而上,目标居然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不知是谁狠狠地踢了一脚,腿一弯,跪倒在地,随即又被人推倒在地。“啪”的一声脆响,陈思婉顿时是头晕脑胀,脸上火辣辣的疼,想站起身来,却被人摁倒在地,撕扯着四肢。 顾明音此时也发现不对劲,急忙回头看去,才发现是那陈思婉被人围攻了。惊得大叫一声,立马捂住了嘴巴,快步向前跑去,期待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知道被人踢了多少脚,打了多少下,对于陈思婉来说,此时的她,已经麻木了。她瞪大了双眼,望向前方,目光中藏着愤怒的颜色。此时此刻,在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让那个顾明琴、顾明音承受一番自己现在所受的侮辱,十倍、百倍…… 其实,对于陈思婉来说,想要摆脱、想要反抗,不是难事。只要自己一出手,足够这里所有人的人顷刻之间去见阎王。但凭借着理智,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她有一种感觉,那个方敏就在附近,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说不定现在正躲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观察着自己的举动。不能,不能这么快就暴露,否则方敏不会放过自己,那个人也不会放过自己…… “啪---” 又是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陈思婉咬着牙、强忍着疼,费力地转过头去。虽然视线模糊,可打人者的模样,仍然是被她牢牢的记在心里。这个人,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要让他加倍偿还。 “干什么呢,快住手,快住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思婉长松一口气,同时得意地笑了。看来自己没有猜错,方敏就在附近,看来方敏还不想让自己死。引蛇出洞,陈锦显还没出现,他自然不会让自己就这么死了。当陈思婉被方敏揽入怀中、热切呼唤之时,她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看着方敏,好像是特别艰难一般,张了张口,然后头一歪,便重新倒在他怀里了…… “陈小姐,陈小姐,陈思婉……”试探地唤了几声,陈思婉却并无动作,仿佛真的晕倒了一般。可方敏却不会就此相信,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把了把脉,脉象平稳,内力收敛,仿佛与普通人无异。可方敏自然不会轻易相信。看着怀里“陷入昏迷”的容颜,他禁不住扬起嘴角,得意一笑。 陈府— 看着坐在床上、把自己埋在膝盖里、痛哭不已的陈思婉,方敏再次表示无奈和烦躁,本想呵斥几句,但看见站在一旁、面色平静的顾明琴时,他硬生生地把这股恼怒压了回去,把头转到一侧,眼不见为净。 看着眼前的女孩,因为不知她的目的,所以顾明琴沉默着,不发一言,也没有主动劝慰的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相信对方也看着自己,或许是想看出自己的态度。越是如此,顾明琴越是不动声色,就是要让她琢磨不透,唯有如此,主动权才属于自己。 渐渐地,陈思婉哭声弱了,像是哭够了,或者是看够了。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主动开口,赔礼道歉:“陈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明音她年纪尚小、不懂分寸,说的话有失体统,惹恼了你;还请你看在往日两家人的交情上,大人不记小人过。明琴在这里替她赔不是了,请您见谅。” 说罢,对着陈思婉,顾明琴恭敬地鞠了一躬。 哭声戛然而止,看着顾明琴,陈思婉竟不知如何反怼。恰在此时,方敏居然也为顾明琴说了话— “是啊,陈小姐,明音小姐还是个孩子,说来说去,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一般见识了。” “是个孩子?”听到这句话,陈思婉仿佛是听了个笑话一般,笑出了声。笑过后,指着自己,质问顾明琴,“顾明音是个孩子,那我是什么?明琴姐,难道你忘了么,我和她只不过相差一个月……” 听到这话,顾明琴微微一愣,有点始料未及。看了眼方敏,随即便听见陈思婉那悲愤的控诉—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那些人为什么拼命针对我一个人?当初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害了他们的人是父亲、是陈锦显,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针对我,要打死我,就因为我是陈锦显的女儿,就因为所谓的父债子偿吗,凭什么,凭什么……” 陈思婉捂着脸,低声抽噎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 顾明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语不发,由她的话,也是感慨万千。是啊,为何是她?当初的事,与她无关,为什么要让她承担责任?推己及人,若是此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许自己也会如此不甘的发出歇斯底里的控诉。 “陈小姐,在我看来,如果你可以代表陈锦显向那些人道个歉,说不定……” 正感慨着陈思婉的委屈,忽听此句,顾明琴禁不住暗叫不妙。现在这时候,方敏说出这样的话,岂非火上浇油,更加惹恼了陈思婉。果然— “凭什么,凭什么让我去道歉,我做错了什么?父亲当年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好像是悲愤之极,陈思婉气得大吼。 “当初不知道,现在呢,现在陈小姐总该是明白了吧?” 身体一顿,陈思婉抬头看去,迎上方敏的目光,才发现对方眼中的深意,不觉惊了一下,他是否猜出什么?面对如此目光,陈思婉感到莫名的压力,由不得呼吸急促,暗暗地紧握双拳。而就在此时,顾明琴突然开口,倒是替自己解了围— “方捕快,陈小姐遭人围攻,受了伤,需要及时处理,你在这里,恐怕不太方便……”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方敏,希望他理解。 方敏倒是明白,随即点头说道:“我先出去,麻烦顾女医帮陈小姐处理一下伤口。”说着,给了顾明琴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让她小心,之后就转过身,离开房间。 关好房门,拿起桌子上的纱布、剪刀,顾明琴回到床边,也不说什么,直接小心翼翼的试图帮陈思婉脱去衣服。陈思婉本能地伸出手,予以阻止。顾明琴却在这个时候温和的问她:“现在天气热,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容易感染……”说罢,便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陈思婉见此,和她对视一会,便慢慢地松开了手。 见此,顾明琴微微一笑,小心翼翼的解开她的衣服,里面并没有什么伤口,只是额头上、脸颊上、胳膊上,刺破了皮,并无大碍。看来关键时刻,陈思婉把自己保护的很好。虽说这样想着,嘴上却是温柔的叮咛:“最近几天,伤口尽可能的不要沾水,以免感染。伤口附近,拿毛巾擦一擦就好,等会我给他们说一声,你不用担心……” “难道在他们眼里,我这个陈锦显的女儿,真的要以死谢罪吗?” 突听此话,顾明琴不禁微愣,抬头看着,女孩眼中含泪、泫然欲滴,这样的眼神让顾明琴莫名的心念一动,也有些没来由的心疼。强迫自己熟视无睹,她低下头来,边替她包扎伤口,边是淡淡地说道:“那些人的心情,你也要理解。想当初,他们因为信任,去找你父亲看病。本以为祛病消灾,到了最后,却是身中剧毒。虽然叔公及时发现,挽救了一些人的性命,可有的人还是因为中毒时间长了,耽误了治疗,命丧黄泉。方捕快和我说了,出手最厉害的两个人,一个是相依为命的母亲死了,另一个是结婚不久的妻子撒手人寰,据说,女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知道;若是我知道,我绝不会让父亲这么做的,我不会……”陈思婉拼命地吼道。 顾明琴冷笑:“不会,真的吗?想当初,陈锦显害死了父亲,怎不见你劝说?” 听到此问,陈思婉愣住了,抬头看去,顾明琴眼中隐含着恨意。陈思婉微微张唇,似想说点什么,可顾明琴不给她机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知道。可这个‘不知道’,仅仅是刚开始而已吧。最起码,那天晚上你跪在我家门口时,应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吧。”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她,眼里写满了了然。随后又问,“可你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岳成希望你大义灭亲、指证陈锦显,可你做了么?” “我……”陈思婉试图解释,可顾明琴还是如刚才一般,不给她机会— “你不用再说,我理解你,陈锦显是你的父亲,你们父女情深。既然你选择了他,那就别奢望我们顾家的原谅。因为在我们看来,你们父女俩是一样的,都是我顾家的仇敌,生生世世,无人忘记,无法改变。”顾明琴说着,再次与她对视,算是又一次的强调。 第403章 防备 收回目光,顾明琴长叹一声,继续:“我是如此,别的人亦然。或许那些人清楚,当年的事,与你无关。可看到了你,便会想起你父亲带给他们的痛苦和灾难。俗话说得好,爱屋及乌;反过来,恨屋也及乌……” “可是我爹已经死了,是被我亲手杀死的,我杀了他。”陈思婉再次吼道,似乎是阐明一个事实。 “证据呢?”顾明琴反问。 “你不相信我?”陈思婉眼中含泪,隐隐带恨。 “不,我相信的是眼见为实。”顾明琴特意强调,再次和她对视。她知道,陈思婉这样看着她,无非是想看出自己对她有多大的信任,顾明琴也毫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面色平静,绝即不会让她看出自己的心思。对视片刻,顾明琴觉得差不多,便低下头来,“其实方捕快刚才所言,倒不失为让他人改变看法的一种方式……” “不,我绝不会这样做,我没有错,凭什么替人道歉?”说出此话,陈思婉态度坚决,神情激动。喘息着,好半天才慢慢地平静。随后抬头,看着顾明琴,不由地反问,“若是你,你会吗?” “如果我无家可归,如果我只能留在沪城,我相信我会。”顾明琴说着,目视陈思婉,也是神色坚定。看了一会,转向窗外,顾明琴轻叹一口气,缓缓道,“虽说我不赞成父债子偿,可毕竟父辈做了错事、带给了别人痛苦,不管他是死是活,作为一个成熟的、善良的晚辈,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你的意思是,我不成熟、不善良?”陈思婉似乎控制不住情绪,不由地抬高了声音。 “我没这么说。”顾明琴依然平静,“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可以认真道歉,那些人自然会理解你的难处。不管陈锦显是死是活,在他们眼里,你都和他是无关的,就算是想迁怒于你,恐怕也不忍心。最起码,像今天这样的事,就再也不会发生。如果是我,就算是不为了父亲,为了自己,我也主动认错、主动道歉,并且尽己所能、补偿他们。” 说着这话,顾明琴神色不变,却是目光坚定。只是说完这些话,她却是话锋一转,又来了一句:“不过我相信,我父亲绝不会像陈锦显那样卑鄙无耻。” 听到此话,陈思婉一愣,抬头看去,顾明琴俯视着自己,目光深沉,让人猜之不透,这让陈思婉莫名的紧张,暗暗地握紧拳头,以寻求表面上的平静。 看了她一会,顾明琴再度转过头来:“当然,陈小姐若是不愿道歉,还有一法,那就是最好不要出门,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 “难道你想让我一辈子像个老鼠一样,龟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暗无天日吗?”陈思婉又一次不甘的控诉。 “当然,陈小姐还可以离开沪城……” “沪城是我的家,是我惟一的家,离开了沪城,你让我去哪儿……” “陈小姐能够不远千里、跋山涉水,从东丽跑回沪城,再去到别的地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顾明琴这样说道,目光中带些深意。 陈思婉有些紧张,她想弄清楚,自己的秘密,顾明琴到底知道了多少。与之对视,对方不动声色,这让陈思婉忐忑不安。她早就感觉到,方敏和顾明琴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可究竟,他们掌握了多少…… 垂下头来,陈思婉微微颔首:“是的,我想过,离开沪城,另寻他处。其实我这次回到沪城,惟一的目的就是岳成哥,我是为他而来,可我没想到……”说到这,以手掩面,好像是痛苦万分。哭了一阵,抬头看着顾明琴,眼里充满了渴望,“你告诉我,岳成哥在哪里,我马上就走……” “若我知道岳成在哪儿,恐怕顾家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再次想起弟弟,顾明琴感慨万千,你在哪儿,这些年,你好吗?轻叹一声,顾明琴回过神,收回目光,说道,“今日之事,是明音冲撞了你,我在这里再次代表她、代表顾家,向你道歉。”说着,又是深鞠一躬、赔礼道歉。 站起身来,顾明琴接着说:“伤口已经包扎完毕,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说罢,从床边站起,走到桌前,把东西放下,便径自走向门开了。 “其实当初,我也劝过父亲,去自首、去请罪,可是父亲和我说,人已经死了,何东已经以死谢罪,一命换一命,已经够了。我爹答应过我,将来有一天,让我嫁给岳成哥,给我一切。到时候,我们陈家的一切都是岳成哥的了,也算是对你们的一些补偿。” 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到陈思婉的解释,顾明琴顿住了脚步,却没回头:“补偿?这样的补偿可以让父亲死而复生吗?陈小姐,我要的不是所谓的补偿、所谓的陈家产业,我要的是父亲,要的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岳成也是。所以,你们的补偿,我们要不起,也不会要。”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并且“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哎……”陈思婉喊了一声,却发现人已离去,望着关闭的房门,她再次握紧了拳头,顾明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让她后悔终身。想起顾明音对自己的侮辱,陈思婉锐利的眸子里又迸发出无尽的恨意。 “怎么样了?”看见顾明琴出来了,方敏急忙迎了过去,劈头就问。 “还好,没有露出破绽,但看得出,已经沉不住气了。”顾明琴想起陈思婉目光中那掩不住的恨意,倒是越发肯定她的身份了。 方敏点点头,于他而言,这样的话,并没有给他太大的惊喜。沉不住气了,那又如何,事到如今,还没弄清陈思婉回到沪城的目的,而城外东丽人的部队步步紧逼,再这样下去,自己陷入被动,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之事,到底是为何,明音怎么会突然撞上陈思婉?” 顾明琴疑惑的声音让方敏回过神来,微微摇头,面露难色地答道:“其实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去晚了,而且离得比较远……”此话一出,方敏便感觉到身边的目光不对,回头看去,顾明琴果然是怀疑了。方敏有些无奈,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说的是真的。这段时间,为了让陈思婉露出破绽,我们本来就对她放松了警惕,尤其是白天,在她的身边,更是没什么人。我今天也是得到消息,才从衙门过去,本来想暗中观察,却没想到刚好看见陈思婉和顾二小姐,还没说几句话,二小姐就离开了,然后……” 方敏说着,耸了耸肩,似乎是表示无奈。 顾明琴却不以为然,只是接着问道:“既然如此,那些人一开始围攻陈思婉,你应该看见了吧,为什么没有及时出手?” 听见此问,方敏神色一顿,抬眼看去,顾明琴眸子里深意满满,禁不住猜想,看来这女人已经看出来了。果然— “若没猜错的话,方捕快是想利用此事,逼陈思婉露出破绽,指证她奸细的身份?”顾明琴一语道破,随即反问,“可方捕快有没有想过,一旦被陈思婉记恨于心,这些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方敏又是一震,回头看着顾明琴,微微蹙眉,却没开口,而是等着她继续。 深吸一口气,顾明琴又说道:“虽然事到如今,杀人凶手还未找到,但所害之人都是陈府旧人,都和陈思婉有关系,在我看来,这些人的死,即便不是陈思婉,也和她脱不了干系;而死亡原因,在我看来,莫过于当初在陈家出事之时,这些人趁人不备,把陈家洗劫一空。” 方敏猛地回头,看向顾明琴,对上她认真的目光,不觉点点头,有可能啊。仔细想想,那几个死者确实是做过那样的事。 “若是如此,陈思婉连抢劫之人都不放过,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她、占她便宜的男男女女,她会放过他们吗?” 听此一言,方敏也意识到疏忽,颓废地叹了口气,认命点点头:“是我,是我考虑不周。不过那些人不少,足有百八十个,这么多人,陈思婉若是想一一报复,恐怕……”方敏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陈思婉现在毕竟不是普通人。”顾明琴提醒道,看了眼方敏,对方点点头,仿佛是认可了自己的说法,顾明琴再继续,“对付陈思婉,确实是需要一个诱饵,让她露出破绽。不过我希望这个诱饵只是我一个人,最好不要牵扯到无辜。” 顾明琴说出这话,让方敏震惊不已,侧目看去,对方眼里满是坚定,这让他又佩服又心痛,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什么好。 刚进家门,就被告知,贺孟宇来了。顾明琴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太多惊讶。在她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马家兄弟在此,又是中了断魂草之毒,作为顶头上司,于公于私,自然是要询问情况的。只不过贺孟宇一来,顾明琴不得不暂时改变计划,跑到客厅里请安问好。 第404章 答应 “哎呦,顾女医回来了。”看到顾明琴,贺孟宇显得非常高兴,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走到客厅,顾明琴急忙俯身行礼:“不知道贺大人前来,明琴回来晚了,让大人久等了。” “顾女医客气了,本官也知道医馆里事务繁忙,此次前来,只希望未打扰到顾女医的休息。”贺孟宇也很客气。 “大人言重了。”顾明琴又福了福身子,听他这么说,料想还不知陈思婉之事,看来方敏还没和他说,或许真的是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汇报。正想着要不要提前说明,不料顾鑫在这时却突然开了口— “明琴啊,贺大人此番前来,是为着杜老夫人的去世,想问问你地看法。”顾鑫说着,面色阴沉,注视着顾明琴。 顾明琴一愣,颇有些意外,杜老夫人之死?难道……正想着,贺孟宇却在这时也说话了—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杜少夫人孟氏和那个品姑,就是杜老夫人身边的那个,跑到县衙,寻找本官,告诉本官,老夫人并非因病去世,而极有可能为人所害。”贺孟宇这样说着,抬头,瞧了一眼顾明琴。然后捋着胡须,边踱步边说道,“据品姑告诉本官,当日早上,杜老夫人不知为何,与杜员外发生了争执,两人不欢而散。当天晚上,杜员外突然来访,赶走了伺候床前的品姑。而那个品姑回到房间没多久,就传来老夫人去世的噩耗。所以,品姑怀疑,老夫人的突然去世,与杜员外有关,是杜员外害死了老夫人。对于此事,不知顾女医如何看待?” 说着,贺孟宇沉下脸来,用一种锐利的目光注视着顾明琴。 即使没抬头,顾明琴也可以感受到前方的目光压力,不仅来自于官老爷,还有自己的家人—二叔公顾鑫。定了定神,顾明琴答道:“明琴只是个外人,既非杜家人,也非杜老夫人的专门医师,这么久以来,也只是昨日拜祭之时,遥望了一眼。事关人命,明琴不敢轻下结论……” “可是那天,是你将品姑带离杜府的。”贺孟宇刻意强调,不由自主地走近她,“你们同走一路,难道这一路上,那个品姑没有和你说点什么?”说着,贺大人蹙了蹙眉,等着她的答案。 顾明琴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这贺大人可谓是目不转睛。这让顾明琴不得不怀疑,是否品姑告状之时,透露了什么?悄悄地去看顾鑫,老人家长叹一声,移开了目光,看来自己没猜错。这样想着,顾明琴索性开门见山:“启禀大人,路上的时候,品姑的确是把自己的猜测、怀疑告诉了明琴……” “你是怎么说的?”贺孟宇迫不及待地追问。 “明琴只是告诉她,眼见为实。明琴没有亲眼看见,自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明琴告诉她,若是有了证据,可以告知官府……” “所以她就来寻找本官。”贺孟宇苦笑,看着顾明琴,无奈地摇摇头,显然是责怪顾明琴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顾明琴无话可说,只是低眉垂首,等他发落。 而这时,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顾鑫此时再度开口:“杜老夫人身染重病多年,一直是靠草药维持,拖着命。本该不问世事,精心休养,谁成想杜员外这时候却出了事。”说罢,老人看了眼顾明琴,暗指与她有关。随后才回头看着贺大人,“我记得前不久,老夫人为了杜员外一事到了顾府,那时候的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按照鄙人以往的经验,这样的患者,命不久矣。” 说罢,顾鑫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可惜。 贺孟宇点头附和:“顾老爷,你说的不错,实不相瞒,那杜老太太,本官也见过几次,如你所言,本官也觉得是命不久矣,能撑过这么多年,已经是万幸了,而且前段时间还在四处奔波,如今撒手人寰,虽然可惜,倒也是情理之中。本官刚开始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品姑坚持,在本官面前,以性命担保,而且如果一切真的如他所说,倒确实是可疑。” “这么说来,贺大人是怀疑那个杜员外了?”顾鑫不禁探问。 贺孟宇摇摇头,看模样,似有些犹豫,转而却问顾鑫:“平日里,他们母子关系如何?” 面对此问,顾鑫有点意外,不由地看了眼明琴,才赔笑地说道:“贺大人,虽然在这之前,明琴和那个杜公子有过婚约,可因为不同的生意,两家人的来往并不是非常密切。哪怕是明琴,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也很少来往。所以对于这些,我们也不是非常清楚。” 听罢,贺孟宇“哦”了一声,语气低沉,看模样,有点失望。随后又换了一个话题:“我听说那位杜夫人对这个婆婆,似乎有些怠慢。”说起这件事,贺孟宇倒不理会顾鑫,反而是抬起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你和那个杜少夫人也算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对于此事,不知她和你说过什么没有?” “启禀大人,毕竟是晚辈,在这方面,孟姑娘并未说过什么。”顾明琴如实相告,抬头看他一眼,再道,“明琴觉得这倒不太可能,或许是婆媳之间偶尔的矛盾……” 贺孟宇冷笑:“偶尔的矛盾?可是那个品姑告诉本官,自从杜老夫人卧病在床,那杜夫人从未有一日、一时伺候床前。”说到这,轻哼一声,显示着自己的不满。忽然又想起什么,再问顾明琴,“本宫听说,在很长一段时间,你是杜少夫人的医师,经常跑去杜府,关照孟氏。在这之间,你有没有看见那个杜夫人伺候床前?” 顾明琴略想一下,轻轻摇头:“没有……” “果然如此。”贺孟宇摊了摊手,仿佛在说,你看,我猜得不错吧。 顾鑫却在这个时候再次提出质疑:“就算是婆媳二人矛盾重重,可品姑可是被杜员外赶出房间的,而且她也说了,她怀疑的人是杜员外。这就奇怪了,两个人是血脉相连的母子,何仇何怨,使得杜员外痛下杀手?难不成为了自己的妻子,害死自己的娘亲?”顾鑫说着,轻轻摇头,不以为意。 “说的也是,从这一点来看,杜员外嫌疑不大;可那个品姑……”想起那个老妇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诅咒发誓的样子,贺孟宇就禁不住无奈地摇头。轻叹一声,回头看着顾鑫,总算是言归正传,“顾老爷、顾女医,本官今日前来,就是希望两位在这件事上,帮本官一个忙。” “帮忙?”祖孙俩面面相觑,都是非常吃惊,“贺大人请讲。”顾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贺孟宇微微颔首,表示感谢:“事情是这样的,明日就是杜老夫人出殡、下葬之日,也是本官最后的机会,本官希望两位和本官提前过去,检查尸体。” “验尸?”听了他的话,两人更是大吃一惊,顾明琴上前一步,提出质疑,“明琴听说,衙门里有专门的仵作,如果大人真的对死亡原因有所怀疑的话,完全可以让专门的仵作进行检查……” “顾女医,此言差矣,本官之所以请你们帮忙,究其原因,只是不想打草惊蛇、破坏本官和杜员外之间的关系。”贺孟宇如此解释道。看顾明琴微微蹙眉,似有不解,便接着补充道,“顾女医,现在的情形,内忧外患。杜员外在这个沪城,也算是个大人物,是本官无论如何得罪不起的。若没真凭实据,本官还真的不想与他对立……” “可贺大人别忘了,前段时间,杜员外陷害与我、诋毁于我,因为我被关入大牢,可以说两家人仇怨已生。现如今,贺大人让明琴去检查杜老夫人的尸体,在杜员外眼里,或许就变成了明琴的大不敬。到了那个时候,明琴就算是全身是嘴,恐怕都说不清楚了。”顾明琴毫不客气的指出难处。 “这个……”贺孟宇一听此言,也是为难。的确,如果这样做,哪怕是自己的命令,在一定程度上,也会陷顾明琴与不义。难道此事就算了、不了了之了。 “既然如此,那就按大人的意思,明日去看一看吧。” 顾鑫突然开口,竟说出此话,免不了让顾明琴大惊:“叔公……” 而顾鑫在这个时候却没有理她,只是向贺孟宇拱手说道:“贺大人,明日之事,还需要拜托你,向杜员外说明情况。就说,现如今敌军兵临城下,恐怕有宵小之人,对居民不利。杜老夫人死的突然,很有可能是东丽人悄悄进入、暗中下毒,为了以防万一,需要确认老夫人的真实死因……” “好好好,就怎么说,就怎么说。其实啊,本官也是这么想的,顾老爷,我们真的是不谋而合啊。”见顾鑫同意了,而且考虑周到,贺孟宇自然是兴奋不已,抚掌大笑。笑过后,看了看前方二人,似乎是无话可说。自己也不愿自讨没趣,“既是如此,本官现在就回去准备了。顾老爷早点休息,明日之事就拜托了。” “贺大人放心。”顾鑫拱手回礼,然后又吩咐顾明琴,“送送大人。” 第405章 交代 顾明琴微微颔首,请安行礼:“大人这边请。” 送走了贺孟宇,顾明琴回到客厅,见顾鑫依旧坐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自己,顾明琴便走了过去,再次来到他面前,还未开口,老人竟主动说了起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想让我答应此事。”顾鑫直截了当。随后却皱起眉头反问,“可你想过没有,若真的是杜员外动了手脚,原因是什么?” 顾明琴一愣,蹙眉看着老人,他这话什么意思? 老人轻叹一声,点头道:“杜夫人和老太太关系不好,在沪城,可谓是公开的秘密,谁人不知;那个杜员外,对于母亲,恐怕也是漠不关心,否则入狱那么久了,杜老夫人都不知情。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没有害人的理由。想来想去,若真的是害了人,必然与最近之事有关……” 说到这,老人突然回头,看着顾明琴,意味深长。 “叔公的意思是,此事与我有关?”顾明琴大惊,不觉打了个寒战,这也太可怕了吧。 不想,在这个重要的问题上,老人却是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老夫人死在这个节骨眼上,太……”轻叹一口气,抬头看向顾明琴,“我的意思是,利用这个机会,看看有没有异常,如果真的疾病折磨、突然去世,那我们也就可以放心了。” 顾明琴听罢,禁不住点点头,表示赞同,那个杜员外,不得不防。 “如若真的是中毒而死,毒素在体内,只是从表面上查看,真的可以看出猫腻?”顾明琴表示怀疑。 顾鑫微微颔首:“这是自然,只要认真观察,必然有所收获。”在这方面,顾鑫信心十足。因为激动,他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抬眼看去,见顾明琴面露难色,似有隐忧。顾鑫禁不住提醒道,“明琴啊,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而且对于某些人来说,一种药的药量决定生死,药量合适,那就是救人的良药;反之,那就是害人的毒药。” 此话一出,顾明琴恍然:“叔公,你是说……”话未说完,就看见老人以指覆唇,轻轻摇头— “无凭无据,不能轻下结论,毕竟他冯德明曾经是我顾氏的人。” 顾明琴微微颔首,心里明白,若此事真的和冯德明有关,只怕会牵扯到顾氏。所以下结论之前,一定要慎之又慎。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早去,你早点休息吧。” 叔公的温言嘱咐再次传入耳膜,使得顾明琴回过神来,本想再问问具体的,想到还要去看明音,便作罢了。只是冲老人行了个礼,说了一句:“叔公也早点休息。”便返过身,慢慢的往外走去。不料想,刚走到门口,身后的老人又喊住了自己— “今日吃饭的时候,明音好像是情绪不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明琴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老人知道了什么。回头看去,老人微微蹙眉,形容虽是不安,但看起来更多的却是不解。看来是不知道的,想到此,顾明琴长松一口气,便劝道:“明音这些天本就心情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会我去看看她、劝劝她,没事的。” 顾明琴越是这么说,老人似乎越是不安,他长叹一口气:“我这几天仔细想想,把她关在屋里,或者是在医馆里,你看着她,都不是办法。最好就是,赶紧把婚事定下来,一劳永逸……” “叔公,千万别……这可是终身大事,关系到明音的一辈子,如果她不愿意,那可是要痛苦终身的……” “那你说该怎么办,什么都不管,看着她和姓何的幽会、爱的不可自拔,就像是当初的岳成……”说到激动处,顾鑫长咳不止。顾明琴只得马上走过去,帮他拍背。待得稍微好了一些,老人回头看着顾明琴,再次苦口婆心地提醒,“别忘了,除了他陈锦显,何东也是你的杀父仇人。” 顾明琴顿住了,看着老人一脸悲愤的模样,她慢慢地把手放下,犹豫了一会,她点点头:“叔公,你放心吧,不会的。” “你向我保证?”老人急于要一个答案。 犹豫片刻,顾明琴重重地点点头。 顾明琴首先去了书房,如己所料,顾明音并不在其中,据顾岳冲告诉她,顾明音吃完了饭,就说身体不舒服,回房去了。顾明琴听罢,便嘱咐顾岳冲几句,就准备转身离开,而就在这个时候,李凤妹却走到自己面前,递给自己了几张药方— “下午你走了没多久,就有女患上门,都是复查。当时赵大夫、罗大夫都在忙,我看了他们的药方,减了几种药,你看合不合适?” 顾明琴拿过药方,仔细地看了起来:“是哪几个女患?” “东街的王婆婆,还有她的儿媳妇;西街的汪大嫂、北边的吕姑娘……” 顾明琴点点头,对于这几个女患,她还算是有印象,按照规律,今日确实是他们复诊的日子。看了看李凤妹更改的药方,顾明琴禁不住微微颔首,表示满意:“不错,这几味药确实是应该去掉了。他们恢复得怎么样,情况好了一些吗?” “还不错,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我已经通知他们,按照这个药方,再吃三天,再过来复诊。”李凤妹说出这话,看向顾明琴,有点忐忑不安。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如果是我,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你做的很好。”侧目,李凤妹长松一口气,好像是如释重负。顾明琴拍着她的肩膀,劝慰道,“别那么大的压力,依我看,在医术方面,你还是很有天赋的。慢慢来,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也会成为行医救人的女医……” “真的吗,我能和你一样?”听到顾明琴的鼓励,李凤妹兴奋不已。 顾明琴重重点头,又想起一事,叮嘱道:“明日杜家举行葬礼,杜老太太出殡,我和叔公都要去参加。恐怕不能那么及时的到达医馆。你去了以后,就和今天一样,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先看,一般的情况,你就处理一下;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以问问赵大夫他们,或者是等我回来。” “我明白了。”李凤妹点点头,答应了。随后又试探地问,“那个杜老夫人的死……” “或许明天就可以见分晓了。” 听见开门声,顾明音急忙从床上坐起。见来者是顾明琴,便长松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微微张口,似想说些什么;但犹豫良久,还是没有说话。 顾明琴也不着急,走到床边,轻轻地坐下,先是打量妹妹一番,故意说道:“叔公和我说,你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心事重重,也没吃多少。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吃不下睡不着吗?” “大姐不是知道吗?”顾明音嘀咕一句,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要你亲自告诉我。” 顾明琴语气平淡,惹得顾明音心头一颤,回头看去,见姐姐目光严肃、沉着脸,一语不发,显然是在暗暗地责怪。微微咬唇,好像是认命一般,顾明音轻轻点头:“我承认,是我不好,没控制住情绪。可你知不知道,在这之前,那个陈思婉说了些什么,我……” 说到激动处,顾明音不由地提高声音。这时,姐姐却以指覆唇,警告了自己一眼。见此,顾明音压低声音:“她以为我和她一样,为了爱情放弃一切、奋不顾身,她说叔公肯定会拆散我们的。我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女人是在挑拨离间,气不过,就骂了她几句……” “那些人一拥而上,追打陈思婉之时,你在哪儿?” “我跑开了啊,跑回家了啊。”顾明音回答的理所当然。见姐姐脸色不对,她便有些做贼心虚,禁不住低下头,“我也没想到会是那样。我只是一时气急,骂了她几句。再说了,就算是骂人,我也说的没错啊。本来就是她父亲害死了人。我也没想到周围居然有那么多受害者,听到她的名字,就开始追打。我吓了一跳,真怕他们会打在我身上,所以我撒腿就跑,也管不了她了。” “这么说来,你大声喊她的名字,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是气不过。他居然说,我和她是一样的,何大哥也和她一样,这怎么可能?何大哥当初拿出证据,为我们报了仇,她干了些什么,连名声都不要了,还要嫁祸于大哥,助纣为虐……”顾明音说出此话,捏紧拳头,显得义愤填膺。“我喊她的名字,只是想教训几句,没想到其他人反应这么强烈。要怪就怪她自己投错了胎,偏偏做了陈锦显的女儿。” 说完,顾明音扭过头去,似乎余怒未消。 看着妹妹,不知为何,在顾明琴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陈思婉无助的哭诉,顿时升起一股不忍。强忍着心酸,把那股不忍压下。改变了话题,再次询问妹妹:“你遇到陈思婉的时候,是不是想去找何冲?” 第406章 各怀心思 一听这话,顾明音震惊不已,怎么回事,姐姐不在现场,居然连自己在想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太可怕了吧。思及于此,顾明音打了个冷战,面对着姐姐,急忙分辩:“怎么会呢,我是去送药,路过那里,正准备回来,我……” 身旁,姐姐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尽是了然。 见此,顾明音知道,瞒不住了,轻叹一口气,颌了颌首说道:“大姐,你说的不错,那个时候,我的确是想去看他。因为大姐曾经告诉我,何大哥去刺杀陈思婉之时,受了伤,我有点担心,怕……但那个时候,我只是犹豫,并不是非去不可,我还在犹豫……” 说着,仰头去看顾明琴,神色间充满了渴望,渴望姐姐的理解。 看着妹妹迫切的目光,顾明琴心软了,也许对于这个妹妹,自己不应该那么绝情,像叔公一样,彻底断了她和何冲的关系,让他们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不,自己不能如此,毕竟,何冲不是陈思婉。想到此处,回头看着妹妹,顾明琴放软了语气:“以后若是想去看何冲,和我说一声,我来安排。” “大姐……”闻听此话,顾明音更是激动万分,难道大姐她…… 妹妹在想什么,做姐姐的自然明白,非常平静地说道:“你不要以为我让你们见面,就是成全,没这么简单。我之所以答应,是因为相信你们曾经共同和我说过的话,你们只是朋友,只能做朋友;至于其他的……”顾明琴摇摇头,却是目光坚定,“婚姻大事的确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可你也要明白,婚姻并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的事。何冲或许是好人,但是何家,我们无法接受。” 顾明音抬头,看着姐姐,似乎在确认,这样的话,不是开玩笑。过了片刻,她垂下眼帘,轻轻点点头:“我知道。” 明白就好,顾明琴欣慰地笑了。随后接着叮嘱:“这段时间,送药的事,你就不要亲自去了,交给李凤妹就好。” 顾明音身体一震,再次抬起头来,望着姐姐,眉头紧皱,眸子里写满了不甘。正想询问缘由,姐姐却是主动说出— “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何冲,而是那个陈思婉。你得罪了她,我担心她不会放过你。” 听了这话,顾明音刚开始有些糊涂,但瞬间就明白了,不由地瞪大双眼,吃惊地看着姐姐,难道…… “那陈思婉独自一人回到沪城,本就可疑;再加上因着当初的事,对于我们顾家,她可是恨之入骨;现在你又得罪了她。我担心,如果你再碰见她,她会对你不利。”顾明琴说着,眉头紧锁,露出忧心的神色。低下头,再次叮咛妹妹,“所以这段时间,你千万不可独自一人出门上街,除非我陪着,你必须待在家里或者是医馆;若遇到什么事,必须与我商量,切不可擅自做主、独自行事,你明白了吗?” 顾明音也不犹豫,重重地点头,答应了姐姐。 见她听话,顾明琴也算是放下了一颗心,拍拍她的肩膀:“你早点休息,我也回去了。”说罢,长叹一声,起身就要离开。 “大姐……”顾明音又一次叫住了她,见姐姐回头,她却好像是犹豫了,该不该说。终于她鼓足了勇气,探问姐姐,“我听说,何大哥上次受了伤,怎么样,严不严重,陈思婉没有把他怎么样吧?”顾明音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姐姐,神情忐忑,仿佛是担心自己说错了话,还有就是对何冲的不安。 看来还是放不下啊。顾明琴在心里长叹一声,道:“他没事,只是皮外伤,我已经去看过了,想来并无大碍,说不定今天已经去干活。其实他的伤并非陈思婉所伤,而是遇到了其他状况……”意识到说的太多,顾明琴便停止了,只是总结了一句,“总而言之,他没事,你无须担心。” “哦。”顾明音轻应一声,失望的垂下头来,她清楚在这件事情上,姐姐不会和自己说的太多。 听见关门声,顾明音抬起头,才发现姐姐已经离开。失望之余,她长叹一口气,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按理说,姐姐已经告诉自己,何冲并无大碍。自己就应该放下心来,不再去想;只是没有亲眼看见,她始终是感到不安的。连日的思念让她转辗反侧、难以入眠,不停地犹豫着、忐忑着,自己何去何从…… 出了顾明音的房间,关上门,看着关闭的房门,没来由的,顾明琴一阵失神,过了好半天,才重新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苦笑地摇摇头,顾明琴不再计较这些,返过身,慢慢地往前走。虽然是离开了,但妹妹那恳切的目光,在脑海里,却是怎么也忘不了。妹妹是真的动了心,虽然嘴里向自己保证,不可能、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可是心里……作为大姐,顾明琴希望自己的弟弟妹妹可以获得幸福,不会像自己一样,放弃婚姻。对于妹妹喜欢的,顾明琴也是打心眼里愿意祝福、成全,只是…… 如果那个人不是何东的儿子,那该多好啊;如果当初那个何东早日醒悟,告知一切,那该多好啊;如果当初父亲对那个陈锦显早做提防,那…… 天下间没有那么多如果,自己选择的路,还是要靠自己勇敢的走下去啊…… 路过李凤妹的房间时,顾明琴看见她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夜色,仰天长叹,仿佛是心事重重。偶一回头,看见自己,好像是愣了愣。但很快,行礼请安,转身入屋…… “哎……”顾明琴本来想叫住她,看见她已经闭了房门,也就不得不作罢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到了晚上,回房间、路过此地时,顾明琴总是能看见李凤妹站在门口、或者是窗口,对着夜色发呆,时不时的一声叹息,显出几分无奈。每次自己向她走近,她似乎都能及时发现,冲自己微微一笑,欠身行礼,然后就进屋,闭了房门,甚至是熄了灯。显然,她不愿意让自己多问。 她在想什么,这三年来,总是如此,难道…… 顾明琴想到了一个男人,一个三年前让李凤妹念叨嘴边、三年间又让她闭口不提的男人—白沐秋。顾明琴不相信李凤妹这么快能把这个男人忘得一干二净。别说是李凤妹,就算是自己,也常常想起他策马奔腾、把王老伯撞倒在地的那一幕。那个回眸,即使是过去了三年,在她的脑海里,依然是挥之不去,常常做梦,这个场景在梦境里反反复复。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这么多年,他在哪儿…… 杜府— “什么,开馆检查?”听了贺孟宇的要求,杜员外一家三口大为惊讶。 贺孟宇点点头,正色说道:“不错。杜员外,本官今天提前过来,就是为了此事。杜员外,有些事,就算是不说,想必你也知道。现如今东丽人兵临城下,沪城岌岌可危,本官作为一方父母官,此时此刻,怎可不多加小心?杜员外,你也知道,三年前,庸医陈锦显联合东丽人,拿我同胞做试验品,暗中下毒,使多少人中毒而死。现如今,他们再度卷土重来,杜员外,我和你说句实话,到现在为止,此地已经发现中毒者,十五六人。其中大部分已经中毒而亡。” “这么多?”杜员外很是吃惊,“怎么一直没有消息?” “兹事重大,本官担心引起恐慌,造成不必要的混乱,索性就让人暗中调查此事,顺便叮嘱顾氏医馆的顾老爷、顾女医两个人加快速度、研制解药,以防不测。”贺孟宇说着,回头看着祖孙俩,相互点点头。再次转过头,看着那杜员外,见他眉头紧锁,似有隐忧,应该是相信了,于是就乘热打铁地说道,“如今,杜老夫人去的突然,本官非常担心,老夫人是否感染了毒素……” “不可能不可能,母亲怎么会是因为中毒而死呢,这绝对不可能。”杜员外慌忙摆手否定。 “哎,杜员外,话可不能这样说,如今之事,宁可信其有,还是早日做个检查、以求心安。”贺孟宇劝道。 杜员外却是苦笑:“贺大人,我们家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家母卧病在床多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会与他人接触;再说了,就算是出了门,这么大年纪了,还有谁会加害于她,给她下毒?”杜员外说着,轻轻地摇摇头,显然是不置可否。 贺孟宇不以为意:“话不能这么说,老夫人毕竟去的突然……” “贺大人,这话你错了,母亲并非是去的突然,而是早有预兆。卧病在床多年,我们也是早有心理准备,寿衣什么的,很早就准备好了。所以,与我们而言,并不突兀。”杜员外如此解释道。看着面前的官老爷,面露难色,“贺大人,你看啊,时间已是不早,再过一会,葬礼就开始了,亲戚朋友马上就要上门了,你看……” 第407章 检查 “无碍,本官早就想到了。如果杜员外同意检查,最多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贺孟宇挥了挥手,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凑近了杜员外,压低声音提醒道,“我听说,如今的断魂草之毒不比当初,毒性强烈不说,还有可能大量的传染、蔓延……” “传染?”一听这话,杜员外顿时脸色苍白。 “可不是,要不然本官怎么会如此着急?”贺孟宇点点头,仿佛是理所当然,“杜员外,我可是为了你、为了你们一家人着想。” 杜员外突然愣住了,呆呆的,好半天没有反应,只是眸子里的恐惧之色显而易见。 杜员外心之所想,贺孟宇并不关心,见他半天没反应,又好像是被自己说动了,也不耽误,即刻吩咐顾鑫:“顾老爷,麻烦了。”说着,便向后退了几步,把位置让给顾鑫。 顾鑫点点头,带着顾明琴上前。此时,棺材板已经盖上了,两个人撸起袖子,正准备掀开,突然听见一声大喝— “慢着。” 说话间,只见那杜夫人一步上前,扑在棺材上,硬生生地压住,瞪大了双眼,满脸愤怒地看着顾鑫、顾明琴二人。 “杜夫人,你要干什么?”贺孟宇大喝一声。 “干什么?婆婆好不容易穿戴妥当,马上就要入土为安,你们却过来打扰,做什么检查,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尽管是反问贺孟宇,但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顾明琴二人,满眼的愤怒和警惕。 “本官刚才已经说过了,本官是为了查明真相,判断老夫人的去世,是否是为人所害……”贺孟宇义正言辞。话未说完,就遭到杜夫人激烈的反驳— “不可能,婆婆不可能是中了毒,她就是病死的,就是病死的……”杜夫人说出这些,激动异常,不由地气喘吁吁。 “哦,杜夫人如此肯定,老夫人之死并非中毒,是有什么根据吗?”贺孟宇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杜夫人脱口而出一个字,才发现自己还没想好,不由地顿住了。抬起头,看了眼丈夫,对方微微颔首,因着如此,杜夫人冷静下来,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说道,“婆婆生病的时候,民妇可是衣不解带、伺候床前,端屎端尿,从来没有假手于人。可以说除了民妇,没有人靠近婆婆。在这种情况下,怎会有人对婆婆下毒?” 说出这话,杜夫人好不得意,好像是非常自豪;杜员外也是频频点头,表示满意。惟有杜少航,把头扭到一边,以手掩面,好似难为情。 “伺候床前?衣不解带?”听到这两个词,贺孟宇一阵冷笑,“可为什么本官听说,自从老夫人得病以来,杜夫人从未在床前伺候过一天,哪怕是晨昏定省,也是能省则省。”说完此话,贺孟宇回头看着那个杜夫人,面色阴沉。 一听这话,杜员外夫妇顿时一惊,相互对视一眼,都不免露出惊惧的颜色。 假装没看见,贺孟宇只是继续说:“本官还听说,老夫人去世的那天晚上,杜员外和杜夫人突然赶走屋子里所有的仆人,扬言要陪伴杜老夫人;可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没过多久,老夫人就一命呜呼了……” “是谁在胡说八道?”贺孟宇话音未落,杜员外就突然非常激动的厉喝一声,涨红的脸色显示着他怒火正旺。环视一周,目光不由地再次落在对面面色阴沉的贺孟宇身上,不觉一惊,急忙拱手解释道,“贺大人,你千万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啊。这可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怎么,我怎么……” 杜员外顿时慌得说不出话来。 贺孟宇反而在这个时候安慰他说:“杜员外莫慌,那些道听途说,本官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俗话说得好,三人成虎、积毁销骨。怕就怕此事一传十十传百,让别人信以为真,反而会带给杜员外不孝的骂名。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出证据,证明这件事。刚好,顾老爷在此,让他简单的检查一番,一则确认老夫人之死是否与断魂草之毒有关;另一方面,也可以证明,老夫人的确是死于疾病,杜夫人尽力照顾,却是回天乏术。这样一来,那些不实之说,自然就会不攻自破。杜员外,你觉得本官所言,有没有道理啊?” 贺孟宇说完,笑看着杜员外,态度温和。 听此一言,杜员外恍然,原来这个贺孟宇是在威胁自己,想让自己无法拒绝。这该怎么办?现在反对,恰好证明了自己做贼心虚;可如果同意了,万一检查出什么,那就……看着对面顾鑫祖孙俩,杜员外冷峻着脸,暗暗地紧握双拳,目光里尽是愤恨。 “不行,坚决不行,婆婆已经收殓,决不能再动,这是规矩,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否则天打雷劈。”杜夫人再次开口,理所当然。如刀的目光恨恨的瞪视着顾明琴,看架势,仿佛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猛然间回头,看向贺孟宇,激动万分地说道,“贺大人,你不是说婆婆死的突然、事有蹊跷吗?我告诉你,你说对了,婆婆就是死于非命,她是被人气死的,罪魁祸首就是她,是她害死了我婆婆。你赶快把她抓起来,斩首示众。” 杜夫人说话的时候,向前一指,满脸愤恨。 此时,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的方向,自是看到了顾明琴,而那个杜夫人却好像是刹不住车了,越说越激动— “要不是她,相公怎么可能被关入大牢;要不是她在那里挑唆,孟氏那个贱女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告发少航,居然还诬陷我抢了她的东西。这三年来,她在杜家白吃白喝,掏过一分钱吗?因为这个顾明琴,相公、少航还有我,统统被打入大牢。婆婆不得不拖着病体、四处奔波。就因为这个,回来以后才病情加重、一病不起,这么快就走了。所以,害死婆婆的不是别人,就是她,就是这个顾明琴。贺大人,求求你,赶快把她抓起来,斩首示众,告慰婆婆的在天之灵。” 一口气把话说完,杜夫人顿时承受不起,长咳不止,半天无法平静。 而这时,杜员外仿佛是配合她一般,“扑通”一声跪在贺孟宇脚下,哭的稀里哗啦:“大人,求求你为母亲做主。” 看着眼前的夫妻俩一唱一和、颠倒黑白,顾鑫气的浑身发抖,天底下真的还有这般不要脸之人。若不是顾明琴拼命地挡着,他早就冲过去,给他们一人一个巴掌了。真的是太气人了。 贺孟宇侧目斜睨脚下的杜员外,冷声问道:“怎么,杜员外也觉得老夫人是顾女医害死的?” 此话一出,杜员外顿时停住了哭泣,慢慢地抬起头,触及到贺孟宇锐利的眸子,禁不住一个战栗,慌忙低下头来,不敢言语了。对于妻子的眼色,也不敢轻易回应。 看到杜员外的无措,贺孟宇轻蔑一笑,仿佛没放在心上,收回目光,冷哼一声说道:“杜员外,想当初你利用她人,诋毁、陷害顾女医,若不是顾女医求情,按照律法,本官就算是判你流放,也并不为过。还有你们,杜夫人和杜公子,”贺孟宇说着,把头转向其他两人,“且不说夫妻恩爱、婆媳和睦,那孟姑娘再怎么说,也为你们杜家诞下子嗣,可以说是血脉相连。人家并无过错,而你们却为了攀龙附凤、为了他人的家产,把她扫地出门,甚至是剥夺了别人的所有,居然还好意思的说什么人家是白吃白喝……” “我……”杜夫人想要分辨,却遭来儿子的一记瞪眼。无奈之下,不甘的闭上了嘴巴。 “孟姑娘的事,不管和顾女医有关无关,在一定程度上,她都没有做错。一日夫妻百日恩,既然娶了别人,就应该负责到底,更何况,还有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总是你们杜家的亲生骨肉。当初在公堂之上,你们不但死不悔改,居然还动手打人、咆哮公堂。这可是你们自己干得好事,因此入狱,难道还要怪罪到别人的头上?杜少航啊杜少航,到现在为止,本官终于明白,孟姑娘为什么宁可死,也不愿与你破镜重圆了。” 贺孟宇突然提起自己,让杜少航禁不住浑身一震,抬头看他,微微动唇,倒是说不出话来。不由地看向顾明琴,抿了抿唇,神色复杂。 回过神来,再次看向杜员外夫妇,贺孟宇又说:“杜老夫人突然去世,本官也很痛心,只不过本官在这件事情上,和你们的想法恰恰相反。记得杜夫人、杜公子入狱的那天晚上,老夫人过来找过我,提起这件事,老夫人是痛心疾首。她告诉本官,她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加害、诋毁顾女医一事,如若得知,是万万不会允许你们做出这样的事的。如果老夫人真的是被人气出的旧病复发、病情加重,那罪魁祸首不应该是顾女医,而是你们,是你们大逆不道,气的老夫人一命呜呼。” 第408章 阻挠 此话一出,杜员外一家三口俱是大惊失色,尤其是那杜员外,直接“扑通”一下,跪在贺孟宇面前,连连磕头:“大人明鉴啊,当初之事,杜某没有及时告诉母亲,也是为了体谅母亲,不想让母亲担心啊……” “体谅?我看是做贼心虚吧。”贺孟宇不由地冷笑。看着那杜员外身体战栗,仿佛是非常紧张,正思考着该说点什么。贺孟宇不给他机会,大手一挥,显得不耐烦,“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本官也不想耽误出殡的时间,那就让顾老爷及时检查,检查完了,就可以举行葬礼,让杜老夫人早日入土为安。” 事到如今,杜员外自然是想不出反对的理由,因此,自然是分外紧张。那个顾明琴,小丫头片子,他没有放在眼里;可是那顾鑫,医术高明,不敢小觑,万一被他看出什么……一想到此处,杜员外更是紧张。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时,旁边的杜夫人就又开始无理取闹了— “就算是做什么检查,也不能让姓顾的来做。”杜夫人瞪视着顾明琴,咬牙切齿。 此话一出,杜少航看不下去了。便劝道:“娘,就让顾老爷看看吧,葬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客人都已经来了……” “你给我闭嘴,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替这个姓顾的丫头片子说话?杜家现在变成这样,都是这个女人干得好事。我们跑去提亲,是看得起她;可她呢,瑕疵必报,害的咱们身败名裂。你是被人害了还替别人数钱,你可真有出息。”杜夫人数落着儿子,并且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的顾明琴。 听母亲这么一说,杜少航只得闭嘴,抬头看向顾明琴,神色间满是哀怨。 仿佛是于己无关,顾明琴对他视而不见。 杜夫人见无人阻止,继续撒泼:“贺大人啊,就算是我们不孝,婆婆的死,这个顾大小姐也脱不了干系。这次的检查是她提出的吧,说不定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找我们的茬,检查以后,再四处传播,给我们按上一个不忠不孝的骂名,让我们杜家在这个沪城彻底抬不起头来……” 顾明琴听了这话,自是觉得可笑,嘴角轻扬,露出一丝轻蔑。这个时候,顾明琴并没有主动分辩,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用不着自己开口,自然会有人帮忙说话。果然— “放肆,检查杜老夫人的遗容,是本官提出的,是本官恳求顾老爷前来查证。现如今,你们却说是顾家故意陷害与你。若是陷害,恐怕是你杜家不知羞耻吧。事到如今,竟然反咬一口。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贺孟宇显然是气急了,说出这句话,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杜夫人向来是吃软怕硬、撒泼骂街。此时,看到贺孟宇是真的动怒了,急忙闭了口,不再说什么了。当然,也是无可分辩,倒是杜员外利用这个机会,据理力争— “大人请息怒,夫人只不过是因为母亲的去世,悲伤过度,口无遮拦……”话未说完,就听见一声冷笑,抬眼看去,贺孟宇眼里尽是轻蔑之色。杜员外倒也明白,这样的话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索性回归正题,“大人,拙襟所言,不无道理,这位顾大小姐本身就与我杜家有些过节,我们也担心他们利用这个,诋毁我杜家……” “你以为谁都和你杜员外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贺孟宇冷笑地讽刺道。 不过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杜员外所言,也有些道理。就算是自己信得过,杜员外夫妇也未必信得过顾明琴和顾鑫,弄得不好,再次找茬,倒是自己给他们添了麻烦。可问题是,除了顾鑫,还有谁能帮助自己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在贺孟宇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之时,一直沉默着的顾鑫突然开了口— “既然杜员外不信任顾某,那顾某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并且顾某相信,说出他的名字,杜员外应当不会拒绝。” “谁?”贺孟宇迫不及待地追问。 “冯氏医馆的冯德明。” “冯大夫?”听到这名字,贺孟宇有点吃惊。据说冯德明是因为观念不和,被顾鑫赶出了顾氏,自立门户。两个人应该是水火不容才是啊,怎么顾鑫偏偏推荐了他? 看出贺孟宇的疑惑,顾鑫继续解释道:“贺大人,你有所不知,自从十几年前,杜老夫人突然染病,一直是冯大夫照顾病情,对于老夫人的情况,冯大夫应该是比任何人都了解。而且据我所知,这段时间,冯大夫都是每日出入杜府,对于老夫人临死前的症状,那是最了解不过了……” 说的太多,顾鑫长咳不止,顾明琴站在一旁,温柔地帮他拍着背。 缓了缓,顾鑫接着说:“冯大夫是从我顾氏医馆出来的学生,对于他的人品,顾某信得过,让他前来,必然会如实相告。” 有道理,贺孟宇点点头,转而询问杜员外:“杜员外,你觉得如何?” 这一回,杜员外并没有犹豫:“那就辛苦大人了,还请大人不要耽误太久,客人们都已经来了。” “杜员外放心。” 虽然早就自立门户,可作为自己的病人,杜老夫人的葬礼,冯德明还是一大早就来了,此时,刚好进入杜府。贺孟宇得知此事,派人去叫,冯德明来了以后,听了贺孟宇的叙述,立马露出吃惊之色:“中毒?这怎么可能?而且是断魂草之毒?这不是开玩笑嘛。杜老夫人生病期间,小人一直查看病情,断然没有中毒迹象。” “你真的可以肯定,杜老夫人的死因并非中毒?”顾鑫再次求证。 冯德明回头看他:“顾老爷,学医多年,中毒还是病重,这么简单的事,难道我还看不出来么?我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学徒。”说到这,侧目睨了眼顾明琴,显然是瞧她不起。再去看顾鑫,冯德明皱起眉,仿佛是耐着性子说道,“尤其是断魂草之毒,这三年来,我们一直在研究,对于它的特点症状,我再熟悉不过了。如果老夫人真的是中毒而死,我怎会看不出来?” 顾鑫不说话,只是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冯德明,似乎在他的脸上寻找着什么。 听冯德明这么说,杜员外夫妇对视一眼,都是长松一口气,赶紧趁热打铁:“贺大人,你听听,冯大夫都这么说了。我的母亲,我怎么会害她?” 贺孟宇无言以对,既然顾鑫认可冯德明,便是没有问题的。难道说那个品姑猜错了?万分不解之时,突然听见身后的顾鑫开口说了一句— “如果方便的话,顾某想最后看一眼老夫人的遗容……” “顾老头子,你别得寸进尺。”这一回,杜员外终于抑制不住怒火,开口骂人。谁知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顷刻间,杜员外脸上火辣辣的疼。这时,他似乎才意识到,刚才是有人打了自己一巴掌。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打人者—顾明琴的身上。 与其他人的一脸震惊相比,此时的顾明琴倒是异常平静,直接跪在地上:“明琴情急之下,冲撞杜员外,明琴该死,认打认罚,绝无怨言。还请杜员外不要因为明琴的一时冲动,迁怒与叔公。明琴在这里磕头谢罪了。”说完,俯下身,“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顾明琴表现得如此谦卑,倒使得杜员外满腔怒火当着众人的面,无处发泄,只能咽进肚子里。谁成想,顾明琴所谓的“道歉”只不过是刚开始而已,后面所言,更是让杜员外怒火中烧— “杜员外,晚辈动手打人,是晚辈的错,晚辈目无尊长,罪该万死。可是杜员外刚才怒骂叔公,岂不也是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明琴为了维护自己的长辈,教训以下犯上之人,何错之有?”顾明琴说到这,昂首挺胸,对视着杜员外,一副理所当然、不甘示弱的气派。 “你……”指着顾明琴,杜员外浑身颤抖,咬牙切齿,思量着是否应该冲过去,把她暴打一顿。这个小丫头,欺人太甚。 “好了。”贺孟宇大喝一声,本能地拍了一下棺材。拍完以后,才觉得不妥,向后退了几步。沉下脸来,看着杜员外,“顾女医动手打人,的确是不该;可是杜员外你对于顾老爷毫不尊敬、破口大骂,和顾女医有何区别?别忘了,顾女医动手打人,可是为了维护长辈。” “贺大人,你分明是刻意偏袒。”杜员外表示抗议。 贺孟宇不以为意,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顾老爷提出的要求,并无不妥,反正等一会葬礼之上,还要让亲朋好友瞻仰遗容,这是最后一次。让顾老爷提前看看,有何不可?杜员外,时间也不早了,本官在这里说一句,如若本官今日得不到一个结论,这葬礼,恐怕是开不了的。再说了,如若杜员外真的是光明磊落,何必在乎本官非要检查老人家的遗体呢?” 第409章 猫腻 杜员外一听这话,知道再无反对的可能,禁不住长叹一声,认命地点了一下头,并不甘地把头转到一侧。 看着丈夫同意了此事,杜夫人顿时大惊,他疯了吗,万一查出什么……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挪到丈夫身后,拉了拉他的衣服。不料,丈夫却是浑然不觉、理也不理。 事情已成,贺孟宇长松一口气,招呼身边的衙役:“打开棺盖。” “哎…….”杜夫人想要阻止,却被身后的丈夫拉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官人掀开了棺材的盖板。抬起头,杜夫人咬牙切齿般看着对面的顾明琴,贱女人,我们骑驴看唱板,走着瞧。 棺盖被打开,顾鑫上前一步,走到棺材旁边,看着里面的尸体。杜老太太躺在里面,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好像是睡觉了一般。此时,在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红润的生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死气。从表面看来,的确是没有异常。可当顾鑫俯下身来,凑向尸体,他渐渐地蹙起了眉头…… “怎么样,有问题?”发现顾鑫脸色不对,贺孟宇急忙凑上去,进行询问。 “印堂发黑,疑似中毒。”顾鑫声音低沉,把身体压下来,更加凑近,轻轻地扒开老人的眼睛,查看了一番,又抬起手来,放在鼻子下面,仔细地闻了闻,“如果没猜错,应该是砒毒。” 此话一出,贺孟宇大为震惊,慢慢地回过头,看着对面的杜员外夫妇。 夫妻俩一见如此,即刻反应过来,齐齐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我们绝不可能害死母亲啊……” “大人,杜老夫人所含砒毒不假,却是另有隐情,请大人明察。”冯德明此时突然开口,想要说明事实,“大人,砒毒是剧毒不假,可同时也是一味治病救人的良药。两年前,杜老夫人病情加重,需要服用适量的砒毒。关于这件事,草民还和顾老爷商量过了,当时顾老爷也同意了这个药方……” 怎么,顾鑫也知道这件事?带着好奇心,贺孟宇重新转过头来,看向顾鑫。 顾鑫点点头:“确有此事,砒毒是毒药,也是吊命的良药。杜老夫人的情况,顾某也是清楚的,药方里确实需要加入砒毒。可我记得当时是我反复叮嘱,一定要注意计量,切不可服用太多……” “难道顾老爷不知道日积月累、滴水穿石的道理么?”冯德明急切地反问。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长时间服用砒毒,就算是不致命,时间长了,也会导致毒性聚集……” “难道不可能么?”冯德明依然是反问。 看着自己的学生,顾鑫半天没开腔,只是打量着他,仿佛是刚刚认识一般。过了许久,顾鑫默默地垂下头来:“既是如此,顾某无话可说。” “这么说来,顾老爷也认定杜老夫人是正常死亡,体内的毒素,只不过是砒毒的聚集?”贺孟宇再一次求证,同时也是长松一口气,正常死亡,那是最好不过了。 顾鑫声音低沉:“冯大夫刚才所言,不无道理,医书上也有这样的先例。杜老夫人服用砒毒,长达两年的时间,这么长时间,如果不能消化排毒,日积月累,完全是有致命的可能,这是无可避免的。”说着,回头看着冯德明,语重心长地说道,“德明,治病救人,重在问心无愧。你说得很好、很有道理。我希望你一直如此,不管病人是死是活,都能问心无愧。” “是。”冯德明轻应一声,抬头对上顾鑫锐利的目光,不觉心中一惊,好像是怕他看出什么,急忙把头低下。 看来他还是不愿意把话说出,顾鑫暗叹一口气,失望的低下头来:“明琴啊,我们刚才打扰了老人家的长眠,磕个头、告个罪吧。”说着,老人弯下腰,就要跪倒在地。 顾明琴急忙扶着老人,和他一起跪下,对着杜老夫人的棺材,真诚的磕了三个响头。 重新站起身来,在顾明琴的搀扶下,顾鑫来到杜员外面前,非常诚恳地说:“杜员外,刚才是明琴的不是,以下犯上,冲撞了你,你大人有大量,作为长辈,别和她一般见识,顾某在此地向你鞠躬行礼了。”顾鑫说着,降低了身份,弯下腰,向着杜员外深鞠一躬。 杜员外仿佛是不屑一顾,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 顾鑫也并不在意,重新直起身子,赔笑般地说道:“杜员外,既然老夫人的遗容,顾某也看见了,而且也已经叩拜行礼,等一会的葬礼,顾某就不再打扰了。医馆里还有事,顾某就先行一步了,杜员外节哀顺变。”说罢,又带着顾明琴向他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了。 “赶快滚吧,扫把星一个,别让我再看见你。”趁着这个机会,杜夫人又一次大声呵斥顾明琴。 听到这话,顾明琴顿住脚步,却没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惟有倒行逆施,才会觉得他人是碍事的扫把星。杜夫人,别忘了,多行不义必自毙。”说完,扶着顾鑫,便往前走去。 “死丫头,你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杜夫人气不过顾明琴的警告,抬腿就要追过去。这时,只听见一声重咳,回过头来,便见贺孟宇凌厉的目光,不由地一个哆嗦,心有不甘地把头压下。 “贺大人,事到如今,你可满意?”看着贺孟宇,杜员外冷声问道,毫不客气的表达着不满。 “杜员外此话何意,难道在责怪本官纵容顾女医在此闹事?”贺孟宇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反问,“杜员外,此言差矣,本官邀请顾老爷前来此处,也是为了杜员外你着想。你想想,如若杜老夫人真的是无意中中了断魂草之毒,却没有及时发现,你们日日夜夜伺候床前,岂不是也会被感染,到时候,情况就严重了。再则说了,杜老太太体内含有砒毒,脸色不对,如果让有心之人察觉,传扬出去,对你杜员外的一世英名,可是大大的不利啊。如今真相大白,日后若是有人问起,杜员外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说明白……” “怎会有人这般无聊?”杜员外不屑一顾。 “话可不能这样说,总有宵小之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无风不起浪啊。”贺孟宇拍着杜员外的肩膀,一派“我是为了你好”的架势。同时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道,“时间也不早了,葬礼也该开始了吧。那入土为安的时间,可是说什么也不能耽误的啊。”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贺孟宇便抬腿离开了。 “相公,我们……”贺孟宇一走,杜夫人就走到丈夫面前,急切地想说点什么。还未开口,就见丈夫以指覆唇,向自己使了个眼色,杜夫人于是自觉地闭了嘴。 看了眼旁边的冯德明,杜员外便开始嘱咐儿子:“少航,你先出去,招待客人,我和你娘马上就到。” “父亲,刚才……”事到如今,杜少航似乎也察觉到什么,本想探问,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遭到父亲的呵斥—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赶快出去,外面那么多客人,看不见是不是?”呵斥着儿子,杜员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见此,杜少航害怕了,紧张了,缩了缩脖子,把头勾的很低,便以最快的速度跑开了。 杜少航走后,杜员外走到冯德明面前,拱手致谢:“冯大夫,今日之事,多亏你据理力争。否则的话,这害人的罪名,杜某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杜员外言重了,冯某只不过是凭着经验,说出真相罢了。”冯德明神色淡淡,仿佛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随后却皱起了眉头,探问道,“前几日,夫人从我这里拿走了一两砒毒,说是为老夫人用药。事已至此,不过才两三天的时间,那砒毒恐怕还剩的不少吧。能不能如数奉还,毕竟是毒药,留在身边,恐怕会带来灾害。” 一听这话,夫妻俩面面相觑,仍旧是杜员外反应快,上前一步,拍着冯德明的肩膀,笑着说道:“冯大夫,事到如今,我们是一家人,彼此之间,就不要分的那么清楚了吧。你医术高明,这三年来,在顾氏,始终是被人压着,而且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实在是可惜。如今自立门户,也算是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你放心,只要我们好好合作、精诚团结,我敢保证,三年之内,你冯氏医馆一定会赶超顾氏,成为沪城方圆百里人尽皆知的名医。所以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必须互相配合。你帮了我,我们自然会帮你打败顾氏,打败顾明琴……” “相互配合?”听到这话,冯德明眉头皱起,貌似不解。 而那杜员外只是微微一笑,和刚才一样,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第410章 质疑 杜夫人走之前,也来到他面前,赔笑道:“冯大夫,你要弄清楚,这医馆挂的是你冯氏的名字,可说到底,是我杜家的店铺、杜家的投资。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有一天,杜家没有了,你想想,你的冯氏医馆还在么?”说罢,轻轻地扬扬眉,飘然而去。 面对着夫妻俩明里暗里的警告,冯德明初时一愣,而后恍然,不觉打了个寒战。此时,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顾鑫意味深长的目光,难道他知道?可问题是,若是告发,自己的冯氏医馆还有可能存在么?杜家完了,自己也完了,所以对于自己来说,到底何去何从…… 杜府门外,扶着顾鑫上了马车,无意间回头,便看见孟氏和品姑正站在杜府门口,和家丁争执着什么,看样子,是那些人不让他们进去。 “叔公,你先回去吧,我再在这里送老夫人一程,然后直接去医馆。” 顾鑫掀开帘子,也看到了这一幕,虽然不愿多管闲事,可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所以,老人只是嘱咐了一句:“那你小心一点。”然后便催促着车夫,带自己离开了。 目送着马车远去,顾明琴回过身来,直接走到孟氏和品姑的身边,就在这个时候,刚好听见品姑不甘心的声音—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想当年,我伺候老夫人的时候,你们不知道还在哪个娘胎里待着呢,事到如今,你居然敢拦我?” “品姑,真的不是我们故意阻拦,是夫人再三交代,决不能放你和少奶奶进去。” “什么,那个女人不让我进去?她是个什么东西?想当初,她刚刚嫁入杜家,还不是我亲力亲为的教她?平日里,一口一个‘姑姑、姑姑’的叫着,事到如今,居然还敢阻止我参加老夫人的葬礼?今日今时,我是非进去不可了,我……哎呦……”品姑鼓足了勇气,就要往里闯,却被门口的家丁狠狠地推了一把。品姑毫无防备,惨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 “品姑……”孟氏喊了一声,急忙接住了她。刚好顾明琴也在旁边,扶了她一把,才使得品姑并没有因此摔倒在地。但这一下,倒是彻底激怒了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妇人—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推我,我跟你们拼了,拼了……哎哎哎,别拉我,放开我……”品姑激动地要往前冲,却被人拉住了后襟,使劲往后拖。品姑用力地挣扎,不停地反抗,可拉她的人显然知道她的打算,就是不松手,直到远离了杜府门口,才松手放开了她,“哪个不知轻重的,居然敢阻止姑奶奶,你知不知道……顾女医?” 品姑仍旧是骂骂咧咧,在抬起头,看到顾明琴的那一刻,她愣住了,扬言打人的手停在半空,眨了眨眼,好似不敢相信。 “杜员外夫妇好像是看出什么了,提防着你,今天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进去的。”顾明琴如此解释道。 品姑似乎没反应过来,仍旧是瞪大双眼,露出茫然之色,倒是孟氏从这话里听出了深意:“你是说贺大人他……” 顾明琴点点头:“贺大人提前来了,也检查过了……”话未说完,就被人握住了手,回头看去,是品姑焦急的面容— “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那两个畜生害死的,是不是……”品姑激动异常,胸口起起伏伏,难以平静。 看着老妇苍老的容颜,除了无奈叹息,顾明琴不知如何安慰。她知道眼前之人为着旧主寻求真相的决心,只是……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老夫人的死因并无异常,确实是犯病而死;尽管体内发现大量的砒毒,经过冯大夫的解释,完全是因为药方里本就含有,日积月累,到了一定程度,毒性聚集,爆发……这不是任何人有意为之。所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说的有人刻意害死了老夫人,并不成立……” “凭什么,凭什么,若不是做贼心虚,若不是想害死夫人,那两个畜生为什么要把我赶出房间,还派人看着我?自从老夫人生病以来,都是我在旁边照顾,他们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说到激动处,品姑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引得前来参加葬礼之人纷纷驻足,回头看她。 “品姑,你小声一点,都看着你呢。”孟氏也焦急地提醒,把头压得很低,好似不愿意让人认出。 可是品姑依然是不依不饶:“我要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害死夫人,那可是血脉亲情啊……”说着话,老妇就要往前冲。顾明琴一伸手,连忙挡住了她— “今日是杜老夫人出殡的日子,你现在跑进去闹事,你想让老夫人死不瞑目吗?”顾明琴急切地追问。 面对此问,老妇却是态度坚决:“老夫人若真的是为人所害,我知道真相,却故意隐瞒,致使凶手逍遥法外,才真的会让老夫人死不瞑目。”品姑说到这,瞪大了双眼,注视着顾明琴,用沉重的呼吸诉说着自己的决心。 听着品姑义正言辞的说辞,顾明琴心里充满了震惊,推己及人,想到当年的自己,感慨万千,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品姑,作为过来人,明琴理解你的心情;只是明琴想问问你,他们除了反常地把你赶出房间,你还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们害死了老夫人?”顾明琴反问。 “这些,难道还不够么?”品姑不敢相信地反问。 顾明琴摇摇头:“当然不够,你觉得反常,他们完全可以解释想要主动照顾老夫人,或者是体谅你年事已高,不忍心你太辛苦,让你早点回去休息。这样的理由太多了,随便说一个,都是合情合理。”话说完,便看见老妇瞪大了双眼,不停地摇头,似对自己说的话难以置信。 顾明琴略略低头,平静了一会,才继续道:“品姑,我刚才说过,我理解你,可现在你并没有证据,而且也查不出证据,贺大人虽然铁面无私,但现在的情况,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愿得罪杜员外。御敌需要钱,朝廷分崩离析,钱财的问题,只能靠贺大人自己解决,而像杜员外这样的富贵乡绅,也是贺大人重点依靠的对象……” “难不成就算了,就让老夫人含冤而死?”品姑心有不甘。 回头看了眼宾客络绎不绝的杜府,顾明琴回过神来,反问品姑:“品姑,你是否想过,老夫人希望你为她伸冤报仇?”此话一出,对方一愣,蹙眉看着自己,好像是不理解。顾明琴轻轻一叹,“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在这之前,母子俩大吵一架,可不管你如何询问,老夫人都不愿意告诉实情。这是否意味着,老夫人想要保护杜员外,不希望你为了她,记恨杜员外。所谓虎毒不食子……” “虎毒不食子,老夫人一心爱护,却换来这些人的狼心狗肺……”品姑悲愤的朝地上啐了一口。 顾明琴听罢,深深一叹,她也觉得品姑的怀疑不无道理,只可惜无凭无据啊。 “就算是担心品姑告发他们,也不能不让品姑进去吧,品姑毕竟是祖母身边的人……”孟氏此时也忍不住控诉杜家的无情。 “贺大人跑来询问,杜家人自然是明白了是谁通风报信,怎会容得下你们?不过好在,老夫人的灵柩一会要路过这里,我们在这里目送也是一样的。今日是出殡的日子,如果闹得太凶,又无凭无据,理亏的是我们。”顾明琴这般劝解道。 听顾明琴这么一说,品姑虽有不甘,倒也安静下来了,注视着前方的杜府,泪如雨下。 作为一个外人,此时,顾明琴想的更多。通过今天的事,自己算是把杜家得罪了个彻彻底底,而且还打了人。虽有贺孟宇罩着,可却防不了杜员外明里暗里给自己使绊子;更何况,还有一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冯德明…… 当杜老太太的灵柩路过之时,品姑早就控制不住内心里的悲痛,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孟氏扶不住她,也只能和她一起跪在地上,或许是想到没了杜老夫人,便没了此生依靠,悲从中来,禁不住大哭起来。 与之相比,顾明琴却是非常平静,毕竟是于己无关。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人抬着灵柩,缓缓而去。最前面,杜少航扶着牌位,一声不吭。偶一回头,向顾明琴投来哀怨的一眼,好似充满了责怪。对此,顾明琴平静以对,不管是真是假,自己都没有做错。 送葬的队伍渐行渐远,拐了个弯,竟是看不见了,顾明琴这才收回目光,无意中却看见贺孟宇迎面而来,赶快提醒孟氏、品姑二人,并且扶着品姑,从地上站起来。 “大人……”看见贺孟宇,孟氏和品姑纷纷欠身行礼。 贺孟宇微微颔首,看了眼顾明琴,才说道:“刚才的事,我相信顾女医已经和你们说过了,经过检查,杜老夫人的死的确没有任何异常,应该是病重而死……” 第411章 路过 “可那天晚上,他们把我赶出房间,单独照顾老夫人,在这之前,这是绝无仅有的啊。而且好巧不巧,当天晚上,老夫人就去了……”品姑再次激动地重复这样的话。 贺孟宇低下头,沉吟片刻:“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杜员外夫妇可能对老夫人不利?” 面对此问,品姑无言以对,默默地低下头,轻轻地摇摇。 品姑如此,反而让贺孟宇如释重负,这样一来,自己就没必要得罪姓杜的了:“这就对了嘛,既然查不出证据,那就说明这是不可能的。其实,关于杜家的事,本官也了解一些。虽然平日里杜员外夫妇对杜老夫人有些漠视,可终究是一家人,亲母子,就算是有什么矛盾,也下不去手。你说是不是啊?” “可是……” “没什么可是。品姑啊,本官知道你和杜老夫人主仆情深、姐妹情深的,杜老夫人走的时候,你又不在身边,难免胡思乱想。可现在丧事已经结束,你也应该想开一点,开始新的生活。杜老夫人生前让你跟着孟姑娘,也算是给你找了个依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孟姑娘,好好照顾那个杜小姐,别辜负了杜老夫人的一片希望……” “大人……”品姑还想说什么,只是贺孟宇已然不给她机会— “好了,衙门里还有事,本官先走一步,顾女医,麻烦你照顾一下。” “贺大人放心。”顾明琴这般应道。 把两个人交给顾明琴,贺孟宇自然是无可担心,两人点头示意,贺孟宇就绕过他们,急匆匆地离开了…… “大人……”品姑尤是不甘,想唤来贺孟宇,查清楚真相。眼见着贺孟宇毫不理会,只是匆匆离开,片刻就消失不见了。老妇带着满腔的怒火,猛地回头,质问顾明琴,“难道就这么算了吗,老夫人白死了么?” “如果没有其他证据,或许只能如此。”顾明琴非常平静地答道。对方楞了一下,然后眼中含泪,满是悲戚。顾明琴无奈,选择无视,因为她清楚,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帮不了他们。垂下头去,不再看他们,“葬礼已经结束了,我送你们回去吧。我刚好要去医馆,顺路。” 含泪看着顾明琴,希望她可以与自己同仇敌忾。意识到不可能时,品姑心中失望,却又无法责怪。摸了摸眼泪:“顾女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送我去墓地,我想送夫人最后一程……”说着说着,又一次悲从中来,老妇泪如雨下。孟氏也受得了感染,抱着她痛哭不已。 又是如此,顾明琴叹了口气,表示无奈,女人遇到问题,难道只能哭吗?问题是,作为一个外人,就算是烦躁,就算是看不惯,也没办法开口训斥。只能耐着性子等着他们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终于,哭声减弱,变成轻轻的抽噎声。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开口说道:“我劝你们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打扰老夫人的长眠。” 此话一出,两个抱头痛哭之人纷纷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顾明琴继续耐心地解释道:“正如我刚才所说,杜员外夫妇如今已经知晓告密者是何人。葬礼结束,宾客散尽,自然会瑕疵必报。你们现在过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就算我们不去,那两个畜生会放过我们吗?”品姑义愤填膺。 “当然不会,如果他们真的害死了老夫人,必然是做贼心虚,想要杀人灭口。”顾明琴肯定了这一点,转而却说道,“现在在城里,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就算是要报复,也不会轻举妄动,我们还有机会准备。可如果现在过去,荒郊野外,如果他们想杀人灭口,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三个,谁也逃不了……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不愿祸及自身。若两位非去不可,恕明琴无法奉陪,先走一步了。” “顾女医……”孟氏没想到顾明琴居然拒绝的如此干脆,一时间,竟有点难以置信。 顾明琴弃之不顾,只是向着二人微微欠身,然后转身径自走去。走了几步,突听身后的品姑唤道— “顾女医,顾女医,妾身行动不便,能不能送妾身一程?” 这一回,顾明琴没有犹豫,返过身,走回二人身边,和孟氏一起,扶起品姑,慢慢地往前走去。无意间回头,却刚好看见冯德明从杜府走了出来。遇上自己的目光,对方好像是怔了一下,急忙转头避开。顾明琴视而不见,回过头,继续往前走,饶是如此,却仍然感觉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后挥之不去…… 回到了孟氏的家里,顾明琴却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叮嘱地说道:“今天事情多,你们也累了,进去休息吧。改天如果想去祭拜,就和我说一声,我有马车,可以送你们一程。” 听到这句话,孟氏自然是感激万分:“顾女医,实在是太谢谢您了,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民女实在是无以为报……”孟氏说着,屈膝就要跪下。 “不可不可。”顾明琴急忙拉了她一把,扶她起来,叹声说道,“从一开始,你就让我帮忙,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吧。救人救到底,我也是尽己所能,现在在杜老夫人生前的安排下,你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尘埃落定,我也算是放了心。不过我想说的是,你虽然摆脱了杜少夫人这个身份,可作为母亲、作为孟姑娘,你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前路漫长,杜老夫人留下的钱财能不能供你们一辈子,实在是不好说;何况还有杜家人虎视眈眈……俗话说居安思危,我希望你可以为孩子着想,做更多的准备,以防万一……” 孟氏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等过几天,孩子好一点了,我就去找找有没有什么针线活可以做。” 这还差不多,看来孟氏也并非不思进取之人。听她此话,顾明琴放了心:“那好吧,我也该走了,若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说着,两个人相互行礼,道别,顾明琴便要径自离开了。 “顾女医……” 身后,有人轻唤一声。顾明琴一回头,便看见品姑欲言又止,像是非常为难。老妇心之所想,顾明琴心知肚明,只是等着她开口。等了一会,还没有等到,顾明琴便开门见山了:“品姑,明琴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凡事求个证据,无凭无据,再是真的,也是免谈。我是过来人,关于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 说着,认真地看着她。片刻功夫,顾明琴再继续:“品姑,既然是主仆情深,相依相伴这么多年,老夫人心中所想,或者说对她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好好想想吧,老夫人希望如何,对你的期望如何。不要本末倒置,也不要让她失望。否则,老夫人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顾明琴便扬长而去了。 品姑站在原地,望着顾明琴远去的背影,久久矗立,面色茫然。直到孟氏叫了她几声,她才渐渐地醒过神来,想着顾明琴刚才的话,深一脚浅一脚地和孟氏进了屋…… 顾明琴有些疲惫了,真的想回家休息,但想着医馆里还有病人,便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既然得罪了杜家,那自己只有赢得口碑,让杜家没有理由挑衅自己,即使是挑衅,也要顾及沪城所有人的面子,否则身败名裂的就不是自己顾明琴,而是他杜家。前不久的事情,不就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到头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杜家名誉大损、一蹶不振。 路过冯氏医馆时,顾明琴故作无意地向里望了一眼,才发现里面一个病人也没有,冯德明正趴在桌子上读书。看见自己,好像是愣了一下。顾明琴也不躲避,冲他点头示意,便若无其事的继续朝前走去。 “顾大小姐……” 身后响起有些傲慢的声音,逼得顾明琴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只见冯德明缓步而来:“冯大夫……” “今日之事,顾大小姐受辱了……” “受辱?冯大夫此话何意啊?你是不是想说,我跪在杜员外面前磕头认错之事?冯大夫,你可别忘了,在这之前,我那一巴掌也打的杜员外半天回不过神来。由此可见,我们是一比一,打了个平手。如此一来,也算不得吃亏。”顾明琴冷笑着,不屑一顾地说道。 “大庭广众之下,殴打长辈,成何体统?传扬出去,只怕让顾氏颜面尽失。顾大小姐如此作为,如何对得起顾氏的列祖列宗?”冯大夫一个拂袖,转过头去,好像是义愤填膺。 “明琴殴打长辈,是不对;可杜员外羞辱叔公,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目无尊长。若不是我及时阻止,那一巴掌有没有可能打在叔公的脸上?我顾明琴打人,也是为了维护长辈,何错之有?关于这一点,贺大人看的清清楚楚,他也是支持明琴的。”顾明琴说到这,义正言辞、毫不含糊。 “你……”本想以长辈的身份教训顾明琴,却被他理直气壮地反客为主,冯德明心有不甘,气的浑身发抖。 第412章 担忧 这时,顾明琴却是一拍脑袋,仿佛恍然大悟般地说道:“我差点忘了,事发之时,冯大夫并未在现场,所以事实如何,想必也是道听途说。让我猜猜,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杜员外夫妇吧。既然如此,他们所言不过是他们自己的委屈,所以在冯大夫你看来,是我顾明琴目无尊长,动手打人。只是,冯大夫想过没有,当时贺大人就在身旁,却对明琴没有追究,难道冯大夫还以为这仅仅是明琴的错?” 冯德明扭过头去,故意不看她,冷哼一声道:“不管怎么说,作为晚辈,动手打长辈,就是错。” “那当时杜员外举着拳头、辱骂叔公,就是对,就是没有责任了?” “你……” “其实明琴当时也是一时冲动,并且打完人以后,马上跪地赔礼。更重要的是,贺大人理解明琴,此事也算是不了了之。毕竟,让杜员外开棺检查的,并非我顾明琴,而是贺大人,我和叔公只不过是按照贺大人的意思行事罢了。如今事情已了,杜老夫人已经入土为安,冯大夫又何必揪着不放、喋喋不休?冯大夫想利用这件事,逼得明琴自知羞愧,主动退位,不可能。” 最后四个字,顾明琴凑近他,在他耳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冯德明一听,猛地瞪大了双眼,愤愤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却不理会,向后退了几步,悠悠地说道:“冯大夫,我刚才看了一下,你医馆里现在似乎也没什么生意。我劝你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叔公说过的话……” “你什么意思?”冯德明似是紧张,语气中含着警惕。 听他这么问,顾明琴反而愣住了,她的本意只是想提醒冯德明,别忘了顾氏的师恩、不要助纣为虐,与自己为难。此时却发现冯德明如此紧张,联想到叔公刚才的警告,不禁猜测,难道说杜老夫人体内的砒毒另有猫腻?本来想问问清楚,但也知道冯德明对自己的蔑视,就算是问了,也未必会说。既然如此,最好还是以暗示为主。 “没什么意思,只是突然想起叔公曾经说过,作为医者,必须要有一颗仁心。是药三分毒,医师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就看医师如何运用。叔公还说了,做人做事,最主要的是无愧于心。”顾明琴说完,颇有深意地看着他,随后,转身而去。 还想着顾明琴是什么意思,定睛一看,才发现人已远去。本能地想叫住她,张了张嘴,却又作罢了。返过身,慢慢地向医馆而去。走了几步,刚到医馆门口,冯德明却又再次停下,站在原地,抿着唇,好像是思索了片刻。随后,返过身来,向着一个方向匆匆走去。 到了医馆,才发现椅子上已经做了几个女患,李凤妹陪着他们,正在询问情况。见自己来了,便呼呼啦啦的一拥而上。顾明琴也不敢怠慢,急忙请他们进入内室,一一问诊。因为一回到医馆,顾明琴就陷入了忙碌之中,倒是把冯德明所言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问诊了最后一个病人,顾明琴向赵文明交代了几句,就带着顾明音、李凤妹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坐在车上时,顾明琴还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去探望陈思婉。想了想便作罢了,自己没必要和她走得那么近。若无特殊情况,两三天去看一次,也是一样的。 到得顾府,刚下了马车,就看见冯德明从府内走出,看见了顾明琴,好像是愣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昂首挺胸,傲慢的和她擦肩而过。倒是顾明琴,反而是低眉垂首,在他走到身边之时,轻轻地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送他离开。 “他是怎么回事,大姐在这儿,他看不到么,一点表示也没有。”顾明音不甘心,为姐姐打抱不平。 “他怎么会突然到此?”李凤妹表示不解。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来找叔公吧。”顾明琴如此说道。其实在她心里,还有一个猜测,因为事情太复杂,一句说不清楚,顾明琴便没有多提,只是催促了一句,“我们进屋吧。” 进得客厅,便看见顾鑫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眼,眉头紧锁,仿佛是思量着些许不安。听见声音,睁眼看见顾明琴三人,微微一愣,但还是平静的问候一声:“你们回来了。” “叔公,刚才冯大夫来干什么呀?”顾明音没好气地问道。因为冯德明吃里扒外、勾结他人、陷害顾明琴,所以于他,顾明音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医术上的事,有几个病人,情况特殊,冯德明拿不定主意,跑来和我商量。”顾鑫这般解释道,好像是没什么大不了。似乎是不愿让顾明音多问,他大手一挥,故作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和你也没啥关系,你就别问了,既然回来了,那就准备吃饭吧,岳冲都饿了。”说着,老人从椅子上站起,拄着拐棍,慢慢地往前走。 “哦。”顾明音低低地应了一声,目送着老人离开,或许是不甘心,女孩禁不住撅起了嘴巴。 顾明琴在一旁看着,无奈地笑了一下,拍着妹妹的肩膀,以示安慰。 吃完了晚饭,顾明琴安排李凤妹带着顾明音和顾岳冲去了书房,自己则留下来,陪着叔公在客厅里饮茶休息。 “冯德明刚才过来找我,你可知所为何事啊?”抿了一口茶,顾鑫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可是为了杜老夫人的事?”顾明琴试探道。 顾鑫却是冷笑:“一下午在这里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也回不到正题,或许是和你有关。”说着,抬起眼皮,向顾明琴瞧了瞧。 顾明琴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端起杯子,细细地品茶,仿佛顾鑫说的事情于己无关。 看顾明琴如此平静,顾鑫再次欣慰地笑了。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眼光,没有看错人啊。轻轻地咳了一声,仍是安慰般地说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不会随意改变。起码在岳冲长大成人、能够继承家业之前,我是不会随随便便换下你这个当家人的。更不会因为别人的指指点点,就让你退居幕后。更何况,这三年来,在沪城,你的医术、你的人品,已经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我也希望你也可以有信心,不要在乎他人的目光,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叔公放心,明琴一定会努力,将顾氏发扬光大,绝不辜负你的希望。至于他人的议论和蔑视,明琴只是做到问心无愧就好。”顾明琴平静以答。 听她这么说,顾鑫微微颔首:“不错,有你这句话,我老头子也就放心了。”说罢,欣慰一笑。笑过以后,顾鑫又继续,“虽然他冯德明一直是顾左右而言他,可我也看出来了,他一直在试探我。” “试探?” “试探我有没有看出来杜老夫人的真实死因。” “难道杜老夫人真的是……”虽然有所猜测,可现在亲耳听见顾鑫这么一说,顾明琴还是大吃一惊,不由地身体前倾,向他凑近。 顾鑫仍是摇摇头:“不好说。其实冯德明当时的解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杜老夫人的药方里含有砒毒,这我也知道。虽然剂量不大、也不是每次都用,但日积月累,达到一定程度,也可以致人死亡。毕竟,这个药方,杜老夫人已经用了两三年了。只是……”说着,顾鑫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里踱步,“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你是说,冯德明参与了这件事……” “现在还不好说,虽然冯德明轻视与你,对于我的决定,颇有微词,但我相信,作为医者,他还是认真负责的。何况这么多年来,杜老夫人的药材都是取自于顾氏,每次都是定额定量,尤其是砒毒这种特殊的药材,都要重重审核,确认无误,才会发放下去,而且对于病人,也要交代再三。所以我相信,杜家在顾氏取的药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顾明琴点点头,长松一口气,与顾氏无关就好。这时,却听顾鑫又说道— “关键是冯德明自立门户这段时间……” “叔公的意思是,有人从他冯德明手里多拿了砒毒,害死了老夫人?”顾明琴恍然。 看着这个晚辈,顾鑫越发满意,不错,一点就透。移开目光,微微颔首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事到如今,我们都知道,他陈氏医馆的幕后老板便是杜家。我打听了一下,一个月前,杜家亲派马车,陪着冯德明去买药材。像砒毒这类药材,虽不常用,却是必备之物……” 说到这,顾鑫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顾明琴,认真地问道:“明琴,若事情真的如我们猜测的这般,你会怎么做?” 面对此问,顾明琴初时一愣,有些不明就里,叔公怎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对上他认真的目光,顾明琴恍然大悟,顾鑫这是在考验自己啊。想了一会,她回答地说道:“若杜家真的有人害死了杜老夫人,若真的是证据确凿,明琴必然会告入官府,以安杜老夫人在天之灵;可现在的问题是,证据何在?” 第413章 闹事 说到这,顾明琴停了下来,抬头看着老人。片刻后,她继续说道:“那个品姑告诉明琴,杜老夫人临死之前,虽然和杜员外发生过争执,可到头来,却是什么也不肯说。我想,就算老夫人自己知道了真相,恐怕也会护住杜员外。毕竟是母子之间、血浓于水。既然当事人都并不在意,我们一个外人,一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人,又何必吃力不讨好,追求所谓的真相呢?再说了,我们已经和杜府结了梁子,如果因为这件事,使得两家人仇怨加深,对我们顾家百害而无一利。” “你说得对,我们现在的确不能再多管闲事了。”听了顾明琴这话,顾鑫非常欣慰。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担心顾明琴意气用事,非要追根溯源,把杜家得罪到底。现在好了,顾明琴不管了,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这件事能不能真相大白,就看冯德明如何抉择了。”顾鑫抬头看着夜空,感慨般地说道。 “冯大夫真的有可能说出真相?”顾明琴不无忧心的试探。 “如果他还自认是顾氏的弟子、大哥的弟子,该怎么做,他心里应该明白。” 虽然顾鑫这么说了,可对于冯德明的为人,顾明琴实在是不敢恭维,尤其是想到他对自己的敌意心中就有些不确定。尽管作为顾家的当家人,顾明琴必须控制住自己,不去理会与自己无关的“现实”,可实际上,她也希望杜老太太这个慈祥的老人在天之灵可有瞑目。即使那个杀人凶手是她最舍不得、放不下的亲儿子…… 所以,每次坐在马车上,路过冯氏医馆之时,她都会掀开帘子,向里面看一眼。如果冯德明恰好在里面,她会一言不发的和她对视。差不多了,便把帘子放下。她相信,作为一个聪明人,冯德明能够读懂自己眼里的深意,并且作为一个医者,他不会忘记祖父当年的叮咛…… “顾大夫,你赶快去看看吧,杜夫人跑到少夫人那里闹事去了。” 一天早上,顾明琴正在医馆里坐堂,突然有人匆匆而来,跑到自己面前,非常急切地说道。 顾明琴听了此话,也是大吃一惊。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了杜老夫人这座靠山,那个贪婪的杜夫人必然会去寻孟氏的麻烦。只是顾明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顾明琴来不及细想,向赵文明等人交代了几句,便急匆匆地随着来人去了。 一进入孟宅附近,才发现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隔着人群,就可以清楚的听见杜夫人那非常激动而又尖锐的声音— “这里的房子,这个院子,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杜家的财产。孟氏,你已经被休,并非我杜家人,限你马上搬离,否则……” 顾明琴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过去,挤到最前面,才发现杜夫人身边围了几个彪形大汉,他们一个个手持大棒,满脸横肉,一步步地向着孟氏越走越近。前方的台阶上,孟氏紧紧地抱着孩子,瑟瑟发抖,一脸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些人。这时候,旁边的品姑把她推到身后,望着前方的杜夫人,怒目而视— “什么杜家的,这个宅子是老夫人留下来的。是老夫人当年的嫁妆,是老夫人自己的东西,你凭什么说是你们杜家的?”看着眼前这个疑似害死老夫人的杀人凶手,品姑激动万分,说话的时候,双手握拳,声音颤抖。 “老夫人?什么老夫人?杜老夫人,说来说去,还是杜家的人。”说到这,杜夫人得意地哈哈大笑,“既然已经嫁入杜家,那所有的一切,都是杜家的,包括嫁妆。现在老夫人已经死了,她留下来的东西,自然就是杜家的东西。来人啊,把这两个闲杂人等给我赶出去……” “我看谁敢动。”对方话音刚落,品姑就是大喝一声。面对着那几个来势汹汹的彪形大汉,老妇瞪大了双目,目露凶光,倒使得那些人不敢靠近,纷纷向后退去。依然是把孟氏挡在身后,品姑看着杜夫人,控制住情绪,故作平静地说道,“杜夫人,老夫人临终之前,曾再三交代,把这个房子赠送给少夫人,以保障少夫人和杜小姐的生活。为了以防万一,还立字为据……” “字据在哪里,可不可以让我看看……”杜夫人说出此话,嘴角轻扬,露出一抹冷笑。 品姑不疑有诈,从衣服里拿出一张字据,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不可……”看到这一幕,顾明琴情急之下,禁不住大喝一声,可还是晚了一步,那杜夫人已然拿到了字据,不说二话,看也不看,直接“啪啪啪”撕成了几半。 “你……”品姑睁大了眼睛,简直是不敢相信,杜夫人居然敢撕毁字据? 杜夫人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拍了拍手,得意地笑着:“好了,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宅子既然是杜老夫人的宅子,就是杜家的东西。既然是杜家的东西,我作为杜家的女主人,收为己用,何错之有?” “你你你……你卑鄙。”品姑气的浑身发抖,好容易才说出这两个字。 “品姑,我早就和你说过,只要你愿意留在杜府,我和老爷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给你养老送终;可你偏偏不听,非要勾结外人,诬陷我们……”. “诬陷?杜夫人,我品姑活了这么大岁数,可以对天发誓,从未说过一句假话。如有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品姑说着这话,举起手来,自然是信誓旦旦。环视一周,在看见顾明琴的那一刻,老妇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她移开了目光,接着说道,“现在乡亲们都在这里,我就让各位评评理,看看我的怀疑有没有道理。杜老夫人卧病在床,将近十年时间,在这十年时间里,哪怕是每天去看一眼你们都做不到,更别说是伺候床前、端茶倒水了。老夫人去世的前一天,不知为了什么,和杜员外大吵一架,母子俩不欢而散。当天晚上,杜员外和杜夫人突然来到房间里,说什么要陪伴杜老夫人,还把我赶出了房间。结果,当天晚上,杜老夫人就‘因病去世’了。你敢说,老夫人的死和你没有一点关系?”说到这,品姑猛地转过头去,注视着杜夫人,眼神凌厉,似有杀气。 面对着杀气腾腾的目光,杜夫人身体一抖,但很快,她平静下来,理直气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沪城人尽皆知,老夫人卧床多年,这段时间病情加重,病入膏肓,去世,那是早晚的事,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那为什么白天还好好的,到了晚上,突然就不行了;而且偏偏是你们把我支出了房间……” “我怎么知道,或许只是巧合……” “巧合?有这么简单吗?”品姑再次冷笑,“可为什么我听说,在老夫人的体内发现了大量的砒毒……” 此话一出,不仅是杜夫人大惊失色,就连周围的围观之人也是议论纷纷— “什么,砒毒?那不是毒药吗?” “难道杜老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不可能吧,杜老夫人这么大年纪了,完全是卧病在床的,害她干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杜夫人和杜老夫人面和心不和,婆媳关系早就是剑拔弩张……” “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砒毒,谁告诉你的?”好像是为了缓解内心里的恐惧,杜夫人故意抬高声音,大声质问。也唯有如此,才可以让她听不见左右的议论。 品姑只是冷笑着,看着杜夫人,一语不发。眸子里的轻蔑却是显而易见。 品姑越是如此,杜夫人心里越是不安,因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品姑到底知不知道。四处看看,突然间,杜夫人扑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难道是她? 看到杜夫人阴沉着脸、一步步向自己走来,顾明琴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不过,对此,顾明琴并不畏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此事理在自己。于是就抬头挺胸,迎上杜夫人愤怒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淡笑着,你来吧,我不怕。 谁知道路走到一半,杜夫人突然停住了,猛地回头,吩咐身边的打手:“你们给我过去,把他们两个人给我打出去。收回了宅子,本夫人重重有赏。” 最后一句话,杜夫人刻意加重了语气。那些打手因为这句话,皆是眼睛发亮,举起手里的棍棒,在众目睽睽之下,冲着孟氏二人扑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灰衣男子从屋顶上一跃而起,大喝一声,举起手里的铁棒,大吼着,把所有的打手扫在地上。随后“咚”的一声巨响,将铁棒锤在地面上— “我看谁敢再来。”男子声如洪钟,手持铁棒,傲然而立。 杜夫人带过来的那些打手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这个架势,自然不敢硬碰硬,纷纷向后退去,举着手里的木棍,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尤其是那杜夫人,本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看见此人,更是吓得浑身哆嗦,快步向后退去,躲在人群里,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你是谁?” 第414章 指责 “你是那个杜夫人吧?”男子扬扬下巴,不屑一顾地问道。不等她回答,便出言警告,“我告诉你,不管你男人是员外还是太子,如果你下次再敢过来找孟姑娘的麻烦。你信不信,我这一棍子……”说罢,举起手里的铁棒,作势向杜夫人砸了过去。 “吴大哥,不可。”孟氏吓了一跳,本能地大呼一声。 这个时候,杜夫人还算是反应快,急忙向后一仰,本欲避开锋芒,谁成想,对方的铁棒根本就没有落下来,甚至于连自己的身边都没有挨到。虚惊一场,杜夫人禁不住长松一口气,抬起头来却发现对面的男子轻蔑的眼神,顿时气闷,而这个时候,她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寻常…… “你们俩个……”点了点孟氏,又指了指面前的男子,杜夫人突然冷笑地问道,“你们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面对此问,孟氏与吴阿大禁不住互视一眼。 看到如此,杜夫人更是笑的得意,笑过以后,她才说道:“品姑,你可看好了,这个姓孟的到底是什么人?住着婆婆给的房子、用着婆婆给的钱,却吃里扒外,养着别的男人……” “你不要血口喷人。”孟氏气的涨红了脸。 “血口喷人?那你告诉我,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来的这么及时,他不是为了你?”杜夫人轻哼一声,显得不屑一顾,“你可别告诉我,你根本不认识他,刚才那一声‘吴大哥’,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大家说是不是啊?” “你你你……”孟氏想要回怼,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除了一句“胡说八道”,她似乎也想不到别的什么词儿。侧目看去,身边的品姑已经变了脸色,蹙眉看着自己,似是不满、不安,这让孟氏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而越是如此,就越说不出话来,抱着孩子,涨红了脸,怒目看着杜夫人。 “说啊,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这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看到孟氏此状,杜夫人更是得意,仿佛是拿到了把柄,轻轻地挑挑眉。 “说啊,说啊,什么关系……” “快说,快说……”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在那里起哄架秧子,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纷纷响应。倒使得孟氏更加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吴阿大再一次大步向前,举起铁棒,挥舞一圈:“我看谁敢在这里胡说八道?”猛地一转手,手里的铁棒直对杜夫人,吓得她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定睛一看,那铁棒就在自己的鼻子下面,惊得她翻了个白眼,差点晕过去。 “姓杜的,我告诉你,孟姑娘已经被你们休了,和你们杜家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房子是杜老夫人留给她的,就是她自己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再敢过来骚扰她,休怪我铁棒无情。”吴阿大说着这话,再次举起铁棒,冲着她舞了过去。 “啊……”杜夫人惊叫一声,声音震耳欲聋,再次猛退几步,退至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指着吴阿大,声音微微发颤,“如果你敢打我,我我我,我现在就去官府告官。还有,你们两个人男盗女娼,在一起苟且,我我我,我告到官府,让你们沉塘、浸猪笼……” “你你你,你胡说,我和吴大哥根本就不是那样……”孟氏急于分辩,因为紧张和急切,声音也有些颤抖。 “不是?那他怎么会突然出现,还不是为了你?还有他刚才说了,只要我来,就会打死我。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男人一直是在这里的。既然如此,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就用不着我说了吧。大家说是不是啊?”说完,回头看着围观众人,杜夫人故意提高了声音,引人议论。 “就是啊,明明是个失婚妇人,才被休没几天,身边就多了个男人,算怎么回事啊……” “这有什么的,被休了,人家不要了,就不能再嫁啊……” “话是这么说,可既然是想再嫁,住在前夫家里,算怎么回事,这不是一脚踏两船吗……” “说的也是啊……” 越来越多的污言秽语传入耳膜,让孟氏不知是气,是急,禁不住浑身发抖,手里的孩子差点抱不住了。怒视着杜夫人,哆嗦着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与之相比,吴阿大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大喝一声:“姓杜的,如果今天我不打你,我就不叫吴阿大。”说着,再次举起铁棒,正准备朝杜夫人挥过去,谁知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住手。”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回头,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了一个红衣女人。此人一出现,大家更是议论纷纷— “顾女医怎么来了,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个杜少夫人出事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顾府……” “什么,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哪有什么,据说当初杜家休妻,就是为了娶她过门,没想到这个顾大小姐死活不同意,杜家竹篮打水一场空,两个女人都没有了……” 对于旁人的议论,顾明琴充耳不闻,径自走到吴阿大面前,呵斥地说道:“刚才我是怎么和你交代的,让你提前过来,帮我看着情况,我随后就到。我还特别交代,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和杜夫人起冲突。你是怎么回事,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说着,好像是非常生气,狠狠地打了他一下。 吴阿大一时没反应过来,踉跄的后退几步,挠了挠头,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是过来看看孟氏,怎么会和顾明琴扯上关系?不过,顾明琴既然来了,吴阿大也不便说什么,只能闭了嘴,悄悄地向孟氏看了一眼。谁知道对方接触到自己的目光,紧张万分,慌忙躲避,这让吴阿大心里郁闷不已。 “她是你叫过来的?” 听到声音,顾明琴回头,看着那杜夫人,对方半眯起眼睛,嘴角轻扬,好不得意,显然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话。顾明琴也不在意,理所当然地答道:“这是自然。这个人是我们家的药农,今天过来给医馆里送药,好巧不巧,有人向我汇报,杜夫人你带着人在孟姑娘门前闹事……” “什么叫闹事,什么叫闹事,这是我们家的东西,我负责拿回来,有何不可……”一提起这个,杜夫人就是激动地反驳。 看她这般,顾明琴不动声色地笑笑:“杜家的东西?据我所知,这位孟姑娘也是你杜家的少奶奶,也是你杜家明媒正娶接入家门的,你是不是也应该对她负责到底?”说罢,嘴角微扬,笑看着杜夫人。对方浑身发颤,好不激动,似要开口,不理会这些,顾明琴只是紧接着说道,“好吧,孟姑娘已经被休,和你杜家没有一点关系;那杜小姐呢,她可是你们杜家的亲骨肉,难道你连她都不要了、不管了?杜夫人,说句不好听的,你把人家母女俩赶出来的行为,简直是丧心病狂。”说到这里,顾明琴也抬高了声音,表现得义愤填膺。 顾明琴一说完,围观众人又开始议论个不停— “什么,杜家休了孟氏,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那可不,这个杜少夫人上次在公堂上说,不仅是孩子不要了,连人家自己的东西都没给,什么也没有,净身出户了。要不然杜老夫人怎么会把这个房子拿出来给她……”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杜夫人居然还敢来要房子,简直是不要脸……” 眼看着众人的攻击对象由孟氏变成了自己,杜夫人更是气愤地说不出一句话,紧抿双唇,狠狠地带着顾明琴,凌厉的眼神好像是一把菜刀,要把她开膛破肚。 顾明琴视而不见,只是悠悠地说道:“关于这个房子的事,明琴也是知道的。毕竟,杜老夫人赠送房子之时,明琴也在身边,确切的说,就是在明琴的家里。所以杜老夫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明琴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那份字据,明琴也是亲眼看过的……” “字据已经没有了,就算是你记住了、会背了,又有何用?”杜夫人轻描淡写地反问,看着顾明琴,嘴角微微扬起,好不得意。目光向下,瞥着地上的碎屑。 顾明琴顺着她的目光,向下一看,满是纸屑。抬起眼,对面的杜夫人好不得意。顾明琴轻轻地摇头,笑着说道:“据我所知,当日离开顾府,杜老夫人又去了一趟官府,去找贺大人。十有八九,也和贺大人提过这件事。说不定为了保险起见,也在贺大人那里存了一份字据。杜夫人可以撕毁孟姑娘手里的字据;贺大人手里的东西,你毁得了么?” “你……”杜夫人猛地伸出手,抓住顾明琴的衣领,拖向自己,“顾明琴,你一定要和我们杜家作对、一定要让我们家破人亡,你才甘心,是不是?” 第415章 干预 “杜夫人何出此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到底是我顾明琴先招惹了杜家,还是杜家先为难与我,父老乡亲,自有定论。”说罢,顾明琴回过头去,环视一周,平静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每一个人。回过头来,不动声色地拿开杜夫人的手,向后退了几步,“至于孟姑娘,首先他们母女俩是我的病人,作为医者,我一定要对他们负责;其次,杜老夫人在这之前,来找过我,拜托我照顾母女俩,所以我时不时地会过来探望。杜老夫人心地善良,并且有恩与明琴,所以她嘱咐的事,明琴自然会尽力。杜夫人,不知你有没有想过,杜老夫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嫁妆赠送给孟姑娘?” 问出此话,顾明琴停了停,随后又道:“她不是为了孟姑娘,是为了杜小姐;同时,也是为你赎罪。毕竟,当初是你无缘无故把人家母女俩赶出家门的……” “什么赎罪,根本就是吃里扒外。这个老东西,不要脸。”杜夫人气愤不已,一时忘记了场合,忘记了分寸,污言碎语脱口而出。 然而顾明琴却在这个时候抓住了她地把柄:“老东西?不要脸?一个做儿媳妇的如此形容自己的婆婆,就说明对自己的婆婆极度不满,并且有加害于老人的嫌疑……” 突听此话,杜夫人都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顾明琴又是紧追不放— “那天检查的时候,叔公发现杜老夫人极有可能是砒毒致死。虽说老夫人的药方上含有砒毒,可吃了这么多年,一直没事,如今却突然死亡,我可不可以认为是有人故意在老夫人最后一次服药的过程中,加大了砒毒的剂量、导致杜老夫人中毒而亡?而据我所知,杜老夫人最后一次服药是杜员外和杜夫人陪伴在侧……” “你血口喷人。顾明琴,你这个小贱人,我和你拼了……”杜夫人恼羞成怒,冲到顾明琴面前,就要打人。 “住手,快住手,快住手……” 就在这个时候,杜少航一边喊着,一边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中穿了过来,打开母亲的手,把她推到一边,斥责道:“娘,你这是干什么,带着这么多人,跑过来闹事……” 看见杜少航来了,顾明琴也算是如释重负,长松一口气。杜少航这次来,是自己让人去叫的。按理说,杜氏珠宝店离此不远,杜少航早就该到,可还是耽误了这么久,这说明什么,他在犹豫……不过还好,到了最后,他还是来了,看来是愿意对这件事负责…… 面对着儿子的呵斥,杜夫人非常不满:“你说的什么话,这是杜家的房产,我来要回去,有什么不该……” “娘,祖母早就说过了,把这套房子送给……孟姑娘……”对于前妻现在的称呼,杜少航说出口,总觉得非常别扭。 “那是她老糊涂了……” “娘,你说什么呢,祖母说起这件事的那天,非常精神,她把我们叫在一起,一字一句把话说出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哎呀,你是怎么回事,替别人说话,胳膊肘往外拐?你可别忘了,当初就是这两个女人……”杜夫人说着,指了指顾明琴,又点了点孟氏,提高声音提醒地说道,“把你们父子俩送入大牢的。” 听到这句话,杜少航不由地回头,先是看看顾明琴,又看看孟氏,谁知道两个女人,一个转过头去,一个低下头来,皆是不理会。对此,杜少航心里五味陈杂,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想得太多。回头面对着母亲,认命地点点头:“不错,当初确实是顾小姐告发了父亲,害的父亲入了大狱;可你别忘了,在这之前,父亲对人家做了些什么……” “唉,你这个臭小子,过河拆桥是不是?要不是你吵着闹着,非要娶她顾明琴,我们用不着费尽心机吗?现在好了,你把责任都推在我们头上,和你一点责任也没有……”杜夫人对于儿子这种推卸责任的行为,也觉得非常气愤。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和顾小姐在一起,可我们也不能这样做、毁人名誉,我……”杜少航不知如何分辩,此时又有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本就脸皮薄的他此刻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由地看向顾明琴,皱起眉头,眉带哀怨,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她一声不吭、不帮自己说话? 顾明琴现在的姿态明显是事不关己,杜少航知道,靠她不住,只能暂时改变话题,硬着头皮说下去:“再说了,就算是要和顾小姐商量婚事,也不能什么都不给,就这样把……孟姑娘赶出去吧……” “什么叫什么也不给?当初我们拿出去的五百两银子的聘礼,到现在都没有拿回来呢。她在咱们家白吃白喝白住这么多年,一分钱也不给,现如今,我们拿了她的嫁妆,又有什么?反正就是几个破首饰,能值几个钱?”杜夫人冷哼一声,显得不屑一顾。 孟氏见她如此轻待自己父母的遗物,更是气的浑身发抖,难以平静……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什么叫白吃白喝,不管怎么说,孟姑娘也有了我的骨肉……”杜少航似乎也听不下去,终于开始反驳母亲。 “什么骨肉,不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继承家业、能传宗接代吗?”一听这话,杜夫人更是口无遮拦。 边上的杜少航听她这么说,大惊失色,潜意识的明白,面前闯了大祸了。果然— “女孩?孟姑娘被休,居然只是因为生了个女孩,还有没有天理啊……” “就是,也太可笑了,堂堂的杜夫人,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是个女人吗?” “对啊,她不是个女人吗……” 接二连三的,有人说出这句话,提出这样的问题,质问着前方的母子俩。杜少航不知如何作答,尤其是那一个个鄙视的眼神,更是让他无地自容,后悔前来,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何必过来自取其辱。都是顾明琴,想到这,看了她一眼,面带哀怨之色。 而这时,顾明琴毫不回避,平静的迎上自己的目光,没来由的让杜少航心头一震,联想到顾明琴曾经的话,不由地扪心自问,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吗? 耳畔,嘲笑声、咒骂声不绝如缕,让杜少航更是觉得无地自容,把头压得很低,急切地催促母亲:“快走吧,回家再说。”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抓住她的胳膊,低着头,快步往前走去。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喝一声--- “慢着,把话说清楚再走。” 杜少航一愣,抬头看去,才发现顾明琴已经站在自己面前。同她在一起的,还有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吴阿大。上次被打,杜少航就打听过此人,所以印象深刻。 “什么,什么话?”杜少航一头雾水,没反应过来。 “当然是这个房子,还有孟姑娘的归宿问题。”顾明琴说着,目光朝前,向孟氏望了一眼,回过头,再看向杜少航、杜夫人,“两位也清楚我的身份,作为顾家的当家人、顾氏医馆的女医,我没那么多时间过来照顾孟姑娘,在这里保护她。如果杜夫人总是像今天这样没完没了的跑过来闹事,我真的很为难。杜公子,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承诺,或者说是一个答案,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否则的话,我现在就不得不考虑报官,让贺大人来处理此事……” “你敢。”杜夫人瞪了她一眼,企图威胁。 “明琴……”杜少航也在情急之下,动情的喊了她的名字。话音未落,便听见顾明琴铿锵有力的警告— “请叫我顾大小姐,或者是顾女医。”顾明琴杏眼圆睁,眉目之间充满了坚定,仿佛是在警告杜少航,自己说的话不容置疑。 杜少航此时却蹙起眉头,不忍、不甘,难道是真的,两个人再也不可能了么?为什么,就是因为自己不支持她报仇;就是因为自己休了妻,在她眼里,那就是不负责任,那就是推卸责任?可她知不知道,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什么叫跑过来闹事,这本来就是我杜家的财产……”杜夫人依旧是不依不饶,不愿放弃。 “好了。”杜少航也不耐烦了,大喝一声,猛地回头,看着母亲,“你有完没完,这是祖母自己的东西,她爱给谁就给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什么叫爱给谁给谁,我的儿子,你有没有脑子啊?你以为这个女人离开了杜家,就会安安分分的带着你的骨肉踏实过日子?放屁。看见这个男人没有?”杜夫人指着吴阿大,“看见没有,已经有相好的了。我告诉你,过不了多久,这女人再嫁他人,不仅是你的亲生骨肉,就算是我们杜家的祖产,怕是也要落在别人头上了……” 第416章 辩论 “你放屁……”吴阿大本就脾气暴,听了此话,更是义愤填膺,大骂一声,举起铁棒,又欲打人。而这个时候,却见顾明琴狠狠地一瞪,颇似警告,只能屈服,重重地哼了一声,“咚”的一声,把铁棒锤在地上。 这一声巨响将杜少航吓了一跳,差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幸好,他一只手扶在母亲的肩膀上,才没有发生意外。定了定神,抬头望向台阶上的孟氏,四目相对,对方便低下头去,看模样,颇有些做贼心虚,难道……又看向吴阿大,对方瞪了自己一眼,好不厉害,惹得杜少航又是一惊,不便久留,扯了扯母亲的衣袖,低声催促道:“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回什么回,杜家的财产都要归别人,你还无动于衷呢……”杜夫人甩开儿子,没好气地说道。 “就算孟姑娘带着这份房产改嫁他人,那也是理所当然,我们欠她的。”杜少航突然也来了脾气,硬着头皮吼道。 “你说什么?”杜夫人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居然敢反驳自己? “难道不是么,不是你一开始把人家赶出家门,还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杜少航呵斥母亲,不理会她的吃惊,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承认,休书是我写的。可在这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安顿他们母女俩。可结果怎么样?如果不是人家明琴……” 这个名字刚一出口,便听见重重一咳。杜少航身体一震,不由地看向顾明琴,对方却冷眼相看,眸子里俱是警告之色。这让杜少航心里又是一阵悲哀。来不及细想,他继续控诉母亲:“若不是顾女医仁慈,收留他们母女,如果出了什么事,你我都是杀人凶手啊,明不明白,我的亲娘?”说着说着,杜少航禁不住激动起来。 “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杜夫人似乎不屑一顾,冷哼一声说道。谁知话未说完,就听见重重一咳,抬眼看去,对面那身材魁梧的吴阿大已经撸起了袖子,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这让欺软怕硬的杜夫人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祖母是非分明,得知此事以后,马上代我们赔礼道歉、并且予以补偿。无故休妻,本来就是我们的错……”说到这,杜少航又禁不住去看自己曾经的妻子,一想到她已经彻底离开自己、并且还会改嫁他人,不知为什么,心口竟是绞了一般的疼,不敢再看,迅速回过头去。 “既然已经被休,那就再无瓜葛,从今往后,各不相顾。”杜少航抬高了声音,朗声说道。 “那我们的房子……”杜夫人惊呼。 “既然祖母已经赠给了娘子……孟姑娘,那这房子,就是她的。孟姑娘爱住爱卖,那是她自己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也无权干涉。娘,你别忘了,这是我们欠她的。”一句话堵住母亲接下来的聒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满是警告。随后回头看着顾明琴,恳切地问道,“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杜公子,你说错了,明琴要的并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个男人对被自己辜负的妻子的一个承诺。”顾明琴平静以对。 “那如果是一个女人,辜负了一个一直深爱她的男人,是不是也应该给他一个承诺?”看着顾明琴,杜少航眼中充满了希冀,而说出这样的话,又明显的是在质问顾明琴。 四目相对,顾明琴清楚,杜少航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可她不会给他,永远也不会。 “孟姑娘,杜公子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你觉得如何?”顾明琴回头,看着孟氏,这般问道。 杜少航也抬起头,向孟氏看了去。此时,对方也看着他,但四目相对的片刻,女人便移开了目光,客气地向自己屈身行礼— “多谢杜公子,奴家感激万分……” “你不用……娘子,哦不,孟姑娘……”一时着急,杜少航有点语无伦次。待他抬起头来,才发现孟氏已经站起身,抱着孩子,转过身去,好像是刻意的,不理会自己。 眼见着不管是顾明琴还是孟氏,对于自己,都是置若罔闻,杜少航更觉得尴尬。再看向围观的路人,一个个轻蔑的眼神、幸灾乐祸的神情,更觉得待不下去。拉了拉母亲:“我们回去吧。”说着,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拖着她就往前走。没想到就在此时,母亲用力地松开了自己— “不能就这么走了。”杜夫人似乎是不甘心,望着顾明琴,目光恨恨。 “娘,你有完没完,还想怎么样,难道要把我们杜家人颜面丢尽吗?”杜少航更是不耐烦,微微握拳,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你怎么说话呢,我可是你亲妈。”瞪视着儿子,杜夫人怒火中烧,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胳膊肘往外拐。“好吧,就算是按你说的,我们对不起那个贱女人,补给她一个宅子,让她把孩子抚养长大;可现在,这两个女人联合起来,诬陷你母亲,你这个做儿子的,管是不管……” “娘……”突听此话,杜少航除了吃惊,更是一头雾水,发生了什么事啊? “他们说你的亲妈害死了你的亲奶奶……” “什么?”杜少航大惊失色,回头看着顾明琴,又气又急,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本来就是,就是你害死了老夫人……”顾明琴还没开口,品姑就因为旧事重提,变得激动起来。 “品姑你……”杜少航再次震惊,他没想到祖母身边的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诬陷自己的母亲。 看到杜少航难以置信的表情,品姑含着泪,哭诉道:“大少爷,我说的是真的,老夫人就是被这个女人害死的。白天的时候,老夫人还好好的;到了晚上,突然就去世了,而且那天晚上,他们还故意把奴婢赶出房间,害的奴婢连老夫人最后一眼也没看见啊……”老妇说着,悲从中来,痛哭流涕。 杜夫人对于这般控诉,显得不屑一顾,哼了一声道:“品姑,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证据吗,你亲自看见我给那个老东西下药了?” “我……”品姑答不出,这样的事,自然是无凭无据。可她相信自己的感觉,老夫人的死亡必然和杜员外夫妇有关。可问题是,这样的话,如何说出才能让他人相信?就在老妇举棋不定之时,众人却听见顾明琴淡淡的声音— “想要知道杜老夫人的死亡真相,也不是不可能。” “有办法?”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顾明琴点点头:“开棺验尸……” “明琴……”杜少航轻斥一声,祖母已经入土为安,顾明琴却在这个时候提出开棺验尸,这可是对于祖母大大的不敬啊。 不理会他人、尤其是杜少航震惊的颜色,顾明琴慢悠悠地说道:“杜老夫人刚刚下葬没几天,尸体应该仍旧是保存完好。如果想查明死因,还是有可能的……” “老太太入土那天,你已经看过了。”杜夫人故意提醒,也是警告。 “不错,举行葬礼之前,我和叔公的确是看过老夫人的遗体。可杜夫人,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的情形是怎样的。”顾明琴猛地回头,看着杜夫人,眼神凌厉,“那天,你们夫妻找各种理由,不让我们查看遗体。到了最后,好不容易同意了,可也是只能看一眼。饶是如此,叔公也看出了,杜老夫人是死于砒毒中毒。”说着,深深地看着她,好像是在强调。 叹息一声,顾明琴接着说道:“我刚才说过,砒毒中毒有两种情况,其一是作为药材的必需品,日积月累,到了一定程度,毒性发作;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刻意而为。”此话一出,顾明琴明显的感觉到杜夫人的紧张。于是乎,一些答案在自己心里更加确定了。 扭过头,不再看她,顾明琴边走边说:“若是想要验证,也并非难事,只需要观察毒素在尸体上的蔓延情况;如若是蔓延全身,那必然是日积月累所致;如若集中在一个地方,那就……”说到这,顾明琴冷笑一声,蹙着眉头,凑近杜夫人,“杜夫人,你敢让我检查杜老夫人的尸体吗……” “明琴,万万不可……”杜少航再次惊呼一声。 “顾明琴,我警告你,我们家老夫人已经入土为安,如果你非要重新开棺验尸,那就是对老人家的大不敬,是要遭雷劈、遭天谴的。”杜夫人咬牙切齿,再一次警告顾明琴。 “我是为了寻求真相,让杜老夫人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为什么会遭雷劈、遭天谴?”顾明琴毫无惧色、义正言辞。 “你信不信,我现在去官府告你?” “去吧去吧,到了贺大人面前,明琴一定会如实相告自己的判断,是否开棺,让贺大人定夺。刚好,也可以验证一下,我顾明琴到底有没有诬陷你杜夫人?”看见杜夫人吃惊的眼神,顾明琴意味深长地笑了。随后却不耐烦地催促,“走走走,现在就去官府,让贺大人定夺……” 第417章 带走 说罢,顾明琴绕过她,径自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就感觉到身后一股力量猛地拉了自己一把,毫无防备,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顾明琴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啪”的一声脆响,脸上顿时火烧火燎。 “贱皮子……” 耳边响起一声叱骂,顾明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杜夫人凶悍的表情。被打了一巴掌,顾明琴只觉得脑袋发胀,脑子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眼见着杜夫人再次举起手来,顾明琴暗叫糟糕,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仿若天籁、响彻耳畔— “干什么呢你……” 说时迟那时快,方敏此时从天而降,一脚踢开杜夫人,落在顾明琴面前,将她扶起,揽入怀中:“你没事吧?” “你不要碰她。”杜少航怒目而视,紧盯着方敏,好不激动。 方敏抬眼瞧了瞧他,毫不理会,低下头去,顾明琴已经睁开了双眼:“你没事吧?”方敏关心地问了一句。 顾明琴摇摇头,暂时靠在他身上,以手扶额,并摸了摸发麻的脸庞。缓和了一下,她才慢慢地睁开双眼,轻轻地推推方敏。 “你可以吗?”方敏仍旧是不放心。见她点点头,却仍不敢离开,直到她身体站稳了,看起来没什么事了。方敏这才向前走去,来到杜夫人身边,此时,妇人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好像是晕过去了一般。方敏俯下身去,摸了摸她的鼻息,不由地冷哼一声,站起身,指着杜少航,“过来,把她扶起来。” “我吗?”杜少航指指自己,似乎是在求证。对方瞥了自己一眼,并不理会。杜少航虽然气恼于方敏对自己的蔑视,但人家毕竟是官人,得罪不起,所以不得不低下头,缩着脖子,走到母亲身边,弯腰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并轻声唤道,“母亲,母亲……” 杜夫人在这个时候,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呻吟。 这让杜少航喜出望外:“娘,你醒了,你没事吧?” 杜夫人徐徐地睁开眼睛,看着儿子,又向周围看了看,不由地蹙起眉头,似乎还没弄清楚情况。 “扶她站起来。” 方敏冷冷的声音响起,杜少航抬头看他,却见眼前的男子面无表情,便觉得他无情之极,禁不住大声抗议:“我母亲受了伤……” “我的力度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刚才那一脚,我的力度并不大,顶多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方敏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刚才那一击与自己无关。丝毫不理会杜少航的义愤填膺,方敏只是催促地说道,“快点扶她起来,我有要事宣布,贺大人还等着呢,我没那么多时间。”说罢,故意皱起眉头,表现得不耐烦。 杜少航虽然气闷,却也不敢得罪,只能压着怒火,搀扶着母亲从地上站起来,趁着这个间隙,向顾明琴投去埋怨的一眼,为什么要告诉方敏? 对他的目光,顾明琴视而不见。刚才杜夫人打人时他的无动于衷,让顾明琴彻底寒了心。这样的男人,别说是丈夫、情人,就算是朋友,也要不得。 看见杜夫人站起身来,虽然精神不济、恍恍惚惚,可自己说的话,她还是听的明白的。确认了这一点,方敏直截了当地开口:“杜夫人,你涉嫌毒害杜老夫人,致其死亡。麻烦你和我走一趟。” 此话一出,刚才还虚弱无力的杜夫人顿时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方敏,嘴巴张着,却是说不出一句话。 “什么?”杜少航听到这话,自然是激动万分,抓住方敏的手,非常急切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明琴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顾女医?”方敏也有些惊讶,杜少航怎么突然提起顾明琴,和她有什么关系?回头去看顾明琴,对方脸色苍白,依旧是紧闭双目。感觉到什么,随即睁眼与自己对视。片刻后,又闭上了眼。方敏不想打扰她,只是平静地向杜少航解释地说道,“这件事和顾女医无关,是冯氏医馆的冯大夫报的案。” “冯德明?” 方敏点点头:“就在刚才,冯大夫拜会贺大人,说起这件事。他告诉贺大人,三天前,杜员外在他那里拿了杜老夫人半个月的药材,差不多一两砒毒。现如今,杜老夫人突然去世,冯大夫担心砒毒有毒,被人误食,就向杜夫人讨要砒毒,可每一次,杜夫人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拒不交出。联想到顾老爷曾经断言杜老夫人死于砒毒中毒,冯大夫因此怀疑杜老夫人的死因蹊跷……”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下毒……”杜夫人仿佛是突然清醒,不停地疾呼。 “杜夫人没有杀人?那么好,把剩下的砒毒交出来,或者是告诉方某,杜夫人把砒毒用在什么地方了。”方敏说到这,对着杜夫人,摊开了手。 低头看著他的手心,好半天,杜夫人才慢慢地抬起头,咬牙切齿般的强调:“我没有杀人。” “那砒毒呢,砒毒到哪里去了,麻烦杜夫人告知在下。”方敏说着,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杜夫人说不出来,还是想不起来了?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杜夫人可有慢慢想,慢慢地回忆,想清楚了为止。来人啊,带杜夫人回衙门。”说完,轻轻地招招手,显然,方敏并不是一个人到此。 杜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四面跑过来的衙役们控制住了。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下毒,我是冤枉的……”一路上,杜夫人不停地反抗,不停地挣扎。可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怎会是那些身强体壮衙役们的对手,那些人轻而易举的就把她脱离了现场。 “娘……你们……”杜少航下意识地追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返过身来,跑到方敏面前,抓住他的胳膊,非常急切地说道,“方捕快,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弄错了,我娘怎么会害死祖母……” “那你告诉我,剩余的砒毒现在何处?”方敏非常平静地问道。 杜少航无言以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根本就不清楚。无奈之下,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方敏懒得理他,只是跟了上去。快要走出人群之时,忽然想起顾明琴,禁不住回头看她,目露担心之色。顾明琴仿佛是有了感觉,抬眼看他,微微点头,让他放心。方敏想起刚才,仍然是满心不安;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只能故作平静,硬着心肠地离开了。 “方捕快……”杜少航喊了一声,本能地跟了几步。又停下,回身返到顾明琴面前,恨恨地问道,“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顾明琴本来想休息一下,此刻双目紧闭。听到声音,缓缓地睁开眼睛,望着杜少航悲愤的颜色,她淡淡地说道:“此事与我无关,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杜少航冷冷一笑,返过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顾明琴面无表情,她知道,对于这个男人,说什么也是无用,只有眼见为实。哦不对,就算是亲眼看见,他也不一定会相信。或许在他的心里,除了他和他的家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环顾四周,除了还有些围观之人,其他人都离开了,尤其是杜夫人带过来的那些打手,或许是树倒猢狲散吧。这是不是说明,所有的一切已经结束了。想到此处,顾明琴不由地放松下来了。这一放松,顿时是头晕目眩,控制不住一般,闭起眼睛,向后倒去…… “顾女医,顾女医……” 客厅里— “顾女医,请喝茶。” “谢谢。” 端起茶杯,顾明琴轻轻地喝了一口,随后睁开眼睛,长松一口气:“好茶,果然是杜老夫人身边的人,见多识广,泡出来的茶,味道就是不一样。”顾明琴说着这话,抬起头看着品姑,面带赞许之色。 “顾女医说笑了,顾女医喜欢就好。”品姑微笑着,有点不好意思。 “顾女医,今天的事,多亏你来了,否则的话,我,我,我……”孟氏抓着顾明琴的手,本来想感激一番,话未说完,悲从中来,不由地泪如雨下。 顾明琴见是如此,再次表示无语,这个女人,太爱哭了,哭能解决问题么?无奈地摇摇头,耐着性子安慰地说道:“你也别着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杜家一时半会的,也不太可能过来打扰你。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休息了。再说了,还有杜公子的承诺,既然他说了,就不太可能出尔反尔。” 孟氏微微颔首,轻轻地擦了擦眼泪。 听到这话,品姑急忙探问顾明琴:“那个杜夫人是不是被抓了,老夫人的死是不是就真相大白了?” “这个,不太好说。”顾明琴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难道顾女医也不知道?” 顾明琴摇摇头:“不清楚,虽然在这之前,叔公也曾怀疑过,但毕竟没有证据。品姑,你也知道,差不多两个多月了,杜府都没有在顾氏拿过药材了,所以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非常清楚的。不过既然冯大夫这样说了,就应该有这样的可能。人命关天,贺大人得知此事,一定会重新调查。” 第418章 为难 品姑听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好,我就说嘛,杀了人,居然是无声无息,这怎么可能?”突然想起什么,迫不及待地告知顾明琴,“顾女医,说起这件事,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些年来,我不放心别人,给老夫人煎药,都是亲力亲为,从未假手于人。我还记得七八天前,杜员外给了我一包药材,说什么是半个月的药材。可我就是觉得不够……” 说到这,品姑浑身一震,凑向顾明琴,满怀期待地问道:“如果我把这个告诉贺大人,能不能作为那两个畜生毒害杀人的证据?” “这个……”顾明琴拿不定主意,低头沉思片刻,才说道,“我也说不清楚,毕竟不是官府之人。不过我觉得可以试一试,说不定能起到什么作用。” 品姑仔细地想想,然后重重地点头:“对,一定要试一试,这两个畜生,老天爷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一定要告诉官府,我一会就去,哦不,现在就去……” 看见老人家跃跃欲试的样子,顾明琴和孟氏禁不住相视一笑。笑过以后,顾明琴一口气喝了茶水,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说道:“好了,事情解决了,我也该回去了,医馆里还有事呢,我就先走一步了。”顾明琴说完后,向着两个人福了福身子,转身就往外走。 “顾女医请留步。”就在这时候,品姑突然又叫住了她。 顾明琴停下脚步:“品姑还有何事?” “刚才那位姓吴的壮士真的、真的是你让他提前过来的吗?”品姑问的小心翼翼,一边问着,一边观察着顾明琴。 顾明琴微愣,有点意料之外,品姑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本能地看向孟氏,对方蹙眉看着自己,形容纠结,甚至是充满了恳切,希望自己不要说错了话。但是这个品姑毕竟是经历了风雨的人,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说的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因为随随便便、简单的几句说辞就轻易蒙混过关? “我刚才是骗杜夫人的,我没有让他提前过来。”在这个老人精面前,顾明琴并没有隐瞒,而是实话实说。此时,在对方的脸上,顾明琴并没有看见惊讶和不解,反而是充满了责怪和哀怨。顾明琴假装不见,只是点点头,接着说下去,“我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为了孟姑娘的声誉着想。凭着杜夫人的为人,一旦让她抓住了把柄,我们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说着,顾明琴回头,看了眼对面的孟氏,对方面色稍缓,眼里充满了感激,显然是认可了自己的话。顾明琴放了心,再次看向品姑,接着说下去:“不过有一点我承认,我认识那个人,他们一家确实是我顾家的药农,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孟姑娘是住在他们家的……” “顾女医……”品姑一时情急,喝了一声。但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没资格斥责顾明琴,所以倒没把话说出。只是侧目的眼色,明摆着不满。 这个老妇心中所想,顾明琴当然看得出,不动声色地一笑,顺便用眼神安慰了一下孟氏,然后才接着道:“之所以如此,明琴也是有苦衷的。明琴家里住了一个特殊的病人,此人身中剧毒,一旦发起疯来,神志不清、力大无穷,而且是随意攻击他人。这样的人,对于孟姑娘母女来说,可谓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为了他们的安全,我才不得不把他们安排在别处。品姑,也许你觉得我应该把那个疯子赶出家门。对不起,我做不到。因为我是医者,不管是什么样的病人,情况多么糟糕,我都不能把他拒之门外,这是原则。” 顾明琴说到这,目光坚定,暗示着自己的决心。随后她目光柔和起来,再接着说道:“吴大哥一家人住在郊外,环境清幽,非常利于休养,我把孟姑娘母女俩安排在那儿,也是因为这方面的考虑。在那段时间,孟姑娘和他们一家人相处融洽,临走之前,吴大娘也是念念不忘,在那儿以后,也是经常让吴大哥过来探望,送米送面。我想刚才大概就是吴大哥按照母亲的吩咐,过来探望孟姑娘,看到有人欺负她,才突然出手,替她打抱不平。” “吴大哥这个人,我虽然接触不多,但还是了解一二的。此人虽然脾气暴躁,喜欢打架生事,可为人还是不错的,属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样的人。从今日之事,就可以看出一二,不是么?”顾明琴这样问道。 品姑不自在地笑笑:“话是这么说,可少奶奶一人住在这里,如若这位壮士常来常往,时间一长,难免引起蜚短流长,只怕……”说着,老妇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顾明琴,恳求道,“顾女医,你能不能劝劝那位壮士,从今以后,不要再来了……”说着,看向顾明琴,目光中写满了希冀。 顾明琴正在思考自己该如何作答,还没开口,那孟氏却主动把话说出来了— “品姑,事到如今,我和杜公子已经再无可能了。”孟氏突然非常坚定的说出这样的话,瞧见品姑惊讶的眼神,她平静地点点头,说道,“我承认,这个房子是老夫人的,老夫人将它赠送与我,一则希望我把孩子抚养长大,二则是希望破镜重圆。这是我的亲骨肉,我自然不会抛弃她,所以第一条,我自然会努力;可是第二条,永远也不可能。” “少夫人……”品姑吃惊不已。 “我知道,如果老夫人知道我再嫁他人,在天之灵,肯定会不安,甚至是后悔对我这么好。其实会不会再嫁,我也说不好,毕竟前路漫长……”说到这,孟氏长叹一声,前路漫长,而自己前途迷茫。回过神来,却是一脸正色地看着品姑,“品姑,你放心,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决定再嫁他人,这个房子,我是不会据为己有,一定会如数奉还。我绝不会从杜家拿走任何一件不属于我的东西。” 孟氏说完这句话,看也不看她,抱着孩子,快步离开了客厅…… “少夫人,少夫人……”品姑急忙唤了几声,孟氏却好像是没听见一般,置之不理。品姑本来想追过去,无意间发现顾明琴仍站在一旁,“顾女医……” “你是不是想让我帮忙,让孟姑娘和杜公子重修旧好?” 一听这话,品姑微愣,没想到顾明琴看出来了。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拐弯抹角了:“拜托了……” “若真的是绝望,那便是破釜沉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顾明琴悠悠地说。 “顾,顾女医……”老人家脸色不安。 “从一开始的不闻不问,到后来的抛妻弃女,再到为了说服我为杜员外脱罪,去找孟姑娘的麻烦,桩桩件件都足够让孟姑娘对他彻底失望,甚至是厌恶。品姑,不仅是你,实际上,当初在公堂之上,贺大人也希望他们重归于好。可结果怎么样呢,孟姑娘态度坚决,贺大人也无可奈何。” 说到这,回头看着品姑,半眯起眼睛,反问:“连一个官大人都改变不了的决定,你觉得仅凭你我这样的外人,就可以说服孟姑娘不计前嫌么?” “可是……”品姑仍旧是不甘心。 “品姑,若我没记错的话,当时老夫人来顾府,你也是陪伴在侧吧。当时的情景,两个人说的话,我觉得你应该是有些印象的。到了最后,连老夫人都不得不放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顾明琴说着,回头看她一眼,微微皱眉,“孟姑娘毕竟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谁知道还会不会遇到一个中意的人?女人嘛,绝大多数都是想找个依靠。但我相信,孟姑娘绝不是一个贪婪的人,她既然那么说了,毕竟是说到做到,若是要改嫁他人,这个宅子必定会物归原主。不仅如此,就连那个孩子,也不会改名换姓。虽然她只是个女孩。” 说到此,深深地看了品姑一眼,顾明琴转身就走,只留下老妇一人,站在那里,惴惴不安。 离开了孟氏的宅子,顾明琴看天色还早,不敢耽误时间,便急匆匆地去往医馆。无意间回头,却发现角落里的那个人鬼鬼祟祟,索性停下了脚步,喊了一声:“吴阿大,你给我出来。” 没想到这么快被发现,吴阿大有点丧气,低垂着头,走到她面前,面露难色:“大小姐……” “来看孟姑娘?” 对方点点头。 “你自己来的?”顾明琴接着问。 小伙子下意识地点点头,意识到不妥,又急忙否认:“不不不,不是我,是我娘。让我进城买点东西,顺路来看看……”话未说完,吴阿大就看见顾明琴抱起双臂、看向自己,一脸了然。他知道编不下去了。索性低下头去,不言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顾明琴心里有些感慨,虽说此人脾气暴躁,不好相与,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此人对于孟氏却是一片真心,非常关心。在被休的前提下,能找到这么一个人,对孟氏来说,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预示着此生有靠,只不过…… 第419章 提醒 “从今以后,除非是万不得已,这个地方,你最好不要来。”顾明琴边走边说。 “为,为,为,为什么啊?”吴阿大有些糊涂,同时也有点气愤,自己的事,和这个顾明琴有什么关系,这个顾大小姐管得有点太宽了吧。不曾想,顾明琴接下来的话倒是把吴阿大问在那里了— “你们的事,吴老伯和吴大娘知道吗?” 此话一出,吴阿大彻底愣住了,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看他的样子,便知道这个年轻人没有考虑太多,果然是愣头青。无奈地摇摇头,什么也不说,只是继续向前走。脚步声匆匆,侧目看去,吴阿大已经跟上了自己。并不看他,顾明琴只是继续平静地说:“孟姑娘的遭遇,你应该清楚,用不着我多说,婆家娘家谁也不要,独自一人带个孩子,本就孤苦伶仃。好不容易杜老夫人仁慈,临终之时,给了她一套房子,让她有个容身之地。” “孟姑娘现在身边的那个老人家,你看到了吗,你知道她是什么人?”顾明琴问着,回头看他一眼,年轻人一脸茫然,顾明琴就继续向她解释,“这个人叫品姑,是杜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侍从,老夫人临终的时候,把她交给孟姑娘,表面上是照顾,实际上是监视。和那个嫌贫爱富的杜员外夫妇不同,杜老夫人非常喜欢这个孙媳妇,也非常同情她。休妻之事,老夫人被蒙在鼓里。如若老夫人知道,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因此,老夫人把这个房子赠送给孟姑娘,一方面是给予赔偿,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两个人重归于好……” “重归于好?和谁啊,那个姓杜的?”吴阿大故作吃惊,“姓杜的那家伙为了攀龙附凤,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了;你不愿意嫁给他,他还设局陷害与你。这样的男人,孟姑娘会要他?”冷哼一声,显得不屑一顾。 吴阿大不仅是重提旧事,还抬高了声音,惹得路过之人纷纷驻足,向顾明琴二人看了过去,使得顾明琴顿时有点不自在,把头压低,轻轻地咳了几声,试图消退心里的尴尬。快步往前走,等着吴阿大赶上,低声又说道:“不管怎么说,老夫人把品姑放在她身边,目的是非常明确的。虽然孟姑娘刚才表示,如果再嫁,必然会把这个房子物归原主。可你应该明白,这个房子是他们母女俩唯一的容身之地,如果没有了房子,又不能找到一个可靠的男人依靠后半生,母女俩今后的命运,恐怕是惨不忍睹。所以……” 说到这儿,顾明琴回过身,认真地看着吴阿大,正色说道:“如果你不能给她一个坚定的承诺,如果你不能确定自己真的可以娶她为妻,你就最好不要过来打扰她。不要让她到了最后,一无所有,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看着顾明琴严肃的表情,年轻人也不敢再嘻嘻哈哈,重重地点头,神情难得的认真:“我知道了。” 回到了医馆,大部分的患者都被解决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两个女患,在赵大夫等人面前难以启齿,又不信任李凤妹这个学徒,所以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长椅上,等着顾明琴回来。顾明琴看到他们,先是赔礼道歉,好在两个人还算是通情达理,都没说什么,只是表示让顾明琴尽快给他们看病。 顾明琴也不敢怠慢,聚精会神,尽快给他们会诊。 等看完了病,天已经暗下来了,顾明琴收拾了东西,便带着顾明音和李凤妹坐上回家的马车…… “下午的时候,方捕快押着杜夫人路过医馆门口,说是杜夫人有害死杜老夫人的嫌疑。”坐在马车上,李凤妹提及此事,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有时间,向顾明琴求证,“这是真的吗?”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当时我就在现场,没想到方捕快突然会来,把正在闹事的杜夫人突然带走了。”顾明琴说着,想到当时的情景,脸颊不由地隐隐作痛,禁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据方捕快说,这件事是冯德明向贺大人告发的。” “冯大夫?”这个答案倒是让李凤妹有点意外。冯德明的背后主使不就是杜家吗,怎么现在狗咬狗了? “冯大夫告诉贺大人,杜老夫人去世的三天前,杜员外去他那里拿了老夫人半个月的药材,其中差不多是一两砒毒。而杜老夫人只用了两三天,那剩余的砒毒,现在何处?因为毕竟是特殊的药材,按照规矩,如果病人不需要了,医者一定要收回来。可问题是,向杜夫人索要,杜夫人每次都是避而不谈……” “冯大夫是怀疑他们用砒毒害死了老夫人?” 顾明琴颌了颌首:“若是我,也会这么想。冯德明虽然对我不服气,但是医者仁心,自然不希望自己的病人死在自己手里,察觉到不对劲,肯定会怀疑……”再加上叔公和自己联合起来给他无形压力,冯德明必然是受不了内心深处的谴责,跑到贺孟宇面前,告知真相。 “这么一来,那个杜夫人是不是有可能坐实了害人之名?” “没那么简单,区区一两砒毒,随便在哪儿都可以买得到,只要有人帮忙拖延时间……”顾明琴说着,皱起眉头,现在的问题是,那个贺孟宇会不会给他时间,还有冯德明会不会屈服的问题。这些事,从表面上看起来,于己无关;但怕就怕杜员外夫妇记恨于心,找自己的麻烦。看来,必须早作准备才是,顾明琴这样想着。 无意间抬头,却发现对面的顾明音神情呆滞、恍恍惚惚,不由地轻唤几声:“明音,明音,顾明音……” 最后一声让顾明音打了个冷战,迅速回过神来:“怎么了,大姐?”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怎么了?”顾明琴反问,“叫了半天,你不答应,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顾明音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我只是有点累了。” “有点累了?”顾明琴求证,对方好像是犹豫良久,才重重地点点头,但始终是把头转到一边,不敢面对自己的目光。对于她的说法,顾明琴无法信服,却又无法追问。向李凤妹看了一眼,对方轻轻地摇摇头,这让顾明琴长松一口气,看来这一天的时间里,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情况。 如此一来,顾明音这般魂不守舍,也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何冲。仔细想想,也觉得可惜,好不容易情投意合,却因为家族恩怨,无法在一起,这免不了让人心有不甘。可问题是,事情已经发生,是既定的结局,谁也改变不了。 “大小姐,你可回来了,方捕快来了,好像是有什么要事。” 还没有入府,顾忠就匆匆来报,这让顾明琴心头一震,看来自己的感觉没有错,想让杜员外夫妇认罪,没那么容易。 “明琴回来了,方捕快来了。”看见侄孙女,顾鑫就笑眯眯地对她说。 此时,方敏回头看着顾明琴,也和她点头示意,然后便关心地问了一句:“孟姑娘情况如何?” “一切都好,多亏了方捕快及时赶到……” “顾女医,你这么说,方某就无地自容了。你也知道,方某前往并非是为了孟姑娘之事……”方敏笑了笑,缓和一下气氛。看着顾明琴,本想开口,犹豫了片刻,又没把话说出来。回过头看着顾鑫,蹙眉问道,“顾老爷的意思是,除了开棺验尸,并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证明杜老夫人体内的砒毒到底是积少成多,还是一朝中毒?”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实际上,就算是如此,也未必可以马上下结论。”顾鑫说道。看见方敏不解的眼神,他继续解释道,“毕竟杜老夫人服用砒毒,时日已久,体内自然是含有大量的砒毒。虽然按道理,这些砒毒遍布全身,可实际上也是有可能在一个地方堆积。这种情况,也不属于刻意下毒。” 老人说到这,刻意顿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若是杜夫人不肯主动坦白,或者是说不出剩余的砒毒现在何处,重新开棺、重新验尸,是得知真相的唯一方法。” 看到老人笃定的眼神,方敏没有再问,他知道,不管再怎么求证,答案都是一样的。顾鑫既然这么说了,于他而言,这就是惟一的办法;只是重新开棺验尸这件事,实在是……方敏皱起眉头,面露为难之色,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显然是充满了矛盾,很是不安。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顾明琴并且可以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得到一个事实,果然不出所料…… “可是杜夫人拒绝承认砒毒之事?”顾明琴开口,试探地问了一句。 方敏抬头看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无论是和冯德明当面对质,还是贺大人警告威胁,杜夫人就是不承认利用砒毒,加害于杜老夫人这个事实。对于剩余的砒毒,她只是矢口否认,说什么不知道,从没有拿过所谓的一两砒毒。”说到此,方敏嗤笑一声,显得不屑一顾。 第420章 隐瞒 “因为冯大夫最开始说杜员外亲自去拿的药,我们只能把杜员外请来,让他们夫妻二人当面对质。杜员外说从医馆里拿回了药材,就交给了妻子,杜夫人却怎么也不承认,夫妻俩在县衙里吵起来,差点打起来,贺大人呵斥了半天,两个人才停下来。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杜员外说什么,要回去查找一番,说不定落在什么地方了。” 果然如此…… “这一查找,怕只怕杜老夫人的真实死因就会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了。”听完他说的话,顾明琴禁不住一声冷笑。 方敏也点点头,他明白她的意思,对于杜家来说,要弄到砒毒,简直是易如反掌,别的不说,冯氏医馆肯定还有多余的砒毒,再加上做做假账,此事十有八九是不了了之。想到此,方敏再次握紧了拳头,心有不甘。忽而他回过头,看着顾鑫:“顾老爷,如果我说服贺大人同意重新开棺验尸,你有多大的把握查清真相?” 顾鑫轻轻摇头,淡淡地说:“我是医者,不是仵作,开棺验尸,不是我的强项。不过衙门里有专门的仵作,如果两个人配合一下,说不定能查出来一些东西。” 方敏看着顾鑫,仔细地想了想,随后重重点头:“好,我现在就回去,说服贺大人,重新开棺验尸。”说罢,方敏便迫不及待地向外走去。就在此时,顾鑫却叫住了他— “方捕快请留步。”顾鑫唤了她一声,而后却是催促顾明琴,“明琴,方捕快马上就要走了,你去送送他。” 顾明琴还没来得及作答,方敏就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用了,不用麻烦了。顾老爷,麻烦你准备一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日一早就有可能开棺验尸。”说完这句话,方敏就大步流星的走出了顾府的大门,甚至于和顾明琴的道别,都没来得及。 “方捕快,方捕快……”顾鑫急唤几声,本能地追过去,却发现人已走远,老人只能停下脚步,站在客厅门口,唉声叹气,形容失望。 这时候,顾明琴走上前,扶着老人,并柔声安慰地说道:“叔公,算了吧,方捕快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如果你找他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我找他能有什么事,我还不是为了你。”顾鑫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丫头,不开窍。 顾明琴见此,除了无奈地叹息,还能如何。眼看着叔公已经转过身去,拄着拐棍,慢慢地往前走,好像是赌气一般,顾明琴急忙走过去,扶着老人,没话找话一般地问道:“叔公吃饭了没有,要不要我现在让他们去准备。”说罢,搀扶老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顾鑫却是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等着你回来安排,怕只怕我和岳冲都要饿死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我和岳冲提前吃过了,你赶快去吃吧,吃完早点休息。” “我没事,我不饿,我再陪叔公坐一会。”顾明琴赔笑着,在他身边坐下,并且亲自给他递了杯茶。 看着女孩体贴的样子,顾鑫在心里长叹一声,这么好的女孩,如果嫁了人,必定是一个公婆喜欢的好儿媳,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说来说去,是自己自私,耽误了她的终身,只是……想起自己无奈的选择,老人不由的一声长叹。 “那个杜少夫人的事处理好了?”喝着茶,顾鑫故作平静地问道。 “暂时平静了。” “暂时?”老人家皱起眉头,似乎不解。 顾明琴叹了口气:“杜员外夫妇为人贪婪,那个宅子,肯定是值大价钱,杜家怎么会轻易放弃?虽然今日杜公子出面,暂时阻止了杜夫人。可杜公子这个人,耳根子软,自己没什么主见,杜员外夫妇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担心他坚持不了多久。”想起那个与自己曾有婚约的男子,顾明琴就禁不住一阵唏嘘,再次感叹当初明智的选择。 “这么说来,当初你去退婚,这件事做对了?”顾鑫突然探问一句。 看了眼对面的老者,顾明琴一语不发,但很显然是默认了。 顾鑫又是长叹一声,忍不住埋怨:“我早就和你说过,既然退了婚,和杜家就没什么关系了,那杜少航是娶是休,你不要再管,可你偏偏……” “那天晚上,下着雨,杜少夫人派人来找我,母女俩皆是高烧不退,作为医者,我能坐视不管?”顾明琴反问叔公,老人不答,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说下去,“其实我看得出,杜少夫人原来是对我有隔阂的,毕竟杜少航对她不好,在她看来,那是因我而起。如果我真的对她的求助不闻不问,她就会认为我是她苦难日子的罪魁祸首。这样一来,岂不是让我莫名其妙树了一个敌人?” “而现在,我尽己所能帮她,关心她,日久见人心,她就会明白,我并非害她之人,同时她也会明白,那个杜少航并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终身、托付终身的男人,而这一切的一切,与我无关。”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老人,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 顾鑫叹了口气:“丫头,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我担心那杜家可能会没完没了……” 听了这话,顾明琴也禁不住点头表示赞同,但嘴里却说道:“害人的是他们,我们光明磊落,怕他做什么。叔公,现在这个贺大人不是当初的吴天石,不会是金钱至上、助纣为虐,你就放心好了。”说着,拍了拍老人的肩膀,算是劝慰。这个时候,顾明琴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如果叔公真的能坐实了杜夫人害死老夫人的罪名,将她绳之以法、关入大牢,那可算是帮了明琴的大忙了。” 听她这么说,顾鑫蹙蹙眉头:“你真的相信是杜员外夫妇害死了老夫人?” “那个品姑亲口和我说的,我觉得她的猜测不无道理。” “可就算是杜夫人这个儿媳妇不孝,想要加害于老夫人。可杜员外可是老夫人的亲子啊,他害死自己的母亲,目的何在?”顾鑫反问顾明琴。 一句话把顾明琴问住了,是啊,如果是夫妻俩所为,杜员外的目的是什么,那可是亲妈,他下的去手吗?难道是杜夫人一个人?可那天晚上,明明是夫妻俩一起进去、一起把品姑赶出房间。若是弄不明白杜员外的杀人动机,真正的死因,恐怕没那么容易弄明白。正想着杜员外为何杀人,耳畔便传来了老人家的一声叹息— “看来只有等到重新开棺验尸了,才能得出事情的真相。” “叔公真的有把握,一定可以得出结论?” “事在人为,尽力而为吧。”老人家说着,抬起头看着门外墨色的天空,低低的一声长叹,好半天没有收回目光。 送顾鑫回了房间,问了顾忠才知道,弟弟妹妹已经吃过了,并且给自己留了饭。对于忙碌了一天、又没怎么休息的顾明琴来说,此时此刻,除了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并没有太大的胃口,可也知道不吃不行,所以就强迫自己去厨房里吃了东西,随后便去了书房,探望弟弟妹妹。 顾岳冲依旧是读书认真,然而却没有看见顾明音。李凤妹告诉她,明音身体不适,吃了饭便先回房间了。 身体不适?回房休息?想到刚才妹妹在马车上的魂不守舍,敏感的顾明琴总觉得哪里不对。 “明音,明音,你睡了吗?”来到妹妹的房间门口,顾明琴伸出手,轻轻地敲敲门,无人应答,“明音,你在里面么?”这时,顾明琴心里的不安在慢慢地加剧。又唤了几声,依旧如初,无人回应。或许是睡着了,顾明琴安慰自己。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要眼见为实。于是乎,顾明琴正欲推开房门,就在这个时候,门里终于响起熟悉的声音— “大姐……” “明音?”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惊喜万分,同时也放了心。隔着门,关切地问,“你怎么样,身体不适?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有点累了,想早点睡觉,下午医馆里的事比较多。” “你真的没事?”顾明琴仍旧不放心,但还是控制着脚步,并未直接推门入内。 “真的没事,大姐,你放心吧,我已经睡了,你也回去睡吧。” 顾明琴仍然是不放心,站在门口,倾听着屋里的动静,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看来真的是睡了,毕竟已经闭了灯。顾明琴犹豫了一会,便径自离开了。走在路上,她不停地安慰自己,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房间里,看见门口那个身影已然离去,好像是如释重负,顾明音松了口气。她掀开被子,拿出那封书信,借着月光,再一次默读那熟悉的字迹— “意欲出游,临行一别,最后一面,从今以后,互为陌路,我在老地方。” 读罢文字,顾明音已经是泪流满面。他要走,他要走,他居然要走…… 第421章 失踪 仔细想想,这样的决定,于他而言,或许也在情理之中。这里的人,对他有太多的恨意,哪怕是当初他拿出证据证明陈锦显的阴谋,在别人眼里,他都是助纣为虐者—何东的儿子。这样的说法,让他在沪城根本就抬不起头来,别的不说,就说叔公和大姐……想到自己的家人,顾明音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了好,走了好,离开了沪城,就再也用不着经受那么多责难。可同样也意味着,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最后一面,于自己而言,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刚才大姐在这里,或许可以问问她的意思,只是……看着手里的那封信,顾明音陷入了矛盾之中…… “哐哐哐,哐哐哐……” 大清早,顾明琴就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吵醒了,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揉了揉眼睛,正准备发问,门外就响起李凤妹熟悉而急促的声音— “大姐,不好了,明音偷跑出去了。” 什么,顾明琴听了这话,吃了一惊,立马翻身坐起,睡意全无。掀开帘子,穿上鞋子,也来不及收拾,就急匆匆地跑到门口,打开房门:“你刚才说什么,明音她怎么了……”话未说完,对方就递过来一张纸,顾明琴急忙接过,读了起来— “大姐,实在对不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是没办法,何大哥要走,这最后一面,我是必须去的,否则的话,我会后悔终身的。原谅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没有提前和你商量,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同意,叔公更不会。你放心,我知道两个人的距离,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不会和他在一起。我见他一面,很快就回来。回来以后认打认罚,我绝无怨言,哪怕你们让我马上嫁人,我都不说二话。大姐,我求求你,原谅我,让我任性一次,最后一次。我很快、很快会回来向你赔罪。顾明音顿首。” 读完了这封信,顾明琴只觉得天要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拿着信的手也控制不住般微微颤抖起来。 “大姐,大姐……”见她晃得厉害,李凤妹连忙摁住她的肩膀,使之慢慢地平静。 李凤妹如此做,也算是有了效果,顾明琴渐渐地平静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初听此问,李凤妹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反应,便答道:“今天早上,我起来的比较早,路过明音的房间,刚好看见有仆妇在敲门,敲了半天,无人应答,我也敲了半天,也没有反应。于是我就壮着胆子,推门进去。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然后就在书桌上发现了这封信。” 说着,李凤妹的目光不由地看向顾明琴手里的那封信,又瞧了瞧她的脸色,并无异样,并无责怪之意,也就放了心,这才继续说下去:“我已经检查过了,她很有可能是从后门离开的。” “后门?”对于这个答案,顾明琴半信半疑,却见李凤妹认真地点点头,对自己接着说道— “不错,家里的后门,大部分都是仆人们进出,尤其是厨房里的那些人,为了方便起见,白天也不怎么锁门,到了晚上,不用了,才偶尔锁一下门,大多数情况下,忘了就忘了,把门关上,从外面看起来,好像是锁了门,实际上……” “带我去看看。” 两个人到达后门,果然如同李凤妹说的那样,门没锁,只是关上了,确切的说,只不过是虚掩,一推就开。看到这一幕,顾明琴禁不住怒火中烧,大喝一声:“这个门的钥匙是谁在管?”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面面相觑。大概是没想到平日里温温和和的大小姐居然也会发火?这时候,一个身材矮小的精瘦男子哆哆嗦嗦的走了出来,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是是是,是小的。” “为什么不锁门?”顾明琴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我和你们说过,家里的门,不管前前后后,一定要锁好,尤其是晚上。怎么,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一时气急,顾明琴说着说着,不由地抬高了声音。 那男子好像是非常委屈:“大姐,你冤枉我了,昨天晚上,我并不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后面还有人呢……” “谁是最后一个?” “我。”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和他差不多身材的男子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不等顾明琴发问,他接着又说道,“昨晚上我的确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可问题是,钥匙不在我身上,我就算是想锁门,也锁不了,是不是?”说罢,看着顾明琴,满脸无辜,并用余光指向前一个男子。 那个男子不愿意了,指着对方的鼻子,怒气冲冲地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觉得我冤枉你了,是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大小姐这么问,我就这么说,本来就是,钥匙在你手里……” “你……” 眼看着两个人马上就要打起来了,顾明琴突然厉喝一声:“好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停了下来,尤其是正准备动手的两个人。皆是回过头去,看着顾明琴,脸上浮现出忐忑的表情。 看他们的样子,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种事,不发生就好,一出事,就知道相互推卸责任。对顾明琴来说,现在弄清楚这些,无疑是浪费时间;而且,通过观察,对于昨晚上的事,这些人怕是一无所知。顾明音什么时候离开了,怎么离开的,恐怕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问他们这些,等于白问,顾明琴并不想白费唇舌。 “我告诉你们,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们。这个门,到了晚上,天黑之前,一定要落锁,除非外面有人敲门,否则的话,不许打开。如果出了什么事……”说到关键处,顾明琴戛然而止,有些话,用不着细说。毕竟按照李凤妹的说法,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各忙各的吧。”顾明琴挥了挥手,让众人离开。 对于顾明琴突然闹这么一出,众人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顾明琴没有细说,而且这么快就放过了他们,有些人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没在意。当然还有些人,好奇心驱使,凑到顾明琴面前,小心地探问:“大小姐,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丢了什么东西?” “那倒没有,就是昨天晚上顾忠路过这里,发现门没有锁,刚才和我说了一声。” 打发走那个好奇心强烈的仆妇,顾明琴回过头,再一次向李凤妹求证:“你确定,这件事除了你以后,还没有其他人知道?” 李凤妹重重地点头:“刚开始敲不开门,我就觉得不对劲。就骗那个仆妇说,明音可能是生病了,让她不要打扰,就打发她离开了。进去以后,发现明音不在房间里,看到这封信,出来的时候,我就关上了门,并且对路过的人说,明音身体不适,让他们不要打扰,然后就赶快过来找你了。” 顾明琴听此一言,暗暗的舒了一口气,点点头,不得不承认,李凤妹考虑周到。否则的话,现在家里恐怕就不会如此平静了。 看顾明琴的表情,像是赞同自己的做法,李凤妹便放了心,转而想起另一件事,又不安起来:“现在该怎么办,老顾叔马上就要起来了,万一看不见明音……” “饭桌上的时间,容易打发;反正叔公今日要去衙门……”顾明琴这样说道,表面上漫不经心,内心里却在暗暗地祈祷,方敏啊方敏,开棺验尸的事,你可别让我失望,“李姑娘,你先去医馆里看着,如果明音回来了,应该是不会回家的。”在顾明琴看来,送走了何冲,妹妹第一件事怕是向自己请罪。 “好,我马上就去。”李凤妹点点头,并未反驳,也并未多问。因为她相信,有些事,顾明琴完全可以应付。 吃饭的时候,顾鑫果然注意到了顾明音和李凤妹:“今天是怎么回事,明音和李姑娘都没有过来……” “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城东的佟家人突然来问,说他们家老夫人这段时间情况不妙,让我今天早上去看看。我想着,一东一西,恐怕会耽误时间,就先让李凤妹和明音去医馆里准备。准备好了以后,等会我就直接去城东。” “哦。”顾鑫点点头,仔细想想,这样的理由也算是说得过去。可不知为什么,老人家总觉得心头难安,似乎有什么异常。观察了一下侄孙女,却见她一脸平静,只是一言不发的吃着早饭,和平常无异,顾鑫也只能安慰自己,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人老了,越发杞人忧天了。 顾明琴是强作镇定,尤其是接触到老人的目光,更是难以平静,身体微震,但却不得不保持镇定,假装如平常一样,安静的吃饭。待得那道目光从自己的身上移开,顾明琴只觉得如释重负,长松一口气。顾明音的事,不管真假,都是不能让叔公知道的。否则的话,不管明音是否真的想和何冲在一起,后半辈子的幸福都无法保证。顾鑫为了断了她的念想,一定要尽快将她嫁人。至于嫁什么人…… 为了妹妹的终身幸福,顾明琴决定,暂时隐瞒。之所以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相信妹妹,一定会说到做到,一定会回来。 第422章 恳求帮忙 “岳冲,怎么不吃饭,赶快吃吧,饭都凉了。”无意间抬头,却见弟弟岳冲望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充满了怀疑。四目相对,顾明琴有些不安。但还是故作平静的提醒他,并给他加了一筷子菜,“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哦,谢谢大姐。”顾岳冲应了一声,低下头,加快速度刨着饭。 好不容易把饭吃完,顾明琴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头冷汗。明明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叔公问了几句,从那以后,便是食不言。可对于顾明琴来说,这一顿饭仍旧是吃的提心吊胆。吃完了饭,顾明琴如释重负,不由地长松一口气。想着必须马上去找何冲,所以也不敢耽误,正准备像平常那样,和叔公道个别,忽然有人来报— “大小姐,老爷,方捕快到了。” “顾老爷准备好了吗,贺大人可是静候佳音啊。”还未进屋,方敏就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边走边说。 一听这话,顾鑫皱起了眉头:“贺大人同意了?” “事关人命,贺大人怎能不弄个明白?” “那杜员外呢,他也同意了?” 方敏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人命关天,岂能由他做主?顾老爷,你有所不知,昨天晚上那个品姑再次来到县衙,和杜员外夫妇当面对质。有些事,夫妻俩根本就说不清楚,只知道一味地警告威胁。品姑倒没什么,反而是把贺大人惹毛了,非要开棺验尸,弄清楚真相。你说,他们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到这,方敏觉得有趣,禁不住哈哈大笑。 顾鑫一语不发,只是看着方敏,确认他所言非虚,才撑着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好,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说着,拄着拐棍,便径自往前走。 方敏不敢怠慢,急忙扶住了老人。而就在这时,顾明琴又一次叫住了他们— “叔公。”顾明琴说着,来到老人面前,看了看老人的衣服,劝道,“这次开棺验尸,肯定是去义庄的。那个地方,寒气逼人,而且不太卫生,为了以防万一,叔公还是换一件衣服比较好。每次都是这样啊。”最后一句,顾明琴显然是故意提醒。 “你这个丫头,就是啰嗦。”顾鑫抱怨了一句,却也没反对,只是叮嘱方敏,“方捕快稍待片刻,我去换一件衣服。” “顾老爷不要着急,我们还有时间。”方敏这样劝道,便目送着老人离开。贺孟宇已经安排好了,这会先带人去墓地把尸体挖出来,等一会顾鑫去了,就可以直接开棺验尸了。鉴于顾鑫身体不好,贺孟宇留给自己的时间也是充足的。正想着这些,有人碰了碰自己,回头看去,顾明琴一脸正色— “方捕快,借一步说话。” 看顾明琴态度严肃,想来事非寻常,方敏不敢耽误,点点头,便跟着她了。 两个人所站的地方可以一眼望见顾鑫的房间,之所以选择这里,顾明琴也是有所打算。毕竟,不管是真是假,这事情都不能让顾鑫知道,起码现在。对着方敏,顾明琴也不说二话,直接拿出那封信,递给了他。 方敏一看,不禁变了脸色:“是那个何冲?” “除了他,我想不到第二个能一声不吭、将明音带走的人。”顾明琴声音冷漠。 方敏抬头看她,却见顾明琴阴沉着脸,面无表情,就知道女人是生气了。也是,何冲一声不吭、将顾明音引走,作为大姐,怎能不气,只是……“三天前,贺大人去查看工地上的情况,还问了那个何冲,看起来并无异常……” “怎么,方捕快觉得我是伪造书信,挑拨离间不成?” “顾女医,你别误会,方某并无怀疑之意,而是就事论事,说出自己的猜测。”见顾明琴生气了,方敏赶忙解释清楚,“顾女医,你有所不知,对于何冲的情况,贺大人向来是非常关注。不仅是让方敏经常前去查看,每次检查工程时,还把他叫到身边,问长问短,关怀备至。其实开始的时候,何冲的情绪的确是有点失落,想要一走了之,是贺大人劝住了他。这三年来,何冲的近况慢慢地好转,就再也没提过想要离开沪城这样的事。起码几天前,贺大人见他的时候,一切正常,并没有流露出想要离开的意思……” “可我相信明音,在这件事上,不敢、也不会说假话。”关于这一点,顾明琴倒是万分笃定。 “这个……”方敏不知如何回答,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信,终于决定,眼见为实,“我现在就去找他。”说罢,不敢耽误,转身欲离。 “方捕快……”顾明琴又一次拦住了他,恳求道,“我自己去找他,现在麻烦你带叔公去义庄。” 突然听到此话,方敏愣了一下,面对着顾明琴恳切而认真的目光,他倒是很快明白了:“难道……”果然,见顾明琴点点头,认真地对自己说— “这件事,叔公还不知道,所以现在家里才可以如此平静。”顾明琴说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顾鑫还没有出来,遂放了心。再次恳求方敏,“方捕快,求求你帮帮忙,暂时不要把事情告诉叔公,否则的话,叔公大发雷霆,明音的终身幸福说不定就毁于一旦了。” 初听此话,方敏有些糊涂,听顾明琴的意思,难道是支持顾明音和何冲在一起?不可能吧。是耶非耶,方敏也来不及细想,因为当他抬起头,刚好看见顾鑫整理着衣服,出了房门,便对顾明琴点点头,低声说道:“那你先去,我把顾老爷送过去,和贺大人说一声,就去帮你。” 顾明琴点点头,并没拒绝。在这件事情上,她有她的盘算,有方敏跟着,就算是两个人真的想私奔什么的,怕也是不敢。 “顾老爷来了。”目光越过顾明琴,方敏和顾鑫打了个招呼。 “方捕快,对不住了,让你久等了。”顾鑫拄着拐杖,向两个人走来,并礼貌地向方敏拱了拱手。 “顾老爷客气了。”方敏回了礼,搀扶着老人,慢慢地往外走,边走边劝,“顾老爷,你别着急,来之前,贺大人已经说过了,你没必要那么着急,杜老夫人已经下葬,挖出尸骨,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们时间充足。除此之外,贺大人还说了,衙门里有专门的仵作,你无须亲力亲为,在一旁看着就好。” “贺大人果然是考虑周到,老朽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顾鑫笑着摇摇头,好似有点难为情,并由着方敏搀扶着,慢慢地往前走。走了一段,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询问顾明琴,“丫头,你不去看看?” 面对此问,顾明琴先是一愣,然后故作轻松地笑笑:“叔公,难道你忘了,我刚才和你说过,佟家老夫人昨天晚上就和我约好了,我必须亲自去看看。杜老夫人的事,就拜托叔公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是你拜托我?”顾鑫有点莫名其妙,这顾明琴的好人也做得太好了吧。想到这,老人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向前走了几步,忽而想起什么,又停下,再次叮嘱顾明琴,“我不在家,你把岳冲也带去医馆去。让他留在家里,看护马捕快,我不放心。” “是,叔公。”顾明琴轻轻地应了一声,目送着顾鑫转头离开,并且和方敏交换了眼神,顾明琴才彻底放了心。 顾鑫走了以后,顾明琴便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顾忠。顾忠听说二小姐不告而别,也是大惊失色,嚷嚷着把事情告诉顾鑫。并且提醒顾明琴,这样的事,可不能随意隐瞒啊。顾明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解释了好半天,才使得这个耿耿的老伙计下来。顾明琴吩咐顾忠留在家里,哪儿准去,如果顾明音回来了,马上去医馆通知。如若顾明音没回来,顾鑫却是提前回来了,顾明琴恳求顾忠,暂时不要告诉叔公。顾忠虽然答应了,但看得出来,老人矛盾了很久。 剩下的就是弟弟顾岳冲,顾明琴还没来得及安排,顾岳冲便直接提出了疑惑— “二姐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你怎么知道?”顾明琴一听,不由地大惊,和顾忠面面相觑。 面对此问,少年郎却是平静异常:“我的房间在二姐的隔壁,昨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听到了关门声,我也不确定,还以为二姐只是起夜,然后我又睡着了……” “大概是什么时候?”好不容易发现了线索,顾明琴当然不会就此错过。 顾岳冲面露难色,挠了挠头发,仿佛是想了很久,但还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是睡了很久了,好像都做了个梦。”抬起头,看见姐姐失望的目光,少年更是过意不去,“大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二姐会离家出走……” “这不怪你,不是你的责任。”尽管有些失望,但顾明琴仍旧是温柔地安慰弟弟。俯下身去,认真地看着他,纠正道,“我和你说的话,你要记住。其一,你二姐并非是离家出走,只是去看一个朋友,道个别,她会回来的,她答应过我,我相信她,你也要相信她。其二,这件事我暂时不打算告诉叔公,以免叔公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希望你答应我,在叔公面前,什么也不要说。” 顾岳冲重重点头,答应了。 第423章 寻找 见是如此,顾明琴放了心,直起身子:“我现在去找你二姐,医馆里的事,暂时交给你了……” “放心吧,大姐,我没事。”顾岳冲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就快步离开了顾府。 看见弟弟颇是认真的样子,顾明琴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弟弟长大了,或许自己这个当家人的位置,马上就要拱手让人了。 离开顾府,顾明琴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工地。此时正是上午,工地上刚刚开始,大家干得热火朝天。搜寻了一圈,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随便抓了几个人,过来询问,也是无疾而终。都说从昨晚上下了班,就没有再见到他了。面对这样的答案,顾明琴心里的不安慢慢地加剧,那何冲不会真的离开沪城了吧? 可若是如此,顾明音为什么没有回家?难道是,难道是…… 一个猜测在顾明琴脑海里不断地徘徊,让她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做好心理准备,预备承受这样的事实。 此时此刻,她暗暗地在心里祈祷,明音,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顾大小姐?那不是顾大小姐吗?” 听着熟悉的声音,顾明琴暗叫不妙,为什么每次到这儿都能遇见他俩?无奈地叹了口气,脚步声渐近,一回头,竟是胡家兄弟俩站在自己面前。顾明琴撇了撇嘴,尽量让脸颊放松,冲着两人挤出一个笑容:“两位叔叔有何贵干啊?”说着话,顾明琴还礼貌地向两人福了福身子。 两人看顾明琴如此恭敬,都是眉开眼笑,得意万分。同时摆了摆手:“没有贵干,没有贵干,就是看见顾大小姐来了,过来打个招呼。毕竟是一家人,是吧。”说罢,兄弟俩相视一笑。 顾明琴没有理会,只是弯起嘴角,给了他们一个淡淡的笑容。 “顾大小姐,你这次过来,有何贵干,该不会是过来接我们兄弟俩吧?”胡老急忙试探地问道。话音刚落,那边的弟弟不及待地接下去— “这段时间,我们两个人可没闯祸。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方捕快。” “就是就是。”胡二急忙附和地说道,“顾大姐儿,你看看我们这么大年纪了,在这个地方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了。那些人不给你面子,总是苛责我们。一天到晚,腰酸腿麻,回家以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怕是用不着一年,就要一命呜呼了。顾大小姐,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你的长辈,你该不会忍心让我们在这里吃苦受累吧。” 面对着两人的请求,除了无奈地叹息,顾明琴也是无话可说。这两个人想进入顾氏,无非是为了钱财,无论如何,顾明琴是不会答应的。可现在,如果直接拒绝,这两个人必定是纠缠不休。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顾明琴自是不敢在他们身上耽误太多时间。 脑筋一转,有了主意,顾明琴便说道:“你们想要离开这儿,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们能帮我个忙,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说不定会想办法,安排你们去别处做事。” 一听这话,兄弟俩相视一眼,皆是喜不自胜,各个拍着胸脯保证道:“顾大小姐,有什么问题,你尽管开口,但凡兄弟们知道,必定是知无不言。” “那明琴就提前谢谢叔叔了。”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激。然后便抬头,开门见山地问道,“昨晚上到现在,两位叔叔有没有看见何冲何公子啊……” “你问他干什么?”兄弟俩板起脸来,质问顾明琴,似是不悦,显然是对于曾经的事耿耿于怀。顾老二哼了一声,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们哥俩,和他没什么来往。”说完,鼻孔朝上,好像是懒得理会顾明琴。 看他们如此,顾明琴也不多问,只是再度欠身:“那就打扰两位叔叔了,明琴告辞。”说罢,转身离开。 一看顾明琴要走,兄弟俩意识到情况严重,便急忙追了过去:“顾大小姐,顾大小姐……”唤着他的名字,兄弟俩几个大步,跃到她面前,拦住了她去路。相互对视一眼,顾老二为难地开了口,“顾大小姐,你也知道,那个姓何的和我们兄弟俩不对付,平日里,也没什么来往。不过,大家在一个工地上干活,低头不见抬头见,每天总是会碰见几次的。今天嘛……” 说着话,胡老二抬起头来,四处寻找:“好像没有看见他。”然后回头看着弟弟 “我也没看见。”胡老三摇摇头,这般说道。 对此,顾明琴早有所闻,问了一圈,都是这个答案,顾明琴于是就改变了话题:“你们还记不记得,昨天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昨天?”兄弟俩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仔细地想想,胡老三开口说道,“应该是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喝酒。这人闷在角落里,什么也不说,就是低头吃饭。我记得你还骂了他几句,是不是,老二?”说着话,胡老三碰了碰哥哥。 胡老二听罢,瞪了他一眼,好像是在埋怨,没头没脑的,说这些干什么。回头看着顾明琴,胡老二赔笑地说道:“顾大小姐,我也不是故意的,谁叫那小子走道的时候不看路,撞了我一下,而且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说。不管怎么算,我都是他的长辈,撞了人,不闻不问,像话吗?我揍他一顿,也是为了他好,告诉他以后不要目中无人。再说了,顾大小姐,我打他,也是为了你啊。当初要不是他爹丧尽天良,顾大夫怎么可能……” “在那之后,你们还有没有看见过他?”顾明琴适时打断了两人的说辞。 对此,兄弟俩略有不满,但想到有求于人,也就咽下了嘴边的埋怨,只是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家都喝了酒,躺床上睡觉去了,谁管得了谁啊?再说了,姓何的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就是。” 听他们如此轻蔑的语气,顾明琴感慨万千。尽管是过去了三年,时过境迁,可对于何冲,众人的记忆仿佛是暂停了,始终没有忘记,他是何东的儿子,而何东和陈锦显沆瀣一气,残害同胞。这样的思绪,在人民的脑海里根深蒂固,想要改变,难如登天。怪不得何冲想要离开沪城,就算是有了贺孟宇的关怀,于他而言,始终融不进别人的圈子,或许也是一种悲哀。 “我记得方捕快曾经和我说过,这里有一个房子,是贺大人允许何公子单独居住的。你们知道在哪儿吗?”顾明琴试探地问道。虽然上次方敏带着自己来过那个茅草屋,可终究是晚上,看不真切,具体在哪儿,顾明琴一时也想不起来;刚才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无奈之下,顾明琴只能询问。 “就在前面的山上,我带你过去。”胡老三自告奋勇。 “我也去。”胡老二不甘人后。 “那个姓何的犯了什么事,顾大小姐这么着急的找他?”走在路上的时候,忍不住好奇,胡老三开口发问。 “没什么,只是有点事想问问他。”顾明琴随口一答,好像是不以为意。 就这么简单?兄弟俩面面相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看顾明琴面色严肃,步履匆匆,两个人均是猜测,该不会出了什么大事吧?一想到这里,好奇心顿起,不管怎么样,非弄清楚不可。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相互点点头,彼此心照不宣。这一回,可不能随随便便放过顾明琴。 “就在那里。” 顾明琴抬起头,顺着胡老二手指的方向向前看去。果然,不远处的山丘上矗立着一座简单的茅草屋。在脑海里,顾明琴想起来了,上次方敏带自己过来,好像就是这个地方。极目远眺,茅屋房门紧闭,关得严严实实。这不由地让顾明琴产生了怀疑,那个何冲在里面么,明音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不管是不是,这件事,都不能让外人知道,尤其是眼前这两个人。 “两位叔叔,你们先去忙吧,侄女有几句话,想和这个何公子单独谈谈。关于离开工地的事,两位叔叔放心,明琴一定会好好考虑的。”顾明琴说着,欠了欠身,与他们擦身而过,就要往山上走去。就在这个时候,眼前人影闪过,顾明琴本能地眨了眨眼,定睛一看,胡家兄弟俩此时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两位叔叔还有事?”定了定神,顾明琴故作平静地问道。 胡老二扬了扬下巴:“那个姓何的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你来找他?” “没什么事,就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他。”顾明琴淡淡地说,故作平静,余光却不停地扫视着身后的小茅屋,心里暗暗地祈祷,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只是想问问他?顾大小姐,你把我们兄弟俩当成三岁小孩了?”兄弟俩相互看着,好像是非常得意。轻轻地咳了一声,胡老二再度开了口,“顾大小姐,现在在你的面前有两条路,其一,马上安排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最好是去你们顾家的账房;其二,那就是满足一下兄弟俩的好奇心,告诉我们,这个姓何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如若不然……” 戛然而止,兄弟俩只是冷笑地看着顾明琴,仿佛是抓住了她的把柄。 第424章 失踪 对于二人的威胁,顾明琴毫不在意,扬了扬眉,淡淡地问:“如果我不答应,你们准备怎么样?” 看见顾明琴如此平静,兄弟俩反而是吃惊万分。饶是如此,他们依旧是理直气壮地威胁:“如果你不答应,我们兄弟俩就四处传播,堂堂的顾大小姐竟然跑到工地上,和那个何冲私会、苟且……你笑什么?”话未说完,两个人便看见顾明琴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一时吃惊,便问了一句。顾明琴却不回答,只是笑个不停。越是如此,渐渐地,兄弟俩越发恐惧,反而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笑够了,顾明琴反问他们:“知道前段时间,堂堂的杜员外为何会被关入大牢么?” 此话一出,兄弟俩再次相互对视,顾明琴提这个干什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理会二人的目光,顾明琴只是接着说道:“杜员外为了让我顾明琴嫁入杜家,实际上是为了我顾氏的产业,诋毁明琴、陷害明琴,却被明琴识破。县令大人公正无私,按照律法,将杜员外打入大牢。若不是明琴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杜员外怕是逃不过发配边疆的命运。” 说到此,意味深长地看着兄弟俩。 仿佛是有点紧张,胡老三听罢,打了个寒战,但依然壮着胆子、没好气地问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胡老二也梗着脖子附和道。 “两位叔叔不用担心,事情从现状看起来,和二位无关,不过两位叔叔若真的是威胁不成,想要恶意诋毁明琴,下场是什么,两位叔叔应该明白……” “你敢威胁我们……”胡老二听她这么一说,自是气愤之极,上前一步,冲着顾明琴举起了拳头,看样子是想打人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厉喝— “干什么呢?” 一听见声音,兄弟俩便知道来者何人,不由得一阵紧张。还没来得及把手放下,就感觉到一个黑影在面前一闪而过,直接抓住了自己的手。随之而来的便是巨疼无比。惹得胡老二连连求饶:“方捕快,快放手,快放手,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疼死我,疼死我了……” 方敏冷冷一笑,猛地用力,推开了胡老二。 胡老二也是没有防备,连连后退,差点脚下一空,栽个跟头。幸亏弟弟就在身边,扶了他一把。 扶着哥哥,看着方敏好不神气的样子,胡老三心有不甘,忍不住埋怨地说道:“方捕快,用得着这样么?我们只是和顾小姐开个玩笑;再说了,我们也是一家人,是不是啊,顾大小姐?”说完,向着顾明琴抖了抖下巴。 顾明琴冷笑一声,把脸转到一边,毫不理会…… “一家人?”听到这个词,方敏由不得蹙了蹙眉,再去看那顾明琴,对方毫不理睬,显然是没把两个人放在眼里。遇上自己的目光,微微颔首。方敏明白她的意思,正事要紧,最好不要在两个无关之人上浪费时间。想到这里,方敏回过头来,看着胡家兄弟,轻咳一声才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去干活吧。” 说罢,也不理他们,返过身,就带着顾明琴往上走。 兄弟俩都不甘心放弃,两个人相互看了看,也本能地跟了上去。谁知道刚一接近方敏,就听见“嗤”的一声,对方利刃出鞘,寒光四射,吓得兄弟俩后退几步,遇上斜坡,收不住脚,滚下山来。 待两人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来,才发现顾明琴和方敏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半山腰。方敏此时还回过头来,对着兄弟俩轻蔑一笑。就这个表情,更是让两兄弟怒不可遏。 “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她顾明琴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看着吧,过不了多久,顾家的所有钱财都是我们兄弟俩的了。” 来到小茅屋门口,方敏让顾明琴先休息片刻,自己则是伸出手,轻轻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透过门缝,向里看去,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方敏也不再犹豫,一个用力,推门进入,果然如此。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俱是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很是干净,什么也没有,别说是一个人了,就算是一个物件、一件衣服,一个杯子、一个碗,什么都没有。从表面上看,主人去意已决。虽然方敏始终是不相信何冲会离开沪城、而且是不辞而别;但因为顾明音留下的书信,对于这件事,也算是有了心理准备,可乍一看见,依旧是吃惊万分,这是真的吗? “方捕快,事到如今,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 声音有些冷漠,惊得方敏猛然间抬起头,却发现顾明琴面无表情、一脸冷漠、眸子里隐含着泪光,但似乎是控制住自己,没有让眼泪落下。看着顾明琴假装坚强,方敏也是心痛不已,曾经有那么一时冲动,想把她拥入怀中,但他握紧了拳头,克制着内心的感情。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不管是何冲,还是二小姐,对于这段感情都是非常理智的。他们知道不能在一起,也从未想过在一起。所以我觉得,即使是何冲真的走了,二小姐也会回家,不是么?”方敏平静的提醒顾明琴。 经他提醒,顾明琴倒是慢慢地冷静下来了,是啊,自己应该相信明音,毕竟,她答应过自己,而且那封信上也写了,一定会回来。思及于此,她点点头:“是啊,或许她已经回来了,我应该相信她,我现在就回去。”说着,一转身,便往门口走去。才走了几步,顾明琴突然停下,闭起眼睛,向后倒去。 “明琴……”情不自禁地喊了声,方敏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女孩疲惫的样子让他有些心疼,但有些情愫却不敢轻易表达。 “没事,可能是太突然了,有些累了。”顾明琴这样说道,轻轻地推开方敏,对他抱歉一笑,便再次往前走去。没走几步,竟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好在方敏就在身边,及时撑了她一把。 眼看着顾明琴三番四次出现意外,方敏自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单独离去,便扶着她在床边坐下,劝道:“你先别着急,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会我检查完屋子,亲自送你回去。” 顾明琴担心妹妹,恨不得马上回家验证;但同时她也知道,方敏是一番好意;更何况从早上得到消息,自己一直是忙忙碌碌的,没有喘息的机会,到现在,终于支持不住了。休息一会也好,这样等会走路才不会出现意外。于是她点点头,笑看着方敏:“好吧,那我等你。” 顾明琴这一笑,让方敏一阵恍惚,仿佛她是为了自己,不由地呆呆地望着她,半天说不出话。只听得对方重重一咳,方敏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避开她的目光,挠了挠头:“那什么,你在这里等我,我再检查一下这间屋子,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说罢,似乎也不敢多看她一眼,转身便走到别处去了。 看他如此,顾明琴倒是舒了口气,看得出,方敏刚才失态了。不过还好,他反应快,及时避开了自己,没造成两个人的尴尬。看着他认真地四处检查,左看看,右嗅嗅,即使是角落里,也没有放过。顾明琴不得不再次感叹,方敏的细致入微。诚然,方敏对自己也是如此。 虽然他每次都是刻意避开自己,但他也始终关注着自己。每次自己稍有不适,他总是第一个冲到自己面前。这样一个对自己体贴入微、关怀备至的好男人,哪里不是自己终身的依靠?可为什么,顾明琴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好像是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呢,顾明琴也说不清,大概是自己太矫情了吧。顾明琴这样想着。 “顾女医,可以走了。” 顾明琴回过神,才发现方敏已经在自己面前了,忙问道:“检查完了,发现什么了?” 不无失望地摇摇头,方敏答道:“这间屋子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什么都没有……何冲的情况,你也知道,当初被人追杀,幸亏贺大人路过,救了他一命。那时候,他身上什么也没有,这间房子,还有屋里的一切,甚至于他的衣服、鞋袜,都是贺大人的赠与,还有一些锅碗瓢盆、床单被褥,都没有了……” 说到这,方敏突然间灵光一闪,想到些什么,环视空荡荡的屋子,慢慢地蹙起眉头。 “这么说来,何公子是把所有的一切带走了?”看来何冲是真的要离开沪城,可为什么是现在? 顾明琴也蹙眉看着这个像是从未有人住过的房间,眉头微蹙。在这件事上,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一时也说不上来。 第425章 疑虑 “大概是这样吧。”方敏的语气有些不确定,越看越觉得事有蹊跷,可蹊跷在哪里。回过神,安慰顾明琴,“我先送你回去吧,看看二小姐回来了没有。” 正想着这间房子哪里不对劲,顾明琴突然听到此句,不由地回过神来,急忙点点头,便随着方敏向外走去。心想着,何冲的失踪,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爱去哪儿去哪儿,自己关心的只不过是明音,只要明音回来,何冲是否离开沪城,于己无关。可问题是,何冲已经走了,可明音还没有回来。难道他们…… “私奔”两个字,在顾明琴脑海里莫名的浮现,她轻轻地摇摇头,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明音不可能这么做。 陪顾明琴慢慢地往回走,方敏却时刻想着刚才的疑窦。何冲把什么都带走了,除了桌椅板凳、床铺以外,锅碗瓢盆、床单被褥、衣服鞋袜,一个不落。带衣服鞋袜,方敏还可以理解;可是床单被褥、锅碗瓢盆,他带着干什么,岂不是增加累赘?带一床被褥,方敏勉强还可以理解,露宿荒野,说不定用得上;可其他东西…… 越想越觉得此事不一般,本来想说出来,和顾明琴商量一番,但见她魂不守舍,好似仍旧担心着顾明音,犹豫了片刻,也就作罢了。 两个人下了小山丘,无意间回头,竟发现了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的二人。方敏碰了碰顾明琴,示意她回头去看。果然是胡家兄弟,顾明琴并未理会,假装没看见,只是随着方敏继续往前走。 “他俩还想回去?”方敏故作随意地问。 顾明琴点点头,无奈地一叹,和那个杜家一样,贼心不死啊。 “我想把他们俩安排到别的地方。”方敏提议,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随随便便来找顾明琴的麻烦。 “你随便吧,反正他们俩的事,与我无关。” 顾明琴淡然的态度,让方敏有点意外,为之一愣。转念一想,也是,这样贪得无厌、觊觎他人财产的恶徒,作为一家之主、顾氏的当家人,顾明琴怎可把他放在身边?无意间回头,刚好对上顾明琴看向自己的眼光,四目相对,二人有些心照不宣。但也生了一些尴尬,慌忙把头别开,俱是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按照路线,顾明琴先回了顾府。就算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得知明音还没有回来的那一刻,顾明琴仍是心头一震,不祥的预感徘徊在脑海。她强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明音或许是直接回了医馆。好在,顾鑫也还没有回来,顾明琴再次恳求顾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叔公。顾忠犹豫了好久,虽然无奈,但还是答应了;只是要求顾明琴,若是二小姐回来了,派人和他说一声。顾明琴当场答道,这是自然。随后便急匆匆地赶往医馆。 “方捕快,你突然离开,叔公不会怀疑吧?”顾明琴突然想起一事,免不了向方敏求证。 “应该不会,这件事我只是和贺大人说了,并且恳求大人,暂时不要告诉顾老爷,只是说我是巡街。这是我的任务,顾老爷应该不会怀疑。”方敏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顾明琴的脸色,见她微微颔首,仿佛是安了心。也就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免不了想和她说一声。 “来之前,我也派人去了两个城门,查问情况。若是何冲真的离开沪城,远走他乡,必然会得到消息……” “何冲去哪儿,与我无关,我关心的只是我妹妹。”顾明琴语气冰冷,也不看他,只是快步往前走去。 方敏见是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无奈地闭了嘴。 “什么,还没有消息?”回到医馆,得到同样的消息,让顾明琴心中的不安越发加剧。 李凤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直站在门口,并没有看见明音回来,或者是路过……大姐……”眼看着顾明琴身体晃动、闭着眼睛,好像马上就要摔倒了,李凤妹急忙拉住了她,并劝道,“大姐,你不要着急,或许明音妹妹已经回家了……” “我们刚才去了顾府,还没回去。”旁边的方敏这时候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听了这话,李凤妹吃惊不小,抬头看着方敏,对方神色坚定,重重地点头,看来是真的。怎么会这样?李凤妹不敢相信,那顾明音平日里虽然算不得乖乖女,却也是和顾明琴有商有量的;怎么,在这件事上,居然敢一意孤行的不告而别?此时,耳边传来低低的抽噎声,回头看去,顾明琴早已泪流满面— “昨晚上,我就应该进去看看的。”顾明琴现在是悔不该当初。如果昨晚上自己坚持入内,说不定就可以发现妹妹的异常,顾明琴为此感到后悔,自己真的是大意了。 “昨晚上?”方敏皱着眉,有些不解。 李凤妹急忙解释道:“昨晚上回家的路上,明音妹妹的情绪就不对劲,吃完了饭,就说自己累了,然后就回房休息了。” 累了,回房休息了?得到这两个信息,方敏立马判断,顾明音是收到了何冲准备“离开沪城”的消息。或许那时,她还在犹豫,去还是不去。 “当天晚上,二小姐状态如何,有没有透露点什么?”方敏接着询问道。 关于这一点,李凤妹说不出什么,轻轻摇头,再看向顾明琴。只见她眼中含泪,一脸茫然地看向窗外— “什么也没有,昨晚上路上的时候,发现她不对劲,吃完了饭,又回了卧室,我就去看她。当时房间里已经熄了灯,我叫了她半天,她才答应。我本来想进去看看、问问,可她说已经睡了,而且身体不舒服,希望我不要打扰。于是我就没有进去。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早知道、早知道……” 说着说着,又是一阵悔恨,顾明琴低下头来,捂着嘴,泪流满面。李凤妹站在一旁,看她如此,心里也是难受万分,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沉默不语。 看顾明琴如此自责,在方敏心中,又是免不了的心疼。轻叹一口气,别过头去,让自己冷静,随后又问:“你们知不知道,二小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面对此问,李凤妹自然答不上来,唯一确定的是,是在半夜,可具体什么时辰,李凤妹无从知晓。 “岳冲住在她隔壁,早上和我说,半夜的时候,听到开门声,可具体是什么时候,不得而知。”顾明琴抬起泪眼,望着方敏,这样说道。 女人泪眼朦胧的样子,惹得方敏心头一颤,强迫自己转过头,克制住刹那间的心动。理智恢复,想起顾明琴说的话,略略有些失望。谁都知道,顾明音是半夜离开的。可具体是什么时间…… “你先休息一下,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的。”方敏仿佛是不敢看她,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谢谢。”顾明琴轻轻地说了句,也不管这个男人听没听见……他并未回头,反而让顾明琴觉得轻松。抬头看去,李凤妹面露忧色,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顾明琴急忙擦干了眼泪,冲她挤出了一个笑容,“你去安排一下,我看外面还有几个女患,让她们进来吧。” “大姐……”听到这样的决定,李凤妹尤为吃惊,顾明音还没有消息,难道她不担心? 顾明琴却是淡淡一笑:“反正该去的地方都去了,我实在想不出明音还能在哪儿。现在只能看方捕快那里的消息了。反正都是等,与其坐在这里干呆着,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说不定时间还过得快一点。” 看顾明琴如此乐观,如此振作,李凤妹不得不再次表示佩服,她重重地点点头:“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李凤妹走了以后,顾明琴仰靠在椅背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细想着今日的一切,越发觉得透露着诡异。从表面上看,只是顾明音去和何冲道别,或者是私奔,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顾明琴不愿去想。可实际上,似乎没这么简单。最起码,何冲的屋子太干净了,什么都没有,完全不像是有人住过。 别说是离开沪城,就算是搬家,也不可能把房间里的一切统统带走。如果有一辆马车还好说,可当事人,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名字闪入脑海,难道是她? 想到那个人,顾明琴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去。恰好此时,李凤妹带着一位女患走了进来。顾明琴本不想耽误时间,但看见病人满脸痛苦的表情,一时心软,又重新坐了下来,带着满腹的心事给病人诊治…… 就在顾明琴耐着性子为临时的急症病人诊治之时,方敏也和她心照不宣,想到了那个人。不过不是因为什么灵光一现,而是有人告诉他,何冲极有可能并没有离开…… 第426章 再试探 陈府— “明琴姐,你终于来看我了。”看见顾明琴,陈思婉嫣然一笑,仿佛是天真烂漫。 这样的表情,引得顾明琴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去,无忧无虑的童年。眼前这个小自己五岁的女孩子追着自己一口一个“明琴姐姐”叫着。那个时候,两家人亲如一家、来往密切,自己也把这个女孩当成亲妹妹…… “咳咳咳……” 几声重咳唤回了顾明琴过往的回忆,循声望去,方敏微微颔首,好像是在示意自己可以开始了。顾明琴定了定神,看他一眼,然后回头看着陈思婉,尽可能面带微笑:“实在对不起,这几天事情多,都没来得及来看你……” “我知道。”陈思婉点点头,面带微笑,像是非常理解。 “你知道?”一听这话,顾明琴不觉吃惊,回头看着方敏,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一脸讶色。随后便听见陈思婉颇为平静的声音— “我知道,杜老夫人前几天去世了,因为明琴姐和杜家的交情,不可能不参与其中,更何况还有杜少夫人的事……” “没想到这段时间沪城的大事,陈小姐知道的不少啊。”方敏弯起嘴角,不无讽刺般地说道。 听到此话,陈思婉略略低头,一阵苦笑:“方捕快,思婉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在暗示思婉,刻意打听外面的事情,是吗?用得着吗?在这个陈府,我一天到晚除了躺在床上,就是看书吃饭,好不容易出去一趟,结果还……”抬头看了眼顾明琴,倒是戛然而止了。 再次低下头,陈思婉接着说:“我现在不敢出去,甚至于不敢走出这个房间。每日除了站在窗口透透气,我与外面已经断绝了来往。府里的那些人,和我并不熟悉,也没有人陪我说说话,一个个敬而远之。本来我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这些人有事没事,喜欢在院子里聊天,我在房间里偶尔听一耳朵,所以也算是了解……” “那她们有没有说什么,杜老夫人的死,好像是有问题?”方敏再次试探道。 “有问题?不会吧?杜老夫人这么大年纪了,也病了这么多年,不会……”陈思婉瞪大了双眼,似乎难以置信,看向顾明琴,“这是真的吗?” “这……”顾明琴不知如何回答,看了眼方敏,二人交换了眼神,她才说道,“我也说不准,贺大人正在调查,是不但很快就有答案了。” “很快就有答案?明琴姐莫不是也觉得杜老夫人是被人害死的吧?明琴姐觉得害死她的人是谁?”陈思婉竟然反客为主,开始试探顾明琴了。 听到此问,再看见陈思婉试探的眼神,顾明琴不禁怀疑,她问这个干什么,难道说杜老夫人之死,与她有关?可问题是,两个人素无来往,陈思婉害人,目的何在? “陈小姐,这件事与你无关,我觉得就用不着陈小姐多多关心了吧?”好像是为顾明琴解围,又好像是试探陈思婉,方敏故意问了一句。 “我只是随便问问。”陈思婉撅起嘴巴,好似不乐意。 “随便问问?”方敏哼笑一声,并不点破。只是说道,“杜老夫人的死,和陈小姐无关;不过接下来的事,方某还希望陈小姐知无不言。”说着,对着陈思婉,轻轻地拱了拱手。 “知无不言?难道方捕快所言之事和思婉有关?”看表情,陈思婉似乎有点莫名。 “也许是吧。”方敏如此说道,却没有点头,只是试问陈思婉,“你还记得何冲吗?” “何冲?何东的儿子?他怎么了?”陈思婉问着,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不等方敏回答,她又立刻表现出诚惶诚恐,“他是不是要杀我,是不是?上次那个刺客,是不是就是他?他要杀我。方捕快,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情急之下,陈思婉抓住了方敏的胳膊,面露惊慌之色,拼命地哀求道。仿佛方敏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陈小姐,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放开我……”方敏抓住她的手,用力地甩开,并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和她拉开距离。抬了抬手,劝慰地说,“陈小姐,你别激动,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上次的刺杀与那个何冲无关。” 此话一出,不仅是陈思婉,就连旁边的顾明琴,也是吃惊不小,他居然否认? “不是他吗?”陈思婉眉头轻拧,明显的不相信。 “当然。”方敏好像是非常肯定,点着头,回答地说道。“虽然到现在为止,方某还没发现凶手的蛛丝马迹,可根据经验判断,方某觉得凶手应该是一个东丽人。” “东丽人?”陈思婉眉头锁得更深,似乎是难以置信。 “难道不可能么,陈小姐刚刚回来的时候不也说过,因为陈锦显的死,东丽人对你紧追不舍吗?” “可我明明看见了……” “且不说,陈小姐和那个何公子三年没有见面了,而且据我所知,哪怕是三年前,何冲作为你父亲的车夫,与你并没有太多的交情,充其量是见过几面、点头之交,印象也不会太过深刻,何况三年时间,从一个少年变成一个男人,何冲也是会发生变化的;更何况,陈小姐和我说过,当时刺客对你紧追不放,我想那个时候陈小姐应该是只顾着逃命,难道还有时间去认真地观察在你面前的是不是旧时好友?” “我……”面对此问,陈思婉沉默了,轻轻握拳,一张一合,最后才抿了抿唇,答道,“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对此答案,方敏不动声色地笑笑,侧目去看顾明琴,却见她把头扭到一边,好似不屑。方敏虽然心里不爽,但也没说太多。 “既然刺客不是他,方捕快为什么突然提及?” 陈思婉的声音引得方敏重又回过神来,但见其阴沉着脸,似有不悦,方敏倒不知如何作答了。为了避免尴尬,他随口一说:“只是问问罢了。” “问问?”陈思婉明显的不相信。 但方敏却是毫不客气的理直气壮:“刚才陈小姐都可以随便问问方某,现在方某为何不可随便问问陈小姐?”问罢,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思婉。 看到方敏好不得意的表情,陈思婉怒不可遏,却又无济于事。藏在背后的手握紧了拳头,克制着喷薄而出的怒火,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这两天,你见过明音吗?”顾明琴又一次开口探问。 “明音妹妹?我怎么会见她,她怎么会来看我?”陈思婉说着,轻轻地摇头,无奈地苦笑。随后又抬头,看着顾明琴,貌似关切地问道,“明音妹妹她怎么了?” “没什么,小孩子不懂事,我吵了她几句,一时情急,就离家出走了。”顾明琴说的云淡风轻,仿佛事实真的是如此简单。 “真的是这样?”陈思婉摆明了不相信。 “陈小姐觉得如何?”顾明琴反问。 陈思婉也不答话,只是抬头看着顾明琴,面无表情。顾明琴也是如此,静静地看着。四目相对,谁也不言语,却又在进行着无声地试探。最终,顾明琴首先低下头来,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不想在他的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既然明音不在这里,也没有来找过你,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说罢,欠了欠身,算是礼貌,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陈小姐,你好好休息,方某告辞。”陈思婉不是一般的机灵,在她的身上,想要看出破绽,没那么容易,关键是时间不允许。二人生死未定,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们的下落。至于这个陈思婉,以后有的是时间试探。方敏这样想着,抱拳一拜,急匆匆地跟着顾明琴准备离开。谁成想,二人刚走到门口,陈思婉突然叫住了他们— “明琴姐。”叫住顾明琴,待她回过头来,陈思婉试问,“你能不能暂留片刻,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你想说什么?”顾明琴也觉得奇怪,两个人之间,有何话说? 陈思婉显得欲言又止,时不时地看向方敏,显得非常为难。 方敏倒好像是可以理解,主动开口:“我先在外面等你。”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明琴,好像是一个承诺。 感动于方敏对自己的关怀,顾明琴微微颔首,目送他离开,见他把门关上,不由地轻吐一口气。在她看来,陈思婉的目标虽然是自己,可明目张胆的对自己动手,陈思婉现在还不会。或许陈思婉对自己记恨于心,真的想杀了自己。但却绝不是这样简简单单的杀害。 “你想和我说什么?”回过头来,看着陈思婉,顾明琴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 “你后悔吗?” 听到此问,顾明琴有点愣神,这个陈思婉什么意思,为何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这段时间,我虽然只能躲在屋子里,可他们每次在院子里闲聊,外面发生的事,我也是多多少少的知道一些,比如说,杜老夫人前几天去世了。”陈思婉说到这,注意到顾明琴半眯起眼睛,好似不信。陈思婉却故意抬头挺胸,表现得理直气壮,好像在告诉她,我就是这么知道的。 第427章 找到 “不仅是杜老太太,还有杜少夫人,我也知道一些。”面对顾明琴猜疑的目光,陈思婉毫不回避,好像是在告诉她,我就是这么知道的。随后点点头,好像是认命一般,陈思婉又说道,“我承认,这件事是那个杜公子不对,无故休妻、抛妻弃女。可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明琴姐,难道你真的觉得此事与你无关?” 说着,陈思婉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顾明琴。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当初你没有解除和杜家的婚约,说不定那个杜少夫人就不会有现在的悲剧了……” “如果当初父亲没有发生意外、没有去世,我大概也用不着亲自过去解除婚约了。” 陡然听到此话,陈思婉不由地浑身一颤,抬头看去,顾明琴目光凌厉,直射向自己,如芒如刺。如果眼神是一把刀,陈思婉觉得自己已经被千刀万剐了。想到这个词,陈思婉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做贼心虚般,她低下头来,故作平静地说道:“我记得当年杜公子向你求过亲,其实那个时候,你是可以答应的,守孝三年,不一定每个人都要遵守。” “解除婚约,不仅仅是为了守孝,更重要的是处理你父亲留给我的烂摊子。”说到此句,顾明琴刻意加重了语气,毫无吝啬的表现出自己的恨意。陈思婉好像是害怕了,身体猛地一震,抬头看向自己,眸子里藏着恐惧。移开了目光,顾明琴接着说下去,“解除婚约,是为了守孝,是为了弟妹,是为了为父报仇,是为了让父亲在天之灵,死而瞑目……” “可是你辜负了杜公子,辜负了你们的爱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个连彼此的思想都无法理解的两个人,还谈什么爱情……” “道不同不相为谋?难道仅仅是因为杜公子不支持你复仇、不支持你揭穿我父亲,你就否定他的爱情吗?” “难道不是么,连我最亲之人的死亡都可以熟视无睹,这样的人,还谈什么爱我?”顾明琴紧接着反问。意识到情绪过于激动,她停了下来,深呼吸,让自己慢慢地平静。稳定下来后,她看着陈思婉,接着说,“我承认他爱我,从当初到现在,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像他一样爱我了。” 顾明琴说着,苦笑一声,随后却是话锋一转:“但是像他这种,认为爱情大过一切,为了爱情,可要放弃所有、原谅所有,这样的想法,我无法认同。我想,他当初劝我放弃复仇,完全是因为你。”回头看着陈思婉,“因为他觉得你对岳成的爱非常伟大,没有了岳成,你会死,你很可怜。可他有没有想过,失去了父亲的我们,比你更可怜。” “可是当初何东已经死了,一命换一命……” “一命换一命,这句话是不错;可你别忘了,还有一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顾明琴说完,深深地看着陈思婉,让她明白自己的立场、自己的决心。看了一会,顾明琴轻叹一口气,收回目光,“我承认,孟姑娘今天的悲剧,多多少少与我有关,所以我才会不遗余力的帮他,收留她。可对于当初的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如此……” “每个人到了最后,陪在你身边的或许只是你的妻子或者丈夫……” “也许是吧,可这种情况,总是有一个条件,夫妻二人可以相互扶持、相互理解;如若不能,哪怕是青梅竹马,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一个分道扬镳的结局……” “不可能,我对岳成哥忠贞不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他。”提起顾岳成,陈思婉总是表现得非常激动。指着顾明琴,控诉般地说道,“顾明琴,你根本就不懂爱情,你根本就不爱杜公子。” 听到此话,顾明琴内心深处,莫名的感慨万千。她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随后点点头:“或许是吧,因为在我的心里,住着太多的人,家人、朋友,而他杜少航,在我的心里,只不过是占了一个角落。若是当初我可以嫁给他,他就是我的唯一;可是……”顾明琴摇摇头,显得不置可否。 “当初,当他在我面前为你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在我心里的那个角落就荡然无存。当初的退婚,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现在更是庆幸,我和他没有了关系。陈思婉,其实在这个选择上,你和我一样。”此时,顾明琴突然改变了话题,对着陈思婉这样说道。 移开目光,顾明琴看向窗外,陷入回忆:“当初你跪在我们家门口,无非就是想让我们感动,让我们接纳与你;可你明明知道,如何才能真正的帮助我们、真正让岳成爱你……” “我也是被欺骗。”陈思婉歇斯底里。 “就算是陈锦显欺骗了你,杀人偿命,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难道你不知道?” “就算我当初告发了陈锦显,你那个叔公还是不会接纳我……”陈思婉委屈异常,说出这样的话,痛哭流涕。 “不管叔公对你如何,如果你那么做了,我顾明琴念你一辈子是我顾家的恩人。” 此话一出,陈思婉浑身一震,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顾明琴,眉头微蹙,似是不敢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对上她的目光,女孩眼中的坚定让陈思婉感受到毋庸置疑的力量。同时,也让她开始反思,当初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正在纠结这个问题,却见顾明琴垂下眼帘,哀叹一声又说道— “事到如今,再说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已经做出选择,不是么?”顾明琴故意问道,对方微微张口,像是要说点什么。顾明琴摆摆手,没让她开腔,只道,“我承认你对岳成的爱情,可你对你父亲又有割舍不了的亲情。你希望两者圆满,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为了你父亲,你希望岳成放弃仇恨;可是岳成做不到……” “没有你们,他是可以做到的。”说到这,陈思婉在顾明琴面前,毫不掩饰的露出了恨意。 “那只能说明,你根本就不了解岳成,不了解这个家对他意味着什么,父亲意味着什么。”说到这,顾明琴弯起嘴角,冲着陈思婉笑了笑。看样子,陈思婉是执迷不悟,话尽于此,顾明琴不想说的太多,更不想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再来看你。”说完,也不给她阻止的机会,径自走到门口,打开门便离开了。 陈思婉望着她离去,握紧的拳头渐渐地松开,她在心中默念,顾明琴,你看着吧,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告诉你,对于岳成哥来说,谁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人…… “怎么样,说了没有?”一看见顾明琴走出来,方敏就急忙迎了过去,开门见山。 顾明琴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摇摇头。 “怎么回事,难道陈思婉真的那么聪明,可以表现得滴水不漏?”方敏皱起眉头,面露难色,回头看着关闭的房门,心中暗想,这个陈思婉真的那么难对付,还是她根本就不是?这个猜测,在方敏的脑海里一晃而过,但很快就被否定了,他坚信,陈思婉一定是一个奸细,只不过…… “刚才我问了这里的人,昨天晚上,并无异常。”方敏将自己查出来的事告诉了顾明琴。 “这么说来,明音的事与她无关?”难道是自己想的太复杂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若陈思婉真的是东丽人派过来的奸细,必然武功不弱,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毕竟,这些仆人都是普通人,看不住她的。”方敏如此解释道。随后又问顾明琴,“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试探罢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各自交换着得到的消息,到头来却是没有任何意义。虽是如此,顾明琴还是坚信,此事和陈思婉脱不了干系,只是证据何在…… 两人刚走到陈府门口,就看见一个衙役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头儿,头儿,好消息,好消息,我们找到顾二小姐了。” 胡同的尽头,一个身着白衣、披头散发的女子蜷缩在地上,如同烂泥一般。若不是对自己的妹妹太过熟悉,顾明琴简直就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歪在地上的女孩是自己的亲妹妹,甚至于,这是一个人。走到半路,近乡情怯一般,顾明琴停下了脚步,她不敢过去,不敢相信。她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如旧。 方敏站在另一头,没有过去,因为他知道,在顾明音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为了女子的尊严,他命令下属守候在弄堂的这一头,并且背过身去,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回头看一眼。方敏作为捕头,以身作则,自然也是如此。只是竖起耳朵,认真地倾听,判断顾明琴现在在干什么,走到了什么地方。 第428章 心痛 脚步声忽然消失,到了么?余光向后一瞥,顾明琴正站在路中央,似乎呆住了。方敏理解她的心情,家人遇到这样的事,确实是让人难以理解、难以接受、无法相信。可是这条路并非安全,说不定会有人路过,如果让旁人看见了……可如此状况,方敏又没办法走过去提醒她。 “咳咳咳……”方敏故意的咳了几声。 听到咳嗽声,顾明琴的思绪也回到了现实。侧目看去,方敏并未回头,这让她感激万分。又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那个白影,在心里安慰自己,她是你的妹妹,亲妹妹,亲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你都要无条件的接受她。想到这,顾明琴深吸一口气,迈开大步,向那人走了过去。 顾明音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目光无神,呆呆地看着前方。在她的眼角,只剩下一道一道的泪痕。顾明琴走到她面前,她仿佛是没有知觉一般,一动也不动,看也不看她。若不是那平静的呼吸声,顾明琴怕不是真的以为她已经…… “明音,明音……”顾明琴矮下身子,蹲在她面前,轻唤几声。 没有反应,顾明音仿佛变成了雕塑,一动不动,对于任何东西,都失去了感应。 顾明琴看到如此,悲从中来,泪水扑簌簌地流下。尤其是当她看见,女孩身上的青印,顾明琴更是心痛、悲愤,捂着嘴,低下头去,痛哭不已。此时,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受伤的不是自己,明音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方敏耳聪目明,听见哭声,他回过头去,却见顾明琴跪在地上,把头压得很低,肩膀一耸一耸,看来是哭的很凶。这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却又不能过去安慰,只能停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这时候,有几个下属耐不住好奇心,也悄悄地回头,他赶紧压低声音喝道:“看什么看,转过去。” 同时,以身作则,转过身去,背对着顾明琴,再不回头。 哭了一阵,顾明琴擦干了眼泪,停住了,不管愿不愿意,不管是愤怒还是悲哀,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自己只能接受。吸了吸鼻子,顾明琴用袖子又擦了擦眼角。随后轻轻地、好像是怕碰疼了她一般,小心翼翼地帮顾明音扣好扣子:“走,明音,姐姐带你回家。” 说罢,先站起来,扶起顾明音。顾明音并没有拒绝,仿佛是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顾明琴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拖着自己,慢慢地往前走。 顾明音显然是没有用力,整个人靠在顾明琴的身上,由她拖着走。不一会,顾明琴就吃力地走不下去了。刚一停下,对方突然向后一仰,栽倒在地,连带着顾明琴也是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女医……”方敏一看如此,不作他想,急忙冲过去,扶起顾明琴。 顾明琴站起来以后,拍了拍衣服,然后又在方敏的帮助下,扶起了顾明音:“方捕快,帮我一个忙。”说着,弯下腰去,把背亮给了方敏。 方敏一见如此,便知道顾明琴想干什么,有些不放心,本欲劝慰几句,又考虑到顾明音的遭遇,便住了口,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依他所言,扶着顾明音,靠在她的背上、抬上去。没想到顾明音刚一上去,顾明琴就控制不住地向前一扑。还好,方敏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我来帮你吧。”方敏把话说出来了,不给顾明琴回绝的机会,他只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二小姐送回家。她这个样子,肯定是走不了路的;就算是你背着她,也走不了多远。我是个男的,力气大,我背着她,一会就走出去的。而且我已经让他们准备了马车。” 顾明琴仔细想想,觉得有理,顾明音现在的状态,自己根本就扶不住她。想到这,她脱下外衣,搭在顾明音的身上,向方敏道一句:“麻烦了。”然后扶着顾明音倒在方敏的背上,两只手扶着她,快步向外走去。 走出弄堂口,方敏叫的马车也累了。扶着顾明音上了马车,顾明琴坐在她身边。 待得马车动起来了,顾明琴才重新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小妹。此时,她才注意到妹妹身上、脸上的污渍、青印,由不得一阵心痛和愤怒。捏了捏拳头,顾明琴克制着怒火,拿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帮她擦拭着,并且尽可能温柔地对她说道:“别怕,到家以后,洗个澡,一切就过去了。” 或许是这句话,让顾明音慢慢地恢复了神志,她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姐姐。突然间,她扑到姐姐面前,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顾明琴一时间毫无防备,扎着双手,愣在那里,直到轻微的抽噎声传入耳膜,她似乎才清醒。张开双臂,也抱住了妹妹,渐渐地,抽噎声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仿佛是在控诉着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愤怒。 即使是不说,不看,顾明琴也是可以理解的。此时的她,无语问苍天,为什么受伤的不是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为什么所谓的复仇、所谓的报应,要加诸在妹妹的身上,难道说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他……哎呀,二小姐这是怎么了……”一看见顾明琴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顾忠就急匆匆地跑上前汇报,却看见衣衫不整、浑浑噩噩的顾明音倒在一边,瞬间吃惊不小,慌忙开口问道。 “明音受伤了,赶快叫几个仆妇过来。”顾明琴不想说的太多,只是急切地命令道。 顾忠虽然奇怪,但看见顾明琴这般严肃,也不敢大意,“哦”了一声,返过身就往府里跑。 不一会,李凤妹就带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女佣从府里跑了出来,此时,顾明琴已经下了马车,正费力地将顾明音从马车上拖下来。众人见是如此,也不敢怠慢,七手八脚搀扶着顾明音进了屋,倒是顾明琴反而是走在了最后,也是没有耽误,直接跟着他们进去了。 府外只剩下方敏一人,其他的衙役都被他提前支走了,按理说,顾明琴姐妹俩平安到家,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回去了。可他也明白,这不是简简单单的送人回家,而是一个案子,一个非常严重的案子。且不说在顾明音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恶事,单单是顾明音无故失踪,又突然出现,其中缘由,就让人匪夷所思。 按照顾明琴的说法,顾明音应该是去找何冲,难道是何冲?方敏不愿相信,但眼前的事实却暗示着何冲是唯一的嫌疑人。顾明音是回来了,何冲呢,他在哪儿,畏罪潜逃了吗? 看顾明音现在的状态,怕是问不出所以然。可方敏并没有忘记顾忠刚才匆匆跑来提到的那个人—顾鑫。 怕是老人已经知道了吧。方敏这样想着。顾明琴要照顾妹妹,没时间应付老人。方敏想了想,固定好马车,然后便抬腿走入了顾府…… 顾明音的房间— “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怎么会变成这样?”李凤妹看着顾明音身体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不由的一声惊呼,恐惧般的捂住了嘴巴,“才一天时间,怎么就……”没有人回答,侧目看去,顾明琴眼圈红肿,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女孩,早已是泪流满面。 李凤妹本想劝慰几句,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毕竟事已至此。她只能试探地询问顾明琴:“要不要准备洗澡水,让二小姐洗个澡,给她擦试一下。” 顾明琴听到这话,擦了擦眼泪,回头感激道:“麻烦你了。” 虽然对顾明琴如此客气有些难过,但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不便说什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李凤妹便转身出去了,并轻手轻脚的关闭了房门。 李凤妹走后,顾明琴再次擦干了眼泪,事已至此,哭,解决不了问题。她轻轻地俯下身,凑到妹妹耳边,非常温柔地对她说:“我帮你脱衣服,等会洗个澡,一切都会过去的。”没有回应,传入耳膜的只不过是低低的抽噎声。这让顾明琴更加心酸,更加想哭。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 “相信姐姐,姐姐一定会为你报仇,和当初一样。” 顾明琴声音不大,但说出这样的话,却是非常坚定。使得原本目光无神、看着天花板的顾明音缓缓地转过头来,微微张口,喊了一声:“姐姐……”并且慢慢地抬起手来,伸向顾明琴。 抓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住,给她力量。顾明琴同时也伸出手去,帮她擦干眼角的泪水:“相信姐姐,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都会在你的身边。” 顾明音的头一上一下,轻轻地点点,如同机械一般,却是非常乖巧。 第429章 倔强 看到这般,顾明琴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禁不住落下了眼泪。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哭,现在的自己是妹妹顾明音唯一的希望,如果自己哭了,自己软弱了,妹妹就彻底绝望了。所以她再一次擦干了眼泪,咬着牙,拼命地遏制住眼角的泪水,倒回心中的悲伤。 估摸着李凤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顾明琴便说道:“洗澡水马上就来了,我先给你脱衣服。” 顾明音听话地点点头,撑着床,似乎要坐起来,却好像是没有力气。顾明琴急忙搀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在床上。此时,顾明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妹妹的软弱无力、妹妹的绝望。强忍着心中的哀痛,顾明琴咬着唇,低着头,不去看她,轻轻地帮她解开扣子。就在这个时候,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耳膜。 听声辨人,听见脚步声,顾明琴便知道来者何人。未及回头,只听见“砰”的一声,顾鑫气势汹汹的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随后便举起手来。顾明琴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随即便是顾明音向前一扑,大头朝下,栽在地上,闷哼一声。 “明音……”顾明琴来不及多想,急忙冲过去,把妹妹抱起来,还没来得及检查,身后又是一声愤怒的厉喝—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妇,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余光中,老人举起了拐杖。顾明琴大惊,这一棒子下去,就算是要不了妹妹的命,怕是也够呛。眼看着拐棍就要落下来了,顾明琴正准备开口阻止,就在此时,门外响起另一声厉喝— “顾老爷,万万不可。” 说着话,方敏已经冲到了老人面前,死死地按住他,并试图夺下他手里的拐杖。没想到顾鑫这么大年纪了,力气还不小,自己竟然一时间攻他 不下。 “方捕快,这是顾家的家务事,你不要多管闲事。”顾鑫拼命地挣扎,试图推开方敏,却发现自己并非这个年轻人的对手。 “事关人命,方某作为捕快,不得不管。”方敏显得理所当然,仍旧是按住老人,正色说道,“顾老爷,如果你教训自己家人,动用家法,我方敏管不着;但如果你因为动用家法,出了人命,方某就不能不管了。到时候,不管谁对谁错,一命抵一命,方某就要对不住顾老爷了。” 顾鑫听了这话,回头看着方敏,瞪大了双眼:“你想抓我?” “顾老爷误会了,方某只不过是依法办事……” “依法办事?说得好,那你告诉我,这个贱女人该如何处置。”顾鑫说着,伸手指向顾明音,满脸愤慨,“这个女人,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离家出走,私会情人,现在又发生了如此丢人现眼之事。捕快大人,麻烦你告诉我,这样的女人,按照律法,该如何处置。” 此话一出,顾明音趴在地上的身子泛起了哆嗦,顾明琴见此,立马将她抱起,拥入怀中,轻轻地拍着,时不时地感到有液体滴落在身上,她知道,妹妹哭了。可以想见,听到叔公说出这样的话,是那么的无助、多么的委屈、多么的绝望。顾明琴抬起头,看向那方敏,对方蹙起眉,看得出非常犹豫。 四目相对,方敏本想说点什么,让女人放宽心。奈何顾鑫在旁边,有些话,倒是说不出口,不禁蹙起眉头,为难地看着她。就在这个时候,耳畔传来一阵叹息,接着就是老人低沉的声音— “你以为我真的想打她、真的想杀了她吗?这孩子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希望。我顾鑫一辈子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在我的心里,他们就是我的亲孙子、亲孙女,我无时无刻希望他们幸福、希望他们好,只有这样,将来有一天,我才可以闭上眼睛。可她现在做了些什么,把我们顾家的脸都丢尽了。我们顾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誉、声誉,因为她,顷刻之间毁于一旦。让我顾鑫将来死去,有何颜面对得起顾家的列祖列宗……”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老人已经是长咳不止,半天停不下来。 看到老人旧病复发,顾明琴自然担心,本欲上前查看,却又要安慰着妹妹,一时腾不出手来。不过还好,方敏这时候走上前,安慰着顾鑫。 在方敏的照顾下,顾鑫慢慢地恢复平静,抬眼看他,老泪纵横:“方捕快,我明白你的意思,杀人偿命。可为了顾家百年清誉,我老头子不得不这样做,绝不能因为这个女人,毁了我顾家的一世英名,就是死了,我也在所不惜。方捕快,你就在这里等着,等我打死了她,再和你走。要杀要剐,随便你。” 老人说着,再度举起手里的拐杖,冲向顾明音。 “顾老爷,不可以……”方敏情急之下,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老人。顾明琴也在这时张开双臂,护住顾明音。 “方捕快,你快放开我,让我打死这个孽障。”顾鑫再度用力地挣扎,试图摆脱方敏。 “顾老爷,杀人偿命,顾家现在可离不开你啊……” “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有打死这个孽障,外面的人才不会对我顾家说三道四……” “可是二小姐也是受害者啊,她也不愿意如此啊。” “什么受害者?是她自己离家出走、和人幽会,谁逼她了,谁强迫她了?如此不知廉耻,发生这样的事,就是活该,自取其辱。和当初那个陈思婉一样,都是死皮赖脸的狐狸精……” “叔公……”听到叔公如此羞辱妹妹,还和陈思婉相提并论,顾明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不是要把妹妹逼上绝路吗?情急之下,顾明琴大喝一声,企图阻止。不曾想话音未落,便听见妹妹绝望的嘶吼—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此话一出,其他三个人都愣在那里。顾明琴回过头来,看着妹妹,只见她眼眶猩红,含着泪水,满是不甘和激动,却是抬头挺胸,好像是理直气壮般地看着顾鑫。当顾明琴伸出手,想要帮她擦干眼泪,却被她一把推开,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咬着牙、含着泪,不卑不亢。 听着侄孙女如此之话,又看见她这般不以为意的态度,顾鑫气得浑身哆嗦,颤抖着手指着顾明音:“听见了吧,听见了吧,方捕快,听见她的话了吧。是她自己求死,那就怪不得我了。贱丫头,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说罢,再度举起拐棍,就要朝女孩的头上砸过去。 方敏来不及言语,只是拼命地抱住顾鑫。 “你快放开我,方捕快,你放开我,别拦着我,这一次,不是我想打死她,是她自己要死。知道丢人了?我和她说过多少遍,那个何冲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父亲是被明琴逼死的,他现在一无所有,怎么可能不打击报复?和你在一起,只不过是哄骗你,把你作为他报复顾家的工具,和那个陈思婉一样……” “你胡说,何大哥不是那样的人……”顾明音为何冲辩白。 这样的话,显然是火上浇油,更加激怒了顾鑫:“你还说……”本来想举起棍棒打人,谁成想,拐杖被方敏夺去,手里没有了工具,老人也是不甘示弱,一个箭步冲上去,“啪”的一巴掌打在了女孩的脸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是执迷不悟,你差点就被他折腾死了……” “不,不是何大哥。”顾明音好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在这个问题上,坚持己见。 不是何冲?听到这话,不管是顾明琴,还是方敏,都是大吃一惊。这么说来,这次的事,与何冲无关?可顾明音大晚上离家出走,的的确确是为了何冲,那封信上表现得清清楚楚。可为什么她又坚持与何冲无关,难道仅仅是为了保护情郎?既然如此,那个何冲现在在哪儿? 不经意间,方敏看向顾明琴,对方皱起了眉头,明显的怀疑。方敏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也无法公开提出自己的疑点,为何冲说话。当然,眼下这个时候,自己也没时间开口。 “你还要替他说话,非要让他把你杀了,你才甘心。”顾鑫瞪大了双眼,显得怒不可遏,呼吸急促,好半天无法平息。 “不是就不是,我敢肯定,何大哥不是这样的人……”顾明音好像是突然来了精神,振作起来,据理力争。 “不是?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现在在哪儿,你告诉我,我要亲口问问,这件事到底和他有关无关。”顾鑫愤怒地把话说完,此时的他,因为激动,满脸通红,竟硬生生的控制住了自己,并没有咳嗽。 环视一周,顾明音才发现所有的人,顾明琴、顾鑫、方敏都是齐刷刷地看着自己,他们或愤怒、或疑惑、或悲哀,总而言之,逼迫着自己,给他们一个答案。顾明音忽然一阵委屈,但关键时刻,她咬紧了牙关,没有让眼泪落下。咬咬牙,她说道:“我不会告诉你们他在哪里,我只知道今天的事,与他无关。何大哥是好人,他不会欺负我,更不会让别人欺负我。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就在这里,要杀要剐,你们随便吧。”说完,偏过头去,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 第430章 倔强 “你……”顾明音这番态度又让顾鑫愤怒了,他扬起手来,还要打人,却被方敏死死地抓住了胳膊。无法动弹,但这个倔强的老人仍然是不会就此屈服,梗着脖子,血脉扩张,“好好好,既然你知道丢人现眼,那就别活着,快快自我了断,也算是为顾家的名誉挽回一些损失。” 顾明音听到这样的话,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老人,秀眉蹙起,似乎难以置信。看着老人愤怒的模样,她觉得她懂了。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推开顾明琴,就要往墙上撞去。 “明音……”当顾明琴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来不及起身,只是反手拽着她的衣服,把她仆倒在地。 “明琴,你不要管她,发生了这等丢人现眼之事,这丫头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一回,顾鑫冲着顾明琴大吼。 趴在地上的顾明音因为这句话,再次恢复了生气。一面试着摆脱顾明琴,一面费力地往前爬。 “叔公……”顾明琴企图阻止,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老人再一次的厉喝— “我让你放开她,你听见没有,让她死去……” “叔公,闹够了没有?”顾明琴此时也是忍耐到了极点,冲着顾鑫愤怒地大喝一声。 顾鑫一时间愣住了,简直是不敢相信,顾明琴居然敢,居然能对自己发火,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顾不了那么多,既然说出来了,就要继续下去。含泪看着老人,悲愤地说道:“叔公,顾家现在是什么样,用不着我多说。父亲去世,岳成离家,是生是死谁也不知。现在在这个家里,就剩下我、明音和岳冲三个人,是顾家唯一的希望。如果明音真的没了,这个顾家还算得了什么?叔公,你刚才也说了,在你的心里,我们是你的亲孙子、亲孙女。那么请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希望明音就此死去,如果明音真的死了,你真的不会心痛吗?” 老人听罢,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像浑身无力一般,倒向一边。 “顾老爷,小心。”方敏就站在他身边,急忙扶了他一把,并扶着老人在椅子上坐下。 顾明琴擦擦眼泪,平复了心情,微微颔首接着说:“我承认,这件事明音有责任,在这之前,一声不吭,就这样走了,如今受到了侮辱,确实是应该一死了之。可叔公,你真的以为明音死了,就可以解决问题、顾家就可以不受影响了吗?凶手侮辱明音,根本目的就是羞辱我顾家。这个目的不会因为明音的以死谢罪而放弃,相反,他会变本加厉,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甚至于告诉大家,明音是被你逼死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顾家的名誉就彻底完了。为今之计,只有是查出真相,摆在大家面前,让所有人看看,并非明音不知廉耻,而是有人刻意陷害顾家。” 方敏也急忙附和地说:“是啊,顾女医说的在理。顾老爷,如果你此时逼死了二小姐,或者是打死二小姐,那就坐实了二小姐不知廉耻之名,也让别人认为是你顾老爷教子无方。这样一来,不但你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还会使得顾女医、二公子为人耻笑,顾氏名誉受损。更重要的是,二小姐一死,所有事情死无对证,不管凶手是否为何公子,都再也没有抓捕的可能,只要他不承认,方某和贺大人也拿他没办法……” “除了何冲那个畜生,还有谁能做出这等无耻之事。”顾鑫正在气头上,一听到这个名字,便是火冒三丈。 “不……”顾明音似乎还想为何冲辩驳,只是话未说出口,就被姐姐捂住了嘴巴,挣扎了几下,不得脱。 “好好好,就算是那个何冲,抓住了他,总得让他认罪吧。可如果二小姐死了,死无对证,衙门如何让他认罪伏法、付出代价?”方敏看得出,顾鑫现在火气正旺,不宜说明情况,只能顺着他的话,如此说道。果然,听自己这么一说,老人家总算是暂时恢复了平静。方敏于是就趁热打铁,“顾老爷,你放心,我方敏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害人凶手抓捕归案。” “碎尸万段。”老人家很是激动。 “好,碎尸万段。”方敏急忙点点头,附和他说道。眼见着老人呼吸慢慢地平稳,似乎是要冷静下来了。乘此机会,急忙又说道,“关于顾二小姐昨夜离家出走之事,方某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顾老爷,能否请顾老爷出去一叙?”方敏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顾鑫当然看得出,方敏是故意的,是想把这个房间让给顾明琴姐妹;刚好,现在的自己,看见那个顾明音,便是怒火中烧,想要骂人,只恨自己没有早日将顾明音嫁出去,否则的话,如何会发生这样的恶事?狠狠地瞪了一眼顾明音,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顾老爷,你别着急,等等我。”方敏匆匆追过去,临到门口,回头看了眼顾明琴,交换了眼神,便赶紧离开了。 方敏如此做,在顾明琴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只有支走顾鑫,自己才能慢慢地劝慰明琴,明琴才有精神复原、说出真相的可能。就在这时,胳膊一紧,耳畔传来顾明音急切的呼唤— “大姐,你一定要救救何大哥,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他不会伤害我,不会……” 顾明琴回头看着妹妹,妹妹也看着自己,眸子里写满了渴望,仿佛于她而言,自己是她的救命稻草,只是…… “那你告诉我,昨晚上你半夜三更离开家,是不是为了去找他?”看着她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顾明琴严肃地问道。 顾明音好像是愣了一下,慢慢地松开手,垂下脑袋,轻轻点点。但片刻功夫,她又重新抬头,看着姐姐,非常激动地说道:“但我肯定,这件事绝对不会是他做的,何大哥不会伤害我,他不会……”顾明音说着,拼命地摇头,泪眼朦胧。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不是他,就是因为你爱他、就是因为他也说过喜欢你吗?” 顾明琴锐利的质问让顾明音无法开口,说不出话来,含泪望着姐姐。忽然间,她好像是彻底绝望了一般,把头埋在膝盖里,嚎啕大哭起来。 “明音,明音……”顾明琴轻唤几声,对方却毫不理会,只是哭个不停。顾明琴想着今晚上她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和侮辱,需要发泄一番。那就让她好好地哭一场,哭出来,总比闷在心里什么也不说的强。无意间回头,却发现李凤妹站在窗外,对自己抛去询问的颜色,看来已经准备好了。 或许早就准备好了,只是碍于顾鑫在这里发火,她一直没出现罢了。 顾明琴想到刚才,屋子里闹得这么凶,竟然没有人跑过来围观,怕也是李凤妹的安排。想到此处,对于这个细心的女孩,顾明琴心里再次充满了感激。 对她摆摆手,摇摇头,告诉她,暂时不需要,李凤妹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顾明琴回过头来,看着伤心欲绝的妹妹,又是难过,又是悲愤。她暗暗的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就算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把侮辱妹妹的歹人找到,将他碎尸万段,不管他是什么人。 渐渐的,顾明音好像是哭累了,声音越来越小,原来的撕心裂肺,也变成了现在的低声抽噎。顾明琴估摸着发泄得差不多了,于是再次凑近了她,柔声问道:“不哭了,我们洗个澡,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好不好?” 顾明音轻轻点头,随后慢慢地抬起头来。 妹妹一抬头,顾明琴立刻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睛,好像是变了形一般,几乎是看不到眸子,禁不住又是一阵心痛,想哭。把头别到一边,抑制住眼睛里的泪水,吸了吸鼻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似乎是不敢看她了,顾明琴站起身来,转身快步离开了。 顾明音好像是虚脱了一般,“咚”的一声,靠在了墙上,双目无神地看着脚下的地面…… 当顾明琴和李凤妹小心翼翼的帮顾明音脱去内衫,映入眼帘的是满身青涩的淤痕、血迹。顾明琴一见如此,心里更是难过;但为了照顾妹妹的情绪,不得不咬紧牙关、坚挺,不让自己哭出声,好像是平常一样,轻轻地帮她擦拭着身体。倒是李凤妹,刚开始的时候,还可以和顾明琴一样,咬牙坚持;到了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扔下毛巾,跑出门去,捂着嘴,哭个不停。 她这一哭,引得顾明音想起了旧事,坐在盆中,把头低下,再次低低的抽噎起来。 对于妹妹的悲伤,顾明琴不愿意阻止,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了,才不会绝望;哭出来了,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顾明琴也想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仍旧是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落下眼泪,更不会让自己哭出声。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家,谁都可以哭,谁都可以绝望,只有自己不能,因为自己是大姐,因为自己是一家之主。 第431章 经过 洗完了澡,帮妹妹换了衣服,扶着她躺在床上,顾明琴像哄孩子一般,轻轻地拍着她:“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地睡一觉,醒来以后,一切都会过去的。” “真的会过去吗?”看着姐姐,顾明音呆呆地问。 “会,一定会,只要你愿意活下去。”顾明琴如此肯定地说道,紧握她的手,给她力量,给她信心,给她活下去的勇气。妹妹眸子里泪光闪闪,颤抖着唇,似乎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表达。顾明琴并未在意,让人如刚才一般,温柔地帮她擦干眼泪,“睡吧,什么也不要想,忘了吧。” 果然,顾明音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但没一会,又慢慢地睁开:“大姐,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那么肯定这件事与何大哥无关吧?” 顾明琴一愣,没想到还未来得及问,妹妹却是主动开口。只不过这一次,顾明琴却是拒绝道:“算了吧,你先好好的休息,这件事以后再说……” “不,看你们如此误会何大哥,我是睡不着的。”这句话是顾明音情急之下的脱口而出。 顾明琴愣住了,事到如今,妹妹居然还要替何冲辩驳,到底是因为真的无关,还是被爱情迷乱了双眼? 看见姐姐这样的眼神,顾明音不觉低下头去:“我知道,我说出这样的话,可能会让大姐误会,觉得我是执迷不悟;可我真的相信何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大姐,何大哥重回沪城这三年来,人品如何、行为如何,难道你看不见?你觉得他一直以来是把我们顾家当成杀父仇人吗?” 说罢,抬头看着姐姐,盼望着她的认同。 顾明琴却是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妹妹,仿佛在等着他继续。 没有得到姐姐的认同,顾明音有点失望,默默地低下了头,幽幽地说道:“我承认,半夜离家,确实是为了他,他说他要走,从此以后,海角天涯,再无瓜葛。这是最后一面,在那封信上,我和你说过的。”说到这,再次抬头,看着顾明琴。只一会,便重又低下头来,“大姐,我知道我不该,我答应过你。可是他马上就要走了,即使是不能相爱,这最后一面,我也想见一见的,否则的话,我会后悔终身。” 说到这,别过头,歪在枕头上,哭个不停。 “你为什么那么坚信何冲一定会走?”顾明琴忍不住问,“你可知,他现在一无所有。” “就是因为一无所有,他才要走,他和我说过的。”顾明音说着,非常激动,看着姐姐,眸子里满是肯定。四目相对一阵,她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仿佛陷入了回忆,“他和我说,这三年来,他度日如年,那些人瞧不起他,欺负他,他不敢反抗,若要反抗,别人就会旧事重提,提醒他何东害死了谁谁谁的家人、父债子偿,他应该去替谁谁谁偿命……” 说到这,顾明音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为何冲而哭。 顾明琴帮她擦擦眼泪,在心里一阵叹息,偏见,根深蒂固。 “他告诉我,有段时间,他想死,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毫无意义,既然别人想让他父债子偿,他只能以死谢罪。时过境迁,他习惯了别人的辱骂、嘲讽,变得麻木,他就想着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或许可以重新开始。只是贺大人对他有恩,为了报恩,他想帮助贺大人做完城防工事再走……” “可现在城防工程还没有结束,他为何突然要走?”顾明琴再次提出质疑。 “他……”顾明音咬着唇,面露难色。显然,这样的问题,她答不上来。 等了一会,不见妹妹开口,顾明琴接着询问:“既然知道他要走,既然想去送他,见他最后一面,为什么要在晚上去?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 闻听此话,顾明音猛地抬头,吃惊地看着姐姐,似乎不敢相信。 耐着性子,顾明琴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和叔公一样,不支持你们俩在一起,因为有些事,谁也无法改变;可我和你说过,如果你们仅仅是普通朋友,见了面打个招呼,或者是点头之交,我都不反对。前几次你问我何冲的情况,我不是都如实地告诉你了吗?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我做的不错了,可你为什么还是不相信我呢?” 说到此处,顾明琴也有点激动,不由地抬高了声音。 “我……”顾明音答不上来,此时的她,除了悔恨的泪水,没有任何说辞。 是啊,如果那天晚上把这件事如实地告诉姐姐,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悲剧了,说不定还可以见他一面,哪怕是真的最后一面?顾明音现在是后悔极了,悔不该当初。只可惜,天底下没有后悔药,所有的一切,只能是自己咽下苦果。想到这,女孩再次流下了眼泪,痛不欲生。 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顾明琴不停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不愿意让妹妹看见自己哭过。怨恨也好,可怜也罢。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妹妹是后悔了,可对于顾明琴而言,又何尝不是呢?如果那天晚上自己可以推门进来、而不仅仅是在门口询问,说不定就可以发现妹妹的异常、阻止悲剧的发生? 而现在,除了后悔,除了希望一觉醒来、重回当初,自己还能做什么?可这个,与己而言,只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顾明音哭够了,抽噎了几下,接着说下去:“我也不想在大晚上见他最后一面,但他说他要走,我又不得不去。因为你说过,白天不让我离开医馆。”说到这句话,发现顾明琴变了脸色,女孩立马解释道,“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别人伤害我;其实昨晚上,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我也想过,和你说一声,但是我怕……” “你怕我不会同意?” “你会同意吗?”顾明音反问。 面对此问,顾明琴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站起身来,在床边踱了几步,才说道:“如果是晚上,我肯定不会同意,因为太危险了,不管是你一个人去,还是我陪你一起,都不安全。所以无论如何,晚上都不可以出去。”话音刚落,对方就低下头去,好不失落。 然而,顾明琴却在这个时候话锋一转:“不过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方捕快或者是贺大人,让他们务必留下何公子,就算是要走,也要等一天,让你们两个人见最后一面。” “大姐……”听了这话,顾明音感动的泪如泉涌。 顾明琴却在这个时候愤然训道:“明音,你真的是好糊涂啊。” 一听这话,女孩愣了一下,随后认命地点点头:“是的,我错了,我不该。大姐,我对不起你啊……”说完,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顾明音说完了,也哭累了,躺在床上,睡得很沉。顾明琴坐在床边,绞好毛巾,轻轻地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顾明音可能是真的累了、倦了,一点反应也没有。这让顾明琴长松一口气,安静下来就好,能睡一觉,那是最好不过了。 帮她擦拭完毕,顾明琴靠在床头,也轻轻地闭上眼睛,忙了一天了,她也累了。妹妹睡着了,自己也就可以喘口气了。 脚步声响起,顾明琴睁开眼时,李凤妹已然站在她的面前— “大姐,你去休息吧,今晚我在这里陪夜。”李凤妹温柔地劝她。 顾明琴疲惫的摆了摆手:“你去吧,我看着她,不然的话,我也睡不着。”说完,再度闭上了眼睛。 见她如此坚持,李凤妹也知道多说无益;可有件事却是不能不说:“方捕快还在客厅等候。” 一听这话,顾明琴浑身一震,睁开了双眸:“方捕快还没走?”对方点了点头,一脸无辜。 想想也是,作为一个捕快,不仅是要救人,更重要的是知道事情的经过。唯有如此,才能查明真相,抓住凶手。也许在方敏看来,今天晚上顾明音情绪不稳,不一定可以把情况说清楚。只是说还是不说,说了些什么,方敏都是要了解清楚的。所以无论如何,自己必须出去,给他一个答案。 深吸一口气,顾明琴从床边站起,嘱咐李凤妹:“你先帮我看着,我等会就过来,今天晚上我是无论如何要在这里的。” “嗯。”李凤妹点点头,没有反对,也没有坚持。她了解顾明琴,家里人的事,必会亲力亲为。 目送着顾明琴离开,李凤妹在床边坐下,从被窝里掏出顾明音的手,轻轻地握住,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比你幸运,心上人从天而降,救了我一命。不过我宁可他没有救我,宁可他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侮辱致死。或许只有那样,在我的心里,才不知道对他是该爱还是该恨……” 抬起头望向窗外,李凤妹眼神迷离、泪眼朦胧…… 第432章 探问 “顾女医,事关重大,不得不打扰,万望见谅。”看到了顾明琴,方敏立马站起身来,如此解释道。 “方捕快言重了,不管怎么说,方捕快是为了顾家,是为了小妹的私事,应该是明琴打扰了。”顾明琴把责任拉到自己身上,并对方敏欠了欠身,表示感激。 方敏微微颔首,拱了拱手,算是回礼。然后便试探地问:“二小姐她,她说了吗?” 果然是为了这个,在心里,顾明琴一声叹息,但她知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深呼吸,轻轻地点点头,正准备作答,那边,顾鑫激动万分的声音就突然间响了起来— “是不是那个畜生……”一句话说完,老人长咳不止,半天不停。 方敏坐在他旁边,一见如此,急忙走过去,拍着老人,边拍边劝慰地说道:“顾老爷,你别生气,别激动,若真的是那个何冲,我一定会把他抓捕归案,直接带到你面前,到底该怎么办,你说了算。”说着,向顾明琴使了个眼色,一则告诉她不用担心;二则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顾明琴微微颔首,表示感激,于是就回归正题:“明音告诉我,那封信是她昨天下午收到的,是一个病人交给她的。只不过是哪一个,她记不清楚了,因为当时药房里的人特别多,那个人随手给了她一张纸,她以为是药方,拿过来一看,原来是何公子给她的信。” 说到这,抬头看了眼顾鑫,老人还算是平静,顾明琴暂时放了心。 “会是何冲本人么?”方敏忍不住问道。 顾明琴摇摇头:“不能确定,当时明音也问了周围的人,没有人承认,更没有看见何公子。” “就凭一封信,就相信是何冲约她、要和她见面?” “可以这么说,因为是最后一面,而且何冲的确告诉过她,自己会离开沪城。” “何冲要走?”听了此话,方敏大惊失色,这么大的事,几次见面,何冲提也不提。 “明音和我说,这些年来,工地上的人,表面上和他融洽,实际上是另眼相看;就算是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告诉贺大人,更是不敢。三年过去了,何冲也长大了,自尊心越来越强。再说了,经过这些年的锻炼,自力更生是没有问题的,于是就想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只不过按他和明音的说法,贺大人对他有恩,为了报恩,他要留下来,做完这个城防工事再走。可没想到,他现在就要走……” 说到这,顾明琴戛然而止。她相信话尽于此,方敏可以发现疑点。果然,很快,方敏皱起了眉头…… 目的已经达到,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说道:“收到这封信后,明音也犹豫过,想把事情告诉我,怕我反对,所以一直也没有说。那天晚上,她看见大家都睡着了,就轻轻地离开房间,去了后院。后门没有上锁,她一直是知道的。从后门溜出去,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她走了几步,就害怕了,本来想返回,没想到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其中一个人,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是被黑衣人抓走的,而且还是好几个?”听到这样的话,方敏吃惊万分,不得不求证。对方点点头,看来是非常肯定,“然后……” “她是被疼醒的。” “疼醒的?”初听此话,方敏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顾明琴,等着她的答案。不曾想,顾明琴却是红着眼圈,恳切地看着自己,好像是在哀求。方敏顿时恍然大悟,不敢再问了,只是转过头去,避免尴尬。过了好长时间,他才重新回过头来,看着顾明琴,非常小心的再次试探道,“那她后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弄堂里?” 顾明琴疲惫地摇摇头,强打起精神,回答地说道:“不知道,明音也说不清楚,那些人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几次晕过去,又几次醒过来,她已经彻底绝望了,还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再次睁开眼睛,自己被扔在那个弄堂里……” “畜生。”就在这个时候,顾鑫突然大喝一声,“邦”的一声巨响,手里的拐杖重重地落在地上。 见他这般气愤,方敏和顾明琴禁不住互看一眼,轻咳一声,方敏又继续问道:“二小姐还记不记得,那些人……囚禁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说不清楚,明音一直是浑浑噩噩,一提起这件事,就痛哭不已,我也不忍心再问。我想,她能说清楚的,恐怕只有这个了。”顾明琴如此说道,看着方敏,面露恳切之色,求求你不要再问了。 方敏看是如此,虽然失望,但想起顾明音的遭遇,也是心有不忍。轻轻地叹了口气:“时间已是不早,方某就此告辞,过几天再来探望二小姐。”说罢,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这一回,不等顾鑫开口,顾明琴竟是主动跟了过去。 第一次看到顾明琴如此主动,顾鑫竟有点惊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日里,让她送一送方敏,这丫头要么推三阻四,要么不情不愿,怎的今天变了性,主动追过去了?难道说丫头开窍了、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如此一来,倒是好事一件。顾鑫这样想着,满意地点点头。其时,又想起明音的荒唐,不觉又是一阵气恼。 从椅子上站起,向前走了几步,重又坐回椅子,轻轻地闭上眼睛,发出一阵阵无奈地叹息…… “你真的觉得此事是那个何冲所为?”到了府门口,两个人就要分开了,方敏有些话如鲠在喉,禁不住开口探问。 “我相信事实。” “事实?” “到现在为止,那个何冲还没有找到,不是么?”回头看着方敏,顾明琴这般说道。 初听此话,方敏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深意,轻叹一声,认命地点点头:“是啊,何冲在这个时候,突然消失不见,确实可疑。不过,以我这三年来对于何冲的观察了解,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那个何冲,你也是见过的,对于这一点,你也应该了解,不是么?” 说罢,方敏回头,看向顾明琴,期待她的认可。 顾明琴苦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一个聪明人,想用自己的表面迷惑他人,也不是不可能。”说着,回头看向方敏,对方变了变颜色,似乎对自己这样的说法有些不满,但却并未反驳,这让顾明琴有些尴尬。赶紧笑了笑,补充说明,“方捕快,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阐述一个可能。毕竟,到目前为止,这个何冲嫌疑最大,不是么?” 方敏颌了颌首:“我明白你的意思,确实,何冲还没找到,二小姐又出了这样的事……”说到这,方敏停了停,似乎没想好接下来该如何表达。思量一阵,他知道该怎么说了,抬头看着顾明琴,正色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找到何冲,让他给你们一个交代。如若此事真的是他所为,我和贺大人是绝对不会姑息的。” “那就多谢方捕快了,明琴静候佳音。”顾明琴说着,轻轻地欠身,表达感激之情。 “不必了……”下意识的,方敏伸出手,想扶她起来,抬头一看,顾明琴竟是先自己一步,直起了身子。此时,方敏倒是自己手举在半空,不知是该收还是该放,顿时尴尬不已,说不出话来。这时,对面的顾明琴向后退了几步,好像是拉开距离,又好像是缓解尴尬。趁着这个机会,方敏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 “顾女医曾经说过,二小姐在这之前收到了何冲的一封信。敢问,这封信现在何处?”方敏回归正题,继续这个案子。 顾明琴摇摇头:“不知所踪。”对方皱起眉头,似乎不解。顾明琴于是就进一步解释道,“明音准备去找何公子的时候,害怕我们发现那封信,去找何冲的麻烦,于是就把那封信带在了身上。回来以后,是我给她换的衣服,并没有发现那封信……” “也就是说,那封信是被人拿走,或者是丢失?”方敏猜测道。 顾明琴犹豫了一会,似乎也想不出如何反驳,于是轻轻地点点头,算是认可。 验证了这个事实,在方敏的脑海里,忽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测,让他吃了一惊。同时,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只不过现在他不打算马上告诉顾明琴,毕竟,对于何冲,顾明琴误会太深,自己又无凭无据,只是猜测,何必惹她不快?这样想着,便是行礼告辞:“顾女医,天色已晚,就到这里吧。方某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说罢,便急匆匆地向前而去。没走几步,便听见顾明琴主动开口,叫住了自己— “方捕快请留步。” “顾女医还有事?” “下午的时候,明琴听方捕快说过,要去城门口查找何冲的踪迹,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第433章 担忧 听到此问,方敏愣了愣,顾明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仔细一想,并不觉得惊讶,此时此刻,比之自己,顾明琴肯定是更想找到何冲。只不过在这个问题上,自己没办法给她一个完美的答案:“已经查证过了,四个城门,都没有发现何冲的踪迹。” 目送着方敏离开,顾明琴的眉头锁得更深,一面往回走,一面想着他的话。没有发现踪迹,并不能说明何冲没有离开。毕竟沪城四周群山环绕,如果不想通过城门,翻山越岭,也是可以离开的。甚至于乔装打扮,都是有可能的,毕竟是晚上,城门口防卫松懈,再加上谁也没想到…… 不过方敏有些话,在顾明琴心里,还是暗暗地表示认同,那就是何冲的为人。虽然接触的不多,但他给顾明琴的印象始终是沉默寡言、老实本分。如果事实真的如同明音所说,何冲受不了他人的歧视,想要离开这里,也是有情可原。作为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想见最后一面,也可以理解,只不过…… 此事显然不是巧合,显然是别人有心布置。若此人不是何冲,那会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突然间,顾明琴心中无端地泛起恐惧,若真的是另有其人,这个人会是谁?从这件事发生的起因、经过,一直到现在的结果,都可以看得出来,此人对于顾府的一切,了如指掌,甚至于顾明音和何冲不为人知的隐秘、甚至于自己和叔公对于此事的态度,她都掌握的清清楚楚。难不成,此人就在自己身边?想到此处,顾明琴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路过客厅时,顾明琴发现顾鑫还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表面上是疲惫的睡着了。可顾明琴清楚,叔公是在等待着自己。此时,虽然已经疲惫不堪、眼皮打架,可顾明琴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安抚老人,给他一个解释。 听到脚步声,老人徐徐地睁开眼睛,看着她:“哦,明琴回来了。”揉了揉眼睛,又问道,“方捕快走了吗?” “已经走了。”顾明琴回答他的问题并劝道,“叔公,时间已经不早,你也忙碌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不等顾明琴说完,顾鑫就开门见山的沉声发问,锐利的眸子紧盯着顾明琴。 “这个……”顾明琴还未开口,老人激动的声音便是乍然而起— “不用查了,依我看,这件事就是何冲那个畜生,无疑了。什么不可能,什么不会是,明音是被他迷惑了、洗脑了。说不定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说到这,老人顿了顿,接着笃定点点头,“对,就是一个阴谋。从一开始,那个何冲就计划好了,接近明音,让她动心,非他不嫁。想让我们屈服,最后把明音嫁给他,让他有机会侵占我顾家的产业…….” “明音从未想过,一定要嫁给何冲。”顾明琴如此说道,算是解释,也算是反驳。此话一出,老人猛地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自己,像是气愤。但即使是这样,顾明琴也没有退缩,只是接着说道,“明音和我说过,从一开始就知道,两人不可能在一起,而且我去找过何冲,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明音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老人越发火大。 “明音和我说,她根本就没有见到何冲,劫持她的、侮辱她的是几个黑衣人,她根本就没见过……” “就不兴何冲有什么狐朋狗友,联合起来,一起算计……” “就算何冲想要打击报复,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他打击报复、想要谋求顾氏的财产,图什么?”刚开始,顾明琴还可以耐着性子和老人说话,随着老人越来越固执,脾气越来越爆,顾明琴的忍耐也是有限的,不由地抬高了声音,反驳老人。 顾鑫一听这话,也是怒了,瞪大了双眼,看着顾明琴,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你敢教训我,你敢教训我? 看老人生气了,顾明琴也意识到冲动,由不得低下头来,恭敬地说道:“叔公,你别误会,明琴没有误会你的意思,也没有反对你的意思,明琴只是就事论事。这三年来,何冲虽然不在医馆里,可对于他的情况,明琴还是非常关注的。再加上因为明音的事,接触过几次。在明琴看来,此人老实本分,为人坦荡,并非阴险狡诈、表里不一之人……” “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人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 顾明琴一愣,有点意外,顾鑫居然也这么说。定了定神,顾明琴点点头:“叔公说的不错,在这件事情上,的确可能如此。但是我觉得一个人,哪怕是再小心,只要和他人在一起,总会露出马脚,真实的心思,无论如何也是藏不住的。”说到这,看向叔公,对方皱起了眉头,似是不悦,顾明琴于是马上改口,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在明琴看来,虽然何冲可疑,但有些事,还是不要妄下断论。否则的话,冤枉好人,让真凶逍遥法外,那就是我们自己害了明音。” “真凶?”顾鑫冷笑一声,显然是不置可否。看着顾明琴,扬扬眉,“你相信有真凶吗?” “这个……”一时间,顾明琴有些为难,倒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才说道,“方捕快已经知道此事,贺大人早晚也会知道。叔公,你也清楚,贺大人是一个不顾一切追求真相的人,如今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焉能不管?有官府参与,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便可以有一个答案了。” 顾鑫颔颔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一次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了。 顾明琴看是如此,便劝道:“叔公,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老人并没有拒绝,撑着拐杖,艰难地站起身。顾明琴赶紧上前,扶着他慢慢地往外走。 走在路上的时候,老人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回头看着顾明琴,声音沙哑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想要成全他们?” 面对此问,顾明琴怔住了,她从来没想过,老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顾明琴回头,对上老人明亮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心之所想,他是明白的。想要随口一答,糊弄过去,根本就不可能。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既然糊弄不了,那就只能实话实说。 “叔公,实不相瞒,这样的想法,明琴的确是有过,脑子里一闪而过。毕竟,明音是明琴的亲妹妹,当年因为父亲的去世,明琴无奈退婚、错过姻缘,明琴不希望妹妹重蹈覆辙,后悔终身,明琴希望妹妹选择的是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但是明琴非常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或许是担心老人生气,顾明琴赶紧话锋一转,说出这样一句话。看了看老人的颜色,并无异常,才算是放了心,才接着说了下去。 “毕竟杀父之仇在那里摆着,何东虽然不是主使,但终究是他把父亲扔下悬崖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何冲如何补救,我们都不可能接纳他。这个道理我明白,明音也明白。所以就算是想,她也是控制住自己。只不过做不成夫妻,做个朋友,仅此而已。” “叔公,明音什么都明白,可如果你逼她,反而会适得其反,让她和你对着干。”顾明琴苦口婆心,“比如今天这件事,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明音也是想和我们说一声;可怕就怕我们反对,使得他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遗憾终身。说来说去,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 听到这话,老人终于再次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女孩,微微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只是到了最后,仍旧化成一声叹息。 躺在床上,休息之前,顾鑫再一次叫住了顾明琴:“给明音用点药吧,以防万一。” 用药?用什么药?顾明琴一时愣神,没反应过来。看到老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瞬间醒悟:“叔公,你放心,作为医者,我知道该怎么做。” 老人终于露出了一整天第一个欣慰的笑容,摆了摆手,让她离开,然后闭上眼睛,平静的躺在床上。可不知为什么,却是转辗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到底是谁想要加害于顾明音,到底是谁在谋害顾家,是那个何冲,还是另有其人?顾鑫望着天花板,不停的揣测着,同时也握紧了拳头,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哪怕是拼了这条老命…… 顾明音的房间里仍旧是亮着灯,顾明琴推门进去,就看见李凤妹歪在床边,头一点一点的,好像是睡着了。看到如此,顾明琴也有点自责,还是回来晚了。轻轻地走到她身边,碰了碰她,低唤几声:“李姑娘,李姑娘……” 李凤妹猛然间惊醒,揉眼看她:“大姐……” “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她,刚才辛苦你了。” 第434章 暗谋 “没事,是我不好,不小心睡着了。”李凤妹说着,不觉红了脸,有点难为情。揉了揉眼睛,从床边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她,便向外走去。无意间一回头,却刚好看见顾明琴打了个哈欠,正努力地瞪大了双眼,强打起精神。见她如此,李凤妹心生不忍,便试探地问了一句,“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明天早上你再过来,明天你就不要再去医馆了,留在家里陪她。” “好。”李凤妹没有拒绝,直接答应了。现在这个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眼睛有点发痒,可能是刚才哭过,李凤妹轻轻地揉了揉,对着顾明琴抱歉一笑,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李凤妹临走之时那红肿的眼圈,顾明琴看得分明,禁不住猜测,怎么回事,哭过吗,为什么哭,是为了明音吗?想到这,深深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自己也想哭,可哭有什么用?所以不管李凤妹是为了什么流泪,现在的顾明琴都是无暇顾及,毕竟自己的家人还照顾不过来呢? 低头看着床上的妹妹,不知是否想起了什么,女孩眼角挂着一滴泪珠,晶莹剔透。 顾明琴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擦干,在心里默念,明音,不管未来如何,姐姐都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都会在你身边。 轻叹一口气,从妹妹身上移开目光,顾明琴抬头看向窗外,脑中思绪万千,到底是谁?是她吗?顾明琴想到了一个人,浑身直冒冷汗,同时也皱起了眉头,如果真的是她,自己该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漆黑的房间里,陈思婉在月光的照耀下,眸子越发明亮,更是杀气腾腾。猛地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黑衣人,压低声音,急切而愤怒地说道,“你答应过我,要让顾明音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要让她接受所有人的嘲笑、戏弄。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样一个荒无人烟的角落里,到了最后,只有一个衙役发现?” “我不知道。”黑衣人声音低沉,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是在面罩上有两个小洞,露出金光闪闪的眼睛,显得咄咄逼人。 “你不知道?”陈思婉半眯起眼睛,看着对方,显然对于他的话不置可否。 黑衣人点点头:“不错,我去晚了。到那儿以后,那些人已经被打晕了,顾明音也已经不在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救走了顾明音?”陈思婉提出疑问,看了眼黑衣人,又皱起眉头,不解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个人为什么不早点出手,非要等着事情已成、顾明音清白尽毁,才出手救人;并且救了人以后,并没有直接送回顾府,而是将她扔在偏僻的地方,等着她被发现……” “我不清楚。”黑衣人的答案依旧是模棱两可。 “你不清楚?”陈思婉仍旧是不相信。 “陈思婉,其实你的计划,我一开始就不赞成。”黑衣人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女子,眸子褶褶发亮,“这时候去对付顾明琴,无疑是自投罗网,顾明琴不是笨蛋……” “她怀疑我了?”陈思婉说出这话,有点紧张,双手微微握拳。 “不然的话,她来找你干什么?” 紧握的双拳慢慢地松开,陈思婉冷哼一声,好像是不屑一顾,她咬牙切齿:“半个月前,顾明音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还纵容他人打我。若不是为了你们所谓的计划,我真的想把这些人统统杀掉,一个不留。”说到愤怒处,陈思婉禁不住抬高了声音。而这时,黑衣人把手放在唇边,给了一个警告。 陈思婉本能地回头,看向歪在床边的侍女,睡得正酣,没有任何异动,陈思婉这才略略的放了心,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恨恨地说道:“此仇不报,我陈思婉咽不下这口气。我就是想告诉那个顾明音,胆敢羞辱我,我会千倍万倍的还给她;我还要告诉顾明琴,这就是当初顾家抛弃我的代价。我要让他们所有人悔不该当初……” “如若那个顾岳成知道你的所为,你该如何?” 突听此问,陈思婉身体猛地一震,回头去看黑衣人,黑衣人蒙着脸,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从他微微眯起的眼睛,仍然看得出此人的幸灾乐祸。陈思婉定了定神,故作无所谓的哼了一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我陈思婉所为不为他人,只是为了岳成哥。三年前,顾明琴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与我,让我为众人耻笑,不得不背井离乡。今日,顾明音也是如此。就算是我忍气吞声,他们也不会接纳与我;倒不如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就算是岳成哥知道了,也会理解我的迫不得已……” “真的吗,他真的会理解?你可别忘了,那是他的亲人。”黑衣人提醒道。 “那又怎么样,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我作为他的妻子,才是世界上对他最好、能陪他一生一世的人。”陈思婉说到这,抬头挺胸,好不自豪。谁知道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轻哼。回头看去,黑衣人半眯起眼睛,明亮的眸子里写满了嘲讽。意识到对方瞧不起自己,陈思婉顿时怒火中烧,但也知道,此人武功高强,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眼不见为净,陈思婉也转过身,背对着黑衣人,强忍着怒火,问道:“岳成哥有消息了吗?” “他不属于我的人,他的踪迹,我从来不会过问。”黑衣人淡淡地说,话音刚落,女人就扭过头来,一脸愤然地看着自己。哼笑一声,黑衣人说道,“陈小姐稍安勿躁,沪城攻克之日,就是你们重逢之时。” “你确定?”听到这样的话,陈思婉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 “我可以向你保证。”黑衣人点点头,好像是非常肯定地说道。不等陈思婉兴奋多久,他重咳一声,反问与她,“我交给你的任务……” “你急什么?”陈思婉翻了个白眼,对他表示不满,“顾家的情况,我再熟悉不过。只要时机成熟,我很快就可以得手。” “现在正是时候。”黑衣人提醒她说,“顾明音出了事,杜家对于顾氏虎视眈眈,顾家内忧外患,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 “非也非也,只要顾鑫那个老不死的还活着,那个顾家,我就进不去,下手也没有机会。”陈思婉如此说道,万分笃定。转过身,凑到黑衣人面前,低声说道,“如果你可以按照我的计划,帮我引出那个老不死的,后面的事,我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你真的要亲手杀了顾鑫?” “对,我就是要亲手杀了他,我要让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陈思婉说到这,握紧了拳头,眯起了眼睛,眸子里写满了腾腾杀机。 顾府,顾明音的房间— “先吃点东西,然后就躺在床上,好好的休息,现在你需要静养。”顾明琴挖了一勺米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递给了顾明音。 顾明音轻轻地推开,懒洋洋地说道:“对不起,大姐,我吃不下。”说罢,扭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 看着妹妹无精打采的样子,顾明琴又是一阵心痛,别过头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时,房门被推开了,李凤妹也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顾明琴放下手里的米粥,拿过她手里的药碗:“吃不下东西就不吃,只不过这汤药,你还是要喝的。” “这是什么药啊?”顾明音凑过去,嗅了嗅,中药的味道让她有些不适,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有利于你身体的药。”顾明琴这样回答地说道。 听了这个答案,顾明音愣住了,看着自己的姐姐,似乎觉得陌生一般,蹙眉看着。但很快,她好像是清醒了,夺一般拿过姐姐手里的汤碗,一口气喝下。可能是喝的太猛,一时间长咳不止,好半天难以平静。 顾明琴见此,无奈地摇摇头,放下汤碗,温柔地帮她拍了拍背,过了好长时间,妹妹才慢慢地恢复平静。这时,李凤妹递过来一杯茶水,顾明琴接过,放在她的嘴边:“喝点水吧,药苦,喝点水,可能会舒服一点。”顾明音也不拒绝,和刚才一样,拿过水杯,一口气喝下。 待得顾明音吃了药、喝了水,躺在床上,大口喘气这时,顾明琴便再次开了口:“我去医馆了,这几天你待在家里,好好休息,我让李姑娘在这里陪着你。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和她说。”说罢,抬头看向李凤妹,相互点点头,心照不宣。仔细想想,也没有其他交代的了。顾明琴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大姐……”见她要走,顾明音下意识地叫住了她,“叔公他……” “昨晚上我已经劝过了,叔公冷静了许多。等会我会和他说一声,让他不要过来打扰你。” 第435章 深思 “谢谢。”顾明音低下头来,想要鞠躬,可终于忍不住了,泣不成声,捂着脸,呜咽不止。这时,有人握着自己的手,抬起自己的脸,温柔地帮自己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是那个李凤妹,她的声音很温柔,和大姐一样—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想吃什么,我马上让厨房里准备。” 顾明音轻轻地摇摇头,看着李凤妹,呆呆地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李凤妹有点意外,怎么也没想到,顾明音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提出这样的问题。看着女孩渴望的眼神,李凤妹将有些感慨。她俯下身来,坐在床边,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你没有做错,若我是你,也会这样做。你没有错,怪只怪人心难测,而我们知道的太晚……” 李凤妹说着这话,抬头望向窗外,已然是泪眼朦胧…… 去了饭厅,顾鑫已经坐在桌边,而他面前的饭碗几乎是没有动过,看来也是吃不下的。看见顾明琴进屋,老人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明音吃了吗?” “吃不下,不过药喝了,李姑娘今天留在家里陪着她,如果想吃饭,马上准备就是了。” 原来顾明琴已经安排妥当了。老人听她这么一说,略略放了心,嘴上却不依不饶的冷哼一声:“出了这样的事,还可以吃得下饭,那才叫没心没肺。如果是那样,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听顾鑫如此说,顾明琴心里有点不舒服,虽然她知道,老人还是关心明音的,可这个态度……顾明琴坐了下来,端起饭碗,才发现食不甘味,没什么胃口。索性把碗放下,看着顾鑫,恳切地说道:“明音身体不适,我打算让她留在家里,好好的休息几天。叔公这段时间能不能暂时不要去打扰……” “那丫头,我现在看见她都烦,眼不见为净。”顾鑫大手一挥,好像是浑不在意。看着顾明琴,转移了话题,“我这几天也是不太舒服,岳冲跟着我,我也顾不过来。你就带着他一起去医馆吧。” 因为这句话,顾明琴回头看了看若无其事吃饭的弟弟,轻应一声:“是。” 可能是因为闲得无聊,吃完了饭,顾鑫主动将顾明琴姐弟俩送出了家门,上马车前,又是千叮万嘱,好像两个人是第一次去医馆,直说的顾岳冲头皮发麻、皱起眉头,越来越不耐烦。幸亏顾明琴在旁边压着他,否则祖孙俩肯定会大吵起来。 终于顾鑫交代完毕,把两个人送上马车,目送着马车离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感慨,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老爷,老爷……” 顾鑫正准备转身进屋,忽然听见有人急切的呼唤,定睛一看,竟是家里伙房里的一个小厮。对方急匆匆地跑到自己面前,直接递上一封信— “老爷,你的信。” 信?顾鑫看着年轻人,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那封信,没有犹豫,立马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正色问那小厮:“你的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谁给你的?” “我不知道。”小厮挠了挠头,一脸无辜。看到自家老爷怀疑的目光,年轻人面露难色,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老爷,我说的是真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转了个身,这封信就放在我篮子里了。周围人来人往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放的,我一看见是老爷的名字,我就赶快送过来了。老爷,我说的是真的啊……” 不理会年轻人的哭诉,顾鑫抬起头,半眯起眼睛,目光射向远方,好像是寻找着什么,思索着什么。突然他猛地转过身,拄着拐棍,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怎么回事,怎么关门了?” 正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顾明琴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睁开眼睛,顾岳冲已经掀开了帘子,顾明琴凑过去一看,果然如他所说,不远处的杜氏珠宝店房门紧闭,杜少航正站在店门口,望着熟悉的匾额,好像是在感慨万千。怎么回事,杜家出大事了?要知道,哪怕是前段时间,杜老夫人去世,丧礼期间,珠宝店都没有关门落闩,怎么现在…… “不至于吧,就算是那个杜夫人被关入大牢,杜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关了生意吧?”顾岳冲不由地觉得奇怪。 “怎么,杜夫人认罪了?”顾明琴听了这话,禁不住大惊。 “你还不知道么?”顾岳冲反问,但很快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昨晚上你回来晚了,二姐又出了事,所以有些事,你还不了解。叔公告诉我,经过检查,杜老夫人的确是毒发身亡,而且是有人下毒,杜夫人打死不承认,杜员外又拿出了一袋砒毒。本来这事眼看着变成了悬案。没想到杜公子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指证杜员外。” “杜公子?”听到这名字,顾明琴吃惊不小,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是杜少航大义灭亲。对面,弟弟顾岳冲重重地点头,非常肯定地说道— “是啊,就是他,在贺大人面前,指证杜员外手里的砒毒是昨天晚上,在冯大夫那里拿的。叔公告诉我,杜公子说这话的时候,还拉上了冯德明,两个人一起作证,杜夫人百口莫辩,还和杜员外吵了起来。说什么杜员外让她这么做的,杜员外不承认,两个人吵得很凶。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杜夫人一下子就认罪了……” “一下就认罪了?” “我也没看见,是叔公这么说的。杜夫人说什么老夫人生前对她不好,挑三拣四的,嫌她照顾不周,所以怀恨在心。知道老夫人药方里有砒毒,就想办法积少成多,找个机会,给老夫人下了毒。叔公和我说,他和贺大人也觉得奇怪,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可是杜夫人一口咬定,再加上杜员外在那里坚持,这件事基本上就成了铁案了。” “这么说,这事情和那个杜员外一点关系也没有?” 顾岳冲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么说来,杜老夫人的死因真相大白了,仅仅是杜夫人一个人作案?可那天晚上,品姑明明是被夫妻俩共同轰出房间的。就算是杜夫人想要害人,在自己丈夫面前,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杜夫人那么自私自利,怎么会轻易扛起所有的罪过?在这期间,夫妻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两个人从相互拆台,变成了默契合作? 顾明琴不在现场,自然无法窥测其中猫腻;而顾岳冲也只不过是道听途说,说的模模糊糊。如果想知道完整的过程,除了贺孟宇,就是叔公。可现在,叔公显然是没心情。想到这,顾明琴无奈地摇摇头,在心里自我安慰,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于己无关。 掀开帘子,看向窗外,刚好杜少航回过头来,四目相对,顾明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男人的无奈和埋怨。难道在他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责任。可这一次,明明是他自己大义灭亲。杜少航低下头去,避开自己的目光,快步往前走。顾明琴也没打算理会,放下帘子,嘱咐车夫加快速度…… 因为李凤妹和顾明音都没有来,今日的女患,只能是顾明琴一个人亲力亲为,诊断、抓药、检查。好在,今日的女患并不是特别多,走一个来一个,所以对于顾明琴来说,并没有造成手忙脚乱、顾此失彼的情况。只不过做女医久了,除了做好本职工作,顾明琴还得对于女人之间的八卦保持一颗平常心,不管和自己有关无关,都只能耐着性子应付,哪怕是不想回复,都不能得罪病人。 “顾女医,我听说昨晚上二小姐被人欺负了,是不是真的?” 正在写药方,顾明琴突听此话,惊得她一下子把笔扔在桌子上,抬头看着眼前的妇人:“你是听谁说的,谁在胡说八道?” “大家都知道了,不信你去问问,吴大嫂,赵大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妇人说到这,非常得意,仿佛是一件了不起的事。看见顾明琴变了脸色,像是抓了什么奇闻异事,当即凑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问道,“顾大小姐,不会是真的吧,二小姐她……”说着,轻轻地扬扬眉,笑的不怀好意。 听了她的话,顾明琴确实是震惊万分。万万没想到,才一天时间,这件事居然是人尽皆知。方敏告诉过自己,让手下人去找顾明音的时候,千叮万嘱,不能走漏风声,不管顾明音在哪里,立马保护起来,不许他人靠近。顾明琴到达现场以后,确实是发现那些衙役们都站在最外围,不让他人靠近,而且是背过身子,距离顾明音还有一段距离。 这些人都是衙门中人,方敏的话对他们而言,等同于圣旨,应该不会为了所谓的好奇心,四处传播,惹得人尽皆知。可现在,的确是这样。 如果不是那些衙役们没事找事,就是有人在利用这件事,诋毁顾氏、陷害顾氏。这个人会是谁呢?会不会就是派人侮辱明音的幕后主使? 第436章 顾鑫失踪 “顾女医,顾女医……” 听到轻唤,顾明琴回过神来,对面的妇人仍旧是一脸八卦— “顾女医,是不是真的啊?” 不经意的一抬头,可不得了,医馆里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自己,都在等待着答案。一群好奇的败类,顾明琴在心里暗骂,故意提高了声音:“是真的,当然是真的。”此话一出,对面的妇人眸子里闪闪发光,看得出,非常兴奋;其他人更是议论纷纷,对自己指指点点。 顾明琴不以为意,再一次抬高了声音:“昨天下午,明音送药的时候,遇到了小偷。明音追过去,被那个人打晕了,藏在那个弄堂的垃圾里……” “真的是这样?”妇人显然是不相信,不由地凑近了顾明琴。 顾明琴也依葫芦画瓢,向她凑近,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位夫人如此不相信明琴,莫非夫人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是此事本就和夫人有关……” 一听这话,妇人激动地跳起脚来,指着顾明琴:“你胡说八道什么,冤枉好人啊?我是听说,关心你,过来问问……” 顾明琴好像是恍然大悟:“哦,只是听说。听谁说的,当事人?明音还是那个小偷?”不等她回答,顾明琴指着自己,正色说道,“我,顾明琴,是顾明音的亲姐姐,除了方捕快,我是第二个见到妹妹的人,对于她的情况,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位夫人,你不相信我、不相信衙门,倒相信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胡说八道。我倒是想问问了,这位夫人的目的到底是为了关心明琴,还是嘲笑明琴?” 妇人撅着嘴巴,呼吸急促,好像是非常紧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帕子更是绞成一团。 顾明琴不理会,只是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写着刚才的药方。不一会,放下毛笔,拿起药方,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然后吹干。抬起头,笑看着眼前的妇人,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从椅子上站起来,淡淡地说道:“药方开好了,我亲自带你去抓药,这位夫人,你这边请。” 可能是因为刚才顾明琴已经将话说的明明白白,不管相不相信,后面的人并没有重蹈覆辙、再次八卦。只是每每有人看向顾明琴,眼神都有些异样。对此,顾明琴不予理睬,眼不见为净,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问诊、检查、抓药,按部就班,和平时一样。 看完了所有的女患,顾明琴静下心来,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是谁在故意传播这件事,他的目的是什么…… 此时,顾明琴自然想到了陈思婉,差点一时冲动,直接跑到陈府里质问。但很快,她冷静下来了,无凭无据,不能打草惊蛇。如若让陈思婉提前感觉到自己的怀疑,怕是要杀人灭口了。明音已经出了事,自己再不能出事了。为了顾家,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想着妹妹,顾明琴心里波澜起伏,尤其是想到叔公也在家里,心里更是忐忑难安,生怕两个人起什么冲突;又怕叔公说了什么刺激的话,让明音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所以天一擦黑,顾明琴和罗艺沙交代了几句,就带着顾岳冲坐着马车,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路过冯氏医馆之时,顾明琴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这是她的习惯,每次路过,都要看看。冯氏医馆门可罗雀、冷冷清清,冯德明坐在首位,认真地看着医书,对于自己马车的路过充耳不闻,看都不看一眼。大概也是习惯了吧,顾明琴这样想着,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加快速度…… 顾明琴不知道的是,当她的马车驶离冯氏医馆门口之时,冯德明放下手里的书本,看着顾明琴远去的方向,深深地叹着气…… 回到顾府,顾明琴居然没看见顾忠站在门口迎接自己,进屋以后,更没有看见顾鑫。问了一圈,才听一个仆人说,大概四个时辰之前,顾鑫突然急匆匆的离开顾府,顾忠跟着他的身后,也是急匆匆的,两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四个时辰之前,可以说,自己离开没多久,叔公就走了。他干什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眼看着天快黑了…… 顾明琴思量一阵,终于决定,去衙门。一来,这段时间,顾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经常去的地方就是衙门;其二,就算是顾鑫不在衙门,自己也可以向方敏说明情况,及时查找他们的下落。想好以后,顾明琴不敢耽误时间,准备立即动身。鉴于天色已晚,自己一个女子走在路上不安全,顾明琴叫来了王大柱,和自己一起去。就在两个人准备出发之时,“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李凤妹匆匆跑到自己面前— “大姐,你快去看看吧,明音她出事了。” 顾明音的房间里— 顾明音把自己埋在膝盖里,哭个不停,肩膀一耸一耸的。每次,顾明琴去碰她,她都好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猛地一震,抬头看着顾明琴,随后却哭得更凶了。 “自从老顾叔走了以后,明音一直是这样。”李凤妹说着,长叹一声。回头看着顾明琴,面露难色,“大姐,我真的是没办法了,劝了半天,不见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李凤妹微微蹙眉,比之刚才,更加为难。如己所想,顾明琴蹙起眉头,露出不解之色。李凤妹禁不住苦笑,“你走了没多久,明音慢慢地冷静下来,说想吃点东西,还说了想吃什么。然后我就去厨房里准备,耽误了一点时间。回来的时候,就听见老顾叔在那里大吼大叫,好像一直在问‘是不是,是不是’,明音好像也没说话,只是哭。后来我听见老顾叔打了明音,就赶紧冲进来了……” “叔公打人了?” 李凤妹无奈地点点头:“我进来以后,就看见明音歪在床边,一动也不动,我就赶紧把东西放下,去扶她。就在这个时候,老顾叔就离开了。”顿了顿,李凤妹接着说道,“老顾叔走了以后,我一直在问明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就是不说,只是哭……” 看着顾明音,李凤妹眼里尽是无奈。轻叹一口气,回头看着顾明琴:“其实那个时候,我想直接去找你,可又担心明音想不开,做出傻事,也不敢离开。后来,明音哭累了,睡着了,我就想去找你。出去以后才知道,老顾叔居然也走了,还有忠叔也不在。两个人都不在,我也不敢离开,万一出什么事……” “我本想睡一觉,平静了,也就好了;没想到明音醒过来以后,还是哭个不停,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就哭……”李凤妹表示无语,“大姐,我真的是没办法了,你自己来吧。”说完,向后退了几步,站在顾明琴的身后。 听完事情的经过,顾明琴疑窦丛生。顾鑫在问“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什么,和明音有关系,是否和顾鑫突然离家有关?看着自己的妹妹,顾明琴真的想重复这些话,可是……仿佛是有了感觉一般,顾明音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姐姐,轻轻地摇着头,哭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不会是他……为什么,为什么……”顾明音语无伦次的说着,看着姐姐,向前一扑。 本能地扶住她,抱在怀里,顾明琴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要着急,有话好好说,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说着这话,顾明琴抬起头,看向旁边的李凤妹,对方摆了摆手,露出不解的眼神。看来也是不清楚的,看来除了叔公,惟有明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明音现在这个状态…… “大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妙,老爷出事了……” 就在顾明琴正在思量如何引导顾明音把话说出来、把话说清楚,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急切的声音,刚一回头,就听见“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顾忠热切的面孔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大小姐,老爷他,他不见了。” 客厅里— “老爷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署名何冲。他告诉老爷,他知道二小姐出事的真相,想和老爷说清楚。老爷看了那封信,立马去找二小姐,确认字迹,二小姐只是哭,什么也不说,老爷一时气急,就打了二小姐。和我商量,我建议把这件事告诉贺大人,老爷不同意,说什么贺大人和何公子关系非常,关键时刻,一定会包庇何冲,非要自己去。我不放心,就跟了过去。一路上,我都在劝他,可老爷根本就听不进去。到了荒郊野岭,并没有看见人,我就劝老爷早点回去、从长计议,老爷说什么也不肯。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突然被击倒了,什么也不知道。” “醒来以后,我居然发现自己躺在后门口,天已经黑了,老爷也不在我身边。后门上了锁,我就跑到了前门,刚好看见王大柱站在那里,他和我说,大小姐正准备去衙门找老爷。我才知道,老爷根本就没回来,十有八九是出了事,就赶快跑回来汇报。”好不容易把话说完,顾忠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下。 然后抬头看着顾明琴,非常急切地说道:“大小姐,你一定要尽快找到老爷,不然的话,老爷肯定会出事。” 第437章 被害 “你放心,叔公的事,明琴自然不敢怠慢。”顾明琴正色说道,回头看着对面的年轻人,“马捕快,忠叔刚才的话你听见了?” 马小五用力地点点头:“顾女医放心,我现在就去衙门,把这件事告诉方捕快,让他尽快安排人手,寻找顾老爷的下落。” “马捕快,拜托了。” 马小五抱拳一拜,转身就走。 马小五走了以后,顾忠抬头看着顾明琴,激动地问道:“大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顾明琴只说了一个字。 无视顾忠和李凤妹惊讶的目光,顾明琴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悠然自得,若无其事。 她不是不着急,不是不担心,可事到如今,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是的,她可以跑出去,去寻找顾鑫。可问题是,到哪儿去找?那个人可以直接把顾忠扔到家门口,焉知不会把顾鑫带到其他地方?出了这个家门,自己就变成了无头苍蝇、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自己该去哪儿?尤其是这大晚上的,什么也看不清…… 还有一点,那就是作为顾家的当家人,关键时刻,必须坐镇顾氏,不管是在医馆,还是在家里。这是顾鑫再三强调的。所以无论顾明琴心里是多么的着急、多么的不安,在别人面前,在这个家里,都不能表现分毫,都必须强作镇定。唯有如此,众人才有了主心骨,才不会变成一盘散沙……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顾明琴渐渐地也有些坐不住了。她时不时地扬起脖子、望向门外,时不时地走到门口,向外张望。随后便在屋子里来回踱步。马小五去了多久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为什么还没有消息?就在顾明琴焦躁难安之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入耳膜,接着就是顾忠分外激动的声音— “大小姐,方捕快来了。” 顾明琴回头一看,果然是方敏带着几个衙役迎面走了过来,顾不得许多,她立马跌跌撞撞的迎过去:“怎么样,叔公有消息了吗,找到他了吗?” 看着眼前的女孩,方敏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开口,拿不准把话说出来,她能否接受。只是,事实的真相,不管如何,于她而言,都必须接受。 “顾女医,请随我来。”方敏说着,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态,然后却低下头,不再看她。 “这……”去哪儿,是顾明琴脑海里适时产生的疑问,微微张口,想要问个明白;可现在,方敏明显的躲避着自己的目光。顾明琴有理由相信,就算是开口询问,他也不会说。或者仅仅是来一句“你跟我去就是了”,这样的答案,问了还不如不问。因着方敏这样的态度,顾明琴心里的不安渐渐地加深。叔公到底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她不敢去想。 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个位置,顾鑫平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睛瞪得很大,却早已经没有了呼吸。在他的周围,鲜红的血液撒了一地,仿佛是大朵的罂粟花,摇曳生姿。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内脏流了一地,看起来骇人无比。这幅场景,无论是视觉还是内心,都是巨大的冲击力,使得顾明琴一时腿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顾女医……”方敏本能地想扶她一把,女孩却在这个时候以头伏地,痛哭不止。 耳朵里传来的尽是女孩悲痛的哀鸣,低低的,却又是撕心裂肺,让方敏一阵心痛。再看看倒在地上、死像惨烈的老人,更是一阵心酸,突然想哭。他没想到,昨日见面还有说有笑、神气十足的顾鑫,才过了一天时间,就被人害死在这个人来人往的胡同里,可以说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而自己居然是毫无察觉,这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一股热血冲入脑海,让方敏禁不住握紧了拳头,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杀人凶手,然后把她碎尸万段。是的,一定要这样。 身后有人上前,方敏本能地伸出手,挡住来人。顾明琴想着悲痛欲绝,不管是询问,还是检查现场,最好是等她平静下来以后再说。 这时,又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方敏一回头,竟看见贺孟宇迎面而来,顷刻间,便来到了自己面前,方敏不敢怠慢,急忙抱拳行礼:“大人。” 贺孟宇抬了抬手,让他站起来:“情况怎么样,周围检查过了吗,有无可疑之处?” “启禀大人,因为死者他情况特殊,在这之前,顾家人报了案。所以发现死者,立马通知了顾家。顾女医来了以后,一直是痛哭不已,我们也没来得及检查、询问。”说着话,方敏情不自禁的转过头,看向仍旧躺在地上、痛哭不止的顾明琴,微微蹙眉,面露不忍之色。然后又回过头来,看向贺孟宇,颇是为难。 贺孟宇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看顾明琴,她这个状态,怕是一时间无法询问了。暗暗地叹了口气,看着地上一片狼藉的尸体,不忍的别过头去。杀人者,自己见的多了,可如此凶残、把死者开肠破肚,这样的杀手,还真的是少见。这得多大的仇恨。 不忍再看,贺孟宇背过身去,压低声音询问方敏:“我听说,前天晚上,顾二小姐出了事,就在这个地方吧?” “就是这里,位置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听到这个词,贺孟宇大吃一惊,去看方敏,对方神色坚定,用力地点头,这令他不得不相信。环视一周,映入眼帘的只是普通的院落。因为这条弄堂属于背面,偏僻角落,也没有人家在这里开门。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人过来围观,对于衙门来说,这是一件好事,起码现场不太可能被破坏。 当然,有利也有弊。正因为是无人问津的犄角旮旯,哪些人在这里出现过,有没有可疑之人,暂时也无从查找,更何况是晚上,夜深人静……贺孟宇觉得这可能就是凶手抛尸此处的目的吧。 “这里住了些什么人,平日里都是干什么的?”贺孟宇询问道。 “启禀大人,这里是沪城的老街道,住的人也是杂七杂八,干什么的都有,基本上都是普通百姓,人员复杂。不过根据我的了解,这些人都是沪城的老街坊、老邻居,有的人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几十年、甚至是百来年,并没有新搬来的住户。所以我觉得这里的人本身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方敏说到这,又一次回头,看向顾明琴,对方仍旧是那个姿势,趴在地上、痛哭不已,即使是隔着一段距离,方敏仍旧可以听得见她低低的抽噎声,更是心痛。不过他也知道,以自己的立场,没有办法安慰她,更是不可能揽她入怀。 强迫自己回头,面对着贺孟宇,低声道:“今天早上,卑职试探过,昨晚上二小姐出事的时候,附近的居民并没有发现异常……” “你的意思是说……” “高手,而且是非同一般的高手。大人,这件事不简单啊。” 四目相对,从方敏的目光中,贺孟宇看到了严肃,他明白他的意思。昨天晚上,顾明音被人侮辱,今天晚上,顾鑫被人杀害,而且是残忍杀害。这两件事并非孤立,而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隔了一天时间,发生了两件大事,随便一件,都足可以让顾家陷入恐慌,尤其是顾鑫之死,那可是顾氏的主心骨,他这一死,只怕是顾明琴这个名义上的当家人要彻底崩溃了。 “顾女医……” 正想着这些,贺孟宇突然听见一阵惊呼,抬头看去,顾明琴歪在地上,显然是晕过去。方敏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她,把她揽入怀中,热切地呼唤着— “顾女医,顾女医,你怎么了,你快醒醒,你快醒醒……”方敏不仅是热切的呼唤,掐人中,拍了拍他的脸,顾明琴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更是让方敏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顾女医是悲伤过度,你送他回去休息吧。” 贺孟宇低沉的声音提醒了方敏,方敏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点点头,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拦腰抱起顾明琴,转身便走。只是,就在他站起身来的那一刹那,他突然看见顾鑫身子下面鲜血勾勒出来的一个图案。本能地俯下身去,想看个清楚,谁知道定睛一看,方敏不由地大惊失色,怎么会是他…… 顾府的客厅里— “我真的不知道那封信是谁放进去的,我正在买菜,一回头,那封信就放在我的篮子里了。周围人来人往的,到底是谁放的,我真的不知道。”小厮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身体不住地发颤。 “然后呢,你就拿回来,交给了顾鑫?” 小厮用力地点点头。 “信上写了什么内容,你看过了么?” 小厮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没看,也不敢看,小的没有读过几天书,认不得几个人,唯一认识的就是老爷、小姐的名字,一看见老爷的名字,我就赶快跑回来,把信交给了老爷。刚好,老爷就站在门口,好像是刚刚送走大小姐和小少爷,我一看是这样,就直接把信交给了老爷。” 第438章 一封信 “那你还记不记得,顾老爷看了那封信,是什么样的状态?” 小厮低下头,好像是考虑了很久,才若有所思地说道:“老爷看了信,好像是非常吃惊,连连问我,这封信是哪里来的,谁给我的。老爷那个样子,把我吓了一跳,过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一五一十的和他说了。说完以后,老爷什么也不说,就是看着前面,一动不动,然后就进屋了。看样子是好像是非常生气,我也不敢过去……贺大人,小的如实相告,说的话句句属实,请你一定要相信小的啊。” 说罢,年轻人连连磕头,语气焦躁万分,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贺孟宇捋着胡须,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对方慌乱的样子让他禁不住点点头,看来,此事与他无关,这样的事,贺孟宇也见的多了,越是如此,越是没有问题。抬了抬手,贺孟宇温言说道:“你起来吧。”对方依言站起身来,贺孟宇于是就接着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本官并不能马上相信……” 此话一出,对方马上抖似筛糠,差点再次跪倒在地。贺孟宇急忙安慰道:“你别紧张,本官只不过是如实相告。关于你说的话,本官会想办法查证清楚。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本官自然不会责怪与你……”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年轻人立马磕头如捣蒜,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呼出一口气。 从年轻人身上移开目光,贺孟宇看向神情呆滞的顾明琴。对方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一脸茫然,这让本想开口询问的贺孟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再加上方敏在一旁无声地恳求,贺孟宇只能暂时放过顾明琴,询问其他人。环视一周,看向顾明琴身边的老者:“你就是顾忠吧?” “青天大老爷啊。”顾忠“扑通”一声,跪在了贺孟宇的面前,哭喊道,“你一定要为我们家老爷做主啊。” “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这个顾忠和顾鑫年纪差不多,对于贺孟宇来说,也算是长辈,贺孟宇见此,急忙走上前,准备扶他起来。没想到老人如此固执,居然是长跪不起,只是老泪纵横— “我们家老爷死得冤枉啊……” “忠叔,快起来快起来,你这个样子,本官受之不起。”费了好大的力气,贺孟宇才把老人从地上搀扶起来。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老人,你放心,我是县令大人,百姓的父母官,守护一方百姓,是我的职责所在。现如今,有人在沪城为非作歹,本官岂能不管?你放心,查不出凶手,本官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了此话,老人含泪点点头,神情激动。见他相信了自己,贺孟宇于是趁热打铁:“老人家,实不相瞒,事到如今,对于这件事,本官知之甚少,如此一来,怎能破案?本官听说,顾老爷出事之前,你都是和他在一起的,具体情况,你是再清楚不过了。本官希望你如实相告,帮助本官尽早破案。” 顾忠听了这话,自然是热血沸腾,禁不住重重点头。完了以后,却是一声叹气,含着泪自责起来:“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大小姐。当初我就应该不管老爷说什么,硬拉着老爷去官府,或者是去医馆,去找大小姐商量。”说到这,回头看着顾明琴,目光中流露出内疚、懊恼之色。 “尤其是到了那个荒凉、偏僻的地方,我就应该阻止老爷,可我没有……”顾忠说到这,垂下头来,低低地哭了起来。突然一伸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老人家……”贺孟宇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用。”顾忠失声痛哭。 看到老人如此自责,贺孟宇心里也不是滋味,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向旁边的顾明琴。对方仍是呆呆愣愣、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此时发生的一切与之无关。若不是她眼角流下来的泪滴,贺孟宇怕是会以为眼前这个女人只是一个雕塑。 此时,顾忠也慢慢地平静下来,嚎啕大哭变成了低声抽噎。趁着这个机会,贺孟宇终于可以继续询问了:“顾老爷是因为那封信去找何冲吗?” 顾忠含着泪,轻轻地点点头。 “你真的可以确定,那封信就是何冲写的?” 顾忠听了这话,仿佛是突然警觉起来了,停住了哭泣,含泪看着贺孟宇,冷声质问道:“贺大人,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老头子胡说八道,想嫁祸于那个何冲吗?现如今,我们家老爷死在何冲手里,证据确凿,你为何还是不相信?”顾忠说完,瞪大了双眼,看着贺孟宇,泪眼里满是愤怒的控诉。 “老人家,你误会了,本官没有这个意思……” “看来我们家老爷说的没错,你们和那个何冲就是一伙的。就算是老爷报了案,抓住了何冲,你们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你……”对于顾忠的臆断,贺孟宇表示无语。他承认,对于那个何冲,一直以来自己是特别关照,毕竟当初因为他的出现,自己才可以定下陈锦显里通外国的罪名;再加上这个孩子身世可怜、家破人亡,这样的人,贺孟宇心生怜悯,平日里自然会照顾一点。可这并不意味着关键时刻自己会徇私枉法、包庇凶手。如果真的是何冲,抓住了他,自己肯定是二话不说、就地正法。可问题是,现如今自己只不过是提出质疑,顾忠就受不了了,接下去的问题,自己还如何发问?本想解释一番,但看见老人梗着脖子,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态度,话到嘴边,又气的说不出来了。说出来又怎么样,对牛弹琴罢了。 谁也不说话,气氛一度尴尬,站在旁边的方敏看不下去了,主动走过来,耐心的对顾忠解释地说道:“忠叔,你误会大人的意思了,大人只不过是公事公办,想把事情确认清楚。不仅是贺大人,任何一个审理此案的官员听你这么说,都会这么问,这是规矩。尤其是现在,那封信不知所踪,大人肯定要慎之又慎。对于这种重要的问题,反复确认,那是常有的事。” “真的?”顾忠瞪大了双眼,惊讶地求证。 “那可不,前两天,为了证明杜夫人害死了杜老太太,有一个问题,大人问了十几遍。”方敏说着,观察着顾忠的表情,见他皱起眉头,陷入了沉默,好像是相信自己了,于是就接着说道,“忠叔,贺大人和顾老爷的交情,用不着我说,你也是知道的。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贺大人心里的悲痛、愤怒,绝不亚于你们顾家,也是迫切的希望把凶手抓捕归案……” “杀人凶手就是那个何冲,我可以对天发誓。”顾忠激动万分地说道。 方敏有点无奈,这个顾忠也是一根筋,认准了何冲。抬头去看贺孟宇,对方转过头去,好像是无可奈何。耳边,老人急促的呼吸声仍在继续,方敏只能顺着她的话继续劝道:“好好好,就是那个何冲。可凡事讲究的是什么,证据。没有证据,说什么也没用。忠叔,你现在是惟一的证人,你的证词至关重要,必须把话说清楚、说明白。否则的话,就算是抓到了何冲,你一口咬定,无凭无据,也是没用。所以,贺大人刚才的话,希望你如实相告。”方敏说完,深深一揖。 顾忠好像是非常为难,本能地看了眼顾明琴,对方微微颔首,好像是鼓励自己把话说出来。 顾忠犹豫了一下,才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封信上的落款,就是那个何冲。” “上面写了什么?”贺孟宇紧追不放。 “具体的我记不清楚了,大概的意思是,如果老爷想知道二小姐被害的真相,就马上去城东的荒地。”顾忠说完这些,抬头看着贺孟宇,“大人,如果当初二小姐出事和他无关,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贺孟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接着问道:“你们是如何确认这封信就是那个何冲写的,而不可能是别人冒充?”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面对此问,顾忠皱起了眉头,本想发火,看见顾明琴安慰的目光,只能暂时将怒火忍下。 稳了稳情绪,顾忠答道:“收到那封信后,老爷的确是怀疑过,于是就马上去找二小姐求证……” “顾明音?” 顾忠用力地点点头:“就是,就是我们家二小姐。前天晚上,那个姓何的畜生约她出去,也写了一封信,字迹一模一样,绝对不会错;二小姐亲口承认……” “我没有承认。” 就在这时候,一个尖利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而降,穿透所有人的耳膜。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跌跌撞撞的跑入客厅,直接扑到了贺孟宇的面前,拽着他的衣服— “大人明鉴,何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不会杀了叔公的。大人,求求你,不要冤枉了好人啊。”女人说着话,哭的梨花带雨。 第439章 分辩 “明音,明音……”这时,一个红衣女子跑到她面前,试图扶起她,没想到却被她一把推开。红衣女子显然是毫无防备,向后一仰,栽倒在地。她顿时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去看旁边的顾明琴,对方轻轻地摇摇头,好像是让自己不要多管。见此,女子直起身子,跪在一旁。 贺孟宇认得这两个女子,分别是顾明琴的亲妹妹、顾明音,顾家收留的孤女,李凤妹。早就听说顾明音和何冲私下有好感、有交往,却没想到眼下这个局面,顾明音居然公然站出来,为何冲说话,这一举动实在是让贺孟宇震惊不已,也是非常意外,刚想问一句“为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的顾忠就开始怒不可遏的喊道— “二小姐,事到如今,老爷被那个畜生杀害了,开膛破肚,尸骨无存,你居然还替那个畜生说话?”老人杏眼圆睁,愤怒无比。 “我说的是事实,我从来没有在叔公面前承认那封信就是何大哥写的,我什么也没说。”顾明音虽然抽噎不止,但依然坚持。 “你……”顾忠一时忘记了尊卑,扬手就要打人。 “住手。” 这时,许久没有开口的顾明琴突然开了腔,阻止了顾忠。此话一出,引得所有人纷纷向她投来目光,顾明琴恍若未察,只是幽幽地说道:“忠叔,你不要管,听明音把话说完,事到如今,我相信她会做出选择。而且是真是假,贺大人也会自己判断。”说完,静静地看着顾明音,面无表情。 “大姐……”看着顾明琴,刚喊了一声,明音已经是泪流满面,低下头,痛哭不已。 顾忠虽然心有不甘,但毕竟是顾明琴亲自发号施令,也没办法说什么,哀叹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以沉默宣泄着不满。 就这一句话,足以让贺孟宇再次对顾明琴刮目相看。本以为女子失去了依靠,伤心过度,对于周遭的一切,已经是漠不关心,浑浑噩噩。却不想,关键时刻,她突然开口,阻止了顾忠和顾明音的争执,而且说出来的话不偏不倚,有理有据,不仅缓解了一时的尴尬,也可以使得自己的审问可以继续下去。就冲这一点,在贺孟宇心里,也是充满了感激。轻轻地向她拱了拱手,顾明琴此时也站起身来,回了礼。 抽噎声减小,侧目看去,顾明音已经暂时恢复了平静,可以开始询问了。 轻咳一声,贺孟宇开口问道:“今日一早,顾老爷是否拿了一份书信,让你确认?” 顾明音咬着唇,好像是犹豫了一会,才轻轻地点点头。 “那我问你,那封信上的字迹是否和你前天收到的那封信一模一样?” 顾明音无可否认,再次点了点头,突然抬起头来,分辨地说道:“可那封信真的不是何大哥写的,他不会这么做的……”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两封信与何冲无关,你见过他写的字、认定他的笔迹?” “我……”顾明音再次语塞,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轻轻地摇摇头,“我没有见过他写的字,也不认识他的笔迹。但我知道,何大哥是好人,他是万万不可能害死叔公的。大人明鉴啊。”说完,以头伏地,磕了几个头,抬头望着贺孟宇,眼里写满了渴望,希望他可以相信自己。 “既然你不认识他的笔迹,为什么收到那封信以后,你还要半夜跑去赴约?”贺孟宇在这时又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我……”顾明音彻底语塞,她答不上来,她承认,自己是鬼迷心窍了,害怕他真的走了,再也见不到他了,留下终身的遗憾。所以当时脑子一热,就跑了出去,从来没想过该不该,能不能;更没想过这是不是真的。如果自己可以冷静下来,把事情告诉大姐,或许就不会…… 想到此,顾明音不由地回头,看着姐姐,再次悲从中来,呜呜大哭起来…… 怎么又哭了?听到哭声,贺孟宇不由得皱起眉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更何况,顾明音一哭,顾明琴、连带着那个顾忠,也是哭的稀里哗啦。一家人这个样子,让自己如何问了下去?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还是先回去,先检查一下尸体,看看能否发现蛛丝马迹、再做决定。 贺孟宇这样想着,站起身就要离开。不曾想,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也站起身来,走到自己面前,向自己跪拜磕头— “明琴请求贺大人将杀人凶手何冲抓捕归案,以慰叔公在天之灵。”顾明琴说着,俯下身来,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看到她如此,贺孟宇震惊不已,不觉向方敏看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啊?方敏和自己一样,也是蹙眉不解,看样子也没弄明白,顾明琴唱的哪一出。事情有点突然,贺孟宇还没想明白如何回复,旁边的顾明音倒是激动起来了,猛地冲过去,抓住顾明琴的衣服,不停地摇晃着— “大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何大哥是好人,他不可能害死叔公的,他不会这么做的……” “那你告诉我,叔公身体下面的那个‘何’字是怎么回事?”顾明琴甩开她的手,厉声质问道,“如果此事与他无关,叔公为什么会在临走之时写下这个字;如果此事与他无关,这个‘何’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看着妹妹,顾明琴眼圈猩红,夹杂着愤怒的火焰。 顾明音答不上来,被逼的连连后退,突然伸出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顾明琴也想哭,可她知道不能哭,所以咬紧了牙关,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掉下来,紧握双拳,指甲钳进肉里,用疼痛感让自己清醒:“我可以不相信其他的一切证据,书信、笔迹,但我不能不相信叔公临终前写下的东西。任何人、任何证据都可以骗我、迷惑我,唯独叔公不会。所以……” 说到这,顾明琴顿住了,深吸一口气,重新转过身来,面对着贺孟宇:“贺大人,不管你怎么想,觉得可能也好,不可能也罢,我只相信叔公临终前留下的线索,这件事和那个何冲必有关系。明琴恳求大人,把何冲抓捕归案;如果大人真的觉得此事与他无关,请拿出证据,让明琴心服口服。否则的话,明琴不死不休。” 听了这话,贺孟宇正色点点头:“顾女医,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不管凶手是否为何冲,本官都一定会尽己所能,查出真相,将他绳之以法,给你一个交代。”看顾明琴面色稍缓,微微颔首,好像是相信自己了,贺孟宇便放了心,“今日时间也不早了,本官就先回去了。明日一早,本官想要查验尸体、查找线索,不知道顾女医……” “叔公是我的亲人,查找凶手,也是明琴应尽的责任。所以,贺大人检查尸体之时,明琴是必须在场的,希望大人成全。”顾明琴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看是如此,贺孟宇激动地点头:“顾女医的一片孝心,本官佩服之极。顾女医放心,明日一早,本官就会让人过来通知顾女医。顾女医准备妥当就是了。” “多谢大人成全。” 贺孟宇没有再说什么,便直接带着方敏离开了顾府。 顾明琴亲自将二人送出顾府,回来的时候,刚进客厅,还未如何,就被人紧紧地抓住了手,回头看,是妹妹顾明音焦急的颜色— “大姐,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杀人凶手不是何大哥,一定不是,是有人嫁祸了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杀人。”顾明音说着,急切地看着姐姐,眼里写满了期待,期待姐姐可以信任自己,帮助自己。 看着妹妹这般,顾明琴禁不住蹙起眉头,看来这丫头对于何冲,感情不一般啊。正想着,便听见旁边的老人激动的声音— “什么叫不是他,老爷就是被他引出去的,而且临死之前也写了他的名字……” “如果真的是何大哥,叔公若是想留下记号,何大哥肯定会阻止;怎么会让叔公那么轻易地告诉我们,他就是杀人凶手呢?”顾明音仍然是为何冲说话。 “那是因为老爷把线索藏在身子底下,那个畜生根本就看不到。” “不会是这样的,何大哥本来就是个很细心的人;而且如果按你说的,他早就计划好了,怎么可能有机会让叔公留下线索?” “你……”顾忠瞪大了双眼,瞪视着顾明音,愤怒地呼吸着,表达着不满,却是一时无话反驳,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顾明琴突然厉喝一声— “好了。”顾明琴突然有点烦躁,她闭上眼睛,让自己休息片刻,并不去看二人,越看越烦。慢慢地,把眼睛睁开,却仍旧是对他们视而不见,只是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也累了,都回去休息吧。”说完,返过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二人死死地拦住— 第440章 安抚 “大小姐,你不能这样啊,老爷死于非命,尸骨未寒,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何冲那个畜生抓住啊……” “大姐,何冲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冤枉好人啊……” 顾明琴听到这话,回头去看妹妹,正色质问:“你说凶手不是何冲,何冲是被人陷害的。那你告诉我,陷害他的人是谁,陷害他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陷害他,为什么要害死叔公?”说到此,顾明琴的情绪无端的激动,有些泣不成声,她擦了擦眼角,暂时冷静,看着妹妹,等着她的答案。 顾明音自是答不上来,咬着唇,喏喏不语。 顾明琴也不理她,回头看着顾忠,接着质问:“忠叔,你刚才说,叔公死于非命,我们不能无动于衷。这话有道理。只是,请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我们能做什么?”顿了顿,顾明琴接着道,“且不说,此案疑点重重,退一步讲,就算杀人凶手真的是那个何冲,你告诉我,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面对此问,老人愣了一下,完后哀叹一声,垂下头去,不停地摇头叹息,显然是无可奈何,却又不甘心。 看是如此,顾明琴明白,他理解了。长叹一声:“叔公意外殒命,我也很难过,我也很悲痛,可现在我们能做什么,只能默默地等待,等待调查的结果。忠叔,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一样,可那又怎么样,如今这个案子除了依靠官府,别无他途。毕竟,当初还有一个陈锦显,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可现在,我们连凶手是谁、凶手在哪儿都不知道……” 说到这,顾明琴又有点激动。她闭了闭眼,让自己暂时冷静:“好在,贺大人不是当初的吴天石,他是公正廉明,也是真心实意帮助我们;所以还算是靠得住。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叔公看好家业,千万不要因为叔公的去世导致叔公和祖父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顾明琴的话让顾忠听得热血沸腾,禁不住重重点头,表示赞同。 见他相信了自己,并且肯定了自己的说辞,顾明琴也就放了心,不管怎么样,家里这些人会是支持自己的。只要他们支持,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就可以当得下去。这样想着,正准备继续把话说下去,突然听见一阵疾呼— “明音,你干什么去,你别走啊……” 是李凤妹的声音,循声望去,见李凤妹拉着顾明音,却被她甩脱。顾明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一看如此,顾明琴再次大吼:“顾明音,你要干什么?” 因为声音太大,惹得李凤妹和顾忠都愣在那里了,纷纷回头看她。顾明音更是身体一震,慢慢地回头,看着姐姐。咽了咽口水,她强作镇定地说道:“我去找何大哥,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你去找他;你去哪找他?”不等她把话说完,顾明琴毫不客气的抛出这两个问题。 “我……”和刚才一样,对于此问,顾明音答不上来。是啊,何冲现在在哪儿,自己去哪儿找他?在她的脑海里,寻找了半天,没有一丝线索。而姐姐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她慌得不知所措— “如果你也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办?” “大姐……”顾明音抬头看她,一脸茫然,似是不解,似是难以置信。 慢慢地,顾明琴向妹妹走近:“不管凶手是不是那个何冲,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凶手的目标之一是叔公,是我们顾氏。若真是如此,下一个目标是谁,会不会是你,会不会是我,你现在出去,有没有可能是自投罗网……明音,父亲去了,岳成不知所踪,如今叔公也被人害死。现在在这个家里,我只有你和岳冲两个人了。如果你再出了什么事,你让我这个做大姐的怎么办、怎么活……” “大姐……”顾明音“扑通”跪在她面前,泣不成声。 顾明琴俯下身去,揽她入怀,含着泪,悲痛的恳求:“明音,大姐求求你了,在事情未定之前,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千万不要再给姐姐惹出什么事端了,好不好?” “大姐……”顾明音仰起头,看着姐姐,红了眼眶,泪眼婆娑,“难道你真的相信是何大哥害死了叔公?” 再次面对此问,顾明琴愣了片刻,看看妹妹,又看看顾忠,两个人都用渴望的目光望着自己,但顾明琴明白,他们期望的答案是不同的。定了定神,顾明琴简而答之:“我相信证据。” 此话一出,顾明音和顾忠都是愣神,证据?证据不是确凿了吗?顾忠这样想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顾明琴没有理他,只是非常理解的分析道:“尽管叔公临死时留下了‘何冲’的名字,可明音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万一是有人栽赃嫁祸、转移视线。如果我们抓错了人,冤枉好人不算,还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损失。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轻易下结论。否则的话,损失也许无可估量。” “可是大小姐……”顾忠还要反驳,顾明琴却没让他把话说出来— “好了,忠叔,不要再说了。不管你如何肯定,都还是猜测,不是么?”见老人神情激动,还是想说什么。顾明琴再次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忠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叔公收到的那封信,是吗?可问题是,那封信现在何处,上面的内容确实是何冲写的么,你敢确定?明音,你敢肯定吗?” 顾明音摇了摇头。 “二小姐,你……”指着顾明音,顾忠浑身颤抖,好像是非常气愤,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开口就要训斥,就在这时候,只听见重重一咳,回头瞥见顾明琴面色阴沉,无奈之下,老人只能闭上了嘴巴。 “这件事疑点重重,不能轻易下结论;就算是何冲,事到如今,何冲还没有找到,就算我们义愤填膺,也是无用。所以……”看着两个人,顾明琴开始总结,“事到如今,我们还是尽可能等着贺大人他们的消息吧。” 顾明音咬着唇,好像是思考了好久,才轻轻地点点头。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李姑娘,送明音回房去吧。” 李凤妹微微颔首,扶起顾明音,顾明音也在这时,含泪行了个礼,并且泪眼朦胧地看着顾明琴,转过身,慢慢地往外走,但依旧是一步三回头,仿佛姐姐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妹妹的心思,顾明琴看得透,看,了对于那个何冲,顾明音还是难以忘情,可那又怎么样,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唯一让顾明琴觉得欣慰的是,顾明音不是陈思婉,有些事,她看得清楚。想到这,顾明琴不由的一声长叹,为妹妹无可奈何的爱情而可惜。 回过神来,却见顾忠站在那里,蹙眉看着自己,似有难言之隐,顾明琴一愣,随即温和地说道:“忠叔,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回房休息吧……” “大小姐,你是不是也赞同二小姐,觉得何冲不可能?”顾忠问的小心翼翼。 “难道你不觉得明音的分析也有些道理吗?” “可是……”老人看起来是着急了,情绪有点激动。 意识到这一点,顾明琴抬了抬手:“忠叔,稍安勿躁。我也有几个问题,你看看能不能答的上来。”顾明琴说着,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首先,就是叔公的死亡地点,是在城里,明音出事的那个地方。既然何冲把叔公约到差不多城外、山区;为什么又累死累活地把他送回来?你当然可以说,是为了炫耀,是在提醒我们,叔公死在他手里。可你别忘了,叔公就是死在那个地方的,血迹、伤口,死亡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两个时辰。这么长时间,距离他出城,差不多也是一两个时辰,在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何冲绕这么大一圈,最后要把叔公送回城里杀害……” “也许是那个畜生想让老爷把二小姐嫁给他,老爷死活不答应,所以才动了杀机。”顾忠自认为理所当然。 顾明琴却是摇摇头,不以为然:“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不大。你想想,如果真的是何冲让人侮辱了明音,怎么还会非她不娶?”此话一出,老人低下头,看得出,陷入了沉思。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说道,“忠叔,你也别灰心,我也只是猜测,一切的一切,还是等着贺大人他们的答案。” 只能如此了。顾忠虽然不甘心,但也明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能点点头,作罢了。 好不容易暂时稳定了顾忠和明音,顾明琴已经是累得筋疲力尽,哪怕是为叔公哭一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的她只是想回到房间里,倒在床上,蒙头大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提着灯笼,在宅子里转一圈。顾明琴原来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不过现在叔公去世了,自己这个一家之主自然是要比原来多几个心眼。 第441章 找茬 路过后院门口,隐隐约约地看见那里好像是坐了个人,一时看不清,倒把他吓了一跳,凑近一看,更是吃惊:“岳冲,你怎么坐在这里?” “大姐……”少年人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叔公他是不是……” 受其感染,顾明琴也流下了眼泪,俯下身去,抱着弟弟,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劝慰道:“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叔公在天之灵,希望我们好好的……”说到动情处,顾明琴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顾岳冲擦干眼泪,抬头望着姐姐:“叔公现在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 面对这个要求,顾明琴有点犹豫,但对方是自己的弟弟,顾明琴无法拒绝。想了一会,她说道:“叔公死的突然,事有蹊跷,发现尸体以后,就被贺大人带去了衙门,为了查明真相,贺大人想要检查尸体,我已经同意了,不能让叔公死的不明不白。明天早上我要亲自去看着,如果你觉得马捕快没什么问题了,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岳冲擦干了眼泪,用力地点点头。 今天晚上,和顾明琴回来以后,发现顾鑫不在,准备回房之时,马小五跑过来告诉自己,马捕快病情不稳,拜托自己照顾一下。马捕快中了断魂草之毒,情况非常严重,身边离不开人。这些天自己待在家里,对于他的情况,也说了解一二,再加上马小五正帮忙寻找叔公的下落,照顾他的哥哥,顾岳冲自然是义不容辞。所以刚才的整个过程,顾岳冲一直没有参与,直到现在马小五回来了,自己才抽出身来,想到叔公为人所害,自己却毫不知情,自然是又气又恼。所以顾明琴提出带自己去验尸,那是非去不可的。不仅是为了见老人至于么,更重要的是,查出真相,为叔公报仇雪恨。 翌日早晨— “大小姐,快起来快起来,不好了,二老爷和三老爷来了。” 急促的敲门声把顾明琴吵醒了。顾家韦和顾家栋,他们怎么会来?来不及多想,顾明琴整理了一下衣服,匆匆下了地。 “哎呦,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啊?”给明琴一开门,顾忠便注意到了她大大的黑眼圈,顿时吓了一跳。 “昨晚上没睡好。”顾明琴淡淡地说了一句,有点无精打采。 顾忠愣了一下,没说出话来,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老爷去的突然,顾府的任何人昨天晚上恐怕都是睡不着觉,主心骨没有了,后面的路该何去何从。顾明琴年纪轻轻,又是一个女孩子,能承担起顾氏这么大一个家、这么大一个家业吗?别说是别人了,就算是自己,私底下,也不得不表示怀疑。正想着这些,忽听顾明琴开口问道— “二叔三叔现在何处,在客厅里吗?” “就在那里,二老爷脾气不太好,你小心一点。” 进入客堂,一眼就可以看见顾家韦在那里摇着扇子、来回踱步,形容焦急。顾家栋呢,虽然是坐在椅子上,故作平静,却是拿起茶杯又放下,脸色也是焦躁不安。偶一回头,看到顾明琴走了进来,顿时眼前一亮,就要开口,却被顾家韦捷足先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家伙怎么会突然被人害死,是不是你们得罪了什么人?”看着顾明琴,顾家韦迫切的等待着一个答案。 听到此话,顾明琴面色不由地阴沉下来了。一直以来,对于顾鑫,顾家韦都是不恭不敬;平日里也就罢了,现在这种情况,他居然还是这样口无遮拦。握了握拳头,控制着心中的怒火,正欲开口质问,却不想顾家栋在这个时候岔开了话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杀人凶手抓到了吗?” 三叔倒是非常尊敬,顾明琴不敢怠慢,回答地说道:“还没有,不过尸体已经被带回了衙门,贺大人说过,今天上午会亲自检查尸体,想办法查找杀人凶手更多的线索……”此话一出,便听见旁边的顾家韦声音尖锐的反驳道— “开棺验尸?你疯了吧。顾明琴,你怎么可以答应他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可以让他们随随便便在叔叔的身体上做文章?”顾家韦看着顾明琴,瞪大了双眼,显然是难以置信,“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 顾明琴冷笑着,还没来得及反问,三叔顾家栋已经替自己开了口— “二哥,话可不能这样说,此一时彼一时,叔叔死于非命,杀人凶手还没有找到;现如今,最关键的是,查处真凶,叔叔在天之灵,才可以安息……” “安息?一天到晚多管闲事,固执己见,这样的人,别说是被人害死,就算是寿终正寝,恐怕也不得安息。”顾家韦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话音刚落,忽听“啪”的一声脆响,顿时脸上火辣辣的疼,捂着脸,怒视着顾明琴,“你居然敢打我?” “无视长辈,开口辱骂,这样的不肖子孙,就该打。”顾明琴说着,瞪大了双眼,看着顾家韦,毫无畏惧,我不怕你。在他开口之前,顾明琴率先开口,“当然,对明琴而言,二叔也算是明琴的长辈,明琴无视长辈,打了二叔,二叔要打要骂,明琴绝无怨言。但是,二叔刚才毫无顾忌的辱骂叔公,指责叔公,明琴作为顾家的一家之主、顾氏的当家人,这一巴掌,明琴没有打错。” 说出这话,顾明琴理所当然,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 “你你你……你反了天了,看我不……”说着,扬手欲打,却被顾家栋抓住了胳膊— “二哥,你冷静一点,有什么话好好说嘛,别冲动,大家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刚才这臭丫头说的话,你没听见;她打我,你没看见?你是瞎子还是聋子啊?”顾家韦说着,狠狠地瞪了一眼弟弟,明显的表示不满。然后回头指着顾明琴,冷笑道,“一家之主,你配吗?要不是叔叔在这里给你撑腰,你以为谁会给你面子?如今叔叔没有了,我是家里的老二,从现在开始,这个顾家我说了算……” “不可能。”对方话音未落,顾明琴就毫不客气的否决。 “你说什么?”顾家韦半眯起眼睛,看着这个侄女,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居然敢这么快否决自己。 “我是说,如果你想掌管顾家、做这个一家之主,不可能。”顾明琴干脆把话说的明明白白。 “你看可不可能。”顾家韦说着,撸起了袖子,大有和顾明琴拼了的态势,指着顾明琴,直呼其名,“顾明琴,我今天就告诉你,你这个一家之主,从三年前到现在,我从来不认,我是给叔叔一个面子,暂时放弃,不和你争。如今叔叔没有了,这个一家之主,非我莫属。顾明琴,你是个聪明人,趁我现在还有耐心,赶紧收拾收拾,三天以后,高高兴兴的嫁入杜府……” “二哥,万万不可……”突听此话,旁边的顾家栋一声惊呼。 与之相反,顾明琴却是冷静异常,仿佛早有所料:“叔公为人所害,尸骨未寒,而且尚未入土为安,这个时候,二叔居然想让我嫁人?” “明琴啊,我可是为了你好。你看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一了。这个年纪,别人家的早已结婚生子、儿女双全,可你呢……”顾家韦说着,摇了摇头,好像是非常可惜。接着又好像是理所当然,“明琴啊,你看你和杜公子是两小无猜、指腹为婚,若不是大哥出事,说不定早就……现在三年已过,守孝期满,杜家也休了糟糠,依我看是上天注定的美好姻缘……” “二叔提出让我嫁给杜公子,到底是二叔自己的想法呢,还是那杜员外许了你什么好处?”顾明琴慢悠悠地发问。 面对此问,顾家韦一愣,然后勉强笑道:“明琴啊,看你说的,我是你的二叔,我们是一家人,我做的决定,当然是为了你啊……” 而顾明琴此时却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突然改口:“如果我嫁了杜家,这个顾氏医馆,二叔准备如何啊?” 面对此问,顾家韦更是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或许没料到顾明琴这么快就会问到这个。不过,对于此,来之前,那个人告诉了自己,该怎么说。想到此,便是信心十足,正欲主动开口,却没想到关键时刻,顾明琴竟先插了话— “二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来之前,杜员外应该是去找过你,许以承诺。或许是保证你衣食无忧、花天酒地,或许是给你一笔钱,让你一辈子不愁吃喝,然后纵容你把我嫁过去。从今以后,我还是顾女医,只不过顾氏医馆可能会变成杜氏医馆。怎么样,二叔,我说的对不对啊……” “你怎么知道?”一时情急,实话脱口而出。抬头看着顾明琴弯起嘴角,似笑非笑,顾家韦暗叫糟糕,坏了,露馅了。 第442章 闹事 此时,顾家栋也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自己的二哥:“你真的答应了?” 被顾明琴点破,顾家韦也不想藏着掖着了。抬头挺胸,看着顾明琴,反而是理直气壮:“我就是答应了,怎么了?”拍了拍胸脯,告诉顾明琴,我就是这么想的。面对着顾明琴,再次苦口婆心,“明琴,我也是没办法。当初有大哥,大哥去了有叔叔,现在叔叔也去了,如今这个顾氏医馆如何开的下去?” 说着,皱起了眉,好像是非常为难。看看顾明琴,提前摆了摆手,不让她开口:“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是远近闻名的顾女医,顾氏医馆的首席医师、金字招牌;可那有什么用,你毕竟是个女流之辈……你放心,杜员外答应过我,只要你嫁过去,这医馆啊,还是你说了算……” “我果然没有猜错。”顾明琴冷笑,看了眼顾家栋。 “什么?”顾家韦挠了挠头,糊涂不已。 “这顾氏医馆是当年父亲和叔叔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叔叔当初为了这个医馆,身受重伤,终身不娶,终身无后,就凭这份赤胆忠心,这顾氏医馆也不可以随随便便改弦更张。”顾明琴还没有发话,顾家栋就非常激动地开了口。 “家栋,你我二人根本就不会医术,如何保住这顾氏医馆,你告诉我,如何保得住?”顾家韦摊了摊手,这样问道,好像在问,怎么办,怎么办…… 这问题让顾家栋犯了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正在这时候,另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还有我。” “明琴……”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家栋惊讶万分。 而此时,顾家韦却兴奋地鼓起掌来:“好好好,果然是顾家的长女,做了这么多年的女医,见多识广,有造化,有远见……”说罢,竖起了大拇指。 顾明琴只是一阵冷笑:“二叔,别高兴的太早,侄女话还没说完呢。对于侄女嫁人,尤其是嫁入杜府这件事,明琴是不会答应的……” 一听此话,顾家韦猛地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让我嫁入杜家,不可能。”顾明琴说完,瞪大了双眼,义正言辞,态度坚决,不等顾家韦开口,顾明琴又道,“三年前,我就说过,之所以解除婚约,不仅是为了为父守孝,更重要的是抚养弟妹,使得有朝一日,岳冲可以继承家业。现如今,岳冲还没有长大成人,还不能继承家业,掌管医馆,作为大姐,作为顾氏的当家人,明琴这个时候是万万不可能选择嫁人的。何况,叔公尸骨未寒,明琴对天发誓,如果查不出杀人凶手,明琴愿意终身不嫁……” “终身不嫁?你好大的口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赶出顾家……” “我是否离开顾府,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是你的二叔,是你的长辈,关于你是嫁是留,嫁给谁,什么时候嫁,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说了算的……”顾家韦昂首挺胸,好像是理直气壮,谁知道话音刚落,就遭到打脸— “还有我。” 闻听此话,众人回过头去,只见那顾岳冲昂首挺胸,向着几个人走了过来,来到三个人面前,拍着胸脯说道— “父亲在世的时候,让我学习医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我继承家业,把顾氏医馆发扬光大。所以我,顾岳冲,就是顾氏医馆未来的接班人。二叔,关于这一点,祖父说过,父亲也说过,你不得不承认吧。”顾岳冲说着,凑近了顾家韦。 好像是下意识地,顾家韦点点头。 承认了,这就好办了。顾岳冲想着,看了眼姐姐,然后又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叔公去世了,顾家的一切,我说了算。二叔,今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把大姐嫁入杜府,我不同意。”说到这,抬高了声音,斩钉截铁,“别说是现在,就算是将来有一天,大姐想要嫁人,杜家,那个杜少航,我们根本就不会考虑。二叔,死了这条心吧。” “放肆,明琴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是我说了算……”顾家韦不依不饶。 顾岳冲苦口婆心:“二叔,你姓顾,我们才是一家人,再怎么说,大姐可是你的亲侄女。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你总是胳膊肘往外拐。”说着,少年人蹙了蹙眉头,好像是无法理解,“二叔,那个杜少航现在的风评如何,他们杜家对大姐做了些什么,难道你不知道,都已经对簿公堂了。这样的男人,你还敢让大姐嫁过去?不怕他们欺负大姐?” 顾岳冲说到这,停了停,总结般地说道:“不管怎么样,让大姐嫁入杜家,绝对不可能,我不同意,大姐也不会答应;把医馆卖给别人,那更是不可能的事。二叔,看着一家人的面子上,我今天把话给你说清楚,如果你敢强迫大姐、或者是买卖医馆,休怪我不管亲情,告上公堂……” “你要告我?你要告我什么?” “骗婚骗产。” 一听这话,顾家韦瞪大了双眼:“顾岳冲、顾明琴,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居然敢顶撞老子,看我不打……”说完,抬起手来,冲着顾明琴就打了过去。谁成想,还没有进前,顾岳冲就猛地拽住了自己的胳膊,用力一推。立时间,顾家韦脚下不稳,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扑通”摔了个屁股蹲。 “二哥……”顾家栋刚开始就要阻止,还没来得及,顾家韦已经摔倒在地,虽然是自作自受,但到底是一家人,顾家栋也不好袖手旁观,急忙走过去,将他扶起。还没来得及去劝,对方就猛地推开了自己,指着顾明琴、顾岳冲二人,咬牙切齿的而去— “两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长辈的厉害。”说着,撸起袖子,一看就是要开打。 顾岳冲也不害怕,把大姐拉到身后,时刻准备着。二叔又怎么样,为了维护大姐、维护顾氏,顾岳冲不介意以下欺上,大不了赔礼道歉,家法处置。只有一点,决不能让这个二叔得逞。 在这个时候,顾明琴选择沉默,因为她知道,只有让顾家韦受了教训,知道厉害了,以后才会有所收敛,顾氏才可以得以保全。就在这时候,有人拉住了自己,抬头看时,尽是三叔焦急的颜色— “明琴,这不行啊,他毕竟是你的二叔……” “三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想对二叔如何;可今天,若是不能让二叔心服口服,恐怕顾氏不保。三叔,你放心,岳冲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有分寸的。”顾明琴这样劝说道。 虽然顾明琴说得有理,可顾家栋仍旧是放心不下,毕竟二哥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岳冲随便一下,恐怕他趴在床上,三五天都起不来;可顾明琴说的话入情入理,自己无可反驳,眼看着两个人马上就要打起来了,顾家栋自然是心急如焚。就在这个时候,偶一回头,他看到了救命稻草:“方捕快,方捕快,你快过来啊,出事了……” “顾三老爷?”看见顾家栋,方敏吃了一惊,他怎么会在这里?不过很快就明白了,顾鑫出了事,作为侄子,顾家栋怎么会无动于衷?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一进入客厅,便看见顾家韦和顾岳冲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态势,不禁大吃一惊,“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明琴还没来得及回答,顾家韦就“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像个泼妇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方捕快,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目无尊长,居然敢打我,反了天了,要造反了……” 看他这般,方敏不但不觉得可怜,反而觉得可笑。但他也知道,在这个地方笑出声不太合适,所以不得不紧抿双唇,抑制住笑。本以为顾家韦闹腾一会也就算了,没想到居然是没完没了,一直到把方敏的耐心消磨干净:“好了,别哭了。”方敏突然大喝一声,这一声果然有效,顾家韦听罢,立马闭上了嘴巴。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敏不耐烦地问道。 “他们打我。”顾家韦憋着嘴,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他们?”看了看顾明琴,又看了看顾岳冲,“他们都打你了?”对方点点头,仍旧是满脸无辜。 方敏看是如此,不由得皱起眉头,不知如何是好。在这时候,顾岳冲主动站出来,恭敬地说道— “启禀方捕快,刚开始的时候,大姐的确是打了二叔。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二叔口无遮拦,对叔公言辞不恭……” “言辞不恭?” 顾岳冲重重地点点头:“不错,当时在大姐面前,二叔一口一个‘老东西、老家伙’的叫着,还说什么‘叔公是多管闲事、死有余辜’。方捕快,你也知道,叔公不仅是我和大姐的长辈,也是二叔三叔的长辈。二叔如此侮辱叔公,该不该打?”说完,瞪视着顾家韦,好像是怒火满满。 迎上他的目光,顾家韦咬牙切齿,狠狠地指了指他,好像在说,你完蛋了。 第443章 检验 顾岳冲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回头看了眼姐姐,见她还算是平静,便放了心,面对着方敏,继续说下去:“刚才确实是我推了二叔一把,也是我,想和二叔拼命,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我家大姐。方捕快,你有所不知,二叔一来,既不问叔公到底是怎么死的,也不问我们姐弟三人情况如何,一开口就要让大姐在三天之内嫁入杜府……” “什么,你们要让顾女医嫁入杜府?”一听这话,方敏吃惊万分。 顾岳冲回头看了眼姐姐,点点头接着说道:“且不说那个杜少航抛妻弃子,人品如何;叔公现在刚刚去世,尸骨未寒,大姐如果在这个时候选择嫁人,岂不是为人耻笑;就算是叔公在天之灵,恐怕也是死不瞑目啊。”说完,少年人蹙眉看着方敏,希望他可以为己做主。 来不及理会顾岳冲,方敏只是看着顾明琴,四目相对时,顾明琴移开了目光。这个动作虽然让方敏有点失望,也让他明白了女人的决心,顿觉如释重负。回头去看顾家韦,冷声问道:“岳冲公子刚才所说的,是否确有其事?” 听到这个声音,顾家韦打了个寒战,悄悄地抬头,只见方敏目光中的杀气腾腾,顿时身体一阵战栗,慌忙哭诉地说道:“方捕快,你真的是误会了,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明琴啊。明琴这么大年纪了,如果再不嫁人……” “可你知不知道,顾老爷为人所害,杀人凶手至今尚未伏法……” 显然,顾家韦不知该说些什么,动了动唇,把话压下。 见他不答,方敏接着说:“就算是为了顾女医,你找个人家,你也应该擦亮眼睛啊。那杜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今日他可以休了孟氏,明日怎么不可能休了顾女医?”说到此,看了眼顾明琴,见她比较冷静,于是就接着说道,“你以为他杜员外求娶顾女医,是为了所谓的青梅竹马。你可别忘了,当初顾女医拒婚,他们可是想尽办法诋毁顾女医,诋毁顾氏,这样的行为,真的是因为爱……” “可明琴这么大年纪了,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了啊。”顾家韦面露难色。 面对此问,方敏犯了难,不知如何回答,想要大大方方地承认,可……看向顾明琴,方敏矛盾万分,谁成想,这时候,顾岳冲竟然主动开口— “大姐嫁不出去又如何,嫁不出去,我照顾她。”顾岳冲拍着胸脯,神情坚定,回头看着顾明琴,好像是许诺般地说道,“大姐,你放心,只要我在,顾氏就在。如果你遇上合适的人,弟弟我无话可说,尽己所能,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看着你出嫁。若是因为我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岳冲养你一辈子。” “岳冲……”听到这话,顾明琴在心里充满了感激,充满了欣慰,在自己的身后,还有同心同德的弟妹。上天待我不薄啊。感慨万千以后,顾明琴擦干了眼泪,望着顾家韦,“二叔,我的终身大事,你不用担心,明琴自然会为自己考虑。明琴答应过叔公,岳冲继承家业之前,明琴是不会考虑终身大事,不管是不是杜家,是不是杜公子……” 说到此,回过头去,不经意间,与方敏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各自移开了目光…… “你……”指着顾明琴,顾家韦开口要训。话未说出口,便听见重重一咳,瞥见方敏满脸阴鹜,只能不甘的闭上了嘴巴。 方敏冷冷一笑,也不理他,只是悠悠地说道:“二老爷啊,顾女医和岳冲公子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不知做何感想啊?”不等他回答,接着道,“二老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你也要选对人,不是么?那个杜公子……”轻轻地摇摇头,显得不置可否,“再说了,如今顾老爷刚刚去世,这个时候谈婚论嫁,你觉得合适么?让别人知道了,怕是要笑掉大牙的。二老爷,不知你想过没有,如果顾女医真的如你所愿,这时候,嫁入杜家,后果会怎么样?一来,顾女医为人耻笑,二来,你顾家的产业改名换姓,三嘛……” 方敏故作神秘,摸着下巴,好像是想了很久,才接着说道:“二老爷,根据我的了解,那杜员外就是一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求娶顾女医,还不是为了你顾家的产业。到时候,顾女医进了门,顾氏医馆归他所有,就和你没什么关系;到时候,直接把你扫地出门……” “真的是这样?” “可不是,他三年前答应过贺大人修筑城防的一千两银子,到现在我还没有看见呢。倒是他本人舌灿莲花,从衙门里得到了许多好处。”方敏这样说着,认真地看着顾家韦,一脸正色。“二老爷,现在这个时候,千万要动动脑子,别为了别人的几杯酒,就做出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傻事。” 听了他的话,顾家韦抬头看向方敏,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 顾家韦能不能想明白,方敏并不关心,毕竟,今日到此,也不是为了他。回头看着顾明琴,公事公办地问道:“顾女医可曾准备妥当?” “已经准备妥当了,耽误方捕快了。”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歉意。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顾明琴点点头,看了眼顾岳冲,使了个眼色,让他跟上。就在这个时候,顾家栋拦住了他们— “方捕快,你们现在过去,可是为了检验叔父的尸体?”顾家栋不同于顾家韦,在方敏面前,从来是恭恭敬敬。 方敏点点头:“这是当然。顾老爷为人所害,手段残忍,令人愤怒。贺大人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查明真相,还顾老爷一个公道,也是为了不让凶手残害他人。昨天晚上,贺大人已经带人查看了案发现场,收集到了不少线索;只是对于凶手的杀人手段、杀人工具,仍旧是不甚了了。而这些,恐怕只有顾老爷亲自告诉我们。” “如果开棺验尸,真的可以查清楚真相,查出凶手?” “关于这一点,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能非常肯定地告诉你;但是最起码检查一下尸体,能让我们对情况更为了解,抓住凶手的把握也就更大一点。” 顾家栋听了这话,禁不住陷入了沉思,回头去看顾家韦,想了想,便问方捕快:“方捕快,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让顾某一同前往?” 看了眼顾明琴,对方点点头,并未反对,方敏于是就大大方方地邀请:“顾三老爷,你是长辈,请先走一步。” “方捕快客气了。”顾家栋听了这话,也不推辞,拱了拱手,便径自往前走去,顾明琴、顾岳冲、方敏三人紧随其后。 “三弟……” 就在这时候,顾家韦突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哀怨。顾家栋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叹了口气说:“二哥,我也不愿意让人如此对待叔公,可杀人凶手尚不可知,唯有如此,才是找到凶手的直接办法,我相信叔公在天之灵,也是可以理解的。”顾家栋说着,抬头看天,深深地叹了口气。复又低下头来,面对着三人,“我们走吧。”随即先走一步。 顾明琴三人见此,互相看了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匆匆跟了过去。 “哎,你们……”当顾家韦想叫住一行人之时,一行人已然离开,根本就无人理会他。顾家韦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烦躁的他禁不住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仿若眼前一亮,有了。这样想着,便是一脸兴奋,快步往前走去。 义庄里,乍看见这许多人一起前来,贺孟宇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直到方敏走上前,向他说明刚才顾家发生的一切,贺孟宇的脸色才慢慢地缓和,主动上前,向顾明琴、顾家栋拱手行礼:“顾女医,顾三老爷,久违了。” “贺大人客气了。”顾家栋行了礼,顾明琴也在他的身后俯身一拜。顾家栋站起身来,有些歉意地解释道,“大人,实在对不起,家中突发意外,耽误了时间,让贺大人久等了。不恭之处,还请见谅。” “顾三老爷真的是太客气了,无事,我也是刚刚才到。既然如此,我们就赶快进去吧,仵作已经准备妥当。” “大人辛苦了,你先请。” 众人简单的打扮了一番,戴上干净的面纱,捂住鼻口,就走入了义庄之内。一眼就可以看见顾鑫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在他的前方,仵作正在认真地查看。虽然早有准备,可此时突然看见叔公的尸体,顾明琴便觉得一腔悲痛涌入胸口,一时间站立不稳,没来由的晃了几下。 “你没事吧?”方敏刚好站在她的身后,见此情景,本能地抬起手,扶着她,望着她,面带关切之色。 “我没事,可能是太累了。”顾明琴随口答道,不动声色地推开他。 第444章 确定 前面的贺孟宇和顾家栋听到这话,也不由地转过头来,看那顾明琴果然是脸色苍白、柔弱不堪,一时也是心有不忍,本想嘱咐她回去休息,还没开口,仵作已然来到了自己面前— “大人,可以开始了吗?” 贺孟宇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向身旁的顾家栋:“顾三老爷,你看这……” “查清真相要紧,我相信叔叔在天之灵,完全可以理解。”顾家栋这样说着,语气急切,好像是急于表达自己的立场。 贺孟宇点点头,拱手一拜,表示感激。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回头看了眼顾明琴,对方微微颔首,并且欠身行礼。这让贺孟宇彻底放了心,顾家三个人都没有反对,这样一来,开棺验尸,自然可以顺利进行,于是他便对那仵作说:“可以开始了,你小心一点,尽可能不要破坏了顾老爷的遗容。” “大人放心。”仵作重重地点点头,然后便俯下身去,小心翼翼的解开顾鑫褂子上的扣子。 一看验尸马上就要开始了,顾明琴不想错过,强忍着脑子里的隐隐作痛,大步向前而去。方敏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这般,心有不忍;但他也知道这个女孩的倔强。死者是她最亲的人,开棺验尸的过程,她怎么会错过?所以,方敏并没有相劝,只是紧随其后,以防万一。 “明琴,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要不先去休息吧,叔叔这里有我。”顾家栋看到侄女恍恍惚惚,自然以为是悲伤过度,于是便这样劝了一句。 “是啊,顾女医,本官让人准备了藤椅,顾女医可以就在门口休息片刻,若是有什么消息,本官便马上通知顾女医。”贺孟宇也附和般地说道。 “贺大人和三叔的好意,明琴心领了。但叔公是明琴最亲的人,如今他为人所害,明琴一定要弄清楚凶手对他做了些什么。就算不能亲自将真凶绳之以法,也要弄清楚叔公生前所受的苦楚。所以无论如何,明琴今天是一定要在这里的。”顾明琴说这话时,压根不理会二人,只是含着泪,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前方的尸体。 贺孟宇听她这么说,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去看顾家栋,对方摇摇头,看来也是无可奈何。顾明琴看来是心意已决,不便再劝,于是两个人便作罢了。 “衣裳凌乱,还有破损,顾老爷生前一定是和凶手发生了激烈的战斗。”一面解着衣服,仵作一面分析地说道。 “这么说来,凶手肯定是也受过伤?”方敏探问道。 “极有可能。”仵作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此时,顾鑫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解开了,探头一看,仵作禁不住轻叫一声“啊”。 “怎么回事?”方敏随口问了一句,走上前,低头一看,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怎么会这样?同时,贺孟宇和顾家栋也是上前一步,凑过去,查看着顾鑫身上的伤痕。和方敏一样,看到这一幕,也都蹙起了眉头,到底是什么人啊,怎的如此残忍?三个人站成一排,有意无意挡住了顾明琴,不愿让她看见,怕她受不了。没想到此时,顾明琴却是用尽了力气,挤了进来。当她看见那残忍的情景,一时间坚持不住,“啊”的尖叫一声,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顾女医……” “明琴……” “大姐……” 方敏眼疾手快,以最快的速度,扶住了顾明琴,热切的唤了几声。很快,顾明琴悠悠地睁开双眼,这使得方敏长松一口气,没事就好。 “快,扶顾女医出去休息。”贺孟宇发号施令。早知道顾明琴是个女子,有些事,根本就接受不了。 方敏点点头,拦腰抱起顾明琴,站起身,就要离开。没想到顾明琴却在这时推了推他,眼中的恳切让他无法拒绝。只好再次俯下身去,将顾明琴放在地上。 双腿发软,顾明琴只觉得迈不开,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强打起精神,走到贺孟宇面前:“大人,明琴刚才说过了,叔公是明琴最亲的人,所以他的验尸现场,明琴必须在……” “可是你的身体……” “明琴的身体一点也没有问题,刚才……刚才只不过是太突然,一时接受不了,现在好多了。大人,请你看在往日顾氏和贺大人交情匪浅的情分上,求求你,让明琴留下来吧,明琴自然是感激不尽。”顾明琴说着,恭敬地向贺孟宇行了个礼,就差跪在地上了。 “顾女医,不可如此,有话好好说。”贺孟宇急忙劝道。看样子,这个顾明琴决心已定,一定要留下来,现在该如何是好?回头去看顾家栋,让他想想办法。 “明琴,你真的要留下?”顾家栋这样问了一句,对方点点头,形容坚定。果然如此,事到如今,顾家栋不便再说,只是回头,向贺孟宇行了个礼,好像在说,继续吧。 贺孟宇见此,深深地叹了口气,招呼仵作,正准备继续验尸,忽然听见顾明琴喊了一声— “请等一下。”顾明琴上前一步,再次向贺孟宇恳求,“能不能让明琴再看一眼叔公。” 贺孟宇虽有不忍,但顾明琴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也没理由拒绝。轻叹一声,点点头,随后把头转到一边,不忍再看。 顾明琴重新走上前,看着尸体,哦不对,是她的亲人,最亲的人,只要有他在,她这个一家之主,才是真的,说起话来才有底气,因为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身后都有一个人无条件的支撑着自己,不管自己做什么、说什么;而现在,这个人就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面前。他死了。这是自己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在他的身上,遍布着数也数不清的伤痕,密密麻麻的,好像是针扎一般,一个接着一个,让人看了毛骨悚然。除此之外,还有鞭痕,一道一道,在他的胸口,就有七八道深深的鞭痕;另外,脚踝、手腕的勒痕清晰可见。可以想象的出来,叔公在被打、被扎之时,毫无反抗能力,只能任其摆布。其时的痛苦,稍微想想,就可以让顾明琴感觉到撕心裂肺。不忍再看,顾明琴转过身去,跑到一边,面对着墙壁,捂着唇,失声痛哭…… “明琴……”顾家栋有些担心,本想去劝劝她,看她没有哭得太厉害,也就作罢了。深叹一口气,回头看到顾鑫身上的残忍,又是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只是不停地摇头叹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叔叔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对他下此毒手,他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见叔侄二人都是陷入了痛苦,贺孟宇没有再劝,只是招呼方敏和那个仵作继续检查尸体。凑到尸体面前,仵作俯下身去,认真地查看,在一个针眼之内发现了一个凶器:“大人,你看……”说着话,仵作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递了过去。 贺孟宇接过去一看,禁不住蹙起眉头:“绣花针?” “针眼大小一模一样,应该就是她。”方敏重重地点点头,非常肯定地说道。 “这么说来,凶手可能是一个女人?”说出这话,贺孟宇自然而然想到了一个人。如果真的是女人,在这个沪城,除了她,不可能有别人。 四目相对,两个人心照不宣。下意识地,方敏看了眼不远处的顾明琴,对方仍旧是面对着墙,低声抽噎,仿佛周围的一切,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恍惚之间,方敏感觉到她身体微震,或许自己刚才说的话,她是听见了的。没有再想,方敏收回了思绪,面对着贺孟宇:“也不一定,或许在这件事情上,绣花针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具;不过……” 拿过绣花针,方敏放在鼻子下面,仔细地闻了闻。然后向着贺孟宇轻轻地拱了拱手,便大步走到顾明琴面前,轻声唤道:“顾女医,麻烦你闻一闻,这上面是哪一种香料?” 听到这句话,顾明琴回过神,才发现方敏手里的绣花针,对方看着自己,面带鼓励之色。侧目,贺孟宇和顾家栋也是如此,都在等着自己的答案。顾明琴咬了咬唇,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拿过方敏手里的细针,放在鼻子下面,轻吸一口气。完后点点头:“是她。” “你可以确定?” “我自己配置的香料,不会有错的。这件事,必然和她有关系。”提起这件事,顾明琴非常笃定。 听罢,方敏回头看着贺孟宇,贺孟宇这时也和顾家栋互看一眼。 县衙里— “这么说来,杀人凶手必然是那个陈思婉了?”作为一县之长,贺孟宇自然要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顾明琴还没有答话,方敏已经开了口:“基本上可以确定。首先就是香料,味道独特,是顾女医亲手配置,亲手交给了陈思婉,除了她以外,没有第三个人使用这种香料。”想到这里,看向顾明琴,对方点点头,认可了自己的话。方敏于是就接着说道,“其二,那就是杀人方法、杀人手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凶手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杀人,而是折磨。尸体上的伤口就说明了一切。” 第445章 设计 “你的意思是说,我叔叔死之前,被她折磨了很长时间?”顾家栋的声音有些颤抖,太残忍了。 “可以这么说,而且是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而顾老爷最后的死亡地点,应该就是那条街道……”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先在一个地方折磨了顾老爷,然后再把他带到那条街道上杀死?”贺孟宇猜测道。 “可以这么说……”方敏点点头,还要说些什么,未及开口,就听见有人义愤填膺的一阵大喝— “太过分了,简直不是人。”说话者握紧了拳头,满脸通红,反身就往外走。 “岳冲,你干什么去?”顾家栋急忙阻止,一个箭步拦住了他。 “我要为叔公报仇。”顾岳冲年轻气盛,推开自己的叔叔,头也不回的径自往前走,直到听见姐姐淡淡的声音— “那陈思婉已非昨日,而是武功高强的东丽奸细,你是她的对手吗?” 一听这话,顾岳冲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回头蹙眉看着姐姐,难以置信。 “明琴,这这这,这不可能吧?”顾家韦和他一样,也是瞪大了双目,不敢相信。说句不好听的,那陈思婉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怎么会变成、变成什么敌国奸细? 这一回,又是方敏主动开口:“顾三老爷,你不用怀疑,顾女医说的是真的,那陈思婉的确是有很大的可能是敌国奸细。当初,陈锦显为人所救,经过多方查证,救他的人就是东丽人;而且从此以后,陈思婉不知所踪。这回陈思婉跑回沪城,说什么是东丽人追杀,好不容易跑回来的,可东丽人武功高强,会大意到让一个女人轻易逃走,而且几次杀她,都没有将她置于死地,你觉得可能么?最关键的是,如果她陈思婉仅仅是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控制住顾老爷,怎么可能虐待于他?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陈思婉绝对不是简单的一个人。” 听了这话,顾家栋露出震惊之色,半天说不出话来。 “岳冲,叔公已经死了,你也想死吗?”顾明琴声音淡淡的,却充满了哀求。 顾岳冲回头看她,他明白姐姐的意思,希望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只是……“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叔公就这么白死了么?顾岳冲不甘心,一时激动,紧握双拳,脸上写满了愤然。 “岳冲公子,你不要担心,本官既然查明了真相,而且证据确凿,必然会将凶手抓捕归案,绳之以法。”贺孟宇安抚地说道,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你也知道,陈思婉不是普通的人物,我们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绝不能让她再次逃脱。所以恐怕会耽误一点时间……” “贺大人,我是一定要去的,这一次,我一定要亲手抓住她,为叔公报仇。”年轻人火气正旺,不等贺孟宇把话说完,便是斩钉截铁,这般说道。紧握双拳,像是要表明自己的决心,而后却是哀求贺孟宇,“贺大人,我求求你,带我一起去,那是我的亲人、我的叔公啊……” 面对着少年人的恳求,贺孟宇犯了难。一方面,他理解这个年轻人为亲报仇的决心;另一方面,现在顾岳成不知所踪,眼前这个顾岳冲可也算是顾家惟一的血脉,如果出了什么事…… “岳冲,你和三叔先回家……”关键时刻,顾明琴主动开了口,话还未说完,就遭到顾岳冲的激烈反对— “不,这一次我一定要亲手抓住害死叔公的杀人凶手,为叔公报仇。”顾岳冲语气坚定,抬头望天,好像是对天发誓。片刻过后,他回头看着顾明琴,“大姐,还是你先回去吧,如果真的打起来,刀剑无眼,恐怕……”后面的话,顾岳冲并没有说出来,话尽于此,大姐应该是明白的。 顾家栋也在这个时候附和他说:“是啊,明琴,你就先回去吧,这种事,自然是有男子出面。你先回去,等候消息,贺大人既然已经安排妥当,足见十拿九稳……” 听了这话,顾明琴回头看着顾家栋,解释道:“三叔,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明琴并非不信任三叔,而是此番接触陈思婉,非明琴不可,毕竟,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贺大人和方捕快,一直是我在接触陈思婉,由我去,陈思婉才有可能卸下防备。”说到这,看了看贺孟宇和方敏,两个人分别是微微颔首,好像是赞同自己。 回头看着顾岳冲,真诚地说道:“岳冲,大姐让你回去,除了为你的安全着想,更重要的是,家里还有一个特殊的病人,叔公现下不在了,这个病人的后续照顾,只能靠你了。”顾明琴说着,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拍,似乎在委以重任。 大姐的意思,岳冲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 “大姐,你不会有事吧?”看着顾明琴,顾岳冲露出担心之色。 面对着弟弟的关心,顾明琴自然是感动万分,她勉强地笑着:“你放心,我会小心的,而且贺大人和方捕快也不会让我有事。” 顾明琴这样说了,方敏也急忙附和地说:“放心吧,岳冲公子,方某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顾女医的安全,绝不会让她发生任何意外。” 顾岳冲看得出,姐姐决心已定,非去不可,而且肯定不会带上自己,虽然是心有不甘,顾岳冲却也不希望姐姐替自己操心。叔公已经去了,对于顾家来说,可谓是内忧外患。现在这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给姐姐添麻烦了,她说怎么样便是怎么样吧。思及于此,他重重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家,等着大姐。大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啊。” “你放心,抓住了陈思婉,我一定马上回家。”顾明琴许以承诺,同时,给了弟弟一个大大的拥抱。放开他,转头看着顾家栋,依然是面色诚恳地说道,“三叔,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也是为了叔公报仇心切。只是,这件事,为了不打草惊蛇,去的人不宜太多;而且二叔现在在家里,我担心他……” “明琴,你别再说了,三叔明白你的意思。”顾家栋打断她的话,并颌了颌首,表示理解。随后便许诺地说道,“你放心,我是支持你的;叔叔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这个顾氏的一家之主非你莫属,无可替代。至于老二,你别担心,如果他要一意孤行,我第一个不同意。别看他是我的二哥,为了这个家,我也拿的住他。你去做自己的事吧,把他交给我,我盯着他。” “多谢三叔,有三叔这句话,明琴感激不尽。”顾明琴说着,再次俯身行礼。 顾家栋急忙将她扶起,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长叹一口气:“对于此事,我虽然知之甚少,可也明白,今日一去,凶险异常。明琴,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忘了,你现在是顾家的当家人、一家之主,你是顾氏未来的希望,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顾家,顾家就完了……” “三叔放心,明琴一定会保护好自己。若非情况紧急,绝对不会以身试险。” 虽然有了顾明琴的承诺,可对于这个侄女的安危,顾家栋仍旧是放心不下,转而恳求贺孟宇和方敏:“贺大人、方捕快,我家明琴侄女的安危,就拜托二位了。”说着,同两个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三老爷,快快请起,无需如此。”贺孟宇说着,也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顾家栋,开解地说道,“顾三老爷多虑了,顾女医此次同行,只不过是辅助配合,充其量是和陈思婉说几句话,至于抓捕之事,与她无关。如果那凶犯真的是狗急跳墙,意图对顾女医不利,我们自然会派人保护,以防不测。” “既是如此,草民就放心了,一切的一切,拜托贺大人照顾。” “顾三老爷客气。”说着话,两个人相互行了礼。随后,贺孟宇吩咐方敏,“派几个人亲自把顾三老爷和小公子送回去。一定要贴身保护,以防不测。” “是。”方敏拱了拱手,领命。随后走到顾家栋面前,“三老爷,你这边请。” “多谢了。”顾家栋微微点头,表示感激。临走之时,又再一次叮嘱顾明琴,“明琴啊,一切小心,我们在家里等你。” “三叔放心。” 顾家栋带着顾岳冲走了以后,贺孟宇禁不住询问顾明琴:“我听说这位顾三老爷曾经求取过功名,而且还中过秀才……” “不错,十几年前,三叔的确是寒窗苦读,意图求个功名、光宗耀祖。只可惜时运不济,再加上朝廷腐败、黑暗,三叔为人正直,不喜欢讨好他人,以至于屡试不第。久而久之,心灰意冷,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问世事,一天到晚只是之乎者也,逃避现实。直到家父去世,明琴一个人照顾家业,力不从心,便恳求二叔三叔进入医馆帮忙……” 第446章 意外 “两位老爷都没有习过医术吗?” 顾明琴摇摇头:“父亲和明琴说过,刚开始的时候,祖父也希望三个人互帮互助,同时继承家业,将顾氏发扬光大;只可惜,二叔三叔对于医术,意兴阑珊,天赋不佳;三叔喜欢之乎者也,意在功名;二叔嘛……”说不下去了,顾明琴刻意停了停,随后才道,“其实就现在而言,顾家也只不过是一个岳冲子承父业,习过医术……” “怎么会只有二公子一个人呢,你顾大小姐难道不是沪城方圆百里、远近闻名的女医吗?” 顾明琴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便轻笑起来,微微欠身。 贺孟宇也是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轻叹一口气,看着顾明琴,再次试探:“事到如今,顾女医应该可以肯定害死顾老爷并非那个何冲、何公子了吧?” 对方突然变了话题,原来是为了这个,顾明琴定了定神,正色答道:“与其猜来猜去,明琴更相信证据。” “证据?” “叔公临死的时候,确实是写下了何冲的名字。” “难道你就不怕是他人栽赃嫁祸、误导与你?” “可能是这样吧。但明琴觉得,叔公既然在临终前写下了何冲的名字,此事就必然和他脱不了干系。”顾明琴万分笃定。关键时刻,却是话锋一转,“当然,贺大人可以说那个名字是凶手抓住叔公的手写下来的,这一点不无可能。但是,从开始到现在,何冲不知所踪,他在哪儿,是生是死。贺大人,与其在这里试图洗刷何冲的嫌疑,倒不如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何冲。只要一找到人,真相大白。” 顾明琴说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贺孟宇豁然开朗。是啊,找到何冲是关键。可问题是,那个何冲现在在哪儿? 正想着这些,方敏从外面迎面而来:“启禀大人,所有的一切安排妥当,可以出发了。” “是去找陈思婉吗?”贺孟宇还没有发话,顾明琴就首先开口问道。 回头看着顾明琴,方敏微微颔首,郑重其事,本欲继续把话说下去,还未出口,便听见重重一咳— “顾女医,按理说,此等抓捕要犯,危险异常,本官实在是不应该把你牵扯其中;可是那特殊的香料,是你送给陈思婉的,这是最重要的证据。而你是重要的证人,所以这次的抓捕,非你莫属。顾女医,麻烦之处,还请海涵。”说着这话,贺孟宇主动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顾明琴躬身行礼。 顾明琴也不敢怠慢,急忙回了礼:“贺大人言重了,为叔公报仇,义不容辞。”迎上他的目光,顾明琴诉说着决心已定。随后回头看着方敏,“方捕快,我们出发吧。” 方敏重重地点头,随后伸出手,做了一个“请”,便带着顾明琴,将要往外走去。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手下的衙役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大人,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有刺客,有刺客……” 此语一出,惊得顾明琴、方敏二人纷纷停了脚步,而贺孟宇更是惊得从椅子上再次站起:“刺客是谁,现在何处?” 那个衙役情绪激动,越是这般,越是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挥了挥手:“没看见……只听见声音……跑出去一看……只有,只有这封信……”一字一喘,好容易把话说完,不敢怠慢,衙役立马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递了上去。 贺孟宇接过来,只一眼,便皱起了眉头,立马招呼方敏和顾明琴:“顾女医,方敏,你们赶快过来看看这个……” 什么啊,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茫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下意识地,急忙走了过去…… 顾府的后院— 当顾岳冲好不容易控制着马大壮吃了安神药,躺在床上,彻底安静下来了,他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发生太大的意外。不想,此时传来轻微的抽噎声,回头看去,竟是马小五不停地抹着眼泪。顾岳冲见此,禁不住埋怨:“马二哥,你这是怎么了,马大哥吃了药,安安静静的睡过去,不是一件好事吗,你怎么哭了啊?” “我为什么不能哭?大哥睡过去,难道我就应该高兴;难道大哥只能一辈子躺在房间里睡觉,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似乎是不服气、不甘心,马小五含着泪,厉声质问。 听了此话,顾岳冲一声长叹,总不能一直如此吧? 抹了一把眼泪,马小五继续絮絮叨叨:“原来还好,还有一个顾老爷,有经验,一直在研制解药。虽然说还没成功,但也算是有希望;可现在呢,顾老爷去了,解药是彻底没希望了,大哥的病……”说到这,马小五看着相依为命的哥哥,悲从中来,禁不住大哭起来。 顾岳冲因着他的话,本来就烦躁不堪;如今再听他这么一哭,更是怒火中烧。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好了,不要再哭了,烦死了。” 此话一出,对方果然停住了哭泣,望着自己,神情有点怯怯。 顾岳冲并非是想让对方真的怕了自己,但见他如此,也没有安慰。这样安静下来,那是最好不过了。轻咳一声,顾岳冲安慰他说:“马二哥,你别担心,也别着急。叔公虽然去了,可是在这个顾家,还有我顾岳冲。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研制出解药,解决马大哥体内的毒素……” “你啊……”马小五皱起眉头,明明白白的不相信。看样子,好像在问,你行吗? “马二哥,你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从小学医啊。当初,父亲和叔公一直决定,让我继承家业,掌管顾氏。所以我的医术和大姐比起来,基本上是差不多的。这一个月来,你也看见了,叔公一直是把我带在身边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我遇到类似的病人,可以依葫芦画瓢。所以,这段时间,我对叔公的治疗手段,那是再熟悉不过了。至于解药方面……” 说着,低下头,仔细地想想,顾岳冲才继续说道:“叔公虽然走了,可他留下来的东西,就在我身边,我可以按照他的记录、再加上我自己的经验,继续操作;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医馆里还有赵大夫、罗大夫,甚至是医者大会的人。总而言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研制出解药,努力使得马大哥恢复健康。” 看着顾岳冲,马小五好似不信,左看看右看看,到了最后,竟“扑通”一下跪地叩拜:“二公子,求求你了,救救我家大哥。如果你可以治好她的病,我马小五给你当牛做马……” “马二哥,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顾岳冲急忙将他扶起,拍着他的肩膀,温言安慰道,“别灰心,不管怎么样,马大哥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们顾氏就会尽己所能,保住他的性命。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先让他在这个地方安心地住下,治病要紧。” 听了这话,马小五眼中含泪,重重地点点头。 安抚了马家兄弟,顾岳冲就离开了后院,望着关闭的大门,长吁一口气。马大壮发病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情况越来越严重。造这个事态发展下去,普通的安神药、安眠药、甚至是蒙汗药,对他而言,起不到任何作用,除此之外,还有性命之忧。可现在,解药的事,一点眉目也没有…… 此时,顾岳冲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曾经和叔公在一起,研制过解药,只可惜现在的他已经不属于顾氏了…… “二公子,怎么样?”早就在外面恭候多时的顾忠一看见顾岳冲从院子里出来,便急忙迎了过去。 顾岳冲有点疲倦,强打起精神,长叹一声:“还好吧,吃了药,睡过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可以平平静静地度过了……” “怎么,二公子真的打算把他们继续留在顾府……” “不然呢,他们是叔公和大姐同意住进来的,本来就情况特殊。既然是顾氏的病人,在没有完全康复之前,怎能随随便便赶他出门;而且,那个马捕快发起疯来,是什么样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若是让他流浪在外,再次犯病,后果可想而知……” “二公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可是……”老人家犯了难,不知该如何说。 一见如此,顾岳冲便是猜出一二:“二叔三叔还没有走吗?” 顾忠不愿意回答,也不愿意面对,可事到如今,怎能保持沉默? “哎呦呦,哎呦呦,疼死我了……” “你小声一点,明音好不容易睡着了……” “那你轻点,我的胳膊可不是铁打的。” 看到顾家韦如此矫情,顾家栋无奈地摇摇头,心里暗骂一句自作自受,手上却放慢了力度,小心翼翼地把跌打损伤膏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我真的没想到,他们居然在家里藏了一个疯子,他们疯了吗,把顾府当成什么地方,反了天了……哎呦呦,你轻一点,好不好,疼死我了。” 第447章 争执 “那个人叫马大壮,是衙门里的人,不知是什么原因,中了断魂草之毒,情况非常严重,稍一不慎,发起疯来……你也看见了。”顾家栋耐着性子,向她解释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哥哥,接着说下去,“叔叔知道了这件事,就把他接回了顾府,一方面利用他研制解药,治好他的病;另一方面,也可以控制他,以免他伤害他人……” “老家伙已经死了,这个疯子必须让他离开顾府,赶出去。”顾家韦说着这话,锤了锤椅子,好像是不容改变,“老东西已经死了,我是老大,从现在开始,这个顾家我说了算……” “二哥,你可别忘了,刚才我说过,那个马捕快是衙门的人……” “那又怎么样,叔叔去世了,在这个家里,我是老大,我说了算。”说到这,顾家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好不得意。却因为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惹得他惊叫一声。强忍着疼痛,偏过头,看着自己的弟弟,“三弟啊,叔叔真的是老糊涂了,居然把这么大一个家,这么大一个产业,交给一个女人,像什么样子?我们两个大活人站在他面前,他居然视而不见……” “顾氏是医馆,你我都不会医术,如何继承家业……” “那就把医馆卖了,我们两个人一人一半。”顾家韦理所当然地说道,仿佛是本该如此。侧目斜睨,顾家栋皱起了眉头,仿佛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没让他开口,“三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顾氏医馆是父亲和叔叔两个人的心血,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可那有什么办法,大哥死了,我们两个什么也不会。怪只怪当初父亲和叔叔厚此薄彼,非说什么,我们两个人没有天赋。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三年,顾氏医馆强撑着,那就是叔叔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反正,现在老东西已经死了,倒不如利用这个机会,把医馆一卖,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可现在,明琴远近闻名,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又怎么样,小丫头片子,能成什么气候?将来嫁了人,和顾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觉得她这个顾女医当得了多久?这么大年纪了,再不嫁人,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依我看,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找个人家,把她嫁了得了。其实仔细想想,杜家不错了,这么多年,对他念念不忘的……三弟,三弟,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好半天没有听见顾家栋的声音,顾家韦有些奇怪,怎么回事,半天不说话?当他回过头去,看见弟弟身边那个满脸阴鹜的少年人时,不觉愣了一下,这个小家伙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不愿细想,顾家韦只是重重地咳了一声:“岳冲啊,刚才我说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 “不可能。”顾岳冲沉着脸,怒发冲冠。 “你说什么?”顾家韦半眯起眼睛,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岳冲双手叉腰,目光凌厉:“你说要把我大姐嫁入杜府,不可能;你说,要把医馆卖了,更不可能……” “反了天了,我是你的二叔,是你的长辈,现在是顾府的一家之主。”瞪视着顾岳冲,顾家韦无声地威胁。 顾岳冲毫无畏惧,确切的说,是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一家之主?谁规定的?我只知道,叔公在世的时候,在医者大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掷地有声地说,我大姐,顾明琴,是顾氏的一家之主,顾氏的当家人,这三年来,这个身份,沪城人尽皆知。请问二叔,你这个一家之主是谁宣布的,公开的……” “哎,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眼见着顾岳冲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顾家韦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胳膊就要打人。却不想自作自受,牵动了伤口,一阵哇哇大叫。而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声冷哼,抬眼看去,刚好看见顾岳冲扭头冷笑,顾家韦更是气愤不已。 强忍着胳膊上的疼痛,指着顾岳冲,浑身颤抖:“瞧不起我是不是,我告诉你,将来我把医馆卖了,把明琴嫁了人,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卖出去,一辈子为奴为仆……” “二哥,你说什么呢?”听他这么一说,顾家栋忍不住厉喝一声。 与之相比,顾岳冲却是毫无畏惧,处之泰然:“如果二叔敢将大姐随随便便嫁入杜家、卖了医馆,我就马上去县衙击鼓鸣冤,告你顾家韦骗婚骗产……” “小兔崽子,居然敢将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顾岳冲刚才的话,彻底把他激怒了。随手拿过旁边的杯子,向着顾岳冲掷了过去。顾岳冲一个侧身,轻而易举地避开。顾家韦一见如此,大为光火,左右看了看,举起旁边的椅子,对着顾岳冲就要砸过去。 “万万不可。”顾家栋急忙冲过去,夺下他手里的椅子。谁知道顾岳冲竟利用这个机会,一个扫堂腿,把顾家韦踢翻在地,惹得他坐在地上、呻吟不止。 “二哥……”顾家栋赶紧俯下身,扶着顾家韦,关切道,“二哥,你没事吧……”还没来得及安慰,对方就一把推开了自己,手指着面前的顾岳冲,忿忿地说— “小兔崽子,你居然敢打我?反了天了,我是你的长辈,你你你……”顾家韦从小到大没读过几天书,一到关键时刻,便是理屈词穷,说不出话来。想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也要去报官,说你不敬长辈、殴打长辈……” 顾岳冲对此并不在意:“我不敬长辈、殴打长辈,一人做事一人当,二叔想告我,我认了;可是二叔刚才对于叔公一口一个‘老东西、老家伙’,岂不是对于叔公的大不敬;还有,叔公为人所害,尸骨未寒,还没有入土为安,二叔你就想着变卖家产、变卖亲侄,安的什么心?上了公堂,侄子会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官老爷,我倒要看看,贺大人会不会为你做主,指责我不敬长辈。” “你你你……”顾家韦说不出话,气得浑身哆嗦,转头看着顾家栋,“你看他说的什么话,眼里还有你我吗?三弟,这件事交给你,替我好好的骂他几句……” “我觉得岳冲没有说错。”顾家栋说着,猛地松开了手。 “哎呦……”顾家韦毫无防备,突然脱力,摔了个人仰马翻,揉着屁股,不断地哀嚎,“你……” “难道不是么,难道岳冲真的说错了?”顾家栋厉声质问,回头看他,“二哥,我承认叔叔平日里是对你严厉了一点。可为什么严厉,你还不知道,如果你争气一点,干点正事,叔叔可能没事找事、见你就骂?这一次,叔叔突然去了,你过来找我,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你就要和我商量,让我帮你夺权,把医馆卖了、把明琴嫁人。二哥,那可是我们的亲人、亲叔叔啊,他死了,你居然一点都不难过?事到如今,我也真的想问你一句,你安的什么心。” “你你你……你们俩个……一丘之貉。”想了半天,顾家韦使出吃奶的劲,才想到了这么一个词,“我我我……我不管,反正老东西死了,我就是顾家的一家之主,你们都得听我的……哎呦……”话还没说完,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个巴掌。捂着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愤愤地看着顾岳冲,“小兔崽子,你居然敢打我……” “再把叔公称为‘老东西’,我见一次打一次。”顾岳冲撂下狠话。 顾家韦更是咬牙切齿:“我我我,我和你拼了。”猛地翻身坐起,疯了一般朝顾岳冲冲了过去,谁知道还没有进前,就被他掀翻在地。 顾岳冲显然是余怒未消,举起拳头,还要打人。不曾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住手,赶快住手……” 这个声音对于顾岳冲来说,如同天籁,急忙回过头,果然看见顾明琴从门外匆匆而来,也不顾什么顾家韦,少年人急忙跑到姐姐面前,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凶手抓到了吗,是不是那个陈思婉?” 顾明琴仿佛没听见弟弟的问话,只是责备他说:“你怎么可以殴打二叔,他可是我们的长辈?” 顾岳冲还没来得及开口,顾家栋倒是主动替他分辩:“和岳冲无关,是二哥自讨苦吃、口无遮拦、没事找事,活该被打。” “老三,你怎么……”顾家韦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个弟弟一点也不向着自己。谁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人理会自己,甚至是看也不看自己,尤其是那顾家栋,只顾着询问顾明琴— “到底怎么样了,那个陈思婉抓到了吗,一切顺利吗?” 面对着弟弟和三叔期待的目光,顾明琴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解释。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还没有出发,过两天再说……” 第448章 分析 “什么,还没有行动?”顾家栋大吃一惊,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明琴,等着她的答案。 顾明琴正准备解释,余光一撇,就看见顾岳冲转身要跑,立马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杀了那个陈思婉,为叔公报仇。”顾岳冲恨恨地说道,转身便走,却被顾明琴死死地拉住— “那陈思婉如果真的是东丽奸细,必然是武功高强之辈,你是她的对手吗?弄得不好,叔公大仇未报,你也折进去,怎么办……” “难道就要让叔公白死了不成?”少年人不甘心,悲愤不已。 听到这句话,顾明琴放开了他,抬头看着顾家栋:“三叔,岳冲,我知道你们报仇心切,我也一样。只不过陈思婉不同往日,并非单纯无知,而是阴险狡诈之辈。实不相瞒,这几个月来,我数次试探,每一次都表现得滴水不漏,甚至于方捕快暗中派刺客,她都可以不露破绽。如今,就凭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就想坐实她害死了叔公,可能性不大,弄得不好,还有可能打草惊蛇,让我们处于被动。贺大人得到密报,目前已经知道陈思婉重回沪城,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贺大人打算利用这个,逼迫陈思婉露出破绽、现出原形。” 顾家栋听了她的话,刚开始没做声,只是低下头,沉吟片刻,随后问道:“有把握吗?” “只要布置妥当,应该问题不大。”顾明琴如此答道,抬头看着三叔,对方点点头,仿佛是赞同自己的话。顾明琴于是就趁热打铁,“三叔,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贺大人的这个计划恐怕是要在顾府进行了,为了明音和岳冲的安全,我想请三叔暂时把她们接回家……” “大姐,我不去,我要留下来,为叔公报仇。”顾明琴话还没说完,弟弟顾岳成就是一阵惊呼。 而顾家栋却是担忧地看着顾明琴:“那你呢?” “我必须留下。”顾明琴斩钉截铁,“明音和岳冲走了,我可以解释,可以想办法消除陈思婉的怀疑;可如果连我都走了,想都不要想,就知道这是一个陷阱,那样的话,陈思婉便不会自投罗网,所有的计划功亏一篑。说白了,我就是一个诱饵。” 顾家栋看得出,眼前这个侄女主意已定,任谁都是劝不住的。忽然想起什么,便试探道:“贺大人的这个计划是否和那个马捕快有关系?” 顾明琴一愣,惊讶万分,三叔居然看出来了?正想着如何答复,身后便响起顾家韦尖锐的声音— “是那个疯子吗?顾明琴,我告诉你,你必须马上把那个疯子赶出家门,立刻,就在今天晚上。这里是顾府,不是你顾氏医馆。” 回头一看,只见那顾家韦脸色涨红、情绪激动,胸口一起一伏。看到如此,顾明琴不由地奇怪,这是怎么了,顾家韦和马家兄弟互无来往,怎么突然之间,恨意这么大?就在顾明琴万分不解之时,顾岳冲凑到她耳边,低声耳语一番,顾明琴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上午的时候,自己随方敏走后不久,顾家韦就吵着闹着让顾忠整理后院,说什么要搬入顾府,不顾顾忠的劝阻,硬生生的闯入后院,吵醒了陷入昏迷的马大壮,马大壮发起疯来,差点把他咬死。幸亏顾家栋和顾岳冲带着几个衙役及时赶到,拼尽全力,控制住了马大壮,顾家韦才最终逃过一劫。 “明琴啊,那个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你不知道……”好像是想到什么,顾家韦打了个冷战,“总之,绝对不能把他留在家里。叔叔走了,作为一家之主,我决定了,命令你现在就把他赶出去。” 强忍着不耐烦,顾明琴尽可能平静:“马捕快情况特殊,身中剧毒,而且反应强烈,当初让他留在这里,也是叔公的意思……” “可那个老东西已经死了。”顾家韦理所当然的脱口而出。话音未落,便瞥见对面的顾岳冲举起了拳头,吓得他立马缩起了脖子。抬头看着顾明琴,“明琴侄女啊,叔叔我也是为了你、为了你们着想。你想想,一个疯子,疯起来六亲不认,万一伤害到了你们……” “二叔放心,只要让他按时吃药,不要故意去招惹,一般情况下,病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疯的。”顾明琴说着,看着那顾家韦,似笑非笑,显得意味深长。 顾家韦当然听得出,顾明琴是针对他,顿时之间,好不气愤:“三弟,你看这丫头说的什么话……” “我觉得明琴没有说错。”顾家栋沉着脸,冷声说道。 “你怎么也……”顾家韦不服气,好嘛,现在的情况是三个人一起针对自己。 “二哥,人家阿忠一开始就在提醒你,什么都和你说了,你还是不相信,硬要进去,现在好了吧,闯下大祸,自己还没有落得什么好,说来说去,两个字,活该。”顾家栋说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昨天晚上你来找我,和我说起这件事,我就和你说过,杜家的婚事不能答应,医馆也不能卖。如果家里真的是没有人了,卖了就卖了;可现在,还有明琴、岳冲,他们都可以继承家业,把顾氏发扬光大,就这样把医馆卖了,如何对得起父亲和叔叔当初的奋斗?再说了,把医馆卖了,人家给你钱,看起来好像是天降横财,可实际上,如果有一天,那些钱花完了,我们怎么办?当然,我无所谓,大不了找一个学堂,当一个教书匠。可是你,二哥,你打算怎么办,你能干什么?” 说着,凑近顾家韦,半眯起眼睛。 顾家韦答不出,也没想过,杜员外答应过他,给他一笔钱,保证他后半辈子,二三十年高枕无忧;可是…… “三叔说得有理。”就在这时,顾明琴开了口,朝顾家栋点点头,然后再转向顾家韦,“二叔,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的长辈,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只要你不出卖顾氏,我就会保证你的生活。只要顾氏还在,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必然不会让二位叔叔饿肚子。你敢保证,那杜员外会给你这样的承诺;就算是他答应了你,你敢保证他得到一切后,必然会信守诺言?” 顾家韦低下头,好像是想了一会,才抬头看着顾明琴:“你说的是真的?” “我可以对天发誓,不仅是我,还有岳冲。只要顾氏是我们的,二叔三叔便可以吃饱喝足、风雨不侵。”顾明琴把手放在胸口,发誓一般地说道。见弟弟颇为不服,便狠瞪他一眼,无声的警告。随即又笑看着顾家韦,“当然,如果二叔真的像原来那样,吃喝嫖赌抽,五脏俱全,那我顾明琴就算是家财万贯,也是供之不起的。” “你……”指着顾明琴,顾家韦满脸愤怒,脸色酡红,本想教训几句,却又发现理屈词穷,强行辩驳,只不过是强词夺理。于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看顾家韦这般,顾明琴只觉好笑,抿了抿嘴,点头说道:“二叔,我知道你对于这个一家之主的位置向往已久。可我想问问你,你想做这个位置,是因为觉得自己医术超群,还是觉得管理优秀、可以将顾氏发扬光大?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二叔,如果你打的是得到这个位置以后,把医馆卖了、把我嫁人,奉劝你一句,趁早死了这条心。这些年,顾氏和贺大人关系非常,不说叔公,就算是我,到了关键时刻,也可以让贺大人听进去我的解释。偷鸡不成蚀把米,二叔,千万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否则的话,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那多冤啊。” “你你你……你给我等着。”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顾家韦瘸着腿,快步向外走去,看起来动作非常滑稽。 顾岳冲看到此状,禁不住哈哈大笑,可笑之极;而顾明琴却没有那么乐观,说得这么多,但看起来也不过是对牛弹琴,顾家韦还是不能理解,并对自己怀恨在心。如果是他一人,倒是没什么,可现在他和杜员外混在一起,吃里扒外,那就……好在,自己身后还有一个靠山…… “二哥那里,你别担心,把他交给我,我向你保证,在为叔叔报仇完毕之前,绝对不会让他惹出什么事端。”顾家栋看出她的忧虑,特意这般说道。 “那就多谢三叔了。”顾家栋这么说,自然让顾明琴感激万分。 “明琴侄女,你别这么说,这么多年了,我也没为顾家做什么事,现在能力所能及的做一些,那是最好不过了。”顾家栋这样说道,反而有点难为情。他定了定神,重新回归正题,“你真的打算在这个顾府配合他们,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应该就这两天,明天早上,我再去试试陈思婉,看看她的反应。如果密报不错,明天晚上,最迟五天之内,陈思婉就应该有所行动。”顾明琴说到这,低头沉思片刻,随后又抬头看着顾家栋,“二叔,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既然你来了,就把明音和岳冲带走吧……” 第449章 安排 “不,我要留下来,为叔公报仇。”顾岳冲依然是态度坚决。 “不行,你必须走。”关于这一点,不容商量。 “大姐……” “如果你出了事,这个顾家以后该怎么办?” 顾明琴一句话问的顾岳冲哑口无言,虽是不服,虽想反驳,可仔细的想一想,却发现说不出任何道理。 这时,顾家栋拍着他的肩膀,温和地劝道:“岳冲,三叔知道你想报仇,可你要明白,明琴也是为了你好。你是顾氏唯一的希望,顾氏的未来在你的身上,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二哥若真的想卖了医馆,就算是我和明琴恐怕也拦不住。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先跟三叔回去,让我们一起等着明琴的好消息吧。” 顾岳冲听此一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同时嘱咐顾明琴:“大姐,你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 “放心吧,就算是不为了我,为了你们,我也不会让自己有事。”顾明琴点点头,笃定道。随后吩咐顾忠,“忠叔,今天晚上辛苦你一趟,亲自把三叔还有明音、岳冲他们送走……”话还没说完,顾家栋就插言道— “岳冲现在跟我走,明音暂时就算了吧。这丫头的事,我听说了,也是怪可怜的。刚才二哥在这里闹了半天,这丫头恐怕也是受了惊吓。现在听不到声音,恐怕是睡着了,就别打扰了,让她好好地睡一觉吧,明天再说。反正按你刚才的说法,那个陈思婉今天晚上也不会过来。” 顾明琴细细一想,也对,万一把顾明音吵醒了,这丫头再受什么刺激……反正在顾府周围,方敏已经安排了人手,就算是陈思婉提前过来,也可以应付。顾明琴这样想着,便点点头:“那好吧,那就麻烦三叔了。” “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 “大姐……”顾岳冲此时想起一件事,叫住了顾明琴,“那个马捕快情况越来越糟糕,按理说,即使二叔跑过去闹事,凭借那么多安神药,马捕快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醒过来;而根据忠叔和马小五告诉我,二叔只是猛地推开房门,马捕快就醒过来了。这说明,安神药已经快要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再这样下去,恐怕……” 后面的话,顾岳冲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姐姐,面露难色。 “那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顾明琴问他。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研制出解药,只是叔公他……”少年人说到这,垂下头来,沉默了好久。而后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姐姐,接着说下去,“大姐,其实你也知道,刚开始研制解药,并非叔公一个人,还有……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只有那个人,或许才可以把这个继续下去。” 听弟弟把话说完,顾明琴自然明白,他说的那人是谁,微微颔首:“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过两天,我亲自出面,请他重回顾氏。” “他会回来么?”顾岳冲似乎有点担心,没有太大的把握。 “这件事你不要管,我来想办法,不管怎么样,救人要紧。”顾明琴如此说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人对自己是多深的成见;可现在叔公已死,为了救人,自己哪怕是低声下气,都必须将他请回顾氏。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对方似乎也并不是太难请。 回过神来,顾明琴再次提醒顾家栋:“三叔,时候也不早了,趁着天亮,早些回去吧。” 姐弟俩刚才的话仿佛是在打哑谜,让顾家栋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想着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指的那个人是谁,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顾家栋顿时清醒,本想问清楚,回头一看,果然如她所言,天已经暗了,便不敢耽误:“那好吧,我先把岳冲带回去,明天一早再来接明音。” “那就辛苦三叔了。”顾明琴俯身一拜,感激万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辛不辛苦啊。”看着这个以一己之力撑起顾氏家业的侄女,顾家栋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怜惜,想着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也帮不了什么,顿时懊恼不已。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她,“千万要小心啊。” “大姐,一定要注意安全啊。”顾岳冲的声音几乎恳求。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我送你们出去。” 把两个人送至门口,看着两个人上了马车,日渐远去,直至看不见了,才收回了目光,重新回到府中,想起顾岳冲说的话,又亲自跑去探望了马家兄弟。马大壮睡得安安稳稳,还算是平静。马小五却是心有余悸,提起今天的事,忧心忡忡,甚至还红了眼圈,几近绝望。顾明琴只能好生安抚,并且许诺,马捕快的情况,顾氏不会不管,今日之事,也不会再次发生。先后得到顾岳冲、顾明琴两个人的承诺,马小五终于相信了,便安安心心,照顾着自己的哥哥。 安抚了马小五,顾明琴自然是要去探望妹妹顾明音的。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入,坐在床边的李凤妹立马就站起身来,迎接顾明琴— “大姐……”李凤妹声音不大,显然是怕打扰了顾明音。 顾明琴没说话,只是压了压手,让她坐下。凑到床边,去看熟睡中的顾明音,顾明音睡得很沉,脸上布满了泪痕,眼角还浮着一滴泪珠,似落非落。顾明琴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帮她擦干眼角的泪滴。顾明音似乎是有感觉,身体轻轻地动了动,却终究没有睁开眼睛。 看她睡得很沉,顾明琴长松一口气,抬头看着李凤妹,轻声问道:“二叔没有过来吧?” 李凤妹面露难色,好像是犹豫了一阵,才小心地开了口:“过来了,你们走了没多久,二老爷就来了。当时明音很害怕,二老爷在门口敲门,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把明音吓得直打哆嗦。没办法,我就自己出去,和二老爷解释了几句,二老爷不相信,硬要往里冲。好在,忠叔这时候跑过来,把二老爷引开了,谁知没过多久,后院就出了事……” 说到这,李凤妹禁不住回头,看着床上的女孩:“虽然三老爷和岳冲及时回来了,可外面一直是吵闹不休,明音情绪不稳,一直在哭,怎么也劝不好。你回来了,可能外面安静了,也可能是哭累了,这才好不容易睡着了。”说完,长叹一口气,眸子里充满了怜惜。 “李姑娘,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明音。”顾明琴面色真诚,在心里也对李凤妹充满了感激。 “大姐,你看你说的,在我心里,这个顾府就是我的家。你是我的姐姐,明音和岳冲是我的妹妹、弟弟,对于家人,我怎么可能不尽心?”李凤妹说着,把手放在胸口,希冀顾明琴可以相信自己。四目相对,顾明琴眼中的矛盾她看得清楚,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认命点点头,“我知道,在我的身上还有一个秘密,由于个中缘由,我没有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没有害人之心,我隐瞒这件事,也是不想把你们卷入风波,我……”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能理解;而且这件事叔公知道就够了。”顾明琴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 “大姐……”李凤妹有点吃惊,顾明琴居然清楚?难道…… “叔公什么也没说。”看出她的心思,顾明琴这般道。面对她惊讶的眸子,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接着道,“我了解叔公,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不会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放在家里,尤其是在像三年前顾府内忧外患。他留下你,必然是了解你的。我也问过他,可是叔公什么也没说,就是告诉我,你是个可怜人。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和我说,知道的太多,反而对我不利。” 听到这话,李凤妹身体一弹,猛地抬起头,看向顾明琴。 顾明琴也看着她,但片刻的功夫,便移开了目光:“我无条件相信叔公,相信他是为了我好。所以对于这件事,我一直以来,不闻不问。李姑娘,也许你觉得一直以来我对你的客气,就是把你当成外人。其实不然,我叫你‘李姑娘’,这是因为习惯了,叫熟了,改不过来了。其实在我心里,你和明音一样,都是我的妹妹。” “看来是我想得太多了。”李凤妹微微低头,似是羞愧。 顾明琴微微一笑,继续刚才的话:“叔公在时,对于你的事,我可以不闻不问;可现在,叔公去了……”此话一出,如己所料,对方看起来非常紧张。顾明琴再次安慰,“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你的事,说不说是你的自由,你想继续留在顾府,我也不会赶你出门;但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什么事,牵扯到你、或者是你的秘密,因为你,牵扯到顾府,我希望那个时候,你可以如实相告。” 原来……李凤妹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大姐,你放心,若是有一天,非说不可,我绝不隐瞒。” 第450章 逃脱 顾明琴点点头,两人心照不宣,禁不住相视一笑。顾明琴再次低头,看向床上的妹妹,对方依旧睡得很沉,只不过眼角再次挂上了泪珠,怎么回事,又做噩梦了么?想到这女孩的经历,顾明琴禁不住长叹一声,轻柔地帮她擦干眼泪,回头嘱咐李凤妹:“明天一早,你和明音一起去三叔家里吧?” “大姐真的决定了,要玩这一出请君入瓮?”李凤妹试探道。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顾明琴叹了口气,“陈思婉的目标一直是我,除了那个人,她个人的目的或许只是我一个人。如果知道我成了孤家寡人,必然会过来加害,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让她露出破绽、抓捕归案的可能……” “大姐,其实在这件事上,我或许可以来个火上浇油。” “你……”回头看着李凤妹,顾明琴面露不解。 而此时,当事人李凤妹却是用力地点头,信心十足。 安排好一切,从顾明音房间里出来,顾明琴得到了顾忠带来的消息,顾家栋和顾岳冲已经顺利地回了家,只是顾家栋很快就又出去了,看样子,目的地是顾家韦家。得到这个消息,顾明琴再次由衷的感谢顾家栋,如果这个三叔可以说到做到,真的帮自己看住顾家韦,可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了…… 回到房间里,顾明琴躺在床上,夜深人静时,她再次想起了那个慈祥的老人。今天一天忙忙碌碌的,就算是亲眼看见那个老人安静的躺在冰冷的案上,顾明琴都来不及太多的悲伤,一心只想着查明真相,为老人报仇雪恨;而现在,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摒弃了尘世间的一切繁杂,静下心来,老人的音容笑貌浮于脑海,对着自己微微地笑着,如同平时那般,慈祥可敬。 此时此刻,顾明琴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伏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自己最亲最亲的那个人没有了,唯一的依靠没有了。从今以后,艰难危险、悲伤喜悦,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突然之间,顾明琴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不长大,不能不独立,因为从今以后,再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撑起世界…… 好像是哭累了,渐渐地,顾明琴睡着了。但忽然间的一阵寒风,使得她猛然间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从床上坐起来,窗外凉风阵阵,使得她寒颤不断,本能地捂住了胸口。此时,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惟有窗外射过来的月光,让顾明琴看清楚了周遭的一切。屋子里就自己一个人,这是自己的房间,自己熟悉无比,哪怕是闭着眼睛,都可以避开所有的障碍物。 可为什么,现在正在个最为熟悉的房间里,顾明琴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更可怕的是,这种恐惧从何而来,顾明琴一无所知。好像是顺着冷风钻入自己的身体,给予自己一种彻骨的冰冷。 而此时,顾明琴却没有拉开被子,把自己裹着被子里,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一觉到天亮;而是下了地,慢慢地走到窗前,轻轻地推开窗户,向外望去,月明星稀,树影婆娑,一切的一切,与往常无异。而顾明琴却从这种平静中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 强打起精神,顾明琴站在窗口,看了一会。渐渐的,顾明琴支持不住了,眼皮打架,打了个哈欠之后,她慢慢地转过身。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余光中,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后一闪而过,使得她瞬间清醒,猛地回过头来,大喝一声:“谁?” 一切的一切,和刚才一样,安静异常,安静的出奇,但顾明琴相信自己的感觉,自己不会看错,一定有人。甚至于那个人是谁,在顾明琴心里,自有一番猜测。 果然如己所料,侧目斜睨,寒光四射。顾明琴一阵冷笑,正准备开口,那道寒光就对着自己刺了过来,直指眉心。顾明琴虽然不会武功,可还算是反应快,迅速向后退去,对方纵身一跃,飞进了房间,利剑对着顾明琴狠狠地刺了过去。本能地把头一偏,顾明琴居然成功的避开了锋芒。 对面的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愣了一下。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捡起桌子上的茶杯、茶壶,向她砸了过去。黑衣人反应很快,左躲右闪,一个都没有砸中,“哐哐哐”所有的东西砸在地上,掷地有声。眼看着还剩下最后一个杯子,顾明琴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而且没有时间考虑太久…… 不过很快,顾明琴就发现了刺客的一个弱点,举起茶杯,向她的脚下砸了过去。黑衣人显然是意料之外,但还是反应快,纵身一跃,向前一扑。好巧不巧,刚好扑到了顾明琴的面前,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看清了彼此,果然是她。陈思婉,从开始到现在,一切的一切到没有猜错。 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揭开她的蒙面,露出她的庐山真面目。没想到刚一伸出手,对方就向后一仰,纵身一跃,和自己拉开距离,移至窗口,和自己相对而立。虽然还有一段距离,可借着月光,顾明琴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眼里的杀机,果然没猜错,她的目标就是自己,从开始到现在…… 头一次,敌对的面对面,有些话,该说清楚了吧,顾明琴这样想着,就要开口,谁知此时,突然响起“哐哐哐”的敲门声,然后便是顾忠急切的声音— “大小姐,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听声音,顾明琴暗叫糟糕,还是被发现了,可现在这个局面,是绝对不能让顾忠出现,否则的话,情况更加糟糕。正想说点什么阻止他进入房间,余光一闪,对面的黑衣人再次举起长剑向自己冲了过来,眼看就要刺入眉心,避无可避,顾明琴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就在此时,白衣人破窗而入,从天而降,直接挡开了黑衣人…… “砰”房门被打开,顾忠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吓得呆在那里,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衣人就是方敏,看见他来了,顾明琴长松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一劫。快步走到门口,拉着顾忠:“我们快出去。” “大小姐,这……”顾忠看着打的难解难分的两个人,一脸糊涂,呆呆地看着顾明琴,希望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顾明琴自然是说不清楚,生拉硬拽把他拖出了房间,但也不敢随便离开,只是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缠斗的二人。陈思婉果然厉害,这么长时间了,方敏居然还没有把她拿下…… 不知斗了多久,陈思婉找到了方敏的一个破绽,推了他一把,纵身一跃,跳到窗口,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猛地一掷,顷刻之间,房间里烟雾腾起,刺鼻的气味钻入鼻孔,顾明琴急忙屏住呼吸,捂着鼻子。待得烟雾散尽,房间里除了方敏,哪里还有陈思婉的身影。 “哪里跑……”方敏大喝一声,从窗户上跳了出去,转眼间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随即,顾明琴快步走到窗口,向外望去,什么也没有,陈思婉、方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顾忠余惊未了,看着顾明琴,不安地问道。 “等。”顾明琴向后退了几步,在椅子上坐下。抬头一看,顾忠面露难色,满脸的担忧,顾明琴只能安慰他说,“你放心吧,方捕快武功高强,陈思婉应该不是他的对手。有方捕快在,陈思婉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去而复返。你赶快去看看明音、马捕快他们,别因为受到惊吓,出了什么意外;我在这里等消息。” “哦。”经她提醒,顾忠也想起了家里还有特殊的两个人,不敢怠慢,便匆匆地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老人家回身看着顾明琴,“真的是陈小姐?” “是她,我可以肯定。” “呼啦”一声响,惊得昏昏欲睡的顾明琴睁大了眼眸,从椅子上站起,看着眼前的男子,顿时惊喜万分:“方捕快,你回来了。” “方某来迟,让顾女医受到惊吓,罪该万死。”方敏抱拳一拜,低下头来,看样子是自责不已。 顾明琴却劝慰地说道:“方捕快,你别这么说,幸亏你及时赶到,明琴才逃过一劫,若非如此,明琴必然会成为剑下之鬼。方捕快是明琴的救命恩人,请受我一拜。”说完,俯下身去,行了个礼。 “顾女医,你不要这样,万万不可。”下意识地伸出手,本欲将她扶起,无意间双手紧握,两人顿时尴尬无比。方敏急忙把手缩回来,背过身去,不敢与之对视,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比之刚才,更是尴尬无比。恰在这个时候,顾忠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抓住方敏,急切地问道— 第451章 探寻 “方捕快,怎么样了,那个陈思婉你抓到没有?” “陈思婉?”听到这个名字,方敏抬头看着顾明琴,难道她也看出来了? 顾明琴也不隐瞒,认真地点点头:“那双眼睛,我不会看错的,一定是她。” 无人的大街上,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在屋顶上飞跃。他们很轻很快,丝毫没有惊动屋檐下沉睡的灵魂。不一会,两个人消失在街道的尽头,随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你想放弃?” 陈思婉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他仍旧是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锐利的双眸,在月光的照耀下,褶褶生辉,让人看了为之胆寒。咽了咽口水,强忍着心中的惧怕,她说道:“根本就不可能,不可能成功,那个方敏,我不是他的对手……” “可这是你的任务……”黑衣人显然是在提醒她。 “那个方敏,盯着我不放,我能怎么样,我根本就没有机会。” “你的任务是那个马大壮,而不是顾明琴……” “可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今晚上去控制马大壮,就可以成功了吗?大错特错,那个方敏就在顾府附近,别说是去下毒、去刺杀顾明琴,就算是去找顾明音、李凤妹,他方敏也会从天而降,给我来个出其不意。只要方敏在,我不管干什么,都没有机会。你懂不懂,没有机会啊。” 说到激动处,陈思婉抬高了声音,近乎歇斯底里。好在,这是荒郊野外,杳无人烟,而且是寂静的夜晚,就算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被人听见。所以对于她大声地控诉,黑衣人并没有阻止,而是静静地看着,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对他视而不见,陈思婉深呼吸,慢慢地平静:“顾明琴已经认出我了,那个方敏怕是也看出来了,说不定明天就是试探,就是变本加厉的监视,我……” “交给我。”黑衣人打断她的话,好像是怕她不理解,又补充了句,“方敏交给我。” 听到这样的话,陈思婉顿住了,慢慢地从地上站起。二人的相处,也是一天两天了,她看得出,此人应该是有了计划…… 黑衣人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她,淡淡地说:“明天我会想办法引开方敏,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顾府发生什么事,他方敏都是无暇顾及。剩下的事,交给你。我觉得区区一个顾明琴、一个马小五,你应该不会放在眼里吧?” “当然。”挑了挑眉,陈思婉好不得意。那个马小五就是个愣头青,看都不看,一巴掌就可以让他去见阎王。至于那个顾明琴,让她死,那真的是便宜她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就是让她跪在自己面前,向自己低头认罪。侮辱之罪、棒打鸳鸯之罪。 “别忘了你的任务,明日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正得意时,冷冷的声音传入耳膜,仿佛是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泼在自己身上,让陈思婉只觉得浑身冰冷,喘不过气来,她握了握拳头,强作镇定,尽量不让自己因为惧怕倒在地上。黑衣人转身离去,消失在茂密的树丛中。黑衣人一走,陈思婉立马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跪倒在地。 陈府— “陈小姐,你吃一点吧,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奴婢该如何和方捕快交代啊?”小丫头端着饭碗,凑到陈思婉面前,挖了一勺,递过去。陈思婉却是无动于衷,只是神色茫然,定定地看着前方。看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小丫鬟急的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这时,“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小丫头身体一顿,回过头,一看见来人,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顾女医,你终于来了,你快来看看,陈小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坐在床上、神情呆滞的陈思婉慢慢地回头,看见顾明琴,抿了抿嘴,露出一字笑:“明琴姐,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好想我?好想杀了我吧?顾明琴这样想着,露出一丝冷笑,只是低着头,没有让陈思婉看见。走过去,从丫鬟手里接过饭碗:“你先出去吧,我和陈小姐单独谈谈。” “是是是,奴婢告辞,顾女医实在是太谢谢您了。”小丫鬟如蒙特赦,急忙欠身行礼,然后快步离开,好像生怕慢一点,顾明琴就会开口让自己留下。 顾明琴并不在意,挥了挥手,然后端着饭碗,在床边坐下,悠悠地说道:“家里出了点事,这几天没顾得上来看你……”说这话时,顾明琴云淡风轻,好像是没什么大不了。挖了一勺米粥,递到了陈思婉的面前。 “我知道,顾老爷去了……” 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差点把不住手里的汤匙。但只是片刻的功夫,她就又冷静下来了。定了定神,重新挖了一勺,递到了她的嘴边。 看着递过来的米粥,又看看顾明琴,对方平静异常,让自己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陈思婉抿了抿嘴,低下头,吃干那一勺米粥,便看见顾明琴又挖了一勺,端到自己面前。这一回,吃干净了,陈思婉开了口:“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恨不得他死了……” “砰……”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如此的响动,饶是有了心理准备,陈思婉也被这声巨响吓得身体一震,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抬头看去,顾明琴已经把手里的汤碗放在旁边的案几上,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陈思婉看不出她的心思,只是隐隐的猜测,她想让自己说下去。 于是,陈思婉抿了抿唇,微微低头,接着往下说:“我爱岳成哥,爱了他一辈子,才很小的时候就爱他,打定了主意,此生此世,非他不嫁,如果不能嫁给他,我宁可去死……可是你们那个叔公偏偏是要棒打鸳鸯,拆散我和岳成哥。我承认,是父亲害死了顾叔叔,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牵连到我头上……” 说到这,陈思婉愤然、委屈,禁不住哭出了声,情绪激动,控制不住般,扭曲了颜色:“你知道么,这些年,我常常在想,如果他早就死了,那该多好啊,说不定我三年前就嫁给了岳成哥……” “所以,三天前的晚上,你就杀了他。” 一听这话,陈思婉猛地一惊,回头看着顾明琴,惊讶万分,要开诚布公了吗?此时,顾明琴脸上的表情依然如故,平静异常,仿佛刚才所说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暗暗地屏住呼吸,用内力感觉,她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方敏,他就在周围,如果自己现在就承认,那就是死路一条,毕竟自己不是方敏的对手。 想了一阵,陈思婉故作惊慌的摆了摆手:“不不不,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怎么可能杀人,我也不会杀人。这几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香梅一直在旁边陪着我,寸步不离,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她。” 顾明琴也不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女孩,仿佛是期待她接下来的表演。 顾明琴这般平静,更是让陈思婉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接下来要干什么。低下头,好像是认命一般,轻轻地点点头:“我承认,我恨他,内心深处有那么一瞬间,想让他死。可不过是片刻功夫罢了,我知道他不能死,我也不会去害他,因为他是岳成哥的叔公,是他的亲人。他死了,岳成哥会伤心、会痛苦、会一蹶不振。我不希望看到岳成哥那么痛苦,我希望岳成哥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说到这,陈思婉猛地抬起头,抓住顾明琴的手,瞪大双眼,貌似真诚地看着她:“明琴姐,你一定要相信我,就算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岳成哥,我也不会去杀人,尤其是岳成哥的亲人。要知道,他不仅是岳成哥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啊……”说完,注视着顾明琴,那恳切的眼神仿佛是在哀求着她,你一定要相信我。 四目相对,从她泛着泪光的眸子里,顾明琴感受到的并非真诚,而是疯狂,一种为了爱情,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决心。这让顾明琴觉得可怕。她承认,陈思婉爱顾岳成,这份爱,无人能及;可那份疯狂,顾明琴接受不了。她庆幸,当年没有被她的可怜、哭诉蒙蔽双眼,硬着心肠,拆散鸳鸯,否则这个顾氏早晚会成为陈锦显的囊中之物,而姐弟四人怕也会悄无声息的变成陈锦显的刀下冤魂。 强作镇定,顾明琴从案几上拿过汤碗,挖了一勺,再次递到陈思婉面前:“吃点东西吧,吃完了饭,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去找他。” “谁?”陈思婉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示出非常紧张。听到这句话,她第一反应是顾鑫。难道要动手?一想到这,不由地暗暗运气,哪怕是破釜沉舟,今天也要逃出生天。 “去找岳成啊?你以为找谁?”顾明琴反问,形容也有些莫名,像是奇怪,你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第452章 去找他 “岳成哥?”陈思婉大吃一惊,顾明琴居然让自己去找,去找顾岳成? 重新把汤碗放在桌子上,顾明琴长叹一口气:“叔公去世仅仅两天,对我来说,好像是活了二十年,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或许是因为委屈,顾明琴的声音有点哽咽,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思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家的事,你也知道,我那两个叔叔不争气,尤其是那二叔。三年前,父亲刚刚去世,尸骨未寒,他就提出要卖了医馆,分家度日。幸亏叔公强撑着,没有同意。现在叔公去了,昨天他过来,又提出这件事,理由就是他和三叔都不会医术,无法掌管医馆。可是我会医术,还有岳冲,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过,将来让岳冲继承家业……” “因为这件事,我和二叔大吵一架,二叔还威胁我说,要把我嫁入杜府、把岳冲、明音卖身为奴……”含着泪,顾明琴这般说道,话音刚落,便听见陈思婉悠悠的声音— “杜公子对于明琴姐可谓是情深意重啊。” 一听这话,顾明琴身体一震,回头看着陈思婉。对方也看着自己,因着这句话,顾明琴联想到当初,为了逼自己就犯,杜少航差点侮辱了自己,一切的一切,这个陈思婉是始作俑者。心中悲愤,顾明琴紧握双拳,强迫自己冷静。微微颔首:“是的,杜公子确实是爱我,这一点,我承认。可是他爹……” 说到这,顾明琴闭上眼,强迫自己压下激动的心情,回头看着陈思婉,反问道:“如果有一个人,以所谓的爱情名义,不惜伤害你、诋毁你,甚至是伤害他人,把你弄得名誉尽失、今生今世、只能非他不嫁,而且他根本的目的是为了你们家的产业,这样的男人,你会嫁吗?” 听到这话,陈思婉抬起头,顷刻间对上顾明琴锐利的目光。指桑骂槐,陈思婉听得出来,说的是杜家,实际暗喻自己和父亲。意识到这一点,陈思婉非常激动,非常气愤,在她看来,顾明琴说出这样的话,是亵渎自己,亵渎自己对顾岳成的爱情。此生此世,她真的想杀了这个女人。可她知道,她不能,大局为重。 “我不知道,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知道会如何选择。”陈思婉把话说完,把头别到一边,不去看顾明琴。 虽然是侧身对着她,但顾明琴的目光如影随形,让陈思婉无时无刻不有一种被人看透的恐惧,没来由的心虚。为了不让顾明琴看破自己的心虚,她始终没有回头。 “帮我一个忙,帮我把他找回来。” 身体一震,陈思婉慢慢地回头,本以为顾明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却不想竟提出这样的问题。她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顾明琴却是轻轻地点点头— “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岳冲年纪还小,虽然是未来的当家人,可现在也压不住两位叔叔。昨晚上,我一夜没睡,想来想去,惟有岳成回来,说不定才可以保住这份家业……” “可岳成哥不知所踪……” “他在京城。” “你,你,你怎么知道?”陈思婉瞠目结舌,顾明琴居然,居然知道了。 “我早就知道了。”说出此话,顾明琴面带笑容。面对着陈思婉诧异的目光,她点点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确实是失去了岳成的消息;让人去找过,杳无音信。有一回,方捕快回京,无意间看见了岳成。岳成对于当初之事,耿耿于怀,拜托方捕快不要告诉我。但方捕快还是和我说了,但是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和他联系过,也没有告诉叔公,就是害怕再次失去消息。好在,方捕快在京城里还有几个朋友,经常写信过来,告诉我,岳成一切都好,虽然没有能够考取功名,但是在学堂里做了个先生,也算是安稳度日。据我所知,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娶妻……” “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告诉我……”陈思婉含着泪,眼圈通红,冲着顾明琴嘶吼。 顾明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快要疯狂的女人。 等了半天,没得到回答,或许是因为失望,陈思婉低下头去,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抬头看着顾明琴:“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家里离不开。”顾明琴淡淡地说,又是叹了口气,“一想到两位叔叔的态度,我就……我真的好害怕,如果我一走,回来以后,顾氏将不复存在,而明音岳冲也是不知所踪……”说到这,顾明琴有点激动,闭上嘴巴,低下头,让自己平静了片刻,然后才重新抬头,深吸一口气,接着道,“还有当初的事,岳成对我误会颇深……” “仅仅是误会?”陈思婉微微挑眉。 顾明琴看着她,很容易明白她的意思:“误会也好,埋怨也罢,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陈思婉,或许你是无辜的,但那个陈锦显,死有余辜。”说完,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她,无声地诉说着决心和不悔。正如她所说,如果再来一次,还会如此。 顾明琴的心思,陈思婉看得出,摆明了不会放过自己,再次握紧拳头,紧抿双唇,一脸愤然的与她对视。 顾明琴毫不畏惧,抬头挺胸,迎上她的目光,无声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过了一阵子,似乎觉得这样的对视意义不大,顾明琴首先收回目光,轻叹一口气,说道:“我想来想去,唯有你,也只有你去……岳成年纪也不小了,这么多年,还是孤身一人,不言婚事,唯一的理由可能只有一个……”话尽于此,后面的话,顾明琴没有说出来,只是回过头,平静地看着陈思婉。 明知道顾明琴是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想要瓦解自己,可听到这话,陈思婉依旧是非常受用。看来,顾明琴也清楚,顾岳成不能没有自己。思及于此,陈思婉有点得意,甚至于忘乎所以。在心里冷笑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只听“扑通”一声,顾明琴居然已经跪在了自己面前。 “明琴姐,你这……”陈思婉话未出口,就被对方紧紧地抓住了手— “陈小姐,我求求你,去找岳成吧,让他回来。你就和他说,我实在是,实在是撑不住了。”顾明琴说到这,禁不住低下头,嚎啕大哭起来。 顾明琴哭成这般,倒是让陈思婉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也看不透是真是假,不由地蹙起眉头。等了好久,顾明琴才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仰起头望着自己— “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盘缠、马车,你休息一晚上,明早上就可以出发……” “什么,你已经准备好了?”陈思婉半眯着眼,难以置信。 顾明琴也不答话,只是扶着她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地,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开门的那一刹那,陈思婉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里。这辆马车她认得,是顾明琴每次前来乘坐的马车,往日里都是停在门口,可今天怎么进来了? “如果让两位叔叔知道,你就走不了了。” 突听此话,陈思婉愣了愣,回头看着顾明琴,顾明琴却没理她,只是徐徐地继续说道:“贺大人那里,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保证过了,你可以走……” “他真的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这些日子以来,陈小姐都是安安静静的呆在房间里,什么也没做过,不是么?”顾明琴好像是故意的,理所当然的这般问道。 陈思婉仍旧是看不透顾明琴,昨晚上刺客的事,她居然只字不提,是没有认出自己吗?不可能。想到昨晚上的对视,陈思婉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是,顾明琴说了这么多,原因何在?还有,她怎么知道顾岳成就在京城,真的是方敏无意间发现?四目相对,从她的目光中,陈思婉看不出任何想要的答案。 “如果岳成哥不愿意回来呢?”陈思婉故意问道。 “那你们就留在那里吧,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顾明琴说出此话,脸上毫无波澜。侧目看去,陈思婉望着自己,眉头蹙起,带着不解之色。移开目光,顾明琴苦笑一声,悠悠地说道,“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么说。其实一直以来,对于你和岳成,在我的内心深处,都是支持的。你爱岳成,我看得出来,如果你不是陈锦显的女儿,如果你当初能够大义灭亲……” “如果你早就这么想,岳成哥根本就不会走。”陈思婉再一次歇斯底里,似是在为顾岳成控诉顾明琴。 看着这女孩扭曲的面庞,顾明琴真的想反问一句,我选择成全,你会选择大义灭亲吗?在你的心里,亲情和爱情到底哪一个最重要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自古以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想两者兼得,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453章 生意不济 这样的话,就在嘴边,对顾明琴来说,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关键时刻,她忍住了。她知道,就算是两个人吵个天翻地覆,恐怕也无法证明陈思婉东丽奸细的身份,弄不好打草惊蛇,所有的计划功亏一篑。平复了一下心情,顾明琴正准备再次开口,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响,一个身着粉红色纱衣的女子破门而入— “大姐,不好了不好了,三老爷刚才派人把明音接走了,说什么要把她安排嫁人,请了两三个媒婆呢。”李凤妹说着,瞪大双眼,显然是在提醒顾明琴,情况非常严重。 “什么?”顾明琴大惊,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叮嘱陈思婉,“明天一早,我亲自送你出城。”说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径自出了房门,边走边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 “哎……”陈思婉下意识想叫住顾明琴,还没开口,人已经走远,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听见。抬眼看去,那辆马车果然仍旧是停在院子里,这顾明琴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要自己去找顾岳成不成?不太可能。今日之事,百分之百是试探,想都不要想,陈思婉就可以完全肯定。这么说来,今晚上的行动,他们已经知道了,去了,说不定就是自投罗网,那自己到底该不该去? “明音已经被接走了?没出什么意外吧?” “送过去了,明音虽然精神不济,但有些话说明白了,一路上也是不吵不闹。” 顾明琴点点头,这样就好。余光中,丫鬟香梅刚好路过,看样子是去陈思婉那里,顾明琴利用这个机会,故意抬高声音:“方捕快呢,怎么没看见他?” 看到顾明琴的脸色,李凤妹也是明白,不由地也抬高了声音:“昨天晚上在城外发现了东丽奸细的声音,听说有两个衙役受了重伤,贺大人实在没办法,只能让方捕快亲自过去查看。” “怎么会是这样,害死叔公的凶手还没有找到,东丽人又来了……” “是啊,听说东丽人的部队越来越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沪城就没有了……哦对了,大姐,临走之前,方捕快再三交代,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在晚上在路上行走,天黑之前必须回家,关好门窗,以防不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叔公都已经死了,我还能有什么指望……” “话不能这么说,还是小心为上。” 陈府门口,李凤妹向里看了一眼,没有异样。现在是大白天,如果陈思婉真的想隐藏实力、示人以弱的话,绝不会明目张胆的跟踪、偷听。收回目光,回头去看顾明琴:“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去三叔那里,看着明音、岳冲,尤其是岳冲,我怕他冲动行事。我现在去找冯德明,这次的事,需要他的帮忙。” “他会同意吗?”李凤妹有点担心。 “事在人为,毕竟是为了救人。” 冯氏医馆— 冯德明站在医馆门口,慢慢地踱着步,百无聊赖,时不时地探头,望向路过的行人,但凡有人在医馆门前驻足,他都会整理衣服,挺胸抬头,等着患者光顾。只可惜那些人不是遇见朋友,原地闲聊,然后各奔东西;或者是好奇地看上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就是没有一个人进入医馆前来咨询。 难道说这段时间沪城所有的人都身体康健、没有一个身体不适的患病者?可为什么今天早上自己特意绕道去了顾氏医馆,那里居然排起了长队? 哦,冯德明想起来了,今天是顾氏医馆一月一次的义诊。关于这个义诊,沪城人尽皆知,每当这个时候,沪城或者是周围山里的居民都会一拥前去顾氏,享受一场免费的问诊。自从三年前,顾明琴将免费的药材从半个月,压缩成三天时间,顾氏医馆的客流量不减反增,尤其是女患,方圆百里的小姐夫人有什么头疼脑热,都会跑来顾氏问诊,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顾氏医馆有沪城惟一的女医…… 想到那个女子,冯德明皱起眉头,摇头叹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算了吧,今日没什么生意,就不跟她争了。他就不相信,顾氏的生意一直可以这么好,不就是个女人嘛,自己比不过别人,还比不了她;尤其是现在,顾鑫已经死了…… 想起那个老人,冯德明不由地蹙起眉头,听说是为人所害,到底是谁? “冯大夫,冯大夫,冯大夫在家吗?” 听见有人呼唤,冯德明急忙迎了过去,看见来人,拱手赔笑:“哦,原来是杜管家啊,稀客稀客。不知道杜管家此番前来,有何指教啊?” “指教不敢当,只是想提醒一下冯大夫,这个月的租金该交了。”男子满脸堆笑,朝着冯德明,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听这话,冯德明不由地变了脸色,也是正色提醒他:“杜管家,当初可是杜员外亲自找到我,让我在这里开设医馆,按照当初的约定,租金三年之内,分文不取……” “此一时彼一时啊,如果当初冯大夫可以在公堂之上少说几句,让我们家夫人免受牢狱之灾,杜员外自然会感激不尽;别说是三年,就算是三十年、三百年,你这冯氏医馆都可以免费的开下去;可现在……”杜管家说着,瞟了他一眼,一声冷哼之后,转过头去,满脸不屑。 听了此话,冯德明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解释道:“杜管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冯某可以对天发誓,当日在公堂之上,冯某所言句句属实;何况那些话可是杜公子让我据实相告的。” “我家公子年纪小,不懂事、不会变通,你活了这么大年纪,和他一样?”杜管家冷笑着反问道。不给他分辩的机会,大手一挥,淡淡地说道,“夫人的事,暂且不提,反正老爷也有其他办法。我们现在就说一说你这个冯氏医馆。”说到这,返过身来,面对着冯德明。 “冯德明,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初我家老爷资助你开这个冯氏医馆,目的是什么,就是针对她顾明琴,让顾氏做不下去,最后嫁入杜家,顾氏医馆也就为我所用;可你是怎么做的,开张一个多月了,你做了几笔生意,你告诉我,有几个客人来过你这里……” “杜管家,你误会了,今天是顾氏医馆一月一次的义诊……” “我没有说今天,我说的这个月。”杜管家厉声打断他的话,刻意强调,瞪大了双目,明显的表明不满,“冯大夫,我们家老爷是生意人,做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杜家这么多年可都没有亏本的生意。” “杜员外,话可不能这样说,我这是医馆,治病救人,充其量挣些诊金、药费,真的赚不了什么钱……”冯德明苦口婆心地解释道。 “我管不了那么多,你租了我的店铺,就得给我交租金。这件事,就算是告到官府,杜员外可也不怕……” “你以为我这个医馆没有生意和你们杜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吗?”听了这话,冯德明也有了火气,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质问,“杜夫人害死老夫人一事,现如今,沪城人尽皆知。我这个医馆,谁都知道,是你们杜家的地盘,在别人看来,我和你们是一伙的,我是帮凶。我被你们连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仅是我这个医馆,据我所知,你们杜家的店铺也关了好几家了吧……” “杜家的店铺,关不关的,和你冯德明没有一点关系。只是你冯氏医馆的租金……” “大不了这个冯氏医馆,我不要了……” “冯大夫想关闭医馆,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杜员外可能会和你算算总账。” “算总账?”冯德明心里紧张,越来越觉得,此事不简单。 杜管家好像是早有准备,轻咳一声,悠悠地说道:“冯德明,其实什么租金啊、装修费啊、药材费啊,都是小钱,杜员外也不会放在心上;关键是当初那根千年人参。冯大夫是行家,应该看得出来,那人参即使是没有一千年,也有九百九十九年。按照一年一两银子,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啊……” “当初杜员外可是说的明明白白,赠送给家母吊命。”说出这样的话,很明显,冯德明底气不足。 “如果冯大夫是老爷的朋友,这千年人参,自然是赠送,宝剑赠英雄嘛;可问题是,冯大夫现在想关闭医馆,和我们家老爷分道扬镳。既然如此,那就是亲兄弟明算账。”看着冯德明难以置信的目光,杜管家露出得意的冷笑,“冯德明,有一件事,鄙人还是想提醒你一下,当初你可是被赶出顾府的。” “你威胁我?”冯大夫声音尖锐,似是不悦。 “好意提醒,鄙人没有别的意思。”杜管家拱了拱手,好像是在表达歉意。直起身子,他轻咳一声接着说道,“杜员外让鄙人今天过来,是想提醒冯大夫,杜员外愿意给冯大夫三条路,三个机会,就是不知道冯大夫会选择哪一步、哪一条……” 第454章 晓之以理 “三条路?”冯德明不解其意。 “其一,那就是租金问题,一个月五百两银子。” “什么,五百两银子?”冯大夫惊得大呼。这个杜员外,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别说是自己这个刚刚开张的冯氏医馆,就算是那远近闻名的顾氏,一个月的营业额恐怕还拿不出五百两银子吧。 杜管家仿佛是没听见他的惊呼,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其二,那就是那个千年人参,要么,交还人参,要么一千两银子,冯大夫自己看着办。不过据我所知,令堂前些日子能够慢慢地苏醒过来,这根千年人参,可是功不可没啊。”说完,杜管家轻轻挑眉,似笑非笑着,仿佛是吃定他了。 冯德明怒火中烧,却也无从分辩,只是瞪大了双目,愤然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杜管家颇不以为然,看着冯德明,安抚地说道:“冯大夫,你别生气,还有第三条路。这条路,如果冯大夫走对了,将来有一天,说不定可以名利双收。”话说完,对方皱起眉头,仿若不解。杜管家赶快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实在对不起,我没有把话说清楚。这条路就是从今以后,听命于我们家老爷,老爷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杜员外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听到这话,冯德明不由地提高了警惕。 “这个嘛,如果冯大夫答应了,该做的时候,老爷自然会如实相告……” “可如果现在不把话说明白,我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助纣为虐?”冯德明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杜管家弯起嘴角,笑看着他,过了好久,才徐徐地开口:“冯大夫,话我已经说完了,最起码该说的;至于其他的……”轻笑着摇摇头,显然在告诉他,我是不会说的。深吸一口气,“冯大夫,你好好想想吧,三天以后我再来,希望你给我一个答复。告辞。”躬身行礼,转身离开,动作一气呵成,甚至于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哎……”冯德明追至门口,才发现人已远去,留给自己的只是一个冷漠的背影。看着那背影,冯德明思绪万千…… 那个杜员外看中自己,显然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通过杜老夫人之死,冯大夫越发觉得,杜员外之心狠手辣。虽然表面上,杜老夫人的死因是杜夫人下毒,可冯德明却敏锐地感觉到,这事情和杜员外脱不了干系。否则的话,杜夫人不可能又否认又承认。 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下得了手,这样的人,怎会做善事?而自己作为医者,既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 “别看了,再看杜员外也不会善心大发,放过你。” 耳畔传来轻轻的声音,冯德明浑身一震,猛地回头:“顾明琴?” 顾明琴后退几步,向他盈盈一拜:“侄女见过冯大夫,冯大夫好久不见,一切安好?” “你来干什么?”冯德明板起脸来,冷冷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知道冯德明脸色不好,所以也不去自找恶心,低着头,不去看他,眼不见为净:“侄女此番前来,是想请冯大夫出山,搭救马捕快的性命,帮助顾氏研制出断魂草的解药……” “你是想让我回到顾氏?”冯德明颤抖着声音,急切地求证,好像是万分激动。当初离开,并非本意,若不是她顾明琴……此时,顾明琴低垂着头,也不看他,只是等着他的答案。这在冯德明看来,那就是顾明琴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重咳一声,转过身去,侧对着她,傲慢地说道,“让我回到顾氏,也不是不可;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顾明琴,必须离开医馆,这是原则。” 说完这话,冯德明并未回头,依然是侧身对着顾明琴,旨在让她明白,自己态度坚决,没得商量。只是等了半天,却不见顾明琴开口。好奇的转过头,但见顾明琴面色平静、一语不发地看着自己,不知是喜是怒。这让冯大夫尤为忐忑,但在顾明琴面前,他仍不愿意屈服:“一个未婚女子,成日在外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最近听说冯老夫人、冯小姐身体不适,明琴刚才准备了厚礼,特去拜会……” “你对她们做了些什么?”看着顾明琴,冯德明眸子里写满了警惕。 顾明琴弯起嘴角,微微一笑:“冯大夫,稍安勿躁,明琴只是去探望,和原来一样。”说到这,冲他挤了挤眼睛。对方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自己,似是不悦。顾明琴也没有继续开玩笑,只是接着说下去,“老夫人的情况,冯大夫比我清楚,明琴就不再班门弄斧了。只是冯小姐的病情,你这个做父亲的,真的清楚吗?” “你什么意思?” 顾明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这是你自己通过问诊,给你女儿开的药方。我刚才问了一下,在这个药方的基础上加了几味草药,麻烦您看一下。” 虽然是半信半疑,但冯德明还是下意识地把药方拿了过来,果然,除了自己原定的几种药材,顾明琴还补充了两三种其他的药材。看到这些药材的名字,冯德明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个死丫头,怎么不把话给自己说清楚。 “你不要责怪冯小姐,她也不是故意的。作为一个未婚女子,对于一月一次的例假,自然是羞于启齿。虽然你是一个医者,是她的父亲,可对她来说,你毕竟一个男子,有些话,她还是开不了口。尤其是像他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朋友、无法与人交流的可怜女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一次,冯德明有些不耐烦。 “我只是想告诉你,女医,不可或缺。”顾明琴斩钉截铁。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嗤笑。此时,冯德明虽然转过头去,但嘴角的冷笑却是挥之不去。意料之中,顾明琴没有妥协,只是故意反问了一句,“斗胆问一句,如果没有明琴增加的两位药材,冯大夫觉得自己的爱女病情如何?” 听到此话,冯大夫浑身一震,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冯大夫,我不是危言耸听,你也明白,我没有危言耸听。令爱例假异常,如果不能及时采取措施,时间长了,那就是性命之忧。当然,你是医者,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会发现。可怕只怕为时已晚。”顾明琴说到这,认真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收回目光,长叹一口气,“冯大夫,你应该看得出,自从我这个女医坐镇医馆,那些女患再也没有找过你们,甚至是有些人,长途跋涉跑来找我。不是我医术高超,比起你们,我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小丫头。我的优势就在于我是一个女人,在他们面前,我能问出难以启齿的东西,然后对症下药。其实,如果他们愿意如实相告,对你们来说,同样可以药到病除,可问题是,他们不敢说,羞于启齿啊。” 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叹息一声接着道:“自古以来,对于女患,往往是误诊颇多,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在大夫面前,有些女人开不了口;可如果对方也是个女人,那就不成问题,无非是结婚未婚的区别,当然,他们也不会在乎这些。冯大夫,作为医者,医者仁心,你难道不希望所有的病人不管是男是女,都可以完完全全的康复吗?” 听了此话,细细一想,冯德明不觉点点头,说得有理,只是…… “顾氏当家人的位置,我从来没想过据为己有。” 一听这话,冯德明大惊,抬头看着顾明琴,不可思议,自己在想什么,她居然知道。 看来自己猜对了,顾明琴暗自庆幸,表面上不露声色,只是反问于他:“那明琴想问问冯大夫,在我们顾家,到底谁适合做这个当家人?” 面对此问,冯德明沉默了,是啊,在顾家,除了顾明琴,确实是没有第二人选。 “其实三叔这些年表现不错,不再之乎者也,而是主动承担起顾氏的责任,只可惜他对于医术一窍不通;至于二叔……”提到顾家韦,顾明琴微微一笑,既是冷笑,也是苦笑,回头看着冯德明,“昨天早上,二叔得到消息,回了家,第一句话就是要把医馆卖了……” “什么,卖了医馆?”冯德明大惊,这么多年了,顾家韦的举动居然是如出一辙。 顾明琴长叹一声:“是啊,二叔就是这样,叔公为人所害,死于非命,二叔却不问原因,不想着为叔公报仇,第一件事就是想卖了医馆,若不是我和三叔拼命反对,只怕现在顾氏已经归了别人了……哦对了,你知不知道二叔打算把医馆卖给谁?”想到这个问题,顾明琴突然问。 “谁?” “杜家。” “是他?”冯德明更是惊讶不已,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说像他那样不学无术、目光短浅之人,我怎么可能将这个位置交给他?”顾明琴说着,蹙起眉头,好似为难。奇怪的是,冯德明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眉头紧皱,呆呆地看着前方。顾明琴故意重咳一声,引起他的注意,等他回过神来,才说道,“你不要以为杜员外得了顾氏,就会交给你打理。实话和你说吧,他杜员外看上的是顾氏的财产,而非顾氏的医馆;而你只不过是他对付我、拿下顾氏的一个工具。待得他拿下顾氏,对于你,那就是兔死狗烹。” 一听这话,冯德明身体微震,立马正襟危坐。 第455章 恶人上门 “其实我今天过来,并非是为了和你讨论杜员外能不能合作这件事,我的目的是断魂草之毒。”顾明琴加重语气,“冯大夫,你有所不知。昨天趁我不在家之时,二叔跑到后院闹事,惊动了马大壮,马大壮发起疯来,幸亏岳冲、三叔还有几个衙役及时赶到,才暂时压住了他……” “情况很严重?” “可以这么说吧。岳冲和我说,临走之前,他特意检查过,马大壮吃了安神药,按理说,就算是有人惊动,也不会这么快就醒过来。岳冲觉得他情况越来越严重,再这么下去,普通的安神药、蒙汗药,恐怕就起不了作用。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顾明琴说着,轻轻摇头,好像是无可奈何。回头看着冯德明,一脸正色:“冯大夫,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岳冲都是跟着叔公身边,学习断魂草之毒的治疗方法;可他毕竟年纪尚浅、经验匮乏,不懂变通。所以今日,明琴前来诚恳邀请,希望冯大夫看在叔公的面子上,为了病人的身体恢复,再去顾氏,助明琴一臂之力。明琴在这里感激不尽。” 说着,顾明琴俯下身来,冲着冯德明,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下,倒是让冯德明手足无措了:“大小姐,你不要这样,快快请起,我……”不知该说什么,冯德明干脆俯身一拜,回了礼。抬起头来,两两相望。冯德明似乎考虑了很久,才重重地点点头,“好吧,我就随你去一趟吧。” “多谢冯大夫。”功夫不负有心人,对方这么快就答应了,倒是让顾明琴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望着他,“冯大夫准备怎么办,是现在就走,还是再等一会,说不定还有患者上门?” 冯德明苦笑:“今日是你们顾氏一月一次的义诊,那些人怎么可能放着免费的医馆不用,跑到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馆来?”说着,轻轻摇头,好像是无可奈何。深吸一口气,“大小姐,走吧。” 路上的时候,两人并肩而行,走在他身边,顾明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冯德明的矛盾。几次望向自己,欲言又止。顾明琴故作不见,只是继续往前走,若无其事。 冯德明的心事,顾明琴倒是可以猜出一二。显然,冯德明是想回到顾氏的,顾明琴记得清清楚楚,当自己第一次开口请他帮忙,冯德明那股兴奋劲。只不过碍于自己,不甘心屈服。而现在,他受到了杜家的威胁,自然是想找个靠山。显然,在这个沪城,顾氏是他唯一的选择。矛盾之处无非就是屈从于一个女人,他不乐意。 只不过,他没有选择…… 顾府门口— “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二小姐她……”一看见顾明琴,顾忠仿佛是看到了希望,匆匆地向她奔了过去,来到她面前,刚想开口,便注意到她身边的冯德明,顿时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勉强地笑了,“冯大夫来了。”说着,拱手行礼。 冯德明回了礼,还没来得及开口,顾明琴就替自己把话说出来了— “冯大夫此番前来,是为了马捕快的病情,忠叔,你安排几个人去后院配合一下。” 顾忠点点头,立马安排了人送冯德明过去,并且拱手行礼,表示感谢。 冯德明看得出,顾明琴是故意的,想支走自己,自然有些不悦。但转念一想,既然是顾明音,那必然是家事,不管是好是坏,告诉自己,总归是不合适的。想到这,也不多问,只是恭敬地回了礼,然后便随着那几个家丁先一步进入了顾府。 待得几个人走远了,顾明琴收回目光,迫不及待地问:“明音怎么了,到了三叔那里了吗?” “去了,又回来了。”顾忠叹了口气,如此说道。看见顾明琴皱起眉头,好像是不解,他急忙解释道,“大小姐,你别误会,这一次可不是二小姐任性妄为,而是那个三夫人,真的是混蛋。” 原来顾明音到了顾家栋家里,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胡氏叫了过去,去了才知道,胡氏居然请了四五个媒婆给她保媒。那些人对着她指指点点,顾明音无法忍受,发起脾气来。不知是谁,说起顾明音受辱之事,拉着她,问个不休,讽刺与她。顾明音实在是受不了了,打了胡氏和那几个媒婆,哭着跑了回来。 “这个三夫人,实在是太过分了,真不知道当年老太爷看上他们胡家哪一点了。”向顾明琴解释清楚以后,顾忠仍然是愤愤不平。 顾家栋娶妻的时候,顾明琴年纪还小,各种理由,她也是知之甚少,当然,也不愿意多加揣测,当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妹妹:“明音怎么样了?” “一回来就进了屋,关了门,怎么也敲不开,躲在屋里哭呢。不过好在,没过一会,李姑娘回来了,总算是进去了,正在里面劝她呢。”顾忠叹了口气,如是说道,显然是无可奈何。 有李凤妹在旁边看着,那就没问题了。听他这么说,顾明琴暂时舒了一口气。不过想着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己这个做大姐的再怎么着也应该去看看。于是就吩咐顾忠:“我去看看明音,你去后院,看着冯大夫,如果出了什么事,马上过来向我汇报。” “是。”顾忠郑重地点点头,然后就和顾明琴一起快步往回走去。谁知就在此时,突然听见有人喊道— “顾大小姐,前面的人是顾大小姐吗?” 听到声音,顾明琴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去,竟是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一扭一扭地向自己而来,看她谄媚的滑稽模样,顾明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人谁啊?很快,对方扭扭捏捏的来到自己面前— “哎呦,你就是顾大小姐吧,沪城惟一的女医,果然与众不同,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哦。” “这位夫人,你是……”绞尽脑汁,顾明琴也没有在脑海里找出这个女人姓甚名谁,自己在哪里见过。 妇人缩了缩脖子:“哎呦呦,顾女医,你可能没见过我,因为我不怎么生病,而且住在乡下,平日里也不怎么进城。只是夫家姓周,如果不嫌弃,叫我周夫人好了。” “周夫人。”顾明琴欠了欠身,“不知周夫人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面对此问,周夫人瞬间变了脸色,冷哼一声说道:“贵干,贵干?还不是为了你们家那个不要脸的二小姐的婚事。” 顾明琴一听这话,也是瞬间变色,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顾忠已经是愤然开口— “你不要血口喷人,随便侮辱我们家二小姐……”老人说着这话,好不激动,胸口一起一伏,半天没有平息。 “血口喷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个死丫头自己做了些什么,难道你们顾家人自己还不知道?”妇人似乎是故意的,不仅说起话来阴阳怪气,而且还故意提高了声音,似乎想让所有人听见。果然,听见此话,周围的路人纷纷围观了过来。妇人一见如此,越说越来劲,“啧啧啧,真没想到啊,平日里号称家规森严的顾氏养出来的女儿,居然也是如此恬不知耻。” “你……”顾忠听到这话,愤怒之极,指着女人,就要喝骂,谁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声厉喝— “好了,别说了。”回头瞥见顾忠不服的表情,顾明琴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回过头,无视围观众人异样的眼神和议论纷纷,只是看着面前的妇人,“周夫人是吧。你刚才说,你这次过来是为了明音的婚事。关于这一点,明琴有些糊涂,还请夫人坦诚相告。”说着,再次礼貌地欠了欠身。 看顾明琴如此恭敬,那周夫人似乎非常得意,笑着点点头:“顾女医,你有所不知,一个月前,顾老爷,就是你那个去世的叔公,亲自找到我,拜托我,为你们家二小姐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叔公找你做媒?”一听这话,顾明琴吃惊不小,这么大的事,自己居然闻所未闻?回头看着顾忠,对方一脸茫然,他也不知道? “怎么,顾女医还不知道么?”周夫人见是如此,也非常吃惊。不过她并未在意,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那死去的顾老爷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这一个月来,我老太婆为了此事四处奔波,几乎是跑断了腿,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公子。” 说到这,妇人特意停了下来,环视一周,似乎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公子年方二八,家中世代为商,已经三四代人了。虽然算不得家财万贯,倒也吃喝不愁,如果二小姐嫁过去,必然是和现在一样,要什么有什么……” “如此甚好,夫人费心了……” “顾女医,别高兴的太早,我话还没说完呢。”妇人冷笑一声,收起了笑容,“本来呢,对方听说你们顾家,是一百个满意,一百个愿意,恨不得马上就结秦晋之好。可前几天,对方无意间听说了二小姐的丰功伟绩……顾女医,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说到这,笑看着顾明琴,得意地挑挑眉。 果然,一听这话,顾明琴马上就变了脸色,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妇人。 第456章 反怼 妇人不以为怵,看着顾明琴,笑的更加得意,好像是故意的,伸出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顾女医,你放心好了,顾老爷子当初交给我的事,从现在看来,也算是临终托付,我怎么可能不尽力?虽然那位文公子退了婚,可我也没有放弃,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虽然年纪大了点,又是为妾,可也算是吃喝不愁……” “什么,你让我们家二小姐去给别人做妾?”顾忠瞪大了双目,满是震惊之色。 “怎么了,那个残花败柳,你还指望她做个一品夫人啊?”妇人说的理所当然,不仅声音尖锐,而且还梗着脖子,似乎是怕别人听不见。 “你,你,你……”顾忠气的浑身发抖,左右看看,四处寻找。他记得清清楚楚,平日里门边上都有一个木棍,今天是怎么回事,不见了? 顾明琴握了握拳头,平息内心的愤怒,松开拳头,看着对面的妇人,态度平和地说道:“这位夫人,你的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回吧,明琴还有事,恕不奉陪。”说完,欠了欠身,转身便走。 “顾大小姐,我刚才说的……”没想到顾明琴竟是这个态度,让妇人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顾明琴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叔公刚刚去世,在这个时候,去聊明音的婚事,不管是为妻为妾,恐怕都不太合适吧。” 妇人语塞了,虽然是不服气,但顾明琴说出这样的话,倒也让她无从反驳。 顾明琴回头看她一眼,见那女人动着唇好似有话要说,却没有说出来,禁不住在心里冷笑。也不理她,只是径自往前走。 “等等,顾大小姐,你等等。”妇人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跟了过去,挡住了顾明琴的路。满脸堆笑,“顾大小姐,我刚才说的那门亲事,行是不行,你给一个准话呗。人家还等着消息呢。”说着,冲着顾明琴挤眉弄眼一番。 “亲事?做妾的那个?”顾明琴皱起眉头,对方忙不迭地点点头,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顾明琴表示无语,尽可能冷静,“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顾女医,你有所不知,那位庄老爷,对于顾氏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顾老爷突然去世,大小姐、二小姐非常难过,庄老爷表示,这桩婚事,可以暂时放一放,过个四五个月,大小姐、二小姐处理妥当了,再举行婚礼,也是不迟。”妇人看着顾明琴,谄媚地笑着,“顾女医,你别看庄老爷年纪有点大,可你要知道,年纪大的人,经历风雨,懂得疼人……” “那个庄老爷多大年纪了?” “年纪不大,今年虚岁才七十五呢……” “噗嗤”一声,顾明琴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叔公还活着,今年虚岁才不过六十九。” 此话一出,妇人立刻变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哆嗦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此,顾明琴不屑一顾,转身便走。还没走几步,就被对方抓住了胳膊— “顾女医,你别走啊,再想想,好好想想。”妇人死死地拉住顾明琴,话还没说完,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想了一阵,继续赔笑地说道,“顾女医,其实在我看来,年纪差距不出问题。我告诉你啊,刚才我把二小姐和庄老爷的八字找了个算命先生算了一下,你猜他说什么,八字相投,天赐良缘。二小姐嫁过去,那就是旺夫旺子。这样的姻缘,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说罢,妇人哈哈大笑起来,好像是非常高兴,又是非常得意。 笑着笑着,她发现不对劲了,因为除她一人,无人在笑。尤其是那个顾明琴,虽然是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却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寒意。周夫人不由地打了个冷战,止住了笑声,咽了咽口水,忐忑地看着顾明琴。这时,顾明琴却是鼓起掌来了— “好好好,周夫人为了我们家明音的婚事,可谓是煞费苦心啊,我顾明琴感激万分。而且我相信,叔公在天之灵得知此事,也会对夫人您感激涕零。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入你幽梦,磕头跪谢。”顾明琴说着,不由地向她凑近,冷冷的眸子紧盯着这个女人。 “嗷……”妇人惊呼一声,连连后退,看着顾明琴,眼中写满了恐惧。 顾明琴收回目光,不去看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明音年纪也不小了,这个年纪,也该考虑婚事了,叔公将这件事托付与你,是对你的信任。老实说,那位文公子我虽然没见过,可听他的年纪,倒也合适;可是那位庄老爷,实在是……”苦笑地摇摇头,“周夫人,冒昧地问一句,如果那位庄老爷想娶你的女儿或者孙女,而且八字相投,你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妇人一听这话,惊地后退几步,转而哼了一声:“我女儿可没那么恬不知耻。” “你……”顾忠再次激动万分,扬手欲打,却被顾明琴拦住了— “周夫人,你一口一个明音‘恬不知耻、残花败柳’,明琴想冒昧的问一句,你亲眼看见了?” “我……”妇人答不上来,这种事,不过是道听途说,但她不愿意屈服,“大家都这么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说的不错,明音前段时间确实是遇到了意外,出去送药的时候,碰见了几个强盗,被人打晕,还偷了钱财……” “真的就这么简单?”周夫人一脸八卦,显然,对于顾明琴的说辞,根本就不相信。 “周夫人以为如何?周夫人是亲眼看见了吗?若是没有,周夫人知道的这么清楚,莫不是与此事有关……” “顾明琴,你不要血口喷人。”妇人立马大吼。 “到底是谁在血口喷人?”顾明琴厉声质问,“周夫人,我念你是叔公的朋友,对你礼让三分。不想,你不知悔改,步步紧逼,几次三番侮辱我顾家。现在在这个地方,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上离开,顺便告诉那个什么庄老爷,想纳明音,死了这条心。我们顾家有规矩,顾氏女子,绝不为妾。” “绝不为妾?顾明琴,你好大的脸啊。也不想想,你那个妹妹现在是个什么玩意?”周夫人此时原形毕露,也是开口咒骂,“顾明琴,奉劝你一句,赶快答应这门婚事,否则,只要我周夫人在这个沪城,你们姐妹俩就谁也嫁不出去。不仅是你们,就连你弟弟也娶不上媳妇……” 听到这句话,顾明琴笑了,回头看她:“三个月前,在这个地方,那个叫徐夫人的媒婆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周夫人一听,打了个冷战,猛地住了口。 不再看她,顾明琴收回目光,环视一周,叹声说道:“前几日,明音到底发生了什么,到目前为止,只有我和衙门里的人知道。但凡有人以此威胁,嘲笑顾府;我顾明琴绝不分辩,有什么话,我们公堂上见。你说自己是道听途说,可以啊,听谁说的,哪个道?在贺大人面前,明明白白的说清楚。否则的话,我顾明琴就有理由怀疑你就是害了明音的罪魁祸首。” 顾明琴说到这,猛地回头,指着那个妇人,眼神凌厉。惊得对方连连后退,一脚踩空,立马摔了个四脚朝天。那滑稽的样子,引得围观之人捧腹大笑。 顾明琴自然也是如此,笑过以后,看着周围的人,似乎要发出最后的警告:“别以为叔公死了,我们顾府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谁都想插一刀,没那么容易。在顾家,还有我顾明琴。如果有人觉得我顾明琴是一个小女子,不把我放在眼里,很简单,出了事,公堂上见。反正我顾明琴身正不怕影子斜。以为我顾明琴,面对恶意的攻击,只能屈服,只能息事宁人,那就是小看了我顾明琴。我顾明琴绝不会屈从于任何人的无理要求。如果不相信,诸位可以来试一试。”说罢,环视一周,转身入了顾府,不作停留。 顾忠看是如此,也急忙跟了出去,随后吩咐顾府的家丁,关上大门。 当周夫人好不容易从地上坐起来,一抬头,才发现前方大门已经被关闭了,顾明琴也是不见了踪影。扶着老腰,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前方关闭的房门,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早听说顾明琴是个刺头,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早知道是这样,自己跑过来自讨没趣干什么啊。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那个庄老爷答应,事成之后,给自己二百两银子。 庄老爷为何要娶一个残花败柳,说白了,还不是为了顾家的产业。顾明琴是大小姐,干干净净,虽然年纪大了点,可也不会与人为妾啊;可顾明音就不一样了,一个残花败柳,除了为妾,还有谁要? 第457章 寻死 只是经历了今天的事,周夫人禁不住想嘲讽庄老爷了,想和顾氏成亲家,简直是异想天开,不可能的事。且不说,顾明琴会不会把那个不干不净的妹妹嫁给他一个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就算是人家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只要顾明琴做这个当家人,庄老爷想要通过顾明音拿到顾家的产业,简直是痴人说梦。 今天的事,真的是倒霉催的,自取其辱。周夫人这样想着,不愿久留,抬腿就往前走。不料脚下一滑,再次“哎呦”摔了个屁股蹲。 “噗嗤--” 不知道是谁突然笑了一声,周夫人抬头看去,并没有找到人,围观之人都已经散去。找不到嘲笑之人,又没有人主动上前,扶自己一把,周夫人只能坐在地上,看着前方顾府关闭的大门,唉声叹息,干什么来了,干什么要来,真的是吃饱了撑的。 顾府的客厅里,顾明琴端起茶杯,大口的喝着,说了这么多,渴死了。 “现在该怎么办?”看着顾明琴,顾忠眉毛拧在一起,好像是非常为难,“二小姐回来了,万一出点什么事,尤其是今天晚上……” 顾明琴回头,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现在再把顾明音送出去,也不太合适。可问题是,今天晚上,陈思婉就要来了…… “顾明音,你要干什么,你赶快下来……来人啊,不好了,快来人啊,二小姐要上吊自杀了……” 一听这话,顾明琴和顾忠互视一眼,来不及多想,急忙冲出了客厅…… 顾明音的房间— “放开我,让我死吧,我活不下去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顾明音哭喊着、挣扎着,试图推开紧紧抱着自己的李凤妹。 “明音,你冷静一点,他们都是瞎猜,他们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李凤妹紧握双拳,任她挣扎,就是不松手。 顾忠也在旁边说道:“大小姐说过了,如果他们再敢胡说八道,就去衙门里告他们诽谤……” “可他们说的是真的。”顾明音歇斯底里。 此语一出,顾忠、李凤妹都沉默了。的确,他们说的是真的。不管顾明琴在外面如何义正言辞的反驳,否认,事实毕竟是事实。就算是极力澄清,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在所有人看来,对于别人的痛苦,表面上是同情,内心深处却都存在于一种幸灾乐祸。即使是顾明音没发生什么,别人也会觉得就应该发生了,如果你否认、分辩,反而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当初,顾明琴去醉仙楼给那些女招待看病,还不是被人说三道四,这当然是杜家的推波助澜,然而更多的却是众人的猎奇之心、唯恐天下不乱。 但是这事情毕竟是人为,是有人想陷害顾明琴,查出幕后,对簿公堂,谣言不攻自破。 可现在,发生在顾明音身上的一切,所有的都是真的。 看顾忠和李凤妹谁也不说话,顾明音彻底绝望了,猛地推开李凤妹,爬上凳子,就要再次寻死。 “明音……”李凤妹发现及时,急忙拉住了她,想要把她拉下来。 顾忠也上前帮忙:“二小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你们放开我,让我死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顾明音疯了一般大喊大叫,晃动着身体,试图摆脱箍着自己的两个人。因为幅度太大,渐渐地,顾忠和李凤妹都有点控制不住了。就在此时,耳边传来顾明琴冰冷的声音— “放开她,让她死;她想死,就让她死。” 听到这样的话,所有人都停住手里的动作,甚至于顾明音都停住了哭泣,慢慢回头,呆呆地看着顾明琴。 “大小姐……”顾忠轻唤一声,本想劝她此时说这话不合适,但当他看见前方那个缓步而来、目不斜视的身影时,老人自觉地闭上了嘴,不敢言语。将来李凤妹此时也是保持着沉默,目光随着顾明琴的身影慢慢地移动。 走到妹妹面前,看着她眸子里泪光点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顾明琴也是心酸,刹那间,想和她抱头痛哭。但很快,顾明琴清醒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哭,如果自己哭了,就彻底把妹妹逼上绝路了。咬着牙,强忍着心里巨大的悲痛,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妹妹,冷声说道:“死了,太容易了,一根绳子,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跳河自杀,只要你可以憋住气、放弃挣扎,很快就可以失去知觉、忘记一切;当然,还有毒药,吃下去,闭上眼睛,很快你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了,所以,死亡很简单,可我想问问你,死有什么用?” 顾明音听着,仰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顾明琴。 叹了口气,顾明琴望向窗外,慢悠悠地接着说道:“我刚才回来,忠叔告诉我,你受了侮辱,情绪不稳,但还没有到寻死觅活的地步;可现在,你突然想要寻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和刚才那个女人说的话有关系吧?” 顾明音听到这话,再次垂下头来,咬着唇,不言不语。 回头看着她,等着她回答,却没有答案。顾明琴有点失望,却也没有责怪于她,只是悠悠地说道:“明音,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事情到这一步,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从你出事,但叔公遇害,二叔想要卖医馆,再到现在满城风雨,其实说白了,就是有一双针对我顾家的手在推动这一切。他的目的就是要打垮顾家,让我们家破人亡。” 顾忠一听这话,激动不已,急忙凑近顾明琴:“那个人是谁?” 顾明琴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找到她。”顾明琴握紧了拳头,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其实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可为了配合方敏的行动,顾明琴不得不暂时隐瞒,不能让家人意气用事。不给顾忠追问的机会,顾明琴回头看着妹妹,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当然可以死,服毒自杀、上吊自杀、跳河自杀,随便你,死了就是一了百了,死了就是解脱了,所有的事与你无关。可你想过没有,你的死亡在别人看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所有的道听途说都是对的,是你不知廉耻,是你勾引了男人,不是别人侮辱了你,是你主动勾引,现在东窗事发,惹人嘲笑,简直是活该。” 说到最后,顾明琴语速很快,尤其是最后两个字,掷地有声。顾明音似乎受不住了,捂着脸,哇哇大哭起来。 “大小姐,你别再说了……”看顾明音快要崩溃了,顾忠试图劝说顾明琴。 而顾明琴此时却在兴头上,毫不客气地推开他:“你不要管,让我把话说清楚。”看都不看他,只是指着顾明音,继续说道,“你死了,一了百了,解脱了,自由了;可你想过没有,我们怎么办,顾家怎么办,你姐姐我怎么办。我们会一辈子被别人戳脊梁骨,抬不起头来。他们在路上看见了顾家的人,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家的二小姐,深更半夜跑出去,和好几个男人一起幽会。东窗事发之后,羞愧自尽。’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听到这样的话,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我的未来、岳冲的未来会因为你,变成什么样?” 最后一句,顾明琴几乎是在怒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随后,顾明琴摇着头:“也是,你不会想到这些,因为你从来没有考虑过顾家,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们……”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顾明音拼命地摇头,拼命地否认。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一意孤行、不和任何人商量,大晚上的,你来个离家出走?”顾明琴也抬高了声音,厉声质问。 面对此问,顾明音先是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姐姐。随之低下头、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顾明琴有些难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却咬紧了牙关,不让眼泪流下。轻叹一口气,忽然说了一句:“如果我是你,事到如今,身心俱疲,或许我也会想到死亡,选择死亡。” 此话一出,顾明音猛然间不哭了,抬头看着姐姐,目光呆滞。就连顾忠和李凤妹都是一愣,回头看着顾明琴,好不惊讶。 对于所有的目光,顾明琴选择无视,只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但是,在临死之前,我要弄清楚,究竟是谁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不然的话,我死了,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哪怕是到了阴间,我也不能瞑目。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一切的一切是有人害我,我有错,但我的错,绝对不是他人害我的理由。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害我之人,让他无处遁形,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她的罪行,我还要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就算是我死了,我也要让别人明白,我是被人害死、被人逼死,而不是羞愧而死。顾家的人,就算是死,也要死的堂堂正正。” 顾明琴说到此,紧握双拳,好像是在立下誓言。 第458章 擒住 歇了一会,回头看着妹妹,顾明琴扬扬眉:“当然,这一切的一切,你可以交给我,我是你姐姐,我自然会抓住害你之人。只是那个时候,你已经死了,我抓住她有什么用?在众人面前,我替你把话说出来,又有何用?他们会固执地认为我是在替你开脱。因为你的死亡,在他们的心里,已经定了性,说什么也没用。唯一可以让所有人改变固有看法的,惟有你自己。所有的事,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你最清楚。只要你现身说法,所有人才会明白事情的真相。” 说累了,顾明琴又歇息了片刻:“我知道,回忆过去的事,对你来说是痛苦的。可我想告诉你,死亡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死亡只是逃避,而不是结束。”说完,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上吊绳,顾明琴重新低下头来,看着妹妹,“这个绳子,我不会给你解。你自己挂上去的东西,你自己决定。如果你还是想死,那就快一点,我没那么多时间……忠叔,李姑娘,我们出去吧,让她好好想想。” 说完,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便离开了。 李凤妹很快看出顾明琴的打算,什么也没说,只是最后看了眼目光呆滞的顾明音,无奈地摇摇头,随之出去了。 倒是那顾忠,此时此刻,显得左右为难:“大小姐,二小姐……”左看看右看看,一声叹息之后,老人还是随着顾明琴离开了房间。 不过片刻的功夫,房间里只剩下顾明音一人,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头顶上的绳子,泪流满面…… “大小姐,大小姐……”顾忠步履匆匆,赶上顾明琴,“真的不管了吗,二小姐她……” “怎么管?寸步不离地看着她?我看的了一时,看不了一世,我还有我的事,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顾明琴走得飞快,似在逃避着什么,又好像是在忙碌着什么,“反正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如果她还是想不明白,还是非死不可,我就算是把她带在身边,也是拦不住……” “可是……”顾忠还是不放心,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顾明琴打断了— “忠叔,我记得爹爹和我说过,在咱们家里,还有一个小药库。是顾氏成立之初,祖父和叔公堆放药材的地方。这些年,虽然有专门的药库,可一些名贵的中草药,叔公还是放在家里的。那个地方非常秘密,你知道在哪儿吗?” “在老爷的房间里。”顾忠回答地说道,“那里面除了名贵的中草药,还有顾氏这么多年的经营账目,位置非常隐蔽,除了老爷,没有人有钥匙……” “没有备用吗?” 顾忠想了想:“可能大老爷那里有一把,我不能确定……大小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看现在的情况,明音是不可能离开了,还有马家兄弟,都只能留在顾府。如果今天晚上方捕快他们要行动,我担心……”说着,顾明琴蹙起眉头,面露忧色。好像是考虑了很久,她终于下定决心,“走,去父亲的房间看看,有没有备用钥匙。”说罢,便快步往前走去。 顾忠虽觉得不太合适,但想着大局为重,也没有提出异议,而是跟着顾明琴一起去了顾家梁的房间…… 夜色已深,月光静静地撒在空无一人的路面上,透过树间,留下斑驳的影子,所有人都睡了,四周寂静得出奇,落针可闻。这时,只听见“呼”的一声响动,夜空中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转瞬间消失不见。若是有人遇见,或许只是当成看花了眼。只是,现在路上干干净净,没有路人,所以自是不会有人发现那一刹那的异常。 屋顶上,黑衣蒙面人无声伫立,静静地看着脚下。 下面的院落也是一样的平静,如同刚才她路过的街道。可这平静下面是否隐藏着看不见的波澜,她不知道,心里更是莫名的不安。 事实上,从离开家到这里,这一路上,这种不安就萦绕着她,而且离这里愈近,那股不安不但没有消退,而且越加严重,她想过放弃,今天不是最好的机会,只是想到那个人,想到那个人说的话,就不由地毛骨悚然,禁不住环视一周,看看有没有他的气息。 既没有发现那熟悉的声音,又没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她,放了心。他不在。 是啊,他还有别的任务,没有他的配合,自己今天想要完成任务,根本是不可能。若他说的是真的,今晚上的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摇摇头,暂时忘记那份萦绕心头的莫名恐惧,居高临下,打量着下面的院落。这个宅子,自己比任何人都熟悉。曾几何时,她曾天真的以为,有一天,自己会风风光光的走进了这个宅子,成为这里未来的女主人。只是没想到,短短几年,物是人非。而这一切,罪魁祸首是谁? 她把目光落在侧前方的一个房间上,半眯起眼睛,眸子里散发出无数的仇恨与狠辣。自己的仇人,只剩下她一个了…… 关键时刻,她控制住了自己,猛地转身,向着和那个房间相反的方向飞了过去。 这是宅子后面的院落,最里面的房间里偷着微弱的烛光。黑衣人一跃而下,一个鹞子翻身,顷刻间便站在了房间门口。 小心翼翼地在窗户上抠了一个洞,眯起眼睛,向里张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边那个坐在凳子上的年轻人,他一身衙役打扮,手支着头,歪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看样子是睡着了。当然,为了以防万一,黑衣人从衣服里掏出长长的一根管子,插入洞中,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接着就看见那个衙役向后一歪,椅子一倒,躺在地上了。只不过他好像是没有任何知觉,就这样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黑衣人见此,轻轻地哼了一声,像是在笑。随后便轻轻地推门进去,径自走到那个衙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对方睡得很沉,对于自己的靠近,没有一丝反应。俯下身,摸了摸他的鼻息,还有气。她放了心,不是不想杀人,而是没必要。让他死在自己兄弟手里,岂不是比现在杀了他,要有趣得多? 想到这,黑衣人眼睛眯成一条缝,看样子,更得意了。 返过身,黑衣人看向床上那人,那人睡得很沉,一动也不动。披头散发,背对着自己,满身上下尽是灰尘,一看就是个来不及清理的疯子。黑衣人眯了眯眼睛,再次一阵得意。慢慢地走过去,掏出另一支竹管,放在嘴边,正准备凑近对方,谁成想,那人突然转过身来,猛地抓住自己的手,看着自己,呵呵地笑着— “朋友,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黑衣人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他今天晚上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哪里出问题了?黑衣人虽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不明白,但到了关键时刻,她还是迅速回魂。眼看着对方一掌向自己击了过来,她急忙推开他,纵身一跃,一瞬间便跃至墙角,距离此人还有一段距离。 反应这么快?方敏也愣住了,看样子果然不是一般人。即使是这样,手里的秘密武器,并没有马上拿出,而是轻斥一声,再次一掌击了过去。 这一次,黑衣人似乎早有准备,双掌相接,巨大的力量逼得两个人连连后退,方敏一屁股坐在床上,黑衣人则是靠在墙上,闭上眼睛,静静地房间里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突然间,黑衣人睁开双眼,抬头看向对面的方敏。方敏却是得意地笑着,像是在说,束手就擒吧,你逃不了的。黑衣人显然是不会屈服,四处看看,一个纵身,向前方的窗户飞了出去。余光中,只看见那方敏从衣服里掏出了什么,向外一撒,他立马闻到一股异样的闻到,还未来得及屏住呼吸,便感觉到身体一软,跌坐在地,却是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没想到这几年你收获不小,武功如此厉害,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是不是啊……”说着这话,方敏笑着来到她面前,撕下她脸上的面罩,“陈小姐?” 陈思婉浑身无力,别说是推开此人,就算是阻止,也是不可能的。只是靠在墙上,狠瞪他一眼,然后把头扭向别处,并不理会。 “陈思婉,事到如今,你该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吧,东丽奸细?”方敏蹲下身子,凑向她,抬起她的下巴,“告诉我,谁派你来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陈思婉无力的哼了一声,依然是扭过头,不理她。 人的忍耐是有限的,方敏也是一样。看陈思婉半天不开腔,自然是怒火中烧:“你说不说?”大喝一声,最后问了一句,这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举起手来,作势要打人。这时,有人大喊— “住手。” 第459章 翻脸 听到熟悉的声音,方敏回头看去,果然见顾明琴快步而来,在她的身后,顾忠打着火把,亦步亦趋。看见顾明琴,方敏皱起了眉头,面露不解之色,对于陈思婉,顾明琴不是应该深恶痛绝的吗,怎么会在关键时刻阻止自己?正想着,顾明琴已来到自己面前,向自己解释道— “这个软筋散不仅可以让对方的武功暂时消退,在其他方面,也可以暂时疲软。所以你现在问她,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回答你的问题。”顾明琴说着,向方敏点点头,使之相信自己说的不错。随后俯下身来,看着陈思婉,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黑色的药丸递了过去。 陈思婉好似也没有犹豫,使尽浑身力气,扑向顾明琴,抓下她手里的药丸,一把夺回来,塞入口中。顷刻之间,顿觉神清气爽。恢复了些许力气,她再度扑向顾明琴,嘶吼道:“是你害我,我要杀了你……”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的方敏猛然间伸出手,在她的肩头轻轻一点。陈思婉顿觉肩部一阵剧痛,向后一仰,头磕在墙上,一阵疼痛、眩晕,让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好,只是点穴,不是顾明琴刚才那个什么软筋散。所以,陈思婉很快就清醒,因为动惮不得,所以只能愤愤地看着对面的方敏,眸子里满是锐利的杀气。 方敏自是不会将她放在心上,通过刚才的打斗,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陈思婉不是自己的对手。也不理她,只是扶起顾明琴:“你没事吧?” 顾明琴摇摇头,一仰头,便对上陈思婉阴毒的眸子,一时惧怕,不由地向后退去。这时,耳边传来一声窃笑,让顾明琴瞬间清醒,不能怕她,如果自己怕她,那顾家的所有仇恨都会变成这个女人的笑柄。握了握拳头,提醒自己,保持冷静,上前一步,正准备开问,却被方敏拦住了— “我来问他。”看着顾明琴,方敏目光锐利,眸子里含有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握住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好像在说,相信我。 顾明琴不甘心,她想亲口问问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当初的棒打鸳鸯?她想问问这个自认为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女人,如果她是自己,她会怎么做?可现在,方敏握着自己的手,明明白白的阻止自己,纵然是不情不愿,也只能忍了。低头看着被他握着的手,顾明琴轻轻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见她同意了,方敏一阵欣慰,温柔一笑,放开她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再次走到陈思婉面前。同时一伸手,挡住了顾明琴的去路,并且无声地示意她后退几步。 顾明琴果然如此,却被身后的顾忠扶住了— “小姐,你……” “方捕快是衙门中人,我相信他会给我一个答案的。”顾明琴低声说道,眼睛却没有离开陈思婉。她要把这个女人看清楚,记在心里,她就是自己杀父仇人之女,害死叔公的真凶,这个女人,生生世世,她都不会让她进入顾家的大门。再爱,也是无用。 “陈思婉,顾鑫顾老爷,是不是为你所杀?”看着陈思婉,方敏开门见山的沉声问道。 和顾明琴两两相望,此时,二人也是心照不宣,陈思婉也要记住这个女人。是她,摧毁了自己的爱情,让自己家破人亡,让自己不得已屈从于他人,成为别人的杀人工具,可以说,这个女人,顾明琴,毁了自己一辈子。自己生生世世,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咳--” 一声重咳响起,惊扰了陈思婉纷乱的思绪,使得她迅速回过神来,看着那咳嗽之人—方敏。他看着自己,眸子里含着警告的味道。但她相信,他不敢杀了自己,最起码现在不会。因为他从自己嘴里最想得到的是情报。思及于此,她得意地笑了,看着方敏,眉眼弯弯,我就是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敢把我怎么样…… “陈思婉,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老实交代,把你知道的、做过的,统统交代清楚,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你会怎样,你会杀了我吗?”陈思婉微微挑眉,反而问他,“你敢吗?东丽人的部队兵临城下,如果你敢动我一个汗毛,不出一个时辰,东丽人尽可以把这里夷为平地,到时候,你们这些人,一个别活……你笑什么?”话还没说完,就听对面的方敏哈哈大笑,好不得意。这让陈思婉不由地变了脸色,警惕地问。 笑过之后,方敏看着陈思婉,轻轻地挑了挑眉:“为你报仇?你以为你是谁,东丽人的公主吗?简直是异想天开。你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个工具,一个奸细罢了,别说是被抓了,就算是死了,对他们而言,也无关紧要。陈思婉,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贵了。你不配。” “你……”有人轻视自己,更是让陈思婉怒火中烧,想要反抗,却被人点了穴道,根本就无力。陈思婉无可奈何,只能愤愤地看着眼前两人,眸子里写满了杀意。 “陈思婉,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不说……” “想让我招认,下半辈子吧。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不过……”刚开始,陈思婉说的义薄云天,好像是不惧生死。但到了关键时刻,她却是话锋一转,回头看着顾明琴,咬牙切齿般地说道,“顾明琴,今日今时,我死在你手里,岳成哥永远不会原谅你。” 说完这话,陈思婉激动异常,胸口起起伏伏,紧盯着顾明琴,眸子里满含杀意。 听到这句话,方敏心头一颤,陈思婉这是激将法,在逼迫顾明琴,怕只怕顾明琴沉不住气。悄悄地回头看去,顾明琴脸上阴晴不定,这让他有些不安,脑子里迅速反应,该如何反驳。正准备开口,就在此时,耳边响起顾明琴悠悠的声音— “如果岳成知道你亲手害死了他最为敬重的叔公,害惨了他的亲妹妹,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闻听此话,陈思婉浑身一震,抬头看向顾明琴,对方也看着自己,眼睛里写满了果决,让她不由地想起了那个男人,真的吗,他不会原谅自己?但很快她好像是清醒了,轻哼一声,不以为意地说道:“敬重?那个一意孤行的糟老头子有什么值得敬重的?” “可你别忘了,岳成还是听了他的话,去了京城,和你一刀两断……” “那是你们逼的。”忆及当初,对于顾明琴,陈思婉恨意满满,咬紧了牙关,吱吱作响,“这些年来,岳成哥对你们不闻不问,甚至于一封信也没有,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说到这,陈思婉低低地笑了起来,斜眸看着顾明琴,好不得意。 虽然明白陈思婉是故意的,只是听到这话,仍然是让顾明琴难以平静。鼻头一酸,眼睛湿润,想哭。她抬头看天,硬生生地把眼泪倒了回去。回过头来,一眼看见方敏担忧的目光,勉强的冲他笑了笑,低头看着陈思婉,非常平静地说道:“是的,这么些年,他不和我联系,一封信也没有,但并不代表他觉得我做的就是错的……” “顾明琴,你是在自欺欺人。”好像是不甘心,陈思婉冲着顾明琴大吼。 “自欺欺人的到底是谁,你比我清楚。”顾明琴似乎不甘示弱,也抬高了声音。 此时,四目相对,陈思婉是呼吸急促、情绪激动,望着顾明琴,眸子里尽是杀气腾腾。与之相比,顾明琴就是非常平静了,虽然也有些气喘,可和陈思婉比起来,那就是非常淡定了。 过了片刻,顾明琴移开目光,再度平静地开了口:“陈思婉,其实就你所做之事,哪怕是不算是你父亲,就算是杀了你也不为过。而且就算是岳成知道了,也是无话可说。但是今天,我看在贺大人和方捕快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可以老实交代你这次重回沪城的目的,我可以看着往日的情面上,放你一条生路。” 虽是这样说,但作为顾明琴本人,她心有不甘。所以说完这句话,她扭过头去,哪怕是方敏拱拱手,对自己表示感谢,都闭上眼睛,置之不理。 “往日的情面?”听到这句话,陈思婉不住地哈哈大笑,好像是听了个笑话一般,可笑之极。笑过以后,陈思婉指着顾明琴,厉声质问道,“你对我有什么往日的情面?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丝情意,昨天早上,你根本就不会哄骗与我;如果你还对我顾念旧情,当初你就不会棒打鸳鸯,拆散我和岳成哥……”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顾明琴大声反问。 此话一出,陈思婉居然沉默了,看着对面的女孩,眸子里蓄满了泪水,颤动着嘴唇,过了好久,才指着顾明琴,恨恨的说出话来:“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我就应该让父亲杀了你,永绝后患……” 第460章 “陈思婉,你……”一听这话,方敏愤怒了,抬起手,就要向陈思婉发起攻击,谁知此时,耳边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厉喝— “住手。” 一听声音,方敏身体微震,急忙把手缩了回来,回过身,只见十几个衙役鱼贯而入,让开一条路,一个身着红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看见他,方敏自然是不敢怠慢,慌忙俯身行礼:“贺大人。” “抓到了?”贺孟宇随口问了一句,根本就是明知故问,目光越过他,投向坐在地上、精神萎靡的陈思婉,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是逃不掉了。于是就转过头,再看向顾明琴,见她神色恍惚,似是倦怠,看出她的心思,贺孟宇本来想劝慰几句,谁知道刚叫了一声“顾女医”就被她截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明琴明白大人的意思,自是以大局为重,绝不拘泥于个人恩怨、家族恩怨。若是陈小姐可以幡然悔悟,诚心道歉,并且可以帮助贺大人挫败敌军进攻我沪城的阴谋,明琴愿意放弃往日恩怨,放陈小姐一条生路。”顾明琴非常平静地把这些话说完,说话时,却是低眉垂首,谁也不看。即使是顾忠在她的身后不停地拉扯她的衣服,她也是置之不理。 听她这么说,贺孟宇连连点头,表示赞许:“顾女医,本官真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你宽阔的胸襟,本官实在是佩服。你放心,在这件事上,本官功是功,过是过,对于陈思婉,自然会严肃处理、依法处理,以此告慰顾老爷的在天之灵。”贺孟宇说着,向着虚空,拱了拱手。 “多谢贺大人,明琴静候佳音。”顾明琴微微欠身,向后退了几步,不再站主场。 “大小姐,你……”见顾明琴主动退出,顾忠略有不满,正准备劝说些什么,却见顾明琴轻轻地摆摆手,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贺大人在此,我们不宜过分干预,切以大局为重,看看贺大人怎么做。” 顾忠尽管有些不甘,倒也明白,顾明琴说的在理,所以并没有多言,只是盯紧了贺孟宇,希望他可以明正典刑,给顾家一个公道,让顾鑫可以死而瞑目。 同明琴微微颔首,贺孟宇转头看着陈思婉,冷声说道:“陈思婉,顾女医刚才所言,想必你也听见了。现如今,对于你,顾女医可谓是恨之入骨。三年前,你父亲陈锦显害死了顾氏的当家人顾家梁顾大夫,现如今你又害死了顾家的长者—顾鑫顾老爷。两条人命在你们父女俩手里,按照律法,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是顾女医和本官依然是想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幡然醒悟、改邪归正的机会。不为别的,就因为你和我们一样,也是华夏人,也是沪城人。” 说到这,好像是下意识地,贺孟宇再次看向顾明琴,四目相对,顾明琴复又低下头,没有任何回应。 贺孟宇并不在意,回首看着陈思婉,接着说下去:“陈小姐,关于你们家的情况,本官也是了解一二。当年你父亲遭遇灾荒,父母双亡,逃难于此,是顾家两位老人救了他的性命,传他医术,将他抚养成人、培养成才,甚至于为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此等恩情,说一句‘如同再造’也不为过。只是万万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养虎为患、引狼入室,害了自家人的性命。” 贺孟宇说着,深深的一叹,好像是非常可惜。 “陈思婉,本官知道你父亲所为,与你无关;可是这些年来,你为东丽人助纣为虐,残害同胞,这般作为,与你父亲有何区别?本官希望你能够幡然悔悟,将你所知之事悉数相告,以此……” “你是想说让我替我父亲赎罪吗?他做的事,与我何干,凭什么让我赎罪?”陈思婉突然开口,打断了贺孟宇的话,语气慢悠悠地,仿若有气无力。 乍听此话,贺孟宇吃了一惊,不由地看向旁边的顾明琴。而此时,对面的陈思婉再次悠悠地开口— “贺大人、方捕快,你们猜对了,我就是东丽派过来的,我潜入沪城,就是为了和他们里应外合,彻底瓦解沪城,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攻占沪城。只不过我愿意和东丽人合作,愿意成为他们的细作,不是因为父亲,而是因为她……”说到这,陈思婉一伸手,直指顾明琴,恨恨地说道,“是她逼我走到这一步的。” 此话一出,贺孟宇不由地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着顾明琴。 陈思婉依旧咬牙切齿,怒视着顾明琴:“我和岳成哥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今生今世惟一的念想就是嫁给岳成哥,成为他的妻子。而你,顾明琴,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偏偏不愿意看见我们恩爱,费尽心思,想要拆散我们。是你的冷血无情,把我逼上这一步,逼成了别人的工具,是你顾明琴,摧毁了我这一生。” 说到这,陈思婉猛然间回头,看着贺孟宇:“贺大人,你不是想知道东丽人进攻沪城的计划吗,杀了顾明琴,杀了这个女人,我什么都告诉你。杀了她,哈哈哈……”陈思婉突然好像是疯了一般,狂妄的哈哈大笑起来。 贺孟宇看着这个疯狂的女人,不由地眉头微蹙。 突然间,笑声戛然而止,陈思婉回过神来,发现贺孟宇站在那里,纹丝不动,顿时恼怒不已:“贺孟宇,我说的话你听不见是不是,我让你杀了这个女人,我……”陈思婉似乎是想亲力亲为,身体前倾,准备站起,却发现浑身无力。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中了顾明琴的什么软筋散。 “贺孟宇,我可告诉你,这一回,东丽人可是铁甲兵,而且已经得到了沪城的城防图……” “什么,他们已经得到了城防图?”听到此话,贺孟宇震惊不已,“是不是你……” 陈思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靠在墙上,悠然地笑着:“贺孟宇,你逃不了的,别以为你费尽心思修筑城防,坚不可摧。实话告诉你,在这个沪城,已经有大批的东丽奸细潜入,甚至于那些修筑城防之人,也有我们的人。沪城,东丽势在必得,贺大人,我知道你爱民如子,不想让沪城人遭受屠戮。事到如今,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帮我杀了顾明琴这个女人,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悉数告诉你。贺大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希望你不要错过。” 说着,对着贺孟宇微微挑眉,好不得意。 贺孟宇当然清楚,顾明琴不能杀。可问题是,陈思婉现在什么也不说…… “看来叔公当初坚决反对你和岳成,的确是个明智之举。” 就在贺孟宇左右为难时,顾明琴淡然的声音响彻耳膜。侧目看去,顾明琴正慢慢地走向陈思婉— “陈小姐,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医者大会上发生的一切?其实在那个时候,陈锦显为了整垮我顾氏,联合了许多人,群起而攻之;当时就我和叔公两个人,单打独斗、孤掌难鸣;可为什么到了最后,那些人要么选择沉默,要么临阵倒戈,支持我顾氏……” “那是因为你顾明琴花言巧语……” “不,根本原因是你父亲勾结敌国、残害同胞。”顾明琴正声反驳,迎上陈思婉的目光,大义凛然。过了片刻,顾明琴收回目光,悠悠地接着道,“陈思婉,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东丽人对于华夏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可是千百年的仇恨。尤其是这几十年来,因为朝廷不济,东丽人在华夏大地上为所欲为、杀人如麻,华夏之人对于他们,更是恨之入骨。而你父亲勾结敌国、残害同胞,你作为女儿,非但不揭发阻止,反而助纣为虐、同流合污……” “那是你逼的。”陈思婉咬牙切齿。 顾明琴却是笑了,和她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白费唇舌。也不理她,回头看着贺孟宇:“贺大人,依我看来,陈思婉助纣为虐,执迷不悟,依着这个情形,想要从她嘴里得知敌军动态,根本就是异想天开。明琴希望贺大人可以将她明正典刑,以儆效尤……”顾明琴说着,深深地行了个礼。 顾忠也在旁边哭喊:“青天大老爷,求求你吧,为我们家老爷做主啊。”说完,直接跪地,磕了几个响头。 “老人家……”看是如此,贺孟宇顿时手忙脚乱,上前一步,准备将顾忠扶起。就在这时,方敏突然走过来,拉住了自己,耳语几句。一听他说的话,贺孟宇顿时变色,“你说的是真的?” 方敏重重地点点头:“千真万确,刚刚得到的消息。”说话时,他不由地朝着顾明琴看了一眼,面露难色。 四目相对,看出他眼中的为难,过去禁不住猜测,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虽是吃惊异常,但贺孟宇历经事实,自然明白不动声色的道理。轻轻地咳了一声,正色说道:“陈思婉,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坦白从宽,是你唯一的机会,本官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时此刻,东丽部队已经在城门口安营扎寨了吧。”突然之间,陈思婉开口一言,惹得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这是真的吗,沪城已经被东丽部队包围了?顾明琴难以置信,不由地去看方敏,对方微微颔首,神色有点沮丧。果然…… “贺大人放心,他们的目的并非杀人,而是要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陈思婉自以为掌握了主动权,说起话来,慢悠悠地,好不得意。摆着一个姿势有点不舒服,她微微起身,重新换了一个姿势。 “他们想要什么?”贺孟宇沉声问道。 陈思婉也不说话,只是微微挑眉,侧目斜睨。 循着她的目光,贺孟宇看到了顾明琴,再次蹙眉,难道说这件事也和她有关? “贺大人,猜得不错,他们的目标就是顾明琴。”看出他的不解,陈思婉干脆把话说清楚。对方蹙着眉头,好似难以置信。陈思婉接着说,“贺大人,你可不要以为是我陈思婉公报私仇。并非如此。实际上,东丽人的确是想和顾氏合作。” “和顾氏合作?” “这么多年来,顾鑫那个糟老头子一直在研制断魂草的解药,这让东丽人非常不满。”说这话时,陈思婉始终是看着顾明琴,嘴角轻扬,好不得意。随后再回头,看向贺孟宇,“贺大人,现在在你面前,摆着两条路,其一,替我杀了这个女人,我陈思婉必然会把所见所闻悉数相告,辅助贺大人你抗击敌军;其二,三天之内,打开城门,缴械投降,并将顾明琴献给东丽部队,说服她与之合作……” “一派胡言……”方敏突然大喝一声,抽出佩剑,直指陈思婉,却在关键时刻,被贺孟宇拦住了,“大人……” 方敏不服,悲哀的叫了一声。 贺孟宇却不理会他,只是看着陈思婉,冷笑道:“陈小姐,你以为本官是一个贪生怕死、可以轻易地被你只言片语吓倒的吗?本官虽然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一方百姓苦于战火,但也不会为了所谓的一方安宁弃城投降,更不会为了所谓的与你合作,而滥杀无辜。” 贺孟宇说着,再次看向顾明琴。显然,他所说无辜之人就是她。 四目相对,顾明琴明白,贺孟宇绝不会为了陈思婉嘴里的情报牺牲自己。由此,对于这个公正无私、爱憎分明的贺孟宇,顾明琴心里更是多了一份敬仰之情。微微欠身,表示感激。 贺孟宇也拱了拱手,算是回应。 “贺孟宇,你不要执迷不悟。”这一回,陈思婉是冲着贺孟宇歇斯底里。 贺孟宇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只是淡然一笑:“陈思婉,自从我贺孟宇来到沪城,我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打定主意,和沪城共存亡,所有的一切,我尽力而为。这些年来,我修筑城防、购买武器,一切的一切亲力亲为,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和敌军决一死战,哪怕是败了,我也是无愧于心。” 说罢,环视四周,是不是想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的信念。重新回头,再次看向陈思婉,点点头,好像是认命一般:“陈思婉,本官承认,刚开始的时候,本官确实是希望从你嘴里得到有价值的情报。所以,今天晚上来到这里,只有区区的几个人……” “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陈思婉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贺孟宇轻哼一声,不答她的话:“陈思婉,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问着,下意识地凑到她面前。 “告诉我,到底是谁出卖了我?”陈思婉所答非所问,再次吼问道。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贺孟宇似乎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直起身子,厉声命令道,“来人啊,将陈思婉关入大牢,三天之后,砍头论处。” “是。”方敏显然是故意等着这句话,一听到此话,抱拳一拜,快步走到陈思婉面前,拽着她的衣服,拖着她就往前走去。陈思婉本能地反抗、挣扎,望着顾明琴,嘴里发出一声声质问--- “到底是谁出卖了我,是谁出卖了我,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被人出卖了,我被人出卖了……” 听着陈思婉的歇斯底里,顾明琴不由地拧起了眉头,出卖,真的是有人出卖了陈思婉吗? 联想到那封言辞恳切的匿名信,此人对于陈思婉的一举一动,看来是了如指掌,并且非常肯定地告诉他们,陈思婉今天晚上一定会来,而且是无人相助,是一个秘密抓捕的绝好机会……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如此仗义相助,目的何在? “大小姐,这一回,那个陈思婉是不是一定会死?” 耳畔传来激动的声音,侧目看去,顾忠浑身颤抖,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颜色。 “陈思婉是执迷不悟,贺大人给了她机会,她不珍惜,自然没必要放过。”顾明琴点点头,如是说道。 “这么说来,那个陈思婉是必死了?”好像是不能确定,顾忠又求证了一句。但见顾明琴点点头,非常肯定,显然是承认了这件事,板上钉钉。不由地抚掌大呼,“太好了,顾老爷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说着这话,顾忠双手合十对天祈祷,一脸正色,目光中满是虔诚。 看着老人兴奋的样子,顾明琴心里却没有太大的喜悦。就算是陈思婉就地伏法、明正典刑,那又如何,叔公回不来了,父亲更是回不来了,当然还有岳成……再加上东丽人兵临城下,贺孟宇虽然志在守城,只是能不能成功……以后的日子,对于顾氏来说,恐怕是更加艰难。而且想要凭一己之力,抗住这份艰难,在顾明琴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等一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愣了愣,明音?和顾忠对视一眼,意识到情况不妙,两人便匆匆地赶了过去。果然,顾明音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此时,正站在贺孟宇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明音,你干什么,赶快回来。”顾明琴急忙走过去,拽着她的胳膊,就要把她拉开。不曾想,顾明音这一次力量不小,猛地甩开了自己,“明音?” 顾明音看也不看,只是向着贺孟宇福了福身子,幽幽地说道:“大人,民女心里明白,民女此番所为,无异于妨碍公务。只是民女有几个问题如鲠在喉,想问问陈大小姐。希望大人给民女一个机会,民女问完以后,大人要杀要剐,民女绝无怨言。大人,民女求求你了。” 说罢,伏地磕头,嚎啕大哭起来。 “明音……”顾明琴急忙俯下身子,试图将妹妹扶起,这时李凤妹也走过来帮忙,就在两个人扶起顾明音、准备转身离开之时,突听贺孟宇正色说了一句— “顾二小姐,你请。”贺孟宇说着,一抬手,示意身后的人让开一条路。而他自己也是向旁边站了站,显然是给顾明音让路。 贺孟宇此举让顾明琴和李凤妹不由地面面相觑,不会吧,顾明音这样的要求,贺孟宇居然也答应了? 与顾明琴、李凤妹的惊讶万分相比,顾明音此时却是非常淡定。俯身行礼,向贺孟宇表示感激:“多谢贺大人。”之后,甩开顾明琴、李凤妹,一步一步朝着陈思婉走了过去。 顾明琴不放心,便急忙跟在她身后,走到陈思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 陈思婉似乎是累了,更有可能是认了命,此时,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好像是死猪一般。哎,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借着火光,这才发现,在自己面前竟是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之一是顾明琴,就算是化成了灰,自己也不会忘记;还有一个……好像是那顾明音。 “告诉我,是不是你?”顾明音冷冷地俯视着她,开口问道。 陈思婉身体微震,随后竟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明音面无表情,依然是冷冷地问道。对方仍是不答,仍是发笑。渐渐地,变成了哈哈大笑。顾明音似乎是来了火气,猛地俯下身,将陈思婉从地上拽起来,抬高了声音,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说到激动处,顾明音举起手来,作势掐她的脖子。 “哎……”方敏见是如此,本能地冲过去,想要阻止,却被贺孟宇伸手拦住。对方使了个眼色,抬眼看去,只见顾明琴二人急忙拉住了顾明音,见是如此,方敏暂时放了心。 拉过顾明音,把她揽入怀中,顾明琴轻轻地拍着,无声地安慰她,让她冷静。虽然对陈思婉恨之入骨,想把她碎尸万段,但作为医者,自己不能杀人,不管是敌是友…… “为什么?顾明音,你还好意思提出这样的问题?那日在大街上,你口出狂言,羞辱与我……” “我说的没错。”顾明音大声反驳。 “在我陈思婉心里,没有什么对错。成则王侯败则贼,三年前,在医者大会上,我被你姐姐羞辱,无能为力,从那以后,我就立下誓言,绝不会让任何人再度羞辱与我,否则的话,十倍百倍奉还。你知不知道,那日你走了以后,那些人对我群起而攻之。而我,为了不暴露,只能忍气吞声。你知不知道,那些人一拳一拳打在我的身上,我有多痛。那个时候,我对天发誓,终有一日,我会让你顾明音尝到十倍百倍的痛苦折磨。” “顾明音,这件事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自己非去不可,要和男人幽会。一听说他要走,马上就受不了了,深更半夜跑出来和人见面。既然你为了那个何冲,那么奋不顾身,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不能理解我是多么爱你的哥哥……”说到激动处,陈思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扑向顾明音,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 “你干什么?”顾明琴也不客气,猛地推开了陈思婉,并且把伤心欲绝的妹妹揽入怀中。 一屁股歪在地上,陈思婉费了半天劲,才从地上爬起。她看着顾明琴,咬牙切齿,咯咯作响。似乎觉得恢复了一点力气,她试图扑向顾明琴,哪怕是同归于尽……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巨大的力量袭了过来。抬眼看去,方敏已经站在自己面前,满目冷光。自知不是他的对手,陈思婉似有不甘,却还是让自己放松下来。 “何冲也在你手上,是不是?”方敏冷冷地看着女人,这般问道,眸子里写满了杀机,仿佛是在告诉她,如果不回答,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一听这话,顾明音突然停住了哭泣,推开旁边的顾明琴二人,身体前倾,盯着陈思婉,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在期待着她的答案。 迎上男人的目光,陈思婉有些惧怕,她已经充分地意识到这个男人不是在开玩笑,或许他真的会杀了自己。想到这,余光瞥见顾明音的动作,禁不住再次得意地笑了:“想知道那位何公子的下落,方捕快可以去问问顾二小姐。何公子在哪儿,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说完,冲着顾明音,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顾明音知道?方敏越发糊涂了,不由地转头看向顾明音。 此时,顾明音也是不解之色,怎么会……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就是陈思婉好不得意的声音— “顾二小姐,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在那个房间里,有一扇门,你还试图冲过去,打开房门逃离,只可惜没有成功。”说到这,陈思婉再次哈哈大笑,得意非常。笑过以后,她接着说道,“只不过就算是你把门打开了,也出不去,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离开房间的门。不过,如果打开了那扇门,你就可以见到一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何大哥。” “什么?”顾明音声音尖锐,情不自禁地大呼。何冲在那个房间里,就意味着……对方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她不敢去想,一想起来,便觉得毛骨悚然。 看到她震惊的模样,陈思婉越发得意,她看得出,顾明音想到了什么。点点头,非常干脆的承认:“不错,他听见了,也看见了,在那堵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细孔,他就躲在那里看。刚开始,他还不愿意,听见你的叫声,就要往外冲,只可惜那扇门,他怎么也撞不开,和你一样。”说罢,轻轻地挑挑眉,轻轻一笑。 “后来,他不敢听了,用手捂住了耳朵,真的是个胆小鬼,连我都不如。为了让他听清楚、看清楚,我让人绑住了他的双手,并且把他拉到墙边,让他通过那个空洞,向外看。只看了一眼,他就闭上了眼睛,真的是个胆小鬼,连这个都受不了。”陈思婉说到这,哼了一声,好不轻蔑。 “他不愿意看,对我来说,那多没意思啊。没办法,我就告诉他,说如果你不愿意看,我就会再让十几个人一起上,陪明音妹妹好好玩玩……”说到此处,陈思婉停了停,抬头看去,顾明音咬牙切齿,形容悲愤。陈思婉不以为怵,反而指着她说,“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当时那个傻小子和你现在的表情简直是一模一样。可那又如何他她能杀了我吗,他是我的对手吗……顾明音,你眼睛瞎了吗,这么一个胆小如鼠的男人,你居然也看得上……啊……”正说的兴奋,没想到顾明音会突然冲过来,猛地把自己推翻在地,二话不说,直接坐在了自己身上。剧痛袭来,惹得陈思婉禁不住惨叫一声。 “明音……”顾明琴看是如此,下意识地伸出手,企图拦住妹妹。不曾想,却被人抓住了胳膊。抬起头,李凤妹向自己使了眼色。 回头一看,才发现在场所有的人都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就连本应该开口阻止的贺孟宇现在都是冷眼旁观。这让顾明琴一时间有些看不懂了。难道这些衙门中人都要眼睁睁地看着陈思婉被顾明音活活打死吗?转念一想,顾明琴明白过来了。陈思婉刚才所言,无疑是在告诉他人,自己的心狠手辣、绝情绝义。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件事,不仅是顾明音,任何人知道了,恐怕都控制不住,想要把陈思婉暴打一顿吧。 就这样,在陈思婉被打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之后,贺孟宇才向方敏抬了抬手。 但方敏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又向顾明琴看了一眼,见她微微颔首,并无异议,这才放心地向顾明音走了过去。 一巴掌,两巴掌……身上的那个女孩左右开弓,到底打了自己几下,陈思婉也记不清了。刚开始的时候,她让自己暗暗记下,有朝一日,十倍百倍奉还,只可惜对方速度太快,打的自己眼花缭乱,根本就记不住。陈思婉原本是没有把顾明音放在眼里的,只是没想到这个女孩凶狠起来也是如此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把顾明音从自己身上拉了起来,陈思婉已经是精疲力尽,瘫在地上,动惮不得,甚至于眼睛都不愿睁开一下。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睁开了双眸,她想知道这个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的人到底是谁。睁开眼,就对上了方敏轻蔑的目光,陈思婉顿时恍然,原来他们是故意的…… “方敏,把人带走。”贺孟宇冷冷地吩咐一句,头也不回的先行一步。 “是。”方敏应了一声,毫无怜惜的拖起陈思婉,就快步往前走去。走到顾明琴身边时,不由地向她看了一眼。 此时,顾明琴正揽着妹妹,让她肆无忌惮的在自己怀里痛哭,轻拍着她的背部,无声地安慰着,却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事到如今,能说什么呢?唯有把悲痛藏在心里,默默地叹息。 感受到什么,顾明琴抬起头,便对上方敏温柔的目光,不觉红了脸,赶忙低下头,微微颔首,以表感谢,却不敢抬头看他。直到听到脚步声响起,悄悄侧目,才发现人已远去,顿时长松一口气。抬起头,此时,贺孟宇已经带着众衙役离开了顾府,顷刻间,刚才的灯火通明消失不见,偌大的顾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空气中只留下顾明音嘤嘤的哭声。 “大小姐,时间也不早了,扶二小姐回房休息吧。”顾忠鼓起勇气,走到顾明琴面前,如此劝道。 顾明琴摆摆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让她再哭一会吧。” “大小姐……”顾忠还想再劝,余光中,李凤妹向他使了个眼色。看是如此,老人家只好做罢了。抬头望天,无奈地发出一声声叹息。老爷,看来我们又错了。 陈思婉所言,在顾明琴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她早就猜到了,这个诡计是陈思婉所为,只是没想到,现实会是如此残酷。陈思婉果然变了,由刁蛮任性变成了心狠手辣。顾明琴再次庆幸,当初没有一念之差,因她的爱情而感动,让她进了顾家的大门。只不过,陈思婉的蜕变,真的和自己无关吗? 顾明琴在扪心自问,却没有人可以回答自己。无奈之下,她一声长叹。 无意间抬头,却发现顾忠、李凤妹二人皆是望着自己,像是等着自己做什么决定。顾明琴这才想起来,现在的自己是顾家的当家人,顾家的一切都必须是自己拿主意。想到此,顾明琴突然觉得疲惫不堪…… 刚巧,顾明音似乎也哭累了,情绪也没那么激动了。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放开了她,轻声问道:“明音,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顾明音含着泪,轻轻点点头,不言不语,只是轻声抽噎。 看着妹妹颓废的、虚弱的样子,顾明琴一阵心痛,鼻头一酸,想要哭泣。急忙揉了揉鼻子,强忍着,不哭。在心里默默地提醒自己。顾明琴,你是一家之主,在这个家里,你必须坚强。揉了揉鼻子,先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才拖着顾明音的胳膊,试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别看一个小丫头,没什么重量,此时此刻,却好像是重若千斤,怎么也拉不动。幸好,顾忠、李凤妹就在旁边,三个人一起用力,才把顾明音拉回了房间…… 把妹妹扶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看她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顾明琴又是一阵心酸。强忍着悲痛,顾明琴正准备站起身来,却被顾明音突然拉住了胳膊—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看着姐姐,顾明音用力地摇头,好像是在否定什么。 虽然没说明白,但对妹妹感情了如指掌的顾明琴心知肚明,那个“他”指的是谁。反手握住她的手,平静地点点头:“我一直都知道,不是他。” 一听此话,顾明音愣了片刻,随即感动的眼泪默默地从眼角划过。 顾明琴伸出手,为她擦了擦眼泪,并温和的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那个陈思婉,执迷不悟,是必死无疑的。我们报了仇了。” 此话一出,顾明音弯起嘴角,终于笑了,但眸子里仍旧是泪光点点。 顾明琴再次伸出手,帮她擦了擦眼泪:“什么也别想,好好地睡一觉,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可能么?在别人看来,自己已经是残花败柳、让人耻笑;在自己看来,自己也是见不得人了,以后的路,该怎么办……顾明音这样想着,内心深处充满了绝望,只是不愿意让姐姐担心,便强忍着,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尽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从顾明琴点头微笑。 顾明琴如此聪明,怎会看不出妹妹的勉强?也不点破,只是冲着她笑了笑,帮她盖好被子,起身欲离,不曾想,就在这个时候,妹妹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 “大姐,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顾明琴回头,看着妹妹期待的目光,一下子愣住了。看来妹妹这一次真的是动了心。那个“他”指的是谁,顾明琴非常清楚,只不过…… “你放心,就算我不管,贺大人他们也不会放弃的。你也知道,贺大人对于他,一直是非常关注的,不是么?”看到妹妹用力地点点头,似乎是相信自己了,顾明琴放了心。拉过她的手,重新帮她盖好被子,“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地睡一觉,如果有了消息,我会马上告诉你。” 顾明音眼中含泪,重重地点点头。 顾明琴又帮她擦了一下眼泪,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哀叹一声,转过身,离她而去。余光中,妹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低声抽噎。顾明琴虽有不忍,但还是强迫自己没有回头,没有去安慰,毕竟有些事,只能她自己消化、接受,除此之外,谁也帮不了她。 屋外,顾忠和李凤妹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李凤妹还好,还可以保持冷静,顾忠久久不见顾明琴出来,早已耐不住急性子,在那里来回踱步。一听见开门的声音,他就急忙回头,迎了过去:“大小姐,二小姐她……” “已经睡了,她太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顾明琴淡淡地说,声音有些疲惫。 顾忠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因着他的话,感慨万千:“真没想到,害死老爷的居然是她,真的是最毒妇人心。可恨,当初居然没有早早看出来……”一拳砸在手心,顾忠懊恼不已,连连叹气。突然想起什么,顾忠抬头看着顾明琴,“那个何公子……” “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顾忠禁不住大呼。 顾明琴以指覆唇,急忙使了个眼色,同时向身后看了看,侧耳倾听,屋子里并无动静。暂时放了心,回头看着顾忠诧异的目光,顾明琴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道说道:“当初陈锦显害的何冲家破人亡,若不是贺大人,何冲恐怕也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于陈锦显、陈思婉,何冲心里的恨意绝不亚于我们,两个月前,何冲试图刺杀陈思婉,却没有成功,反而让陈思婉认出来了。陈思婉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心胸狭窄、瑕疵必报,对于这样一个刺杀过她的人,她怎会放过?别说是何冲了,这一次,要不是为了羞辱明音,为了引叔公上钩,陈思婉怕也不会让明音活着回来。” 顾明琴说着,又禁不住回头,向里看了一眼,想到可怜的妹妹,唏嘘不止。 有道理,顾忠点点头,认可了顾明琴的话。转而又担心起顾明音了:“可是二小姐刚才说……” “她会想明白的。”顾明琴这般说道,看着那扇关闭的房门,久久没有回头,心里感慨万千。过了许久,她才转过头,望着对面的顾忠,安慰地说道,“事到如今,明音应该是看清楚了陈思婉的狠辣,叔公都死在她手里,更何况何冲……或许她心里也清楚,只是不愿承认。说不定时间长了就好了……再说了,贺大人那里,说不定还有奇迹发生呢。” 顾忠再次点点头,再一次认可了他的话。随即却是话锋一转,叹息地说道:“算了吧,就算是活着又如何,反正二小姐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听此一言,顾明琴禁不住回头,和李凤妹交换了眼神。好长时间,三人谁也没说话,只听得彼此之间无奈地叹息。顾明琴有些累了,想来,李凤妹二人也是如此。便叹了口气说道:“事情结束了,忠叔和李姑娘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留在这里陪着明音。”说罢,打开房门就要进去,却被李凤妹拉住了— “大姐,你去休息吧,明音这里,让我来。”李凤妹劝道。或许是看出顾明琴会拒绝,所以在她开口之前,首先把话说了出来,“陈小姐之事,不会那么快就结束,今晚上,她什么也没说,看得出,贺大人并不甘心,恐怕还会有事让大姐帮忙。依我看,大姐应该早作准备。” 见李凤妹这般严肃,顾明琴知道,她不是开玩笑。想想也有道理,便说道:“那好吧,今天晚上我就拜托你了,明天一早,我若是没什么事,就过来换你。” “大姐言重了。”李凤妹如此说道,打开房门准备进入,却又被顾明琴叫住了— “你今天晚上惊醒一点,注意一下,我怕她想不开。”顾明琴担心妹妹,自然是再三叮咛。 “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李凤妹点点头,并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慰,随后便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替他们把门关上,又站在门口,侧耳倾听,房间里没什么动静,像是真的睡着了。想想也是,折腾了一个晚上,顾明音也应该累了。虽然是这样想着,但顾明琴还是放轻脚步,向顾忠招了招手,两个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走了一段距离,回头看去,确认自己的声音不会打扰到妹妹,顾明琴才放了心,开口询问顾忠:“那个马大壮还在密室里?” “不错,冯大夫在照顾他。” “带我去看看。” 第461章 顾明音的房间里— 侧耳倾听,脚步声渐远,知道顾明琴他们已然离开,李凤妹收回目光,长吐一口气,转头看着窝在被子里、身体颤抖的顾明音,轻叹一声,开了口:“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事到如今,你根本也睡不着。” 话语落下,被子里的那个人才轻轻地掀开被角,含泪看着床边的女人。 李凤妹伸出手,如同顾明琴一般,温柔地帮她擦去眼泪。叹息地说道:“明音啊,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何公子他可能……”此话一出,女孩哭得更凶了,肩膀一耸一耸的,许久难以平静。李凤妹此时只能静静地等着,等着她平静了,才能接着把话说下去。 过了许久,顾明音才再次慢慢地平静,但仍明音止住哭泣。这个时候,李凤妹改变了话题:“其实你现在的心情,我特别能够理解,因为三年前,我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抬头看着李凤妹,顾明音甚至是难以置信。 含着泪,李凤妹轻轻地点点头,抬起眼,目光无神地看向窗外,过了许久,才悠悠地开了口…… 顾家梁房间的密室里— 马大壮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似乎睡得很沉,对于周围的响动,没有任何反应。顾明琴一时好奇,禁不住伸出手去,却在马上就要碰到他的那一刻被人阻止了— “不要动他。”冯德明轻斥一声,看向顾明琴,压低了声音,解释地说道,“刚才外面的动静太大,他差点醒过来,我看情况不妙,又喂了一碗安神药,他才重新睡了过去。只不过马捕快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我不知道这份安神药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尽可能不要打扰他。” 顾明琴点点头,轻声说道:“我们出去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外面很安全。” 冯德明犹豫片刻,便点点头,随着顾明琴离开了密室。出去一看,才发现这里居然是顾家梁的房间。这个地方,差不多二十多年没有来过了。想起很久以前,师兄弟几个人在这个房间里读书写字、交流经验,琴棋书画,打打闹闹,冯德明禁不住感慨万千。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却是物是人非啊。 “马捕快情况如何,还有可能彻底恢复吗?” 顾明琴的声音打断了冯德明对于往日的回忆,抬头看去,顾明琴蹙着眉头,神色焦急地看着自己,冯德明有些不悦,微微蹙眉,但并非说出,只是提醒顾明琴:“你在顾老爷身边这么久了,难道就没有听说过,断魂草之毒根本就无药可解吗?” 听到此话,顾明琴不由地微微一怔,随后点头承认:“不错,叔公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只是……” “你以为老顾叔把这个马捕快带回家,真的是为了利用他研制出断魂草的解药,然后治好他的病?”冯德明反问一句,随即摇摇头,似乎不置可否。看了眼顾明琴,他接着说,“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断魂草之毒都是无药可解,关于这一点,医书上早有记载。不过一般情况下,此毒并不致命,只要患者没有其他病症,不要耽误了病情,那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马捕快的身体一向健康,并无其他病症。” 瞥了顾明琴一眼,似乎是对她的插言表示不满。冯德明重咳一声,再接着说道:“按照老顾叔的想法,是断魂草发生了改变,毒性增强;不过,我觉得马捕快所中之毒除了断魂草以外,很有可能还有其他毒素……” “你的意思是,马捕快极可能是中了两种毒素的结合体?”顾明琴试探地问道,对方点点头,顾明琴于是又问,“那依着冯大夫的意思,除了那事先知道的断魂草之毒,还有一种毒素有可能是什么?” 面对此问,冯德明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我还没想明白,何况,老顾叔对我的判断很是不满,所以……”冯德明说到此,长叹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着顾明琴,故意问道,“如今我和老顾叔意见向左,顾女医认为我们两个谁对谁错?” “不管谁对谁错,治好了病,让病人恢复健康,那就是好的。”毫不犹豫的,顾明琴说出这番话。面对着对方的一脸吃惊,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在这件事情上,明琴没有参与,自然不敢随意置评。你和叔公各有道理,如果叔公还在的话,我就会建议你们各自为战,到了最后,分了胜负,自然可见分晓;只是现在,叔公去了……” 想起那位老人,顾明琴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低下头,收拾好心情,抬头看着冯德明:“冯大夫,我顾明琴现在代表顾氏,将马捕快交给你。希望你可以竭尽全力,医好他的身体。明琴在这里感激不尽。”说罢,俯身一拜,向着冯德明,深鞠一躬。 “这么说来,你是相信我的推论了?”冯德明再次试探。 “不,我是相信冯大夫的仁者之心。作为一个医者,不管病人是如何的疑难杂症,医者都会竭尽全力,治好他的病,不是么?”顾明琴这般说道。看着这位长者从眉头紧皱到面色舒缓,不由地安了心,长松一口气。紧接着说,“除此之外,明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冯大夫务必答应。” “顾女医请讲。” “我希望在医治马捕快的过程中,冯大夫可以让岳冲陪伴在侧,积累经验。”顾明琴如此说道。说完之后,似是担心误会,于是便补充了一句,“冯大夫,你别误会,明琴并非信不过,只是考虑到岳冲将来有一天会继承家业,势必也会面对各种各种疑难杂症。趁着年轻,随同年长者积累经验,待得有朝一日,遇到类似情况,也可以平静应付……” “顾女医,你真的会有一天把这个医馆交给二公子吗?”冯德明又问了句,似乎不放心。 顾明琴笑了:“冯大夫此话何意啊?父亲让岳冲从小学习医术,自然是为了有朝一日继承家业,将顾氏发扬光大。除了他,明琴还能将这份家业交给何人?难不成,冯大夫是认为明琴这一介女流想要独吞这份家业不成?”说着这话,顾明琴看着冯德明,嘴角轻扬,似笑非笑。 冯德明一愣,不由地变了脸色。他本就是这个意思,现在被顾明琴点破,自是尴尬不已。本不欲承认,对上顾明琴了然的目光,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头扭到一边,不敢与之对视。定了定神,尽力改变话题:“我听说这一次刺客的目标是想对马捕快二次下毒,只是不知道那份毒药现在何处?” “刺客是被方捕快当场抓获,我觉得刺客手里之物必然是在衙门之中。待我明日见到了方捕快,说明情况,我相信方捕快必然会将毒素交出。到时候,明琴一定会亲自交给冯大夫你。希望对于冯大夫研制出救命的解药可以有所帮助。”顾明琴如此回答地说道。 冯德明点点头,似乎对这个承诺非常满意:“既是如此,那明日就让岳冲公子跟在我身边吧。刚好我也想看看,这些日子以来,在马捕快身上,老顾叔到底有什么发现。” “多谢冯大夫成全,明琴感激万分。”顾明琴再次深深地行礼。站起来,又向冯德明承诺,“冯大夫放心,冯氏医馆之事,你大可以随时离去,只需要提前说一声,如果马捕快有什么突发情况,冯大夫可以及时赶到。至于其他时间,明琴自然会安排其他人手,按照冯大夫的要求,妥善照顾……” “我那个医馆,除了他们杜家的人,现在还有其他生意吗?”冯德明说到此,捋着胡须,苦笑地摇摇头,并且轻叹一声。回头看着顾明琴,微微张唇,想要说点什么,却是犹豫不决。 “冯大夫有话要说?”看出他的犹豫,顾明琴主动发问。 冯德明仍是犹豫,不知如何开口。 “大哥,大哥……” 就在这时,一阵慌慌张张的声音从拐弯处响起,抬眼看去,只见那马小五疾步跑来,就要冲向密室。关键时刻,冯德明挡住了他— “马二哥,马捕快刚才受了惊吓,虽然及时控制住了,可仍旧是情况不稳。我担心他毒性复发,为了以防万一,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贸然闯入,以免惊醒了病人。” 马小五担心兄长,并对冯德明的话,心有余悸。不由地看向顾明琴,询问她的意思。 四目相对,顾明琴微微颔首:“不错,刺客一来,动静不小。虽然这里比较隐蔽,可还是免不了受到干扰。冯大夫刚才和我说,马捕快差点醒过来,还好及时服用了安神药,才避免了意外。我建议你进去的时候,尽可能放轻脚步,最好不要打扰了病人,也不要呼唤,让病人安安静静地睡一觉吧。” 马小五拿不定主意,回头去看冯德明,对方也是微微颔首,形容恳切。马小五了解兄长的情况,虽然不愿,却也只能点头答应。随后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顾明琴正准备随冯德明跟进去时,无意间一回头,却见顾忠向自己匆匆而来— “大小姐,出事了。” 客厅里,方敏背着手,在那里不停地踱着步,时不时地看向旁边那个身着衙役服、低垂着脑袋、一脸颓废的少年人,无奈地摇摇头,长长一叹。听见动静,抬头看去,只见顾忠领着顾明琴匆匆而来,不由地长松一口气,终于来了。 “方捕快。”顾明琴俯身行礼,站起来时,刚好看见旁边的小衙役抬起头来,不觉吃了一惊,“岳冲?” “大姐……”少年人看着她,苦笑地喊了一声,随后便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一般,默默地低下头去。 打量了他一阵,顾明琴好不吃惊。弟弟怎么会穿成这样,他什么时候变成衙门里的人了? 方敏这时轻轻地咳了一声,显然是故意的,引起顾明琴的注意。见她回过头来,便冷声说道:“贺大人说了,这一次是看在顾老爷的面子上,看在你顾女医的面子上,对于岳冲公子的刺杀行为既往不咎,如若下次……” “刺杀?”听到这个词,顾明琴不由地大惊失色,看了眼弟弟,然后又忙问方敏,“他去刺杀谁?” “陈思婉。”方敏还没有开口,顾岳冲就自己老实交代了。 “啊?”顾明琴惊呼一声,不是因为这个答案,而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弟弟居然敢去行刺? “看来你倒是坦诚,这么快就把话说出来了。”方敏禁不住冷笑,随后却举起了大拇指。看向顾明琴,叹了口气,继续说明,“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偷到这套衣服的,刚才问了他一路,什么也不肯说。”说着,照着少年人的脑袋轻轻地拍了一下。少年人没有躲,但还是撅起了嘴巴,不服气。 方敏不置可否地笑笑,接着说:“这家伙什么时候插进队伍的,我也没看清。突然就对着陈思婉捅了一刀。还好我反应快,要不然用不着去菜市口,姓陈的已经一命呜呼了。”说着,禁不住苦笑一声,“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东丽刺客,过来杀人灭口的,谁知道居然是他……” “为什么不能是我?那姓陈的逼走了大哥,害惨了二姐,又杀死了叔公,就算是千刀万剐,扒了他的皮,也不为过……”顾岳冲年轻气盛,听了此话,立马不服的反驳。 “你给我闭嘴。”顾明琴呵斥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回头,探问方敏,“那贺大人那里……” “你放心,贺大人心里有数,都是乡里乡亲的,顾二公子的人品、为人,贺大人还是清楚的,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马上把二公子送回来,免得顾女医担心。” “贺大人勤政爱民,明琴万分感激。方捕快,麻烦你转告贺大人,过几天,明琴会带着岳冲亲自去衙门,向贺大人赔罪。岳冲的任性,给贺大人添麻烦了。”顾明琴说着,再次俯身一拜,形容愧疚。 “那倒不用,贺大人说了,只需要顾女医向岳冲少爷开解一番即可,劝导岳冲少爷冷静行事,切忌冲动,酿成大祸。”方敏这般提醒道,看见顾明琴点点头,想是记住了。然后便走到顾岳冲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岳冲老弟啊,哥哥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我是你,我也希望手刃仇人。只是,情况不允许啊。如果你杀了她,你也是杀人凶手啊……” “可她杀了叔公,一命抵一命……”顾岳冲激动地分辩。 “我知道我知道。”继续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方敏一边如此,一边说着,“可你想过没有,让她陈思婉就这么死了,是不是太便宜她了?何不将她置于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知道她的罪行,让她受千人指责,万人唾骂。只有如此,二小姐的名声才不会被恶意揣度。” “贺大人真的会这么做么?”顾岳冲转头看着方敏,呆呆地问道。 “那是当然,否则的话,贺大人借用你们家的软筋散,目的何在?”方敏反问,“这个陈思婉,对我来说,不是对手,如果想杀了她,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想让她死得其所,所有罪行公之于众,可不能现在就一刀了事。” “可是……”顾岳冲似乎是非常担心。 方敏点点头:“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贺大人确实是想饶她性命,换来可靠的情报;可这个女人,执迷不悟,看不清形势。对于这样的人,贺大人是绝不会心慈手软。你就放心好了,三天以后,菜市口砍头,她陈思婉必死无疑。”说着这话,方敏掷地有声,抬头看着顾明琴,像是在承诺。 对视一会,方敏收回目光,继续劝慰顾岳冲:“好了,别想那么多了,陈思婉如何下场,三天以后,自见分晓。时候也不早了,我回去复命,你也早点休息。”说完,冲着顾明琴点头示意,也没说什么,只是和她擦肩而过,径自离开了顾府。 顾明琴也没有言语,只是做“行礼”状,余光目送他离开。待得他和自己擦肩而过时,顾明琴便吩咐顾忠出门相送。 待得方敏走了,顾岳冲长松一口气,一回头,便撞上大姐阴沉的目光,不禁心中一凛。赶紧把脑袋压低,匆匆往前走,并且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姐姐没看见我,姐姐没看见我……”然而这样的祈祷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反而是怕什么来什么— “岳冲。” 顾明琴声音低沉,逼着顾岳冲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满脸无辜的喊了一声:“大姐。” “跟我来一下。”顾明琴看也不看他,只是径自往前走,好像在说,来不来的,你自己看着办。 顾岳冲站在原地,抿着唇,好像是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姐姐去了。 祠堂里— 顾明琴带着顾岳冲并排跪在顾鑫和顾家梁的灵牌前。顾明琴首先俯下身去,冲着已故的亲人,深深地磕了一个头;身旁,顾岳冲自然照做。 随后,顾明琴站起身,走到供桌旁,打开抽屉,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皮鞭,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转过身,慢慢地向顾岳冲走近。 一看她手里的物什,顾岳冲马上就变了脸色,心里忐忑不安,姐姐这是要干什么,要执行家法吗?要知道,这条皮鞭是祖父当初留下来的,专门惩罚顾家犯了错误的家人。只是,不管是祖父还是父亲,从来没有人真正的执行过家法,哪怕是二叔喝酒赌博、不干正事,也从来没有人打过他。可现在,姐姐居然要对着自己执行家法?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顾岳冲心内波涛汹涌,愤怒之情如火在烧。他想问问姐姐,自己做错什么了,为叔公、为二姐报仇,自己错在何处?可不知为什么,如此理直气壮的自己,到了关键时刻,却没有开口质问的勇气。反而在姐姐步步逼近之时,本能地向后挪了几步,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她;紧握双拳,控制自己紧张的心情。还好,离自己不近不远,顾明琴停下了脚步。 看着姐姐双脚停住的位置,顾岳冲禁不住长松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水。可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害怕什么,顾岳冲自己也说不清楚。 “还记得今天早上,我让三叔带你离开时说了些什么吗?” 姐姐终于开口了,然而提出的问题却让顾岳冲为之一愣,抬头看去,才发现姐姐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半眯起眼睛看向前方—自己的身后。自己的身后有什么,顾岳冲不敢想,也不敢回头去看,只是压低了脑袋,沉默着面对着姐姐。很快,面前的姐姐再度开了口— “我和你说,你是顾家的希望,父亲的希望,叔公的希望,你要好好地活下去,继承家业,把顾氏发扬光大。可是……”突然间,顾明琴话锋一转,低头看着弟弟,厉声质问,“你是怎么做的?” “大姐,我……” “我提醒过你,这次的对手非常厉害,能哄骗明音离家出走,能不动声色地害死叔公,这样的人,是普通人吗,这样的人,你是她的对手吗?如果你出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如何向父亲交代……”顾明琴越说越急,说到激动处,抽出皮鞭,狠狠地打在二弟顾岳冲的身上。 “啊……”顾岳冲惨叫一声,身体一歪,倒在地上。 “岳成现在不知所踪,叔公也走了。如今在这个家里,只有你、我、明音三个人,想要保住顾氏,你是我唯一的借口。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二叔堂而皇之要卖医馆、分家产、把我和明音另嫁他人,我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顾明琴说着,“啪”的一声,皮鞭重重地摔在地上。 本以为是剧痛来袭,不曾想却没有任何感觉。顾岳冲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姐姐发红的眼眶,含泪的眸子,那条巨大的皮鞭被甩在地上,姐姐那握着皮鞭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大姐……”顾岳冲大喊一声,扑到她面前,以头触地,连连磕了几个头,再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大姐,我错了,我对不起,我只是想,只是想……”说着说着,顾岳冲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只是想报仇。” 顾岳冲一愣,停住了哭泣,抬眼看着她:“大姐?” 顾明琴没有看他,只是神色茫然的悠悠道:“我和你一样,想报仇,想杀了陈思婉。不仅是为了叔公、明音,更是为了父亲。当年,虽然陈锦显的阴谋被揭穿,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可到头来,仍然是让他逃之夭夭。我不甘心,发誓一定要找到他,哪怕是不能手刃仇人,也要看着他千刀万剐。” 顾明琴说到这,握紧了拳头,眸子里露出一丝愤怒的狠厉:“这一次,我为什么答应贺大人,放陈思婉一条生路,也是为了这个……” “你是想通过陈思婉,找到陈锦显?”顾岳冲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大姐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可是那个陈思婉说过……” “那个女人说的话,你相信吗?”顾明琴看着弟弟,冷声问道。 默默地低下头,顾岳冲沉默了,果然是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从弟弟身上移开目光,顾明琴抬头看向窗外,悠悠地接着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对陈思婉所言,我都是半信半疑。虽然我不能肯定,她说的那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但是杀了陈锦显,她不会。如果她有这样的勇气,三年前,她就会分得清对错,做出正确的选择。” 顾明琴说着,慢慢地转过身,走向供桌旁,把皮鞭重新放在抽屉里:“这么久以来,我和陈思婉虚与委蛇,目的就是找到陈锦显。只是这个女人已非昨日,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不露破绽。当初贺大人希望我把她安排在顾府,目的就是让她早点露出破绽。可是这样的方案被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回头看着弟弟,顾明琴流下了眼泪:“我是为了你们,为了你们的安全,为了让你们平安无事。可没想到到头来,仍旧是难逃一劫。”说着,再次泪流满面。“扑通”一声,顾明琴跪在地上,着实让顾岳冲吓了一跳。她却管不了这么多,匍匐着来到弟弟面前,抓住他的手,非常恳切地说道,“岳冲,姐姐求求你了,什么也不要管,报仇的事交给姐姐,你只需要好好地活下去,把顾氏发扬光大……” “大姐,那也是我的叔公、我的父亲啊……” “可他们的在天之灵都希望看到顾氏在你的手里长长久久啊……” 顾岳冲沉默了,他不甘心,不愿意让姐姐一个人涉险。作为顾家现在惟一的男人,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保护这个家、保护两个姐姐,为叔公、为父亲、为二姐报仇雪恨。可姐姐刚才说的话,让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他低下头,嘤嘤地哭了起来。他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没用啊。 看到弟弟孩子般的哭泣,顾明琴心酸不已,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我们只是普通人家,亲人为人所害,作为子女,如果没有人主持公道,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们也要报仇雪恨。可我们并不是普通人家,三四十年了,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成就,怎么能轻易割舍?所以,我们有各自的责任,我的责任是报仇雪恨,你的责任是继承家业,而明音的责任是,好好地活下去。” “大姐……” “如今你们已经长大了,自从上次,你在二叔面前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就知道,我可以把这个家交给你了。” “大姐……”紧紧地抓住顾明琴,好像是生怕她离开自己。 反手握着弟弟的手,顾明琴笑了:“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沪城是我的家,除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儿。我只是希望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我在做什么,你都不要管,一心一意,研究医书。从现在开始,我也会慢慢地将医馆里的事交给你打理,一步一步让你继承……” “那你……” “找到陈锦显,为父报仇。”此话一出,顾明琴感觉到弟弟把自己的手握的更紧了,“岳冲,你知不知道,陈锦显害死父亲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不是因为父亲发现了他的秘密,不愿意与他同流合污;更重要的是,他觊觎顾家的产业,想要据为己有。我们不能让他得逞。所以,必须有一个人好好的守护家业。这三年来,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日子,就要靠你了。岳冲,答应我,别让我失望。” 顾岳冲眼中含泪,看着姐姐,重重地点点头。 见弟弟终于答应,顾明琴非常欣慰,一颗不安的心彻底放下。擦擦眼泪,从地上站起来,同时也拉起弟弟:“好了,什么也不说了,你答应了就好。时间也不早了,赶快回房休息一会吧,天一亮,你就先去医馆吧。”说着,抬头看向外面,东方已经鱼肚白,这一天,真的是忙了一天了。 这样想着,顾明琴也越发疲惫,拍了拍弟弟的手,便放开了他,径自往外走。谁成想,刚走了几步,便感到一阵眩晕。 “大姐,你怎么了?”看见姐姐闭着眼睛向自己倒来,顾岳冲急忙接住了她,关切地问道。 在他的怀里,顾明琴缓缓地睁开双眸,看着弟弟焦急的神色,听着他急切的呼唤,她想告诉他,她没事,可是喉咙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根本发不出声音,视线渐渐地开始模糊,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地,声音听不见了,弟弟看不见了,于她而言,只是想好好地睡一觉…… 再次睁开眼睛,顾明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窗外,天光大亮。侧目看去,才发现旁边的茶桌上趴着一个人,是弟弟岳冲。不用说,昨晚上一定是他把自己送回房间的,然后又趴在那里,陪了自己一夜。想到此处,顾明琴心里一阵感动,眼睛一热,泪水就要夺眶而出。恰好此时,顾岳冲也睁开眼睛,醒过来了。 “大姐……”看到顾明琴睁着眼睛,微笑地望着自己,顾岳冲惊喜万分,急忙冲到床边,拉住姐姐的手,关切地问,“大姐,你觉得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边说着边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我怎么了?”说出话来时,顾明琴才吓了一跳,自己的声音沙哑无比,喉咙干的仿佛是要裂开了一般,禁不住咳了几声,“帮我倒杯水……咳咳咳……” “哦。”顾岳冲似乎才反应过来,急忙回过身,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姐姐。 顾明琴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清水下肚,顿觉神清气爽,不由地长松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并无异常,顾明琴于是便放了心,安慰弟弟说:“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顾岳冲也点点头:“我刚才也为你把过脉,一切正常,并无大碍,只是身体有点虚弱,我想着可能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姐姐太辛苦,劳累过度所致。”顾岳冲说着,垂下头来,羞愧难当。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又是个男子汉,只是在关键时刻,却也怎么也帮不了姐姐。 听了这话,顾明琴也是微微颔首,感慨万千的附和道:“是啊,这段时间的确发生了太多事,让人疲于应付、防不胜防,好在,一切暂时结束了。”不管怎么说,陈思婉已经被绳之以法,叔公的在天之灵,也可以欣慰片刻了。只不过如果想让陈思婉就地伏法、一命抵一命,在顾明琴看来,恐怕是并不容易。 向外看了一眼,估摸了一下时间,顾明琴再次反问弟弟:“这个点了,怎么还不去医馆啊?” “我担心姐姐……” “我没事。”刚把话说完,顾明琴就不争气的咳起嗖来。她急忙捂着嘴,压低声音。弟弟倒了一杯茶给她,她接过来喝了。缓了缓情绪,随后又说道,“虽然赵大夫和罗大夫都是信得过的人,对顾氏也是忠心耿耿,可毕竟是顾氏的产业,我们自己家人千万不能怠慢了。哪怕是不坐诊,去看一眼、问一下,也是好的。” 顾岳冲不放心姐姐,自然是想留在家里陪同,可姐姐说的话颇有道理,让自己无法反驳,无奈之下,顾岳冲只好点点头:“姐姐放心,我准备准备,马上就去。” 见他答应了,顾明琴再次欣慰一笑,岳冲虽然才十三岁,可看上去要比普通的孩子成熟许多。这份成熟,也使得顾明琴打定了主意,提前把这份家产交给他,自己从旁协助。唯有如此,或许才没有人在那里说三道四。顾明琴这样想着,正要说些什么,敲门声却突然响起— “二少爷,大小姐怎么样了,醒了没有?”是顾忠的声音,问的小心翼翼。 顾岳冲刚准备回答,就被顾明琴摆手阻止了:“忠叔,进来吧。”顾明琴一面说着,一面向弟弟使着眼色,让他不要说话。 顾忠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的顾明琴,不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关心道:“大小姐,你觉得如何啊,有没有什么不适的,要不要让赵大夫他们过来看看啊?” “忠叔,你看你,说出这样的话,太言重了,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吧?”顾明琴说到这,似乎觉得有趣,禁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笑过以后,她才说道,“我没事,只不过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突然,睡眠不足,有点累了。别说是我了,你们也是如此,不是么?” 说着,看着身旁的一老一少,轻轻地扬扬眉。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叹气,黯然神伤。顾明琴知道,他们是为了顾鑫、为了明音,心里难过。这份难过,顾明琴感同身受,尤其是想到那个老人,就是悲从中来。但是作为一家之主,自己不能把悲伤挂在脸上。即使是无法笑看人生,也要平静的对待一切。 “哦,忠叔,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顾明琴改变了话题,问起正经事。 顾忠急忙收回了思绪,赶忙回答地说道:“方捕快来了,说如果方便的话,请大小姐马上去一趟县衙,贺大人有要事相商。” “这么快?”一听此话,顾明琴顿时大惊,早知道陈思婉的事不可能那么容易了结,只是没想到贺孟宇这么快就让自己过去,才一晚上的时间,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顾明琴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头一紧。 “我跟他去。”顾明琴还没有答话,顾岳冲就这样说了一句,径自往外走。还好,顾明琴眼疾手快,抓住了他—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管。” “大姐……”顾岳成显然是不甘心。 “别忘了我的话,还有你答应过我的。” 面对着姐姐恳切的目光,顾岳冲不由地紧握双拳,他仍是不甘心,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让姐姐再为自己担心了。毕竟,眼下,在这个顾府,姐姐除了自己,就没有任何依靠了,自己也是一样。以后的日子,惟有二人相互扶持、共同进退。想到此处,他默默地低下头去,不再争辩。 看得出弟弟心里的不甘,顾明琴虽有不忍,但不得不硬着心肠,拒绝他的帮助,拒绝他的参与。为了顾氏的长足发展,自己必须保护这个弟弟平安无事。放开了他,吩咐顾忠:“你去告诉方捕快,让他等一会,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 “是。”顾忠轻轻地应了一声,忧心地看了眼顾岳冲,哀叹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先是不管弟弟,顾明琴下了地,走到镜子面前,猛地一照,顾明琴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自己看起来如此憔悴?急忙拿出胭脂水粉,慢慢地涂抹着。顾岳冲还没有离开,透过镜子,少年不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顾明琴感受得到弟弟对自己的关心,心里感动不已,只不过有些事情是原则,怎么样也不能改变。 第462章 涂抹完毕,重新照了照镜子,觉得脸色可以了,别人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顾明琴安了心,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拿了一件衣服,随后才好像是突然发现一般,惊讶地询问弟弟:“你怎么还在这里?” “大姐,我……”正想解释一番,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姐姐悠悠地打断了— “眼下这个时候,顾家只有我们两个,想要保护这份家业,我们必须通力合作、分工明确。”拿了一件深色衣服,披在身上,比了比,还不错。叔公刚刚去世,这个时候,自己不能穿着亮丽。回头看着弟弟,轻叹一口气,正色道,“该说的,昨天晚上在祠堂里,我都已经说过了,在这里,我不想重复,而且你已经答应了,我希望你信守诺言。这一次,不管能不能报仇成功,我都豁出去了,和他们父女俩不死不休。唯一的希望是你不要步我后尘、卷入其中,好好地看护医馆,发展家业,才是正理,别让我的努力付之东流,好吗?” 说罢,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目光恳切地看着弟弟。 受其感染,顾岳冲热血沸腾,不由地重重点头:“大姐,你千万要小心啊。” “我会的,那个陈思婉,不值得我一命抵一命。” 顾府门口— “你怎么,你怎么……昨晚上没睡好吧?”一看见顾明琴,方敏就注意到她憔悴的脸色,自然是心痛不已,同时也自责,自己不应该这么早过来打扰她。只是,身不由己啊。 一听这话,顾明琴急忙摸了摸脸,这里没有镜子,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一时也看不出来。不过出来之前,顾明琴照过镜子,觉得脸色很不错,怎么这个方敏这么快发现了?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个男人也是双目通红,面色憔悴,禁不住笑问一句:“方捕快不也一样?” 方敏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见她指了指眼睛,瞬间醒悟,不由地笑了:“顾女医请上车。” 上了马车,方敏就开始向顾明琴大倒苦水:“你是有所不知啊,昨晚上,我真的是整宿没睡,和贺大人一起,对陈思婉来了个突击审问。本想着这个女人受了重伤,又中了迷药,神志不清,说不定就可以吐露一二。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嘴巴太硬,什么也不肯说。我和贺大人轮番上阵,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到威逼利诱,就差严刑拷打了,可这女人就是什么也不说了。实在没办法了,贺大人想起顾女医你,希望你能帮一个忙。” “我能做什么?”顾明琴眉头微蹙,形容不解。 “昨晚上审问陈思婉时,这个女人反反复复就一句话,让你过去。” “让我出面?”顾明琴指着自己,看到方敏点点头,终于相信,陈思婉的确是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让她不能理解的是……“你们觉得我出现了,她陈思婉就会实话实说吗?”问罢,顾明琴低头苦笑,不置可否。如果要说,这几个月来,陈思婉早就开口了;如果要说,这几个月来,两个人也用不着虚与委蛇了。 看出顾明琴的心思,方敏点头解释道:“其实我们也知道,见到了你,她陈思婉也未必会说实话;可是她既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必然有她的目的。倒不如试一试,看看这女人目的如何,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说到这,方敏抬头看着顾明琴,见她微微蹙眉,似有不安,于是就再次安慰道,“安全问题,你不必担心。陈思婉已经被关入大牢,虽然算不得铜墙铁壁,可她也不是我的对手,掀不起大风大浪。你放心,我方敏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听到最后一句,顾明琴免不了心头一颤,一抬头,便对上男人深情的眸子,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幸亏对方及时扭过头去,轻咳一声,才没有造成太过尴尬的局面。但即便是如此,接下来的一段路,两个人确也是谁也没说话,甚至连目光相接都再也没有了…… 县衙里— “怎么,顾女医昨夜没有休息好吧?”顾明琴一进门,贺孟宇就发现了她脸上的憔悴,由不得关切地问了句。 顾明琴低头苦笑,有些无奈,本以为涂脂抹粉可以掩盖一些不好的颜色,可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叔公去的突然,再加上昨夜之事,明琴也是感慨万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叔公……”戛然而止,提起那位老人,顾明琴不由地垂下头去,哀叹不已。 “是啊,顾老爷的确是死得冤枉。”贺孟宇想起顾鑫,也是感慨万千。过了片刻,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今日为何请你过来,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顾明琴点点头:“路上的时候,方捕快已经和明琴说过了。” 抬头看着方敏,对方点点头,看来是真的。贺孟宇这样想着,低头再次看向顾明琴,哀叹一声说道:“顾女医,说句实话,本官现在非常理解你的心情。陈思婉害死了顾老爷,害惨了二小姐,你们必然是对她恨之入骨。不仅是你们,就连本官,听到她对二小姐说的那些话,也是怒火中烧。当时二小姐动手打人,本官选择冷眼旁观,就冲这一点,你也应该明白本官的立场吧。” “多谢贺大人宽恕明音的任性妄为。”顾明琴俯身行礼,像是在为弟妹所做之事表示抱歉。 “哎,顾女医,你无需如此,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是我,或者是我的女儿,被陈思婉设计羞辱,本官连杀了她的心都有,更别说是区区暴打一顿了。”贺孟宇说到这里,紧握双拳,显得义愤填膺。过了片刻,他慢慢地平静,回头看着顾明琴,“不但是二小姐,就连岳冲少爷昨晚上所为,本官也不会放在心上。老实说,陈思婉死不足惜,可就这么一刀毙命,实在是太便宜她了,最起码那个陈锦显还没有消息。顾女医,你觉得呢?” 说到这,回头看着顾明琴,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顾明琴神色淡淡:“现如今,明琴别无他求,明琴信得过贺大人,只希望贺大人可以将凶手依律处置,还顾家、叔公一个公道。”说着,顾明琴俯下身,就要叩拜。 “顾女医,不必如此,快快请起。”贺孟宇下意识地伸出手,不方便前去搀扶,便向着方敏使了个眼色。看到方敏将顾明琴搀扶起来,他于是才接着说下去,“顾女医,你放心,那个陈思婉身负惨案、又是执迷不悟,勾结敌国,这样的人,本官是万万不可能饶恕于她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本官向你保证,陈思婉在本官手里必死无疑,绝对不会有半分活路。” 顾明琴欠了欠身,再次表示感谢。 见她相信了,贺孟宇放了心,随即话锋一转,接着说:“只是本官还是那句话,让她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在她的身上,还有太多的问题无法解释。比如说前段时间死去的那些陈家旧仆,半年前,很有可能是死在她的手里;可是在那以后,还有两三个人死于非命,而通过观察,那段时间,陈思婉不可能有杀人的时间,如果不是她,杀人凶手可能是谁?” 说到这,贺孟宇看了眼顾明琴,见她没有反应,不禁蹙了蹙眉头,犹豫片刻,接着说下去:“还有那个何冲,事到如今,何冲是生是死,身在何处,我们一无所知……” “贺大人,恕明琴直言,明琴觉得,凭着陈思婉瑕疵必报的性格,何冲何公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顾明琴听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贺孟宇有点吃惊,看了眼方敏,随后对着顾明琴微微颔首:“顾女医说得有理,毕竟这么多天了,音信全无,怕是……但俗话说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像现在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于本官来说,恐怕是难以结案。”贺孟宇说着,蹙眉摇摇头,好像是非常为难。 “难道贺大人真的觉得陈思婉会在明琴面前如实相告,什么都会说出来?”顾明琴再次摇摇头,表示不置可否。 “话虽如此,可眼下这个时候,陈思婉既然提出见面,必然是有话要说,而你的作用无可替代。”贺孟宇说着,深深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并未答复,只是垂手而立,静等着贺孟宇继续说下去。 贺孟宇看了她一会,见她不答,也是不恼,只是收回目光,继续刚才的话:“当然,本官并不是命令你一定要从她的嘴里得到所谓的情报,说白了,本官只是想让你去见他一面,听听她说些什么,然后如实相告,本官自会判断。顾女医,其实本官也觉得你也是想和这位不知是敌是友的童年友人好好谈谈的吧。” 听到此话,顾明琴愣了愣,抬头看去,贺孟宇看着自己,眸子里颇有深意,似乎在得意看穿了自己。顾明琴表示无奈,对于陈思婉,自己虽有诸多疑问,却不愿再见,只想着让官府早日将她正法,自己也可以告慰叔公的在天之灵。只是她没想到,贺孟宇竟提出要求,让自己审问陈思婉…… “既然是贺大人的要求,明琴必然是尽力而为,不负所望;只是,若那陈思婉真的是执迷不悟,恐怕就算是明琴出面,也不会诚心坦白。还请贺大人另觅他法,不要把所有的希望放在明琴一个人的身上。”顾明琴虽然答应了,但也把关键问题说了个明明白白。 贺孟宇当然听得出明琴的意思,急忙答道:“顾女医多虑了,尽力就好,就当是送旧友最后一程吧。”说到这,贺孟宇似乎有点感慨,不由地长叹一口气,随即吩咐方敏,“方捕快,把顾女医送入大牢,和陈思婉见一面。切记,保护好顾女医的安全,千万不要让贼人有可乘之机。” “卑职明白。”方敏诚恳答应,抱拳一拜,随后看着顾明琴,“顾女医,这边请。” “多谢。”顾明琴微微颔首,并向贺孟宇欠了欠身,然后便跟着方敏转身向外走去。 贺孟宇看着前方两个熟悉的背影,半眯起眼睛,捋着胡须,微微皱眉,扪心自问,到底是谁。 走在路上的时候,方敏似乎想起一件事,免不了提醒顾明琴:“其实昨天晚上回来之后,贺大人本没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陈思婉执迷不悟,谁都看得出,他是什么也不肯说的。只是就在贺大人准备抽身离开之时,陈思婉突然吵闹不已,说了一句话,她说,贺大人身边有奸细,是他最亲近的人。” “贺大人身边有奸细?”听了这话,顾明琴自然是大惊,急忙问道,“那个人是谁?” 方敏摇摇头:“不知道,就是这个问题,严刑拷打,威逼利诱,没用,陈思婉就是一句话‘要见你’。”说着,回头看着顾明琴,见她眉头紧皱,面露吃惊之色,好似难以置信。方敏颌了颌首,轻叹一口气,“我和贺大人审了她一个晚上,就是这个问题,根本就没用,陈思婉什么也不说,就是一句话,要见你。直到天蒙蒙亮,贺大人实在是受不了了,才暂时放过他。” 方敏说到这,轻轻摇头,好像是颇为无奈。半眯起眼睛,看向前方:“今天晚上我回房休息了没多久,贺大人就让人过来找我,随后就派我去了贵府。”说到这,又回头看着顾明琴,话尽于此,顾明琴应该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贺大人想利用我,把陈思婉的话套出来,查出身边的奸细?”此时,顾明琴终于明白了贺孟宇让自己过来的真正用途。 方敏颔颔首,再次无奈的一声长叹:“其实在我看来,这事情根本就是她陈思婉的离间计,想让我们分崩离析、自乱阵脚,从而趁虚而入。关于这一点,我和贺大人分析过了,只是……”轻轻地摇摇头,方敏好像是非常无奈。随后回头看着顾明琴,仿若安慰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见到了陈思婉,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并不一定非要打听出奸细的事。”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见到了她,该说什么,要说什么?”顾明琴说着,苦笑地摇摇头。侧目看去,方敏的脸上写满了不解。顾明琴叹了口气,随即接着说下去,“事到如今,我和陈思婉还有什么可说?这几个月来,我和她交流过无数次,听她忏悔、听她哭诉,到头来,只不过是演戏罢了。” 说着,耸耸肩,顾明琴接着道:“这个女人对我恨之入骨,觉得当初我棒打鸳鸯,拆散了她的爱情,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与我。可她从未想过,他们父女俩对我们做了些什么。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谈论过无数次,如果猜得不错,这次见面,怕她还是会说这些。也许在她看来,我是她自甘堕落的罪魁祸首。弄得不好,又是不欢而散,这个女人执迷不悟,你们最好不要在我的身上抱太大的希望,我……方捕快?”无意间一回头,却发现一直和自己并肩而行的方敏居然,不见了?转头一看,对方居然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低头沉思着什么。 “方捕快,方捕快……”顾明琴也停住了脚步,回头唤了几声。 听见呼喊,方敏猛地抬头,才发现顾明琴已经走了很远,快走几步,跟上了她:“顾女医,实在对不起,我刚才……” “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急。”顾明琴表现得并不在意,随即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顾明琴想起刚才,随即试探地问道,“方捕快刚才若有所思,是想起这个案子有什么问题了么?” “哦,没什么,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方敏故作轻松。 真的是这样么?顾明琴天性敏感,对于这个答案,半信半疑,悄悄地打量着方敏,见他眉头紧锁,好似若有所思,不禁越发怀疑、越发好奇,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作为一个外人,不管是私事还是公事,别人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开口。索性不再去想,就此作罢了。 监牢里— “陈思婉。”方敏冷冷地喊了一声,见人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好像是烂泥一般,顿感厌恶,伸脚就要踢,却被旁边的顾明琴拉了一把,见她对自己摇摇头,面带恳切,索性就罢了,正准备再唤时,无意间一回头,却发现陈思婉已经揉着眼睛,清醒过来了— “来了。”陈思婉说着,打了个哈欠,从地上坐起来,还悠然地伸了个懒腰。 看着这女人有恃无恐的模样,方敏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想打人了,只是碍于顾明琴在身旁,不得不暂时忍耐:“陈思婉,你想见顾女医,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现在可以说了吧,贺大人身边的奸细到底是何人?” 在方敏的身上打量一阵,陈思婉回头看着顾明琴,冷声说道:“你先出去,我想和顾女医单独谈谈……” “陈思婉,你不要得寸进尺。”方敏大喝一声,“哐当”差点抽出佩剑,却在关键时刻,被顾明琴按住了手— “方捕快,你先出去吧,让我和陈小姐最后一次好好谈谈。”顾明琴故意这样说道,余光中,陈思婉变了脸色,怒火好似要从眸子里喷发。顾明琴故作不见,只是在方敏开口之前,阻止了他,“我心里有数,没事吧。”同时,向方敏使了个眼色,让他给自己一个机会。 见顾明琴决心已定,方敏也不好再说,只是临走之前,再次警告陈思婉:“陈思婉,你不是我的对手,别自作聪明的耍手段,否则……”呵呵地笑了几声,话毕,转身离开了监牢。 方敏离开后,顾明琴主动关上了监牢的栅栏,回头去看对面的陈思婉。此时,那女孩已经变了脸色,目光阴沉,隐隐的带着杀气、带着不甘、带着一团火,仿佛顷刻之间,就要把自己燃烧殆尽。这样的目光让顾明琴心头一惊,也有些惧怕,但想着方敏就在门外,不由地暂时放了心。定了定神,正要主动发问,不曾想,对方竟主动开了口—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出卖了我?”看着顾明琴,陈思婉咬牙切齿的发问,猩红的眼圈里包含着泪水,但她似乎是咬紧了牙关,不让眼泪落下。 “出卖?”听到这个词,顾明琴也有些吃惊,不觉拧起了眉头。 “是的,一定是有人出卖了我,不然的话,昨晚上你早就死在我的手里了。”说这话时,陈思婉语气恨恨,随即一跃而起,试图扑向顾明琴。谁料,在她的身后,一条巨大的铁链狠狠地拉扯着她,猛地用力,铁链将她拉回原处,一屁股跌坐在地,脑袋向后一仰,狠狠地砸在墙上,使得女孩的脸色顿时扭曲的不成样子。 刚开始看她张牙舞爪的冲向自己,顾明琴顿时吓了一跳。待得见她被铁链控制在原地,才稍稍地放了心。此时,对方面色扭曲,形容痛苦,看来是受伤不轻。下意识地,顾明琴向她走近,本欲看看伤势如何,不料,对方却突然抬起头来,逼视着自己,眸子里带着杀气。骇得顾明琴再次顿住了脚步。 “告诉我,到底是谁出卖了我?昨晚上,那个方敏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陈思婉语气冷冷,好像是憋着一股气。 一听这话,顾明琴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事情比想象的复杂:“方捕快不在那里,他会在哪儿;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面对此问,陈思婉弯起嘴角,不无得意地笑了。向后挪了挪,靠在墙上,抱起双臂,显得悠然自得:“那个老家伙果然信了我的话,果然让你过来和我见了面。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把一切地告诉你么?”说罢,嗤笑一声,好像是不以为意。 顾明琴这时却正色说道:“陈思婉,你误会了,贺大人让我过来,并非是为了让我从你嘴里得到所谓的情报,他只是告诉我,你马上就要被就地正法了,贺大人让我看在往日的交情上,过来见你最后一面,问问你有什么遗愿……” “什么,你们要杀了我?”陈思婉声音尖锐,跳起脚来,再度向顾明琴扑过去,却被身后的铁链绊倒在地。即使是趴在地上,她还是咬牙切齿的威胁着顾明琴,“你们敢杀了我,难道就不怕东丽部队把沪城夷为平地?” “两国交战,东丽军队卑鄙无耻,趁着我国势单力薄,发起攻击,如今已经攻陷华夏大部,如何能够放过一个区区沪城?陈思婉,你说出这样的话,未必太高看你自己了吧?”顾明琴说到这里,回头看着陈思婉,又是一阵冷笑。转而却是一脸正色,“不过,贺大人早有准备,这些年,修城防,买武器,就算不能收复失地,守住沪城这个小地方,让敌军暂时没有攻陷的可能,还是有机会的,坚持个一年两年,总是没问题的。正好你来了,把你这个人神共愤的东丽奸细杀了祭旗,一方面可以平息众怒,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所有人看清楚贺大人抵抗外敌的决心。两全其美。” “你……”指着顾明琴,陈思婉眸子里怒火正旺。 顾明琴好像是没看见,自顾自地往下说:“陈思婉,其实贺大人给过你机会,如果你肯幡然悔悟、老实交代……” “如今天下大乱,军阀混战,国将不国,东丽侵占,那是早晚的事……” “就算是军阀作恶、民不聊生,那又如何,那是我们自己的事,轮不着一个敌国见缝插针。陈思婉,你好好看看,现如今,就算是互为敌人,那些军阀、军队,枪口也是一致对外,像你们父女俩这样心甘情愿做汉贼、做俘虏的,少之又少。为什么,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旦助纣为虐,与人为敌,必会受到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生生世世抬不起头来。”说完这些,顾明琴停了停,半眯起眼睛看向陈思婉,“我就不明白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父女俩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都是你逼的。”陈思婉再次咬牙切齿,望着顾明琴,目光狠厉。 顾明琴再次笑了,什么叫道不同不相谋,什么叫执迷不悟。这个陈思婉,从来都只会把责任推到别人的头上,从来不去反思,自己做了些什么,自己的父亲做了些什么?既是如此,还有什么可说?就这样,顾明琴冷笑着,准备转身离去,就在这个时候,陈思婉突然叫住了自己— “如果我死了,岳成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如果岳成知道叔公死在你手里,也将一辈子不会和你见面。”顾明琴也不客气,马上回怼,如是说道。 “那是他咎由自取,死了活该。”陈思婉愤怒了,歇斯底里,怒视着顾明琴,“从一开始的时候,那个老家伙就看我不顺眼。我去学堂看岳成哥,他见到了我,理也不理,直接拉着岳成哥就跑了;我爹去你们家提亲,那个老东西见也不见;我冒着雨,跪在你们家门口,你们居然也无动于衷……” “你觉得我们对你不公,那你父亲对我们做了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 “刚开始,你什么也不知道;可后来呢,你知道以后,你是怎么做的?”顾明琴毫不留情地反问,锐利的眸子紧盯着陈思婉,“很久以前,我觉得叔公残忍,拆散了你们,害的岳成怀恨在心,这么多年了,杳无音信。可我现在才知道,叔公做的是对的,你的爱情一点也不伟大,不过是卑鄙的自私罢了……” “为了岳成哥,我可以付出一切……” “真的是这样么,你可以为了岳成,杀了你的父亲吗?”顾明琴厉声质问道。 此话一出,陈思婉瞬间平静下来了,闭了嘴,望着顾明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过了许久,女孩才说出一句话来:“顾明琴,你根本就不懂爱。” 顾明琴愣了愣,突然忆起,很久以前,两个人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深吸一口气,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然后开了口:“也许吧,也许我不懂爱,否则的话,我不会毫不犹豫的跑去退婚,在爱情和亲情之间,我选择了亲情。可你呢,你选择了谁,还不是你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 “你根本就看不到我当时是多么的矛盾……” “你心里如何矛盾、如何纠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看到的是结果,是你最后的选择。”顾明琴打断她的话,如此说道,对方抬头望着自己,满是不甘、愤懑。顾明琴毫不畏惧,迎上她的目光,眼睛也是瞪得很大,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我不怕你,“你口口声声说爱岳成、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可你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吗……” “我可以给他一切……” “他要他的顾家,要他的父亲,要他的叔公……这一切的一切,你给得了他吗?夺走他所有的一切的,不就是你们父女二人吗?这样贼喊捉贼,意义何在?”顾明琴再次反问。深吸一口气,她歇了歇,接着说,“所以你根本就不了解岳成。我和你说过,当初他选择离开,和叔公无关……” “不可能,就是你们把他逼走的。”在这件事情上,陈思婉固执己见。 顾明琴无奈:“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顾明琴语气淡淡,显然是不想再说了,对牛弹琴,意义何在?转身要走时,却听见嘤嘤的哭声。回头一看,只见陈思婉把自己埋在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厉害。不知为何,在顾明琴心里,竟起了一阵悲哀,或许这个女孩只是太任性罢了。 “陈思婉,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活路,必死无疑的。奉劝你一句,幡然悔悟,或许还能改变你在岳成心里的形象,否则的话……” “你要怎么样?”陈思婉突然停住了哭泣,猛地抬头,望向顾明琴。 “我能怎么样,当然是给岳成写信,告诉他,是你害死了叔公,害惨了明音;除此之外,我还会告诉他,你已经被押到菜市口砍头,死得其所。”最后几个字,顾明琴一字一顿,说的清清楚楚。停了片刻,话锋一转,顾明琴再说道,“当然,如果你可以幡然悔悟,低头认错,在那封信里,我也会跟岳成把话说清楚的……” “你怎么知道岳成哥在京城?”陈思婉突然发问。 顾明琴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忙问:“岳成真的在京城?”没想到话音刚落,对方突然就低低地笑了起来— “顾明琴,你果然在骗我,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你不也一样吗?”顾明琴醒过神来,恢复了平静,心里掩饰着淡淡的失落。本以为真的可以套出弟弟的下落,没想到却被看穿了阴谋。这个陈思婉,果然不一般。 “那也是你逼的。”陈思婉仍旧是这句话。恨恨地盯着顾明琴,“你知道么,刚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顾明琴是真心诚意照顾我,愿意成全我和岳成哥,把我当成顾家的一份子,终有一天,我会把一切告诉你们。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我醒过来的第二天,那个老不死的就找了个借口,把我赶了出来。后来,我在你面前不管如何可怜、如何忏悔,你都不愿意把我带回家,还找各种理由搪塞我……” “你的所谓可怜、所谓忏悔,是真的吗?” “只要你真心对我好,我就是真的。”陈思婉梗着脖子,好像是要据理力争。回答她的却是不屑一顾的一声轻哼。陈思婉似乎也并不在意,冷冷一笑道,“好嘛,你们瞧不起我,憎恨与我,我也就没必要再枉费心思讨好你们了。顾明琴,你知道么,那个老家伙落在我手里的时候,他看见我,马上冲过来要掐我的脖子,嘴里喊着‘父债子偿’,可一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我小小的一个手指头,就把他掀翻在地了。他身上的那一条条伤疤,想必你也看见了。那可是我一鞭一鞭亲手抽到他身上的,还有那个一个个针眼,也是我……”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顾明琴已经一巴掌打在陈思婉的脸上了— “无耻。” “都是你逼的。”依然是这句话,看着顾明琴,眸子里的恨意好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突然间,陈思婉再次笑了起来,“实话告诉你吧,那个糟老头子并不是我杀死的,而是血流干了,窒息而死。当时我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场景啊……”突然间,陈思婉哈哈大笑,好像是疯了一般。 顾明琴闭上眼睛,握紧拳头,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她说的是假的,是故意的,想刺激自己。可不知为什么,叔公受虐的那一幕总是在自己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如同她刚才所说。她急促的呼吸了几声,猛然间转过身去,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如同地狱,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刚走到门口,身后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疯女人得意的声音— “你不知道岳成哥在哪儿,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嫁给他。” “不可能。”第一次,顾明琴控制不住情绪,激动地反驳道,“只要我顾明琴还有一口气,你陈思婉就永永远远不要想进我顾家的大门……” 虽然成功激怒顾明琴,让陈思婉有点得意;可听到这样的话,仍旧让她情绪愤然,指着顾明琴,毫不客气地说道:“顾明琴,你的话我记住了。其实我这一次本来是想让你死的,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不会让你死,我要让你活着,我要保护你。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亲眼看见我风风光光嫁入你顾家的大门,我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端茶倒水,亲口叫我一声‘弟妹’……” “永远不可能有这么一天。”顾明琴毫不犹豫的否决,“因为还有三天,你就要人头落地。结婚生子,下辈子吧。” “想让我死,不可能的。”陈思婉微笑地摇摇头,似乎成竹在胸,“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贺大人身边有奸细,他很快会来救我的。” “他是谁?”顾明琴急忙问道。事到如今,对于这个问题,她也想要一个答案。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自己的弟弟顾岳成…… “他……” 陈思婉话还没说出口,便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惊得顾明琴连连后退几步,直接撞在了监牢的栅栏上。待得耳鸣声慢慢地消退,顾明琴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站直了身子,揉了揉耳朵。什么声音?顾明琴凭着记忆判断了一下,好像是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他来了。” 平静的声音缓缓而来,随着声音,顾明琴缓缓地回头,只见那陈思婉半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看样子越发得意了。这让顾明琴禁不住猜测,莫非这个爆炸声和她有关?她说的那个“他”到底是什么人?还没来得及静下心来,把这些问题想个明白,又是“轰隆”一阵巨响,和刚才的声音一模一样。顾明琴再次愣在那里了,这时一只手从外面伸了过来,抓住自己的胳膊,拖着自己往外走。 “顾女医,赶快走,好像是发生了爆炸。” 抬头一看,是一个狱卒。顾明琴记得他,初来之时,就是他帮自己打开了监牢的大门。走了一路,没有看见方敏,顾明琴本来想问问,可年轻人拉着自己走得飞快,让顾明琴根本没有机会开口,尽可能加快速度,赶上他的脚步。一会功夫,两个人便走到了大牢外面。 “方捕快呢,怎么没看见人?”趁着喘气的功夫,顾明琴才有机会发问。 “方捕快听到声音,就急忙赶过去了,临走之前,让我进去把顾女医你拉出来。”跑了一阵,年轻人也有点累了,也是双手叉腰,站在那里重重地喘着气。 第463章 方敏果然想得周到,顾明琴不由地再次对那个默默付出的男人感动,本欲再说些什么,还没有开口,“轰隆”又是一阵巨大的声响,听起来,似乎比刚才的两声更加剧烈,惊得二人一时间站立不稳,纷纷向后一仰,跌倒在地。 年轻的狱卒首先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又扶起顾明琴:“顾女医,你赶快回去吧,外面现在看起来是不安全了。这里距离顾府不远,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小心一点。”说罢,年轻人转身便走,刚一回头,就被顾明琴拉住了胳膊— “我听刚才的声音,好像是在东边,你赶快去看看。”顾明琴说着,指了指左手边的方向。 年轻人顿住了脚步,简单的判断了一下,确定顾明琴没有说错,便点了点头,按她所指,快步去了。 此时,顾明琴耳边响起众人纷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尖叫声。因为此处比较偏僻,暂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惟有监牢的狱卒们此时纷纷跑了出来,过来查看情况。顾明琴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点回去的好。这样想着,不觉加快了脚步。脚步声、尖叫声不绝如缕,使得她的心情更加的烦躁不堪。强迫自己冷静,握紧拳头,压低脑袋,自顾自地往前走,对于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待走到一个偏僻之地,正准备拐弯前行,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顾明琴本能的停下脚步,四处查看,无奈没有任何发现。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这样想着,却突然间脑后一痛,像是被人拍了一下,接着就失去了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顾明琴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里布置简单,却是干净整洁,只是看起来不像是女孩的闺房。我这是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把我送到这里的?一个个问题在顾明琴脑海里汇聚,同时也让她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这次的昏迷绝非身体不适,而是有人暗算。只是不知暗算自己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暗算自己,目的何在? “吱嘎--” 房门被打开,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走入房内,看见二人,顾明琴不由地大吃一惊:“贺大人,方捕快?” “顾女医,你醒过来了?”看见顾明琴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方敏自是惊喜万分,几步走到床边,本能地伸出手。或许是觉得不妥,关键时刻,又把手缩了回来,只是关心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头疼不疼,有没有什么不适?”说着话,方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明琴,关切之色写在脸上。 扑捉到他关爱的神色,顾明琴一阵脸红,急忙把头低下,不敢看他。为自己把了把脉,微微摇头说道:“除了还有点头晕、发沉,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我也把了脉,一切正常……贺大人。”看到贺孟宇已然走到自己面前了,顾明琴急忙跪坐在床上,低眉垂首,行了个礼。 贺孟宇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在正式询问之前,还特意的关心了一句:“顾女医真的觉得自己并无大碍?” “贺大人见笑了,明琴本身就是医者,对于自己的情况,最了解不过了。更何况已经把了脉,确认无碍。” 贺孟宇打量她一阵,确实从表面上,看不出异常。于是就开始了正色询问:“顾女医可还记得,晕倒之前,发生了何事?” 顾明琴抿着唇,仔细地想想,才回答地说道:“当时爆炸声响到第二声,有一个狱卒就跑到监牢里,拉着我往外跑。跑出来以后,爆炸声再次响起,那位小哥不放心,就自己先走一步过去查看,并且嘱咐我赶紧回家。我也不敢怠慢,就急急忙忙往回赶。走到半路,感觉到异常,好像是有人跟着我……” “有人跟着你?” “我觉得是这样。只是停下来,找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然后就感觉被人拍了一下,随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了此言,贺孟宇和方敏禁不住相互对视一眼,随后,贺孟宇再次询问顾明琴,像是进一步确认:“你真的感觉是有人在背后击晕了,而你并没有看清他是谁?” 顾明琴摇摇头:“没有,我感觉到身后有人,但一回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完以后,顾明琴明显的感觉到,二人神色有异,尤其是那贺孟宇,凝眉沉思,时不时地抬头看向自己,目光中有些怀疑之意。抿了抿唇,顾明琴终于鼓起勇气,试探地问了句,“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思婉逃走了。”方敏直接开口,告诉了顾明琴。 “什么?”顾明琴大呼,谁料,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重咳。循声望去,只见那贺孟宇阴沉着脸,看向方敏,明显的不悦。见此情景,方敏也不再开口,抱拳一拜,向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看到这一幕,顾明琴顿生疑惑,这是怎么了,贺孟宇不愿意让方敏将这件事说与自己,莫非是怀疑此事与自己有关?还没弄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对面的贺孟宇竟是主动开了口— “在此之前的那几声爆炸,想必顾女医是听见了的。”先是探问了一句,见顾明琴微微颔首,贺孟宇才接着说下去,“听见声音,本官和方捕快就分别就查看,才发现是有人在城中的三个地方、三个方向进行了爆炸。虽然有些居民被误伤,好在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只可惜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实行破坏之人。” 说到此,贺孟宇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是有些可惜、有些失望。定了定神,继续向顾明琴解释道:“事发以后,本官第一个想到的是监牢里的那个陈思婉,立马派人去查看,才发现监牢里空空如也,陈思婉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见了?”虽然刚才已经说了,可现在再度听到,顾明琴仍旧是吃惊不已。抬头望去,正色点点头— “方捕快四处查看时,就发现你晕倒在监牢的不远处。”说到这,贺孟宇好像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方敏,“因为不清楚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了弄清楚真相,方捕快就自作主张,把你带回了县衙。” 顾明琴听罢,再次环视这个陌生的房间:“这里……” “这里是县衙的客房。”贺孟宇再次主动解释,随后又向顾明琴说明,“顾女医放心,贵府上,本官已经派人通知过了,并且,经过方捕快的简单号脉,确定顾女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顾女医若是身体不适,或者是其他要求,但说无妨。但凡本官能力所及,一定会尽力满足。” “贺大人言重了,贺大人的救命之恩,明琴感激万分。贺大人若有疑问,但说无妨,明琴必然是如实相告,知无不言。”顾明琴赶紧表态,并向着贺孟宇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来,刚好对上方敏关切的目光,欲言又止,很快转过头去,似有些无奈。他这是怎么了?顾明琴在心里产生了不小的疑问。 对于这般答复,贺孟宇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眼方敏,随后才正色问道:“顾女医可还记得,当时在监牢里,那个陈思婉陈小姐和你说了些什么?” 顾明琴摇头苦笑:“其实陈思婉所言,不过是老生常谈,还是以前的事,除了她如何折磨叔公,并无其他。那个陈思婉总觉得她今日的自甘堕落,是我逼迫,是我们顾家不愿意接纳于她所致,以至于对我们顾家所有人恨之入骨,所以才会对叔公……”说不下去了,顾明琴闭上眼,休息了片刻。 抬头看时,贺孟宇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自己,像是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顾明琴看出他的心思,禁不住苦笑:“明琴明白,贺大人心中的打算,是通过明琴,打探出陈思婉心里的秘密、可靠的情报。只是明琴人微言轻,实在是无能为力,陈思婉虽然主动见面,可实际上却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想羞辱明琴、威胁明琴,希望明琴看在岳成的面子上,放过她、接纳她;可她又什么也不肯说……” 说到这,顾明琴突然想起什么,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她说了些什么?”顾明琴虽然声音不大,但贺孟宇仍旧听得清楚,自然是紧追不舍。 回过神,顾明琴说道:“她告诉我,她不会死,有人会救她出去。当时明琴问她,那个人是谁,她没有回答。但很快,第一次的爆炸声响起。这时候,陈思婉说了一句‘他来了’。” “他来了?”贺孟宇蹙着眉头,看着顾明琴,在确认。见她点点头,于是又问道,“他指的是谁?” 顾明琴摇摇头:“陈思婉没有说……”其实后面还有一句“他可能就在你身边”,无意间看见方敏递过来的眼色,顾明琴下意识地忍住了,没有把话说出来。不过很快她就产生了疑惑,为什么方敏不让自己说,难道此事与他有关,不会吧……虽然是难以置信,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但顾明琴终究无声地配合了方敏,没有将这最关键的一句话告诉贺孟宇。 “真的没有再说?”贺孟宇半信半疑。 顾明琴摇摇头:“她说完没多久,就响起了第二次爆炸声,然后就有人把我拉出了监牢,在那以后,陈思婉说了些什么,要说什么,明琴就不太清楚了。” 眯着眼,贺孟宇观察着顾明琴,想看出她的破绽,看出她的隐瞒,只是看了半天,仍然是一无所获。对方平静异常,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心虚的成分。要不就是她伪装的不错,要不就是所有的事与她真的无关。可是那封信……贺孟宇忽然想起什么,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三人谁也不说话。看见贺孟宇此状,顾明琴心里忐忑,看得出,他在怀疑自己。只是这份怀疑从何而来,顾明琴自然怎么也猜不透。这个贺大人应该非常清楚,顾陈两家你死我活、有你没我,他怎么会怀疑是自己放过了陈思婉呢,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嘛。 再看向方敏,对方也看着自己,眸子里写满了痛苦、纠结,他怎么……正想着,对方已经走到了贺孟宇面前— “大人,时间已是不早,既然顾女医已经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又并无大碍,是否应该让她早些回去了。毕竟,顾女医现在是顾氏的当家人,若她不在,怕是会惹人担心。” 贺孟宇听到此话,回过头,冷冷地看着方敏,对方并不说话,只是恭敬地垂手而立。从他的身上,找不出任何破绽。又侧目看了顾明琴一眼,轻咳一声道:“那好吧,你雇一辆马车,亲自把顾女医送回家。” “是,大人。”方敏得令。 此时,顾明琴也从床上下了地,向贺孟宇屈身行礼:“多谢贺大人的救命之恩,改日,明琴一定准备厚礼,亲自登门道谢。” “顾女医言重了,本官是父母官,这种事,本来就是职责所在,何必言谢?顾女医,你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就是看低了本官。那样的话,本官可要公事公办、铁面无私了。”贺孟宇说着,故意板起脸来。见顾明琴面色潮红,似有些难为情,也就笑了起来,浑不在意。 笑过以后,贺孟宇轻咳一声又说道:“本官只希望,对于今日之事,顾女医能够放在心上,回去以后,再好好想想。如果想到了什么关键问题,立马过来告诉本官,最好不要耽误。” “是,明琴一定会好好回忆,争取帮助大人早日破案,抓住陈思婉。” 贺孟宇轻轻点头,对她的回答,再次表示满意。然后轻轻地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再次欠身行礼,顾明琴跟着方敏准备离去之时,就看见一个年轻的衙役匆匆跑来,在贺孟宇面前耳语几句,贺孟宇脸色微变,抬头看向顾明琴,冷声说道--- “顾女医稍待片刻,本官还有一件事,恐怕需要顾女医帮忙确认。” “我……”顾明琴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对方却是正色点头,不可否认。顾明琴终于相信,贺孟宇所言,与己有关。难道说陈思婉这么快就找到了?本能地去看方敏,对方也是一脸茫然。难道他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事,方敏居然不知道?联想到二人刚才的神情,顾明琴忽然意识到方敏和贺大人之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衙门的院子里,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被五花大绑着,此刻,他们被人按跪在地上,动惮不得。 已经是傍晚了,晦涩不明,以至于顾明琴一时之间看不清、认不出,只是觉得熟悉,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向他们靠近。而这时,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仿佛是感觉到了,纷纷抬头望着她— “明琴侄女,救救我们……” “是啊,明琴侄女,我们可是一家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胡家兄弟?一听出声音,顾明琴不觉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吃惊不已,怎么会是他们? 贺孟宇走在前面,忽然感觉到身边无人了,禁不住回头,才发现顾明琴站在原地,像是愣住了。嘴角微扬,禁不住一阵冷笑,故意催促道:“顾女医,怎么回事,怎么不走了,快走啊。” “是。”顾明琴急忙应道,低下头,快步跟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着吧。 很快,三个人便走到胡家兄弟面前,贺孟宇居高临下,打量了兄弟俩一番,然后故意询问顾明琴:“顾女医可认识此二人?” 顾明琴老实地点点头,这种事,根本就无法否认。话还没说出口,那胡家兄弟二人就已经开始不依不饶了— “明琴侄女,我们可是一家人,你可不能因为发达了,就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 “就是就是,再说了,我们也是为了你,大家都有好处。” “咳咳咳--” 兄弟俩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几声熟悉的重咳,然后就是方敏冷酷的声音:“警告你们一句,该你们说话的时候,自会让你们开口;如若不该你们发言,你们却在那里胡说八道,休怪本捕快大刑伺候。别忘了,这里是县衙,可不是你们喝醉了酒、可以吆五喝六的酒楼赌场。”说罢,瞪了他们一眼,以示警告。 兄弟俩本就害怕方敏,在他手里,兄弟俩吃亏不小。一听这话,哪还敢多言,马上就缩起了脖子,不吭不响了。 见是如此,方敏暂时放了心,无意间一抬头,却撞上贺孟宇阴沉的眸子,心头一紧,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开口。 瞥了一眼方敏,贺孟宇眸子里露出一点点杀意,但转瞬即逝。回头看向顾明琴,又恢复了平日的状态,故意问道:“顾女医,刚才她们两个人说的话……” “不瞒大人,眼前这两个人,的确是和明琴有一点亲戚关系。”顾明琴恭敬地据实相告。侧头扫了眼安静下来的兄弟俩,回头看着贺孟宇,又接着说道,“这两个人是我们顾家的亲家兄弟,是我家三婶的家兄家弟。虽然算不得血脉相连,倒也还算是有些关系。” “原来如此。”贺孟宇故意点点头,还是现在才明白。 “敢问大人,两位叔叔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大人要把他们抓入县衙?” “顾女医,你有所不知,刚才无端放火爆炸的极有可能就是这兄弟俩。” “什么?”顾明琴大惊失色,怎么会……她承认,这胡家兄弟不着调,吃喝玩赌偷,五味俱全,可为人却是胆小怕事,聚众斗殴做得出来,杀人放火,那就未必了,现如今却……不由地去看方敏,对方也是一脸震惊,难以置信。难道他也不知道?来不及去想方敏为什么会一无所知,顾明琴急忙转向贺孟宇,“贺大人,此事人命关天,按照明琴对于二位叔叔的了解,他们应该不会……” 话未说完,对方就板起脸来:“顾女医,难道你觉得本官是立功心切,随便找了个人,拉过来做替罪羔羊不成?” “大人误会了,明琴不是这个意思……”本想解释一番,不料,对方就根本不给机会— “你过来,告诉顾女医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孟宇指着旁边的年轻衙役,吩咐地说道。 “是。”那个年轻衙役走上前,行了个礼说道,“启禀大人,刚才我等正在寻找可疑之人,发现这兄弟俩鬼鬼祟祟的跑到爆炸地点,在废墟之中寻找着什么。口中还说什么‘怎么不见了,就放在这里了’之类的话,卑职刚开始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在这之前不小心将随身之物遗落在爆炸之地的无辜之人。本来想前去问问情况,谁成想,还没有走过去,就听见他们在相互责备炸弹放错了地方……” 衙役说着,指着胡老三:“就是这个人,首先责备对方,不应该不检查一下,就把炸药包放在这里……”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胡老三立马反驳,碰了碰身边的哥哥,“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我不知道,没听过。”胡老二摇了摇头,立马否认。 那个衙役可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哼了一声说道:“当时本捕快可不是一个人,后面的人多着呢,你们兄弟俩说的话,大家听的清清楚楚,是不是?” 此话一出,身后的众衙役纷纷齐声附和,点头称是。 “你们……”胡老二不服气、不甘心,本能地想站起身拼命,不曾想却被人狠狠地按住了肩膀,动惮不得。无意间回头,又碰上方敏冰冷的、警告的眸子,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甘心的缩起了脖子。 同时,那个衙役也瞪了他一眼,继续开口说道:“你不承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可以;你身上的东西,那可是物证,你没办法抵赖了吧?”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正方形的纸包,递向了贺孟宇,“启禀大人,这是卑职在歹人的身上发现的,初步断定,应该是火药之类的爆炸物,和现场发现的还没有彻底爆炸的剩余残物一模一样,请贺大人过目。” 说完,又拿出了另一个纸包,递了过去。 贺孟宇小心翼翼地接过,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看了看,仔细地对比。然后又递给了顾明琴:“顾女医,你帮我看看。” 顾明琴看得出,贺孟宇是在试探自己,虽然不明就里,可还是小心地接了过来,仔细地观察一番,轻轻地点点头:“应该是同一种东西。” 贺孟宇微微颔首,表示满意,随后却问道:“顾女医以为如何?” “还能如何,既然已经是人赃俱获,就请大人依法处置,给大家一个公道。”顾明琴非常平静地说道。没想到话音刚落,那胡家兄弟就忍不住起身抗议— “明琴侄女,你可不能这样啊,我们可是一家人……” “就是嘛,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对于兄弟俩的无端指责,贺孟宇并未阻止,而是任由他们把话说完。此时,方敏重重一咳,制止了兄弟俩的无理取闹。好像是非常不满,贺孟宇瞪了方敏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回头看着顾明琴,悠悠地问道:“顾女医这是要大义灭亲了?” “算不得大义灭亲,实事求是罢了。既然是事实俱在,明琴还有什么可说的。”顾明琴语气平静,仿若于己无关,“明琴听说,这三次爆炸虽然没什么人员伤亡,其他的损失恐怕也不在少数。明琴相信,这些人对于罪魁祸首,必然是深恶痛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明琴在这里希望大人可以依律处置二人,给沪城受到惊吓、受了损失的普通民众一个交代。” 顾明琴说完,俯下身去,向着贺孟宇深深一揖。 顾明琴神色平静、一脸诚恳,态度谦和,关键是所说之词入情入理,倒让人无可反驳,找不出破绽。贺孟宇无话可说,不由地再次打量起眼前的女孩,同时也蹙起了眉头,难道那封信上所言都是诬告?可是那个写信之人毕竟是……就在贺孟宇不知自己该如何继续试探顾明琴之时,那个胡老三的突然开口,倒让他有了继续质疑的理由— “明琴侄女,你可不能这样啊,我们都是为了你啊……” “是啊,都是为了你,现在出了事,你可不能倒打一耙啊?”兄弟二人一唱一和,成功地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顾明琴的身上。 好像是难以置信,贺孟宇蹙起了眉头,故意质问胡家兄弟:“听你们的意思,莫非今日之事与顾女医有关?” 兄弟二人互视一眼,皆是用力地点点头。 得知这个答案,贺孟宇抬起头,再次看向顾明琴:“顾女医,你作何解释?” 虽然奇怪,贺孟宇怎么会突然针对起自己,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怀疑,可对方毕竟是官人,自己就算是不满、疑惑,也不能首先开口质问;而且对方提出的问题,自己必须无条件的回答。这样想着,顾明琴平静地摇摇头:“启禀大人,这件事明琴暂时无法解释,因为明琴真的不知道此事和明琴个人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抬头看向贺孟宇,在他开口之前,继续把话说下去:“启禀大人,明琴有几句话,想亲口问问二位叔叔,不知贺大人是否允许?” 打量了一番顾明琴,贺孟宇抬了抬手:“顾女医请便。” “多谢大人。”顾明琴行了个礼,表示感激。随后回过头来,面对着胡家兄弟,也不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胡家两位叔叔,你们刚才口口声声说,今日你们实行爆炸之举,与我顾明琴有关。你们说出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认为你们的意思是,是我指示你们两个人去实行爆炸?” 兄弟俩也不犹豫,想也不想,就用力地点点头,认可了这件事。 顾明琴直接提出此问,着实让贺孟宇吃了一惊,不禁心生佩服,好一个干净利落的小丫头。怪不得当初顾鑫力排众议,坚持让顾明琴做了顾氏的当家人。正想着,却听见顾明琴又问道— “那麻烦你们告诉我,我雇你们四处实行爆炸,目的是什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面对此问,兄弟俩愣住了,面面相觑,显然是谁也回答不出。到了最后,秉承着破釜沉舟的作为,胡老三指着顾明琴,不依不饶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反正就是你,就是你让我们这样做的。”胡老三一口咬定,显然是认定了顾明琴。 顾明琴微微一笑,好像是认命一般,轻轻点头,说道:“既然两位叔叔这般肯定,这件事是受我指使,那麻烦两位叔叔拿出证据来。”说着,顾明琴向他们伸出手来,并且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两位叔叔拿出证据,而且合情合理,若真的是明琴的责任,明琴绝不推诿。” 说出这句话,顾明琴从二人身上移开了目光,直接转向贺孟宇,神色坚定。显然,这一番慷慨陈词是说过贺孟宇听的。 四目相对,贺孟宇心头一颤,莫非这丫头看出什么,特意说出这番话,向自己解释?那么她说的是真的吗?其实仔细想想,这些年自己和顾家的交道,不管是顾明琴,还是死去的顾鑫,都应该是老实本分、忠君爱国之人,否则早就和那陈锦显同流合污、勾结东丽,残害同胞了。只不过,三年时间,或许是物是人非,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好半天没听见声音,贺孟宇好奇的回头看去,却见那胡家兄弟眉头紧皱、抓耳挠腮,显然是答不上顾明琴的问题,见他们如此,贺孟宇倒是明白了些什么,禁不住大喝一声,厉声质问道:“说,你们到底有无证据,证据何在……” “我们……”兄弟俩答不上来,急得满头大汗。 “启禀大人,卑职有话要说。”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方敏突然站了出来,看向贺孟宇,开了腔,“启禀大人,卑职觉得这件事是十有八九有人想利用胡家兄弟二人嫁祸给顾女医。” “方捕快,你这样说,有何依据?”贺孟宇语气冷冷,很显然,对方敏的态度并不友好。顾明琴站在一旁,看到贺大人这般态度,禁不住微微蹙眉,两个人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吗? 面对贺孟宇的冷漠,方敏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回答道:“首先,是二人对于顾女医的态度。大人,你有所不知,胡家两兄弟和顾女医虽然有些亲戚关系,可自从三年前,顾女医将他们赶离顾氏,兄弟俩几次三番想要回去,俱被顾女医拒绝,因此二人怀恨在心,借此推卸责任,陷构顾女医,也是有可能的。” 听到这话,贺孟宇转向顾明琴:“顾女医,可有此事?” 顾明琴点点头,如实回答道:“确有此事。启禀大人,三年前明琴看在三婶的面子上,将两位叔叔留在顾氏。不料,两位叔叔阳奉阴违,不仅伪造笔迹,偷窃顾氏财物,而且还狐假虎威,骗取他人钱财,甚至于殴打他人,触犯法律。明琴无奈,只能在方捕快面前据实相告,使得二人被关入大牢。其后,贺大人招募人才,修筑城防,明琴看着一家人的面子上,恳求方捕快让他们参与其中。” 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抬头看着贺孟宇,对方看起来并无不满,反而是连连点头,像是赞成自己的做法。 顾明琴于是放了心,接着说下去:“这三年来,明琴几次见到两位叔叔,两位叔叔都提出重回顾氏的要求,明琴也想过让他们回去,只是听了方捕快介绍两位叔叔在工地上的表现,明琴担心惹出什么乱子,故始终没有答应这件事。两位叔叔有没有怀恨在心,明琴不知道;只是明琴还记得上次遭到拒绝以后,胡二叔居然要动手打人……” “顾明琴,你……”胡老二听了此话,瞬间变色,猛地抬头,就要向顾明琴冲过去,无奈被人压着,动惮不得。但他还是咬牙切齿地看着顾明琴,那表情,像是要把她吃了一般。 对此,顾明琴选择视而不见,故意转过头去,并不理会。 等顾明琴把话说完,方敏接着开口:“其次,以卑职看来,今日在城里实行爆炸的绝非胡家兄弟两个人。爆炸发生了三次,分别是三个方向,城东、城北、城南。胡家兄弟虽然体格健硕,是打架斗殴的一把好手,可是对于武功,一窍不通,轻功更是无从谈起。三声爆炸从开始到结束,差不多有一柱香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从城西、城南再到城东,胡家兄弟根本就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说,进行爆炸的还有其他人?” “这是一定的,只不过现在,除了胡家兄弟,我们暂时找不到可疑之人,所以我觉得……”方敏说着,突然顿住了,沉思片刻,才抬头看着贺孟宇,非常肯定地说道,“此人应该是一个高手,最起码轻功了得……” “你怎么知道对方一定是个高手,说不定和他们一样,也是得了什么人的好处,实行爆炸。只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而已。”贺孟宇说着这话,目光不由地瞥向顾明琴,那么明显,就差指名道姓了。 四目相对,顾明琴心中一紧,贺孟宇为何这般看着自己,难道真的是怀疑自己了吗?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就在顾明琴心里莫名的慌乱之时,旁边的方敏紧接着开了口— “贺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方敏抬头看着贺孟宇,刻意提醒道,“贺大人可还记得当时陈思婉在监牢里和顾女医说过的话。”方敏说到此处,看向贺孟宇,眼神颇含深意。 对上他的目光,贺孟宇知道,方敏看出来了,刚才在监牢里,自己就藏身其中,暗中观察着顾明琴。那个位置,自己可以看清楚顾明琴和陈思婉的一举一动,还有两个人说的话,只不过非常隐蔽,只要自己不主动现身,是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可现在,方敏却了解得清清楚楚…… 相互对视,谁也不说话,可是贺孟宇却从方敏的目光中感觉到了警告和威胁,心中一紧,急忙移开了目光。恢复正色,故意探问顾明琴:“顾女医,我记得你和我说过,陈思婉当时说了一句‘他来了’,是在什么时候,第一声爆炸结束以后?” “是。”顾明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随后又补充道,“第二声爆炸之后,她好像是重复了一句。只不过明琴当时已经被人拉走了,听不真切,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 顾明琴说完,贺孟宇却久久没有开口,仍是半眯起眼睛,打量这个女孩,像是在分析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很快,他移开了目光,看着那胡家兄弟二人,厉喝一声,吩咐道:“来人啊,把这两个作奸犯科、嫁祸他人之人关入大牢,待得有朝一日,找到他们嫁祸的证据,定斩不饶。” 兄弟俩一听这话,立马哭天抢地:“大人冤枉啊,我们冤枉啊,真的是这个顾明琴让我们这么做的……” “既然你们认定是顾明琴指示,那你们就拿出证据,让本官心服口服……”贺孟宇在这件事情上,坚持一点,证据。 “我们……”兄弟俩仍旧是面面相觑,显然是说不出和顾明琴有关的证据。此时,身后的几个衙役开始拖着他们往回走。眼见着这次是真的要被关入大牢,兄弟俩没办法,哭天抢地地哀求顾明琴,“明琴侄女,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是女医啊,你怎么忍心把自家人关入大牢啊。明琴侄女,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胡老三说着,向前一扑,死死地扣住地面,任谁也拽不走,胡老二一见如此,也是有样学样,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谁知就在此时,只听见“扑通”一声响,一个东西从胡老二的衣服里滚落出来,落在地上。方敏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东西捡了起来,丝毫不理会贺孟宇冷漠的目光,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随后走上前,恭敬地递给贺孟宇:“大人请过目。” 第464章 好像是非常不满,贺孟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拿过来,只一眼,就变了脸色,厉声质问胡家兄弟:“你们和陈思婉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明琴一听,震惊万分,真的是陈思婉?不觉转向方敏,对方微微颔首,形容平静,看来,果然…… 一听此话,胡家兄弟俱是惊慌失措,双双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贺孟宇冷笑:“没关系?没关系,在你们身上怎么会有陈家的东西?”说着,随手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地上。 耐不住好奇心,顾明琴凑近一看,只见掉落在地的玉佩上清晰可见一个小小的陈字。就凭这个,就可以说明这是陈家的、陈思婉的东西? “当初为了方便登记,收录陈家的赃物,都做了标记。陈思婉回来以后,如数奉还。” 就在顾明琴一时想不明白之时,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侧目看去,方敏站在不远处,向自己微微颔首。果然是他……只是这么远的距离,可为什么自己感觉到的他就在身边?顾明琴突然想起来以前听说过一种武功,叫传音入密,是不是说的就是这个?虽然有些好奇,可现实却不允许自己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此时,胡家兄弟似乎更是不知所措,相互看了看,竟异口同声的说出来一个名字:“老张?” “什么老张?这到底是什么人?”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贺孟宇便提高了警觉。 关键时刻,兄弟俩反而犹豫了,“嗯”了半天,纷纷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顾明琴。 “两位叔叔,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莫非是在暗示贺大人,这位老张是我派去的?”顾明琴挑挑眉,主动发问。然后又转过身,向贺孟宇行了个礼,主动解释,“启禀大人,明琴确实是认识一个叫‘老张’的人,这个人是我们家的车夫,在顾家已经十几年了,除此之外,明琴并不认识其他什么叫‘老张’的人。当然,还有一些医馆里的病人,或许也姓张,但只不过是点头之交,印象不深。反正如果明琴真的有什么事要交给一个叫‘老张’的人去做,必然是家里的车夫。既然两位叔叔咬死这件事和明琴有关,明琴建议,让家里的张叔过来,和他们当面对质。” 最后一句话,顾明琴咬的很死,字正腔圆,惊得兄弟俩脸色苍白,不知所措。而此时,贺孟宇的一声令下,更是让二人彻底缴械投降— “方敏,你过去一趟,把顾府的‘老张’找来。” “是。”方敏应了一声,和顾明琴相视一眼,转身要走时,趴在地上的兄弟俩突然嚎啕大哭— “大人,我们知错了,我们说,我们什么都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孟宇板起脸来,再次厉喝一声。 兄弟俩又互相看了一眼,确定由谁来说。随后胡老三扭扭捏捏地开了口:“启禀大人,这个老张,就是我们说的那个老张,是赌场里的一个、一个债主。” “债主?”初听这个词,贺孟宇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也很快明白,扬扬眉,“接着说。” 看到贺孟宇还算是态度和蔼,两个人看到了生机,咽了咽口水,一口气把话说下去:“我们兄弟俩去赌场,身无分文,手又痒,就找他借了点钱。没想到那段时间,我们兄弟俩运气不好,走背字,那笔钱输的干干净净。本想去顾府借点钱,没想到他们家的账房那么小气……” 说到这,忽然感觉到凉风阵阵,侧目斜睨,只见那顾明琴看着自己,半眯起眼睛,隐含着杀气。惊得那胡老三打了个哆嗦,立马低下头来,咽了咽口水,接着说下去:“我们还不上钱,那个‘老张’就派人打我们,老二实在受不了了,就喊了一句‘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然后那个老张就问我们敢不敢放大炮。” “放大炮?”贺孟宇皱起眉头,似乎是不解其意。 胡老二慌忙点点头,接着说下去:“我就告诉他,没问题,放大炮,多简单啊,我们兄弟俩从小玩到大,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头看着哥哥,对方急忙点点头,随声附和。然后,胡老二又说道,“然后他就告诉我们,今天晚上让我们在城东放大炮,如果成功的话,所有的债务一笔勾销,还有可能拿到一百两银子。我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所以就马上答应了。” “马上答应了?”听到这话,贺孟宇一阵冷笑,“你们也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这个问题,胡老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说道:“我们也没想那么多,觉得有钱就行。”就在这时,看到贺孟宇准备说些什么,胡老三不给他机会,立马继续,“其实我们刚开始也怀疑过,因为刚才把东西交给我们的不是老张。” “不是他?” 两人连连点头:“是一个蒙面黑衣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说话的声音也是闷闷的,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一听这话,方敏、贺孟宇、顾明琴三人禁不住相互对视一眼。好像是迫不及待,贺孟宇催促了一句:“接着说。” “那个人把一个包裹交给我们,我们打开一看,居然不是普通的炮仗,那个东西很大,我一个人抱着它都费力。那个人告诉我们,选择一个隐蔽的角落,不要伤害到他人……到了后来,他们干脆给我们指了一个角落,和我们说,第二次爆炸声响起之时就点火。然后他就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方敏急忙问道。 胡老三仔细地想了想:“好像是我们低了一下头,人就不见了。” 低了一下头?不过是片刻功夫,看来很有可能是高手。方敏这样想着,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接着往下说。”贺孟宇面色阴沉,又催促了一句,似乎对方敏的新发现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兄弟俩不知道县令大人为什么会突然变了脸色,但为了活命,只能据实相告:“没过多久,我们就听见了第一次爆炸声,好大啊,把我吓了一跳。那个时候,我也害怕了,差点想放弃。后来一想,那个人那么厉害,说走就走了,万一知道我们没做,怎会放过我们?我还没想好呢,紧接着,第二声爆炸响起了。我又是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就急忙点燃了火捻子,然后就跑开了。也没跑多远,爆炸声就响了,我们两个人晕倒在地,过了好长时间,才清醒过来。我本来想走,老二告诉我,黑衣人留下来的包袱还没有拿,那里面还有一百两银子,如果不拿走,今晚上的事就白干了。然后我们就急急忙忙地跑回去了,没想到,没想到……” 说着说着,兄弟二人垂下头来,无奈的一声叹息。 这大概就是事情的真相吧,方敏这样想着,正准备开口,但在他抬起头、看见贺孟宇的那一刻,不由地闭上了嘴,保持沉默了。 站在台阶上,俯视着方敏,贺孟宇抿了抿嘴,却没有对他开口。而是转向胡家兄弟,冷声问道:“除你们以外,那个老张还有没有人其他人参与过这件事,比如城北和城南的爆炸?” “不知道。”两个人皆是摇摇头。不曾想,此话一出,对方猛地回头,冷冷地看着自己,两个人大惊失色,慌忙用力地摆摆手,“大人,我说的是真的,我们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那个老张什么也不说。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啊。”说罢,兄弟俩对着贺孟宇连连磕头。 看样子,两个人真的是被榨干了,说不出什么了。虽然有点失望,但贺孟宇还是马上下令:“来人啊,带他们去赌场,去指认那个老张,将他抓捕归案。” 一切来的太突然了,兄弟二人自然是惊慌失措,待得有人拖着他们往外走时,他们一面拼命地挣扎,一面向着贺孟宇、顾明琴二人哭天抢地:“贺大人,我们冤枉啊,该说的都说了,其他的,我们真的是不知道啊。明琴侄女,救救我们吧,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对于兄弟俩歇斯底里的哀求,顾明琴选择冷眼旁观。并不是不想救,而是觉得没必要。对于这两个人,贺孟宇不可能不了解,简单一想就会明白,他们是被人利用了。不管能不能找到幕后主使,这两个人,贺孟宇都是不可能就地正法。将他们关入大牢,收敛一下张狂的性子,对于两个人来说,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叫嚷声尽皆消失,胡家兄弟已经被人带走,消失不见了。顾明琴收回目光,一回头,便对上贺孟宇怀疑的目光,好像是在打量自己、观察自己。 轻咳一声,引起他的注意,顾明琴俯身行礼:“贺大人。” 这一声呼唤使得贺孟宇清醒过来,不过他反应快,轻咳一声,故意问道:“顾女医以为本官处理得如何啊?” “贺大人事无巨细、抽丝剥茧,大公无私,乃百姓之福。” “顾女医真的这么认为?” “贺大人觉得明琴应该做何感想?”顾明琴反问一句。 贺孟宇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笑过以后,却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时间也不早了,今日耽误顾女医了,实在是非常抱歉。方捕快,送顾女医回去吧。” “是。”方敏应了一声,上前一步,“顾女医,你请。” 顾明琴也不多说,也不多问,向贺孟宇告辞行礼,随后便转过身,跟着方敏离开了。 贺孟宇仍旧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离去,捋着胡须,像是在考虑着什么。过了不多时,他伸手招过旁边的一个衙役,吩咐道:“去,你去跟着他们两个,尽可能不要让他们发现了,回来以后,不管情况如何,都要据实回报。” “是。”那个衙役虽然觉得奇怪,但既然是大人的吩咐,也就不敢质疑,答应了一声,便跟踪去了。 三个人都走了,贺孟宇站在原地,踱了几步,随后就匆匆地进入了内室。 书房里,拿着手里的信件,贺孟宇反复查看,确认就是那个人的笔迹,不会有错的。把信放下,捋着胡须,蹙眉踱步,现下,许多事情他不能确定,该信的到底能不能信…… 走在路上时,顾明琴心里总是说不出的不安,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本能地回头,去看看究竟,果然,身后不远的拐弯角有一片可疑的衣角,好像…… “别往回看,一直往前走,就不会有事。” 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侧目看去,方敏一脸肃然,头也不回。不知为何,对于他的话,顾明琴深信不疑。叔公去了以后,眼前这个男子或许是唯一可以给自己指点迷津的人。顾明琴听罢,只是点点头,收回目光,跟着方敏,快步往前走去。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路上零零星星还有几个行人,世道比较乱,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天黑之前,匆匆回家、关上房门,再也不出来,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因此,对于有人的刻意跟踪,也是比较容易发现的,显然对方也意识到这一点,不敢跟的太近。这让顾明琴觉得如果两个人生活,只要不是很高的声音,那个人是不容易听见的。 “看样子是衙门中人,贺大人派来的?”顾明琴边走边说,直视前方,刻意不去看方敏,只道,“贺大人在怀疑我?” “可能是他发现了什么吧。”方敏说着,一声叹息,语气中有太多的无奈。 “发现什么?”听到此话,顾明琴自然奇怪,不由地回头看他,“发现了什么?” 方敏也转头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些什么,可……“走吧。”他叹息着,垂下头来,慢慢地往前走。 顾明琴站在原地,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不觉拧起了眉头,看得出,方敏是想给自己一个解释,可关键时刻,却没有开口。这是为什么,有什么难言之隐吗?眼看着方敏越走越远,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大,顾明琴不敢再想那么多了,快走几步,跟上了他的步伐。其后,两人一路无话…… “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顾府门口,顾忠翘首以盼,当他看见顾明琴的身影时,激动异常,急忙迎了过去,打量她一番,“大小姐,你可不知道,吓死我了,尤其是刚才那‘咚咚咚’三声,我还以为是县衙那边,差点去看你……” “家里情况如何,没出什么事吧?”顾明琴担心弟妹,慌忙问道。 顾忠叹了口气,答道:“刚才声音响起那会,二小姐受了惊吓,哭闹不止,好在,李姑娘一直在旁边安慰,现在已经安静下来、睡着了;小少爷也闹了半天,要去找你,幸亏三老爷那会在,劝了一阵……” “三叔来了?”听了此话,顾明琴不由地大惊,心里也是忐忑。顾家栋此番前来,莫非是为了胡家兄弟? 顾忠点点头:“昨日,二小姐从他们家跑出来的时候,三老爷刚好不在,听说了以后,过来看看。”解释完毕,老人家想起另一件事,便禁不住询问,“大小姐,我刚才看见……”话未说完,便听见一声轻咳,抬头看去,只见方敏走上前来— “忠叔,我有几句话想和顾小姐单独说明,你看你能不能……” 点到为止,方敏并没有把话说透,不过顾忠也是明白的,只是拿不定主意,抬头看着顾明琴,只见她微微颔首,像是并无异议。顾忠于是就说道:“那我先进去了。”说罢,向方敏颔首行礼,随即便转身先入了府。 待得顾忠进去以后,顾明琴回过头来看着方敏:“方捕快有话要说?” 方敏留下顾明琴,就是为了此事,可现在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侧目看去,贺孟宇派来盯梢的人仍旧站在那里,不远不近。惹得方敏不由地在心里感慨,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哀叹一声,转头看着顾明琴,触及到她疑惑的目光,不由地一阵心痛,但还是温言安慰道:“你不要害怕,做好你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如果没有发现,贺大人自然会让人撤离。” “你的意思是说,贺大人真的是怀疑我?”印证了这件事,顾明琴震惊万分,“为什么?” 方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应该啊……可能是现下情况越发复杂,贺大人草木皆兵了吧。”这样说着,抬头看向顾明琴,对方眉头紧锁,显得难以置信。这个顾明琴看起来比自己想象得聪明。这样想着,方敏一阵苦笑,干脆摆摆手,“你先别管了,这件事交给我,我去查查,如果有了消息,再向你说明。” “那就有劳方捕快。”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谢。站起来却是话锋一转,“不过,依着明琴看来,在贺大人眼里,方捕快和明琴半斤八两,有些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查证吧?” 方敏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想到顾明琴果然聪明,苦笑地点点头,仿佛是认命:“的确,贺大人也在怀疑我,而且我非常清楚,他因何怀疑,只是顾女医这里……”戛然而止,不安亦或是不解,方敏犹豫了一下,并没把话说出来,只是劝道,“更深露重,顾女医早点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事,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说完,正色看着顾明琴,眸子里写满了笃定和期待,期待她相信自己。 方敏并未把话说出来,可以说是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这让顾明琴多少有点失望,但也不好强迫。毕竟,贺孟宇对方敏的怀疑、不信任,是他自己的事,作为一个外人,顾明琴不能参与太多。欠了欠身,感激于他的一路相送,什么也没说,顾明琴便转身入了府。无意间一回头,才发现那可疑之人尚在。 余光中,方敏微微颔首。顾明琴明白他的意思,便若无其事般的进了府,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见顾明琴入了府,又让人“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方敏这才放了心,返过身,准备回去。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了,掉过头,向那可疑之人走去。不过才走了几步,他又顿住了。站在原地,好像是思量了片刻,这才转过身,从相反的方向向县衙而去。 看他走远了,躲在角落里的小衙役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拍着胸脯,长松一口气,幸好幸好,幸好没有被发现,要不然方捕快问起来,自己理屈词穷,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真的是奇了怪了,贺大人让自己跟着方捕快干什么,难道他有什么问题?可这一路走来,自己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啊?贺大人让自己看的,到底是什么啊? 绞尽脑汁,小衙役才疏学浅,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他拍了一下脑袋,想什么想,回去以后,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向贺大人如实相告,贺大人要怎么想,那是他的事。对,就这么办。小衙役做了打算,浑身轻松,前进的步伐比之刚才,也轻松了不少…… “大姐,你没事?”顾岳冲一看见姐姐进了屋,便急忙迎了过去,关切地问道。 其实他刚才就想去的,只是忠叔告诉他,方捕快有话要和大小姐单独说,让他最好不要打扰。那个方捕快的情况,顾岳冲也是知道的,虽然年纪尚小,可以看得出来,叔公在世的时候,有意把两个人做成堆。虽然在顾岳冲眼里,哪怕是皇亲国戚、天下第一,都配不上姐姐分毫;可是和那个嘴里深情款款、暗地里却是无耻小人的杜少航比起来,还是这个方敏看起来更加顺眼一点。 既然姐姐愿意和此人单独接触,作为家人,自己最好就不要打扰了。反正已经回来了,安心等待就好了。 “我没事。”看见弟弟如此关心自己,顾明琴心里自然是非常欣慰和感动,禁不住爱怜的抚了抚他汗湿的头发,随后问道,“今日医馆里的情况如何?” “今天天气不太好,病人不是特别多,有两个急诊,但也没有生命危险,处理及时,都已经转危为安。只是爆炸发生的时候,有两个人受了伤,跑到医馆里来包扎,情况也不是非常严重,皮外伤,而且都是自己跑过来的,别的医馆,我就不太清楚了……” “听说城南李家的那个医馆去了一个伤势严重的,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顾忠补充了一句。 顾岳冲点点头,接着说道:“那两个受伤的人包扎完毕,就走了;本来医馆里还有几个病人,听到爆炸声,也就不看了,直接回去了。我看医馆里也没什么人,就让其他人提前回去了,让罗大夫留在那里值班。” 听着弟弟有条不紊的回答和安排,顾明琴欣慰地点点头,看来弟弟真的可以独当一面了。 “大姐,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发生爆炸,有人故意的?”阐明了自己的安排,顾岳冲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姐姐刚才就在县衙里,想必了解的更多。 顾忠也想起一件事:“刚才那些衙役在大街上四处搜索,找到凶手没有?” 顾明琴点点头:“找到了两个人。你们猜他们是谁?”说着,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顾忠、顾岳冲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胡家兄弟。” “是他们?”顾岳冲大惊失色。 顾忠一拍脑袋:“哎呦,我想起来了。”随后看着顾明琴,进一步解释道,“刚才爆炸声响起时,我就跑出去了,一直站在门口。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前,看见几个路过的衙役压着两个人从门口路过。当时我就觉得那两个人像他们,本想着跟过去看看,晚了一步,人已经走了……” 说着,老人家深深地叹了口气,充满着无尽的失落。随后凑近顾明琴,好奇地问:“真的是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一个钱字,一个赌字,他们两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顾明琴叹道,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接着说道,“这两个人是被人利用了,不过他们俩的秉性,贺大人也是知道的,三诈两诈,诈出了实情。只要找到幕后主使,他们两个人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真的没事?”顾忠不安地求证了一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毕竟参与了放火……”顾明琴说着,却发现顾忠眉头紧锁,貌似不安,便不由地关切道,“忠叔,你在担心什么?” “我……”顾忠犹豫不决,所有的话如鲠在喉,却不知如何说出。考虑再三,还是鼓足勇气,把话说了出来,“大小姐,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可依着这么多年的了解,这次的事,那两个家伙恐怕也是罪有应得。可是那个三夫人……我担心她会跑过来闹事……” “那又怎么样,大不了让三叔休了她。”顾岳冲不以为意,如是说道。 “岳冲……”顾明琴轻斥一声。弟弟好像是不服气,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顾忠显然是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了,禁不住点点头:“这倒是个办法,三老爷毕竟是一个讲理之人,对错是非,还是分的清楚的;可两个人毕竟这么多年,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三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担心三老爷心软……”说罢,抬头看着顾明琴,眼里写满了担忧。 顾明琴却是非常平静,轻叹一声,摇摇头说:“其实我并不是非要让三叔二选一,大家都是一家人,三婶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如果她来,我会明明白白的说清楚,如果三婶是个聪明人,那就安安静静的等着贺大人裁决;若她还是无理取闹,明琴作为晚辈,不方便说什么,自然是交给三叔处理……” “可我担心……” “家里现在的情况,三叔也是清楚的。如果他想保住家业,自然会明白,该如何选择。实在不行,那就拿出家规,强制处理吧。”说到最后,顾明琴又是无奈一叹。她不想这样子,可如果到了最后,胡氏仍旧执迷不悟,顾家栋也是摇摆不定,自己就只能力排众议,强制执行顾忠生前定下来的规矩了,把胡氏、甚至是顾家栋逐出家门。 身旁,顾忠似乎还要说点什么,顾明琴摆摆手:“别说了,我累了,让我去休息吧。具体怎么办,三婶来了以后,见招拆招吧。” 看顾明琴脸色苍白,浑身无力,顾忠心生怜惜,也不好再为难她,点点头,于是就不再说什么了。 虽说是要去休息,可对于顾明琴来说,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吃过了晚饭,顾明琴分别去看顾明音和马大壮。 正如顾忠所说,顾明音受了惊吓,在李凤妹的安抚下,静静地睡着了,睡得很沉。顾明琴在床边站了好长时间,对方都没有察觉。顾明琴也不想打扰她,拉着李凤妹出了房间,问了一下情况,确定妹妹并无大碍,也就放了心。只是顾明琴心里明白,妹妹身体上的伤疤很容易恢复,可是心灵上的伤害,恐怕就…… 现在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做点什么,充实自己,转移她的注意力。可问题是,做什么好呢? 然后,顾明琴又去看了那个马捕快。一进屋,就看见马小五和冯德明围着病人坐在床边。听见声音,马小五抬起头来,顾明琴这才发现,年轻人眼圈微红,好像是刚刚哭过,顾明琴很快反应过来,便走过去问道:“发生意外了?” 冯德明抬头看她一眼:“刚才那么大动静,怎可能不出事?” “醒过来了?” “差不多了,还好发现及时,一碗安神药喂下去,暂时睡过去了。” 听了这番话,握紧的拳头慢慢地松开,顾明琴舒了口气,总算是眼见为实,没有发生意外就好。正想说点什么,耳边却突然传来低低的抽噎,回头看去,马小五捂着脸,哭个不停— “这么久了,哥哥还是……他到底怎么了,还能不能治好,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我……”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年轻人却在面前哭的稀里哗啦,让顾明琴心里一阵难过,颇不是滋味。转头看向床上的病人,也是叹了口气。算算日子,此人在顾氏已经差不多五个月了,可还没有起色,而且情况越来越糟,到底还有没有活路? “你放心,既然来了,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他恢复。”顾明琴再度安慰年轻人。 “真的能好起来?”马小五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用力地点头:“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力的,我们一起努力,你也不要放弃。好不好?”对方点点头,答应了。看是如此,顾明琴很是欣慰。不想,耳边却传来一声轻哼,侧目看去,冯德明斜着眼,好似不屑。当着外人的面,顾明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恭敬地试探,“冯大夫,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出来一下,明琴有些事想要请教。” 冯德明似乎看出顾明琴的用意,也不推脱,只是嘱咐马小五照顾好病人,然后便随着顾明琴离开了房间。 “冯大夫……”顾明琴刚唤了一声,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对方已然冷漠地开口— “顾大小姐,你应该明白,我们是医者,不是神仙。治病救人,虽说是努力而为,却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让人起死回生。”冯德明说着,沉着脸看着顾明琴,明显的表达着不悦。 对此,顾明琴并未马上分辩,只是反问一句:“冯大夫,你可曾想过,你这番话如若让马小五听了去,会是如何感受?” 此话一出,冯德明顿时变了脸色,冷眼看着顾明琴,却不知如何辩驳。 顾明琴也不看他,只是深吸一口气,悠悠地继续道:“冯大夫,那位马捕快虽然看起来年纪轻,好像是不谙世事;可别忘了,他毕竟是捕快,在衙门里混了这么久,见多识广,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他兄弟的真实情况?别的不说,他兄弟在我顾府住了这么长时间,毫无起色,反而越来越糟,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凶多吉少?” 说着,顾明琴微微挑眉,顿了一会才继续:“其实我只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毕竟人还没有死。只要没有死,就是命不该绝,说不定就会有奇迹发生。冯大夫,我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想恳求你,千万别放弃他。否则的话,说不定整个沪城都没有希望了。”说到此,顾明琴不由的一声长叹,感慨不已。 初时不懂,片刻之后,冯德明恍然大悟,赶快俯下身去,向顾明琴深深一揖:“顾大小姐深谋远虑,冯某考虑不周,实在是惭愧。” 听到这话,顾明琴禁不住笑了:“冯大夫,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可是你第一次夸奖明琴。” 冯德明听罢,一下子愣住了,抬头看着顾明琴,笑也不是,驳也不是,绷着嘴唇,好半天没有开口。 顾明琴只是笑了笑,就改变了话题:“我记得冯大夫和我说过,马捕快体内除了断魂草之毒,恐怕还有其他毒素。观察了这么多天,不知道冯大夫有眉目了么?” 提起这个,冯德明马上就兴奋起来了,连连点头:“确实不错,经过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天一夜的观察,我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猜错,病人体内除了断魂草之毒,还有另一种毒药,这种毒药很有可能就是使其越发严重的根源所在。并且到底是何种毒药,我心里也已经有了猜测,只是还不能完全肯定,需要进一步的观察实验。” 听他这么一说,顾明琴微微颔首:“既是如此,那就恳请冯大夫尽快确认自己的猜测,如果有可能的话,请不遗余力为病人医治。冯大夫原来就是顾氏的老人,顾氏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一般的名贵药材,也是不缺。如果冯大夫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好。” “你的意思是说,把这个病人交给我,按照我的判断医治?”冯大夫有点难以置信,见顾明琴微笑地点点头,更是惊讶万分,“难道你不怕……” “我怕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冯大夫本就是顾氏的老人,医德品行,我还是了解的。冯大夫师从祖父,祖父曾经说过一句话,作为医者,自有一份仁爱之心,即使做不到起死回生,也必将会竭尽全力,救人性命,而不是为了私人恩怨,儿戏他人生命。” 最后一句话,祖父自然是没说过的,是顾明琴心之所想。说话的过程中,她观察着冯德明,刚开始的时候,对方连连点头,神色激动;到了最后一句,便猛然间变了脸色,看不出是怒是羞。顾明琴也不给他质问或者反驳的机会,顿了顿又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明琴明天还有事,就不打扰冯大夫了。马捕快的病情,就拜托冯大夫了。” 说完,朝着冯德明俯身行礼,恭敬地一揖,然后便转过身,离开了后院…… 下意识地跟了几步,走到后院门口,冯德明停住了脚步,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她到底看出了什么…… “哐哐哐,哐哐哐……” 刺耳的敲门声乍然而起,砸醒了正在睡梦中的顾明琴。她睁开眼,判断了一下,应该是有人在顾府大门外敲门。是谁啊,大清早的跑来叫门?回头看看窗外,天才蒙蒙亮。紧接着没多久,又是一阵“哐哐哐”,这一次,叫的是自己的房门— “大小姐,不好了,快起来啊,三夫人过来闹事了。”是顾忠急切的声音。 三婶? 第465章 顾明琴一时吃惊,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下了地。向顾忠应了一声,边穿衣服边叹气,该来的还是来了。其实昨晚上胡家兄弟被带入衙门的那一刹那,顾明琴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当时,顾明琴还不知道胡家兄弟犯了什么事。可当她清楚,胡家兄弟是昨晚上放火的主犯时,她就知道,自己这个三婶闹事在所难免。即使是坦白从宽,即使是帮助官府,抓住了罪魁祸首,恐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起码得在监狱中关个半辈子;弄得不好,流放边境、客死他乡,也是有可能的。那么对于胡氏这么一个胳膊肘往外拐、无条件袒护自己娘家人的妇人来说,怎会袖手旁观?并且,万一让她知道此事自己也有参与,怎会轻易放过? 虽然早有所料,但在顾明琴心里,还残存着一个希望,希望胡氏知晓利害,以大局为重,不说来个大义灭亲,至少也可以是非分明吧。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 唉……深叹一口气,顾明琴整理好衣服,便转身出去了。 还没走近,顾明琴便听见嚎啕大哭声,不禁皱起了眉头,一时犹豫,不想过去。但也明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谁让自己是这个一家之主呢。思及于此,顾明琴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向门口走去。 刚一拐弯,就看见一个身着彩色缎裙、头上凌乱不堪的妇人趴在地上、捶胸顿足着。在她的周围,家丁围成一圈,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顾明琴快走几步,故意咳了几声,引得他们注意。那些人抬头看见了自己,自然是不敢大声议论,但还有个别人站在一起低声悄语,不知在说什么。 顾明琴的咳嗽声也惊醒了胡氏,停住哭声,猛地抬头,看到了顾明琴,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到她面前,拽着她的衣服,哭喊道:“明琴啊,求求你救救他们,他们被官府抓起来了,据说还要被砍头。求求你,救救他们,救救他们,三婶求求你了。”说罢,抬起脑袋,对着顾明琴,“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三婶,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顾明琴看她如此,心里也有点慌张,企图伸手将她扶起。没想到胡氏却是铁了心—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胡氏看来是态度坚决,非如此不可。 顾明琴故意面露难色:“三婶,你看你刚才说的,具体怎么回事,我都没弄明白……” “你真的不明白么?”胡氏抬头看她,冷笑地反问。 此话一出,顾明琴愣了愣,低头看了眼胡氏的神态,分明是在讽刺自己,顿时若有所悟,看来具体情况,比自己想的复杂。环视一周,才发现家丁们还没有散去,仍然是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细细一想,顾明琴俯下身去,凑近胡氏,低声说:“三婶,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如今你在这房门口大吵大闹,自己家人看看笑话也就算了,万一路过之人,知道了真实情况……” 此话一出,胡氏竟然像个武林高手一般,“腾”的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面对着顾明琴,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顾明琴也没在意,相反,亲切地扶起她的胳膊:“三婶,进去再说,有什么话进屋说。”边扶着她往客厅里走,边暗暗地向顾忠使着手势。 顾忠倒也明白,马上不耐烦地呵斥那些看热闹的家丁们:“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家里的活做完了吗,不想要工钱了是不是,去去去,赶快回去,做自己的事去……”摆了摆手,让那些人统统离开。回头看去,才发现不大一会,府门口围观之人也是不少。暗叫不妙,便要关门。这时,一个男子急匆匆地跑来,边跑边喊— “等一会,别关门,别关门……” “三老爷?”认出顾家栋,顾忠急忙把他拉进来,随后才把门关上。 顾家栋喘息片刻,才看向顾忠问道:“她跑过来闹事了?” 顾忠点点头:“还没有开始,大小姐带她进去了,依我看……快了。” 客厅里— 顾明琴亲自奉上茶水,温言劝道:“三婶,一路走来,渴了吧,刚才又哭又闹的,喝点水,润润嗓子……”说着,顾明琴主动把茶杯递到她面前。 胡氏伸手一挡,回头看着顾明琴,冷声问道:“事到如今,你管还是不管?” 顾明琴赔笑道:“三婶话还没有说清楚呢,到底是谁,出了什么事。我什么也不知道,让我如何……” “你真的不知道么?”胡氏斜眼睨向顾明琴,目光中隐含着怒火。 顾明琴和她对视片刻,随即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过身,慢慢地走向前方的上座,不曾想,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脆响,顾明琴立刻判断出,有人拍了桌子。那个人是谁,不言自明。 “顾明琴,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不用想,就知道胡氏此时是多么的激动。走到座位旁,顾明琴返过身,果然让她所料,胡氏脸色涨红,情绪激动,呼吸声急促不停,仿佛心脏就要从心口跳出来了。对于女人的反应,顾明琴并不在意,俯下身,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后悠悠地问道:“三婶,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你……”看得出,顾明琴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胡氏气愤之极,正要破口大骂,脚步声匆匆而至,一回头,便见丈夫顾家栋跑着进了屋。 进了客厅,才发现两个人没有想象的剑拔弩张,顾家栋长松一口气。此时,顾明琴也看见了他,起身行礼。顾家栋立马回了礼,来不及和她寒暄,拉起胡氏,转身就要往外走:“你跑到这里干什么,赶快和我回去……”说罢,拉着她就要离开,却被女人毫不留情的甩开了手— “走什么走,走什么走,我的两个弟弟都要死了,我们胡家都要断子绝孙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胡氏说罢,伸手指向顾明琴,目光恨恨。 顾家栋急忙把她的手抓了过来,呵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件事和明琴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如果不是她,两个弟弟怎么会被抓……”话音未落,就听见“铛”的一声脆响,顿时,夫妻俩都吓了一跳,本能地回头看去,原来是顾明琴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看都不看她们,顾明琴只是轻唤一声:“忠叔。”随后,拿起手帕,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手。不一会,顾忠进了屋,顾明琴于是就吩咐地说道,“忠叔,麻烦您去一趟县衙,看看方捕快在不在,如果在,请他过来一趟,亲口告诉三婶,那两位胡家叔叔到底犯了什么事。” “是。”顾忠毫不犹豫,行了个礼,转身要走,却被顾家栋突然站起来,拦住了— “不用去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用麻烦方捕快了。” 顾忠愣住了,一时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只得回头看着顾明琴,询问她的意思。 顾明琴也有点吃惊,没想到三叔会在这个时候主动站出来。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对方微微颔首,形容恳切— “刚才我去了一趟衙门,刚好看见方捕快出门,就问了他一下。”顾家栋认真地看着侄女,平静地点点头,好像在恳求,这件事交给我。随后他回头看着妻子,耐心地解释道,“方捕快和我说了,她们两个人的被捕和明琴无关,完全是在搜查现场时被发现的,而且他们也承认了……” “那当时这丫头就在县衙里,就在贺大人旁边,为什么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抓……”胡氏不服,不依不饶的探问。 “你怎么知道我当时就在县衙、就在贺大人旁边?”顾明琴抓住了重点,立马反问。 此问一出,胡氏愣住了,抬头看着顾明琴,几番欲言又止,但到了关键时刻,却又犹豫了。只见她低下头,像是考虑了一会,才抬起头来,梗着脖子说道:“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出此话,胡氏好不理直气壮。 胡氏怎么会知道,谁告诉她的?看样子,想从她嘴里得到答案是不太可能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将事情告诉她的那个人必然和她说了些什么。暂时问不出来,顾明琴只能将此事压下去,反问她说:“三婶说我见死不救,那你可知两位叔叔在贺大人面前说了些什么?” 不等她回答,顾明琴冷笑:“他们居然说此次爆炸,他们是受我指使……” “什么?”一听此话,顾家栋惊得大呼,抬头向顾明琴求证,“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如果三叔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问贺大人、方捕快。当时在现场的十几个衙役,都可以给我作证。”顾明琴毫不客气,直接说道。随后从顾家栋身上移开目光,眯起眼睛,看向胡氏,反问,“你说,对于这两个人想栽赃嫁祸于明琴之人,明琴见死不救,过分吗?” 胡氏抿着唇,半天不吭声,这种事,确实是自己理亏。不过毕竟是亲弟弟,该袒护的还是要袒护。想了想,再度装出理直气壮的模样:“他们是没办法嘛,衙门里又没有认识的人,看到了你,自然是想求你帮忙……” “她们是在求我帮忙,还是拖我下水,他们自己清楚。”话毕,顾明琴拍了一下桌子,从椅子上站起,看着顾家栋,“三叔,你有所不知,就因为胡家叔叔的几句话,贺大人对我产生了怀疑,揪住我问个不停。我什么也不知道,两位叔叔却咬住我不放……” “别听她胡说八道。”胡氏恨恨的打断她的话。 “忠叔,去把方捕快叫过来,我说的是真是假,一问便知……如果有可能的话,请贺大人过来一趟,那是最好不过了。”顾明琴故意的,补充了一句。随后又向胡氏解释,“三婶,我知道这些年我和方捕快走得很近,他说的话,你未必相信。所以这一次,我准备把贺大人请过来,让他亲口告诉你。我的话、方捕快的话,你可以不信;但贺大人说的话,你总不会也不相信吧?” 胡氏一听这话,一时控制不住,打了个冷战。 “明琴,你说的是真的,昨晚上的爆炸,真的是他们?”顾家栋好像是不放心,又一次向顾明琴求证。 “三叔不是亲口问了方捕快吗,还有什么可说的?”顾明琴反问。对方闻听此话,低下头,面色有些尴尬。顾明琴一见如此,便改变了话题,安慰般地说道,“不过三叔三婶也无需着急,胡家两位叔叔还算是聪明,昨夜在贺大人面前,什么都说了。实行爆炸,非他所愿,只不过是一时财迷心窍,被人利用、受人指使。只要他们帮助贺大人找到幕后主使,起码一条命是保住了。” 顾家栋听罢,微微颔首,也算是舒了口气,没事就好。谁知就在此时,旁边的胡氏却又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叫命保住了,昨晚上,他们带着衙门中人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 “什么,没找到?”突听此话,顾明琴大惊失色,脑子里一片空白,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怎会没找到,怎会没找到?但很快,顾明琴平静下来,细细一想,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幕后主使绝不会随随便便找个时间地点进行爆炸,很明显,这件事和陈思婉的突然逃脱有关,必然是有人故意制造混乱,辅助她逃脱。对,一定是这样。若是如此,幕后主使必然是老奸巨猾的东丽奸细。对于这样的人,胡家兄弟俩怎么可能轻易地找到?正想着这些,顾明琴耳朵里突然传来胡氏歇斯底里的吼叫— “顾明琴,给你一天时间,你必须想办法把他们从监狱里救出来……” 抬眼看去,胡氏伸手指向自己,情绪激动。顾明琴正待开口,便看见顾家栋伸手企图拉着妻子— “你干什么,疯了吗……” “你别管我。”胳膊肘一用力,胡氏便把自己的丈夫推倒在地。顾家栋没有防备,脚下一滑,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脸上也呈现出了痛苦之色。对于丈夫这般痛苦的模样,胡氏却是视而不见。只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的顾明琴,仿佛是和她有深仇大恨。 顾明琴却是笑了:“三婶让我去救人,是把明琴当成什么了,是无人能敌的武林高手,还是只手遮天的一方霸主,连县令贺大人都要听我的话,把人放出来……” 这个问题,胡氏自然是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是强词夺理:“我不管,反正你必须把人救出来,否则我就把你,我就把你……” “三婶想把我怎么样?”顾明琴说着,歪起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就把你,就把你嫁出去。”本想威胁顾明琴,让她不得不从。不曾想,此话一出,对方却是哈哈大笑,笑个没完没了。顾明琴如此,免不了让胡氏浑身发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她也不愿意就此认输,梗着脖子,瞪视着顾明琴,“你笑什么,小心我把你嫁到鸟不生蛋的地方,让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你说什么呢……”顾家栋刚从地上爬起来,便听见妻子的风言风语,赶紧厉声呵斥。话还没说完,对面的笑声戛然而止,回过头来,才发现顾明琴目光凌厉— “三婶,我顾明琴嫁不嫁人,嫁给谁,可不是你说了算的。”顾明琴说着,阴沉着脸,一步步向她而去。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面对着凌厉的目光,胡氏心中惧怕,结巴着反问,步步后退,企图和她保持距离。 顾明琴懒理她的问题,只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不过,你能不能留在顾氏,继续做这个三夫人,却是我顾明琴可以说了算的。” “什么,你要休了我?”胡氏惊讶万分,声音尖锐,“顾明琴,你反了天了,你怎么敢……”说着话,胡氏举起手来,就要打人,却被顾明琴一下抓住了胳膊— “别以为叔公去世了,在这个家里,就没人管得了你的泼妇行径。三婶,你可别忘了,在这个顾家,我可是一家之主。”顾明琴说着,用力地一甩手,对方马上向后一仰,跌坐在地,摔了个屁股蹲。看表情,痛苦不堪,看来是受伤不轻。 顾明琴却不理她,只是抬头看着顾家栋,对方拧着眉头,似有些不可思议。他心之所想,顾明琴看得出,轻咳一声,苦口婆心地说道:“三叔,我顾明琴并非无情之人,实在是三婶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可理喻。胡家两位叔叔的事情,我就不说了,贺大人秉公执法,自有公论。在这里,我只是想说说,咱们家里自己的事。” “自己的事?”顾家栋一时没弄明白。 顾明琴点点头:“明音的事。” 一听此话,顾家栋不由地看了眼妻子,撇撇嘴,没有说出话来。 顾明琴也不管他,只是继续:“前几日,为了抓捕陈思婉,我把明音和岳冲暂时交给了三叔你,为的就是避免意外。三叔也答应过我,会好好保护弟弟妹妹。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三婶是怎么做的?” 顿了顿,回头看着胡氏,顾明琴咬牙切齿,有些恶狠狠:“明音被人蒙骗,经历了非人的待遇,可以说是身心受挫,情绪脆弱。这样的人,本应安心休养,无人打扰。不料想,三叔前脚将明音安顿在家里,刚刚离开,后脚,三婶就叫来四五个媒婆围着明音问长问短、说三道四……” “我也是为了她好,明音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难道你真的希望她熬到你这个年纪、二十一二了,还嫁不出去?”胡氏表现得理直气壮,还出言暗讽顾明琴。 顾明琴冷笑:“且不说叔公刚刚去世,尚未入土,也不说这些天来,明音经历了什么,我只想问问三婶,你想安排明音去给一个七十多岁、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去做妾,是怎么回事?” “什么,居然有这等事?”顾家栋更是吃惊,指着自己的妻子,浑身哆嗦,“你你你……” “我怎么了,难道我做错了,你以为你那个宝贝侄女是金枝玉叶,还能嫁入皇宫、去做皇后不成?”胡氏说着,回头,冲丈夫翻了个白眼。回头看着顾明琴,冷哼一声道,“明琴侄女啊,人要有自知之明,明音侄女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说白了,残花败柳一个。这样的人,除了给人当妾,还能如何?有人愿意要她,那是她的福气,你们还挑三拣四……”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胡氏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作响。抚着脸,把脸扭到一边,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地清醒过来。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丈夫:“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我和你拼了我……”说罢,猛地站起身,低下头,向顾家栋冲了过去。 胡氏本就性格泼辣,每次夫妻吵架,她都会用这样的方式对顾家栋发起攻击。顾家栋为人懦弱,在她面前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所以每一次,胡氏都是胜利者。本以为这一次也是如此,不曾想,顾家栋突然出手,抓住他的肩膀,向后一甩,直接把胡氏摔在了地上。 “哎呦……”摔了个屁股蹲,胡氏惨叫一声。抚了抚自己的臀部,恨恨地看着丈夫,“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 “啪”和刚才一样,还没把话说完,胡氏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巴掌。捂着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胡氏这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丈夫顾家栋,而是顾家大小姐—顾明琴:“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在她开口之前,顾明琴首先开腔,微扬下巴,有点得意,“三婶,我这一巴掌可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明音。这是你讽刺她、侮辱她,付出的代价。告诉你吧,就这一巴掌,我还嫌不够呢。如果不是考虑你是一个长辈,我……”顾明琴说着,摊开手,看了看掌心。余光中,胡氏打了个冷战,显然是害怕之极。 冷笑一声,顾明琴转过身,缓缓地走回座位,重新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三婶今天过来,刚开始是为了胡家两位叔叔的事情。我看在同为一家的份儿上,初时好言相劝。不料三婶却是不分黑白,强词夺理。”最后八个字,顾明琴掷地有声,看向胡氏,目光如炬。 面对着这样的眼神,胡氏心生胆寒,不觉又打了个哆嗦。 顾明琴并未理会,向后靠了靠,依然表现得悠然自得:“当然,毕竟是自己兄弟,三婶心里着急,明琴可以理解;可三婶威胁、恐吓,甚至于侮辱我们姐妹二人。”顾明琴说着,再次狠瞪她一眼,随后转向顾家栋,“三叔,三婶刚才说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她是你的妻子,如何处置,明琴尊重三叔自己的想法。” 说罢,扭过头去,平静地看着前方。好似现在发生的一切,即将发生的一切,统统与她无关。 顾家栋似乎早有准备,顾明琴话音刚落,他就立马吩咐道:“来人啊,笔墨伺候。”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胡氏似乎有了不祥的预感,抓住丈夫的胳膊,哆哆嗦嗦地问道。 顾家栋睨了他一眼,猛地一甩手,甩开了她。恰在此时,笔墨纸砚到了。拿起纸笔,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起来。 胡氏冲到她面前,瞪眼一看,便看见洁白的宣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两个大字—休书。胡氏虽然认字不多,可这两个字,还是认得的。顿时大骇,抓住丈夫的衣服,撕扯着,怒吼着:“你居然要休了我,为了这个女孩一句话,你居然要休了我。这么多年,我嫁给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我……” 话未说完,对方猛地抬起手来,推了自己一把。胡氏没有防备,踉跄地向后退去,随后站立不稳,直接坐在了地上。 顾家栋则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一脸愤然:“吃苦受罪?这么多年来,你吃什么苦、受什么罪了?生儿育女,这么多年来,你的女儿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你说你照顾孩子、照顾我,可这么多年,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呢?你说说看,除了锋儿刚刚出生的那两年,你把他带在身边,还有什么时候,你带过他?把他交给奶娘,你就不闻不问,自己逍遥去了。别以为我顾家栋真的是个书呆子,什么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顾家栋目光凌厉,狠狠地瞪视着妻子,吓得她浑身颤抖不止。 顾家栋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接着道:“家里的钱,一直是你拿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钱用在什么地方了。刚开始我不管,是觉得没必要,反正衣食不短,还能买书,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两位舅哥的情况,我也知道,不争气。岳父岳母不容易,你把钱孝敬她们,我也没什么意见。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大哥死了没多久,你居然堂而皇之的打起了顾氏的主意……” “我可是为了你,老大走了,这个家本来就应该你来当……”胡氏强词夺理。 顾家栋冷笑:“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兄弟,你自己心里清楚。”说罢,顾家栋愤然变脸,拿起纸笔,继续奋笔疾书。这一次,真的是铁了心。 “我有错吗,我是姐姐,两个弟弟不争气,父母年迈,我怎能不管?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我爹娘死不瞑目吗?” “两个舅哥想入顾氏,明琴刚开始也是尽力安排,可你看看,你那两个兄弟做了些什么……” “那是因为你的宝贝侄女没有给他们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 “合适的位置?你想要什么样的位置?顾氏的账房?”顾家栋冷笑,摇着头,仿佛是难以置信,“胡翠华,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让你那两个兄弟去账房,估计过不了多长时间,我们顾家的产业就会变成你们胡家的,然后一晚上时间,他们就可以输个精光……” “他们不会……” “他俩是什么东西,你这个做姐姐的还不知道?” 面对此问,胡氏沉默了,无从辩驳,就算是再无理取闹,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两个弟弟散漫惯了,除了吃喝玩赌、打架斗殴,就是不干正经营生。不过就算是无恶不作,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必要的时候,胡氏自然是坚决维护:“就算他们俩不三不四,也不能把他们送到那么艰苦的地方啊。老大老二这一次鬼迷心窍,都是你逼的。” 胡氏说到这,指向顾明琴,呼吸急促,激动异常。 面对她的无理取闹,顾明琴只是摇头苦笑,却并不理会。既然是三婶,她的问题,自然是让自己的丈夫三叔处理,作为一个晚辈,顾明琴觉得自己看戏就好。所以此时,她端起茶杯,悠然自得的喝着茶,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看客。 “事到如今,你还要推卸责任?”抓住妻子的手,狠狠地推到一边。指着妻子,顾家栋目光充血,“你那两个弟弟自己贪得无厌、不知悔改也就罢了,到了关键时刻,居然还要把明琴拉下水。这样忘恩负义之人,别说是明琴,就算是我,也不会要……” “你……”胡氏指着丈夫,还没来得及如平时那般撒泼骂街,一张纸便被狠狠地扔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是休书,从今往后,我们俩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我顾家栋从现在开始,没有你这样一个泼妇老婆。”顾家栋说罢,扭过头去,给了妻子一个无情的侧脸。 胡氏拿过那张纸一看,果然如他所说,是休书,顿时嚎啕大哭:“你居然要休了我,我不活了,我和你同归于尽,我…...”说罢,站起身,猛地向顾家栋撞了过去。谁成想,还没有近身,就被一股力量弹了回来。就在她控制不住,就要向后仰去之时,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抓了她一把。抬头一看,顾明琴已经再次站在了她面前。 “你……”胡氏一声弄不清顾明琴到底想干什么。 “三婶,看着一家人的面子上,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让你继续留在顾氏,还是三夫人。”顾明琴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明琴……”顾家栋沉着脸,冷声喊道。顾明琴却在此时,向他轻轻地摆摆手。看来顾明琴是另有打算。想到这一层,顾家栋便沉默了,看看她怎么做。 “告诉我,到底是谁告诉你昨晚上在衙门里发生的情况的?”顾明琴开门见山。紧盯着胡氏,迫切的希望从她嘴里得到答案。 胡氏看出来了,对于此问,顾明琴非常急切。意识到这一点,胡氏自以为拿到了顾明琴的软肋,很是得意。微微挑眉,冷笑地反问:“想知道吗?想知道就赶快想办法把那两个人从牢里救出来……” “三婶,实在对不起,这个要求,我做不到。”做不到的事,顾明琴自然不会随便允诺。眼看着胡氏变了脸色,她话锋一转,“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两位叔叔死不了。就算是暂时找不到幕后主使,贺大人也不会轻易杀了两位叔叔,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不要什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只要你把他们马上救出来。”胡氏打断她的话,再一次歇斯底里,冲着顾明琴张牙舞爪,异常疯狂,“顾明琴,我告诉你,有些事,只有我知道,如果你不答应救出他们,然后把顾氏账房的位置交给他们,我就什么也不说,我要让你后悔莫及。” 说完,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显然,并不把顾明琴放在眼里。 看着这个女人,对方并无反应,显然是觉得吃定了自己,自己拿她没办法。顾明琴想到这里,甩开她的手,走到椅子上,抬头看向顾家栋:“三叔,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并非一时的气话?明琴虽不曾嫁人,但也听说过一句话,一日夫妻百日恩。”显然,顾明琴是在求证。 叹了口气,顾家栋认命点点头:“是啊,夫妻这么多年,我也不想如此。可如果继续留下她,对于顾氏来说,就是一个祸根。”最后两个字,顾家栋说的掷地有声。 “相公……”看着丈夫,胡氏难以置信,相公居然这般无情。只可惜,丈夫根本就不理她,只是继续往下说— “所以我就算是被人嘲笑,被人谩骂,这个妻,我也是非休不可。”看得出,顾家栋下定了决心。他弯下腰去,重新把休书捡起来,递给自己的妻子,冷冷地说道,“拿去吧,从今以后,你我二人恩断义绝,再无瓜葛……”话未说完,对方就一把抢过休书,瞬间撕了个粉碎— “你想休了我,没那么容易。我告诉你,顾家栋,如果你敢把我休离顾家,我现在就撞死在顾府门口,我要告诉所有人,是你顾家栋忘恩负义,抛弃糟糠,把我活活逼死……” “你……”面对着前妻的颠倒黑白,顾家栋气的浑身发抖,哆嗦的半天说不出话。 胡氏一见如此,好不得意,正欲继续威胁。不曾想,就在这个时候,顾明琴悠悠的声音却乍然而起— “胡氏,你可想好了,你真的要这么做?奉劝你三思而后行,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既然已经写了休书,此人就并非三婶了。对于她,顾明琴便是毫不客气的直呼其名。 “你什么意思?”面对着顾明琴,胡氏紧张万分,却还是强作镇定。 “三婶,昨晚上抓人之时,路上并无他人,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看清楚放火之人的真面目,也就是说,还没有人知道是胡家两位叔叔放的火。如若三婶打定了主意,要在我们家门口大闹一番。那对不起,为了顾府的名誉,明琴只好向围观过来看热闹的人实事求是的解释一番。俗话说,爱屋及乌,那恨屋呢,当然也及乌。昨天晚上,虽然没有人员伤亡,可据我所知,受到损失、受了轻伤的人也不在少数。如果让他们知道三婶你就是害他们受损之人的亲姐姐,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你们顾家要逼死人啊。” 顾明琴话未说完,胡氏就再次大哭起来,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以至于顾明琴有话要说,却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胡氏哭个没完,顾明琴头疼不已,抚了抚脑袋,去看顾家栋,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无可奈何,摇头叹息。其时,在顾明琴心里,对于这个胡氏,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好断然开口。于是走到顾家栋面前,和他商量了一番,对方点点头,并无异议。顾明琴于是就叫过来老张,如此吩咐了一番。 老张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大哭不已的胡氏,轻轻地点点头,便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带过来十几个家丁,将胡氏团团围住。 “你你你……你们要干什么?”胡氏似有感觉,停住了哭泣,抬头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家丁们,心中惧怕,哆哆嗦嗦地开了口。那几个家丁也不理会,只是抬起她的四肢,转身就往外走。这一下,把胡氏吓惨了,拼命的反抗、挣扎,“你们要干什么,赶快放开我,顾明琴,我可是你的长辈…....” “休书已写,从现在开始,你和我顾家再无瓜葛。”顾明琴语气冷漠,没有任何温度。 第466章 “你……”胡氏咬牙切齿地看着顾明琴,似要将她碎尸万段。不曾想,对方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向下。顺着她的目光,胡氏目光向下,看见了满地碎屑。忽然想起,那份休书已经被自己撕了。正在得意之时,却听得顾明琴缓缓地说道— “三叔就在这里,三婶如果想要休书,随时可以来取。” “你……”指着顾明琴,胡氏激动的浑身颤抖。 “胡氏,告诉你一件事,上次,明音在大街上遇到了陈思婉,无意中说出了她的名字。你猜结果是什么,陈思婉被所有人痛打一顿。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是陈锦显的女儿。”顾明琴说着,认真地看着胡氏,补充了一句,“而现在的你,也是一样的。”此话一出,对方打了个哆嗦,身体颤抖不已。 顾明琴见此,低下头,抿嘴一笑:“胡氏,为了颜面,我会让人亲自把你送回胡家,因为从现在开始,你和我顾家再无瓜葛。奉劝你一句,如果你不想和陈思婉一样,成为过街老鼠,这一路上,安静一点,不要无理取闹,否则,被人打骂,我可不管。还有,回去以后好好想想,要不要合作,要不要坦白。想好了,你还是我顾家的一份子;想不好,对不起,岳峰这一辈子和你再无瓜葛。” 说到这,顾明琴凑近她,一字一顿,好像是在强调。直到对方打了个冷战,她才放过,摆了摆手:“送胡氏回去吧。” 被人拖着向外走时,胡氏才渐渐地清醒过来,又开始歇斯底里的控诉:“你们快放开我,顾明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我是你的长辈,你怎么敢怎么对我,你会后悔的,看着吧,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你们跪在地上求我……哎呦……”正破口大骂,骂得过瘾之时,胡氏突然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禁不住惨叫一声,身体一歪,倒在地上了。 扶着腰,在几个家丁的搀扶下,胡氏才好不容易的从地上坐起,一张嘴便是破口大骂:“是哪个小兔崽子敢打老娘,反了天了。顾明琴,是不是……是你?”看清楚面前之人时,胡氏不由地咋舌,怎么会是她? “明音?”没想到顾明音会突然出现,顾明琴好不吃惊,轻唤一声,本欲上前阻止,却被人拉住了胳膊。回头一看,三叔顾家栋对自己摇了摇头。这让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贺孟宇对顾明音的态度。 “前天是你让那些人围着我,讽刺我?”顾明音眸子无光,却有一种凌厉的杀气。 “我……”胡氏还没开口,对方又是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这一回,胡氏清醒了,跳起脚来,“你这个不要脸的小狐狸精,你居然敢打我……”话未说完,又是一巴掌。 “是你,还有那个陈思婉,害惨了我们。现在我要打死你,为何大哥报仇……”顾明音不由分说,对着胡氏左右开弓,打的她满脸通红,似乎不解气,干脆手脚并用,又踢又打。顾明音好像是疯了一般,不知道累,这场殴打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顾明琴猛地伸出手,将她拉住— “好了,不要再打了,会出人命的,她和陈思婉不一样。”顾明琴厉声提醒道。 “大姐……”顾明音回过头来,抱着姐姐,嚎啕大哭起来。 胡氏此时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这让顾明琴心里忐忑,别弄出人命。本想去看看,无奈妹妹情绪激动,顾明琴无法离开,只能安慰着妹妹,心里干着急。还好,就在这个时候,顾家栋俯下身去,替自己检查了一下胡氏。见他摇摇头,顾明琴不由地长松一口气,看来是没事的。 “三老爷,现在该怎么办?”老张走上前,试探地问。胡氏终于安静了,现在是处理她的最好时机,只是不知道顾家栋有没有这个魄力。 顾家栋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送她回胡家吧。” “三老爷?”老张有点激动,顾家栋真的决定了吗? “休书已经写了,既是如此,两个人就没有关系了。”顾家栋叹道,看了眼被妻子撕碎的满地狼藉,无奈地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随后再次走向书桌,拿起纸笔,正准备再写休书,就在这个时候,顾明琴突然喊了一声— “三叔,请等一下。”阻止以后,顾明琴却不理他,只是吩咐老张,“张叔,麻烦你亲自把三婶送回胡家,就和他们说,顾家这段时间有要事缠身,三婶这段时间非常辛苦,让她回去休息一段时间。等过几天,家里的事告一段落了,三叔就会亲自上门,接他回来。” “这……”真的要这样吗?老张拿不定主意,回头去看顾家栋,对方竟然避开了自己的目光,羞愧地低下了头。看来,还是放不下啊。老人长叹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仿佛认命一般,招呼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将胡氏抬了出去。 目送着他们离去,顾家栋心里矛盾万分。对于这个泼妇般的妻子,他其实是非常不满的,可毕竟夫妻这么多年,孩子也这么大了,可谓是骨肉相连,对于她,顾家栋还真的是放不下的。可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办法让她继续留在顾氏,否则,顾氏早晚会毁在她那两个兄弟的手里,只是…… 哀叹一声,回头面对着顾明琴,顾家栋很是为难:“明琴……”还未开口,对方就摆了摆手,同时指了指怀里的女孩。顾家栋立马就明白了。虽然停住了哭声,可顾明音的肩膀仍是一耸一耸的,抽噎不止。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孩,顾家栋长叹一声,同时也是自责不已,哥哥去世,侄女被人欺负,自己这个做叔叔竟然保护不了他们。那么,还要自己这个做叔叔的有什么用?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果然没错。 待得明音在怀里哭累了、睡着了,顾明琴才放开了妹妹,将她交给了李凤妹,并嘱咐她好生照顾明音休息。李凤妹因为两次没有看住顾明音,使得她跑出房间、惹出事端,本就内疚不已,没想到顾明琴却不怪罪,还是那么信任自己,肯把顾明音交给自己,李凤妹感动不已,连连答应着,叫了一个家丁,两个人合力搀扶着顾明音回了房间。 看见他们离开,顾明琴暂时放心,回头看着顾家栋,还未开口,对方就先唤了她一声— “明琴……”叫了她的名字,顾家栋止住了。后面的话该怎么说,他还没想好。因此,此时的他面露难色,吞吞吐吐。 “三叔,你的意思明琴知道。”顾明琴如此道,对方猛地抬头,看向自己,有些吃惊。顾明琴并未在意,微微一笑接着道,“三叔是有情有义之人,明琴也是。三婶的一些行为虽然惹人不满,但明琴也知道,她是心直口快,并非有意……” “你别说了。”顾家栋摇着头,羞愧难当。 顾明琴莞尔一笑:“若非迫不得已,明琴也不希望这个家四分五裂,再说了,就算三叔可以舍弃多年的夫妻之情,但岳峰的母子之情,血浓于水,是无论如何割舍不了的。明琴实在不希望因为明琴的所为,使得岳峰记恨与明琴。所以休妻之事,三叔也再考虑考虑吧,不要太意气用事。” 顾家栋听罢,不由地点点头:“明琴啊,你说的在理,刚才的确是我太激动了。要说责任,也是在她,明知两个人不争气,还要威胁你救人……” “三叔,关于这一点,明琴在这里必须说明白,三婶的诉求,明琴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贺大人也不会因为明琴的一句话就将胡家两位叔叔无罪释放……” “这我知道,那个女人的风言风语,你不用在意。这件事你别管了,等着官府宣判就好。”顾家栋安慰明琴。只不过话虽如此,但在他的心里,还有些许不安。犹豫了一下,看着顾明琴,非常小心地问道,“如果真的找不到幕后主使,那他们两个真的……真的会被处死?” “我不知道。”顾明琴摇摇头,回答的模糊。抬头看去,顾家栋蹙眉看着自己,似是不解、不满。思量了一下,顾明琴决定如实相告,“三叔,实话和你说吧,这件事不简单,胡家两位叔叔实行爆炸的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东丽奸细。” “什么,东丽……”顾家栋大惊失色,差点呼出了声。还好,顾明琴以指覆唇,无声的警告。顾家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方才闭了嘴,但还是压低声音急切地探问顾明琴,“不会吧,那两个……怎么会和东丽奸细绞到一起,会不会弄错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是不是的,我也说不清楚;但事发之时,被关在大牢里的陈思婉突然被人救走,这就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两者有无必然的联系。” 顾家栋一听这话,更是张着嘴巴,呆愣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明琴决定,明明白白的和三叔把事情说清楚。凑近他,顾明琴压低了声音:“现如今,陈思婉东丽奸细这个身份基本上坐实了,现在她从监狱里逃脱,十有八九是东丽人所为,而好巧不巧,这时候,有人在城里各处爆炸放火,这样的两件事绝非巧合,他们之间定然是相互配合的关系,要的就是衙门里手忙脚乱,无暇顾及陈思婉,让他们容易得手。” “明琴,你说这些到底是你自己的猜测,还是……” “我想得到的,方捕快和贺大人也想得到。”顾明琴如此说道,并看着三叔,认真地点点头,告诉他,自己并非开玩笑。随后却是话锋一转接道,“不过从昨日胡家两位叔叔在贺大人面前的坦白交代来看,我是觉得对于真正的幕后主使,他们并不知情,甚至于为何放火,目的何在,他们都说不清楚。我想着他们只是无意识的被利用了,并无勾结敌国之嫌。实在不行的话,我想办法去和贺大人求求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那就辛苦了。”顾明琴如此,更是让顾家栋羞愧难当,论及大义灭亲,自己可真的是心肠太软了。 顾明琴点点头,没有推辞,但有些话,自己必须说明白:“不过有一点,胡家两位叔叔即便是可以免于死刑,但毕竟有所参与。怕只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顾家栋微微颔首:“这我知道,这两个人一天到晚惹是生非、狐假虎威、不干实事的,通过这件事,让他们吃个大亏,也是好的。” 顾家栋这般无所谓的态度,让顾明琴有些愣神。本以为他会为难地向自己求助,却不想竟是决意不管。是真的吗?顾明琴半信半疑,不由地抬头看去,刚好,顾家栋也看着她,两个人心照不宣,禁不住皆是一笑。 笑过以后,顾家栋四处看了看,发现少了点什么:“阿忠呢,去了这么半天,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衙门里出了什么事?” 经顾家栋提醒,顾明琴才意识到顾忠已经去了一个时辰了。按理说,从顾家到县衙,一来一回,快一点,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怎么去了这么久?不过好在,胡氏的问题已经被暂时解决了,用不着方敏到此亲自说明情况了。 看了看天色,已是不早,顾明琴想着自己差不多两天没有去医馆了,怎么着也该亲自去看看。于是便对顾家栋说道:“三叔,时候也不早了,明琴还要去一趟医馆,路过衙门时,明琴可以去看看,忠叔在不在那里。家里的事,就暂时麻烦三叔了,碰到忠叔,我会让他赶紧回来的。” “明琴,你太客气了,你去吧,医馆的事要紧,家里的事,你交给我,不会有事的。” “那就谢谢三叔了。”顾明琴说着,微微欠身,表示感谢。随后便转身向外走去。才走了没几步,三叔却又突然叫住了她— “明琴……”唤着他的名字,顾家栋快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女孩,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抿了抿嘴,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把话说出来,“明琴,叔叔已经过世这么久了,按理说头七都过了,还没有入土……明琴,你别误会,三叔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早日让老人入土为安。毕竟,待在那个义庄,并非长久之计。” 顾家栋说着,有些小心地看着顾明琴的脸色,好似生怕她会动怒。 顾明琴仔细一想,顾家栋的话不无道理。不由地点点头:“三叔说得有理,现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经水落石出,虽然陈思婉逃离监狱,可抓住她,那是早晚的事。知道了凶手,抓住了凶手,叔公在天之灵,也可以闭上眼睛了。”顾明琴说着,抬头望天,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老人就在自己面前,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和蔼的面容。 收回目光,顾明琴回头看着叔叔:“三叔放心,这两天我就会向贺大人恳求,让他把叔公的遗体归还顾家,好为叔公举行葬礼,让她早日入土为安。” “明琴,那就辛苦你了。”顾家栋说着,对着这个侄女深深一揖,感激不尽。站起身来,又禁不住叮咛道,“最近事情多,你也要多注意休息,千万别累坏了自己。” “三叔放心,我会注意的。”顾明琴点点头,微微欠身,表示感激。随后又道,“那我先走了。” 顾家栋也颌了颌首,目送女孩离开,随后又是无奈地叹息,顾明琴为了这个家,忙前忙后,不辞辛苦。而自己作为一个男性,家里的顶梁柱,关键时刻,却帮不了她,真的是……顾家栋长叹一口气,懊恼地摇摇头。突然想到顾明音,这个侄女刚才发泄一通,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自己有必要过去看看。顾家栋这样想着,转过身,便向顾明音的房间去了…… 顾明琴走出府门,刚好看见冯德明匆匆入府,便和他打了个招呼,故意说道:“冯大夫,明琴早就说过,马捕快的病情,冯大夫放在心上就好。只要出现意外、随叫随到,明琴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至于其他时候,冯大夫也不要耽误了自己的生意。” “现如今,除了那个马捕快,我还有什么生意?”冯德明摇头苦笑,似有些无奈的长叹一声。抬头看着顾明琴,抿了抿唇,显得欲言又止。 “冯大夫可有话要说?” “没,没,没有。”冯德明赶紧否定,似乎是担心顾明琴不相信,又没话找话地问道,“顾大小姐可是要去医馆?” “叔公将顾氏所有产业委托于明琴,明琴如何不尽心竭力……” “这些年来,顾氏的生意倒是越发好了?” “冯大夫说笑了,明琴依仗的不过是祖父、父亲、叔公留下来的名誉、声望,带着家人,在这个乱世苟延残喘罢了。不求扬名立万,只希望衣食无忧,不辜负长辈们的期望,将弟弟妹妹抚养长大,并且让顾氏屹立不倒,明琴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的,明琴不敢奢望。” 说到这,顾明琴苦笑地摇摇头,一声长叹。 等了半天,没听见回复,顾明琴不由地好奇地抬头,看着对面的冯德明,轻唤几声:“冯大夫,冯大夫……” 因着顾明琴的呼唤,冯德明好像是惊慌失措般,猛地回过神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马捕快的安神药已经差不多了,我得赶快过去看看,别发起疯来,一发不可收拾……”说罢,也不理会顾明琴,只是径自走入了顾府,仿佛是像回了自己的家。 对于冯德明的目中无人,顾明琴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做得再好、再出色,冯德明也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反而觉得自己是大逆不道。不为别的,就因为自己是个女子,女子无才便是德。对此,除了暗暗地在心里骂一句“老顽固”顾明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叔公不在了,可能解决断魂草之毒的或许只有他了。 只是几次见面,冯德明的欲言又止,让顾明琴不自觉地放在了心上。冯德明这般,仅仅是因为瞧不起自己? 路过县衙时,老远便看见顾忠站在那里,四处张望,好像是翘首以盼。 “忠叔。”顾明琴急忙喊了声,冲他用力的挥挥手。 “大小姐……”顾忠看见了她,惊喜万分,立马跑过去,“大小姐,你怎么来了,家里的事……” “差不多解决了,我让人把三婶送回娘家,让她冷静一下,过几天再说吧。”顾明琴简单的解释了一通,随后又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半天没有回去,是方捕快不在吗?” “出大事了,昨天夜里,贺大人派人去城外查看敌军动静,不知道是被人发现了,还是中了埋伏,十个人就回来了一个人,而且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一回来就晕倒在地了,什么也没说出来。贺大人急得不行,看见我来了,就让我帮忙。我哪里会医术,贺大人就只能去医馆叫人了。” “是去顾氏吗?” “是啊,我本来也是要去的,再不行,回家和你说一声啊。可不知为什么,贺大人死活不让,方捕快在旁边劝了半天也没用。” 听了这话,顾明琴紧锁眉头,陷入了怀疑之中,为什么贺大人要扣押顾忠,是在怀疑自己吗?为什么会怀疑自己,仅仅是因为胡家兄弟?顾明琴越想,越觉得扑朔迷离。她感觉这段时间,贺孟宇对自己、对方敏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理由是什么?尤其是方敏,这么多年,跟着贺孟宇,可谓是忠心耿耿、兢兢业业,贺孟宇怎么会无端怀疑到他了? “伤者现在在哪儿,带我去看看。”顾明琴如此说道,随即下了马车。 顾忠也不含糊:“大小姐,我带你进去。”说罢,便领着顾明琴就要进入县衙,无意间一回头,顾忠突然停了下来,“赵大夫来了。” 顾明琴转过身,果然看见赵文明在一个衙役的带领下,快步走了过去,两个人边走边说,好像是焦急万分。 “大小姐……”看见顾明琴,赵文明也有些吃惊,没想到她也在。 “我路过这里,听说县衙里有病人,所以就想进去看看,帮帮忙。”顾明琴这般解释地说道,“医馆里情况如何?” “别提了,今天医馆里的病人特别多。昨晚上发生爆炸时,有些人受了轻伤,不愿意去医馆,就在家里自己包扎,没想到出现了感染,病情加重,所以来的人特别多。”赵文明说着,擦了把头上的汗水,气喘甫定,又忍不住提醒顾明琴,“大小姐,你赶快去看看,有几个女患来了好几回了,可能是情况特殊,没办法让别人看,一直在等你……” 既然赵文明都这么说了,今日的医馆,自己是非去不可了。只是想起衙门里那个受伤的病人,顾明琴心里仍有些疑惑。 “大夫来了没有,这么久了,还没到吗?” 正想着,耳边传来贺孟宇急切的催促和杂乱的脚步声,不一会,贺孟宇焦急的面容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顾女医,你也在这里?” 顾明琴上前一步,俯身行礼:“明琴要去医馆,路过此地,看到顾忠在此等候,便来问问情况……” “既然如此,顾女医还是早日去往医馆,别耽误了自己的生意……” 顾明琴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贺孟宇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显然是下了逐客令。顾明琴微微一愣,抬头看他。对方似是打量着自己,但四目相对时,便马上移开了目光,并轻咳几声,似要打破尴尬。 既然人家明确地告诉自己离开,顾明琴也不好死赖着不走,便笑道:“既是如此,明琴就先告辞了,贺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明琴随叫随到,愿意为大人效劳。”抬头望去,对方点点头,仿佛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顾明琴也就再不说什么了。欠欠身,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决定还是提醒一下吧。顾明琴于是又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贺孟宇,俯身一拜说道:“现如今,叔公的死亡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他老人家尸骨未寒,算到今日,也该入土为安了。” 其时,贺孟宇正准备让赵文明进府,听到这样的话,不觉皱起了眉头,刻意提醒道:“顾女医,你可别忘了,杀人凶手陈思婉至今逍遥法外……” “陈思婉情况特殊,想要抓她归案,可不是片刻的功夫……” “怎么,顾女医是不相信本官的能力?”贺孟宇挑挑眉,明显的表现出不满。 顾明琴急忙低下头去:“不敢,明琴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质疑贺大人的意思,只是希望叔公可以早日入土。毕竟现在世道无常,谁也说不清楚明天会发生什么。明琴只希望趁着现在沪城还算是稳定,早日给叔公找一个归属,也算是成全了明琴的一片孝心。” 说这话时,顾明琴至始至终低着头,态度恳切,句句在理。 贺孟宇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如何拒绝,随即轻咳一声:“既然如此,本官就成全你的一片孝心。明天让仵作再次检查一下,如果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本官必然会将顾老爷的遗体妥善归还。” “那就多谢贺大人了,贺大人的成全之心,明琴感激万分。”顾明琴说着,再次俯身行礼,表达感激之情。随后又说道,“既是如此,明琴现在就回去,早作准备。”看见对方点点头,应无异议。顾明琴再次表示感谢,随后转身便走。路过顾忠时,压低声音说道,“你留下来帮忙,回去以后,就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顾忠本就是顾家的忠仆,对于顾明琴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肯定地点点头,答道:“大小姐放心。”随后恭敬地目送顾明琴离开。直到马车走远,再看不见了,顾忠这才收回目光。回头却发现贺孟宇竟和自己一样,也是遥望着顾明琴马车离去,凝眉沉思,不知在想什么,哪怕马车已然离去,贺孟宇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思绪中,久久没有回过神。直到赵文明主动开口轻唤— “贺大人,贺大人……” 贺孟宇经人提醒,这才清醒过来,想起衙门里还有病人,便不敢怠慢,急忙答应:“赵大夫,你里边请,还有顾忠先生,你也进来看看吧。” “贺大人客气了。”顾忠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便随着贺孟宇,走入了县衙。不知为什么,贺孟宇刚才望向顾明琴时的凝眉沉思,顾忠总是萦绕心头,总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问题何在,顾忠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去了医馆,果然如赵文明所说,病人接踵而至、络绎不绝。顾明琴观察了一下,大部分人都是包扎伤口、吊着胳膊,看起来是皮外伤,大概是昨晚上的爆炸所致。虽然只有罗大夫一个人,可像这种皮外伤的处理,普通学徒完全可以胜任,所以虽然病人众多,医馆里也是有条不紊。倒是几个坐等的女患,看见了顾明琴,兴奋的跑过来问东问西的。 顾明琴一边就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缺席表示抱歉,一边引着他们去了内室,关上门,一对一的望闻问切。 看完所有的女患,天已经暗下来了。顾明琴伸出胳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觉得放松下来了,这才抬起头来,观察起外面的情况。看着看着,顾明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赵文明居然还没回来?看向正在那里收拾东西的罗艺沙,顾明琴犹豫了片刻,便站起身来,向他走了去。 “大小姐……”看见顾明琴,罗艺沙急忙站起身来,向他行了个礼。 “罗大夫客气了。”顾明琴回了礼,然后便开门见山,“赵大夫还没有回来?” 罗艺沙摇摇头,解释道:“午时,衙门里突然来人,说有一个捕快受了重伤,情况危急,让医馆里派一个大夫前去医治。刚好,赵兄当时有一个病人,正准备离开,于是他就去了。”说完,看了眼顾明琴,似怕她着急,又补充了一句,“大小姐放心,今天晚上是罗某留在医馆里当值,所以赵兄能不能回来,影响不大。” “那就辛苦罗大夫了。”顾明琴欠欠身,表示感谢。随后又道,“罗大夫,冒昧地问一句,赵大夫去衙门,是大人的刻意要求,还是临时决定?” “临时决定。当时,赵兄刚好看完了一个病人,衙门里的人就来了,他和我说了一声,便去了。”罗艺沙再次解释,可以说是重复刚才的话。他有些奇怪,顾明琴为什么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清,正欲询问,却发现顾明琴眉头紧锁,仿佛是陷入了沉思。 “大小姐,大小姐……”罗艺沙轻唤几声。 听见声音,顾明琴回过神:“罗大夫还有何事?” 罗艺沙愣住了,本意是想问问顾明琴在想什么,不曾想,却被她反客为主,询问自己。面对此问,罗艺沙颇是为难,不知如何回答。恰好此时,有人走入了医馆,抬头看着来人,罗艺沙仿若得救,好不兴奋地说道:“大小姐,阿忠来了。” 顾明琴回头,果然看见顾忠走入医馆,便急忙迎了过去:“忠叔,情况如何?” 抬头看向顾明琴,顾忠深叹一口气:“那位捕快大人受伤极为严重,内伤外伤,可以说只剩下一口气,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赵大夫的意思是,除非是用千年人参吊命。”说罢,沉着脸看向顾明琴,眸子里颇有深意。 顾忠的意思,顾明琴当然明白,微微颔首,嘱咐罗艺沙:“罗大夫,今天晚上这个医馆就交给你了。” “大小姐放心。”罗艺沙颔颔首,给她一颗定心丸。 顾明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吩咐顾忠:“走,跟我去药库。” 坐在马车上,顾忠神情忐忑,几次看向顾明琴,欲言又止。 “忠叔,情况紧急,有什么话还是直言相告吧。” 初听此话,顾忠一愣,莫非是顾明琴看出什么了?抬头看去,对方目光诚恳,似有些急切,惹得顾忠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心中所想,瞒不了她啊。握了握拳头,打定主意开口:“大小姐,你真的要把那支千年人参交出去?”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顾明琴摇头苦笑,“且不说作为医者,行医救人是本分;而且这一次,贺大人让你亲自过来和我说明,势在必得。对方是青天大老爷,我一个小老百姓,怎好拒绝?忠叔,你可别忘了,未来好长时间,我们还要在这个沪城立足啊。” 顾忠听罢,不觉连连点头,顾明琴说得有理。 “刚才在县衙,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见顾明琴的疑问,顾忠重新回过头来,从她的眼睛里,顾忠看出了坦然。是啊,自家小姐如此聪明,当然知道贺大人请赵文明去县衙,不仅仅是医治病人那么简单。思及于此,顾忠轻叹一声,缓缓地开了口:“刚开始的时候,贺大人的注意力确实是在病人身上,可当赵大夫告诉他,病人受伤严重,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他便转移了精力,开始问东问西。” “他问了些什么?” “大少爷。” “岳成?”知道这个答案,顾明琴更是大惑不解。对面,顾忠用力地点点头,接着说下去— “贺大人把我叫到房间门口,就问我,大少爷现在在哪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和家里人联系啊……”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这些年,大少爷流浪在外,从来没有回来过,也没有给家里人写封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最后一句,本是顾忠的脱口而出,说完以后,才意识到不妥,急忙闭了嘴。观察了顾明琴的神色,并无异样,这才放了心,但还是急忙道歉,“大小姐,实在对不起,老奴不懂分寸,有口无心……” “算了吧,你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本就如此。”顾明琴轻声安慰,然后便长叹一口气,为岳成,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哪儿? 见顾明琴真的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顾忠彻底安了心,转而却又起了疑惑:“贺大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大少爷?” “他没和你说点什么吗?” 顾忠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我也试探了一下,贺大人只是说闲来无事,觉得好奇,随口问问,还让我不要放在心上。不过我觉得贺大人对于我说的话,似乎不太相信。”话音刚落,就见顾明琴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自己。顾忠不由地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没过多久,贺大人又把赵大夫单独叫了出去……” “也是和岳成有关?”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时间不短,大概一刻钟吧。不过,回来以后,赵大夫也没说什么。” 向后一仰,靠在马车上,思量着顾忠告知的事实。贺孟宇怎么会突然问起顾岳成?按理说,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在这之前,贺孟宇也从未提起过他,现在突然提起,意味着什么?再说了,如果贺孟宇想要了解顾岳成,找自己这个亲姐姐,那是最好不过了;为何舍近求远,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人? 莫非是岳成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想到此处,顾明琴心中一紧。不过转念一想,顾岳成现在何处,连自己都不知道;贺孟宇怎么会了如指掌? 到了药库,顾明琴直接让人把顾氏仅有的两只千年人参拿了一只出来。虽然现在药库是三叔顾家栋在打理,可现在情况紧急,顾明琴也来不及和他好好商量,只是让人回去通知一声,具体的,等自己回去了,再和他细说。拿了药材,顾明琴便带着顾忠马不停蹄地再去县衙。 第467章 “顾女医?”看见顾明琴,不知是不满还是惊讶,贺孟宇微微蹙眉。 顾明琴欠身行礼,理所当然地答道:“千年人参并非寻常之物,我顾氏开业三十多年,也仅仅得到两只。如今夜色已深,让忠叔一个人带着如此珍贵的药材,明琴实在是放心不下,只好随之一同前来,希望贺大人可以原谅明琴的一时冒昧。”顾明琴说着,低眉垂首,做抱歉之态。 贺孟宇如刚才一般,先是打量着她,随后大笑道:“顾女医,你误会了,本府理解你的心情。实话说,顾女医可以亲自前来,本府还是求之不得呢。否则的话,顾忠先生一个人拿来这么名贵的药材,本府还不敢用呢。万一是他擅自做主,没有和顾女医商量,顾女医毫不知情,本府岂不是成了帮凶了。”说完,贺孟宇再次哈哈大笑,好像是心情舒畅。 似乎是为了配合,顾明琴也弯起嘴角,微微一笑:“贺大人说笑了,尽力救人性命,本就是明琴作为医者的职责所在,不管是多么名贵的药材,如果不能用在治病救人之上,那也等同于一块朽木,不堪大用。只有救活了人命,物尽其用,才算是物有所值。”说着,顾明琴双手托起那枚千年人参,恭敬地递到了贺孟宇的面前。 看着眼前的女孩,贺孟宇更是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那枚药材上,犹豫了片刻,接过来,细细地打量一番,又放在鼻子下,轻轻地闻了闻,点头说道:“本府虽非神农弟子,不懂得药石之术,却也看得出来,此品非同一般,可谓是百年难遇。顾女医可以不吝拿出,只为救人,此等胸怀,着实让人佩服。” “贺大人过誉了,正如我刚才所说,物尽其用,再珍贵的药材,也只能在救人之时才能方显珍贵。” “顾女医,本府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这颗难得的千年人参,你们顾氏从何而来?” “具体情况,明琴并不知晓,只是曾经听叔公说过,二十多年前,有一位卧床不起、奄奄一息的病人来到顾氏,本欲放手一搏,生死有命。不料,祖父妙手回春,使得病人转危为安,不过半个月时间,已经可以下地走路,和平常人无异。临走之时,那位病人留下这两枚千年人参,以感激祖父的救命之恩,祖父推脱不掉,只能暂时收下。” 顾明琴说到此,停了停,抬头看看贺孟宇的脸色,继续解释道:“事后,祖父才发现,这两枚千年人参并非寻常,很有可能是出自天山之上,珍贵无比,说不定会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只是不知道那位病人身份如何,怎么会有如此珍贵之物。所以从那以后,祖父便将此物妥善保管,期待有一天那人重游旧地,可以完璧归赵。” “完璧归赵?可现在你……”托起那枚千年人参,贺孟宇蹙眉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微微一笑:“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且不说那位先生是否尚在人世,就算是还在人世,就算是重游旧地,想讨回这枚千年人参,明琴必然如实相告。明琴有理由相信,如果那位先生得知明琴用去人参,是为了治病救人,必然会体谅明琴,赞同明琴。当初,他将这枚人参留给祖父,不就是为了使得更多的人可以起死回生、转危为安的吗?” 听罢顾明琴说的话,贺孟宇禁不住鼓起掌来:“说得好,顾女医果然是不一般,女中豪杰,连说出来的话,都让人佩服不已啊。” “贺大人谬赞了,明琴能说出这些,也是父亲、叔公教导有方。没有叔公的栽培,就没有明琴的今天……” 贺孟宇赞许地点点头,随后,把手里的人参交给赵文明:“赵大夫,麻烦你了。” “贺大人、大小姐请放心。”赵文明如是说道,随后便退出了房间。 “贺大人,能否让明琴观察一下病人?”顾明琴试探了一句。贺孟宇点点头,让开一条路,让自己过去。顾明琴微微颔首,表示感谢,然后便在贺孟宇警惕的目光中,走到床边,俯下身来,检查着床上的病人。的确如同顾忠所言,病人情况危急,内伤外伤,若没有人参吊命,很有可能一命呜呼。 只不过让顾明琴不能理解的是,贺孟宇为什么偏偏看上自己家独有的那枚千年人参? “顾女医是打算即可为顾老爷举行葬礼吗?” 正观察着床上的病人,顾明琴突然听此一问,没办法,只能回过头来,回答贺孟宇提出的问题:“如今世道艰难,敌军兵临城下,明琴担心耽误了时间,无法使得叔公入土为安……当然了,并非明琴不信任贺大人,实在是因为诸事繁杂,叔公一日不入土,顾家一日就无法安宁……” “前几天,我听方敏说,那个顾二老爷顾家韦,在顾老爷遇害的第二天,就跑到顾府为难与你,还说什么要卖了医馆?”贺孟宇说着,再次蹙眉,显得不可思议。 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的脑海里立马浮现了另一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启禀大人,二叔为人不同于三叔,对于经营之道、药石之术,一窍不通。早在三年前,父亲刚刚去世,二叔就受人蛊惑,意图将顾氏转卖给陈锦显……” “把顾氏卖给陈锦显?难道他不知道顾大夫是为陈锦显所害?” “当初对于此事,叔公心中有数,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再加上吴天石和陈锦显狼狈为奸,为了保存实力、不打草惊蛇,叔公只能暗中调查,寻找证据,故而,二叔三叔一直是不知情的。”说着,抬头看着贺孟宇,见他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顾明琴才接着说道,“二叔玩心太重,被陈锦显利用,差点出卖顾氏,幸亏叔公发现及时,训斥了二叔,才使得顾氏可以安然存在,直到现在。” 说到这,顾明琴顿了顿,又接道:“当初,为了顾氏当家人这个位置,二叔曾经和叔公大吵大闹,因为叔公的坚持和三叔的支持,明琴才有了今天。现如今,叔公去的突然,二叔又重提旧事,仍要卖出医馆,并将明琴迅速嫁人。虽然因为三叔的坚持,二叔不得不暂时作罢;可依着明琴对于二叔的了解,怕又是被人利用,不会善罢甘休……” 贺孟宇低下头,想了片刻,随后点头说道:“顾女医,本府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和顾老爷都是本府的恩人,虽然顾老爷已经不在人世,可本府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放心,只要本府在这里一天,你和你的顾氏医馆就会安然存在一天。只要你不主动关门大吉,本府必然会维护你顾氏医馆存在的权力。” “多谢贺大人。”得到了承诺,顾明琴自然感激万分。同时,她也许诺贺孟宇,“贺大人放心,若贺大人有什么吩咐,明琴和顾氏必然是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贺孟宇虽然对顾明琴有所怀疑,可听了这番话,也不由地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 此时,赵文明煎好了汤药,推门进来。贺孟宇赶快把位置让给他,让他坐在床边,照顾病人喝了药。喝完了药,病人依旧是昏迷不醒,贺孟宇看在眼里,非常不解— “药已经喝了,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启禀大人,病人情况严重,可以说还有一口气。这碗人参汤只不过是续命,能不能救活,能不能苏醒,本就是个未知数。”赵文明如是解释道,看了眼床上的病人,随后又说,“不过此人呼吸尚在,脉搏微弱,证明复活的迹象,但何时才能醒过来,恐怕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你是说,你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早上,应该可以……”赵文明说着这话,声音不大,垂下头来,显得并不确定。 得不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贺孟宇心情烦躁,禁不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就在此时,他把目光落在了顾明琴的身上:“顾女医,时辰已经不早了,你又是个女孩子,多有不便,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多谢贺大人挂念,既是如此,明琴便先走一步了?”顾明琴说着,欠了欠身,制止了顾忠将要开的口,转身便向门口走去,再也没说什么。只是路过赵文明之时,叮嘱了一句,“赵大夫,如果病人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请你马上过来和我说一声。” “这是应该的,大小姐放心。”赵文明毫不犹豫的应允道。 顾明琴点点头,随后又向贺孟宇行了礼,便带着顾忠,袅袅地离开了房间。 贺孟宇站在门口,目送着女子离去,紧皱眉头,想着刚才的话。过了许久,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顾明琴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看来自己已经发呆了很长时间。长叹一口气,返过身,重新入了房间。赫然看到赵文明正坐在床边,认真地观察着病人的情况。 “赵大夫。” “贺大人。”抬头一看,贺孟宇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赵文明急忙站起身,作揖行礼。 “赵大夫不忙。”贺孟宇摆摆手,免了他的礼,“本府有一事不明,不知赵大夫能否如实相告?” “贺大人言重了,凡是赵某所知,必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如此,本府问你,刚才顾女医所言,关于千年人参的来历一事,不知道是真是假……” 从衙门里出来,天已经黑了。顾明琴却没有立即上马车、准备回去的意思,只是满脸焦急地左顾右盼,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寻找着什么。 “大小姐……”顾忠不明就里,本想问个清楚,怎知还未开口,就被顾明琴以指覆唇,制止了。 “这位官爷,请过来一下。”刚好看见有人从县衙门口走出,顾明琴急忙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不为别的,就因为她认出此人是经常跟在方敏身边的那个,“这位小哥,能否问一句,方捕快现在何处?” “方捕快啊,今日早些时候,贺大人便命令他出城查找凶手了。”小衙役回答地说道。 “查找凶手?” “就是那些东丽奸细。前两天,贺大人派出去了十个人,查找东丽部队的动向,结果就回来了一个人。算来算去,贺大人可能还是觉得方捕快能力最强,所以就让他前去查看。”年轻衙役如此解释道。随后便关切地询问顾明琴,“顾女医,你找老大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只是今日没见方捕快在贺大人身边,觉得奇怪,所以就随口问问,真的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年轻捕快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和顾明琴道了别,随后就离开了。与此同时,顾明琴也招呼着顾忠上了马车。 “大小姐,你也别太担心,方捕快武功高强,那些东丽奸细充其量和他平分秋色,不能把他怎么样的,方捕快一定会平安回来的。”顾明琴平日本就和方敏走得很近,再加上顾忠有意撮合,所以顾家所有的人基本上都默认了两个人的关系。现如今,顾明琴向旁人打听方敏,落在顾忠的耳朵里自然而然的以为顾明琴是关心方敏,于是便如此安慰地说道。 顾明琴不知他心之所想,靠在马车上,微微摇头:“我不是担心他,我只是觉得,贺大人现在好像没那么信任他了……” “不会吧,方捕快可跟了贺大人差不多三年时间啊。”顾忠觉得不可思议。 顾明琴低下头来,认真地看着对面的顾忠:“贺大人信不信任方捕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贺大人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 “啊……”顾忠惊呼一声,本能地向后一仰,碰到了马车上,一时疼痛,急忙揉了揉,平静下来以后,细细一想,禁不住点点头,的确如此,只不过……“贺大人到底在怀疑什么啊?” “如果我要是知道,事情就简单了。”顾明琴长叹一声,重新靠在马车上。 其实,关于这件事,她心里早有猜测,和岳成有关。只不过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时间她还弄不明白,这就是她刚才打听方敏的原因,想问问情况。只可惜方敏不在,这个打算不得不暂时作罢。只不过如果自己没猜错,方敏真的失去了贺孟宇的信任,对于这件事,他还能知道些什么呢? 意图向方敏打探贺孟宇的打算,顾明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得不搁浅。因为原来总是有事没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方敏,这段时间仿佛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这让顾明琴不觉奇怪,方敏干什么去了,难道真的如上次那个衙役所言,去探听敌军虚实了吗?顾明琴还记得,三年前,方敏也曾离开过沪城,不过是被吴天石这个大贪官赶出去的;可这一次,是不是也是贺孟宇…… 尽管对于贺孟宇和方敏的关系,顾明琴感到疑惑不解;不过没过多久,接下来的事,就彻底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因为顾鑫的遗体回来了。 在这件事上,贺孟宇还算是信守诺言,在答应顾明琴的第二天,他便派了仵作亲自将顾鑫的遗体送回顾府,经过检查,除去伤处,遗体还算是保存完好。 既然叔公的遗体已经回来了,接下来的事便是为顾鑫举行葬礼。 葬礼的主持人是顾家栋和顾岳冲。尽管顾明琴是顾家名义上的当家人,可毕竟是晚辈,又是个女流,主持葬礼,不合规矩。所以在此之前,顾明琴便和顾家栋商量,让他出面,迎来送往。顾家栋体谅顾明琴连日操劳,身心俱疲,便答应了这件事,也毫无理由地答应了顾明琴惟一的要求—让顾岳冲和他一起主持。 顾明琴这样做,目的很明显,就是想把弟弟推出来,告诉所有人,顾岳冲才是顾家未来的接班人、当家人,而自己这个姐姐只不过是暂时出面,帮助弟弟料理家务罢了。 顾鑫的葬礼莫名的隆重,全沪城老老少少,相互搀扶着,接踵而至。 顾氏在沪城已经三十多年了,在这之间,行医济世、锄强扶弱,做过许多善事,得过顾氏恩惠的也是不少。顾鑫虽然不是顾氏医馆的坐堂医生,可这么多年来,也诊治过不少病患,让他们起死回生,恢复健康;尤其是在顾家梁去世后的这三年来,顾鑫一改往日的不闻不问,亲自在医馆里坐镇,对于求助者,更是来者不拒,尽力而为,得过他救助的患者也不在少数。 此次,顾鑫为人所害,不幸去世,那些曾经得过帮助的人仿佛跑过来参加葬礼,表达感激之情,对于顾明琴,更是嘘寒问暖,诚心关怀。 葬礼上,顾明琴只顾着和问候者打招呼,表感谢,根本来不及去为叔公哭一哭,甚至没时间走到棺椁前,去看亲人最后一眼。耳边并没有哭声,跪在自己身后的顾明音、顾岳峰二人更是沉默着,一声不吭。倒是有几个被顾鑫妙手回春、死里逃生的老人家,对着顾鑫的棺木,嚎啕大哭起来。 每当这时,顾明琴总是感同身受,禁不住流下了眼泪。余光中,又有人向自己而来,顾明琴赶紧擦干了眼泪,从地上站起来。 没有访者的档口,顾明琴也来不及休息,来不及哭泣,只是暗暗地观察着对面的顾家韦。心里奇怪,为什么他今天如此安静? 只见他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张一合,从这个动作,顾明琴就感觉的出来,这个二叔,不耐烦了。不过好在,他没什么举动,依旧是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没有哭,一滴泪也没有流。倒是他旁边的徐氏哭的稀里哗啦,悲痛欲绝。 徐氏如此伤心,顾明琴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叔公去了,以后顾家韦不管是彻夜不归,还是打她骂她,都没有人能站出来,为她做主了。对于徐氏来说,前途茫茫,自然是悲从中来,比任何人都伤心。 当然,让顾明琴感到奇怪的不仅仅是顾家韦的安静异常,更奇怪的是他的沉默。这几天,他一句话也不说,一句抗议也没有,尤其是在顾明琴把葬礼的主持权交给顾家栋之时,他居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直到现在,顾明琴还记得那天顾家韦奇怪的态度,一副无所谓、爱谁谁的表情,只是催促着,家庭会议早点结束,他还有别的事情,不能耽误。但具体是什么,他却怎么也不肯说。后来问急了,便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这件事和你们无关,少管闲事。 想起这个,顾明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顾家韦所说的急事到底是什么,对于顾氏,是否有什么影响? 想来想去,顾明琴还是决定,一定要和顾家栋商量一下,以防万一。 “大姐,贺大人来了。” 李凤妹平静的声音唤回了顾明琴的思绪,抬头看去,果然见贺孟宇身着藏青色官服走人了大厅,顾家栋和顾岳冲正在恭敬地问安。顾明琴犹豫了一下,也站起身,走了过去。 “贺大人。”走到她面前,顾明琴欠身行礼。 “哦,顾女医。”贺孟宇回了礼,抬起头看向前方的灵堂,长叹一口气,又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能否让贺某给老人家上一炷香?” “贺大人请。”顾明琴让开一条路。这时她才发现,跟在贺孟宇身后的居然是许久不见的方敏。其时,方敏也看见了她,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说话,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便随着贺孟宇去了。顾明琴看到如此,禁不住蹙起了眉头,倒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跟着去了。 顾岳冲早就准备好了,递过来檀香,交给了贺孟宇。对着灵堂,贺孟宇恭敬地拜了拜,把檀香插入香炉,随后便走到棺木前,看着里面安详的容颜,长长地叹着气,久久没有离开目光。 收回目光,贺孟宇轻轻地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便带着方敏,转身离去。因为身份特殊,顾家栋、顾明琴、顾岳冲三人也是一直把他送出了灵堂。 灵堂外,贺孟宇突然停下了,回头看着顾氏三个人,说道:“本府此次过来,除去参加葬礼,其次还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特来问问顾女医和顾三老爷。” 一听这话,众人皆是奇怪,尤其是顾明琴和顾家栋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顾家栋上前一步,拱手一拜,恭敬地答道:“贺大人客气了,贺大人有什么话,尽管询问,但凡知道的,我和明琴必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罢,又看了眼顾明琴,顾明琴马上点点头,附和他的话。 贺孟宇微笑地颌了颌首,表示满意,正欲开问,忽然有一人哭着走过来,和顾家栋打招呼。顾家栋认出来了,是顾氏的一个病人,受过顾鑫的恩惠,对他感激不尽。顾家栋不敢怠慢,嘱咐顾明琴好好照顾贺大人,然后就搀扶着老人,颤颤巍巍的入了灵堂。 目送着二人离开,顾明琴回过神,却发现贺孟宇正捋着胡须,望着顾家栋的背影出神,本能地轻唤几声:“贺大人,贺大人……” 打了个激灵,贺孟宇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才问道:“顾老爷今日的葬礼,顾家人是否到齐了?我看除了客人,你们家里似乎没什么人。” “贺大人有所不知,当年祖父和叔公逃荒而来,家里的人要么饿死途中,要么杳无音信,祖父和叔公二人拜师学艺之前,身边并无其他亲人,来了沪城,也是白手起家、自力更生。很久之前,叔公为了采药,身受重伤,终身无后,一辈子孑然一身。所以到目前为止,顾家除了明琴姐弟四人,师兄弟二叔三叔,堂弟岳峰,都在这里。” “姐弟四人?我看未必吧。据我所知,你的大弟顾岳成,到现在还是杳无音信吧。”贺孟宇故意这样说道。 听了这话,顾明琴心里“咯噔”一下,贺孟宇终于提到了岳成。目光越过他,向方敏看了一眼,对方紧蹙眉头,似有些为难。而这时,贺孟宇上前一步,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有意还是无意,顾明琴猜不透,也没时间去思考,只能尽快回答贺孟宇提出的问题。 “是啊,岳成还没有消息,这么多年了,明琴也是非常心焦,不知到哪儿去寻。”顾明琴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好不无奈。 “顾大公子当年离开沪城,到底所为何事,因为那个陈思婉吗?” 顾明琴摇摇头:“也不全是,当初得知陈思婉是杀父仇人之女,岳成的确是不知所措,想要逃避。刚好此时,书院的朱先生准备入京,岳成也是一年之后,参加考试,两个人便一同去了京城。” “可据我所知,这些年来,那位朱先生从未回过沪城,而且当初在沪城也是孤身一人……” “当时情况紧急,我们也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让岳成远离是非、斩断情丝,匆匆忙忙准备了马车,让他们去了。”顾明琴摇头叹息地说道,似有点后悔。定了定神,抬头看着贺孟宇,接着道,“贺大人,你有所不知,去之前,那位朱先生也留有地址,并且到达以后,岳成还写了一封信,报了平安。只是当明琴告诉他,在医者大会上发生的一切之时,岳成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顾女医觉得大公子可是因为你逼走陈思婉,而记恨与你?” “也许是吧,毕竟是我没有信守诺言。”顾明琴苦笑,随后话锋一转,却是斩钉截铁,“不过我没有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如此。因为我不能让父亲死的不明不白,更不能让顾氏这么多年的家业,毁于奸人之手。”顾明琴说着,看向贺孟宇,神色坚定,不容置疑。 对上她的目光,贺孟宇心中震撼无比,这个女子的确是非同一般。此时此刻,他再次理解了顾鑫当年力排众议,让这个女子坐上一家之主的位置,原因何在?而且,他有理由相信,虽然顾鑫已经去了,但仅凭这个女人,绝对可以把顾家撑起来,其理由,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医术。 “这些年来,顾女医真的没有大公子的消息了?”贺孟宇再次询问,“也没有让人出去找寻过?” “怎么没有,从一开始没有回信,我们就开始想办法打听他的下落,凡是有人去往京城,我们都会让人帮忙查找,还有岳成第一封信留下来的地址,我们也让人去看过,只是……”顾明琴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方捕快和京城里的朋友联系,让他们帮忙查找,可还是一无所获。” “哦?”好像是非常吃惊,贺孟宇回头看着方敏,“可有此事啊?” 方敏抱拳一拜,赶紧答道:“确有此事,只不过经过那位朋友的努力查找,仍未发现顾大公子的下落,估摸着,可能已经离开京城了。” “是吗,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和本府说起过啊?还有,你的那位朋友姓甚名谁,是干什么的,家里在京城什么地方啊?”贺孟宇似乎把注意力转向了方敏,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方敏却是犹豫不决,似有难言之隐,看着贺孟宇,好半天没有开腔。 贺孟宇并没有等他回答,转过身来,重新看着顾明琴,笑笑说道:“顾女医这么多年来没有打听到令弟的下落,时至今日,或许本府可以帮忙。” “贺大人?”听到这样的消息,顾明琴吃惊又兴奋,真的有岳成的下落了? 看着顾明琴兴奋的模样,贺孟宇平静地点点头,答道:“其实这些年来,本府和顾老爷的几次闲聊,也提起过令弟。虽然顾老爷嘴里骂骂咧咧,说什么不孝之子、不要也罢,但为人父母,本府也非常理解顾老爷的思念之情,这些年来,也是派人四处查访,因为一直以来杳无音信,所以也没有惊扰过顾老爷。本以为今生今世一无所获、对不起顾老爷,前段时间,本府的一个朋友突然来信告诉本府,他似乎打听到了顾大公子的消息……” “他在哪儿?”不等贺孟宇把话说完,顾明琴就迫不及待地问。 “东丽。”贺孟宇说着,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顾明琴。 “什么,岳成居然在东丽?”顾明琴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顾女医真的不知道吗?”贺孟宇蹙着眉头,紧盯着顾明琴,似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 茫然地摇摇头,顾明琴显得不措:“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他还在京城,是因为赌气,才把自己藏起来,不愿意和家里人联系,就算是离开京城,也不可能跑得太远,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贺大人,无缘无故的,岳成去东丽干什么?”顾明琴此时也拧起了眉头,望着贺孟宇,等着他的答案。 “顾女医作为大公子的亲姐姐,最亲的人,顾大公子如何打算,顾女医真的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这三年来,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儿……”顾明琴再次感受到贺孟宇对自己的怀疑,他的步步紧逼,让顾明琴有些惊慌失措。恰在此时,脚步声响起,侧目看去,顾家栋此时也走了过来。 “什么,你说,岳成去了东丽,这怎么可能?”显然,贺孟宇刚才的话,顾家栋也听见了,不免惊讶万分。小心地试探了一句,“贺大人,是不是您的那位朋友认错了人?” 恍然的,贺孟宇拍了拍脑门:“有可能,有可能啊。本来本府来到沪城就比较晚,来之前,顾大公子已经离开,长的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只是曾经向顾老爷打听了一下他的特点,就随口和朋友说了一句。现在仔细想想,像顾大公子这样的年轻人不胜枚举,也许是真的那位朋友认错了人。实在对不起,本府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两位节哀顺变吧。” 说完,就带着方敏,慌慌张张地离开了顾府。 下意识地跟了几步,看着二人渐渐远去,顾明琴便停了下来。她想不明白,贺孟宇怎么突然提起顾岳成,而且还告诉自己,顾岳成去了东丽?前几天,还是向别人旁敲侧击,现如今开诚布公,贺孟宇的目的是什么?此时,顾明琴突然明白了贺孟宇对自己的怀疑,果然是因为岳成。 难道岳成真的去了东丽,是因为陈思婉吗?想到这,顾明琴心中一紧。可为什么,贺孟宇会知道这件事?再则说了,如果岳成真的为了陈思婉,去了东丽,那么陈思婉重回沪城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对付自己?岳成会让她这么做吗?顾明琴突然想起,贺孟宇刚才说出此话时,方敏也露出了吃惊之色,难道他也不知道? 不过临走之前,方敏向自己投来了安慰的目光,好像是让自己耐心等等,他说不定会给自己一个答案,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拭目以待。 “真的没有岳成的消息吗?” 听到声音,顾明琴回过神,看着身旁的顾家栋,轻轻摇头:“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就差我亲自去一趟了,只是医馆里走不开,一直没有机会,方捕快也一直在帮忙打探,可是……”顾明琴说着,摇摇头,一声叹气。 “会不会真的如同贺大人所说,岳成是去了,去了东丽?”说这话时,顾家栋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听说那个陈思婉就在东丽,他们会不会……” 说着说着,顾家栋有点激动,控制不住的抬高了声音,就在此时,顾明琴以指覆唇,制止了自己— “三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承认,岳成当初和那个陈思婉的确是倾心相许;可他最后知道了真相,听从叔公的安排,去往京城,就说明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这样的选择,绝不会轻易改变。三叔,岳成是顾家的子弟,你看着他长大的,在家国危难之时,他会如何抉择,难道你还不相信吗?” 顾家栋听罢,也是无言以对,站在长辈的立场上,他不得不承认,顾岳成是个好孩子,应该做不出背叛家国、投靠敌人的倒行逆施之举。只是这三年来,这孩子不知所踪,没有半点消息,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无人知晓。贺大人刚才所言是确有其事,还是认错了人,亦或是故意试探,一时间,顾家栋也猜测不透。心中忐忑之时,却听得顾明琴安慰般地说道— “三叔,你也别想太多,虽然贺大人突然提起岳成,有些奇怪,或许真的如你所说,是认错了人。改日,我去方捕快那里问问消息,看看贺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好吧,明琴,那你多留意吧,辛苦你了。” “三叔,你客气了,我们进去吧,葬礼还要继续。” 听顾明琴这么一说,顾家栋也就不作他想,叹了口气,点点头,便转过身,和顾明琴一起重新入了灵堂…… 就在两个人转过身的那一刹那,顾明琴清楚地看见顾家韦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好像观察着什么。一遇上自己的目光,立马缩回脑袋,低下头去,如刚才一般,老老实实地跪在那里守灵。虽是如此,但顾明琴还是隐隐的感觉到顾家韦这段时间的怪异,只是问题出在哪儿,却无从知晓。还是算了吧,待得叔公的葬礼结束,再和顾家栋好好商量一下吧。 虽然这样想着,但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葬礼结束,顾鑫下葬,一家人忙忙碌碌,重回顾府,已经是深夜。坐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缓过神来,顾明琴才发现顾家韦并不在场。问了三叔,才知道原来叔公刚刚下葬,自己这个二叔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带着徐氏提前离开了。 顾家韦这一行径,让顾明琴越发觉得莫名的不安。她不愿意怀疑自己的亲人,只是事非寻常,时机敏感。本想着和顾家栋商量一下二叔的情况,把自己心里的怀疑告诉他,但看见顾家栋瘫在椅子上、满面疲惫的样子,顾明琴也是心有不忍,想着明天再说,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于是就让顾忠安排房间,让顾家栋、顾岳峰父子俩住在家里。 安排好一切,顾明琴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自己的房间。或许是因为太累了,连衣服也顾不上脱,合衣倒在床上,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轰隆隆--” 顾明琴是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惊醒了,睁开双眼,猛地从床上坐起,回头看向窗外,什么声音? “轰隆隆--”又是一阵巨响,随后便是片刻的安宁。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惊得顾明琴从床上跳起,望向关闭的房门— “大小姐,你快起来啊,东丽人攻城了。” 听到此话,顾明琴来不及穿好衣服,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打开房门:“你说什么,东丽人攻城了?”怎么会如此突然。 顾忠注意到顾明琴衣衫不整,可现在顾不了这些,刚要简单的解释几句,“轰隆隆”又是巨大的轰鸣声。这时,顾明琴扭过头,本能地看向窗外。顾忠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赶快跟我走。”说罢,拖着顾明琴就往外跑。 顾明琴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只能加快速度,跟上他的步伐,快步向外奔去。耳边,哭喊声、脚步声,杂乱无章,可见城里已经慌成一团,是啊,的确是太突然了。此时,顾明琴想到了自己的家人:“明音和岳冲,还有三叔、岳峰……” “大小姐放心,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 来到府门口,看见所有人都到齐了,顾明琴才算是舒了口气,正欲说点什么,“轰隆”又是一阵巨响,这一次,顾明琴听清楚了,是炮声。两军交战,猝不及防。 “明琴,家里不安全,到防空洞那边去躲一躲。”顾明琴还没发话,顾家栋就先开了口。 顾明琴自然没意见,她也是这么想的,点点头,和李凤妹一道,扶起顾明音,就要往外走。突然她想到些什么,放开妹妹,随后说道:“你们先走,我很快就到。”说着话,人已经反身向后院跑去。 “明琴……” “大姐……” 顾家栋和顾岳冲皆想跟过去,却被顾忠及时拦住了:“三老爷,二公子,你们先别去了,先走吧,我去看看,我知道大小姐干嘛去了。三老爷,二小姐和二公子就拜托你了……” 顾家栋刚想说点什么,那巨大的炮声再次在耳边炸开,一时间身体不稳,原地晃了几下,幸亏儿子在一旁扯了自己一把。回头看去,顾忠已经追着顾明琴而去了,想起他刚才的叮咛,不作他想,抓起顾明音和顾岳冲二人就快步冲出了顾府…… 第468章 “大哥,你不能这样,你冷静……哎呦……” 刚进入后院,顾明琴便听见马小五迫切的声音,暗叫不妙,急忙奔了过去。推开院门,就看见那马大壮发疯一般,不停地殴打着栽倒在地、并且无力坐起的弟弟马小五。不知道是顾念亲情,亦或是没有还手的机会,马小五此时只能坐在地上,任其一拳一拳打在自己的身上、脸上。 “住手。”情急之下,顾明琴大喝一声,本欲冲上去阻止,却被人死死地抓住了胳膊,回头一看,顾忠紧紧地拽着自己。 似是听到了声音,对面的马大壮慢慢地回过身来,锐利的目光直逼自己。四目相对,马大壮腥红着眼圈,一步步向自己而来,满脸横肉,杀机腾腾。 一看如此,顾明琴便知道,这个马大壮,已经不正常了。此时,顾府除了自己四人,恐怕已经没有其他,所有人都四散逃离,马大壮现在发起疯来,已经无人能够控制,只能靠自己,而自己也是手无寸铁。和顾忠搀扶着,一步步向后退,对方也是慢慢地逼近,一步步踏在土地上,掷地有声。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再次响彻天际,淹没了他那沉沉的脚步声。而就在这时,疯男子突然“啊”的一声长啸,跌跌撞撞地向自己奔了过去。顾明琴也加快了速度,快步后退,并且死死地抓住旁边的顾忠。可是到底不及男子力大无穷,顷刻间便奔到自己的面前,猛地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顾明琴只感觉自己像小鸡一样,被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们家小姐……”顾忠企图阻止,却被人一掌拍翻在地,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被人掐住了脖子,顾明琴只觉得呼吸困难,头脑发蒙,想要反抗,使不上力气。耳朵里除了时不时传来的爆炸声,然后就是嗡嗡作响。眼前之人脸上越发扭曲,顾明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眼里那份喷薄而出的杀气。难道今日今时,我顾明琴就要葬身于此。 眼见着意识越来越模糊,顾明琴甚至产生了幻觉,眼前出现父亲、叔公慈爱的面容,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突然一松手,丢开了自己。顾明琴毫无防备,向后一倒,栽倒在地。 “大小姐……”顾忠急忙冲过去,扶起顾明琴,“大小姐,你没事吧?” 顾明琴来不及回答,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满目杀气的马大壮,一瞬间双目无神,直挺挺地向后,躺在了地上。在他的身后,马小五举着巨大的木棒,浑身颤抖着,急促的呼吸着。 可能是看到了顾明琴,马小五一时紧张,直接把手里的木棒扔到了一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挪到哥哥面前,不停地晃动他的身体:“大哥,你醒醒,你醒醒……”热切的唤了几声,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当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的鼻子下面,这一下,他就惊慌失措般地把手缩了回来,跌坐在地,杏眼圆睁,呈现出恐惧的神情。 他这是怎么了?顾忠不解,本能地回头,看向顾明琴。 顾明琴此时却有了个猜测,尤其是看见马小五脸上的表情,心里更是透彻。怎么会,怎么会……她不敢相信,决定眼见为实。蹑手蹑脚的走到马大壮身旁,俯下身去,摸了摸他的鼻息,果然……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再次响起,惊得顾明琴身体一歪,差点又跌坐在地。幸亏旁边就是门框,急忙伸手扶住,稳了稳情绪,吩咐道:“快,扶着他快走,我们赶快去防空洞。” 顾忠倒也聪明,不去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迈到马小五面前,拖着他就要往外走去。没想到清醒了的马小五却在此时突然反抗起来了—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陪着大哥……” “马捕快,快走吧,再不走,东丽人打入城中,性命就保不住了。”顾忠苦口婆心地劝道,边劝边将他往外拖。 “可他是我惟一的哥哥,唯一的亲人啊……”马小五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听到这句话,走在前面的顾明琴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去,但见年轻人满脸泪痕,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也是心中不忍,便问了一句:“你背的动他吗?” 马小五听了此话,先是一愣,而后不作他想,用力地点点头。 “那好吧,你背着他,忠叔,你帮一下忙。”顾明琴说完以后,也顾不得他们,只是快步往前走去。 这么快就同意了?马小五好似不敢相信,一时愣在那里。直到顾忠推了他一把,催促了一声,他似乎才清醒过来。二话没说,把哥哥扛在肩上,匆匆地跟了上去。 大街上一片混乱,众人四散逃跑,谁也管不了时,时不时的有人被撞翻在地,坐在地上,甚至是被人踩一脚,发出凄厉的惨叫。每当这个时候,处于医者仁心,顾明琴都想去看看伤者如何。可她知道,这是不行的,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不听不问,低下头,快步往前走,既是在逃命,也是在逃避。 “大小姐,你先走吧,这里有我。” “没事,反正这么多人,我也走不过去。” 顾明琴如此说道,抬头看着前方,人群堵成一圈,怎么也挤不过去,甚至是半天挪不了一步。顾明琴心中焦急万分,却也是无可奈何。想着顾家栋他们已经提前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想是到了目的地。正想着“轰隆”又是一阵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前方不远处,白雾腾起,浓烟滚滚,发生了爆炸,就在自己眼前,顾明琴简直是难以置信。顷刻间,惊呼声、哭啼声,不绝如缕。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尤为刺耳,死人了么,还是有人受伤了?正想着,忽然感觉到被人推了一把,本能地向前一扑,幸好有人及时扶住— “快走……” 是顾忠的声音,随后就被他拽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和人群擦肩而过时,顾明琴隐约可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坐在那里嚎啕大哭,在她的面前,一个人直挺挺的躺在那里。还没有看清楚,顾明琴就被顾忠拉走了。虽然耿耿于怀,却也管不了太多,四个人相互搀扶着,在人群中见缝插针。 终于到了那个所谓的防空洞。这个防空洞是贺孟宇来到沪城以后,组织人手,修建而成。防空洞依山而建,虽然不是非常隐蔽,可是地势陡峭,易守难攻,而且空间特别大,让上万人躲避于此,一点问题也没有。虽然是个好地方,可因为东丽人的进攻来的突然,衙门里毫无防备,所有人只能自己奔赴藏身之地。因为无人维持秩序,踩踏、斗殴,时有发生。一路走来,时不时地看见有人摔倒在地,被人踩踏,趴在地上,彻底起不来了,整个人奄奄一息。有好几次,顾明琴都有心去搀扶,只是有心无力,还没有进前,就被人撞到一边。若不是顾忠一直在她的身后保护着,怕是也要被人推倒在地,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好不容易顺着人流,挤入洞中,顾明琴已经是精疲力尽了。里面的人太多,四个人只能坐在洞口,为了不各自冲散,三个人相互拉着,挤成一圈,而马小五至始至终把哥哥背在背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明琴,明琴……”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抬眼一看,只见顾家栋挣扎着从来往外走,边走边晃动着胳膊,喊着自己的名字。“三叔……”顾明琴也费力地站起身,向他挥了挥手。 “明琴……”见顾明琴看见了自己,顾家栋很是兴奋,禁不住想加快了脚步。却不想,挤进来的人太多,都是和自己相反的方向,顾家栋一个不注意,被人绊倒在地,趴在地上了。 “三叔……”顾明琴一见如此,来不及细想,急忙穿越人流,快步向他走去。 “三老爷,大小姐……哎呦……”顾忠本来也想过去,可刚一起身,就被冲过来的人群撞翻了。幸亏靠在墙上,才没发生太大的意外。一手撑着墙,老人试图重新站起来,却发现使不上力气,扭着腰了。轻轻地叹了口气,到底是老了。侧目看去,顾明琴已经和顾家栋汇合了,遂放了心。 走到顾家栋身边,顾明琴将她扶了起来:“三叔,没事吧?” 顾家栋摇摇头,口中重重地喘气,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摆摆手。这时,越来越多人越过自己,向里走去,顾家栋这个位置,根本就站不住,幸亏顾明琴一直扶着他,喘了几口气,他问顾明琴:“都来了吗,没出什么事吧?” “马大壮死了。”顾明琴如实相告。 顾家栋听了这话,不由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这怎么会,怎么可能……这时,有人撞了自己一下,顾家栋差点跌倒,还是旁边的顾明琴急忙扶住了他。当然,就是这一下,也让他清醒过来了,推了推顾明琴:“我们进去吧,里面安全一点,我给你们留了位置。” 顾明琴点点头,也不多问,和顾家栋两个人重新走到顾忠、马家兄弟身边,催促他们往前走。注意到顾忠受了伤,顾明琴主动扶起了他,顺着人流,快步向里走去。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是一个方向,比起刚才,里面的路反而顺畅了不少。 “大姐……” “大姐……” 一看见顾明琴,顾明音、李凤妹、顾岳冲都露出了兴奋的颜色。看见弟弟妹妹都是安然无恙,顾明琴也不由地嘴角上扬,欣慰万分。总算,一家人都在。 “大哥,你醒醒啊,大哥,你千万不能有事,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大哥,醒醒啊,大哥……” 耳边传来一声声疾呼,回头看去,只见马小五不停地晃动着、拍打着自己的兄长,甚至于在他的脸上,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可是马大壮仍然是紧闭双目,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知觉。顾明琴知道,人已经死了,可作为兄弟、唯一的亲人,马小五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终于,似乎确认哥哥再也无法醒过来了,马小五大叫一声:“哥哥……”抱起兄长,嚎啕大哭起来。 看到这一幕,顾明琴心头发酸。这时,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回头一看,是妹妹顾明音。顾明琴不说二话,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众人围在一起,周围的嘈杂、洞外的炮声连连,仿佛都和她们没有关系,在他们眼里,只有这对最后告别的兄弟……渐渐地,马小五似乎是哭累了,抽噎声越来越小,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移过去,拉了拉他的胳膊,温言劝道:“马捕快,人死已矣,你节哀顺变,你哥哥在天之灵,必然不希望看到你为了他如此难过。” 仿佛是木偶一般,经顾明琴轻轻一拉,马小五便跌坐在地,靠在墙上,带愣愣地看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是我害死了哥哥,是我杀了他……” 顾忠看到年轻人如此,本欲劝慰,却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事实如此。一声叹息过后,老人家默默地垂下头来,无力地摇摇。 “那可未必。” 就在这时,顾明琴的一句话引得顾忠和顾家栋浑身一震,两人相互看了看,顾家栋禁不住开口问道:“你是说,马捕快那一棍子并没有把人打死?” 刚才,顾忠给她说了事情的经过,得知真相,顾家栋也是唏嘘不已,而这时,听得顾明琴推翻了这个结论,顾家栋自然是惊讶万分。 顾明琴点点头:“马捕快刚才的那一棍确实可以短时间击倒对方,但如果想一击而中,害人性命,不太可能。关键是死者印堂发黑,脸色也呈现出黑色,很明显是中毒现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马大壮真正的死因是中毒。”顾明琴说到这,神色严肃,不容置疑。 其实一开始,顾明琴便想到了这些。只是情况紧急,大家只顾着逃跑,顾明琴也来不及把话说清楚。现在不管怎么样,在这个洞里,暂时安全,自己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话问清楚。她抓着马小五的衣服,让他回过头来,面对着自己:“告诉我,从昨晚到今早,你哥哥到底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发生了什么?” 马小五听见声音,回头看着顾明琴,神色呆呆,毫无生气。 “马小五,你给我听着,你哥哥的死因不是在你,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打的那一闷棍可以让他晕倒,但绝对不会致他死亡,你没有那么大的武力。你哥哥是中毒而死,我怀疑毒药可能是在食物、水、药品之中。你仔细地想想,昨晚到今早上,在他的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好像是无法理解,马小五眯起眼,打量着顾明琴。顾明琴却是郑重其事,用力地点点头。马小五不得不暂时忍住悲伤,忆起发生在兄弟俩身上的一切事情。 “昨天傍晚,你们安葬顾老爷回来以后,那会人太多,闹哄哄的,大哥忽然动了起来,似乎马上就要醒过来了。冯大夫一看这样,立马拿来安神药,让他吃了。吃完以后,哥哥又睡着了。冯大夫看见哥哥情绪稳定了,便说家里有事,就先回去了……” “他回去以后呢,你哥哥犯过病吗?” 马小五摇摇头,含泪说道:“没有,昨晚上哥哥安安稳稳的睡着,什么也没发生,一直到今天早上……”说到这,年轻人突然瞪大了双眼,露出惊恐之色,“早上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炮声,把我震醒了。我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大哥从床上坐起来,双目充血,看起来非常恐怖。我还没反应过来,大哥已经下了地,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好在,所有人都四散逃跑,院子里也没什么人。我出来以后,就看见大哥站在院子门口,试图把院子大门拉开。我害怕他冲出去,伤了人,就急忙过去拉他。大哥好像根本就不认识我,对着我又踢又打,我被他掀翻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说着说着,年轻人悲从中来,似乎控制不住情绪,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后面的自不必说,顾明琴亲眼看见、亲身经历。马大壮当时听见声音,立马改变了目标,对自己发起了攻击,若不是马小五那一闷棍,顾明琴十有八九要被人活活掐死。而到了最后,死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马大壮…… 可按照马小五的说法,马大壮的经历似乎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马大壮是中毒而死,谁下的毒,如何下的毒?尽管方敏不能亲自坐镇,可顾府附近还有很多衙门中人在暗中保护。下毒之人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入得顾府,几乎是不可能。难道是他?灵光一现,顾明琴想到一个人…… “三叔,有没有看见冯大夫?”顾明琴探问顾家栋。 “没有,来的时候没注意,他住的地方距离这里比较近,是不是进里面了?”顾家栋说着,不由地回头望去,身后堵成一片,人挤人,人挨人,一眼看不到尽头,更遑论找一个熟悉的身影。看了半天,也没发现,顾家栋不由地摇摇头,“不过我刚才看见赵大夫和罗大夫带着家里人往里走了。” 顾明琴点点头,并未多言,只是神色严肃,若有所思。 看着顾明琴这般表情,顾家栋细细一想,不由地恍然:“明琴,难道你是说……”话未出口,就看见顾明琴冲自己使着眼色。侧目去看那抱着亲人、悲痛欲绝的马小五,顾家栋不由地轻叹一声,摇摇头。冯德明也是和自己一起长大,如同兄长一般,顾家栋也实在是不愿意怀疑此人;可种种迹象表明,此人嫌疑最大。 “顾女医,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吧……” 就在这时,急切的呼救声唤回了顾明琴的思绪。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老妇颤颤巍巍地向自己走来,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洞中,老人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女子,任凭他人挤来挤去,老妇手中的女子却从来没有脱过手。 “顾女医,救救我……哎呦……” 老人还是被绊倒在地,饶是顾明琴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快步走到老人面前,扶起老人:“老人家,你没事吧?” “欣儿……”老妇仿佛没听见顾明琴的关心,只是呼唤着被人碰翻的女儿。女孩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时不时的有人绕过她,眼看着有些人不看路,马上就要踩到她身上,妇人一边加快速度,匍匐到女儿面前,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吼,“别踩,别踩,我女儿还活着,她还没有死……” “老人家……”顾明琴有心想扶她起来,可老妇似乎是非常着急,跌跌撞撞的扑到女儿面前,死死地抱住她。这时,有人路过,或许是无意,提了自己一脚。老人立马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老人家,老人家……”好不容易挤过人群,顾明琴再次冲到老人面前,将她扶起。正准备扶她去安全的地方,老人猛地回身,抓住了自己的手,含泪哀求道— “顾女医,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救救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去前面。”顾明琴来不及解释,一手扶着老人,一手托着她怀里昏迷不醒的女孩,挤过人群,费力地向前走去。 “明琴……”看见顾明琴回来,顾家栋和顾忠马上迎了过去,护着三人来到安全的地方,腾出位置,让老妇怀里的女子平躺在地上。 “顾女医,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吧。刚才逃命的时候,突然遇到爆炸。当时我女儿就在旁边……”说着话,老妇已经悲痛的痛哭流涕。 对于老妇的眼泪,顾明琴没时间理会,此刻,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受伤女子的身上。抓过她的手,为她把了把脉,就在这时,女子突然睁开了双眼…… “欣儿,你醒了,太好了,你想要什么……”看见女儿睁开眼睛,妇人急忙扑了过去,推开顾明琴,把女儿死死地抱在怀里,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不想错过分毫。 顾明琴毫无防备,不想,却突然被人推开。醒过神来,见那老妇人把女儿抱的很紧,女子在她的怀里似乎快要喘不上气来了,顾明琴急忙规劝妇人:“老人家,赶快放开她,否则的话,小姐喘不上气,很容易发生憋闷……” 对于她的话,老妇充耳不闻,只是抱着女儿,热切地呼唤着。 女子在她的怀里,张大了嘴巴,试图呼吸,试图说话,可根本使不上力气,呼吸越发急促,甚至还翻起了白眼。 顾明琴见是如此,便知道女孩支持不住了,强行推开老人,大喝一声:“你快放开她,否则她呼吸不畅,会出人命的……” “欣儿……”老妇哪里割舍得了唯一的女儿,就要扑上前去,却被人死死地拉住— “老人家,顾女医正在抢救你的女儿,你千万别过去,否则误了时间,令爱就彻底没命了啊。”李凤妹苦口婆心的劝着老人,并死死地抓住她的胳膊,以防她突然扑过去,给顾明琴添乱。 老人家安静了,呆呆地坐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看着女儿,嘴里不停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 虽然周围嘈杂不堪,时不时地还有巨大的爆炸声,但顾明琴还是尽可能稳住心神,旁若无人的去给奄奄一息的女子进行检查。女子受伤严重,身上锈迹斑斑,沉重的呼吸预示着她的生命在悄然逝去。她望着自己,蠕动着嘴唇,仿佛似有话要说,非常迫切,只可惜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别着急,只是失血过多,只要及时包扎,就会没事的。撑着一口气,坚持住,知道吗?”顾明琴不停地鼓励着女子,只是翻遍全身,也找不到一块纱布,刚才走得匆忙,也来不及考虑带上这些。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着顾家栋,“三叔,你说你刚才看见了赵大夫和罗大夫,麻烦您过去找找他们,就说这里有病人,如果他们带了东西,让他们马上过来一下。” “好,我马上就去。”顾家栋点点头,反身往里走。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洞中,使其走路更加艰难。顾家栋不得不一边推开人群,往里挤,一边尽可能提高声音,大声喊道:“让一让,让一让,有病人,借过一下,让一让……”饶是如此,他说的话却并没有几个人听见,更没有人主动让路,大家拼命地往里挤,随着洞外爆炸声越发激烈,所有人似乎都觉得越往里走越安全。 虽然周围嘈杂,但急促的呼吸声仍旧充斥着耳膜。听着这般的呼吸,顾明琴知道,女子已经坚持不住了,自己必须马上采取措施。“撕拉”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折折叠叠之后,顾明琴小心翼翼的帮女子包扎着伤口:“实在对不起,暂时没有纱布,你将就一下……” 说完,猛地用力,将棉布扎紧。可能是用力过猛,女子“啊”的大叫一声,差点从地上坐起来。 “欣儿,欣儿……”老妇急忙冲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哭喊着,“欣儿,你没事吧?” 女子疼得说不出话,只是紧咬双唇,紧闭双眼。直到母亲触碰到自己的伤口,她才控制不住,疼得大叫一声,吓得那母亲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欣儿,你没事吧,很疼是不是……”老妇急切地关心着女儿,女儿却是咬紧了牙关,一语不发。看着被顾明琴紧紧地包扎着的伤口,想仔细看看,却又担心像刚才一样,惹得女儿痛苦。想碰不敢碰,不由地抬头看着顾明琴,满脸哀怨,“顾女医……” 擦擦汗水,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老人,顾明琴温和地劝慰道:“老大娘,你别着急,你女儿是受了重伤、失血过多。我现在手里什么都没有,只能给她进行简单的包扎,按照这个方法,应该可以暂时止血。至于其他的,等到我们离开这里,回了医馆,我才能继续帮她处理。” “那欣儿会不会死?”老人好像是非常紧张,说出这句话时,声音有些颤抖。 对于此问,顾明琴自然是拿不准。毕竟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出去以后,顾氏医馆还在不在,这个沪城到底是谁的天下。更重要的是,刚才包扎的时候,她注意到病人的伤口已经发生了感染,如果不及时处理,就算是止了血,也未必保得了命…… 本来想把这些道理解释清楚,看见老妇泫然欲泣的样子,准备好的说辞,顾明琴是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了。百转千回片刻,顾明琴劝道:“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尽力救助你女儿的性命……”偶一回头,只见顾家栋和赵大夫两人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在人群里穿梭。 “三叔,赵大夫……”顾明琴急忙站起来,向二人用力的挥挥手。 二人也看见了顾明琴,挥手示意,不停地扒拉着周围的人群,见缝插针地向顾明琴大步走了过来。待得二人近前,顾明琴就看见赵文明的身后背了一个巨大的药箱,想是带了东西了,便是看到了希望。 “我是从医馆里赶过来的,昨天晚上我值班,早上爆炸发生的时候,我就顺手把药箱背过来了。”赵文明如是解释道。 顾明琴点点头,暗叫一声,天助我也。便指着地上受伤的女孩,解释道:“这位小姐出来的时候遇到爆炸,受了重伤,失血过多,我已经简单的做了处理,只是刚才发现了感染。你有没有带可以抑制伤口发炎、感染的药物?” “应该有吧,这是常备药,我时刻带着的。”赵文明说着,低下头,打开药箱,认真地翻找着,很快就露出惊喜之色,“找到了。”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给了顾明琴。 打开瓶盖,轻轻一闻,顾明琴便是心中有数,扶起地上的女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坚持住,抹了这个药,你的伤口就不会发生感染了。”说完,小心翼翼的倒了一点药液,涂抹在女孩的伤口上。碰到伤口,女子似乎是支持不住,抬起身子,试图逃离。顾明琴怕碰疼了她,只能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坚持一下,很快就好……大娘,帮个忙……” 老妇听到这样的话,急忙擦干了眼泪,挪过来帮顾明琴按住女儿:“欣儿,坚持住,顾女医在帮你包扎伤口,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好不容易为女子处理好伤口,顾明琴已经是精疲力尽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刚擦干汗水,抬头一看,才发现周围围了一圈人,他们的脸上、身上,或多或少布满了伤痕,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期待着自己的救助。作为医者,对于信任自己的病人,自然不能不管,只是…… “大小姐,药箱里没有那么多东西啊。”赵文明凑到顾明琴耳边,低声说道,并展开手里的药箱,让她过目。 顾明琴低头一看,果然如他所说,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尤其是纱布、跌打损伤药,几乎没有…… “顾女医,救命啊,救救我们家里人……” “赵大夫,救命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有人已经开始向两个人磕头恳求。 顾明琴和赵文明互视一眼,正不知说点什么,突然“轰”的一声,顾明琴只感觉到天崩地裂,甚至于整个防空洞都在颤抖。 “不好了,防空洞要塌了。”不知是谁,突然在这时惊呼一声。众人大感不妙,纷纷站起身来,向外冲去。 “大小姐,赶快走。”顾忠抓起顾明琴,就要往外跑。顾明琴却在这个时候死死地抓住了他— “不要出去,这里很安全。”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巨响。巨响过后,便是摇摇欲坠,头顶上的石头、泥土纷纷掉落下来,砸在她的身上。顾明琴只觉得整个防空洞在不停地颤动,整个人也随着他左摇右摆难以平静,扶着旁边的墙壁,避免摔倒,站稳以后,顾明琴立马抓住身边的人,跟着顾忠,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 “快进去,外面危险……”就在这时,洞外有人大喊。 “这个洞马上就要塌了。”有人提出抗议。 “这个防空洞是不会塌的,你们快进去,这是贺大人的命令,违令者,斩首示众……” “不行,让我们出去,我们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这个破地方……啊……” 耳边传来凄厉的惨叫,惹得顾明琴浑身一震,本能地踮起脚尖,朝前看去。果然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着身子,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捕快打扮的年轻男子,却不是方敏。众人看到如此,纷纷地向后退去。顾明琴也不得不顺着人流,拉着顾忠、顾明音向后退了几步。 年轻的捕快清了清喉咙,铿锵有力地说道:“东丽部队突袭沪城,如今已经在城外,确实是始料未及,好在,贺大人早有准备。眼下,将大家安排在这里,实在是无奈之举。不过大家放心,安全问题,贺大人早有考虑,除非有人炸平这座山,否则这个防空洞必然是安全无虞……” “你敢保证,我们留在这里,那些人的炮弹打不进来?”有人提出了质疑。 “当然,我可以以性命担保。”年轻的捕快举起手来,显得信誓旦旦。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顿时,山体晃动,重石从天而降,滚落在地。 “快跑啊……”众人见此情景,立马四散逃跑。 顾忠也利用这个机会,拉起顾明琴,就往洞外逃去。逃至洞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混乱。年轻的捕快抽出佩剑,不停地叫嚷着,威胁着,却是无人理会。此时此刻,众人心之所想就是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顾女医,顾女医……” 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唤,回头看去,却见那年轻的捕快向着自己,狂奔而来。片刻功夫,来到自己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 “顾女医,此次袭击,县衙里伤亡惨重,贺大人希望你可以过去,帮忙安置伤病员。” 听说此事,顾明琴来不及多问,急忙点点头:“我马上就去。赵大夫,你和我一起去。”说罢,带着赵文明,快步随着那个捕快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回头叮嘱顾忠和顾家栋,“三叔、忠叔,明音和岳冲就交给你们了。把他们安顿到安全的地方,我在县衙里,你们就不必担心了,事情过去以后,我就会去找你们。” “明琴,你放心。” “大小姐,你自己也要小心啊。” 顾明琴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瞪了弟弟岳冲一眼,阻止了他的随来,然后就快步往前走去。 平日里井然有序的大街上此时一片混乱,人来人往,有急匆匆地赶往防空洞的,也有匆匆忙忙往家里赶的。顾明琴无数次的和他们擦肩而过,几次差点被撞翻,幸亏两边有人,才没有发生意外。 “唔……唔……” 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听见一阵号角之声,路上的人不觉纷纷停下了脚步。 “终于结束了。” 耳边响起如释重负的感慨,引得顾明琴本能地回头,看向身旁的年轻捕快。 那捕快回头看见顾明琴疑惑的眼神,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解释地说道:“这个号声是东丽人的鸣金收兵,看样子是久攻不克,暂时退去。” “这么说来,我们赢了。”因为激动,赵文明的声音有些颤抖。 年轻捕快点点头:“也许吧,自从贺大人来到沪城,加固了城防,对于他们来说,易守难攻。你们别看刚才炮声阵阵,实际上,他们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也是损失惨重,看来是坚持不住了。可你们也知道,小小沪城,东丽人势在必得,只怕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卷土重来……” 说到这,年轻捕快戛然而止,深深一叹,无力地摇摇头。随后急忙回过神来,赔笑道:“你看看我,差点忘了正事。顾女医,我们快走吧,贺大人还等着呢。” 顾明琴看得出,这年轻人有话没说,但眼下这个时候,也不好多问,便点点头,匆匆地跟着他在人群中穿梭。 第469章 县衙里— “启禀大人,东丽部队已经在距离我沪城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什么,才十里路?”贺孟宇听罢,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年轻人重重点头,一脸正色。看得出,并非玩笑。贺孟宇此时此刻反而冷静下来了,向后一倒,重新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道,“本官有一个计划,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 “大人,万万不可啊……” “啪”贺孟宇重重地一拍桌子,愤然起身,指着对面的年轻人,厉声质问道:“方敏,你什么意思,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本官成为亡城之主不成,方敏,你到底是何居心?” “贺大人请息怒,卑职可以对天发誓,卑职从来没有轻视大人、让大人做什么亡城之主的意思。”方敏说着这话,“扑通”跪在地上,对着贺孟宇连连磕了几个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前方的长者,苦口婆心地说道,“卑职之所以不建议大人主动发起攻击,完全是考虑到自己的实力。敌军之所以鸣金收兵,关键原因是城防坚固,久攻不克,天色已晚,再加上他们损失不小,无可奈何之下,他们才不得已暂时退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如果乘胜追击,对方就毫无反抗之力。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高手如云,我们都不及敌军。如果贸然追击,极有可能是自投罗网。到时候,我们的损失,绝对大于对方。一旦损失了大部分的精锐部队,就算是再坚固,这沪城早晚有一天也会落入敌手。而这一天,为时不远。” 一听这话,贺孟宇顿时满脸不悦,冷声问道:“你威胁我?”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实话实说,据实相告。”方敏抱拳一拜,正色说道。随后又补充道,“卑职相信,大人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说罢,抬头看着贺孟宇,目光中深意满满。 四目相对,贺孟宇不觉浑身一震,握着拳头,又松开,反复几次,才使得忐忑的心情慢慢地平静。捋着胡须,俯视着下面的方敏:“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卑职肺腑之言,一心一意为了沪城、为了大人,天地可鉴,请大人明察。”方敏信誓旦旦,再次俯下身去,对着贺孟宇,又是深深地磕了个头。 贺孟宇听了这话,却是冷笑:“方敏,你说你是为了沪城,本官还可以勉强相信;可是为了本官,这个嘛……”贺孟宇戛然而止,再度眯起眼睛,打量起方敏。对方却是低垂着脑袋,让自己看不清面容,使得贺孟宇一时间也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轻轻地咳了一声,继续问道,“依你之见,本官接下来该如何?” “坚壁清野,以守为攻。”方敏正色答道。抬头看了他一眼,接道,“今日的战况,贺大人也看见了,城防坚固,敌人久攻不克,我们完全可以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尽管我们也损失不小,可如果继续坚持下去,守个两三个月,应该问题不大……” “两三个月?”贺孟宇再度冷笑,敲了敲桌子,“方捕快,冒昧地问一句,沪城的军粮还有多少?” 面对此问,方敏忽然愣住了,看了眼贺孟宇,默默地低下了头。 “没有军粮,如何打仗?难道你要本官这上千军队饿死不成?”说到这,贺孟宇收起笑容,看向方敏,满脸阴鹜,显然是愤怒之极。 方敏慢慢地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贺孟宇,从他的目光中,方敏感受到了深深的恼意,他知道,对于自己的怀疑、不满,贺孟宇已经到了极点,两个人剑拔弩张,就差开诚布公。虽然方敏至今都想不明白,贺孟宇是如何察觉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不过,情况紧急,方根本无暇顾及其中缘由。 “启禀大人,卑职愿意亲自前往,筹措军粮。”方敏干脆主动请缨。 “你亲自前往?到底要去哪儿,准备如何筹措军粮啊?”贺孟宇悠悠地问道,锐利的目光直接射在他的脸上,仿佛是要告诉方敏,我知道你的秘密。 看见对方了然的目光,方敏心里紧张不安,握了握拳头,强迫自己冷静,抱拳一拜道:“启禀大人,关于军粮一事,卑职自然是有卑职的门路,请恕卑职暂时无法据实相告,实在是非常抱歉。”说着,深深地一鞠躬,不及他质问,方敏接着又说道,“大人刚才不是说了么,你相信我是为了沪城。既然如此,大人对于卑职的一片赤心,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贺孟宇一听此话,不觉一震,低头看去,方敏竟也仰视着自己,目光咄咄,让贺孟宇有些招架不住,一时无言以对。恰好此时,有人来报,顾女医来了。 “快快快,快让她进来。”贺孟宇催促着,似有些迫不及待。低头,轻轻擦汗,一抬头,又碰上方敏了然的目光,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无端的恨意。 “民女见过贺大人。” “草民见过贺大人。” “哦,赵大夫也来了。”贺孟宇似乎没看见顾明琴,越过她,首先和赵文明打了个招呼。 赵文明却并不在意,只是解释道:“草民只是碰巧和顾大小姐一起在防空洞躲避,得知我军士兵受伤严重,特来相助一臂之力。” “赵大夫有心了。”贺孟宇微微颔首,表示赞许,同时也拱了拱手,感恩与他。这时,贺孟宇似乎才想起顾明琴,回头看她,说,“顾女医,具体的情况,相信这位江捕快已经和你说过了。这一次,我们虽然占据了有利地形,可敌人攻势太猛,我军的士兵也是受伤严重。现在让你过来,是希望你能尽快为她们诊治、救助,使得他们尽快恢复健康。据可靠情报,敌人已经在十里外安营扎寨,看样子很快就要卷土重来了。” 顾明琴也点点头,道:“大人的意思,明琴明白。大人放心,明琴一定谨遵祖训,尽快让各位守城士兵恢复健康,继续为沪城百姓保家卫国。”抬头看去,对方仍旧是颌了颌首,面露赞许之色。见他认可了自己的话,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说道,“民女听大人的意思,得知守城的将士多有伤亡,如此一来,仅靠明琴和赵大夫两个人,恐怕应接不暇。明琴希望大人发布命令,让全沪城所有的医师大夫,前来救治伤员,以保证不要耽误了病情。” 贺孟宇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江捕快,你现在就去防空洞,寻找那些暂时避祸的医师大夫……” “启禀大人,关于此事,卑职恐怕是恕难从命。因为,因为……前去避难之人此刻已经统统逃离,现在城里乱成一片……” “什么,他们都从里面跑出来了?”贺孟宇惊得大呼,“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启禀大人,明琴有话要说。”就在这时,顾明琴上前行礼,主动开口。 贺孟宇回头看着顾明琴,眯起眼睛,似是不满,又是不解。 顾明琴似乎并不在乎贺孟宇的情绪,只是自顾自地解释说:“启禀大人,敌军攻击初时,城里大多数人确实是在第一时间冲入了防空洞,借此避祸。只不过敌军接二连三的轰炸,导致防空洞无法稳定,石块脱落,众人害怕埋入其中,所以便会在第一时间想方设法,逃离这危险的地方……” “顾女医,你可知道,当初为了修建这个防空洞,使得沪城之人在敌军攻入之时,可以暂时躲避,本官可以说是事必躬亲,尽可能保证防空洞的坚固、安全。别说是敌军在城外进行轰炸、攻击,就算是攻入城中,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炸毁整座防空洞。”贺孟宇说这话时,一脸正色,语气冷漠,隐含着对顾明琴的不满,和表示自己未雨绸缪的得意。 顾明琴笑笑:“大人事必躬亲,为百姓造福,任劳任怨,如此,是沪城百姓之福。明琴在这里代表父老乡亲,感恩贺大人的爱民之心。”说着,俯下身,深深地行了个礼。随后站起身,接着道,“贺大人说得有理,明琴当然知道贺大人为民所建的避难之处是多么的坚固。只不过,在那时那刻,人们看到从头顶上飞下来的落石之时,第一时间必然是选择逃离。别说是他人,就算是明琴自己,看到飞沙走石,第一选择便是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在这里,明琴斗胆问一句,如果是大人你,面对着落石横行,难道会真的留在那里,坐以待毙不成?” 听了这话,贺孟宇不由地紧握双拳,阴沉的眸子紧盯着对面的女孩,似乎想看出什么破绽。对面的女孩却是异常平静,虽没有抬起头来,与之对视,却是低眉垂首,恭敬无比,让人看不出什么无礼。贺孟宇见此,也不敢耽误太久,只是说道:“江捕快,你去跑一下城里的各大医馆,如果有暂时营业的医师大夫,就把他们请入县衙。” “是。”那个江捕快应了一声,便匆匆地离去了。 之后,贺孟宇再度转向顾明琴:“赵大夫、顾女医,县衙里的伤病员就暂时麻烦两位,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前去帮忙。方敏,带二位大夫前去后院。” “是。”方敏躬身行礼,正色应了一声,回头看向顾明琴二人,“顾女医,赵大夫,这边请。” “多谢。”顾明琴欠了欠身,便随着方敏一起去了县衙的后院。 “方捕快,到底是怎么回事,东丽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起对沪城的攻击?”一离开大堂,赵文明就迫不及待追问方敏,显然,这个问题已经藏在他心里很久了。 方敏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根据三天前的打探,东丽人确实是有进军沪城的准备。可是昨天的情报表示,最近的东丽部队已经在距离沪城五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至少要在三天之后,才能到达沪城。可没想到,才一天时间,他们已经是兵临城下了。” 说到这,方敏轻叹一口气:“实不相瞒,今天早上我也是被炮声炸醒,贺大人也是如此。好在,城楼上早有准备,她们一开炮,不出一刻钟,我们就是滚石落下,砸的那些试图爬墙的,非死即伤,损失惨重。对方爬城失败,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进行轰炸。好在,城墙坚固,还有避难设施,守城的将士并没有太多的伤亡。只是到了后来,敌军采取火攻、冷箭,我们的伤亡才比较严重。” “死了多少人?”赵文明迫切地问道。 “我们的人差不多死了五六十,敌军就比较严重了。基本上第一波爬墙的,都没有活路。滚石上面也涂有剧毒,就算是那些人可以侥幸的活下来,过不了多久,恐怕也会毒发身亡。” “那就好。”赵文明握了握拳头,表示义愤填膺,只恨自己不是其中一员,不能亲手打击敌人。 方敏还想说点什么,无意间回头,却发现身旁的顾明琴秀眉蹙起、若有所思,禁不住猜测,她在想什么,自己刚才的话,她听见没有?正想着,女孩好像是回过神来,回头对赵文明嘱咐地说道— “赵大夫,你现在马上去医馆,拿一些绷带、跌打损伤药,当然,最重要的是消炎药物。被炮轰、火烧,伤口很容易被感染……” 赵文明不由地一愣,很快恍然,点点头:“我马上就去。” “等一下,赵大夫。”就在这时候,方敏喊住了他,拉着一个路过的衙役,吩咐地说道,“你和赵大夫一起去医馆,拿一些草药,顺便保护赵大夫一路上的安全。” 那个衙役点点头,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后就跟着赵文明离开了县衙。 目送着二人走出了县衙大门,方敏收回目光,回头看着顾明琴:“你有话要和我说?” 突听此话,顾明琴微微一愣,侧目看去,方敏望着自己,眼神虽和平时一样,但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看样子,自己刚才的沉思,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轻叹一口气,目光在周围巡视一圈,确定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马大壮死了。” “什么,死了?”方敏大吃一惊,不由地惊呼。说完以后,却见顾明琴以指覆唇,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目露恳求,方敏急忙闭上了嘴巴,左右看看。好在周围的人都是忙忙碌碌,并无一人注意到自己的异常,方敏暂时放了心,凑近顾明琴,低声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明琴于是就把爆炸发生时,自己想起马家兄弟、跑去通知、却发现马大壮发了疯时,准备攻击自己,却被马小五一棒子打死,一切的一切,比较简单地告诉了方敏。说完之后,顾明琴作了总结:“虽然从表面上看,马大壮的死因是马小五的那一闷棍,可我觉得真实的死因并非如此,很有可能是毒发身亡……” “毒发身亡?断魂草之毒?” “理论上如此,可我记得叔公曾经和我说过,断魂草虽然有毒,但并不会致人死亡。通常情况下,是人疾病缠身,耽误了病情,再加上毒性渗透全身,导致死亡,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到了最后,病人全身无力、奄奄一息,三年前,那几个因为中毒而死的病人,基本上都是这个特点。像马大壮这种,死的突然、临死之前,还有这么大力气的、还可以攻击他人的,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你的意思是说,马大壮这次的中毒,很有可能是他人下的手?”方敏探问道,“是谁,那个陈思婉?” “陈思婉现在何处?”顾明琴急忙问道。 “暂无消息。” 顾明琴听罢,轻叹一声,掩不住的失望。随后摇摇头,又说道:“坦白说,我并不觉得马大壮此次中毒,是外人加害。且不说,马小五基本上是彻夜不眠,守护兄弟,就算是我们顾府,也安排了他人,时刻盯着,还有你,也安排了人在顾府周围。”说到这,回头看看方敏,见他点头,认可了此事,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说道,“这么多人,就算是个高手,恐怕也不敢贸然相对。再说了,就算是对方来无影去无踪,这么多人,总有人会发现异常。可现在,谁都没有发现。” “你的意思是说,下毒的是内部之人?” 顾明琴再度点头:“不错,并且我还有一个怀疑对象。” “谁?” “冯德明。”顾明琴答道。看见方敏吃惊的模样,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一来,马大壮情况特殊,自从他入了顾府,这个后院,除了马小五、叔公、我,基本上不让他人进入,当然,马大壮发起疯来,六亲不认,见人就打,也没有人敢靠近那个地方。叔公去世以后,为了医治马大壮的病情,我就委托了冯大夫。因为在这之前,他一直是跟着叔公一起研究断魂草之毒。而且,马小五还告诉我,从昨晚到今早上,马大壮除了喝了一碗冯德明亲自送过去的安神药之外,并没有食用它物,而且喝了药以后,冯大夫就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了,今天早上在防空洞里,我也没有找到他……” “关于冯大夫现在何处,我想我是知道的。”方敏突然插言道。 “你知道?” 方敏点点头:“请随我来。” 怀着好奇心,顾明琴随着方敏七拐八拐,走到了一个房门前。当他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屋子伤病员,他们有的人坐在椅子上,吊着绷带,有的人满身伤口,靠在椅子上,呻吟不止,还有人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还有些人更是紧闭双眼,不知死活。看到这一幕,顾明琴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词来,惨不忍睹。 不忍直视,她把头扭到一边,微闭双眼,试图平静自己沸腾的心境。既然来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自己的目的不就是如此吗?这样想着,顾明琴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故作平静的走入房内。进去以后才发现,房间里除了满目的伤病员,还有两位大夫穿梭其中,一个是衙门里的仵作,另一个却是……冯德明? “顾大小姐。”冯德明回头看见顾明琴,首先打了个招呼。随后那个仵作也是如此,还有伤员中有认识顾明琴纷纷向她点头问好。 顾明琴也欠了欠身,算是回应。眼下这么多伤病员,顾明琴也来不及探问冯德明,匆匆穿戴好衣物,便开始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绷带、药物,为伤员包扎伤口。 “哎呀,绷带不够用了。”突然,那个仵作惊呼一声,看着手里的一小节纱布,面露难色。 “赵大夫已经去了医馆,很快就把东西拿来了。”顾明琴一面帮伤病员涂抹着药膏,一面小心翼翼的为其包扎。在这之间,她可以敏锐地感觉到身旁射过来的月光,不由地抬头看去,果然是那冯德明望着自己,神色复杂。遇上自己的目光,他好像是非常紧张,身体一震,匆忙低下头去。 顾明琴想了想,包扎完面前的伤员,嘱咐了几句,然后就走到了冯德明面前,若无其事地说道:“冯大夫来得真早啊?” “难道我不应该在这里么?”冯德明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形容不满。 “冯大夫,你误会了,明琴没有别的意思,明琴只是想说……冯大夫安排好自己家人了?” 冯德明看了她一眼,边照顾伤病员边悠悠地说道:“爆炸声一响,我就跑出去了,你也知道,我们家就在城门口,那里的情况,我是再清楚不过了,本打算带着家人一起躲避,可无意中看见有人从城楼上掉下来,受伤严重。作为医者,我不能见死不救。便安排家人自己去了防空洞,而我则跟着那个伤者找到了贺大人,愿意留下来,照顾伤病员。” “原来如此。”顾明琴点点头,悄悄地回头,向方敏望去,对方微微颔首,认可了此事,看来是真的。 “怎么,顾大小姐不相信?” 冯德明的声音再度引得顾明琴回过头去,见他目光阴沉,瞥了自己一眼,似是轻视、不悦,顾明琴连忙赔笑地说道:“冯大夫误会了,明琴只是佩服冯大夫的舍己为人,舍小家为大家,实在是可歌可泣。相比之下,明琴实在是目光短浅,只顾着拉着家人逃命,从未想到受伤的收储将士。如今听了冯大夫的话,实在是无地自容……” “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自是不会考虑太多。”冯德明摆摆手,似乎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顾明琴顿时有些尴尬,不由地变了变脸色,但还是控制住自己,没有说太多。看了眼方敏,目光交汇,方敏点了点头,似乎在劝慰,不要放在心上。这是自然,对于冯德明的言语讽刺,顾明琴从未放在心上,口舌之快,自己何必当真?于是,方敏也就闭了嘴,并未多言。 就在此时,一个衙役模样的男子匆匆走到方敏面前,低声耳语几句。方敏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但很快,他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定了定神,准备走时,无意间把目光落在了顾明琴的身上,犹豫了片刻,便向她走了过去,“马大壮的事,贺大人已经知道了。” 一听这话,顾明琴抬起头来,瞠目结舌。 “马小五亲自报告。”方敏主动解释道,“我先去看看情况,如果没猜错的话,很快贺大人就会让你过去,你好好准备一下。”说着话,方敏抬起手来,本来想给予安慰,又想到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只好作罢了。轻轻地叹了口气,返过身,唉声叹气地向外走去。 一直到方敏走远了,顾明琴才恍然惊醒,回过神来,刚好看见面前的伤员露出痛苦之色,不作他想,顾明琴急忙帮他小心翼翼的包扎着伤口。 “那个马捕快出事了?”不知何时,冯大夫走到她面前,蹙眉发问。 顾明琴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只顾着病人,缓缓地说道:“早上的时候,马捕快突然发病,发起攻击。慌乱之中,他弟弟一闷棍打下去,然后人就死了。” “被打死的啊?”冯德明听了这话,不由地瞪大双眼,显得难以置信。 “从表面看,的确如此。不过我观察过尸体,觉得中毒迹象比较明显,而且应该不是断魂草之毒。” “不是断魂草之毒?这怎么可能?”冯德明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不可能?我记得冯大夫也曾说过,马捕快所中之毒,并非断魂草那么简单,而且你也说过,你也怀疑病人疯狂的原因不会是所谓的断魂草,而是其他毒素,只是暂时无法定论。这些话,冯大夫以前说过,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顾明琴显然是在故意提醒。 听了这话,冯德明好似有些尴尬,轻轻地咳了一声,把头扭到别处。 顾明琴见此,抿了抿唇,有意又提醒一句:“马小五告诉我,马捕快发疯之前,除了进食冯大夫送过来的安神药,并没有进食它物……” “顾明琴,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一听这话,冯德明自然不悦,不由地提高声音,厉声质问顾明琴。可能是声音太大,引得众人抬起头,纷纷向他看去。冯德明见是如此,急忙转过身,凑近顾明琴,压低声音,“你是在怀疑是我暗中下了毒?” “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重复了当事人的原话。”顾明琴如是说道,铿锵有力,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说的是事实。对视一会,顾明琴移开目光,继续给伤病员包扎伤口,低下头来,悠悠地继续,“方捕快刚才说,马小五已经到了县衙,正在将此事汇报给贺大人,说不定贺大人片刻以后就会过来查问……” “和我有什么关系?”冯德明轻哼一声,表现得不以为意。 “若是马小五将和我说的话,如实告知贺大人,你说,这件事与你有无关系?”顾明琴说着,回头看他,轻轻一笑。 “你……”指着顾明琴,冯德明因着紧张,浑身颤抖,抿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显然是无言以对。 顾明琴并不在意,还是如刚才一般,冲他点头微笑,然后便端起托盘,走到一个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伤病员面前,俯下身去,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随后便轻轻地为他包扎。 冯德明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女孩,不觉皱起了眉头,眸子里充斥着矛盾…… “大夫,大夫……” 伤者的呼唤引得冯德明重新回过神来,看到身旁的伤病员痛苦万分的样子,不敢胡思乱想了,拿起纱布,轻手轻脚的包扎着伤口,同时还温言劝慰道:“你忍着点疼,很快就好了,坚持住啊。” 伤病员太多,衙门里的医药非常有限,包扎了十几个人,就出现了纱布、膏药告罄的情况。幸亏,顾明琴提前嘱咐赵文明去了医馆,很快,赵文明回到县衙,按照顾明琴的吩咐,拿来了绷带、纱布、跌打损伤药,甚至还有防止过敏、感染的药剂。除此之外,贺孟宇派人去寻的医师大夫,也来到了县衙,七八个人。因此,为伤病员诊断、包扎、敷药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不少。 “顾女医,贺大人就在门外,请你过去一趟,有要事相问。”这时,方敏专门走到顾明琴面前,如是说道。 四目相对,顾明琴了然了他的提醒,把手里的东西方向,微微颔首:“民女遵旨。”说罢,便绕过方敏,向外走去。 方敏侧目,目送她出了门,然后又走到冯德明面前,恭敬地说道:“冯大夫,贺大人也希望你可以过去一趟,有要事相问?” “我?”冯德明指了指自己,显然是有所怀疑。待得方敏点点头,确认了这件事。他又故意问道,“贺大人让草民现在过去,不知道所为何事啊?” “冯大夫去了就知道。”方敏简而答之,并未多言,随后又说道,“贺大人现在就在门口,冯大夫过去了就一目了然了。冯大夫,你请。”说罢,方敏恭恭敬敬地抬起手来。 虽然心中不愿,可方敏把话说到这里,而且态度如此恭敬,让冯德明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旁边的医生,嘱咐了几句,便理了理衣服,随着方敏走了出去。 一出门,顾明琴便看见贺孟宇身边的马小五,对方红着眼圈,面露悲戚之色,望向自己,轻轻地点点头,顾明琴回了礼,心里暗暗地叹息,唯一的亲人没有了,从今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就剩下年轻人一个了。丧亲之痛,顾明琴也经历过,自然是感同身受。 “咳咳咳……” 重咳声响起,顾明琴迅速回过神,向贺孟宇欠身行礼:“明琴见过贺大人。” “顾明琴,马大壮在你顾府中毒而亡之事,见到了本官,为何没有如实相告?”贺孟宇沉着脸,冷声质问顾明琴。 见贺孟宇竟是这个态度,方敏不由地捏紧拳头,为顾明琴捏了一把冷汗。好在,对面的女子还算是非常平静— “民女忘了。” “忘了?”贺孟宇瞪大双眼,惊讶地看着顾明琴,显然这个答案无法让他相信。 不知是否早有准备,抑或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说起话来,顾明琴依然是淡定从容:“启禀大人,民女来到这里,是奉了大人的命令,来救治伤员。所以当时只顾着回答贺大人提出的问题,对于马捕快之事,暂时忘记,是民女的不是,请大人宽恕。”说罢,俯下身去,深深地行了个礼,毕恭毕敬。 贺孟宇沉默了,不由地半眯起眼睛,打量着对面的女孩。女孩一脸坦然,丝毫不见紧张、慌乱的情绪,反而有些理所当然。仔细想了想两人刚才在大堂上,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给她主动开口、说明这件事的机会。如果不依不饶,反而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好像在推卸责任。 此时,脚步声响起,抬头看去,原来是冯德明从那临时的医铺里走了出来。想到马小五刚才说的话,贺孟宇故意咳了一声,然后又质问顾明琴:“你说马大壮并非是被人打死,而是中毒而死,理由何在?” “首先,那一棍子能不能打死人。贺大人,你有所不知,自从马大壮住入顾府,每次发疯,我们都会采取非常措施,殴打、捆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马小五捕快也曾亲自出手,我相信在这方面,他是有经验的,绝对不会轻轻一下就把他打死。”顾明琴说到这,禁不住看向马小五。 马小五急忙重重点头,予以附和。 顾明琴于是又接着说道:“马大壮去的突然,马小五捕快割舍不下,背着死者,一起逃命。到得防空洞,暂时稳定下来以后,明琴曾经检查过死者身上的伤痕,发现死者身体、脸部,隐隐发黑,所有的一切,都说明死者体内含有大量的毒素,而且这些毒素,极有可能就是致人死亡的根本原因。” “那他到底是中的什么毒,是否为体内断魂草毒性发作?”贺孟宇迫不及待地问道。 “启禀大人,死者确实是中过断魂草之毒,许久以来,毒素深入骨髓,这是肯定的。但如果说,死因是断魂草毒性发作,明琴实在是不敢苟同。”说到这,顾明琴顿了顿,抬头看向贺孟宇,对方皱着眉,似有疑惑和不满,但并未提出否定。这让顾明琴安了心,有了信心继续把话说下去。 “叔公在世的时候,曾几次告诉明琴,断魂草之毒并不致命,除非剂量很大,大多数情况下,病人都是因为耽误了本来的病情,再加上毒性蔓延,没有及时控制,才有可能毒发身亡。最重要的是,中毒之人临死之前,一定是身体越来越差,没有力气、奄奄一息,就算是说话、吃饭,都拿不出力气,更别说是力大无穷的疯狂。而马大壮临死之时,恰恰是完全的疯狂,无人控制得住,就冲这一点,也可以断定,死亡原因并非断魂草之毒。” 听完她说的话,贺孟宇不觉微微颔首,说得有理,然后又问她:“那顾女医觉得马捕快中的是何种毒药,是如何中的毒?” “启禀大人,关于此事,请恕明琴无知,暂时无法回答。”明琴如此说道,看到贺孟宇表示不解,于是就继续解释道,“贺大人,你有所不知,自从马捕快住入顾府,解毒之事,明琴基本上没有参与,这是叔公的意思,为了明琴的安全。叔公去世以后,明琴就把这件事交给了冯大夫。” 顾明琴说着,看了眼冯德明,随后继续道:“冯大夫尽管已经离开了顾氏,可是在这之前,一直是跟随叔公研制解药,马捕快的治疗过程,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有所参与。所以叔公去世以后,明琴便请他回来,继续为马捕快进行治疗……” 贺孟宇听她如此说,也禁不住点点头:“关于这一点,马小五和我说过。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冯大夫在照顾病人。”说着,回头看着冯德明,正色问道,“冯大夫,刚才马小五告诉本官,除了昨天晚上你喂给马大壮的一碗安神药,马大壮并未进食它物……” “贺大人明鉴啊,草民冤枉啊。” 贺孟宇话还没说完,冯德明就跪倒在地,“哐哐哐”磕了几个响头。重新抬起头来时,已经是满脸泪痕:“贺大人,我与马捕快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为何要害他性命;再说了,草民本就是一个医者,正所谓医者仁心,草民甚至是比病人家属都希望病人可以早日恢复健康,怎么会无缘无故去要了他的命……” “那你如何解释你那碗安神药和死者中毒而亡之间的关系?” 冯德明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救人之举是顾老爷在世之时就确定了的方案。顾老爷说了,断魂草之毒根本就没有解药,如果想研制出解药,并非朝夕之间。如今马捕快身中剧毒,毒性发作之时,容易疯狂,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安神药让他陷入睡眠、度过危机。草民这些日子以来,完全是按照顾老爷的治疗方案,每日三顿,让病人按时服用安神药,以确保病人不会陷入疯狂状态,更重要的是,病人所使用的安神药材都是顾氏医馆、顾大小姐提供的。” 说到这,冯德明猛地回头,冷眼看着顾明琴。 一听这话,贺孟宇也转向顾明琴,满脸阴鹜。 虽未抬头,但两个人毫无友善的目光直接射向自己,让顾明琴颇是紧张,甚至是委屈、想哭。但她知道,她不能哭。为了顾氏,为了弟弟妹妹,自己必须咬牙顶住一起。 深吸一口气,顾明琴点点头,坦然承认:“启禀大人,冯大夫进行治疗,所用药材确实是顾氏提供。不仅是马捕快每日服用的安神药,明琴还说过,只要冯大夫可以让病人恢复健康,即使是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明琴也会散尽家财。冯大夫,明琴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顾明琴说到这,突然回过头来,目光锐利地望向冯德明。 四目相对,冯德明紧张万分,差点打了哆嗦,握紧拳头,尽可能保持镇定,微微颔首:“顾大小姐的确是说过类似的话。” 承认就好。顾明琴点点头,抬头看着贺孟宇:“那安神药确实是明琴提供,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明琴嘱咐过家丁,熬好了汤药,亲自送过去。所以这些天来,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独独是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有何异常?” “贺大人应该清楚,昨天是叔公出殡的日子。”说到这,顾明琴顿住了,抬头看向贺孟宇,眸子里有些深意。随后垂下头来,才继续说道,“因为叔公出殡,家里所有的人,不管是亲人还是奴仆,昨天一天,都忙着叔公的出殡事宜。前一天,我就委托过冯大夫,马捕快的日常所需,暂时麻烦冯大夫亲力亲为。却不想,就因为明琴这句话,使得马捕快兄弟俩阴阳两隔……” “顾明琴,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明明白白告诉贺大人,马大壮之死,是我冯德明暗中下毒?”冯德明手指着顾明琴,愤然质问。 顾明琴回头看他:“明琴只是据实回答贺大人提出的问题。” “据实回答?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马捕快所中之毒,就在那碗汤药之中?” 顾明琴摇摇头:“无凭无据。只是,明琴希望冯大夫可以回答明琴,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马捕快吃了安神药,一直是安安稳稳,独独昨天晚上,吃了你亲手熬制的汤药,偏偏就出现了意外。你敢告诉我,这两件事,真的就毫无关系?”顾明琴说到此,紧盯着冯德明,目光锐利。 第470章 冯德明此时有点紧张,握了握拳头,然后又松开,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能有什么关系,我怎么看不出来?”不给顾明琴说话的机会,抬头看向贺孟宇,抱拳一拜,一脸正色,“贺大人,草民可以对天发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草民绝无半点害人之心。草民承认,马捕快最后喝下的那一碗汤药确实是草民亲手熬制的。当时,药材就在厨房里,草民随手拿起,还闻了闻,确认没有差错了,才放入锅中,进行熬制。至于这份汤药是否含毒,恕草民才疏学浅,暂时没有看出来;还有,马捕快的死亡和这碗汤药到底有没有关系,草民也无法肯定。草民只能说,草民刚才所说,都是肺腑之言,请大人明察。若大人听信谣言,不愿相信草民,草民也无可奈何,只能以死谢罪。” 冯德明说到这里,以头伏地,好半天没有起身。 看着这声泪俱下的中年男子,贺孟宇不由地微微蹙眉,想好了说辞,正要开口,就在这时,忽听对面的方敏问了一句— “冯大夫,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谁谁谁,谁紧张了?”冯德明急忙回过头去,结结巴巴地反问。 都这样了,还不紧张?方敏轻蔑的哼了一下,看了眼顾明琴,正要继续,谁知就在此时,忽听贺孟宇一声呵斥— “方敏,不得放肆。”贺孟宇说着,重重地一拍桌子,狠瞪着方敏,眸子里写满了警告和威胁,只瞪他偃旗息鼓、不得不垂下头来,贺孟宇才收回了目光,转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我希望你给本官一个解释。” 顾明琴愣住了,向自己要解释?贺孟宇唱的哪一出啊?冯德明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冯德明还没有把话说清楚,贺孟宇居然又开始针对自己?他要干什么啊?本能地,顾明琴回头看着方敏,想让他告诉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方敏却在这个时候面露苦色、唉声叹息。 顾明琴想到刚才,不觉恍然,方敏如今自顾不暇,自然无法相助自己。看来,接下来的事,只能靠自己了。正想着这些,却听贺孟宇继续悠悠地说道— “想当初,本官将马捕快交给你们顾府之时,顾老爷曾信誓旦旦地告诉本官,一定会竭尽所能,研制出解药。可现在,三个月过去了,不仅解药没有研制出来,一个好好的人就这样死在你们顾府了……”贺孟宇说着,深深的一叹,好像是非常可惜,“虽然马捕快的死亡,并非你们有意为之,可耽误了这么久,病情还未起色。难道你们顾府真的是没有一点点的责任吗?” 说完,锐利的目光定在顾明琴的身上,眸子里尽是不满和愤怒。 选择无视,顾明琴只是低眉垂首:“明琴承认,马捕快的死亡,在一定程度上,顾府确有责任,至少是保护不周。可贺大人你应该知道,明琴只是个普通女子,明琴的家人、仆人之间也没有多少习武行家,充其量只不过是打架斗殴之辈,上不了台面,根本就无力保护他人。若是遇见一个如陈思婉一般的高手,顷刻之间,顾家便是一个不剩。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大人把马捕快的安全完全交给顾府,绝非明智之举,顾府做不到,明琴也做不到……” “这么说来,当初我把他交给你们,是考虑不周了?”贺孟宇冷笑。 “明琴不敢。”顾明琴欠了欠身,“马捕快是病人,顾府接受他,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患者,给他治病,至于其他的,明琴实在是无能为力。至于,病情毫无起色……” 顾明琴说到这,顿了顿,像是考虑了一会,再接着说道:“贺大人,其实在明琴看来,医者也是人,不是神仙。对于种种病症,医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治好疾病,若实在是无力回天,医者也没有办法,明琴如此,叔公亦然。”说到这,顾明琴正色看着贺孟宇,显然是在强调。 收回目光,顾明琴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我知道,叔公在这之前,的确是答应过大人,一定会研制出解药,明琴也相信,叔公有这个能力。毕竟几十年来,叔公一直在想办法攻克断魂草之毒。叔公研究了几十年,都没有找到解药,贺大人希望他在几个月内攻克难关,这怎么可能?” 贺孟宇听了这话,“霍”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顾明琴,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本官强人所难吗?” “明琴只是实话实说,绝无此意。”顾明琴摇摇头,平静以答,“不过,叔公既然答应了,必然是成竹在胸,有了把握。他所需要的,只不过是时间罢了。我相信,如果叔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身体康健,必然会兑现承诺,竭尽全力,研制出解药,让病人恢复健康。可问题是,天有不测风云……” 顾明琴说着,似乎想起了那个老人,不觉闭了嘴,默默地低下头来,像是在哀悼…… 贺孟宇看是如此,除了扼腕叹息,一时间,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过了许久,顾明琴深吸一口气,再度抬起头来:“贺大人,马捕快的死亡,明琴有责任,照顾不周,考虑不周。但这些日子以来,顾府对于马捕快的救治,可以说是毫不吝啬、倾尽所有,尤其是叔公,常常是衣不解带、陪伴在侧,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尽管到了最后,仍旧是无力回天,但我们顾氏,真的是尽力了,无愧于天。如果贺大人真的要以马捕快的死亡置明琴的罪、顾氏的罪,明琴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明琴领罚。” 顾明琴说着,也直接跪倒在地,学着刚才冯德明的样子,以头伏地。 看见她要跪,贺孟宇急忙伸出手来,可还是晚了一步。看着跪倒在地的女子,贺孟宇长叹一声,又看向那冯德明,对方本是抬着头的,触及到自己的目光,又急忙低下。看到如此,贺孟宇微微蹙眉,有些怀疑,但却并未把话说出来。 “顾女医,时候也不早了,这里也没什么女患,你就先回去吧,顾氏有一个赵大夫留在这里就足够了。”贺孟宇发号施令。 顾明琴也不推脱,俯身拜别:“多谢大人体谅,明琴告退。” 说罢,转身便走。路过冯德明时,特意顿了顿脚步,却是什么也没说,径自走了。 冯德明仍旧跪在地上,人生如此,他仍能感受到顾明琴路过时射过来的月光,这让他紧张万分,除此之外,还有方敏异样的目光,虽未言语,却让他不知所措。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强作镇定。好在,贺孟宇并没有刨根问底,否则的话,自己恐怕无力坚持。 “冯大夫,你起来吧。” “多谢大人。”贺孟宇语气温和,使得冯德明如释重负,这是不是意味着,事情过去了?正暗自庆幸之时,突然,一拳头甩在自己的脸上,将自己掀翻在地。还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攻击自己,突然肚子一阵剧痛,有人坐在了自己身上,接着对方左右开弓,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而冯德明此时却看不清,打自己的到底是何人。 “快住手,快住手。方敏,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快拉开他们。” 方敏觉得冯德明是罪有应得,本欲冷眼旁观,此时,贺孟宇亲自下令,而且是指名道姓,方敏就不得不从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拉起冯德明身上的马小五,迅速退到一边。马小五似乎是不甘心,张牙舞爪的试图冲过去。 “马小五,你要干什么,敢在本官面前袭击他人,吃了豹子胆了?”贺孟宇大声呵斥,杏眼圆睁,显得愤怒异常。 “大人明鉴,这个庸医害死了哥哥,给哥哥下毒,我要为哥哥报仇。”马小五激动异常,跳起脚来,就要冯德明踹去。无奈,方敏死死地拉着他,让他动惮不得。 “我没有……”冯德明歪在地上,费力地说出此话,以手抚胸,长咳不止。 “冯大夫害死了你哥哥,谁告诉你的?”贺孟宇再次质问。 “顾女医就是这么说的。”马小五梗着脖子,好像是理所当然,“从昨晚到今早上,我哥除了喝了他送过来的安神药,再没有接触过任何东西,而且,我知道我哥情绪不稳,这一晚上,我都没怎么睡觉,如果有人近身,我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没感觉。如果大哥真的是中毒而死,除了他那碗安神药,难道还有其他?” “顾女医和你说的?她说的你就相信?该信的你不信,不该信你却……”贺孟宇一时激动,这话脱口而出。无意间抬头,才发现顾明琴并未离开,而正站在府门口,定定地看着自己。这一幕,让贺孟宇多多少少有些尴尬,浑不自在,立马移开了目光,轻咳一声,理所当然地说,“究竟是否中毒而死,需要仵作验尸以后,才可以下结论,顾女医刚才也说了,这只是可能。也就是说,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并非中毒而死。再说了,就算是中毒,也不一定是有人在这两天刻意下毒。你可别忘了,你哥哥本来就身中断魂草之毒,断魂草毒性复发,致人死亡,也是有可能的。虽说古书记载,断魂草不可能致人死亡,但天地万物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变化,万一断魂草毒性增强,或者东丽人在其中还混合了其他毒素……” 说到这,贺孟宇抬起头,向顾明琴看去,故意高声问道:“顾女医,你觉得本官的分析是否有理?” 顾明琴欠了欠身:“贺大人说的在理,明琴受教了。” 贺孟宇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再回头,看向马小五:“顾女医的话,你听见了,任何可能性都有。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快快将你哥哥的遗体送入义庄,待得伤病员处理结束,本官马上让仵作去检查遗体,看看致死要因到底是什么。如果真的是死于人为,本官必然会竭尽全力,捉拿凶手,还你一个公道。” 贺孟宇说着,突然移开了目光,半眯起眼睛,打量着对面的顾明琴。 “是。”马小五俯身行礼,从地上站起来,抹着眼泪,转身离开了。 马小五走了以后,贺孟宇却也再不理会顾明琴,上前一步,亲自将冯德明从地上扶起,真诚的赔礼:“冯大夫,实在对不起,手下人年轻气盛,对你无礼,还请见谅。”说完,轻轻地一鞠躬。随后站起身来,温言安抚道,“冯大夫,你的为人,本官还是信得过的。你放心,本官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清白。” “贺大人,我……”冯德明心中矛盾,不知该如何说,该不该说。在他的身后,顾明琴的目光如芒如刺,让他越发不自在。想要躲避,却找不到藏身之地。 “好了,别想太多,衙门里的那些伤病员,还要拜托你啊。” 一听这话,冯德明自然是受宠若惊,拱手一拜:“大人放心,草民一定会竭尽所能,照顾那些将士们早日康复,早日回到战场,保家卫国。” 听了这番话,贺孟宇更是满意,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拍拍他的肩膀,便径自离开了。 贺孟宇终于走了,冯德明长吐一口气,如释重负。抬起头来,正好碰见顾明琴平静的目光,不觉心头一震,赶忙垂下头来,返过身,匆匆地入了临时的医铺…… 路过顾明琴时,贺孟宇似乎没看见她,和她擦肩而过,理也不理。可顾明琴仍旧是礼仪周全,俯身行礼,目送他离开。 这一幕,走在后面的方敏自是看的清清楚楚,不禁蹙起眉头,形容不悦。可对方是自己的上司,自己寄人篱下,能奈他何?在心里叹了口气,跟着他往前走。走至顾明琴身边,顿住了脚步,将要开口,忽听见一声重咳,抬眼看去,贺孟宇满脸阴鹜,冷冷地看着自己。 见此情景,话到嘴边,方敏只能放下,和顾明琴擦身,走向贺孟宇,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顾明琴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驻足原地,目送着二人。贺孟宇一身正气,头也不回;方敏却是时不时地回头,望向自己,眸子里充满了担忧和安慰。这让顾明琴不由地想起刚才,方敏路过自己身边之时,那细若蚊吟的声音— “我晚上过去找你。” 仅此一句,再无其他,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顾明琴略略安下心来。看得出,贺孟宇对自己的怀疑更甚,尤其是马大壮的死,几乎使得贺孟宇把自己当成了敌人,对自己冷言冷语,对自己所言,拒不相信。明明冯德明的嫌疑更大,而贺孟宇却似乎更愿意相信。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岳成? 想起贺孟宇曾经的试探,顾明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岳成,你到底在哪儿,投敌了吗?贺孟宇怎么会知道这些?一切的一切,或许只有今天晚上,方敏来了,自己才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大街上依旧是一片混乱,各自四散奔逃。有的人是匆匆回家,有的人是试图向城外逃窜,试图离开,去寻求更为安全的容身之地。对此,贺孟宇似乎早有准备,城门口岗哨林立,凡是试图出城,皆是被守城士兵打了回来,此时此刻,城门已经关闭,想要出去,已经不可能了。但是真的想离开,从山里走,翻山越岭,这样可以出去。 眼看着混乱不堪的人群,顾明琴忧心忡忡,想起自己的家人,不觉加快了脚步,刚才迫不得已分开,不知道他们安全到家没有;离开之时,走得匆忙,只是简单地关了门,城里如此混乱,不知是否有人趁火打劫。越想越不安,顾明琴再一次加快了脚步。 “顾女医,大小姐……” 听见有人呼唤,顾明琴还没来得及去看到底是谁,就被人拉着胳膊,拖进了人群。好不容易挤出来,顾明琴才发现自己的所在地竟然是顾氏医馆。 “大小姐,实在没办法,病人太多,罗大夫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顾明琴这才发现,拉自己进来的是医馆里的一个学徒,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才发现罗艺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除此之外,那些学徒们也是各有各的病人,包扎的包扎,开药的开药,应接不暇。虽然担心家里人,可作为医者,顾氏的当家人,医馆遇到这样的状况,顾明琴自然不能不管。二话不说,拉过一个受伤的女患,进入内室,为她包扎涂药…… 等到把医馆里所有的伤病员处理完毕,天已经黑透了,顾明琴精疲力尽的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再也不想动了。 “笃笃笃……” 有人敲了敲桌子,顾明琴徐徐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罗艺沙关切的面容— “大小姐,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没事,刚才我已经让一个顺路的病人带了话,他们应该知道了。我太累了,休息一会再走。”顾明琴说着,重新闭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看到如此,罗艺沙心生怜惜,却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时,顾明琴却又睁开了双眼,想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 “罗大夫,家里人怎么样,都平安到家了吗?” “我家里距离那个防空洞不远,所以爆炸一发生,我们就躲进去了,那时候洞里还没什么人,我们在最里面。到了后来,大家往外跑的时候,我们又走在最后,出洞没多久,就赶上敌人鸣金收兵,我们就急忙赶回去了。还好,家里没有太多的侵扰,一家人平安无事。当时一个伤者认出我,让我帮他处理伤口。我手头没有东西,就带着他来了医馆。看见受伤的人不在少数,赵大夫也过来拿药,索性就开了医馆……” 原来如此,顾明琴点点头:“罗大夫,辛苦你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安顿一下自己家人吧。” “不,来之前,我已经安顿好了,她们没事。家里什么都有,食物、草药,十几天不出门都没事。今天晚上我留在这里,大小姐,天已经黑了,路上不安全,你还是早点回去吧。”罗艺沙拒绝了顾明琴的好意,反而提醒她,不要在外面逗留。 “今天晚上就算了吧,现在家家闭户,都不敢出门,依我看,晚上也不会有什么急诊……” “大小姐,我们医馆不同于其他店铺,晚上不开门,甚至是白天不开门,无关紧要;我们是医馆,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天本来就伤者不少,万一有些人路途遥远,不能及时赶来,又或者是感染、发炎……为了以防万一,医馆必须要留人。”罗艺沙态度坚决。 顾明琴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反对,于是就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要说什么,忽听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入了医馆。 顾忠跑进医馆,看见顾明琴,欣喜万分:“大小姐,你果然在这里。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忠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顾明琴一看见他,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半天不回去,天都黑了,三老爷不放心,让我过来接你。”顾忠急忙答道,随后苦口婆心,“大小姐,赶快走吧,我一路上走过来,发现很多人房子被毁,流落街头,随意打人,太不安全了。” 罗艺沙也在旁边劝道:“大小姐,赶快走吧,越晚越不安全。” 顾忠说的话,顾明琴虽然没有亲眼所见,然而只是想一想,便觉得毛骨悚然,于是就点点头:“那好吧,我先走了,罗大夫,医馆里就麻烦你了。实在不行,那就直接关门吧。” “我心中有数,你就放心吧。”罗艺沙安慰着,亲自把两个人送出医馆,目送着二人远去,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关上医馆的大门,插上门闩。从表面看起来,已经打烊了;实际上,如果有什么急诊,只需要敲敲门,里面的大夫马上就会开门,绝不会耽误太久。 “大小姐,从这边走,这边都是大户人家,门口亮着灯,没什么乞丐,比较安全。”顾忠一路走来,对于路上的情况,也是了解一二的,所以自然就把顾明琴引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叹了口气,好像是非常无奈,“刚开始只顾着逃命,没考虑太多,回去以后才发现,马车也被炸了,马也受伤了,不然的话,怎么着也要驾着马车过来接小姐……” “没事,走着回去也可以,只要家里人都在就好的,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顾明琴并不在意,“家里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的?” “还好,只是二小姐刺破了皮,可能是在洞里不小心。不过家里有药,二公子给她包扎了一下,并无大碍。只是,只是……”似有难言之隐,顾忠看向顾明琴,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开口。 “忠叔,你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家里进贼了?” “大小姐,你怎么知道?”顾忠惊讶万分,不觉脱口而出。看向顾明琴,对方也俯瞰着自己,等着回答。大小姐如此聪明,看来是瞒不了了。长叹一口气,老人认命地点点头,“是啊,家里的确是进过人。都怪我不好,临走之前,没有关好门。不过奇怪的是,家里值钱的东西一个没丢……” “一个没丢?”顾明琴惊讶万分,只见老人点点头,接着说下去— “三老爷告诉我,昨天晚上,他准备了一千两的银票,本打算明天一早换成现银,作为这个月的月钱发放下去。今天早上走得匆忙,一时间忘了,随手扔在床上了。看到家里入了贼,本以为彻底完了,谁知道回房一看,银票还在,只是房间里被人翻得乱七八糟,看上去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东西?” “不清楚,我和三老爷整理过了,家里什么都没丢,别说是那些存在家里的银票、银两,就算是那些平日里不容易见到的珍贵药材,也是一个不少,全在那里。只不过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家里的每个房间,都是如此。甚至是下人的房间,都没放过。被翻得最厉害的是你的房间、老爷的房间,还有大老爷的房间。” 听到这话,顾明琴立马回头,看向顾忠,求证真伪,对方用力地点点头,显然是笃定。顾明琴见此,不由地蹙起眉头。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叔公、父亲三个人。或许在他看来,他所要的东西十有八九在这三个人手里。而作为当家人,手里拥有的,必然是对顾家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可问题是,这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顾明琴几乎是把顾鑫和自己说的话,能想起来的,都回忆个遍。想来想去,除了那什么断魂草之毒,顾明琴再也想不出其他近似于秘密的内容。要么,叔公并没有交给自己,要么,给了自己,并没有把话说清楚。可问题是,叔公曾经给过自己什么,他有没有可能越过自己,直接把东西交给了岳冲? “大小姐,还有一件事,就是二老爷不知所踪。”顾忠改变了话题,把这件事告诉顾明琴。 顾明琴一听,又是大惊:“什么,二叔不见了?” “回去以后,在家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三老爷就派了个人去往二老爷府上,看看情况。谁知道,那个人回禀,二老爷根本就不在家,大门紧锁,半天敲不开。三老爷不相信,亲自去了,我和他一起去的。果然如此,怎么也叫不开门。实在没办法,找了几个人,把门撞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整整齐齐,根本就不像是仓促逃跑的样子。” “不像是?” “大小姐,你也知道,敌军发起轰炸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大多数人都还躺在床上,尤其是像二老爷这样的懒人,那么早,肯定是起不来的。可我们进去以后发现,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凡是柜子,都锁的好好的,也找不到钥匙什么的。看起来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安然逃离……” “安然逃离?”听到这话,顾明琴越发不安。在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不仅是可怕,而且是恐怖。恐怖到一时之间她不知道如何把话说出来。 “不仅如此,三夫人和她的家人也突然消失,不知何踪。” “什么,三婶也不见了?” 顾忠看着顾明琴,似乎是非常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 顾府— “不行,我要去找娘亲。” “不能去,如果你还是我顾家子弟,就不要去找你那个见利忘义的母亲,她已经不是我顾家的人了。” “可她是我的亲娘啊……” 还没有进屋,便听见顾家栋、顾岳峰父子俩吵得厉害,面对儿子声泪俱下的哀求,顾家栋显然是无言以对,只是重重地叹气,烦躁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抬头,便看见顾明琴走了进来。似乎是来不及,顾家栋竟主动迎了过去,开门见山— “胡家兄弟俩越狱了。” “什么?”一个接着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传了过来,让顾明琴一时间难以消化,难以置信,“他们俩怎么会突然越狱,是谁告诉你的?” “是官府过来通知的,那几个衙役跑到我家,找不到我,就来了顾府。他们还和我说,刚才他们也去了胡家,一家人都不在,家里空空如也,谁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了。”顾家栋如此说道,一时情绪烦躁,禁不住在屋子里踱起步来。突然想起什么,停下,看着顾明琴,“明琴,你刚才去了县衙,难道就没得到什么消息……明琴,明琴……” 看顾明琴半天不说话,只是傻愣在那里,顾家栋有些着急,便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啊?”猛地回过神,面对着三叔疑惑的目光,顾明琴稳稳心神,实话实说,“没听说,二叔、三婶、还有胡家两位叔叔的事都是三叔你,还有忠叔告诉明琴的,在这之前,明琴根本就一无所知。贺大人很早就让明琴离开县衙了,那时贺大人知不知晓胡家两位叔叔越狱一事,明琴也不能肯定。离开县衙后,明琴本打算直接回家,路过医馆时,发现求诊的不少,明琴于是就留在了医馆,直到现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听完顾明琴的叙述,顾家栋仍旧是毫无头绪,不由地再次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三叔的心情,顾明琴感同身受,除此之外,让她更为忧虑的是贺孟宇对自己地看法。因为马大壮的死,贺孟宇已经对自己生了疑,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岳成。如果岳成真的投靠东丽,自己自然是他第一个怀疑对象。如今,胡家兄弟居然从县衙大牢越狱成功,心思缜密的贺孟宇,会不会再度浮想联翩,认为此事与己有关? 正想着,却见旁边的顾岳峰从椅子上霍然站起来,就要夺门而出。 “岳峰,你要干什么去?”顾明琴还没有反应,顾家栋已经冷声呵斥。 “我去找我娘。”顾岳峰说着,便要快步向外走去。 “不许去。”顾家栋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了儿子的去路,“我早就和你说过,那样一个见利忘义、吃里扒外的女人,不是你的娘亲……” “父亲……”顾岳峰大喝一声,看着父亲,眸子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颤动着嘴唇,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三叔,岳峰。”顾明琴走到父子之间,分别在两个人的脸上逗留片刻,最后看向顾岳峰,“岳峰,你的心情我理解,我和你一样,也有些担心三婶。可今天非比寻常,今天早上城里四面都发生了爆炸,许多人的房屋被毁,无家可归,流落街头,衙门里一时间也无法安置,所以现在外面非常不稳定,你现在出去,很容易出现意外。到时候,三婶他们没找到,你又出了事,让我们怎么办?你别着急,衙门里既然已知此事,必然会努力寻找,尤其是胡家两位叔叔是衙门里的要犯,贺大人怎么可能放他们逍遥法外?一定会竭尽全力找到他们。我相信,找到了胡家两位叔叔,三婶的下落,自然就清楚了,还有胡家的爷爷奶奶……” “你说的是真的?”顾岳峰擦拭着眼泪,满怀希望地看着顾明琴。 “岳峰,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的亲弟弟,这么大的事,我骗你做什么?”顾明琴安慰道。灵机一动,又说,“今天晚上太晚了,出去不太方便。这样吧,你先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天一亮,我就带你去县衙,去找贺大人、方捕快把事情问清楚……”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会直接带我去找贺大人?” “当然,明天一早我们就去。” 看见顾明琴如此认真的表情,顾岳峰不由地信了,擦擦眼泪,正准备再说什么,却被父亲不耐烦地打断了— “好了好了,你大姐既然已经答应你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行了行了,快去睡觉吧,敌军大兵压境,我们这日子,是有一天没一天啊。”顾家栋说到这,长叹一声,感慨万千,却又无可奈何。 顾岳峰似是不甘,微微张唇,想要继续说点什么。这时却见顾明琴挥了挥手,让自己离开,同时也使了个眼色。他明白,父亲现在正在气头上,自己留下来,就是个出气筒,自讨没趣。于是便向父亲拱了拱手,垂下头来,无精打采地离开了客厅。 目送着儿子离开,顾家栋突然想起还有一事,要向顾明琴说明:“明琴,现在是非常时期,我觉得我们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比较好。所以我和岳峰准备暂住顾府,我们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三叔客气了,其实明琴也是这么想的。”顾明琴说着,欠了欠身,长叹一声,再继续,“叔公去世以后,家里只剩下我们姐弟三人,明琴总是觉得不安,尤其是前段时间,二叔经常跑过来闹事,让明琴更是夜不能寐。明琴总是希望有一个长辈可以留在顾府,帮明琴坐镇。如今三叔主动提出,那是最好不过了。明琴真的是感激不尽,三叔,请受我一拜。” 说完,再次俯身行礼。 顾家栋急忙伸手,将她扶起:“明琴,难为你这么想,三叔愿意留下来,只要你不曲解三叔是为了图谋顾家的财产就是了。” “三叔多虑了,明琴了解三叔的为人,知道三叔不是那样的人。” 顾明琴的信任让顾家栋非常感动,禁不住重重点头,拍拍她的肩膀,不再说什么。信任,这种事,一切尽在不言中。 环视一周,看客厅里没有旁人,顾家栋把顾明琴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你给我说清楚,胡家那两人,和东丽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不知道。”顾明琴摇摇头,无法回答。 “不知道?” “前些天,胡家两位叔叔被抓之时,明琴就在县衙,贺大人审问的过程,明琴也在场,听的清清楚楚。从当时他们说的话来看,的确是因为贪财、被人利用了;只不过今天他们越狱了……”顾明琴说到这,顿住了,却是反问顾家栋,“三叔,忠叔和我说,你也去了胡家,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景,你还记得吗?” 顾家栋低下头,陷入了回忆,边回忆边说:“家里杂乱无章,看样子的确是匆匆忙忙跑出去的,只不过我印象中几个值钱的物件都不知所踪。最关键的是,那地方距离防空洞不远,按理说,他们很快就可以逃出来。可我去的时候,距离敌军鸣金收兵,已经差不多两个时辰了,可他们还是不见踪影。明琴,你说他们会不会……” 虽然嘴上对妻子千般埋怨,可想起妻子可能遭遇不测,顾家栋便显得忧心忡忡。 第471章 “应该不会,胡家所住的地方非常偏僻。城里虽然也发生了爆炸,但都不在那个地方,甚至也并不靠近,哪怕不躲防空洞,躲在家里,也是安全的。三叔,你不要太担心,三婶她不会有事的。等到衙门里找到了胡家两位叔叔,三婶的下落自然就有了。”顾明琴温言劝慰顾家栋。 欣慰地点点头,完后,顾家栋依然忍不住抱怨:“我早就和她说过,那两个眼高手低,一天到晚不干正事,早晚要出事,你看这不是……”顾家栋说着,苦恼地摇摇头,无可奈何。想起另一件事,又忍不住向顾明琴求证,“刚才你在县衙,那贺大人的确是没有说过这事?到底是还不知情,还是和岳成有关?” “三叔?”一听这话,顾明琴顿时大惊,三叔居然看出来了? 仿佛知道顾明琴的惊讶,顾家栋点点头,好像是认命一般,感慨地说道:“自从昨日贺大人过来吊唁,提起岳成,昨天晚上,我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痛苦不堪啊。明琴,你也知道,这三年来,我们顾氏能够在这个沪城安然立足,多亏了贺大人的支持。如果遇到一个像当初吴天石那样的,顾氏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如果因为岳成之事,让顾家失去了官府的支持,我们这个顾氏,还能坚持几天?” 说完,轻轻地摇摇头,显得无奈。抬头看着顾明琴:“明琴,你和我说实话,岳成到底在哪儿,是不是在东丽,是不是和那个姓陈的在一起?” “我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根本就没有岳成的消息……” “可贺大人为什么那么清楚?如果没记错,贺大人来的时候,岳成已经走了。” “三叔,不瞒你说,我和你一样,也觉得此事蹊跷。贺大人根本就没见过岳成,怎会知道岳成去了东丽;而且我有一种感觉,贺大人好像已经非常肯定岳成投靠了敌军,连带着我们都有可能是敌军的奸细……” “这这这……怎么会是这样?”顾家栋急的忍不住在屋里打转,“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吧。” 一听这话,顾家栋顿住了脚步:“静观其变?”话音刚落,但见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道— “贺大人的确是在怀疑我,今天去见他,明显是在试探。看样子是没有证据,毕竟我们也不知道岳成究竟在哪儿,就算是岳成投敌,我们也不一定和他有关系。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唯有什么也不做,说不定时间长了,这份信任就会恢复……” “可我们压根就不知道贺大人是从哪里得到岳成的消息,是真是假,我们如何才能重得信任啊?” 看着三叔在屋子里打转、惶恐不安地状态,顾明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一些事情告诉他:“我离开县衙的时候,方捕快告诉我,他会帮忙打探消息,如果有机会的话,今晚过来告诉我。” “方捕快真的能把事情打听清楚?”听她这么说,顾家栋急忙求证。 顾明琴不好回答,毕竟她感觉的出来,贺孟宇对方敏的信任,现在也是寥寥无几:“方捕快既然答应了,就应该会尽力。” 初听此话,顾家栋有些吃惊,但仔细一想,倒也明白。顾鑫在世的时候,曾有意撮合方敏和顾明琴。而且于公于私,方敏和顾明琴都是走得比较近,关系自然是非同寻常。方敏有意于顾明琴,对于她的恳求,自然不会拒绝。想到此,顾家栋便一脸坦然的坐在椅子上:“既是如此,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方捕快的消息。” “三叔?”没想到顾家栋也要如此,顾明琴吃惊之余,也有点担心。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么?” 顾家栋的眼神有些深意,让顾明琴觉得,三叔应该是想多了。看样子只能如实相告了:“三叔,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根据明琴的观察,贺大人不仅是对我顾府,就算是对方捕快,似乎也没那么信任了。具体原因是否和顾府有关,不得而知。但今晚,方捕快即使是来了,恐怕也不会大张旗鼓,否则的话,贺大人猜疑更甚。如果没猜错,方捕快今晚到此,应该不会惊动任何人……” 话尽于此,三叔应该明白了吧。 顾家栋虽然迂腐,却也不是不懂变通。听她这么说,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今晚上我恐怕也是睡不着的,如果你得了什么消息,记得过来告知一声。” “三叔放心。” 顾家栋走了,顾明琴长松一口气,目送他离开,无奈地撇了撇嘴。顾家栋临走前眼中的深意,她看得明白。也许在他看来,自己根本就是在找机会和方敏约会。可顾明琴真的觉得冤枉,眼下敌军压境,战争随时可能发生,人们朝不保夕,谁会有时间、有精力谈情说爱? 思及于此,顾明琴无奈地摇摇头,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外走去。 和平时一样,临睡之前,顾明琴还有一个任务,看望弟妹。尤其是现在,叔公去世,明音受难,对于弟弟妹妹,顾明琴自然是要特别关心。按照顺序,顾明琴首先去了顾明音的房间。 妹妹已经睡了,顾明琴进去以后,才发现明音已经睡得很沉了。 “一直在等你,本来想等你进来,和你说说话,看样子是太困了,坚持不住,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李凤妹站在旁边,向顾明琴解释了一番。 顾明琴颌了颌首,拧干毛巾,小心翼翼的帮妹妹擦拭着哭花的面颊。看来,妹妹是真的累了,这么半天了,都没有惊动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顾明琴直起身子,长叹一声,回头看着李凤妹:“回去休息吧,今天一天跑来跑去的,你也怪累的……” “那明音……” “她没事,经历了这么多,她应该活过来了。”顾明琴说着,再次伸出手,替妹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看着顾明琴这样的温柔,李凤妹愣了愣,仿佛是感同身受。刚好此时,顾明琴回过头来,李凤妹于是就趁机说道:“其实今日之事,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顾明琴一愣,看着她,面色不解。 李凤妹苦笑一声,略略低头:“大概是四年前,我路过魁城,刚好遇见军阀混战,也是和今天一样,炮声连连。好在,那里的人也是有了准备,挖了山洞,在洞里躲避。刚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躲避,只是到处乱窜,无意间走到一枚炮弹旁边。炮弹嗤嗤的冒火星,我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愣在那里了,幸亏旁边的人反应快,一下子把我按倒在地……” “是那个白公子吧?”顾明琴试探道。 李凤妹一愣,望着顾明琴,过了好久,才点点头:“是他,他救了我。不仅是这一次,这一路上,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千次万次,说不定连京城都离不开,就被人杀了。可是现在想想,对于我来说,真的还不如死在路上……”说着,李凤妹似乎控制不住感情,捂着脸,戚戚地哭着。 哭了好一会,李凤妹渐渐地平静,回头看向顾明琴,有些抱歉:“大姐,实在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 “我理解。”顾明琴点点头,微微闭眼。 李凤妹回头看她,面露吃惊之色。 弯起嘴角,顾明琴轻轻一笑,站起身,向她身边走去:“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那位白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这一定是一段痛苦的回忆,起码对你来说是这样。所以,即使我再想知道,也不会逼你说出,除非是你主动开口。但我希望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什么事,牵扯到了你的过去,牵扯到了顾家,我希望你可以据实相告,不要再有所隐瞒。” “大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该说的时候,我会说的。”李凤妹向她保证。 既然如此,那是最好不过了。得到这样的承诺,顾明琴感到欣慰:“好了,回房休息吧,谁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 顾明琴说着,返回床边,帮妹妹盖好了被子,然后就拉起李凤妹,转身向外走。环视整个房间,顾明琴很容易发现房间里被人重新整理过了:“被人翻过的?” “是的,翻得乱七八糟,不过什么都没丢,就连明音最值钱的金器也一个不少,只是被扔得到处都是。”李凤妹向顾明琴说明情况,“看样子,是有人在找东西,到底在找什么,忠叔好像也不知道。”说完,回头看着顾明琴,似乎是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你别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想了半天,我也想不明白顾家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一偷。” 从明音的房间里出来,顾明琴就去了书房。书房里亮着灯,岳冲应该是在里面。推开房门,果然如此,只不过和明音一样,岳冲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在他的周围,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把他包围其中。看是如此,顾明琴无奈地摇摇头,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试图把他手里的书抽过来,却没想到,这一下,惊动了岳冲。 “大姐,你回来了。”顾岳冲揉着眼睛,从桌子上直起身子。 “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书房明天早上再收拾。”虽然是这样说,但顾明琴依然是双手不停,整理着桌子上的书籍。 “情况怎么样,伤亡大吗?” “不太清楚,好像死了四五十人,受伤的更多,衙门里准备的药材根本就不够,我又让赵大夫回医馆拿了一些……”话未说完,便听见一声长叹。回头看去,但见弟弟低垂着脑袋,满目忧色,无精打采。弟弟心之所想,顾明琴也可以猜出一二。便劝道,“这样的死亡,谁也不想,但敌军入侵,如果不想成为别人的俘虏,我们只能扛起武器,保家卫国。打仗,就会有牺牲,从古到今,在所难免。不过唯有如此,我们才可以打败敌人,重新站起来,做这片土地的主人……” “真的可以打败敌人吗?”顾岳冲似乎不确定。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总有这么一天。”顾明琴却是自信满满。 顾岳冲听了这话,默默地低下头去,似乎在消化、在思考。过了许久,他重新抬起头,仰望着姐姐:“大姐,我要去参军。” “你说什么?”顾明琴不是没听清,而是不敢相信。 望着姐姐,又是和刚才一样,过了许久,顾岳冲才把话说出来:“大姐,我知道,在你看来,我年纪还小,是顾家唯一的希望,将来有一天需要我继承家业,把顾氏发扬光大。可就算是再小,我也是个男人,既然是男人,就要顶天立地、保家卫国。至于家业……自古以来,有国才有家,就算是我活着,国家没有了,我们都成为了别人的俘虏了,还要这个庞大的家业有什么用?所以我思量再三,下定了决心,明天去报名参军,保家卫国,保卫顾家,保卫姐姐,赤子之心,请姐姐成全。”顾岳冲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姐姐拱手行礼。 顾明琴不发话,这让顾岳冲心里忐忑万分,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因为紧张,所以也不敢抬头,直到听见姐姐的一声轻笑—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真的是长大了。” “大姐……”听到这话,再抬头碰上姐姐慈爱的目光,顾岳冲激动不已,大姐这是同意了?不曾想,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大姐一声反问— “难道保家卫国,就只有参军这一条路么?” “大姐?”顾岳冲不解,更是不安。 “你知道我这一下午、一晚上都在干什么吗?”顾明琴再度反问。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在屋子里踱起步来,边走边说,“两军交战,不管谁胜谁负,最后的结果都是死伤无数。伤亡惨重的一方会在关键时刻鸣金收兵,减少伤亡,就像今天这样。今日虽然我们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占据了有利地形,可炮弹无眼,仍然避免不了受伤,避免不了死亡。死亡的那些人,我们就不说了,人死已矣,多说无益。可对于伤者,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就是为他们诊治,使他们早日恢复健康,当敌军再次发起攻击,他们就可以再上战场,冲锋陷阵。这个时候,谁最重要,医者,一个救死扶伤的好大夫。” 说到这,顾明琴回头看着弟弟,目光中颇有深意。 “岳冲,你当然可以去报名参军,你这个年纪,衙门里求之不得。但你去了,未必可以发挥你的作用。首先,你没有经过训练,贸然上战场,只有死路一条。当然,你为国牺牲,也算是死得其所,姐姐为你骄傲。不过你别忘了,你的本事到底是什么,你最擅长的是什么。你是想留在后面多救几个奄奄一息的伤病员,还是去冲锋陷阵,成为别人的炮灰,做无谓的牺牲?”说到此,顾明琴停了停,深吸一口气,休息片刻,“岳冲,我刚才说过了,你已经长大了,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姐姐在这件事上,也会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姐姐还是希望你可以认真的考虑一下,到底哪样的选择更有意义?” 顾明琴说着,满怀期待地看着弟弟,等着他说出自己的选择。 顾岳成好像是非常矛盾,低着头、咬着唇,思量了好久,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姐姐:“大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得有理,只是……”又想了一会,最后下定决心般地点点头,“大姐,我听你的,先去医馆坐诊,如果战争再次发生,衙门人手不够,我再去报名参军。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大姐可以无条件地支持我。” 顾明琴听了这话,反倒笑了:“当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别说是你主动要求,就算你真的退缩了,我也会鼓励你上去……” “大姐,我不会。”顾明琴还未说完,顾岳冲就急忙否定,铿锵有力,似要表达自己的决心。 顾明琴没再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弟弟:“好了,快去睡觉吧,明天还不知道是如何的情形呢。”看着满屋的狼藉,顾明琴长叹一口气,搁浅了将他们收拾整齐的打算,说不定明天和今天一样,两军交战,又是一场大战。这样想着,顾明琴便径自往外走去。 “大姐……”顾岳冲在身后喊了一声,加快脚步,匆匆跟上,和她并肩而行,“我们回来的时候,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但值钱的东西一样没丢。三叔猜测,有人可能是在家里寻找着什么,你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吗?” “忠叔也和我说过,可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家里还有什么秘密。”顾明琴皱起眉头,面露难色。回头看着弟弟,“前段时间,你一直跟着叔公,叔公有没有和你说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我跟着叔公身边,也是做些杂事,有时候,他和我说一些关于断魂草的研究结论,至于其他的……”顾岳冲摇摇头,不置可否。突然他灵光一闪,想到什么,便问姐姐,“大姐,你说对方要找的东西,会不会和断魂草的解药有关……大姐,大姐……” 此时,顾岳冲发现,姐姐的注意力不集中,东张西望着,好似在寻找着什么。顾岳冲轻唤几声,并碰了碰她。 顾明琴猛地回过神,看着弟弟疑惑的目光,稳了稳情绪,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些年来,叔公研究的重中之重便是断魂草。如果对方真的是东丽之人,担心叔公研制出的解药,会坏了他们的害人计划,是很有可能到家里进行查找。可问题是,叔公根本就没有研制成功,断魂草有可能根本就没有解药,他们过来又在找什么?” 听了这话,顾岳冲也拧起了眉头,万分不解,低头沉思,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看着弟弟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苦思冥想,顾明琴心有不忍,拍着他的肩膀:“别想了,依我看,这件事应该是叔公在世时没说清楚,人又去的突然,什么也没说,我们就算是想破了脑子,也未必有答案。时间也不早了,回房去吧。冷静下来,躺在床上,想想叔公以前说过些什么,或许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无意间一抬头,顾岳冲竟发现自己已到了房间门口,想想姐姐的话,也有些道理,于是便点头应道:“那我回房去了,大姐也早点休息。” 顾明琴微微颔首,看着他开门入内,关上房门。顾明琴似乎不放心,又把了把门,确认房门关好了,才径自离开,向自己房间去了。 房间里已经被简单的收拾好了,最起码从表面看来,是各归各位了。顾明琴记得顾忠和自己说过,除了顾鑫的房间、顾家梁的房间,就属自己的房间被翻得最乱。来人肯定是认为自己作为顾家新的当家人,顾鑫肯定是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了自己。可问题是,自己从叔公那里什么都没得到,甚至于自己根本不知所谓“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哀叹一声,打开柜子门,里面摆得满满当当,却又杂乱无章。顾明琴可以理解,毕竟,平日里自己的屋子都是自己亲自打理,从不假手于人,顾忠他们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也是情有可原。 拿出衣服,叠放整齐,正准备各归各位,顾明琴突然停下了。仔细想想,算了吧,这些天局势不稳,战争随时可能发生,弄不好还会出现今天的情形,甚至于逃离沪城。自己必须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抿着嘴,仔细地想了想,顾明琴便有了一个计划。 拿出包袱,铺在地上,再从柜子里拿出一些看起来颜色朴素的衣物,包好,还有些银票、银两,扎的结结实实,组成一个不大的包裹,这样一来,随时可以跑路,而且还什么都有了。 提了提包裹,顾明琴觉得一点也不重,不由地得意,自己真的是个天才,明日一早,和他们交代一声,也这样做,以防万一。 至于其他东西,不可能全部带走,顾明琴只能暂时将它们留在家里,锁在柜子里,以防万一。虽然顾明琴知道,如果真的有人有心于顾府,小小的门锁,一点用也没有。只是对于顾明琴来说,什么财富、名誉,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关键是,他人在顾府要找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顾鑫还有什么秘密,是没来得及告诉自己的? 顾明琴绞尽脑汁,回忆着顾鑫生前说过的每一句话,另一边,也整理着柜子里的东西。一时大意,碰翻了边上的小木盒,只听见“啪”的一声,盒子里的东西被不小心打翻在地。 低头一看,是自己的首饰盒子,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声,费力地弯下腰去,一个个捡起。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奇怪的银器引起了她的注意。银器很小,只有一个手指那么大,底下带勾,从表面看起来,如同耳环一般。可是找来找去,顾明琴却找不出第二个一模一样的。而且,在顾明琴的记忆里,自己根本没有这样一对耳环。 试着戴了戴,戴不进去,顾明琴确定,这不是一个耳环。可问题是,如果不是耳环,这到底是什么? 看了半天,直看的眼睛发酸、发疼,顾明琴仍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然而就在他抬头的那一刹那,赫然发现一个黑影从窗前一闪而过…… 什么人?顾明琴急忙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向外张望。窗外空空如也,只有树影斑驳,寂静异常。 “什么人?” 就在这时,顾明琴突听一阵厉喝,当即惊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顾忠的声音。急忙回过身,打开房门出去。 院子里,顾忠提着灯笼,四处张望,满眼警惕,不放过院子里的角角落落。回头刚好看见顾明琴从房间里走出来,急忙迎向她:“府里可能进了刺客,大小姐,你没事吧?” “你也看见了?” 顾忠点点头:“正准备睡下,看到人影,就匆匆忙忙的跑出来了。”说完,打量了一番顾明琴,不无担心地问道,“大小姐,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和你一样,也是看见窗外有人,听见你的声音,我就出来了。”顾明琴正想着,便看见对面的房间也开了门,顾家栋披着衣服,也从里面走了进来。 “怎么,出事了?”顾家栋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听到顾忠的声音,便匆匆地跑出来了。 “家里好像是进贼了。”顾忠表现得忐忑不安。 “什么,进贼了?”顾家栋一听这话,自然是大惊失色,一时间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三叔,你别着急,目前只是猜测,只是看见人影晃动,到底是什么人,目的如何,现在还不清楚。不过现在我和忠叔既然已经发现了,料想对方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顾明琴安慰般地说道。 听到顾明琴如此一说,顾家栋不安地心绪慢慢地恢复,冷静了许多。下意识地抬头,四处看看,并无发现。无奈之下,他重新低下头,却在这个时候灵光一闪:“明琴,会不会是方捕快,他不是说,要来找你吗?” 听了这话,顾忠也是惊讶万分,回头看着顾明琴,居然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经他提醒,顾明琴也想起来了,却又禁不住皱起眉头,面色不安:“可他一直没有出现,这……” “或许是看见惊动了这么些人,怕被发现,所以就暂时不敢出现了。你可别忘了,他可是瞒着贺大人过来找你的。”对顾明琴刚才所言,顾家栋印象深刻,于是就提醒了一句。随后看着顾忠,“阿忠啊,没什么事的,我们先回房吧,如果方捕快来了,让明琴自己招待就可以了。” “哦,好。”顾忠虽有诸多疑问,但顾家栋下了令,自己也不便多留,只是提醒顾明琴,“我就在房间里,大小姐有事,唤一声就好。” 顾明琴下意识地点点头,直到听见关门声,才恍然惊醒。抬头一看,顾忠和顾家都带走了。见是如此,顾明琴也就恍恍惚惚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靠在门上,这时手心好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顾明琴倒吸一口气,摊开一看,竟是刚才发现的那枚银器。刚才忘了询问顾忠和三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有没有见过,在哪里见过。这样想着,返过身,把手放在门把上,却又停下了,算了,这是私事,而自己现在的任务是,等候方敏过来说明情况…… 翌日— “大姐,你快点,前面就是衙门了。”顾岳峰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地回头,催促着身后的顾明琴。 “来了,你慢点,等等我。”顾岳峰走得飞快,两人距离越拉越大,顾明琴不得不再次加快脚步,即使是气喘吁吁了,也是不敢暂停片刻。 “不好了,出事了,死人了,衙门里死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街上有人惊呼,惹得顾明琴、顾岳峰二人停下了脚步,相互对视一眼。顾岳峰眼疾手快,抓过一个叫嚷之人— “出事了,衙门里死什么人了?” “你还不知道啊,昨晚上衙门里入了刺客,把贺大人杀了。”那个人神神秘秘、诚惶诚恐地说道。 “什么,贺大人死了?”这一句话,惊得顾明琴、顾岳峰二人面面相觑,都是惊讶万分。 这时候,又走过来一个年轻人,撞了随后那人:“别胡说,刚才衙门里不是已经让人澄清了吗,死的不是贺大人,而是一个普通的衙役……” “这样的话你也相信,今天早上,一个捕快跌跌撞撞的从里面跑出来,叫嚷着贺大人死了,贺大人死了……快快快,衙门里来人了,赶紧走,赶紧走……”两个人话还没说完,就相携着,迅速离开,一路上头挨着头,窃窃私语。 顾明琴回头,果然看见衙门门口人山人海,几乎是淹没了衙门的台阶,这时候,县衙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两个捕快打扮的年轻男子已经开始哄人了— “赶快走,赶快走,贺大人没事,只是昨天指挥打仗之时受了伤,需要调养,暂时无法开堂。大家不要听信谗言、以讹传讹。” 这样的话,果然使得围观众人慢慢地散去。眼下这个时候,敌军就在城外,战争一触即发,所有的人迫切需要一个定心丸,一个精神支柱,让他们安心,让他们明白,朝廷并没有放弃他们,还有一个公正无私的贺大人,在保卫他们的安全。不管贺孟宇是否受伤严重,只要他还活着,全沪城人就有了打败敌人、保家卫国的信心。 可问题是,贺孟宇真的只是受了伤?在顾明琴的印象中,昨日见面,贺孟宇可是安然无恙啊。 “大姐,我该怎么办,我娘她……”顾岳峰一时激动,禁不住哭出了声。 “不许哭。”顾明琴轻声呵斥,“你是男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知不知道?” 顾岳峰听罢,急忙擦干了眼泪,但还是抽噎不止。 见她这般,顾明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小堂弟和三叔一样,之乎者也,读成了一个书呆子。自从自己说服顾家栋来和自己一起照顾家业之后,顾家栋就把所有读书的希望、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唯一的儿子的身上,这三年来,顾岳峰真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再加上胡氏对于这个儿子非常不满,平日里非打即骂,造成顾岳峰唯唯诺诺的性格,凡事一点主见也没有,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昨晚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拜托官府寻找母亲的下落,不曾想,遇到了麻烦。一瞬间,这个七尺男儿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顾岳峰只知道哭,所有的一切,只能顾明琴自己拿主意。她望向前方空空如也的县衙门口,思量片刻,拉着顾岳峰便走了过去。 “大姐,他们说了,贺大人不见客。”顾岳峰试图把顾明琴拉回。 “你不要查找三婶的下落了?” 顾岳峰一听这话,自觉地住了口,隔着顾明琴身后,慢吞吞地往前走。似乎是不想让人发现,他把整个人躲在顾明琴的后面。 “贺大人身体不适,暂时无法见客。”站在门口的两个捕快打扮的男子一看见顾明琴,便伸手挡住了她。 顾明琴向后退了几步,俯身行礼道:“两个大哥,小女乃是顾氏医馆的顾明琴、顾女医,今日前来,是有重要情况要向贺大人汇报……” “不管是什么情况,贺大人说了,一概不见……” “明琴有证据,证明城里藏了东丽奸细,试图和外面的敌军里应外合,彻底瓦解我沪城。这么重要的情况,贺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吗?”顾明琴义正言辞地质问道。 两个捕快回过头,打量着顾明琴,其中一人,冷笑道:“顾女医,我知道你,你是我们沪城惟一的女医,你的任务是治病救人,不是捉拿奸细。这敌军奸细的事情,不归你管,你也管不着。去去去,回你们顾氏医馆,去做你该做的事。”说罢,那个人轻轻地摆摆手,显得不耐烦。 顾明琴自然不会就此放弃,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小哥,既然你知道明琴是医者,那就更应该让明琴进去了。贺大人受了重伤,身体不适,明琴可以进去为贺大人包扎、处理伤口,而且我们顾氏还有百年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若是贺大人需要,我们顾府愿意无条件地把药材奉上,以保证贺大人早日恢复健康。” 顾明琴说着,就要往里走,谁知道却被那人重重地推了一把,幸亏顾岳峰在身后及时扶住。 “用不着,衙门里有一个冯大夫已经足够了。” 冯德明居然也在,听了这话,顾明琴吃惊不已,灵机一动又说道:“两位大哥有所不知,冯大夫以前也是我顾氏的坐堂医生,是我顾明琴的师父。师父给人看病,通常有一个习惯,那就是身边最好有一个助手,从旁协助……”话还没说完,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对方抽出一把剑,递向自己的喉咙— “顾女医,我已经说过了,贺大人有令,今天不见客,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可以有人打扰。奉劝你一句,赶快离开这里,否则刀剑无眼,那就怪不得我了。”男子看着顾明琴,目光锐利,带着杀气,炯炯有神。 看到这番眼神,顾明琴心中惧怕,本能地想后退几步,避开锋芒,勉强地笑笑:“两位哥哥看起来陌生得很,为什么明琴以前从未见过?” 此话一出,两个男子瞬间变了脸色,纷纷抽出佩剑,慢慢地下了台阶,向顾明琴步步紧逼。 看这情形,顾明琴暗叫不妙,拉着顾岳峰慢慢地向后退去,果然没猜错,这个衙门的确是出了问题。只是那个方敏现在何处,为什么不见他人?眼看着面前二人杀机更甚,顾明琴顿时不知所措,难不成今日今时,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不曾想,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厉喝— “你们在干什么呢?” 此话一出,那两个捕快马上回过头去,顾明琴也是本能地抬头,就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中年男子快步向自己走来— “顾女医,抱歉,江某来晚了,让你受惊了,多有得罪,实在是对不起。”男子走到她面前,躬身行礼,诚意满满。 第472章 “江捕快。”认出此人,顾明琴回了礼。直起身子,开门见山地问道,“江捕快,刚才这两位小哥告诉明琴,贺大人是因为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可明琴记得,昨日江捕快带着明琴前来拜会贺大人之时,贺大人神采奕奕,看起来并无大碍。明琴觉得奇怪,到底是明琴弄错了,还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抑或昨日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江捕快面露难色,看向顾明琴,微微蹙眉,余光向后,瞥向那两个年轻的捕快,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急忙回过神,面对顾明琴,解释地说道,“哦,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一天发事情太多,贺大人从早忙到晚,从未停歇。傍晚的时候,突然晕倒,昏迷不醒。经过冯大夫的仔细检查,应该是劳累过度、体力不支。” “真的是这样?”江捕快刚才的异样,顾明琴看在眼里,自是不相信的,于是便探问一句。 “怎么,顾女医连江某的话都不相信了?”江捕快在这时故意板起脸来。 “不不不,江捕快你误会了,明琴并无此意……”顾明琴急忙道歉,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捕快打断了— “顾女医就算是不信任江某,冯大夫的话,顾女医总是该相信的吧。如果江某没记错的话,冯大夫可也是你们顾氏的坐堂医生啊。”江捕快深深地看着顾明琴,显然是故意提醒。 对方把话说到这里,让顾明琴自是没有反驳的余地。勉强一笑,福福身子:“江捕快说笑了,不管是江捕快,还是冯大夫,明琴自然是深信不疑的,包括这两位小哥。”顾明琴说着,再次望向对面那两个陌生的男子。两人似乎听见她的话,回头看她,轻轻点头,但神情却是异常冷漠。 顾明琴也假装不在意,回头看着那江捕快,继续说道:“明琴此番前来,是因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请求贺大人帮忙。既然贺大人不方便见客,那明琴就拜托江捕快,希望江捕快能够将明琴所言,如实地告诉贺大人。大恩大德,明琴感激万分。”说着,顾明琴再次俯身行礼。 “顾女医客气了,有什么话尽管直言,见到贺大人,江某一定如实相告。” 顾明琴微微点头,再次屈身,表示感激,随后便指着顾岳峰,对江捕快说道:“小弟岳峰,是明琴三叔顾家栋的独子,生母胡氏,是为胡家兄弟的亲姐。昨日有衙门中人告诉三叔,胡家兄弟趁乱越狱,不知所踪。三叔即刻去找三婶,却发现一家人都不见了踪影,担心遇到不测。一晚上辗转难眠,今日一早,实在是别无他法,所以委托明琴前来,恳求贺大人,探寻三婶一家人的下落,如有消息,明琴感激万分,愿意结草衔环以报。” 顾明琴说到这,再次屈下身子,表达感激之情。 “顾女医,不可如此,快快请起。”江捕快见此,诚惶诚恐,本能地伸出手,意图将顾明琴扶起。谁知就在此时,“扑通”一声响,旁边的顾岳峰竟也跪到了自己面前— “江捕快,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我知道我那两个叔叔不是好人,可是我娘……”说着说着,顾岳峰竟控制不住情绪,嘤嘤地哭了起来。因为说不出话,所以他只是对着江捕快不断地磕头。 “顾公子,顾女医,你看这是……”面对这情形,江捕快似有些不知所措。回头,望了眼身后的两个人。在心里无奈地一叹,主动俯下身,将两人扶了起来,苦心劝慰道,“你们所说之事,贺大人已经知晓。顾三夫人就不说了,胡家兄弟俩是衙门里的要犯,贺大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正在全力搜捕两个人的踪迹,一旦有了消息,自会通知顾女医,至于顾三夫人……” 说到这,江捕快停了停,看向顾明琴,仍旧是面露难色:“如果有了消息,江某一定登门相告。顾女医稍安勿躁,回家等候消息便可。” “既是如此,那明琴就先回去了,辛苦江捕快了。” “顾女医客气,一路慢走。” 顾明琴再次欠了欠身,拉着顾岳峰,准备离开之时,突然注意到那两位陌生的捕快正打量着自己,目光里充满了戒备和警惕。这让顾明琴越发不安,心中的忐忑更甚于前。于是她再一次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江捕快:“江捕快,冒昧地问一句,这半天了,怎么没见到方捕快?” 顾明琴问话之时,江捕快正擦拭着头上的汗水,暗自庆幸,总算是把顾明琴打发走了。听到此话,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才发现顾明琴已然回头,定定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江捕快有些紧张,不由地紧握双拳,强作镇定:“顾女医找他有事?” “没什么事,只是随便问问,毕竟平日里,方捕快对明琴关爱有加,对顾氏也是非常照顾。今日不见,便觉得奇怪,毕竟平日里贺大人身边的事一直都是方捕快在照拂。”顾明琴说这话时,余光观察着那两个年轻的捕快,注意到他们敌意更甚,不得不暗下决心,自己必须马上离开。 对于此问,江捕快早有准备,便回答道:“顾女医,你有所不知,东丽军队将沪城团团围住,城里现在缺银缺粮,再这样耗下去,人困马乏,只怕是不战而降。县衙之内,论武功、论聪慧,方捕快首屈一指。所以贺大人派他出城,筹集军粮,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如此,多谢方捕快直言相告。” “顾女医客气。” “江捕快,明琴也是沪城一员,此次御敌,小女也愿意出一份力。但凡贺大人有什么需要,要人要物,明琴莫敢不从,一定会竭尽所能,哪怕是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 “顾女医此等胸襟,江某真的是佩服佩服。顾女医放心,你刚才所言,江某一定会一五一十、据实告诉贺大人,以表明顾女医的一片赤诚之心。” “江捕快言重了,既是如此,明琴告辞。”顾明琴说罢,又行了个礼,之后便拉着顾岳峰,快步离开了。 看见顾明琴终于走远,江捕快仿佛如释重负,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望着前方的那个背影,他紧抿着唇,拧起眉头,好像是思考着什么,犹豫着什么。过了好久,他才收回目光,好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回过身来。却不想,刚一转身,就被眼前两个年轻的捕快拦住了。他们也不说话,只是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让江捕快有些胆寒,他握了握拳头,强作镇定,故作平静地说道:“我刚才说的话,想来你们也听见了,若是有一句不合适,我相信你们会马上让我们人头落地。事到如今,我的家人都在你们手里,对于我,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贺大人死在我手里,我已经是国家的罪人,想要活命,除了投靠你们,我还有别的选择么?你们会给我选择的机会吗?” 听了此话,两个年轻的“捕快”相互对视一眼,让开一条路,放他进去。 顾明琴走在路上,越想越不对劲,贺孟宇真的是因为身体不适才不见客的?为什么昨日自己在县衙里呆了那么久,都没看出来?还有,方敏到底干什么去了,真的如同方捕快所说,出城筹集军粮了吗?为什么昨天晚上,方敏并没有按时赴约? 是的,昨晚上方敏并没有按照约定,来到顾府,向自己说明情况。虽然在等待的过程中,因为疲惫,自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可醒过来以后,天已大亮,房间里并没有方敏的痕迹,也没有他留下来的只言片语。经过顾明琴的仔细查找,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昨天夜里,方敏并没有来过顾府。 为什么会失约,是有什么耽误了,比自己重要,非去不可? 所以今日一早,顾明琴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拉着顾岳峰,去了县衙,一方面探听胡氏的下落,另一方面便是寻找方敏。不曾想,得到的消息却是,方敏奉了贺大人的命令,连夜出城,筹集军粮去了。 是真是假,顾明琴不得而知,毕竟贺孟宇和方敏,自己都没有见到,唯一见到的就是那个江捕快。只不过他的话,自己可以相信吗?想起男子说话之时目光的飘忽不定,似有些惧怕旁边那两个年轻的捕快。顾明琴越想越觉得在这个沪城,自己从未见过这两个人,尤其是在衙门里。 他们是谁,怎么会成为衙门里的捕快衙役,是贺孟宇新招的捕快吗?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窜入脑海,让顾明琴感觉到现在的局势危机重重,而她却不知道,谁能告诉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呦……” 就在这时,一声惊叫引得顾明琴回头,才发现顾岳峰向后一仰,坐在地上。顾明琴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力量也将自己推翻在地。一瞬间,路上的人皆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以至于顾明琴想要从地上站起,却没有半分力气。 “大姐……”顾岳峰急忙伸出手,拉着她。为了避免被人撞翻,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 待得人流过去,姐弟二人才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大姐,发生了什么事?”顾岳峰不解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摇摇头:“过去看看。”说着,便顺着路人,快步走了过去。 走了没多远,顾明琴便看见前方聚集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说一句全城的人都在这里,也不为过。姐弟俩停下脚步,顾明琴踮起脚尖,向里望了一眼,不觉有些吃惊,这不是杜家的珠宝店吗?这些人聚到这里来干什么?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耳边响起男子浑厚的声音,顾明琴仔细一听,有些熟悉,再次踮起脚尖,认出来了,这不是杜家的掌柜的,杜全吗?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意气风发、好不得意。杜员外到底要干什么?正想着,前方的杜全开了口— “昨日敌军攻城,我方毫无防备,损失惨重,各位乡亲父老,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我们家老爷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非常不忍。特意计划开仓放粮,以解大家的燃眉之急……” “杜员外万岁,杜员外伟大……” 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一声,接着就有人稀稀落落的附和,到了最后,所有的人异口同声,掌声阵阵,经久不散。 杜全看起来满面红光,志得意满,微笑地看着。过了许久,才抬了抬手,让别人停下来,笑着说道:“大家不要这么说嘛,我们家老爷和大家一样,父老乡亲,同仇敌忾,最重要的是,贺大人指挥有方,我们大家共同御敌,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击退敌军,还沪城一个安宁。”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刚才一样,经久不衰。 待得掌声渐渐地落下,杜全才继续说道:“虽然是开仓放粮,但我们杜家也是粮仓有限,经过我们家老爷和贺大人的商量,每家每户一家只能拿走十斤大米。”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杜全再次稳定秩序,然后又接着说道,“我刚才说过了,我们杜家的粮食也是有限的,每家每户十斤大米,已经是极限了,再多,我们也是无能为力。不过请大家放心,贺大人已经派方捕快偷偷出城,筹集军粮。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便可以大败敌军,重获自由,衣食无忧。” “好。”杜全话音刚落,人群中马上有人大喝一声,鼓起掌来。随之,雷鸣般的掌声渐渐地响起了…… 难道是真的,方敏果然是出城、筹集军粮去了? “从现在开始,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先登记,姓什么叫什么,家里多少人。现在是非常时期,人人缺粮,希望大家可以信守诺言,不要谎报、瞒报。否则的话,我们家老爷会如实的报告官府,下一次开仓放粮,恐怕就不会考虑欺瞒之人了。”杜全事先说明利害关系。 不一会,杜家店铺门口就排起了长队,一个接着一个,还算是井然有序。 “大姐,你看我们要不要……”顾岳峰看着姐姐,目光里写满了希望。 顾明琴摇摇头:“还是把它们留给最需要的人吧。”看着前方秩序井然的长龙,顾明琴不由地感到安慰,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个杜员外还算是大度,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善事。其实顾明琴也想做,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家里的米粮,自家人省一省,能不能撑够半个月,还是个问题。至于开仓放粮,这样的计划,只能暂时搁浅。不过在这之前,顾氏已然储备了大量的药材,救死扶伤,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想着,顾明琴回过神:“走,我们先去医馆。” “不回家吗?” “先去看看情况。” 医馆里冷冷清清,没什么病人,连学徒都没怎么来。对于这些,顾明琴表示理解。战斗暂时结束,每个人家里或许都是乱七八糟,需要好生整理,受伤的人昨天大多数也进行了医治包扎,回到家里,自然是好好休息,等待恢复。更何况,杜家现在是开仓放粮,这样的好事,大家自然是络绎不绝,医馆里没有病人,也在情理之中。 好在,赵文明、罗艺沙都按时到岗,这让顾明琴心里多多少少的有了一些安慰。 “赵大夫,衙门里现在情况如何,那些受伤的将士们情况好些了吗?”走到赵文明面前,顾明琴故作随意地问道。 面对此问,赵文明显得非常激动:“好多了,别看我们五六个人,也忙到了后半夜。还有几个人,受伤感染,发了高烧,我们也是等着他们退了烧,情况稳定了,才纷纷离开。不过一个情况非常奇怪……”赵文明说着说着,拧起了眉头。看着顾明琴,继续解释,“今天早上,我路过县衙,本来想进去看看那些人的恢复情况,可县衙门口那两个人,说什么也不让我进。” “那是两个陌生人,从来没见过,是不是?” “大小姐,你怎么知道?”赵文明吃惊。 “我今天过去,也吃了闭门羹。”顾明琴如是说道,两个人仿佛是感同身受,皆是长叹一口气。随后,顾明琴又问道,“那两个人和我说,贺大人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赵大夫,真的是这样么?” 赵文明摇摇头:“不清楚,反正昨晚上离开县衙之时,我也没见过贺大人。”看见顾明琴皱起眉头,面露不解之色,赵文明自然是要把话说清楚的。抬头看着窗外,边想边说,“方捕快把大小姐和冯兄叫走,再到冯兄回来,在这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到贺大人了。一直到后半夜,突然有人来通知,我们可以回去了。当时有两个大夫不放心病人,怕出现什么意外,想要留下来,却遭到了拒绝。” “是谁去通知你们的,方捕快?” “不是,那个人不认识,是个陌生的面孔,穿着捕快的衣服。至于方捕快,和贺大人一样,在那之后,再也没见到。不过有一个人好像是留了下来……” “什么人?” “冯兄。” “冯大夫?”果然是他,看来自己没猜错。顾明琴这样想着,回头看见赵文明颌了颌首,接着说下去— “走的时候,那个捕快把冯兄拉到一边,说了几句,冯兄就和他们走了,慌慌张张的,好像是有什么急事。我本来想等他出来,问问情况,却被人撵走了。”说到这,赵文明一声长叹,无奈地摇摇头。完后,凑近顾明琴,神神秘秘地说道,“不过我今早上路过冯氏医馆之时,大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 顾明琴听了这话,吃惊不小,看来那两个捕快说的是真的,冯德明确实是在县衙里,只不过真的是在给贺孟宇治病?对于这一点,顾明琴表示怀疑。突然她想起什么,环视一周,见医馆里并无他人,才试探地开了口:“赵大夫、罗大夫,今日明琴去往县衙之时,听到了一个传闻,说什么贺大人死了……” “不会吧?”赵文明惊讶万分,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 “你别胡说。”罗艺沙撞了他一下,瞟了他一眼,“关于这件事,衙门里已经让人出来澄清了。贺大人只不过是劳累过度,突然晕倒,并无大碍,更没有生命危险。把话说出来的人只不过是别有用心,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原来是这么回事。”赵文明听罢,长松一口气,放了心,“如今这个时候,贺大人可是全沪城所有人的主心骨,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别说是敌军兵临城下,就算是没有敌人,我们恐怕也要全城大乱了。” “说的也是啊。”罗艺沙点点头,随声附和,抬头看着窗外,不由地蹙起眉头。 顾明琴没说话,只是静下心来,将赵文明刚才所言之事,仔细地想了一遍,越发觉得奇怪。从昨天晚上开始,贺孟宇和方敏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他们虽然穿着捕快、衙役的衣服,可在这之前,谁也没见过他们。他们从哪里来,到底是什么人,不得而知。 就冲这一点,顾明琴不得不相信,贺孟宇出事了。就算是没死,恐怕也是被人控制了。 那方敏呢?想要控制贺孟宇,容易;控制方敏,可没那么简单。方敏武功高强,在这个沪城,鲜有敌手,就算是陈思婉,当初也败在他的手里。陈思婉被人救走的那一天,有人四处放火,显然是调虎离山之计,目的就是方敏。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中计,被人控制?可如若不然,方敏现在又在哪里,在干什么? “哎呦呦,哎呦呦……” 一阵阵呻吟声使得顾明琴回过神来,收回心神。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捂着肚子,艰难地走入了医馆,在她的肩头,还背着一个深色的麻袋— “大夫,大夫,救救我,救救我,我肚子疼。”老妇颤颤巍巍,上楼困难。 顾明琴见此,急忙走过去,扶着老人,走到椅子上,安顿她坐下来。 “顾女医,谢谢你啊。”老妇人抬头看着顾明琴,感激万分地说道。 顾明琴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拉过她的手,替她把了把脉:“老人家,你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可不是吗,昨天早上,爆炸发生的时候,我还躺在床上,他们把我拉起来,撒腿就跑。跑进了防空洞,突然一声炮响,我就晕过去了。醒来以后,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老妇说到这,重重地咳了起来,顾明琴站在她身后,体贴的为她拍了拍背。老妇人慢慢地稳定下来,接着说,“他们都走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外面没有声音了,就扶着墙,慢慢地往外走。出去以后,我傻眼了,这是哪儿,我根本就不知道。看来真的是老了,连自己家门口都看不出来。” 老人家说着,苦笑地摇摇头:“我没办法,只能拄着拐棍,慢慢地往前走。走着走着,走到一条河边,又累又渴,走不动了。于是就坐下来,喝了点水,揪了几个果子。好在,没过多久,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来了,找到了我,扶我回家。睡了一觉,今天早上醒过来以后,突然觉得肚子疼。想来想去,可能是昨晚上的那几个野果子。顾女医,我没事吧,没中毒吧?” 老人家看着顾明琴,有点紧张。 顾明琴笑笑:“可能是食物中毒,不过问题不大,我给你开点药,按时吃了。这段时间,吃的清淡一点,好好休息,应该很快就可以恢复,你没必要太过担心。”顾明琴安慰一番,拿起纸笔,写了药方,递给了赵文明,“赵大夫,麻烦你帮这位老人家抓一下药。” 赵文明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看向顾明琴,赞许地点点头,随后便拿着药方,转身离开了。 这时,罗艺沙注意到老人身边的深色麻袋,禁不住拿手碰了碰:“老人家,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自己背这么重的东西啊?” “不是不是,这不是杜员外开仓放粮吗,每家每户十斤,都是上好的大白米,我刚好路过那里,就特意领了一袋子。”老妇说着,好像是为了炫耀一般,将麻袋敞开,展现在顾明琴面前,“你们看,都是好米啊。”说出这话时,老人家情绪激动,声音微微地有些颤抖。 看着眼前油光发亮的大米,顾明琴禁不住暗暗点头,的确是好米,只不过……捡起一把,放在手心里,仔细地看了看、闻了闻,顾明琴很快便发现了异常:“老人家,这米似乎有些发霉。” 罗艺沙听她这么一说,也从麻袋里抓起一把,闻了闻:“确实如此。” “你们懂什么。”老妇听到这样的话,非常不悦,夺下两个人手里的大米,拍进麻袋,又拍了拍手,似乎不想放过自一点一滴,“杜掌柜地说了,大米放在仓库里,时间长了,的确是有点发霉,可不管怎么样,最起码能吃。人家好心好意的开仓放粮,总比有的人做个守财奴,卷款私逃的好。”说着,急忙把袋子捆好,好像是害怕被人偷了去。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到这话,顾明琴有些不自在,俯下身,帮老人家扎紧麻袋,同时赔笑地说道:“老人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这米有点发霉,吃的时候,一定要处理好了,千万不要吃坏了肚子。” “顾女医,你放心好了,我老太婆活了这大把年纪,这点经验,我还是有的。”老人家拍着胸脯,显得自信满满。 顾明琴听罢,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捆好了麻袋,顾明琴直起身子,又问老妇:“老人家,我听你的意思,你还有一个儿子,这样的事,你应该让他去做。你这么大年纪了,又身体不舒服,应该留在家里休息。” “顾女医,实话告诉你,我儿子也去了。我们两个人,可以拿两份,二十斤啊。”老人家说着,竖起两根指头,得意地看着顾明琴。 “拿两份?”顾明琴一听,吃惊不小,回头看着罗艺沙,也和自己一样,瞠目结舌。俯下身去,看着老人,“老人家,那个地方,明琴也去过了,听杜掌柜的说,每家每户只能去一个人,拿一份,不能谎报、瞒报……” “那么多人,他们查的过来的吗?登个记,不会写字说一声,他们就把东西给你了,没那么多讲究,没人管。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做,大家都这样,还有人拿三十斤、四十斤的。吃都吃了,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老人家显得不以为意,看着顾明琴,重重地叹口气,“现在都不容易,这二十斤米吃完了,还有没有了,那就难说了,如今这世道……” 老人家唉声叹气,无奈地摇摇头。其时,赵文明把药拿过来,递给了她,她感激的接过,在身上摸了摸:“顾女医,这些药多少钱,你看我……” “老人家,这些药不要钱,你拿回去吃吧,治病要紧。” “顾女医,这怎么好意思,你真的是大好人啊。”老人家似乎是很拘谨,不知说什么好。犹豫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顾女医,你放心,以后我的日子好了,一定会过来看你的。” “那太好了,老人家,我送你出去,你慢点走,小心台阶。”搀扶着老人,走出医馆。看着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往前走,直到看不见了,顾明琴才收回了目光,反身回到医馆里,“赵大夫、罗大夫,麻烦你们仔细地看一看,这个米有什么问题。”顾明琴说着,摊开手心。 赵罗二人凑近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原来不知何时,顾明琴竟从老太太的麻袋里偷了一把大米? “大小姐,你这是……”赵文明小心翼翼地看着顾明琴。 “我不相信杜员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出几百斤、几千斤大米,跑过来开仓放粮。”赵罗二人是信得过的人,在他们面前,顾明琴自然是直言不讳,“如今敌军兵临城下,为了御敌,贺大人早就关闭了城门,不许他人出入,城里家家户户缺衣少粮,大家勒紧腰带过日子,杜员外家里那么多人,更应该是衣食不济,怎么突然能够拿出这么多粮食做善事?据我所知,自从杜老太太去世以后,杜家的生意,早就入不敷出了,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买这么多粮食?还有,几千斤大米,所需的可不是每家每户的小粮库,那可是一个大粮仓啊。这么大的粮仓,杜家放在哪里,据我所知,杜家可没有一个这么大的粮仓啊。” “会不会有其他门路?”罗艺沙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明琴点点头:“其他门路,肯定是有,不过……”抓起大米,放在手心里,招了招手,让两个人凑近一些,“赵大夫、罗大夫,你们看,这大米油光发亮的,一看就是刚刚打出来的,按理说,这样的大米没什么问题,而现在却有一股莫名的霉味。你们难道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两个人凑近,观察了片刻,然后又深吸一口气,赵文明点点头:“是啊,这么好的大米,怎么会发霉,虽然味道很淡,但还是可以闻的出来的。老罗,你觉得呢?” 罗艺沙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后微微颔首:“是啊,霉味明显,只是……闻着闻着,似乎也不是发霉的味道,好像是什么药材的味道。你仔细地闻一闻……” “不是发霉的味道?”赵文明听了此话,很是吃惊。俯下身去,凑近一点,又闻了闻,禁不住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的确是有点特别,但一时也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大小姐……”赵文明此时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顾明琴,难道她早就知道了? 面对二人惊诧的目光,顾明琴苦笑地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杜员外不会如此大方,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粮食救济灾民,觉得有问题,所以就想印证一下自己的判断,没想到果然……”顾明琴说到这,禁不住一阵冷笑,看着赵罗二人,试探道,“你们能不能弄清楚,这大米里到底被放了什么东西?” 听到此问,赵文明低下头,又闻了闻。再抬头看向顾明琴,摇着头说:“觉得有几种可能,但一时之间,也不会判断,需要做实验,一一验证。” “那好吧,今天反正也没什么病人,我们就在这里一一验证,争取早点得出结果,防止他人危害城民。” 赵罗二人互视一眼,皆是重重地点点头。随后,罗艺沙提出建议:“这些米太少了,我再去弄一些。”得到顾明琴的允许,罗艺沙就急匆匆地跑开了。 “赵大夫,我们现在开始吧。你告诉我,如何验证。”顾明琴不想耽误时间,撸起袖子,就要干活。就在这时,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侧目看去,便是顾岳峰为难的面容— “大姐,父亲还在家里等消息呢。” 经他提醒,顾明琴想起来了,此次离府,是为了报告官府,查询胡氏的下落。顾家栋虽没有亲自到场,却也是亟待消息,自从来了医馆,倒把这件事忘记了。可现在……面对着顾岳峰焦急的面容,顾明琴面露难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大小姐,如果家里有什么事,你先回去吧,如果有了结果,赵某一定会尽快告知。”看出顾明琴的顾虑,赵文明如此安慰她。 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回去以后,不仅是把衙门里的事,告诉顾家栋,更重要的,还有一个东西,顾明琴想找人求证一下:“那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如果岳冲没什么问题,我会让他来帮你。” 赵文明微微颔首,然后又挥了挥手,示意顾明琴可以离开了。 于是乎,顾明琴便带着顾岳峰离开了医馆。路上的时候,顾明琴注意到道路两边一片狼藉,无家可归之人随意坐在地上,家里没怎么受难的也是关起门来,闭门不出。往日里的车水马龙,顷刻之间不复存在,整个沪城顿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当中。 “大姐,我们一直会这样吗?”顾岳峰回头看她,一脸茫然,仿佛是看不到希望。 “我也不知道。”顾明琴摇摇头,轻叹一声,从那可怜之人身上移开目光,不敢再看,“我们走吧。” 路过杜府之时,顾明琴刻意停下了脚步,看着那紧闭的红漆大门,略略犹豫片刻,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门。 大门拉开一条缝,一双警惕的眼睛向外看了看,确认是认识的人,这才把门打开:“顾女医啊,你有什么事吗?” “我找杜员外……” “他不在。”家丁把话说完,就要把门关上,却被顾明琴一个箭步冲过来,挡住了— “不在?这怎么可能?我刚才路过珠宝店,看见杜员外在那里开仓放粮……”顾明琴故意这样说道,果然如己所料,话音刚落,就被对方纠正错误— “我家老爷在那里开仓放粮?这怎么可能,顾女医,你怕是弄错了吧。开仓放粮的是我们掌柜的,我们家老爷昨天晚上就去了县衙,现在还没回来呢……”那家丁脱口而出,可能是说溜了嘴,本能地捂住了嘴巴。 饶是如此,他的话,顾明琴也听见了:“什么,杜员外在县衙里?今早上我去,怎么没看见他;杜员外昨晚上就去了,是贺大人出什么事了……” “你问那么多干嘛,和你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家丁说着,又要关门。 顾明琴急忙冲上去,挡住了她:“既然杜员外不在家,杜公子呢,我可不可以和他见一面……” “公子也不在。”这一回,那个家丁再也不给顾明琴说话的机会,“砰”的一下,直接关上了大门,震得顾明琴连连后退几步,直到顾岳峰扶住了她。 定了定神,顾明琴站直了身子,再次看向前方紧闭的红漆大门,不觉拧起了眉头。事情越来越蹊跷了。杜员外昨天晚上就去了县衙,现在还没回来,而自己刚走到县衙门口,便吃了闭门羹。怎么回事,贺孟宇怎么突然之间,信任起杜员外来了?仅仅是因为他开仓放粮的善举,亦或是挟持,甚至是杀害贺孟宇,与他有关? 方敏现在在哪儿,会不会也在他手里,被他控制了? 第473章 一路上,顾明琴都在思索着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可是想来想去,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就这样,顾明琴在浑浑噩噩之时,被人带着,回了家。 顾明琴几乎是和顾家栋前后脚进了府,顾明琴还没发话,顾家栋就迫不及待地首先开了口— “怎么样,他们有消息了吗?”顾家栋紧盯着侄女,希望她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 看着三叔期待的目光,顾明琴禁不住再次感慨,他们的夫妻情深。正要发话,耳边却传来顾岳峰的抽噎不止— “衙门进不去,他们说,贺大人身染重病,不见客,方捕快也不在……”顾岳峰说着,呜呜的哭个不停。 顾家栋大惊,不由地望向顾明琴,予以求证。但见顾明琴点点头,无奈一叹,顾家栋不禁蹙起了眉头,无法相信,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父亲,娘亲找不到了,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顾岳峰含泪看着父亲,满眼无望。 “不许哭,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顾家栋本就心烦意乱,儿子的哭声更是让他火气上涌,禁不住厉喝一声,瞪视着儿子,“我早就和你说过,那样的女人,不配做你的母亲,她不是你娘,你娘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你、我,和她再无瓜葛。就算是见了面,也要做成不认识,你明白没有?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别叫我父亲,顾家容不得你,你改姓胡吧,我们顾家没你这么个人。” 说到激动处,顾家栋似乎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久久不停。 顾岳峰看见父亲怒了,自然是怕了,抿着嘴,不敢再哭,但还是抽噎不止,怯怯地看着父亲。这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回头,便看见顾明琴关切的目光:“大姐……”委屈的撇了撇嘴,却没说出话来。 “没事的没事的。”顾明琴安慰了两句。然后就走上前,无视顾家栋刚才的气话,只是安慰地说道,“三叔放心,虽然我没见到贺大人和方捕快,但却见到了另一个人,江捕快。江捕快和方捕快一样,也是贺大人身边的人。他和我说,如果有了消息,不管是三婶,还是胡家的两位叔叔,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顾府。” “真的?”顾家栋眼前一亮,但见侄女轻轻地点点头,也就放了心。此时回过神来,也意识到失态,尴尬的咳了几声,把头扭到一边,不敢再看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转头看着顾明琴,“你刚才说,你没有见到贺大人和方捕快,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衙门里出了什么事?路上的时候,我听说……” 话未说完,便看见顾明琴以指覆唇,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顾家栋倒也明白,于是就吩咐儿子:“你先去书房里读书吧,我和你大姐有几句话要说。” 看到父亲故意打发自己离开,顾岳峰虽有不悦,倒也不好违拗,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了。 儿子一走,顾家栋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顾明琴:“刚才走在路上,我听说,贺大人死了,还有人说是身染重病,怎么会……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衙门里我根本就进不去……”顾明琴于是把今天一天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顾家栋。 “这么说来,贺大人现在的情况,只有衙门里的人知道,而他们很有可能在故意封锁消息?”顾家栋猜测道。 顾明琴却是摇摇头:“其实我觉得贺大人的情况,恐怕也不是衙门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应该是集中在冯大夫、杜员外、江捕快这些人之间,当然还有衙门门口那两个陌生的面孔……” “那个江捕快现在也不能相信吗?” “不确定,反正我觉得,除非贺大人和方捕快亲自现身,否则衙门里任何人说的话,都是不足为信的。” “可你刚才说……” “我能怎么说,江捕快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答应。衙门门口那两个人看我的眼神,明显是不安好心。我只想着尽快抽身,离开那里,其他的也顾不得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对于顾明琴的举动,顾家栋表示理解。无奈地叹了一声,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回头看着顾明琴:“昨天晚上,方捕快真的没来,会不会是你睡着了,没发现?” “三叔,我承认昨晚上我的确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我肯定,方捕快并没有来,如果他来了,肯定会叫醒我。三叔,你应该明白,我们不是普通的男女约会,而是商量大事。不管我是否睡着,方捕快一来,肯定会叫我。因为他知道,不能耽误太久,更不能让贺大人发现。” 听了顾明琴的分析,顾家栋暗暗地点点头,觉得有理:“可为什么,方捕快一直没有来,真的是出城,筹集军粮了?”问着这个,回头看着顾明琴,希望她给自己一个答案。却见顾明琴摇摇头,也是不知道。失望之余,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在那里来回踱步。 看到三叔如此,顾明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突然想到什么,从衣服里摸出一物,递到他面前:“三叔可认识这个?” 顾家栋好奇的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是一个银器,小巧精致,看上去像是女孩子的首饰:“这是什么?” 此时,脚步声响起,顾明琴回头一看,竟是顾忠也来了:“忠叔,你来的正好,过来帮我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说完,拿过顾家栋手里的银器,再次递给了顾忠。 顾忠接过来,只一眼便说道:“这个物件,我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仔细地想了想,不觉恍然,“大小姐,这不是你首饰盒里的首饰吗?” “这东西的确是在我首饰盒里的,但却不是我的任何一件首饰。” 听到此话,顾忠马上露出吃惊之色,回头看向顾家栋,对方亦是如此。怎么不是顾明琴的东西呢? 看出两人的疑惑,顾明琴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问道:“忠叔,烦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这东西放在我首饰盒里的。” “哦。”顾忠点点头,回忆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回来以后,发现家里遭劫,吓了一跳,赶忙去每个房间看看,被偷了什么东西。我们一边检查,一边整理,整理到大小姐的房间时,发现一片狼藉,柜子里的东西、桌子上的首饰盒被扔得到处都是。我就急忙捡起来,装好,一不小心,这东西就从盒子里掉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东西并非是本来就掉在地上,而是你拿着首饰盒时,才从里面掉出来的?”顾明琴注意到了这一点,急忙确认。 “是啊,当时我还拿着首饰盒看了半天,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的……大小姐,你干什么去?”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顾明琴匆匆离开,顾忠急忙问了一句,但人已走远,并未回答。好奇之下,顾忠回头看着顾家栋,对方却也是皱着眉头,不解的摇头,顾明琴要干什么? 不一会,顾明琴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的首饰盒。一见如此,顾忠倒也明白了。 “忠叔,你仔细地想想,到底是从哪里掉出来的?”顾明琴说着,将首饰盒也递给了顾忠。 顾忠却没有接,只是摇摇头:“我记不得了,当时一拿起来,它就从里面掉出来了,我……”拿过那个首饰盒,顾忠仔细地看了看,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将首饰盒内侧的绸布翻了起来,指给顾明琴,“大小姐,你看这个……” 看是如此,顾明琴大吃一惊。为了保护首饰,首饰盒内侧都有一圈绸布,一般情况下,绸布是死的,紧贴在首饰盒内侧。而现在,绸布被撕开了,很明显是人为的。对方撕开了首饰盒周围的绸布,把这个银器放了进去。这算什么时候的事情啊?自己一天到晚对着首饰盒开开关关,居然从未发现? “难道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顾忠禁不住猜测。 “昨天来的那个刺客?”顾家栋此时也有了猜测。 顾忠却是不以为意:“不会吧,昨日来的那个人很明显是在寻找东西,要不然也不会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 “会不会是故布疑阵,声东击西?让我们以为他是在找东西、偷东西,实际上却是为了把这个留下来?”顾家栋分析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东西……”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顾明琴已经将手中的银器扔在了桌子上,并向后退了几步,瞪大双眼,眸子里充满了恐惧。 顾家栋本来想看看清楚,想到这个猜测,也有点紧张,一时间不敢轻动。 过了片刻,顾明琴回过神,重新冷静下来,拿过首饰盒,再次认真地检查起来。过了许久,她轻轻地摇摇头:“不会是昨天那人留下来的,这个撕口有磨损、有发旧,应该是撕开了一段时间了。只不过对方掩饰的很好,再加上我比较大意,这么久没有发现……” “难道是顾老爷?”顾忠有些激动,声音颤抖。 “叔公……” “叔叔?” 顾明琴和顾家栋皆是大吃一惊。 顾忠一把拿过桌子上的银器,举起来,凑到阳光下,认真地看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激动,此时的他,浑身颤抖不止:“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就是老爷的东西,我见过,我见过的……” 一听这话,叔侄二人也是激动不已,相互对视一眼,还未开口,顾忠就颤抖着声音,自己把话说出来了— “有一次,我去老爷的房间里送饭,忘了敲门,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老爷在把玩这个东西,看见我进来了,急忙把它放进抽屉里。”说着,顾忠再次举起手里的银器,认真地打量着,点点头,“虽然我就见过一次,可现在看到这个,我越来越觉得当时在老爷房间里看到的就是这个。” “这么说来,这东西十有八九是叔公偷偷溜进我房间,放在我的首饰盒里的?”顾明琴探问道。顾忠用力地点点头,好像是非常肯定。又拿起银器,观察起来,“那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叔公为什么要偷偷地藏在我这里,而这之前,却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呢?” 面对此问,顾忠也皱起眉头,非常不解,是啊,顾鑫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关于第二个问题,顾明琴也想过,顾鑫去的突然,还没来得及告诉自己。但又检查了一遍绸布的撕痕,顾明琴便不以为然了。撕痕看样子是很长时间了,不说半年,最起码两三个月了。这么久,足够顾鑫把东西藏好,再把情况告诉自己,可问题是,叔公什么也没说…… 老人家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顾明琴低头沉思,想了很久,却是毫无头绪。无意中抬头,却见顾家栋紧抿双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三叔,如果有话要说,尽管直言。” 突听此话,顾家栋一怔,抬头看去,顾明琴望着自己,面带鼓励之色。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开了口:“如果这东西真的是叔叔留给你的,十有八九藏得是我们顾家最重要的秘密。” “最重要的秘密?”顾明琴仔细一想,不无可能,只不过……“到底是什么秘密?” 顾家栋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个秘密或许只有顾家的当家人才能知道。祖父、叔叔、大哥……”最后一个自然是顾明琴,可问题是,顾鑫明显没有告诉她。为了避免尴尬,并没有把话说出,顿了一会,他才继续,“或许叔叔想直接把这件事告诉岳冲,却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暂时把东西先放在你这里……” “暂时?”顾明琴仔细一想,倒也明白了。藏在这个地方,连自己都不知道,发现不了,还有谁能想到?就在这时候,顾家栋再次开口,说出来的一句话,让自己大吃一惊— “昨天的盗贼,十有八九也是为了它。” 猛地一愣,顾明琴抬头看他,三叔一脸正色,平静地点点头。转念一想,倒也容易明白。如果这个银器真的藏着顾氏最重要的秘密的,在顾家翻箱倒柜的窃贼,自然也是为它而来,只不过……“可这个东西,我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如何才能发现其中的秘密啊?”顾明琴面露难色。 顾家栋伸出手,再次拿过那枚银器,左看看右看看,摇摇头,顺手递给了顾忠,顾忠也是如此。三个人抓耳挠腮,一时间谁也没有答案。 “大姐,三叔,忠叔,吃晚饭了。”这时候,有人提醒。 三个人收回思绪,转过身,纷纷向外走去。走到李凤妹身边之时,李凤妹注意到了顾明琴手里的物件:“大姐,你拿的是什么啊?”凑上去,眯起眼睛,想看看清楚。 听到此问,顾明琴灵光一闪,故意问道:“你帮我看看,觉得像什么?”说着,主动递到她面前。 李凤妹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举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猜测地说道:“看起来好像是一把钥匙。” 此话一出,走在前面的顾忠、顾家栋两人,纷纷回过头来,看向李凤妹。顾明琴也在这个时候趁热打铁:“什么地方的钥匙?” “那我就不知道了。”李凤妹耸耸肩,把东西还给她,接着往下说,“想当初在京城,我认识一个锁匠,专门为有钱人家、达官贵人换锁、修锁。在他那里,我见过各种各样的锁头、钥匙,奇形怪状,什么样都有。大姐,我猜测这是一把钥匙,也是瞎猜。你看这个头这么尖,很明显是要插进什么地方。所以我判断这是钥匙,但具体是什么地方的钥匙,开什么样的锁,那我就说不清楚了。” 听罢她的话,顾明琴再次低下头来,观察着手里的银器。又抬头,望向顾忠二人,三个人的表情不由地凝重起来了…… 夜晚,躺在床上,顾明琴再次把玩着那枚银器。经过李凤妹的提点,吃完了饭,四个人聚焦到了顾鑫的房间,目的只有一个,找锁眼。既然是顾鑫留下来的,锁眼十有八九就在他的房间,可找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随后他们又去了顾家梁原来的房间、顾明琴的房间,都是一样的。这样的结果,让李凤妹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有误,误导了别人。 当然,还有顾岳成的房间、顾明音的房间、顾岳冲的房间,只可惜,天色已晚,明音和岳冲已经睡下了,顾明琴不愿意吵醒他们,便提议暂时作罢,明天再说。顾家栋其时也有些疲倦,于是就同意了顾明琴的建议,安慰了几句,便回了房间。顾明琴在探望了弟弟妹妹,确认他们已经休息了,也就独自回房去了。 躺在床上,打量着那枚银器,顾明琴在心里无声地询问,叔公,你想留给明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在此之前,你一点信儿也没有透给明琴?以至于此时此刻,明琴绞尽脑汁,也是不解其意?你在隐瞒着什么,你想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看着那枚银器,不知不觉的,顾明琴有点头疼。把东西放在一边,开始想着别的事情。 县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贺孟宇和方敏现在何处,是福是祸,是死是活?方敏昨晚上没有如约而至,今晚上会不会来? 想到这,顾明琴望向窗外,看着树杈间墨色的天空,一手托腮,静静地等待着…… 顾明琴是被一阵嘈杂之声吵醒的,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了。外面吵吵嚷嚷的、人声鼎沸,仔细听了听,应该府里的情况,应该是外面。出什么事了,这样吵闹?带着好奇心,顾明琴穿好了衣服,走出了房间…… 府中众人此时都集中在府门口,一个贴着一个,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顾明琴急忙走过去,碰了碰最后一排人,那些人认出自己是大小姐,急忙让开一条路。就这样,顾明琴顺利的走到了最前面。这才发现顾明音、顾岳冲、李凤妹、顾岳峰四个人站成一排,也是探头张望。顾明琴却发现少了两个人…… “外面出什么事了,三叔他们呢?” “好像是出了什么事,衙门里正在贴布告,我爹和忠叔过去看了。”顾岳峰回答道。 衙门里出了事,贴布告?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心头一沉,忽然想到什么,本能地就要往前走去,谁成想,就在这个时候,被人拉住了胳膊— “三叔说了,谁也不能过去,都在这里等着,他们很快就回来。”李凤妹说着,看着顾明琴,眼中写满了期待和恳求。 李凤妹的话提醒了顾明琴,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作为长姐,作为当家人,现在这个时候,必须看住弟妹,如果自己走了,顾明音和顾岳冲一定会跟着走,到时候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值得了。思及于此,顾明琴顿住了脚步,伸长脖子,翘首以盼。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她便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 “大小姐,你起来了?”顾忠最先看见顾明琴。 “出什么事了?” “贺大人昨天晚上被人暗杀,凶手是方捕快。”顾家栋上前一步,主动开了口。 “什么?”顾明琴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万分,第一反应是无法相信,“这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衙门发放的布告上已经写了,昨天晚上午夜时分,方捕快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县衙,进入贺大人的房间,趁其昏迷不醒之时,一刀毙命。事后逃之夭夭,官府贴出这个布告,就是为了缉拿方捕快。”顾家栋一口气把话说完,咽了口口水,抬头却发现顾明琴立在那里,神情呆滞,身体微微发颤,似是站立不稳。顾家栋见此,很是担心,“明琴,明琴……” 说着话,顾家栋伸出手,本能地想要扶着她。 “我没事。”顾明琴很快回过神来。此时的她,双腿发软,浑身无力,但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只能强作镇定。好在李凤妹一直是站在她的身后,轻轻地拖着她,也在一定程度上给了顾明琴巨大的力量。冷静下来以后,顾明琴询问道,“方捕快为什么要暗杀贺大人,理由是什么?”这是顾明琴想不通的。 “这……”顾家栋刚要说什么,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那江捕快带着一队人马涌向顾府,顷刻之间,已经将顾府所有的人团团围住。还有些人直接越过顾明琴等人,冲入了顾府。 “你们要干什么?”顾明琴反应快,伸手抓住其中一人。众人看到如此,纷纷依葫芦画瓢,阻止了企图闯入府里之人。 “江捕快,你带人闯入我顾府,意欲何为啊?”俯视着台阶下面的江捕快,顾明琴冷声质问,眸子炯炯有神,紧盯着他不放。 四目相对,江捕快有点紧张、惧怕,因着做贼心虚,本能地想后退几步,这时,一只手在自己身后猛地推了一下。 “顾明琴,难道你想抗旨不尊吗?” 耳边响起一阵大喝,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自是清楚来者何人。果然不出所料,刚一抬头,只见一中年男子,正意气风发,向自己而来。真的是他。顾明琴毫无畏惧,待他走到自己面前之时,礼貌地俯身行礼:“杜员外。” “顾女医。”看顾明琴如此谦和,杜员外点点头,表示赞许。却不想,顾明琴站起身后,便是毫不客气的质问— “杜员外刚才说我明琴抗旨不尊。那我就想问问杜员外了,我顾明琴抗的是谁的旨,是县令大人,还是你杜员外?如果是县令大人,我明琴无话可说,甘愿受罚;如果是你杜员外,请恕我恕难从命,因为你杜员外既非朝廷官员,也非皇亲国戚,充其量只不过是这沪城之中的城民,和明琴一样,没有任何区别。既是如此,你说的话,对于我顾明琴而言,并非什么旨意,明琴为什么要听命于你?” 顾明琴说完,把头扭到一边,正义凛然,不予理睬。 “你……”眼见着顾明琴轻视自己,杜员外又气又急,回头教训顾家栋,“顾三老爷,你看看你这个侄女说的什么话,简直是目无尊长。作为长辈,你难道就听之任之、任她胡闹?” 面对此问,顾家栋却是不疾不徐,走上前,俯身一拜:“杜员外,你有所不知,自从家兄去世,按照叔父的安排,由明琴主持家业,明琴就是顾家的当家人。所以,在顾家,顾明琴言论自由,对于她说的话,我无可反驳。而且,就她刚才所言,家栋表示赞同。” 一听这话,顾明琴不由地回头,对上三叔的目光,对方望着自己,深意满满,充满了鼓励。这让顾明琴感动不已,叔公虽然故去,可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不管出什么事,都会无条件的支持自己。 “你……”愤然地看着顾家栋,杜员外浑身颤抖,不能平静。这时,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肩头,有人在耳边耳语几句。很快,杜员外冷静下来,看向顾明琴,面带笑容,亲切万分地说道,“明琴侄女,抱歉抱歉,实在是抱歉,杜某太着急了,让你误会了,真的是不好意思啊……” “误会?”顾明琴皱起眉头,半信半疑。 “是啊,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了。”杜员外再次笑道。看见顾明琴眉头紧皱,似乎仍然不解,于是就接着说道,“明琴侄女啊,外面的布告想必你也看见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敌军兵临城下,贺大人在这个时候被奸人所害,我们必须尽快抓住凶手,告慰贺大人在天之灵、稳定军心……” “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女医,这沪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和那方敏关系非常,成日里出双入对……” “杜员外,谨言慎行。”顾明琴厉喝一声,杏眼圆睁,瞪视着面前的中年男子,直逼的他开不了口,面有惧色。不愿意理会,顾明琴收回目光,接着说道,“我承认,明琴和方捕快确有来往,但都是公事,我们行得正做得直,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开诚布公。杜员外,你在这里信口开河,毁我声誉,小心有朝一日,重蹈覆辙,彻底身败名裂。” 此时,顾明琴目光冷漠,看的杜员外浑身发毛,一时紧张,向后退了几步。这时,有人顶住了自己,迫使自己向前走了一步。 “为了抓捕凶手,今日今时,杜某必须搜查顾府。奉命行事,顾女医,得罪了。”不知道如何反驳顾明琴,杜员外决定破釜沉舟,不管她说什么,这个顾家,自己搜定了。 “慢着。”顾明琴张开双臂,挡住所有人的去路,厉声质问杜员外,“杜员外,你刚才说什么,奉命行事?冒昧地问一句,杜员外这是奉了谁的命令?” 听到这样的话,杜员外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冷笑一声,招了招手:“江捕快,麻烦你告诉顾女医,本员外是奉了谁的命令?” “是。”江捕快轻应一声,走上前,抬起头,和顾明琴四目相对。接触到她的目光,江捕快心头一颤,急忙垂下头来,不敢与之对视,抱拳一拜,解释地说道,“顾女医,你有所不知,二十年前,杜员外参加乡试,一举夺魁,中了秀才。在这个沪城,除了贺大人之外,杜员外便是首屈一指的人物。现如今,贺大人为人所害,事出突然,如果通知府衙、京城,根本就来不及;更何况,敌军兵临城下,将我们团团包围、插翅难飞。眼下这个时候,在沪城,惟有杜员外声名鹊起、德高望重,故而暂时主持大局。” 江捕快把话说完,杜员外这边马上就是一声叹息:“明琴侄女,你也知道,杜某就是个生意人,拨拨算盘珠子,不是难事;但如果让我领导一方百姓、抗击敌军,实在是贻笑大方。只不过贺大人遭遇不测,去的突然,临死之前,写下杜某的名字,委以重任;杜某才不得不勉为其难……” “哦,贺大人临终时写了你的名字?那明琴可不可以理解为,贺大人是在暗示,杀人凶手就是……”顾明琴故意这样说道,话未说完,对方就变了脸色,目露凶光,杀气腾腾。顾明琴于是就不说了,弯起嘴角,意味深长的一笑。 此时,杜员外真的想杀了顾明琴,若不是有人特意保她……撞了一下江捕快,使了个眼色。 突如其来,江捕快毫无防备,身体微微一震。侧目看去,杜员外警告的目光让他心生胆寒,想起家人,纵然是心中不愿,大错已铸,别无选择。想到这里,对着顾明琴拱手一拜,硬着头皮说道:“顾女医,你有所不知,贺大人被害之时,杜员外正在医铺里照看伤员,江某和他在一起,所以杜员外是万万不可能有时间犯罪;而且在这之前,贺大人身染重病,特别交代杜员外,在这期间,如果他身体不适,无法主持大局,便恳求杜员外帮忙,代为主持。因此,贺大人临终之时写下杜员外的名字,必然是委托之意。” “原来如此。”顾明琴微微颔首,好像是明白了。 “明琴侄女,事到如今,你应该相信我没有越俎代庖了吧?” “这是自然,不过明琴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一下杜员外。”顾明琴说着,欠了欠身,礼貌周全。 “你还有什么事?”杜员外拧起眉头,显得不耐烦。但很快他却改了口,“明琴侄女有什么问题,尽管直言。” 对方的态度变化太快,让顾明琴一时愣神,半天没反应过来,紧盯着他,对方却低头躲避,表情颇不自然。这让顾明琴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也被人控制了。沉默时间太长,谁也没说话,一时间双方都有些尴尬。顾明琴轻咳一声,主动开了口:“杜员外,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方捕快害死了贺大人。请问,证据何在?” “你不相信?”杜员外面色阴沉,不悦地看着顾明琴。 “不是不相信,而是觉得不可思议。”顾明琴摇着头,如此说道,“平日里,贺大人出场,方捕快每一次都随侍左右,如果有什么特殊任务,也是命令方捕快亲自完成,信任之情,可见一斑;而方捕快对于贺大人也是忠心耿耿,惟命是从。试问,这样两个配合默契的搭档怎么可能一朝翻脸、拔剑相向,方捕快怎么可能直接害死贺大人?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不错,的确是匪夷所思。不过……”杜员外先是点点头,认可她的话,随后却话锋一转,“顾女医如果知道了那方敏的真实身份,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多不可思议了。” “真实身份?什么真实身份?” “顾女医,你有所不知,这个方捕快表面上沪城衙门里的一个捕快,实际上他的真实身份乃是朝廷乱党,烽莲教的奸细。”杜员外说出这话之时,掷地有声,引得围观众人突然议论开来。 “烽莲教?”听到这个字眼,顾明琴更是大惊失色。 “怎么,顾女医还不知道?官府的告示可是写的明明白白啊。” 写了吗?顾明琴没有亲眼看见,自然是不得而知,不过……侧目,看向顾家栋、顾忠二人,两个人皆是点点头,尤其是顾家栋,对上自己的目光,一阵叹息之后,无可奈何地垂下头。看来是真的,不过,方敏怎么会是烽莲教的乱党分子呢?这个信息来的太突然,让顾明琴一时间不敢相信,再次拧起了眉头。 看到顾明琴此状,杜员外轻蔑一笑,再次一声重咳,引起顾明琴的注意,见他回过神,捋着胡须,慢悠悠地说道:“五年前,烽莲教被朝廷镇压,几个头目相继被捕,损失惨重,本以为灰飞烟灭,却不想还有些顽固分子执迷不悟,利用官府漏洞,潜藏在各地官府,伺机而动,这个方敏就是其中之一。” “方敏藏入沪城衙门,先后藏在吴大人、贺大人身边,为了得到他们的信任,无所不用其极。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推翻统治,和同党之人卷土重来,试图颠覆朝廷、取而代之。”杜员外说到这,顿了一下,歇了片刻,接着道,“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贺大人提前得到密报,得知了方敏的真实身份。本不想把他支出沪城,徐徐图之。不曾想,被其发现端倪,趁着月黑风高,潜入县衙,杀人灭口。” 杜员外说着,从衣服里拿出一封血染的信件,高高举起,朗声说道:“这封信是贺大人被害之后,杜某在贺大人衣服里发现的。杜某经过查看,这封信是贺大人京城里的友人寄来,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了方敏乱党分子的真实身份。这封信,贺大人放的非常隐蔽,我想之所以如此,贺大人就是想让我们知道,那个方敏杀人的真相,从而抓住凶手,为他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在场的十几个捕快齐声高呼,可能是受到感染,此时路过的围观众人也加入其中,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瞥着杜员外手里的那封信,顾明琴不禁蹙眉,是真是假,那个方敏真的是乱党?杜员外所做之事真的是为贺孟宇报仇?怀着好奇心,顾明琴伸出手,试图拿过信件,看看清楚。谁知道刚一伸手,对方就缩回了胳膊,把信藏了起来— “顾女医,方敏投靠乱党,杀害朝廷命官,这样的人,你说该不该杀?”紧盯着顾明琴,杜员外目光锐利,像是在试探。 四目相对,从他的眼睛里,顾明琴看到了警告与狠辣,她知道,如果自己说错了话,一家人恐怕都会受到牵连,弄得不好,一个“勾结乱党分子”的罪名,就可以让顾氏家破人亡。所以,就算是觉得蹊跷,顾明琴也没把话说出,只道:“若是确有其事,这样的穷凶恶极之徒,就算是碎尸万段,恐怕也不为过。” 听了这话,杜员外微微颔首,像是非常满意。而顾明琴却是话锋一转,反问:“不过,这事和我、和我们顾府有什么关系?仅仅是平日里我们和方敏来往密切?” “这难道还不够么?”杜员外反问,和顾明琴说了这么多,他早就是不耐烦了。变了脸色,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地说道,“顾明琴,情况紧急,杜某没有太多的时间在这里和你耍嘴皮子。今天我们必须搜查,不管你愿不愿意,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说完,拱手一拜,随后便是一招手,“冲。” 第474章 我看谁敢。”顾明琴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其余几人走到她身边,站成一排,结结实实的挡住了顾府的大门,不让任何外人闯入其中。顾明琴抬头挺胸,平视着杜员外,“杜员外,麻烦你告诉我,搜查顾府,理由何在?平日里,我和方捕快关系密切,算不得理由。如果你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今日你就是擅闯。我顾明琴就是翻山越岭,爬出沪城,也要告到府衙,你杜员外在贺大人被害之时,越俎代庖,强闯民宅,公报私仇。” “你……”指着顾明琴,杜员外气的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顾明琴也不说话,只是双手叉腰,目光阴沉地看着杜员外。就在此时,她忽然感受到一道异样的目光向自己射了过来。可当她回过头去,却又遍寻不着。到底是谁? 两个人对峙着,互不相让,谁也不说话,一时间,这里的气氛尴尬而紧张。 “顾女医……”就在这时,许久未言的江捕快突然开了口,快步走到顾明琴面前,轻声说道,“我劝顾女医答应此事,否则的话,对于顾氏以后的立足恐怕不利。” 顾明琴一听,回头看他,轻轻蹙眉,有些不解。 江捕快于是就接着说道:“昨晚上除了贺大人被害,贺大人的贴身之物,官印、御赐三宝,还有代表他身份的物件统统消失不见。” “什么?”顾明琴一听,更是惊讶万分。 江捕快重重点头,认真地看着她,接着说:“事到如今,我们试图找到方敏,除了为贺大人报仇雪恨,更重要的原因是找到这些御赐之物,以防有人趁乱起事。” “还是那个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发现贺大人被害之后,我们急忙采取了行动,想必一时半刻,凶手很难逃出沪城,尤其是他手里的东西,非常之多,带在身上,多有不便。恐怕会暂时找一个地方把东西藏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方敏极有可能把那些东西藏在我顾府了?”此时此刻,顾明琴终于明白,这些人搜查顾府,用的是什么理由。对面,杜员外点头微笑,好似在赞扬自己聪明,果然。可即使是这样,顾明琴也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江捕快、杜员外,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昨晚上,顾府安安静静,绝对没有人擅自闯入。” 顾明琴说完,沉着脸,冷冷地看着杜员外,那个擅自闯入的人到底是谁? “顾女医……”江捕快还要再劝,谁知道话未说出口,就被人剥夺了话语权— “明琴侄女,话不能这么说,那方敏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么?武功盖世、来无影去无踪,连我们那么快发现贺大人被害,都没有马上抓到凶手,更何况明琴侄女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轻易发现、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杜员外显得不以为意,完后,苦口婆心,“明琴侄女啊,叔叔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我们差点成为一家人……” 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冷哼,抬头看去,顾明琴扭过头,好不轻蔑。看到如此,杜员外恨意满满,好你个顾明琴,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不是有人保你,我早就…… 握了握拳头,杜员外平复了心情,再次看向顾明琴,满脸堆笑:“明琴侄女,你想想,若是方敏昨晚真的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你家,把那些东西藏起来,居心何在?叔叔我这么早就过来,就是因为相信你,与此事无关。就算是搜到了,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但如果你一直是这般态度强硬、拒不配合,那叔叔我也只能公事公办、派人硬闯了。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叔叔再是有所发现,那明琴侄女可要给叔叔我说出个一二三了。” 杜员外虽然笑着,但眼中的阴狠,顾明琴看得分明,只怕是早有准备。 “既是如此,明琴就恭敬不如从命。” “明琴……”顾家栋厉喝一声,非常不满,顾明琴怎么会同意搜查?此时,顾明琴侧目,望了自己一眼,顾家栋于是就闭了嘴,想着这丫头恐怕是有自己的打算。 听到这话,杜员外得意地笑了,微微颔首:“明琴侄女果然是聪明人。”随即一挥手,“上。” “慢着。”顾明琴再次大喝一声。 “顾明琴,你还想干什么?”杜员外厉声质问,忍耐到了极点。 顾明琴却不以为然,笑笑说道:“杜员外,别着急啊,明琴既然答应了,断不会出尔反尔;何况,杜员外带了这么多人,而顾家老的老小的小,自然不是杜员外的对手,杜员外一声令下,让这些人硬闯,明琴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杜员外听她这么说,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于是乎,顾明琴继续:“事到如今,明琴无力抵抗,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杜员外可以答应。那就是杜员外在搜查房间之时,必须有一个顾府之人在场,最好是房间的主人。”此话一出,对方马上就变了脸色,目光咄咄逼人。顾明琴似不在意,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杜员外,你有所不知,昨日战乱,我们匆匆逃离,忘了锁门,导致宵小之人擅入顾府,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许多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真的是祸不单行。我们收拾了一整天,累得筋疲力尽,才使得各归各位,实在是不愿意重蹈覆辙。杜员外要搜查,由我们跟着,要看什么,言语一声,我们亲自拿取。这样一来,既可以让各位检查的仔仔细细,不会有什么漏网之鱼,也不会把屋子翻得乱七八糟,一举两得。杜员外,这样的建议,你觉得如何啊?” 杜员外低下头,像是沉思了片刻。完后抬头:“那就依着顾女医,就这样吧。” “多谢杜员外。”顾明琴长松一口气,“明琴既然是顾氏的当家人,这种事,自当作为表率,那就先从明琴的房间开始吧。杜员外,请。” “顾女医言重了,你也请。” 推门进入,杜员外看到的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闺房,东西不多,看起来比较朴素。杜员外可不相信顾明琴的房间就这么简单。他挥了挥手,指示后面的人跟上,瞬间,床底下、桌子底下,到处都是人。他们把耳朵贴在墙上、贴在地上,轻轻地敲打着。这个时候,杜员外侧目,看向旁边的顾明琴,对方好像并不在意,只是微笑着,神色坦然。然而,越是如此,杜员外越是不安,因为他不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前方的大木柜引起了他的注意,快步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阵,目光落在门中的铜锁上,回头看向顾明琴:“顾女医……” 抬眼看去,见杜员外站在柜门口,顾明琴一拍脑袋,自嘲地笑了:“哎呦,我差点忘了。”说罢,拿出钥匙,主动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几乎没什么东西,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小的包裹。看到此物,杜员外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顾明琴。顾明琴却是扬扬下巴,你自己看吧。 带着好奇心,更多的是警惕和犹豫,杜员外俯下身来,小心翼翼的拆开包裹。一打开,什么也没发生,中年男子长松一口气,如释重负。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仔细地检查着里面的物件,没什么特别,只是一些女人的衣物、银两、银票:“顾女医,你这是准备离开……” “杜员外说笑了,自从三十多年,祖父和叔公安顿在了沪城,这里就是我们顾家的根,别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什么亲朋好友,离开了沪城,惟有流落街头。我之所以如此,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怕了。”说到这,便看见杜员外拧起眉头,更是不解。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解释道,“杜员外,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前日我们出去避祸,有人趁火打劫,我们顾氏损失惨重啊。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把这些值钱的东西收拾妥当,下次再遇到敌人袭击,便可以随时带上,避免损失。” “顾女医果然是考虑周到。”杜员外点点头,微笑道。包袱里什么也没发现,正准备帮她捆好,就在这个时候,杜员外注意到包袱里的一千两银票,急忙拿了起来,认真地看着,目不转睛,舍不得放下。 “杜员外,杜员外……” 顾明琴的轻唤使得杜员外重新回过头来,拿起手里的银票,在他面前扇了扇,笑道:“顾女医,你真的是太幸运了,这么大的票子,居然都没有被人拿走。” “杜员外,你误会了,这张银票并非是在明琴手里,而是忠叔保管。出事之时,忠叔顺手拿了,所以才逃过一劫。否则我们顾家可就真的要一无所有,从头开始了。”顾明琴说罢,长叹一声,好像是感慨万千。伸出手,本欲拿过他手里的银票,却不想,杜员外力量不小,死死地捏住,似乎不愿意还给自己。 “杜员外……”顾明琴似笑非笑的喊了一声。 杜员外清醒过来,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眼看着顾明琴把银票放进衣服,他握了握拳头,强忍着,没要夺回。 “那顾女医从今以后,可要好好保管,再别让那宵小之人,占了便宜。”杜员外显然是心有不甘,咬牙切齿的提醒着顾明琴。 “杜员外放心,从今以后,这张银票明琴一定会妥善保管,绝对不会让心怀不轨之人有可乘之机,夺我顾氏。”顾明琴说完,看着那杜员外,笑的意味深长。 顾明琴的笑,让杜员外浑身发毛,干咳了几声,从地上站起来,招呼了其中一个衙役:“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发现。” 杜员外低下头去,掩饰着失望,过了好久,才抬头看着顾明琴:“顾大夫和顾老爷已经作古,他们的房间……” “为了以防万一,过去看一看也是好的,杜员外,请随我来。”顾明琴做了一个“请”,便先一步往前走去。 杜员外站在原地,看着女子的背影,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答应的这么爽快,难道是早有准备?和身边那个衙役交换了一下眼神,挥挥手,招呼所有人,一起跟着。 顾明琴一推开门,杜员外便和刚才一样,迫不及待地走进去,打量了一下。顾鑫的房间干干净净、洁净如新,桌子上、椅子上、柜子上都是一尘不染。站在其中,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已经去世了的老人的房间:“顾女医经常让人打扫这个房间?” “叔公虽然故去,但这些年来,明琴承蒙叔公的谆谆教导,没有叔公,就没有明琴的今天。对于叔公,明琴心里充满了感恩和怀念。所以明琴每日都会叮嘱家仆,按时打扫叔公的房间,如同叔公在世之时。而顾家所有人都对叔公感念万分,诚心诚意打扫房间,以示怀念。” “顾女医的一片孝心,果然让人感动。”杜员外好像是感慨地说道。 顾明琴低眉垂首:“杜员外谬赞了,只希望杜员外可以让人小心一些,叔公房间里陈设简陋,时日已久,恐怕容易破碎。” “顾女医尽管放心,我们只是看看便好了。”杜员外如此说道,算是允诺。回过头去,嘱咐众人,“顾女医刚才所言,你们都听见了,小心一点,不要碰坏了房间里的东西。” 话虽如此,可那些人检查起来,比之刚才在顾明琴的房间里更加恶劣。眼睁睁地看到他们把床上的被褥托起来,随手扔到一边,然后趴在床上,东敲敲西碰碰,把柜子门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扔到一边,丝毫没有爱护之意,顾明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顾女医,这些人是行伍出身,大老粗一个,不懂得爱惜东西,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很快就好。”看出顾明琴脸色不对,杜员外得意更甚,但表面上却是假模假样的安慰。 “杜员外,冒昧地问一句,若此地是杜府,是你杜员外的栖息之地,遭人如此破坏,不知你杜员外感想如何啊?”顾明琴慢悠悠地问道。 杜员外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却笑了:“顾女医,杜某只不过是公事公办,若有不妥,还请见谅。谁让你顾女医和那个方敏关系非常呢。”四周看看,并没有他人注意到自己。利用这个机会,杜员外凑近顾明琴,压低声音说道,“明琴侄女,如若半年前,你答应我们家少航的婚事,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今天。” 原来是为着这个,果然是公报私仇:“杜员外要是这么说的话……” “明琴侄女,事到如今,你还有选择。” 这么迫不及待?听到这话,顾明琴越发觉得好笑,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慢悠悠地说道:“杜员外,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三年前,我做的最正确的事便是退了你杜家的亲事;而半年前,我的拒婚,在现在看来,也是我有生以来最明智的选择。” 一听这话,杜员外猛地回过头去,逼视着顾明琴,目光中透露着愤怒和警告。顾明琴却是毫不畏惧,抬头挺胸,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 不知为何,触及到顾明琴这般目光,杜员外竟有些紧张,禁不住浑身颤抖,不敢面对,急忙转过头去。此时,那些搜查的捕快纷纷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自己:“没有发现吗?” 带头之人摇摇头,阴沉着脸,注视着杜员外。 四目相对,杜员外更是紧张,浑身上下由内而外,寒意满满,额头上冷汗涔涔,开不了口。而这时,顾明琴又好巧不巧地开了口,慢悠悠地询问一句— “杜员外的搜查结束了吗?”说着话,顾明琴的嘴角微微扬起,有些自得。 回头看着顾明琴,杜员外动了动唇,到底没把心中的怨愤之言说出口,拍了拍手,正色说道:“我听说顾老爷在这个房间里有一间密室……” “你听谁说的?”这一回,轮到顾明琴沉下脸来,冷声问道。到底是谁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此人,目的何在? 看见顾明琴这个表情,杜员外更是得意,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没猜错。尽管得意,嘴上却安慰着顾明琴:“大侄女,不要这样嘛,像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谁家没有一两间存放贵重物品的所谓的密室?别说是你们家,就是我杜府也有这样的房间。如果当初大侄女嫁入我杜府,自会知晓。” 此话一出,顾明琴的脸色更阴沉了。 这样的目光让杜员外颇觉得不自在,不敢直面,移开目光,轻咳一声:“杜某认为,顾老爷作为顾府的长老人物,自然是掌握着顾府最关键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最有可能是放在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密室……” “杜员外想要如何?” “顾女医,如今的情形如何,不用我说,你自会明白。那方敏带走的可是衙门里最重要的物件,这样的东西如果带不走,必然是放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如果真的是藏在这顾府,也应该是一个顾女医怎么也想不到的地方。”杜员外说着,看向顾明琴,眼里颇有深意。 “你的意思是说,方敏极有可能把东西藏在我们家的密室里?”顾明琴猜测,“你想检查我们就密室?” “情况紧急,请顾女医体谅。”杜员外说着,冲着顾明琴轻轻一揖,笑的好不得意。 四目相对,看见杜员外脸上的笑容,顾明琴更觉恶心,恨不得一口痰啐在他的脸上。握了握拳头,强忍着怒火,微微一笑:“杜员外,请稍等片刻。”说完,欠了欠身,便转身往外走。 她要干什么?杜员外眉头紧皱,万分不解,但见顾明琴走到门口,招呼了顾忠,耳语几句。不知顾明琴说了些什么,那顾忠听罢,马上就变了脸色,慌忙摆手— “搜查密室?不行,绝对不行。那密室是顾府的核心机密,里面存放着大量的珍贵药材,还有这么多年,几位老爷的研究成果。平日里,除了老爷,谁也不能进……” “顾忠,难道你想抗命不遵?”杜员外板起脸来,冷声质问道。 “杜员外,你有所不知,这是顾府的规矩。顾老爷在世的时候,再三强调……” “可现在顾老爷已经死了。”杜员外毫不客气的点破。 听到此话,顾忠变了脸色,一脸愤然,侧目看了看旁边的顾明琴,对方虽是脸色阴沉,却并没有发作。顾明琴如此,顾忠也不好多说什么。强忍着怒火,认命点点头:“是啊,老爷的确是去世了,可他留下来的规矩,我们一直是遵守的,不敢违拗。更何况在这之前,我们家老爷从未在那个方捕快面前展示过家里的密室。别说是方捕快,就算是贺大人,也是不知情的,怎么可能……” “诶,顾忠,话可不能这样说。那方敏是什么人,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如果他想知道,你们怎么能防得住?”杜员外反问,随后又好心安抚道,“顾忠,顾大小姐,杜某可是为着你们,如果这一次,不把事情弄清楚,待得有朝一日,从你顾府发现了什么,那休怪杜某铁面无私、翻脸无情啊……” “这……”顾忠听了这话,犹豫不决,想要拒绝,却又找不到理由,杜员外说的话无可反驳,只是…… “杜员外说得有理,忠叔,拿出钥匙,把密室打开吧。”就在这时,顾明琴平静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 “大小姐……”顾忠猛地抬头,惊讶地看向顾明琴,她居然答应了?此时,顾明琴也回头看他,再次悠悠地说道— “杜员外说得有理,只有让杜员外将家里的角角落落看仔细了,才可以向这里所有的人证明我们的清白。”顾明琴说到这,回过头来,重新看向杜员外,面色平静异常。 杜员外听罢此话,赞许点点头:“顾大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 顾明琴欠了欠身,表示感谢。起身,再对杜员外说道:“明琴可以同意杜员外进入密室查看;但是,明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除了杜员外和明琴,其他人必须留在门外,不得进入。”说完以后,顾明琴抬起头,环视一周。果然在场的许多衙役变了脸色,看向自己的眼神,布满了杀气。更重要的是,这些衙役的脸在顾明琴看来,都是陌生的。 顾明琴假装并不在意,抬头看着杜员外,赔笑地说道:“杜员外,明琴没别的意思,之所以如此,一来,是因为密室里情况特别,存放着许多珍贵药材,如果一时之间涌进太多的人,导致药材损失,那……”后面的话,顾明琴没有再说,只是看着杜员外,不自在地笑了笑。 随后又道:“其二,密室非常狭窄,通常情况下,也就两三个人同时进入,进去太多,反而显得拥挤不堪,不利于搜查。耽误了时间,事倍功半,实在是不值得。不知杜员外以为如何啊?” “这……”杜员外垂下头来,似在沉思,只是悄悄地抬起脸,望向对面的领头衙役,但见他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杜员外立马如释重负般长松一口气,抬头冲着顾明琴赞许道,“那就依着顾女医,如此甚好。” “多谢杜员外体谅。”顾明琴再次欠身,表示感谢。随后吩咐顾忠,“忠叔,把门打开吧。” “大小姐……”顾忠想不明白,顾明琴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屈服了?本想劝说一番,但见她的脸色,只能作罢。无奈地摇摇头,走到角落里,在墙上找到一个很不起眼的小洞,塞进钥匙,轻轻地一拧,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两边的墙壁瞬间移动,露出一个一人左右的石门。众人凑近看去,只见里面沿着墙壁,满满当当的摆放着十几个大柜子,柜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各种草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一股刺鼻的气味,涌入所有人的鼻息。有些人接受不了这个浓烈的气息,本能地捂住了鼻子。 杜员外亦是如此,但很快,贪婪的愿望刺激了他的头脑,使得他一瞬间清醒过来。此时此刻,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这么多药材,都是无价之宝,如果归于自己,那……这样想着,激动地大步向前。谁知就在此时,有人推了自己一把,杜员外毫无防备,连连向后。终于站稳,抬眼望去,顾明琴已经先一步走了进去— “杜员外,你请。”顾明琴站在门口,态度恭敬。 明知道顾明琴是故意而为,一时间,杜员外也不能把她如何。看了眼那带头的衙役,对方点点头,目光如刀,令人胆寒。杜员外不得不强忍着心里的惧意,轻咳一声,公事公办地说道:“顾女医辛苦了。”然后就随着他的步伐,走入了密室。 这一次,杜员外的一举一动,顾明琴尽收眼底。不禁回头,看向那带头的衙役。对方接触到自己的目光,却选择低头避开。看刚才的情形,对于此人,杜员外好像是充满了畏惧。他到底是谁,是不是杀害贺大人的真正凶手? 顾明琴和杜员外刚一进入密室,顾忠就张开双臂,拦住了即将冲进去的众衙役,赔笑道:“里面空间小,不适合所有人进入,请各位大人在这里稍待片刻,杜员外检查完后,自然会给各位大人一个满意的答案。”顾忠说完,拱手一拜,见那些人没有硬闯,随即放了心。转头看向密室里的二人,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写满了担忧。 杜员外沿着药柜,认真地看了起来,时不时地扯出一个,仔细地看着、把玩着,拿在手里,爱不释手,不愿意放下。每当这个时候,便听见重重一咳。刚好对上顾明琴那充满了然、似笑非笑的目光,顿觉不自在。轻咳一声,把东西放在原处。 “杜员外找到了吗?”眼看着转了一圈,从头走到尾,杜员外依旧是两手空空,顾明琴在心里冷笑,嘴上却故意问道。 看到顾明琴这番得意,杜员外越发郁闷,强忍着怒火,沉声问道:“顾女医此话何意,莫不是认为杜某故意为之,想要觊觎你顾氏的财产……” “我可没这么说。” 杜员外正欲义正言辞的说一通,谁想,话刚开了个头,就被顾明琴抢白。虽然只有一句话,却让他无言以对。解释吧,就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因此,面对着顾明琴等候的目光,杜员外浑觉不自在,转头避开。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道:“我看刚才是你们家的顾忠开了门,这密室的钥匙一直是在他手里?” “是。”顾明琴点头。 “顾老爷在世之时也是如此……”杜员外故意问道。 面对此问,顾明琴顿了一下,抬头看去,杜员外半眯着眼,似乎怀疑。顾明琴不卑不亢,直接回答道说道:“叔公年事已高,关键时刻,难免有些糊涂。为了以防万一,这钥匙,叔公手里有一把,忠叔手里也有一把……” “顾女医手里没有?” “这是叔公的房间,平日里,除非有什么急事,明琴绝不进入,不管是叔公在世之时,还是现在。”顾明琴这样解释道,随后话锋一转,“不过,钥匙在忠叔手里,如果明琴需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一句话的事?”听到这样的话,杜员外冷笑。笑过后,好像是故意的,意味深长提醒顾明琴,“顾女医,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有些事,还是小心为上。” 对于他的好意,顾明琴并未在意,冷笑一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家里的人,我还是信得过的。只是杜员外家里的人,杜员外可以完全相信么?” 两两相望,顾明琴眼中的深意,杜员外完全明白,她指的是当初儿子大义灭亲,告发妻子毒死了老太太。一想到此处,杜员外就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傻小子,吃里扒外:“好了好了,没什么看的,出去吧,这里密不透风,闷死了。”说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来是做贼心虚了,亏心事做多了,难免如此。顾明琴这样想着,冷笑一声,随即跟了出去。就在她马上就要踏出密室之时,无意间一回头,却见一个隐蔽的角落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洞。看见那个形状,不由地浑身一震,本欲去看个明白,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了,随即若无其事的出了门。 “明琴,怎么样?”听到杜员外要求打开密室,顾家栋就急匆匆地赶来,一见顾明琴从里面出来,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顾明琴摇摇头:“什么也没有。” “真的?”顾家梁不放心,再三确认。 顾明琴微微颔首,目光肯定。抬头望去,前方不远处,杜员外正和那个带头的衙役低声说着些什么,和刚才的意气风发相比,此时的杜员外则是唯唯诺诺、低头赔笑。这让顾明琴又不由地蹙起了眉,此人到底是谁,能让杜员外如此惧怕?好巧不巧,那人也抬头看她。四目相对,对方眼里的杀气让顾明琴心头一震,慌忙低下头来,不敢直面。 “杜员外,既然顾老爷的房间没有任何问题,那我们就去其他房间看看。”那衙役终于发话了,掷地有声,声如洪钟。 “是是是,我也是这个意思。”杜员外连连点头,近乎谄媚地说道,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 “杜员外请随我来,家父生前的房间,就在前面。”顾明琴不等他开口,主动提出。向几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并率先一步向前走去。在这个过程中,她向顾忠使了个眼色,让他锁好密室的门。谁知道,刚走到门口,顾明琴便听见一声恐惧的惨叫— “啊……” 听到叫声,顾明琴一下子顿住了脚步,片刻后,喊了一声:“明音。”慌忙随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顾家栋听到这个名字,也反应过来了,匆匆追过去。顾忠不敢怠慢,但在这之前,他首先按照顾明琴的吩咐,锁好了密室,随后快步往外走去,走到杜员外身边,顿了一下,好像是刻意提醒道:“我们家二小姐出事了。”然后又急匆匆地去追顾明琴和顾家栋。 杜员外见此,犹豫了片刻,还是招了招手,硬着头皮跟过去。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什么,回头一看,只见那带头的衙役站在那面密室的墙壁前,轻轻地抚摸着洁白的墙壁,长长的叹息着。向外看看,顾明琴已经走远,而且其他人也赶过去了,暂时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于是他便返过身,走到那人身边。 “大人……”杜员外恭敬地喊了一声,低眉垂首,似乎非常小心。 “这里面一定有秘密,只不过你还没有发现。”那个衙役悠悠地说道,轻轻地拍打着面前洁白如雪的前面。回头看着杜员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杜员外,我很喜欢你这个态度,不过现在,我劝你还是不要如此,容易出事。”说完,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和他擦肩而过。 男子低沉而刺耳的笑声让杜员外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战栗。余光看去,那人已经离开,这才长松一口气,如释重负。紧抿双唇,目光中写满了愤怒和怨怼。为什么,自己要对一个外姓人卑躬屈膝,都是因为顾明琴。一切的一切,因她而起,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顾明音的房间里,顾明音蜷缩在姐姐的怀抱里,颤抖着、抽噎着,时不时地抬头,看着前方。似乎看见了什么恐怖之物,急忙缩了回来,把自己埋在姐姐的怀里,紧闭双眼,但身体依旧是控制不住,拼命地颤抖。李凤妹蹲在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慰。顾明琴抱着她,也是如此,可收效甚微。顾明音受到了巨大的惊讶,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里?”看着地上摊开的包袱,顾家栋露出了疑惑的眼神,不由地看向顾明琴,她知道? 顾明琴却是摇摇头,不说话。此时此刻,她突然明白了,杜员外目的何在? “果然不出所料,果然是这样。”看着地上的物件,杜员外微微颔首,露出得意之笑。捋着胡须,非常满意。无意间一侧目,瞥见顾明琴脸上的颜色,禁不住身体一颤,慌忙收回目光,蹲下身来,“顾女医,顾三老爷,你们看,这是贺大人的大印、兵符,还有贺大人初来之时,皇上赐予的御赐三宝,一件一件,都在这里。顾三老爷、顾女医,那个方敏看样子是要陷你们于不义啊。” 一听这话,顾家栋慌了神:“杜员外,这事可和顾府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可要明察,千万别冤枉了好人啊。” 杜员外好像是非常理解,连连点头:“我知道,顾三老爷,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当然相信你们顾府不会助纣为虐、藏污纳垢。可现在这些东西的确是在二小姐的房间里发现的啊……” 听到此话,顾家栋眉头蹙起,犯了难,他说的是真的,可……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顾明音慌乱不堪,拼命地摇摇头。 杜员外上前一步,安慰般地说道:“顾二小姐,你别担心,你别着急,你需要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尤其是晚上的事说清楚,就可以……”话未说完,对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和刚才一样,重复着那样的话。看到此状,杜员外一时之间开不了口,只能是求助于顾明琴。 顾明琴也不说话,只是察觉到杜员外的目光时,冲他抱歉一笑,然后继续安抚着妹妹,什么也不说。 看顾明琴这般无视自己,杜员外自然是千万个不满,但却无话可说。毕竟顾明音情绪不稳在先,作为姐姐,顾明琴安慰她,也是人之常情。可此刻,几乎所有的人聚集在顾明音的房间,而且一个个等着自己发号施令,自己却什么也不说,着实是让气氛有些尴尬。尤其是此时,已经有人向自己表示了不满。 “昨晚上二小姐太累了,睡死了,一觉到天亮。所以是否有人进入,何时进入的,干了些什么,二小姐一无所知。”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引得所有人纷纷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那个原来蹲在顾明音身边,和顾明琴一起安抚她的年轻女子此时从地上站起,面对所有人,不卑不亢地答道。 对于这女子,杜员外认识,李凤妹。是三年前,顾明琴在医馆门口捡回来的一个病人。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只知道女子无牵无挂,是个孤女,从那以后,就留在了顾府,和顾明音、顾岳冲一样,唤顾明琴一声“大姐”,顾家似乎也把她当成家里人,毫不见外。 杜员外轻咳一声,如是问道:“李姑娘如此肯定?” 李凤妹用力地点点头:“当然,二小姐这段时间身体不适,大姐家里家外,忙忙碌碌,不可能分身照顾她。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我和二小姐都是同吃同睡……” “同吃同睡?”听到这话,杜员外皱起眉头,打量她一番,“那李姑娘……” “没发现,没感觉。”李凤妹摇着头,否定道。“这些天太累了,昨晚上服侍二小姐睡下,我也就趴在床边睡着了。今早上是被府外嘈杂的声音吵醒的。醒来以后,二小姐还睡着,我急忙把她摇醒,拉着她跑出去了。至于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二小姐应该也是如此。” 李凤妹说到这,侧过脸,再次看向顾明琴姐妹俩。 第475章 “没发现?”杜员外捋着胡须,仿佛若有所思,随后看向顾明琴,“顾女医……” “我也不知道。”不等他开口,顾明琴就给了他想要的答案,一面安抚着怀里的妹妹,一面解释地说道,“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明琴也是身心俱疲。昨晚上收拾了房间,夜色已深,明琴检查了一下府里的各个房间,然后就回房去了。本想强撑着,以防意外,谁知道没过多久,就撑不住了,闭上眼睛睡着了。这一晚,是否有人暗中闯入顾府,放了东西,明琴一概不知。” 说着话,顾明琴总感觉着一道异样的目光望向自己,本能地抬头,凭感觉望去,很容易找到了此人,是那个带头的衙役。而对方在接触到自己的目光之后,很快避开。这让顾明琴心里更是疑点重重,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这般看着自己,贺孟宇的死,方敏的失踪,和他有什么关系? 听了顾明琴的话,杜员外在心里暗松一口气,然后又公事公办的询问顾忠和顾家栋:“顾三老爷、忠叔,昨晚你们是否觉得府里有些异常?” 两个人互看一眼,皆是摇头否认。 “看来我是没猜错的。”杜员外这般说道,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看那顾府众人皆是疑惑的眼神,急忙解释道,“顾三老爷,顾女医,我早就说过,那贼人方敏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各位自是难以察觉。更何况,刚才各位说了,各位都睡得很沉,毫无察觉。这说明什么,说不定那方敏害怕被发现,提前神不知鬼不觉向各位下了药了?” “下药?”顾家栋和顾忠异口同声,显得难以置信,“不会吧,平日里方捕快对我顾府可是非常照顾的……” “顾三老爷,知人知面难知心啊。那方敏本就是邪教之人,连贺大人都不愿放过,更何况是顾府?今日早晨,杜某人可以见到各位,也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杜员外说着,长叹一声,好似感慨万千。 顾明琴此时抬头看着杜员外,轻声问道:“既然已经找到东西,杜员外接下来准备如何?” 杜员外回头看她,先是打量了片刻,然后才徐徐开口:“顾女医,如今的情形,想必你也明白,他方敏将这些东西藏在顾府,一来是想嫁祸于顾府,使得我们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二来,也是想利用这些控制军队,说不定他和东丽人还有什么勾当呢?我有一种感觉,此人必会去而复返,将这些信物取回。所以……” “所以杜员外想要留在顾府,守株待兔?”顾明琴替她把话说出,此时,那可疑之人再次看向自己。 一听此话,杜员外先是顿了顿,而后笑道:“顾女医果然是个聪明人。”说完此话,又皱起眉头,仿佛是苦口婆心一般,安慰顾明琴,“顾女医,你不要误会,杜某没有想要利用你的意思。派人包围此地,一来是为了抓捕凶手;二来也是为了保护顾府之人不受伤害。现如今,那方敏已经变成了穷凶恶极之徒,贺大人已经死在他手里了。难道顾女医就不怕他杀人灭口?” “杜员外这般说了,明琴自是无话可说。”顾明琴说着,放开已经平静下来的妹妹,从地上站起,向杜员外微微欠身,“顾府的安全,明琴就拜托杜员外了。” “哪里哪里,顾女医客气了。”杜员外回了礼,看向顾明琴,越发得意,捋着胡须,朗声发号施令,“来人啊,将顾府所有地方统统围住,保证密不透风,一定要切实保证顾女医一家人的安全,如若发现可疑分子,立马来报,不得有误。”此话一出,所有的衙役捕快鱼贯而出,顷刻之间,顾明音房间里的外人,只剩下杜员外和那带头的衙役两个人。 “顾女医,杜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这段时间,请顾女医及家人暂时不要离开顾府,以防不测。”杜员外再次要求。 面对这个,顾明琴没有分辩,只道:“杜员外放心,明琴不会与你为难。”说着这话,也向着旁边的衙役轻轻点头。对方好像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也是点头示意。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开口道,“既然东西已经找到了,那么其他人的房间便不要再搜查了吧?” 此话一出,杜员外瞬间变了脸色:“这个……”悄悄侧目,去看向旁边的年轻衙役。 那衙役终于开口:“顾女医说得有理,卑职这就前往,让他们停止搜查。”完后,看了眼杜员外,俯身一拜,然后便往前走去。走到顾明琴身边时,男子顿住了脚步,看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径自走了。但那一眼的深意,却让顾明琴难以忘怀。 他为何这般看着我,他到底想说什么?带着疑惑,顾明琴回头,却发现那杜员外正擦拭着汗水,唉声叹气,仿佛如释重负。见是如此,顾明琴扬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长。 看见顾明琴嘴角的笑意,杜员外脸上挂不住了,忙把手放下,重咳一声,冷声说道:“杜某还要去布置兵力,顾三老爷,顾女医就此告辞。” “杜员外请自便。” 目送着杜员外仓皇而逃,顾明琴眉头锁得更深了。她已经猜出杜员外针对顾府的奸计,却猜不出他害死贺孟宇,目的何在?跟在他身边那个陌生的衙役是个关键人物,所有的一切应该都和他有关。那么他到底是谁?还有那个方敏,真的如他们所言,是乱党分子吗?想起在这之前,贺孟宇对方敏态度的转变,有些事,顾明琴觉得自己也是不得不信了。 “明琴,他们说的是真的,那方捕快昨晚上真的来过,而且还把东西留下?”杜员外一走,顾家栋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求证。 “不可能,昨晚上我就在对面,而且睡得很轻;如果明音房间里有动静,我不可能不知道。”李凤妹直接否定。 顾家栋想想,也觉得有理,别说是李凤妹,就算是自己,昨晚上心事重重,也是半梦半醒。这样说来,方敏根本没有来过顾府,更没有留下什么罪证,难道……顾家栋突然想起一种恐怖的可能性,急忙回头,吃惊地看着侄女。 接触到他的目光,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是的,杜员外是故意的,这东西是刚才有人悄悄地放进来的。”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露出震惊之色。最后还是顾家栋最先回过神来,首先探问顾明琴:“杜员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因为你当初的拒婚?”如果是这样,那杜府的胸襟未必太狭窄了吧。 向外望了望,见杜员外已经离去,顾明琴才放心地开口:“杜员外觊觎我顾氏的财产,对于我的拒婚,自然是深恶痛绝,想借此羞辱我,这是个人恩怨。当然,依我看来,这次他们搜查顾府,最根本的原因怕是为了我顾府的机密。” “顾府的机密?”此话一出,众人大惊,不觉异口同声。 顾明琴赶紧以指覆唇,使着眼色。 这些人倒也闭了嘴,尤其是顾家栋,快步走到门口,向外望了望,随即关上了房门。退回顾明琴身边,低声问道:“家里的机密到底是什么,叔叔去世的时候,什么也没留下……” “不,他留下了,就在密室。”顾明琴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枚银器。 众人一看,不觉恍然,“大小姐的意思是,这枚银器的开关就在老爷的密室里?”顾忠压低了声音,激动地说道。 顾明琴点点头:“是的,我刚才无意间发现,应该是李姑娘说的那样,是一把钥匙。”说着,望向李凤妹,二人重重地点点头。随后顾明琴又说道,“忠叔,你把密室的钥匙给我。这段时间,不管那个杜员外说什么,叔公的房间、房间里的密室,决不能让他们再次进入。如果有异议,你让他们过来找我。” “大小姐,你放心。”顾忠郑重其事地说道,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顾明琴。 顾明琴拿在手里,把玩一阵,确认无误,随后才放进了衣服,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提醒顾家栋:“三叔,岳冲和岳峰都在书房里,如果那些人过去搜查,我担心他们应付不来的。” 经她提醒,顾家栋想起儿子,马上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说完,急匆匆地跑开了。 顾明琴犹豫了片刻,随后把妹妹交给李凤妹,便也急忙跟了过去。 书房里一片狼藉,所有的书架被翻倒在地,所有的书籍堆满了房间,此时,那些搜查之人已经撤离,只剩下顾岳冲、顾岳峰两个人蹲在地上,整理着满屋的书籍。顾明琴过去之时,顾家栋正站在门口,唉声叹气,随后也撸起袖子,加入了整理的行列。顾明琴看是如此,也不敢怠慢,哀叹一声,弯下腰去,和他们一起整理。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顾明琴回头,看见来人,礼貌地唤了一声:“江捕快。” 听见轻唤,江捕快不由地顿住脚步,抬眼看去,不远处,顾明琴蹲在地上,笑看着自己。顾明琴这般,倒令他不敢接近。犹豫了片刻,鼓足勇气走过去,抱拳一拜道:“杜员外吩咐在下,过来帮助顾女医整理房间,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说完,冲着顾明琴深深一揖。 不错,态度还算是恭敬,这般态度,说不定能问出什么。顾明琴这样想着,点点头,正欲开口,前方顾家栋冷冷的声音就首先响起了— “顾家的事情,家里的人就能做,用不着麻烦捕快大人,江捕快请回吧。”顾家栋神色冷漠,把话说完,也不回头。 一时间,江捕快尴尬不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进退两难。 “既然是杜员外的一片好意,江捕快就留下吧。”就在此时,顾明琴开了口,打破尴尬,将他留下来。 “多谢顾女医,多谢顾女医……”听了此话,江捕快便对顾明琴感激万分,擦去汗水,如释重负。一回头,便对上顾明琴颇有深意的目光,不觉心头一震,急忙压下头来,不敢直面。俯身,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整理书籍。身边,顾明琴的余光射向自己,更是让他惴惴不安,这女人,到底看出什么了? 看出她的不自在,顾明琴小心翼翼,挪到他身边,低声问道:“害死贺大人的真的是方捕快?” 此话一出,江捕快仿佛是受了惊吓一般,手一抖,“啪”的一声,书籍掉落在地。他慌忙捡起,并下意识地点点头:“是是是,是的。”在此期间,却不敢直面顾明琴。 “你亲眼看见了?”顾明琴接着问。 “没有,方捕快武功高强,暗中杀人,等我们察觉,人已经跑了。”好像是有了准备,比之刚才,江捕快的声音平静了许多。 “这么说,你并没有看见方敏亲手杀人?” “可是从杀人手法上,就是方捕快无疑。”江捕快好似非常肯定。 “你见过他杀人?” “杀过几个东丽奸细。” 顾明琴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 “你真的相信方捕快害死了贺大人?”顾明琴又问道。 江捕快好像是顿了一下,回头,面对顾明琴,顾明琴也看着他,四目相对,江捕快有些紧张,他慌忙移开目光,强作镇定:“这不存在相不相信,方敏是邪教分子,这是事实;害死了贺大人,这也是事实。贺大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自然就要杀人灭口。前些日子,我一直不明白,贺大人怎么会突然怀疑起方敏了,现在一想,倒是恍然大悟。” 说到此,江捕快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难道你没有察觉吗?” “我并非衙门中人,有些事,自然是看不透的。”顾明琴说完,再次低下头去,整理着书籍,不说她话。 本以为顾明琴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却不想,说完这句话,顾明琴竟是沉默,什么也不说了。这让江捕快心里更是忐忑难安,这顾明琴到底知道了些什么,看出了什么,莫不是方敏和她说过…… 从那以后,直到书房整理完毕,顾明琴都没有再次开口。只是在整理完书房之时,长松一口气,回头面对着他,行礼道谢:“多谢江捕快帮忙,明琴感激万分。” “顾女医客气了,卑职不过是奉命行事。”江捕快回了礼,“既然是整理妥当,在下就告辞了。” “江捕快一路走好。” 目送着男人离开,顾明琴长叹一口气,平日里,他和方敏关系还不错,怎么会……回头,三叔顾家栋望着自己,满脸疑惑,接触到自己的目光时,便打发顾岳冲、顾岳峰兄弟俩离开,然后径自朝顾明琴走了过去— “你在担心方捕快?” 听到此问,顾明琴抬头,但见三叔目光深沉、意味深长,不由地无奈。三叔看来是误会了。只是,现在这个情况,顾明琴也是不想解释太多,只是问道:“三叔真的相信方捕快害死了贺大人?” 顾家栋愣了愣,或许是没想到侄女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定了定神,摇头说道:“方敏这个人,平日里,我见面不多,不过从表面上看,的确是为人谦和,和贺大人在一起之时也是规规矩矩的,不强出风头。我看着贺大人也是非常信任他。只不过我记得你和我说过,贺大人似乎是在怀疑他。若是如此,他的身份就非常可疑了。” “你的意思是说,方敏真有可能是烽莲教的人?” “很有可能。” “就因为这个,方敏就要杀了贺大人?” “明琴,和你说句实话吧,如果那方敏真的是烽莲教之人,不管他愿不愿意害死贺大人,贺大人一旦确认了他的身份,方敏必死无疑。”顾家栋非常肯定。对面,顾明琴秀眉蹙起,貌似不解。顾家栋于是就接着说道,“烽莲教自从百年前诞生,一直是试图推翻朝廷,可以说是当今朝廷不小的威胁,比之东丽,过犹不及。虽然几年前,朝廷派人剿灭,杀了他们几个头头;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年,军阀混战,朝廷岌岌可危,那烽莲教的顽固之徒又伺机趁乱起事。贺大人是朝廷官员,忠于朝廷,忠于当今皇上。若知道身边有一个邪教之人,确认身份后,自然是定斩不饶,不会放过。” “这么说来,方敏很有可能是先下手为强了?” “若凶手真的是方敏,通过这件事,他的身份应该可以确定。”顾家栋点点头,这般说道。 看着三叔,顾明琴犹豫片刻,开了口:“三叔,关于烽莲教之事,这么多年来,明琴道听途说,也知道了一些。烽莲教虽然被定义为邪教,但实际上都是穷苦百姓,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加入其中。这些人的目的虽然是推翻朝廷,可对于老百姓,却是秋毫无犯,而且还送钱送物。除此之外,抗击敌人,一致对外。就冲这一点,比之朝堂之上坐享其成、贪得无厌,割地求和的顽固分子,好上千倍万倍,更何况是那些汉贼,为了权力、为了金钱,通敌卖国……” “你给我闭嘴。”不等她把话说完,顾家栋厉喝一声,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才放了心。关上房门,回头看着顾明琴,压低声音斥责道,“你知不知道,你说出这话,让别人听见,后果如何?弄不好我们全家满门抄斩啊。”说完,狠瞪她一眼,非常不满。 顾明琴此时也意识到口无遮拦,急忙闭了嘴,垂下头来,老老实实,再不开口。 看见顾明琴闭了嘴,顾家栋长松一口气,彻底放了心。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说道:“今天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许告诉第三个人,这是大逆不道,要满门抄斩的,你明不明白。” 顾明琴听罢,点头如捣蒜,忙不迭。 这还差不多,顾家栋微微颔首,放了心。来回踱了几步,似在考虑在想顾明琴交代些什么。突然,他想起来了。停下脚步,重新面对着顾明琴:“如果那方敏再来找你,什么都不要说,马上告诉杜员外;最重要的是,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说出这话,顾家栋正色看着她,难得的严肃。 “就因为他是烽莲教的人?” 顾家栋面对此问,沉默了一阵,才抬头看着顾明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是华夏的子民,任何试图改朝换代、吞并我国的,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将他们消灭殆尽。不管是东丽,还是这个烽莲教,我们都不能放过,你明白了吗?” 顾明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三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东丽,是敌国,试图吞并华夏,残害百姓,我们自然不会放过;可是烽莲教,他们做错了什么。如果天下太平,官员清廉,百姓安居乐业,还有谁愿意落草为寇……” “你闭嘴。”顾家栋再次大喝一声,瞪视着顾明琴,非常不满,“你知不知道,这几十年来,我寒窗苦读为了什么,我让岳峰两耳不闻窗外事,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登堂入室、光耀门楣吗?朝廷在,岳峰的未来就在;如果朝廷不在了,天下混乱了,我们这一辈子的努力就要付之东流……” “三叔寒窗苦读,想要一举夺魁,只是为了光耀门楣;那夺魁之后,三叔想做什么,或者三叔想让岳峰做点什么?”顾明琴反问,“参加考试,夺得名次,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为官一方,你准备怎么办,难道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问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若是如此,这样的考试,不考也罢。” 一听这话,顾家栋浑身颤抖,眼睛瞪得更大。 顾明琴毫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现如今,当今皇上不问世事、花天酒地,形同傀儡,朝廷上上下下乱成一团,除了明争暗斗,再无其他,老百姓的水深火热,与他们无关。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三叔让岳峰费尽心思考这样的状元,意义何在?” 说完以后,顾明琴转身便走,再不停留。 “明琴……”顾家栋本想叫住她,无奈,顾明琴已经远去,喊她的名字,女子也没有回头,惹得顾家栋连连叹气,最后说了一句,“妇人之仁。”随后背起手来,也离开了书房。 顾明琴略略检查了一下顾府,看见家丁们都在收拾屋子,整个家里还算是有条不紊,才算是放了心。随后又去了顾家梁的房间、顾岳冲的房间,因为东西已经找到,这些房间破坏的并不严重,只是有些灰尘,随便收拾一下,也就好了。顾岳冲的房间他自己收拾,顾明琴便去了父亲的房间,叫家丁拿来抹布,亲自擦拭起来,一点一滴、角角落落都没有放过。 擦拭完毕,看见房间里焕然一新,顾明琴才作罢,退出了房间,关门落闩。父亲的房间、叔公的房间,是坚决不能让人再进了。 其时,杜员外带过来的那一班衙役已经退出了顾府,从表面看,顾府的环境与平时无二,只不过……看着前方虚掩的府门,顾明琴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过去。 “杜员外有令,没有他的允许,顾府之人谁也不许离开。顾女医,请回吧。” 刚走到府门口,顾明琴就被人拦住了,抬眼看去,仍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在这之前,从未见过。 顾明琴在沪城这么久了,作为医者,衙门,自己也是常去的,再加上和方敏关系非常,衙门里的那些捕快、衙役,自己也认识了不少,虽然不可能百分之百见过面,但是不是衙门中人,凭感觉,顾明琴还是认得一二的。她有一种感觉,今日所来顾府的那些公人,极有可能并非衙门中人,确切的说,并非贺孟宇原来的手下。那他们是谁,又为何会冒充起衙门里的捕快,原来的那些公人,现在何处,是否遭遇不测? 此人目光凌厉,颇有杀气,让顾明琴不禁有些畏惧。不敢多言,只得转身入府。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过身,看着那陌生男子,欠了欠身说道:“这位官爷,你也知道,明琴毕竟是顾氏医馆的掌柜的,若明琴几日去不了医馆,赵大夫、罗大夫二人必会担心、揣测……” “顾女医请放心,杜员外已经派人通知,那两位大夫现已得到消息。”那个陌生的衙役面色冷漠地说道。 “原来如此,杜员外考虑周到,明琴谢过了。”顾明琴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心里却不断地计较,看来姓杜的果然是想困住自己。现在看来,只能是按兵不动,见招拆招了。这样想着,反身入府。身后,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是如刚才一般,布满杀气。惹得顾明琴惧怕的浑身颤抖,紧握双拳,一步步往回走,强作镇定。 入得府内,虚掩了府门,顾明琴彻底放松下来,长松一口气。靠在门上,闭上眼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她,抬眼看去,顾岳冲、顾岳峰兄弟俩匆匆而来。 “你们要干什么去?”适时的,顾明琴喊住了两人。 顾岳峰有些胆怯,看着顾明琴,蠕动着嘴唇,半天没有开口,还向后退了几步,躲在顾岳冲的身后。 顾岳冲并不害怕,抬头挺胸,质问顾明琴:“为什么不能出去,我们又不是囚犯,贺大人被杀,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闭嘴,不许胡说。”顾明琴赶紧呵斥弟弟,急忙回头,再看向虚掩的府门,弟弟这话千万别让人听见、抓到把柄才好。可顾岳冲显然不能理解姐姐的担心,他年轻气盛,姐姐越是不许,他越是要说— “难道我说错了吗,沪城那么多大户人家,他姓杜的不去搜,偏偏搜我们顾府,摆明了公报私仇……” “不许胡说,东西毕竟是在我们顾府发现的……” “发现了又怎么样,能说明什么,说明方捕快来过?未必吧。刚才二姐的房间里一下子涌进去那么多人,保不定是某人带进去,藏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故意让别人搜出来的……” “闭嘴。”顾明琴再次大喝一声,指着弟弟,“从现在开始,回书房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离开半步。” “大姐……”顾岳冲不服。 “如果你不想害了你大姐我,不能害的顾府家破人亡,就立马回到书房里,读你的书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出来。算姐姐求你了。”顾明琴说罢,诚恳地看着弟弟,眸子里闪动着泪光,好像是在哀求,希望弟弟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顾岳冲心里仍然是不服气,不以为意,但看见姐姐眸子里的恳求,到嘴的反驳,不得不咽下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大姐,你……”顾岳峰此时也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开不了口,重重地跺了跺脚,大喊一声,“岳冲……”便随之跑去了。 看见两个弟弟就此离去,顾明琴第一反应是,回过头去,看向虚掩的府门,与刚才无异,这让顾明琴长松一口气,暂时放了心。她不知道,弟弟刚才的“口出狂言”,那两个捕快听到没有,如若听到,会不会告诉杜员外;杜员外又会不会乘此机会找自己的茬。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反正也无事可做,顾明琴就准备回房休息一会,路过李凤妹的房间时,看见女孩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口,房间里一片狼藉,还没有收拾。顾明琴觉得奇怪,又是便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才发现,女孩居然是在发呆,只不过在她手里,握着一个白色的丝织物,从表面看起来,应该是一个手帕。 “大姐……”李凤妹首先回过神来,看见顾明琴,好像是吓了一跳。 顾明琴微微颔首,看了一下整个房间,只是说道:“还没有收拾?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东西。”李凤妹急忙拒绝,说完这句话,不由地一阵苦笑,好像是在自嘲。抬头看着顾明琴,几番欲言又止,到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地开了口,“大姐,你真的可以确定,那个杜员外此番所为,并非简单的公报私仇?” 面对此问,顾明琴垂下头来,淡淡地说:“我刚才说过,姓杜的恨我,因为我的拒婚,让他失去了吞并顾氏产业的机会,而且因为前段时间,他害我不成,反而导致自己身败名裂、差点家破人亡,因此,他对我恨之入骨;但想害我,他不敢,也没那个本事,若不是贺大人突遭意外……我怀疑贺大人的死,必然与他有关。” 顾明琴声音不大,却是非常笃定。 李凤妹听罢,震惊万分,差点叫出了声,本能地捂着嘴巴,向外望了一眼,见没有人,才低声问道:“你觉得并非方捕快……” “方敏?”咀嚼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顾家栋刚才所言,回荡与脑海,让顾明琴难以平静。轻轻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此事与他有关无关,但我有一种感觉,他姓杜的想利用这件事,将我顾家赶尽杀绝,将顾家所有,完全吞并。或许,今日之事,只是刚开始罢了。” 顾明琴说罢,抬头看向窗外,眼神迷茫。她实在是看不出,前面有什么,自己即将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突然,她回头看着李凤妹,紧握她的手,非常激动地说道:“李姑娘,你快走吧。趁现在,他们还没有太过分……” “大姐让我去哪儿,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啊。”李凤妹望着顾明琴,眼带恳切。 “去哪儿都好,反正不要留在沪城,留在顾府。”顾明琴劝道,摇摇头,“也不知为什么,今天我心里总是不安,尤其是那些东西的出现,贺大人死了,我没有依靠,姓杜的明目张胆的为难我顾家,现如今更是堂而皇之的住了进来,接下来要干什么,我也摸不透。我有一种感觉,这一回,不管方敏是否为杀人凶手,姓杜的怕是都不会放过我顾家。不管他身后是什么人,现在他都是沪城一手遮天的人物。哪怕是我拼尽全力,和他周旋,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逃过一劫。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到这,顾明琴深深一叹,无奈至极。 随后再次看向李凤妹:“而你,并非顾府之人。就冲这一点,你就没必要和我们一起陪葬。赶快走吧,现在就走,如果晚了,恐怕就真的走不了了……” “可是大姐,你让我去哪儿啊?”李凤妹蹙眉看着她,眼带泪光,“我已经是家破人亡,我自己也是身体孱弱,无依无靠,离开了这里,你让我何去何从啊,大姐?” “去找他吧。”顾明琴突然平静地说了三个字。 此话一出,李凤妹好像是愣住了,望着顾明琴,神色呆滞。 拿过她手里的帕子,顾明琴淡淡地说:“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他留给你的吧。这些年来,每次提起他,你总是说要忘记他,不要再提了。可我知道,你忘不了,只是理智告诉你,应该忘记。但在你心里,我相信这个男人,你永远忘不了。我是女人我知道,你太爱他了。” 说到这,回头笑看着女孩。女孩好像是难为情一般,扭过头去,擦拭着眼泪。 转过头,不再看她,顾明琴轻叹一声,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不能和他在一起,忍痛放弃他。如果是平时,我可以把你留在顾府、保护你,把你当成亲人。可现在,顾府自身难保,你作为一个外人,没必要、也不应该和我们陪葬。那位白公子既然当初救了你,必定是武功高强之人,这样的人,足可以保护你……” 话未说完,对方就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看她如此,后面的话,顾明琴就没法再说了,只能等着她稳定下来后,再把话说完。只见她把手放在胸口,紧紧地攥住那枚帕子,放在心口,比之刚才,哭得更凶了。这让顾明琴再次感受到他对白沐秋的一片深情。可为什么,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真的是郎无情妾有意?既是如此,当初为什么要舍己救人,徒惹相思? “杜员外,你要干什么,这是我们老爷的房间,你不能进……” 突然之间,顾明琴听到顾忠的呵斥,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也顾不得李凤妹,急忙跑了出去。 李凤妹见此,也醒过神来,擦了擦眼泪,快步过去。 “顾忠,你放肆,本员外现在代表的是不幸遇害的贺大人、代表的是朝廷,留宿顾府,你阻止杜某,那就是抗旨不尊。”杜员外毫不客气的怒斥顾忠。 顾忠并不在意:“抗旨不尊?抗的什么旨?老头子我虽然没什么文化,可也知道,当今皇上下的是圣旨,皇后娘娘下的是懿旨。杜员外既然说了是旨意,那就拿出来吧,不管是圣旨还是懿旨,只要杜员外拿的出来,老头子莫敢不从,就算是皇上想要老头子的命,老头子也不说二话,拿去便是……” “你放肆,皇上、皇后娘娘远在京城,怎么管得了你顾府的私事?” “拿不出来啊?既然拿不出来,那就一切免谈。什么时候,杜员外把旨意拿出来了,别说是老爷的房间,顾府任何一个房间,对于杜员外,那都是畅通无阻;但如果杜员外你拿不出来……”顾忠说罢,冷笑一声,把头撇到一边,根本就不理他。 第476章 “顾忠,你你你……”指着顾忠,杜员外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侧目看去,顾明琴已至,便愤然说道,“顾女医,顾明琴,你好好看看,你们家仆人对于我这个代理的县令,居然是这样的态度?难道顾老爷在世之时,他们也是这般目中无人吗?” 顾明琴刚要开口,便听见顾忠凑近自己,大声说道— “大小姐,杜员外刚才要求老奴打开老爷的房间,还说什么,今晚上要住在里面。”说出这话,老人家激动万分,看向前方的杜员外,面露愤然。 顾明琴一听这话,也抬起头,冷色看着杜员外。不知是否做贼心虚,四目相对时,杜员外把头扭到一边。 “忠叔,客房收拾好了吗?”顾明琴仍旧是看着杜员外,如此说道。 顾忠点点头,正色答道:“给杜员外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 顾明琴点点头,一步步走向他:“杜员外,明琴希望你给明琴一个合理的解释。” 杜员外的身体绷得很紧,不敢回头,即使是知道,顾明琴已然站在身边。感受到她的目光,杜员外更是紧张、不安,微微握拳,强迫自己冷静,回头看着顾明琴,才好像是苦口婆心一般地说道:“明琴侄女,伯父可是看着往日的情面上,为你着想。你想想,顾老爷的房间里有什么,有密室,这可是你们顾家最重要的地方,万一那个方敏试图进入其中,盗走药材……” “杜员外,若是没记错的话,那些官印什么的,是在明音的房间里发现的啊。”顾明琴刻意提醒。 面对此问,杜员外瞠目结舌,答不上来。余光中,那个人来了。他知道,不管愿不愿意,自己都要硬着头皮应付下去。该死的顾明琴。 话是这么说,但表面上,杜员外仍旧是理所当然的捋着胡须:“话虽如此,可明琴侄女,你要知道,那方敏心狠手辣,为人贪婪;既然可以偷去贺大人的贴身之物,最重要的东西,必然也会觊觎顾家的产业。如今顾老爷已经去世,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恐怕是不太妥当吧。” 听了这话,顾明琴轻轻点头:“杜员外说得有理,的确是考虑周到,明琴愚钝,刚开始没想到。叔公的房间的确是需人守候,以防不测;可杜员外此时提出想住在里面,恐怕是不太合适吧。”抬头瞧了他一眼,“顾府有客房备用,而且已经收拾妥当;更何况这是叔公的房间,自从叔公去世以后,除了明琴和忠叔每日亲自打扫,其他人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哪怕是明琴,每次打扫完毕,都会恭恭敬敬的尽快离开。为的就是不要打扰了叔公的在天之灵。而如今,杜员外却突然提出,今天晚上要住在这里,实在是……” 顾明琴摇摇头,好像是不以为然:“杜员外,冒昧地问一句,杜老夫人去世两个月了,她的房间,您可以让人随便住入吗?” “你……”瞪视着顾明琴,杜员外呼吸急促,既是无言以对,又是怒不可遏。 “我觉得顾女医说得有理。” 正在此时,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顾明琴回头,见一个年轻男子笑着向自己走来。只一眼,顾明琴便认出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搜查顾府的带头的衙役。此人来到二人面前,向自己礼貌地点点头,然后面向杜员外,拱手一拜,低眉垂首般地说道— “顾老爷的房间情况特殊,的确是容易引起歹人的注意,确实是需要有人守护其中,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尤其是在晚上。但是杜员外提出的住在里面,确实是不太妥当,也是对顾老爷子的大不敬。如果杜员外信得过卑职,就把这件事交给卑职,卑职必然全力以赴,保卫顾府所有人的安全。” 把话说完,年轻的捕快深深地看着杜员外,面色阴沉。 四目相对,好像是有些惧怕,杜员外身体一颤。定了定神,故意咳了一声,强打起精神,正色说道:“如此甚好,本员外把这件事交给你,你自己看着办,本员外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以后,匆匆离开,好像是逃离一般,路过顾明琴时,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顾明琴侧目斜睨,目送杜员外离开,很容易察觉出对方的放松和愤愤。显然,那个陌生捕快说的话让他如释重负,但未能成功的住进顾府,又让他心生愤怒。这个贪婪的杜员外,难道真的以为没有了贺孟宇,在这顾府,他便可以无法无天、当成主人了吗?想得美,我顾明琴也不是吃素的。 脚步声响起,顾明琴抬起头,正瞧见那陌生捕快向自己而来,慌忙行礼道谢:“多谢这位官人为明琴解围,明琴感激万分。” “顾女医客气了,贺大人死于非命,杀人凶手逃之夭夭,为了抓凶,有些麻烦,还请顾女医配合。”陌生捕快如此说道。 “官人言重了,官人放心,明琴会安排人手,守卫叔公的房间,若有人来犯,必会及时通报杜员外和各位官人。”顾明琴说到此,抬起头,看着那人的颜色,对方只是微笑地颌了颌首,并无异常。顾明琴于是就接着问道,“这位官人好生陌生,明琴似乎从未见过。” “顾明琴有所不知,小人乃是沪城附近的一介农夫,平日里在家务农,很少入城,故并不多见。两年前,贺大人招募抗敌将士,小人为了保家卫国,也为了一口饭,加入其中。这两年来,都是在军中训练,这一次敌军来犯,军队上损失惨重,衙门里需要补充,贺大人这才选中了小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顾明琴点点头,表示理解。 男子却又说道:“不过对于顾女医的大名,小人可是闻名已久……” “公子谬赞了。”顾明琴欠了欠身,谦虚地说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小人姓司,单名一个远字。” “哦,司捕快。” “顾女医客气。”两个人再次相互一漪。 顾明琴站起身,看着眼前的男子,接着说道:“明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司捕快可以考虑。明琴希望和妹妹互换房间。”说完,再次抬头,对方蹙起眉头,好像是非常不解。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解释道,“那恶徒既然把东西放在明音的房间,十有八九会去而复返,试图取回。妹妹明音身体不适,需要好好休养,如果遭遇不测,受到刺激,恐怕……” 顾明琴摇摇头,长叹一声,好像是为妹妹可惜。感慨完毕,重新看着面前的男子,继续道:“明琴作为姐姐,理所当然保护妹妹不受伤害;何况,作为顾氏的当家人、一家之主,明琴也理所当然以身作则,以身犯险。故,如果司捕快真的想利用顾府、引蛇出洞,那就让明琴做这个诱饵吧。明琴万死不辞,希望司捕快成全。” 顾明琴说着,一弯腰,直接跪倒在地。 “大小姐……”顾忠见此,着实吃了一惊,想要阻止,已是晚了一步。本想伸出手,将她扶起,却被顾明琴一掌拍回。见是这般,顾忠只好做罢,蹙眉看着顾明琴,万分不解,这个大小姐究竟想干什么啊? 司远半眯起眼睛,打量着顾明琴,脑中迅速反应,这女人究竟想干什么。可看了半天,打量了半天,却仍未有所发现。司远不敢耽误,急忙装作混乱不堪的样子,有些紧张地说道:“顾女医,你这是为何,快快请起,小人只是个捕快,怎么受得起……”说着,本能地伸出手,想将她扶起。或许是觉得突兀,司远并没有付诸行动,只是拜托顾忠,“快快快,快把你们家小姐扶起来。” 顾明琴这才有所松动,借着顾忠,从地上站了起来。 司远看到如此,长松一口气,道:“顾女医的顾虑,司某可以理解。既是如此,那就按照顾女医的建议,今天晚上暂时将二小姐移除房间。不过顾女医放心,即便如此,对于你们一家人的安全,司某绝对不会太过大意。” “司捕快是衙门中人,说出的话代表朝廷,明琴自然是深信不疑。辛苦司捕快,一切拜托了。”顾明琴再次欠身行礼。 “顾女医客气了,司某还有事,先走一步。” 顾明琴低着头,恭敬地送他离开。待得人已走远,顾明琴这才重新抬起头,望着远去的背影,凝眉沉思。此人果然缜密,说出来的话滴水不漏,不见破绽。不过对于他的话,顾明琴始终是半信半疑,不为别的,直觉。如果方敏真的是那邪教之人,眼前之人,怕也不是普通的农夫吧。 “大小姐,大小姐……” 顾忠唤了好几声,才使得顾明琴重新回过神来,一回头,便对上顾忠为难的眼色— “大小姐,今天晚上还是我住在二小姐的房间里吧……” “不用了,今天晚上我去那儿,你好好守护叔公的房间即可……” “可是……”看着顾明琴,老人脸上写满了担忧,只不过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忠叔,事到如今,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什么方敏,什么杀人凶手,而是这里。”顾明琴说着,指了指前方的房间,那是顾鑫的房间,左右看看,顾明琴压低声音说道,“若没猜错的话,他们起先的计划应该是一起进入密室,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放在里面,被发现,然后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留守这里,肆无忌惮的巡查密室。只不过我提出的要求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而且我的要求,他们无理反驳,所以才不得不暂时放弃,选择了我那时鞭长莫及的地方,之后再徐徐图之。那杜员外突然提出,想要住入叔公的房间,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目的。” 顾忠细细一想,不由地连连点头,有道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守好叔公的房间,不许任何人进入;如果有人敢明闯,大点声,让我知道,我想办法应付。如果有人偷偷摸摸,暗着来……”顾明琴说到这,低头沉思片刻,然后郑重其事的吩咐顾忠,“今天晚上,你千万别睡觉,留在里面,如果有什么动静,马上通知所有人。” “大小姐,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老爷的在天之灵。”顾忠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眼看着顾明琴越发严肃,很是信任自己,老人家自然是激动万分。暗暗的发誓,一定要说到做到。随后忽然想起什么,不禁担心起顾明琴了,“大小姐,万一杜员外说的是真的,那个方捕快真的来了……” “他不会害我,不管他是否是害死贺大人凶手。”顾明琴声音不大,却是非常笃定,侧目看去,顾忠望着自己,眉头蹙起,尽是疑惑。而顾明琴却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 是啊,说什么,怎么说,顾明琴一无所知,这份信任从何而来,顾明琴也难以说清。纵然,方敏真的有可能是邪教之人,但是非善恶,他分得清。贺孟宇的死,或许与他有关,或许与他无关;但理智告诉顾明琴,所有的一切,极有可能并非是杜员外说的那样,事情没那么简单…… 路过府门口之时,顾明琴突然听见门外吵吵嚷嚷,是杜员外的声音,好似抬高了声音,厉喝着什么。和谁说话呢?好奇心顿起,顾明琴悄悄地走过去,凑在门边,向外望了一眼。杜少航?她怎么来了? 两个人站在台阶下面,杜员外背对着自己,但还可以看得出此人的动作,抬头挺胸,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却也看得出在训斥儿子。而杜少航则是耷拉着脑袋,恭敬的听训。说了半天,杜员外摆了摆手,似乎是让儿子赶快离开,自己则返过身,再次向顾府走来。 就在这时,杜少航抬起头,刚好看见门缝里的顾明琴。 见他发现了自己,顾明琴迅速背过身去,不与他对视,过了片刻,才重新回过神来,好巧不巧,刚好看见杜员外满脸堆笑,冲着门口的两位捕快大人点头哈腰。那两人却是态度傲慢,对他爱搭不理。看到这一幕,顾明琴心中的怀疑更深了,果然没错,事情没那么简单。 “吱嘎--” 府门被推开,顾明琴没有走脱,刚好和杜员外来了个面对面,两人都是一愣,还是顾明琴首先回过神来,冲着杜员外欠身行礼,转身欲离。没走几步,便听见对方喊了自己的名字— “顾女医。” 顾明琴顿住脚步,回过身,冷声问道:“杜员外呼唤明琴,有何贵干?” 杜员外踱了几步,来到她面前,打量着女孩,唇角带笑,慢悠悠地说道:“刚才少航亲自来找我,你知道他和我说了些什么吗?他恳求我,好好照顾你,千万不要为难与你。”说完此话,杜员外沉下脸来,观察着女孩。却发现女子异常平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似自己刚才所言,与他无关。 见是如此,杜员外气不打一处来,愤然地说道:“我们家少航真的是痴心错付,一片丹心付之东流,那女人铁石心肠,简直是无情无义。”说到激动处,杜员外气喘难定,瞪大了眼睛,望着顾明琴,无声地控诉着她的无情。 岂料,顾明琴面色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悠然说道:“这会了,明音该醒过来了,明琴先走一步。”礼貌地行了个礼,果然是转身便走。 “顾明琴……”杜员外大喝一声,掷地有声。 这一回,顾明琴仍旧是停了下来,回身看他:“杜员外还有事?” 杜员外快步走到她面前,半眯起眼睛,冷声问道:“顾明琴,我可是听人说了,刚才,就在刚才,你的那个小弟弟顾岳冲就在这个地方,质疑本员外。说什么本员外这次搜查顾府,是假公济私,打击报复;还说什么,顾明音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是本员外故意潜人放入……” “难道这样的怀疑毫无道理吗?”顾明琴反问一句。 “顾明琴……”杜员外脸色更加阴沉,猩红的眼圈仿佛是要把顾明琴吞噬殆尽。 顾明琴却毫无畏惧:“杜员外,你我两家的恩怨如何,杜员外心知肚明。前不久,杜员外陷害与我,岂料贺大人明察秋毫,杜员外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阴谋不成;之后,在杜老夫人突然去世这件事上,也是叔公查出异常。虽然到了最后,杜夫人一口咬定;可是杜员外,你敢说,对于此事,你毫不知情?” 说到这,顾明琴轻蔑的哼了一下:“杜员外,我‘害的’你身败名裂、妻子入狱,你敢说,在你心里,没有对我恨之入骨?眼下,这么一个好机会,杜员外你会轻易放过……” 顾明琴说着,停了停,弯起嘴角,再度冷笑,举起两个手指头,接着说:“至于第二点,岳冲虽然是猜测,却也不是没有道理。明音和我说,当时一堆人先她一步,冲入了房间,甚至于她被撞倒在地,好半天才爬起来。进去以后才发现屋子里已经是被翻得一团糟,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角落里提出了这个包袱……杜员外,你敢说,这里面不可能是有人提前把东西放进去的?” “顾明琴,说话是要有证据的。”杜员外冷着脸,这般说道。 “那好吧,我们就拭目以待,等着证据主动出现吧。”顾明琴好像是无所谓,这样悠然地说了一句。 “主动出现?”杜员外不解其意。 “杜员外不是说了么,那些东西是方敏隐匿在顾府的,终有一日,他会想办法取回。既然如此,我们就等着看吧,等着这一天。你们不是要守株待兔吗?如若方敏来了,岳冲的猜测不攻自破,到时候,我一定是跪在地上,向你杜员外磕头认错;可如果那个方敏自始至终没有出现,那就……” 顾明琴说着,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弯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长,慢慢地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而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再度停下:“还有一件事,明琴忘了告诉杜员外了,那就是司捕快已经同意了明琴的建议,今天晚上,由明琴住在明音的房间,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突然听见这个词,杜员外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见顾明琴微笑着,转身离开,并越走越远。不自觉地,杜员外打了个冷战,定睛看去,前方哪有顾明琴的影子,原来人已走远。杜员外禁不住长松一口气,如释重负。这个顾明琴八成是看出什么了。 想到这些,杜员外便是恨之入骨,若不是顾明琴拒了自己家的亲事,自己也不会走上这条路,点头哈腰,成为别人的傀儡。是的,罪魁祸首是她顾明琴,不是自己自甘堕落。早晚有一天,自己会让顾明琴跪在自己面前,磕头认错,低头忏悔,一定要这样。 “咳咳咳……” 重咳声响起,杜员外身体一颤,急忙回头,面对着来人,低眉垂首,表现恭敬:“司徒……司捕快……”对方变了脸色,在他开口斥责之前,杜员外急忙改口。 听到如此称呼,司远面色稍缓,轻轻地点点头,表示满意,绕过他,向前走了几步,望向顾明琴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才回过身对他说道:“杜员外,我提醒过你,这个顾明琴不是一般的人物,已经有人要了她,那个人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可惹不起。如果你得罪了他,别怪我袖手旁观。” 听了这话,杜员外更是紧张,打了个冷战,不敢抬头:“司大人,凭我的了解,这个顾明琴和那个顾鑫、顾家梁一样,都是顽固分子,绝不会轻易屈服……” “这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国破家亡,这么多人,她还都能让他们陪葬?”司远说了一句,轻哼一声,颇不以为然。再次回头,看着杜员外,一脸正色,“姓杜的,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不管是好的还是恶的,否则的话,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尤其是你那个痴情的儿子,若是不想断子绝孙,就把他给我看好了。” 说罢,用力地点了点他的肩膀,司远转身离开。 “是是是,司大人放心,绝对不会,绝对不会。”杜员外点头如捣蒜,余光中,司远已经走远,他才重新抬起头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长松一口气。 真的是晦气,一个弹丸之地的虾兵蟹将还可以对自己呼来喝去,还可以威胁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顾明琴的女孩。杜员外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即刻冲到她面前,卡住她的脖子,掐死她,拿走自己想要的一切。只是想起刚才司远的警告,他慢慢地冷静下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杜员外看开了,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哪里没有?别说是放眼天下,就算是在这个沪城,比顾明琴漂亮的、温柔的,要多少有多少。此时此刻,在杜员外的脑海里,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想到这个计划,杜员外得意地笑了,顾明琴啊顾明琴,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悔不该当初。 顾明音的房间里— 顾明琴推门进去,见妹妹仍旧是躺在床上,睡得很沉,李凤妹坐在她身边,悉心照顾。听见声音,李凤妹慌忙擦了擦眼角,从床边站起:“大姐,你来了?” 顾明琴点点头,走到床边,俯身看着沉睡中的妹妹。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无异样,便问道:“睡了多久了?” “刚才一直在哭,哭累了,就睡着了,不过睡得并不安分,睡梦中,时不时地抽噎,似乎是做了噩梦。”李凤妹把情况说明,看着顾明琴,想着自己的事,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顾明琴听罢,微微颔首,看见妹妹眼角的泪痕,心中一痛,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擦了擦。妹妹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察觉,顾明琴也不想打扰她,反正时间还早,让她好好地睡一觉,天黑之前,如果还是醒不过来,就悄悄地把她送到自己的房间。顾明琴这样计划着。 想好这些,顾明琴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李凤妹为难的表情,一语道破:“你有话要说?” 李凤妹惊了一下,抬头看她,顾明琴眼里写满了了然,像是看穿了自己。李凤妹也不隐瞒,索性开诚布公:“大姐,你刚才说,让我离开顾府。我仔细地想了想,我不会离开,我要和你们共患难。如果有一天,你们家破人亡,我也不会独活,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李凤妹说着,看向顾明琴,眸子里满是坚定。看了一会,收回目光:“大姐,我和你说过,我已经家破人亡了。我的父母、兄弟、亲人,统统在那一天晚上,死在东丽人的手里,死在我的面前。若不是他……”提到那个人,李凤妹顿住了,抬头看向窗外,神色迷茫。 顺着她的目光,顾明琴也向窗外看去,窗外什么也没有,可顾明琴却知道,她看到了他。 过了好一会,李凤妹回过神,再次看向顾明琴,接道:“大姐,实在对不起,我不能,也没办法把一切告诉你,我不想提他,我想忘了他。大姐,别问了,也别劝了,我不可能去找他,不可能再见他,我和他无关。大姐,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吧。让我走,只有一死。如果上天注定,谁也活不了,求求你,把我留下,不要让我孤孤单单的死去,好吗?” 说罢,李凤妹含着眼泪,恳切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感同身受,走上前,帮她擦拭着泪水:“你真的决定了?” 李凤妹用力地点点头,神情比之刚才,更加坚定。 见是如此,顾明琴也不客气:“那好吧,从现在开始,你答应我,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把明音交给你,你看着她,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李凤妹毫不犹豫,再次用力地点点头。随后关心的询问她:“大姐这么说,是否真的意味着顾府会发生什么难事?” “你说呢,杜员外觊觎我顾府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怎会放过……什么人?”无意间一回头,刚好看见窗外人影晃动,顾明琴轻斥一声,急忙追了出去。 “大姐……”李凤妹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门外一个人也没有,如己所料,看来是逃了。转了一圈,没发现可疑之人,顾明琴只得失望的回过身来,准备进屋之时,赫然发现不远处的树丛中人影晃动,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就在她快要接近那片树丛时,那人突然纵身一跃,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是这般快,但他身上的衣服,顾明琴仍旧看得清楚,衙门中人。 “大姐,怎么样,找到没有?”看见顾明琴,李凤妹急忙询问。刚才她本想一起出去,看个究竟,却想起顾明琴的嘱托,只得暂时返回房间,守在顾明音身边。所以顾明琴一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地开问。 “逃走了,没看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穿的是衙役的衣服。”顾明琴摇摇头,失望的长叹一声。 “衙役的衣服?”听到这话,再联想到顾明琴的分析,李凤妹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话未说出,便看见顾明琴以指覆唇,示意自己噤声,李凤妹于是就闭了嘴,警惕地看看周围。 “应该是杜员外派过来的,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顾明琴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想想自己刚才的话,似乎也没透露出什么秘密,于是便放了心,只是提醒李凤妹,“从现在开始,说话的时候注意一点,杜员外现如今代表着朝廷,我们不能和他硬碰硬。必要的时候,重要的话,拿纸笔写下来。” “大姐放心,我心中有数。”李凤妹轻轻地点点头,答应了此事。就在这时,轻微的呻吟声响起,循声望去,只见顾明音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一见如此,李凤妹禁不住面露喜色,“大姐,你快看,明音醒过来了。”说完,急匆匆地向床边走了过去。 顾明琴抬眼一看,果然如她所言,妹妹顾明音已经睁开了双眼,虽然神情有点委顿,可不管怎么样,人已经醒过来了。想起自己的打算,便也缓缓地向她去了…… 深夜,顾明琴坐在床上,默默地叹息,感叹着,思索着,试图想明白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和其背后隐藏的真相。从哪里开始呢,好像是从陈思婉从大牢里被人救走的那一天开始吧。 从那时起,贺孟宇对自己的态度,对方敏的态度,几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尤其是审理胡家兄弟的那天晚上,他眼中的怀疑、试探,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还有几次,面对着自己的欲言又止,似乎都说明贺孟宇对自己已经没有了原来的信任。如果说,怀疑方敏是因为察觉到他烽莲教教徒的身份,那怀疑自己,理由何在? 难道是因为岳成?想起贺孟宇在顾鑫葬礼上的试探,顾明琴不由地紧锁眉头。 岳成真的去了东丽,投靠了敌人?如果是这样,顾明琴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顾家三代人虽然是行医为生,没读过什么孔孟之道,可民族大义、国破家亡的道理,还是应该明白的,尤其是像岳成、岳峰、岳冲这样的弟子,将来有一天是要继承家业,是要顶天立地的,跑去做亡国奴,向敌人卑躬屈膝,是万万不允许的。 可岳成怎么会……难道是因为她?想到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顾明琴就不由得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感慨万千。 难道当初真的是自己做错了?顾明琴禁不住扪心自问。可谁能告诉她,怎样做才是对的?为了那个女孩所谓的奋不顾身的爱情,接纳她、成全她?可那样一来,会不会是引狼入室,顾家几十年的家业,如何保全?顾明琴知道,哪怕是从头再来、一千遍、一万遍,自己的做法都不会发生改变。因为顾氏的家业,比之所谓奋不顾身的爱情,更重要。 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陈思婉都在强调,为了爱情,她可以放弃一切。可为什么,她没有为了爱情,大义灭亲? 曾几何时,她以为弟弟和自己一样,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可她万万没想到…… 或许是自己想差了,岳成并没有……贺孟宇得到的消息,只不过是那位朋友认错了人,那个人并非岳成,而是别人。试想一想,贺孟宇来到沪城之时,岳成已然离开,就连贺孟宇都没有见过岳成,他那个所谓的朋友知道岳成长的什么样子? 可问题是,岳成现在究竟在哪儿? 三年了,哦不,是四年,这个弟弟杳无信息。哪怕自己费尽心思,托人打听,也打听不出任何关于他的只言片语。他在哪儿,是死是活,皆不可知。有些时候,顾明琴还以为他死了,在这兵荒马乱的日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冠书生,独自一人飘荡在外,如何生存? 当然,更多的时候,顾明琴心里残存着希望,希望他安然无恙。虽然是兵荒马乱,可大多数人还不是在乱世之中东奔西走、苟且偷生,别人可以,为什么岳成不可以? 可如果岳成真的为了所谓的爱情,投靠陈锦显,和他狼狈为奸、通敌卖国,顾明琴倒是宁可他死了,也不想让他如此屈辱的活着。 此时此刻,顾明琴不得不在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叔公死的早,生前并没有得到岳成的噩耗,否则这位倔强的老人怕是气都要气死了。 就这样,顾明琴在矛盾之中,感到疲惫,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准备睡着了。而就在此时,她无缘无故打了个机灵,突然睁开眼睛,回头,刚好看见窗外人影晃动,禁不住轻叫一声:“谁?”话音刚落,就听见“砰”的一声响动,十几个衙役打扮的年轻男子鱼贯而入,冲进了房间。 “你们要干什么?”顾明琴厉声问道,下意识地拿起被子裹紧了自己。对方似乎是没听见,一个个冲到窗户前,推开窗户,飞奔而去,呼呼啦啦,顷刻间消失不见…… “你们……”顾明琴只是觉得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只有此时,被风摇曳着的窗户说明了一切。屋里漆黑一片,借着月光,顾明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是寒风吹过,让她不由地打了个寒战。从床上坐起来,正准备起身去关窗户,就在那时,随手一抹,竟在自己的床边摸出了一封信。这是怎么回事,谁留下的,难道是…… 借着月光,看了一下信封上的落款,果然是熟悉的字迹。可问题是,那个人如何把这封信留下的?想起刚才那些人推开窗户时的一阵冷风,顾明琴恍然大悟。 当杜员外带着司远等人猛地推开了房门,就看见顾明琴像受了惊吓一般,“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带着惊恐的眼神注视着众人:“你们要干什么?” 杜员外也不答话,只是一挥手,吩咐身后的衙役们:“上。” 此语一出,跟在他身后的众衙役顷刻间冲入顾明琴的房间,只是和刚才不同,那些人并非冲向打开的窗户,而是在屋子里四处翻找,有些人甚至是直接拿出铁锤,砸开了衣柜门。 顾明琴急忙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这时一个衙役冲过来,差点把自己撞翻在地,幸亏反应快,及时扶住旁边的桌子,顾明琴才稳住了身形,回头看去,只见两三个“衙役”旁边床边,随手把床上的被褥掀到地上,上了床,这敲敲那碰碰,有两个人还钻到了床底下。 “杜员外,你到底想干什么?”顾明琴突然大喝一声,近乎歇斯底里。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顿住了,纷纷回头,看向那屋子中央披头散发的光脚女子。谁也想不到,突然之间,这个女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用力过猛,顾明琴也有些激动。此时的她,沉重的喘息着,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尤为刺耳。 “大小姐……”顾忠冲进屋内,看到此状,不管三七二十一,飞奔到顾明琴的面前,伸手挡住她,把她保护在身后,并且警惕地看着眼前的杜员外等人。 过了好一会,杜员外才开了口,慢悠悠地说道:“顾女医,请您见谅,突然闯入,让你受惊了,我们也是无奈之举,追捕逃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听到此话,顾明琴嗤笑一声,很是轻蔑,“你们追捕逃犯,跑到我的房间干什么?” “顾女医真的不知道?”那个司远终于开了口,面色阴沉。 “是刚才窗外一闪而过的黑影吧?”顾明琴猜测道,随即点点头,“不错,我确实是看见了,当时我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醒过来了,回头一看,窗外的确出现了一个可疑的影子。我喊了一声‘谁’,还没有看清楚呢,你们的人就呼呼啦啦的跑了进来,追了出去。” “那个人真的没有进来过?”司远再三确认。 “进来?怎么可能?你们追出去那么多人,他逃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再进来,岂不是自投罗网?”顾明琴耸耸肩,显得不以为然、不可思议。“事实上,我那会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看到那开着的窗户,我才知道确有其事。当时,我就穿了一件睡衣,冷风一吹,好冷,我就起来,关了窗户。估摸着你们可能会来,所以就点了灯,在这里等着。果然……” “顾女医,那个刺客有可能是方敏方捕快……”司远刻意提醒,又观察着顾明琴。 “和我有什么关系?”不等他说完,顾明琴再次耸耸肩膀,和刚才一样,不以为意,“刺客是谁,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来打扰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反正我刚才就看见一个人影,是不是的,我也不清楚,没办法回答你们的问题。”顾明琴说完,把头扭到一边,毫不理会。 第477章 司远仍旧是观察着顾明琴,却不想,女孩却对他视而不见,反而是一脸傲然,年轻的男子蹙了蹙眉头,走到杜员外身边,耳语几句,杜员外马上瞪大了双眼,眼前一亮— “来人啊,把顾明琴给我绑了。”说出这话,杜员外满脸通红,兴奋无比。 顾明琴大吃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几个衙役就冲到自己面前,将自己的双手背向身后,反剪,捆上。 “你们要干什么……哎呦。”顾忠本想护住顾明琴,还没有近身,就被人一把推倒,躺在地上。 “忠叔……”顾明琴惊呼一声,意图冲上去,却被人牢牢地控制,她腥红着眼圈,厉声问道,“杜员外,你凭什么抓我?” “你窝藏逃犯。”杜员外理直气壮。 “哪个逃犯?” “杀人凶手方敏。” 顾明琴冷笑一声:“那个方捕快么?我已经差不多四五天没有见到他了……” “可你刚才还见了他了。” “刚才?那个黑影吗?”顾明琴再度冷笑,“刚才那个黑影,在窗外一闪而过,我根本没看清楚,你们就跑进来的,追了过去,那么多人在一起,黑影是谁,跑到哪里了,你们应该是比我清楚吧。再说了,刚才你们一进屋,二话没说,就开始搜查,角角落落,你们都没有放过。找到了吗,那个方敏在这个房间吗,你告诉我,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一口气把话说完,顾明琴觉得口渴,想喝水。无奈,被人反剪,动惮不得,只能舔舔嘴唇,咽了口口水。 司远看出她的意图,微微一笑,走到桌子旁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看见顾明琴眼中的警惕,他轻轻地扬扬眉,好像在安慰,不要害怕。顾明琴也没拒绝,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长舒一口气,舒服多了。看到如此,男子满意地笑了笑,把茶杯放下。 “顾女医,我们并不想为难与你,只要你把方敏留下的东西老老实实地交出即可……”司远慢悠悠地劝她。 “东西?什么东西?那些官印什么的,不是已经找到了吗?”顾明琴说着,瞪大了双眼,一脸茫然。 一听此话,司远顿时变了脸色,沉着脸,一语不发,冷冷地看着顾明琴。顾明琴却依然如故,睁大眼睛,一脸茫然,仿佛真的是一无所知。司远一见如此,怒火中烧,眸子里的火焰喷薄而出。猛地转过身去,举起一个茶杯,猛地摔在了地上,愤然离去。显然,这是一个信号,司远一走,杜员外就马上发号施令:“来人啊,把这个窝藏逃犯的顾明琴给我带走,关入大牢。”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们家大小姐……”一听说要把顾明琴关入大牢,顾忠顾不得年老体迈,翻身坐起,冲了过去。结局和刚才一样,还没有进前,就被撞翻在地。这一回,不等他自己从地上坐起来,就有两三个“衙役”将他从地上提起,牢牢地摁住。对方用力过猛,老人的脸上瞬间呈现出痛苦的颜色。 “忠叔……”看到这般,顾明琴于心不忍,想要冲去救下,显然是无能为力。猛地转头,看向杜员外,“杜员外,把忠叔给我放了。” “明琴侄女,你是在求我吗?”杜员外捋着胡须,看着顾明琴,得意地哈哈大笑。笑过以后,凑向顾明琴,低声说道,“明琴侄女,如果你可以知错能改,现在就把你们顾家金库的钥匙恭恭敬敬的交给我,说不定杜某人心情好,会跑到大人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大人?什么大人?朝廷上来人了?”顾明琴故意问道。 顿了顿,杜员外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你别问了,想活命的,交出东西,方敏留下来的,还有金库的钥匙……” “果然没猜错,你真的是假公济私。” 一听此话,杜员外脸色变得更难看,瞪视着顾明琴,呵斥道:“那又怎么样,我杜某人如此,还不是被你逼得。顾明琴,你以为你是谁,金枝玉叶、九天玄女,我们杜家向你提亲,那是瞧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好歹。贺孟宇已经死了,顾鑫已经死了,现在在这个沪城,我杜某人说了算。只要我杜某人一句话,别说是沪城之内,就算是放眼天下,我也有办法让所有人不敢娶你。” 对于这个威胁,顾明琴毫不在意:“我顾明琴就算是孤独终老、终身不嫁,你们杜家,我也不会多看一眼。觊觎我顾氏的财产、想让我顾明琴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到你们家,简直是痴心妄想。杜员外,你是个聪明人,正所谓,兔死狗烹,自古以来,所有企图投机取巧、妄图一步登天者,到了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非得越高,摔得越狠……” “啪” 一声脆响之后,顾明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作响,头脑发蒙,整个人昏昏沉沉。若不是有人摁住自己,只怕是早已腿脚发软,摔在地上了。迷迷糊糊间,她看见顾忠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是呼唤着什么,而顾明琴却什么也听不见。过了许久,顾明琴醒过神来,终于能够听见声音了,只不过不是顾忠的,而是— “顾明琴,你以为你说出这样的话威胁我几句,我杜某人就会害怕?”杜员外轻哼一声,显得不屑一顾,“顾女医,依我看,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你的家人……”说罢,轻轻地一拍手。 瞬间,十几个“衙役”压着顾府的几人鱼贯而入,出现在顾明琴面前。顿时,顾明琴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大姐……”顾岳冲一看见顾明琴,就大喝一声,拼命地摆脱束缚他的人,试图奔向顾明琴。说时迟那时快,顷刻间被人用力一拉,身体向后,头朝下,倒在了地上。直挺挺的躺着,半天没有动静。 顾明琴一看如此,急忙大呼:“岳冲……”喊着他的名字,顾明琴试图冲破束缚之人,奔向自己的家人,不曾想,却被人死死地拉住,眼前一黑,被人挡住了,抬头看去,杜员外就立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态度傲慢,似笑非笑— “顾女医,还是那句话,交出东西,顾氏一族,便可以安然无恙,否则……” 杜员外没把话说出来,不过从他得意万分的表情上,顾明琴看得出,他觉得已经吃定自己了,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屈服。这或许是这些人觉得女人不堪大用、头发长见识短的原因吧。可这一次,顾明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想要威胁,想要让自己屈服,痴人说梦。 顾明琴点点头:“是的,方敏刚才留给我了一个东西,在这件东西上,明明白白的写明了贺大人死亡的真相,和你杜员外此时此刻,是为何人服务。”顾明琴说到这,侧过脸,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 “把东西交出来。”杜员外非常激动地向顾明琴摊开手。 “东西不在我手里。” “你说什么?”杜员外半眯起眼睛,将信将疑。 “东西不在我手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回头看着杜员外,顾明琴接着说道,“你们来晚了,东西已经被我藏到一个非常秘密的地方,到目前为止,在这个家里,只有我知道。如果你敢杀了我,或者是对我的任何一个家人动手,所有的事情就会在一个时辰之内,众人皆知。到时候,杜员外可不仅是身败名裂那么简单……唔……” 话音未落,就被人掐住了脖子,顾明琴立马觉得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脑子里混沌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顾明琴甚至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住手,快住手。”就在这危机关头,司远一个箭步冲入房间,猛地推开杜员外,护住了顾明琴。回头看着杜员外,非常严肃的警告道,“杜员外,我和你说过,不管出什么事,都不得伤害顾女医,否则的话,连我都护不了你。” “这个顾明琴,顾明琴,根本就是执迷不悟。”杜员外到底是年纪大了,此时又气又急,话未说完,便是咳嗽不止。止住咳嗽,还要再说时,却被司远摆手阻止了。虽然心中不服,但杜员外也不好得罪此人,只能忍气吞声,暂时作罢。同时狠狠地瞪视着顾明琴,表现着愤怒。顾明琴却是毫不在意,把头转向一边,这让杜员外更是恨意满满。 那司远对杜员外的怒火却是理也不理,只是走到顾明琴面前,半眯着眼:“他真的和你说了?” “当然。”顾明琴毫不畏惧。 “是一封信吧?”司远说着,摊开手,在她面前。顾明琴却是睨了一眼,扭头不语。对于顾明琴的拒绝,司远并没有表现得如杜员外一般的愤怒,而是显得云淡风轻,“顾女医,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了一切,却未把话说出,那是因为你明白,一旦开诚布公,整个顾府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此话一出,顾府所有人,除了顾明琴,都纷纷紧张地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的陌生男子,都在猜测着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别人怎么想,司远无所谓,关键是顾明琴:“至于沪城的百姓,则会认为你们是和那个方敏一样,作为邪教分子、狼狈为奸,被明察秋毫的杜员外及时发现,就地正法……” “你胡说,我们和那个邪教分子一点关系也没有……”就在此时,一个激动万分的声音突然响起,是顾家栋,他瞪大了双眼,急切地看着顾明琴。 三叔的意思,明琴明白,他是想让自己彻底摆脱和方敏这个烽莲教教徒的关系。可他不知道的是,比之方敏,眼前这个司远,才是最最危险的人物。可她什么也不敢说,因为她害怕,如果真地说了,这个司远真的会如他所说,将所有的顾家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他们这些人,就是这般狠辣。 回头看了眼神色焦急的顾家栋,司远弯起嘴角,得意地笑笑。回头,面对顾明琴:“顾女医,你是个人才,是个聪明人,我们也不想杀你,而且是真心实意想和你合作,只要你拿出东西,我可以保证你的一家人高枕无忧……” “东西?什么东西?方敏留下来的那封信?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吃进肚子里。”顾明琴说着,勉强地笑笑,似是不好意思。 “你吃了?” “不信你看。”顾明琴说着,张大了嘴巴。没一会,又闭上了,“不好意思,这么长时间了,早就消化了。实在是抱歉。” 司远冷着脸,看着笑的尴尬的顾明琴,忽然有点琢磨不透。但他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耽误太久,只是接着说道:“算了吧,有些事,顾女医心里明白就好,其实我也不想隐瞒顾女医太久,毕竟我还需要顾女医和我们长时间的合作。好了,方敏留下来的东西我们暂且不提;可事到如今,你们顾家的秘密,顾女医应该双手奉上了吧?” 说完,眨眨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明琴。 “家里的秘密?司捕快指的是什么?”顾明琴试探地问道。 “顾明琴不知道吗?”司远反问,笑看着她,随手抓过一个家仆,看也不看,掏出匕首,当胸一刀,随后就扔在地上,仿佛是一个不值钱的物件。 事情太突然,所有人顿时都傻在那里,甚至是杜员外,他怎么也没想到,此人下手如此随便。无视周围人的恐惧,司远依然是笑眯眯地看着顾明琴:“顾女医,这一次只是一个和你毫无血缘关系的奴仆,下一次,如果你再说不出什么让我感兴趣的话题,说不定死的就是你视若珍宝的亲人了。” 顾明琴还没回过神来,他居然敢杀人,居然敢杀人,当着自己的面,而且如此云淡风轻…… “啊……”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尖锐的叫声,顾明琴急忙抬头,只见顾明音使尽全身力气,冲破束缚之人,转身便逃。而就在这个时候,司远再次出手,抓住了顾明音的胳膊,顾明琴不顾一切地大叫一声:“放开她,求求你放开她。” 司远虽未马上放开顾明音,但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仍是笑看着顾明琴:“顾女医想好了?” 顾明琴垂下头,缓了缓情绪,再抬起头来,轻轻地摇摇:“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家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叔公没有告诉我,他死的太突然……” “啊……” 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顾明琴抬头,却见妹妹已经扭曲了脸庞,好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李凤妹想要冲过去保护,却被人狠狠地拉住。顾明琴知道时间不多了,急忙大声说道:“不过我可以琢磨出来。” 此话一出,司远再次停下了动作,回头看着顾明琴,拧起眉头:“琢磨出来?” 顾明琴用力地点点头:“其实我早就发现,叔公在守护着一个秘密,一个对顾氏来说,很重要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叔公至始至终,守口如瓶,不愿告诉我。他应该是想等到岳冲长大以后继承家业,直接告诉岳冲,可没想到,叔公并没有等到这么一天……” 顾明琴说到此,声音有点低沉。 “这个秘密就在那个密室里。”司远似乎在提醒她。 “不。”顾明琴立马否认,同时拼命地摇头,“我可以向你保证,那个秘密绝不在密室里。叔公的密室,我检查过多次,什么也没发现。” “那那个秘密在哪儿?” “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就在这个顾府,而且是我祖父传下来的,叔公知道,但未必亲眼看见。”顾明琴说着说着,慢慢地变得平静,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司捕快、杜员外,不管你们的借口是什么,这个顾府从上到下,你们翻了个遍。家父去世多年,岳成离家多年,你们连他们的房间都没有放过;可你们发现了什么吗,没有。这就说明,在这个顾家,还有一个地方,你们没有查到,这个地方,应该就是顾家机密所在……” “那你告诉我,这个地方是哪儿?”司远再次逼近顾明琴。 “我不知道。”顾明琴摇头否认,眼见着司远再度伸出手,试图抓过顾明音,再次大喝一声,“但是我能想明白。” “想明白?”司远蹙起眉头,不解其意,但见顾明琴用力地点头,仿佛是急不可耐,对着自己又说道— “我在府里住了二十多年,尤其是父亲去世以后,每天晚上我都要提着灯笼巡视府中,没有人比我对这个地方更加熟悉了。叔公在世的时候,爱去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待的时间最长,我了如指掌。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有答案。司捕快,请你给我时间。” 顾明琴说着,看着司远,眼带恳切之色。仿佛是忽然想起什么,再次提醒司远:“据我所知,叔公除了药石之术,对于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也有所研究……” 听得正过瘾,顾明琴却是不说了,这让司远有点不解。不过接触到她深意满满的目光之时,恍然大悟,笑问道:“顾女医这是在警告在下吗?” “不,我只是好意的提醒,毕竟这个秘密关系到顾家的生死存亡。明琴只希望司捕快可以稍安勿躁,不要急切行事,尤其是不要擅作主张、掘地三尺。否则的话,将顾府毁于一旦是小事,司捕快空手而归、无功而返,交不了差,事情就麻烦了。”顾明琴说着,扬扬眉,仿佛是在,我是为你好。 看着顾明琴,司远目光深沉,好似在细细打量,这个顾明琴有什么特别,让那个人如此重视。 “来人啊,把他们放了。”司远轻轻地挥挥手,后面的人得令,即刻放开了顾家栋等人。 “大姐……” “大小姐……” “明琴……” 众人一恢复自由,立即奔向顾明琴,还没有近身,便被冷酷的衙役挡住了去路。众人试图反抗,但看见顾明琴用力地摇摇头,便只能作罢,待在原地,面露焦急之色。 “顾女医,我把你的家人通通放掉,你觉得如何?”司远反问顾明琴。 “诚意十足。”顾明琴一脸正色。 对这个答案,司远闭起眼睛,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说道:“将心比心,我也希望看到顾女医的一片诚意。” “如果有朝一日,明琴想明白了所谓顾家的秘密所在,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报司捕快。唯一的条件是,请司捕快放了我的家人……”顾明琴也表现得非常诚恳,因为被人反剪,无法鞠躬,只能微微颔首,表示诚意。谁知道话音刚落,那边杜员外的声音就激动地乍然而起— “不能相信她,不能相信她,这顾明琴为人狡猾,是故意拖延时间啊,司大人。”情急之下,杜员外脱口而出。 “司大人?”听到这个称呼,顾家栋瞪大了双眼,惊讶万分。一个小小的捕快,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大人?难道是…… 司远瞪视着杜员外,毫不客气的表达着不满。但不管怎么说,真实身份还没有暴露,否则的话,便不是言语警告那么简单了。看着杜员外打了个冷战,偃旗息鼓了,司远收回了目光,再次看着顾明琴:“杜员外此言不无道理,顾女医,我答应暂时放过顾家人,但是这个自由是有限度的,在没有找到答案之前,不能离开府中。怎么,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顾明琴微微颔首,只能答应。 “至于顾女医你…….”司远顿了顿,突然问了句,“顾女医刚才说,对于这个顾府,您了如指掌,是不是?”顾明琴仍是点头,认可了这件事。司远似乎是很高兴,“既然如此,给顾女医换个地方思考问题,顾女医应该不介意吧?” “悉听遵命。” “那好,来人啊,把顾女医带走,关入大牢。”司远很快就发号施令,并且看着顾明琴,意味深长地笑着,“府衙大牢环境清幽,有助于思考问题,我相信顾女医一定会非常满意,一定会摒弃杂念,很快想出一个答案。”见顾明琴并没有反抗,轻轻地一挥手,“带走。” 顾明琴真的是没反抗,可以说是束手就擒,倒是顾家栋、顾鑫这些人见不得顾明琴随随便便让人带走,不顾那些衙役的阻拦,纷纷呼唤着顾明琴,向她冲了过来,尤其是顾家栋,扒开身边阻挠之人,大踏步走向司远,抓住她他胳膊,面露兴奋之色— “司大人,你是朝廷中人、是代天巡狩、微服出巡的吧?我和你说,我们家和那个方捕快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邪教之人,我们可不是。而且在这之前,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如若知道,我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报告朝廷,将他正法。明琴看见的那个黑影,我也看见了,转瞬即逝啊。我可以向你保证,明琴绝对不会窝藏逃犯,如果真的发现,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报告朝廷。” 顾家栋说着,信誓旦旦,满怀希望地看着司远,似乎是希望他相信自己的赤胆忠心。 眼前这个读书人说了些什么,司远并不在乎,只是他对于自己身份的猜测,倒让他非常得意。看向顾明琴,微微挑眉,之后又转向顾家栋,公事公办似地说道:“我当然相信此事与顾女医无关,只不过无凭无据;顾三老爷若是能拿出东西,让我看见你的诚意,那就……” “司大人想要什么?” “顾三老爷难道不知道对于顾氏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最重要的?”顾家栋一脸茫然。 司远什么也没说,只是得意地哈哈大笑,挥了挥手,示意他人带着顾明琴随后走了,只留下顾家栋茫然失措的站在原地。对顾氏最重要的,自然是他们刚才说的,顾家的秘密。可这秘密到底是什么。活了四十多年,在这个顾家,从来没有人和自己说过…… 无意间抬头,刚好看见顾明琴射过来的目光,充满了渴求。可顾家栋却猜不透她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凄楚的哭声乍然而起,响彻云霄。顾家栋浑身一颤,急忙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俯身在死去妇人的身上,嚎啕大哭。顾家栋认得这两个家仆,是母子。此时,顾家栋不得不感慨,那位司大人的心狠手辣。就算是顾明琴真的是隐瞒不报,司大人也不应该动手杀人吧,而且还是无辜之人。难道说朝廷上的人,现在都是这般无情冷血?想到顾明琴曾经说过的话,禁不住长叹一口气。 正在这时候,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袖,顾家栋回过神,见是李凤妹站在身边,不说二话,递过来一封信— “这是之前大姐交给我的。”李凤妹说着,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尽管那些衙役已经撤离,不过应该不会走得太远,但两个人这般说话,他们应该是听不见的。 “明琴?”听了此话,顾家栋惊讶万分,什么时候的事,自己居然没有察觉?见李凤妹重重点头,并且碰了碰自己。顾家栋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犹豫,急忙接过那封信,认真地看了起来。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到了最后,更是张大了嘴巴,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听到哭声之时,顾明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房门口。不由自主地,顾明琴顿住了脚步,闭上眼睛,默默地承受着心里的伤痛。 “还不赶快走,磨蹭什么呢?”杜员外突然大喝一声,催促着顾明琴。此时,顾明琴猛然间睁开双眼,怒目而视,眼中喷火,仿佛是要把她燃烧殆尽。面对着顾明琴如芒如刺的杀机,杜员外惧怕不已,不自觉地浑身颤抖。但表面上,他显然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懦弱,回瞪一眼,并骂道,“瞪什么瞪,瞪什么瞪,再瞪,信不信我……”说罢,扬手便打。 “住手。” 听见冷漠的声音,杜员外似乎是比刚才更加紧张了,随着脚步声渐近,身体不住地颤抖。定了定神,回身面对着那人,却是满脸堆笑,几近谄媚:“司大人,我……”话还没说完,对方就伸出手来,“啪”的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这一下,杜员外更是瞠目结舌,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顾女医是我们的朋友。对她大不敬,杀无赦。”司远满脸严肃,怒视着杜员外,我不是开玩笑。回头看着顾明琴,又是面带笑容,“顾女医,让你受惊了,实在抱歉。” 顾明琴也不说话,只是闭着眼,倾听着那绝望的哭声…… “刚才是我冲动行事,非常抱歉;不过顾女医放心,只要合作愉快,这样的家仆,我们一定会加倍奉还。” 听到这话,顾明琴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面带笑容却面露杀气的冷血男子,淡淡地问了句:“司捕快,杀人好玩吗?” 听闻此话,司远好像是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顾明琴。而对方只是瞟了他一眼,径自往前走,对于那司远,毫不理会。 “司大人,你看她……”杜员外意图挑拨,而对方却没有让他把话说出来— “这个顾明琴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怪不得那个人如此在乎。”司远说着,得意地笑了笑,回头看着满脸愠怒的杜员外,轻蔑一笑说道,“杜员外,别以为你的心思,我看不出来。我告诉你,这个女人,你如果敢动她,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司大人,可你答应过我……” “如果我现在改主意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杜员外,不管你愿不愿意,事到如今,你这个汉贼坐定了,就算是我手下留情,放过了你,你也是人人喊打的臭虫。所以,放聪明一点,不要自找没趣。否则的话,你会死的很惨。”司远说着,禁不住凑近他,在他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看见杜员外怕的颤抖不停,便觉得可笑,随即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 待得那司远走的很远了,杜员外才打了个激灵,猛然间回过神。望着远去的背影,他紧握双拳,怒不可遏。 他是在威胁我吗?该死的东丽人,果然是出尔反尔,不守信用。可现在的自己还能如何,上了贼船,无路可退了,惟有一条路走到底,这个“汉贼”的骂名,恐怕一辈子也甩不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就是那个顾明琴,是她逼着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顾明琴,你看着吧,这一辈子,我杜某人身败名裂,你顾明琴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玉石俱焚,我得不到的,反正你也别想得到。 县衙大牢— 一个踉跄,顾明琴被推入了牢房,一时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脚。环视四周,牢房里简陋不堪,披着稻草,踩在上面,软绵绵的,非常熟悉。可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顾明琴已经累了,一晚上没怎么睡觉,又和杜员外、司远二人唇枪舌战好半天,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了。顾不得许多,大大咧咧的席地而坐,靠在墙上,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顾女医,顾女医,大小姐……”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声轻唤,顾明琴睁开眼,回过头,循声望去,只见自己正前方的两个牢房里赫然关着两个熟悉的身影:“赵大夫、罗大夫?” “大小姐,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人了。”证实了是顾明琴,罗艺沙非常激动地说道。 “你们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你怎么也进来了?” 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赵罗两个人相互看了看,赵文明深深地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些救济粮的事情,我们查明了真相,想要开诚布公,话还没说出来,几个衙役就冲到我们面前,把我们拿下,说我们是危言耸听、通敌卖国、唯恐天下不乱……” “分明是他姓杜的以次充好,以假乱真,想要危害沪城。”提起这件事,罗艺沙显得义愤填膺,忿忿地说道。 “那些米到底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断魂草?”顾明琴急忙问道,果然没猜错,杜家发放的救济粮有问题,也是,杜员外如此吝啬,怎么可能大开粮仓,救济灾民呢? 赵文明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们认真地检查过了,那里面并没有什么断魂草之毒,只是一种平日里并不常见的泻药?” “泻药?”顾明琴一听,大吃一惊,就这么简单吗?真的是不可思议。抬头看去,但见赵文明平静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不会错的,只不过这种泻药,在此地,甚至是在华夏,并不常见。大多数情况下,是东丽人在用。”赵文明说到这,再次抬头,看向顾明琴,见她还算是平静,于是就接着说下去,“这种泻药无色无味,吃下去,需要一天一夜,才可以起反应,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反应并没有那么剧烈,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人们并不一定可以察觉是吃坏了东西,拉肚子,或许只是觉得吃得太多,多去几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四天以后,情况越来越严重,浑身无力,站不起来,甚至是下不了床,什么事也干不了。但好在,大多数情况下,对人没有生命危险。” “你的意思是说,吃了这种泻药的人,三四天以后,会痛的根本没有反抗能力?”顾明琴激动地说道。 赵文明用力地点点头:“的确如此……”刚想继续说下去,忽然看见顾明琴神情激动、秀眉蹙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连忙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前几天在县衙里,我听见方捕快和贺大人说过,东丽军队在城外集结待命,随时准备发起攻击。上次他们损失惨重,所以不敢马上进攻。一般情况下,都需要休整五六天的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的士兵、民众,吃了杜员外分发下来的粮食,后果……” “卑鄙无耻。”顾明琴话还没说完,罗艺沙就禁不住大喝一声,朝着牢房的木栅栏,重重一拍,眉毛倒竖,愤怒的情绪印刻在他的脸上,显而易见。 顾明琴不说话了,此时,她静下心来,思量着,自己能做什么。可现在的自己身在大牢,一切的一切,无能为力。此时,耳畔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那司远和杜员外并肩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通过牢房里昏暗的烛光,顾明琴可以清楚地看见杜员外上扬的嘴角、得意的笑容,胜利就在眼前,他如何能不得已。 这边,激动的罗艺沙看见杜员外,禁不住破口大骂:“姓杜的,你这个卑鄙小人,残害亲娘、祸害同胞,简直就不是一个人。勾结敌国,害死贺大人,你根本就是个畜生,哦对了,你不是畜生,你连畜生都不如。畜生这起码不会在敌人面前摇尾乞怜,不像你……” “罗艺沙,你……”被他如此谩骂,杜员外气的浑身发抖,颤抖着手,指着罗艺沙,就要反骂。谁知就在此时,突然听见— “啊……”的一声轻呼,罗艺沙直挺挺地向后,倒在地上了。 “罗大夫……”顾明琴一见如此,扒着栅栏上,热切地呼唤着,同时示意赵文明,赶快去看看,是死是活。赵文明急忙凑过去,摸了摸鼻息,觉得无碍,便对顾明琴摇摇头。还有气,得到这个答案,顾明琴长松一口气,还有气,活着就好。就在此时,耳畔响起淡淡的声音— “聒噪,影响我谈天的兴致。”司远说着,收回点穴的手,轻轻地吹了吹。此时,对上顾明琴蹙眉的表情,他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看到他这般态度,顾明琴只觉得喉咙腥甜,恶心想吐。把头扭到一边,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早听说东丽人冷血无情、杀人如麻,今天,顾明琴可算是见识过了。 “顾女医放心,罗大夫是顾氏医馆的人,我是万万不会得罪的。只是觉得此人说的太多,反客为主,想让他安静一下,休息休息而已。更何况,作为方圆百里的名医,也是我东丽帝国需要的人才。这样的人才,我们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取他性命?你说是不是啊,顾女医?”说完,司远冲着顾明琴,得意地挑挑眉。 “原来你是……”赵文明此时恍然,无奈,顾明琴在下面悄悄地摆摆手。赵文明只能把诸多疑问藏在心里,警惕的观察着前方两个人。 看着那司远,对方此时似有一种把握一切的自信,笑的春光灿烂,顾明琴表面上冷静,暗地里却计较着他说的话,此人想得到的是顾氏的秘密,在这之前,应该不会随随便便动手杀人,尤其是和自己有关、和顾氏有关的人。说不定作为顾氏的当家人,自己还可以保护他们片刻。这样想着,正准备开口与之周旋,还未说话,便听见旁边杜员外激动万分的声音— “司大人,这个罗艺沙,我非常清楚,为人傲慢,是绝对不会认命屈服的。依我看,还不如杀了他,杀一儆百,杀鸡儆猴。如此一来,待得东丽军队进入沪城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得夹道欢迎,绝对不敢有任何叛逆之心。”激动地把话说完,杜员外喘息难定。 “杜员外,你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嗜血,比我更甚。”司远蹙着眉,慢悠悠地反问,明白无误的表达着不满,“杜员外,你应该很清楚,对你来说,早晚有这么一天。” 杜员外一愣,拧起眉头,不解,司远什么意思。正想着,那边,顾明琴慢悠悠地声音缓缓而起— “司捕快说的是,杜员外,既然走上这条路,汉贼的骂名,你是躲不掉了,这只是刚开始而已。”顾明琴说着,嘴角轻扬,看向那杜员外,意味深长。 没想到顾明琴竟如此公然的嘲讽自己,杜员外气的满脸通红,心内波涛汹涌,伸手指向她,大喝一声:“顾明琴,你这个……” “好了。”司远断喝一声,显得不耐烦,也不去看,只是从杜员外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和顾女医单独商量。” “司大人,我……”杜员外不服,刚想说些什么理由,使自己留下来。谁知道话未说出口,便看见那司远慢慢地转向自己,凌厉的目光透露着杀气,吓得杜员外惊得打了个哆嗦。慌忙点头哈腰,径自离开了。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循声望去,却见顾明琴勾起嘴角,轻蔑地看着自己,这让杜员外愤怒更甚,这个把自己逼上绝路的女子,居然还敢嘲讽自己。 第478章 离开大牢的路上,杜员外走得很慢,昏暗的灯光撒在他的脸上,造成一派惨白,好不渗人。低着头,沉思着。如果顾明琴和那个司远合作成功,那会如何,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旦司远有了顾明琴,就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说不准弃车保帅,到时候……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把顾明琴压下去,不能让她夺了自己的风头。有人看上她,那又怎么样,说来说去,不过是个女人,比她漂亮的、风情万种的,要多少有多少。想到这,杜员外突然有了主意,禁不住得意地笑了。顾明琴,你想让我身败名裂,那咱们就好好看看,首先身败名裂的那个人是谁。 监牢里,司远似乎也不在意,在草甸上席地而坐,望向对面的顾明琴。顾明琴却不理他,只是回头,看向对面监牢里昏迷不醒的罗艺沙,眉头蹙起,面带焦急之色。看到顾明琴这般无视,司远略有不满,轻咳一声,故意说道:“顾女医不必忧心,我只是点了他的穴道,十个时辰以后,人就会自动醒来,而且绝不会有任何异常。” 听到此话,顾明琴收回思绪,回头看她:“如果没猜错,阁下并非姓司。” “在下司徒远。”男子重新来了个自我介绍,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东丽人,大部分是复姓。” “我们华夏人倒没什么复姓。”顾明琴这样说道。 司徒远点点头,关于这一点,他当然清楚,而且是了如指掌。不言其他,接下来就是开门见山:“顾老爷、顾大夫从来没有和顾女医你说起过什么吗?” 顾明琴平静地摇摇头:“没有,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小。当时父亲也没想到让我继承家业,作为女子,早晚是要嫁人的;至于叔公,恐怕也是这样的想法,只可惜他们两个都去的太突然了……” “是啊,的确是太可惜了。”司徒远微微颔首,不无感慨地说道。 “司徒公子也觉得可惜?”顾明琴微微挑眉,显然是不相信。顾家梁和顾鑫不就是死在他们的合作者—陈锦显父女手中?现在觉得可惜,难道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顾明琴的心思,司徒远看得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顾女医,我知道,你觉得令尊和顾老爷的死,都是我们暗中策划。实在是冤枉,三年前,我们只是委托陈锦显和令尊洽谈,洽谈合作计划,却不想,这个陈锦显沉不住气,直接动手杀人;至于顾老爷子,完全是陈思婉的个人恩怨,与我无关。事后,我已经把她关了禁闭。顾女医,我可以向你保证,从今以后,那陈思婉绝对不会再度伤害你们顾家的人。” “可是叔公已经死在她手里了。”顾明琴声音低沉,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司徒远。 “顾女医想要如何?” “我们华夏自古以来,有句老话,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顾明琴声音低沉,眉目低垂,深深地看着对面那人。 司徒远仿佛是有点吃惊,向后挪了挪,拉开一定距离,看了她一会,才悠悠地说道:“我劝顾女医最好不要这么做,毕竟因为一个女人,逼得一母同胞反目成仇,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一母同胞?”顾明琴不解其意,他指的是什么。 “你的弟弟顾岳成。” “他?”顾明琴一阵紧张,难不成一切都是真的?虽未言语,对面的男子仿佛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冲自己点点头,说道— “不错,你的弟弟确实是在和我们合作,他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从京城,不远万里,来到东丽,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司徒远说到这,弯起嘴角,笑了笑,好不轻蔑,随后又接着说道,“只可惜他来错了时间,当时陈思婉被我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不在东丽,但是我们还是把他留了下来。不得不承认,你弟弟的确是个人才,翻译、分析,样样拿得起来。陈锦显多次向我们举荐他,确实是让我们刮目相看。这一回,他本来也是打算回到沪城,和陈思婉一起劝服你们,无奈还有其他任务,不得不心痛放弃。” “如果他来了,看见叔公被陈思婉活活打死,他会如何?”顾明琴抬起眼,反问与他。 “如果顾大公子在此,必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顾明琴轻哼一声,偏过头去,显然是不以为意。 司徒远看出她的不相信,却也没放在心上:“顾女医,如今你能安安稳稳的待在这个监牢里,你的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待在顾府,多亏了顾大公子,我是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对你以礼相待。但我的时间是有限的,如果你还是什么也不说的话,那我和顾大公子往日的交情,可是不太够用的。” “你想知道什么?”顾明琴有点疲惫,头靠在墙上,轻轻地闭上眼睛。 “顾女医应该明白。” 顾明琴仍旧闭着眼,轻轻摇头:“叔公、父亲去的突然,什么也没说;我也是因为这段时间的不寻常,才想到了这个,才开始用心观察。可观察了半天,仍没什么发现。昨天一天,我跟着你们检查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端倪,那个密室我也去了,什么也没有……” “可为什么我觉得那个最重要的秘密还是在密室里。” 一听这话,顾明琴睁开眼,对面的男子悠然自得,仿佛是吃定了自己。这让顾明琴有些不安,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相对一会,司徒远移开目光,还是用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对她说道:“昨日进入密室之时,只有杜员外、顾女医两个人。顾女医曾经说过,令祖父学过一些五行八卦,如果他真的想掩藏什么秘密,必然会设置机关。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顾女医和杜员外都不是同道中人,本人不才,学过一些皮毛,所以……” 司徒远说完,摊开手心,伸到顾明琴面前。 “司徒公子想要如何?” “你们那个老管家顾忠告诉我,密室石门上的钥匙,现在在你顾女医的手里。” 看见他了然的目光,顾明琴心里紧张更甚,看来是躲不过去了。顾明琴深吸一口气,低下头,从衣服里掏出一把钥匙,递向了司徒远。而就在他将要夺走之时,顾明琴却是手一缩,退了回来。如己所料,司徒远看到如此,马上就变了脸色,脸色阴沉,冷冷地看着自己。 顾明琴不疾不徐,笑着劝慰道:“司徒公子莫急,明琴可以让你再度搜查密室;只不过明琴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司徒公子允许明琴陪伴在侧……” “对不起,顾女医,这样的要求,在下无法答应。”司徒远也不着急,只是如刚才一般,笑盈盈地看着她,“其一,顾女医上次进入密室,都是一无所获,在我看来,再没有进去的必要了;其二,顾女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的为人,我无法相信。万一你和我一起去,发现了东西,你却引爆机关,来个玉石俱焚什么的,可就太不值得了。” 顾明琴笑了,摇摇头:“司徒公子,你想得太多了。” “我是个胆小之人,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有绝对的把握,我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司徒远如此一说,仿佛果然如此,“顾女医,我刚才说过,我是看在令弟的面子上,才这样心平气和的和你谈判。请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我没那么多时间,我的目的不是杀人,只是拿东西。顾女医,只要我拿到东西,你自然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而且因为令弟,我保证,他日东丽军队进入沪城,顾府必然安然无恙,顾氏医馆必然还是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救人之地。顾女医,你觉得如何?” 摩挲着手里的钥匙,顾明琴才接着说道:“听司徒公子的意思,你好像比我都清楚,顾家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这是自然,因为……”提起这事,初时,司徒远好像是非常得意。但很快,他转移了话题,得意一笑,“顾女医,具体如何,你也会非常清楚的,只要你愿意和我们合作……”说罢,似乎趁他不注意,从她手里夺过钥匙,举起来,在她面前得意地晃了晃,然后面带笑意,扬长而去。 醒过神来,看着空荡荡的手心,东西已经被夺走。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那个东西好在,一时半会的,应该不会被发现。 “顾女医,顾女医……” 耳畔传来急切的呼唤,回头一看,只见赵文明扒着栅栏上,热切地看着自己:“罗大夫情况怎么样了?”给明琴关切地问道。 “还有呼吸,应该没什么大碍。”赵文明说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睡得很沉的罗艺沙。再次面向顾明琴,“你真的把那个秘密告诉他们了,他们可是……” “祖父和叔公有没有告诉你们,顾家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听到此问,赵文明一愣,拧起眉头,仔细地想想:“没有,跟着师父他们这么多年,除了一些特殊的药方,也没什么特别的;何况这药方,也算不得什么秘密……顾女医,你也不知道么?” 面对此问,顾明琴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父亲和叔公都是为人所害,死的突然,死之前,身边只有凶手,没有旁人,怎可能留下遗训?明琴只是暂时的当家人,不可能完全继承家业,叔公虽然相信我,但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秘密告诉我,只等着岳冲长大成人,把家里的一切交给他,可谁想到……” 说到这,顾明琴闭上眼,又是一阵唉声叹息。好在,刚才自己留了个心眼,没有把两把钥匙都交给他,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过,那个司徒远可不是见财起意、贪婪自私的杜员外,没那么容易应付。那个秘密极有可能很快就被他发现了。若是如此,自己该怎么办? 想起他刚才的话,玉石俱焚,是个好主意。如果那个东西真的是一个危险之物,让东丽人得到,会威胁到顾家,威胁到沪城所有人的生命,必要的时候,自己只能牺牲自己了。以自己一己之力,换来沪城所有人的平安无事,这个买卖,值得。就算是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说服司徒远,下一次,让自己一起去。想着这个问题,顾明琴靠在墙上,久久不能入眠…… 顾明琴是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吵醒的,揉揉眼睛,眯起眼睛,耳边即刻传来罗艺沙愤怒的声音— “你给我滚,冯德明,你现在就滚,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想让我屈服于他们,和东丽人合作,下辈子吧。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和你一样,卑躬屈膝,去做那无耻小人……” “罗兄,你我兄弟一场,你怎么可以……”冯德明面露苦色,唉声叹气,“罗兄,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想想你的子女、你的妻子、母亲,他们现在都在那群人手里,生死未卜。罗兄,那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就算他们把我的母亲、妻儿杀光,我也绝对不会屈服,大不了人头落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罗艺沙昂首挺胸,说的义薄云天。 “罗兄,你……”冯德明唉声叹气的摇头,似乎在感叹罗艺沙的冥顽不化,随后又把目标转向另一个人,“赵兄……”话未说出口,就被对方截住了— “冯兄,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在这件事上,我和罗兄态度是一样的,绝不屈服。”赵文明也是态度坚决,“冯兄,这些年来,东丽人在我华夏所作所为,难道你看不出?欺男霸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沪城虽然偏僻,可这样的消息仍是源源不断。远的不说,半个月前的安定城被敌国攻破,死亡数十万人,他们都是无辜的老百姓啊……” “赵兄、罗兄,你们有所不知,安定城之所以遭遇屠城,完全是因为他们抵死反抗,东丽部队损失惨重,他们一怒之下……” “呸……”罗艺沙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敌军攻入家园,理应奋起反抗、保家卫国,难道还做错了,难道我们就应该不动一兵一卒,缴械投降?冯德明,你到底是不是华夏族人,到底有没有一丝丝民族之心,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是啊,冯德明,你投敌卖国,到底有没有羞耻之心?”赵文明此时也附和的问他。 “我没有羞耻之心,我没有羞耻之心……”冯德明指着胸口,义愤填膺般的质问着两个异姓兄弟,“作为儿子、作为丈夫、作为父亲,我保护自己的母亲、妻儿,我有错吗,错在何处?难道说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儿女被人殴打、妻母被人凌辱,我无动于衷,才算是民族英雄、才算是民族大义吗?这样的事,你们做得到吗,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敢说,你们真的不会屈服吗?再说了,就是那顾大小姐都被人收买、都在为东丽人做事,你们这般坚持、意义何在,不怕到了最后,就是一场笑话吗?” “谁说我被人收买、投靠了敌军?” 话音刚落,一个慢悠悠地声音缓缓而起,引得冯德明浑身一颤,猛然间回头,只见那顾明琴靠在栅栏旁,唇角微扬,正笑看着自己,眸子里充满了轻蔑和嘲讽。 这样的眼神,让冯德明有点莫名的紧张,仿佛是被她看透了一切。但很快,他强作镇定,冲着顾明琴,大声吼道:“顾明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将顾老爷密室的钥匙交给了东丽人,果然是妇人之仁、胆小怕事。我当初就说过,决不能把师父几十年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业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子。只可惜顾老爷脑子糊涂、受了你的蛊惑、一意孤行。如今,你将顾氏产业悉数卖给敌人,如何对得住师父几十年来的辛辛苦苦,如何对得住顾老爷对你的信任和栽培。顾氏近百年的家业,终于毁在了你的手里,你如何对得起顾氏的列祖列宗。” 冯德明因为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呼吸也变得急促,以至于说完以后,过了好久,情绪才慢慢地恢复,瞪视着顾明琴,显得义薄云天。 对于他的恨意,顾明琴自是心中有数,初时不说话,等他安静下来以后再说。同时她也感觉到另外两人对自己的质疑,或者是不满。对此,顾明琴也不马上说明。只是等到冯德明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了,才悠悠地开了口:“冯德明,难道你真的觉得他司徒远拿到密室的钥匙,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此话一出,冯德明顿时怔住了,就连赵罗二人也是面面相觑,一脸惊诧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移开目光,再度说道:“虽然我现在都不知道司徒远要找的东西、或者说是顾家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此物非同小可,若是让东丽人得到,极有可能华夏灭族。所以,那个秘密的确是在密室里,不过真正可以打开秘密的钥匙,仍是在顾明琴的手里……” “大小姐,真的?”罗艺沙一听,不由地眼睛发亮,急忙求证道。 “果然是大小姐,就是不一样,居然还留一手。”赵文明也竖起了大拇指。 “你说的是真的,那个秘密的钥匙仍在你手里?”冯德明试探道。对方闭着眼睛,微微颔首,似乎是笃定。打量她一阵,看不出什么,冯德明禁不住压低声音催促,“赶快把东西交给我。” “交给你?为何交给你?让你拿到东丽人面前,邀功请赏吗?”顾明琴猛地睁开双眼,凌厉的目光直射向他。 “你……”指着顾明琴,手哆嗦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却在此时收回了目光:“冯德明,原来我以为,你只不过是思想偏见,为人大义应该没有问题,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却因为一己之私,通敌卖国、残害同胞……” “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吗……”冯德明眼中喷火,怒视着顾明琴,就要控诉,却不想,对方却先一步开了口— “冯德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是我这个女人逼得你走上这一步的,对不对?”顾明琴目光炯炯,紧盯着他,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冯德明想要分辨,却发现无言,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明亮,仿佛任何诡辩都可以看破。无言以对,冯德明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哀叹一声,把头扭到一边,眼不见为净,看她如何得意。 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顾明琴似乎不在意,也不看他,把头转过来,盯着眼前的墙壁,悠悠地说道:“冯德明,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不配做这个顾府的当家人,哪怕我做得再好、再是声名鹊起,你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个女子。我说得对吗,冯大夫?” 顾明琴说着,再度回头看他。 冯德明也睨了她一眼,冷冷地道:“牝鸡司晨。顾大小姐,你做的太多了。” “那你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回到家里,做饭女红,生儿育女……”顾明琴反问,“你以为我不想如此吗,我也想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嫁人,若不是父亲去的太早……” “难道顾家就没有一个男人了吗,非要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主持家业?”冯德明冷笑。 “那你告诉我,谁适合继承家业,二叔还是三叔,三叔只读圣贤书,顾氏的产业,一窍不通,二叔……”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二老爷虽然顽劣,可如果大小姐肯给他一个机会,二老爷未必不能将顾氏发扬光大。” “给他机会?这三年来,我给了他无数的机会,可结果怎么样?”顾明琴说着,微微闭眼,长叹一声。抬眼望去,对方即将开口,顾明琴不给他机会,接着往下说,“三年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休要再提;我们也不说当初你是怎样联合杜员外陷害我顾明琴,我们就说说你和那个江捕快一文一武如何联合起来,害死贺大人,然后又嫁祸于方捕快、最后利用这件事、搜查我顾府、意图染指我顾氏产业的……” “顾明琴,你不要血口喷人。”冯德明激动地反驳。 “血口喷人?有人亲眼看见,怎会有假?”面对他的反击,顾明琴毫无惧色,直接道出,“当日,贺大人察觉出杜员外勾结东丽人,意图在病人的餐食里下毒,事实俱在,杜员外百口莫辩。情急之下,杜员外让你在贺大人的汤药之中下了剧毒,然后又让江捕快用剑刺进体内,伪装成中剑而死的样子,嫁祸于方捕快……” “不是这样的,是江捕快先动了手,我只是看见……”冯德明紧张万分,急忙摆摆手,强做分辩。话刚说完,他突然一愣,猛地抬头,看见顾明琴嘴角的笑意,“你诈我?” “做贼心虚之人,自然是害怕的。”顾明琴抱起双臂,笑看着她。 罗艺沙也扒着栅栏上,急切地求证:“冯兄,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是那个杜员外让江捕快杀了贺大人?这样的事实,你怎么不早说啊?” “如果你早点说出来,大小姐也不可能莫名其妙的被关入大牢啊?”赵文明拧起眉头,好像是失望之极,“冯兄,你好糊涂啊。” 冯德明看看顾明琴,又看看赵罗二人,微微张口,想要分辨、想要解释,可从何说起啊,有些事,自己也不想啊,可问题是……拧起眉头,冯德明思量着,该如何把话说出来,如何才能让赵罗二人相信自己,可在他看来,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为顾明琴…… “马大壮真正的死因是中毒而死,是你在他的汤药里,下了剧毒吧。” 突听此话,冯德明身体一顿,猛地抬头,望向顾明琴。抿着唇、蹙着眉,难以置信,而这时,顾明琴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彻底底把自己揭穿了— “如果我没猜错,很早以前,你就开始和东丽人合作了吧?从你自立门户开始?那冯氏医馆,是东丽人帮你建的吧?”顾明琴话音未落,便听见“砰”的一声,对方竟双膝碰地,跪在了自己面前— “我也不想如此啊。”冯德明以头伏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赵罗二人一见如此,禁不住再次面面相觑,不由地抬头,齐齐看向顾明琴。顾明琴没说什么,两人也不好主动开口。 过了许久,冯德明哭够了,重新抬头,看着顾明琴:“顾氏对我有恩,很早以前,我就发过毒誓,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他还是顾氏,对于它,我都是不离不弃。而我万万没想到,顾老爷居然有一天主动开口,让我离开了顾氏;而这一切的一切,根本原因却是因为你……” 说到这,冯德明伸手指向顾明琴,眼里写满了愤怒和不甘,面色也变得扭曲,还要把话说下去时,对方就抢先一步,截住了话头— “叔公的确是因为我,将你赶走。可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顾明琴反问,不给他回答的机会,点点头继续,“冯德明,我知道你不认同我,想让我早点嫁人。所以你才想方设法,逼我嫁入杜家。而这个想方设法,就是让我身败名裂,让顾氏蒙羞。且不说我当时是顾氏的当家人、顾氏医馆的顾女医,就算是普通的顾家女,名声被毁,顾氏的产业同样是一落千丈。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我忍气吞声嫁了人,这样的诋毁,恐怕也会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而我顾明琴如果一辈子抬不起头,顾氏也会被人指指点点,落得个教子无方的骂名。明音、岳冲以后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就连你,作为我顾氏的大夫,也会因为这件事被人戳脊梁骨。这难道是你愿意看见的结果?” “这是对顾氏的影响,还有一个,那就是对我自己。”顾明琴说着,深吸一口气,休息了片刻,再继续,“杜家娶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承认,这里面有杜公子的一片情意;可更多的是他杜员外的狼子野心。他的目的,是我顾氏的财产、顾氏的产业,是想把所有的一切据为己有。冯德明,你是想让我让出这个一家之主的位置,而他杜员外恰恰是想利用我这个当家人的身份,一点点,侵吞我顾氏的产业。如果我真的为了所谓的名誉,同意这门亲事,过不了多久,这顾氏医馆就会变成他杜员外的私人财产。而现在,杜员外和东丽人关系密切,到了那个时候,对于顾氏,那就真的是家破人亡了。” 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回头看着冯德明,眯起眼睛反问:“冯大夫,你刚才说我将密室的钥匙交给东丽人,是大逆不道,对不起列祖列宗;那你和杜员外狼狈为奸、诋毁我名声,逼迫我嫁人,将顾氏所有拱手让人,岂不是助纣为虐,你对得起祖父当年对你的培育和教导吗?” 冯德明怔在那里,突然之间,竟是嚎啕大哭,而后却又向顾明琴连连磕头:“顾大小姐,冯某一时糊涂,对不起你啊……” 看着冯德明磕头如捣,顾明琴禁不住哀叹一声。此时,磕完了头,冯德明仍未站起身来,还是和刚才一样,哭的泪流满面、痛彻心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顾明琴心焦起来,毕竟和冯德明说了这么多,并不是为了听他忏悔的。“别哭了。”顾明琴低喝一声,敲了敲面前的木栅栏。 猛然间,冯德明停住了哭泣,抬眼看着顾明琴,一脸茫然。 “告诉我,贺大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面对此问,冯德明一愣,回头看着赵罗二人,二人也是阴沉着脸,望向自己,面带敌意。这让他有些悲哀,定了定神,吸了吸鼻子,然后才说:“具体的,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在这里照顾着病人,汤药是杜员外交给我的,他告诉我,死不了人。而我却知道,抹了药,时间长了,必然会伤口化脓,越来越严重。的确是死不了,但若是想活下去,免不了截肢、缺胳膊断腿,在所难免……” “无耻。”再次止不住愤怒,罗艺沙大喝一声。 “冯兄,你真的给他们用了?”赵文明皱起眉头,难以置信。 “我是没办法啊,我的家人全在他们手里。如果你们是我……” “我们没你那么无耻。”罗艺沙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你……”冯德明得不到理解,又气又急。 而就在这时,顾明琴再次开口,问出一句话来:“这件事,老太太知道吗?” 一听此话,冯德明愣住了,看着顾明琴,满脸戒备。顾明琴口中的“老太太”指的是谁,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母亲。如果自己的母亲知道自己助纣为虐、通敌卖国,不管原因如何,必然不会原谅自己。而且母亲对于顾氏,充满了感激,如若知道自己联合杜员外,诋毁顾明琴,必然也会气的七窍生烟,把自己赶出家门都是有可能的。所以直到现在,顾鑫把自己赶出顾氏这件事,在母亲面前,自己都没有实话实说。只说顾老爷看自己资历够了,让自己自立门户,独自锻炼。好在母亲常年卧床不起、不问世事,对于具体情况,并不了解,对于自己所言,自然是深信不疑。 而现在,顾明琴提起这件事,目的显而易见。果然,没一会,顾明琴又开了口—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夫人对于这件事,应该是毫不知情。一来,司徒远作为一个奸细,身份隐秘,自然不会开诚布公,如果他要监视你的家人,一定会做的非常隐蔽,轻易不露面,就算是出现了,表面上也会自称是你的朋友。老人家年纪大了,也不会想太多。” “其二,虽然见面不多,对于老人家,我还是了解的。依着老人家对于东丽人兽行的义愤填膺,我觉得她应该是宁死不降。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因为所谓的孝心、向一些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卑躬屈膝,老人家有可能……”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冯德明彻底崩溃,紧闭双目、拼命地摇头,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对顾明琴来说,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俯下身,蹲在他面前,隔着栅栏:“冯德明,如果你可以帮我一个忙,我就会帮你在老太太面前,做出解释。” 冯德明猛地抬头:“什么解释?” “忍辱负重,深入虎穴。” 听到这话,冯德明眯起眼,打量着顾明琴,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想让我干什么?” “把杜少航给我找来,我有话和他说。”顾明琴直截了当。对面,冯德明慢慢地站起身,俯视着自己,似乎是在怀疑。此人心之所想,顾明琴看得一清二楚,慢慢地站起身,悠悠地道,“我想见杜公子,并非是为了儿女情长,也没时间儿女情长,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在干什么?” “你想让杜公子大义灭亲?怎么可能?”冯德明苦笑地摇摇头,自己果然是高看了顾明琴,到底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以为杜少航喜欢她,就可以为了他揭发自己的父亲,这怎么可能?想当初,陈思婉便是口口声声的为了顾岳成可以放弃一切,可还是没有出卖自己的父亲吗? “杜少航和陈思婉不一样。” 一听此话,冯德明猛地抬头,望向顾明琴,不可思议,自己心中所想,她居然知道? 看来自己猜对了,顾明琴暗自庆幸,也不等他说话,自顾自的继续:“杜公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但这个单纯,并非是不明黑白,东丽人的累累罪行,罄竹难书,他非常清楚。我觉得他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错再错。我想试一试,因为他现在是唯一一个我可以见的了面的人。” 说罢,顾明琴停了停,低下头去,好像是休息了片刻,重新抬头,再看向冯德明:“冯大夫,这是我惟一的要求,做不做在你。当然,如果你为了保护你的家人,执意做这个汉贼,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人各有志。但是我希望你看着往日的情面上,看在祖父和叔公教导你、父亲信任你的情分上,不要把我刚才的话告诉东丽人,就算是最后一点仁至义尽了,好不好?” 说完,看着那冯德明,眸子里露出恳切的眼神。 四目相对,冯德明明白顾明琴的期待,他不知道如何作答。想起自己年迈的母亲、年幼的儿女、惟一的妻子,内心里充满了矛盾。眼前的路,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明琴……”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抬头,只见杜少航正由江捕快带着,站在牢房门口,一脸激动地看着自己,显得不知所措。此时,江捕快拿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杜少航立马冲到自己面前,握住了自己的手。情况有些突然,顾明琴也是招架不住,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出来,却不想,对方力量不小,握的顾明琴生疼。顾明琴无法,只能由着他握住。眼见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顾明琴一阵脸红,禁不住低下头去。 “你瘦了。” 温柔的声音响起,顾明琴抬头,刚好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目光,也有些情不自禁。杜少航果然是爱着自己的,只是道不同不相谋,缘分已尽啊。正想着,耳边却想起他信誓旦旦的声音— “我爹说了,只要你把那个方敏交给你的东西交出来,证明贺大人的死与你无关,这个牢房,你随时可以离开。” 杜少航眸子里带着诚恳,顾明琴自是明白,他是真心诚意为了自己,只是…… “你真的以为令尊将我打入大牢,是因为方捕快害死了贺大人?”顾明琴反问。 第479章 杜少航愣住了,好像是下意识地,放开顾明琴:“难道不是么,那方敏乃是邪教分子,贺大人察觉他的身份,方敏从而杀人灭口……” 趁这个机会,顾明琴推开他的手,返过身,边走边说:“方敏是烽莲教,是所谓的邪教不假;可他们的初衷是为了老百姓,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烽莲教虽然反抗朝廷,可他们反对的是贪官污吏,像贺大人这样一心为民、抗击敌国的好官好人,他们自然是无条件支持。这些年来,方捕快对于贺大人可以说是惟命是从,两个人一文一武,分工明确,合作默契,怎么会突然之间拔剑相向呢?” 顾明琴说着,返过身,坐在草地上。 听见顾明琴为方敏说话,杜少航有些吃味:“知人知面不知心,毕竟是邪教之人,一黑一白,有朝一日,必然会反目成仇……” “那你知道,令尊身边的司捕快是什么人吗?”顾明琴突然又问。 变化来得太快,杜少航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不知为何,但还是据实回答:“我没见过这个人,只知道是父亲的朋友,在这之前,从没听说过。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据说是朝廷上的人……” “此人是东丽人,确切的说是东丽奸细。” “什么?”听了这话,杜少航彻底惊住了,站立不稳,控制不住般的连连后退,直到撞在了墙上。 “而这一切,你父亲是知道的,并且两人相互勾结,残害同胞,阴谋败露,杀害了贺大人。”顾明琴接着说下去,把情况简单的说明。谁知道此话一出,杜少航仿佛是疯了一般,排名第摇头否定— “不可能,父亲不可能这样做的,他是饱学之士,朝廷亲封的员外郎。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出投敌叛国这样的龌龊之举?”杜少航捂着脑袋,拼命地摇头,而后指着顾明琴,“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和那个方敏勾结在一起。我知道,你俩走得很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你你,你对不起我。” 怒视着顾明琴,杜少航的眸子里充斥着不甘和愤然。 什么和什么啊,这个杜公子够能浮想联翩的。顾明琴无奈地摇摇头,正待开口,却听见另一个平静的声音缓缓而起— “顾女医说的都是真的。”开口的是江捕快,说出这句话,他向对面的顾明琴望了一眼,然后便再度看向杜少航,“因为,因为,因为,贺大人是死在我手里的。” “什么?”一个个信息来的太突然了,让杜少航一时间难以消化。 江捕快却没有理他,只是带着忐忑的心情看向顾明琴,对方却异常平静,看来是早已知晓,却没有迁怒自己的意思,这让江捕快一时间无地自容,难道自己连一个女人都不如吗?此时,不只是顾明琴和杜少航,就连赵文明、罗艺沙也看着自己,盼望着得到真相。这令江捕快心里紧张不安,定了定神,这才把话说下去。 “那天晚上,贺大人突然把杜员外叫到房间里,没过多久,就开始大声呵斥。后来突然就停下了,接着杜员外就跑出来,告诉我,贺大人被刺客劫持,让我去救人。我进去以后,杜员外给我指了一个方向,告诉我,贺大人和那个刺客在卧室,我果然看见帘子后面人影晃动,就急忙跑了过去,而就在这时,帘子里伸出一把剑,对着我就劈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举剑对刺,一下子刺进了帘子。然后就听见一声惨叫,原本以为是刺客,可后来才知道,居然是贺大人。” 杜少航听此一言,嘴巴微张,瞠目结舌,惊讶万分。赵罗二人虽然听得冯德明说起这件事,但如今亲耳听见当事人说出事情的经过,也是惊诧万分。 “我知道自己杀了贺大人,顿时不知所措。这时,杜员外走入房间,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而他却是笑着安慰我,并给我介绍了一个人。” “是那个司徒远?”顾明琴猜测道。 江捕快点点头:“不错,就是这个人,从杜员外嘴里,我才知道,此人居然是东丽奸细。看见杜员外和此人勾结,我破口大骂,谁料,杜员外却提醒我,害死贺大人的事实。杜员外警告我,若是不配合,就把我杀害贺大人这件事公之于众。贺大人为官一方、造福百姓,一旦沪城的老百姓知道,是我杀害了他,将我千刀万剐,都是有可能的,而我更是百口莫辩。同时,那个司徒远拿出了家妹的发簪,我就知道,我的家人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司徒远告诉我,只要我配合他们,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方捕快的头上,就可以保证我家人安全无虞。” “东丽人,果然是卑鄙无耻。”罗艺沙再次义愤填膺。 “方捕快去哪儿了,一直没有回来吗?”顾明琴接着问。此时她注意到身侧杜少航不满的眼神,并未放在心上,假装不见。 “当天下午,方捕快就按照贺大人的命令,出城筹措军粮了。”江捕快如此解释道。看了眼顾明琴,随后又说道,“杜员外告诉我,方捕快是烽莲教的匪徒,并且贺大人已经知晓,杀人动机成立。他们还拿出一封信让我看,那是贺大人京城里的一个朋友写过来的,确实是提起这件事,但我始终相信,方捕快绝不会杀害贺大人,贺大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办了他……” “那你还答应他们?”罗艺沙瞪他一眼,不满之极。 仿佛是愧疚难当,江捕快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轻咳一声,顾明琴打破尴尬:“难道他们就不怕方捕快突然回来,揭穿这一切?” “当日,他们安顿好了贺大人的尸体,就在县衙里布置了天罗地网,想要杀人灭口,可等了两天,方捕快都没有出现,这时候,杜员外想到了你。”江捕快说着,回头看着顾明琴,神色严肃,“杜员外告诉那个司徒远,你和方敏关系非常,若是方敏发现异常,肯定会去找你。刚好,司徒远似乎想去找什么东西,两个人一拍即合……” “你的意思是说,贺大人死亡的消息,他们隐瞒了两天?”顾明琴突然想起那天早上,自己带着顾岳峰去府衙,其中的异常,不觉恍然,果然如此。 江捕快微微颔首:“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试图抓捕方捕快,杀人灭口,并拿他做替罪羔羊。可等了一天,方捕快也没有出现。那司徒远觉得不对劲,第二天一早,便让杜员外发布公告,坐定方捕快害死了贺大人,让他在沪城没有容身之地,随后大张旗鼓,搜查顾府……” “之后,故意把东西留在顾府,让人搜出,并一口咬定是方捕快藏匿,借故留在顾府……”顾明琴慢悠悠地替他说完。 听了这句话,江捕快好像是愣了一下,随后苦笑地摇摇头:“顾女医果然是个聪明人,什么也瞒不了你。” “没什么,你说了这么半天,猜也能猜出来,不是么?”顾明琴微微一笑,随即话锋一转,“方捕快和我说过,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听到此话,江捕快浑身一震:“方捕快提起过我?” 同时,杜少航也回过头来,看着顾明琴,紧皱眉头,有点愤怒,又有点着急,更有点矛盾。 对于他的目光,顾明琴选择无视,看都不看,只是面对着江捕快,平静地点点头:“不错,那天晚上他来了,却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只留下了一封信。可笑的是,他是怎么把那封信放在我面前的,我都不知道。”说到此,顾明琴苦笑地摇摇头。歇了片刻,抬头看着江捕快,接着说,“在那封信上,他和我说,虽然不知道贺大人的死亡真相,但他觉得和杜员外、冯大夫脱不了干系。司徒远的身份,也是他第一次告诉我的。知道了司徒远的身份,我也明白了许多。方捕快还和我说,关于你的所为,他看到了。他相信你和他们合作,并非是心甘情愿,一定是被人威胁。她希望我给你一个机会。” “扑通” 顾明琴话音刚落,江捕快便跪倒在地,俯身痛哭。 看到如此,顾明琴感同身受,同时也暗自庆幸,江捕快和冯德明二人现在都是幡然悔悟,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顾明琴这样想着,回头看着杜少航,正要开口,栅栏外的江捕快突然深吸一口气,有些激动的对自己说— “顾女医如果想趁机拿下杜员外,现在还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顾明琴听后,不由地一愣,和杜少航互视一眼,齐齐回头,看向江捕快。 江捕快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对二人说道:“今天上午,杜员外和那个司徒远带着顾女医交出的钥匙,再次搜查顾府的密室。似乎发现了什么机关,打不开,杜员外建议把墙砸开,司徒远却是非常谨慎,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逼迫顾忠交出钥匙,顾忠一口咬定不知道,随后司徒远重新搜查顾府,一无所获。这时,一个厨娘跑过来告诉他,钥匙在你顾女医的身上,她亲眼看见了。” “厨娘亲眼看见?”顾明琴难以置信,江捕快却是用力地点头— “我当时就在旁边,亲耳听见。司徒远再三确认,好像是相信了她的话,本打算过来找你,谁知道此时突然有人来报,和他说了些什么,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东丽语言,我听不懂。那个人把话说完以后,司徒远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临行前,特别交代杜员外,在他回来之前,不要打密室的主意。不过我看杜员外是蠢蠢欲动的。” “那个司徒远去了哪儿?” “出城去了。”江捕快答道,“杜员外让我跟踪,我亲眼看见的,如果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是去往东丽军队在城外的驻地,急匆匆的……” “这么说来,敌军内部是出了大事?” “敌军里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今县衙里除了一些虾兵蟹将,就剩下杜员外一个人了。”江捕快说着,慢慢地回头,看向身边的杜少航。 和他一样,此时,顾明琴、赵罗二人也纷纷回头,齐齐向他看去。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突然被这些人同时看着,杜少航顿时招架不住,紧张万分。 四个人交换了眼神,最后,顾明琴开了口:“杜公子,刚才江捕快所言,想必你也听清楚了,你觉得如何?” “说不定父亲和这个江捕快一样,也是被人逼迫?”杜少航实在不敢相信父亲的所为。 “被人逼迫?可能么?被人逼迫,难道就可以在所有的粮食里放了剧毒泻药,让全沪城所有的人毫无反抗能力、毫无战斗能力,到了最后,只能缴械投降,成为他人的俘虏吗?”罗艺沙越想越气,禁不住拔高了声音,好半天难以平静。 “你说什么?”杜少航再次惊讶。 “罗大夫说的没错,杜府免费发放的大米白面有问题。”赵文明一面安慰着朋友,一面向杜少航解释说明,“这个时候开仓放粮,是一件好事。大小姐却无意中发现,大米的气味不对。我和罗大夫于是就拿了一袋大米进行化验,的确是发现了问题。我们就打算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谁知道却被关入大牢,身陷领悟。” 说到这,赵文明哀叹一声,显得无可奈何:“昨天,冯德明来到这里,劝说我们屈服,甚至是和他们合作。作为华夏子孙,我们怎么可能和自己的敌人狼狈为奸,何况,这些敌人在我们的国土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好,那冯德明还算是有点羞耻之心,幡然悔悟,在大小姐面前,承认了一切。” 杜少航听罢,慢慢地回头,看向顾明琴,他突然发现,所有的一切与她有关。发现大米有问题的第一个人是她,她有没有可能利用这件事,陷害父亲、陷害杜家?虽然因着爱意,杜少航不愿意怀疑这个女人,可当初父亲的所作所为…… 四目相对,杜少航眼里的矛盾、怀疑,顾明琴看在眼里,内心深处,对这个男人失望透顶,当初的退婚,果然是明智之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此话一出,杜少航惊讶地抬头,望向顾明琴,对方的目光竟是了然。这让他紧张万分、不知所措。 看到如此,顾明琴也不想难为他,移开目光,点头承认:“不错,对于你父亲,我深恶痛绝,因为他,我顾明琴名誉受损,顾氏名誉受损,差点翻不过身来。如果他仅仅是为了你这个儿子的一片深情,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你父亲,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说到此处,顾明琴一脸正色,声色俱厉。 “我……”杜少航抬头看她,本想告诉她,不管父亲如何,对于她,自己都是痴心一片,永远不变。可这样的话,自己如何说得出口,毕竟从一开始,自己的选择都是父亲,从来没有保护过他、为他着想。既然如此,这个“爱”字,自己如何说得出口,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见他低下头、不说了,顾明琴自然继续:“尽管如此,我从未想过打击报复这样的事,一来,我没时间,二来,贺大人公正无私,对于他给我的答案,我非常满意,也就不需要如同当初的陈锦显,让我亲自动手、主动出击。” 杜少航一听这话,抬头再次看着她,往事一一在目。 顾明琴却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其实对于杜员外勾结东丽人的理由,我倒是知道,他和我说过,如果我当初嫁入杜府,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余光中,杜少航激动万分、跃跃欲试。顾明琴抬了抬手,“杜公子,别高兴的太早,杜员外此言,并非为了你这个宝贝儿子,而是为了我顾氏的家产……”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杜少航情绪激动,想要反驳,但在看见顾明琴冷漠的眼神时,他不自觉地住了口,因为她心里明白,顾明琴说的是真的,父亲本就是一个爱财如命、无情无义之人,要不然也不会一分钱也不给、把孟氏赶出家门,更不会在祖母去世之后,跑到孟氏那里大吵大闹。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杜少航声音低沉。 看来有希望,四个人相互看看,皆是如释重负。仍然是顾明琴开了口,把话说出来:“都是乡里乡亲,在一起几十年了,说一句‘亲人’也是不为过。作为亲人,我也不想赶尽杀绝。江捕快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如今司徒远出城,不管何时回来,现如今都是一个机会,如果杜员外能在这个时候幡然悔悟、弃暗投明,就算是他真的害死了贺大人,沪城的百姓也会感念他的奋勇抗敌。” 话说到这里,顾明琴深深地看着杜少航,言下之意,他该明白了。 杜少航看着顾明琴,又抬头,看看另外三人,抿着唇,思量了好久,随后下定决心一般地点点头:“好吧,我今天回去以后,一定会和父亲好好谈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他幡然悔悟,回归正途。” “太好了。”罗艺沙一听此话,兴奋地鼓起掌来,第一次对着杜少航,露出亲切的笑容。 效果达到,顾明琴彻底放了心:“杜公子,明琴代表所有的沪城百姓,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顾明琴说罢,以头伏地,深深一揖。 “明琴,万万不可,你赶快起来。”杜少航慌忙伸出手,想将她扶起,却不想,对方先自己一步,直起了身子,无声地拒绝了他,并向后挪了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这让杜少航有些不满,却是无话可说,心里郁闷不已。看着女孩,明明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开不了口,图惹尴尬。 “杜公子,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要不然杜员外该疑心了。”江捕快适时开口,打破尴尬。 经他提醒,杜少航也意识到在这个监牢里,自己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可现在就离开,实在是有点不甘心,毕竟话还没说清楚,只是如何开口。 “杜公子,你快回去吧,沪城的未来就靠你了。”赵文明也忍不住催促他。 “杜公子,拜托了。”罗艺沙拱了拱手,充满了期待。 “你快回去试试吧,我等你的消息,祝你成功。”顾明琴也在此时开口说道。 顾明琴都开口了,而且如此诚恳,杜少航自然是无法拒绝。从地上站起来,反身便往外走去,走到牢门口,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顾明琴:“你和那个方敏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爱他吗?”终究是如鲠在喉、耿耿于怀,不把话说出来,他始终是不甘心的。 顾明琴真的无语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敌军围城,火烧屁股了,他居然还有心思考虑这个? 顾明琴还未开口,罗艺沙就止不住的无奈:“哎呦呦,我说杜大公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儿女情长……”说完,闭眼摇头,掩不住的失望。 “我只是想问问……”或许是因为理亏,杜少航的声音很低,细若蚊吟,但也没有知趣地离开,反而是看向顾明琴,眼中带着希冀,期待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都这会了,还不走,还想要一个答案,顾明琴此时对这个杜少航越发失望,到现在有求于人,顾明琴只得忍住,没有破口大骂,耐着性子,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杜公子,在明琴看来,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成年男子,最重要的是肩上的责任,对国家、对家庭的责任。如果天下太平,那就是对父母、对妻子、对家业的责任;如果战火纷飞,就应该是先国后家,顶天立地。爱情是人生一个美好的经历,但绝对不是全部。有情人终成眷属,固然美好,但若是有缘无分,我觉得也没必要太过哀恸,好像觉得失去了一切。” “所有的心动爱情,大多数都是在青年弱冠、豆蔻年华之时,这时候人性单纯,并未经历太多,所以一旦失去,往往是觉得痛不欲生,甚至恨不能以死祭奠。”余光中,杜少航用力地点点头,仿佛是在告诉自己,他就是这么想的。见是如此,顾明琴在心里冷笑,真的吗? “其实我觉得根本不必,因为前路漫长,人的一生不可能只有爱情这一件事。当白发苍苍、蓦然回首,你就会发现当初的失恋、当初的痛苦,根本就不值一提,因为在你的生命里,比之更有意义、更值得你回忆的还有很多。我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也是如此。”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杜少航,眼中带着殷殷期待。 “你刚才问我,我和方敏到底是什么关系,爱不爱他,对不起,我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从未考虑过。初时是因为家业,我有我的责任,现在是因为战争,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些。你如果去问方敏,我相信他的答案和我一样,不只是他,此时此刻,我估计所有沪城的百姓都在考虑如何生存下去,而不是我爱谁,想和谁在一起,当然,除了你杜公子以外。” 顾明琴的话带着讽刺,让杜少航顿时无地自容,再加上赵罗二人时不时地冷笑,更是让他羞愧的不敢抬起头来。 顾明琴见此,也不再婉转,而是开诚布公地说:“杜公子,说句实话,你问出这样的话,让我失望,非常失望。我本来以为,你成家立业、经历世事,最起码应该明白孰轻孰重,什么状态下,该说什么话;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对你最重要的仍旧是所谓的爱情,而不是国破家亡、生死旦夕。你说你爱我,你却不知道我到底要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这样的爱,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对于方敏的感情,我从未考虑过;但如果有一天,弟弟继承家业,我肩上的责任退去,如果他还是对我一片深情,我想我会考虑他的,不管他是什么人,叛党也好、小小的捕快也罢,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理解我、支持我,分得清是非善恶,分得清孰轻孰重。这才是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男人的爱、女人的爱,都是实际行动做出来的。可你为我做了些什么?” 说出此问,顾明琴静静地看着杜少航,神色平静,不怒不喜,只等着他回答。 而此时,将顾明琴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杜少航顿时醍醐灌顶,如梦初醒:“你看着吧,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说罢,打开了牢门,钻了出去,好像是义无反顾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捕快向顾明琴拱了拱手,急忙也跟了过去。 顾明琴俯身一拜,抬起头来,两人已然离去,顾明琴不由得眯起眼睛,静静地想着。 “大小姐,大小姐……” 听到轻唤,顾明琴回头,只见那赵文明向自己扬扬下巴,待得自己有了反应,才好像是非常小心一般地问道— “这个杜公子可靠吗?”考虑到杜少航和顾明琴的关系,有些质疑,赵文明并没有说的太明显。 然而顾明琴却并未放在心上,毫无顾忌地说道:“那杜少航虽然没什么主见,但是非观念还是有的。我们和他说了这么多,他应该接受了杜员外通敌卖国这个事实。看得出,他尊重他的父亲,不愿意看见杜员外一错再错、万劫不复。在这种情况下,他自会竭尽全力,说服杜员外……” “可如果杜员外执迷不悟呢?”罗艺沙提出质疑,“依我看,还不如我们三个人马上离开监牢,捉了杜员外,向全城的百姓说明真相……” “大小姐,这是个办法啊。”赵文明也点头附和,认为不错。 “两位大夫说的不错,现在主动出击,的确是个好办法;可问题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司徒远在沪城留下了什么,一旦杜员外提早发现异常,通知了司徒远的残兵,那就不仅仅是功亏一篑,很有可能死伤无数。最可怕的是,东丽人里应外合,提前攻城,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毫无胜算的可能……” 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看着赵罗二人:“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杜公子能够说动杜员外,那是最好,如果说不通,我们还有准备时间,最起码把司徒远明面上留下来的残兵解决了,这需要江捕快和冯大夫的配合。把他们放倒了,杜员外落在我们手里,就没有了求救的可能。到时候,我们威胁恐吓也好,动之以情也罢,总是可以让他交出权力的。” 赵罗二人仔细一想,倒是个办法:“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砰砰砰,砰砰砰……” 有些刺耳的声音惊醒了顾明琴,揉着眼睛、抬起眼皮,看着栅栏外的中年男子:“哟,是杜员外啊,几天不见,别来无恙啊……” “顾明琴,少废话,交出钥匙,我给你留一条活路。”杜员外不耐烦地催促着顾明琴。 “钥匙?什么钥匙?”顾明琴故作糊涂,反问一句。看到这般,顾明琴就明白了,杜少航劝服失败,这个杜员外是铁了心做汉贼,将顾府陷入绝境、赶尽杀绝。轻轻地摆摆手,安抚一下赵罗二人激动的情绪。然后又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明白了,杜员外说的可是叔公密室里的钥匙?前天晚上,我已经交给了那个司徒公子……” “顾明琴,你老实一点,不要拐弯抹角……” “拐弯抹角?杜员外,你说的话,明琴真的是越来越糊涂了。该交的明琴已经交了,你还要什么钥匙啊?”顾明琴说着,面露难色,似乎真的很无辜。 “顾明琴,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还挺聪明。”杜员外捋着胡须,望向顾明琴,一阵冷笑,“我们在重新检查那个密室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锁眼,我们怀疑顾府最重要的秘密就在里面……” “锁眼?什么锁眼,为什么我检查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可为什么有人告诉我,锁眼对应的那把钥匙就在你顾明琴手里?”杜员外说出此话,目光炯炯地盯着顾明琴,气势咄咄逼人。 迎上他的目光,顾明琴毫无怯意,只是顺着她的话,理所当然地问道:“有人告诉你?谁告诉你的?你把她叫过来,我和她当面对质。” “顾明琴,别再拐弯抹角、拖延时间了。我告诉你,现如今你们顾氏一家人都在我杜某人的手里,只要我一句话,他们就会在顷刻之间变成死人,和你顾明琴阴阳两隔。我告诉你,那些人可是刀口上舔血的东丽武士,杀一个人,对他们来说,手起刀落,毫不含糊,眼皮都不眨一下。” 杜员外说着,好像是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带着一些嗜血的兴奋,注视着顾明琴。 见她这般,顾明琴只觉得恶心,不愿意再看,她闭上了眼睛。 “姓杜的,你还是不是人,卑躬屈膝、主动做俘虏也就算了;如今你害死贺大人,残害同胞,帮助东丽奸细侵略我沪城,在粮食里下毒,损坏同胞身体,使得百姓毫无抵抗能力,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华夏子孙。”罗艺沙实在忍不住了,从地上跳起来,指着杜员外的鼻子,破口大骂。 杜员外也急了,指着自己:“我不是人,我助纣为虐?你以为我愿意如此吗?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逼得。”说着,突然转过身,恨恨的指向顾明琴。 顾明琴也在这时,缓缓地睁开双眸。 杜员外激动万分,看着顾明琴,愤怒地质问道:“你知道么,三年前,我被人欺骗,差点倾家荡产,还好,你父亲不知道此事,按照约定,将嫁妆送入杜府,让我看到了翻盘的机会。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顾明琴,你这个女人,居然要退婚,居然还要收回嫁妆?你你你,你安的什么心啊你?”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冷笑,抬头看去,竟是顾明琴轻蔑的眼神:“你笑什么?” “三年前,你的宝贝公子对我做了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顾明琴反问,“退婚已经是仁慈了,没有告上公堂、把事情闹大,已经算我看着往日的情面上了。” “你你你……”杜员外浑身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 顾明琴也不理他,只是继续往下说:“接下来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你之所以通敌卖国、依附于司徒远,是因为我这次拒绝了你们的提亲……” “你以为呢?你害了我儿子,逼得我走投无路,我为何不可另寻他途。”杜员外表现得理直气壮。 “杜员外,另寻他途,难道就是通敌卖国、伤害无辜,你这个‘另寻他途’,未必也太龌龊了。”罗艺沙也在这时讽刺般地说道。 “你……”指着罗艺沙,杜员外不甘心,正待反驳,就在此时,顾明琴悠悠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杜员外,明琴明白你的意思,当时,你为人所骗,差点倾家荡产,需要钱财缓和,这些,明琴都可以理解。坦白说,当时只要你一句话,我顾家也会出手相助,帮你渡过难关。可你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极力诋毁我顾明琴,诋毁我顾氏名誉。”顾明琴说到此,杏眼圆睁,愤怒地仇视着杜员外。 “杜员外,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为了你儿子,可真的是这样么?与其说是为了你的儿子,还不如说是试图吞并我顾氏的家业、顾氏的财产。你想让我在颜面尽失、无地自容的前提下,嫁入你杜府,然后再无声无息的吞并我个人的嫁妆、顾氏的产业。太妙了,杜员外,你真的打的一个好主意。只是你小看了我顾明琴,你没想到那么多闲言碎语,并非让我屈服,反而是不屈不挠、查明真相。因为我不怕,我顾明琴行得正做得直,任何闲言碎语、污言碎语,都会不攻自破。杜员外,最后的结果,你没想到吧,身败名裂的到头来并非我顾明琴,而是你杜员外、杜家,这就是害人终害己……” “你……”杜员外怒气冲天,恨不得把顾明琴生吞活剥。 对此,顾明琴视而不见:“若我没猜错的话,就是从那时起,你就开始通敌卖国,和东丽人合作;而你的母亲,杜老夫人,也是因为撞到了您的隐蔽,被你们夫妻俩杀人灭口的……” 此话一出,赵罗二人都是浑身一震,齐齐抬头,看向那杜员外,眼里流露出满满的不可思议。 “你胡说。”杜员外浑身颤抖,更为激动。 “我胡说?”顾明琴轻笑一声,不屑一顾,“我在这个监牢里呆了两天了,至始至终没有看见尊夫人。据我所知,因为杜老夫人被害一事疑点重重、再加上最近事务繁杂,贺大人一直没有对尊夫人进行审判,因此,尊夫人此时此刻还应该在这个监牢里,可现在却没有。明琴冒昧的问问杜员外,对于尊夫人,杜员外是大义灭亲了啊,还是假公济私了啊?” 杜员外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更大了,咬牙切齿般地说道:“不关你的事。” 顾明琴并未生气,反而点点头,认可他的话:“既然杜员外的家事,和明琴无关,那明琴的事,也自然和杜员外无关。”说罢,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 “你什么意思?”听顾明琴如此说来,杜员外不觉有了警惕。 “杜员外刚才说,是那个司徒公子发现了密室里的秘密、发现了可能还有一把钥匙,那就让司徒公子过来,与我亲自交涉。”顾明琴直接提出要求,如己所料,杜员外面露难色,形容颇为犹豫,一见如此,顾明琴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不会那个司徒远根本就不在此处吧?” 果然,一听此话,杜员外瞬间变了脸色,看向顾明琴,颤抖着唇,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看来是不在的。”顾明琴点点头,好像是表示理解,随后轻轻挑眉,“既然司徒远不在,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相信用不着我告诉你了吧。” 第480章 “你什么意思?” 顾明琴还未开口,这边的罗艺沙早就不耐烦地替她把话说出:“杜员外,趁现在那个司徒远根本不在沪城,这是我们反击的好机会。把城门关闭,在敌军到来之前,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就算是不能将敌人逼退,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给他们一个重创,让他们一时之间难以发起攻击,给我们以准备和休养生息的机会啊。” “是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杜员外,不要犹豫了,否则的话,你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了啊。”赵文明也在旁边苦劝。 杜员外皱起眉头,似乎有点犹豫,慢慢地回头,看向墙边的顾明琴,半眯起眼睛,似在思索着什么。顾明琴毫无惧色、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坦然。而这样的目光,却让杜员外莫名的紧张。但很快,他平静下来,最起码,主动权在自己手里。想到此,他得意地冷笑:“让我反戈一击,也不是不行,只要顾小姐把钥匙交出来……” “我把钥匙交给你,然后呢,杜员外准备怎么做,是到东丽人面前邀功请赏,还是据为己有?”顾明琴厉声质问,凌厉的目光逼视着他。果然,杜员外害怕了,身体颤抖,眼睛里满是恐惧。环视一周,重新面对着杜员外,顾明琴铿锵有力地说道,“叔公虽然去的突然,可当初,他既然扶着我,做了这个一家之主,我就必须保护好顾家的一切,不管是人,还是所谓的秘密,只要我还活着,这个秘密便是永永远远属于我顾府……” “说得好。”听到这话,赵罗二人齐声喝彩。 杜员外自知理亏,却不愿服输,指着顾明琴:“顾明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只要我一句话……”话未说完,便看见顾明琴从衣服里掏出一枚银器,在自己面前,轻轻地晃了晃,“这是什么?” “你想要的东西。”顾明琴笑看着他。 一听这话,杜员外兴奋万分,伸手欲夺,却一时忘记了自己站在栅栏外,身体前倾,整个脸撞在了栅栏上,不由地变了脸色。他疼的揉了揉鼻子,也顾不得顾明琴的窃笑,急忙拿出钥匙,打开了栅栏的牢门,走向顾明琴,急切的催促,“把钥匙给我……”伸手欲夺,却扑了个空,顾明琴把手缩回了。 “顾明琴……”杜员外被人捉弄,好不气恼,再次伸出手来,想要直接夺回,却不想就在这时,顾明琴把钥匙凑近了嘴边,“顾明琴,你要干什么?” “如果我把这个钥匙吃了,你是不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顾明琴似笑非笑,有些得意。 “你……”杜员外似乎怕了,向后退了几步,似乎不敢轻举妄动。 顾明琴仍旧是把钥匙放在嘴边,点了点头道:“杜员外还可以让人杀了我、开肠破肚,把钥匙取出来。只不过这种‘杀鸡取卵’的做法耗时耗力。如果东西还没有取出来,那个司徒远就已经回来了,杜员外岂不是替别人作嫁衣裳,吃力不讨好……” “你到底想怎么样?”杜员外已经有些不耐烦。 “很简单,我们家的东西,必须由我在场……”顾明琴开门见山。话音未落,杜员外却是哈哈大笑,笑的恣意,好像是得意万分。顾明琴闭了嘴巴,等着他笑。旁边的罗艺沙似有些不耐烦,意图阻止。顾明琴却是摆了摆手,没有让他开口。终于,笑声渐渐地止住了,杜员外开了口— “顾女医想要离开监牢,想要恢复自由,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杜某人好心的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这么做。因为现如今,全沪城人尽皆知,你顾大小姐勾结邪教之人方敏害死了贺大人,勾结东丽人,意图里应外合,吞并我沪城……” “杜员外,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罗艺沙站起来,指着杜员外,义愤填膺,话未说完就遭到对方激动地反驳— “是我又怎么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几个月前,她害得我身败名裂,现如今,我加倍奉还,你们要怪就怪她顾明琴无情无义,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错。”杜员外仍然是理直气壮,毫无悔改注意,“再说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如今,朝廷名存实亡,东丽人大举进攻,势如破竹,华夏灭亡,那是大势所趋,我们这般反抗,只不过是以卵击石,死不足惜……” “你你你……”罗艺沙气的浑身发抖,他没想到,一个人居然可以把卖国求荣说的这般理所当然。 面对着赵罗二人,杜员外显得苦口婆心,极力劝说:“两位大夫,杜某人和你们无冤无仇,司徒公子也对两位赞赏有加,只要两位弃暗投明,若有一天,司徒公子自然不会亏待二位……” “呸……” 杜员外话未说完,就被人狠狠地啐了一口:“让我去为敌人效力,死了这条心吧。姓杜的,我可没有你那么不知廉耻……” “你……”被人骂了一通,杜员外更是满脸通红,又羞又恼,指着他的鼻子,正准备回骂,无意间一回头,却发现顾明琴直接把钥匙塞进了嘴里。不由地大喝一声,“你要干什么……”说着话,冲到了顾明琴的面前,试图夺回她嘴里的钥匙。不曾想就在这时,对方一个扫狼腿,把自己踢翻在地。 杜员外到底是年纪大了,此时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捂着胸口,重重地咳了几声:“来人啊,来人啊……”话未说完,便是长咳不止。 转瞬间,江捕快带着十几个衙役,跑入了监牢。看见顾明琴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江捕快本能地向她走了几步,看见她的脸色,不由地顿住了脚步。 指着顾明琴,杜员外费力地说道:“她她她,她要造反……” 一听这话,除了江捕快,那剩下的十几个衙役纷纷向前,试图包围顾明琴。 顾明琴无路可退,只能贴在墙上,看他们杀气腾腾的样子,立马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衙役,而是司徒远留下了东丽奸细。在看见杜员外得意的表情、江捕快不安的目光,顾明琴更加确信了这一点,并且心里有了主意,举起手里的银器,朗声说道:“这是我顾氏密室里的钥匙,里面有我顾氏的核心机密,我本来想直接把这个东西交给司徒公子,却不想,他杜员外跑过来威逼利诱,企图据为己有……” 此话一出,那些个捕快纷纷回过头去,阴沉着脸,满目杀气地看向杜员外。 接触到这样的目光,杜员外自然惊恐万分,顾不得顾明琴,只是拼命地摆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从没想过占为己有,只是想早日把钥匙拿回来,奉献给各位大人。”说着这话,杜员外赔笑着,冲着那几个衙役连连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到了极点。 那个衙役或许是看到他还算是恭敬,也就作罢了,睨了他一眼,轻蔑一哼,刚要转过头来,只觉得脑后一凉,不由地眼睛一闭,向后倒去。 其他衙役自然发现是那个江捕快动的手,顿时提高了警惕,拉开架势,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二个接二连三倒在地上了。 “这这这……”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杜员外自然是瞠目结舌,还未反应过来,一把利剑便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别动。”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杜员外顿时吓得两股发颤,浑身哆嗦。 看了眼顾明琴,见她点点头,江捕快便收回目光,拿剑指着杜员外,再次厉声质问:“告诉我,那个司徒远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沪城?”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话未说完,杜员外便感觉到脖子下面一阵刺痛,惊得大叫,本能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又眯起眼睛,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有气,不由地长松一口气。刚一睁开眼睛,对上顾明琴凌厉的目光,不敢多想,急忙回答道,“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只是隐约听见,他们的大汗,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听了此话,江捕快不觉一惊,回头和顾明琴对视一眼。 “那个司徒远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东丽军队准备什么时候再度攻城?”顾明琴急忙问道。 面对此问,杜员外似乎没那么害怕了,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向顾明琴:“顾女医,只要你把钥匙交出来,你想知道什么……啊……”脖子下面又是一阵刺痛,杜员外禁不住惨叫一声。 “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想威胁他人?”江捕快说着,轻蔑的哼了一下,看向杜员外,眸子里写满了不屑。 长剑就在脖子下面,杜员外为了避免万一,自然不敢造次,向后退了几步,就贴在墙上,无路可退了。在自己面前,江捕快却是步步紧逼,他不由地厉声质问:“江捕快,你可别忘了,贺孟宇可是死在你的手里……” “那也是你们逼得。”江捕快目露凶光,一想起这件事,他就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个姓杜的。 “你的父母、妹妹可都在他们手里啊……”杜员外再次威胁。 江捕快却并未放在心上:“杜员外,实话告诉你吧,昨日我已经将所有的事,向家里人全盘托出,他们支持我的决定,支持我弃暗投明,若不是为了将衙门里的东丽奸细引出来,我昨天晚上就已经将你碎尸万段了。这些人,”江捕快低下头去,踢了一脚脚下的尸体,“这些东丽奸细,已经服用了我特制的毒药,一命呜呼了……” “你你你……”杜员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难道你不怕……” “大丈夫顶天立地、保家卫国、何惧之有?”江捕快铿锵有力,义正言辞。面对着杜员外,轻轻地点点头,“我知道,随那个司徒远潜入沪城,并非就这么几个,我也知道,那个司徒远肯定在我们家门口放有监视,一旦发现我的背叛,必定会赶尽杀绝;但是我不怕。当初我一时大意,害死了贺大人,已经是罪无可恕了,我不能一错再错。还好,顾女医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说罢,回头看向顾明琴,神色间充满了感激。 顾明琴点点头,欣慰地笑了,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不怕沪城度不过难关。 “你以为你跟着顾明琴,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实话告诉你,她顾明琴现在可是烽莲教的同党,是方敏的帮手。沪城人尽皆知,是她和方敏联合起来,害死了贺大人……啊……”脖子下面一阵刺痛,见了血,杜员外惨叫一声,差点晕过去。清醒以后,直挺挺的靠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尽量和江捕快保持距离。 江捕快见他怕成这样,只是冷笑:“你以为你颠倒黑白,栽赃嫁祸于顾女医,就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杜员外,今日今时,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如果你幡然悔悟、弃暗投明,这个礼物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江捕快戛然而止,看着杜员外,只是笑着。 目睹了这样的笑容,杜员外只觉得头皮发麻,尤其是现在,顾明琴、赵罗二人也是如此,更是让他抗拒万分。这个礼物到底是什么,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 “放了顾女医,杀了杜白文;放了顾女医,杀了杜白文……”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齐刷刷的呐喊,引得杜员外身体猛地一震,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可是耳边接连不断的吼声又不断地刺激着他的耳膜,一声又一声,一浪接着一浪,使得他一遍又一遍的清醒,认清楚这个事实。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轻笑,使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向自己步步逼近的顾明琴、江捕快二人,瞬间恍然…… “你,你们……”话未说完,就被对方突然冲过来,反剪了手,一时间疼的杜员外哇哇大叫。 “杜员外,没想到吧,你也有这么一天。”江捕快押着他,一阵冷笑,反剪他的手微微用力,没想到那杜员外根本就承受不住,自己微一用力,对方便大叫着求饶。 “哎呦呦,哎呦呦,江捕快,你轻点,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你想说什么?”江捕快并未放手。 杜员外强忍着疼,喘着粗气说道:“那个司徒远答应过我,事成之后,封我为地域长官,这个沪城,我说了算,如果你帮我,我们一正一副,顾氏的财产,我们二一添作五……哎呦呦,哎呦呦……” “杜员外,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是执迷不悟、不知悔改?”听了他的话,江捕快更是气恼,“好,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也休怪我不顾同乡之情、同胞之情了。走……”说罢,押着他的肩膀,不顾他的求饶,推着老头便往前走去。似乎是故意的,杜员外越是求饶,江捕快越是用力,只疼的他泪眼婆娑、哇哇大叫。走了几步,江捕快忽然想起什么,暂且停下,取下一把钥匙,扔给了顾明琴。 顾明琴正准备跟过去,见他扔来东西,急忙接过,并打开牢门,放赵罗二人出来,三个人脚踩着那些东丽奸细的尸体,一步步跟上了江捕快。 当杜员外被江捕快推出牢门时,门口喊杀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看着大牢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杜员外一时愣在那里。而此时,他却发现了另一个事实,带头之人居然是…… “少航?” 听见呼唤,站在最前面的杜少航抬起头来,与父亲四目相对,在这之前早已了然于胸的义正言辞,竟然突地忘得一干二净,开不了口了。 “就是他,勾结东丽人,害死了贺大人,还逼迫我们吃毒药,想让我们成为敌人的俘虏。大家说,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该怎么办?”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质问一声。 “杀了他,杀了他……” 人群中陡然间爆发出异口同声的回答,而随着这个人,所有人似乎控制不住,齐刷刷的冲向杜员外,作势打人。 “父亲……”尽管对于父亲的所为,杜少航深恶痛绝;但内心深处的血脉亲情,又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人殴打,情急之下,本能地想要冲上去保护父亲,却在关键时刻,被人拉住了胳膊,回头一看,竟是顾家收留的孤女—李凤妹— “你别担心,有大姐在,杜员外不会有事。”李凤妹说完,扬了扬下巴,向他递了个眼色。 顺着她的目光,杜少航果然发现顾明琴此时上前一步,挡在了杜员外的面前—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听我说句话……哎呦……”顾明琴刚要开口,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开,幸亏江捕快就在身后,拉了她一把。眼看着那些义愤填膺之人将杜员外团团围住,手里的棍棒、农具纷纷落下,顾明琴暗叫不妙,这样下去,必然是会出人命的,虽说杜员外死不足惜…… 顾明琴的发现,江捕快也察觉到了,一个纵身,跃入人群:“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众人的怒火已经到了极点,即便是自己挡着,那些人也是不断地推搡着。眼见着情势越来越乱,无奈之下,江捕快“当”的一声,抽出佩剑,厉声喝道,“谁在靠近,休怪本捕快刀剑无眼。” 此话一出,那些人顿时面露惧色,纷纷后退,不敢贸然进攻。当然,还有心有不甘的人,不服气地质问道:“此人害死了贺大人,又哄骗我们吃下含有剧毒的米面,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既然有人问出,自然有人随声附和:“不能就这么算了,杀了他,为贺大人报仇。” “对,杀了他,为贺大人报仇……”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使得江捕快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只得使了个眼色给顾明琴。 顾明琴倒也明白,急忙上前一步,当在人群之前,抬了抬手,高声喊道:“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关于贺大人的死……” “害死贺大人的就是江捕快,贺大人胸口的那一剑是江捕快所刺。”就在这时,杜员外好像是破釜沉舟一般,突然大喊一声,“我当时亲眼所见。”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纷纷安静下来,原来那些对着杜员外义愤填膺之人,这时,俱是把这样的目光投向了江捕快。 杜员外见此,很是得意,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江捕快:“江明,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个男人你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告诉所有人,贺大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咳咳咳……” “爹,你别说了。”这时候,杜少航开了口,苦苦哀求。 “你别管,你这个……”本想骂儿子一句吃里扒外,没想到刚才的一顿打,让杜员外全身酸痛,再加上情绪激动,话未说完,便是长咳不止。 “爹……”杜少航本欲上去关怀,又想起父亲的执迷不悟,咬咬牙,作罢了,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顾明琴站在江捕快的身边,很明显的感觉到年轻人的挣扎,急忙重咳一声,走上前去,朗声说道:“大家冷静一下,不要听信谗言,明琴可以以性命担保,贺大人的真实死因,和江捕快无关……”话音未落,顾明琴便听见“扑通”一声,回头一看,竟是那江捕快跪在了众人面前— “是我,是我害死了贺大人,杀死了贺大人……” 此语一出,瞬间炸开了锅,刚才还闹哄哄的、准备杀了杜员外、为贺孟宇报仇雪恨之人此时齐齐望向江捕快,交头接耳、相互议论着,目光中显出迷茫的色彩,很显然,江捕快和杜员外刚才的话把他们弄糊涂了。 江捕快低垂着头,似乎不敢面对众人的目光,非常平静地说道:“杜员外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贺大人,虽然是意外之举,而我却为了个人家庭、为了苟且偷生,企图隐瞒真相,并且嫁祸于顾女医、方捕快……” “江捕快,事情不是这样的……”顾明琴试图劝说,话未出口,却被江捕快打断了— “顾女医,你别说了,杜员外虽然卑鄙无耻,但有句话说的不错,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被他蒙蔽、威胁,害死贺大人、陷害方捕快,虽然情有可原,可罪无可恕。愧对贺大人生前的信任,如今惟有以死谢罪。死之前,抓捕罪魁祸首杜员外,也算是为民除害、为贺大人死而瞑目了。” 江捕快说罢,调回佩剑,刺向自己的脖颈。 “不可。”顾明琴大喝一声,趁着他分神的工夫,一个箭步冲上去,抬腿一脚,踢开他手里的佩剑,动作一气呵成,惹得众人一阵惊呼。等到顾明琴醒过神来,也不由地惊叹,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此时,江捕快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瞪大了双眼,呆看着自己,显得不可思议。 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急忙喊道:“江捕快,事情的真相还未明了,就这样糊里糊涂死了,你不怕死不瞑目吗?” 听到这声音,江捕快禁不住喃喃自语:“事情的真相……”难道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 “江捕快,你可别忘了,贺大人胸口的那一剑到底是谁刺的?”杜员外不甘心,在这时候,再次提醒江捕快。 江捕快打了个哆嗦,因着这句话,往事浮于脑海,挥之不去,在他的记忆里,只剩下自己奋力而刺的一剑,而那一剑,正中胸口,致命。 “杜员外,事到如今,你以为找一个替罪羔羊,就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逍遥自在吗?”顾明琴冷笑地反问,不再看他,返过身来,面对着众人,抬了抬手说道,“大家冷静一点,听我说几句。关于贺大人的死,并不简单。我承认,江捕快确实是亲手刺了一剑,而且是正中胸口。但明琴可以以性命担保,那一剑绝非贺大人的致命伤。” 此话一出,江捕快惊讶万分,猛地抬头,望向顾明琴,顾明琴也看着他,神色坚定,充满了信心。 杜员外却在这个时候冷笑起来:“顾女医,你在开玩笑吧,你的胸口被人刺了一剑,你还有活路……”说着,嗤笑一声,想要哈哈大笑时,却被胸口的剧痛阻挡,咳个不停。 顾明琴先是点点头,肯定他的话:“杜员外说的不错,当胸一剑的确是可以致人死地;可如果在这之前,受害人已经死亡,那这一剑似乎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此话一出,众人瞠目结舌,江捕快急忙回头,向顾明琴求证:“顾女医,你的意思是说,在这之前,贺大人已经死了?” “顾明琴,这种事情,你可不能胡说。”杜员外扶着胸口,忍着疼痛,再次出言警告,并且狠狠地瞪视着顾明琴,试图威胁。 不曾想,顾明琴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只是转眼询问江捕快:“江捕快,你曾经告诉我,你是听见杜员外喊你,告诉你,贺大人被人劫持,你才冲入房间的;那么请问,在这之前,你有没有听见贺大人的呼救?” “没有,我没听见贺大人的呼救,没听见贺大人的任何声音……” “那么在这之前,你听到了什么?” “我路过书房的时候,听见贺大人在大发雷霆,大声呵斥杜员外。因为声音太大,语速太快,我也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我就被冯大夫叫过去帮忙了。”随着顾明琴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江捕快忆起当初,渐渐地发现了端倪,原来如此。抬头看去,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 “不错,这就是真相。”四目相对,看来江捕快是明白了,顾明琴欣慰不已,再次回过头来,好巧不巧,正对上杜少航复杂的目光,但片刻功夫,顾明琴便移开了,继续朗声说道,“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贺大人得知杜员外勾结东丽奸细的证据,向杜员外求证,并且大发雷霆。杜员外跪地求饶,并且想劝说贺大人投敌卖国,贺大人大怒,大骂杜员外。却在无意中喝下了杜员外提前准备好的一杯毒茶,因此一命呜呼……” “顾明琴,你说我毒杀了贺大人,证据何在?”没想到顾明琴对于此事知道得一清二楚,杜员外大怒,禁不住低声质问。 “证据?”顾明琴冷笑一声,回身喊道,“出来吧。” 顾明琴喊得是谁,杜员外不解其意,禁不住拧起眉头。这时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当他回头,看见来人时,不由地大惊:“你……” “杜员外,没想到吧,有一天我会这样出现在你面前。”来人向顾明琴看了眼,随后走到杜员外面前,轻轻一揖。 待来人抬起头来,杜员外不由地压低声音急切地提醒:“冯德明,你可别忘了……” “杜员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在提醒冯某,冯某的家人,此时此刻都是在东丽人的手里。”冯德明替他把话说完,并再次向他深深一揖。抬起头来,看了眼顾明琴,又回头看着杜员外,接着往下说,“杜员外,在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我的家人,我昧着良心,同你助纣为虐。在这之前,我从来不敢将这些事告诉家里人,因为我明白,若是他们知道,我和东丽人混在一起,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但是今日今时,我鼓起勇气,将一切说出,不求别的,只求心安,同时也是作为一个华夏男儿顶天立地的倾诉。” 说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返过身,不经意间,再次和顾明琴四目相对。冯德明并未过多停留,直接移开目光,转向众人。 “从哪儿开始说起呢,那就从杜老夫人的去世开始谈起吧。”冯德明先是自问自答,此话一出,瞬间引来一阵惊呼— “冯大夫什么意思,难道说杜老夫人的死真的是杜员外所为……”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是杜夫人下的毒吗……” “可是真的和杜员外没关系……” 众人的议论经久不散,无法,顾明琴只能重咳一声,引得所有人停止议论,纷纷朝自己看了过来。而这时,顾明琴向冯德明使了个眼色,可以开始了。 冯德明轻轻拱手,表示感谢,然后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当时我从顾氏医馆刚刚离开,杜员外突然找到我,出大钱,给我开医馆。对此,我自然是感激不尽。却不想,没多久就出了事。杜老夫人突然死亡,经顾氏医馆顾老爷的尸检,杜老夫人的真实死因是为砒毒中毒。当时杜夫人虽然认了罪,我也是心存疑惑,而就在这时,杜员外向我引荐了一个人。此人一出现,我就认出此人是东丽人。” 随着冯德明话语落下,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 待得议论声渐渐的消退,冯德明才继续把话说下去:“此时,我才明白,杜员外勾结东丽,意图对我沪城里应外合、不战而胜。当时,我苦劝杜员外不听,本欲与之分道扬镳,却不想,此人拿家人的安危威胁与我,并用害死杜老夫人的是我提供的为由,要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的头上。那时,我才知道,杜老夫人的死,是为杜员外一手策划……” “你血口喷人。”被人点破真面目,杜员外恼羞成怒。 “血口喷人?你那杜员外,麻烦你告诉我,杜老夫人用药剩下来的那些砒毒现在何处,为什么当初我要了那么多次,你们总是推三阻四、不予归还?那可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你们留在身边,有何作用?”冯德明一个接着一个问题不停地质问,让他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还有,杜夫人认罪伏法,被打入大牢,现在何处?” 听了此话,杜员外惊了一下,不由地回头,看向顾明琴、冯德明二人。 顾明琴趁机说道:“反正这些日子以来,我在大牢里,并未看见杜夫人。”此话一出,迎接自己的是杜员外凶神恶煞的目光,顾明琴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 再次面对着众人,冯德明接着说道:“几天前,贺大人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杜员外与东丽人勾结,企图图谋沪城。杜员外知道阴谋败露,便拿了东丽人给他的毒药,趁贺大人不备,偷偷倒入贺大人的茶杯。贺大人质问之时,杜员外故意激怒贺大人,引得贺大人辱骂,激动,一时大意,喝了毒茶,随后唤来江捕快,拖他下水……” “冯德明,你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冯德明冷笑一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白瓷茶杯,展现在众人面前,“这个茶杯便是贺大人临死之前喝的一杯茶,当时为了以防万一,我悄悄地藏了起来,里面有毒无毒,一查便知。杜员外,你看我们要不要当场做实验?” “你……”指着冯德明,杜员外面色涨红,变了颜色。 “杜员外,事到如今,你已经无路可退。聪明的,老实交代,贺大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杜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顾明琴在此时再次开口质问。 趴在地上,抬头仰望着面前的女孩,杜员外目光恨恨,恨不得将她抽筋拔骨,以泄心头之恨。就是这个女孩,逼得自己走投无路、通敌卖国;就是她,逼得自己身败名裂,人人唾骂。早晚有一天,自己一定要将她抽筋拔骨,挫骨扬灰。杜员外想到此,禁不住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杜员外半天不开腔,人群中便有人不耐烦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此人通敌卖国、害死亲母,下毒害人,罪无可恕,打死他算了。” “对,打死他算了。” “冲啊……” 一时间义愤填膺之人再次冲到了杜员外面前,推开顾明琴,对着杜员外便是一顿乱揍。 “别打了别打了……”杜少航看得出,这帮人比之刚才,更加的义愤填膺,父亲只怕是性命不保。顾不得李凤妹的阻拦,他手脚并用,穿过人群,护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谁成想话音未落,就被人推到一边,好巧不巧,刚好就在顾明琴的身边,顾不得许多,他死死地拉着顾明琴的手,“明琴,求求你,救救我爹,救救我爹……” 顾明琴突然被人推开,一时间脑袋发懵,坐在地上,半天没有反应,此时被人晃了几下,倒是突然清醒过来了。眼看着杜员外可能被人打死,他急忙大喊一声:“别打了,会出人命的……”说罢,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不曾想头晕目眩,忍不住向后倒去。还好江捕快就在身后,拖了她一把。 “我去吧。”把顾明琴交给杜少航,江捕快一个鹞子翻身,冲入人群,只身挡住杜员外,抽出佩剑,警告地说道— “不要再打了,会出人命……” “你什么意思,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之人,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人不服。 “江捕快,该不会是你和他沆瀣一气,想要以权谋私、偷梁换柱吗?” “江捕快,你刚才可是亲口承认,是你害死了贺大人。”有人重提旧事。 听到此话,江捕快很快就变了脸色,但没一会,并面色平和:“是,我杀了贺大人,尽管那一剑并非致死要因,但那一剑是我的,所以贺大人的死,我脱不了干系,我也不会推卸责任。更何况在这之后,我为求自保,栽赃方捕快、威胁顾女医,我罪孽深重、罪无可恕。若有一天,我江某人从战场上归来,侥幸不死,必定以死谢罪,以慰贺大人在天之灵。” 江捕快说完,再次俯下身去,对着众人深深一揖。 一瞬间,所有人安静下来,齐齐抬头,看向面前这个一脸诚恳的年轻人。 江捕快抬头,面对着众人,接着说道:“杜员外罪行累累、罪无可恕,死不足惜;但是,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一致对外,东丽军队已经将我们团团包围,想要我们弹尽粮绝、不战而降。对此,我们必须一条心、团结奋进、共同御敌,唯有如此,我们才有一线生机,整个沪城才有可能得以保全……” “这种事情和此不忠不孝之人有何关系?”有人心有不甘地质问道。 江捕快看了眼杜员外:“此人和东丽人勾结,时日已久,必然清楚东丽人的许多情报……” “他会说吗?” 面对此问,江捕快语塞了,回头再次看向脚下狼狈的中年男子,那杜员外虽然被人打的动惮不得、奄奄一息,可眸子里仍旧是写满了不甘、写满了愤恨。此时,江捕快不由得在心里和那个人产生了同样的疑问,这个杜员外究竟能给自己提供多少有用的情报。 “就算是他什么也不说,为了胜利,我们也必须让他活着。” 就在此时,顾明琴掷地有声的语气传入众人的耳膜,引得那些人纷纷抬头看她。 顾明琴环视一周,依旧是不卑不亢:“各位乡亲父老,大家有所不知,杜员外此人顽固异常。我和江捕快苦劝他改过自新、弃暗投明,杜员外却是固执己见,死不悔改。在他看来,东丽人势如破竹,早晚有一天,攻克沪城,将我们变成俘虏。如今我让他活着,就是想让他看看,即便是手无寸铁,我们也要保家卫国;即使是赤手空拳,我们也要打败敌人。我让他活着,就是要让他看清楚,我们迟早会有胜利的那一天,不是敌人俘虏我们,而是我们把敌人赶尽杀绝……” “说得好。”此话一出,马上有人鼓掌喝彩,众人热血沸腾,随即马上就有人提议,“待得胜利的那一天,我们就用这个狗汉贼的人头祭旗。” “好,拿人头祭旗。”顾明琴此时也举起拳头,义薄云天的附和着他们。底下人瞬间兴奋地鼓起掌来,掌声经久不衰,侧目看去,那杜员外早已吓得如一滩烂泥,瘫软在地,浑身哆嗦着,再也爬不起来了。看到他怕成这般,顾明琴禁不住一阵冷笑,看来姓杜的也是个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主儿。 无意间,顾明琴又与那杜少航四目相对,对方看着自己,神色复杂,似有无奈,似有哀怨。顾明琴并没有太多理会,移开了目光,继续和众人一道欢呼、庆祝。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对于被人猛地推入监牢的杜员外来说,那是最合适不过了。踉踉跄跄地向前奔了几步,“成功”的撞在了墙上,鼻头被撞,又把他弹了回来。这一次,杜员外可没那么幸运了,就下一呲溜,直接跌落在地,摔了个屁股蹲。立时间,男人的脸上显出了痛苦之色。 “咣当--” 听到这声音,杜员外急忙回头,眼看着江捕快关门落锁,准备走人,他急忙叫了一声:“等一等。”说着,连滚带爬的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袖子。 “你要干什么?”江捕快冷声问道,并没有马上甩手。 这时,先一步走在前面的顾明琴也转过身来,慢慢地走回。 杜员外似乎没看见顾明琴,单冲那江捕快,急切万分地说道:“江捕快,沪城是保不住了,就算是城防再坚固,也挡不住他们的火炮连攻……” “杜白文,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是执迷不悟。”江捕快愤然,毫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 杜员外似是不甘心,急忙再次抓住他的衣袖:“不是我执迷不悟,我说的是事实。如今,守城的将士服用那些有毒的米面已经差不多五六天了,尽管要不了命,也可以迫使他们毫无战斗力……”话未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杜员外顿觉头晕目眩,脸颊红肿,顷刻间倒地不起。 第481章 “卑鄙无耻。”江捕快咬牙切齿,冲他啐了口吐沫,转身要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返过身,抓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托起来,“姓杜的,我告诉你,是你的‘一片好心’害的沪城所有将士毫无战斗力。如果将来有一天,敌军攻陷城池,临死之前,我江某人一定第一个拿你的人头祭旗。城亡了,你也别想活着,更别想跟着敌人荣华富贵。” 说着,猛地一甩手,将他摔在地上,转身便走。此时,看见顾明琴站在前方,江捕快愣了愣,并未言语,只是绕过她,转身离去。 侧目,看那江捕快渐行渐远,离开监牢,顾明琴几步踱到牢门口,便看见那杜员外趴在地上,吐血不止。看来江捕快刚才的那一巴掌,的确是狠辣,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这家伙执迷不悟呢。看样子,情况有点严重,顾明琴不由得皱起眉头,禁不住开始思量,要不要想办法让人送些药来,最起码现在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就在这时,咳嗽声渐渐止住,回头一看,只见那杜员外以手撑地,挣扎着坐下,望向自己,目光里尽是愤恨。不过对此,顾明琴并不在意,反正一个身陷囹圄的糟老头子,能将自己如何;不过既然可以坐起来,就说明一时半会死不了。对方颤抖着胳膊,伸出手来,指着自己,一脸愤然,却是长咳不止,开不了口。 顾明琴见此,微微一笑:“杜员外安心,这个结果,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说罢,微微欠身,也懒得再说一句,转身便走。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这座城市会毁在你的手里……咳咳咳,咳咳咳……”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后来的话,老头子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咳着。 顾明琴顿住脚步,再次回头,老人仍是咳嗽,却又低眉垂首,脸色阴鹜地看着自己。顾明琴并未马上开口,只是等着他咳嗽缓和了一点,才接着说道:“杜员外,明琴才疏学浅,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指的是明琴破坏了你通敌卖国的计划,那明琴只能说一句‘抱歉’。或许,顽强抵抗到了最后,只能是功败垂成,可能是家破人亡,但我们依然坚持,不会放弃,因为我们谁也不想做敌国的奴隶……” “不想屈服,那就是死路一条……” “就算是死了,也是光明正大,也是顶天立地,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这片土地,对得起父母兄弟,就是死了,我们也不会做亡国奴。”顾明琴说着,双眼瞪得很大,好一副义正言辞。直看的那杜员外浑身发毛,不敢直视。休息了片刻,顾明琴垂下头来,轻笑一声,好似在安慰他,“杜员外,你放心,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会和我们一样,成为这个沪城抗击侵略的英雄。” 看着她深意满满的微笑,杜员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忙问:“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顾明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转身飘然而去。 顾明琴这一笑,让杜员外有点愣神,清醒过来后,才发现顾明琴已经走了很远,手忙脚乱的趴在栅栏上,冲她喊道:“顾明琴,你以为你是谁,若不是东丽部队里有一个大人物在不遗余力的保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果然如他所料,听到这句话,前方的顾明琴顿住了脚步。 尽管没有回头,但顾明琴的停下,已经足够让杜员外得意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不想。”斩钉截铁的两个字说完,顾明琴再次转身,面对着他。 顾明琴如此干脆的拒绝,倒让杜员外愣住了,这么大的事,这女人居然不感兴趣?这这这,这不合逻辑啊…… 看着杜员外张口结舌、呆呆愣愣的表情,顾明琴笑了:“不管他是谁,朋友也罢,敌人也罢,如今两军对垒,我们之间,也就只有一种关系,那就是你死我亡、敌我激战,容不得半点迟疑。我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他是东丽人,对我来说,他就是敌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顾明琴,你执迷不悟……”杜员外看来是愤怒之极,已经开始冲着顾明琴歇斯底里了。 顾明琴毫不理会,自顾自地扬长而去,任凭那杜员外在她的身后喊破了喉咙— “沪城根本就保不住,硬碰硬,到了最后,只能是血流成河,如果沪城变成了一座空城、一座血城,那你顾明琴便会成为全沪城的千古罪人,咳咳咳……” 耳边听着杜员外那撕破喉咙般的谩骂,顾明琴目不斜视,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仿佛那身后的污言碎语,与她毫无瓜葛。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听到这些话,却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脑子里思绪万千,他说的是真的吗,沪城真的有可能扛不住?尽管贺孟宇在世的时候,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筑城防,购买兵器,可到头来,却是杯水车薪。和别人的长枪大炮比起来,我们的刺刀土炮,真的可以彻底打退敌人吗? 顾明琴心里此时也没有太多的确定。 出了监牢,顾明琴就看见杜少航和江捕快站在门口,说着些什么,杜少航眉头紧皱、形容急切,似乎在恳求着什么;而江捕快却好像不为所动。 “明琴……”看见迎面而来的顾明琴,杜少航仿佛是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匆匆迎过去,近乎恳求地说,“明琴,我求求你了,放了我爹吧,他年老体迈,根本就过不了这样的日子……明琴,你答应过我,给我爹一个机会的,不是么?求求你,看着我的面子上……” “杜公子,我跟你说过,杜员外现在是执迷不悟;如果让他出去,再次勾结东丽,和他们里应外合,破坏我们的城防计划,那怎么办,你付得起责任吗?”顾明琴还未开口,江捕快便不耐烦地反问道。 “我……”杜少航答不上来,他承认,父亲是罪有应得;可再坏,他也是自己的亲爹不是么?想到此处,杜少航拧起眉头,好不矛盾。 “若是现在把杜员外放出监牢,你觉得后果如何?” 顾明琴终于开了口,却是问出如此一句,惹得杜少航蹙起眉头,不解其意,正待发问之时,顾明琴却又主动开口— “现如今,所有沪城之人都清楚了杜员外的累累罪行,且不提贺大人的死,就是发放毒米面这一点,就足够让所有人恨之入骨。把杜员外从监牢里放出来,杜公子难道就不怕那些受害者义愤填膺,对他来个抽筋拔骨?”顾明琴反问一句,微微挑眉。 杜少航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深意,自是无言以对,只是无奈地哀叹。 “所以,杜公子,此时此刻,对杜员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恰恰就是这个阴暗潮湿的监牢。” 听到这话,杜少航身体微震,不由地抬头,再度对上顾明琴意味深长的目光,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理。虽然不甘,却也只能扼腕叹息,谁让父亲执迷不悟呢?想到这,无奈地摇摇头。再次抬头看向顾明琴,恳求道:“能不能让我进去见他一面,再劝劝他?” 对于此问,顾明琴并非衙门中人,不好擅自做主,只得看向江捕快。 江捕快似乎不敢苟同,只是反问杜少航:“杜公子,你这是何苦呢?” 杜少航并不回答,只是低垂着头,像是个听训的学生。 江捕快见此,和顾明琴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才开口说道:“若是杜公子想去,那就去吧,杜公子,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若杜员外仍是……” “江捕快放心,若父亲仍然是执迷不悟,死不悔改,杜某自是无话可说,坚决断绝关系,从此上的城防、冲锋陷阵,以赎罪过。”杜少航急忙撇清关系,并冲着江捕快深深地鞠了一躬。对方倒也没有再为难与他,摆了摆手,让他去了。杜少航自是感激不尽,又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不经意间,望向顾明琴,却发现她满脸冷漠,对自己没有丝毫情意,自然又是一阵心酸。咬咬牙,假装无视,转身离去。 可刚走了几步,杜少航又停下了,想起一事,如鲠在喉,却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们刚才说的,说的那个……祭旗,是是是……是真的吗?”杜少航小心翼翼地探问。 没想到居然是此事,顾明琴和江捕快都有些惊讶,相互对视一眼,江捕快不开口,顾明琴只能主动把话说出来:“是真是假,不在我们,关键是杜员外自己,能不能幡然悔悟、弃暗投明,如果…….”戛然而止,顾明琴并没把话说出来,好像是故意的,让杜少航猜测。只是停顿了片刻,反问他,“若是有朝一日,敌军发起攻击,沪城沦陷,到了那一天,你真的希望杜员外苟且活着吗?” 顾明琴把话说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反身和江捕快向外走去。 当杜少航回过神来,才发现前方二人已经离开,顿时有些怅然若失,不由地长叹一声。但顾明琴临走时的那个问题,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握了握拳头,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点点头,返过身,义无反顾的走向监牢深处…… 出了县衙大牢,顾明琴立马向江捕快俯身致歉:“明琴刚才擅自做主,还请江捕快见谅。” “顾女医言重了,快快请起,你如此这般,江某人受之不起啊。”江捕快急忙回了礼,并且虚扶一把,“从今以后,守城之事,还请顾女医助我一臂之力……” “江捕快……”听了他的请求,顾明琴惊讶万分。还未开口,对方就已经解释开来了— “贺大人死于非命,守城之事顿时变成了一团乱麻,尤其是那些守城卫士,人人自危。人常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对于一座城池,也是如此。如果在这个时候,不能有人及时出现,代替贺大人主持政务,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团散沙。按照资质,杜员外代替政事,自然是无可厚非,可他……” 说到这,回头看了眼旁边的大牢,江捕快闭上眼睛,轻轻地摇摇头。随后又睁开双眼,看向顾明琴,郑重其事地说道:“现如今,除了那杜员外,论声望、论资历,惟有顾氏,顾女医而已……” “不不不,明琴只是个女流之辈……” “可现在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指挥城门抵御外敌。顾女医,你就不要再推辞了。”看着顾明琴,江捕快眸子里充满了恳切,希望她能够答应。 “江捕快,你误会了,不是我顾明琴不愿意承担责任,实在是术业有专攻。明琴只是个医者,治病救人,是明琴的长项、责任,带兵打仗,明琴从来没有经历过,想要指挥,更是无从谈起,没有任何经历。以明琴看来,现如今,惟有江捕快你可以担此重任……” “我?”江捕快苦笑地摇摇头,“一个害死自己的顶头上司、又差点助纣为虐、和汉贼同流合污的该死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命令贺大人好不容易整合的万人大军?” “江捕快此言差矣,在这件事上,江捕快怎能把自己看成杜员外他们的一丘之貉?且不说,江捕快是被人利用、被人蒙蔽、误上贼船,就冲最后幡然悔悟、在众人面前揭露恶人罪行,坦诚自己的过失,只此一点,就让人佩服。”顾明琴理所当然地说道,“江捕快,恕我直言,现在那些守城的将士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有威望的人,做他们的领袖,更重要的是一个能打仗、会打仗、能指挥他们取得胜利的人。而这样的人,放眼沪城,现在这个时候,惟有江捕快你。” 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江捕快,目光中写满了深意。 过了一会,顾明琴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再道:“当然,到了那天,明琴并非什么也不做。明琴自然会发挥特长,作为军医,救死扶伤。除了明琴,顾氏医馆的所有大夫、学徒,任凭调令,其他医馆里的大夫,明琴也会想办法说服他们,予以配合,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齐心协力,抵抗外敌。” “太好了,顾女医,有你这句话,这一次,江某人击退城外的东丽部队,更有信心了。顾女医,请受我一拜。”江捕快说着,兴奋不已,急忙对着顾明琴俯身一拜。抬头看去,顾明琴回了礼,刚好也站起身来,这时,江捕快禁不住感慨万千,“若是方兄现在此处,或许就不会如此为难了。” 乍听得方敏的名字,顾明琴不由地陡然一惊:“方捕快还没有消息吗?” 江捕快瞧了他一眼,摇头叹息:“没有,自从贺大人命令他出城筹粮,到现在为止,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她一定还在沪城。” 突听此话,江捕快震了一下,回头看着顾明琴,见她目光灼灼,包含着肯定和坦然,不由地也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话。方敏一直是在沪城,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司徒远的真实身份、杜员外勾结东丽,顾明琴是怎么知道的。可问题是……“他在哪儿呢?” 因着这句话,四目相对时,顾明琴又陷入了沉思。是啊,方敏现在何处,为什么没有出现?贺孟宇已经死了,即使方敏是烽莲教徒,在这个沪城,还有谁能把他怎么样,他到底在躲避什么?想到这,顾明琴不由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小姐,大小姐……” 就在这时,一个激动的声音传入耳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人家满脸兴奋地向自己奔来:“忠叔?” 看见顾忠,顾明琴急忙迎了过去,扶着老人:“忠叔,你怎么来了,家里的那些人都撤了?” “都撤了,马捕快带着去的。”顾忠说到这,凑近顾明琴,压低了声音,“据说那些人都是什么东丽的奸细,马捕快带他们走后,好像是找了个地方把他们……”说着,举起手来,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顾明琴看是如此,心中惊了一下,回头去看那江捕快,对方平静地点点头,认可了此事,看来是他的安排。 “大小姐,赶快回去吧,自从你入了狱,家里人都担心的不得了,怕那些人趁机为难与你。”顾忠说着,打量了一番顾明琴,见她毫发无损,精神也比较正常,遂放了心,但还是关心地问了句,“大小姐,这几日在监牢里,你还好吧,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我还好,他们的目的是顾家的秘密,我不说,他们自然也不敢将我如何。”顾明琴说着,眉宇间是难得的自信。其实这样说,也只不过是安慰顾忠,这一次多亏那司徒远临时有事,离开了沪城,否则想要夺权,哪那么容易啊?只是不知道东丽那边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使得司徒远更进一步之时,却是非走不可? 这件事看来是非比寻常,说不定倒可以因为这个,保全沪城。 自己的心思,顾明琴本没打算打算顾忠,对她而言,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忠叔,我们赶快回去吧,别让三叔他们担心。” “哦哦哦,大小姐,快走吧,三老爷就是让我们来接你的。”顾忠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忙拉着顾明琴,匆匆往回走。 趁着这个时间,顾明琴回头,向那江捕快微微颔首,聊表谢意,江捕快回了礼以后,顾明琴便没有再理会了,只是随着顾忠,快步回家。只不过,在她的身后,江捕快那道复杂的目光总是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没想到那杜员外居然变成了东丽奸细,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一路上,听完顾明琴的概述,老人家摇着头,感慨万千,难以置信。 顾明琴并非附和,只是冷笑:“杜员外说,他如此堕落,都是因为我顾明琴。” 一听这话,顾忠皱起眉头,难以理解:“这和大小姐你有什么关系啊?” “怎么没有关系?在他看来,三年前,因为我的退婚,他损失了一大笔,哦,就是我的嫁妆;而现在,又是因为我的拒婚,使得他丧失了吞并我顾氏家业的机会……” “岂有此理,真的是岂有此理。大小姐,当初的嫁妆本来就是顾府所有,大小姐退了婚,理所当然物归原主,再说了,虽然大小姐是因为守孝而退婚,可根本原因也是因为那个杜公子对大小姐大不敬啊,大小姐当年没有把他们告上公堂,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如今,他姓杜的居然颠倒黑白,把责任推到你大小姐的头上?” 说着,老人家摇摇头,仍然无法相信:“还有,顾氏的产业是两位老爷白手起家,辛辛苦苦的创建起来了,怎么可能白白送给别人?大小姐现在虽然是顾氏的当家人,可将来有一天,这顾氏医馆还不是二公子继承家业……”说到这,老人突然闭了嘴,回头看着顾明琴,面色忐忑,“大小姐,我我我……” “忠叔,你没说错,将来有一天,这顾氏必然是岳冲的顾氏……” “大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老人着急上火,却不知如何向顾明琴解释。到了最后,却是顾明琴反过来安慰他— “忠叔,你别着急,我明白你的意思。当年父亲、叔公培养岳冲,不就希望有一天岳冲可以继承家业、把顾氏发扬光大吗?我也是这个意思。”顾明琴几乎是苦口婆心,说罢,轻轻地叹口气,有些疲惫地说道,“说句实话,若不是看着岳冲年纪太小,难以独当一面,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份家业交给他,而我退出来,好好的休息一下。” “大小姐……”顾忠看到顾明琴这番模样,心生怜惜,想要安慰,却是词汇枯竭,说不出口。 “不过像杜员外这样,把自己的贪欲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想起杜员外在自己面前的歇斯底里,顾明琴又是一阵冷笑,“不过好在,那杜少航还算是分得清是非善恶,清楚对错黑白,今日之事,多亏他。”说到这,顾明琴再度感慨。她知道,杜少航此举或许仅仅是因为他对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情”,不过关键时刻,可以大义灭亲,在顾明琴心里,还是充满着对他的感激的。 “大小姐……”顾忠这时唤了她一声,喊完之后,却是犹豫不决,该不该说。 “你想说什么?”顾明琴回头问他。 老人家咬着唇,并不开口,仿佛只是充满了矛盾。 看她这般,顾明琴并没有催促,只是温言安慰:“忠叔,你是看着我出生、看着我长大的。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亲人,和叔公、父亲、祖父是一样的。我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关键时刻,就应该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忠叔,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好,把话说出来,不管对错,明琴都会洗耳恭听,而且有必要的话,明琴绝不会告诉他人……” 抬头看去,顾明琴一脸诚恳,这让顾忠非常感动,同时也安了心。思量了一番,便毫不犹豫地开了口:“大小姐,我想说的是那位李姑娘。据我观察,那位李姑娘可是不一般啊。” “李凤妹?”听顾忠提起,顾明琴有些奇怪了,“她怎么了?” 顾忠左右看看,虽然身旁时不时地有路人经过,可并没有人特别注意到自己,顾忠安了心,但还是凑近顾明琴,压低了声音:“据我这两天的观察,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我们还不知道的身份,而这个身份,很有可能与敌军有关……” “敌军?”听到这个词,顾明琴一声惊呼,意识到失态后,她急忙捂住了嘴巴,左右看看,又提醒忠叔,“忠叔,这种事,你可不能乱说啊。” “我怎么是乱说,我是亲耳听见的啊。”顾忠有些急躁,不由地抬高了声音。眼看着不远处就是顾府,顾忠知道,若是回了家,再提此事,多有不便,于是就拉着顾明琴走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大小姐,三天前,杜员外和那个司捕快把你带回县衙、关入大牢,顾府就被那些所谓的衙役团团包围,不让进出,就算是二小姐又哭又闹、吵着去找你,那也没用。这时候,李姑娘拿出一个什么东西,不知是牌子还是玉佩,我也没看清,交给那些个侍卫,那些人刚开始也不认。可是第二天,杜员外他们再度搜查,李姑娘把那个司捕快拉到一边,嘀嘀咕咕半天,不知说了些什么。结果第二天晚上,李姑娘居然大大方方地离开了顾府……” “还有这样的事?”听了这话,顾明琴吃惊不已。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的。”顾忠信誓旦旦。 “那你有没有问问她?” “问了,李姑娘只是说,担心你的情况,问问你的安危;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顾忠说着,轻轻摇头,显得郑重其事。陡然间,老人家想起一事,急忙又说道,“哦对了,我问李姑娘的时候,李姑娘居然还反问我,你和杜公子的关系,杜公子有什么习惯啊,平日里在哪个房间……” “她真的问过你这些?”顾明琴再三求证,看见老人用力地点点头,貌似非常肯定。在顾明琴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只是不知道是对是错。于是乎,顾明琴接着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昨晚上,李姑娘顺利地离开了顾府,那她回去没有?” “回去了,就在今天早上,和马捕快一起回来的。马捕快想办法引开了那些看守的衙役,李姑娘则是告诉我们,你已经出狱,而且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听完这些话,顾明琴不由地微微颔首,看来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昨晚上,李凤妹想办法离开顾府,就是为了联络杜少航,开诚布公,揭露杜员外的罪行。只不过她离开顾府时拿出来的那个信物到底是什么,谁给她的?为什么只是几句话,司徒远便同意她自由出入?她真的和东丽人有关? 想起这丫头几次三番在自己面前表露出的对东丽人的仇恨,顾明琴又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猜测了。 到底是对是错,事到如今,看来自己还需要再次试探一番。 “大姐……” “明琴……” 刚回到家,顾明琴就被家人一拥而上、团团围住,嘘寒问暖着。面对着家人的关心,顾明琴感动的热泪盈眶,不断地点着头,安慰他们,自己还好,还好…… “明琴,马捕快刚才告诉我们,跟在杜员外身边的那个什么司捕快是东丽奸细,这是真的吗?”看见侄女安然无恙,顾家栋也就放了心,开始回归正题。 顾明琴点点头,非常肯定地说道:“不错,此人是个东丽,双姓司徒,他在我面前已经承认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顾家栋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那他们说的顾府的秘密……” “或许应该是这个。”顾明琴说着,从衣服里掏出细心保存的那枚银器。 “真的是它?”看见此物,顾忠一声惊呼,忘了尊卑,直接拿过那枚银器,左看右看,看得非常仔细,看着看着,眼睛发亮,“是它,就是它,肯定是那个孔洞的钥匙。三老爷,你也看看。”说着话,顾忠也把东西递到了顾家栋的面前。 顾家栋细细一看,连连点头:“不错,和那个孔洞的形状一模一样,自然是那里的钥匙。只是……”抬头看着侄女,顾家栋不解地问道,“顾家的这个秘密,被叔父藏了又藏,到底是什么?”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让顾明琴禁不住有些紧张。她低下头去,强作镇定,拿过那枚银器,把玩了一会,观察了一会,到了,却仍然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论是父亲,还是叔公,在世之时,从来没有说起过;如果想知道这个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开它。” 此话一出,在场的顾家人自然是跃跃欲试,尤其是那顾家栋:“依我看,趁现在顾家并无外人,我们就赶快打开密室,看看父亲、大哥他们这些年来,守护的到底是什么秘密。” 顾明琴抬起头,三叔脸上的兴奋和期待似乎能够感染人,此时此刻,顾忠、顾明音也是这般表情,都满怀期待的想看看,顾家两代人守护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其实,在顾明琴心里,也是有所期待,只是同时还有些许不安,真的可以打开吗?毕竟现在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 “大姐,或许现在不是时候。” 就在顾明琴不知如何表述心中的不安之时,一个轻轻的声音忽然响起,是顾岳冲的声音。当顾明琴抬头望去时,却见顾岳冲眉头轻拧、望向自己,似乎是心中矛盾。四目相对时,他很快低下头去,从口袋里抽出一封信,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在这个过程中,少年人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怎么也没有抬头。 “信?谁给你的?”顾明琴并没有马上接过。 “大姐看了就知道。”顾岳冲终于抬起头来,望向顾明琴,眸子里写满希望,希望她可以相信自己。 顾明琴犹豫片刻,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封信,并没有独享,而是摊开,展现在众人面前。只是看了一眼,所有人顿时脸色大变。心很短,十几个字,一眼就可以看过去,但上面的内容,却可以让人毛骨悚然,只见上面写着— “贵府里的秘密,万万不可打开,否则,城必亡。” “这这这……”顾忠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不由地瞪大了双眼,望向顾明琴,“这是真的?” 顾家栋虽未开口,但和顾忠一样,也是看向顾明琴,颜色凛然。 “我也不知道。”顾明琴茫然地摇头,不知是恐惧还是为何,身体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猛地回头,看向弟弟岳冲,“这封信,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顾岳冲愣了一下,不敢犹豫,只是急忙回答道:“今天早上我去书房,刚一打开医书,这封信就掉在地上了。” 站在他身边的顾岳峰也急忙点头附和:“当时我也在,我也看见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顾家栋一听,自然是非常气愤,不由地斥责儿子。 顾岳峰害怕父亲,勾着头,不敢作答。 眼看着顾家栋非常气愤,还要训斥儿子,顾明琴急忙站出来打圆场:“三叔不要生气,我相信岳冲和岳峰也不是故意的。当时家里到处都是监视的衙役们,虽然不一定都是所谓的东丽奸细,可到底是衙门中人,让他们发现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岳峰和岳冲没有马上把事情说出来,应该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三叔就不要太过责备了,两位弟弟也是为了这个家。” 顾明琴这般说了,顾家栋也不好得理不饶人,训斥儿子,只是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回过头来,再次询问顾明琴:“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他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这样的笔迹,我从来没见过。” “那现在该怎么办,密室里的东西不看了?”顾忠回头看着顾明琴,等她拿个主意。 顾明琴谁也不看,只是目光锐利,紧盯着桌子上的那封信,一遍又一遍默念着信上的内容,双手握拳,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是要把信纸看穿。过了好久,顾明琴终于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环视一周,斩钉截铁地说道:“叔公的房间关门落闩,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明琴……”顾家栋眉头拧起,望着顾明琴,心有不甘。 “三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我和你一样,也非常想了解这个秘密,非常想知道顾家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值得东丽人觊觎;只是好奇归好奇,可我怕,万一……” “你敢肯定,这封信上写的真的是真的吗?” 顾明琴摇摇头:“我不能肯定这封信是真是假,更不知道写这封信的是敌是友,但上面的内容,我却不能不在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敌军兵临城下,亡我之心不死,如果这个时候,打开不祥之物,岂不是自取灭亡?三叔,难道你真的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整个沪城为了顾家所谓的秘密毁于一旦吗?” 顾明琴说罢,蹙眉望向顾家栋,神情充满了希望,希望他可以理解。 顾明琴所言,顾家栋当然明白,当然理解。只是不甘心。这么多年来,作为顾家的子弟,对于顾家的一切,自己几乎是一无所知。别的也就罢了,而现在,因为这个秘密,顾家差点家破人亡,让自己却不知道,根源是什么。简而言之,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或许还不知为何而死。 思及于此,顾家栋郁闷不已,禁不住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顾家栋的心思,顾明琴一目了然,也不点破,只是温言劝道:“这封信到底为何意,暂且不论;家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我们也暂且不要去管。三叔,你想想,东丽人奸诈狡猾,如果此时我们贸然打开密室,他们会不会来个黄雀在后……” 听了这话,顾家栋浑身一震,慢慢地回头,重新看向顾明琴。 而此时,顾忠显然是明白了顾明琴的顾虑,平静地点点头:“大小姐说的是,东丽奸细那么厉害,若真的觊觎我顾府的秘密,必然是潜藏附近、伺机而动,此时打开密室,无异于替别人作嫁衣裳。说不定我们还没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呢,已经被人一举抢走。到了那时,我们如何对得起两位老爷的在天之灵?” “三老爷,依我看,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周围的敌军赶出沪城。唯有如此,这顾府的秘密才是真真正正属于我们的。”顾忠苦口婆心,劝说顾家栋。 顾明琴也点点头,附和道:“忠叔说得对。三叔,只要沪城安然无恙,顾家就可以保全。到那时,家里的秘密,我们才可以随手打开。” 顾家栋虽然对家里的秘密充满了好奇,但也不得不承认,顾明琴说得有理,毕竟人生在世,有国才有家啊。想到这,自然为沪城的安危担心,长叹一口气,感慨般地说道:“贺大人已死,杜员外又靠不住,现如今,沪城群龙无首、内忧外患,再这么下去,恐怕真的难保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感慨万千,却又是焦虑不安,一时间,只是围在一起唉声叹气,无人开口。 “贺大人虽然死于非命,可他在世之时,为了御敌,修筑城防,购买兵器,训练士兵,安排的井井有条。而且前不久的一场胜仗,虽然有所死亡,却也是鼓舞了士气。再加上杜员外被绳之以法了,大家保家卫国的决心更大了。我觉得就算再次发起攻击,城里的士兵应该也可以撑得住。” 第482章 那就好。顾家栋听罢,不由地点点头,暂时放了心,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再次问起顾明琴:“我听说前几天杜家开仓放粮,发放的米面含有剧毒……” “三叔,我正要和你商量这件事呢。”顾家栋这么一说,顾明琴也想起了正事,轻咳一声,开门见山地说道,“三叔,事情是这样的,经过赵大夫、罗大夫他们的研究,到目前为止,差不多可以肯定里面的毒素成分,并且已经研制出解药……” “什么,这么快就弄明白?”顾家栋听罢,兴奋不已。 顾明琴点点头,继续说道:“毒药并不致命,看来东丽人还不想赶尽杀绝,只不过是想削弱我们的战斗力,让我们不战而降。解药也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只是最普通的几种药材,只不过这么多人中毒,使用量不在少数。三叔,我决定把我们家所用的药材都拿出来,配成解药,免费发放……” “这是应该的,作为医者,眼下这个时候,自是不能顾着个人利益。”顾家栋点点头,表示赞许,随即话锋一转,又露出忧心之色,“只是家里的药材有限,这些日子,又没有出去采购,恐怕……” “有多少拿多少吧,眼下这个时候,只能尽己所能,过些日子,我再去其他医馆,或许也能弄到一些药材。现如今,惟有齐心协力,才可以渡过难关……” 李凤妹的房间里— “大姐……”一睁开眼,便看见顾明琴站在窗口,李凤妹有点吃惊,揉了揉眼睛,彻底清醒,才知道果然如此。 顾明琴回头看她,微扬嘴角,轻轻地笑了:“对不起,吵醒你了。”说着话,顾明琴转过身,向她走了过去。 “没事,我已经起来了。”刚把话说完,李凤妹就伸了个懒腰,看向顾明琴,勉强地笑了笑,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眼见着顾明琴缓步而来,李凤妹也就掀开了被子,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地,“大姐找我有事?” “不是我,我是受人之托,有个人拜托我,向你道一声谢,感谢您的救命之恩。”顾明琴说着,走到床边,亲切地、微笑地看着她。李凤妹蹙起了眉头,似乎是不理解,顾明琴笑笑,在床边坐下,“是那个杜公子,他和我说,若不是李姑娘你,恐怕这辈子也就不得自由了。” 初听此话,李凤妹似乎是不理解,皱起了眉头,而后却“哦”的一声,恍然大悟。随后轻轻地摆摆手,笑道:“杜公子言重了,正所谓虎毒不食子,杜公子是杜员外的亲子,杜员外怎么可能真的为难与他?只不过是政见不合,不得已而为之。只是在这件事情上,最难能可贵的却是杜公子,面对父亲的选择,不但没有紧随其后、助纣为虐,反而能够挺身而出、揭露罪行,实在是勇气可嘉,让人不得不佩服。” 顾明琴听罢,也点头附和道:“是啊,多亏了杜公子现身说法。虽然我和他缘分已尽,但此次,他为了我,大义灭亲,此等情深意重,我顾明琴今生今世难以忘怀。” 李凤妹听了此话,不觉点点头,顾明琴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而且说出的话滴水不漏。只怕杜少航听见,又免不了一阵失望,却又无话反驳了。正暗暗地觉得好笑,忽听得顾明琴又接着说道— “除此之外,我顾明琴还要万分感谢另一个人,那就是你,李姑娘。”顾明琴说着,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孩,目光深沉,满是诚意。 听罢,李凤妹身体微颤,双唇咬紧,看着顾明琴,轻蹙眉头,似有矛盾。 看她如此,顾明琴笑了:“难道我说错了吗,若不是你,杜公子如何逃得出家里的牢笼;若不是你,杜公子怎会下定决心大义灭亲,并在一晚上的时间里,纠集那么多人,助我逃出监牢;更难能可贵的是,你明明逃出了顾府这个四面封闭的牢笼,却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四处奔走,为救我命,此番作为,难道还不值得我顾明琴心生感激?更重要的是,按照当时的情形,李姑娘别说是离开顾府,就算是离开沪城,也并非难事。我说得对吗?” 顾明琴说着,深沉的目光看向她,别有深意。 四目相对,李凤妹明了,看来有些事,顾明琴已经看出来了。是啊,对于她顾明琴,或者是整个顾府来说,自己终究是一个外人。思及于此,李凤妹有些悲哀。可悲哀又如何,这是无可改变、无可辩驳的事实。 想到此处,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顾明琴:“不错,在我身上,有一件东西,这件东西不管我去哪儿,去谁的地盘,都可以畅通无阻……” “哪怕是敌军的地盘?” 听到此问,李凤妹一怔,抬头看着顾明琴,蠕动着嘴唇,半天不开腔。 一时间,顾明琴有些自责,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这般具体干什么?不过从女孩脸上的表情看,顾明琴知道,自己猜对了。因着这个,忍不住又纠结开来,如果这个信物真的可以让她在任何地方畅通无阻,甚至是东丽人的地盘,那这个女孩的真实身份到底如何? 顾明琴忽然有一个冲动,将这个女孩的详详细细审问个明白。可她也知道,这女孩没有恶意,拿出信物,走出顾府,也是为了自己。只是,她和东丽人的关系,让顾明琴感到莫名的不安。正纠结着如何开口之时,女孩倒是主动承认了— “不错,有了这个信物,哪怕是城外的敌军大营,我也可以试着走一趟。” 此话一出,即使是早有准备,顾明琴仍是震惊不已,微微张嘴,瞠目结舌。 看的顾明琴这般表情,李凤妹苦笑一声,认命地点点头,但抬头看她时,却是话锋一转,非常急切地说:“但是大姐,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那穷凶恶极的东丽人没有任何好感,我虽然不能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有一点,我从未隐瞒,那就是我的一家人,的的确确是死在东丽人手里,对于他们,我真的是恨之入骨啊,大姐……” 小丫头带着哭腔,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看见女孩哭了,顾明琴也有些不忍,急忙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安慰着:“别着急,不要难过,不要悲伤,我是过来人,我了解。”因着她的话,顾明琴想到了父亲,心里一阵哀伤。咬着唇、克制着自己,没有让眼泪落下。 因着顾明琴的温言安抚,女孩慢慢地平静、停住了哭泣。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趁热打铁,接着问:“能不能让我瞻仰一下那枚信物……” 一听这话,女孩好像是受了惊一般,猛地推开顾明琴,向后退了几步,护住胸口,抬眼看着顾明琴,眸子里满是警惕。 “李姑娘,你怎么了?”观察着她的颜色,顾明琴轻轻地试探道。 “我,我,我……”李凤妹吞吞吐吐、欲语还休,不知如何应付顾明琴,咬着唇,望着她,眸子里写满了矛盾和不安。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吧。” “大姐……”犹豫不决之时,李凤妹突然听到此句,自然是让她如释重负。但看向顾明琴时,眼里却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她不明白,顾明琴为何会突然放过自己,不问了? 瞧了他一眼,顾明琴颌了颌首,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我承认,关于你李姑娘的一切,都让我疑惑不解,甚至是不安,尤其是你的身世,每回问起,你都是欲盖弥彰。这令我非常不安。只是有一点,我却可以肯定,你对我、对这个顾家没有恶意。”顾明琴说着,望向她,眼带诚意。 “大姐……”得知顾明琴对自己的信任,李凤妹感动的热泪盈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表达。 移开目光,深吸一口气,接着道:“这三年来,你帮了我很多,尤其是这次,若不是你,我想要离开监牢、想要让所有人认清姓杜的真面目,没那么容易;就冲这一点,我感激你,万分感激。所以我尊重你,你不想说,那就不说,我不会逼你。我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希望你是真心诚意愿意帮助我们抗击敌人。” 听此一言,李凤妹毫不犹豫,用力地点点头:“大姐你放心,在对待侵略这件事上,我和你是一样的。若是需要我,只有一句话,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说着,俯下身去,向顾明琴深行一个礼。 “李姑娘,不必如此,快快请起。”顾明琴急忙将她扶起,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收回目光,顾明琴又改变了话题:“李姑娘,还有一事,明琴拿不定主意,想和你商量一下。” “大姐不必客气,有话直说。” 顾明琴点点头,也不含糊,从衣服里掏出一张信纸,直接递给了李凤妹:“你先看看这个。” 李凤妹满脸疑惑,不解地看着她,但还是将那封信拿了过来,只一眼,变了颜色:“这这这,这是真的?” 顾明琴摇摇头:“是真是假,我也弄不清,毕竟那个秘密是什么,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清楚。今天回来,三叔、忠叔都建议我打开密室,看看叔公他们费尽心思守护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我也有这样的心思,只是觉得莫名的不安……就在这时候,岳冲和岳峰突然拿出了这封信,说是无意从书里掉出来的……” “从书里掉出来的?”听了这话,李凤妹也是大吃一惊。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谁放的,什么时候放的,统统不得而知;更重要的是,那本书是岳冲正在看的一本书,这……”说到这,顾明琴也皱起了眉头,无法理解,“岳冲把这封信交给我的时候,我左看右看,也没认出字迹,猜不出到底是谁写给我的。李姑娘,你帮我看看,看看能不能认出寄信之人?” 听到此话,李凤妹笑了:“连大姐都看不出是何人所写,我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摇摇头,不置可否。 “别这么说嘛,说不定奇迹发生,你认识啊。”顾明琴这样说着,再次将那封信递了过去,并非常恳切地说道,“事关重大,帮帮忙吧。” 顾明琴这样说了,李凤妹自是无法拒绝。无奈地摇摇头,接过那封信,再次仔细地看过。时不时地抬头看看顾明琴,面露难色,模样有些犹豫,只是到了最后,她长叹一口气,把信递还给了顾明琴:“不认识,和大姐一样,从未见过这样的字迹。” “李姑娘真的没见过?” “难道大姐不相信我?” 面对此问,顾明琴有点难堪,不知如何作答,尴尬地笑了笑,收回那封信,但心中的怀疑却没有马上消退。 李凤妹是个聪明人,自然也看得出,顾明琴心里仍有怀疑;可有些事,她不能确定,不知该不该说,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知道他就在附近,但她不敢、也不会去找他。因为从三年前,她就暗暗的发誓,从今以后,今生今世,和这个男人再无瓜葛。 叹息声响起,抬眼看去,顾明琴低眉垂首,仿佛是万分失望,李凤妹知道自己对她不住,却又无能为力。轻咳一声,引起她的注意,问道:“大姐准备如何?”说着话,眼睛向下。 顺着她的目光,顾明琴看见了那封信,她明白李凤妹的意思,轻叹一声道:“不管信上所言是真是假,现在都不是打开秘密的最佳时间。”话音刚落,便听见长长的舒气声,抬头看去,李凤妹眉头微舒,好像是如释重负。这让顾明琴心里又是有了一个猜测,随即故意试探了一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和大姐一样。” 听到这答案,顾明琴先是一愣,而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笑过以后,顾明琴叹了口气,从床边站起来:“昨晚上为了我的事,你忙了一晚上,也累了一晚上,怪辛苦的,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等一会我会让人把饭菜送到你的房间。”说罢,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径自就要离开。不曾想,还未走到门口,就被对方叫住— “大姐要干什么去?” “趁现在天还没黑,我去拜访几个同道中人。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的士兵、群众却是身中剧毒。这样一来,如何抗击敌人?好在,那毒药并非无药可解,只是需要大量的药材,光靠我顾氏一个,显然是不够的,必须想办法说服全沪城所有的大夫、所有的医馆慷慨解囊,贡献出储备的药材……” “大姐,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李凤妹说着,急忙下了地,铺床叠被。一回头,看见顾明琴眉头蹙起,似有不解,急忙解释道,“大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出一份力。沪城点点线性段医馆不在少数,光靠大姐一个人一家一家的跑,劝说他们,恐怕非常辛苦,而且现在时间紧迫。我和你一起去,分头行动。这三年在沪城,我也有些人脉,不用说,他们也知道我是顾氏的人,我去说,他们说不定也会相信。” “那好吧,你准备准备,我在外面等你。” “谢谢大姐,稍待片刻,我马上就到。” 出了李凤妹的房间,顾明琴低头沉思,认真地考虑着二人刚才的对话。李凤妹真的不认识写信之人吗?未必。当她低下头、去分辩字迹之时,顾明琴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犹豫、矛盾。她应该是认识那个人的,只是不能确定,要不要告诉自己。那这个让她在自己面前矛盾重重的写信人到底是谁,两个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难道是他? 这时候,顾明琴再次想起那位白公子。虽然仅仅是见了两面,但对于此人,顾明琴却是印象深刻。此人常常入梦,虽然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但一觉醒来,顾明琴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是他。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对于他,自己总是这般深刻,怎么也忘不了。 当然,这件事,顾明琴藏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是叔公,尤其是李凤妹。 李凤妹和那位白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会一刀两断、誓死不见,顾明琴不得而知。但她知道,两个人暗地的来往却从来没有断过。比如所谓的信物,比如自己收到的那封信。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那个让李凤妹可以在任何地方来去自由的信物,但顾明琴有一种感觉,这枚信物定然是白公子留给她的。而自己收到的那封信,又无疑是那位白公子亲手所写。如此一来,那个白沐秋究竟是什么人,他知道顾家的秘密,比自己还清楚,他的一个信物,可以让李凤妹在东丽人面前毫无畏惧…… 难道他是…… 突然有了一个猜测,让顾明琴心惊不已,但内心深处,又不愿意相信。若真的如己所料,三年前,他暗中帮助自己、擒获陈锦显,现如今,他又潜入顾府、好心提醒、帮助李凤妹、将自己救出监牢,目的何在;如果他真的如己所想,当年,他搭救李凤妹,又是什么样的目的…… 想到这,顾明琴回头,把目光落在身后紧闭的房门,禁不住眉头皱起…… 接下来的两三天,对顾明琴来说,可谓是异常的矛盾。说服各个医馆慷慨解囊、拿出储备的药材,不是难事。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如果守城的将士没有了战斗力,那沪城也就没有了自保的可能。所以当顾明琴来到医馆,说起这件事时,那些医者也不犹豫,主动拿出药材。甚至还有人直接找到顾明琴,关切此事,当顾明琴告诉他们,解药已经配置妥当,目前只需要大量的药材补给,那些人不说二话,不仅主动贡献出自家的药材,而且还主动提出亲上前线、救死扶伤。如今大家团结一心,攻克难关,的确是让顾明琴心生感动,同时也有了让她击退敌人的信心。 就算是空前团结,但有些事情却是客观存在、无力改变的,比如说药材问题。 由于敌军的包围、封锁,不仅是粮食、弹药,就连药材,也是非常急缺,把所有医馆的药材集中起来,也不够全沪城几万人使用。实在没办法,经过顾明琴等人的商议,在这种情况下,首先给那些士兵,因为这些人是中最重要的,没有他们,全沪城危在旦夕。 然而就是这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许多人聚众闹事,堵在县衙门口,要求暂时主持政务的江捕快给他们一个说法,为什么见死不救,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沪城老的老小的小中毒而死,甚至还饿死街头吗?甚至还有人重提旧事、质问贺孟宇是不是江捕快故意杀害、质问江捕快到底是忠是奸,让他以死谢罪,告慰贺大人的在天之灵。 江捕快突然重任在肩,本来就压力重重,一时气不过,差点拔剑自刎,幸亏顾明琴等人阻止及时,才避免了意外。顾明琴好言相劝,才使得江捕快渐渐地平静下来了。到了最后,仍然是顾明琴主动出击,和那些人对话,直逼得那些人从理直气壮到哑口无言,最后才灰溜溜的散去。 回到县衙,顾明琴喝了点水,平静下来,才慢慢地琢磨出其中猫腻。这些人有备而来,只怕是受人指使,代表的不是他们自己啊。若是这样,那幕后主使是谁,让这些人聚众闹事,目的何在? “小贼休跑。” 就在这个时候,江捕快的一声厉喝惊动了整个县衙,顾明琴大惊,顾不得危险,提起衣裙就向外跑去。此时,已经是傍晚了,院子里模糊不清,但已经没有了江捕快熟悉的身影。没有看见他,顾明琴禁不住捏了一把汗,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等了好一阵,江捕快还没有回来,这令顾明琴越发不安了。若是江捕快也出了什么事,这县衙之内,怕是真的就要群龙无首了。 “啪”的一声,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顾明琴初时吓了一跳,待看清楚那个人时,不由地露出兴奋之色:“江捕快,怎么样,抓到人了吗?” “顾女医,你误会了,不是抓到人,而是找到人了。”江捕快和她一样,也是兴奋无比。看出顾明琴的不解,他微微一笑,“你看谁回来了?”说着,抬起头,大喊一声,“下来吧。” 是谁啊?顾明琴看到如此,越发糊涂了,不由地抬起头来,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和刚才一样,先是听见一声轻斥,随后劲风袭来,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阵风,惹得顾明琴眨了眨眼睛,看清楚面前的男子,惊喜万分:“是你?” 男子缓缓地走到顾明琴面前,轻轻拱手:“顾女医,受方某连累,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说完,俯下身去,冲她深深一揖。再次抬头看她,脸上挂满怜惜的微笑。 “方捕快言重了。”看见他,顾明琴竟是莫名的想哭,不是委屈,而是激动。方敏的回归,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沪城的希望,代表着沪城所有的人有了一个精神支柱,有了一个依靠。有他在,击退敌国军队,保住沪城城池,总算是有了盼头了。思及于此,对上他温柔的笑意,顾明琴也笑了,含着泪,笑着哭了。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接下来我真的不知道该要如何了。” 江捕快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无声地对视,意识到失态,顾明琴赶忙转过头去,擦去眼角的泪水。 方敏则是回过头来,安慰年轻人:“别这么说,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附近,你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你做的非常好……” “方老大,你别说了,我只是在赎罪,我对不起贺大人,唯有如此……” “贺大人的死与你无关,贺大人是中毒而死,你无须自责,你那一剑,并不是致命伤。”方敏拍着他的肩膀,再度安慰。年轻人却好像是心灰意冷,把头压得更低。方敏只能苦口婆心的继续解释,“我这样说,并非安慰与你,实际上,知道贺大人被害,我成了‘杀人凶手’后,我就趁人不备,溜进了停尸房,检查了贺大人的尸体……” “贺大人真的是中毒而死?”江捕快瞪大双眼,急于求证。 方敏点点头:“十有八九。我在贺大人的唾液里发现了毒素,毒素很强,见血封喉,应该就是在茶水里。也就是说,贺大人在喝茶的片刻功夫,就已经死亡了。至于你的那一剑,可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话音未落,便听见“咚”的一声,江捕快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一时糊涂,差点被人利用,果然卑鄙。”江捕快懊恼不已。 见此,方敏和顾明琴对视一眼,方敏又接着安慰道:“所以啊,你千万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你现在的任务是打起精神,组织好队伍,抗击敌军、保卫沪城、保卫百姓。” 听到这句话,江捕快回过神来,面露苦色,叹息般地说道:“方老大,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可是……”说到这,年轻人闭上眼睛,仿佛是为了缓和激动的心情,再度睁眼,看着方敏,继续叹道,“可现在城里的许多人认定了我刺了贺大人一剑,就是害死贺大人的杀人凶手,他们让我以死谢罪,我……我有时候也真的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年轻人俯下身,唉声叹息着。 方敏看到如此,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服,禁不住皱起眉头,面露为难之色。而就在此时,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顾明琴,此时终于发了言— “江捕快,如果你真的如他们所言,为了贺大人,以死谢罪;几日后,东丽军队攻入沪城,你就是他们的直接帮凶。” 年轻人听了这话,身体一抖,慢慢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她目光炯炯,非常坚定地看着自己,让自己不得不信服。只是,果真如此吗? 顾明琴收回目光,转向方敏,接着说:“那些闹事者表面上是抗议官府收集药材、将士优先;实际上,根本目的是为了逼死江捕快,让沪城群龙无首,使得敌军长驱直入、沪城不攻自破。”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接着又说,“当日在大牢门口,不管是我,还是冯大夫,基本上都说清楚了贺大人的死亡真相,所有人基本上都认定了杜员外勾结东丽、害死贺大人、利用江捕快,这一事实。至于药材的事,其实很容易理解,将士们为了保家卫国,所谓的解药,自然是要第一时间提供给他们,唯有他们安然无恙了,沪城这座城池才可以保全,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他们不懂?他们不是不懂,他们就是想要聚众闹事,把你江捕快逼下来。” “你的意思是,这是敌军的阴谋?”江捕快禁不住猜测,明白了顾明琴的深意,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然呢,现如今,沪城群龙无首,天下大乱,对谁有利?” 有道理。听了她的分析,江捕快禁不住点点头,表示认可。 “那你还记不记得,带头闹事的是哪几个人?”方敏反应快,这种事,必须尽快找到罪魁祸首,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顾明琴想了想:“具体名字,我倒是记不得了,他们穿的破破烂烂,像个要饭的,口音、样貌,都不是本地人。我想,从表面看起来,应该是前些日子逃难过来的灾民。” 听她这么说,方敏沉思了片刻,随后凑到江捕快耳边,如此说了一通。江捕快轻轻地点点头,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乐意— “方老大,你怎么不亲自下令?” “我现在身份特殊,不太方便,别忘了,现在在这个沪城,你才是老大。”说着,方敏神秘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找了个隐蔽的树丛躲了起来。 “老大你……”方敏这么快就躲了,江捕快表示无奈,再看看顾明琴,对方却是微微一笑,走到别处,明摆着让自己唱独角戏。江捕快虽然无奈,但眼下这个时候,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硬着头皮,强做老大,发号施令,“你,过来一下。”招呼了一个衙役,吩咐地说道,“你带上几个人出去巡街,如果遇到衣衫褴褛的陌生面孔,什么也不说,把他带回来。尤其是今天下午在县衙门口聚众闹事的,只要发现,不管三七二十一,必须给我带回来。” 那个衙役应了一声,便急忙离开了。 吩咐完毕,刚好看见顾明琴转过身来,对方是女子,江捕快也不好出言责备,只是恳求道:“若来人的确是可疑之人,还请顾女医不吝赐教。” “江捕快放心,如果来人真的是带头闹事者,明琴定会直接点明,让他们无处遁形。” 这还差不多,江捕快点点头。此时,方敏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对于方敏,年轻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老大,你这是干什么,躲躲闪闪的,大家都是在一起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躲着干什么啊?大家可都是盼着你早日回归,主持大局啊。” “我现在身份特殊,不宜马上露面……” “什么身份特殊,不是都已经澄清了吗,贺大人的死与你无关,是他杜员外……”话未说完,却见方敏默默地低头,无声地叹气。刚开始不懂,但是转念一想,江捕快顿时明白了,不禁瞪大了双眼,“难道你真的是……” 在他把话说出来之前,方敏便以指覆唇,并恳切的拱了拱手。 江捕快看他如此,便不说了,只是道:“方老大,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何必在意,就算是参加了所谓的烽莲教,那又如何?其实,这些年,华夏谁人不知,烽莲教本就是穷苦人的无奈之举;而且这两年,他们早就扭转枪头,抗击东丽。只有那些外强中干的贪官污吏,才一天到晚心惊肉跳,害怕有一天被所谓的什么余孽,害死家中。根本就是坏事做尽、死不瞑目。” “好了,别说这些了。”方敏摆了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悄悄地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见她眉头紧锁,眼神复杂,方敏心里顿时有些忐忑,因为他不知道,那些事该不该告诉她。不去想这些,转过头来,重新面对着江捕快,“我今天过来找你,是因为想到一个对敌计划,或许可以扭转现在的局面。” “什么计划?”江捕快迫不及待,急忙问道。 “我在想,与其像现在这样以逸待劳、以守为攻,倒不如主动出击,端了敌军的大本营。” 一听此言,江捕快这个年轻人顿时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方敏,这个计划,也太大胆了吧。 年轻人在想什么,方敏自然知晓,见他会错意图,急忙解释道:“我这样的计划并非一时冲动,事实上,我提出这个计划,完全是因为这些天,我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敌军这次派来的主帅突然间身染重病、命在旦夕,十里外的敌军大营乱成一团,为着是否撤军,两拨人马争论不休,到现在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老大,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乱了?”一听此话,年轻人兴奋不已,同时也开始摩拳擦掌,这一次说不定真的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难道前几天,司徒远匆匆离开,就是因为这个?”顾明琴想起一事,不觉恍然。 “十有八九,根据我的调查,那个主帅据说也姓司徒。” 一听这话,顾明琴一愣,抬头看去,方敏认真地点点头,显然是在确定。看来这是肯定的,此次攻打沪城,主帅是司徒,此人和司徒远自然是有关系的,弄不好是父子什么的,反正是一家人。怪不得司徒远得到消息,就急匆匆地走掉。只不过那位主帅突发疾病,难道仅仅是巧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实在是太巧了吧。 “好,我现在就组织人手,趁着今天晚上月黑风高,出城偷袭。”江捕快跃跃欲试,当然是说走就走。却不想,关键时刻,被顾明琴叫住— “江捕快,现在守城士兵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恐怕无力出城。” 江捕快听到这话,顿住了脚步,然后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都怪我,当初鬼迷心窍,居然助纣为虐,害了这么多弟兄,我该死。”说罢,举起手来,又要自打脸,却被方敏一把拉住— “好了,不要自责了,好在不是害人性命的毒药,大家活着就好。” 方敏越是这么说,年轻人越是自责。俯下身,蹲在地上,戚戚哭泣。 见她这般,方敏也不好安慰,反正该说的都说了,能不能走出阴影,就看他自己的了。无声地叹了口气,当方敏直起身子,不经意间,与顾明琴目光相接。对上她那复杂的眸子,方敏也是矛盾重重。不过如今的现实,已经容不得他考虑太多的问题了。轻咳一声,公事公办的询问顾明琴:“请问顾女医,若是有人因吃了杜府提供的米面身中毒素,想要恢复,需要多长时间?” 听到此问,江捕快也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向顾明琴。 顾明琴知道情况紧急,不敢隐瞒,直接答道:“从三天前,全沪城的人都已经停止食用杜府发放的米面,到目前为止,那些守城的将士服用解药,差不多已经两天时间了。根据我的观察,大多数人体力、内力差不多恢复了七八成,如果能让他们再休养生息一天时间,这些人基本上就可以完全恢复。” “既然如此,这个计划可行。”方敏点点头,再次确定了自己的计划,“江捕快,马上给我组织一个两百人左右的队伍,明天晚上,和我悄然出城。” “两百人?是不是太少了?”江捕快有些担心。 “既然是偷袭,人数不宜太多,如果失败了,也不容易暴露。”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准备。”江捕快认真地点点头,匆忙去了。 此时此刻,院子里只剩下顾明琴和方敏两个人。江捕快走了,公事也说完了,两个人在一起,难免有些尴尬。尤其是方敏,时不时地抬头,望向顾明琴,然后又低下,几番欲言又止,却倒没把话说出来。顾明琴犹豫了半天,终于决定主动开口:“你有话要和我说?” “和令尊有关。”似乎是就坡下驴,方敏说出这话。 第483章 顾明琴一听,震惊万分:“我爹?”对方点点头,神色平静。 一时间,顾明琴怔住了,过去了三年,突然听到关于父亲的事,而且是从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和父亲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口中说出……毕竟,在顾明琴的印象中,父亲和这个叫方敏的年轻捕快之间似乎没什么关系:“你想和我说什么?”顾明琴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愣。 方敏突然语塞了,不知该怎么说,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让她相信;但他也不能不说,毕竟以后的日子,所有的一切,或许只能由她主持。 “大小姐,大小姐,救命啊,大小姐……” 就在方敏纠结万分之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疾呼,回头看去,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躲在了顾明琴的身后,是冯德明。 “姓冯的,你害死了我哥哥,一命抵一命,今日我不杀了你,我就不叫马小五。” 方敏回头一看,刚好看见马小五抽出长剑,对着那冯德岳冲了过去。方敏来不及多想,急忙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拦住了他:“马小五,你疯了,把剑放下,会出人命的。” “方老大?”看清楚面前之人,马小五大吃一惊,“哐当”一声响,佩剑掉落在地,随后“扑通”一声,跪在方敏面前,嚎啕大哭起来,“老大,哥哥死了,死的很惨啊。” 方敏知道是怎么回事,哀叹一声,把年轻人揽入怀中,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随后便是一声声叹息。侧目去看顾明琴背后的冯德明,对方好像是非常紧张,偷偷地向外看了一眼,然后就缩回了脖子,继续躲在顾明琴的身后,紧紧地拽着她的衣服,身体拼命地颤抖。见此,方敏禁不住一阵冷笑,轻蔑的瞧了他一眼,不是个男人。 渐渐地,马小五哭够了,冷静了,抬起头来,就向方敏告状:“方老大,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冯德明,勾结东丽人,给哥哥下毒,让哥哥发疯,死于非命。这个汉贼,我不能放过他,我要给哥哥报仇雪恨。”说着说着,马小五越发激动,站起来就要向冯德岳冲过去,却被方敏死死地按住。 “你哥哥是死在顾府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哎呦……” 冯德明嘀咕了一句,谁知道话音未落,就被人提住了衣领,扔到一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抬头,刚好对上马小五杀气腾腾的目光,那神情,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冯德明大骇,急忙转过身去,向顾明琴求助:“顾大小姐……哎呦……”话刚说出口,就被人扭过了脖子。 “冯德明,像你这样一出事,就把责任推到一个女人头上的男人,我方敏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方敏说出这样的话,发出一声冷笑,令冯德明毛骨悚然— “方捕快,我不是这个意思……”冯德明硬着头皮去看方敏,想要解释,可对方却不给他机会— “冯大夫,这些年来,顾女医作为你的主子、顾氏的当家人,你从未把她放在眼里,即使她的名声、医术,高于你,你还是瞧不起她,甚至是费尽心思想把她赶出顾氏,究其原因,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在你眼里,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不配出人头地、不配做顾氏的当家人;可就是这个女人,一下子在沪城揪出两个汉贼,可你做了什么。你连自己受人蛊惑、为人下毒,居然都不敢承认?” “我……”冯德明想要反驳,却是理屈词穷。 “其实前几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杜员外的罪行,那个时候,我还挺佩服你的。敢作敢当嘛。可你现在……”方敏摇摇头,明明白白的展现出失望,“冯德明,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明明白白、坦诚的承认一切,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大丈夫顶天立地,能屈能伸。冯德明,现如今,你把自己的罪过推卸到顾女医的头上,难道你是想告诉我们,你冯德明连一个女人都不如吗?” “我……”冯德明自是不愿承认,却又无可反驳,不由地回头,再次望向顾明琴。而顾明琴似乎也是失望之极,扭头不理。前方,方敏的眼神冷若冰霜,侧目,马小五眸子里杀气腾腾,似乎顷刻之间就可以将自己彻底吞没了。冯德明好像是绝望了,他转过身来,向着马小五,一个头磕了下去。 “马捕快,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们兄弟。” “这么说来,的的确确是你在我哥的汤药里下的毒?”马小五颤抖着声音,进一步求证。 好像是认命一般,冯德明无奈地点点头,哭道:“马捕快,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的家人在他们手里,他们拿我的家人相要挟,我不得不从,否则的话,我的家人就完了……” “你为了你的家人,就可以害我哥哥,害他性命?你的家人是人,我的家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你是大夫啊,我那么信任你,把我哥哥交给你,可是你……”说着说着,马小五越发激动了,抓住他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马小五,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方敏急忙把他拉住,并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啊?我哥哥死在他手里啊?”马小五仍然是激动不已,冲着方敏撕心裂肺的大吼,“那是我哥哥,我唯一的亲人,被她害死了,这个人就是杀人凶手,为什么还要让他活在这个世界上?”说完,含着泪,紧盯着冯德明,目光里充斥着咄咄逼人的杀气。 冯德明害怕了,身体不住地颤抖,好像是下意识地,又准备向顾明琴的身后躲了躲,恰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重咳,猛地抬头,刚好碰上方敏轻蔑的目光,急忙向后挪了挪,和顾明琴拉开距离。 顾明琴也不理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马小五面前,试探道:“马捕快,能听明琴说几句话吗?” 马小五眼中含泪,轻轻地点点头。 顾明琴见他如此,于是就接着说道:“马捕快,此事虽然是冯大夫所为,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明琴也有脱不开的责任……” “顾女医,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马小五含着泪,这般说道,并没有迁怒顾明琴。 此话一出,冯德明倒是愣住了,怎么回事,这个马小五居然主动开口、为顾明琴开脱,吃错药了吧?难道她忘了,他哥哥本来就死在顾府?想到这,本能地抬头,想要分辩,不曾想,刚好对上方敏冷酷的目光,一时心惊胆战,急忙缩回了脖子,不敢言语了。 余光瞥见冯德明的小动作,顾明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苦笑一声:“马捕快在这件事情上可以明辨是非、体谅明琴,明琴真的是非常感激、非常欣慰。话虽如此,可不管怎么样,出事的地点是在顾府,明琴就有脱不开的责任。试想一想,如果明琴可以勤快一点,经常去看看,尤其是在熬药这件事情上,明琴可以亲力亲为、亲自监督,或许就没有让人动手的机会。更有甚者,如果一开始的时候,明琴就慧眼识英,发现冯大夫情况不对,也绝不会把你们交给他了。”说到这,顾明琴回过头,目无波澜地看着冯德明。 感受到什么,冯德明抬头看她,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女人的眼神,越是平静,越是让人心惊胆战。因着这样的眼神,一时之间,冯德明的身体颤抖不止。 没有理会,回头看着马小五,顾明琴接着把话说下去:“马捕快,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你哥哥的死,罪魁祸首是谁,不是冯大夫,不是我顾明琴,而是东丽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东丽人在暗中作祟。你哥哥中了断魂草之毒,东丽人就是在利用他做实验。那日,让冯德明暗中下毒,发了疯,其根本原因,就是想让你哥哥冲入人群,害人性命。也许他们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你居然大义灭亲。” 话音未落,顾明琴就听见呜呜的哭声,抬眼看去,见那马小五低垂着头,衣袖掩面。 “马捕快,作为医者,任何人都是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包括冯大夫,从一开始也是如此。”顾明琴说着,本能地回头,却看了一眼那个冯德明,“如果不是一开始家人被他们胁迫,我相信他也不会……”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冯德明是迫不得已,可他究竟害死了哥哥,这笔账怎么算,怎么算?”马小五仍是非常激动,对着顾明琴、方敏二人,几乎是在吼。 两人皆是无言以对,毕竟这是事实。不由地同时把目光投向那冯德明,冯德明似乎是怕急了,头压得更低,就差直接缩到地缝里了。重新抬头,看了眼顾明琴,见她微微颔首,方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回头,再对马小五说道:“你想为兄报仇,我可以理解,马大壮也是我的兄弟,他的死,我也非常痛心,恨不得把那个杀人凶手碎尸万段。” 此话一出,余光中,冯德明身体一顿,好像是非常紧张。方敏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可现在是非常时期,敌军兵临城下,这时候兄弟阋墙,无异于自相残杀,这是敌人最愿意看见的、却对我们来说是最不应该发生的。更何况,冯德明作为医者,也是现在我们最需要的……” “此人勾结敌国,残害同胞,这样的人,难道你还指望他上了战场、救死扶伤不成?”马小五不服,说出此话,又狠瞪一眼冯德明,再次惹得他一阵激灵。 “可他当初毕竟是幡然悔悟,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了杜员外这些人的罪行。就冲这一点,说明此人本质不坏,只是一时糊涂,被逼无奈。”方敏说到这,再度看向马小五,非常恳切道,“现在城外的东丽军队出了意外,恰好给了我们一个反击的机会,我现在有一个计划,在这之前,我不希望节外生枝,而且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听了这话,马小五立马擦干眼泪,激动地问道:“你想让我干什么?” 方敏左右看看,确定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现在他们的大帅病入膏肓,军队里乱成一团,正是我们出击的绝好机会。我打算带二三百人,偷袭他们的军营。你去不去……” “去,当然要去,哥哥的死,他们也有份,我要为哥哥报仇。”小伙子一抹眼泪,斩钉截铁地说道。 方敏听他如此说,非常欣慰,回头,和顾明琴交换了眼神,欣慰一笑:“那你现在就去准备,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们就出发。” “嗯。”马小五重重点头,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突然又想起自己的仇怨,“那他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吗?”一指冯德明,脸上的愤怒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感受到杀气腾腾的目光,冯德明不自觉地又往暗处躲了躲。方敏瞟了他一眼,嘴角冷笑,并不在意,只是劝慰马小五:“现如今是保家卫国的关键时候,个人恩怨,我希望你能够暂且放在一边。等到来日得胜归来,我们再重提旧事,算算总账。” “顾女医,你认为呢?”马小五看着顾明琴,等着她表态。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果冯德明仍不知悔改,马捕快想要为兄报仇,明琴没有半分意见。”顾明琴淡淡地说。 “你……”万没想到,顾明琴居然要舍弃自己,冯德明自是不甘,想要抗议,却被方敏一记凌厉的眼神狠狠地瞪了回去,缩着脖子,不敢言语。 马小五点点头,激动不已:“好,等我回来,一命抵一命,谁也别拦着。”说完,又是瞪了一眼冯德明,转身离去。 望着马小五毅然决然离去的身影,顾明琴和方敏互视一眼,谁也没说话,俱是轻轻地摇头。 “哎,我说顾明琴,你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姓马的杀了我,你怎么……”抗议的话刚说出口,那边,方敏就一记瞪眼给了过来,吓得冯德明本能地闭上嘴巴,再次缩起了脖子。 “冯大夫读了这么多书,连一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难道还不明白?”方敏嗤笑一声,反问道。 “我……”冯德明语塞,答不上来,却在此时,又听见顾明琴说道— “冯大夫,其实这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很简单,只要你诚恳地道个歉,马捕快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 “诚恳地道个歉?你说得简单。”冯德明轻轻地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睨着顾明琴,“你知不知道,他一进屋,就拿剑刺了过来。别说是道歉,就算是救命,我都没机会喊出来。若不是我跑得快、躲得快,我……”一想到刚才,冯德明显然是心有余悸,拿着衣袖擦拭着头上的汗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知道怕了,不觉得为时已晚吗?”方敏反问一句。 “我……”冯德明自知理亏,反驳不得,却不由地把目光瞟向顾明琴。 冯德明虽未开口,但他脸上的表情、动作,方敏却看得真真切切,冷笑地反问:“冯德明,你看着顾女医干什么,难道是想告诉方某,所有的一切,是她指示你做的?冯大夫,自从你入了顾氏,顾氏从上到下,带你不薄,而你却几番恩将仇报,和人联手,诋毁顾女医。原因何在,就是因为她是个女流?” 说着,方敏看了眼顾明琴,随即说道:“顾女医虽是女流,却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人之事,更没有推卸过任何责任,栽赃嫁祸,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作为一个男子,难道你连一个女流都不如?”此话一出,冯德明立马直起了身子,显然是有了反应。方敏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只道,“顾女医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她给了你机会,希望你幡然悔悟。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如果你做得好,救死扶伤,冲上战场,表现突出,事成之后,顾女医和我自然会为你求情,反之……冯德明,该怎么做,你自己琢磨吧。” 停了停,方敏好像是故意的,又补充了一句:“一个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最重要的是,敢担当。” 听到此话,冯德明缓缓地回头,看向方敏,对上他深沉的目光,刹那间,便是若有所悟。一时激动,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发现竟不知如何表达。 “冯大夫,还不快走,那些病人都好了么?”就在此时,顾明琴提了一句,好像是故意提醒。 冯德明似乎突然清醒,忙不迭地点点头,站起身,拱手一拜,好似也来不及说什么,便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看着冯德明慌乱不已的模样,顾明琴摇头苦笑,和方敏对视,对方也似乎有几分无奈。想起他刚才所言,既然事情告一段落,也应该言归正传。想到这,顾明琴正欲开口,而就在此时,却听见方敏一声厉喝— “什么人,出来。” 一听这话,顾明琴浑身一震,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人偷听?这时,鬼鬼祟祟的声音传入耳膜,侧目看去,只见旁边的树丛中钻出来一个人。一见此人,顾明琴大为惊讶:“杜少航,你怎么在这儿?” 望着顾明琴,杜少航神色有些尴尬,尤其是见她和方敏在一起,心里更是打翻了五味瓶,心里不是滋味。没理会顾明琴,只是转向方敏,问道:“方捕快现在才回来?” “贺大人生前差我去筹集军粮,一直没有消息,所以就回来了。”方敏事先准备好的答案。 “那贺大人的事……” “顾女医已经跟我说过了,我回来晚了。”方敏说着,深叹一口气,摇摇头,显然是懊恼不已。 杜少航观察着方敏,却也没发现什么,只见顾明琴只是望向方敏,眸子里似有怜惜,顿时妒火中烧,但表面上却克制着自己,强作镇定:“家父说,贺大人生前的确是收到了一封信,好像是什么密信。在那封信上,贺大人得到消息,你方捕快是……” “杜少航。”就在此时,顾明琴厉声打断了他,并给了他严厉的眼神警告。随后才问道,“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眼见着顾明琴在自己面前维护方敏,杜少航的怒火、妒火,自然是无穷无尽。但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指责顾明琴,毕竟婚约已无,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何况,顾杜两家,现在说一句反目成仇,一点也不过分。既然如此,自己还有什么指望和顾明琴重叙旧情呢? 想到此处,年轻人又是一阵颓废,垂下头来,把头压得很低,只是说:“爹爹身体不好,牢狱里空气潮湿,父亲旧病复发,夜不能寐。” 一听这话,顾明琴禁不住关心道:“情况严重吗?” “父亲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着了。” 顾明琴听罢,和方敏对视一眼,杜少航说出此话,意图非常明显,只不过……就在顾明琴考虑着如何回绝杜少航之时,对方却主动开了口— “我知道父亲所为,罪无可恕,尤其是他现在还是执迷不悟,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我不敢求得方捕快、顾大小姐饶她性命,只希望在他有生之年,床前尽孝。希望顾女医可以答应,让杜某进入监牢,带上药材,照顾父亲……” “你是想和杜员外一起坐牢?”听到这样的恳求,顾明琴吃了一惊。 杜少航用力地点点头,形容坚定。抬头看向顾明琴,目光恳切:“明琴,这是我第一次求你,希望你看着往日的情面上,答应我吧,我求求你了。”说罢,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顾明琴的面前。 “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杜公子,快起来。”没想到杜少航竟给自己跪下了,顾明琴一下子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了,想去扶他,又觉得不妥,一时间手足无措。咬着牙,思量一阵,摇着头说道,“我不是衙门中人,这件事我做不得主……”说着话,顾明琴不由地去看方敏。 这时,杜少航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方敏,磕头在地:“方捕快……” “诶诶诶,杜公子,你别这样,快起来。”这一回,方敏倒是把杜少航扶起来了,“杜公子啊,你的一片孝心,我已经知晓,只是我现在……”方敏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本能地看了眼顾明琴,才对他说道,“这样吧,我去向江捕快说一声,把杜员外安排到一个比较好的地方,让他好好休息,只要他不离开沪城……” “方捕快,真的是太谢谢您了,你你你,让我说什么好……”杜少航激动的语无伦次。 方敏笑了:“杜公子言重了,对于杜员外,其实我们也并非是想赶尽杀绝,只是期待杜员外可以幡然悔悟,当初安排他入狱,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他。都是同胞兄弟,我也不想自相残杀。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幡然悔悟,把自己所知坦白交代,他仍然是沪城人人敬重的杜员外。顾女医,你说呢?” 顾明琴本不想理会此事,无奈,方敏把问题抛给了自己,杜少航也满怀希望的等着自己,事已至此,顾明琴不得不表态:“虽然杜员外曾经对我不利,让我深恶痛绝,可毕竟,那是个人恩怨。现如今国仇家恨,我也不想公报私仇。一切的一切,看杜员外自己的表现,能否活着,命运在他自己手里。” “明琴,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劝服父亲,弃暗投明。”杜少航对她发誓。 顾明琴点点头,并未多言。 “那我现在就去看他。”杜少航这样说道。对面,顾明琴微微颔首,也是沉默不语。杜少航等了一会,并非得到只言片语,又看见顾明琴和方敏并肩而行,好似一对璧人,心里更是五味陈杂,又说不出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负气而走。本以为顾明琴会喊住他,可至始至终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望着杜少航离去的背影,顾明琴看出他的意图,除了无语的叹息,并不知该说什么。 “杜公子果然是个痴情人啊。” 耳边传来一声感叹,顾明琴回头,便见方敏摇头苦笑,似乎感慨万千。禁不住点点头:“不错,他是个痴情人,他的痴情,让我感动,更让我无奈。因为他的痴情,是不能明辨是非的痴情,是没有责任感的痴情。这样的痴情,剩下的或许只不过是一个‘痴’字。” 说罢,回头看着方敏,眸子里深意满满。 方敏却是摇头苦笑:“我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情情爱爱,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我说的事情,顾女医能否相信,能否接受?”说罢,抬头看着顾明琴,神色严肃。 “你想说什么?和我爹有关?” 方敏轻轻地点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顾女医,请随我来。”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也不理会顾明琴,径自向前,打开正前方的房门,直接走了进去。 顾明琴立在原地,犹豫不决,最后咬了咬牙,跟了过去。 这是一间简易的仓库,里面堆满了扫把、桌椅,看起来非常陈旧,满是灰尘。顾明琴不知道,方敏为什么要把自己引到这个地方,是有意为之,还是随意之举,毕竟,两个人直接就进来了。 “顾女医,其实这件事与你无关,也本不应该让你知道;但毕竟牵扯到顾大夫,而且若我此去,一去不返……”方敏说到这,低下头来,顿了片刻,然后又抬头望向顾明琴,抱拳一拜,“我只希望顾女医可以帮我。” 顾明琴看着方敏,对方的诚恳,她看在眼里,只是…… “明琴是个弱女子,能力有限;但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和家父有关,无论如何,明琴必须知道。” 方敏抬头看她,但见顾明琴目光坚定,仿佛是有着义无反顾的决心,不禁觉得欣慰,自己没有看错人,只是…… “如果我告诉你,令尊是和我一样的人,你信不信?”方敏不确定,于是就出言试探。 “和你一样的人?”初时,顾明琴没有反应过来,打量了他一阵,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我父亲也是烽莲教的人?这怎么可能?”顾明琴摇着头,太过震惊,无法相信。 “这是真的,而我之所以来到沪城,就是为了和你父亲接头。”方敏非常平静的对她说道,看她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的模样,方敏没有理会,转过头来,徐徐地说起往事。 “七岁那年,家乡发了洪灾,我随父母外逃。路上的时候,父亲被抓了兵丁,母亲一个人带着我,没过多久,就饥寒交迫去世了。从那以后,我一个人四处流浪,常常是饔飧不饱,被人打个半死。不幸中的万幸,在我十二岁的那年,我被人救了,这个人叫李成木,人称农民王。” 侧目看去,顾明琴露出震惊的表情。看她如此,方敏笑了:“这个人,你肯定是听说过的,十几年前,只要说出他的名字,就可以让那些朝廷官员心惊胆战、闻风而逃。当时,烽莲教势如破竹,眼看着就要攻入京城,没想到这个时候,师父跟前居然出现了叛徒,而且是他最信任的人。” 方敏说到这,捏紧拳头,显得义愤填膺。过了好一会,愤怒的情绪才慢慢地平息:“师父被害之后,几个和他亲如手足的兄弟护送我离开了京城。那个时候,我们东躲西藏,但即使是这样,我们从来没有忘记师父的死,我曾经对天发誓,若是不能报仇雪恨,我方敏誓不为人。” 说着,方敏再次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师父去世以后,我们的人不敢随便露头,只能暗地活动。饶是如此,因为朝廷的腐败,加入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这几年,随着敌军入侵,国土沦陷,老百姓吃不饱穿不暖,朝廷却是无动于衷,既不救民,也不抗敌。而我们,现在的目标也不是什么贪官污吏了,而是一致对外。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看到这一切,纷纷加入我们,共同抗敌,保家卫国。” 方敏说到这,禁不住笑了,欣慰之笑。回头看着顾明琴:“也许在你眼里,我们是一群乌合之众,或许你很难想像,你的父亲,一个不问政事、只知道济世安民的江湖名医,会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其实,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相信,我也很奇怪。只是听人说起,顾大夫这些年帮烽莲教筹措了许多经费、医药,甚至还好几次专门不顾危险、走入烽莲教的总会,为受伤的兄弟们治病疗伤。其实这些事,顾女医你可能不知道,但你父亲每年几乎都要亲自外出买药。实际上,买药只是一个方面,你父亲的根本目的是去往总会,去给伤势严重的兄弟们亲自治病。” 顾明琴听罢,禁不住皱起眉头,心里却是暗自计较,怪不得父亲一去就是很久,每当自己问起,父亲总是说什么货比三家,说什么去买珍贵的药材,现在看来,父亲是另有目的啊。只不过,他这个目的实在是…… 看顾明琴这副表情,方敏知道她明白了,于是接着说下去:“烽莲教决定调转枪头、一致对外,但也明白敌我力量悬殊这个道理。要打仗,就需要钱,可加入我们烽莲教的本就是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百姓,自己都衣食不济,哪里还贡献的出钱财?所以会里的长老想到了顾大夫,就派我过来配合顾大夫,商量此事。为了让我能够长久留在沪城,长老们要求我冒充捕快,进入衙门。刚好那个时候,衙门里招人,我会点拳脚功夫,吴天石求之不得,就让我进来了。开始的时候,我不敢轻举妄动,本想在衙门里混熟了,再去和你父亲接头。不曾想,晚了一步,陈锦显和东丽人走在了我的前面……” “等等。”此时顾明琴喊住了他,“那个陈锦显可知道此事?” 方敏摇摇头:“应该是不知道的。若陈锦显真的清楚顾大夫和烽莲教有联系,对于贺大人来说,就算是他勾结东丽,也是大功一件。” 听了此话,顾明琴不觉精神一震,蹙眉看着方敏,有些不可思议。 方敏微微颔首:“贺大人是朝廷命官,效忠于朝廷,效忠于当今皇上,尽管痛恨贪官污吏,对他们深恶痛绝;但对于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他也没什么好感,觉得我们是一群乌合之众、难成大器。去找他,也是帮会里长老们的意思。刚好那个时候,因为你的事情,吴天石对我非常不满,意图把我赶出沪城。我就利用这个机会,就坡下驴,离开沪城,带着一个朝廷大员的荐举信,找到了钦差大臣贺大人。” “朝廷上还有你们的人?”顾明琴大惊,这个烽莲教,势力够大的。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反正拿着推荐信,我很容易见到了贺大人,听了我的话,贺大人对于陈锦显所为,深恶痛绝,再加上何冲的死里逃生,坐实了陈锦显勾结东丽、杀害顾大夫、残害同胞的事实,证据确凿,贺大人于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沪城。这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看向顾明琴,对方点点头,方敏于是继续下去:“没过多久,吴天石被杀,陈锦显父女俩不见了踪影,我第一反应自然是东丽人干的,请求帮会派我去查找陈锦显的下落。会里却并不同意,他们要求我留在沪城,一方面辅助贺大人修筑城防,抗击东丽,另一方面,让我留下来暗中保护顾府。” “保护我们?”顾明琴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但见方敏点点头,又对自己说道— “帮里的人告诉我,顾府里隐藏着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这个秘密,东丽人一直在觊觎……” “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帮里的长老没有告诉我,我这个身份,他们也不会告诉我,只是叮嘱我好好守护这个秘密。据说这个秘密也是顾大夫当年亲口告诉帮里的长老的。” “我爹说了?”一听这话,顾明琴更是惊讶,家里的秘密,父亲为什么要告诉烽莲教的人?叔公知道吗? 方敏点点头:“长老们亲口告诉我,不会有错。难道顾大夫一直没有和你说过?” “一直以来,按照父亲的打算,继承家业的应该是岳冲,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家里的秘密,父亲将来肯定会告诉岳冲。至于我,出嫁从夫,是万万不可能知道家族的秘密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想不到,父亲会为人所害。”说出此句,顾明琴有点失落,默默地低下头,久久不语。 看得出顾明琴的伤心,方敏本想安慰,想起自己的身份,只能忍痛作罢。眼见着顾明琴情绪好了一些,方敏才接着说:“贺大人虽然痛恨烽莲教,但因为陈锦显的事,他对我非常信任、非常赞赏,也希望我留下。所以这三年来,我一直是留在他身边,另一方面,也暗暗提防着对顾府不利之人。” “当初,杜员外企图害你,我就怀疑是东丽人暗中相助。我于是就暗中调查,刚开始没有发现,直到杜老夫人的死。杜员外对自己的母亲痛下杀手,必然是不一般的原因,我怀疑杜老夫人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杜员外才杀人灭口。而这时候,杜家从外地逃难而来的一个远房亲戚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484章 “司徒远?” “就是他。杜员外一直是一个刻薄寡恩、爱财如命之人,怎会随随便便收留一个所谓的远房亲戚,而且那人在他家白吃白喝,杜员外怎会允许;最关键的是,此人自言逃难而来、父母双亡,却没有任何哀伤之色。再加上杜老太太的死,我便怀疑此人和东丽有关。正准备暗中收集证据,交给贺大人,就在这时,贺大人发现了我的身份……” “那封信?” 方敏颓废地点点头,但当他抬起头来,却是话锋一转:“我怀疑那封信是假的。” “假的?”顾明琴更为惊讶。 “我对比过那封信上的字迹,和之前推荐我的那封信,几乎是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是我们烽莲教潜伏在朝廷上的死党向贺大人告发了我,而到现在为止,烽莲教其他行会却是非常平静。帮里的长老曾经告诉我,此人对帮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一旦叛变,烽莲教将彻底灭亡,断没有只向贺大人告发我一个人的道理。” “这只是你的猜测。” “不错,这是我的猜测,所以我当时急于联络帮里的兄弟,弄清事情的真相。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此时,东丽人突然攻城……”方敏说着,突然停下。低下头来休息片刻,他再度抬头,望向顾明琴,“我本以为全面抗敌,贺大人一时间顾不了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如此努力,他对我的怀疑却是更甚。而且因为我,还牵连到了你顾女医。” “言重了,贺大人不信任我,与方捕快无关,或许只是因为岳成。”提起这件事,顾明琴倒是非常平静。 方敏一愣,完后苦笑:“也许吧,顾女医,曾经我答应过你,查清楚顾大少爷的情况,对不起,我失言了。因为那天晚上,我答应过贺大人,离城去筹集军粮。而且如果想证明我和你的清白,绝对不能单独见面。” 听了这话,顾明琴大吃一惊:“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和他坦白了。” “什么?”这个方敏太大胆了吧,难道他就不怕? “我想过了,与其让他疑神疑鬼,千方百计地试探我、防备我,还不如开诚布公,大家把话说清楚,省的他听信谗言、不信任我、贻误战机,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所以在他面前,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就是烽莲教的教徒,但是我来到沪城,并非是为了趁火打劫,我是想和贺大人在一起,抗击敌人,把敌人赶出沪城、赶出华夏大地。” “贺大人怎么说?” “对于我说的话,他半信半疑。可当日在战场上,我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我还救了他的命。所以他和我说,如果我能筹集到半个月的粮草,他就会既往不咎,让我继续留在沪城。除此之外,他还要我答应,如果想让我继续信任我,回到沪城之前,不得和你单独见面,否则的话,就会把你我二人同时关入大牢。” “是因为岳成?” 这一次,方敏没有犹豫,平静地点点头,认可了这件事:“出城以后,我马上找到了帮里的兄弟,他们也在筹集粮草,没想到第二天,我就得到消息,贺大人死了,而且是‘我’杀的人。我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而对方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顾府。于是我乔装打扮,再度入城,果然,顾府遭到搜查,杜员外甚至还带人入驻了顾府,我就知道,他们要动手了。我马上写了一封信给你,让你清楚一些情况,却没想到打草惊蛇,他们的动作那么快,还好你聪明。”说到这,方敏抬头看着顾明琴,温柔一笑,眸子里写满了赞许。 四目相对,顾明琴感受到他眼中的温柔,不禁红了脸,却只是微微颔首,并未说话。他对她的情意,她是知道的;可她对他,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只是到底是什么,顾明琴想不明白。不过还好,方敏脸上的那种温柔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便言归正传了— “你入狱以后,我想救你,却不知从哪儿入手。本想带你离开,却也清楚,你不会跟我走。”看向顾明琴,对方眼里写满了坚定,自己果然没猜错。方敏在心里苦笑,嘴上继续说下去,“我偷偷潜入义庄,检查了贺大人的尸体,查明了真正的死因,就去找了江捕快。他是我在这个县衙里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没想到你竟然先我一步,让冯德明先去了。” “你说错了,我刚开始没想到江捕快,我让冯德明去找的杜少航。至于江捕快,我怀疑是冯德明自己的决定。” 听了这话,方敏似有点吃惊,抬头看着顾明琴,对方点点头,肯定了此事。看来是真的,同时,方敏再一次确信了江捕快本性善良:“在那以后,江捕快和冯德明分头行动,一方面安排人防守城门,另一方面调制解药。那天晚上,我去了杜府,本想去查看杜员外的情况,没想到却听见了父子俩的争吵,杜少航被关了禁闭,我本来想出手相救,却在这时,看见了另一个人,李凤妹。” “真的是她?” “李姑娘倒是大大方方地走入杜府,那时,杜员外刚好离开,李姑娘是被家丁们直接带进来的,而且直接去了杜公子的房间。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清。只是没过多久,杜公子就跟着她悄悄地从后门走了。他们那天晚上,去了很多人家,大概是去说明情况的吧。第二天早上,能有那么多人聚集到监牢门口,讨伐杜员外,不得不说,都是他们两个人的功劳。” 说到这,方敏不由地哀叹一声,感慨万千。回头却见顾明琴眉头紧皱,面色不安,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试探地问:“怎么,难道你还不知道?” 顾明琴一愣,对上方敏的目光,对方已经看出来了,自己也无法隐瞒了,认命地点点头:“我承认,我见过杜公子,希望他劝说杜员外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可我从来没有要求过李姑娘去找杜公子,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杜员外的罪责……” “什么,不是你让她这么做的?” 顾明琴点点头:“自从入了监牢,我还真的没有和她见过面。不仅是她,三叔、顾忠,我都没见过。司徒远他们用家人威胁我,怎么可能允许我见到他们?”说到这,顾明琴不由地眉头蹙起,“回去以后,顾忠和我说,当时司徒远他们让人把顾府团团围住,不准进出。顾府的人别说是和我见面、就算是想要离开顾府,也是一件难事。而这个时候,李姑娘拿了一个什么信物交给司徒远,当天晚上,司徒远就让她出去了……” “还有这等事?” “忠叔亲眼看见,不会有错。”顾明琴非常肯定。略略低头,有些无奈地说,“这些天,我一直很矛盾,不知该不该继续相信李姑娘。司徒远既然可以放他离开,就说明她和东丽人关系非常;可这一次,她又救了我的命……”顾明琴秀眉蹙起,好不为难、好不矛盾。 见顾明琴如此,方敏心中自然是怜惜不已。她的手近在咫尺,想要抓住,却没有勇气。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抬起头,望着自己,一时间,方敏竟有些手足无措,迅速转过身去,不敢面对她的目光。定了定神,才安慰般地说道:“依我看,你也别想太多,不管怎么样,她现在的所为毕竟是帮了你、救了你;至于以后……小心一点就是了。” 顾明琴点点头,冷静下来以后,她也是如此想法。不管她李凤妹是什么人,最重要的是,到现在为止,她没有做过一件不利于自己、不利于顾府、甚至是不利于沪城的事。从这一点来看,她应该是自己的朋友。至于以后的事,以观后效吧。顾明琴这样想着。 “我说完了。” 听到此句,顾明琴一愣,不由地抬头,再次望向对面的方敏。他看着自己,依然是笑的温柔— “这就是我的故事,至于你相不相信……”话未说完,顾明琴便转过身,背对着他。这一幕,让方敏愕然、失落、手足无措,不由地住了嘴,不再往下说了。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在心里苦笑,在他的眼里,或许自己真的变成了乱臣贼子。 “你的故事,我相信。” 顾明琴突然开口,说出此话,让方敏为之一振,就在他觉得看到了希望之时,顾明琴接下来的话,又再次把自己打到了低谷。 “可是我父亲……”顾明琴摇摇头,重新转过头,面对着他,“对不起,我没办法相信,他从未和我提起。除非他亲口告诉,否则我……无法接受。” 方敏听罢,也禁不住苦笑:“我了解,在你们看来,我们这些人是乱臣贼子,因为我们的存在,现如今才会变得天下大乱。”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事实上,我同情你们、支持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可是父亲……”顾明琴说着,闭上眼,轻轻地摇摇头。随后又抬头问他,“叔公知道这件事吗?” “我试过他,顾老爷似乎并不知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更没办法相信了。” 顾明琴说出此话,方敏好像是吃了一惊,再次抬头看她。四目相对,看到她平静的眼神,方敏一阵失落,自己早就该想到,她接受不了。算了吧,反正此事和她无关。不管她是什么人,自己都不应该牵连到她,不是么,她是无辜的。这样想着,方敏绝望的转过身去,而就在这时,他再次听见了女孩的声音— “如果真的需要我帮忙,我愿意帮你。” “明琴……”方敏猛地转身,情不自禁地唤她。 这是第一次,方敏呼唤她的闺名,顾明琴有些害羞,不由地低下头,抿了抿头发,才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说道:“方捕快,你也知道,明琴并非是长在深闺的无知妇孺,这么多年,作为顾家的当家人,对于外面的事,总是要了解一些的。贵教的一些情况,这些年来,我也听说了不少,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最起码和黑暗腐朽的朝廷比起来,你们是真心诚意为了老百姓,抗击敌人的;而且我相信,你们也不是见到朝廷官员,就要痛下杀手。别的不说,在贺大人身边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对他动手。为什么,因为你知道,贺大人是个好人,好官,为你做主、为民请命。这样的人,也是你们需要的,你们自然不会对他不利。” 方敏点点头:“是啊,若不是贪官污吏,极度镇压,我们何尝愿意揭竿而起,谁不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 “所以我理解你们,支持你们,更何况我知道,想保住沪城,离不开你们的帮忙。” 顾明琴此话一出,方敏愣住了,她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方捕快刚才不是说了么,你们的人就在附近。难不成只是为了坐山观虎斗?”顾明琴幽默地反问。随即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笑过以后,顾明琴接着说,“作为顾府的当家人、沪城的子民,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赶走敌人。为了这个目的,我愿意相信一切可以相信的人,包括在别人眼里的乌合之众。只要他是真心诚意抗击敌人,保卫国家,他就是我顾明琴的朋友。” “顾女医果然大度,巾帼不让须眉,方某实在是佩服。”方敏说着,深深一揖,表达自己的敬意。 顾明琴见此,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笑:“方捕快言重了,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两人已经开诚布公,方敏自然就开门见山了:“顾女医,刚才我的那个计划,想必你也听见了,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方捕快……”顾明琴急忙打断他的话,想要劝慰,话未说出,就被他摆手阻止了— “顾女医,你不要再说了,我定的计划,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敌军大营再乱,主帅再出事,那也是十万人马,我们区区两三千人,就想把他们打的落荒而逃,这怎么可能,要知道,那些人可是有备而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打乱他们的正营,说白了,就是虚张声势……” “不能不去么?” “若是想保住沪城,这一计划,非做不可。”方敏斩钉截铁,非常肯定。抬头看着顾明琴,“或许我们可以以守为攻,像上次一样。可问题是,敌人十万人马,我们三千多人,还可以守几次。我们的人武功不济、武器不好,每次都有伤亡,时间长了,人数越来越少,敌人却是源源不断。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真的要让沪城的百姓全部陪葬吗?” 方敏说着,闭上眼,似乎是不忍。过了许久,他长吐一口气,接着道:“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群龙无首……” “你要射杀他们的主帅?” “难道不可以吗?我得到的消息是,那个主帅本来就身染重病、奄奄一息,这样的人,如果想解决、易如反掌……” “可这样的人,能让你轻易接近吗?” “我带了二三百人,只要这些人配合我,引开保护他的人,我还是有机会。不管是下毒、匕首、暗器,对于我来说,那是分分钟的事,只要我能接近他,我就一定可以杀了他。”方敏说出此话,捏紧了拳头,信心满满。平静下来以后,他长吐一口气,“但是我也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可我还是想试一试。所以……” 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玉佩,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递给了顾明琴:“把这个拿着,关键时刻,会有人和你联系。” “这是什么?”顾明琴并没有马上接过,只是反问一句,心里暗暗地有了个猜测。 “这是我们烽莲教的信物。”方敏解释道。顾明琴半天不接,他禁不住苦笑,“顾女医,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不愿意相信你父亲和我们有瓜葛,我可以理解。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收下这个信物。毕竟东丽人觊觎你们顾家的秘密不是一天两天了。收了这个信物,去联系我们的长老,他们就会保护你们。” “顾家的秘密?” “不管顾家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我相信你最起码不希望他们落在东丽人的手里,不是么?”方敏再次提醒了一句,同时,又一次把那枚信物递到了她的面前,并认真地看着她。 顾明琴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枚玉佩。耳边传来长长的舒气声,抬眼看去,方敏只是看着自己笑,好不温柔,又好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想起他刚才对自己说的话,顾明琴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害怕、担心,突然让她想哭,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哭,作为一家之主,自己必须坚强。 吸了吸鼻子,止住试图落下的眼泪,她对他说:“答应我,不要一心求死,要想办法活下去。” 方敏一怔,对上顾明琴期望的眼神,心里自是一分感动,一份甜蜜:“好。”他只是说了一个字,没有其他,看着女人,只是温柔地笑着。 这一次,顾明琴没有回避他的温柔,而迎上他的目光,二人就这样对视着,久久不语。 “不好了不好了,老大,出事了,老大……” 就在这时,江捕快的阵阵疾呼打碎了二人无声的承诺,随着“砰”的一声响,江捕快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两人面前。此时,顾明琴眼中带泪,看见有人闯入,急忙把头转到一边,方敏也尴尬的转过身去。但终究是晚了一步,两个人的异样已被江捕快看在眼里,年轻人自是摸不着头脑,他们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低沉的声音唤回了年轻人的思绪,江捕快回过神来,面对着方敏,有些急切地说:“人死了。” “什么人?”方敏蹙眉问道,不由地看向顾明琴,对方也是不解之色,难道她也不知道?想想也是,毕竟江捕快这句话来得太突兀。 衙门里的院子里,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并排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睛瞪的大大的,额头上突兀着一个大大的血洞,显然是已经死亡。这两个人衣衫褴褛,身上、脸上已经肮脏不堪,甚至是看不出皮肤的本来面目。从这一点就可以判断出二人的身份,应该是沿街的乞丐。 出于医者的习惯,顾明琴第一反应就是俯下身去,进行检查。不曾想,刚弯下腰,就被方敏挡住了— “你不要碰他,让我来。”方敏说着,也不看她,只是从衣服里掏出一枚银针,轻轻地插入死者额头上的血洞,很快就拿下来了,借着月光一看,果然银针变黑,“你看,有毒。”说罢,将银针凑到顾明琴面前。 顾明琴凑近一看,不禁变了脸色,果然…… “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敏一面检查着地上的尸体,一面询问着具体情况。 江捕快一时愣住了,好像是受了惊吓般的,定定地看着前方,久久不语,直到感受到方敏射向自己的目光,才陡然间回过神来,打了个激灵,回答他的问题:“老大不是让我去找今天下午在县衙门口带头闹事的人吗?可那些人都是破破烂烂的乞丐打扮,花着脸,几乎是一模一样,我一个都认不出来。然后就看见这两个人在街上鬼鬼祟祟的,好像是在找什么人、什么东西。我不敢打草惊蛇,就以盗窃为名,想把他们带回来。不曾想,走到半道,突然听见破空声,然后两个人就倒在地上了,我回头一看……”说着,再次低头,看向地上的两个死者。 方敏又检查了一番,再次抬头,看向江捕快:“遇害的到底在什么地方?” “距离县衙不远,大概一里路的地方。” 一里路?听到这个词,顾明琴就忍不住开始琢磨,距离县衙一里路,大概是什么地方。想来想去,顾明琴忽然明白了。距离县衙方圆两三里,基本上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就算是顾府,也差不多是这个范围。大户人家城墙高大,便于躲藏。刺客藏在那里,再合适不过了;而且还是晚上,月黑风高……很快,方敏开了口,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应该是个高手,十有八九是东丽奸细,杀人灭口,果然迅速。”方敏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 “东丽奸细?”江捕快毕竟还年轻,没见过太多世面,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双眼,震惊万分。完后却又是眉头皱起,非常不解,“不对啊,我抓他的时候,只是说他是盗窃,并没有说什么闹事的事情,怎么会……” “不管你用什么原因抓他,只要他和东丽奸细有关,东丽人都会杀人灭口;别说你是找了个借口,就算此人真的是盗窃,你抓了他,东丽人为了以防万一,也会杀人灭口,这与你无关,是我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最后两句话既是在安慰年轻人,同时,方敏也在自责自己的大意。 可人死在自己手里,年轻人自然是过意不去,如孩子般的,掘了撅嘴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方敏没有回答,再次俯下身去,认真地检查着乞丐的尸体,拿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肮脏的面庞,好不容易把他的脸擦干净了,招了招手:“你们过来看看,有没有见过此人?” 顾明琴和江捕快于是走上前,凑近一看,江捕快先是摇摇头:“没印象,可能是逃难而来的,在这之前,我没见过。” “我见过他,今天下午的闹事者,他是带头人之一。”顾明琴却是这样说道。 一听这话,方敏神色一凛:“你可以肯定?” 顾明琴点点头:“此人嘴巴下面有一个瘊子,特别明显,我印象深刻,而且此人说得非常多,南方口音,不是本地人。只可惜当时我没有反应过来,否则的话,当场就让他们把他抓了。”说到这,顾明琴深深地叹了口气,懊恼不已,反应太慢了。 听顾明琴说的如此具体,方敏也就不再怀疑。只是吩咐地说道:“小江,你去再叫几个人,尤其是那几个经常巡街的人,看看有没见过这个人。我要关于此人的一切信息,越多越好。” 江捕快知道情况紧急,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就匆匆地去了。 看来自己没有猜错,在这个沪城,还有隐藏的、不为人知的敌国奸细,这些人在暗处,不会轻举妄动,而且这些人武功高强。如果刚才自己亲自行动,或许会发现他们,可是其他人……方敏无奈地摇摇头,幸亏这些人只是想杀人灭口,否则…… 不一会,来了几个年轻的衙役,看见方敏,各个惊喜万分,拍着肩膀,和他称兄道弟。方敏也来不及和他们寒暄,便切入主题,让他们过来辨别两位死者。 有些人没见过他们,有些人看见过一次两次,但却只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乞讨,没有什么特别。只有一个人,告诉方敏,自己在一个地下赌场见过此人,而且是和胡家兄弟在一起。 一听此话,顾明琴顿时变了脸色,慌忙求证地问道:“你真地看见他们和姓胡的兄弟俩在一起?” 那个衙役点点头,答道:“有一次,我奉了贺大人的命令,检查城里的赌场、教坊,当时就看见了这两个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因为此人是南方口音、外地人,而且脸上还有个扎眼的瘊子,所以我对他印象深刻。” 和顾明琴说得一模一样,方敏这样想着,不由地又看了眼顾明琴,随后又问:“你还记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一个月前吧。因为他是外地人,我还按规矩,问了他。他和我说,他老家被东丽人占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是和几个弟兄们一起逃出来的,无依无靠,沦落到此。当时他和胡家兄弟俩在一张桌子上玩牌九,有没有关系,那就不知道了。”那个衙役摇着头,如此回答道。 方敏低着头,想着他的话,沉思片刻,转向顾明琴:“胡家兄弟还没有消息?” “现在不仅是他们,还有我三婶一家人,就连两位老人也不知所踪,还有我二叔一家……” “什么,这么多人难道都……”方敏大吃一惊,没想到顾家出了这么大的事。 “都不见了,尤其是我二叔,东丽军队发起攻击的前一天晚上,好像就已经走了。” “什么,前一天晚上就走了?” 顾明琴无奈地点点头:“当时在防空洞里没见到二叔,事情过去以后,三叔就跑去找他,才发现人去楼空,而且不像是为了躲避战争,慌慌张张离开的样子。值钱的东西基本上都带走了。剩下的只是一些破旧衣服,听说是整整齐齐的摆在柜子里,显然是早有准备好了。胡家那边的情况,似乎也差不多。” 说到这,顾明琴顿了顿,抬头看着方敏,接道:“我得到消息,已经是晚上了,所以并没有马上过来汇报;第二天带着岳峰过来报官,却被拒之门外。” 顾明琴说着,不由地抬头,望向对面的江捕快。江捕快似是自知理亏,不敢与之对视,垂下头来,把头压得很低。 看这俩人的表情,方敏就知道,那天把顾明琴拒之门外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个小江、江捕快。好在,这年轻人知错能改,关键时刻弃暗投明,帮了顾明琴,此等行径,还是值得肯定了。移开目光,抬头看向头顶上墨色的天空,禁不住长叹一声,感慨道:“看来计划提前,时不我待啊。” 顾明琴一听此话,顿时大惊,这方敏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提前行动?还未等她发问求证,周围那几个年轻的衙役已经围着方敏身边,跃跃欲试起来了— “老大,你是不是想带人去偷袭敌军大营?带我去吧,我身体好好的。前不久,姓杜的发下来的米面,我因为肚子不舒服,没怎么吃,所以就没什么感觉……” “还有我,我前两天受了伤,光顾着喝酒了,也没怎么吃饭……” “我也是一样,带我去吧。” “我也去……” 看着这些个争先恐后的异姓兄弟,方敏激动的热泪盈眶。他低下头,擦去眼角的泪水,抬头看着众人,拱手一拜:“各位兄弟看得起我方敏,愿意和我一道,前去冒险,方敏自然是感激不尽。可此去敌军大营,无异于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只怕是凶多吉少……” “我们不怕。”几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敌军包围沪城,已经长达一个月的时间了。纵然是城墙坚固,却也抵不住城里的消耗,吃食、弹药,只能是越来越少。过不了多久,怕是没有被敌军攻陷,我们自己就要饿死渴死。反正早晚都是一死,还不如放手一搏,为父母兄弟杀出一条血路。只要城门可以打开,城里的人就可以出去,就有希望。为了全沪城的老百姓,为了我们自己的亲人父母,一个人的牺牲,算得了什么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又是一阵异口同声,整整齐齐,振聋发聩。 方敏再次感动,含着泪,重重地点点头:“既然大家信得过我方敏,那大家现在就去准备准备,带足弹药,我们趁着月黑风高,翻山越岭,深入敌营。” “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众人走了以后,方敏拉过江捕快,严肃的吩咐道:“我们走了以后,你一定要紧闭城门,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把城门打开。” “老大,你千万不能丢下我,我是打定主意,和你一起去的。”江捕快决心已定,似乎是非去不可。 方敏不等他说完,便狠狠地拍了他一巴掌,厉声质问:“我走了,你走了,贺大人好不容易留下来的防御工事,怎么办,全沪城的老百姓怎么办?想当初,贺大人为了制约我,提拔你上来,是因为他相信你,这么久以来,在这个县衙里,你也是一呼百应。如果你走了,县衙里群龙无首,万一我失败了,敌军提前发动攻击,沪城怎么办,没有人指挥,那些军队岂不是乱成一团……” “可还有……”江捕快不自觉地把头望向顾明琴,话还没说出来,就遭到方敏一个爆栗— “难道你还真的打算把守卫沪城这么大一件事,交给顾女医一个女子啊……”方敏说着,狠瞪他一眼,开玩笑吧你。 “我……”江捕快语塞,不知该怎么说,事实上,他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在这个沪城,顾明琴的威望还是有的,甚至可以说是,超过了自己。顾明琴一句话,一呼百应,还是有可能的。只不过正如方敏说的,把保卫城池这么大一件事交给顾明琴,的确是不太合适。但方敏组织敢死队,自己却是置身事外,年轻人又是心有不甘。一时间矛盾重重,难以表达。 “我觉得方捕快说得有理,眼下这个时候,江捕快还是留在城里比较好。” 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开口,引得年轻人抬起头来,蹙起眉头、不解、不悦地看着她。 顾明琴却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只是继续说明自己地看法:“方捕快刚才说了,此去凶多吉少,不知能不能成功。不管能不能成,打草惊蛇,那是一定的。如果打草惊蛇,唯一的办法就是撤退。撤退到哪里,自然是回城。而敌军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逃之夭夭,肯定会一路追击。在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里应外合,站在城门口,进行接应。方捕快带人偷袭,是非常隐秘的事情,除了跟去的人,到目前为止,只有你江捕快一个人知道。如果你也走了,到时候谁来给他们打开城门,谁来帮他们狙击敌人?所以,方捕快这一次带人偷袭敌营,需要的不仅仅是敢死队的成员,更重要的人后方留守。方捕快能不能平安的回到城里,就看你的了。江捕快,关键时刻,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啊。” “听见没有,你对我一样重要,别让我到时候站在城门口,进不了城,你知不知道?”方敏板起脸,教训般地说道,而且故意的,在他的肩膀上好好的锤了一拳。 “哎呦。”扶着肩膀,轻轻地揉了揉,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憨厚的笑容,他揉了揉头,看了看方敏,又看看顾明琴,“那我们马上去准备,你们聊,你们聊。”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是怕打扰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小伙子二话没说,就快步离开了。 两个人皆是目送着江捕快远去,皆是苦笑地摇摇头,好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当二人回过头来,面对着彼此,一时之间,又是气氛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你有把握吗?”仍是顾明琴打破尴尬。 方敏苦笑地摇摇头:“杀人,有把握;但是逃回来……”说到关键处,方敏沉默了,低下头去。过了好一阵子,才抬头看着顾明琴,“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对于方敏突如其来的表白,顾明琴有些愣神,有些手足无措。这么多年来,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守护着那张纸,谁也没有捅破。与顾明琴而言,是因为没有感觉、觉得两个人之间缺少了什么;对于方敏而言,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但更多的或许是他对自己的尊重。 而今天,他把话说出来了,居然是如此直接。这说明什么,他对今天的计划没有把握,认为是必死无疑,所以再向自己交代临终遗言,想求一个安慰、一个慰藉吗?想到这里,顾明琴一阵心痛,她不爱他,但她希望他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对他说道:“我等着你平安归来,将来有一天,带我走。” “带你走?去哪儿?”方敏突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顾明琴侧过脸,不去看他,笑道:“将来有一天,岳冲继承家业,而我卸下重担,孤身一人,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天下这么大,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带着我四处走走、看看。” 听了她的话,方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女孩是清楚的。她没有拒绝自己,或许不是爱,只是一份安慰;但就是这份安慰,却足可以让方敏心满意足,安然赴死。即使是死了,也不会有遗憾。因为他确信,这女孩不会忘了自己,即便不是爱,即便只是一个朋友,她不会忘记,也足可以满足。 第485章 “好。”他答应了她,抬起头来,冲她微微一笑,很是温柔。随后转身便走,却在走了几步之时,忽然停下了,再次回头看她,像是犹豫了好久,才扭扭捏捏一般地开口,“我能拥抱你一下吧?” 一听这话,顾明琴一下子傻在那里了,他要干什么,拥抱自己,可以吗?顾明琴扪心自问,毕竟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和一个异性拥抱过。就算是和杜少航有了婚约,对于自己,杜少航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敢逾越。于自己而言,更是从小被教育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哪怕是做了顾氏的当家人,需要抛头露面,平日里在医馆,也是尽可能坐在内室里,接诊女客…… 而现在,居然要和一个异性拥抱?尽管她知道,此人对自己非常规矩,不会有什么唐突之举,可是…… “实在对不起,是我唐突了。”看出顾明琴的为难,方敏自是有些失望,却也没有迁怒与她。只是苦笑一声,拱手说道,“方敏告辞,顾女医多多保重。”说罢,也不再看她,转身便走。这时,忽然听见身后的女孩喊了一声— “方捕快……” 方敏刚转过身,对方就走到自己面前,快速地将自己抱住。速度很快,以至于方敏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顾明琴对自己做了什么。而当他反应过来之时,女孩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我等你回来。” 女孩的声音很轻,但也足够让方敏从脑中空白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抬头看着女孩的背影,他也轻轻地说了句:“我一定会回来,相信我。”说完,转过身,义无返顾地离开了。 刚才那个拥抱太轻太快,以至于方敏还没来得及反应,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已经结束了。那个拥抱保持着拒绝,以至于方敏根本没有感受到他带给自己的温度,仿佛是一场梦,刚开始就结束了。不过方敏依然是满足的,或许这就是自己的爱情,存在与无形,却可以让自己回味永远。 刚才的承诺,对他来说,或许只是个奢望。即使是侥幸活着,在自己肩上,还有挥之不去的责任,自己曾经立下誓言,一辈子为之努力,所以自己做不到花费一辈子,陪她游遍名山大川。其实对她来说,也是一样,她也有她的责任,顾家离不开她。 方敏现在唯一奢求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还可以继续留在沪城,留在她身边,哪怕不能在一起,只要每日都能见面,那就心满意足了。 但这些,前提条件是,自己还活着。 临走前,顾明琴一直是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来,向自己告别。这多多少少的让方敏有点失落,不过转念一想,却是窃喜,她不愿意面对自己,是不是害羞了?想到这,方敏兴奋地笑出了声,心中的阴霾顷刻之间一扫而空。或许自己可以笑着赴死了,他这样想着,脚下的步伐更加急促,更加义无反顾了。 听见那爽朗的笑声,顾明琴回转身来,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心中百转千回。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她不愿意相信,她想让他停住,但她也知道,他心意已决,如果是自己,或许也是如此。这个计划或许危险,但也是打乱敌军阵营的唯一办法,值得一试。 在房间里踱了几步,顾明琴忽然想起什么,推开房门,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顾女医,你醒醒,你醒醒……” 听见一声声轻唤,顾明琴揉揉双眼,从睡梦中清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捕快担忧的目光。环视四周,正是来来往往巡逻的兵丁。原来不知怎么的,自己居然靠在城墙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抬头看去月明星稀,明月高挂,四周悄无声息。应该是半夜了吧。 “方捕快他们回来了吗?”顾明琴一面揉着眼睛,一面询问着方敏的消息。 “还没有动静,按照速度,他们应该是到了敌军大营了。”江捕快这样解释道,也是模棱两可,毕竟没有亲眼看见,只能估算。 顾明琴下意识地点点头,走到对面,扒在城墙上,向远处眺望。正前方漆黑一片,偶尔可见隐隐约约的树丛,再向前看,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敌军大营距离城门差不多十里地,站在城墙上,极目远眺,也是看不见的。不过顾明琴相信,如果敌军大乱,自己站在城头,也应该能够发现蛛丝马迹。可现在,如此安静,是不是说明,方敏他们的偷袭还没有展开。 想到此处,顾明琴竟是莫名的欣慰,还没有开始,就说明大家都是平安的。 “再等等看吧,应该有动静的。”顾明琴说出这话,仍然是眺望着远方。 “顾女医,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卑职守在这里就好。”江捕快婉转地劝慰道。 “不用了,我不累,我在这里看着就好,等不到消息,我也是睡不着的。”顾明琴摆摆手,拒绝他的好意。看的时间太长了,眼睛有点疲惫,顾明琴低下头来,揉了揉发酸的眸子,随即又抬起头来,向远处眺望,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错过了分毫。 顾明琴的坚持让江捕快很是无奈,来回踱了几步,回头看向顾明琴,苦着脸,无奈地叹息。 事情是这样的,方敏带着那些敢死队悄然离开没多久,顾明琴就要求登上城楼,江捕快好说歹说,顾明琴却是苦劝不听,没办法,江捕快只能让她登上城楼,本以为一个女子,坚持不了多久,看一看,图个新鲜,也就完了。谁成想,顾明琴一上来,就不下去了。刚才见她睡着了,江捕快本来想就坡下驴,劝她下去。没想到顾明琴如此固执,铁了心要在这里等候方敏凯旋而归。 这让江捕快犯了难,方敏临走的时候,对自己可是千叮万嘱,保护好顾家,保护好顾明琴,若是这一家人出了什么事,沪城或许就危险了。虽然不明就里,可江捕快也知道,东丽人对顾氏觊觎已久,江捕快现在恨不得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把顾家所有人藏起来。可问题是,顾明琴现在如此固执…… “江捕快,江捕快……” 正想着如何劝服顾明琴,突然看见衙门里的一个小兄弟喊着自己名字,疾步向自己而来,走到自己面前,低声耳语几句,江捕快一听,不由地眼前一亮,真的是雪中送炭啊。 “顾女医,顾府的顾忠先生过来找你了。” “忠叔,他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顾明琴奇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老爷子正在衙门里的会客厅等着呢,你赶快去看看,看样子挺急的。” 江捕快说的话,顾明琴半信半疑,她怀疑这年轻人是故意的,想把自己赶下城楼。可却见江捕快旁边的那位年轻衙役也是望着自己,用力地点点头,顾明琴不由地相信了,顾忠可能是真的来了,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意识到这点,顾明琴也不敢多想,匆匆往下走。 走到楼梯口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恳求江捕快:“江捕快,若是那边有了什么动作,麻烦你过来告知一声。” “顾女医放心,如果老大有了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顾明琴走后,年轻人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终于走了。希望那个顾忠真的有什么事,能够拖住顾明琴,那就好了。回过神来,江捕快找人要了一个长镜筒,极目远眺,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不过他也看了半天。过了好久才把东西放下,皱着眉头,满是不解:“怎么回事,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么半天了,难道还没有到……” “大小姐,你果然在这里啊,大小姐。”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的顾忠看见顾明琴,激动万分,急忙快步迎向了她。 “忠叔?”顾忠果然来了,这让顾明琴倒是越发不安了,“这大半夜的,你怎么突然跑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家里没事,只是大小姐这大半夜的不回家,家里人都非常担心你,尤其是公子小姐,没看见你,到了现在,也不愿意休息啊。” 听到家人的关心,顾明琴感动异常,同时也是自责万分,当时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和家里人商量,只是和医馆里的赵罗二人说了一声,实在是不应该。想到这,急忙安慰顾忠:“忠叔,我没事,只是衙门里有几个病人,情况特殊,我不放心,得暂时留下。你先回去吧,和他们说别等我了,早点休息吧……” 说到这,顾明琴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改口:“算了吧,也别休息,让他们收拾一下,随时准备外逃。” “外逃?大小姐,你什么意思,咱们要离开?” “东丽人很快就要攻城了,这一攻城,说不定还要进防空洞。早作准备,到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和上次一样。” “什么,敌军要攻城了?”听了这话,顾忠瞪大了双目,震惊万分。急忙向顾明琴求证,“这是真的吗,大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个?” 被他一问,顾明琴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了,还好,顾忠是家里人,而且信得过。可即使是这样,顾明琴也不打算说的太具体。只是轻轻地摆摆手,故作不耐烦地说:“你就别管了,听我的,自然没错,你就赶快回去,通知消息,我自有道理。”说完这样的话,顾明琴转身要走。 “大小姐……”顾忠急忙喊住她,一个箭步迈过去,拦住他的去路,却是欲言又止,半天不开口。 “忠叔,你有话和我说?”顾明琴探问道。对方面露难色,半天不吭声。这让顾明琴越发不耐烦,“忠叔,有什么话,你照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我没那么多时间。” 顾明琴的语气有点生硬,好像是不耐烦,这让顾忠心头一震,抬眼看去,果然,顾明琴沉着脸,面色阴沉,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多想,只得直言相告:“大小姐,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三老爷,他……他让你别和那个方捕快走的太近,毕竟是邪教之人……” “方捕快?”顾明琴拧起眉头,有些摸不着头脑,顾家栋怎么会突然提起方敏,难道他知道方敏回来了?他怎么会知道?抬头见顾忠重重点头,非常认真地说道— “三老爷说,如果方捕快回来了,必然会在大小姐面前胡说八道,大小姐可千万别信,此人是邪教之人,是朝廷的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大小姐若与之交往,势必会对顾家和自己的名誉不利,还有岳峰少爷……” “三叔怎么知道方捕快回来了?” “什么,方捕快真的回来了?”一听这话,轮到顾忠震惊万分,眼睛瞪得更大,望着顾明琴,似乎在求证真伪。 这一下,顾明琴倒是越发奇怪了,看顾忠的表情,似乎又不知道方敏回归之事,可为什么,顾家栋又会让他专门过来,提醒自己这些?如若顾家栋真的知道了,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谁告诉他的?一系列问题萦绕脑海,让顾明琴免不了为方敏担心。如果真的有人察觉到了方敏的回归,此次方敏带人偷袭敌营的计划,有没有可能功败垂成? 思及于此,顾明琴越发紧张,目前最好的办法是赶快回去,询问顾家栋。可现在…… “顾女医,不好了不好了,杜员外,杜员外从监狱里逃脱了……” 正想着方敏偷袭之事,忽然一个年轻的衙役匆匆跑来,向顾明琴汇报此事。 顾明琴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什么,杜员外逃了?那可是县衙大牢,铜墙铁壁,杜员外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既不会武功,又不是人高马大,怎么可能逃得出来,除非……就在这时,脑海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顾明琴不敢多想,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大小姐……”顾忠不放心她,也匆忙随之而去。 监牢里,江捕快已经提前到了,站在那里,只是看着,却没有任何动作,似乎不知道该干什么。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到顾明琴的到来,似乎才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惊喜万分:“顾女医,你终于来了。” 顾明琴本来还想寒暄几句,和他打个招呼,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说不出话来。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在七八个衙役的尸体,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看样子已经死去很久了。作为医者,顾明琴第一反应是俯下身去,摸了摸死者的皮肤,依旧温热,估摸着还不到一个时辰。虽然时间不长,但足够刺客带着人逃之夭夭。 “顾女医,怎么办啊,人逃了,而且还死了这么多人……”江捕快很是激动、无措,声音里没来由的带着哭腔。“如果老大回来了,我怎么,怎么和他交代啊……” “江捕快无须自责,若劫囚之人乃是东丽刺客,我们根本就防不胜防。如果方捕快回来,你着实说,方捕快应该能理解。”顾明琴劝慰道,看年轻人面色稍缓,于是就尽可能婉转的接着说道,“我看这些不幸的兄弟们死亡时间差不多在一个时辰左右,怎么会这么晚才发现,难道在这之前,就没有听到动静吗?” 江捕快揉了揉眼睛,好似在擦拭眼泪,随后指了一个手下:“你,把刚才的话向顾女医重复一遍。” 那人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向顾明琴说明:“事情是这样的,这个监牢,是两个时辰检查一下,一炷香之前,我进入进行检查,然后就看到这一幕……” “在这之前,有没有其他异常?” “没有……”那个衙役摇摇头,老老实实地答道。谁成想,话音未落,便听见有人激动地接道— “有,确实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江捕快和顾明琴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狱卒匆匆跑到他们面前,抱拳一拜道— “大概一个时辰之前,有两个人搀扶着杜公子走了出来。” “杜公子?”顾明琴微微蹙眉,这事情和杜少航有关。 那个衙役认真地点点头:他们和我说,杜员外大发雷霆,和杜公子大吵起来,还动手打晕了杜公子……” “这么大的事,你不过来汇报?”江捕快一听这话,气愤不已,伸出手,照着他的脑袋,狠狠地就是一巴掌。 那个衙役被打疼了,咧了咧嘴,露出痛苦之色,也不敢抗议,只是面露难色,颇是委屈,一边揉着被打的脑袋,一面一脸无辜地说道:“他们和我说,那个杜员外正在气头上,大发雷霆,让我别进去,过一会就好了;还好,也用不着去汇报,没必要……” “他们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他们不让你汇报,你就不和我说?”江捕快瞪视着,满脸愤然,“他们是谁?” 这一回,轮到年轻人语塞,答不上来了。他皱着眉头,挠着头,显然是在苦思冥想。可想了半天,最后仍然没有答案,只能小心翼翼地答道:“我也没看清,当时天已经黑了,门口又暗,两个人搀扶着杜公子,走得急匆匆的,唯一可以肯定,他们穿的衣服和我一样……” “穿的衣服和你一样,是吧?你看是不是他们?”江捕快说着,向下一指。 随着他的手指,年轻人向下看去,顿时脸色大变。在他们面前,躺着两个身着白色睡服的伙伴,一看见他们,年轻人自然是恍然,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脑门被人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这么重要的事,你都发现不了,你说我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江捕快越说越气,扬起手还要打时,关键时刻,被顾明琴叫住了— “江捕快,手下留情。”顾明琴急忙走过去,挡在江捕快的面前,温言劝解道,“这位大哥也不是故意的,东丽奸细厉害无比,武功高强,就是我们提前发现,也未必可以阻止;再说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敌人对于今天的事行动,应该是早有准备。除非方捕快在,否则我们谁也拦不住。” 经她提醒,江捕快想起了那个司徒远,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个东丽奸细,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可是……”看着顾明琴,江捕快面露难色,却不知如何表达。正在此时,顾明琴却主动开口说道— “江捕快,明琴认为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赶快布置守城兵力。我有一种感觉,方捕快今天晚上偷袭之事,弄不好敌军已经知道了……” “哎呦,糟糕。”江捕快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一拍巴掌,不敢多想,只是匆匆往外走去。谁知道就在此时,耳边只听见— “轰隆”一声巨响。瞬间,地动山摇,几人纷纷站立不稳,摔在地上。 过了好长时间,顾明琴才从那声巨响之中回过神来,饶是如此,耳朵里仍是嗡嗡作响,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呻吟引起了她的注意,回头看去,只见顾忠坐在地上,以手撑地,试图站起,却没成功。顾明琴急忙挪过去,扶他起来:“忠叔,你没事吧?” 顾忠似乎傻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顾明琴无法,只能强撑着昏昏沉沉的脑子,首先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才又把顾忠从地上扶起。 这一下,老人总算是有了反应,回头看着顾明琴,呆呆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顾明琴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在心里却有一个猜测,正准备作答,外面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和刚才一样,震耳欲聋,地动山摇。好在,这一次,大家有了准备,紧紧地靠在墙上,自没有发生意外。待得巨响停止,四周鸦雀无声,此刻突然有人大吼一声— “敌军攻城了。”紧接着,江捕快带着几个剩下的狱卒,飞速离开了监牢。 一瞬间,监牢里只剩下顾明琴和顾忠两个人,因为刚才那声巨响,直到现在,顾明琴也是耳朵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过好在,她很快清醒,也反应过来江捕快刚才说了些什么,不敢耽误,扶起顾忠:“我们快走。” “大小姐,敌军怎么会突然发起攻击?”被顾明琴拖着往前走,老人也从刚才的浑浑噩噩清醒了许多,忙问顾明琴。 顾明琴没时间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扶着老人,快步向前。顾忠也看出来了,现在不是问东问西的时候,所以也不再多问,只是拖着发麻的双腿,尽可能加快速度,跟着顾明琴快步前行。 离开了大牢,顷刻之间,各种声音传入耳膜,杂乱的脚步声,恐惧的叫声,越往前走,声音越大,到得大街上,才发现人潮涌动,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二人尽可能加快速度,相互搀扶着,紧紧的靠在一起,以免被冲散。在自己的身后,女人孩子的哭喊声、男人的叫骂声,不绝如缕。可顾明琴根本就顾不上回头,现在的她,只有一个念想,赶快回家,把家里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轰隆--” 巨响再度响起,这一次,就在不远处,顾明琴的左后方,余光中,烟雾弥漫,夹杂着几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顾明琴甚至是可以看见有人被炸飞起来,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然后重重地砸在地面。此起彼伏的是悲痛欲绝的哭声,和震惊不已的吼叫。面对这一幕,顾明琴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大小姐,你干什么,赶快走……”顾忠拉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走得飞快。 饶是如此,顾明琴还是禁不住回头,看向那个方向,哭声还在继续,听声音,应该是一个孩子。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为之停留。想到这些,顾明琴心中一痛,甩开顾忠:“你先走,我去看看。”说罢,转身就走,和其他人逆向而行。 “大小姐……”顾忠自然是不放心,急忙叫了一声,拿手推开周围的人群,随着顾明琴向前挤过去。 果然如同顾明琴所料,挤过人群,便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在她的面前,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妇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看起来约摸半岁大的孩子,趴在妇人的身上,哭闹不止。虽然人来人往,无人理会,可好在,不管多么着急,所有人都避开了两个哭闹的孩子,和年轻母亲的尸体。 顾明琴来不及考虑太多,和顾忠一人一个,抱着孩子,快步往前走去。两个孩子在他们的怀里挣扎、哭闹,要妈妈。两个人也没时间理会,只是紧紧地抱着孩子,把他们埋在怀里,尽全力的保护。 “轰隆……” 爆炸声再度响起,淹没了孩子痛苦的哭声,顾明琴不敢回头,只是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在人群中费力地穿梭。 “明琴,你终于回来了。”看见顾明琴,顾家栋一颗心落了地,急忙迎了过去。 “三叔,你们怎么还没走?” “我们在等你,我们一家人一定要在一起。” 听到这话,顾明琴心头一震,抬头看去,果然,弟弟妹妹都在,不禁顿时感动,顿生温暖。也不敢多想,只是催促道:“快走吧,要不然防空洞没有位置了。” 众人皆是点头,纷纷提着收拾好的东西,快步向后山走去。此时,所有人几乎都是同一个方向,速度自然快了许多。无意中回头,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逆向而行,不觉心念一动,把手里的孩子交给顾家栋:“三叔,你们先去,我等一会就到。”说着,返过身,向着相反的方向,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去了。 “明琴,明琴……”顾家栋本欲追过去,可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实在是不方便。就在这时候,顾岳冲走上前,推了他一把— “三老爷,你快走,我去看看大姐。”顾岳冲说完以后,也追着顾明琴匆匆而去。 “明琴、岳冲……”眼看着侄子侄女都跑了,顾家栋自然是忧心忡忡,担心两个人出现意外,本欲追过去看看究竟,可怀里的孩子哭闹不止,让他脱不开身。向前一看,才发现顾忠、顾明音、李凤妹三个人已经走远,顾家栋也来不及考虑其他,抱着孩子,匆匆地追过去。此时,爆炸声再度响起,接二连三,四周,时不时地涌起烟雾腾腾,顾家栋已经来不及考虑太多,只能惯性的顺着人流往前走。 “你怎么来了?”冯德明无意间回头,看见和自己并肩而行的顾明琴,不由地奇怪。 “你呢,不去山洞躲避,为什么要往城门赶?”顾明琴说着话,脚步不停。 “敌军突然攻城,我们虽然准备充分,可难免也会有人受伤,如果能够及时处理,说不定可以让伤者在最短的时间里再度投入战斗……” “我和你一样。” 冯德明一听这话,不由地一愣,本能地回头,看向顾明琴。是刚好有人擦肩而过,撞了自己一下,冯德明差点摔倒,幸亏顾明琴反应快,扶住了他,拉住他的胳膊,在人群中穿梭。“大小姐,你还是赶快躲着去吧,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医馆怎么办?”冯德明好心劝道。 “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整个沪城都保不住,区区顾氏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还有三叔、岳冲,顾氏现在不一定需要我。”顾明琴脸色不变,只是匆忙赶路,对于冯德明所说之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听到顾明琴说出这话,冯德明的确是震惊了,此时,他不得不相信,顾明琴曾经的话,对此懊恼不已。以前种种,的确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心胸狭窄、目光短浅,差点害了顾明琴、也害了顾氏。现在想想,当初,顾鑫把自己赶出顾氏,一点也不冤。此时此刻,他真的想对顾明琴说一声“对不起”。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医者、一个长辈,有些话,着实是难以启齿啊。 “顾女医,冯大夫?”再次看到顾明琴,江捕快很是吃惊,尤其是,身旁还有一个冯德明。 “我们是来帮忙的。”顾明琴直言不讳。 “帮忙?”听了这话,江捕快倒是奇怪了,打量着顾明琴,越发不解,现在是两军交战、最危险的时候,顾明琴一个弱女子,在此时,能帮什么忙? 这一次,冯德明主动开口,解释地说道:“上次敌人攻城,我方将士的死亡,大部分是因为被炮火击中,身受重伤,没有及时救治,失血过多,才导致的死亡。我在想,如果能把伤势严重的士兵及时的用药、包扎,说不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真的可以吗?江捕快年纪轻,第一次指挥这突如其来的大仗,自然是拿不定主意,尤其是让顾明琴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若是方敏回来了,怕是要把自己骂死。可转念一想,冯德明的话不无道理,若是战场上有军医,说不定真的可以减少一些伤亡可是……就在江捕快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之时,突然有人来报— “报,江大哥,不好了,敌军已经开始向城墙上投掷气流弹,兄弟们快要坚持不住了。” “什么?”江捕快一听这话,震惊万分,一把抓过那人的衣服,非常急切地问道,“弟兄们怎么样,有没有人员伤亡……” “大部分都倒下了,只有个别人,还有一口气。”汇报者说到这,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江捕快愣在那里,瞪大双眼,显得不知所措。直到一声巨响砸醒了他的意识,急忙走到门口,向外望去。 “江捕快,赶紧把那些伤者送过来,说不定还有救。” 急切的女声响起,江捕快回头看去,顾明琴望着他,一脸正色。江捕快似乎受到感染,突然间清醒,一抹眼泪,命令来人:“传我的命令,所有人分头行动,护住城门,不管敌军如何进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打开城门,就算是死,也要和沪城共存亡。”说罢,领着那人,匆匆向外走去。 顾明琴和冯德明对视一眼,急忙跟上。不曾想,刚出县衙,就遇到敌人的炮弹轰炸。好在,距离较远,江捕快又及时关上了县衙的大门,众人才勉强地逃过一劫。江捕快反应迅速,急忙站起来,对顾明琴说道:“顾女医,你就不要亲自前往了,到时候我让人把伤者给你送回来。” 说完,也不等顾明琴反应,就匆匆地带着人马,赶赴城楼。 “小心。” 顾明琴似乎还在愣神,就在这时候,只听得一声惊呼。顾明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拽倒在地,随后“轰”的一声巨响,瞬间白雾腾起,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顾明琴此时只觉得灵魂出窍,什么也感觉不到,直到冯德明把自己从地上拉起— “大小姐,你没事吧?” 尽管耳朵里嗡鸣声不断,冯德明说的话,她还是勉勉强强的听见了,下意识地摇摇头,此时,烟雾散尽,顾明琴才发现,县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了。四周,残垣断瓦,破败不堪。顾明琴一时愣住了,万万没想到,敌人的炮弹,破坏力如此巨大,顷刻之间就可以把一方县衙毁于一旦。再这样下去,这个沪城,能不能保全? “大小姐,此地不宜久留,赶快走。”冯德明意识到危险,催促了一句,便转身往外跑。跑了几步,发现顾明琴还没有跟上,回头一看,那女人将还在愣神,不由地在心里暗骂一句,大喝一声,“快走吧。”拽着她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拖。顾明琴此时此刻也没有了知觉,只能跟着他,踉踉跄跄的往外跑。 “顾女医,冯大夫……” 两人刚从县衙里逃出来,迎面就看见江捕快带着人匆匆迎了过来,一到跟前,先是打量着顾明琴:“顾女医,你没事吧?” “还好我反应快,要不然真的见阎王了。”冯德明感到庆幸。 浑浑噩噩了一阵,此刻,顾明琴也回过神来,忙问江捕快:“城门不是非常坚固吗,怎么爆炸在城里不断,甚至直接轰炸县衙,难道城里已经混入了敌人的奸细?” “十有八九是这样,他们里应外合。我已经让人赶往防空洞,防止东丽奸细进行破坏。”江捕快急忙解释道,现在城里的老百姓,大部分集中在山上的防空洞。若是敌国奸细在那里进行破坏,后果不堪设想,“现如今,城墙足够坚固,敌军暂时攻不上来,所以我就把那些伤病员,暂时安排在了城墙的密道里……” “赶快带我们去。”顾明琴不由分说,快步向前,向城墙的方向赶了过去。 江捕快此时倒是为难了,不知该不该阻止顾明琴,毕竟那么危险。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冯德明撞了他一下,和顾明琴刚才的语气相同,也是催促着江捕快:“快走啊,早一刻钟,就是一条生命。”说罢,也急忙追着顾明琴而去了。 待两人都走了,江捕快才打了个寒战,好似突然间清醒。拍了拍脑门,暗骂自己,犹豫什么呢,山河存亡的关键时刻,自己居然连一个女人都不如,真的是惭愧啊。眼见着两人已经走远,江捕快也不敢多想,只是快步追了过去。 城墙的密道阴暗潮湿,密不透风,尽管是白天,但下了台阶,拐了个弯,就伸手不见五指,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越往前走,血腥味越重,顾明琴便知道,距离那些伤病员已然不远,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就在这时,脚下一歪,顾明琴只觉得脚下悬空,马上就要再入地下,幸亏有人及时拉了自己一把— “顾女医,你小心一点,这里有个洞,摔下去可不得了。”江捕快说着这话,带着顾明琴,一步跨过。跟在后面的冯德明也是大步流星,跨了过去。 顾明琴回头一看,果然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巨型大洞,向里看去,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地道?”顾明琴猜得出。 江捕快轻轻地点点头,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借着墙缝隙投稿来的亮光,向前面看了一眼:“马上就到了。” 侧耳倾听,果然有轻微的呻吟声,听见这声音,顾明琴禁不住身体一颤,有声音就好,能发出声音,就说明还有希望。因着这份希望,冯德明和顾明琴二人,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转了个弯,三个人进了一个比较大的空间,借着窗台上烛火暗淡的灯光,可以看见这里面横七竖八躺着几个身着衙役服饰的年轻男子。他们中间有的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胸口却有着明显的起伏;还有的人似乎是有知觉,听见声音,艰难地回头,看向自己,布满血丝的眸子里写满了恳求。还有些人,却没有任何反应,胸口也没什么动静。看到如此,顾明琴心里自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时还有一口气的人都在这里。” 第486章 “只有这些吗?”放眼望去,不过十一个人。要知道,按照贺孟宇生前的安排,城楼上的人数至少是五十人,也就是说其他人可能已经…… 顾明琴心之所想,江捕快也可以了解,哀叹一声,无奈地点点头:“敌人突然用炮机打流弹,我们毫无防备,除了个别的距离比较远,还有这几个受了重伤的,其他的,无一幸免。死亡人数至少是三十个……” “什么?”顾明琴瞠目结舌,仅此一项,就是三十多个人结束了生命,那接下来…… “大小姐,别管那么多了,快点过来,救活一个算一个。”冯德明毕竟是个男人,不似顾明琴那般感情用事,什么也不说,只是俯下身去,蹲在一个伤员身边,从衣服里掏出纱布和金疮药,小心翼翼的为他包扎伤口。 冯德明的话提醒了顾明琴,再不感伤,擦干眼泪,急忙走过去,俯身蹲下,在一个伤病员的身旁,进行救治。此人情况严重,没有任何反应,这让顾明琴觉得不祥。颤抖着手,抚了抚他的鼻息,随后好像是受惊了一般,急忙把手缩了回来。回头看向江捕快,微微摇头。 顾明琴这是什么意思,江捕快仔细一想,恍然,禁不住皱起眉头,慢慢地走过去,抚着那兄弟的脸,不忍的闭上了双眼。 “轰--” 又是一阵爆炸声响起,紧接着,地动山摇,连着这个密道,都是微微地晃动起来。此时,顾明琴显然是正准备去往下一个伤病员,因为城墙晃动,尘土飞扬,一时间有点站立不稳。江捕快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拖着她,待得形势慢慢地平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松开:“你没事吧?” 不知是没听见,还是顾不上,顾明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俯下身来,向冯德明要了纱布和药膏,小心翼翼的进行包扎。 江捕快看到如此,也不想打扰她,反身就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就和匆匆跑来的兄弟撞了个满怀— “江大哥,情况不妙,他们已经开始驾云梯了……” “炸药呢,给我把他们轰下去。”江捕快厉喝一声,满脸通红,显然是激动不已。说完之后,鼻子里还不停地喘着粗气。 “不行啊,我们的炸弹有限,如果这次用了,下次就真的保不住了……” 江捕快一听这话,气的一把抓过那人的衣领,厉声喝道:“你个蠢货,如果这次抗不过去,哪里还有下一次?你还不如直接打开大门,让他们攻进来算了。我告诉你,这一次,我们破釜沉舟,城在,我在,城亡,我死。按我说的去做,把所有的炸弹集中在城墙上,这一次,老子要给他们来个同归于尽。” 或许是第一次看到江捕快发这么大的脾气,那个部下也傻了眼。打了个寒战,终于清醒过来了,忙不迭地点点头,就急急忙忙去准备了。 江捕快也急忙跟过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忙回头,冲着顾明琴抱拳一拜:“顾女医、冯大夫,拜托了。” 两人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然后就各自转身,继续照顾伤员。 在这之后,又陆陆续续的送过来了几个伤员,人一到,顾明琴也不多问,马上准备,包扎伤口,服用药物。渐渐地,伤员越来越多,冯德明拿过来的纱布、金疮药,也渐渐地告罄。两个人没有办法了,冯德明只得脱下身上的大褂,撕成一条一条的,充当纱布,至于金疮药,那就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敌人的攻城早点结束,让大家可以喘口气。 轰轰隆隆的爆炸声时不时地响起,每次一响,便是尘土飞扬、地动山摇;有好几次,顾明琴差点以为城墙马上就要被击倒,好在有惊无险,城墙只是晃了晃,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到了后来,顾明琴渐渐的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并且也有了经验。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是紧紧地贴在墙上,闭起眼睛,等着灾难的过去。 “敌军撤退了。”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就这一句话,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有几个奄奄一息的伤病员在听到这句话以后,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站起来。 顾明琴循声望去,才发现说话之人也是一个伤病员,情况不是特别严重,只是双脚受伤。此时的他,靠着一个枪眼旁边,半眯着眼睛,透过小小的窗户,向外张望。因着好奇心,顾明琴走过去,透过窗户,向外面看了看,果然如他所说,那些敌国军队正狼狈的四处逃窜,时不时地还有滚石落下,砸在他们身上,死了一个又一个。 看到这一幕,顾明琴只觉得痛快,这一次,东丽军队攻城失败,估计一段时间之内,再不敢轻易突袭。沪城百姓,又有一段平静的日子了吧。顾明琴这样想着,禁不住长松一口气。 “江大哥……” “江大哥……” 呼唤声此起彼伏,顾明琴回头一看,果然看见江捕快正向着那些受伤的兄弟们点头示意。他好像是非常疲惫,说不出话,看见自己时,只不过是拱手一拜,并未多言。那些伤病员围着他问东问西,他似乎也不愿回答,只是象征性地点头摇头,仅此而已。看到他干裂的嘴唇,便知道他要什么,拿起羊皮水壶,顾明琴直接递给了他。 似乎没想到顾明琴这般及时,江捕快愣了愣,也来不及开口,一把接过,一饮而尽。凉水下肚,年轻人顿觉神清气爽,好不舒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多谢。”正准备把手里的水壶递过去,无意中牵动了伤口,不由地变了脸色。 “你受伤了?”顾明琴眼尖,自然是轻易发现,“赶快坐下来,我给你包扎伤口。” “没事,皮外伤,不打紧。”江捕快表面上不以为意,但还是听话的坐了下来。 顾明琴伸出手,正准备拿过旁边撕好的布条,关键时刻却被冯德明拦住了:“大小姐,刚才是无奈之举,现如今,敌军已经撤退,依我看,还是去医馆里拿来上好的纱布和金疮药吧。” “可刚才城里四处爆炸,医馆那边的情况如何……” “顾女医,你别担心,你们的顾氏医馆,和顾家的宅子应该没事。”江捕快摆了摆手,喘着粗气,这般说道。抬头看去,顾明琴二人一脸不解,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解释道,“我观察了一下,刚才的爆炸主要集中在南城和东城,你们顾家在西城,应该没事……咳咳咳……” “太好了,师父这么多年的心血,总算是保住了。”顾明琴还没有反应,冯德明就兴奋地鼓起掌来,激动万分。 听了江捕快的话,除了如释重负,对顾明琴来说,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为什么敌人攻击的目标是南城和东城,为什么放过西城,难道是……忽然想到一个原因,顾明琴心中一紧,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冷静下来以后,她慢慢地把手松开,探问江捕快:“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下一步?”江捕快摇头苦笑,好像是无可奈何,“敌军并没有走远。” “你说什么?”这一下,轮到冯德明瞠目结舌,“刚才他们明明……”说着,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小窗户。 江捕快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认命地点点头:“他们的确是撤退了,可据我观察,他们已经在距离沪城不到三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什么,不到三里地了?”此时,所有的伤病员纷纷抬起头来,瞪大了双眼,震惊万分地看着江捕快,各个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敌人距离自己三里地,这意味着什么,随时可能发起攻击,我们已经被他们团团包围。现在该怎么办?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江捕快。方敏不知所踪,贺孟宇被害身亡,眼下,在这个沪城,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拿主意的人。 只不过,江捕快并不是方敏,更不是贺孟宇,没有那么多斩钉截铁的勇气。 “江大哥,我们和他们拼了。” 突然之间,不知是谁,这样喊了一声。随后,这样的话,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能让我们的家园,沦为敌人的乐土……” “不能让我们的家人,成为敌人的俘虏。” 就是这样两句话,让江捕快彻底清醒,同时也振作起来,环视四周,握紧了拳头,义薄云天地说道:“好,我们兄弟们和这个沪城共存亡。”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重重地点点头,虽未言语,却也体会得到众人抗击敌人的决心。兄弟们在一起,心意相通,此时无声胜有声。 不仅是他们,就连那平日里胆小怕事的冯德明,听到这样的话,也是热血沸腾,把手放在胸口,紧紧地握住,仿佛是和他们一样,决心已定,至死不改。看到江捕快的脸色慢慢地缓和下来了,冯德明也松开了拳头,走上前,直截了当地说道:“江捕快,冯某来之前,准备有限,没有考虑那么多,以至于纱布什么的,顷刻告罄。现如今,敌军暂时停止了攻击,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前去医馆,将里面的药物,全部拿过来,以备后用。” 冯德明如此的要求,江捕快自然是求之不得,他重重地点点头,只道:“路上危险,我派一个人和你一起去。” 冯德明轻轻点头,拱了拱手,自然是感激万分。 既然冯德明都说了,借着这个机会,顾明琴也走上前来,恳求江捕快:“江捕快,明琴也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可以回府一趟。” “顾女医有什么事吗?” 面对此问,顾明琴却是犹豫,不知该不该说,顾家的秘密,知道的太多,并非好事。想了想说道:“家里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没有取回,事关顾府的生死存亡,明琴不敢怠慢。” 听了这话,江捕快自然是来了兴致,忙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这般重要?”顾明琴并不回答,只是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江捕快虽然失望,但想起方敏临走时的交代,也不愿强迫与她,只是劝道,“既然事关重大,那顾女医就亲自去看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安排一个人陪同比较好。” “那就多谢江捕快了。” 对于自家的秘密,顾明琴当然不希望他人了解,若是那个方敏,还可以信得过;但这个江捕快……可顾明琴也知道,江捕快是真心的,为了自己的安全,所以也就没有拒绝,直接答应了。心里筹划着,到家以后,再想办法把跟来的人引开。 江捕快派给顾明琴的是一个看起来陌生的衙役,至少顾明琴这么多年,几次去县衙,从来没见过。而江捕快却是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此人绝对没问题,是信得过的人,而且此人武功高强,如遇意外,定然能够保护顾明琴平安无事。看江捕快说的如此肯定,顾明琴也只能答应,让这个从未见过、毫不了解的陌生男子陪自己回家。 毕竟,现在这个时候,自己只能相信江捕快。 “为了安全起见,我劝顾女医还是不要把东西拿出来,放在自己手里。” 走在路上时,看着满街的狼藉,轰然倒地的房舍,遭遇意外、死相各样的尸体,顾明琴不忍直视,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凭着感觉,走向回家的路。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说出这样一句话,让顾明琴猝然惊醒,猛地睁开眼睛,回头看着身边的陌生男子:“你到底是谁?” 顾明琴说着,紧握双拳,做防备状,纵然她知道,这样的防备对眼前这个人来说,根本就不堪一击。 男子故作无意的环视四周,就算是街上空无一人,他也表现得非常小心。确认无人之后,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信物,递到了顾明琴面前:“顾女医可认识这个?” 只一眼,顾明琴便是一声惊呼。意识到失态,本能地捂着嘴,四处看看,下意识地把拳头放在胸口,因为在那个地方,有一个和他手里那个玉佩一模一样的信物,是方敏临走的时候,特意留给自己的。按照方敏对自己的交代,这个人的身份不言自明…… “你是烽莲教的……”话还未说完,对方就以指覆唇,冲自己摇摇头。 顾明琴也知道,一个烽莲教的教徒在华夏意味着什么,所以急忙闭了嘴,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我们教里的长老让我告诉顾女医,密室里的东西,千万不能动,不能碰。顾女医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手里的那枚钥匙。” “钥匙?”顾明琴摸了摸胸口,和那枚信物一样,密室里的那枚特殊的钥匙,此时也在自己身上,随身携带。抬头看着对面的陌生男子,对方一脸正色,冲自己严肃地点点头。看他如此,顾明琴禁不住奇怪,“你知道我们家的秘密,你到底是什么人?” “正如顾女医猜测的,我和方捕快一样,也是烽莲教的人。当初,方捕快把我留下来,就是为了保护你、保护顾家的秘密。今天晚上,江捕快为何把我派到你身边,说白了,也是方敏的意思。所以对于我,你尽管放心。” 男子说着,观察着顾明琴的表情,见她只是蹙眉,眼角眉梢满是戒备,不由地苦笑一声,接道:“对于那个秘密,我也知道的不多……” “你叫什么名字?”顾明琴突然打断他的话,这般问了句。 男子一愣,禁不住抬头,顾明琴的脸色并未缓和,仍然满是戒备,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男子自我介绍道:“在下彭唐,是烽莲教第八层弟子。顾女医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烽莲教自从二十年前,农民王被叛徒出卖、迫害,为了避免再度发生,凡是加入我们烽莲教的弟子,按照时间和贡献,划分出了九个等级,自上而下……” “你是第八层弟子,说明你是上层人物了?” “也不算是上层,只是加入的比较早,平日里帮各位长老处理一下帮中事物,联络一下各地的暗线。自从方敏入了沪城的衙门,成了贺孟宇身边的人,我就一直呆在附近,方便他和长老们的联络。我和他几乎是同时加入烽莲教的,平日里也是兄弟相称。”似乎是为了让顾明琴更加信任自己,彭唐故意说出这样的话。 顾明琴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此人故意而为。方敏不在此处,顾明琴自然不好判断他所言真伪,只是觉得他一脸正气,不似奸佞小人,同时又拿出了烽莲教的信物,想起方敏临走之时对自己所言,免不了相信与他,更何况,家里那个神秘的东西如同烫手山芋,的确让顾明琴不知所措。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敌军已经包围城池,城内弹尽粮绝,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攻陷……” “只要顾女医把钥匙保存在自己手里,东西便可无虞。” 顾明琴不以为然:“东丽人心狠手辣、武功高强,若是他们强取,一堵墙,未必挡得住。”弄得不好,直接把顾府炸了、毁了,更何况,待得他们攻陷沪城,全城的百姓做了他们的俘虏,想要占领顾府,还不是小事一桩? “他们不会。”彭唐摇了摇头,否定地说道。见顾明琴蹙眉、不以为然,于是就提醒了一句,“顾女医难道不曾看见城里的爆炸都集中在城东和城南,城西却是毫发无损吗?” 经他提醒,顾明琴恍然,难道自己没猜错,东丽奸细放过城西,真的和自己、和顾府有关?正想着,却听见那个彭唐接着说道— “虽然长老并未告诉我,顾氏的秘密到底为何,但有一点,长老却是特别强调的,对于这个秘密,东丽人也是非常小心。否则的话,当初司徒远和杜员外发现秘密之时,杜员外意图强攻,司徒远坚决不同意,就是这个道理。”彭唐分析地说道,“东丽人想要得到这个秘密,却不太可能用强,只要顾女医把这枚钥匙,死死地握在手里,在一定程度上,就能保证顾府,甚至是整个沪城安然无恙。” “这么厉害?”吃惊之余,顾明琴下意识地护住了胸口。 “到得那一日,顾女医可以一试。” 看见男子一脸正色,顾明琴很快就明白了,对方说的应该是沪城沦落的那一天。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眼下这个局势,顾明琴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抬起头来,侧目看去,不远处就是顾府,就是自己的家;而自己,距离那个神秘的东西,已经不过是咫尺之遥。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顾明琴问道。 彭唐想了想,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不远处的顾府,叹声说道:“顾女医,现如今城里的情况已经是弹尽粮绝,贺大人当初购买的武器弹药,已经耗损得差不多了,我们的人也越来越少,死亡的、受伤的,城楼能不能坚持过明天……”说到这,男子又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顾明琴,诚恳道,“城里的百姓能不能保全,就靠你顾女医了。” “我?”顾明琴指着自己,貌似不解。 “最起码,钥匙在你手里,敌军就不敢轻举妄动,顾女医就有资本和他们谈条件。” 初时不明白,但很快,顾明琴回过神来了,原来这个彭唐是想利用自己掌握的这个秘密,保住顾府,保住沪城。想到此处,顾明琴立刻有一种重任在肩的感觉,不由地热血沸腾。只是,东丽人真的愿意和自己谈条件,真的会因为自己掌握着的那个秘密,放过所有人吗?对于这一点,顾明琴没有太大的把握。 “只要顾女医愿意去做,真心去做,就一定可以成功。”似乎知道顾明琴心里的担忧,彭唐如此鼓励了一句。此时,顾明琴慢慢地回头,望着自己,眼带疑惑、不安。彭唐重重地点点头,再次鼓励她,让她相信,只要她愿意,一定能行。随后拉着她的胳膊,“走,我送你去防空洞。” 此人的意思,顾明琴明白,去了防空洞,和老百姓在一起,东丽人看着自己的面子上,或许才不会屠城。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顾明琴自然不是那胆小怕事的人,只不过…… “如果我不回去,江捕快那里怎么办?”顾明琴有点担心,江捕快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未归,迁怒与彭唐。 “顾女医放心,江捕快那里,卑职自然会解释,再说,这也是方敏的意思。” 方敏的意思?不会吧。顾明琴猜测,应该是烽莲教的那些长老们的意思。东丽人觊觎顾氏的秘密不假,可烽莲教这般费尽心机的保护,难道就没有任何企图?顾明琴不相信。但她知道,烽莲教和东丽人到底是不同的,烽莲教虽然是乱党,可再怎么说,也是同胞,而且他们的目标先是贪官污吏,然后是入侵国土的敌军,其行为,自是值得称赞。 此刻,顾明琴突然有了一个想办法,如若那所谓的秘密真的是价值连城,把它们交给烽莲教,也是好的。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顾明琴却没有当着彭唐的面,透露分毫。烽莲教对顾府到底是什么目的,自己还需要好好的观察一下。 无意间回头,好巧不巧,顾明琴便看见一个黑影翻墙入了顾府,虽然天色昏暗,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糟糕,有人进家了。”说罢,甩开彭唐,反身就往回跑。 “顾女医……”没想到顾明琴速度这么快,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让她跑了。彭唐不敢多想,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快要接近家门口时,顾明琴只觉得胳膊一紧,被人拉了回来,见是彭唐,就要开口,却被他抢先一步,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唇— “你真的肯定,刚才有人翻进了顾府?” 顾明琴瞪大了双眼,重重地点点头。 彭唐并没有马上动作,也没有立刻放开她,而是屏住呼吸,凝神定气,静静地感受着。突然他身体一震,回过头,非常严肃的对顾明琴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千万别出声。”说罢,放开顾明琴,一个鹞子翻身,窜上房顶,很快就没入了顾府的夜色里…… 恢复了自由,顾明琴长长的喘了几口气,四处看看,并无任何可疑的身影,侧耳倾听,府里也没有任何动静,虽然只是片刻功夫,可顾明琴却有一种度日如年之感,怎么回事,彭唐还没有出来?前方不远处就是顾府的大门,顾明琴于是就把自己紧贴在墙上,小心翼翼地向着大门的方向挪动。 走到大门口,想起彭唐临走前的交代,顾明琴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走进。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再无声音。顾明琴心中一紧,也顾不得什么交代,便迅速跑入了屋内…… 顾鑫的房间大门敞开,顾明琴一见如此,暗叫糟糕,急忙跑过去,冲入屋内,映入眼帘的是被人五花大绑的顾忠,彭唐正在帮他松绑,在两个人身边,还有一个趴在地上、动惮不得的身影。顾明琴凑近一看,不觉大惊,胡老三,怎么会是他? “大小姐……咳咳咳……” 老人痛苦的声音惊醒了顾明琴,她迅速跑到他身边,和彭唐一起,帮他解开身上的绳索:“忠叔,你没事吧?” 顾忠到底是年纪大了,刚才又受了鞭笞,此时,又虚又渴,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只是咳嗽不止。顾明琴自然清楚,眼下最好是给老人家一杯水,可现在,家里什么也没有。找不到茶水,顾明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老人拍拍背,平复老人的情绪。虽然没亲眼看见老人到底遭遇了什么,却也可以想象得出来。因为此,顾明琴狠狠地瞪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胡老三。 看来他已经被彭唐收拾了一顿,此时的他,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似乎感受到什么,费力地抬头,向顾明琴望了一眼,又垂下头来,呻吟一声。 “就是他,就是他。”顾忠终于回过神来,开口说话了。回头看着顾明琴,激动地喊道,“大小姐,刚才就是他,趁我不注意,把我打翻在地,捆起来,找我要密室的钥匙,咳咳咳……”说到激动处,老人控制不住情绪,咳嗽不断。 顾明琴见此,只能是在旁边安抚,同时使了个眼色,把胡老三交给彭唐。 彭唐微微颔首,让她放心,抓起地上的男子,厉声问道:“说,到底是谁让你来暗查顾府的,是不是那个司徒远?” 胡老三侧目,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反而是轻哼一声,扭过头,显然是不将彭唐放在眼里。此人这个态度,自然是激怒了彭唐,抓起他的头发,朝他的背后狠狠地踢了一脚。胡老三立马发出一声惨叫,而由于惯性使然,整个人向前飞了过去,狠狠地撞在了墙上,脑门见血。 纵然顾明琴觉得罪有应得,看到这一幕,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而此刻,彭唐又一次冲到胡老三的面前,抓起他的头发,逼他仰头看着自己— “告诉我,谁让你过来暗查顾府的?” 胡老三咬紧了牙关,似乎是铁了心,就是不说。只是威胁三个人:“我告诉你们,东丽十万大军明天就到,到时候,攻破沪城,你们所有人必死无疑……啊……”话未说完,就被身后的男人把头发一扯。胡老三本就是贪生怕死,锥心的疼痛更是让他无法忍受,禁不住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 “你说的是真的,敌军十万,马上就到?”彭唐急忙求证道。见他面色扭曲,模样痛苦,说不出话来,彭唐微微松手,给了他片刻的喘息机会。 就是这个机会,胡老三喘了口气,可他并不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反而是利用这个,再次威胁顾明琴:“我知道敌军的一切情况,只要你们把所有的金银珠宝交给我,我就告诉你一切,而且我也会在司徒大人面前为你们求情,让他放你们一条生路……哎呦……” “为我们求情?看来你是死心塌地的为东丽人效命、铁了心的做汉贼了?”彭唐冷笑地反问。 “汉贼又怎么样,吃香的喝辣的;东丽十万军队,你们是他们的对手吗?”胡老三显然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还答应过我……哎呦……” “十万军队又怎么样,最起码,沪城现在还在我们手里,我们还有人,还有弹药,我们还可以抵抗一段时间,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就要顽抗到底,决不投降。”彭唐说的义薄云天,眉目间,正气凛然,再次抓起胡老三,“我们现在正好需要你这样一个死心塌地的汉贼祭旗,壮壮士气。” 说罢,彭唐猛地举起手来,变成手刀,就要手起刀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彭捕快手下留情啊。” 彭唐手举在半空,听到这句话,身体微震,本能地抬起头看向顾明琴:“怎么,顾女医想让我放了这个汉贼?哦我差点忘了,顾女医和这个胡老三之间,关系非同一般啊。”说出这话,彭唐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顾明琴,显然是非常不满。 顾明琴见此,急忙解释道:“彭捕快误会了,胡叔叔既然做了汉贼,那就是人人得而诛之。明琴也不例外,明琴为有这样的亲戚朋友,感动羞耻。”说完,回头看着胡老三,眼神凌厉,让他不敢直视。回过神来,对着彭唐,顾明琴接着说道,“只是听此人的意思,对于敌军的情况,也是有所了解。不如把他交给江捕快,问明敌情,再拿来祭旗,也是不迟。” 听了顾明琴的话,胡老三只觉得一把刀悬在半空,随时可能落下,一时紧张,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顾女医难道真的相信此人说的话,他知道东丽人的一切计划?”彭唐不以为意,轻蔑地反问道,并且朝着胡老三的肚子,又是狠狠地踢了一脚,惹得其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如死猪一般,动惮不得。 “这样见利忘义的汉贼,东丽人自然是瞧不上的,不过在敌军混了这么久,若说此人一无所知,那也不准确,多多少少的,应该还是知道一点的,就比如刚才他说的十万军队,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顾明琴说到这,下意识地瞧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死猪”。 回过头来,又提醒彭唐:“彭捕快,在明琴看来,如今这个情势,我们必须团结一心,凡事不能擅自做主,尤其是诛杀汉贼这样的事情,以免相互猜忌,重蹈贺大人的覆辙。”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彭唐,话尽于此,这个年轻人如此聪明,应该是明白了吧。 经她提醒,彭唐恍然大悟,禁不住暗骂自己,考虑不周。双手抱拳,向顾明琴拱了拱手,表示感谢。随后,把胡老三从地上提了起来:“你给我起来,到了江捕快面前,放聪明一点,把该说的都说了,否则的话……”重重地哼了一声,拖着他就往前走去。那胡老三自然是偃旗息鼓,如同烂泥一般,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顾明琴这才走过去,扶起顾忠:“忠叔,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江捕快不是下了令,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防空洞?” “老爷的东西,我不放心啊。”顾忠叹了口气,感慨般地说道,突然他想起什么,顿住了脚步,“大小姐,你快走吧,我留下来,保护密室里的东西。” “敌军的火力那么猛烈,你护得住吗?” “我不管,只要我在,就没有人抢的走顾家的东西。我人在,东西就在;就算是我死了,也要和老爷留下来的东西共存亡。”顾忠说的义薄云天,变戏法一般,从衣服里掏出一物,举至顾明琴的面前。 顾明琴抬头一看,顿时傻了眼,顾忠举在手里的,居然是一枚炸弹。耳边传来沉沉的咳嗽声,回头看去,彭唐蹙眉看着自己,一脸紧张之色。顾明琴突然想起顾岳冲收到的那封信,不觉神色一凛,急忙握住他的手,拽着他的胳膊:“忠叔,赶快跟我走,快走。” 边说着边快步往外走去,似乎是在逃离此地。 “大小姐,大小姐,家里的东西……”顾忠想要停下,想要留下,而顾明琴却走得飞快,自己是个老人家,自然比不得她,只能由他带着,快步往前走去,时不时地回头,留恋而不安地看向越来越远的顾府。 距离顾府有了一段距离,顾明琴才放慢了脚步,同时也放开了顾忠,休息了一会。 “大小姐,我们真的不管了吗,家里的秘密……” “你放心,只要保管好密室的钥匙,敌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顾忠一听这话,不觉愣住了,抬头看向顾明琴,对方倒是信心十足。怎么,大小姐如此肯定?难道是……“大小姐,难道你已经知道秘密为何?” 面对此问,顾明琴微微一愣,回头去看这个忠实的家仆,对方望着自己,眼里写满激动的颜色。莫不是他觉得顾鑫临死之时,和自己说过什么吧,或者是留下什么遗嘱吧。顾忠如此想,那误会就大了,可现在,有些事情一时半刻倒也说不清楚,抬眼看了看前方的彭唐,想了片刻,顾明琴才说道:“我不知道家里的秘密是什么,但我确信,只要钥匙在我手里,他们就不敢乱来。” “为,为,为什么啊?”顾明琴的话让顾忠越发糊涂了,顾明琴到底有什么理由,让他这般自信? “情况复杂,我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你先跟我去了县衙,见了江捕快,你自然会明白。”顾明琴不说太多,拉过顾忠,拽着他的衣服就往前走,眼看着彭唐拖着胡老三渐行渐远,顾明琴也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顾忠现在越发糊涂,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尤其是,这事情和江捕快有什么关系? 尽管疑点重重,可对于自家的大小姐,顾忠还是无条件信任的;何况,两个人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空无一人的大街,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思及于此,老人也不由得加快脚步,跟上顾明琴的步伐。 “什么,十万人马?”听了彭唐的叙述,江捕快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落下来。 彭唐点点头:“的确如此,此人就是这般说的。”彭唐说着,扫了一眼旁边死猪一般的胡老三。 “扑通”江捕快好像是偃旗息鼓一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身体歪到一边,双目无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现如今,他心里或许只有两个字,完了。但很快,他好像是突然来了精神,翻身坐起,一个箭步冲到胡老三面前,抓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声色俱厉般地问道:“你确定,敌军的十万人马,马上就要兵临沪城?” 刚才被彭唐猛揍一顿,胡老三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力气,只是艰难地抬头看他,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队人马什么时候赶到,是在明天吗?” 胡老三艰难地喘息着,费力地点点头,此刻,对方猛地松手,胡老三毫无防备,向前一扑,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第487章 江捕快此时也是歪倒在地,双目无神,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天不说话。 彭唐本想开口,但顾忌到自己的身份,也有些犹豫。本能地回头,看了眼顾明琴,见她冲自己微微颔首,便有了底气。于是走到江捕快面前,把他扶起,劝道:“江大哥,你也别难过、别灰心,我们还有人,还有刀,还可以和他们拼一场……” “拼什么拼,今天一仗,我们的弹药基本上用光了,他们现在将沪城团团围住,而我们弹尽粮绝,就算是困,也能困死我们,更何况还有十万人马啊……”江捕快眼中含泪,差点哭出了声。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缴械投降吧。若是如此,必然会成为沪城的千古罪人啊……” 江捕快抱着头,紧闭双眼,似乎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不想投降,他想反抗。就算是做不了英雄,也不想成为人人唾骂的汉贼。可问题是,就算是拼死反抗,到了最后,恐怕也免不了死亡的结局,沦落的结局。更何况,在自己的身后,还有十几万无辜的百姓,真的要让他们和自己一起陪葬吗? 可问题是,就算自己放弃尊严、缴械投降,心狠手辣的东丽人,会放过那些无辜的群众吗?到时候,自己的投降,不但救不了他们,反而把他们推入火坑。到了那时候,自己仍然是千古罪人。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此时,年轻人拿不出半分主意。所以他想起了方敏,可问题是,自己最为依赖的方捕快现在何处,他带了人马,去偷袭敌营,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不见动静?其实事到如今,方敏还没有消息,敌军又是兵临城下,无外乎只有一种可能。只是对于这种可能,他不愿意细想,不愿意接受。 “轰隆……” 就在这时,巨大的爆炸声乍然而起,引得众人站立不稳,各个身体晃动,待得爆炸声停止,众人也是过了好半天,才从惊骇中缓过神来。 “发生了什么事?”顾忠一脸恐慌,“东丽人又开始攻城了吗?” 江捕快猛然间清醒过来,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尤其是城楼的方向。许久,再没有动静,也没有听见任何喊杀的声音。战斗并没开始,敌人并没有攻城。猛地返过身来,冲到胡老三面前,从地上把他拽起来,厉声质问道:“告诉我,敌军在沪城的奸细,到底还有多少人?” 胡老三显然是筋疲力尽,说不出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江捕快,冷笑。 他这一笑,更是惹恼了江捕快,江捕快变了脸色,恶狠狠地威胁道:“姓胡的,我告诉你,别以为提前跟了东丽人,你就可以得到好处。就算是有一天,沪城沦为他人的土地,别人攻进东丽的那一刻,我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把你的人头挂在城门口,让所有人看看,做汉贼的下场。” 一听这话,胡老三显然也是怕了,不由地脸色大变。将要开口时,突然有人来报— “江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城中的一个茅草屋被炸弹引爆,死伤数十人。” “什么?”一听这话,江捕快大惊,直接把那个胡老三扔到一边,一个箭步冲到来人面前,“我不是早就下过命令,除了守城的将士,所有百姓都必须到防空洞躲避。违令者,军法处置。怎么城里还有无辜的百姓?” “江大哥,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自愿留下的,而是被人绑缚在一起,活活烧死的。” “什么,活活烧死?”一听这话,禁不住更是震惊万分,忙问道,“这些人的身份查清楚了没有,为什么要被活活烧死,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面对此问,手下人似乎是非常作难,拧起眉头,半天没有说话。眼看着上司似有些不耐烦了,年轻人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江大哥,你赶快去看看吧,看了你就知道了。” 被烧的茅草屋其实算不得一个能住人的屋子,看起来只不过是随随便便搭起来的草棚子。而且的确是如同来人说的那样,棚子在路的正中央。平日里,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如此显眼的草棚。很显然,是有人故意而为。此时,草棚已经变成了四处飞扬的炭灰,正中央,歪歪斜斜的靠着已然变成煤炭的十几个死者。 “母亲……” 耳边响起凄惨的哀嚎,顾明琴回头一看,果然见那江捕快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着。顷刻间,顾明琴明白了所有,不觉愤然地握紧了拳头。 身后,哭啼声不断,顾明琴不忍直视,不敢回头。握紧的拳头控制不住颤抖的身躯。她强作镇定,一步步走上前。果然,她看见麻绳的残渣。很显然,这些人被绑缚在一起,一个挨着一个,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的死亡,只能静静地等死。那滋味,就算是没有亲身经历,只要想一想,就足可以让人毛骨悚然。 “咯噔”一声响,惊醒了顾明琴。回头看去,才发现那江捕快已然重新站起,擦干了眼泪,返过身,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他要干什么?顾明琴见他如此激动,免不了有些担心。 “顾女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听见轻唤,顾明琴回过神,才发现是彭唐站在自己面前,等着自己的决定。不由地回头,看向那“同归于尽”的一家人,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心里的悲哀,压低声音说道:“找个地方,好好的安葬他们吧。” 彭唐听了这话,觉得有理,不由地点点头,刚要开口。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个激动万分的声音— “不用,我要和他们死在一起。” 顾明琴二人听到此话,自然是惊了一下,齐齐回头,但见那江捕快目光坚定、毫不犹豫。手一挥,擦干眼角的泪水,再次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去。 顾明琴和彭唐互视一眼,也急忙匆匆地跟上。 “来人啊,把这个吃里扒外的汉贼狗子给我挂上城墙,明日一早,杀头祭旗。”一回到自己的临时营帐,江捕快就迫不及待地下了命令。 胡老三还没清醒过来,就被几个衙役从地上驾了起来,拖着就往外走。此时,昏昏沉沉的他也突然间清醒过来了,马上大哭着求饶:“江捕快,求求你,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国同胞。你放我一条生路,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现在坦白,晚了。明天早上,我要用你的人头,壮我沪城儿女的士气。就算是死,也是你这样丧心病狂的汉贼狗子,死在我们前面。带走。” 江捕快说完以后,便扭过头去,显然是不愿意看他。 看样子,不是开玩笑。此刻,胡老三真的是害怕了,被人从地上托起来,似乎没有反应。但当她回过头来,看见站在一旁的顾明琴时,仿佛是看见了救命稻草,挣扎着,就要往她面前冲过去:“明琴侄女,我们可是一家人,我是你的亲叔叔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亲叔叔?”顾明琴冷笑着,向后退了几步,保证对方够不到自己,“我顾明琴可没有一个通敌卖国、迫害同胞的亲戚,就算是有,也应该是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说到最后一句,顾明琴不觉瞪大了双眼,眼神凌厉,仿佛是一把寒气逼人的利刃,真的可以如她所说,把他碎尸万段。 “你……”胡老三眉毛倒竖,气愤之极,一脸怒容的就要向顾明琴冲过去。无奈被人所缚,动惮不得,只能言语威胁,“顾明琴,我告诉你,今日你得罪了我,不得好死。过不了多久,也许就在明天,司徒大人带兵攻破沪城,马上就会把你碎尸万段,让你们顾氏灭族,家破人亡。若你聪明一点,和我一起干,我保证你……哎呦……呜呜呜……” 很显然,胡老三被人捂住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挣扎。 待得胡老三被人带走,顾明琴只觉得如释重负,长松一口气。此时,有人碰了碰自己,回头看时,顾忠一脸忧色,显然是非常担心。看样子是想说点什么。但当顾明琴转过身面对着他、等着他开口之时,对方却又不说了,只是向自己努了努嘴。出什么事了? 循着他的目光,顾明琴回头看去,见江捕快正一脸正色地向自己走来,顾明琴不敢怠慢,连忙返过身,准备欠身行礼时,对方却先自己一步,冲着自己深深一揖— “顾女医肯大义灭亲,江某感激万分,请受我一拜。” “江捕快言重了,明琴愧不敢当。”顾明琴连忙回了礼。站起身来,略带歉意地对江捕快说道,“胡家兄弟通敌卖国,绝非偶然,是明琴一时大意,失察于他们,造成江捕快的家人无辜遇害,明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江捕快没有因为这件事责怪于明琴,明琴已经是羞愧难当,哪里还敢承受江捕快的道歉。” “顾女医言重了,此事与你无关,我知道。”江捕快这样说道,想起家人的残忍被害,年轻人又是一阵心痛,禁不住流下了眼泪。似乎是意识到男儿有泪不轻弹,年轻人急忙用袖子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来,再对顾明琴说道,“顾女医,在这个国破城亡之际,江某希望你看在方捕快和贺大人的面子上,答应江某的不情之请。” “江捕快言重了,明琴作为沪城的子民,城在我在,为了保卫沪城,明琴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江捕快有话直说,但凡明琴能做的,万死不辞。”顾明琴说着,也深深地行了个礼。 江捕快一听这话,激动地点点头,随后开门见山:“江某希望顾女医可以在国破城亡之际,代替江某,保卫沪城的子民。” 此话一出,顾明琴惊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江捕快的要求竟然是如此,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担子。 不理会顾明琴的惊讶,江捕快只是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顾女医,我刚才一直是很矛盾,要不要开城投降。城里已经是弹尽粮绝,别说是敌人十万军队攻城,即使是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把我们包围,耗也可以把我们耗死。城里几万百姓到了最后,说不定是活活饿死、渴死、病死,我实在不忍心让所有人跟着我一起陪葬,惟有投降,才可以让所有人活下去。可是弃城投降,就意味着我是沪城的千古罪人,必然将遭到人人唾骂,我实在是不甘心啊。”说到这,年轻人泪流满面,好似痛不欲生。 哭了许久,年轻人哭够了,重新抬起头来,面对着顾明琴,深吸一口气,说道:“而现在,我决定了,和他们决一死战。我的家人,十几口子,死在他们手里,无一幸免。我要报仇,哪怕是死了,一命抵一命,我也不会屈服。家人都死了,我苟且偷生,意义何在?” 说出这话,江捕快言辞坚定,好似义薄云天。低头看着顾明琴,再接着说道:“顾女医,我是一定会死的,我不会独活。我想过了,他们杀我十五个亲人,我也要杀他们十五个,哦不,是三十个,两命抵一命,告慰亡灵。”说罢,抬头看天,好像是在向自己的家人诅咒发誓。 “但我知道,沪城一定是保不住的,也许破城就在明天。破城后,敌军肯定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希望到了那个时候,顾女医可以以一己之力,保住沪城的老百姓,等待援军收回沪城。”江捕快说到这里,正色看着顾明琴,深沉的目光中写满了恳求。 这边,顾明琴还没有开口,旁边的顾忠就忍不住抗议了— “江捕快,你这是什么意思,连你们掌握着数千人的守城将士都一点办法也没有;大小姐只是个弱女子,她能做什么?” “只要顾女医愿意,一定可以做得到。”江捕快说这话时,并没有看着顾忠,只是看向顾明琴,眼里写满了信任和恳求。 顾明琴一惊,江捕快说出此话,怕是知道什么了吧?思及于此,不由地回头,看着旁边的彭唐,对方也是一脸正色,郑重其事的对自己点点头,没有猜错,果然是他。顾明琴突然有一种落入圈套的感觉。而就在这时,“扑通”一声闷响,侧目一看,江捕快竟是跪在了自己面前— “顾女医,拜托了。”江捕快说着,以头伏地,情真意切。 “江捕快,你赶快起来……”如此大礼,顾明琴只觉得受之有愧,本想扶他起来,还没有动作,那边,彭唐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顾女医,拜托了。” “江捕快、彭捕快,你们……”自觉顾明琴担不起这样的重任,顾忠就要开口,谁知话未说出,就被顾明琴摆了摆手,阻止了。顾明琴此时也没有看他,更没有解释,顾忠不觉为他担心,却又无可奈何,大小姐难不成真的想凭一己之力护住全城的百姓,她做得到吗?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年轻人,顾明琴突然想起另一个人—方敏。偷袭敌营,还没有回来,怕是行动失败,凶多吉少了吧。或许,江捕快说的是真的,这个沪城真的是保不住了,充其量,只不过是负隅顽抗。早晚有一天,这块土地就会落在敌人的手里,而自己,必将成为敌人的俘虏。 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是反抗到底,还是缴械投降?顾明琴没有忘记,现在的自己是顾氏的当家人、一家之主。这个顾氏,是祖父和叔公十几年的心血,自己不能让它毁于一旦。想到这,顾明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这才缓缓地开了口。 “两位捕快大人,我答应你们,若是有一天,国破城亡,沪城沦陷,我顾明琴会尽己所能,保护一方百姓;但是我绝不会屈从于敌人,我会不卑不亢,和他们谈条件,绝不会如同杜员外那般,卑躬屈膝。若是因为我的强硬,导致敌军恼羞成怒,屠城杀人,我顾明琴保证不会苟活。如果屠城是必然,还请两位大人体谅明琴。” 顾明琴说完,俯下身来,向两个人深鞠一躬。 “顾女医快快请起。”江捕快上前一步,主动把顾明琴搀扶起来,点头说道,“顾女医说的是,我们要求生,但绝不能卑躬屈膝的活着,如同一条狗一般。顾女医,我支持你,城亡那一日,不卑不亢的谈条件。就算是死了,就算是全沪城的老百姓无一幸免,我们也要死的坦坦荡荡。” 顾明琴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彼此重重地点点头,心照不宣,同时也是委以重任。 “轰隆,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彭唐急忙走到门口,向外望了一眼,回身秉道:“不好了,敌军又开始攻城了。” “果然是天一亮就开战。”江捕快说着这话,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吩咐彭唐,“你赶快,把顾女医送到安全的地方。” “是。”彭唐急忙应了一声,“顾女医,你跟我来。”说罢,急匆匆地往前走去。 顾明琴也不多问,急忙拉着顾忠,加快速度,跟上他的步伐。 天刚蒙蒙亮,天色昏暗,看不清路。走在路上,顾明琴自然是深一脚浅一脚。耳畔时不时地传来轰隆隆的炮声,每响一次,总是地动山摇,震耳欲聋。顾明琴似乎已经适应了如此的轰炸,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丝毫不受影响。 “小心……” 突然之间,顾明琴听见一声厉喝,是身边的彭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按倒在地。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顷刻之间,身后白雾腾起,如同仙境,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过了许久,顾明琴才从刚才的爆炸声中清醒过来。以手撑地,刚想站起来,就被人按住了— “别动。” 彭唐的声音很低,好像是在防备着什么。顾明琴回头看他,他却向着自己使了个眼色。顺着他的目光,顾明琴赫然发现前方不远处鬼鬼祟祟的走来了一个乞丐。这一回,不用多说,顾明琴安安静静的趴在地上,待得那个乞丐走近,旁边的彭唐猛然间跳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来人打翻在地,按在地上,怼住他的脖子— “谁让你来的?” “我我我……”那个乞丐被他摁住,说不出话来。 “你说不说……”在这件事情上,彭唐没什么耐心,丝毫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鲁莽,让对方出不来气、说不出话。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再度响起,彭唐本能反应,拉着顾明琴向前一扑,刚好趴在乞丐的身上。这一次,是城外发起的攻击,三个人自然是安然无恙。直起身子,彭唐才发现,那个乞丐竟已经口吐白沫、中毒而死。抬起头来四处张望,这是荒郊野外,哪里还有其他人,这乞丐怎么会突然死去? “走。”来不及细想,彭唐抓起顾明琴,快步往前走去。 眼看着防空洞就在前方,彭唐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回头对顾明琴说道:“顾女医,这个地方暂时安全,敌人一时半会攻不进来。” 顾明琴点点头,这才发现,防空洞外,几十个士兵荷枪实弹、整装待发,保卫着防空洞内手无寸铁的沪城百姓。只不过,这样的守护能持续多长时间,一旦城门破开,这十几个人,能抵抗多长时间。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前方不远处海拔不高的山势,顾明琴突然间灵光一闪。 “哎呀,二少爷……”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顾忠的一声惊呼,顾明琴一回头,便看见顾忠转身要走,急忙拉住他:“岳冲怎么了?” “两天前大小姐离家,二少爷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按他的说法,岳冲是去找自己的。可这几天,自己却根本没有看见他,他会去哪儿? 想起弟弟,顾明琴自然是越发担心,转身就要去找,却被那彭唐一把:“顾女医,你别去,你先进洞躲避,顾小公子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认识岳冲?”顾明琴奇道,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顾明琴越发觉得好奇,此人怎么会认识岳冲?明明在这之前,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不过想想他和方敏的关系,倒也明白了。 “大小姐,这个彭捕快可靠吗?”顾忠有点担心。 “他是衙门中人,应该是信得过的。”对于彭唐的真实身份,顾明琴不想让家人知道的太多。话音刚落,爆炸声再度响起,惊得顾忠脚下不稳,摔倒在地。连带着顾明琴也被他一拉,扑到了地上。 “顾女医,顾女医……” 此时,有人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当顾明琴抬起头来时,对方已然来到自己面前了,是一个守卫的衙役。他先是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才急切地对自己说— “外面太危险了,我送顾女医进去。” 顾明琴点点头,也没有多问,只是趁机拉起摔在地上的顾忠,跟着此人,伴着时不时响彻耳畔的巨大爆炸声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前方不远的防空洞。 进洞以后,眼前的情景将顾明琴吓了一跳。躲进洞里的人一个贴着一个,紧紧的靠在一起、靠在墙上,相对而坐,仅留下中间可供一人通过的狭窄小路。这些人听到声音,纷纷抬起头来,向自己望了过来。从他们的眼睛里,顾明琴看到了恐惧、看到了绝望,看到了无措。这样的眼神,让顾明琴不由地心中一痛。 “顾女医,你小心一点,你的家人就在前面。” 听见护送者的提醒,顾明琴急忙回过神,点点头,冲他道一声谢,然后慌忙擦干眼角的泪水,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通过那条中间小路。 “明琴,你终于回来了。”顾家栋眼神好,最先看见顾明琴,一时激动,急忙站起身,向她跑去,却没注意到有人把脚伸长,向前一扑,绊倒在地。 “三叔。”顾明琴抬起脚,大步迈过人群,来到顾家栋的面前,将他从地上扶起。“三叔,你没事吧?” 表面上,顾家栋轻轻地摇头,好像在表示没事;可扭曲的面容、痛苦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一手扶腰,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顾明琴见此,忙扶起他,慢慢地往回走。正如刚才那个护送者告诉自己的,顾家人所在的位置距离洞口不远,很快就到了。让妹妹顾明音让开一条路,扶着顾家栋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推着他靠在墙上。不一会便听见长长的舒气声,看来这个姿势,让顾家栋舒服了许多。 “顾女医,这里暂时安全,拜托你看好你的家人,没有十万火急之事,千万不要出洞。”护送者交代了几句,便要转身离开。 一见如此,顾明琴急忙叫住了他:“这位大哥。”说着话,顾明琴起身,绕过周围的人,走到他面前,“这位大哥,冒昧地问一下,江捕快在这个地方留了多少人?” “你问这个干什么?”年轻衙役打量着顾明琴,面带警惕之色。 “这位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刚从城楼那边赶过来,江捕快刚刚得到的消息,敌人十万军队,已经向沪城逼近……” “什么,十万军队?”不仅是此人,周围躲避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也纷纷露出了恐慌的颜色。有些人年纪大了,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惊呼一声,身体一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此刻,周围众人的议论纷纷,也显得此事越发恐惧了— “什么,十万军队?我们沪城本地才多少人,一个对一个,都是不够的啊。” “东丽人这是要干什么啊,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吗……” “我听说,他们的人吃人肉、喝人血,不会真的要把我们吃了吧。” “那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等着他们冲进城,把我们赶尽杀绝啊。” “大家快走啊。”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一声。顷刻间,几乎是所有人站起来,呼呼啦啦地向洞外跑去。年轻的捕快见此情景,也顾不得顾明琴,只是大声喊道:“都别动,都别动。外面的人,赶快把洞口堵上,谁要是敢往外冲,军法处置,杀无赦。”说着话,此人连跑带跳,向前奔了过去。 因着好奇心,顾明琴也越过人群,插到前面。此时,洞口已经被数十个衙役站成一排,堵得严严实实。好像是为了震慑众人,纷纷抽出佩剑,举在面前。那些试图往外冲的激动百姓见此情景,也是害怕了,不约而同的后退几步,但是还有人对此不服— “你们把我们聚集在这个地方,这么多人,别人一把火,就可以把我们活活烧死。难道你要让我们坐以待毙吗?” “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出去。” “必须要出去,必须要出去……”众人异口同声,声音非常齐整,仿佛是提前计划好的。 “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听我说几句。”年轻的捕快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挥舞着双臂,试图让所有人安静下来,并且重重地咳了一声。此时,刚好剧烈的爆炸声再度响起,惹得众人大惊失色,顿时鸦雀无声。借着这个机会,年轻的捕快再度开口了,“外面的情况,大家也感觉到了,敌人的炮弹随时可能袭来,如果大家现在出去,很有可能被炮弹击中,因此丧命……” “那我们在这个地方,也逃不出去……” “大家放心,当初贺大人在修建这个防空洞的时候,已经把所有问题考虑到了。防空洞非常坚固,敌人的炮弹一时半会炸不了……” “一时半会炸不了?那也就是说,早晚有一天,他们也会毁了这个地方,我们还是逃不了,我们要出去,我们不想坐以待毙……” “对,我们要出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活着……” “大家安静一下,听我把话说完,听我把话说完……”年轻的捕快还要说点什么,安抚众人的情绪,可洞内闹哄哄的,抗议声不断,他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开口。同时,这样的环境也让他烦不胜烦。早知如此,还不如请命去城楼,哪怕是死了,也比现在被自己人吵死、闹死的强。 “大家安静一下,明琴有几句话要说。” 就在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乍然而起,抬起头来,顾明琴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而随着他的声音,刚才还吵着闹着试图逃出防空洞的人,顷刻之间,安静了许多。一时间,洞内竟然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而就在这时,旁边的顾明琴也就开了口— “各位的求生心情,我顾明琴完全可以理解。其实,明琴和各位是一样的,也想活命,也想离开这里。可离开了这里,四处乱窜,真的可以保住一命?”顾明琴反问一句,随后摇摇头,接着道,“东丽贼人这些年来在我们华夏的所作所为,各位就算是没有亲身经历,也是有所耳闻。好几个地方被屠城,他们见人就杀,看见女人,二话不说,拉过来就侵犯。如果我们现在就出去,在路上四处奔逃,迎接我们的便是这样的命运。而如果我们所有人聚在一起,人多力量大,就算他们把这个地方团团包围,恐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敢轻举妄动?顾女医,你想的太天真了吧,到时候,别人一把火,我们就是瓮中之鳖,谁也逃不了……” “果然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想的肤浅……” “你们……”听见有人小看了顾明琴,顾忠自然是义愤填膺。正要打抱不平之时,却被顾明琴轻轻地摆了摆手,制止了。 待得议论之声渐渐地平静下来了,顾明琴才继续把话说下去:“是,你们说得对,敌人有可能恼羞成怒,一把大火把我们烧的一干二净。可就算是这样,也比走在大街上,被敌人一把拉过来,一刀杀了,甚至是羞辱的强。再说了,东丽人的目标并非是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去,他们是想征服我们的土地,我们的人民。只要我们大家聚在一起,共同进退,就有了和敌人谈判的筹码……” “顾明琴,你什么意思,你要让我们和敌人谈判?你要让我们屈服于东丽,成为敌人的俘虏吗?” “那个杜白文是汉贼,我看你也一样。打倒汉贼顾明琴……” “打倒汉贼顾明琴……” 此时,对顾明琴的讨伐之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有些人举起手里的物件,向顾明琴扔了过来。幸亏旁边的顾忠反应快,猛地把顾明琴按倒在地,才使得她逃过一劫。然而,这样的动作却让众人的恨意达到了顶峰,他们一个二个摩拳擦掌,举起拳头,向顾明琴袭了过来。防空洞内顷刻之间乱成一团,众人纷纷向外涌动。 就在这个时候,洞外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奔腾而来,一个接着一个,阵阵响起,听到这样的声音,顾明琴和那个年轻的衙役对视一眼,东丽军队攻进来了,城门失陷。 “赶快上山,山上有乱石。” 这个建议,顾明琴刚才就想说,一直没来得及。那个年轻的衙役也是个聪明人,听到这样的话,马上明白了顾明琴的意图,振臂一呼:“敌人攻进来了,赶快上山躲避。”说罢,拉起顾明琴,越过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山顶。 然而这样的话,对于早就乱成一团的沪城百姓,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们只是本能地往山下冲,抱头鼠窜。东丽军队很快就到,他们见人就杀,有些人骑在马上,看见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就是一刀。越来越多的人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那些人好像是杀红了眼,各个唇角带笑,看起来越发兴奋了。 其时,顾明琴已经到了山顶,躲在乱石后面,看到这一幕,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太残忍了。 “放箭。”旁边的人低沉的下了命令。 一瞬间,周围十几个人纷纷举起了弓弩,向敌人射了过去。虽然不是百发百中,但这样的突袭也让敌人乱了阵脚,好几个骑在马上的东丽人突然中箭,栽倒在地。意外让他们暂时停止了屠杀,警惕的四处张望,试图找到攻击的来源。借着这个机会,那些个无辜之人,才有了逃跑的可能。 “他们在那里。”就在这时,一个敌军将领发现了弓箭手的存在,禁不住大喝一声,向顾明琴这里的方向冲了过来。其中一人也举起了手里的弓箭。 顾明琴反应慢,一时愣在那里,幸亏旁边之人拉了她一把。躲在乱石之后,只听见“嗖”的一声响,一个黑影几乎是蹭着头皮飞了过去。好险啊,顾明琴长松一口气,不经意回头,却看见旁边之人痛苦的表情。定睛一看,对方的胳膊已经被鲜血染红:“你受伤了?” 年轻人咬着牙,满头大汗,疼得说不出话。 顾明琴也不犹豫,撕下身上的衣服,第一时间为他包扎伤口。此时,忽然有人来报— “老大,不好了,我们的簇头用完了。” “什么?”年轻人听了此话,吃惊不小,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大叫一声,跌落在地。顾明琴急忙扶他起来,年轻人勉强的睁开眼睛,喘着粗气,问那报信之人,“敌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已经到山脚下了。” “往下面扔石头,把这些畜生给我活活砸死。” 那些士兵显然是就等着这句话了,对方一下令,立马齐刷刷地扔下山上的巨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顾明琴禁不住好奇心,从石头后面探出头来,果然是那东丽士兵纷纷落马,被巨石砸中,成为了肉泥。还有些人试图冲向山顶,还没有进前,就被从上而下滚落的巨石砸中了身体,仆倒在地,成为同伴的垫脚石。随后,一个接着一个,循环往复。 还有些敌军意识到情况不妙,纷纷撤退。不出半个时辰,围攻防空洞的东丽军队就消失了大半,他们死的死,逃的逃,顷刻之间,只留下满地尸体。这其中,有死有余辜的东丽侵略者,也有手无寸铁的无辜老百姓。 守卫士兵这边,死了一半,剩下的人也是身负重伤,有的人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们先去前面的防空洞躲一躲。”顾明琴说着话,扶起身边的年轻捕快,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身后,脚步声纷至沓来。 刚一进洞,顾明琴就觉得手上脱力,身边的人栽倒在地,连带着顾明琴也站立不稳,栽倒在地上。急忙翻身坐起,扶起伤者,“你没事吧?” “顾女医,实在对不起,连累你了。”年轻的捕快略带歉意地说道。 “这位大哥说的什么话,要不是你,说不定我顾明琴已经死在敌人的乱刀之下了。”顾明琴此时才发现,除了自己,和几个受伤的士兵,防空洞里已经是空无一人。顾忠呢,三叔呢,明音呢?顾明琴记得清清楚楚,刚才上山的时候,自己是拉着他们一起的,可现在却不见了人。难道是他们趁自己不注意,顺着人流,往山下冲了? 若是如此,只怕是家里人凶多吉少了。想到此,顾明琴一阵心痛,但很快就被身旁痛苦的呻吟声打断了思绪,回头一看,却发现面前年轻捕快已经血染衣服,其他几人也是受伤严重,流血不止。而现在顾明琴既没有纱布,也没有金疮药、消炎药。自己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因失血过多而死去吗? 作为一个医者,作为一个人,顾明琴做不到熟视无睹。可现在的自己还能如何? 第488章 作为一个医者,作为一个人,顾明琴做不到熟视无睹。可现在的自己还能如何? “给我搜,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彻耳畔,听到这个声音,顾明琴不由地浑身一震。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难道是…… 迅速站起身,顾不得身后之人的好心提醒,顾明琴跌跌撞撞,向外奔去。一出洞口,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陈思婉,果然是她。 陈思婉一个回头,也看见了山顶上的顾明琴,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此时,四目相对,彼此之间,眼神里恨意满满,仿佛是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恶战。 顾明琴居高临下,打量着离自己不远的陈思婉。现在的陈思婉,已不复三年前的天真烂漫、清纯可人;也不复三个月前的狼狈不堪、楚楚可怜。此时此刻,她仿佛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女将军,烈焰红唇、气势逼人,那趾高气昂的姿态、目空一切的眼神,无一不在诉说着属于胜利者的骄傲。 她轻轻地一挥手,周围众人纷纷停了下来,聚拢在她的身后。她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抬头挺胸,目不斜视,一点点的逼近顾明琴。 顾明琴呢,毫不胆怯,迎上她的目光,毫无惧色,站在原地,等着她的迫近,不过几百米高的山崖,陈思婉却好像是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自己面前。 “顾明琴,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陈思婉来到她面前,骄傲的扬了扬眉,唇角轻扬,带着得意之笑。 顾明琴也是淡淡地笑着,反问一句:“做了汉贼,被人唾骂的滋味很好受吧?” 听了这话,陈思婉哈哈大笑,越发得意:“汉贼?自古以来,成则王侯败则贼。现如今,整个沪城已经被东丽人征服,而我就是开国功臣,谁人敢骂?” 顾明琴微微颔首,好像是认命一般,说道:“不错,明面上,自然是无人敢骂,因为你和你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狐假虎威,借着东丽人的势头,在沪城作威作福,老百姓为了保命,口中自然不敢有那不恭之词;可暗地里呢,他们会在心里诅咒你们千遍万遍,诅咒你们不得好死。当然,你们可以装聋作哑,假装成了人上人,假装所有人都是尊敬你们的,可你们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全沪城之人都巴不得你们碎尸万段,死无全尸。” 顾明琴说着,猛然间瞪大了双眼,目光凌厉。 “你……”陈思婉被骂急了,霍的举起手来,照着顾明琴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其力度之大,是顾明琴始料未及,瞬间栽倒在地,趴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顾女医……啊……” 抬眼一看,但见那年轻的捕快瞬间从地上飞了起来,顷刻间栽倒在地,吐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再不动弹。很显然,陈思婉出手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陈思婉居然如此厉害。脖子一紧,顾明琴本能地顺着对方的力道转过头去,一抬头,便对上陈思婉凌厉的目光— “顾明琴,放聪明一点,否则的话,他就是你的下场。”陈思婉反手一指,对面的年轻人再次惨叫一声,彻底不再动弹了。 顾明琴没有回头,不敢去看,不忍去看,只是面对着眼前心狠手毒的女子,反问一句:“你敢杀了我吗?” “你……”再度突然用力,抓住她的衣领,把顾明琴拖到自己面前。面对着她不卑不亢、似笑非笑的眼神,陈思婉难以抑制内心的怒火,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毁了自己一世幸福的女子碎尸万段。可她知道,她不能。杀了顾明琴,别说是岳成哥哥不会原谅她,那帮东丽人也不会放过她。 入城之前,自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说动那个人,同意自己去找顾明琴的下落,目的就是想在东丽人和顾明琴谈判之前,好好地羞辱与她,把这些年来自己受的苦、受的罪,千倍万倍的加诸在她的身上,让她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年自己为了活着,是多么的不易。而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女人,顾明琴。 一想到这里,陈思婉顿觉气血上涌,心内沸腾,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是的,顾明琴,我杀不了你,但我可以让你求死不能求生不得……”说罢,左右开弓,朝着她的脸上,就是一阵“啪啪啪”。谁成想,还没打两巴掌,陈思婉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道从自己的背后奔袭而来,还没来得及回头一看究竟,巨大的力量便把自己悬入半空,随后垂直落下,重重地栽入地面,胸口一痛,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来。 被打的脑子空白,头晕脑胀,顾明琴只觉得死期将至。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劲风袭来,把自己带入半空,顷刻之间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抬眼,便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刹那间,熟悉的感觉尤然心生,此人是谁,在哪里见过? 男子看着怀里的女子,嘴角轻扬,露出邪魅之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陈思婉:“陈都尉,答应我的事,你可是出尔反尔了。” 陈思婉被人打成重伤,趴在地上,一时动惮不得,过了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顾明琴……咳咳咳……冥顽不化,对大汗陛下……口出狂言……” “是吗?”男子冷笑着,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挑起女人的下巴,半眯起眼睛,带着些轻佻之意。 这样的目光在顾明琴看来,自然是恶心,嗓子发涨,于是便下意识地把头扭到一边。很显然,对方不希望自己如此,捏着自己的下巴,把自己的目光移到他的面前,与他对视,嘴里笑着警告自己— “不要乱动哦,否则的话,我只需要轻轻地一用力,这么动人的下巴,顷刻之间就会化成粉末哦。”这样威胁的话语从他口里说出,仿佛是惹人心动的情话,慢悠悠地、温温柔柔的,让人不由地心生涟漪,抬起头来,与之对视。 四目相对,那温柔的目光引得顾明琴心头一颤。这样的目光,在自己的梦里日日夜夜的出现,惹人转辗反侧,难以自拔,难道他是……忽然明白了什么,顾明琴心头一震。而就在这时,对方移开了眸子,抬头看向陈思婉,慢悠悠地开口— “顾女医对于大汗陛下态度如何,我们自有判断;陈都尉,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即可。”男子说到这,话锋一转,“你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吗?” “把顾明琴完好无损的……咳咳咳……带到将军面前……”陈思婉说话艰难。 “你还记得,很好。”男子微微颔首,显然是表示赞许。随后变了脸色,厉声质问,“那你刚才是怎么做的?陈思婉,我告诉你,如果顾明琴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慕容秋必定会让你们父女二人同时陪葬。”说完,抱紧顾明琴,一甩马鞭,顷刻之间绝尘而去。 陈思婉趴在地上,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暗暗的握紧了拳头。顾明琴,我就不相信,你能被人保护一辈子…… 窝在男人怀里,顾明琴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此刻的她,放弃了反抗。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他是侵略者、东丽人。他从陈思婉手里救了自己,绝不是打抱不平那么简单,他有他的目的,他的目的便是顾府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也是顾明琴救下沪城所有百姓的条件。 她忘不了,江捕快对自己的托付,忘不了方敏的孤注一掷。现如今,他们都为守护沪城而死,却仍然改变不了敌国入侵的结局,那么接下来,就由自己继续负担起他们的责任,守护一方百姓吧。顾明琴想到这里,暗暗地紧握双拳,痛下决心。 “你很聪明。” 耳畔传来磁性的声音,顾明琴心头一震,猛地睁开眼睛,便对上一双温柔的、含笑的眸子,一瞬间,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她镇定下来,依葫芦画瓢,回了一句:“你很卑鄙。” 听了这话,男子好像是微微一怔,而后笑了。“吁”的一声,停了下来,目视正前方,扬扬下巴:“你看那是什么?” 刚才被陈思婉一顿暴打,顾明琴现在仍然是头脑昏沉、脖子僵硬。但听了他的话,还是小心翼翼的回过头,看向前方。前方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男女老少。看他们的打扮,都是手无寸铁的沪城百姓。在他们的周围,尽是荷枪实弹的东丽士兵,他们各个手拿尖锐的武器,对准了这些无辜的民众。似乎随时都可以解决一条人命。 “沪城现在所有活着的人都在这里,而他们的生死命运,都在你顾女医的手里。” 轻轻的声音以后,便是一阵暧昧的热气,惊得顾明琴不由地打了个哆嗦,猛然间回头,才发现那温柔的眸子就在眼前,距离自己咫尺之遥。顾明琴禁不住脸上一红,赶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此刻,一声轻笑响起,又惹得顾明琴心念一动,但她却紧握双拳,克制自己,再不回头看他。 对方下了马,随着他的远离,顾明琴禁不住长松一口气,但很快,对方碰了碰自己,递过来一只手,并如刚才一般,含着温柔的笑容望着自己。 顾明琴咬着唇,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握住他的手,借助她的力,下了马背。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乍然而起,吓得顾明琴站立不稳,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就在这时,前方一只有力的胳膊搂住自己的腰上,把自己代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深沉的眸子。四目相对,好似有什么特殊的情愫,逼得二人谁也移不开眼睛…… “我的儿子啊……” 这一回,是女人的哭声,振聋发聩,响彻天际。把顾明琴从莫名其妙的思绪中拉了回来。转头看去,虽然还有一定的距离,但顾明琴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悲伤女子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来,向前冲去:“你杀了我的儿子,老娘和你拼了……啊……” 那对面的东丽士兵手起刀落,女子顷刻之间人头落地。 在女子发出惨叫声之前,顾明琴就背过身去,不忍再看。听见凄厉的声音,她闭上了眼睛,流下了悲伤的眼泪。此时此刻,她真的想杀尽入侵沪城、入侵华夏的所有东丽贼人,把他们杀光、杀尽,为那些守城将士、无辜百姓报仇雪恨。只是,自己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顾女医现在过去,说不定可以多留下几条人命。” 听到这话,顾明琴再次心头一颤,睁眼抬头,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神。此人似乎是在提醒自己,而顾明琴却不知道如何回复。当然,对方也并未等待,轻轻地伸出手,朗声说道— “顾女医,请。” 此话一出,所有人纷纷回过头来,把目光投向身后不远处的女人身上。抬眼望去,顾明琴一眼就看见城楼上牺牲的守城将士,他们有的人歪在城墙上,有的人悬在半空,每个人的身上都是血肉模糊,让人分辨不出各自的身份。但顾明琴却知道,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英雄。 耳边传来一阵轻咳,似乎在提醒着她。此时,人群自发让开了一条路,朝前看去,一个身披铠甲、意气风发的男子高高在上,笑看着自己。司徒远,果然是他。 一步一步,顺着人群让开的那一条路,缓缓地向前走去。在自己的脚下、自己的身旁,随处可见倒地的尸体,既有寻常百姓,也有守城的将士。他们大多数人是被一击而中,街道上,满是红色的鲜血,顾明琴不忍去看,不想去看,她目不斜视,径自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始作俑者,司徒远。 “顾女医,没想到吧,我们又见面了。”司徒远唇角带笑,不乏得意地看着顾明琴。 “司徒先生。”顾明琴抬头挺胸,喊了一声,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就这样和他对视。 司徒远点点头,似乎是表示满意,只是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待着下一个动作。只是等了许久,顾明琴都没有再如何,反而是一脸冷漠的面对着他。司徒远见此,显然是不满的,他轻轻地挑了挑眉,问她:“不跪吗?” “为何要跪?”顾明琴反问一句。 “败军之将,理所当然,选择臣服。”司徒远理所当然地说道。 “败军之将?司徒公子面对的是一群手无寸铁的贫苦百姓,东丽军队虎狼之师,对付一群无辜百姓,岂不是杀鸡用牛刀,胜之不武。在这种情况下,结局是注定的,何来言败?东丽军队入侵我沪城,与其说是征服,不如说是侵略,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资格庆贺,有什么资格让他人臣服?” 顾明琴说到这,义正言辞。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毫无惧色。 听到此话,司徒远怔住了,打量起顾明琴,随后居然是鼓起掌来:“好好好,说得好,顾女医说得有理。我们占领沪城,的确是不义之举,说一句趁火打劫,也好不过分。也想你会觉得是我东丽军队贪得无厌、不自量力,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奸臣当道、朝廷腐败,军队不堪一击,才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再说了,就算没有我们东丽帝国,你们华夏内部你争我斗、军阀混战、农民起义,照样是水深火热,照样是流离失所。最起码我们占领了此地,能给大家一口饭,只要你们俯首称臣……” “若有一天华夏的铁骑冲击东丽的国土,司徒公子也会带着自己的同胞为了一口饭,而俯首称臣吗?”顾明琴不等他说完,便反问一句。 听闻此话,司徒远瞬间变色,颤抖着唇,满目杀气地看着对面的女孩。 而顾明琴却是临危不惧,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坦然,不卑不亢。 “司徒大人,司徒大人……” 就在这时,一个急促的、带着些许艰难的女声乍然而起,众人纷纷回头,循声望去,但见一个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年轻女子骑着马,摇摇晃晃的飞奔而来。随着女子越发走近,众人脸上纷纷露出了震惊之色。陈思婉,她居然还活着? 陈思婉没时间理会众人的震惊,她跌跌撞撞来到司徒远的面前,翻身下马,却因为体力不支,重重地栽倒在地。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奔到司徒远面前,耳语几句。司徒远听完,立时变了颜色。凌厉的目光从顾明琴的身上转向了对面的男子,沉声问道:“慕容兄,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司徒大人想得到一个解释不难,不过在这之前,我希望司徒大人还是先了解一下你的爱徒,陈都尉,到底做了些什么吗?”慕容秋不紧不慢,缓缓地说道。 司徒远听罢,不由地把目光重新转向了陈思婉。而陈思婉却因为理亏,把头压得很低。 这时,慕容秋再度开了口:“按理说,这件事与我无关,抓捕顾女医是陈都尉主动请缨,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只是路过那里,好巧不巧,正好看见陈都尉发起火来,正拿着顾女医开刀……”说到这,下意识地转向顾明琴,看了眼。回过头来,接着又说,“司徒大人,顾家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顾女医现如今是顾家的当家人,家里的秘密,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司徒大人不也说过吗,密室的钥匙极有可能就是在顾女医的手里。如果她死了,我们在她身上又找不到线索。这个责任谁来负?陈都尉负的了么?” 说着,慕容秋又看向陈思婉。 “陈思婉,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司徒远转向陈思婉,冷声问道。 “我……”陈思婉不知如何回答,而对方似乎也没给自己机会,直接一巴掌把自己打翻在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到此话,陈思婉立马抬头,望向司徒远愤怒的目光。她没想到,自己对顾明琴的一顿暴打,惹来东丽人如此的不满。为什么,为什么,东丽人也要这般护着顾明琴;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想一想,因为她顾明琴,自己付出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自己现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变得这般心狠手辣,不复当初,都是因为她顾明琴。 越想越气,尤其是看见顾明琴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毫无畏惧的和自己对视,陈思婉顿时怒火中烧。此时此刻,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为自己失去的一切报仇,杀了顾明琴。思及于此,陈思婉紧握双拳,缓缓地从地上站起。就在这时,一股力量突然涌入,把自己仆倒在地。 “司徒大人,小女年轻气盛,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谅她的一时冲动吧。” 陈锦显,他终于出现了,果然,他还活着。 再见此人,顾明琴怒火中烧,想到父亲的死,激动万分。时隔三年,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杀父仇人。深埋心里的仇恨再度涌上心头,杀了他,为父报仇,这样的念想在心头划过,并且越来越深,即将爆发,紧握双拳,紧抿双唇,随时准备着,完成三年前的心愿。 不曾想,有人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很紧很紧,顾明琴只觉得手背发麻,难以抽离。放开我,放开我,顾明琴在心中暗想,并且奋起反抗,可自始至终却无法从这个叫慕容秋的男子手里挣脱出来。 此时,和顾明琴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陈思婉。只不过陈思婉试图反抗的并不是慕容秋,而是自己的父亲—陈锦显。 放开我,让我杀了顾明琴,让我杀了顾明琴。陈思婉在心里呐喊。 这样的呐喊,陈锦显自然是听不见的,就算是他听见了,也不会在意。自己的锦绣前程、荣华富贵都在这个叫司徒远的东丽人手里。得罪了他,自己一个汉贼,恐怕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陈锦显不同于陈思婉,被东丽人训练成杀手,而自己,除了钱,什么也没有。所以到了司徒远面前,他只能满脸堆笑、几近谄媚的为女儿求情。 对于陈锦显,司徒远本就不放在眼里,若不是想利用陈思婉…… “慕容兄,你觉得这事情我该怎么办?”司徒远轻哼一声,瞧不上陈锦显,随后转向慕容秋,慢悠悠地开口。 “陈都尉是大人的爱徒,卑职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是有一个词叫大局为重。”最后四个字,慕容秋加重了语气,瞥了眼那陈锦显父女,然后就慢悠悠地说道,“所谓爱之深恨之切,陈都尉对于顾女医的偏见,卑职完全可以理解。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入了我东丽,凡事必然要以大局为重。最起码要以我们大汗陛下的利益为先。你说是不是啊,陈先生?” “是是是,慕容大人说的是,慕容大人说的是……”陈锦显如同刚才一样,冲着慕容秋连连点头,谄媚笑着。 司徒远听罢,再次点点头:“慕容兄说的是,说的是啊。”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顾明琴面前,“顾女医,刚才的事,想必你也看见了,陈都尉对你恨之入骨,其中缘由,不必赘述,顾女医心里清楚。老实说,我非常同情陈都尉,就当初的事,顾女医真的是太过冷漠,太不通情面了。据我所知,陈都尉当初和顾大公子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深意重,而你顾女医却因为区区一件小事,棒打鸳鸯……” “区区一件小事?”顾明琴冷笑,随后说道,“但愿有一天,令尊为人所害,司徒公子也可以不计前嫌、原谅凶手的一个小错。” “顾明琴……”很显然,此话彻底激怒了司徒远,对着顾明琴,大喝一声,厉声警告道,“顾明琴,我看着你以一己之力支持顾家的魄力上,佩服与你,想给你一个机会、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你佩服我?”听了这话,顾明琴如同听了个笑话,哈哈大笑。笑过后,看着司徒远,毫不客气地说道,“司徒远,你留我性命,和我说了这么多,目的何在,你我心知肚明。我告诉你,你要的东西现在就在我的身上,但如果你想拿到,不可能的。密室的钥匙现在在哪儿,只有我知道,如果我死了,就是你们把沪城翻个底朝天,也未必找得到。除非你来硬的,炸毁顾府,炸毁密室。可问题是,你敢吗?” 听到这话,司徒远半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顾明琴,心中不由地暗自计较,她知道了些什么? 尽管表面上不卑不亢,坦然面对,在心里,顾明琴却是不停地打鼓,自己的话,到底能不能对这个司徒远起到震慑作用啊?万一,密室里的东西没什么,对方真的来硬的…… “司徒大人,司徒大人……”见女儿暂时安静下来了,陈锦显就马上跑到司徒远面前,向他献殷勤,“司徒大人,你别生气,别生气,这个顾明琴,让我去劝劝她、劝劝她……” “你……”司徒远半眯起眼睛,半信半疑。 陈锦显马上拍着胸脯,自告奋勇了:“司徒大人,你有所不知啊,这个顾明琴,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于她,我最了解不过了。这丫头脾气倔,为人执拗,不听劝。让我来试试,说不定我说的话,这丫头还是可以听得进去的。”说着,对着司徒远,仍旧是谄媚之笑。 司徒远打量他一番,不由地轻蔑一笑,扬扬眉:“那你就去试试吧。” “多谢司徒公子,多谢司徒公子……”对着司徒远一阵点头哈腰,陈锦显走到顾明琴面前,弯下腰来,满脸堆笑,亲切地喊了一声,“明琴侄女……” “陈叔叔,你觉得凭借你害死我爹、残害同胞的壮举,你还能说服我什么?”顾明琴不等他多言,就出口反问。结果就是那陈锦显涨红了脸,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噗嗤……”站在顾明琴身后的慕容秋此时,禁不住笑出了声。 还有那司徒远,看着陈锦显窘迫的样子,也觉得有趣,禁不住莞尔一笑。 眼看着自己在顾明琴那里吃了闭门羹、受了羞辱,东丽人不但不帮忙,反而自顾嘲笑,连带着女儿都向自己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满,再看看周围百姓愤怒的目光,陈锦显更是感觉到了莫大的羞愤,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下意识地想把所有的怒气发泄到顾明琴一个人的身上。 “你你你……你简直是冥顽不化。”陈锦显颤抖着手,指着顾明琴,激动的骂道。 顾明琴抬眼看他:“明琴是冥顽不化,陈叔叔你是什么?三十年前,若没有我顾府、若没有祖父和叔公,你就是个流落街头、没爹没娘的乞丐,若顾府不收留,等待你的命运不是饿死,就是冻死,焉能有今天?祖父和叔公收留你,给你饭吃、送你衣穿,教你本事,甚至是助你娶妻生子,开办医馆,到头来,却换来一个欺师灭祖、行凶杀人、通敌卖国的结局。陈锦显,你对得起祖父和叔公的养育之恩、再造之情吗?你以为你通敌卖国、投靠东丽,你就可以从此以后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了?像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奸佞小人,不管在哪儿,都会被人瞧不起。做人最起码的诚心和感恩,你全都没有,为达目的,你不择手段。这样的人,短时间内或许会被需要的人利用;可时间长了,你这样的人不过是他人的垫脚石,不需要了,随时可以弃之如敝屣。到时候,你的结局是什么?家父一生仁义,死后长街当哭;你呢,只怕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你死了,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祖父和叔公,如何面对被你害死的父亲和你自己的妻子?哦对了,或许你根本就见不到他们,因为你的结局自然是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了。” “你……”陈锦显一听这话,怒不可遏,看着顾明琴,脸照得通红,扬手便打。还没有下手,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大喝— “陈锦显。” 听到这个喝声,陈锦显打了一个寒战,不禁回头,迎上的却是司徒远冷酷的眸子、无声的警告,虽是不服,但此人是自己万万得罪不起的。思及于此,不甘的偃旗息鼓,手握拳头,克制着体内的怒火。 司徒远却没有理会,只是瞟了他一眼,一声轻哼,转向顾明琴:“顾女医说的精彩,还有吗?” 顾明琴不卑不亢:“司徒公子还要我说?”对方闭着眼睛,微微颔首,顾明琴于是就接着问道,“哪怕后面的话是针对你司徒公子的?” “我洗耳恭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倒是想看看,在顾女医心目中,我司徒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司徒远不以为意,反而对她所言,饶有兴趣。 “司徒公子的为人如何,恕明琴愚钝,了解不多;不过对于你们的什么东丽帝国,经历了此事,明琴还是了解一些的。既然司徒公子想听,明琴就在这里献丑了。”顾明琴说着,抬头查看了一下此人的颜色,倒是平静,还微笑地点点头。此人面上不露太多的表情,可见心思缜密。饶是如此,顾明琴却也没有惧怕,和刚才一样,有话便说。 “你们东丽号称帝国,自认是人上之国,在这个天下,无人能及;所以,在你们看来,你们有能力、也有必要统一所有,让自己成为无人可比的天下第一,所有人都要向你们俯首称臣。不得不承认,武力方面,你们的确是锐不可当,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俘虏了周围十几个部落小国,让他们臣服于你们,向你们纳贡称臣,接受你们的侵略。” “对于我华夏帝国,你们蓄谋已久,大概是从四十多年前就开始了吧。当然,不得不承认,让你们能够有机会趁虚而入的还是我们自己。政治腐朽、官员腐败、民不聊生,各地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数年不断,除此之外,还有军阀混战。皇帝成了虚设,官员更是不值一提。而这些,给了你们入侵华夏的机会。但是,你真的以为我华夏内患不断,你就可以征服成功吗?” “你错了,我们华夏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管自己如何的你争我斗,一旦外敌入侵,哪怕是你死我活、家破人亡的仇敌,也会握手言和、一致对外。据我所知,南方的陈将军、马将军已经公开宣言,向你们东丽人发起攻击,除此之外,还有东北的张将军。这些人可是华夏数一数二、让人闻风丧胆的军阀势力,加在一起,人数超过百万。” “司徒公子,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的东丽军队,真的可以如你们所言,在一两年之内,征服我华夏帝国的百万雄师吗?”顾明琴说到这,歪着头,再次去看司徒远。 “百万雄师?”司徒远轻哼一声,似乎是不以为然,“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轻轻一击,就可以土崩瓦解。顾女医,你可能还不知道,前段时间,我亲自带队,去攻打西部的刘将军队伍,在这之前,他和别人歃血盟约,不把我们赶出华夏,誓不罢休,可结果怎么样,只不过是一天时间,马上缴械投降,向我俯首称臣。除此之外,还有北方的王将军,西南的赵将军,结局是一样。” “就连你这个自认地处偏僻、无人理会的沪城,现在也臣服于我的脚下,顾女医还有什么可说的?”歪头看着顾明琴,司徒远好不得意。 对此炫耀,顾明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慢悠悠地说道:“所谓臣服,在明琴看来,并非是被迫,而是由身到心,所谓心悦诚服,就是这个意思。可事到如今,司徒公子觉得自己达到这个目的了吗?”顾明琴反问一句,“司徒公子,麻烦你回头看看,看看这些所谓的被你征服的贫苦百姓,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在他们的脸上,是愤怒,是不甘,是和你同归于尽的勇气。在你和你的士兵们手里,有着他们亲人、爱人的鲜血。你们杀了他们的亲人、爱人,在他们眼里,你就永远是他们的敌人、他们的仇人。当然,你也可以把他们杀的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只留下这些对你们俯首帖耳、高呼万岁的汉贼狗子。但只要他们之间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他们就不会忘记这样的仇恨,并且世世代代记在心里。只要有时间、有能力,就会想办法反抗、想办法复仇。就算是你们东丽彻彻底底征服了华夏,你们也是永生不得安宁。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总是有一群人记得当初你们是多么的狠毒、是怎样滥杀无辜,让他们失去了自己的家园的……” “顾女医,你会是这样的人吗?”司徒远突然打断她的话,这般问道。 “当然,我一直是这样的人。”顾明琴毫不掩饰。 “那这么说,我现在就应该杀了你。” “随便你,落在你们手里,我就没打算苟活于人世。” “是吗?”司徒远唇角微扬,邪魅一笑,“顾明琴,你很聪明,你很清楚,我不会杀你,起码在我没有得到东西之前,我不会杀你;可是……”司徒远说着,看也不看,随手从旁边拽过来一个老百姓,手起刀落,顷刻之间要了人命。随手一扔,拍了拍手,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杀一个人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顾明琴惊在那里,太突然了,她一时间难以消化,只是呆呆地愣神,直到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响起,她似乎才恍然惊醒,慢慢地低头看去,在自己脚下,一个看起来面色稚嫩的少年人躺在地上,满是血迹,在他的身旁,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扑在她身上、抱着他,嚎啕大哭,悲痛欲绝。 第489章 “顾女医,你觉得如何啊?” 慢悠悠地声音惊醒了她,缓缓地抬头,对面的男人一脸得意,毫无悲天悯人之人,看到他这副模样,顾明琴不觉怒火中烧,恨不得直接冲上去,和他来个你死我活。但她知道,她不能。现如今,全沪城百姓的身家性命都在自己身上,为了他们,自己不能意气用事。纵然是为了那个秘密,司徒远不敢、也不会杀了自己,可对于其他人…… “司徒公子想要如何?”顾明琴故作平静地问道。 司徒远扬扬眉:“顾女医是个聪明人,知道我要什么。”说着,把手摊开,递到顾明琴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身旁,老人的哭声还在继续。这个老人,顾明琴认得,儿子早死,媳妇跑路,只剩下一个孙子,和她相依为命,好不容易孙子长大,老人家可以松一口气、颐养天年了。却不想被东丽人杀害,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都是因为顾家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秘密到底是什么,甚至连顾明琴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刹那,她禁不住扪心自问,为了那个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付出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值得吗?既然有人要要,那就给他,说不定还可以保护一方平安。可在自己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的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千万不能让东西落在东丽人手里,否则的话,华夏真的完了。 “怎么,顾女医还没想好么?”司徒远皱起眉,有些不耐烦。不等顾明琴回答,他好像是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我明白了,一定是我给顾女医开的价码不够,这个人,和你顾女医一点关系也没有。顾女医当然不愿意为了她拿出最宝贵的东西。”说罢,踢了踢脚下的尸体,好像是非常厌恶一般,把祖孙二人踢到一边。 那老人本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被他一踢,歪到一边,不省人事了。 对此,司徒远毫不理会,仍然是看向顾明琴:“不知道这个价码,顾女医觉得够不够。”说着,轻轻地拍了拍手。 只听见“呼啦,呼啦”一声巨响,顾明琴本能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城墙上,有几个人被绳索捆着,缓缓落下。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这些人的面容对于顾明琴来说,却是印在心头,清晰可见…… “大姐……” “明琴……” “大小姐……” 顾明音、顾岳冲、顾岳峰、顾家栋,顾忠。 他们是什么人,自己的家人、亲人。顾明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这么快就见到了他们,而他们却是落在了东丽人的手里,成为了东丽人威胁自己的工具,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脚步声响起,身后那人靠近自己,几乎是贴在自己身上,让顾明琴冷不防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女医,不得不承认,你的家人隐藏的真好。我在沪城这么久了,还没有见全。幸亏杜员外在我身边,一进入沪城,他一下子就看见了你的弟弟顾岳冲。” 脚步声响起,顾明琴慢慢地抬头,便看见那杜白文捋着胡须、微笑地向自己走来,眯起眼睛,好不意气风发。然而就在他得意忘形之时,重物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他的身上,把他掀翻在地。 “哎呦……”杜白文栽倒在地,随手一抹,在自己的脸上居然发现了一大团狗屎,甚至是嘴角还沾着些许。 “汉贼狗子,我呸。”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愤怒的辱骂,话音刚落,只听见“啪”的一声响,人群中有人倒地,瞬间寂静无声,再也不敢说话了。 “杜员外,我替你报仇了。”司徒远收回手里的火铳,轻轻地吹了吹,好似并不在意。回头去看杜白文那满身狼藉,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你赶快去把衣服换了,我看着恶心。” “是是是,多谢司徒公子,多谢司徒公子。”杜员外点头哈腰,其谄媚的表情,和陈锦显有的一拼。见司徒远根本就不理他,反而是捂住了鼻子,一脸厌恶,低头看看身上的赃物,也不由地撇了撇嘴。不撇嘴还好,一撇嘴,嘴角的污物立马趁虚而入,钻入嘴里,恶心的他连连呸了好几下。 “噗嗤……” 有人笑了起来,杜员外浑身一震,现在这个时候,谁还敢笑?难道是……抬眼看去,顾明琴抿着嘴,强忍着笑。眼见着顾明琴瞧不起自己,杜员外自然是气血上涌,恨不得冲过去,将她暴打一顿。可现在,司徒远、慕容秋两个人分侍左右,像极了顾明琴的两大保镖,逼得自己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狠瞪她一眼,无声地威胁道,臭丫头,咱们骑驴看唱板、走着瞧。 对于杜员外的愤恨,顾明琴自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慢慢地向前走去,走到城墙下,仰头看着自己的家人。脚步声再次响起,侧目斜睨,司徒俊、慕容秋二人正徐徐地向自己走来— “顾女医,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拿到东西。”司徒远来到她身边,慢悠悠地开口,“顾女医,现如今,你的家人,还有他们,生死命运,都在你的手里。只要你一句话,一伸手,他们都可以活着。而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等着他们的必然是死路一条。眼下,你何去何从?” 顾明琴返过身,眼看着不远处黑压压的人群。或许是因为司徒远刚才的话,此时,他们纷纷回头,用那浑浊的、含泪的眼眸望向自己。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顾明琴仍然可以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他们此时的情绪,那就是恳求,恳求自己救救他们,恳求自己让他们活下去。 或许吧,在敌人兵临城下之时,他们可以同仇敌忾,尽最大的努力,打击敌人、共同御敌;但在敌人攻入城池的那一刻,他们的目标就剩下简单的一个—活下去。他们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嗜血的军队,害死了她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可现在为了简单的活下去,他们不得不屈服于仇人。这是本能反应。 在心里,顾明琴为那些守城的将士感到悲哀,但对于这些人的行为,却无法指责。 “明琴,不能屈服。” 就在这时,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耳边乍然而起,顾明琴抬头看去,悬挂在半空的顾家栋情绪激动— “明琴,我们顾家几十年来,没有出过一个汉贼。当初大哥就是不愿意和汉贼同流合污,死于非命,我们全家和东丽人、和那些无耻汉贼势不两立,哪怕是死了,家破人亡,全家死光,都决不能把家里的东西交给东丽人……啊……”顾家栋话音未落,就是一声惨叫,头顶的城楼上,有人狠狠地抽了他一鞭子。 顾明琴再次仰起头,城楼上探出一个熟悉的面孔—胡老二。 “姐夫,你真的是冥顽不化。我姐姐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好心好意的劝你识时务,你非但不听,反而打骂我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姐娘家没人了……”胡老二说着,又是一皮鞭,狠狠地打在顾家栋的身上。 顾家栋惨叫一声,咬着牙,抬头看着那胡老二,狠狠地骂道:“夫妻?我没有一个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妻子,你那个贪得无厌的姐姐,已经被我休出家门,从此以后再无瓜葛。至于你们,跟我就没有任何关系……啊……” 很显然,顾家栋又被打了,那惨叫声,撕心裂肺,让人不忍倾听。那胡老二似乎是气急了,边打边骂— “姓顾的,你这个负心汉、王八蛋,你这个孬种,我姐当初怎么就看上你这样一个人了。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 顾家栋此时双手被覆,悬在半空,既不能反抗,也无法躲避,那胡老二拿着长长的皮鞭,一鞭又一鞭打在他的身上。顾家栋刚开始还可以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到了后来,坚持不住了,便是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 “顾女医,实在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平日里不懂得变通,得罪的人太多。有些人得了势,自然是要十倍百倍的要回来的。”司徒远淡笑道,并轻轻地努了努嘴。 顺着他的目光,顾明琴朝上看去,不仅看到了咬牙硬挺的顾家栋,还有越打越爽的胡老二。他等着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吧。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不用回头,顾明琴就敢肯定,一定是那司徒远。从家人身上移开目光,顾明琴反问与他:“司徒公子真的想让明琴打开密室、取出里面的东西?” 突听此问,司徒远微微蹙眉,似是不解:“顾女医此话何意啊?” 顾明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轻轻地向上挑了挑。 司徒远是个聪明人,不用多说,就明白顾明琴的要求,轻轻地一挥手:“不要再打了。” 胡老二显然是余怒未消,并没有打过瘾,本来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再狠狠地来一鞭子,谁成想,鞭子刚举至半空,就被旁边的一个东丽士兵夺了过去。胡老二自是不甘心,又惹不起东丽人,只能暗暗地把这份愤怒藏在心里,并算在了顾明琴的头上,小丫头片子,过了今天,老子要让你跪在地上给老子磕头认错。 胡老二心里的弯弯绕,司徒远自是不知,也不想知道。这些个见利忘义的所谓“汉贼”,他并没有放在眼里。现在他关心的只是对面的女人—顾明琴,以及她手里的东西。瞥了一眼挂在城墙上的五个人,再对着顾明琴悠悠地说道:“顾女医,原谅我暂时没办法将你的家人全部放下,因为到目前为止,你我之间,还没有达到一致。所以,为了保险起见,顾女医的家人还不得不是我司徒远的人质。这种先礼后兵之为,司徒远是迫不得已,还请顾女医理解。” “司徒公子考虑周到,明琴无话可说。”顾明琴面色平静的说出此句。 此话一出,司徒远微微张口,有些吃惊,这个顾明琴,居然没有向自己求情。打量她一番,但见顾明琴低眉垂首、神色平静,丝毫不见家人被捕时,下意识地惊慌失措。不禁对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心生佩服之意,然而更多的却是怀疑,此女如此云淡风轻,似乎意味着她对于自己,早有应对之法?顾明琴脸上无悲无喜,倒使得司徒远越发放心不下。 “咳咳……” 有人轻咳一声,司徒远回过神,循声望去,原来是那慕容秋在提醒自己。眼见他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司徒远顿生厌恶,但想起此人的幕后靠山,倒是只能忍气吞声。尴尬地咳了一声,面向顾明琴:“顾女医可以说了吗?” 顾明琴微微颔首,将要开口,就在此时,头顶上响起了厉声喝骂— “顾明琴,如果你敢将家族之事,诉之于东丽贼人,我们顾家从此以后,就没有你顾明琴这个子孙,你也不配做我顾家的女子。”顾家栋警告侄女。 “大姐,不能说啊,爹爹可是死在他们手里。”顾岳冲同样是被人吊起,却是临危不惧,关键时刻,还是忍不住提醒姐姐。 “大小姐,就算是死,也不能说啊……”顾忠也在苦苦哀求。 “大姐……”顾明音更是控制不住感情,失声痛哭。 “顾女医,看来你的家人都不是安于现状、恪守本分之人啊,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倔强,真的是……”司徒远摇摇头,好像是非常失望。说着话,凑近顾明琴,“顾女医,你会和他们一样吗?” 此时,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到她可以看见男人眼里自己的倒影,同时也能感受到隐藏的杀气。她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拒绝,这个很辣的男子会在顷刻之间,把沪城夷为平地,把所有人陪葬于此。她愤怒、她想反抗,可是她又不敢。深吸一口气,她对他说:“我想和他们一样,可是我更想活着。” “明琴……”顾家栋变了颜色,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为了活着,就可以屈服于敌人吗? 不理会头顶上神色激动的顾家栋,司徒远只是继续逼问顾明琴:“如果你的家人不支持你,不同意你告诉我……”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我顾明琴一直是作为顾氏的当家人,主持家务。叔公去世以后,我更是包揽了一切,家务、生意……统统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所以顾家的秘密,给谁不给谁,我顾明琴一个人决定,其他任何一个人,不管长幼,都没有资格。” 虽然目不斜视,但也可以想象得出,家人现在的脸上是多么的愤怒、多么的失望。所以顾明琴不敢回头,不敢去面对家人各种冷漠的眼神。她只希望今天的事情过去以后,家人能给自己一个解释、倾诉的机会…… 听完顾明琴说的话,司徒远竟是鼓起掌来:“好好好,好好好,顾女医雷厉风行、痛下决心,的确是让人佩服,听了顾女医的话,我真的越来越相信,你我之间可以合作愉快了。” “司徒公子谬赞了,明琴愧不敢当。”顾明琴微微欠身。 司徒远点点头:“那很好,拿来吧。”说着,再度向顾明琴摊开手来。 看着他宽厚的手掌,顾明琴拧了拧眉:“司徒公子真的想清楚了,要把东西打开?” “顾女医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顾明琴低了低头,算是默认,随后抬头看他,接着道:“司徒公子从一开始来到沪城,就是为了我顾家的秘密,也可以说是顾家的宝贝。既是如此,司徒公子应该非常清楚此物为何、能干什么?” “顾女医知道吗?”司徒远探问。 “如果明琴一无所知,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可我记得当初在监牢里,顾女医亲口告知,你对此事一无所知。”司徒远刻意提醒,似乎是想点破顾明琴的谎言。却不想顾明琴不为所动,反问与他— “当初在监牢里,是什么时候,三天前,五天前?这么长时间,足够明琴了解事情的真相……” “你是怎么了解的,难道你打开了?” “司徒公子想尽办法试图从明琴手里拿到钥匙,却没有强硬的打开,个中缘由,自不必说。连司徒公子都这般小心,更何况是明琴了。司徒公子放心,东西还在老地方,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人动过。”此话一出,便听见一声舒气声,抬头看去,司徒远好像是如释重负,这使得顾明琴更加肯定心里的猜测了。 既然不是亲眼所见,难道是……“莫不是有人亲口告诉你?那个人是谁?”司徒远再次走近顾明琴,逼问。 看来这个司徒远非常紧张,如此一来,对付他,顾明琴的把握更大了。于是乎,她就坡下驴,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司徒公子果然聪明,一猜就中,明琴佩服。”说着,欠了欠身,“这件事确实是有人告诉明琴,只是那人是谁、和明琴是什么关系,恕明琴无可奉告。司徒公子只需要明白,明琴知道了一切,那就足够了。” 闻听此话,司徒远皱起眉头,看向顾明琴,很是不满。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顾明琴只是继续:“那个人告诉明琴,那件宝贝非常厉害,任何人得到它,就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征服天下,让所有人臣服于旗下。东丽帝国现在的理想是征服世界,用它,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天下收入囊中、玩弄于鼓掌之上。可司徒公子别忘了,这宝贝性情猛烈,若是打开方式有误,被毁的可不仅仅是沪城,不仅仅是沪城的十万百姓,还有所有逗留沪城的无辜人员。方圆百里、无一幸免。司徒公子真的打算为了一时兴起,和几十万人同归于尽?” 说罢,蹙眉看他,好似难以置信。 对方也不说话,几乎是和自己一样的表情。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顾明琴认命地点点头:“当然,在你司徒公子看来,这个沪城、包括站在你面前的老百姓、包括我顾明琴,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你征服的一块土地,而这块土地上的人民也只是蝼蚁般的存在,不值一提,可他们呢?” 顾明琴大手一挥,指向那些衣冠楚楚的东丽士兵:“他们都是你的同胞、兄弟姐妹,跟着你风餐露宿、出生入死,难道你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同我们这些蝼蚁一样陪葬吗?不只是他们,现在在这片华夏大地上,到处都是你们东丽军队的身影。一旦毒性爆发,我们死,你们也活不了,到时候同归于尽,你们东丽帝国如何称霸天下?” “而且据我所知,这个宝贝的毒性持续时间很长,一旦不小心吸入人体,就算是侥幸活着,随着毒性深入骨髓,慢慢地,也会痛苦而死。司徒公子武功高强,一旦宝贝被打开,毒性释放,司徒公子说不定可以利用武功,暂时逃离;可是毒性的缓慢侵蚀是不可逆转的。司徒公子真的有那么大的把握,保证自己不受毒性的任何干扰?” “照你这么说,那件宝贝,我们就真的打不开了?”司徒远声音低沉,很是不满。 “怎么,司徒公子不懂宝物开启之法?” 司徒远摇摇头:“我没有听说过,自然是不知道的。” 听了这话,顾明琴禁不住笑了:“司徒公子知道顾府的宝贝是什么,知道这件宝贝的威力,也清楚这件宝贝的效果,居然不知道最重要的开启之法?”顾明琴说到这,不由地笑出声。 对于他的嘲笑,司徒远并未生气,只是扬扬眉,反问一句:“顾女医知道吗?” “不知道。”顾明琴坦诚相告,并不掩饰,如己所料,对方变了脸色。顾明琴也不慌张,只是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明琴刚刚得知此事,自然是无从知晓。而且自从明琴知晓这个秘密,明琴这些日子,一直在翻找祖父和叔公留下来的遗物,对此物的只言片语。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明琴终于在叔公留下来的一本日记里找到了一些心得体会。” “上面写了些什么?”司徒远迫不及待地问道。 “在日记上,叔公告诉明琴,那东西刚被祖父带回来的时候,毒性并不强;但毕竟是毒药,为了以防万一,祖父把它暂时藏起来,并且不告诉任何人,叔公也是在祖父去世的时候,才得到消息。所以从那时起,叔公就搬到了祖父的房间,就是为了守卫此物。” 顾明琴说到这,刻意停了停,抬起头,查看了一下司徒远的颜色,对方面无表情,看不出对于自己的话,信是不信。顾明琴也不多想,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祖父临终的时候,特别叮嘱叔公,此物的毒性越来越强,一旦爆发,方圆百里,人畜无一幸免。为了以防万一,最好不要将它开启……” “那篇日记现在何处?”司徒远突然打断她的话,问道。 “我已经毁了。”顾明琴回答。 “毁了?”司徒远半眯起眼睛,半信半疑。眼见着顾明琴对自己点点头,接着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两国交战,朝不保夕;我担心叔公的日记本落在奸人手里,得知此事,被人利用,打开宝贝,残害同胞,考虑再三,便将里面的内容暗暗地记在心里,然后就毁去了那封信。反正,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那封信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 “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的话?” “司徒公子相不相信的,和明琴无关,明琴只不过是将知道的据实相告,仅此而已。公子若是不信,明琴也是无可奈何。钥匙就在明琴手里,如果司徒公子真的愿意豁去性命,把东西取出,明琴愿意奉陪。至于这些父老乡亲,司徒公子要杀就杀,不必拿来威胁明琴,反正一旦东西取出来,谁也活不了。不只是沪城百姓,还有你和你的十万大军。” 此话一出,司徒远身体一顿,再看那顾明琴,却是神色平静,视死如归,不由地眯起眼睛,心中矛盾万分。 “一派胡言,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这时候,一个异常激动的声音惊醒了司徒远,循声望去,只见那陈锦显气哼哼的走上前来,指着顾明琴,对司徒远说道— “司徒大人,这个顾明琴可不是一般人,口齿伶俐、巧舌如簧,三两句话,就可以把他人引入歧途。司徒大人,你想想,如果顾瑾真的拿到了宝贝,并且知道宝贝毒性越来越强,他自己为什么没有中毒?据我所知,顾瑾当年劳累过度而死,去世之时,没有任何中毒的现象,既然如此,就说明此物根本就没有毒性,甚至于毒性没那么剧烈。否则,顾瑾每日观察,毒性释放,顾家人早就死光光了,怎会活到现在?依我看,根本就是这个顾明琴在拖延时间,寻找各种理由,就是不愿意把东西交出来。”陈锦显说着,狠狠地瞪视着顾明琴,似乎在报复三年前和刚才的羞辱之恨。 司徒远细细一想,禁不住点点头:“有道理。顾女医,你作何解释?” 顾明琴似乎是无所谓:“明琴无话可说,叔公那封信就是这么说的,明琴如实相告。司徒公子如果不相信,明琴也没有办法。其实这些年来,叔公也一直在寻找开启之法,试图把东西拿出来,彻底销毁,以防有心之人拿来害人。只不过一直以来不得法,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司徒公子既然是生死不惧,那明琴也就无所谓了,随时可以带着司徒公子去拿钥匙,打开密室。” 顾明琴面色平静,神色淡淡,仿若真的无所谓。如此这般,让司徒远反而对这个女人看不透。于是乎,试探到底:“顾女医先走一步。” “多谢。”顾明琴微微欠身,对家人惊诧愤怒的目光熟视无睹,只是慢慢地往前走。 “等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乍然而起,引得所有人都看向声音的来源,司徒远更是皱起了眉头:“慕容兄还有事?” 慕容秋呵呵一笑:“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希望司徒大人可以将开宝之日缓和几天。” “这是为何啊?”司徒远显然是不解。 “就是希望司徒大人可以给我几天时间,让我逃离此地。”慕容秋打着哈哈。对方蹙着眉,似乎不解。慕容秋呵呵一笑,“司徒大人,我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什么都不怕,就怕死。如果真的毒性爆发,就此死亡,那岂不是太不值得了?司徒大人,我还年轻,还没有娶妻生子,还没有……” “难道慕容兄真的相信顾女医的‘危言耸听’?”最后四个字,司徒远刻意加重了语气。 慕容秋仍旧是呵呵地笑着:“是否危言耸听,无关紧要,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顾家的宝贝是什么,你我都清楚。那断魂草……”话未说完,便听见对方一阵重咳,然后就是警告的眼神。慕容秋故作惊慌,尴尬地笑了笑,凑近对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奉命拿下那件宝贝,根本目的是为了拿下华夏、一统天下,让这些个华夏子民成为我们的子民,对我们俯首帖耳,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就算是药理作用,那也应该是慢慢来。万一那宝贝在顾府这么多年,真的毒性增强,我们贸然拿出,岂不是害人害己,就连我们自己的子民,也免不了毒入骨髓。我看过一本书,上面写着,断魂草之毒如果服药过量,如同砒毒。” “真的有这样的记载?” “那本书我带来了,等一会,拿给你看哦。” 看着这慕容秋,司徒远再次蹙眉,想着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对方的表情非常认真,说出来的话也不无道理。司徒远还记得,临行之前,那人千叮万嘱,一定要小心,不可让毒性泄露。初时,司徒远虽然答应,却没有放在心上,想着自己武功盖世,取回一个断魂草的植株,岂不是易如反掌?现在想来,那人的提醒,并非危言耸听。或许指的就是这个。 “慕容兄觉得如何是好?”司徒远转向身边的同伴,接着问道。 慕容秋低下头来,“嗯”了半天,好像是苦思冥想,最后左右看看,选择了一个目标—顾明琴:“顾女医啊,既然你已知那宝贝到底是什么,你就告诉我们,现在有什么办法既可以让我们安安全全地把东西取出来,又能够避免猝不及防的毒性爆发?”说着,冲着顾明琴一阵挤眉弄眼,暧昧之意,挑逗之心,人尽皆知。 对上他的目光,此人虽是不怀好意,可在顾明琴感受到的却是此人对自己的开脱和爱护。此人对自己有意,顾明琴自是明白,不过他这番相助,仅仅是因为暧昧之情吗?潜意识的,顾明琴觉得此人不简单,但究竟是为何,顾明琴却猜不透的。最关键的,他真的是他吗? “咳……” 司徒远重咳一声,唤回了顾明琴纷乱的思绪,她定了定神,低下头来,避开慕容秋那暧昧的目光,回答他的问题:“开启之法,明琴的确不知;不过明琴愿意在众位同仁的帮助下,为司徒大人解开密室的机密,安全的拿出里面的东西。” “这么说来,你是答应我们的合作呢?”司徒远求证道。 顾明琴苦笑:“事到如今,明琴沦为俘虏,求死不能,除了听从于新任掌权者,还能如何?不过,既然是合作,明琴答应为司徒大人解开机密、取出宝物,礼尚往来,明琴也希望司徒大人可以答应明琴一个不情之请。”说到这,抬头看着司徒远,收起笑容,不卑不亢。 “你想要什么?”司徒远毫不动怒,反而询问顾明琴。 “我希望司徒大人放过这里所有的人,不仅是明琴的家人,还有这些个普通的百姓。”顾明琴说着,侧过脸去,环视一周。那些个父老乡亲,仍旧是满怀希望地望着自己,仿若自己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不忍再看,顾明琴转过头去,面对着司徒远,“司徒大人成功占领沪城,最终的目的,定然不是杀光抢光,而是为了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子民,不是么?” “你说的不错,杀人不是目的,杀人是为了让他们听话。”司徒远也感慨道,回头,环视那些老百姓,有些人仍旧是怒目而视,对自己恨意满满;但大多数人却是怕了,接触到自己的目光,缩起了脖子,满脸惧意。看到这一幕,司徒远志得意满,回头却探问顾明琴,“你能保证,从今以后,他们老实听话吗?” 顾明琴轻轻一笑,答道:“听话,分两种,其一是不得已的屈服,就像是现在。司徒大人,你看看,这些人头也不敢抬,一个个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这难道不是听话?”回头看着司徒远,轻轻挑眉,“但我相信,这样的‘听话’,并不是司徒公子内心想要的。” “哦,那你说说看,我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司徒远越来越发现,眼前这个女人越发有趣,怪不得慕容秋千方百计地想留住她。若不是考虑到慕容秋和那个人的关系,自己真的想把这个女人弄到自己身边。 “真心实意,心悦诚服。”顾明琴答的掷地有声。 “真心实意,心悦诚服……”司徒远低下头,喃喃自语,重复着这两个词。随后抬起头,看向顾明琴,“这话是不错,可顾女医别忘了,还有一个词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顾明琴颌了颌首:“不错,自古以来,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更何况是像司徒大人这般武力攻占。试想一下,反过来,如果是我们华夏某位穷兵黩武的大将军,武力占领了司徒公子的国家、家乡,司徒公子难道就不想反抗,难道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对侵略者俯首称臣?” 此语一出,抬头看去,对方果然变色。顾明琴也不在意,只是继续下去。 “过多的杀戮最后的结果必然是适得其反,不但不会让他们臣服,反而会更加坚定反抗的信念,因为他们知道,惟有反抗,才能活下去。司徒公子当然可以狠下心来,将他们杀光,只留下像陈锦显、杜员外这样对你们东丽帝国忠心耿耿的人。”说到这,顾明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陈锦显、杜白文二人,好似心虚理亏,二人缩了缩脖子,似在逃避自己的眼神。 这时,耳畔传来一声轻笑,是那司徒远。想必他对这两个见风使舵的汉贼狗子,也是打心眼地瞧不起,许以高官厚禄,不过是为了利用,早晚是兔死狗烹的结局。 “顾女医觉得鄙人该怎么做?” 司徒远悠悠的声音再次引得顾明琴回过神来,稳了稳情绪,她答道:“最起码的,秋毫无犯。” “秋毫无犯?”司徒远略略蹙眉,有些不解,但见顾明琴接着说道— “其实寻常百姓所求,不过是三餐一素、稳定的生活、平平静静的日子,至于谁高高在上,谁一统天下,与他们关系不大。俗话说得好,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就是这个意思。司徒公子想要征服沪城,想要把这里的土地变成东丽的土地,这里的人民变成东丽的子民,最好的办法就是,从现在开始,让他们像原来那样,平静的生活,一成不变。” “一成不变?难不成你想让我退出沪城,将这里还给你们华夏?”司徒远说着,笑出了声,这个顾明琴,太天真了吧。 等他笑完,顾明琴摇摇头:“当然不是,好不容易征服的土地,司徒大人自然不肯就此退出。国不可一日无君,城不可一日无主,这道理,明琴还是明白的。明琴的意思是只不过是希望司徒大人停止杀戮、恢复城里平静的生活。司徒大人现如今是沪城的主人,既然要他们听话,就不应该让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生活不好,百姓自会反抗,不管对方是不是异族。” 司徒远看着眼前的女子,半眯起眼睛,想着她说的话。想好之后,他点点头,回答她:“现下这些人都是我带来的,我一句话,便可以放过此地百姓,只不过……”说着,侧目,轻轻地扬扬眉,好像在说,你看。 什么啊,带着好奇之心,顾明琴回头看去,只见四五个身材魁梧的年轻汉子正在和站在他们面前实行武力控制的东丽士兵推推搡搡,显然是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眼看着情况越发不可收拾,其中一个东丽士兵直接从腰间拿出火铳,“啪啪啪”几声枪响,那几个壮汉瞬间倒地,刹那间寂静无声,但不过片刻的功夫,人群中便响起了痛彻心扉的嚎啕大哭。 其时惨状,顾明琴不忍再看,把头扭到一边,紧闭双眼,但仍无法控制眼角的泪滴。 第490章 “顾女医觉得如何?” 听见声音,顾明琴回过神,瞥见司徒远似笑非笑的眼神,毫无歉意的姿态,一瞬间怒火中烧,满腔愤恨郁结在胸口,让她无处释放。紧握双拳,克制着和此人同归于尽的冲动,顾明琴故作平静,勉强地笑着:“杀鸡儆猴,不是很好吗?” “杀鸡儆猴,的确不错。不过仅仅是一只鸡,远远不够。”说到这,司徒远再次引得顾明琴侧目去看,此时又有人带头闹事,阻挠他们的东丽士兵这一次倒是简单了,直接拿起火铳,开枪射杀,一下子,数十无辜的百姓倒在地上。司徒远看到这一幕,显得意犹未尽,“看来,惟有刀枪,才可以让他们知道对手的厉害,才可以让他们学会听话。顾女医,你觉得呢?” 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顾明琴无话可说,对这个嗜血的、视人命如草芥的狠毒男子,她表示无语。现在的她,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彻底死去,永远看不见这残酷的杀戮。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死,自己死了,这个沪城说不定就彻底没有了希望。这时,耳边响起痛苦的呻吟声。猛地抬头,眼见着顾忠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似乎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顾明琴暗叫不妙,差点忘了自己的家人。 “顾女医,你的时间不多了。” 司徒远也在提醒自己。顾明琴缓缓地回头,看着他:“你想让我怎样?” “我希望顾女医可以让我看出你的诚意。” “司徒公子准备怎么看?” 司徒远向上看了眼,揽过她的肩膀:“顾女医,你看好了,上面几个人都是你的家人,你最亲的人。他们被吊在城楼上,已经一个时辰了。他们在干什么,在等着你出手相救。你要做的其实很简单,看着这个楼梯了么,你只需要一步步的跪上去,上到城楼上……” “司徒大人……”这时,慕容秋想要开口,却被司徒远摆手阻止了— “哎,慕容兄莫急,小弟知道你怜香惜玉,不忍心顾女医受苦受难;可你忘了吗,进城之时,我差点栽在顾家人的手里,那个顾岳冲差点把我杀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你说,我能善罢甘休么?”司徒远说完,再次转过身,面对着顾明琴,揽住她的肩膀,接着说,“顾女医,刚才我的话,你应该是听见了。你弟弟他差点要了我的命。” 听到此话,顾明琴抬头望去,此刻,被吊在城楼上的顾岳冲奄奄一息,耷拉着头,看样子也是坚持不住了。或许是心有灵犀,弟弟突然睁开眼睛,望着自己。四目相对,顾明琴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无畏。顾明琴还记得,顾忠和自己说过,顾岳冲和自己前后脚,奔向了城楼,而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有看见他。事到如今,姐弟在这里相见,顾明琴感到庆幸,庆幸弟弟还活着。 但此时此刻,弟弟命悬一线,使得顾明琴的心再度揪了起来。 “顾女医,令弟做了刺客,而且是想对我不利的刺客,我非常生气,本来想一杀了之;但杜员外告诉我,这是你的亲弟弟,我呢,又佩服你的为人,想放他一条生路,也算是你我合作的一个见面礼了。”司徒远说着,顿了顿,“现在呢,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和我作对到底,你的家人,自然就没了生路,第二……” “跪上城楼。”顾明琴替他把话说出来。 司徒远微微颔首,莞尔一笑。轻轻地一挥手,旁边的人立刻拿来一根檀香,司徒远拿过来,亲手点燃:“顾明琴,一柱香的时间,从楼下到楼上。时间一过……”说完,看向她的身后,轻轻地挑了挑眉。 顾明琴回头看去,只见七八个东丽士兵拿着火铳,对准了顾忠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顾明琴倒吸一口冷气。回过头,故作平静的对司徒远说道:“难道你就不怕我打开密室,放出毒素,和你们同归于尽吗?” 司徒远听罢,哈哈大笑,笑过以后才说道:“顾明琴,你现在人在我手里,想死、想逃,没那么容易;何况,正如你说的,毒性爆发,死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你自己的同胞。”说罢,扳过她的肩膀,让她去看被东丽士兵押着的乡亲父老,“难道你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你自己手里吗?” 听到这话,顾明琴再次震惊了,千算万算,没想到司徒远如此心狠手辣? “顾女医,你的时间不多了。”司徒远再次提醒道。 顾明琴一愣,回头看去,果然如他所说,那枚檀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一,再这样下去……顾明琴禁不住抬头,望向挂在半空中的家人。 “明琴,不能答应。” “大姐,不能跪……” “大小姐,想想老爷,老太爷……” 家人冲着自己大声地喊道,随后就是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用说,一定是那个胡老二。对于顾家,他恨之入骨,怎可不利用这个机会公报私仇?再看向那似笑非笑的司徒远,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是一脸幸灾乐祸。抬头看去,那些个无辜的城民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诉说着活命的恳求。 眼睛一瞥,檀香已经燃了二分之一,这一次,真的没有考虑到时间了。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司徒远,求证道:“如果我跪着上楼,你真的可以说话算数,放过我的家人,还有沪城的所有百姓?” “君子一诺千金,顾女医尽管放心。” “包括那些试图反抗、试图报仇的无辜百姓?”顾明琴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话,司徒远沉下脸来,有些不悦。而顾明琴却是面色不变,不急不躁,等着他的答案。这时,慕容秋一阵轻咳,同时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司徒远知道,时间不多了,对顾明琴如此,对自己来说也是如此。于是便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对于那些不服管教的,自可放他一条生路,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顾女医,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我既然来了,坐镇沪城,自会有一套自己的规矩,自己的法律。顾女医,我按规矩办事,你没什么问题吧?” “司徒公子若真的可以秉公执法,明琴无话可说。” 司徒远点点头,很满意:“顾女医可以跪下了。” 面对此句,顾明琴有点吃惊,抬头看去,司徒远满脸无辜,并不断地使着眼色,眼看着那枚檀香真的马上就要到底了,只得不能再想了。狠狠心,眼睛一闭,“咚”的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大小姐,不能跪啊……” “明琴,你快起来,不能向敌人跪下,你还是不是顾家的子弟……” “大姐,你让我死了吧。”想在半空的顾岳冲拼命地挣扎,扭动着身躯,试图把自己摔下来,摔死算了。 这时,人群里也有人叫骂顾明琴:“顾明琴,你要干什么,怎么能和敌人跪下,难道你和那个陈锦显、杜员外一样无耻?” 声音很大,惹得那陈锦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气闷,若不是女儿陈思婉死死地拉着他,他恨不得冲到那人面前,左右开弓,给几个巴掌。 “大不了和他们拼了,给死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不知是谁,人群中突然响起这么一句话,就是这一句,引得群情激奋,所有人异口同声— “对,和他们拼了,杀不了东丽人,也要杀了姓陈的、姓杜的……” “乡亲们,上啊……” 这时,有人带头,冲向那些围成一排,阻止他们的东丽士兵。一双双仇恨的目光向陈锦显射了过去,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也吓得陈锦显连连后退,躲在女儿身后,不管怎么样,女儿会武功。除此之外,那些东丽士兵也纷纷拿出了火铳,准备开枪射击。就在这时,只听见“啪”的一声响,突如其来,众人纷纷停了下来,抬头看去,才发现是司徒远朝天开了火铳。 “从现在开始,闹事者,军法处置,不管是东丽人还是华夏人。”司徒远朗声说道。 此话管用,果然,在这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语。 司徒远这时候却低下头来,笑问顾明琴:“顾女医,鄙人如此,还算是说话算数吧。” “多谢公子。”顾明琴低下头,表示感谢。没有不必要的死亡,她已经心满意足了。最起码,所有人还活着。 “顾女医,时间不多了。”司徒远再次提醒。 果然,檀香还有三分之一,自己必须马上出发,不能再耽误了,只是…… 回首看着司徒远,顾明琴说道:“司徒大人放心,明琴马上出发;只不过明琴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动作缓慢,这一柱香的时间……” “只要顾女医说话算数,从现在开始,跪上城楼,不管用多长时间,鄙人一定会说话算数。”司徒远这样说道,似乎是在给她一颗定心丸。 抬头看去,司徒远眸子里的眼色还算是恳切。顾明琴突然明白,对方并非是想杀了自己,只是想让自己屈服,确切的说,是想让所有人看到自己的屈服,借此,统治整个沪城。明白了这一点,顾明琴突然有点后悔,早知如此,不该这么早就跪了,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让司徒远心甘情愿的放人,还能够保持自己的尊严。真的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空…… 不过仔细想想,这样也好,借此让司徒远确信自己的屈服,得到他的信任,从此以后,顾氏在沪城,才能更好的立足。想想韩信当年的胯下之辱,自己这个,算得了什么。 思及于此,顾明琴深吸一口气,跪着,转过身,慢慢地向城楼门口挪动。 “大小姐,不能跪……” “明琴,快起来……” “大姐,让他们杀了我吧。” 对于家人的呼唤、警告、愤怒,顾明琴充耳不闻,只是跪在地上,咬紧牙关,忍着膝盖被磨得钻心疼痛,一步步的上城楼门口挪了过去。短短的距离,顾明琴跪走了很久,每跪一步,顾明琴便觉得膝盖上的遮物薄了一层,待得来到城门口,裤子已经磨破,皮肤已经露出,隐约可见红色的血迹。这么快,膝盖就磨烂了。而对于顾明琴来说,救人之路,才刚刚开始。 “等一下。” 就在这时,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看去,竟是那沉默许久的陈思婉突然开了口。 陈思婉无视众人,径自向那司徒俊走了过去。此时的她,唇角带笑,意气风发,丝毫没有刚才初来时的狼狈不堪。她来到司徒远面前,抱拳一拜:“我愿意亲自护送顾大小姐跪上城楼。” “亲自护送?”司徒远先是蹙了蹙眉头,很是不解。回头看了眼还在小心翼翼的挪动膝盖的顾明琴,不由地得意一笑,回身,直接答应了陈思婉,“你去吧。” “多谢大人。”陈思婉欠身行礼,径自走到顾明琴身边,轻蔑的笑问,“顾大小姐,要不要我扶你上去吧?” “不用。”顾明琴看都不看她,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艰难地抬起膝盖,挪上台阶。 没想到顾明琴对自己还是这般抵触,陈思婉心里怒不可遏,但现在大庭广众,司徒俊看着呢,不好动怒,只能暂时忍下,反正这个城楼是九十九级台阶,这样跪上城楼,可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完成的。这么长的距离,自己有的是机会收拾她。想到这,陈思婉抿嘴一笑,什么也不做,只是跟着她的身后,慢慢地上了楼。 这个陈思婉可是自己一手培养,她对顾明琴是什么心思,司徒远再清楚不过了,鹬蚌相争,永远是渔翁得利…… “司徒大人,卑职有一个不情之请。”慕容秋这时踱到他面前。 司徒远轻轻挑眉:“慕容兄有话要说……” 顾明琴本以为咬紧牙关,坚持一下,就可以到达楼顶。却没想到,才上了一个平台,就喘不过气来,不得不暂时停下,休息一阵。此时的她,真的想把腿伸直,活动一下,最起码看看伤口,在自己身后,满目血迹,一块一块,哪怕是顾明琴自己,都不忍心回头,怕自己受不了,坚持不下。尤其是身后还有一个陈思婉,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的软弱。 耳畔传来脚步声,顾明琴知道,陈思婉跟过来了,她不愿意理会,继续移动膝盖,向前挪步。本想着刚才休息了片刻,能让自己缓一缓,却不想,再次挪动,膝盖更疼了,如针扎一般,巨疼无比,疼得她几乎落下了眼泪。但她知道,身后那个女人正时刻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当着她的面,就算是疼死,自己也不能哭。 咬紧牙关,一步接着一步,向前挪动,想着正悬在半空受苦的家人,顾明琴尽可能地加快速度。突然,有什么从身后飞过,紧接着,眼前一暗。不用抬头,便知是谁。 “顾明琴,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陈思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轻扬,好不得意。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 顾明琴没有理会,连顿也没顿一下,只是低着头,继续跪着往上爬。 这个顾明琴,居然对自己视而不见,也太目中无人了吧。陈思婉很是气愤,猛上几步,站在她面前,双手叉腰,挡住她的去路:“顾明琴,有本事的话,就从我的下面爬过去。” 此时,顾明琴刚好来到她的脚下,听到这话,不由地停下脚步,抬起头,仰视着她。 这样的感觉,对陈思婉来说,太好了。得意地弯起嘴角,慢悠悠地说道:“顾明琴,你也读过几天书,认识几个字,韩信的胯下之辱,想必你也知道。想当年,就是因为韩信的这次忍辱负重,才成就了大汉朝的百年江山。而今天,你也应该如此,当然,你得到的并不是什么江山,而是你的家人,你最重要的人,不是么?” 顾明琴却没有动,只是仰起头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陈思婉似乎也不着急,她本来就想利用这个机会,和顾明琴说道说道。长叹一口气,她说:“顾明琴,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在大雨中,在你们家门口,我就是这样,跪在你面前,恳求你、哀求你,让我见一见岳成哥,却不想,你竟然是那般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居然还把大门关上,让我一个弱女子,孤零零的跪在雨中。如此没有同情心,顾明琴,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说到往事,尤其是伤心事,陈思婉又气又急,又屈又怒,不由地瞪大了双眼,怒视着顾明琴,恨不得将她活剐了。 对于陈思婉的愤怒,顾明琴选择无视。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目标,早点爬上城楼,解救家人于水火。左看右看,发现陈思婉左侧有一个缝隙,虽然不一定可以爬过去,但顾明琴还是想试一试,贴着墙挤过去,总比那胯下之辱强得多。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膝盖,小心翼翼地挪向那个缝隙,不曾想,自己这样的预谋,却被陈思婉一眼看穿。她迈了一步,彻底把顾明琴的前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顾明琴,在我面前,你没有捷径,想上楼,只有一条路,从我的下面跨过去,否则,你的家人就是死路一条。”陈思婉冲着顾明琴厉喝。 顾明琴再次停下,没有动作,更没有哀求,只是平视着前方。 对于顾明琴的无视,陈思婉没有在意,只是继续在她面前控诉:“顾明琴,我也不想对你如此,一切的一切,都是你逼的。”说这话时,陈思婉几乎是在吼。顾明琴没有言语,陈思婉也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接着往下说,“顾明琴,你知道么,其实我们可以做很好的姐妹、闺蜜、甚至是家人。从我十二岁那年起,我就立下誓言,今生今世,一定要嫁给岳成哥。可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把我这辈子惟一的美梦打破了。” “我爹害死了顾叔叔,这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把仇恨算在我的头上,为什么要拆散我们,为什么要逼走岳成哥,你如此铁石心肠,到底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越说越激动,陈思婉俯下身,抓住她的衣领,用力地摇晃着,然后猛地一甩。 惯性使然,顾明琴本能地向后一仰,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的墙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刚才被陈思婉摇晃的昏昏沉沉,顾明琴只觉得头脑发胀,下意识地靠在了墙上、闭上了眼睛,想休息一会,耳边,陈思婉得意的声音还在继续— “其实吧,顾叔叔的死,现在想起来,实在是死有余辜。我爹早就劝过他,江山易主,民不聊生,早晚朝廷覆灭。而东丽人兵强马壮、锐不可当,迟早吞并华夏。早一天和东丽人合作,就会早一天免于荼毒。只可惜顾叔叔为人执拗、宁死不从,甚至还要告发我爹爹。这样的顽固分子,简直就是死有余辜。还有你顾明琴,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和你那个父亲一样的固执,一样的愚蠢,爹爹明示暗示,你听不懂。非要和他作对,还联合了一帮人孤立我爹,让我爹在这个沪城无可立足,甚至于还要把我爹推赴菜市口砍头,简直是毒蝎心肠。” 陈思婉想起当初,对顾明琴恨意满满,此话一出,便狠狠地啐了她一口。 其时,顾明琴刚好睁开眼睛,这一口吐沫好巧不巧落在她的眼角。顾明琴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无息的轻轻擦去。 看顾明琴这般懦弱,陈思婉更为得意:“你和我们作对,想把我们父女俩赶尽杀绝,可结果怎么样。现在,贺孟宇死了,方敏死了,司徒远占领了沪城,而你顾明琴现在,正真真切切的跪在我面前,成为了我陈思婉的俘虏。怎么样,顾明琴,事到如今,感想如何,是否觉得这个世道风水轮流转?” 顾明琴抬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是不理会。 长松一口气,陈思婉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在,岳成哥和你们不一样,至始至终,他都是和我一条心的。而且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说出此话,陈思婉脸上的笑容充满着甜蜜。 身体一震,顾明琴再次抬头,终于开了口:“你说什么,岳成马上就要回来了?” “那是当然了,顾明琴,你还不知道么,岳成哥现在已经是东丽大将军的得意门生。哦对了,就是那个司徒大人的父亲,司徒大人和他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兄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岳成绝不可能投靠东丽、认贼作父。”顾明琴拼命地摇摇头,不愿意相信。伸手指着陈思婉,“你是故意的,你是在骗我。” 对于顾明琴的指责,陈思婉不但不生气,反而是得意洋洋:“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岳成哥是个聪明人,知道跟什么人做什么事,不像是你们,愚昧无知,只会愚忠。”陈思婉说着,轻轻地哼了一声,显然是瞧不起顾明琴。拍了拍手,叹声说道,“反正岳成哥过两天就要回来了,他一回来,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听了此话,顾明琴闭上眼,现在的她,需要平静。 “我已经决定了,岳成哥一回来,我们两个人就举办婚事,我要嫁给他,一分钟也不会耽误。”说到这,俯下身来,陈思婉凑近顾明琴,笑着说道,“大姐,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你觉得我会让他把你带进顾家的大门吗?”顾明琴斜眼睨着她。 对于此话,陈思婉似乎早有所料,冷冷一笑说道:“顾明琴,我能不能进顾家的大门,不是你说了算的。这一次,我陈思婉不但要进你顾家的大门,我还要把你顾明琴赶出家门,我会给你选择夫婿,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滚蛋,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弟弟妹妹。岳成哥是长子,继承家业,理所当然。我会告诉沪城所有人,哦不,是天下所有人,岳成哥是顾氏唯一的继承人。而我陈思婉,将会是顾氏唯一的女主人。” “长子继承家业?”听了这话,顾明琴呵呵一笑,好像是听了个笑话,笑过之后,她反问陈思婉,“到底是岳成继承家业,还是你陈氏吞并我顾氏产业,你们父女心里清楚。” “顾明琴,你……” “陈思婉,我告诉你,不管你对岳成多么的情深意重,多么的感天动地,只要我顾明琴在,你想要嫁入顾家,那就是痴人说梦。当然,你可以把我们赶出家门,可以吞了我顾氏的财产、医馆、甚至是府邸,但想让我、还有顾家的列祖列宗,承认你这个顾家的儿媳妇,永远也不可能。” “你……”陈思婉再度愤然,看着顾明琴那坚定的眼神,越发恨意满满,她知道,只要这个女人在,自己和顾岳成就不可能。越想越气,愤怒的火焰在心里沸腾,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想,杀了她,杀了她,你才可以得到爱情。思及于此,她不由自主地扬起手来,谁成想,那一掌还未落下,就听见一声低沉的轻斥— “陈思婉,你要干什么?” 陈思婉一惊,猛地抬头,赫然发现那司徒远和慕容秋正站在不远处,面色沉沉地看着自己,而他旁边的慕容秋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虽未回头,可顾明琴还是知道,司徒远来了,顿时长松一口气,果然没猜错,司徒远不想让自己死。也没回头,而是绕过处于愣神状态的陈思婉,接着一步步地向上跪去。 扫了一眼不懈努力的顾明琴,司徒远嘴角轻扬,露出一得意之笑,回头吩咐慕容秋:“慕容兄,麻烦你去看看顾女医,别让她累着呢,否则,我司徒远可是过意不去的。” “大人放心,卑职现在就去。”恭敬地抱拳一拜,慕容秋便向顾明琴走了去。 看着他的背影,司徒远轻蔑一笑,随后看向陈思婉,板起脸来,厉声呵斥:“陈思婉,你是怎么回事,我早就说过,不许对顾明琴动手,你居然还想杀了她?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 “我……”陈思婉面上理屈词穷,内里却是波涛汹涌,刚才明明是顾明琴故意激怒自己,自己才会愤怒地想要动手。顾明琴刚才的挑衅,司徒远没听见么?思及于此,陈思婉越发愤慨,抬头看向司徒远,就要分辩,对方却在这时轻轻地一挥手,打断了自己— “好了,陈思婉,不管你怎么说,她顾明琴,对我来说,都是异常重要的。奉劝你一句,收敛一点,如若让我发现你再度威胁、恐吓,甚至是对她不利,休怪我翻脸不认人。”警告完毕,司徒远连看都不看她,径自朝顾明琴走了去。 陈思婉愣在那儿,愤怒、惊讶、不甘……众多思绪混合在一起,复杂之极,难以言表。 为什么,司徒远要保护顾明琴,仅是因为刚才所言?分明是信口胡说,司徒远居然深信不疑?一想到这,陈思婉越发愤慨,明明三年前,这个男人答应过自己,有朝一日,攻入沪城,就把这个顾明琴交给自己处置,事到临头,居然出尔反尔,实在是可气。 司徒远看来是为了所谓的顾家秘密,只是这秘密,到底是什么? 悄悄回头,见那司徒远已经走在了顾明琴身边,弯下腰,和顾明琴说着些什么。这副情景,让陈思婉不由地暗骂,卑躬屈膝。之后,趁其不注意,匆匆地下楼离开了。 “顾女医,实在抱歉,让你受苦了,情非得已,还请见谅。”司徒远略带歉意地说着,完后,还冲着顾明琴拱手一拜,倒是形容真诚。 看着他这副模样,顾明琴越发迷茫,这个司徒远到底想干啥。 “顾女医,司徒大人也是为了稳定民心,希望你能够理解。” 这时,旁边的慕容秋突然开口,惹得顾明琴心头一震,忙侧头看他。对方目光深沉,凝视着自己,眼中颇有深意,让顾明琴不由地在心中猜测,他到底想说什么。 “咳……” 一阵轻咳响起,惊扰了顾明琴,使得她再度回头,望向司徒远— “顾女医,你的家人就在楼上,一切安好,他们正在等着你的团聚。” “你已经把我的家人放了?”顾明琴惊讶。 司徒远微笑地颌了颌首,摊开手,站在她面前。 在自己的面前,有两只摊开的手掌,司徒远、慕容秋。顾明琴左右看看,二人都笑着,眼中深意满满,不紧不慢的等着自己的选择。抿了抿唇,顾明琴把手放在慕容秋的手心里。很快,对方温暖的手掌就将自己包围,握紧,轻轻地带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或许是因为跪的时间太长,双腿麻木了,甫一起身,顾明琴便感觉到一阵腿软,禁不住膝盖一弯,向后倒去。 “小心。” 惊呼声中,一只手搂住自己的腰身,将自己向前一拉,顷刻间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畔传来他有力的心跳,顾明琴顿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心跳不匀。 “哈哈哈,慕容兄果然是怜香惜玉啊。” 一阵大笑,再加上掌声响起,使得顾明琴迅速回过神,慌忙推开慕容秋,向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紧紧的贴住,避免摔倒。 “那是,作为一个男人,对于心爱的女人,自然是要加倍怜惜的。”慕容秋说着,走近顾明琴,抬起修长的手指,试图亲昵,却不想,顾明琴把头一偏,刚好躲开,慕容秋扑了个空,顿时愣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司徒远抚掌大笑,前仰后合,“顾女医如此矜持,慕容兄,看来你的前路漫长啊。” 慕容秋不以为然:“犹抱琵琶半遮面,懂得拒绝的女人才有味道,才会让男人欲罢不能呢。你说是不是啊,顾女医?”说罢,冲着顾明琴微笑地扬了扬眉,带着些轻佻的味道。 看着他这副模样,顾明琴只觉得恶心、想呕,不由地移开目光,不去看他。靠在墙上,歇了一阵,才轻轻地恳求道:“我可以上去了吗?” 司徒远也不说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顾明琴微微颔首,表示感谢。随后便转过身,扶着墙,一步一步地向上挪动。虽然用不着跪行了,可刚才,跪了那么久,顾明琴已经是腿脚发麻、浑身无力,再加上膝盖上受了伤,走起路来,如针扎一般,疼的冷汗涔涔。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强打起精神,一步步地向上挪动。 “你慢点。”慕容秋下意识地伸出手,意欲扶她,却被她拿手打开— “我自己会走。”顾明琴说完这句话,没有理会,只是扶着墙,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向上爬去。刚才她还算是控制住了自己,硬生生地把那句“不用你管”憋了回去。 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慕容秋一阵怅然,就在此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回头看去,是司徒远意味深长的笑容。慕容秋也不理他,甩开大步,径自往前走,走到顾明琴面前,二话不说,将支持不住的女人拦腰抱起。 “你要干什么,赶快放开我。”对着这男人,顾明琴又踢又打,拼命的反抗,似乎早已忘记,自己只是对方的阶下囚。 “顾明琴,你给我老实一点,否则死的人可不仅仅是你自己。”慕容秋板起脸,厉声警告。锐利的眸子含着些威胁的意味。 慕容秋的警告,使得顾明琴冷静下来,依在他的怀里,警惕地看着此人。四目相对时,她居然觉得心跳加速、难以平静、不想移开目光。怎么会……难道自己……顾明琴不敢相信,也不愿承认自己的情难自禁,她转过头,移开目光,眼不见为净。可为什么,自己的心跳仍然是比平时快了一倍。 “哈哈哈……”慕容秋似乎是非常得意,仰天长笑,抱起顾明琴,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司徒远在他身后,弯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跟着他去了。 好在,慕容秋并没有一抱到底,在第二个休息平台上,他就放开了顾明琴:“自己上去吧。” 慕容秋此举,让顾明琴心里充满了感激,抬头看他,此人目光平静,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透,猜不出他在想什么。顾明琴决定不管,走一步看一步,最起码他没有让自己在家人面前难堪。微微欠身,拜了拜,表示感谢。随后转过身,扶着墙,慢慢地向上走。 尽管刚才休息了一阵,又被他抱着走了一段,可现在走起路来,顾明琴仍是腿脚发麻,膝盖剧痛,挪不动步子。好在慕容秋伸出援手,扶住了自己— “你慢点,不要着急,她们没事。” 一听这话,顾明琴愣了片刻,不由地回头看他,男人垂下眼帘,扶着自己的胳膊、肩膀,带着自己往上走,二人的距离恰到好处。对方的绅士举动让顾明琴很是欣慰、感激,一时忘了他敌对的身份,真诚的感激道:“谢谢你。” 慕容秋顿了顿,也禁不住回头,看向女人。女人面色诚恳、真挚,使得他颇为感动,轻轻地点点头,什么也不说,便扶着她,再次并肩而行,向上走去。 司徒远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二人的互动,他看在眼里,禁不住拧起眉头。慕容秋对顾明琴有意,据说是一见钟情,甚至是堂而皇之的公布,顾明琴是他的女人,不管是谁攻占了沪城,都不许伤害顾明琴,否则的话,不管他是谁,都是死路一条,他慕容秋绝不会手软。 对于慕容秋本人,司徒远从未放在眼里,论武功,他远不及自己,可是他身后的慕容家族,却不得不让人重视。 慕容家族是东丽帝国的开国功臣,几十年来,都是贵族,把持住各大官位。慕容家族几十年来,人才辈出。别的不说,慕容秋的父亲,慕容月华,便是东丽帝国一等一的细作。三十年前,潜入华夏,带回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只可惜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最终这个东丽帝国第一细作栽到在一个华夏村妇的手里。 按理说,像慕容秋这样的私生子,母亲又是华夏人,应该是杀之而后快。只可惜,当初的慕容月华是独子,眼前这个慕容秋仍然是独子,唯一的继承人。想当初,慕容家族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慕容秋要了回来。当时,慕容月华已经因为叛国的罪名而处死,若不是慕容家族的大长老求爷爷告奶奶,这慕容秋,也活不到现在。 慕容秋十岁的时候,就进入了禁侍卫,和自己一样,被培养成敌国的细作,潜入华夏,收集情报,进行暗杀。五年前,华夏第一宰相李子铺,死在他手里,一起死的,还有李家上上下下二十多条人命。因为这件事,慕容秋名声大噪,成为东丽帝国一等一的细作,心狠手辣,无人能及。 只不过在这之后的两三年,慕容秋突然消失了,去干什么,谁也不知。直到三年前,此人突然回到了东丽,交出一份兵部的作战计划…… 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慕容秋应该是忠心耿耿,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 《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请大家收藏:()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491章 上了城楼,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己的家人,而是横七竖八守城将士的尸首。城楼上已经是鲜血淋漓、满目沧浪。顾明琴小心翼翼的一步步往前走,尽可能避开那些同胞的尸体,却怎么也躲不开满地的鲜红。不忍直视,故意扭过头,不再去看,微闭眼睛,凭感觉往前走去。 “顾女医害怕了?”司徒远貌似关心地问道。 顾明琴没有回答。 司徒远也不在意,只是笑笑:“自古以来,成则王侯败则寇,只要是征战,都免不了流血牺牲,这是人之常情。” 司徒远语气淡淡的,似乎在他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理所当然。顾明琴醒过神来,睁眼回头看他:“这些天来,司徒公子也是损失惨重吧。” “那又怎么样,反正我们胜利,如今这个沪城是属于东丽帝国的,我们的目的达到了,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司徒远这样说着,环视四周,看着那满地狼藉,不由地嘴角上扬,露出得意之笑。返过身,看向顾明琴,指着地上被炸得残缺不全的尸体,对她说道— “顾女医,你看看,这些人都是你的亲人,他们死的这么惨,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反抗。如果当初他们恭恭敬敬的打开城门,迎接我们,他们就不会死,说不定还有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所以他们的死亡,完全是自找的,与我无关。”说着,司徒远轻轻地一挥手,云淡风轻。 这是第一次,顾明琴听到有人能将侵略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啊。很快,司徒远接着往下说— “顾女医,你看看,下面那些人,和他们一样,也是你的同胞。如果他们的选择和这些人一样,我不介意将他们赶尽杀绝。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从下面被俘虏的沪城百姓身上收回目光,转向顾明琴,再接着问道。 顾明琴深吸一口气,轻轻点头:“明琴明白。” “不错。”司徒远微微颔首,满意于她的答案,“顾女医你这边请,你的家人就在前面。” 顾明琴轻轻欠身,跟着他的身后。 “明琴,明琴……” “二叔?”顾明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了顾家韦。要知道,顾家栋当初可是找遍了整个沪城,也没有找到顾家韦夫妇俩,顾明琴也是忧心忡忡,害怕他们遭遇不测。虽然在她心里隐隐的感觉到了二叔的选择,却始终是不愿相信。侧目看去,司徒远微笑着,好不得意。看来自己猜得不错。 顾明琴还没发话,这边的顾家韦开始抱怨了:“明琴,你是怎么回事,现在才上来。你看看,因为你,死了多少人……” 听到这话,顾明琴瞠目结舌。他顾家韦说什么,这些人的死都是因为自己?难道自己反抗侵略、保家卫国,错了么? 若非考虑到司徒远就在身旁,顾明琴早就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了。这样的败类存活于世,简直是对于顾家的侮辱。忍了忍,顾明琴只是冷声问他:“三叔他们呢?” “在那里。”顾家韦努了努嘴,指向前方。随后又开始指责顾明琴,“明琴啊,我说你怎么回事,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人吊在城楼上,你不管?顾忠他多大年纪了,还有你三叔、明音、还有……”话未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对面的顾明琴已经伸出手,朝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巴掌。 顾家韦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捂着脸,怒目看着顾明琴:“小丫头,你敢打老子,反了天了……”说罢,举起手来,也要打人。却不想,刚举到半空,就被人抓住了。回头看是司徒远,不敢得罪,自是满脸堆笑地点头哈腰。 看见顾家韦如此举动,顾明琴好不恶心,差点吐出了隔夜饭。懒得理会,不远处,顾忠等人已经被放了上来,正靠在墙上,满脸疲惫。顾明琴不敢怠慢,急忙迎了过去。 “忠叔,你们还好吧?”顾明琴查看着几人的情况,并关心地问。 “大小姐……”顾忠虽然怨愤顾明琴投降于东丽人,可到底是仆人,大小姐问话,不敢不回,不过也只是轻唤一声,没有多言。 再看那顾明音和顾岳冲,顾明音只是在哭,时不时地抬头看她,似有埋怨;而顾岳冲呢,干脆把头扭到一边,理也不理。 面对着弟妹漠视,顾明琴心如刀割,鼻头一酸,只是想哭。此时,慕容秋就站在自己身后,顾明琴感觉得到。她告诫自己,再软弱、再痛苦,也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分毫。吸了吸鼻子,强忍住眼泪,径自走到同样是冷眼看着自己的顾家栋面前,深鞠一躬:“三叔,对不起,侄女来晚了……” 话未说完,同样是一巴掌,这一回,是顾家栋打向顾明琴:“你怎么不去死?” 头晕目眩之间,顾明琴听到了三叔的怒吼,顿时委屈异常,终于忍不住了,落下了眼泪。 顾家栋可不理会顾明琴心里的委屈,只是指着她的鼻子,厉声斥责道:“我顾家两代人,父亲、叔叔、大哥,哪个不是光明磊落、正气凛然,为什么独独是你,是你……”顾家栋仿佛是愤怒之极,禁不住浑身颤抖,“亏得我当初庆幸叔叔选择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成了咱们顾家的耻辱,我我我……我真的是看错你了……” 听着叔叔的愤怒之言,顾明琴心里又酸又痛,却又无法解释,只是咬着牙,强忍住眼泪,无声地看着自己的家人…… 不曾想,就在这时,一旁的顾家韦竟然难得一见的为顾明琴开了口:“老三老三,别动怒,别动怒。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琴这般也是为了顾家的未来考虑啊……”话刚出口,就被对方“啪”的一巴掌,扇在脸上。顾家韦顿时大怒,瞪大了双眼,怒吼顾家栋,“你居然敢打我,居然敢打我,我可是你哥。” “我没你这样出卖灵魂、助纣为虐的哥。”顾家栋怒吼一声,也瞪大了双目,愤怒地看着他。目光从顾明琴身上移开,转向顾家韦,颤抖着手指着他,“亏得我这些天来为了你忐忑不安,四处打听,生怕你遭遇不测,没想到你居然早就找好了退路,为了荣华富贵,卖主求荣……” “老三老三,话可不能这样说,多难听啊。我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家十万大军,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是别人的对手?再说了,反正这里天高皇帝远,朝廷也不怎么管,谁坐镇不一样吗?而且人家初到此地,最需要的就是人才。老三啊,你还不知道么,弟妹刚才已经帮你问过了,这个司徒大人呢,正好缺一个文字师爷,而在这个沪城,属你的学问最大……” 顾家韦说的洋洋得意,谁成想,和刚才一样,话未说完,就被对方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你个王八蛋,以为我和你一样,胆小怕事、卖主求荣,想让我为敌人做事,下辈子吧。顾家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把我卖给东丽人,瞎了你的狗眼,我可没你们那么不要脸。”顾家栋说着,扫了眼旁边的顾明琴,显然这个“不要脸”也把她包括在内。 停了一会,顾家栋继续:“还有那个女人,你去告诉她,我和她没关系,她已经被我休出家门了。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就算是游街沉塘也不为过……啊……” 顾家栋话音未落,就被人推翻在地,紧接着,愤怒的拳头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 “你这个穷酸样,居然还瞧不起我姐,还不想要她?你这个负心汉,今日今时,打不死你,我就不姓胡。”胡老二边打边骂,越骂越兴奋。 看到三叔被打,顾明琴吃惊异常,急忙大喝一声:“别打了……”不作他想,急忙冲过去,想救出顾家栋。却不想,被那胡老二轻轻一怼,就控制不住,踉跄地向后退去。这时,有人扶了自己一把— “顾女医,小心一点,别伤了自己。” 司徒远的声音依然是慢悠悠,这让顾明琴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一幕是他有意设计。尤其是现在,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好像是在欣赏,让顾明琴不由地再次确定了这个事实。眼看着顾家栋被打的奄奄一息,顾明琴也顾不得所谓的尊严,回身,急切地哀求:“司徒公子,求求你让他们住手,不要再打了,会死人的。” 司徒远侧目,睨了他一眼:“顾女医,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此话一出,顾明琴愣住了,这司徒远到底想要自己如何? “顾女医,司徒大人只不过想看到你的诚意。” 低沉的声音响起,顾明琴震了一下,回头,看向那说话之人—慕容秋,对方也看着自己,眼中深意满满。不知为什么,顾明琴居然发现自己与他有一种心照不宣。她明白他的意思,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去做。 “明琴啊,老三太固执了,让他受受教训也是好的。” 这时,顾家韦云淡风轻的声音响起,迫使顾明琴抬头看他,在这个亲人脸上,她居然看到了幸灾乐祸。天啊,那可是他的亲弟弟、一母同胞,他怎么…… 如顾明琴所想,顾家韦的确是没把顾家栋的生死放在心上,甚至于心中还有一个期盼,这个丧门星,死了才好呢。他一死,顾家的产业那就是非己莫属了。越想越得意,顾家韦差点笑出了声,只是在碰见顾明琴冷酷的目光时,他似被人看穿了心思,不由地干咳一声,扭头避开。 “顾女医,时间差不多了。” 司徒远低沉的声音再度入耳,惊得顾明琴急忙回头,只见顾家栋已经被打的趴在地上、动惮不得,刚才还可以哼哼几声,到了如今,居然发不出声音。而那胡老二,居然是越打越兴奋,越大越猛。顾明琴知道,这一次,自己真的是没时间了。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司徒远的面前。 司徒远侧目斜睨:“顾女医这是何意啊?” “明琴这个诚意够吗?”顾明琴不答反问。 司徒远笑了,比之刚才,更加得意了,轻轻地挥了挥手,让胡老二停下来。 那胡老二打的过瘾,还没有打够,看都不看一眼,一鞭子再度挥了过去。不曾想,手刚举到半空,就被人抓住了,对方力大无穷,胡老二自然是招架不住,顿时变了脸色,满脸通红,面色扭曲,呈现出了痛苦之色,“啪嗒”一声,皮鞭掉落在地,而随着这一掉落,对方马上就松开了手。本能反应,胡老二踉跄的后退几步,握着手腕,恨恨地看着对面的人,满脸不甘。 而慕容秋这个当事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轻轻地吹了吹手,笑着向司徒远解释:“公然抗命,该杀。” 慕容秋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惹得胡老二一阵战栗,暗暗的告诫自己,眼前这个东丽人,得罪不起。 司徒远半眯起眼,打量着慕容秋,过了许久,才点头说道:“慕容兄说得有理。”说完这句话,司徒远也不看他,而是回过头来,重新把目光落在顾明琴身上,慢悠悠地说,“顾女医,慕容兄怜香惜玉,刚才所为,也算是为你报仇。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顾明琴侧过身,以头伏地,向慕容秋深鞠一躬:“多谢慕容大人。” “顾女医客气了,只要我们日后合作成功便好了。”慕容秋说着,轻佻地对她扬了扬眉。 见他这般,顾明琴自是厌恶,但现在有求于人,无论如何不敢任性,何况,对方的确是救了顾家栋。微微颔首,算是予以回应,回过头来,也向着司徒远鞠躬行礼:“也谢谢司徒大人。” 顾明琴如此恭敬,让司徒远非常受用,满意地点点头。见她没有起来,也不主动。只是悠悠地问道:“顾女医,我可以看着你的面子上,放过你的家人,甚至是沪城所有的人。只是,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从现在开始,你顾明琴必须服从与我,你顾氏必须为我所用,你可愿意?”说罢,俯下身来,凑到她面前。 此时,二人距离很近,近到自己能听见他的呼吸,能看清他眼中的试探。顾明琴非常清楚,如果拒绝,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对这个沪城意味着什么。 “明琴,不可以……不可以……” 耳畔传来顾家栋虚弱的声音,夹杂着痛苦的咳嗽,引得顾明琴不由地回头,如己所料,顾家栋面色苍白,一脸痛苦,但还是面色焦急地看着自己。不仅是他,顾忠、明音、岳冲都看着自己,抿着唇,充满着期许。顾明琴非常清楚,家人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只是…… “怎么,顾女医还没想好?” 司徒远的声音有些不耐烦,顾明琴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但却明白,自己不能让他继续等下去。 “司徒大人放心,明琴一定会好好配合大人。”顾明琴垂下头,声音低沉地回答。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司徒远再次向她凑近。 此时,顾明琴恍然,司徒远的目的,她心里门清儿,可那又怎么样,如果想让所有人活下去,自己别无选择。好像是下意识地,侧目,去看了眼那慕容秋,对方好似非常无奈,冲自己点点头。顾明琴知道,自己判断不错。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大声说道:“司徒大人请放心,从今以后,我顾氏愿意服从司徒大人的领导,配合司徒大人一起建立一个安定祥和的沪城。” “说得好。”司徒远闻听此话,满意的鼓起掌来,“顾女医,你可以起来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东丽帝国的朋友。”说罢,微笑地伸出手。 顾明琴并没有理会,而是主动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只是问道:“我可以去看看家人吗?” “顾女医,请。” 顾明琴微微欠身,无视顾家韦的存在,绕过他,直接走向其他人。余光中,顾家韦咬牙切齿,形容愤怒,顾明琴毫不在意,毕竟在他心中,此人已经不是家人了。走到顾家栋身边,弯下腰去,先问候一句:“三叔,你没事吧?”说着话,小心翼翼的搀着他,试图将他扶起。 “你……”顾家栋余怒未消,抬手就要打人,却因为受伤严重,无法实施。这时,顾明琴紧紧地握住了他已经举起了的那只手— “三叔,只有活着,我们才有希望。”顾明琴就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是深沉的目光。她对天祈祷,家人能够理解。 对上她的目光,顾家栋仿佛是看到了希望,虽然他不知道这片希望从何而来。哀叹一声,垂下眼帘,轻轻地摇摇头,以手撑地,试图站起。顾明琴看他如此,也借着这个机会,和顾忠、顾岳冲一起,将顾家栋从地上扶起来。几人刚刚起来,司徒远就来到了他们面前。对着顾家栋微微拱手,好似抱歉地说— “顾先生,一时误会,让你受惊了,还请见谅啊。” 对于这些个入侵家园的外族强盗,顾家栋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现在撸起袖子,和他们拼命,或者是痛痛快快的大骂一场,哪怕是死了,也算不枉此生。可现在为了顾明琴,他不得不将心里的怒火暂时忍下。俗话说得好,眼不见为净。于是乎,顾家栋轻哼一声,扭过头去,并不理会。 对于顾家栋的无理,司徒远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轻轻一笑,道:“久闻顾先生学识渊博,只可惜官官相护,导致先生志向不达,郁郁寡欢,鄙人听说以后觉得非常可惜,曾经对天发誓,如果有朝一日,鄙人统一沪城,一定会给顾先生一方天地,让顾先生大展拳脚。令弟刚才也说了,鄙人正好是缺一个文字师爷……” “司徒大人看得起顾某,顾某感激不尽。只是顾某才疏学浅,恐怕担不起大人给的职务。”顾家栋扭过头,只是冷冷地说。 司徒远也不生气,只是接着又劝:“顾先生千万别这么说嘛,顾先生的才华,鄙人早有所闻,而且是非常欣赏。鄙人相信,如果顾先生可以来到鄙人身边,相信整个沪城的百姓从今以后,更是能够安定团结。” “安定团结?”顾家栋冷冷一笑,轻蔑之意写在脸上,也不回头看他,只是反问,“顾某的意思,这位大人难道还不明白吗,难道还要顾某说的清清楚楚,顾某根本就不愿意和你司徒大人做事?顾某读过书,有自尊,知道仁义廉耻。不像是有的人,胆小如鼠,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什么也不要,连脸都不要……” 说完,狠瞪了一眼旁边的顾家韦。 顾家韦一听此话,急了:“老三,你什么意思?让你去做文字师爷,是看得起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小心我……”无意间触碰到顾明琴冷漠的目光,顾家韦好像是怕了一般,缩了缩脖子,急忙扭过头去,不敢与之接触。 顾家韦这般动作,司徒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轻蔑的一哼,回头却反问顾明琴:“顾女医,你认为呢?” “三叔这个态度,难道不是司徒大人意料之中?”顾明琴也反问。 “哦?愿闻其详。” 点了点头,顾明琴继续:“现如今,在沪城有三种人,其一,如同三叔这般,坚决反对,保家卫国,愿意付出一切;其二,就是沪城大部分的老百姓,他们手无寸铁,面对杀戮,不得不屈服,但心里却是不甘;还有一种人,那就是像二叔、杜员外这样所谓识时务者,他们早就投靠东丽,甚至不惜为了所谓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出卖同胞。” 顾明琴说着,侧目,冷眼看着顾家韦。只看得他缩起脖子,不敢言语,才放过他,收回了目光。 “司徒大人,如果我没猜错,在你心里,最瞧不起的莫过于那些见风使舵、毫无原则之人。我说得对吗?”顾明琴故意问道。 面对此问,司徒远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说道:“瞧不起他们,却是需要他们。” 好像是表示理解,顾明琴颔颔首,接道:“不错,刚开始的时候,司徒大人的确需要这种唯利是图之人里应外合,可现在呢,你还需要么?”说到这,微微蹙眉,等了等,对方不答,顾明琴于是就继续说,“正如我说的,这些人没有原则,惯会见风使舵,只要筹码足够,他们随时随地可能背叛,甚至于引狼入室。当初是这样,现在亦如此。” “而恰恰是前一种人,他们从一而终,一旦认定了,便会惟命是从,鞠躬尽瘁,关键是认真做事。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让整个沪城杂乱无章,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达到司徒大人真正需要的安定团结。” “可问题是,这样的人不能为我所用。”司徒远说着,扫了一眼顾家栋。对方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好似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司徒远也不生气,只是回头去看顾明琴,微微挑眉,好像在问,你看如何? 顾明琴不疾不徐,只是答道:“家园被毁,敌人踏平,见人就杀,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统治者,如何能让人心服口服?司徒大人需要人才,除了礼贤下士,更重要的是关爱百姓。在最短的时间里,证明自己并非侵略者,而是解放者,解救受难百姓。” “顾明琴,你还想让我干什么?”再一次,司徒远显得不耐烦。 顾明琴环视四周,沉声说道:“将这些牺牲的守城将士妥善安葬……”此话一出,就听见“噗嗤、噗嗤”接二连三的笑声。这样的笑声,并非来源于司徒远或者慕容秋,而是顾家韦和胡老二。死这么多人,都是他们的乡亲父老,为了抵御外辱、保家卫国,死于非命,他们居然还笑得出来? 顾明琴侧目,什么也不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只看得二人偃旗息鼓、纷纷低下头来,这才罢休。 “顾明琴,你在开玩笑吧?这些人虽死的悲惨,可我军在他们手里,也是死伤惨重,哪怕是鄙人,都差点被乱箭射死。事到如今,你居然让本帅去给他们举行葬礼?顾明琴,你是不是觉得本帅没有了你,就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了?”此时,司徒远显然是耐心耗尽,忍不住对着顾明琴,疾言厉色。 顾家韦一听这话,急忙上前一步,好不得意地看着顾明琴,没一会,就被对方凌厉的目光逼退了。 这时,顾明琴再次回头,直视着司徒远,正色反问:“在外敌入侵之时,这些人拼死反抗、抵御外辱,保家卫国,何错之有?若这里并非华夏,而是你东丽,这些人为国捐躯,难道司徒公子不承认他们是英雄么?” “顾明琴……”司徒远彻底被激怒了,厉喝一声,冷酷的眸子逼视着女人。 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顾明琴目不斜视,眸子里没有丝毫惧意。就算是要屈服,也不能毫无尊严的屈服。 就在二人无声地剑拔弩张之时,慕容秋突然轻轻一咳,走向二人:“其实吧,我觉得顾女医所言,也不无道理……” “慕容兄,就算是怜香惜玉,也要有个底线。”司徒远非常不悦,冷声警告慕容秋。 “哎哎哎,误会,误会,司徒大人,你误会了。”慕容秋急忙拱拱手,表示歉意。走到司徒远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现在没有得到东西,自然不能轻举妄动。眼下想要控制住沪城,最重要的就是稳定民心。如何稳定民心,顾女医所言,不失为一个得体之法。最重要的是,若现在我们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以后那些药,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吃下去?” 说着,冲着司徒远扬扬眉。 一听这话,司徒远顿时恍然,不由得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回头看着顾明琴,正欲把话说出,关键时刻,却是住了口,只道:“顾女医,既然已经商量妥当,你可以带着你的家人下楼去了。” “多谢司徒公子。”顾明琴当然清楚,此事没完。不过家人已经被顺利解救,而且是安然无恙,总算是能够松一口气。扶起身受重伤的顾家栋,和家人一起往楼梯走去。走了没几步,膝盖上的剧痛再次袭来,疼的顾明琴浑身无力,脚下一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了。 “大小姐……” “大姐……” “明琴……”此时,顾家栋已经顾不得责备侄女了,看见侄女痛苦的表情,顿时心如刀割,想要关心几句,却也是身受重伤,无能为力,只能轻轻地问一句,“你没事吧?” 其他人也是想关心顾明琴,可顾家栋也是情况严重,众人不敢松手,到了最后,只是顾明音走到姐姐身旁,含泪问道:“大姐,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 为今之计,只有这个顾明音了。顾明琴咬咬牙,轻轻地摇摇头,强忍着膝盖上传来的剧痛,扶着她的胳膊,努力地试图从地上站起。却不想,刚一起身,又被刺骨的剧痛压到,跌倒在地。 “大姐……”顾明音大惊,再次扶起她的胳膊,试图将她拉起,却发现根本就拉不动,急的顾明音抽噎不止。 越来越痛,越来越痛,此时,顾明琴跪在地上,哪怕是侧个身,膝盖上都是锥心的疼痛,刺骨啊。疼的顾明琴头晕目眩,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以手撑地,咬紧了牙关,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站起来,一定要站起来,不能让别人看笑话。身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不知为何,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 怎么会想起他? “我送你下去。”慕容秋站在她身后,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随后也不管她乐不乐意,拦腰将她抱起,径自往前走去。 “你是什么人,放开我大姐,放开我大姐……”顾明音好像是突然间清醒了,不顾一切的冲向二人,哪怕是被绊倒了,都迅速爬起,穷追不舍,直到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胳膊— “算了吧,没看出慕容大人对明琴有意思么,这是顾家的福气……哎呦……”顾家韦话未说完,就被狠狠地啐了一口。 “哪怕就是顾氏不复存在,顾家家破人亡,我也不会把明琴出卖给东丽人……”顾家栋气势汹汹地说道,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司徒远,毫不畏惧,然后就催促着顾忠二人,“我们赶快走,别让明琴被人欺负了。”说完,使尽全身力气,大踏步地往前走去。顾忠、明音和岳冲在旁边搀扶着他,也使尽全力,走得飞快。 摸着脸,顾家韦面色恨恨的,在心里暗骂:“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日,我掌握了顾府,把你们统统赶出家门。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哼。” 这样想着,在心里暗自计较,无意间发现,司徒远此时半眯着眼睛,看着前方,似在考虑着什么。顾家韦突然间计上心头,走到他身边,赔笑般地说道:“司徒大人,我这个侄女就是个女孩,头发长见识短的,还有我那个三弟,读书读傻了,没见过世面,你千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我和他们就不一样,对于司徒大人的主张,我是坚决拥护。你放心,只要你把那个顾府交给我,不出三天,我一定会打开密室,将东西原原本本的双手奉上。司徒大人,你觉得如何?” 说着话,顾家韦满脸堆笑,好不谄媚。 司徒远听到这话,缓缓地回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顾家韦,逼得他不由地闭上嘴巴。司徒远此时才反问一句:“顾女医是你的亲侄女吧,她受了伤,走不动路,脚步轻浮,情况严重,怎么我看你一点关心的意思都没有?”说罢,径自随着他们向楼梯而去。 顾家韦惊了一下,急忙辩驳:“司徒大人,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司徒大人,你听我解释啊……” 当被俘的沪城百姓眼睁睁地看着顾明琴被慕容秋抱下城楼,俱是一片哗然,就连那陈锦显父女俩也是瞠目结舌,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慕容秋好似并不在意,只是环视众人,嘴角轻扬,勾起淡淡的笑,哪怕是停住脚步,也没有放手,直到顾明琴主动推离— “能把我放下来了么?” “好。”慕容秋莞尔一笑,俯下身来,将顾明琴放倒在地,稳稳当当。 一抬头,对上此人温柔的笑意,惹得顾明琴有些眩晕,竟是挪不开眼睛,挪不动步伐,就这样两两相望,心中似有什么闸门轰然打开,瞬间洪水奔流、滔滔不绝。 “狗汉贼,不要脸,呸。” 不知是谁在身后突然骂了一句,一瞬间惊醒了顾明琴,扪心自问,自己在干什么?慌忙推开慕容秋,本能地向后退,谁知走得太急,再加上膝盖受伤,腿脚无力,差点向后一仰、摔倒在地。幸亏对方猛地伸出手,大叫一声“小心”,随即把自己揽入怀中。那双有力的臂膀顷刻间给了自己无尽的力量— “你编的不错,继续编下去。” 二人无意相拥时,顾明琴突然听见男人在自己耳边说了这么一句,不觉一愣,禁不住抬头看他,此人也看着自己,目光灼灼,看似轻佻无羁,实则深意满满。这样的他不禁让顾明琴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疑问,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啪啪啪……” 一阵掌声响起,紧接着是司徒远灿烂的笑声:“哈哈哈,果然是慕容兄,就是不一样,怜香惜玉啊,不错过任何机会。” “那是,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就要寸步不离,抓住一切机会,让她动心。”慕容秋大言不惭,修长的手指伸出去,轻挑女人的下巴。却不想,女人向后一退,慕容秋扑了个空,非但不生气,反而得意地哈哈大笑,拿出折扇,轻轻地摇着,凑近她,“怎么,害羞了?” 顾明琴不答,向后退了几步,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和此人保持距离。一转身,便对上陈思婉轻蔑的笑容,或许在她看来,自己不过如此。顾明琴懒得理会,扭过头去,不再看她。谁知一回头,便对上家人愤愤的眼神,尤其是那顾家栋,咬着牙,形容失望、愤懑。顾明琴知道,三叔这是误会了。可此时此刻,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思及于此,顾明琴只是无奈的一声长叹。 “咳咳咳……” 轻咳声响起,迫使顾明琴再次回过神来,只听得那司徒远接着说下去— “顾女医,你刚才的建议,鄙人仔细的考虑了一下,确实有理。这些人对于你们来说,是大大的英雄,的确是应该好生安葬。更何况,城楼上挂满尸体、血迹斑斑,实在是有失体面。” “多谢大人理解。”顾明琴欠欠身,表示感谢,此人同意妥善安葬这些守城将士,的确是难能可贵,这样一来,江捕快他们可以入土为安了。 想到那江捕快,顾明琴就不由地想到了方敏。当天晚上,司徒远带军攻打沪城,想必是方敏的偷袭计划败露,必定是全军覆没、尸骨无存,想起那男人临走之时对自己的告白,顾明琴内心深处一阵难过,想要痛哭一场,却也明白,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 “顾明琴觉得鄙人应该将这些‘英雄’安葬在何地比较合适?” 司徒远的话再次使得顾明琴清醒,她微微低头,故作恭敬地说道:“以明琴愚见,沪城后院,依山傍水,环境清幽,适合于百年入土。”说完,抬起眼帘,深深地看着司徒远,其意不言自明。 司徒远略略低头,喃喃自语一番,随后便点头说道:“后山,是个好地方,那么就依着顾女医,将这些‘英雄’安葬在后山。”眼看着顾明琴俯身行礼,对自己表达感激,司徒远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又接着说道,“顾女医,你看啊,你们的‘英雄’死了这么多人,我们的人牺牲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对我们来说,也是英雄。英雄与英雄,本就应该惺惺相惜。依我看,不如把我们葬在一起……” “我们的亲人绝对不能和侵略者葬在一起……啊……” 顾明琴还没答话,已经有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出这样的话,但随之而来迎接他们的就是敌人毫不留情的屠刀,和亲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492章 对于这般惨剧,司徒远看也不看,只是笑问顾明琴:“顾女医觉得如何啊?” 刚才,余光中的血光四溅,顾明琴看得分明,此时此刻,她的耳朵里只剩下女人的嚎啕大哭之声,其他的,什么也听不见。闭上眼,休息了片刻,却不想,一睁开眼,便对上司徒远灿烂的笑容,自然是觉得恶心:“司徒大人,你答应过明琴……” “不错,我是答应过你,从现在开始,不再屠杀;可是刚才你也听见了,此人反对鄙人,是对鄙人的大不敬,也是对帝国英勇战士的大不敬。这些人,该杀。”最后两个字,司徒远说的掷地有声,好像是在强调。随即放缓了语气,又接着说道,“顾女医,鄙人非常理解你的善意提醒,也清楚自己应该以德服人,但是对于那些冥顽不化的穷凶恶极之徒,我觉得没必要手下留情,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说罢,目光深沉地看向顾明琴。 二人对视片刻,好像是故意的,司徒远此时居然转向陈锦显父女:“陈先生,你觉得呢?” 司徒远突然注意到自己,当然是受宠若惊,忙上前一步,答道:“司徒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啊。这些冥顽不化之人,就应该早点处理了,否则的话,贻害一方啊。”说完,转向顾明琴,好像是语重心长地说道,“明琴侄女啊,你可不能妇人之仁,破坏了司徒大人整顿城务的计划啊……” “整顿城务?”顾明琴听罢,一声冷笑,侧过脸去,反问与他,“整顿城务就是滥杀无辜?陈叔叔,你可别忘了,你也是这沪城之人,难道就不怕有一天,司徒大人心血来潮,把你也整顿了?” 此话一出,陈锦显激动万分,满脸通红,好不愤怒,指着顾明琴,却是理屈词穷,反驳不得。这时,“噗嗤”一声响,有人笑了起来。侧头去看,不是别人,正是那慕容秋。此人是东丽大官,自己得罪不起,只能把内心里所有的怒火加诸在顾明琴一个人身上。 “你你你,不知好歹,冥顽不化,和你那个死鬼老爹一样……” 陈锦显一时气急,不由地脱口而出,谁知话音未落,就引来了顾明琴带着杀气的凌厉的眼神,一时间不知所措,慌忙移开目光,转向司徒远:“司徒大人……” “好了,不要再说了。”司徒远厉喝一声,也是瞪了他一眼。 陈锦显无奈,只得闭了嘴,不由地回头,看向女儿,却发现女儿的眼睛里也是鄙视,陈锦显自然气闷。这么多年来,自己跟着司徒远做了多少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事到临头,却比不上一个顾明琴。越来越气闷,抬了抬手,招呼过来贴身奴仆,低声耳语一番,那人点点头,便悄悄地离开了。 “你看着吧,顾家人这次死定了。”陈锦显洋洋得意地向女儿吹嘘。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思婉故作不解。 “等会你就知道了。”陈锦显说着,向女儿眨了眨眼,得意之色写在脸上。随后又回过头去意气风发地看向前方。 陈锦显想干什么,陈思婉自然知晓。她并未点破,只是和父亲一样得意地笑着,只不过她的得意,和父亲完全不同…… 事情已过,司徒远轻咳几声,看向顾明琴,旧事重提:“既然如此,我们就好好准备准备,安葬这些英雄。” “司徒大人如果想把沪城的守城将士和你们的东丽士兵安葬在一起,的确是不太合适。”这一回,顾明琴开诚布公,说出这句话。如己所料,听罢,对方马上变色。顾明琴并不在意,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司徒大人,对沪城百姓来说,这些守城将士意义非凡,既是他们的保护神,也是他们的亲人朋友,是他们心目中唯一的英雄;而你的人,对于他们,并非如此。” “那他们是什么?” “司徒大人觉得他们是什么?”顾明琴反问。 其后,谁也不说话,司徒远只是打量着顾明琴。顾明琴只是抬头挺胸,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过了许久,司徒远突然开口:“那顾女医觉得鄙人应该如何?” “人们常说,落叶归根,入土为安。明琴相信,司徒大人所带之人,或许心里盼望的只是回到家乡,家人同聚一堂。”顾明琴话未说完,便听见对方冷笑一声— “沪城距离东丽帝国千里之遥,你让我把他们的尸体送回千里之外的东丽?”司徒远说着,轻轻摇头,显得不以为意。 不想,顾明琴却是反问:“既然是千里之遥,互不相干,那司徒大人带着你的军队跑到我沪城烧杀抢掠,意欲何为?” 听到这铿锵有力的四个字,司徒远一惊,猛地回头,看向顾明琴,女人目不斜视,坚定不移,丝毫没有惧怕之意,使得司徒远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一路上势如破竹,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女子震撼了心灵。 “司徒大人。” 就在此时,有人喊了一声,司徒远收回思绪,看着来人,轻轻挑眉:“慕容兄又是想怜香惜玉?” “不敢。”慕容秋走到他面前,深深一揖,随后才抬头看着司徒远,“大人,顾女医此言不无道理。司徒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一路上,我也问过这些随军将士,他们的心愿大多都是胜利之后,回到家乡,家人团聚…….”慕容秋说罢,不由地回过头,那些东丽士兵听到此话,纷纷低下头来,有人禁不住发出戚戚的哭声,似乎是想家了。 慕容秋这时复又回过头,看向司徒远,轻轻挑眉,好像在说,你看吧。 看到自己的人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模样,司徒远皱起眉头,有些不悦,随后反问:“慕容兄也是如此?” “那是当然,祖父年事已高,身边又只有我一个亲人。如今我不能陪伴左右,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啊。”慕容秋说着,长叹一声,颇是感慨万千。随后微微挑眉,问着司徒远,“难道司徒大人就没有挂念的亲人?”不等他回答,慕容秋却是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司徒大人是孤儿出身,无父无母,幸得司徒家族怜惜,却因义父非严厉,难免感情淡薄……” “够了,不要再说了。”司徒远大喝一声,狠狠地双掌相击,抬起眼皮,一脸愤然地看着慕容秋。 慕容秋却好像是无所谓一般,摇着扇子,嘴角轻扬,只是轻轻地笑着。 此人根本就是故意的,羞辱自己。自己是孤儿,他是什么,不过是个私生子而已,只不过有了一个家族靠山,就自认为天下无敌,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论武功,自己可不怕他。若非慕容家族无子无孙,也不会将他捧在手心里。在司徒远心里,对于这个慕容秋,越发不满,却又不敢得意。无奈之下,只能把一腔怒火郁结在心里。 眼不见为净,司徒远扭过头,不去看他,只是再次看向顾明琴,正要开口,却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惊得身体猛地一震,急忙回头,却见不远处烟雾弥漫、火光冲天,不由地傻在那里了,难道华夏援军这么快就赶到了? “那里好像是顾府。”慕容秋这时候提醒他。 司徒远醒过神来,不由地回头,去看顾明琴。顾明琴也在愣神,望着那个浓烟滚滚的地方,直到有人一扯她的衣服— “大小姐,不好了,顾府被人炸了。”顾忠说着,拽着她的衣服,就加快速度向前跑去。顾明琴已经来不及思考了,跌跌撞撞的跟着他而去。 看着顾家人陆陆续续的冲破包围,司徒远似也醒过神来,招呼部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顾府…… 府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倒在路上,有好几次,顾明琴被绊倒在地,也来不及多想,翻身坐起,强忍着膝盖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咬紧了牙关,奔向目的地—顾鑫的房间。 叔公的房间里已经炸的不成样子了,桌椅板凳、床铺被褥,都看不见踪影了,只剩下碎木满地,无处落脚。 “老爷……”顾忠大喊一声,弯下膝盖,嚎啕大哭起来。 紧接着,在他的身后,顾家栋、明音和岳冲也纷纷跪下,痛哭流涕,不仅是为了家园的被毁,更是因为现在的傀儡处境,还有前途茫茫的命运。惟有顾明琴,此时此刻,仍是站在那里,看着这满地狼藉,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一切,到底是谁干的,顾氏真的要毁于一旦了吗? “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远脚步匆匆,语气急切。顾明琴也不说话,主动侧身,让开一条路。 司徒远也不管她,径自往前走。刚好,跪在地上的顾忠他们挡住了他的去路,司徒远也是无所顾忌,狠狠地把他们推倒在地。这一动作,惹恼了悲痛欲绝的顾家人。尤其是那顾忠。他冲过去,抓住司徒远的衣服,拼命地阻止着他,嘴里还不断的威胁着、谩骂着:“这是我们顾家,你给我出去,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侵略者,滚回你们的弹丸小国去……啊……” 一声惨叫之后,老人被掀翻,一跃而起,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顾忠……” “忠叔……” 一家人急忙拥了过去,围着顾忠,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顾忠显然是受了重伤,捂着胸口,长咳不止,虽不能言语,但那愤怒的目光却如同利剑一般,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司徒远,好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一般。 司徒远自然不会把这个将死之人放在眼里,只是仍用这件事警告顾明琴:“顾明琴,看着你的面子上,我对你顾家人可谓是网开一面。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下次你顾家人若再敢闹事,休怪我杀人不眨眼,这可是你们顾家人自找的。”说罢,重重地哼了一声,一个箭步跨过满地狼藉,走向对面完好无损的墙壁。 “你们……”顾家栋对于这些人的强盗之举愤愤不平,眼看着侵略者进去了一堆,霍然起身,意欲指责。就在这时候,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低头看去,顾明琴皱着眉头,面露哀求之色。顾家栋不愿意屈服,但亲眼见着那人的本事,为了活命,自是敢怒不敢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脚步声响起,侧目看去,陈思婉脚踏狼藉,得意而来,走到顾明琴面前,俯下身,在她耳畔轻轻地说道:“顾明琴,没想到吧,这个顾府,我还是进来了。” 顾明琴抬头,对上女人傲然的目光,心中五味陈杂,自己真的是失败者吗?余光中,顾岳冲举起拳头,直接向陈思婉击了过去,顾明琴大惊,还来不及阻止,岳冲就被陈思婉紧紧地控制在手里了。 “你放……”顾明琴话语未出,便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弟弟顾岳冲如同刚才顾忠一般,被掀的腾空而起,而后重重地落在地面,摔在一堆残砖烂瓦之上,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好像是晕死过去。 “岳冲……”顾明琴大喊着弟弟的名字,连滚带爬地向弟弟冲了过去。却不想,那陈思婉竟先自己一步,大步流星的冲向岳冲。顾明琴急忙伸出手,想拉住她,却扑了个空,眼看着陈思婉逼近岳冲,一伸手,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顾明琴本能地大喊一声,“不要……” 现在的陈思婉,武功非常,自不会把手无缚鸡之力的顾明琴姐弟放在眼里,也不去看那顾明琴,只是抓着顾岳冲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提起来,轻蔑一笑:“就你这样百无一用,居然还想杀我?” “我就是想杀了你,为父报仇。”顾岳冲毫无惧色,反而迎上她的目光,恨意满满。如他所想,此话激怒了陈思婉,迎接自己的便是女人的一个巴掌。尖利的指甲刺入皮肤,于顾岳冲而言,那是锥心的疼痛。但他还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在这女人面前落下一滴泪。 “若你不是岳成哥的亲弟弟,我这一巴掌,就足够送你上西天。”陈思婉咬牙切齿的威胁警告。 顾岳冲却并不在意:“少提我哥,你不配。我告诉你,我哥如果敢娶你过门,我们全家都会把你们赶出家门。” “你……”陈思婉并未忘记,在这之前,顾明琴也说过这样的话;而现在,顾岳冲也是这么说。姐弟俩的说辞彻底激怒了陈思婉,她禁不住冲着顾岳冲怒吼道,“那我现在就杀了你,替岳成哥清理门户……”说完,抬起手来,便要动手,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此时,一股猛烈的力量突然袭来,陈思婉毫无准备,惯性使然,猛地向后退去。 站稳脚跟,定睛一看,不远处,顾明琴已经死死地护住了顾岳冲。 “顾明琴,你想干什么?”这一次,陈思婉冲着顾明琴大吼。 “他可是岳成的亲弟弟。”顾明琴抬高了声音,刻意强调。 陈思婉似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冷笑地逼近顾明琴,盯着她的眼睛:“你以为提起岳成哥,我就会放过你们?我和你说过……” “对,我没有忘记,你告诉过我,岳成和你们父女俩一样,背叛原则,变成了敌人的走狗。”此话一出,对方马上就变了脸色,眼中的杀气好似要把自己燃烧殆尽。顾明琴并不害怕,只是紧紧地护住幼弟,话锋一转,只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岳成现在变成什么样的人,但我相信,血浓于水,顾家的亲情,他永远不会忘记;父亲的仇恨,他也不会忘记。如果你现在把我们杀了,他也永远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 “顾明琴,你别想威胁我。”陈思婉歇斯底里,好像是以此掩饰自己的惊慌和无助。 顾明琴慢慢地平静,她摇摇头:“我说的是事实,陈思婉,不要自欺欺人,在岳成的心目中,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三年前,岳成已经做出了选择……” “此一时彼一时。”陈思婉发出嘶吼。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顾明琴强力反驳,“陈思婉,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杀了我,举手之劳。看看岳成回来以后,还会不会和你在一起……” “顾明琴,你不要逼我。”陈思婉抬起手来,胳膊颤抖。 “杀了我,我在天上看着,岳成杀了你,为我报仇。”顾明琴说罢,梗着脖子,坦然面对,不惧生死。 胳膊高高抬起,全身颤抖,陈思婉瞪大了双目,逼视着顾明琴,希望她胆怯,希望她求饶。只是对视了许久,在她的眼里,丝毫没有发现任何怯意,仿佛是洗颈就戮。陈思婉越发激动,她真的想杀了她,杀了她才可以和岳成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成为顾家堂堂正正的媳妇、顾岳成的妻子。 可是顾明琴刚才的话,陈思婉也不敢不放在心上。若真的杀了顾明琴,别说是顾明琴,就算是顾家任何一个人,顾岳成想必都不会放过自己。 爱恨矛盾,在陈思婉心里纠结。此时此刻,她似乎才发现自己做不到预想的那般狠毒,一切不顾。就在此时,一阵劲风袭来,陈思婉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后一拉,控制不住的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好不容易稳住了脚步,定睛一看,司徒远已经取代了自己刚才的位置— “钥匙。”司徒远摊开手掌,面向顾明琴,目光威严。 顾明琴也没犹豫,直接拿出密室的钥匙,放在他的手里。 “明琴,不能给他啊。”顾家栋大声吼道,企图阻止,不曾想,只说了一句,便是牵动伤口,咳嗽不止。 顾家栋此时的状况,顾明琴没工夫理会,她只是仰着头,观察着司徒远脸上的表情。看得出,得到了钥匙,男子非常得意,拿在手里,轻轻地掂了掂,笑对自己说道— “顾明琴,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喜欢。”随后便拿着钥匙,走向前方的墙壁。 看着他的背影,顾明琴的眼睛一眨不眨,同时,她死死地按住容易冲动的幼弟,司徒远武功高强,去了就是死路一条。余光中,陈思婉捂着胸口,望着那司徒远,眼神愤愤。若不是陈锦显紧紧地拉着她,只怕是已经控制不住,跑过去和司徒远拼命。看来,司徒远刚才那一击,力量不弱,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究其原因,他们父女俩也不过是东丽人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轰”的一声巨响以后,前方的墙壁自动被打开,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果然在这里。” 身后的陈锦显发出一声感叹,侧目看去,对方已经是瞠目结舌,呆在那里、愣愣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眉宇之间,一阵兴奋的颜色。看来,这陈锦显对顾家的产业觊觎已久。只见他缓缓地向密室而去,顾明琴急忙扶起弟弟,也跟了过去。弟弟被陈思婉打成重伤,咳个不停,奄奄一息,根本就走不了几步。顾明琴没办法,只能暂时将他放在顾家栋的身边。 刚一转身,胳膊就被顾家栋拉住了— “明琴,不能,不能……”顾家栋很是激动,因此牵动伤口,没说几个字,就咳嗽不断,但仍是死死地拉住顾明琴,不肯放开。 “三叔,你放心,祖父留下的东西,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它落在外人手里。” 听到这话,顾家栋不禁抬起头,触及到顾明琴坚定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相信她,不由地慢慢地松开了手。 恢复了自由,顾明琴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一笑,故作轻松,随后才返过身,向司徒远走了过去。 “三老爷,大小姐真的可以护住老爷留下来的东西?”休息了一会,顾忠恢复了许多,眼看着顾明琴将密室的钥匙交给那个司徒远,他无法淡定,可也知道对方的厉害,不敢拼命,只得等到顾明琴离开,悄悄地探问顾家栋。 “她能,我相信她。”顾家栋重重点头,望向前方女子的背影,眸子里也满是坚定。 此刻,司徒远已经到了那个位置,检查一番,返过身,望向咫尺之遥的顾明琴,等着她一步步走来。顾明琴也是面色如常,迎上他的目光,徐徐地向前,不卑不亢。 “明琴,你太不够意思了,叔叔去世这么久,你守着这么些东西,居然不知道拿出来。”不知何时,顾家韦走在了她的身边,没好气地抱怨道。 “拿出来干什么,让你二叔变卖家产、花光用光不成?”顾明琴目不斜视,只是冷声反问。大步流星,顷刻间便走到了司徒远的面前。 “你这个孩子,你看你……”顾家韦伸手指着她,没好气地嘟囔,眼看着前方就是司徒远了,不敢造次,到底是闭了嘴。 环视四周,密室里并没有他期待的金银珠宝,也没有银票铜钱,只要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药材树枝。虽然不懂医术,可到底是耳濡目染,顾家韦当然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无价之宝、千金难求。当然了,对别人来说,那是千金难求,对于他顾家韦,那可是满满的黄金,数也数不清。此时此刻,顾家韦已经开始考虑,把这批珍贵的药材卖给谁,是杜员外呢,还是陈锦显呢…… 眼看着顾明琴越发走近,来到自己面前,司徒远再次摊开手心:“顾女医,把钥匙拿出来吧。” “司徒大人难道就不怕?”顾明琴眉眼轻佻,反问一句。 仿佛是意料之中,司徒远呵呵一笑:“顾女医,我承认,这东西非常危险,稍一不慎,毒性泄露,别说是你我,就算是整个沪城,或许也将不复存在。所以暂时将东西寄存在这里,那是最好不过了。只是,经历了刚才的事,鄙人越发觉得东西放在这里,不安全。” 说着话,司徒远沉下脸来,看着顾明琴,目光深沉:“所以,顾女医,把钥匙交出来。”说着,再次摊开了手心。 事到如今,顾明琴似乎觉得自己无法选择,除了交出钥匙,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难道真的要把祖父和叔公这么多年的守候拱手让人吗?虽然到现在为止,顾明琴还不知道那个秘密是什么,可她却始终忘不了那封信上所言— “东西如果落在东丽人手里,华夏必亡。” “明琴,你干什么呢,赶快把东西拿出来,大人等了半天……”顾家韦非常迫切的想知道,自家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有多值钱。于是就匆匆地跑过来,替司徒远催促顾明琴。话音未落,就见顾明琴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自己,虽然不发一语,但这样的目光,仍让顾家韦感觉恐惧,“你你你……你看着我干什么……” 好似是怕了这个侄女,顾家韦一步步向后退去。密室里虽未遭殃,但现在也是一片狼藉,顾家韦没看见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通”摔了个屁股蹲。坐在地上,疼得叫个不停。 顾明琴没有理会,只是轻蔑的哼了一下,返过身来,司徒远就站在自己面前— “顾女医,我没那么多时间。”司徒远的声音低沉里带着些许急促,看来依然是不耐烦。 顾明琴估摸着司徒远到了这个份儿上,耐心耗尽,如果不赶快把钥匙给他,此人恐怕是连杀人的心都有。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真的要把东西给他,使得沪城、甚至是华夏,灭亡在他的手里吗?哦不,不是灭亡在他的手里,而是灭亡在自己、灭亡在顾明琴的手里。不行,就算是死,自己也不能成为千古罪人。可现在,刀架在脖子上…… “顾女医……”司徒远再次低沉的喊了一声。 顾家韦也在旁边催促:“明琴啊,你干什么呢,不要磨磨蹭蹭,把东西拿出来,大人很忙的……” 顾家韦这般说,一方面是想看看家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另一方面也是想讨好司徒远。却不想,拍马屁没到地方,遭到别人重重一咳、并无声的警告。顾家韦吓得急忙闭了嘴,赔笑地拱了拱手,几近谄媚。却不想对方看也不看,还轻蔑的哼了一下。顾家韦满脸尴尬,却不能撒气,只是暗暗地把这笔账记到了顾明琴的头上。小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钥匙不在我手里。”顾明琴终于开了口。 司徒远眯起眼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顾明琴很是平静:“司徒大人,可能你已经忘了,从一开始,我就和你说过,钥匙不在我手里。东西那么重要,两把钥匙我都是随身携带、寸步不离的。但因为轰炸不断,大家都是四处奔逃,我担心带在身上,不小心遗落,让别人捡了去,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它藏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山洞深处……” “山洞深处?”听到这话,司徒远更是皱起了眉头,难以置信。但却见那顾明琴用力地点点头,回答自己说— “不错,那个地方非常隐蔽,只有我知道。就算是有人进去避难,只要不是刻意,就不会发现它的存在。” 司徒远听罢,也不说话,只是观察着顾明琴。她的话,可谓是漏洞百出,却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现在,她目光炯炯的模样,更是让人对于她的话,不得不信。 “假的,绝对是假的。那么重要的东西,她怎么可能存放在别处?”就在此时,陈锦显突然开口,情绪激动,似乎是想迫切的揭穿顾明琴。回头看着司徒远,非常迫切地说道,“司徒大人,这个顾明琴可不是普通女子,她诡计多端,善于谋略,她现在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司徒大人,我可以以人格担保,那钥匙绝对就在她身上。” 虽然把话说完了,可由于激动,陈锦显仍是喘息不停,难以平静。 听了这话,司徒远不觉点点头,说得有理。随后反问顾明琴:“顾女医,你觉得呢?” “我人就在这里,钥匙在不在身上,一看便知。”顾明琴说着,张开了双臂,静静地看着司徒远。 司徒远还没有动作,陈锦显就冲女儿使了个眼色。陈思婉本来就想着等着机会,好好地羞辱一下顾明琴,如同三年前在医者大会上,顾明琴羞辱自己一般。眼下这个机会,陈思婉自然不愿错过,摩拳擦掌着、冷笑地接近顾明琴。眼看着咫尺之遥,却听见司徒远一声大喊— “慢着。”司徒远说着,径自走向顾明琴,并随手推开陈思婉。 陈思婉毫无防备,踉跄的后退几步,幸亏父亲就在身后,接住了自己。眼看着司徒远对顾明琴另眼相看,顾明琴自是不甘,挣扎着想去理论,却被父亲紧紧地拉住。待得父亲在自己耳边低声悄语一番,陈思婉才算是冷静下来了,但在心里余怒未消,顾明琴,你给我等着。 “顾女医可还记得那个山洞现在何处?”再次无视陈思婉,司徒远只是探问顾明琴。 顾明琴点点头:“明琴做了标记。” “可否让鄙人和你一起去?” “那是自然,司徒大人这边请。” 司徒远没有马上行动,仍然是如刚才一般,打量着顾明琴,女孩面色自然,看不出任何异样。这让司徒远有些不安,顾明琴让自己随她出去,是否早有所图,比如说是请君入瓮?不过转念一想,那又怎么样,凭自己的武功,别说是一个顾明琴,就算是十个八个,自己也没必要放在心上。在这个沪城,武功最好的莫过于那个方敏。可他已经死了,死在自己手里。 这样一想,司徒远彻底放下心来,随着顾明琴,先一步向前走去,顾明琴紧随其后。 “明琴……”当顾明琴路过自己身边时,顾家栋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顾明琴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亲人,自是一阵难过,毕竟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地说:“三叔,你帮我照顾一下明音和岳冲,我很快就回来。”说罢,颇有深意地看着叔叔,之后甩开他的胳膊,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去。 “大姐……”顾岳冲试图追过去,却被三叔紧紧地拉住。 顾家栋看明白了,顾明琴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为了保卫顾家的秘密,要和敌人同归于尽。想起自己刚才不分青红皂白的那一巴掌,心里顿时内疚无比。现在的他不敢奢望顾明琴能够全身而退,只希望她能够成功。如果司徒远死了,东丽士兵群龙无首,必定是不堪一击。总而言之一句话,顾家的东西、华夏的宝贝,绝对不能落在敌人手里。 “哎哎哎,老三老三。”就在这时,顾家韦凑近家人,压低声音问道,“咱们家那不见人的宝贝到底是什么,值多少钱……” “不知道。”顾家栋没好气地答道,显然是懒得理他。 顾家韦却是听不懂人话,不依不饶:“你们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些年,你们天天和明琴在一起,她都知道的事,你怎会不知道……” “滚。”顾家栋显然是气急了,大喝一声。 顾家韦一听这话,不满了:“你刚才说什么,你叫我滚?我是你哥,这是我家,家里的事,我当然应该知道……你你你……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话未说完,就发现顾家栋沉下脸来,目光有点阴沉,如同刚才顾明琴一般,让人心生惧意,不敢面对,本能地向后挪了几步。 谁知就在此时,对方猛地抓住自己的衣领,把自己拉到面前:“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司徒大人如果知道了……” “顾家韦,别以为自己真的是个人物,若不是为了咱们顾家的东西,东丽人会看的上你?放聪明一点,不要得寸进尺,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不孝之子,惟有死路一条。”顾家栋警告道。对方半眯起眼睛,好像是不屑一顾,“怎么,不相信是不是,那我现在就成全你。” 说罢,猛地伸出手,掐住对方的脖子。虽然是身受重伤、浑身无力。但顾家栋还是咬牙切齿,使尽力气,只看得顾家韦在自己手里翻了白眼…… “三老爷,手下留情啊,三老爷……”眼看着顾家韦奄奄一息,顾忠疾呼一声,本能地伸出手,试图去抓顾家栋。 顾家栋本来就力气有限,被他这么一叫,立马偃旗息鼓,松开了手,捂着胸口,长咳不止。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放过顾家韦,愤怒地指着他,再次发出警告:“看着一母同胞的情分上,这一次,我先放过你;若是下一次,你再敢帮着敌人威胁明琴,休怪我不留情面。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同归于尽,为民除害……咳咳咳,咳咳咳……” 顾家韦和他一样,也是长咳不止,不断地翻着白眼,痛苦不堪。没想到顾家栋受伤严重,力气还挺大,如果再持续一会,怕自己真的是要死在他手里了。虽然脑子里到现在为止,仍然是混混沌沌,可有一个决定,顾家韦却是更加坚定了,来日自己掌管顾家,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这些人逐出家门,真的是太可怕了…… 兄弟俩反目的这一幕,陈家父女看得真真切切,禁不住回头,相视一笑,二人心照不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顾明琴和司徒远刚出顾府,便看见慕容秋慢慢地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还拖了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慕容秋走近二人,二话不说,便把那人摔在了司徒远的面前,拍了拍手,好像是如释重负— “终于找到了。司徒大人,交给你了。” “你这是……”司徒远看着地上满脸黑灰的破烂男子,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慕容秋。 “爆炸之人。”慕容秋简而答之。 “爆炸之人?”司徒远越发不明白了,慕容秋到底想说什么。 慕容秋显得耐心十足,非常平静地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顾府一直以来是我们保护的地方,哪怕是轰炸,我们的人都尽可能躲避。没想到这个时候,顾府居然发生了爆炸。”慕容秋说着,好像是下意识地,向顾明琴看了眼。回过头来,再次解释道,“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怕是想释放毒素,或者是彻底销毁。所以来到这里之后,我就四处寻找,希望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顾府后面的那条街上发现了此人。看来是爆炸之时,被崩出去的。” “崩出去的?”这一下轮到司徒远瞪大了双眼,瞠目结舌了。 慕容秋点点头,接着说下去:“最关键的是,我在此人的衣服里发现了这个……”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两个圆滚滚的黑色物体。 顾明琴好奇地看了一眼,不明白是什么,但身旁的司徒远却已经变了脸色。 “还有……”慕容秋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俯下身去,蹲在那人面前,扒开他脸上的灰尘,“你看看这个人是谁?” 只一眼,司徒远就双眼冒火、愤怒之极,原地踱了几步,返过身,快步走入了顾府。 这是怎么了?顾明琴不明所以,这个被炸得奄奄一息之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看见了他,司徒远会如此愤怒,自己要不要跟进去看看?犹豫不决之时,顾明琴突然听见脚步声响起,回过头来,慕容秋已经是近在咫尺。 “你要干什么?”看着这男人越发逼近,顾明琴不由自主地向后移退,言语间带着些警惕的味道。 似乎是不愿让女人觉得紧张,慕容秋在据她不近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笑着挑挑眉:“等一会可是有一场好戏可看哦。” “好戏?”顾明琴微微蹙眉,不能理解,他的话什么意思。 “是啊,我保证顾女医看过以后,自会非常满意。”男人看着她,依然如故,嘴角挂着温柔之笑,让人看了,如沐春风。 “我看了,满意?”顾明琴越发想不通,现如今家园被毁、束手待擒、朝不保夕,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自己感到所谓的满意。对方闭着眼,微笑地点头,看来是充满了信心。此时此刻,顾明琴越发觉得此人的神秘。他明明是东丽人,位居高官,却处处帮着自己,在司徒远面前为自己解围,难道只是如他所说,看上自己了? 何况,随着二人越发的相处,顾明琴越来越觉得他像那个人,尤其是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如同梦里一般,温柔地看着自己。 “你到底是谁?”顾明琴终于忍不住,开诚布公,道出心里的疑问,并目光正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试图寻求答案。 此话一出,慕容秋顿时变色,转过头去,不再和顾明琴目光相接,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两个字—冷酷。 此人越是这般,倒越是让顾明琴觉得自己并未猜错,他就是他。可为什么…… “司徒大人饶命啊,大人你慢点……” 身后突然响起哀求之声,顾明琴觉得熟悉,回头一看,只见那司徒远快步而来,身后拖着一个人,只是这个人不同于慕容秋所带之人一般半死不活,此人却是活的逍遥。对顾明琴来说,此人就算是化成灰,她也认得。对方不是别人,正是那杀父仇人—陈锦显。 只见司徒远将陈锦显拖到门口,用力一甩,将他甩下楼梯,厉声喝问:“陈锦显,你给我好好看,这是谁,这是谁?” 陈锦显年纪也不小了,被这么一摔,顿时觉得头晕脑胀,浑身好像是散了架一般,疼痛难忍。以手撑地,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仰起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那个“死尸”,顿时脸色大变,连忙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后挪动。这时突然有人一把拉住了自己的发髻,把自己向后一拉,陈锦显立时觉得疼痛难忍,马上就要死了一般。 “陈锦显,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拽着他的发髻,司徒远目光充血,愤怒地逼问。 “我我我……我不知道。”陈锦显咬紧了牙关,强忍着剧痛,艰难地答道。 “你不知道?”司徒远先是眯起了眼睛,然后陡然间手臂猛地一提,陈锦显顿时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就连顾明琴这个旁观者看在眼里,也免不了打了个寒战,不寒而栗。 “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说,我说。”很显然,在司徒远的武力攻击下,陈锦显选择了屈服。对方微微地松开了手,疼痛马上缓和了一些,如释重负般,陈锦显长松一口气,但也不敢耽误太久,急忙解释道,“司徒大人,我承认,陈果是我陈家人,是我的贴身仆人,可这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哦,原来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家陈果,是陈锦显的贴身奴仆。顾明琴总算是明白了,不经意地抬头,碰上那慕容秋含笑的眸子,得意地冲自己挑挑眉,顾明琴恍然,原来他说的“好戏”就是这个啊。看到陈锦显被司徒远如此折腾,的确是大快人心。只不过陈锦显辩解,这件事与他无关,是真的吗;司徒远会相信么? “与你无关?”司徒远眯着眼,眸子里满是怀疑。 第493章 陈锦显忙不迭地点点头,急忙又解释地说道:“是真的,我的确是不知道啊。刚才在城楼旁边,我一直是觉得他在我身边,一回头,却是不见人,我还以为他跑到哪里偷懒去了,也没在意,只是没想到……司徒大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陈锦显吓得连连磕头。 看他怕是这样,司徒远不由地相信了,陈锦显胆小如鼠,私自盗宝,恐怕是有贼心没贼胆。想到这,司徒远暂时面色缓和,不曾想,就在这时,一个颇为激动的声音乍然而起— “陈锦显,你怎么可以如此害我?” 听见声音,陈锦显回头一看,只见那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突然从地上坐起来,自是惊恐万分,瞪大了双眼,反应不过来。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不会是借尸还魂吧? 顾明琴看到这一幕,也吓得倒退几步,差点摔倒,幸亏扶住了旁边的柱子。死而复生,还是灵魂出窍?定了定神,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她才可以肯定,这具“尸体”还活着。 尸体痛苦的咳了一声,然后才开了口:“老爷,不是你让我过来,炸了密室,把东西提前取出来吗?” 这样的话,司徒远听的真真切切,猛地回身,看向陈锦显,如同刚才一般,厉声喝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陈锦显答不上来,也不敢回答。他做梦也没想到,动静居然这么大,居然惊动了司徒远,按照自己的计划,不该如此。而且就算是计划失败,刚才他看见陈果“尸体”的那一刻,立马想好了对策,一口咬定,和自己无关,什么也不知道。可他万万没想到,陈果还活着,而且苏醒之后,马上反咬一口。 “你说不说?”见他半天不语,司徒远早就不耐烦了,厉喝一声,催促道。 陈锦显打了个寒战,本能地抬头,对方眼里的杀气,让自己惧怕。没时间了,如果找不到理由,司徒远一怒之下,恐怕会要了自己的命。可问题是,合理的理由在哪里,在哪里,为什么自己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在陈锦显苦思冥想、焦头烂额之时,一旁的女儿竟也开始火上浇油了— “阿爹,我早就和你说过,那东西必须司徒大人亲自来取,你非不听,非要借花献佛……” 此语一出,司徒远更是恼怒,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陈锦显从地上拽起来,拉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好啊,陈锦显,你居然想捷足先登,盗取大汗看上的宝贝?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锦显被他拽着,根本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的挥挥手,目光里写满了惊恐,似乎在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好在,司徒远还没打算就此杀了他,只是随手把他扔在地上,并且狠狠地踢了一脚。那一脚,刚好踢在陈锦显的肚子上,陈锦显当即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不堪。 可司徒远显然没打算给他太多的时间,只是厉声警告道:“陈锦显,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说不清,那就休怪我翻脸了。你给我记住,你现在对我没什么用。” 陈锦显一听,惊骇的抬起头,对方一脸肃然,看得出,并非开玩笑,并非只是言语威胁,说不定真的是说到做到。一想到此处,浑身哆嗦个不停。有一点,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关键时刻,女儿不但没有为自己求情,反而是火上浇油,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眼看着司徒远蹙起了眉头,已有些不耐烦,陈锦显不敢再琢磨女儿的心思了。只是急忙解释道:“司徒大人请息怒,卑职是一片好意啊。对于她顾明琴,卑职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最了解不过了。别看这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小。她说的话,分明就是找理由、拖延时间。卑职恐怕司徒大人听信了她的胡说八道,拖延了时间,让她把东西转移出去。卑职就想着,先一步将东西取出,敬献给大人。”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想帮我提前取出密室里的东西,然后交给我?”司徒远冷笑地反问。 陈锦显忙不迭地点点头:“卑职正有此意,没想到……”话未说完,对方猛地出手,提着自己的领口,把自己拉到眼前— “你知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你就敢随便拿出?你想害死我们啊?”说到激动处,司徒远猛地用力,把陈锦显拽到半空,用力一甩。陈锦显顿时腾空而起,飞到墙角,之后便重重地落在地上。这一回,连惨叫声都没有,只是一声闷哼。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残忍,顾明琴不敢去看,不由地别过头去。待得一切平静下来以后,才小心翼翼地回头,前方不远处,陈锦显歪靠在墙上,一动也不动。若不是胸口时不时地起起伏伏,怕是真的以为此人已死。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冷笑,回头看去,竟是陈思婉。 只见她嘴角轻扬,望着角落里的陈锦显,笑的得意,仿佛是幸灾乐祸。看到如此,顾明琴禁不住蹙起眉头,无法理解,这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啊,她怎么…… 而此时,陈思婉似乎也发现了顾明琴,毫不回避,迎上她的目光,一阵冷笑。好像在说,我也可以这样杀了你。 对于陈思婉的“威胁”,顾明琴看得分明,虽然有些俱已,可表面上却是抬头挺胸,无畏的迎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在这里等着你。 眼前一暗,慕容秋竟走到自己面前、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只不过这一次,慕容秋的目标并非自己— “司徒大人,事到如今水落石出,大人是否应该打道回府了?” 司徒远余怒未消,正愤然于陈锦显的无知,陡然间听到此句,立马回过头,看向慕容秋:“慕容兄什么意思?” 慕容秋不紧不慢,悠悠地说道:“大人啊,你看现在是这样,顾府突然爆炸,凶手已经找到,目的也已经清楚。最关键的是,那样东西现在顾府,完好无损。既然如此,还不如暂时放在那里,免得取法不当,祸及无辜。”慕容秋说着,向着他深深一揖,面露恳切之色。 “祸及无辜?这里还有无辜吗?”司徒远冷笑,故意提醒,“慕容兄,你可别忘了,当初这些沪城子民奋起反抗,我东丽弟子死伤无数,这份仇恨,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报一报了。” 顾明琴一听这话,心里陡然一惊,司徒远果真心狠手辣,想把华夏子民赶尽杀绝。怎么办,自己能做什么?思及于此,顾明琴心里汹涌澎湃,不由地紧握双拳。 看了眼旁边的女子,慕容秋回过头,面对着司徒远,轻轻一笑,接着道:“司徒大人说的是,华夏子民形同蝼蚁,与我东丽弟子而言,的确是算不了什么,死了就死了。可大人别忘了,此时城里还有数以万计的东丽弟子,一旦毒素泄露,祸及的可不仅仅是那些华夏蝼蚁,更是有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跟着我们一路奔波,为的是大汗陛下,为的是帝国的宏图大业。如今,我们为了一己之私,让他们葬身异国他乡,天理何在?我们如何向伟大的大汗陛下交代,然后向他们翘首以盼的父母亲人交代……”慕容秋说的激动,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 说到这,他顿住了,舒了一口气。又向司徒远深深一揖:“请大人三思而后行。” 司徒远听罢,禁不住环视四周,只见那些东丽士兵各个望着自己,眼中有些警惕、惧怕。想必慕容秋刚才的话,他们也听见了,虽不知东西为何物,大约也明白,一旦把东西拿出来,他们也得死于非命。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司徒远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毒性爆发之时,自己可以死里逃生。 “慕容兄觉得该怎么办?”司徒远反问慕容秋。 “依我看,还是放在顾府的密室里。”慕容秋想也不想,就给了答案。对面,司徒远半眯起眼睛,似是不甘。慕容秋故意叹了口气,好似语重心长地说道,“大人,那东西的厉害之处,不用我说,一旦开启之法不当,毒性爆发,谁也活不了。所以在没有找到万无一失的开启之法,最好还是把它放在原来的位置,最起码,这么多年,一直是万无一失,不是么?” 司徒远听罢,仔细地想想,点头说道:“慕容兄说得有理,如今的确不是开启之时,只不过……” 说着,走到顾明琴面前,再次摊开手掌:“从现在开始,密室里的两把钥匙必须由我亲自保存。交出来吧。” 顾明琴犹豫不决,家中之物,怎能交给他人,尤其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侵略者;可是…… “哦,我差点忘了,顾女医刚才说过,你已经把东西藏在一个比较稳妥的山洞里了。那么,请吧。”这一次,是司徒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真的要去吗?本能地,顾明琴看向那慕容秋,但见他对自己点点头,目光平静,好像是成竹在胸。莫名的,顾明琴竟是相信了他,径自向前走去。身后,司徒远亦步亦趋。这时,脚步声响起,侧目斜睨,发现陈思婉也跟了过来。顾明琴心中一紧,暗叫糟糕,她来了,自己就不好做动作了。正想着找什么理由说服司徒远摆脱陈思婉,不料,司徒远竟先一步开了口— “陈都尉,你就不必去了,顾府里贼人众多,我不放心,你看着点。” “大人,卑职担心顾明琴诡计多端,对你不利。”陈思婉找了个理由。 司徒远却不以为然:“像顾女医这般的巾帼英雄,想使一使美人计,我还求之不得呢。”说罢,一伸手,试图触及顾明琴,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一暗,定睛看去,慕容秋已再次站到了自己面前。司徒远定了定神,似笑非笑道,“慕容兄果然是又霸道又小气啊,看上的女人,别人连碰都不能碰。” 对于司徒远这么明显的讽刺,慕容秋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笑着耸了耸肩膀,也不多说什么。 看慕容秋没有反应,司徒远自知无趣,只是回头,冷声叮嘱陈思婉:“好了,我和慕容兄两个人陪着顾女医一起去就可以了,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们。陈思婉,你不是一直想成为顾府的女主人吗,这可是你的机会。”说罢,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催促顾明琴,“顾女医,山路不好走,我们早去早回。” 因着这话,顾明琴回过神,看着司徒远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敢耽误,急忙应了一声:“司徒大人请随我来。” 之后便径自往前走,时不时地回头,看向那还在愣神的陈思婉。 陈思婉半眯着眼睛,目送三人离去,眉头紧皱,咬牙切齿,满是不甘。但很快她笑了,司徒远说的不错,现在自己走进了顾府,那就是顾府的女主人。有东丽人在这里,看谁还敢把自己赶出家门。想到这,陈思婉越发得意,返过身来,抬头看去,头顶上两个大字夺人眼球—顾府,我来了。岳成哥哥,我来了。 这样想着,意气风发地向前走去。却在这时,耳畔传来低低的呻吟之声,不由地回头,看着窝在角落里的那个人,陈思婉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很快,三个人入了山,顾明琴四处张望,做出努力寻找的模样,实际上内心里却是心乱如麻,因为她知道,那把钥匙根本就是在自己身上,并非藏在山洞里。刚才那么说,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实在不行,和司徒远同归于尽。而那把钥匙,也已经在刚才顾家栋不注意的时候,藏在他身上了。 这一回,顾明琴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可现在看来,似乎用不着。可问题是,那把钥匙不在山野的任何一个地方。 “你到底把东西藏在那里,怎么还没有到?” 低沉的声音响起,不用回头,就可以想象,司徒远此刻是多么的不耐。也是,因为所谓的钥匙,自己耽误的时间已经很多了。好在,司徒远从未见过那把钥匙。意识到这点,顾明琴灵光一闪,抬头指向不远处的那个山洞:“就在那里。” “就是这个?”司徒远眸子里写满了怀疑,自己不过是刚刚提出异议,顾明琴就到了?这也太巧了吧。 “我自己放的东西,我当然清楚。”顾明琴说着,转过身,向那个山洞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解释道,“当初我从县衙,往防空洞逃去之时,路过这里,遇到爆炸,只好暂时躲入此洞。当时那把钥匙刚好从我的衣服里掉出来,我担心不小心遗失,灵机一动,就直接把钥匙藏在这里了。” “顾女医这般想法,听起来有些特别啊。”司徒远好像是故意的,感慨道。 顾明琴笑笑:“没有人觉得我会这样做,可我偏偏做了,这就是意料之外。除了我,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东西自然就安全了。不是么?”顾明琴说到这,微微挑眉,反问一句,并且故意做出得意万分的表情。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那慕容秋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一咯噔,莫非他已看出…… 听了这话,司徒远不禁鼓起掌来:“好好好,果然是意料之外。顾女医足智多谋,深谋远虑,的确是让人佩服。” “司徒大人谬赞了。”说着话,三个人到达山洞,向里一看,并无他人,顾明琴这才带着二人走入洞中。 进入山洞,顾明琴仍然是走在前面,眼睛四处巡视,似乎是在寻找着自己的藏宝地,可此时此刻,内心深处,却是心乱如麻。其实刚才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自己的口袋里还有几件首饰,拿出来交给司徒远,或许可以暂时蒙混过关,反正也不是普通的钥匙。可现在的问题是,司徒远对自己寸步不离,自己这个掉包计如何实施?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不知所措之时,顾明琴突觉脚下一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眼看就要栽倒在地,忽听一声— “小心。” 胳膊一紧,转瞬之间,就被人拉入一个怀抱,随即结结实实的撞在了某人的胸口。 “你没事吧?” 磁性的声音响起,引得顾明琴不由地抬头,对上那深邃的目光,不由地面色一红,急忙低下头,轻轻地摇摇,并轻轻推搡着他的胸口,示意他放开自己,可这男人不知是看不明白,还是故意的想占便宜,就是死死地抱着自己不撒手,惹得顾明琴一遍遍在心里暗骂,登徒子,不要脸。 “咳咳咳……” 咳嗽声响起,慕容秋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的放开女人,但他的手仍旧是抓着不放,并且故意关心顾明琴:“顾女医,你千万要小心啊,山洞里的路不好走,你可千万不能分神啊。” “谢谢慕容大人关心,明琴一定会非常小心的。”顾明琴眼看着司徒远现在的注意力集中在慕容秋的身上,本想利用这个机会,做些小动作,可慕容秋却紧紧地抓着自己不放。顾明琴一狠心,猛地将手一缩,因为用力过猛,惯性地向后退了几步,这时,她只觉得手心里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东西,难道是慕容秋…… 本能地抬头看他,对方也看着自己,目光中颇有深意。此刻,他正和司徒远说着些什么,刚好是转移了对方的目光,此乃天赐良机。顾明琴立马摊开手掌,赫然发现手心里居然是一枚小巧的银器,而且和自己那枚钥匙一模一样。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把钥匙交给了顾家栋,怎么会又落在了慕容秋的手里? 更何况,顾明琴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在密室里,慕容秋根本没有进去过,怎么会…… “司徒大人,你看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慕容秋突然一指前方。 “在哪里?”司徒远立马回头。 “在那里。”慕容秋说着话,先他一步,向前走去,径自走向前方的一块巨石。司徒远禁不住好奇,也快步跟了过去。路过顾明琴时,慕容秋突然一抓她的手,片刻功夫就松开。 回过神来,手心里已经是空落落的。顾明琴还没弄清楚情况,那两个人已经从巨石旁边抬起身来。 “司徒大人,你看这是什么,我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个钥匙。”慕容秋摊开手掌,将银器递给了他。 “钥匙?”司徒远接过来,举在太阳下面,仔细地看了看,不由地点点头,赞同慕容秋的判断。随后他返过身来,走到顾明琴面前,“顾女医,你看这是不是就是你藏在此处的钥匙?” 自然是的,顾明琴不会看错,可内心深处,却不愿承认。那是祖父和叔公保护了一辈子的秘密,现在却经过自己的手,落在了敌人手里。顾明琴不甘心,可现在除了承认,自己似乎已经别无选择了。 “顾女医,你一定要仔细看看,可千万别让有心之人提前来个鱼龙混珠。否则的话,就算是我有心怜香惜玉,司徒大人恐怕也不会徇私枉法啊。” 矛盾之时,忽听此句,免不了让顾明琴心头一震,不由地抬头望他。对方的目光如刚才一般,显得意味深长。 “慕容兄说的在理。”司徒远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回过神来,再度提醒顾明琴,“顾女医,此事非同小可,马虎不得。你所藏之物,到底是不是这个,你可要看看清楚了。千万不能想要蒙混过关。否则的话,就算是我司徒远爱惜人才,我们的大汗陛下,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沉下脸来,深深地看着顾明琴,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司徒远的威胁说的明明白白,顾明琴自然清楚;可慕容秋是什么意思,对方显然是话里有话。他似乎是在提醒自己,好好地检查这枚银器。他是在告诉自己,这枚银器并非真正的钥匙吗?虽然觉得不可能,但顾明琴仍旧禁不住抱着一丝希望,俯下身去,观察着司徒远手里的银器。 小心翼翼的拿过来,翻看着,顾明琴笑了。此物非彼物,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此银器明显颜色较深,有几处磨损的地方都消失不见,看起来是打造了没多久,然后故意做旧。一看并非真正的钥匙,顾明琴如释重负,不管怎么样,自己没有辜负叔公的托付。 “顾女医看出来了?”见顾明琴笑的开心,司徒远反而是越发几天,谨慎的探问一句。 顾明琴认真地点点头:“就是它,不会有错的。司徒大人尽管放心。”双手摊开,恭敬地递了过去。 司徒远半信半疑,眯起眼睛,又打量她一阵。随后出现接过那枚银器,放在手心里,把玩片刻,慢悠悠地说道:“顾女医刚才和我说,你是一时兴起,才想着把钥匙藏在这个山洞里。我们来了,钥匙确实是在这里,可并不是顾女医亲自找到的。”说着,抬起眼皮,笑看着顾明琴,“顾女医,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不管怎样,总算是蒙混过关了,顾明琴不由地长松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整个人也平静了许多。面对此问,她回答地说道:“启禀大人,明琴并非故意隐瞒,只是藏物之时,来去匆匆,对于洞里的环境,只不过是匆匆一瞥,没有完全记下。所以刚才进洞之时,明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走错了地方?”果然如此吗?司徒远半信半疑,却听得顾明琴接着说道— “不错,刚开始进来,明琴的确是有些糊涂,站了一会,才恢复了记忆。本想告知大人,却不想被慕容大人提前发现了……” “我也是偶然发现那里亮闪闪的,觉得好奇罢了。”慕容秋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看看顾明琴,又望望慕容秋,司徒远一时也看不出二人之间有什么猫腻。顾明琴自己可以怀疑,但慕容秋…… “顾女医,你真的可以肯定,这个就是宝箱的钥匙?”司徒远举起手里的银器,探问道,“从表面上看,此物可并非普通的钥匙啊。”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这枚钥匙的确是和别的钥匙有所不同,但箱子的锁眼,却是一模一样的。” “你打开过那个箱子?” “明琴不敢,只不过是因为好奇心,比对过上面的锁眼。” 听了此话,司徒远长吁一口气,彻底放了心。再次拿起银器,仔细地看了看,边看边说:“顾女医啊,你说的话,我没办法完全相信,这枚钥匙是真是假,我必须通过验证。” 顾明琴一听,猛地抬头,看向那司徒远,眼中带着些紧张的情绪。 似乎看出顾明琴的担忧,司徒远笑着抬了抬手:“顾女医莫慌,鄙人并非是想打开宝箱,鄙人只是想和你一样,比对一下钥匙和锁眼。不知道顾女医觉得如何?” “如此这般,那是最好不过了。”顾明琴又是长松一口气,向着司徒远,深深地行礼,“明琴代表沪城所有的老百姓,多谢司徒大人不杀之恩。” “不杀之恩?”司徒远双眉拧起,不解地看着女孩,她什么意思? “若是开启不当,毒性发作,沪城之人无人能活。司徒大人可以答应明琴,暂时不要开启,自然是救了全沪城所有人的性命。大恩大德,自然值得明琴感激万分。”顾明琴说着,又福了福身子,表达感激之情。 司徒远却是笑了,背着手,回过身,慢慢地往外走,边走边说:“顾女医,既然你已经知道此物,就应该明白我们都势在必得。早晚有一天,宝物开启,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华夏民族,自然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包括你。”说到这,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明琴,随即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顾明琴却没有动,因着他的话,震惊不已,那封信上说的是真的,一旦开启,华夏灭族?真的会这样吗?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顾女医,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促使顾明琴回过神,慢慢地回头,只见那慕容秋已然站在自己身旁,目光依旧深沉,看了自己一会,转身离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刚才,顾明琴越发疑惑。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楚事实。 “哎呦……” 顾明琴声音不大,却在这个山洞里回音不断,引得前方两人纷纷回头。 “怎么了?”看见顾明琴坐在地上、眉头微蹙,司徒远不禁怪道。 “我的脚扭了。”揉着脚踝,顾明琴拧起了眉头,显出痛苦的表情。 “脚扭了?”司徒远也皱起眉头,半信半疑,回过身来,不由地向她走了过去,来到顾明琴面前,居高临下,打量着她。对方揉着脚踝,眉头拧起,看样子好像是非常痛苦,但不知是真是假…… 脚步声响起,余光中,慕容秋越发走近,司徒远故意说道:“慕容兄,如今可是你英雄救美、怜香惜玉之时啊。” “小弟求之不得。”慕容秋拱了拱手,表示感激,却也不看司徒远,只是咽了咽口水,馋涎欲滴般地望向顾明琴,走至她身边,俯下身去,笑着说道,“顾大小姐,我扶你一段吧。”说罢,向她伸出手来。 “那就多谢慕容大人了。”虽然慕容秋此时的笑容有些猥琐,让人看在眼里,觉得恶心。可为了弄清楚情况,顾明琴不得不委曲求全,暂时逢迎于他。面带微笑地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借助她的力量,从地上站起。却不想,刚一起身,就被他一个用力拉入怀中。 “这样走,顾小姐可以省点力气。”慕容秋说着,在她耳边轻吐一口气,惹得顾明琴一阵战栗。慕容秋似乎非常得意,轻笑一声,把她拥的更紧了。 顾明琴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看来是自己误判了,对方打的就是自己的主意。他的怀抱很紧,紧的让顾明琴觉得自己出不来气了。本能地伸出手,抵在他的胸口,有些艰难地说:“慕容大人,你能不能放开我,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自己走?那怎么能行?你不是扭了脚、走不了路了吗?我扶着你,这样走得更快一点。你看看,外面天都黑了。”慕容秋越发收紧了胳膊,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外面天黑不黑,顾明琴不知道;现在的她,肠子都悔青了。虽然不知此人帮着自己,目的到底如何,但有一点,顾明琴看明白了,此人是真的猥琐。如今这般让他抱着,想要逃离,看来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回去,说不定可以逃离此人的纠缠。思及于此,顾明琴禁不住大步流星,加快了脚步。 “顾女医,别着急,外面有马,我们很快就会到家的。”揽着顾明琴,慕容秋在她耳边温柔细语。 脚步声匆匆而起,不一会,司徒远快步而来,和两人擦肩而过,却是目不斜视。 慕容秋只是微笑着,目送着他远去,待得那人离开了山洞,他收回目光,低下头,再次在顾明琴耳边轻语:“顾大小姐,你很聪明。” 一听此话,顾明琴浑身一震,仰头看去,对方笑容中带着深意,不觉提高了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我们家的钥匙?” 慕容秋不答,只是揽住她的肩膀,一步步的往洞外走去。 顾明琴本就膝盖受伤,再加上走了这么远,现在的她,依然是筋疲力尽,幸亏慕容秋一直扶着她,走出山洞,便有人送来马匹。翻身上马,顾明琴仍然是被慕容秋紧紧地护住怀里。此时已经是晚上了,凉风阵阵,顾明琴时不时地打个哆嗦。在这时,她情不自禁地眷恋起男人温暖的怀抱了,本能地向里拱了拱。 “怎么,舍不得我了?” 对方窃笑一声,惊醒了她。醒过神来,顾明琴扪心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别忘了,此人是自己的敌人,是他摧毁了自己的家园,打破了城里的宁静,他是侵略者,是杀人狂,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对这个人产生丝毫的依赖。否则,如何对得起那些以为保家卫国而牺牲的同胞兄弟。 思及于此,顾明琴振作起来,挺直了脊背,向前挪了挪,誓和他拉开距离。不曾想,还没有做好,就被他一个用力,再度揽入怀中:“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顾明琴拼命地挣扎,对方却不打算放手,仍是死死地揽她入怀。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骑马在前的司徒远,他不由地回过头,蹙眉看着慕容秋,无声地询问怎么回事? 慕容秋也不回答,只是轻轻地挑挑眉,有些轻佻,有些得意。司徒远似乎对两个人的相互调情兴趣不大,不一会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了。 眼看着司徒远对自己没有理会了,慕容秋收起了嘴角轻佻之笑,按住怀里女人的手,压低声音凑近她说道:“那把钥匙打不开宝箱,你放聪明一点,不要让他穷追不舍。” 听到此话,顾明琴停止挣扎,回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慕容秋看向前方,司徒远骑在马背上,仍旧背对着自己,这才放心。继续压低声音对顾明琴说道:“钥匙形状一模一样,应该可以比对成功,但绝对是打不开的。顾明琴,你是个聪明人,关键时刻,你应该知道该说什么吧。” 他的意思,顾明琴了解,不管怎么样,坚决不能让他把东西打开。于是乎,顾明琴郑重地点点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顾明琴继续追根溯源。 慕容秋低下头,和她四目相对,在女人的目光中,他看到了渴望和怀疑。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驾”的一声,挥动马鞭,加快了速度,扬长而去。 跟在后面的司徒远发现慕容秋突然加速,也是“驾”的一声,挥动马鞭,策马奔腾。 三个人回到顾府,天已经黑了。慕容秋先一步下了马,然后又扶着顾明琴,小心翼翼的下来。不料,却无意中触及伤口,顾明琴只觉得膝盖上一阵剧痛袭来,支持不住,本能地向后退去。 “小心……” 又是一阵温柔的疾呼,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自己的腰身,顺力,顾明琴向前一扑,顿时撞上一双温柔的眸子,禁不住心头一震。在梦中,就是这样的眼神,他,真的来了吗? “咳咳咳……” 一声重咳惊醒了沉迷中的两个人,顾明琴赶紧回过神,向后退了几步,远离慕容秋。余光中,司徒远已经先一步进入府中。 “你放心,保持镇定,他就不会怀疑。” 耳畔传来沉沉的声音,顾明琴抬头,正对上男人坚定的眸子,充满了鼓励。似乎是心有灵犀,顷刻间,顾明琴便明白了话中深意,对着他,轻轻地点点头,谁也没说话,却是心照不宣。 “陈思婉,你想死吗?” 突然之间,耳边传来一声厉喝,司徒远的声音,陈思婉?顾明琴和慕容秋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分说,慕容秋搀扶着女孩,尽可能快速地进入屋内。 顾鑫的房间仍如刚才一般,一片狼藉。顾家人围在一起,目光愤然,望向那陈锦显父女俩,一个个怒火临头。再看向陈思婉,只见她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是委屈异常。这时她注意到走进屋内的顾明琴,不由地咬牙切齿,眸子里写满了怒火和不甘。 被打了?顾明琴猜测道。转向顾家栋等人,只见三叔捂着胸口,嘴角鲜血淋漓,紧抿双唇,冷眼看着陈思婉。顾明琴俯下身,低声问道:“陈思婉动手了?” 顾家栋重重地点头,嘴里却答道:“没事,死不了。”侧目一看,却见司徒远正准备打开宝箱,不由地一阵疾呼,“明琴,你看……” “没事,三叔放心。”顾明琴握住他的手,放在他的胸口,目光深沉。只见顾家栋浑身一震,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是讶然。看来是明白了,顾明琴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拍了拍他的手,便起身,向那司徒远慢慢地走了过去。 看着女孩的背影,顾家栋不由地再次摸向胸口,那里有一个硬物,难道说这才是那把钥匙?可刚才他明明看见,司徒远手里也有东西…… 走到司徒远面前,看着他拿着那枚银器,放入墙上的凹槽,一模一样,比对成功,司徒远满意地点点头,面带微笑。见此,顾明琴也长松一口气,果然…… 却不想,司徒远比对完毕,并未将东西拿回,而是试图转动旁边的开关,情急之下,顾明琴疾呼:“司徒大人手下留情……” “司徒大人万万不可。”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惹得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司徒远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由地回头,看向身后的两人,在个人脸上巡视片刻,笑道:“顾女医和慕容兄果然是心有灵犀啊。” 听了这话,顾明琴只觉得脸上发烫,不由地低下头来,不言不语。 慕容秋倒是大大咧咧,理所当然地说道:“天生一对,自然是心有灵犀。顾大小姐觉得如何?”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慕容秋轻佻地靠近。顾明琴把头一歪,成功的避开。慕容秋不但不恼,反而是哈哈大笑,“哟哟哟,居然还害羞了,顾大小姐见多识广,居然还会害羞,真的是天下奇闻啊。哈哈哈……” 慕容秋说着,笑的肆无忌惮,丝毫不顾忌旁人的所在。 第494章 陈锦显忙不迭地点点头,急忙又解释地说道:“是真的,我的确是不知道啊。刚才在城楼旁边,我一直是觉得他在我身边,一回头,却是不见人,我还以为他跑到哪里偷懒去了,也没在意,只是没想到……司徒大人,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陈锦显吓得连连磕头。 看他怕是这样,司徒远不由地相信了,陈锦显胆小如鼠,私自盗宝,恐怕是有贼心没贼胆。想到这,司徒远暂时面色缓和,不曾想,就在这时,一个颇为激动的声音乍然而起— “陈锦显,你怎么可以如此害我?” 听见声音,陈锦显回头一看,只见那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突然从地上坐起来,自是惊恐万分,瞪大了双眼,反应不过来。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不会是借尸还魂吧? 顾明琴看到这一幕,也吓得倒退几步,差点摔倒,幸亏扶住了旁边的柱子。死而复生,还是灵魂出窍?定了定神,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她才可以肯定,这具“尸体”还活着。 尸体痛苦的咳了一声,然后才开了口:“老爷,不是你让我过来,炸了密室,把东西提前取出来吗?” 这样的话,司徒远听的真真切切,猛地回身,看向陈锦显,如同刚才一般,厉声喝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陈锦显答不上来,也不敢回答。他做梦也没想到,动静居然这么大,居然惊动了司徒远,按照自己的计划,不该如此。而且就算是计划失败,刚才他看见陈果“尸体”的那一刻,立马想好了对策,一口咬定,和自己无关,什么也不知道。可他万万没想到,陈果还活着,而且苏醒之后,马上反咬一口。 “你说不说?”见他半天不语,司徒远早就不耐烦了,厉喝一声,催促道。 陈锦显打了个寒战,本能地抬头,对方眼里的杀气,让自己惧怕。没时间了,如果找不到理由,司徒远一怒之下,恐怕会要了自己的命。可问题是,合理的理由在哪里,在哪里,为什么自己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在陈锦显苦思冥想、焦头烂额之时,一旁的女儿竟也开始火上浇油了— “阿爹,我早就和你说过,那东西必须司徒大人亲自来取,你非不听,非要借花献佛……” 此语一出,司徒远更是恼怒,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陈锦显从地上拽起来,拉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好啊,陈锦显,你居然想捷足先登,盗取大汗看上的宝贝?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锦显被他拽着,根本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的挥挥手,目光里写满了惊恐,似乎在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好在,司徒远还没打算就此杀了他,只是随手把他扔在地上,并且狠狠地踢了一脚。那一脚,刚好踢在陈锦显的肚子上,陈锦显当即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不堪。 可司徒远显然没打算给他太多的时间,只是厉声警告道:“陈锦显,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说不清,那就休怪我翻脸了。你给我记住,你现在对我没什么用。” 陈锦显一听,惊骇的抬起头,对方一脸肃然,看得出,并非开玩笑,并非只是言语威胁,说不定真的是说到做到。一想到此处,浑身哆嗦个不停。有一点,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关键时刻,女儿不但没有为自己求情,反而是火上浇油,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眼看着司徒远蹙起了眉头,已有些不耐烦,陈锦显不敢再琢磨女儿的心思了。只是急忙解释道:“司徒大人请息怒,卑职是一片好意啊。对于她顾明琴,卑职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最了解不过了。别看这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却不小。她说的话,分明就是找理由、拖延时间。卑职恐怕司徒大人听信了她的胡说八道,拖延了时间,让她把东西转移出去。卑职就想着,先一步将东西取出,敬献给大人。”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想帮我提前取出密室里的东西,然后交给我?”司徒远冷笑地反问。 陈锦显忙不迭地点点头:“卑职正有此意,没想到……”话未说完,对方猛地出手,提着自己的领口,把自己拉到眼前— “你知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你就敢随便拿出?你想害死我们啊?”说到激动处,司徒远猛地用力,把陈锦显拽到半空,用力一甩。陈锦显顿时腾空而起,飞到墙角,之后便重重地落在地上。这一回,连惨叫声都没有,只是一声闷哼。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残忍,顾明琴不敢去看,不由地别过头去。待得一切平静下来以后,才小心翼翼地回头,前方不远处,陈锦显歪靠在墙上,一动也不动。若不是胸口时不时地起起伏伏,怕是真的以为此人已死。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冷笑,回头看去,竟是陈思婉。 只见她嘴角轻扬,望着角落里的陈锦显,笑的得意,仿佛是幸灾乐祸。看到如此,顾明琴禁不住蹙起眉头,无法理解,这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啊,她怎么…… 而此时,陈思婉似乎也发现了顾明琴,毫不回避,迎上她的目光,一阵冷笑。好像在说,我也可以这样杀了你。 对于陈思婉的“威胁”,顾明琴看得分明,虽然有些俱已,可表面上却是抬头挺胸,无畏的迎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在这里等着你。 眼前一暗,慕容秋竟走到自己面前、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只不过这一次,慕容秋的目标并非自己— “司徒大人,事到如今水落石出,大人是否应该打道回府了?” 司徒远余怒未消,正愤然于陈锦显的无知,陡然间听到此句,立马回过头,看向慕容秋:“慕容兄什么意思?” 慕容秋不紧不慢,悠悠地说道:“大人啊,你看现在是这样,顾府突然爆炸,凶手已经找到,目的也已经清楚。最关键的是,那样东西现在顾府,完好无损。既然如此,还不如暂时放在那里,免得取法不当,祸及无辜。”慕容秋说着,向着他深深一揖,面露恳切之色。 “祸及无辜?这里还有无辜吗?”司徒远冷笑,故意提醒,“慕容兄,你可别忘了,当初这些沪城子民奋起反抗,我东丽弟子死伤无数,这份仇恨,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报一报了。” 顾明琴一听这话,心里陡然一惊,司徒远果真心狠手辣,想把华夏子民赶尽杀绝。怎么办,自己能做什么?思及于此,顾明琴心里汹涌澎湃,不由地紧握双拳。 看了眼旁边的女子,慕容秋回过头,面对着司徒远,轻轻一笑,接着道:“司徒大人说的是,华夏子民形同蝼蚁,与我东丽弟子而言,的确是算不了什么,死了就死了。可大人别忘了,此时城里还有数以万计的东丽弟子,一旦毒素泄露,祸及的可不仅仅是那些华夏蝼蚁,更是有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跟着我们一路奔波,为的是大汗陛下,为的是帝国的宏图大业。如今,我们为了一己之私,让他们葬身异国他乡,天理何在?我们如何向伟大的大汗陛下交代,然后向他们翘首以盼的父母亲人交代……”慕容秋说的激动,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 说到这,他顿住了,舒了一口气。又向司徒远深深一揖:“请大人三思而后行。” 司徒远听罢,禁不住环视四周,只见那些东丽士兵各个望着自己,眼中有些警惕、惧怕。想必慕容秋刚才的话,他们也听见了,虽不知东西为何物,大约也明白,一旦把东西拿出来,他们也得死于非命。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司徒远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毒性爆发之时,自己可以死里逃生。 “慕容兄觉得该怎么办?”司徒远反问慕容秋。 “依我看,还是放在顾府的密室里。”慕容秋想也不想,就给了答案。对面,司徒远半眯起眼睛,似是不甘。慕容秋故意叹了口气,好似语重心长地说道,“大人,那东西的厉害之处,不用我说,一旦开启之法不当,毒性爆发,谁也活不了。所以在没有找到万无一失的开启之法,最好还是把它放在原来的位置,最起码,这么多年,一直是万无一失,不是么?” 司徒远听罢,仔细地想想,点头说道:“慕容兄说得有理,如今的确不是开启之时,只不过……” 说着,走到顾明琴面前,再次摊开手掌:“从现在开始,密室里的两把钥匙必须由我亲自保存。交出来吧。” 顾明琴犹豫不决,家中之物,怎能交给他人,尤其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侵略者;可是…… “哦,我差点忘了,顾女医刚才说过,你已经把东西藏在一个比较稳妥的山洞里了。那么,请吧。”这一次,是司徒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真的要去吗?本能地,顾明琴看向那慕容秋,但见他对自己点点头,目光平静,好像是成竹在胸。莫名的,顾明琴竟是相信了他,径自向前走去。身后,司徒远亦步亦趋。这时,脚步声响起,侧目斜睨,发现陈思婉也跟了过来。顾明琴心中一紧,暗叫糟糕,她来了,自己就不好做动作了。正想着找什么理由说服司徒远摆脱陈思婉,不料,司徒远竟先一步开了口— “陈都尉,你就不必去了,顾府里贼人众多,我不放心,你看着点。” “大人,卑职担心顾明琴诡计多端,对你不利。”陈思婉找了个理由。 司徒远却不以为然:“像顾女医这般的巾帼英雄,想使一使美人计,我还求之不得呢。”说罢,一伸手,试图触及顾明琴,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一暗,定睛看去,慕容秋已再次站到了自己面前。司徒远定了定神,似笑非笑道,“慕容兄果然是又霸道又小气啊,看上的女人,别人连碰都不能碰。” 对于司徒远这么明显的讽刺,慕容秋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笑着耸了耸肩膀,也不多说什么。 看慕容秋没有反应,司徒远自知无趣,只是回头,冷声叮嘱陈思婉:“好了,我和慕容兄两个人陪着顾女医一起去就可以了,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们。陈思婉,你不是一直想成为顾府的女主人吗,这可是你的机会。”说罢,目光深沉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催促顾明琴,“顾女医,山路不好走,我们早去早回。” 因着这话,顾明琴回过神,看着司徒远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敢耽误,急忙应了一声:“司徒大人请随我来。” 之后便径自往前走,时不时地回头,看向那还在愣神的陈思婉。 陈思婉半眯着眼睛,目送三人离去,眉头紧皱,咬牙切齿,满是不甘。但很快她笑了,司徒远说的不错,现在自己走进了顾府,那就是顾府的女主人。有东丽人在这里,看谁还敢把自己赶出家门。想到这,陈思婉越发得意,返过身来,抬头看去,头顶上两个大字夺人眼球—顾府,我来了。岳成哥哥,我来了。 这样想着,意气风发地向前走去。却在这时,耳畔传来低低的呻吟之声,不由地回头,看着窝在角落里的那个人,陈思婉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很快,三个人入了山,顾明琴四处张望,做出努力寻找的模样,实际上内心里却是心乱如麻,因为她知道,那把钥匙根本就是在自己身上,并非藏在山洞里。刚才那么说,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实在不行,和司徒远同归于尽。而那把钥匙,也已经在刚才顾家栋不注意的时候,藏在他身上了。 这一回,顾明琴本来是抱着必死之心,可现在看来,似乎用不着。可问题是,那把钥匙不在山野的任何一个地方。 “你到底把东西藏在那里,怎么还没有到?” 低沉的声音响起,不用回头,就可以想象,司徒远此刻是多么的不耐。也是,因为所谓的钥匙,自己耽误的时间已经很多了。好在,司徒远从未见过那把钥匙。意识到这点,顾明琴灵光一闪,抬头指向不远处的那个山洞:“就在那里。” “就是这个?”司徒远眸子里写满了怀疑,自己不过是刚刚提出异议,顾明琴就到了?这也太巧了吧。 “我自己放的东西,我当然清楚。”顾明琴说着,转过身,向那个山洞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解释道,“当初我从县衙,往防空洞逃去之时,路过这里,遇到爆炸,只好暂时躲入此洞。当时那把钥匙刚好从我的衣服里掉出来,我担心不小心遗失,灵机一动,就直接把钥匙藏在这里了。” “顾女医这般想法,听起来有些特别啊。”司徒远好像是故意的,感慨道。 顾明琴笑笑:“没有人觉得我会这样做,可我偏偏做了,这就是意料之外。除了我,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东西自然就安全了。不是么?”顾明琴说到这,微微挑眉,反问一句,并且故意做出得意万分的表情。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那慕容秋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一咯噔,莫非他已看出…… 听了这话,司徒远不禁鼓起掌来:“好好好,果然是意料之外。顾女医足智多谋,深谋远虑,的确是让人佩服。” “司徒大人谬赞了。”说着话,三个人到达山洞,向里一看,并无他人,顾明琴这才带着二人走入洞中。 进入山洞,顾明琴仍然是走在前面,眼睛四处巡视,似乎是在寻找着自己的藏宝地,可此时此刻,内心深处,却是心乱如麻。其实刚才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自己的口袋里还有几件首饰,拿出来交给司徒远,或许可以暂时蒙混过关,反正也不是普通的钥匙。可现在的问题是,司徒远对自己寸步不离,自己这个掉包计如何实施?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不知所措之时,顾明琴突觉脚下一绊,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眼看就要栽倒在地,忽听一声— “小心。” 胳膊一紧,转瞬之间,就被人拉入一个怀抱,随即结结实实的撞在了某人的胸口。 “你没事吧?” 磁性的声音响起,引得顾明琴不由地抬头,对上那深邃的目光,不由地面色一红,急忙低下头,轻轻地摇摇,并轻轻推搡着他的胸口,示意他放开自己,可这男人不知是看不明白,还是故意的想占便宜,就是死死地抱着自己不撒手,惹得顾明琴一遍遍在心里暗骂,登徒子,不要脸。 “咳咳咳……” 咳嗽声响起,慕容秋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的放开女人,但他的手仍旧是抓着不放,并且故意关心顾明琴:“顾女医,你千万要小心啊,山洞里的路不好走,你可千万不能分神啊。” “谢谢慕容大人关心,明琴一定会非常小心的。”顾明琴眼看着司徒远现在的注意力集中在慕容秋的身上,本想利用这个机会,做些小动作,可慕容秋却紧紧地抓着自己不放。顾明琴一狠心,猛地将手一缩,因为用力过猛,惯性地向后退了几步,这时,她只觉得手心里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东西,难道是慕容秋…… 本能地抬头看他,对方也看着自己,目光中颇有深意。此刻,他正和司徒远说着些什么,刚好是转移了对方的目光,此乃天赐良机。顾明琴立马摊开手掌,赫然发现手心里居然是一枚小巧的银器,而且和自己那枚钥匙一模一样。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把钥匙交给了顾家栋,怎么会又落在了慕容秋的手里? 更何况,顾明琴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在密室里,慕容秋根本没有进去过,怎么会…… “司徒大人,你看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慕容秋突然一指前方。 “在哪里?”司徒远立马回头。 “在那里。”慕容秋说着话,先他一步,向前走去,径自走向前方的一块巨石。司徒远禁不住好奇,也快步跟了过去。路过顾明琴时,慕容秋突然一抓她的手,片刻功夫就松开。 回过神来,手心里已经是空落落的。顾明琴还没弄清楚情况,那两个人已经从巨石旁边抬起身来。 “司徒大人,你看这是什么,我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个钥匙。”慕容秋摊开手掌,将银器递给了他。 “钥匙?”司徒远接过来,举在太阳下面,仔细地看了看,不由地点点头,赞同慕容秋的判断。随后他返过身来,走到顾明琴面前,“顾女医,你看这是不是就是你藏在此处的钥匙?” 自然是的,顾明琴不会看错,可内心深处,却不愿承认。那是祖父和叔公保护了一辈子的秘密,现在却经过自己的手,落在了敌人手里。顾明琴不甘心,可现在除了承认,自己似乎已经别无选择了。 “顾女医,你一定要仔细看看,可千万别让有心之人提前来个鱼龙混珠。否则的话,就算是我有心怜香惜玉,司徒大人恐怕也不会徇私枉法啊。” 矛盾之时,忽听此句,免不了让顾明琴心头一震,不由地抬头望他。对方的目光如刚才一般,显得意味深长。 “慕容兄说的在理。”司徒远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回过神来,再度提醒顾明琴,“顾女医,此事非同小可,马虎不得。你所藏之物,到底是不是这个,你可要看看清楚了。千万不能想要蒙混过关。否则的话,就算是我司徒远爱惜人才,我们的大汗陛下,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沉下脸来,深深地看着顾明琴,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司徒远的威胁说的明明白白,顾明琴自然清楚;可慕容秋是什么意思,对方显然是话里有话。他似乎是在提醒自己,好好地检查这枚银器。他是在告诉自己,这枚银器并非真正的钥匙吗?虽然觉得不可能,但顾明琴仍旧禁不住抱着一丝希望,俯下身去,观察着司徒远手里的银器。 小心翼翼的拿过来,翻看着,顾明琴笑了。此物非彼物,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但此银器明显颜色较深,有几处磨损的地方都消失不见,看起来是打造了没多久,然后故意做旧。一看并非真正的钥匙,顾明琴如释重负,不管怎么样,自己没有辜负叔公的托付。 “顾女医看出来了?”见顾明琴笑的开心,司徒远反而是越发几天,谨慎的探问一句。 顾明琴认真地点点头:“就是它,不会有错的。司徒大人尽管放心。”双手摊开,恭敬地递了过去。 司徒远半信半疑,眯起眼睛,又打量她一阵。随后出现接过那枚银器,放在手心里,把玩片刻,慢悠悠地说道:“顾女医刚才和我说,你是一时兴起,才想着把钥匙藏在这个山洞里。我们来了,钥匙确实是在这里,可并不是顾女医亲自找到的。”说着,抬起眼皮,笑看着顾明琴,“顾女医,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不管怎样,总算是蒙混过关了,顾明琴不由地长松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整个人也平静了许多。面对此问,她回答地说道:“启禀大人,明琴并非故意隐瞒,只是藏物之时,来去匆匆,对于洞里的环境,只不过是匆匆一瞥,没有完全记下。所以刚才进洞之时,明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走错了地方?”果然如此吗?司徒远半信半疑,却听得顾明琴接着说道— “不错,刚开始进来,明琴的确是有些糊涂,站了一会,才恢复了记忆。本想告知大人,却不想被慕容大人提前发现了……” “我也是偶然发现那里亮闪闪的,觉得好奇罢了。”慕容秋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看看顾明琴,又望望慕容秋,司徒远一时也看不出二人之间有什么猫腻。顾明琴自己可以怀疑,但慕容秋…… “顾女医,你真的可以肯定,这个就是宝箱的钥匙?”司徒远举起手里的银器,探问道,“从表面上看,此物可并非普通的钥匙啊。” 顾明琴点点头:“不错,这枚钥匙的确是和别的钥匙有所不同,但箱子的锁眼,却是一模一样的。” “你打开过那个箱子?” “明琴不敢,只不过是因为好奇心,比对过上面的锁眼。” 听了此话,司徒远长吁一口气,彻底放了心。再次拿起银器,仔细地看了看,边看边说:“顾女医啊,你说的话,我没办法完全相信,这枚钥匙是真是假,我必须通过验证。” 顾明琴一听,猛地抬头,看向那司徒远,眼中带着些紧张的情绪。 似乎看出顾明琴的担忧,司徒远笑着抬了抬手:“顾女医莫慌,鄙人并非是想打开宝箱,鄙人只是想和你一样,比对一下钥匙和锁眼。不知道顾女医觉得如何?” “如此这般,那是最好不过了。”顾明琴又是长松一口气,向着司徒远,深深地行礼,“明琴代表沪城所有的老百姓,多谢司徒大人不杀之恩。” “不杀之恩?”司徒远双眉拧起,不解地看着女孩,她什么意思? “若是开启不当,毒性发作,沪城之人无人能活。司徒大人可以答应明琴,暂时不要开启,自然是救了全沪城所有人的性命。大恩大德,自然值得明琴感激万分。”顾明琴说着,又福了福身子,表达感激之情。 司徒远却是笑了,背着手,回过身,慢慢地往外走,边走边说:“顾女医,既然你已经知道此物,就应该明白我们都势在必得。早晚有一天,宝物开启,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华夏民族,自然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包括你。”说到这,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明琴,随即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顾明琴却没有动,因着他的话,震惊不已,那封信上说的是真的,一旦开启,华夏灭族?真的会这样吗?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顾女医,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促使顾明琴回过神,慢慢地回头,只见那慕容秋已然站在自己身旁,目光依旧深沉,看了自己一会,转身离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刚才,顾明琴越发疑惑。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弄清楚事实。 “哎呦……” 顾明琴声音不大,却在这个山洞里回音不断,引得前方两人纷纷回头。 “怎么了?”看见顾明琴坐在地上、眉头微蹙,司徒远不禁怪道。 “我的脚扭了。”揉着脚踝,顾明琴拧起了眉头,显出痛苦的表情。 “脚扭了?”司徒远也皱起眉头,半信半疑,回过身来,不由地向她走了过去,来到顾明琴面前,居高临下,打量着她。对方揉着脚踝,眉头拧起,看样子好像是非常痛苦,但不知是真是假…… 脚步声响起,余光中,慕容秋越发走近,司徒远故意说道:“慕容兄,如今可是你英雄救美、怜香惜玉之时啊。” “小弟求之不得。”慕容秋拱了拱手,表示感激,却也不看司徒远,只是咽了咽口水,馋涎欲滴般地望向顾明琴,走至她身边,俯下身去,笑着说道,“顾大小姐,我扶你一段吧。”说罢,向她伸出手来。 “那就多谢慕容大人了。”虽然慕容秋此时的笑容有些猥琐,让人看在眼里,觉得恶心。可为了弄清楚情况,顾明琴不得不委曲求全,暂时逢迎于他。面带微笑地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借助她的力量,从地上站起。却不想,刚一起身,就被他一个用力拉入怀中。 “这样走,顾小姐可以省点力气。”慕容秋说着,在她耳边轻吐一口气,惹得顾明琴一阵战栗。慕容秋似乎非常得意,轻笑一声,把她拥的更紧了。 顾明琴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看来是自己误判了,对方打的就是自己的主意。他的怀抱很紧,紧的让顾明琴觉得自己出不来气了。本能地伸出手,抵在他的胸口,有些艰难地说:“慕容大人,你能不能放开我,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自己走?那怎么能行?你不是扭了脚、走不了路了吗?我扶着你,这样走得更快一点。你看看,外面天都黑了。”慕容秋越发收紧了胳膊,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外面天黑不黑,顾明琴不知道;现在的她,肠子都悔青了。虽然不知此人帮着自己,目的到底如何,但有一点,顾明琴看明白了,此人是真的猥琐。如今这般让他抱着,想要逃离,看来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回去,说不定可以逃离此人的纠缠。思及于此,顾明琴禁不住大步流星,加快了脚步。 “顾女医,别着急,外面有马,我们很快就会到家的。”揽着顾明琴,慕容秋在她耳边温柔细语。 脚步声匆匆而起,不一会,司徒远快步而来,和两人擦肩而过,却是目不斜视。 慕容秋只是微笑着,目送着他远去,待得那人离开了山洞,他收回目光,低下头,再次在顾明琴耳边轻语:“顾大小姐,你很聪明。” 一听此话,顾明琴浑身一震,仰头看去,对方笑容中带着深意,不觉提高了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我们家的钥匙?” 慕容秋不答,只是揽住她的肩膀,一步步的往洞外走去。 顾明琴本就膝盖受伤,再加上走了这么远,现在的她,依然是筋疲力尽,幸亏慕容秋一直扶着她,走出山洞,便有人送来马匹。翻身上马,顾明琴仍然是被慕容秋紧紧地护住怀里。此时已经是晚上了,凉风阵阵,顾明琴时不时地打个哆嗦。在这时,她情不自禁地眷恋起男人温暖的怀抱了,本能地向里拱了拱。 “怎么,舍不得我了?” 对方窃笑一声,惊醒了她。醒过神来,顾明琴扪心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别忘了,此人是自己的敌人,是他摧毁了自己的家园,打破了城里的宁静,他是侵略者,是杀人狂,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对这个人产生丝毫的依赖。否则,如何对得起那些以为保家卫国而牺牲的同胞兄弟。 思及于此,顾明琴振作起来,挺直了脊背,向前挪了挪,誓和他拉开距离。不曾想,还没有做好,就被他一个用力,再度揽入怀中:“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顾明琴拼命地挣扎,对方却不打算放手,仍是死死地揽她入怀。 两人的动静惊动了骑马在前的司徒远,他不由地回过头,蹙眉看着慕容秋,无声地询问怎么回事? 慕容秋也不回答,只是轻轻地挑挑眉,有些轻佻,有些得意。司徒远似乎对两个人的相互调情兴趣不大,不一会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了。 眼看着司徒远对自己没有理会了,慕容秋收起了嘴角轻佻之笑,按住怀里女人的手,压低声音凑近她说道:“那把钥匙打不开宝箱,你放聪明一点,不要让他穷追不舍。” 听到此话,顾明琴停止挣扎,回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慕容秋看向前方,司徒远骑在马背上,仍旧背对着自己,这才放心。继续压低声音对顾明琴说道:“钥匙形状一模一样,应该可以比对成功,但绝对是打不开的。顾明琴,你是个聪明人,关键时刻,你应该知道该说什么吧。” 他的意思,顾明琴了解,不管怎么样,坚决不能让他把东西打开。于是乎,顾明琴郑重地点点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顾明琴继续追根溯源。 慕容秋低下头,和她四目相对,在女人的目光中,他看到了渴望和怀疑。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驾”的一声,挥动马鞭,加快了速度,扬长而去。 跟在后面的司徒远发现慕容秋突然加速,也是“驾”的一声,挥动马鞭,策马奔腾。 三个人回到顾府,天已经黑了。慕容秋先一步下了马,然后又扶着顾明琴,小心翼翼的下来。不料,却无意中触及伤口,顾明琴只觉得膝盖上一阵剧痛袭来,支持不住,本能地向后退去。 “小心……” 又是一阵温柔的疾呼,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自己的腰身,顺力,顾明琴向前一扑,顿时撞上一双温柔的眸子,禁不住心头一震。在梦中,就是这样的眼神,他,真的来了吗? “咳咳咳……” 一声重咳惊醒了沉迷中的两个人,顾明琴赶紧回过神,向后退了几步,远离慕容秋。余光中,司徒远已经先一步进入府中。 “你放心,保持镇定,他就不会怀疑。” 耳畔传来沉沉的声音,顾明琴抬头,正对上男人坚定的眸子,充满了鼓励。似乎是心有灵犀,顷刻间,顾明琴便明白了话中深意,对着他,轻轻地点点头,谁也没说话,却是心照不宣。 “陈思婉,你想死吗?” 突然之间,耳边传来一声厉喝,司徒远的声音,陈思婉?顾明琴和慕容秋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分说,慕容秋搀扶着女孩,尽可能快速地进入屋内。 顾鑫的房间仍如刚才一般,一片狼藉。顾家人围在一起,目光愤然,望向那陈锦显父女俩,一个个怒火临头。再看向陈思婉,只见她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是委屈异常。这时她注意到走进屋内的顾明琴,不由地咬牙切齿,眸子里写满了怒火和不甘。 被打了?顾明琴猜测道。转向顾家栋等人,只见三叔捂着胸口,嘴角鲜血淋漓,紧抿双唇,冷眼看着陈思婉。顾明琴俯下身,低声问道:“陈思婉动手了?” 顾家栋重重地点头,嘴里却答道:“没事,死不了。”侧目一看,却见司徒远正准备打开宝箱,不由地一阵疾呼,“明琴,你看……” “没事,三叔放心。”顾明琴握住他的手,放在他的胸口,目光深沉。只见顾家栋浑身一震,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是讶然。看来是明白了,顾明琴微微一笑,什么也不说,拍了拍他的手,便起身,向那司徒远慢慢地走了过去。 看着女孩的背影,顾家栋不由地再次摸向胸口,那里有一个硬物,难道说这才是那把钥匙?可刚才他明明看见,司徒远手里也有东西…… 第495章 看着女孩的背影,顾家栋不由地再次摸向胸口,那里有一锐器,难道说这才是那把钥匙?可刚才他明明看见,司徒远手里也有东西…… 走到司徒远面前,看着他拿着那枚银器,放入墙上的凹槽,一模一样,比对成功,司徒远满意地点点头,面带微笑。见此,顾明琴也长松一口气,果然…… 却不想,司徒远比对完毕,并未将东西拿回,而是试图转动旁边的开关,情急之下,顾明琴疾呼:“司徒大人手下留情……” “司徒大人万万不可。”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惹得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司徒远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由地回头,看向身后的两人,在个人脸上巡视片刻,笑道:“顾女医和慕容兄果然是心有灵犀啊。” 听了这话,顾明琴只觉得脸上发烫,不由地低下头来,不言不语。 慕容秋倒是大大咧咧,理所当然地说道:“天生一对,自然是心有灵犀。顾大小姐觉得如何?”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慕容秋轻佻地靠近。顾明琴把头一歪,成功的避开。慕容秋不但不恼,反而是哈哈大笑,“哟哟哟,居然还害羞了,顾大小姐见多识广,居然还会害羞,真的是天下奇闻啊。哈哈哈……” 慕容秋说着,笑的肆无忌惮,丝毫不顾忌旁人的所在。 到了最后,还是司徒远看不下去了,重重地咳了几声,逼得他不得不停下— “司徒大人有何贵干?”虽然放开了顾明琴,但男人仍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似乎也没把司徒远放在眼里。 乘此机会,顾明琴向后退了几步,彻底摆脱慕容秋。无意间回头,却发现家人都是一脸愤恨,不仅是对着陈思婉,还有那个慕容秋。顾明琴顿时是哭笑不得,若是想保住沪城,保住顾府,和慕容秋的合作,那是必须的。看来是要让家里人误会到底了。 司徒远虽对慕容秋这般无赖表示无语,但也不想予以置评,只是言归正传:“慕容兄刚才所言意思是……” “我不想死。”慕容秋老实交代,引得司徒远浑身一震,这是什么意思。慕容秋走近他,拉他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司徒大人担心顾大小姐耍心眼,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毕竟是人命关天,万一打开以后,毒性发作……” “你怎么那么肯定毒性一定会发作?” 慕容秋一愣,急忙摆摆手:“不敢,不敢,不敢肯定;可是书上既然说了,那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打开以后,毒性发作,司徒大人武功了得,一跃而起,一走了之,那其他人呢……”说到这,慕容秋顿了顿,然后再继续,“司徒大人,你如果坚持打开,我也拦不住,只求你给我个一个时辰,让我远走高飞。司徒大人,真的不是我怕死,而是我不能死啊,我们慕容家……” “好了好了,知道你们三代单传,不能绝种。”司徒远挥了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慕容秋赔笑地拱拱手,表示感谢。 司徒远虽对他的胆小怕事不以为然,但也赞同他的说辞,一旦毒素泄露,可不是开玩笑啊,自己站在门口,首当其冲。毕竟,司徒远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自己可以立马躲开。 “顾女医可对这开启之法有所研究?”司徒远转向顾明琴,问道。 “从未想过。”顾明琴摇摇头,如实回答。打眼一看,司徒远竟变了脸色,急忙补充道,“对于此物,明琴也是前些天整理叔公遗物之时,才偶然得知。” “偶然得知?”听了此话,司徒远一阵冷笑,挑挑眉,轻蔑般地说道,“我听说自从顾大夫不幸去世,顾女医排除万难,在顾老爷的扶持下,做了顾氏的当家人,一言九鼎、无所不能。却没想到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是偶然得知。实话说,你这个当家人做的可真是……” 说罢,轻轻地摇摇头,不以为意。 对于司徒远公然的蔑视,顾明琴并未放在心上,只道:“大人有所不知,叔公对于明琴爱护有加、信任有加,在明琴面前,可谓是无话不说。之所以对此事守口如瓶,在明琴看来,恰恰是对明琴的一种保护。因为兹事重大,明琴不知,反而少了一丝烦恼和担心。” 司徒远看着顾明琴,微微张嘴,似乎有点惊讶,顾明琴对答如流、理直气壮,好似准备好的答案。这让司徒远不得不佩服这女子的反应敏捷,同时也深感这女人不好对付,因为他始终无法确认,她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依顾女医看来,这东西该如何打开?”司徒远又探问道。 “自然是找到万无一失的开启之法之时。” “何为万无一失的开启之法?” 顾明琴摇摇头:“不知道,实话说,这些日子以来,明琴也在想办法,毕竟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明琴也想看看,祖父和叔公多年来守护的秘密到底为何。只是担心意外发生,不敢轻易尝试。不过如果司徒大人能给明琴一段时间,明琴自然会在不久的将来,得偿所愿。” “不久的将来?是在什么时候,多长时间?”司徒远紧追不放。 “叔公生前一直在研究此物,明琴不才,偶然之间,也会有所参与,故略知一二。如果大人可以给予明琴一些时间,明琴定能安全无虞的打开宝箱,将东西妥善取出,完好无损的交到司徒大人的手里。”顾明琴说着,眼睛一瞥,正瞧见顾家栋神色激动,急忙瞪了他一眼,予以警告。随后又回头,探问司徒远,“只是不知司徒大人愿不愿意给明琴这个机会和时间?” 面对此问,司徒远半天不答,只是看着顾明琴,看了好一会,随即哈哈大笑,抚掌道:“哈哈哈,顾女医果然是聪明人,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啊。”赞叹完毕,司徒远点点头,“也是,那东西这么多年都在顾府,顾女医对于它,自然是最了解不过了。要平安取出,还需要顾女医亲力亲为。既是如此,那鄙人就静候佳音了。” “定不会让大人失望。”顾明琴急忙答道,并且悄悄地吁了口气,不管怎样,东西毕竟是保住了。正如释重负之时,却听见司徒远又说道— “鄙人在这之前,了解过顾女医的本领,的确是非同一般,不输男儿,可对于毒素之事,恐怕是并不擅长。正好,鄙人有一个朋友,对于毒物的研究,颇有心得,过几天他来了,我就将他介绍给顾女医。正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我相信有了他人的辅助,顾女医必然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给鄙人、给伟大的大汗陛下,一个完美的答案。” “这这这,这不用了吧。”顾明琴有点紧张,毕竟,这事情,她始料未及。 司徒远板起脸,厉声质问:“顾女医,你什么意思,你想拒绝鄙人的帮助?” “我……”顾明琴想要反驳,却一时找不到理由。什么帮助,分明是想监视自己、利用自己。司徒远龌龊的心思,顾明琴一清二楚,却想不出合理的理由予以回击。因为她知道,一旦拒绝他的“好意”,整个顾氏,甚至是整个沪城,都会毁于一旦。可如果不拒绝,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夺取顾氏吗?做不到,顾明琴做不到。 “顾大小姐,司徒大人也是一番好意。那大夫医术超群,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就在这时,那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出这样的话,引得顾明琴不由地回头,再次向那人看去。只一眼,男人便移开了目光,向着司徒远深深一揖:“多谢司徒大人为顾女医着想,小弟在这里替她感激不尽。” “你替她感激我?”司徒远眯了眯眼睛,似是不懂,慕容秋到底想干什么。 慕容秋好像是理直气壮:“是啊,顾女医是鄙人的女人,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司徒大人为他着想,派来帮手,小弟代表顾女医感激万分,自然是理所当然。”说着,又对着司徒远深鞠一躬,回头看着顾明琴,轻佻地挑了挑眉。 四目相对,对方虽然有些不羁,但不知为什么,顾明琴心里并未排斥,反而有些心动,不禁红了脸,低下头去,把手放在胸口,平复着狂乱的心跳。耳边响起他低沉的笑声,让顾明琴顿时觉得耳根发烫,火烧火燎的感觉。该死。 “你们这些穷凶恶极的强盗,我们顾家就算是家破人亡、一个不剩,也不会和你们这些强盗同流合污。”眼看着顾明琴被人侮辱,顾家栋再也无法忍气吞声,指着那司徒远,大声喝骂,话音刚落,就“啊--”的一声惨叫,被人掀翻在地。 顾明琴睁眼一看,却见顾家栋已经被踢得老远,连滚带爬冲到他面前,扶起顾家栋:“三叔,三叔你没事吧?” 顾家栋听到声音,似乎还有一口气,艰难地睁开眼,强撑着握住了顾明琴的手:“明琴,不能屈服,不能……” 顾明琴沉默了,事到如今,不屈服还有活路吗? 身后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司徒远步步逼近。本能反应,顾明琴挡在亲人面前,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司徒远很快在她面前停下脚步,不远不近,居高临下:“顾明琴,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最后一个机会是什么,顾明琴不懂。但她看得出,司徒远在等着自己屈服,如何才能让他相信?顾明琴环视四周,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陈锦显父女俩。陈思婉刚才被司徒远教训了一通,现在似乎缓和了许多,看着自己,有些幸灾乐祸。顾明琴,你也有今天。 顾明琴已经疲倦,这一天,发生了太多,让她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现在的她,只想着赶快结束一切,然后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什么也不想。 可问题是,如何才能尽快结束? 深吸一口气,顾明琴决定了。摆正身体,跪在地上,对着司徒远,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明琴,不要……”在她的身后,顾家栋企图阻止,可话未说完,就咳个不停。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顾明琴不停地磕着头,顾家栋紧抿双唇,摇着头,不敢承认,不敢相信。到了最后,索性闭上了眼睛。 磕了三个响头,顾明琴直起身子,无视敌人的嘲笑,和亲人的愤怒,只是恭敬地跪在司徒远面前,不言不语。 “顾女医这是何意啊?”司徒远故意问道。 “家人不识大体,言语不恭,还请司徒大人大人有大量,看在明琴的面子上,饶过他们的性命。”说罢,又磕了一个头。 “看着你的面子上?”司徒远冷笑,认命地点点头,“好吧,顾明琴,我可以放过你的家人,不是因为你这个人,而是因为你答应合作,取出密室里的东西。只是,人的忍耐是有限的,若是你家人再是出口狂言,那就休怪鄙人不留情面了。”说着这话,司徒远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顾明琴。 “明琴明白,明琴一定会好好看护家人。” 司徒远看了她半天,顾明琴都是跪在地上,脸色恭敬。虽然闭口不言,却也说不出什么错处。折腾了一天,司徒远也有些疲倦,不想再没完没了了,反正已经进驻了沪城,想要对付顾明琴,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顾女医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们再一起研究。”说罢,回头看了眼那个宝箱,司徒远便径自向外走去。 “司徒大人……”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喊了一声。 司徒远停下脚步,却没回头,也没有等到顾明琴主动开口,而是自己把话说出来了:“顾女医,我答应过的事,自然说话算数。我准备让人将后山整理出来,将你们那些所谓的‘英雄’妥善安葬。依山傍水,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司徒大人爱民如子,明琴在这里替所有的沪城百姓谢过了。”顾明琴说着,弯下腰,轻轻地福福身,然后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平静。 司徒远如此聪明,当然听得出顾明琴的讽刺,不但不恼,反而凑上去,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顾女医,你看着吧,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将这些人忘得干干净净。” 浑身一震,抬头望去,司徒远已然带着一脸深意,扬长而去。看着他越发得意的表情,顾明琴禁不住握紧拳头,一定不能,一定不能让他把东西拿到,否则,沪城完了。可问题是,事到如今,自己该如何? “司徒大人……” “司徒大人……” 突然听见两声呼唤,而此时,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肩膀,是慕容秋。只见他使了个眼色,扬扬眉。怀着好奇心,顾明琴抬头看去,发现竟是陈锦显和杜员外二人挡住了司徒远的去路。他们要干什么? “二位有何贵干?”司徒远显然是和顾明琴同样的疑问。 陈锦显正要开口,被人一拉,回头看到女儿的脸色,瞬间恍然,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 陈锦显不参与了,杜白文自然是求之不得。这样一来,顾氏所有,非己莫属了,想到此,心里自然激动万分。强忍着这份激动,对着司徒远谄媚地笑着:“司徒大人可还记得答应过草民,事成之后,将顾氏所有的产业归功于草民……” 顾明琴听罢,恍然,自己果然没猜错。 “是吗,我说过这样的话?”司徒远皱起眉头,仿佛真的不记得了。 杜白文一听,顿时脸色大变:“司徒大人,你可是一言九鼎,怎能出尔反尔?当初那方敏带人偷袭大营,可还是我父子二人通报的消息啊。” 杜白文一时激动,将此话说出,本欲邀功请赏,却被一旁的顾明琴听得一清二楚,原来是他们,原来是他们。细细一想,顾明琴倒也明白了,想当初,自己和方敏正说着话,杜少航突然出现……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顾明琴想明白了一切,只是她怎么也不愿相信,那杜少航居然,居然…… 有其父必有其子,此话果然不错。 司徒远听了他的话,恍然大悟般的,微微颔首:“是是是,有这么回事,杜员外果然是劳苦功高啊……” “见笑了见笑了,司徒大人言重了。”杜白文嘴上谦虚,心里却志得意满。这一回,顾氏所有非己莫属了吧。不料,司徒远却是话锋一转,突然反问自己— “杜员外可懂医术?” 此话一出,杜白文愣在那里了。 司徒远却是不管不顾,紧接着问道:“杜员外不懂医术,这个顾氏医馆如何经营下去?杜员外,你敢保证,顾氏那几个大夫都可以死心塌地的听命于你?” “这个……”杜员外语塞,答不上来,开医馆,的确不是自己的擅长。可如果因此得不到顾氏所有的产业,那自己投敌卖国,意义何在,弄到最后,不仅是背了一世骂名,而且还是替别人作嫁衣裳。杜员外心中不甘,正想着如何说服司徒远,却不想司徒远将先一步开了口— “杜员外,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答应你之时,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如果顾女医坚决反抗,抵制东丽。可现在的问题是,顾女医已经答应了和大汗陛下的合作……” “司徒大人,这个顾明琴非常狡猾,答应大人,恐非真心实意,而是必有所图。”杜白文急忙反驳。 “是吗?”司徒远微微挑眉,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顾明琴,意味深长地笑着。 此时,顾明琴仍旧是跪倒在地,面对着司徒远,轻轻地磕了个头,抬头正对上杜白文惊愕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笑了。 杜白文现如今是恨毒了顾明琴,因为她,自己不惜承担千古骂名,和东丽人合作,为了就是顾氏的千万家产,可到头来,还抵不过顾明琴的花言巧语。杜白文不甘心,事到临头一场空,杜白文怎能作罢。然而就在此时,司徒远再次开口,接下来的话,又给了他当头棒喝—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顾氏医馆当家人,顾明琴顾大小姐,是我司徒远的朋友,也是我大汗陛下的朋友。从此以后,若是有人敢为难与顾氏,最好先问问我司徒远答不答应。”司徒远说到这,回头,面对着顾明琴,拱手一拜,“顾女医,合作愉快。” “明琴自当尽力。”顾明琴又福了福身子。 司徒远志得意满,扬长而去。慕容秋紧随其后,临行之前,还不忘给顾明琴意味深长的抛了个媚眼。 脸上一红,顾明琴只觉得心跳加速,难以平静,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再次告诫自己,他是你的敌人,无论如何不能对他动心。 可问题是,他真的是敌人吗? “小人。” 耳边响起愤愤的咒骂,抬头看去,只见那杜员外双目猩红、咬牙切齿。顾明琴不屑一顾,冷笑道:“和你学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杜员外浑身颤抖,气的哆嗦,过了许久,才说出一个词来,“最毒妇人心。”说完,重重一哼,扭头便走,好像是带着极大的火气。 看着他愤然离去的身影,顾明琴禁不住嘴角上扬,发出一抹冷笑。不一会功夫,司徒远带来的人纷纷退出了顾府,剩下的只是满地的狼藉,和受伤的家人。看着这一切,顾明琴突然觉得胸口气闷,头脑发晕,再加上膝盖上的疼痛,就这样浑身无力的栽倒在地上。 “大小姐……” “大姐……” “明琴……” 家人们俱是万分急切地看着顾明琴,都想去扶她、救她,可每个人都是伤痕累累,筋疲力尽,连冲过去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栽倒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一瞬间带起尘土飞扬…… 背部硌得生疼,顾明琴不知道自己下面是什么,或许是一块瓷片,或许是一块瓦砾,顾明琴已经顾不得了,现在的她只是想闭上眼,好好地睡一觉,疼又如何,死又如何,哪怕只是让自己喘一口气,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现在躺在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家里,顾明琴真的恨不得就此死去。 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什么责任,什么侵略,统统与自己无关。此时此刻,顾明琴开始羡慕起城楼上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他们死了,他们成了沪城百姓生命中的英雄,他们用不着面对侵略者的屠杀,用不着屈服,用不着害怕,可是其他人呢?占领才刚刚开始,在这之后,自己、甚至是全沪城的老百姓,将面对的是什么? 自己一个小女子,真的能不辜负江捕快他们的重托,护住一城百姓吗?肩膀上的担子仿佛是要千斤重,压得顾明琴有些喘不过气。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愿睁开,试图说服自己,睡着了就是死了,死了就可以忘记一切,统统与我无关,可真的是这样吗? 耳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低声抽噎。有人走来,似乎是俯下身,蹲在自己面前,哭个不停。是明音吗,这个没主意的丫头。睁开眼睛,果然是她。 “大姐……”顾明音轻唤一声,显然是想说什么,但到了最后,依然是捂着脸,呜咽不已。 “明音……”顾明琴握住了她的手,也借助她的力量,从地上坐起来。身后刚好有一堆碎乱的瓦砾,顾明琴也顾不得什么,向后一仰,靠在上面,不管怎么样,这样舒服一点。 “大姐……”顾明音仍旧是泣不成声,但比之刚才,稍微聪明了一点,扶住顾明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这时,顾明琴反手抓住了她的手— “你……你出去看看……咳咳咳……外面有没有东丽士兵……咳咳咳……”顾明琴说话艰难,但还是强撑着,把话说完。 “我……”顾明音犹豫不决,她想帮姐姐,可是……“大姐,我怕……”她紧紧地握住姐姐的手。 顾明琴用力抽出,反手握住她的手:“不要害怕,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看着我的面子……你去看一眼,帮帮姐姐……咳咳咳……” “大姐……”看到姐姐咳得厉害,顾明音急忙帮她拍拍背。 “不要管我。”顾明琴推开她,抬起头看着妹妹,“去看一眼,顾家现在是生是死,就看你的了。” 对上大姐渴望的目光,顾明音矛盾万分。环视他人,这时,顾岳冲、顾家栋、顾忠都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顿时,顾明音好像是突然间振作起来了,对着顾明琴,用力地点点头,然后大踏步跨过满地碎屑,向大门而去。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重新闭上眼睛,决定休息片刻。 和她一样靠在瓦砾上的顾家栋似有话要说,可看到女孩疲惫如斯,也不忍心开口了,只能是发出一阵阵无奈地叹息。 “大姐,大姐……”很快,顾明音从外面跑了回来,急匆匆的,一时没注意,摔在地上,不过她毫不畏惧,以最快的速度翻身爬起,跨过重重障碍,来到顾明琴面前,非常急切地说道,“大姐,你说对了,外面都是东丽士兵,好多人啊,把家里围了一圈……” “仅仅是围了一圈?” 顾明音点点头:“真的,两个人隔了一段距离,拿着长剑,吓死我了。” 听了这话,顾明琴反而平静了。如果所料不差,那些人应该是司徒远留下来,监视顾府的人。看来,对于自己,司徒远仍旧是不放心啊。 “我和他们拼了。”就在这时,顾岳冲突然怒吼一声,猛地起身。但他忘了,自己被陈思婉打成重伤,动惮不得,刚一起身,就牵动了伤口,脚下一软,栽倒在地。伤口磕在地上的碎片上,扎的生疼,禁不住惨叫一声。 “岳冲……”顾明琴担心弟弟,就想过去看看,可自己也是伤病员,刚一起身,全身就如针扎一般,疼痛难忍,再不敢动作。只能忍着剧痛,推推身边的顾明音,“快,快去看看岳冲。” 顾明音不敢耽误,连滚带爬,慌忙走到弟弟身边,刚把他扶起来,弟弟就咬牙切齿地向外冲。 “顾岳冲,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顾明琴厉声喝道,话未说完,已是长咳不止。 “我和他们拼了,我不要做这帮侵略者的俘虏。”顾岳冲咬牙切齿,恨意满满,强忍着全身上下如同散架一般的疼痛,在顾明音的搀扶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纵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没有二姐的帮忙,自己一步路也走不了。 “你想害死我们么?”顾明琴使尽力气,提高声音。 “反正早晚都会死在他们手里,这帮强盗,根本就不是人……” “最起码现在不会。”顾明琴说道,“我已经答应了和司徒远的合作,在没有得到东西之前,我们还有一条活路……” “明琴……”顾家栋突然喊了一声,颤抖着声音,眼中带泪,脸上尽是愤怒、不甘。 不仅是他,此时此刻,顾明音、顾岳冲、顾忠,都纷纷回头,看向顾明琴,眼里写满了指责和愤怒。面对着家人的不理解,顾明琴心里充满了委屈,但她不敢哭。不但不敢哭,她还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简单的语言,把话说清楚,最起码不能让外面监视的人明白自己的意图。 深吸一口气,顾明琴点点头,认命道:“三叔,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没有选择,我不能把东西交给东丽人,更不能毁了它。否则的话,全沪城、甚至是全华夏都有可能不复存在。”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顾家栋皱起眉头,不解地问。 “我不知道。”顾明琴摇摇头,如实答道,在家人面前,她不愿意隐瞒。一抬头,却看见他们怀疑的目光,一瞬间,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深吸一口气,没有让眼泪落下。低下头,不再看他们,只是点了点头,“我说的是真的,什么叔公的日记,书信,都是我骗他的,叔公什么都没留下。我惟一的凭据,便是前些日子,岳冲收到的那封信。” 说到这,顾明琴抬头,看向前方的弟弟。短短几天时间,弟弟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 顾家栋点点头,那封信,他也知道,也亲眼看过,只不过…… “那封信上说的是真的?” “我不知道,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不敢大意。”顾明琴摇着头,如是说道。抬头看着顾家栋,突然话锋一转,“但刚才,我观察过司徒远,对于此物也有所忌讳,不敢轻易打开,足见其威力不小,就连东丽人也有所顾忌。而我,恰恰是利用了这一点,和司徒远谈条件,为我们顾府求得一线生机……” “可是……”顾家栋显然是不甘心如此。 “三叔,我明白,我和你一样,也不愿委曲求全,在侵略者手里,点头哈腰、像个奴隶一样的生活,我也希望死的坦坦荡荡、千古留名。可我们死了,全沪城的百姓怎么办,让他们和我们一起陪葬?”顾明琴反问。略略低头,沉默了片刻,再说道,“三叔,你有所不知,我之所以这般虚与委蛇,答应和司徒远的合作,是因为在这之前,我答应过江捕快,要利用顾家的秘密,保住整个沪城。” 顾家栋一听这话,猛地抬头,震惊万分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收回目光,仰头看着满天星辰,缓缓地说道:“当日抓住胡老三,从他嘴里,我们得知,东丽十万军队已经开赴沪城。从那时起,江捕快就知道,沪城保不住了。如果方捕快带兵突袭敌营成功,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只可惜……”不忍再说,提起这件事,顾明琴就是怒火中烧。握紧拳头,暗暗地发誓,一定要让杜家父子付出血的代价,以此告慰沪城数千将士在天之灵。 深吸一口气,顾明琴平静下来,接着说下去:“敌军兵临城下,江捕快决定以死相抗。在这之前,他找到了我,送我离开,让我答应他,一定要竭尽所能,保住沪城的百姓。他知道,东丽人看重顾氏,不会杀我,这样一来,我就有了和他们谈判的机会……” “此话当真?” “不敢欺瞒三叔,明琴可以对天发誓,明琴所言句句属实。”顾明琴说着,举起手来,信誓旦旦。之后把手放下,再度闭上眼睛,强忍着心里的不耐,语重心长般地说道,“三叔,明琴真的不是贪生怕死,明琴是因为受人之托、重任在肩,才不得不选择暂时的屈服。三叔,明琴不求你可以相助,只求你可以理解明琴、支持明琴。三叔,明琴求求你了。” 说完,一个头磕在地上,泪眼婆娑。 “明琴,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顾家栋手忙脚乱的将她扶起,看着侄女含泪的眸子,心里感慨万千,颤抖着唇,不知说什么好。随后“啪”的一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枉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真没用。一个堂堂的男子,居然护不了一家老小,我……”说罢,再次举起手来,就要自打巴掌。这一次却被顾明琴一把抓住— “三叔,冷静一点,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顾明琴慢慢地将他的手放下,劝道,“三叔是读书人,从小到大,忠君爱国、忠孝廉耻勇,自然比不得明琴这般乡野村妇。三叔,以身殉国固然光荣,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在国家危亡之时矢志不渝,哪怕是敌人逼迫、无端镇压,都不改初心。好好地活下去,等待着侵略者被赶出国门的那一天。” “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顾家栋觉得希望渺茫。 “会的,一定会的。据我所知,这一年多来,军阀混战的局面已经越来越小,很多互为敌人的,在这个时候都是团结一心、一致对外。除此之外,还有那么多烽莲教徒……”此话一出,顾明琴便发现顾家栋变了脸色。知道他心之所想,轻轻点点头,“三叔,我知道在你心里,他们是不法之徒、乌合之众;可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他们除了对付朝廷上的贪官污吏,最重要的敌人,便是东丽人。” 听了这话,顾家栋一声叹息,纵是不服,却不得不承认。 “如今,抗击侵略的人越来越多,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万众一心,把侵略者赶出华夏大地。”顾明琴说着这话,声音不大,却是铿锵有力,显示出无端的自信心。 听着这般铿锵有力的声音,顾家栋也不由地热血沸腾,他期盼着这一天。咳了几声,看向顾明琴,正欲开口,忽听身后传来慢悠悠地声音— “就凭一群乌合之众,还想赶走人家百万雄师,开玩笑吧。” 众人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却见顾家韦踏着满地碎片,得意而来,仰着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一看见他,顾家栋就是怒火中烧:“你来干什么?” 顾家韦不答也不看,只是径自走到顾明琴面前,居高临下,啧啧地说道:“明琴侄女,你也太口无遮拦了吧。你可知道,你刚才的话,若是让司徒大人知道,后果如何?” “后果如何?大不了满门抄斩,全家死光,还能如何?”顾明琴好像是无所谓,然后又故意提醒,“这个满门抄斩,包括二叔你。” 顾家韦轻哼一声,显得不以为意:“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 “不是你和我们一样,而是所有人都一样,都是他司徒远的俘虏。他让你死,还是让你活,一句话的事,谁也不例外。” “那我也和你们不一样。”顾家韦轻哼一声,好像是故意的,和她赌气。等了一会,不见对方答话,顾家韦不由地回头看她,见她冷着脸,一语不发地看着自己,那冷酷的眼神让顾家韦不由地心生寒意,不敢与之对视,慌忙扭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故意咳了一声,给自己壮胆。 第496章 “明琴侄女,我今天过来,是想给你一个忠告,把东西交出来。这样一来,在司徒大人面前,我也可以帮你说说好话。”顾家韦说着,在顾明琴面前,摊开了手心。 顾明琴微微蹙眉,表示不解:“东西,什么东西?” “钥匙啊,那个东西的钥匙啊。”顾家韦似乎有点急切,边说着边向顾明琴努了努嘴,其模样,滑稽无比。 顾明琴忍了好久才没有笑出声,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钥匙我已经交给司徒远了,二叔刚才没看见?”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叔叔不会只留下一把钥匙吧,一定还有备用的,快点拿出来,给我。”顾家韦语气急促,似乎越来越迫切。 看见顾家韦这般,顾明琴不由地拧起了眉头,越发不懂了。顾家韦为何突然要拿备用钥匙,他知道了什么,这是否是司徒远的试探?顾明琴这样想着,正准备探问一番,不曾想,自己还没开口,那边的顾家栋就怒吼起来了— “你给我滚,滚出家门,我顾家没有你这样丧尽天良的不孝之子……咳咳咳……” “让我滚?顾家栋,你搞错了吧,我可是顾家的二老爷,大哥去世了,我才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当家人,若不是那个老家伙……”顾家韦口无遮拦地说道。话未说完,突然之间眼前一黑,接着“啪”的一声脆响,顿时是头晕目眩,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在废墟之上,发出一声惨叫。 “三叔……”眼看着顾家栋身体不稳、跌跌撞撞,顾明琴好像是忘记了浑身的疼痛,从地上跳起来,冲至跟前,伸手拖了他一把。 刚才那一巴掌,对顾家栋而言,可谓是拼着一口气,使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打完之后,就受不了了,跌跌撞撞的后退,在将要落地的那一刻,身后一股力量拖住了自己。借着那股力量,顾家栋站稳了脚。回头一看竟是顾明琴,心里感动不已,众多情绪混合在一起,刚想开口,便禁不住重重地咳了起来。 “三叔,你休息一会吧。” 和顾家栋不相上下,顾明琴同样是筋疲力尽。不等他回答,扶着他在墙边坐了下来,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长松一口气。 对面,顾家韦首先回过神来,指着顾明琴,咬牙切齿,脸上愤愤的:“好好好,你们敢对我动手?我告诉你们,将来有一天,我做了这个一家之主,你们这些人,我统统赶出家门、一个不留,让你们流落街头,饿死冻死。” “你……”听到顾家韦如此无情无义之词,顾家栋只觉得胸口炸裂,气愤不已,重咳起来,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家韦看他这般,很是得意:“一家之主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要不是顾鑫那个老东西……”说到这,脸上轻轻地抽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指着对面的两个人,再接着说道,“我告诉你们,对我好一点,说不定我还会让你们在这个家里有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让你来做这个一家之主,是司徒远给你的承诺?”顾明琴闭着眼,边休息边问。 “你怎么知道?”顾家韦大吃一惊,脱口而出。看着顾明琴似笑非笑的表情,恍然大悟,上当了。他故意咳了一声,理所当然地说道,“本来就该是我的。” 顾明琴听罢,长叹一声,认命点点头:“是啊,当初叔公没给你的,现在东丽人给了你,你自然当他们是再生父母,惟命是从,甚至于把自己的祖宗都可以忘记,咳咳咳……”说到激动处,顾明琴重重地咳了起来。过了片刻,慢慢地缓和了,接着说,“二叔刚才说想把我们赶出家门,可你相不相信,我现在一句话,就可以让那个司徒远将你碎尸万段。” 最后四个字,顾明琴说的掷地有声,看向顾家韦,眼里满是杀气。 顾家韦浑身一震,身体前倾,盯着顾明琴,将要开口,对方竟是先他一步— “我已经答应了司徒远的合作,如果他想得到顾府的秘密,惟有我的帮忙。除此之外,我是顾氏的当家人,只要我在,顾氏医馆就在,顾氏医馆开门大吉,就意味着沪城百姓的生活恢复正常。除了顾府的秘密,维护沪城的安定团结,他司徒远也离不开我。你说,到了那个时候,我让他帮我杀了你这个不孝子,他会不会帮我?” “你敢。”顾家韦咬牙切齿,好像是要把顾明琴吃了一般。 “你好吃懒做、通敌卖国、趁火打劫、不务正业、欺师灭祖,罪无可恕。举头三尺有神明,现如今,祖父、叔公、父亲都在上面,你的所作所为,他们看的清清楚楚,巴不得你早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听了这话,顾家韦似乎是害怕了,打了个激灵,浑身战栗。 见是如此,顾明琴向后一仰,再次靠在碎石上,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我不想这么做,二叔,你是我的亲人、同胞,如今祖父、叔公、父亲都已经死了,我不希望家里人再出现什么差池。二叔,我不求你和我一条心,我只希望你不要助纣为虐,最起码不要害到自家人头上。” 顾明琴说罢,重新睁开眼睛,以手撑地,撑着旁边的碎石,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见顾明琴越发向自己逼近,顾家韦紧张不已。 却不想,顾明琴不理她,只是咬紧了牙关,一步步地向前挪动。 “大姐……”顾明音匆忙跑过去,扶了她一把。 带着顾明音,两个人颤颤巍巍的走到顾忠身边,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扶他起来。这一扶,惊动了陷入昏迷的老人— “大小姐……”老人家咳嗽不断,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忠叔,你坚持一下,我扶你回去休息。”顾明琴说着,咬紧了牙关,使尽全身力气,和明音一起,将顾忠从地上搀扶起来。 “休息?”顾忠惊讶。眼下这个时候,侵略者入侵,国破家亡,如何睡得着。 环顾四周,家里人除了顾家韦,一个个都是悲戚之色。顾明琴理解他们的心情,不过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振作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活着。”顾明琴再次开了口,“如今就算是悲痛欲绝、痛哭流涕,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为今之计,只能好好地活下去,带着希望活下去。只要人在,一切都有可能。休息吧,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总是还要努力的活下去吧。”顾明琴说完,垂下头来,扶着顾忠,慢慢地往前走去。 见顾明琴走了,顾家栋深深地叹了口气,也搀起一旁的顾岳冲,两个人相携着,踏出顾鑫的房间。 “三叔,我们以后真的要在东丽人眼皮底下苟且偷生吗……”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瞬间,房间里只剩下顾家韦一人。眼看着家人纷纷离去,顾家韦本能地跟过去,又想着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索性停下了脚步,一时间,倒不知该做什么了。四处看看,一回头,目光便落在身后的墙壁上。左右看看,并无他人,大步流星的跨过障碍,走到墙壁面前,很快被发现了那个锁眼,仔细研究一番,发现并非普通的锁眼,不敢轻易尝试,只能暂时放弃。 在那堵墙面前踱了几步,顾家韦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宝贝,东丽人如此重视,十有八九价值连城。怪只怪在这之前,自己一无所知,否则的话,早日把东西拿出来,卖个好价钱,那……不过现在才知道,也不算晚,他就不相信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家里只有一把钥匙,顾明琴那小丫头手里肯定还有东西。 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的。顾家韦早就迫不及待了,返过身,匆匆往外走去。 顾明琴扶着顾忠到了一个还算是干净的客房,虽然战火都在司徒远的暗示下,成功的避开了顾府。可炮灰无情,顾府虽然表面上没有塌陷,内里却是狼藉不堪,再加上刚才顾明琴随司徒远暂时离开后,陈思婉指示那些东丽士兵搜查顾府,现如今,顾府是凌乱不堪,几乎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顾府的下人们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下顾明琴几个顾家人了。仔细想想,那也是好事,起码用不着安排他人的去路。 找了一圈,觉得这间客房还算是干净,顾明琴于是就把身受重伤的老人安排到了这里。 “大小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老爷啊。”顾忠躺在床上,想到这一天受到的屈辱,免不了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因为太激动了,牵动了伤口,也是咳嗽不断,难以平静。 帮老人拍着背,顾明琴安慰道:“忠叔,别太难过,好在,我们一家人都还在。” “难道以后都是如此吗?”顾忠哭丧着脸,满目愁容。 顾明琴摇摇头,叹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东丽人现在攻进来了,就算是不承认,那又如何,毕竟是事实。别说是以后,就算是明天如何,我也说不清楚。”话音未落,便听见戚戚的哭声。抬头看去,明音捂着嘴,满脸泪痕,抽噎不已。这样的哭声令顾明琴无端的烦躁,本来想呵斥妹妹,想到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一切,又是心有不忍,只是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这帮该死的强盗。”顾忠举起拳头,重重地砸在床板上。 老人家的愤怒,顾明琴感同身受,实际上,她和他一样,对于东丽侵略者恶贯满盈的暴行深恶痛绝,只恨自己不是男儿,否则一定要亲上前线,杀光这些东丽强盗。对于顾明琴来说,这些事,只不过是想想罢了,说到底,自己不是男儿,没有出神入化的武功,和一往无前的勇气。自己能做的惟有拼尽全力,保护好顾家,保护好这片土地,等待着华夏军队收复失地的那一天。 可那一天是什么时候,沪城的前途又在何处,顾明琴一无所知。 长叹一口气,顾明琴收回思绪,看着老人和妹妹期待的目光,忽然想到另一个人:“李姑娘呢,怎么没看见她,还有那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被东丽人带走了,现在何处,我们也不知;至于李姑娘,自从去了防空洞,就没有看见她。”顾忠急切地解释道。 “什么?”顾明琴震惊不已,原来李凤妹根本没有跟着一家人前去防空洞,而是提前离开,若是如此,她会去哪儿呢? 老人家因为激动,咳嗽不断,说不出话来。旁边的顾明音只好擦干了眼泪,替他把话说出:“那日发生爆炸,我们拿了收拾好的东西,就往防空洞去了。当时,忠叔和岳冲跟着你就跑了,三叔护着我们,抱着孩子,就往防空洞跑去。到了那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这才发现,李姑娘也不见了……” “是在路上和你们走散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到了地方,就是不见人。三叔本来想出去走走,却被挡着,不让离开……”说着说着,女孩想起自己的好姐妹,再次抽噎开来。 听了她的话,顾明琴蹙起眉头,陷入了沉思。她李凤妹真的是不小心走散了,还是故意的去了别的地方? 若没有碰见那个人,顾明琴自然不会这么想;可现在,那人就在沪城…… “李姑娘不会有事吧?”顾忠咳着嗖,探问顾明琴。 顾明琴却是蹙眉摇摇头:“说不清楚,如今兵荒马乱的,是福是祸,有谁知道。现在东丽士兵监视着我们,想要出去都不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便是在家里等消息。说不定李姑娘是躲在什么地方,看见风平浪静了,就会出来。我们还是静候佳音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顾忠点点头,形容颓废。随后痛苦地摇摇头:“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顾明琴沉默了,在她心里,也是和老人一样的感慨。可概括有什么用,只是感慨,能改变什么,能改变现状吗?答案是否定的。 “好了,别想那么多,东丽人一时半会不会放过顾府,估摸着明天还会来。这几天有的应付的,顾忠,你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对付司徒远。”顾明琴再劝道。实际上不过是她已经疲惫不堪,不愿意再浪费时间,迫切需要找个房间,好好的休息一下。好在,顾忠并没有纠结,点了点头,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从床边站起身来,微一用力,膝盖上便是刺骨的疼痛,疼的顾明琴身体虚脱,一屁股重新坐在了床上。 “大姐……”顾明音急忙冲过去,支撑着她。 顾忠也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小姐,你没事吧?” 不愿让他们为自己担心,顾明琴下意识地摇摇头,可那刺骨的剧痛令她一时间满头大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大姐,我扶你回房休息吧。”顾明音探问道。见她点了点头,似是同意了,急忙擦干了眼泪,扶她站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二小姐,你小心一点,大小姐身体不好。”顾忠坐在床上,免不了叮嘱一番,本来想下了床,亲自把顾明琴送回房间,无奈身体剧痛难忍,散架了一般,使不上一点力气,无奈之下只好做罢,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他承认,顾明琴说得有理,事已至此,只能努力的活下去,等待着希望。可希望现在何处,谁知道呢。 一路上,顾明琴咬紧牙关,紧闭双眼,强忍着剧痛,随着妹妹一步步地向前移动。每走一步,就是浑身上下锥心的疼痛。但每走一步,都距离目的地进了一步。终于,妹妹停下了脚步,到了吧。顾明琴这样想着。随着“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了,随即便是顾明音的一阵惊呼— “天啊,怎么变成这样了?” 顾明琴睁眼一看,也不禁大吃一惊,房间里乱成一团,真的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柜子里的衣服、床上的被褥、桌子上的茶杯、首饰,全部散落在地,碎的碎,坏的坏,没有一样完好无损,虽然都是些身外之物,可看在眼里,仍然是让顾明琴心痛不已。 “一定是那个陈思婉,我刚才看见她出去过,一定是她,大姐,一定是她。”顾明音非常激动,却又非常笃定地说道。 顾明琴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随后淡淡地说道:“进去吧。” 说罢,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的跨过障碍物,走向床边。走到床边,顾明琴显然已经支持不住了,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就连顾明音想要扶她一把,都晚了一步。 顾明琴现在是又累又痛,虚脱了一般,靠在床上,闭上眼睛。耳边又是妹妹戚戚的哭声,她虽然觉得烦躁,却已经无暇理会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的她,只是想好好地睡一觉。可现在心事重重,如何安眠?缓和了一会,顾明琴重新睁开眼,便看见顾明音跪在地上,一面收拾着满地狼藉,一面低声抽噎。 “算了吧,别收拾了,今天太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顾明琴淡淡地说道。 顾明音抬头看她:“我,我,我……”小姑娘欲言又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作为姐姐,弟妹心之所想,她怎会看不出来?哀叹一声:“今天晚上你就先住在我这里,和我在一起吧。” 此话果然管用,顾明音一听,连忙擦干了眼泪,含着泪,重重地点点头。然后整理了一下散落在地上的被褥,扔在床上。随便收拾了一下,尽可能腾出空地,方便上下床。 “你帮我找找,我记得柜子里还有些纱布和金疮药,你看还在不在?”顾明琴也是疼的无法,再这样下去,伤口感染,以后恐怕就走不了路。 顾明音不敢怠慢,弯下腰去,在一片狼藉之中,认真地翻找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发现了一个完好无损的瓷瓶子,仔细一看,不由地眼前一亮:“找到了。”随后,快步走到顾明琴面前,小心翼翼地帮她涂抹伤口。找了一圈,没有纱布,顾明音于是就毫不犹豫撕了衣服,给顾明琴做简单的包扎。 一切做完,顾明琴长松一口气,舒服许多了,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妹妹:“你也起来,我也给你收拾一下。” 顾明音摇摇头,面露难色,举起手里的瓷瓶:“金疮药已经不多了。” “没什么,反正暂时已经脱离了危险,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医馆开着,我们就可以和原来一样。”顾明琴不说二话,扶她站起,坐在床边,拿过她手里的瓷瓶,小心翼翼地帮她涂抹着伤口。好在,妹妹的情况并不是很严重,只不过是皮外伤,捆绑伤,相对起来,容易处理。 “真的会和原来一样吗?” 耳边响起迷茫的声音,抬头看去,妹妹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眸子里毫无色彩,反而是充满了绝望。这样的妹妹,让做姐姐的顾明琴心痛不已,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如今这般,谁也不想,但不管怎么样,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必须接受。惟有努力的活下去,才会有新的希望……” “还会有什么希望的,就算是有,也是别人的,与我无关。”顾明音神情呆滞。 “不许这么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想想叔公,想想父亲,想想……”顾明琴犹豫了一会,才说出了那个名字,“何冲。” 这两个字一出口,顾明音埋在她怀里,哭得更凶了。 顾明琴不知道如何劝说,只是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大姐,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都怪我,都怪我……”想起当初,顾明音自责不已。 听着她不断地重复,顾明琴心里也不是滋味。吸了吸鼻子,强忍住眼泪,安慰妹妹:“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是有人刻意陷害我们。不管你去不去,有些事都是防不胜防。你是这样,叔公也是如此。”想起那位老人,顾明琴心如刀割,对于陈思婉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 “所以我们一定要振作起来,等待机会,为叔公、为何公子报仇雪恨。”顾明琴紧握双拳,下定了决心。 “能报仇吗?”抬头看着姐姐,顾明音眸子里满是迷茫之色。陈家父女现在可是东丽人的座上宾,而且陈思婉武功高强,以非当初,想要报仇,谈何容易啊。 “能,一定能。明音,你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总要有人会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的。” 顾明音虽然觉得现在的陈思婉厉害无比,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看见姐姐坚定的眸子,不由地受得了感染,用力地点头,对于未来,充满了信心。再次擦了擦眼泪,仰起头看着姐姐,再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乍然而起,把她吓了一跳,急忙躲入姐姐的怀里。 护住了妹妹,顾明琴小心翼翼地探问:“谁啊?” “是我,明琴,我有话问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姐妹俩舒了口气,是顾家韦。虽然此人不安好心,但毕竟是自家人,谅他也不敢怎么样。给明音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开门。 一进屋,便看见满地狼藉,顾家韦好像是吃了一惊:“啊呀呀,你这屋怎么也是这样,进贼了吧?” “进没进贼的,二叔岂不是比我清楚?”顾明琴冷笑地反问道。 一听这话,顾家韦不由地一愣,很快便明白顾明琴的讽刺之意,不由地气的七窍生烟。但现在有求于人,也不好发作。一个箭步跨过满地狼藉,走到顾明琴面前,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把备用钥匙交出来。” “没有。”顾明琴毫不客气地回拒,把头扭到一边,懒得搭理他。 “没有?不可能吧,那么贵重的东西……”顾家韦显然是不相信。 “二叔怎么知道那是贵重之物?”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若是一文不值,父亲和叔叔当年怎么会一层套一层,密室套密室,不就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吗?”顾家韦自认为理所当然。看着顾明琴,拍着她的手,仿佛是语重心长,“明琴啊,我知道你不愿意和东丽人合作,我也不愿意,堂堂的华夏子孙,有谁心甘情愿做汉贼,为敌人卖命……” 顾明琴听了这话,冷笑道:“不愿意卖命,二叔现在在干什么……” “哎哎哎,明琴,你可别误会,我是迫不得已。如果三年前,叔叔按照规矩,让我做了这个一家之主,我……”话未说完,便听见一声冷哼,抬眼看去,顾明琴把头扭到一边,瞧不起自己,顾家韦自然生气,但他还是压着脾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家十万大军,咱们沪城才几个人,沦陷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若是贺大人还在,无人通敌卖国,说不定还可以抵挡一个多月……” “一个月以后呢,人家十万军队兵临城下,困也能困死你。”顾家韦一点也不乐观,见顾明琴阴沉着脸,神色冷漠。知道她心中有气,也不愿意和她分辩,摆了摆手说道,“事已至此,多说不宜。如果你真的不想和东丽人合作,赶快把东西拿出来,我们偷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觉离开沪城……” “二叔来找我要钥匙,不是司徒远的意思?”顾家韦的话让她有些意外,这个二叔,到底想干什么? “跟他有什么关系,这是咱们家的东西。”顾家韦不以为然,凑上前去,试图向顾明琴示好。却见顾明琴把头一偏,躲开了自己。顾家韦扑了个空,免不了有些尴尬。搓了搓手,继续说道,“明琴啊,我是这么想的,前些天,东丽人轰炸,我们顾府值钱的东西损失大半,就算是留下来的,恐怕东丽人虎视眈眈,也保不住,我们顾府现在是身无分文。这怎么能行?” 顾家韦皱了皱眉头,面露难色:“刚才有人跟我说,如果我们将那件东西交给他,他立马给我们十万两银子。十万两,你听听。”顾家韦说着,激动的浑身颤抖,“不仅如此,他还会想办法说服东丽人,让我们一家人离开沪城……” “十万两银子?是谁啊,出手这么大方?”顾明琴立马问道。此时此刻,她已经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顾家韦顿了顿,然后好似不耐烦地随口一答:“这你就别管了……” “是陈锦显还是杜白文?”顾明琴杏眼圆睁,冷冷地逼视着顾家韦。 顾家韦顿在那里了,张着嘴,一语不发,震惊不已。 果然不出所料,顾明琴低下头,苦笑、冷笑:二叔,这两个人是什么东西,不用我说。三年前,陈锦显害死父亲,并且官商勾结、想要逍遥法外,还试图对我们姐弟赶尽杀绝;两个月前,陈思婉利用明音的事,诱出叔公,残忍杀害。我们家两个人死在他们父女俩手里。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还有那杜白文,为了吞并我顾氏的财产,几次三番陷害我、诋毁我,想让我嫁入杜府,从而一步步将顾氏据为己有。阴谋败露后,通敌卖国,和司徒远联合起来害死了贺大人,出卖了方捕快,直接导致沪城的沦陷。这两个禽兽不如的人渣,你居然还要和他们合作……” 顾明琴说着话,不由地杏眼圆睁,声色俱厉,仿若一个严厉的家长,瞪得那顾家韦从床上站起,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幸亏速度快,本能地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明琴,你不能这么说啊,不管如何,他们有钱啊……” “有钱也不会给你。”顾明琴断喝一声,打断他的话。闭了闭眼,抬起头,重新面对着他,“二叔,我问你,他们是不是在那个司徒远离开以后,和你提起的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顾家韦好不吃惊,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暴露了隐秘,急忙捂住了嘴巴。 事到如今,居然还想隐瞒?顾明琴在心里冷笑:“二叔,我现在就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咳了一声,顾明琴继续,“不管是陈锦显,还是杜白文,他们的目标都是顾府,或者说是我们顾家的产业,不仅是那个秘密,还有其他的一切。三年前,陈锦显没占到便宜,几个月前,杜白文也是如此。他们为了对付我们顾家,投靠东丽,在这之间,我相信司徒远许诺过他们,事成以后,将我们顾氏的财产分给他们,可现在,我和司徒远达成协议,家里的财产,他们肯定是得不到的。这两个人自然就不甘心,于是就找到了你。” 顾明琴说着,再次看向顾家韦,神色严厉:“他们知道你不务正业,除了吃喝玩乐,不会其他。说句不好听的,有钱就行。所以他们就利用你,通过你,想掌握顾氏的秘密。一旦你把东西交给了他们,我们顾家就失去了护身符。他们不但不会给你钱,让你离开沪城,还会分分钟把我们送到东丽人的枪口下……” “不会吧?”听她这么说,顾家韦也有点紧张,禁不住打起了寒战,“明琴……明琴,有话好好说,你可不能吓我啊……” “我吓你?你可以去试试看,现在就去告诉司徒远,我们还有一把备用钥匙。就凭这句话,东丽人就可以让我们家破人亡,一个不剩。” 这时,顾家韦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剧烈了。 见此,顾明琴在心里一阵冷笑:“二叔,实话告诉你,就算他陈锦显、杜白文说话算数,甚至于司徒远兑现诺言,交出东西,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也不能现在就把密室打开。” 听了这话,顾家韦瞪大了双眼,一脸震惊。 “二叔,刚才你一直在,我和司徒远的对话,想必你也听见了。司徒远已经拿到钥匙,却没有打开那个宝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反问一句,见对方瞠目结舌,顾明琴于是就故作神秘地说道,“因为那东西有毒……” “什么?”顾家韦惊声尖叫,吓得跳起脚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被地上的碎瓷片扎的生疼,不断地连连惊呼。 姐妹俩看到这一幕,皆是觉得可笑,捂着嘴,笑个不停。 “你你你……你说的是真的?”顾家韦揉着屁股,再次向顾明琴探问。 顾明琴强忍着笑,点头说道:“当然是真的,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欺瞒二叔?前不久,在叔公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信,那封信,是叔公亲笔书写,特意交代了这件事。” “那封信现在何处,拿来让我看看。” “烧了。”顾明琴直截了当地答道。看见对方怀疑的眼神,不等他开口,就进一步解释道,“敌军兵临城下,沪城岌岌可危,我担心叔公的书信落入奸人手里,有所企图,故而将一切记在心里,然后就把那封信销毁了。若不是叔公在信里再三交代,此物非常重要,说不定连那把钥匙,我也毁了……” “幸亏你没有毁,否则我们现在就真的人头落地了。”顾家韦听了这话,不由地暗自庆幸。不曾想,就在这时,却听得顾明琴又说了一句— “二叔,你说错了,不是我们人头落地,而是整个沪城不复存在。” “你说什么?”顾家韦再次大惊,有那么严重吗,顾明琴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在那封信上,叔公告诉我,所谓顾家的秘密,其实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毒药……” “什么,不是贵重之物,不值钱吗?”顾家韦瞠目结舌,有点失望,同时紧盯着顾明琴,该不会是她故意欺骗自己,想独吞宝贝吧? 二叔心里的想法,顾明琴门儿清:“二叔,如果你觉得所谓的顾家的秘密,是什么金银铜铁,价值连城,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且不说司徒远这个身份,什么宝物没见过,有什么稀奇;就说我们顾家三代人,祖父、叔公、父亲,哪一个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否则的话,我们也不会把每月一次的义诊坚持到现在。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最值钱的并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而是千金难求的珍贵药材。不管它是药是毒……” “到底是什么毒药,值多少钱?”顾家韦似乎又发现了商机。珍贵的药材值钱,罕见的毒药照样是千金难求。 “不知道。”顾明琴摇摇头,简而答之。对方半眯起眼睛,半信半疑。顾明琴也毫不客气,继续说下去,“这种毒药,在市面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却是毒性猛烈,见血封喉。别说是吃一点,就算是打开密室,闻一闻,就可能身中剧毒,不治而亡。二叔,你要不要试一试……” 瞬间,顾家韦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还连连后退。 怕了吧,顾明琴再度冷笑。随后又继续道:“所以,那个宝贝现如今是万万不可以打开的,一旦打开,谁也活不了。二叔,我知道你爱财如命;但我相信,和身家性命比起来,还是身家性命比较重要,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顾家韦忙不迭地点点头,那当然咯,人都死了,就算是有万贯家财,还有何用?只不过…… “明琴,我没说一定要打开,我说的备用钥匙……” “没有,只有那一把,我已经交给司徒远了,他们如果不相信,可以来搜,我静候佳音。”说了半天,顾家韦居然还是执迷不悟。顾明琴瞬间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说话的语气也更加生硬了,“二叔,侄女累了,想休息一会,二叔若是没什么事,那就请回吧。只是临走之前,侄女想再提醒一句,二叔也是顾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和你们才不一样呢,到时候,我继承家业,把你们统统赶出家门。”顾家韦觉得顾明琴是在威胁他,自然是气愤不已,也禁不住恐吓了一句,并返过身,意欲离开,却不想,顾明琴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喊住了他— “二叔,这段日子以来,还没有见到二婶,不知道她……” “明琴,你可不知道,你二婶现在身份不一样了,那可是东丽人的座上宾,司徒大将军的内宠……”说出这样的话,顾家韦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什么,你把二婶送给了东丽人?”一听这话,姐妹俩异口同声,不由地面面相觑。 “哎哎哎,明琴,话可不能这样说,什么叫送,这是交易,交易你知不知道?”顾家韦强做分辩,“其实吧,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如此。毕竟那个女人人老珠黄,虽然还有几分姿色,可和那些年轻貌美的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最关键是体弱多病、多愁善感,一进入人家营帐,便是哭个不停。那个时候,我真的后悔了,把她带去。可谁知道有一天,司徒大将军突然路过,一眼就看中了……” “那二婶是否愿意?”顾明琴尽量压抑着怒气。 “她那个女人,你还不知道,死脑筋,不懂得变通。和她说了半天,死活不同意,最后没办法,用了一点点迷药……” “什么,你居然给二婶用迷药?”顾明音一声惊呼,“她可是你的妻子啊。” “哪有什么,女人如衣服。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想扔了,一件破衣服,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你可不知道,我现在在司徒大将军面前,那也是座上宾的,否则,司徒大人也不会对你们如此客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明琴,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顾家韦说着,满脸堆笑,期待着附和。 “二叔说得有理。”顾明琴点点头,微笑道,勾了勾手指,“二叔,你过来一下,我还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 “什么秘密,是不是家里还有什么值钱之物?”顾家韦连忙凑上前去,充满期待地问道。谁知话刚出口,对方便是一巴掌扇了过来,刹那间,脸上火辣辣的疼,头晕目眩,踉跄的后退几步,待醒过神来,指着顾明琴,怒吼道,“你你你……你居然敢打我,你目无尊长。” “目无尊长?像你这样一个贪得无厌、不学无术、见利忘义、投敌卖国的长辈,我看了都恶心。快走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睛,否则的话,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直接杀了你都说不定啊。” “你你你……你冥顽不化。”顾家韦本就理屈词穷,自然是说不过顾明琴,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了这么一个词。 顾明琴也不继续,只是斜眼看着他,冷笑。只看得他浑身发毛,哆嗦不断,拿手指着自己,结结巴巴地说道— “顾明琴,你你你……你给我记住,你打我骂我,早早早……早晚有一天,你你你……你会跪在地上求我……哎呦……”顾家韦把话说完,转身要走时,一个不注意,被地上的碎瓷片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再加上落在一片狼藉之上,扎的他嗷嗷大叫,痛苦不堪。 顾明琴姐妹俩看到这一幕,自觉有趣,捂着嘴,笑个没完。 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顾家韦以手撑地,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回头,狠瞪一眼顾明琴,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一次,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跨过障碍物,夺门而出,并“砰”的一声,狠狠地关上房门。房门并没有关紧,不停地在风中摇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顾家韦终于走了,顾明琴见此,长松一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下来,一时泄气,本能地向后倒去。 第497章 “大姐……”顾明音眼疾手快,急忙将她扶起。 顾明琴忙了一天、累了一天,也提心吊胆了一天,早已困顿不堪,也懒得睁开眼睛,只是催促妹妹:“你去把门关上,我想好好地睡一觉。” “哦哦哦。”顾明音回过神,连连点头。急忙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关上房门。回头却见顾明琴已经歪在床上,睡得很沉。顾明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急忙走过去,从地上拿起被人胡扔的被褥,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弯下腰来,坐在她身边。 望着姐姐沉睡的模样,顾明音早已泣不成声,捂着唇,泪如泉涌。她不想这样,也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还是忍不住。尤其是想到以后风雨飘摇、前途茫茫的日子,她就难以自持,以后该怎么办啊…… 顾明琴睁开眼,才发现窗外天光大亮,这一觉睡得,一觉到天明,连梦也没有,看来自己是真的累了。 昨日东丽人攻入沪城,所有人变成了俘虏、变成了蝼蚁,顾明琴本以为面对着前途茫茫、刀悬头顶,自己根本就难以入眠,谁成想,还睡得这么沉。看来昨日一天,真的是耗尽了精力。 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是养精蓄锐,再迎今日的战斗。 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胳膊被人死死地抓住,回头一看,妹妹顾明音挨着自己,也是睡得很沉,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胳膊,似乎在寻求自己的庇护。眼圈红肿,看来昨晚上也哭了好长时间。这个妹妹从来没什么主见,如今风雨飘摇,对她而言,或许只有哭泣,才能排解心中的烦闷和恐惧。 可问题是,哭有什么用,哭能改变眼前的现状吗? 深深地叹了口气,顾明琴轻抚她的头发,拿出手帕,小心翼翼的为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砰--” 突然的一声巨响,惊得顾明琴猛地抬头,向房门看去。紧接着传入耳膜的是纷乱的脚步声,来人不少啊。那司徒远意欲何为? “你们要干什么?”顾家栋的声音,怒火正旺。 顾明琴不敢耽误,急忙掀开被子,下了床。就在这时,有人抓紧了自己的胳膊— “姐姐,不要走,我怕,我怕。”顾明音的声音颤抖不止,夹杂着难以言表的恐惧。 顾明琴拍拍她的手,温言安慰:“不要怕,姐姐在你身边,不要害怕。”见妹妹暂时平静,顾明琴就准备下床出去看看。不曾想,刚一起身,就因为膝盖上传来的剧痛逼得她浑身没劲,重新坐在了床上。昨晚上已经抹了药了,怎么还是这般疼? “姐姐,你没事吧?”在顾明音心里,这个大姐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自己…… 顾明琴闭着眼,疼得头晕目眩,很想重新躺下休息,可她清楚,她不能。尤其是现在…… 门外,脚步声还在继续,顾家栋的吼叫还在继续,似乎人越来越多,不能再耽误了。 “扶我起来,出去看看。”顾明琴擦擦头上的汗水,睁开眼,吩咐妹妹。 顾明音虽是不愿,但也清楚,眼下这个局面,必须顾明琴亲自出面。点点头,擦干眼泪,扶她从床上站起,两人慢慢地朝门口走去,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发出两声凄厉的惨叫,姐妹俩不由地顿住脚步,相互对视一眼。这一回,不等顾明琴叮嘱,顾明音便扶着她,踉踉跄跄的跨过障碍物,一个箭步迈到门口,拉开房门。 前方不远处,顾岳冲被人推翻在地,躺在那里,似乎动惮不得。在他的正上方,胡老二跳起脚来,悬在半空,随时可以落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顾明琴猛地冲了过去,一下子将胡老二扑翻在地,迅速翻身坐起,站起身来,在对方的身上狠狠地跺了几脚。 这一幕,几乎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众人都傻了眼,立在那里,谁也没想到,顾明琴一个小女子,居然会突然爆发,爆发力居然还如此之强,一时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因此,根本就无人阻止,连同当事人胡老二,也是意想不到。等他回过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时,自己根本就没有了还手的余地,连躲避都不可能。只能任由顾明琴一脚一脚结结实实的踏在自己脸上、身上,痛得他生不如死,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每次自己一张开嘴巴,顾明琴就立马一脚踹了过来,踢得自己疼痛难忍,开不了口。 “你在干什么?” 尖锐的声音乍然而起,顾明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向后一推。顾明琴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幸好身后有人— “大姐,你没事吧?” 站在她身后的自然是妹妹顾明音,本能地伸出手,拖着姐姐。却没想到姐姐的力量如此之大,逼得她也是连连后退,“扑通”一声,两人歪在地上。 顾明琴刚才是一时冲动,这一天一夜,压在心里那愤怒的冲动,利用这个机会,陡然爆发。想起那些人的死,又看见胡老二意图加害于顾岳冲,顾明琴甚至连杀了他的心都有。若不是有人冲过来阻止…… 此时,冷静下来,抬眼看去,前方不远处,胡氏抱着兄弟,不停地呼唤着,果然是她。 唤了一会,不见兄弟醒来,胡氏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带着阴狠的目光,慢慢地向顾明琴走了过来。 顾明琴知道她要为兄弟报仇,不仅是胡老二,还有那个被江捕快挂在城门口祭旗的胡老三。看着她脸色越发阴沉,顾明琴明白,如今这个“三婶”已经今非昔比了。下意识地把妹妹揽在身后,挡在他的前面。就在这时候,忽然就眼前一黑,原来是有人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臭女人,如果你敢伤害明琴,先从我的身上踏过去。”顾家栋看着自己的妻子,呼吸急促,万分激动。 胡氏没想到丈夫会出手阻止,不由地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你是个什么东西,以为我不敢吗,踏就踏……” 胡氏说到这,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脚来,便向顾家栋的身上踏了过去。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顾家栋突然翻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妻子扑翻在地,坐在她的身上,抓住她的头,一遍又一遍的狠狠地砸向地面。顾家栋刚才被人推翻在地,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现在看起来,更是狰狞不已,让人恐惧。 这一次,不仅是围观的那些衙役们,就连顾明琴,也是震惊万分。她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不言不语、被三婶呼来喝去的三叔,发起火来,居然如此激烈。 “顾明琴,快快快,快把他们分开,会出人命的。” 耳边响起惊慌失措的声音。抬眼看去,原来是那杜白文面露焦急之色,催促着自己— “快啊,快去啊,顾明琴,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三叔变成杀人犯吧,快去啊……”杜白文说着,不耐烦地推了推他。 顾明琴并没有动作,而是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事发到现在,不管是司徒远,还是慕容秋,都没有出现,只能说明一点,这些人突然闯入顾府,和东丽人没有关系,是有人擅自做主,这人是谁……前方不远处,顾家韦躲避着自己的目光,答案呼之欲出。 见顾明琴不吭声,只是冷眼看他,被她看着,杜白文也是浑身发毛,不敢与之对视,故意咳了几声,仰起头来,刻意提醒道:“顾明琴,我可告诉你,胡家可是司徒将军的座上宾,如若他们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敢保证,你顾女医可以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 “座上宾?”顾明琴听了这话,一阵冷笑,“到底是座上宾,还是哈巴狗,杜员外感同身受,比我清楚……” “你……”指着顾明琴,杜白文浑身颤抖,怒不可遏,这个顾明琴太厉害了,太损了。 看着姓杜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顾明琴好不得意,做了汉贼,就不要害怕人人唾骂,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不再理他,侧目看去,三叔的殴打还没有停止,看来是真的气急了,这样下去,必然会出人命。当然,像胡家兄弟这样见风使舵的汉贼,死了活该;可是胡氏……毕竟是一家人,只怕三叔打死了她,会后悔终身。 想到此处,正准备出言阻止,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阵痛彻心扉的呼唤— “不要再打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抬头,果然见那顾岳峰冲将过去,路过自己身边,还带起一阵风,转瞬间便冲到胡氏面前,推开父亲,死死地抱住母亲,哭喊道— “爹,不要再打了,她是妈妈啊。” 此时看见顾岳峰,顾明琴突然想起昨天一天,自己没有看见他。这个弟弟,跑到哪里去了。 “昨天下午,那个东丽人找到我们时,胡家二叔也去了,直接就把岳峰带走了。”顾明音凑上前,压低声音解释道。 果然如此,顾明琴点点头,注意力再次集中在前面的一家三口之上。 “她是你的母亲,可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顾家栋非常激动,冲着儿子怒吼道。 顾岳峰低下头来,含泪点点头:“我知道,可不管千错万错,她都是我的母亲,都是你的妻子啊。”顾岳峰望着父亲,希望得到理解。 “我真的没想到你,作为我的儿子,作为顾家的子弟,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顾家栋摇着头,好像是难以置信,好像是失望之极。伸手指向儿子怀里的女人,颤抖着声音,激动地说,“她就算是千错万错,就算是十恶不赦,看着夫妻的情面上,哪怕是她打我骂我,我都可以忍受,可现在她在干什么,通敌卖国,助纣为虐、狐假虎威,就冲这一点,我不能原谅。顾家没有这样的亲戚。岳峰,你是我的儿子,是顾家的子弟,难道你也要像你的母亲一样,帮助侵略者,荼毒自己的同胞,残害自己的百姓吗?” 说着,蹙眉看着儿子,等着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顾岳峰抿着唇,看着自己的父亲,紧皱眉头,仿佛是充满了矛盾。 就在这个时候,杜白文威胁他说:“顾家栋,我警告你啊,你这话,若是司徒大人听了去,恐怕谁也救不了你。”说着这话,杜白文侧目斜睨,去看顾明琴。很明显,他这样的话,表面上威胁顾家栋,实则警告顾明琴。 顾家栋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冷哼一声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为国而死,死得其所。姓杜的,有能耐就去告状,让那个司徒远杀了我,不过只要我多活一天,我的态度就不会变,想让我和东丽人合作,想让我和你们一样,向他们卑躬屈膝,做梦去吧。我活一天,就骂一天,不仅是那些无恶不作的东丽人,还有你们这些狐假虎威的狗汉贼、卖国贼……” “顾家栋,你你你……”杜白文想要反驳,想要辱骂,到头来却是理屈词穷,一时气急,大喝一声,“顾家栋,既然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来人啊……” “等一下。” 眼看着杜白文公报私仇,顾明琴知道,不能不管,站起身来,正欲阻止,却不想,有人先自己一步开了口。循声望去,顾家韦点头哈腰,走向杜白文,其脸上的谄媚,让人厌恶— “杜员外,看在乡里乡亲的份儿上,放他一条生路……” 杜员外轻哼一声,不屑道:“不是我不想留,是你弟弟冥顽不化,死不悔改……” “没事,我劝劝他,杜员外,你别生气,消消气。”顾家韦说着这话,一脸谄媚。耳边传来一声轻哼,循声望去,解释顾明琴轻蔑的目光,四目相对,顾明琴转头移开,好像是瞧之不起。这让顾家韦顿时气闷,顾明琴,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把你嫁出去,看你还有什么可以嘚瑟的。 这样想着,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理他,直接走向顾家栋,满脸堆笑:“三弟……” “你别说了,没必要,如果你还想让我去做什么东丽人的师爷,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去的,你不要白费唇舌。”在他开口之前,顾家栋便轻轻地一挥手,打断他的话,抬头看着这个令自己厌恶、羞耻的兄长,非常平静地说道,“顾家韦,昨晚我和明琴已经商量过了,决定将你逐出家门。从现在开始,你已经不是我顾家的子弟,顾家的财产,和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你说什么?”顾家韦大惊失色,做不做顾家的子弟无所谓,关键是家产一分钱也没有…… “我已经写好了告示,随时可以贴出去……” “你想把我逐出家门,你是谁啊你。”顾家韦瞧不起他,不以为意。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顾家的子弟,既然是顾家的子弟,就有权利将家里的败类赶出家门、清理门户。”最后四个字,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对上他愤怒的目光,顾家栋抬头挺胸,毫不畏惧。停了片刻,放缓了语气,接着又说,“更何况,明琴是叔公选择的接班人、当家人,她有权利把你赶出家门,让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接班人又怎么样,现在顾家的当家人是我顾家韦。”顾家韦指着自己,激动地怒吼。 “你是当家人?谁承认了,反正我不会承认。”顾家栋摇着头,没把他放在眼里。随即毫不客气地说道,“顾家韦,人有自知之明,东丽人看上你,目的何在,还不是为了我顾氏的财产、顾氏的秘密。如今,这件事,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不会说,明琴也不会说。没有人告诉你,在东丽人面前,你就是个废物,说不定你比我死的更早。” “你你你……你冥顽不化。”顾家韦没读过什么书,除了这句话,说不出别的。此话一出,便听见“噗嗤”一声,循声望去,顾明琴笑个不停,这更是让顾家韦怒火中烧。颤抖着手指着顾家栋,激动地对杜员外说道,“杜员外,我这个兄弟敬酒不吃吃罚酒,欺人太甚,我现在要大义灭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好好好,顾二老爷不拘小节、大义灭亲,实在是让杜某佩服。”说着话,杜白文向顾家韦拱手行礼,仿佛是佩服之极。实际上不过是借他的手,除去顾家栋。这样一来,顾家只剩下顾明琴一个小女子,和顾家韦这个见钱眼开的落魄户,想要拿下顾家、收为己用,易如反掌。 “既然如此,那就……”杜员外抬起手,正准备一声令下,就在这时,只听见一清脆的声音断然厉喝— “慢着。”话不多说,顾明琴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顾家栋面前。 杜员外只觉得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才发现顾明琴已然站在自己面前,双手叉腰,目露杀气,既没有尊重之意,更没有惧怕之感。这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越想越恼,杜员外不由地厉声质问:“顾明琴,你想干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杜员外,你想干什么?”顾明琴义正言辞,毫无惧色地反问。刚才一步踏过来,用力过猛,现在的她禁不住头晕目眩、四肢发颤。幸亏顾明音反应快,冲到自己面前,扶着自己。借助她的力量,顾明琴闭上眼,稳了稳情绪,随后睁开眼睛,厉声质问,“杜员外,今日一大早,你门也不敲,直接闯入我顾府,殴打我家人,你这番强盗行径,目的何在?” 一听这话,杜员外怒火中烧:“强盗行径?顾明琴,你看看清楚,现在到底是谁在打人,到底谁是强盗?”说罢,伸手指向趴在地上的两人。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胡家姐弟,此时胡老二已然回过神来,捂着胸口,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是愤恨。此人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这个小女子打得半死。 斜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顾明琴悠悠地说道:“既然是强盗,那就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别说是胡家两个不争气的,就算是你杜员外,我也……”顾明琴说着,耸耸肩膀,一阵冷笑。 “你想把我怎么样?”杜员外也是冷笑,在她看来,顾明琴只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却不想,片刻功夫,他便知道了答案— “啪--” 一声脆响后,杜员外捂着脸连连后退,若不是顾家韦在身后扶着,怕是难逃一劫。 “你你你……你居然敢打我?”杜白文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回过头却和顾家韦面面相觑,这顾明琴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长辈都敢动手? 顾明琴自不会将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作为当家人,凡是未经同意,擅入顾府、屡教不改者,我顾明琴就一句话,打出去。管你长辈、晚辈,就算是你是耄耋老人、白发苍苍,我也是照打不误、打死为止。” “你你你……”杜员外怒不可遏,颤抖着手指向顾明琴,气的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可不给他愤怒、思考的时间,只是催促道:“姓杜的,干什么来了,把话说清楚,姑奶奶可没那么多时间也在这里跟你磨蹭。”顾明琴边说着边撸起袖子。 顾明琴这是干什么,想和自己拼命啊?想起刚才那一巴掌,杜员外仍旧是心有余悸。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咚--” 随即一个人冲破人群,栽倒在地。紧接着,另一个人随之而出,扑在对方身上,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了那人几个巴掌…… 情况太突然,杜员外一时愣住了。过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被打之人是自己带来的打手,而打人者,则是那顾岳冲。 “快停下,快停下……”杜员外一声声疾呼,急忙跑过去,试图拽开顾岳冲,却不想对方头也不抬,反而乘此机会,给了自己一巴掌,逼得他连连后退,抓过扶着自己的顾家韦,“快快快,快拦住他,打死了人,事情就闹大……” “是。”顾家韦应了一声,快步走到顾岳冲面前,“岳冲,你……啊……” 很显然,和杜员外遭遇一致,顾家韦也被打了。 “快快快,顾明琴,快让你弟弟停手,会出人命的。”实在没办法了,杜员外只得求助于顾明琴。 睨了一眼弟弟,和被他打的奄奄一息的“衙役”,顾明琴细不可闻般的轻哼一声:“如今这个世道,战火飞扬,人命如草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擅入顾府,想要打家劫舍,打死活该。” “你……”顾明琴歪理一堆,杜员外气的吐血。 “明琴,不能再打了,这可是司徒大人的人。”顾家韦也急切地提醒。 司徒远的人?听了此话,顾明琴浑身一震。 顾家韦说的话提醒了杜员外,而且顾明琴也似有所动,看到如此,杜员外找到了机会。重咳一声,冷声提醒顾明琴:“顾明琴,我可是奉了司徒大人的命令,过来搜查顾府。你顾家人非但不愿配合,而且还动手打人……”想起刚才那一巴掌,杜员外倒吸一口冷气,抚了抚脸庞。 随后再次警告:“顾明琴,我可告诉你,如果你再敢让你弟弟恣意胡乱,出了什么事,休怪我在司徒大人面前,不留情面。” 环视一周,顾明琴认出来了,这些并非东丽士兵,而是曾经在沪城流落街头、好吃懒做的乞丐混混。不用说,定然是他姓杜的擅自做主,想乘此机会,将顾府的财产、秘密据为己有。可问题是,昨天晚上司徒远留在门口的那些守卫,怎么可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难道是里应外合? 顾明琴这样想着,不由地绕开杜员外,意图向前走去,走了没几步,却被杜员外拦住了— “顾明琴,你干什么去?” 顾明琴不紧不慢:“昨日傍晚,司徒大人离去之时,特意留人,包围顾府的安全。我就是想问问他们,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放人进来……” “既然知道有人看守,顾女医就应该清楚,我们并非擅自闯入,而是奉了司徒大人的命令……” “奉了命令?”顾明琴蹙了蹙眉、难以置信,“且不说昨日司徒远已经让人搜查了顾府,而且他也已经和我达成了协议,相互合作。在这种情况下,那司徒远怎会出尔反尔,再次派人进行搜查?” “司徒大人为何如此,难道顾女医还不明白?”杜白文微微挑眉,反问。 “明琴才疏学浅,还请杜员外把话说清楚些。” 杜员外轻哼一声,不屑地反问:“顾女医是否在大人面前,刻意隐藏了什么?” “刻意隐藏?杜员外指的是……” “那么重要的东西,就一把钥匙,怎么可能?”再次轻哼一声,似乎是不以为意,睨了她一眼,杜员外接着说道,“明琴侄女,我与令尊也算是总角之交、关系非常,要不然也不会让你和少航指腹为婚。顾老爷的为人,我也非常清楚,胆大心细。我相信,那么重要的东西,他自然不会只准备一把钥匙,一定还有应急方案,所以……” 摊开手心,凑在顾明琴面前,轻轻扬扬眉,好似在说,拿来吧。 看着他凑在面前的手掌心,顾明琴冷声问道:“真的是司徒远让你来的?” 说着,冷眸看向顾家韦,对方似乎是害怕了,缩了缩脖子,向后退了几步,别过脸去,避开自己的目光,果然是他。 “那是当然。”杜员外理直气壮道,随后便原形毕露,逼迫顾明琴,“少废话,赶快把东西交出来。” “没有,就那么一把钥匙。”顾明琴侧过脸,根本就不理他。 “不可能,绝对有备用钥匙。”杜员外情绪激动,禁不住浑身颤抖,“顾明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赶快把钥匙交出来。” “没有。”还是这两个字,顾明琴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毫无畏惧,“想要所谓的备用钥匙,也可以,让司徒远亲自过来,我亲自交给他。至于其他人,我就两个字,没有。”说罢,侧过脸去,背对着他,根本就不理会。 “顾明琴,你你你……”杜员外气的浑身发抖、双手哆嗦,这个顾明琴,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一时冲动,杜白文向前一步,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这一幕,也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大姐……啊……” “明琴……啊……” 顾家栋和顾岳冲想去解救顾明琴,却被杜员外带来的人死死地摁住,动惮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明琴被掐的直翻白眼,心急如焚。 顾明琴脑海里已经是一片混沌,想不清楚,只觉得呼吸困难,好似马上就要断气了。 “你说不说,你说不说……”杜员外越发用力,尤其是想起这些天,在东丽人面前卑躬屈膝、提心吊胆,就禁不住怒火中烧。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顾明琴害的,若是她早些嫁入杜府、将顾氏的财产拱手让给自己,自己也不至于去做那人人唾骂的汉贼、卖国贼。 越想越气,越想火越大。无视顾家韦在一旁急切地阻止,杜员外越发用力,只是想把顾明琴活活掐死,以泄心头之恨。 顾明琴只觉得脑子里越发混沌,什么也想不清楚,怕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吧。而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响起一个天籁之音— “放开她。” 一听熟悉的声音,杜员外自是一惊,还没来得及抬头,那人就从天而降,对着自己的脸上,就是一拳。杜员外躲闪不及,被打了一拳,剧痛来袭,惹得他当即发出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咚”向前一扑,趴在地上。 突地恢复了自由,顾明琴站立不稳,本能地向前一扑,顷刻间便落入一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我来晚了。” 温柔的语气夹杂着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扩散,使得顾明琴打了个哆嗦,猛然惊醒,一抬头,便对上一深邃的眸子,这眸子曾在自己梦里无数次的出现,如今变成了现实,倒让顾明琴恍惚的不敢相信,真的是他吗? 杜员外毕竟年纪大了,被那么强的功力打了巴掌,自是经断骨折,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怎么也爬不起来了。脚步声响起,在自己面前停住,一抬头,便对上那双阴冷的眸子,吓得他打了个冷战,头仰在半空,不敢动作。这时对方突然转过身,向顾明琴二人走了去。见司徒远突然放过自己,杜员外长松一口气,头一低,继续趴在地上,装死人。 脚步声响起,惊醒了正辨不清是梦是醒的顾明琴,恰在这时,慕容秋也放开自己,借助此人的力量,顾明琴转过身,面对司徒远。 “拿来吧。”司徒远在她面前停下,二话不说,直接摊开了手心。 他要干什么?难道……顾明琴恍然,情急之下,再次咳个不停。这时,一只手在自己背部温柔地轻抚,使得顾明琴有些忐忑的心绪,慢慢地恢复平静。这时,只听得司徒远再次悠悠地开口— “这一次,鄙人来晚了,让顾女医身处险境,实在是罪过,鄙人在这里向顾女医负荆请罪,教导无方,还请顾女医见谅。”司徒远说着,双手抱拳,向着顾明琴深深一拜。随后抬头看她,接着说道,“鄙人的确是来晚了,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鄙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顾女医亲口说道,要把密室的备用钥匙交给鄙人,既然如此……” 说罢,再次摊开手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侧目斜睨,顾家韦脸上是痛心疾首,杜白文是那幸灾乐祸。二人心之所想,顾明琴自是明白,自然不会如其所愿。 “没有。”还是这两个字,说罢,顾明琴捂着唇,轻咳几声。身后,慕容秋不停地帮她拍着背,无声地安慰。 不知为什么,有了他的安慰,顾明琴心中的不安平复了许多,面对着司徒远,心里也没那么慌乱,反而镇定自若,信心满满,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司徒远半眯着眼,打量着顾明琴,似信非信。 一边重重地咳着,一边轻轻点点头,顾明琴面色苍白,看起来非常虚弱:“我是骗他的,密室的钥匙,宝箱的钥匙,就那么两个,在这之前,我已经交给了司徒大人了……咳咳咳……” 见顾明琴虚弱成这般,司徒远不禁蹙起眉头,回过头来,狠瞪一眼顾家韦二人,回头,再次试探顾明琴:“真的没有备用的了?” “我不知道。”顾明琴摇着头,又咳了几声。缓了缓,才继续道,“或许有,但叔公没有和我说。在那封信上,叔公只是告诉我,那个秘密是什么,还有就是那把钥匙现在何处;至于其他的……咳咳咳……他什么也没说。若是……若是……若是司徒大人还是不相信,可以派人再次搜查顾府便是了……” 好不容易把话说完,一时间,顾明琴重咳不止,难以平静。 看到这般,司徒远再度蹙眉,从衣服里掏出那把钥匙,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才道:“顾女医的话,是个好主意,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轻轻地一抬手,瞬间,十几个东丽士兵鱼贯而出,扑向顾府的各个房间。 “你们这群强盗。”顾家栋痛心疾首。 “我和你们拼了。”顾岳冲更是跃跃欲试,撸起袖子,就要和这些擅闯顾府的侵略者拔剑相向,而就在此时,却听得姐姐撕心裂肺的呼唤— “岳冲……” 四目相对,顾岳冲仍旧是心有不甘,可那又如何,姐姐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她知道,姐姐是为了自己,东丽人刺刀林立,而自己手无寸铁。硬碰硬,结局是一定的。颓废地叹了口气,顾岳冲蹲下身子,唉声叹气着。 看小弟总算是冷静了,顾明琴长松一口气,如释重负。 弟弟的心思,她最清楚不过了,其实她也一样,也不愿意在侵略者的屠刀下苟且偷生,可那又怎么样,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希望。 不一会,搜查之人纷纷返回,两手空空,自然是无功而返。 “看来是我误会了。”司徒远叹息一声,夹杂着无尽的失望,抬起眼,面色阴沉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也不畏惧,嘴角上扬,只是冷笑,坦然面对他的目光。 不仅顾明琴如此,旁边的慕容秋也是如此,这让司徒远顿时觉得颜面尽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这事情,罪魁祸首是谁? 意识到这一点,司徒远返过身,掷地有声地向着杜员外而去。 听着那狠狠的脚步声,杜员外忍受着全身的剧痛,艰难的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那满怀杀气的目光,顿时一惊,来不及细想,慌忙摆摆手,解释地说道:“司徒大人明鉴,这事情不是我,不是我啊。是顾二老爷,他告诉我,密室还有一把备用钥匙,说的信誓旦旦的……” 此话一出,司徒远马上转移了目标,和刚才一样,阴沉着脸,向另一人而去。 见司徒远向自己走来,顾家韦暗叫不妙,不由地步步后退,却不想,没退几步,就贴在墙上了,而此刻,那浑身杀气的男子就站在自己面前:“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是是是……”顾家韦寻找着目标,很快他锁定了一个人,“是明琴,是明琴,是明琴亲口告诉我的。” 兜兜转转,司徒远的目光又回到了原点—顾明琴的身上。 顾明琴仍旧是疲惫不已,她把自己完全的靠在慕容秋的身上,这种没来由的信任,连自己也说不清楚。脚步声响起,微微抬头,司徒远已然站在面前。无力地摇摇头,顾明琴虚弱道:“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你说了,我亲耳听见的。”顾家韦打定了主意,把责任推到顾明琴身上。 面对着不同的说法,司徒远显然没有再次质问顾明琴,只是问道:“顾女医,想必昨晚上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吧?”说着,扫了眼对面的顾家韦,然后又转过脸,“顾女医,希望你如实相告。” “是。”顾明琴微微欠身,算是感谢,准备开口时,却是喉咙发痒,怎么也说不出话。 司徒远看到如此,也是心有不忍,急忙吩咐:“来人啊,给顾女医倒杯水来。” 第498章 “我去吧。”顾明音好像是准备就绪,对方一声令下,她马上返过身,冲入房间,片刻功夫,倒了一杯茶,走向顾明琴,正准备递到她面前,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夺过茶杯— “给我。” 有点突然,顾明音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旁边面无表情的男子拿过茶杯,小心翼翼的喂着顾明琴,眼角眉梢,充满了温柔之色。他是什么人,怎么对大姐如此之好,难道…… 顾明音也是经历过爱情的人,自然看得出这个叫慕容秋的男子对大姐的不一般。这个人,面貌英俊、温柔得体,看来也是谦谦君子,和大姐这样站在一起,也算是郎才女貌,只可惜他是个东丽人、侵略者,不然的话……想到这,顾明音不无可惜的暗叹一口气。 清水下肚,神清气爽,顾明琴免不了长松一口气,脑子里也恢复了平静。 “怎么样,还要么?” 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引得顾明琴身体一震,缓缓地回头,刚好对上那双柔情的目光,免不了身体一颤。四目相对,顾明琴一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围。直到对方主动移开目光,并提醒自己— “顾女医,在司徒大人面前,你定要据实相告。否则就算是我怜香惜玉,恐怕也爱莫能助。” “慕容大人放心,明琴从不撒谎。”面对他颇有深意的眸子,顾明琴心头一沉,自是明白。欠了欠身,表示感谢。回头面对着司徒远,再次开口,“司徒大人,不瞒你说,昨天晚上,二叔的确是找过明琴,而且确实是为了所谓的备用钥匙。只不过这件事并非明琴提起,而是二叔主动询问。” “他主动询问?”司徒远半信半疑,禁不住回头,射向顾家韦。见他缩起了脖子,躲避着自己的目光,司徒远恍然,果然是真的。而就在这时,顾明琴平静的声音也在身后缓缓而起— “昨晚上很晚了,二叔过来找我,直接向我要什么备用钥匙。我直言相告,确实是没有。二叔死活不相信,而且还威胁明琴。明琴忍无可忍,说了几句重话,使得二叔负气而走。本以为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二叔想明白。谁成想,今天早上一醒来,就看见杜员外和二叔闯入顾府,说是奉了你的命令,搜查顾府。” “你说什么,他们告诉你,是奉了我的命令?” 顾明琴点点头:“的确如此,杜员外亲口说的,明琴不会记错,而且……” 话未说完,便看见司徒远转身而去,冷着脸,走向前方,目标,杜员外和顾家韦。这时,两个人都害怕了,各自向后缩了缩。顾明琴看在眼里,心里冷笑,风水轮流转,这一回,倒霉的是你们。就在顾明琴好整以暇,预备着看司徒远如何收拾两个败类之时,身边的那个男人突然开了口— “司徒大人,卑职有话要说。”慕容秋说着,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哦,是慕容兄啊,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是。”慕容秋再次拱了拱手,表示感谢,并乘此机会,向着顾明琴挤眉弄眼一番。 他要干什么?顾明琴此时也有点紧张,弄不懂慕容秋的目的,尤其是他那挤眉弄眼,代表着什么,让自己安心吗?顾明琴有点忐忑,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静静地等待着他主动开口。 “司徒大人,卑职愚钝,其实到现在为止,卑职仍旧弄不明白,杜员外和这个顾二老爷,借着大人的由头,大张旗鼓地闯入顾府,目的何在。”慕容秋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把话说出。 此话一出,仿佛是提醒了司徒远,他身体一震,慢慢地回头,看向角落里那两个人。接触到自己的目光,他们马上缩起了脖子,很明显的,做贼心虚。 慕容秋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且不说,所谓的备用钥匙是真是假,顾二老爷既知道了这件事,为何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反而是去告诉了无亲无故的杜员外;同样的道理,杜员外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汇报,反而是假传圣旨,借助我们的名头,擅自搜查顾府,他们目的何在?这一次是顾女医聪明伶俐,识破了阴谋;若是真的让他们拿到了备用钥匙,他们会怎么办,还会双手奉上么?细思极恐啊。” 经慕容秋这么一提醒,司徒远似乎也意识到严重性,面无表情地向慕容秋拱拱手,好似表示感谢。返过身,冷着脸向那杜白文、顾家韦走了过去。 慕容秋在这时却是玩性大起,侧目,又向顾明琴一阵挤眉弄眼,好似在说,你看着吧,好戏开始了。 顾明琴不是笨蛋,自然明白慕容秋所说之词,足可以让那两人在司徒远手中被折磨而死。不说别的,两人眼中恐惧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只是她不懂,慕容秋为何如此,仅仅是因为看上自己的打抱不平?潜意识的,顾明琴觉得没这么简单,那到底是为什么? 悄悄侧目,打量着身旁的伟岸男子。恰巧,对方也回头看着自己,又是一阵轻挑般的戏弄,惹得顾明琴慌忙低下头来,躲开他的目光。心跳的好快,自己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司徒远近在咫尺,趴在地上的杜白文向后缩了缩,抬眼看他,眼中流露出恐惧:“大,大,大……大人……” “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抬起他的下巴,司徒远声音冰冷。 “没没没……我没有……啊……”杜白文结结巴巴的,赶紧分辩。话未说出,就迎来了剧痛无比的一巴掌,杜员外惨叫一声,身体突然间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一翻,然后重重地坠落在地。这一回,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发出一声闷哼。 虽然知道姓杜的罪有应得,可眼看着司徒远一巴掌就将他打了个半死,顾明琴仍是一个哆嗦,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下一个轮到的自然是那顾家韦,眼看着司徒远慢慢走近,他吓得双股发颤,“扑通”一下,首先跪在地上,双手合十— “司徒大人饶命啊,小的真不是故意的,小的是为了大人,只是想帮着大人,早点拿到东西啊,小的真的是一片好心啊。” 一听这话,司徒远不由地顿住脚步,半眯起眼睛:“果然如此?” 看司徒远停下,又提出此问,顾家韦顿时舒了口气,感觉到机会来了,便要开口,谁知道就在此时,对面的顾明琴竟再次拆了他的台— “启禀大人,明琴有话要说。” 听到声音,司徒远回头看她:“和此事有关?” 顾明琴点点头,答道:“昨日,二叔提起这件事,特别告诉明琴,是有人出了十万两银子,让明琴交出备用钥匙,并且许诺,交出以后,明琴可以和家里人一起离开沪城……” “明琴……”顾家韦大喝一声,企图阻止,却被司徒远一记瞪眼吓得打了个哆嗦,硬生生地把恐吓之词逼了回去。 见顾家韦偃旗息鼓,司徒远不以为意,一声冷哼,再次转向顾明琴,抬起眼皮:“果真如此?” 顾明琴重重点头:“不敢欺瞒大人。昨晚上,明音也在房间和我同住,二叔所言之事,明音也听见了。”说着这话,回过头去,满怀希望地看着妹妹。 接触到姐姐的目光,顾明音浑身一震,恰在此时,司徒远向自己看了过来。小丫头怕生人,自是恐慌,不由地后退几步,这时,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抬起头,姐姐的目光中满是渴求。想起这些年二叔的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处处刁难。顾明音心一横,向着司徒远重重地点点头,认可了此事。 “明琴、明音,你们……”没想到两侄女这么快就告发了自己,顾家韦自是气血上涌、愤怒不已,眼看着司徒远向自己逼来,不由地再次后退。却不想,一时脚下不稳,摔了个狗吃屎。 耳边响起一阵冷笑,抬眼看去,司徒远眸子里写满了轻蔑。 司徒远却没有马上询问,而是转向顾明琴:“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告诉你,到底是谁愿意出这么大价钱,把东西买下来?” “关于这一点,二叔实在是守口如瓶,不要有多说。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顾明琴戛然而止,没有再说。只是斜了斜眼睛,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指的是谁。 这一回,司徒远再次找到了目标,一步步走向杜白文。 杜员外听到脚步声,艰难地抬头,便看见司徒远阴沉着脸,向自己而来,瞬间又是一个哆嗦。对方来到自己面前,俯下身,眸子里阴冷无比,让人看了浑身哆嗦。对方虽然没有开口,但眼神里却写满了警告。杜白文也是个聪明人,心里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轻轻地摆摆手,结结巴巴地开口:“不不不,不是我,是是是,是陈大夫……” “陈锦显?”司徒远皱起眉头,难以置信,怎么会是他?又看的杜白文重重点头、信誓旦旦,又不免相信。只是百思不得其解,陈锦显要干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 司徒远突听此句,一愣,仰起头看向对面,蹙了蹙眉:“慕容兄早就想到了?” 慕容秋微微颔首:“毕竟在这个沪城,除了你我、顾女医,或许就只剩下一个陈锦显知道那件事了。”说完,给了他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经他提醒,司徒远恍然,来不及多想,只是匆匆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快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住了,回头看向慕容秋:“慕容兄,这里的事……” “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安排妥当,给顾女医一个交代。”慕容秋拱手说道,显然是故意的。 听了这句话,司徒远不自觉地向顾明琴看了眼,随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匆匆离去了。 “大人,司徒大人……” “司徒大人……”杜白文、顾家韦接连发出疾呼,在他们看来,司徒远是真正的主子,容易应付;可这个慕容秋,很明显倾向于顾明琴。如今自己得罪了顾明琴,此人为了讨好,还不把两个人活剥了啊?越想越可怕,杜白文是躺在地上动惮不得,那顾家韦却早以最快的速度翻身爬起,冲向门口。 就在这时,只听见重重一咳,顾家韦立时脚下不稳,栽倒在地,又是个嘴啃泥,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看见二人狼狈的模样,慕容秋笑出了声:“哈哈哈……”肆无忌惮,显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笑过之后,转头去看顾明琴,“顾女医,你觉得现如今,对于这两个不法之徒,该如何处理啊?” 此话一出,那两人纷纷抬起头,望向顾明琴,眼中写满了哀求,希望她饶过自己。 顾明琴却是理也不理,只是向后几步,远离慕容秋:“现如今,沪城的政务是司徒大人、慕容大人共同处理,明琴作为一个小小的女医,不便置喙。但明琴相信大人为了沪城的安定团结,定可以惩恶扬善、秉公处理,绝不会让明琴失望。”顾明琴说着,抬起头,与他对视,不躲不闪。 司徒远一听这话,笑了,不由地鼓起掌来:“好好好,好一个惩恶扬善、秉公处理。既然如此,那就……”话未说出,便听见一阵疾呼— “明琴,我可是你亲叔叔,我们是一家人啊。”顾家韦意识到情况不妙,赶快打亲情牌。却不想因为这话,却是惹恼了顾家栋— “一家人?顾家韦,这样的话,亏你说得出口?顾家这么多年的教养都给你喝了西北风了。通敌卖国不算,你还引狼入室,你你你……”说到激动处,牵动伤口,顾家栋一阵重咳。他的话还没说完,稍稍平复了一下,指着顾家韦,继续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逆子,已经被顾家逐出家门,再也没有关系了。” 顾家韦听了这话,也是气愤,不由地对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赶我,你信不信我……” 顾家韦说着,以手撑地,想要站起,却不想胳膊无力,刚一起身,便是胳膊一软,和刚才一样,狗吃屎,痛得他呻吟不止。这时重咳声再次响起,抬起头,慕容秋面色阴沉,吓得他急忙趴在地上,继续装死,哪怕是嘲笑声一个接着一个,他也不敢再抬起头来。 冷冷一笑,慕容秋回过神,重新向顾明琴看了去:“顾女医,你……” “慕容大人明鉴啊,刚才可是顾女医首先动的手啊。”杜白文突然间清醒,急忙倒打一耙,说的太激动了,自是咳嗽不断。 慕容秋理也不理,只是扫了一眼横在地上的几个伤者。胡老二好像是清醒了,捂着胸口,艰难地抬头,愤怒的目光指向顾明琴。很显然,在向自己控诉,是她打的自己。只是真的如此吗?抬眼看她,顾明琴面无表情,冷静异常。果然是她,看来自己是错过了一出好戏啊,慕容秋深觉遗憾。 “顾女医,关于这些,你是否应该有一个解释?”慕容秋说着,再次扫了眼一片狼藉。 顾明琴不卑不亢,反问一句:“慕容大人,恕明琴冒昧,若是有人未经同意,一大清早闯入你们家,二话不说,扒的乱七八糟,慕容大人可以默然忍受、一语不发吗?” 慕容秋听罢,笑了,尤其是看到顾明琴红了脸,笑容更加灿烂了。 “顾明琴,你胡说什么,我们可是……” “可是奉了司徒大人的命令?”替杜员外把话说出,顾明琴轻蔑一笑,面向慕容秋,“慕容大人,该说的话,明琴到此为止,剩下的,就交给慕容大人看着办吧。” 说罢,顾明琴移开了目光,神色坦然,似乎是毫不在乎。 顾明琴越是这般,慕容秋越得意,笑的越灿烂。在这之间,无视所有的目光,只是看着女人,仿佛眼里只有她一人。哪怕,那个女人对他不理不睬。笑够了,才重新回过头,悠悠地说道:“杜员外所做之事,的确是不地道;不过看来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顾女医是个聪明人,我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吧。” 听到这话,顾明琴一愣,他说什么,算了吧?这时,只听得慕容秋抬了抬手,吩咐道— “来人啊,你们现在进去,将房间里收拾妥当,不得有误,听明白了没有?” “是。”那些个跟在他身后的东丽士兵好像是准备就绪,对方一声令下,便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四处散开,分散到各个的房间。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能进去……”顾家栋企图阻止,却因为身体疲惫,被人一推,便撞翻在地,“你你你……”顾家栋怒不可遏,却是说不出话来。 “三叔。”看见顾家栋情况不妙,顾明琴急忙迈到他面前,扶他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明琴,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啊?”看见顾明琴,顾家栋却是像三岁孩童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顾明琴无言以对,看着那些个不安好心的侵略者闯入家中,如入无人之境,恣意践踏,悲愤之情,落入胸口,随时可能爆发。但她还不得不控制住自己,毕竟,在自己身后,还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慕容秋。脚步声响起,余光中,那个男子向自己走来,却是跨过自己,径自向前。他要干什么? 不由地回头,目光随着他的脚步,向前而去,跟着他,走到了胡老二的身边。只见他俯下身去,在对方身上轻轻一点,那胡老二马上从地上坐了起来。紧接着胡氏,一瞬间的功夫,胡氏悠悠转醒,顾明琴甚至于没看清楚他的动作。 胡氏的清醒,让顾岳峰露出兴奋之色:“娘,你怎么样了,娘……” “不许叫她娘,她不是你母亲。”顾家栋呵斥儿子,激动万分的吼道,长咳不止。 “爹……”顾岳峰哭喊着,泪流满面。 顾家栋这时却是转过头去,理也不理,一脸冷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就是咬紧了牙关,不让落下。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他不愿意让儿子看出,自己对那个女人,还有些许不忍。 “来人啊,把这几个擅自闯入顾府的强盗统统拿下。” 就在这时,慕容秋突地抬高了声音,再次下令。 杜员外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双臂架空,向外拖去。 “大人,冤枉啊,我们冤枉啊……”两个人被拖着走了几步,立马醒过神来,呼天抢地,大呼冤枉。 慕容秋却不吃这一套:“冤枉?冤在何处啊?你们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们闯入顾府,是那陈锦显的指示?” 二人互视一眼,忙不迭地点点头,最起码拉个垫背的。 慕容秋看到如此,一阵冷笑:“司徒大人已经走了,去干什么,和陈锦显当面对质。如若对方不承认,或者说此事与他无关,你们诬陷与他,凭借着他和司徒大人的关系,你们俩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此话一出,这两人马上身体一震,露出惊恐之色。 慕容秋也不去看,只是悠悠地继续道:“就算此事和他有关,顾女医是我大汗陛下的朋友、座上宾,你们假传圣旨,给她找不自在,你们也难逃一劫,那个陈锦显也是一样的。” “慕容大人饶命啊,饶命啊……”两个人拱手求饶,声泪俱下。 “饶不饶命的,我说了不算,关键是司徒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如果他大发慈悲,让你们活命,你们就算是死里逃生,如若不然,那就……”慕容秋没把话说下去,只是冷笑,只看得两个人战栗不止,惊恐万分。或许是觉得差不多了,不耐烦地挥挥手,“带下去带下去,关入大牢,关入大牢……” “慕容大人饶命啊,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和杜白文、顾家韦求饶不断相比,胡氏姐弟俩倒是安静了许多,不哭不闹,任由他人拖着自己离开了顾府,二人痴痴傻傻,没有一点反应。或许是因为受伤严重,还没有清醒过来。惟有顾岳峰,眼看着母亲被人带走,他急忙追过去:“放开我妈妈,放开我妈妈……” “顾岳峰……”顾家栋歇斯底里,大喝一声,逼得儿子停住了脚步。看着儿子,顾家栋眸子猩红,激动万分,“顾岳峰,如果你敢去找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从今以后,你就不是我顾家的子弟,别再想入我顾家的大门……” 顾岳峰一听这话,猛地回过头,含着泪,咬着牙,悲愤模样地看着父亲,脸上写满了不甘。随后又向顾明琴看了眼,咬咬唇,转过头,似乎义无反顾的随着母亲而去…… “岳峰……”顾家栋自是放心不下儿子,本能地从地上站起,想要追过去,不曾想,脚下不稳,直接仆倒在地。 “三叔……”姐弟三人一见如此,急忙围了过来,试图扶起叔叔。 顾家栋却是趴在地上,捶胸顿足:“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孝子,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三叔……”顾明琴本欲相劝,话到嘴边,却不知说什么好。顾岳峰选择胡家,的确是始料未及,打了个措手不及。岳峰也算是读着圣贤书,伶牙俐齿、家国荣辱,他应该清楚,可事到临头,却是反其道而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母子情深吗?顾明琴不愿意相信,可眼前的事实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事实证明,对于顾岳峰来说,血脉相连的母亲,比顾家更重要。 “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和他拼了。”顾岳冲说走就走,站起身,就要向外冲,却被顾明琴一把拉住— “岳冲,冷静一点,不能冲动。” “岳峰他吃里扒外啊。” “那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自己的选择,我们谁也管不了;再说了,那么多的敌人,各个武功高强,你是他们的对手?岳冲,你可别忘了,你的使命是什么,如果你出了什么事,让我们怎么办?”顾明琴一个接一个问题,厉声质问,眼中含泪,看着弟弟,写满了恳求和希望。 顾岳冲仍旧不甘,但面对着姐姐哀求的眼神,他也不敢冒动,重重地叹了口气,弯下腰去,把头扭到别处,似乎是对姐姐有些怨愤。 顾明琴当然看得出小弟对自己的不满,可那又如何,小弟是顾氏的继承人,是全家的希望,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护他周全。看到弟弟冷漠的表情,顾明琴一阵心酸,她扭过头,强忍住眼泪,不曾想,竟对上那深邃的目光。慕容秋,他怎么没有走? “咳咳咳……” 痛苦的咳嗽声响起,惊醒了混混沌沌的顾明琴,侧目看去,顾家栋捂着胸口,试图站起来:“三叔……”顾明琴喊了一声,连忙招呼着妹妹将叔叔从地上扶起。 “不要去,不要去……”尽管是痛苦不堪,顾家栋仍旧挣扎着说出话来,“他是顾家的耻辱、败类,从今以后,我没他这么个儿子……咳咳咳,咳咳咳……”顾家栋重咳不止,仿佛是难以支持,泪水不由自主地缓缓落下,到底是自己的妻儿,顾家栋念旧,始终是放不下的。 “三叔,别激动,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姐妹俩不停地为他拍着背,希望叔叔可以冷静下来,却不想,顾家栋的情况居然是越发糟糕,呼吸急促,似乎喘不过气来,而且脸色越发苍白。顾明琴意识到情况不妙,忙说,“三叔,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顾家栋似乎也累了,没有拒绝,咳着嗽,微微颔首。趁着这个机会,姐妹俩扶着他,慢慢地往前走,正走着,顾明琴突然听见— “等一下。” 回头一看,只见那慕容秋三步并作两步走至面前,二话没说,拉过顾家栋,坐在地上,自己则是坐在他的身后,双掌紧紧地贴在其背部。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三叔。”顾岳冲一见如此,自认为慕容秋意图对顾家栋不利,冲过去,意图拼命,却被姐姐死死地拉住。这时,姐姐在他耳边,如此说了一通,顾岳冲恍然,却是更加担心了,“他真的要救三叔,不会吧?” “眼见为实,硬碰硬,我们不是对手。”顾明琴压低了声音,紧紧地拉住弟弟,避免他冒进。眼睛则是一眨不眨,紧盯着慕容秋,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动作。 顾岳冲也是这般,紧盯着慕容秋,并且紧握双拳,随时准备着,一旦此人有了异动,便马上冲过去,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三叔救下来,顾家人,一个也不能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地把手松开,顾家栋的脸色越发红润,这是恢复的前兆。这个慕容秋果然是在救人。只是,为什么?姐姐好像是非常清楚,她怎么如此有把握? 想到此处,不由地回头,看向身旁的姐姐,她的自信,从何而来? 坦白说,顾明琴没什么自信,只是有一种感觉,慕容秋不会害人,尤其是顾家人。只是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却一无所知。或许是他对自己明显的表现出来的好感,或许是他的神秘身份,或许是自己这些年和他在梦里见面所产生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之,说不清道不明。 “呼--”顾家栋呼出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 “顾三老爷觉得如何,好点了么?”慕容秋在他的身后,歪着脑袋笑问道。 顾家栋回头看他,神色肃然,毫不客气地说道:“虽然你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你们始终是侵略我们华夏国土的强盗。救了我的命,便想让我感恩戴德,心甘情愿做你们的傀儡、奴隶,死了这条心吧。我永远不会屈服,并且下定决心,和你们斗争到底。” 顾家栋越说越激动,急促的呼吸着,久久不能平静。 慕容秋却好像是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又不是为了你。” “那你是……”试图追根溯源,却不料,对方看也不看,慢慢地从地上站起,笑看着前方。循着他的目光,顾家栋发现此人的目标居然是顾明琴。很快,对方绕过自己,向前走去。顾家栋暗叫糟糕,急忙伸出手,试图阻拦,却没想,对方轻功了得,一阵风似的,顷刻之间便站在了顾明琴面前。 顾明琴知道,这男人目标是自己,却不想对方这么快,转眼之间,已是站在自己面前,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顾明琴一阵脸红,急忙低头,欠身行礼:“慕容大人……” “顾女医果然是女中豪杰,提出的建议,居然被司徒大人虚心接纳,鄙人真的是佩服啊。”看着顾明琴,慕容秋拱手笑道。 嗯?顾明琴听后,有些意外,他什么意思,自己给司徒远提了什么建议? “怎么,顾女医难道忘记了,昨天,你建议司徒大人厚葬牺牲的守城将士,让他们入土为安,借此稳定民心?”慕容秋提醒她。 “司徒大人同意了?” 慕容秋微微颔首:“不错,是个好办法。就在刚才,司徒大人已经为他们选好了百年之所,就在后山。明天一早便举行安葬大典。顾女医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一早,鄙人会派人来接顾女医。” “我也可以去?”顾明琴有些吃惊。 “这是司徒大人的意思。”慕容秋再次点头,接着又说,“顾女医,你是土生土长的沪城百姓,而且顾氏在沪城也是颇有声望。我等远道而来,难免水土不服,从今以后,沪城的安定团结,可离不开顾氏的鼎力支持啊。” “大人放心,明琴一定会全力配合,帮助两位大人,早日恢复沪城的秩序。”顾明琴只能如此答道。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不用说,自然是叔叔顾家栋。对于这个立场坚定、至死不改的三叔,顾明琴表示无语,而且慕容秋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能说什么呢。 睨了一眼神色激动的顾家栋,慕容秋不动声色地笑笑,也不点破。这时有部下凑了过来,低语几句。慕容秋微微颔首,又对顾明琴说道:“我已经让人简单打扫了房间,顾女医可以回去休息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敢擅自闯入顾府。” “大人费心了,明琴万分感激。”顾明琴欠了欠身,如是说道。 慕容秋并未马上离开,而是看着女人,对方低眉垂首,虽无任何表情,倒也是平静异常。处乱不惊,慕容秋微微颔首,心里充满了赞许。随后便道:“既然如此,鄙人就告退了。顾女医,明日再见。” 顾明琴只是低垂着头,稍稍抬眼,余光目送他离开。待得人已经走远,顾明琴也就跟了过去。 慕容秋不用回头,便知道顾明琴就在身后,嘴角上扬,得意一笑,却是熟视无睹,径自朝前走。待得走到顾府门口,打发走随己而来的部下,反身询问顾明琴:“顾女医可还有事?” 顾明琴微微颔首,俯身一拜:“明琴想拜托大人帮助寻找几位乱中走散的亲人。” “走散的亲人?有什么特点吗?” “其一是姐弟二人,两个小孩。姐姐不过五六岁,弟弟刚刚出生,还在襁褓之中。明琴听说,司徒大人寻到明琴的家人时,便把这姐弟二人强行带走,至今下落不明。”顾明琴说着,沉下脸来,神色冰冷地看着慕容秋。这么大的事,慕容秋不可能不清楚。果然— “哦我想起来了,因为那个男孩哭闹不止,惹人心烦,司徒大人就命人将他们关入天牢。”此话一出,对面的顾明琴顿时脸色大变。看到如此,慕容秋急忙安慰道,“不过顾女医无须担心,尽管是打入大牢,司徒大人并未有什么不妥之举,姐弟俩暂时是安然无恙。” 那就好那就好,知道两个孩子一切平安。顾明琴如释重负,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我听说顾女医尚未婚配,兄弟姐妹、叔叔伯伯之间,也没有人新添人口,这姐弟二人……” “难道说并非亲生、并非血脉相连,就可以见死不救、任其生死有命吗?”顾明琴反问,目光锐利,紧盯着对面的慕容秋。沉声说道,“慕容大人,那姐弟二人与我顾明琴无亲无故、毫无瓜葛,只不过逃难之时,人群中偶然一瞥,便放在心上。姐弟俩母亲去世,父亲不知所踪,实在是可怜。城里炮火连天。随时可能危及生命。明琴心有不忍,冲入人群,将姐弟俩救出。” 说着说着,顾明琴情绪激动,待得平静了,她才接着反问慕容秋:“敢问一句,在这件事上,明琴做错了吗?” 面对此问,慕容秋愣住了,虽然问题简单,却是犀利无比,如若答的不好,气氛必然尴尬。不过这个问题,对于慕容秋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轻轻一笑:“顾女医不惧艰险,恻隐之心,实在是让人佩服。扪心自问,如果鄙人亲眼所见,是否也会出手相救?大概会吧。毕竟我这个人心肠软,见不得他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尤其是女人和孩子……” “真的如此吗?那为何慕容大人还要带兵攻打我沪城,造成横尸遍野、百姓痛哭流涕,不能自拔?”又是一个犀利的问题,顾明琴目光锐利,紧盯着他,仿佛在逼问。 慕容秋微微低头,苦笑:“顾女医,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两国交战,从来不以一个人的思想为转移,你是这样,我也是如此。作为军人,战争面前,我只有服从,别无选择。”见顾明琴微微张口,好像是有话要说,他轻轻地摆摆手,无声地阻止,随即又道,“顾女医,若你真的想保护所有的人,今日的话,到此为止。” “你什么意思?”慕容秋话中有话,顾明琴自是要问个清楚。 慕容秋却是改变了话题,继续刚才:“那两个孩子,司徒大人不感兴趣,只要把话说清楚……顾女医在家里静候佳音就好。”似乎不愿意多说,慕容秋转身便走。 “慕容大人。”又喊了一声,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 “顾女医还有事?”慕容秋蹙起眉头,明摆着不耐烦。 第499章 顾明琴欠了欠身,无声地表示抱歉,然后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只道:“明琴刚才所言走散的亲人,除了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还有另外一人……” “还有一个?”慕容秋眉头锁得更深了,却见顾明琴点着头,再次答道— “此人姓李,名凤妹,是明琴的远房表妹。”顾明琴简而答之,并沉下脸来,仔细地观察着男人的脸色。 “李凤妹?你们顾家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慕容秋点点头,似乎想起来了,“此人是何时走散,如何走散?当日,司徒大人费尽心思,找到顾女医家人之时,可是并无此人啊。” 观察了半天,慕容秋面色无波,没有任何反应,这让顾明琴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那人根本就不是他。无论如何,先找到李凤妹再说。 顾明琴想着,定了定神,回答地说道:“如何走散的,明琴难以说明。当日战争爆发,明琴随着父老乡亲、带着家人躲入防空洞之时,表妹就不见了踪影,到现在为止,仍旧是杳无音信。明琴猜测,是否是因为逃难之时,相互挤压,就此失去了联系……” 话未说完,顾明琴便觉得不对劲了,抬眼看去,只见那慕容秋半眯着眼,遥望着前方,眉头轻蹙,好似想着些什么。 “慕容大人,慕容大人……” 一声声轻唤打扰了慕容秋的思绪,仿佛是受惊了一般,猛地回过神,看向顾明琴。定了定神,慕容秋倒是很快平静,公事公办似地说道:“顾女医的话,鄙人记下了。鄙人也好帮忙留意,一旦有了消息,必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顾女医。鄙人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好像是非常急切,慕容秋一溜嘴把话说完,并未停歇,把向她拱了拱手,快速离开,甚至连顾明琴的回礼都来不及理会。 目送慕容秋离开,走得急匆匆的,顾明琴越发觉得情况有异,自己没有猜错,他就是他。怪不得这些年来,一提起此人,李凤妹就痛苦万分,根源竟然是在这里。可现在,李凤妹去了哪里? 在这之前,顾明琴以为李凤妹是去找了他,可现在看起来,慕容秋似乎也不知道…… 思及于此,顾明琴不由得担心起来。与此同时,心里竟是说不清的兴奋。是因为梦中人的出现吗?可他又是那样的身份,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有缘无缘? 重新进入顾府,顾明琴并未在院子里看见顾家栋等人,不敢耽误,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瘸一拐的走向顾家栋的房间。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顾明琴不敢耽误,急忙推门进去:“三叔。” 顾家栋听见声音,回头看她一眼,又扭过头,轻哼一声,捂着唇,咳个不停。 和他不同,旁边的顾忠看见顾明琴,似乎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赶快招了招手:“大小姐,你快过来看看吧,三老爷他咳得厉害,停不下来啊。” 别的不说,单听咳嗽声,顾明琴便觉得情况非常。禁不住疑窦丛生,刚才慕容秋用功,已经让他的内伤差不多恢复,怎么现在…… 不敢多想,顾明琴快速走过去,拉过他的手,正准备重新号脉,却不想,被对方一把推开— “我没事,活得好好的。”顾家栋声音冷漠,却是咳嗽不止。 顾明琴也不强迫,只是询问站在一旁的小弟:“三叔的情况到底如何?” “脉象平稳,虽然受了伤,却也是皮外伤,只不过有些情绪激动、急火攻心。”说着这话,少年人看向顾明琴,眼里写满了担忧。 顾家栋的异常,事发突然,十有八九和慕容秋有关,尤其是刚才,自己随着慕容秋而去…… “那慕容秋是什么人?” 冰冷的声音响彻耳畔,回头,三叔阴沉着脸,面带责怪之色。顾明琴定定神,正色答道:“东丽侵略者,杀人犯、杀人狂,是沪城百姓的仇人、敌人……” “那你还……” “目前大局已定,除了屈服,还能如何?”顾明琴低眉垂首,非常平静地反问。 顾家栋听到此话,先是一愣,然后锤着床板,呼天抢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华夏千年,真的要毁在东丽人的手里吗?顾氏的列祖列宗、华夏的列祖列宗,显现灵吧,救救你水深火热的子民吧……”举起胳膊,面向窗外,嚎啕大哭起来。他这一哭,使得顾明音和顾岳冲两个孩子也心生绝望,顾明音抽噎不已,顾岳冲也是抹着眼泪,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惟有顾明琴,不哭不闹,一脸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叔侄三人,以至于顾家栋后来停住了哭泣,指着顾明琴,好似不满— “你为什么不哭,难道你心甘情愿作他人的俘虏不成?”顾家栋沉下脸来,愤怒地看着顾明琴,谴责她的无动于衷。 顾明琴仍旧平静,点头说道:“我不想做俘虏,不想做傀儡,但我知道,只是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此话一出,弟弟妹妹也停住了哭声,齐齐抬头,我想前方的姐姐。 “你一哭,东丽人就会离开沪城;你一哭,他们就会停止征服,离开华夏?”顾明琴反问,摇摇头,“不可能的,他们意在华夏,亡我之心不死,绝不会因为我们的哀求而停止。恰恰相反,我们的哭天抹泪,更是会让他们提高征服我们的欲望,我们一哭,在他们看来,就是软弱可欺。”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和他们同归于尽吗?”再次反问,顾明琴点点头,接着道,“从表面上看,这是个好办法。可问题是,论武力,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同归于尽?只怕是你死我亡。我们死了,那些通敌卖国的汉贼逍遥法外。三叔,你的在天之灵,能安息吗?” “所以我们不能死。不但不能死,还要比我们活得更好,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侵略者被赶出国土,卖国贼们死无全尸的那一刻。”顾明琴掷地有声。 “会有这么一天吗?”顾家栋哭丧着脸,满是绝望。 “会的,一定会的,三叔,不是有一个词叫邪不压正吗?”顾明琴走到床边,蹲了下来,握住他的手,一脸正色地说道,“活下去,不仅是苟且偷生,更重要的是保存实力。三叔,现如今,内乱已经渐渐地停止,越来越多的人化敌为友,枪口对外,我们还是有希望的。若是有一天,义军攻入沪城,我们完全可以和他们里应外合。唯有如此,才是收复失地的最好办法啊。” 听完顾明琴的话,顾家栋长叹一声:“明琴啊,没想到你考虑的如此周到,看得如此深远。和你比起来,三叔我真的是鼠目寸光、愧不敢当啊……” “三叔,你千万别这么说,敌人来临之时,不畏生死,也是一种勇气,值得佩服。” 顾家栋拍着她的手,感动的无话可说,既欣慰于顾明琴对自己的理解,又佩服于女孩的忍辱负重,一时间理屈词穷,不知说什么好。忽然想起什么,低下头,从衣服里拿出一枚银器:“明琴啊,那日临走之时,你悄悄地把它交给我,现在……”东西还没有完全掏出,就被顾明琴按住了— “三叔,这东西暂时放在你手里。我需要和东丽人虚与委蛇,放在我手里,不安全。” 初时一愣,顾家栋很快恍然,重重地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好这把钥匙,绝不会让居心不良之人,有任何染指它的机会。” 看见三叔信誓旦旦的模样,顾明琴欣慰地点点头,紧握她的手。这时,顾明音和顾岳冲也凑了过来,四双手、八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一家人在一起,齐心协力渡过难关,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想到这里,顾明琴禁不住热泪盈眶,抬头看着围在一起的家人,微微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却是一阵头晕目眩袭来,逼得她闭了眼睛,身不由己地向后倒去。 “明琴……” “大姐……” 耳畔传来一声又一声焦急地呼唤,顾明琴知道,那是自己的亲人。她多么想睁开眼睛,亲口告诉他们,我没事。可现在的她,张不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地,顾明琴失去了知觉,仿佛是睡在海绵之上,起起伏伏的,飘飘然,越来越远…… “明琴可能是太累了,岳冲啊,你们扶他回房休息吧。” 顾岳冲一听,不敢耽误,连连点头,急忙走过去,将姐姐从地上搀扶起来。在这之间,为她把了把脉,并无大碍,只是太累了。顾岳冲放了心,和明音一起,扶住顾明琴,慢慢地离开了顾家栋的房间。 看见他们走了,顾家栋长叹一声,形容无奈。为了活下去,顾明琴和东丽人假意合作、虚与委蛇,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只是那慕容秋,对顾明琴明摆着不安好心,怕只怕顾明琴应付不来。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早些让顾明琴嫁了人的好。可问题是,顾明琴如果嫁了人,顾氏该怎么办?岳冲年纪还小,岳成也不知所踪,如果这个家里没有了明琴,那…… 想到这,顾家栋矛盾万分,又想起自己的妻儿,一时郁闷,重重地砸向床板,一声叹息…… 当顾明琴有了知觉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脉搏,显然是给自己把脉。徐徐地睁开眼睛,看见床边那人,不由地吃了一惊:“是你?” “顾女医情况不妙啊。”慕容秋抬头看她,叹息地说道,“脉象微弱,脸色煞白,气息不匀,虽然没有生命之忧,到底是劳损过度。如果不能及时休养,以后的日子,恐怕会痛苦不堪。我劝顾女医从现在开始,放宽心胸,好好休息,切勿太过操劳,以免积劳成疾、久病不愈。” 有你们这群无恶不作、见人就杀的侵略者在沪城,有几个人可以放宽心胸,休养生息?顾明琴在心里腹议,却没把话说出来,只是挑挑眉,探问一句:“慕容大人习过医术?” “略懂一二,皮毛而已,不及顾女医万分之一。说起来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慕容秋淡淡地说,嘴角轻扬,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真的如此?对于此话,顾明琴半信半疑,却又找不出理由追根溯源,不得已,只能暂时作罢。礼貌地道:“慕容大人的嘱咐,明琴记住了,明琴自会注意,多谢了……” “顾女医能够虚心纳谏,的确不错。”慕容秋微微颔首,好不满意。 突听此话,顾明琴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么一句话,竟然让他接住了。抬头看去,对方嘴角微扬,带起温柔之笑,惹得顾明琴又是一阵心动,急忙低下头去,不与他对视,只是公事公办地问道:“慕容大人深夜来府,不知所为何事啊?” “顾女医早上委托在下寻找的家人,现已略知一二……” “找到了?”顾明琴听了这话,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他。却见对面的男子略略点头,回答地说道— “正如我说的,那姐弟二人因为吵闹,被司徒大人关入大牢。因着和你顾女医有些关系,司徒大人也没有太多为难,毕竟还是孩子。在下和司徒大人商量一下,司徒大人便答应放人,我已经亲自将姐弟俩送入府中……” “慕容大人费心了。”顾明琴坐在床上,低眉垂首,如同行礼。 “顾女医客气,孩子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未来。从今以后,顾女医可要好好培养,让他们努力成才。” “这是自然,明琴一定会竭尽所能,将他们视如己出,不辜负慕容大人一番的救命之恩。” 慕容秋看着女孩,目光深沉,好似在确认她说的话。待得她抬起头来,面对自己,慕容秋又是惊慌失措般,移开了目光,轻咳一声再道:“至于顾女医所言的那位表妹……” “慕容大人,请原谅明琴的一时疏忽,并未把话说清,就委托大人帮忙找人。实在是罪过。”顾明琴突然打断他的话,这般说道。 “没把话说清?”慕容秋微微蹙眉,仿佛是不解其意。对面,顾明琴微微颔首,接着对自己说道— “明琴只是告诉慕容大人,此乃明琴的表妹,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穿的什么衣服、有什么特点,明琴都是没有说清楚,慕容大人一无所知,如何找人?这样一来,即使是擦肩而过,慕容大人恐怕都未必知晓。慕容大人,你觉得明琴说得对么?”说罢,再次抬起眼皮,打量着他,观察着他的脸色。 慕容秋却是不言不语,只是面色平静的和她对视,仿佛是在等待着她继续表演。 顾明琴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下去:“表妹姓李名凤妹,今年十七岁的花样年纪,原住京城,因为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才不得不奔走千里,来到沪城,投靠与我。分别之时,她身着紫色长裙,瓜子脸,个子和明琴相当。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慕容大人一路走来,有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女孩?” 说着,顾明琴再次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男子。 “好像没有,我没太注意。不过顾女医既然把话说清楚了,那在下这段时间多加留意就是了。” “那明琴就静候佳音,多谢慕容大人了。”顾明琴跪在床上,恭敬地磕了个头,随后再抬头,和他对视。 四目相对,慕容秋也没有说话,二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好似是一场无声地辩论。彼此都想看进对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慕容秋主动收回了目光,从床边站起来,轻叹一口气,正色说道:“还有一事,来之前,司徒大人特别交代,希望顾氏医馆早日开张营业。” “让顾氏开门?”顾明琴有些惊讶,司徒远居然这般急迫,刚刚攻占沪城,就要求恢复经济?抬头看去,对方微微颔首,接着对自己说道— “司徒大人想早日恢复沪城的正常秩序,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作为一个武将,一个细作,也可以平定一方安宁。这对于他以后的命运,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慕容秋说到这,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但很快收起,回头看着顾明琴,“顾氏,是沪城的大户,顾女医又是惟一的女医,声望非凡,如若顾氏开门做生意,其他人自然就会甘于现状,安分守己的开始新的生活。” “安分守己?”顾明琴苦笑地摇摇头,反问慕容秋,“就算百姓为了活命,不过也是忍气吞声吧。” “那又如何,只要表面上看起来,和过去一样,就好。” “表面上看?慕容大人,你可知道,如果一个人被压制的太久,一旦爆发起来,后果如何啊?” “顾女医,难道你忘了,现如今,驻扎沪城的东丽军队,差不多十万人。这么多人,对付起不足一万的老百姓,绰绰有余。”慕容秋说着,深深地看着顾明琴,好像是在提醒,在警告。过了一会,他收回目光,轻轻一叹,“顾女医,我提醒过你,为了你想保护的人,有些话,最好放在心里。否则,一败涂地,实在是可悲可叹。” 听到这话,顾明琴身体一震,自认为有理。眼下大局已定,东丽人不仅是控制住了沪城,而且还占领了华夏大部分的地方。可以说,华夏大地彻底沦陷。在这种情况下,普通百姓惟有暂时的忍气吞声,才有机会和他们斗智斗勇,等待朝廷的援军。这样的道理,顾明琴比谁都清楚,可事到临头,仍旧抑制不住的愤怒。 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抬起自己的下颚,顾明琴不敢妄动,顺着他的力量,缓缓地仰起头来,与他对视— “顾明琴,你是个聪明人,因此才能引起我的兴趣。所以你千万不要自作聪明,逼得我放弃你。否则的话,你会死的很惨。”慕容秋目光如炬,带着一股狠劲,狠狠地扎入顾明琴的心里。 对上那股阴狠的目光,顾明琴表面上强作镇定,内心深处,却升起一股惧怕。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放弃自己又是什么意思……因着他的话,顾明琴只觉得此人越发神秘,他接近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她想问问清楚,可话到嘴边,又无法开口。 “砰”的一声,房门被撞开,紧接着是一声惨叫— “啊--” 这时,慕容秋似乎也吓了一跳,赶快放开了顾明琴。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顾明音站在门口,战战兢兢,脸上写满了恐惧。 “明音。”顾明琴急忙叫了一声。 “大姐……”顾明音跌跌撞撞,匆匆跑过去,抱住了姐姐,抬头看着对面的男子,脸上尽是恐惧之色。 慕容秋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提醒顾明琴:“顾女医,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刚才的话,希望你放在心上,明日见到了司徒大人,问起什么,不要一语不发。” “慕容大人放心,明日此时,明琴一定会给司徒大人一个满意的答案。”顾明琴略略点头,跪在床上,再行一个礼。 慕容秋似乎非常满意,勾唇一笑,转过身,扬长而去。 他这一笑,又是让顾明琴心头微震,难以自拔。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自己的心?自己一定是疯了。顾明琴想到这,急忙闭上眼睛,拼命地让自己冷静。 “大姐,大姐……” 妹妹的一声声轻唤惊醒了顾明琴,她缓缓地睁开眼,回过头,望向妹妹。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妹妹紧紧地抓住了胳膊— “大姐,他们……” “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拍着妹妹的手,顾明琴这般安抚道。看妹妹渐渐地平静,顾明琴才转移了话题,“这个慕容秋刚才告诉我,那姐弟俩已经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还可以,没受什么伤,就是那个小婴儿,两天没吃东西了,饿的哇哇大哭。” 客厅里,小女孩坐在椅子上,轻轻地哄着身旁的弟弟。婴儿吃了一些米糊,总算是睡着了。小女孩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有人进来,似乎是非常害怕,缩了缩脖子,并且紧紧地护住弟弟。顾明琴见此,一阵心酸,忍了忍眼泪,走到女孩面前,蹲了下来,温柔地说道:“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 “姐姐。”小女孩怯怯地喊了一声。 “诶。”顾明琴含泪应道,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了拍,,眼角泪水不断。过了许久,才把孩子放开,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现在在哪儿?” “妈妈叫我云儿,弟弟叫轩儿。”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道,“妈妈告诉我,爸爸在城楼上打敌人,保护我们,所以我要保护好弟弟。姐姐,你能带我上城楼,去找爸爸吗?”说着这句话,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顾明琴。 一听这话,顾明琴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城楼上的守卫,差不多是全军覆没,哪儿还有生人啊?耳边响起戚戚的哭声,抬头一看,明音捂着唇,把头扭到一边,似乎是不忍面对。顾明琴不是妹妹,现在这个情况,容不得自己逃避。定了定神,回头看着小女孩,重重点头:“好,姐姐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找到爸爸。不过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听话,跟着姐姐身边,照顾好弟弟,不能到处乱跑。否则的话,姐姐帮你找到了爸爸,爸爸来了,却没有看见你,多着急啊,你说对不对?” “嗯。”小女孩用力地点点头,天真烂漫。 “真乖。”顾明琴再次把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想着姐弟俩年纪不大,却已经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就是一阵心酸,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又不愿让小女孩看出什么,在放开她之前,擦干了眼泪,勉强地笑笑。随后站起身,抱起凳子上的婴儿,轻轻地哄着。看到孩子可爱的睡颜,顾明琴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温柔的笑容。 脚步声响起,抬头看去,刚好是顾忠走了进来,顾明琴趁机建议:“忠叔,时间也不早了,去准备点东西吧。两天了,都没有好好吃饭……” “哪还有吃的啊,就是刚才给孩子做的米糊,也是找了半天。家里进贼了,值钱的东西一个不剩,米面都没多少了。”老人家说着,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什么?”顾明琴讶然。要说进贼了,顾明琴可不相信,毕竟那个时候,大家都在逃难,值钱的东西都被家里人随身携带。惟一的可能便是两次搜查,一次是司徒远,当然,司徒远对于顾家的金银珠宝,兴趣不大;另一次就是今天早上的杜白文,见财起意,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 “那个慕容大人不是送来了那么的米面?”顾明音惊呼一声。 “东丽人送过来的东西,你敢吃啊?” 顾明音一听这话,默默地低下头去,再不敢说了。 顾明琴在这个时候终于有机会开口了:“你们刚才说什么,慕容秋送了东西过来?” 顾明音还没开口,顾忠就抢先一步,回答地说道:“是啊,白米白面,蔬菜水果,应有尽有。哦对了,还有今天早上,杜白文和二老爷抢走的东西,也送回来了许多。按理说,那些吃食,我们一家人吃个十天半个月,一点问题也没有。可东丽人送过来的东西……”老人家摇摇头,“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嘛。” 顾明琴略想一会:“顾忠,你带我去看看那些东西,明音,你留在这里,照顾两个孩子。” 粮库里,顾家栋和顾岳冲看着堆着冒尖的米缸面缸,唉声叹气,时不时地抬头,相互对视一眼,又是唉声叹气。谁也没有主意,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吃。听到脚步声,顾家栋抬头看见来人,很是欣慰:“明琴好多了?” “已经没事了,三叔放心。”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谢。然后走上前,看着面前两个满满当当的缸子,明知故问,“这是慕容大人送过来的东西?” 听到这话,顾家栋似有不满,微微皱起眉头。或许是觉得无可反驳,还是轻轻地点点头。 印证了这一点,顾明琴回头看着弟弟:“查清楚,有什么问题么,味道,颜色……” 顾岳冲摇摇头:“一切正常,气味、颜色,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 顾明琴抓了一把米,放在鼻子下面,深吸一口气,浓烈的米香味刹那间窜入鼻孔,让顾明琴一瞬间觉得……饿了。也是啊,两天两夜,都没有怎么吃东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吩咐顾忠:“忠叔,辛苦你了,做点好吃的,大家好好的吃一顿。” “明琴(大姐)……”顾家栋和顾岳冲皆是露出惊恐之色。 “东丽人要和我们顾家合作,要占领沪城,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毒杀我们?要杀我们,大开杀戒就好了,何必偷偷摸摸,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有必要么?再说了,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鬼。就算是要死,吃得饱饱的,安安心心的上路,不好么?非得饿个皮包骨头,饿死街头?” 顾家栋听罢,竟发现无言以对,再加上肚子“咕噜”不争气的叫了一声,米香味窜入鼻孔,让他本能地咽了咽口水,最后只能屈服于现实,认命地点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我们一家人是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鬼。阿忠,赶快去准备吧,我们痛痛快快地吃一顿,就算是死,大家是在一起,黄泉路上做个伴,来世还是一家人。” 顾家栋似是想明白了,说的铿锵有力,义薄云天。 “好,我马上就准备。”顾忠重重地点点头,拿了东西,就匆匆地离开了。 顾家栋回过神来,看着顾明琴,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忽然发现顾岳冲还站在一旁,便吩咐地说道:“岳冲啊,阿忠这么大年纪,一个人做饭……你去帮帮他,动作快一点,家里这么多人,都饿了。现在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主仆之分,大家都是一样的。” “哦,我马上就去。”听他这么说,顾岳冲不敢怠慢,急忙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待得顾岳冲也走了,顾家栋收回目光,重新看着顾明琴,像是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试探道:“明琴啊,你和那个慕容秋……” “三叔放心,明琴可以对天发誓,明琴和此人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为求自保的虚与委蛇。”顾明琴急忙解释道,并把手举起来,信誓旦旦。过了片刻,轻轻放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承认,从表面上,慕容秋对我有好感,如此帮忙,或许是不安好心。而这一点,我恰恰可以用来自保,尤其是在司徒远面前。” 顾明琴说到这,再度抬头,看着顾家栋:“三叔,我会非常小心的,不让他得逞,更不会假戏真做。我会为了顾家、为了沪城,和东丽人尽力周旋,但绝不会出卖自己的底线和清白。想当初,江捕快把这件事托付给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改变。” 说着,目光坚定地看着三叔,希望他可以理解、支持。 顾明琴把话说到这里,自己还能如何,顾家栋无话可说,抿了抿唇,只是叮嘱了一句:“一切小心。”然后便保持沉默了。 酒足饭饱以后,顾明琴抚着微微发胀的肚子,长松一口气,这么多天了,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了。顾明琴决定,今天晚上什么也不想,等会就去好好地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就算是明天人头落地,今日今时,也要过好现在的日子。脚步声响起,顾明琴徐徐地睁开眼睛,见妹妹向自己而来,走到自己面前,面露难色,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递到自己面前。 “给我的?”见妹妹点点头,顾明琴于是就把信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张药方。 “这是慕容大人留下的。”顾明音主动解释道,“慕容大人刚开始替你把了脉,就写下了这张药方,当时你还没有醒过来,所以可能不知道。他和我说,大姐你是因为疲劳过度,身体虚寒,通过这个药方,可以调养一下身体,服上十天半个月,基本上就可以完全恢复了。” 顾明琴仔细看了一下这个药方,确实是调理身体、补气养胃的调理药方,上面的药材也只不过是普通药材,并非珍贵。不过这个药方并不多见,通常是经验丰富的大夫遇到非常虚弱的病人,才会开出这个药方。显然,正适合现在的自己。慕容秋那略知一二的医术,恐怕是谦虚了。 “你觉得这个药方怎么样?”顾明琴有心考核妹妹。 顾明音摇摇头:“药方没问题,岳冲也看了,的确是没问题。只是那慕容秋送过来的药材……” “什么,慕容秋还送了药材?”顾明琴惊讶道,考虑的如此周到,慕容秋果然是个有心人。 顾明音重重地点点头:“还不少呢,虽然只是普通的药材,可是常见的、常用的,应有尽有。岳冲检查了一下,从表面上看,的确没问题,可是……”顾明音说着,面露不安之色,看着姐姐,“这药材能用吗?” 不知为何,想到慕容秋考虑周到,处处为自己着想,顾明琴内心深处涌入一股温暖。虽然她清楚,这是不该的。可有些事,有些感情,顾明琴觉得越发难以克制。把药方递给妹妹:“等会按照这个药方,煮一锅药,我们大家都喝一点。这些日子以来,大家身体都虚,正好利用这个药方,简单的调养一下。” “大姐……”顾明音瞪大了双眼,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难道她不怕…… “生死有命,谁也管不了。如果他们真的要让顾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我们也活不到现在。何况,刚才的饭菜,我们都吃了,一点事也没有,这药材,自然也不会有问题。”顾明琴说着,握住妹妹的手,“我们现在的目标是努力的活下去,最起码不能让东丽人怀疑到我们身上,去吧,喝了药,早点休息,至于是毒是药,很快就可见分晓了。” “哦。”顾明音似懂非懂,但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拿着那药方,便转身离开了。 看见妹妹离开,并关上了房门,顾明琴也就收回了目光,重新闭上了眼睛,但脑子里仍旧是思绪不断。打算使用那些药材,除了确信东丽人没有得到东西,必须和自己继续合作,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对慕容秋的信任,这份信任从何而来,顾明琴一无所知,甚至也觉得莫名,只是在内心深处,她肯定他不会害她。然而,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当初他救了自己姐弟三人,是因为他策马狂奔、撞倒了王老伯,让他不得不留在顾府、指证陈锦显?还是因为当初几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出手相助?只是让顾明琴万万没想到,这个让自己始终是铭记在心、一眼难忘的救命恩人,竟然是…… 李凤妹当年的绝望,是否是因为看穿了他的真实身份;而现在的离开,是否是矛盾与不知如何面对? 可问题是,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孤身一人,能去哪儿呢? 虽然并无血缘关系,可这些年来,两个人朝夕相处,早已是密不可分、共同进退的亲人。现下,自己的亲人、姐妹,不知所踪,顾明琴怎能放心,怎能吃得下睡得着?只是不知道,那个慕容秋是否是和自己一样的心思,真的会帮助自己,努力的寻找李凤妹?怕只怕…… 顾明琴长叹一口气,靠在床上。现如今,别想李凤妹了,还是想想,接下来的日子,自己该怎么办吧。 “慕容大人。”出了门,一眼就看见慕容秋站在轿子旁边,摇着扇子,一副悠闲自得的表情,嘴角带笑,抹出一片温柔,惹得顾明琴心头一颤,赶忙低下头,走到他面前,俯身行礼,轻唤一声。 “顾女医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啊。”慕容秋上下打量她一阵,如此说道。 “多亏慕容大人留下来的药材,和提供的药方。对症下药,我和家人服用了这个药方,顿觉神清气爽,休息了一晚,内伤外伤,也好了许多。” “小事一桩,顾女医觉得有用就好。” 对方嘴角轻扬,勾起温柔的笑容,惹得顾明琴又是一阵心动。赶忙低下头,再次回避他的目光,继续试探道:“据明琴所知,这个药方,一般情况下,普通的大夫不会去用,没想到慕容大人记得这么清楚……” 慕容秋想也没想,就笑着说道:“顾女医啊,你有所不知,在下没什么优点,只是过目不忘。前些日子,家人病重,大夫开了这个药方,用了几天,居然是转危为安,你说神奇不神奇。那段日子,我不放心别人,每天亲力亲为,抓药熬药,自然是印象深刻。昨天晚上,听说顾女医突然晕倒,陷入昏迷状态,于是就留下了这个药方,觉得对顾女医有用,没想到果然如此,真的是歪打正着。” “真的是如此?”顾明琴微微挑眉,明显的不信。 第500章 “顾女医以为呢?”慕容秋微笑地反问,却不给他机会,只是说道,“顾女医,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司徒大人可不是一个耐心十足的人物,如果顾女医不小心迟到,司徒大人质问起来,在下可不敢保证,顾女医一定可以安然无恙。”说罢,掀开轿帘,看向顾明琴,眸子里写满了深意。 顾明琴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自己惹恼了司徒远,他不一定会帮忙说话。顾明琴便也不多问,弯下腰来,正准备入轿。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他:“慕容大人不坐?” “既是软轿,当然还是用来怜香惜玉的好。”慕容秋说着,对着顾明琴,轻佻地扬了扬眉。 这男人,越来越不正经,顾明琴见此,顿生厌恶,又不能说什么,只想着眼不见为净,掀开帘子,钻了进去,不说二话,主动把帘子放了下来。 慕容秋也慢慢地收起轻佻地笑容,冷声吩咐道:“起轿。” 坐在轿子里,顾明琴的身体起起伏伏、一摇三晃。闭了闭眼睛,让自己休息了片刻,考虑着见到了司徒远,自己该说点什么。想了半天,倒是一片空白,因为她猜不出司徒远会给自己出什么样的难题。索性不想了,见了面,不管发生什么事,见招拆招吧。 走着走着,一阵凄厉的哭声传入耳膜,引得顾明琴心头一震。掀开帘子看向窗外,角落里,孩子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他们衣衫褴褛,周围也没什么大人。应该是和家里的姐弟俩一样,父母在战乱中双双亡故,变成了孤儿。还有些大人,也是如此,街面上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房屋、废墟,有多少家庭在战乱中流离失所、机毁人亡。这些人以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啊? 思及于此,顾明琴不免一声长叹,感慨万千。 “果然是可怜人。”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感叹传入耳膜,顾明琴愣了愣,抬头看着那人,微微蹙眉:“慕容大人也会觉得可怜?”侵略者觉得自己的奴隶可怜?这叫什么事,滑天下之大稽。 “曾经经历过,所以感同身受。”慕容秋低下头,看着轿子里的女子,如此说道。 “难道慕容大人也遇到过这样的事?”说的也是,这群人东征西讨,恣意侮辱我华夏子民,每到一个地方,就如同沪城现在这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样的场景对他们来说,那是再熟悉不过了,恐怕看的都麻木了吧。这群可恶的侵略者。 顾明琴心之所想,慕容秋自是不知,现在的他触景生情,陷入了回忆:“当年仇家追杀,父母双亡,我好不容易躲起来,才算是躲过一劫。那时候的我和他们一样,流落街头、无依无靠,甚至还和狗抢过食物……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好像是感慨万千,慕容秋苦笑地摇摇头。 “慕容大人有所不知,明琴的那位表妹,和慕容大人的经历,颇有些相似之处。”顾明琴故意说道,紧盯着男人的眼睛,似想发现破绽。 初听此话,慕容秋愣了一下,四目相对时,他感觉到女子的试探,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是相似的。我们也会重复别人的经历,比如说现在。”抬起头,指向对面的乞儿,“因为战乱,他们无家可归,只能流落街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一直会是这样。顾女医既然生了恻隐之心,难道从未考虑过为她们做点什么吗?” “我能做什么?”顾明琴不假思索,认真地问道,期盼着一个答案。 慕容秋看着女人,并没有马上开口,过了许久,才把话说出来:“其实啊,司徒大人并非真的是杀人如麻的残忍之辈,他这个人,胆大心细。自从占领沪城以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想安定团结,靠杀光抢光,自然是行不通的,必须要以德服人。所以他早就安排了合适的人选,给这些无家可归的灾民发放粮食。” “发放粮食?”司徒远有这么好心?忍了忍,最后这句话,顾明琴并没有说出来。 慕容秋也不答,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向前看。 顺着他的目光,顾明琴朝前看去,果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破庙门口,搭上了一个高台,上面站着一个身着红色长裙的年轻女子,虽然还有一段距离,顾明琴却觉得此女眼熟,好像是……身体前倾,凑近一看,陈思婉,果然是她。 刚刚看清楚这个女人,陈思婉突然间腾空而起,对着围观之人就是一个回旋,一瞬间,人群中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血光四溅。而这个时候,陈思婉已经一个鹞子翻身,飞回原地,拍了拍手,仿佛是什么也没发生。 “知道我为什么要开杀戒?”陈思婉声音清冷,清清楚楚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膜。 人群中现在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或许是因为刚才的事故,各个屏住了呼吸,不敢言语。 “三个月前,就是在这条街上,你们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是陈锦显的女儿。你们这里所有的人,记住,是所有的人,跑过来殴打我一个弱女子,没有人帮我,没有人替我说一句话。”陈思婉咬牙切齿,又委屈又恨,“三年前,还是在这个地方,你们群殴我爹,想把他活活打死……” “你爹勾结东丽人、残害同胞,死了活该。”人群中有人抗议。 “你说什么?”陈思婉目光凌厉,黑科技找到了说话之人,紧盯着对方的眸子,咬牙切齿地问道。 “陈锦显是汉贼……啊……” 那个人发出一声惨叫,瞬间从人群中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头一歪,没了呼吸。尽管是死了,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死不瞑目啊。 “相公,相公,相公……”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突然冲死者面前,急切地唤了几声,确认男子再也醒不过来了,她抱起男子,揽入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其凄惨的模样,让人看在眼里,为之动容。 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响起,妇人醒过神来,突然回过身,抓住陈思婉的衣服,狠狠地问道:“为什么有杀人,为什么要杀我的丈夫,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早晚有一天不得好死……啊……”和他的丈夫一样,妇人惨叫一声,重重地飞了出去,落在地上,瞬间尘土飞扬。 “你……”妇人抬起身子,指向陈思婉,还没有开口,就已经重咳不止了。 陈思婉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勾起一抹冷笑。慢慢地,她俯下身来,蹲在她面前:“为什么要杀他,辱骂我、辱骂我爹,死有余辜。这位夫人,放聪明一点,说几句好话,说不定我可以饶你不死……” “呸。”妇人狠狠地啐了她一口,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女人。三年前,你们父女害死我公公、我母亲,现在害死我丈夫,让我卑躬屈膝,说好话,瞎了你的狗眼。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也不会放过我,是吗?那就先做了鬼再说吧。”很显然,这样的话彻底激怒了陈思婉,她抬起手来,正准备向那妇人头顶上打过去,突然间眼前一暗,似有什么挡住了自己的视线。紧接着,一掌袭来,虽然力度不大,却也逼得她踉跄的后退几步。站稳了脚跟,当她看清楚面前之人时,陈思婉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顾明琴。” 在下面,陈思婉紧握双拳,不自觉地暗暗运气。此时的她,只需要抬起手来,就可以置顾明琴于死地。但她不敢,也不能,不仅仅是慕容秋就在身边,更重要的是,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马上就要回到沪城,回到自己身边。如果在这个时候,顾明琴死在自己手里,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或许就消失不见了。为了自己的未来,陈思婉拼命地控制住自己。岳成哥,你是否知道,为了你,我是多么的痛苦。 “为什么要杀人,司徒远让你杀人了么?”顾明琴直截了当地问道。 女孩眼里的杀气、愤怒,顾明琴看在眼里,但她却没有动手,为什么?是因为岳成,还是因为这个慕容秋?不管是为了什么,总而言之,这是自己的机会,顾明琴自是不会错过在陈思婉面前占上风的机会。 “顾明琴,你好大的胆子,你凭什么……”陈思婉不愿意了,在她看来,顾明琴是狐假虎威,指着她的鼻子,正要侮辱一通,还未开口,就听见一声重咳— “陈都尉,顾女医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慕容秋走上前,开门见山,“为什么要动手?” 慕容秋说着,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陈思婉,眸子里的杀气呼之欲出。 这样的目光让陈思婉心头一震,太可怕了。人有自知之明,她非常清楚,对于这个慕容秋,自己不是对手。 “启禀大人,这些刁民聚众闹事……” “聚众闹事?真的是这样么?我在这里看了半天,倒是没有发现有人聚众闹事,而是你陈思婉狐假虎威。公报私仇。”慕容秋先是环视一周,慢悠悠地说道,随后猛地回过头,指向陈思婉,目露凶光,声色俱厉。 陈思婉吓了一跳,禁不住连连后退。站稳脚后,她紧握双拳,紧抿双唇,看向对面的慕容秋,眸子里满是不甘。 慕容秋也不看她,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当初的事,陈都尉受了委屈。可你别忘了,司徒大人可是说过了,现在在这个沪城,最重要的是,稳定民心。只要民心所向,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发放粮食,是稳定民心的重要手段,你是司徒大人的得意门生,大人信得过你,才把这件事交给你。如若大人知道你利用这个机会,公报私仇,引起暴动,那……” 说到关键处,慕容秋突然停了下来,瞥了眼身旁的顾明琴:“陈都尉,你知道我和顾女医这是要干什么吗?今日是司徒大人法外开恩,厚葬沪城守城将士的典礼。顾女医应邀参加。也就是说顾女医很快就可以见到司徒大人了。如果顾女医一时兴起,向司徒大人说起这件事……” “告状啊,她敢吗?”陈思婉冷哼一声,显然不屑一顾。 “当然。”顾明琴毫不犹豫,“陈思婉,你有所不知,昨天司徒大人和我说,希望我可以配合,辅助我维护好沪城百姓的安定团结。现如今,我碰见了有人公报私仇、大开杀戒这样破坏安定的行为,自然会如实相告,并且提出自己的建议。至于司徒大人相不相信,会不会因此处罚陈都尉,稳定民心,那我就管不了了。” 顾明琴说完,耸耸肩,把头扭到一边,好像是真的无所谓。 “顾明琴,你……”眼见着顾明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陈思婉怒火中烧,伸手指着她,正要发作。转眼间,慕容秋又再次站在自己面前,护住了顾明琴。 “陈都尉,稍安勿躁。有些事,毕竟是事实,当年,令尊的确是做过残害同胞之事。这一点,你陈思婉不得不承认吧。”慕容秋说着,嘻嘻一笑。 一听这话,陈思婉瞬间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他什么意思?当年父亲在病人的药方里暗中下毒,不就是为了配合东丽人攻占沪城、攻占华夏吗?事到如今,大业已成,他们居然过河拆桥?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兔死狗烹吗?想到此处,陈思婉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慕容秋却是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今天的事,倒不如罢了。陈都尉,你杀了这么多人,我会如实汇报给司徒大人,毕竟,这么大的事,根本就瞒不住,而且顾女医也快到了。” 听到这样的话,陈思婉猛地回头,凌厉的目光逼视着顾明琴。顾明琴却是毫不畏惧,抬头挺胸,坦然面对。 眼见着顾明琴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陈思婉深恨不已,禁不住再次握紧双拳。这时,咳嗽声陡然而起,惊得她急忙松开了拳头。 “陈都尉,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发放粮食的好。” 一句话似乎提醒了陈思婉,回过神,向着慕容秋福了福身子,然后转过身,向高台而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返过身,走到慕容秋身边,欠了欠身说道:“慕容大人,思婉经过深思熟虑,觉得自己年轻气盛,考虑不周,惹得百姓暴乱,实在是罪该万死。既是如此,眼下这种情况,卑职不太合适亲自出面,既然慕容大人在此,还请慕容大人帮忙。” “你让我去?”慕容秋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 “拜托了。”在此福了福身子,陈思婉的态度貌似诚恳。 慕容秋却还是面露难色:“陈都尉,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 “慕容大人,卑职非常清楚,那个厚葬大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作为司徒大人的左膀右臂,慕容大人确实是不该迟到。只不过,这个局面,卑职实在是勉为其难,逼不得已,否则的话,也不会求助于慕容大人。”陈思婉说着,抬头观察了一下,然后才说,“慕容大人不需要做得太多,只需要走上高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井然有序,拿到粮食就可以了。” 慕容秋听完,皱起眉头,好像是想了一会,才说道:“那好吧,我就去试着说句话,希望他们听得进去。” “多谢慕容大人了。”陈思婉欠身,再次表示感谢。 慕容秋微微颔首,整了整衣服,然后径自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顾明琴,温柔一笑:“顾女医稍待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他笑的温柔,让顾明琴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地点点头,仿佛受到感染一般,也弯起嘴角,淡然一笑。对方好像是非常满意,大笑着扬长而去。打了个激灵,顾明琴清醒过来,扪心自问,自己在干什么啊?耳边传来一声冷笑,不用说,定然是那陈思婉。顾明琴头也不回,若无其事。 “沪城的各位乡亲父老,在下慕容秋。此次前来,是受司徒大人指派,来给各位父老乡亲发放粮食……” “我们不要你们的粮食,我们只要你们这些侵略者滚出沪城。”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 “对,滚出沪城,滚出沪城……”众人异口同声。 此时听到这样的话,顾明琴也是热血沸腾,真的想和他们一起呐喊……侧目看去,旁边的陈思婉已经是咬牙切齿、双拳紧握。顾明琴对此,有些紧张。而就在这时,陈思婉突然放松下来。怎么回事,顾明琴觉得奇怪,不由地抬头看去,才发现此时慕容秋目光凌厉,目标却不是自己,而是陈思婉。 顾明琴瞬间懂了,怪不得陈思婉刚才如此张皇,原来是得了无声的警告啊。可仔细想想,顾明琴又觉得匪夷所思,慕容秋面对暴乱不是应该和陈思婉同仇敌忾、共同镇压了么,可为什么居然会帮着“乱民”说话?难道说司徒远真的要让他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稳定民心? “大家安静一下,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把话说完。”慕容秋朗声说道,并抬了抬手,示意人们安静。这时,几个东丽士兵上前一步,举枪威胁,渐渐地,人群中的抗议之声稀稀落落的停了下来,但那愤怒的眼神,却是挥之不去,一个个向着慕容秋怒目而视,明目张胆的表达着把这些侵略者赶出沪城的决心。 慕容秋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乡亲们,鄙人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在你们看来,我们东丽人践踏了你们的国土,屠杀了你们的亲朋,是十恶不赦,是你们的敌人,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可你们别忘了,在我们来到沪城之前,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的朝堂之上,奸臣当道,各地衙门,贪官污吏,你们的百姓早已是不堪重负、揭竿而起,各地也是军阀混战,杀人如麻。除此之外,还有各地水灾、旱灾、虫灾,总而言之一句话,民不聊生。而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只要你们老实本分,遵循我们的律法政策,不杀人、不放火,我们就可以保证你们有饭吃、有钱赚……” “杀人放火?我们可没有这么无耻。明明是你们自己的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人群中再次有人提出抗议。此语一出,和刚才一样,群情激奋— “对,到底是谁在杀人?你们可以杀人,我们为什么不能反抗……” “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报仇。” “给那些死去的守城将士们报仇雪恨。”有人大喊一声,这时,所有人冲向高台,似乎是要和慕容秋拼命。 见此情景,顾明琴心中一紧,不由地为慕容秋担心。回过神来却暗骂自己,为什么要替他担心,他是敌人,死了活该。正所谓眼不见为净,顾明琴干脆把头扭到一边,藏起内心深处的隐秘。好巧不巧,刚一转过头,便看见旁边的陈思婉举起手来,顾明琴暗叫不妙,还未反应,人群中就再次发出凄厉的惨叫。 接二连三的民众被人打翻在地,人群中瞬间安静,纷纷向后退去。而这时,慕容秋却是一阵暴怒,返过身来,向着身后的侍卫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谁让你动手的?” 慕容秋武功高强,一巴掌就足以让那人跌坐在地,一时爬不起来。慕容秋并未就此放过他,当即厉声警告道:“我告诉你,如果以后再让我看见你们随随便便动用武力,休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留情面了。” 那人显然没想到慕容秋居然这般无情,禁不住瞪大了双眼,抬头望他,一脸惊恐。 慕容秋根本不理,回头看着也是惊恐、却是怒气未消的沪城百姓,赔笑地说道:“刚才是我们的人冲动了,不过大家放心,司徒大人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对于闹事者、杀人者,一定会从重处罚,让她们心服口服。不仅是刚才动手之人,还有公报私仇、随意杀人的陈都尉。” 慕容秋说着,目光向前,眼神凌厉,紧盯着对面的陈思婉。 陈思婉好像是惊住了,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好不容易稳住。她紧握双拳,抑制住内心的愤怒。自己可以杀了顾明琴,但这个东丽人,自己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慕容秋的目光并未在她的身上停留太久,只一眼,便轻哼一声,移开了目光。再次面对着众人,冷笑地说道:“大家也看见了,我们的士兵个个武功高强,刀剑无眼,一下去就是一条人命;而你们呢,手无缚鸡之力,负隅顽抗,只是死路一条。你们想死吗?” 问出此话,慕容秋低下头,环视众人。不知是敢怒不敢言,亦或是不知所措,众人各个是屏住了呼吸,不敢言语。 见无人回答,慕容秋接着说:“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话糙理不糙。想要反抗,最基本的就是填饱肚子、吃好喝好,可你们现在,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只有饿死冻死。而我们现在愿意倾囊相助。看看这里,大米白面,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你们听话,按秩序来拿东西,我就敢保证,你们一定可以吃饱穿暖。” “吃饱穿暖,然后把你们这些狗日的,赶出沪城。” “可以。”慕容秋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我等着你们,但前提条件是,你们必须活着。”说完,沉下脸来,看向说话之人。很明显,对方很突出,慕容秋只一眼就可以发现。 那人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好像在确认着什么。随后回过头去,大声招呼:“兄弟们,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吃饱了饭,然后杀光所有的东丽人,把他们赶出沪城、赶出华夏……” 立刻有人响应:“对,把他们赶出去,反正他们也是搜刮我们的,不要白不要。一起上,把我们的东西拿回来,一个也不给他们留。” 虽然是呼呼啦啦的一起上,可到了高台,却是井然有序,排着队,一个个领取着食物、衣药。 这时,慕容秋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正前方的顾明琴,弯起嘴角,笑的温柔。 顾明琴定定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好像已经习惯了。毕竟,对于敌人,自己是万万不能动心的。但这件事,她却不得不感激他,是他让所有人有了饭吃,是他把所有人从陈思婉的魔爪下救了下来,如果没有他,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陈思婉的手里。毕竟,在陈思婉眼里,这些人打过她、骂过她,死有余辜。 “看见了吗?” 耳畔响起陈思婉的轻唤,顾明琴回头看她,女孩嘴角轻扬,好不得意:“什么?”顾明琴问她。 “只要有吃的,就可以让人变成狗。”陈思婉说着,回过头,笑看着顾明琴,“这叫什么,有奶便是娘。” “是啊,为了活命,有些时候,人们不得不违背心意,屈服于强权。”顾明琴望着前方,貌似老实本分的队伍,禁不住感慨万千。但忽然之间,她却是话锋一转,“但人和人不一样,变成的狗也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是心甘情愿做别人的狗,只要主人给个骨头,就可以撒欢打滚,主人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是杀了自己的同类;但有的人,即使变成了狗,骨子里还是狼的属性,只要她愿意,随时恢复自己的本性,不会屈服于任何人,对于试图把自己变成宠物的主人,说不定也会反咬一口,再度称王称霸。” “顾明琴,你是什么意思?”陈思婉听罢,立即变色。顾明琴此言,明显是在侮辱自己。 顾明琴不答,睨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 “你……”顾明琴这番态度,让陈思婉大为光火,不由地举起手来,想要杀了她。只需要轻轻地一掌,就可以让她一命呜呼,只是……“顾明琴,看在岳成哥的面子上,我不杀你,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岳成真的要回来了?”第二次,从她嘴里提到这件事,顾明琴不得不相信。 “那是当然,就这么几天吧。”陈思婉说着,嘴角微扬,露出幸福的笑容,回头看了她一眼,“我爹说过了,只要岳成哥一回来,就给我们举办婚事。” “你以为我会同意你陈思婉嫁入我顾府吗?” “这你就管不着了,只要岳成哥同意……” “顾岳成同意,我不同意;想娶自己的杀父仇人之女,除非我死了。”顾明琴语气坚定,毫不含糊,“如果他真的是鬼迷心窍、非你不娶,那么好,从此以后,这顾家的大门,他不要想进;顾家的产业,他一个子也不要想,我们顾家根本就没他这么一个人。当然,也包括你,陈思婉。” “你……”陈思婉再度愤怒,这个顾明琴,简直是欺人太甚,再次扬起手来,这一次,她真的忍不住了,一定要杀了顾明琴,哪怕是为了岳成哥……脚步声陡然而起,向自己而来,眼睛一瞥,竟是那慕容秋目空一切、大步流星地向自己走来,陈思婉看见他,还是怕了,立马把手放下,恭敬地喊了一声,“慕容大人……” 话音未落,对方突地扬起手来,二话不说,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谁叫你随便让人动手的?”慕容秋厉喝一声,声音很大,引得所有人纷纷回头。 就算是攻力强劲,没有摔倒在地,这一巴掌,也足够让陈思婉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晃晃,难以平静。闭上眼,好不容易稳住了。陈思婉捂着脸,急切地向慕容秋解释地说道:“那些人试图暴乱,我担心他们会对慕容大人不利……” “若不是你陈思婉杀了人,若不是你们父女俩害了人,他们如何会对我们不利?”慕容秋仍旧是厉声质问。 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那慕容秋,陈思婉惊地说不出话来,他什么意思,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责任,哪怕是三年前……三年前,明明是他们提出合作,要求陈锦显配合,拿病人做实验,事到临头,却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她们想干什么,兔死狗烹,把父女俩推出去,以安民心吗? “陈都尉,做过的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慕容秋说着,深深地看她一眼。后又回头,面对着顾明琴,立马变成一副温柔之笑,“顾女医,耽误的太久了,该出发了。”说完,掀开帘子,轻轻地冲她挑了挑眉。 这个男人变化的太快,让顾明琴有些恍惚,回过神来,不敢细想,急忙矮下身子,钻入轿中。 “起轿。”慕容秋抬了抬手,吩咐道。眼见着轿子被抬了起来,慕容秋自然是跟在了顾明琴的身侧。 打了个哆嗦,陈思婉又一次回过神来,抬眼看去,慕容秋已经走远,她马上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强做分辩:“慕容大人,三年前的事,是那司徒大人……”话未说出,就被对方摆了摆手,很不客气地打断了— “谁让你做的,我管不着。我只管结果,他们也是一样。”慕容秋停下脚步,回头环视着那些可怜人,一声长叹。然后再回头,看着陈思婉,正色说道,“陈都尉,其实有些事情很简单,你也是个聪明人,结果如何,很容易想得到。明知道要臭名远扬、人人唾骂,可你们还是要做的。我不知道你们是真的愚蠢、还是死心塌地为了一个目的。总而言之,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怪不得别人,谁让你们非要如此呢?” 说完以后,慕容秋又是一阵冷笑,挥了挥手,让轿子继续,然后自己便也跟了过去。 陈思婉依然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轿子远去的方向,想着慕容秋刚才的话,不由地紧抿双唇,克制着内心的愤怒、委屈。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错的,父亲助纣为虐,害了乡亲父老、杀了顾家梁,而自己隐瞒不报,也是罪无可恕。可有谁知道,刚开始的时候,自己也是蒙在鼓里,有人骗了自己,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没有人关心过自己,没有人拉自己一把,他们只知道父债子偿,连同爱人都是离自己而去,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地方,任人欺凌。没有人相信自己、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善良有什么用,倒不如一鼓作气,为自己活下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是随随便便任人欺凌的。 不让我嫁给顾岳成,我偏要嫁;不让我进入顾府,我偏要进。不仅要嫁给顾岳成、成为顾府的女主人,我还要把所有反对过自己的人赶尽杀绝,首当其冲,就是这个顾明琴。 曾几何时,自己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一家人,仅仅是因为岳成哥,她尊重她。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欺骗自己,和那个方敏联合起来,来了个请君入瓮,把自己关入大牢,甚至是要杀了自己。难道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岳成哥的想法,还是觉得自己对于顾岳成,根本就无关紧要? 想到这,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信,放在胸口,嘴角轻扬,露出甜美的微笑,岳成哥,我们马上就可以在一起了。 坐在轿子里,虽未回头,但陈思婉那冷酷的、愤怒的目光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顾明琴深叹一口气,感慨万千,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想到什么,睁开眼,掀开帘子,望向身旁的慕容秋:“岳成真的要回来了吗?” “岳成?令弟?”慕容秋似乎才想起来,笑道,“司徒大人不让我说,想在关键时刻,给顾女医一个惊喜;没想到那陈都尉如此沉不住气,真不知道司徒大人到底看上她什么了?”摇摇头,好不失望。 “岳成难道真的和你们……”事实俱在,顾明琴却无论如何难以置信,弟弟居然真的通敌卖国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令弟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顾明琴一阵苦笑,不再反驳。 慕容秋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笑笑:“顾女医,实话告诉你,刚才的开仓放粮,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 顾明琴又是一惊,猛地抬头,只见那慕容秋指着前方,对自己说道— “你看看,这些露宿街头的乞儿孤儿,他们就没有资格领取饭食。因为按照司徒大人定下来的规矩,可以领取粮食有两种人,其一,主动上交自家存粮,然后统一发放,两天一次……” “谁去发放,还是那个陈思婉?”顾明琴挑挑眉,故意反问一句。 慕容秋笑而不答,只是继续刚才的话:“还有一种人,那就是主动为司徒大人做事的人。衙门里需要一批本地的青壮年,只要加入其中,每人每个月自然是有一个月的定量,虽然不多,吃饱穿暖,却是绰绰有余。” “当初两军交战,青壮年都上了前线,死的死伤的伤,哪里还有多余的人。”说出这句话,顾明琴的声音有点沉重。 “怎么没有,顾女医你有所不知,昨日司徒大人刚把这个政策说出来,杜员外、陈大夫,可是推荐了许多身强力壮的青年才俊啊。” “杜员外、陈大夫?”听到这两个名字,顾明琴好不吃惊,这个慕容秋昨天早上不是已经把杜白文、顾家韦关入大牢了吗?怎么…… “初入沪城,一定要精诚团结,尤其是尽心尽力维护大汗陛下之人,这可是司徒大人的意思。”慕容秋提醒她。 “慕容大人的意思是……” “我这个人就是怜香惜玉,对于欺负弱小者,实在是看不过去,尤其是像顾女医这般让人怜爱的美貌女子……” 话刚开了个头,就听见“哗啦”一声,女子已经毫不客气地把帘子放下了。这是闭门羹吗?慕容秋苦笑地摇摇头,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悠悠地说道:“顾女医,这些乞儿孤儿能不能吃的上饭,可能就在你顾女医的一念之间。”许久,轿子里没有了声音,慕容秋暗暗地皱起了眉头,有些着急,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并没有掀开帘子,一探究竟。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慕容大人尽管放心,明琴心里有数,会努力做好的。” 女孩的声音冰冷,几乎是带着疏离,轿帘也没有被掀开。那个声音一结束,两个人就寂静无声,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过。但慕容秋依然是很欣慰,顾明琴能说出这样的话。从开始到现在,她从未让自己失望过,不是么? 第501章 “司徒大人,实在抱歉,明琴来迟了,让你久等了。” “顾女医言重了,顾女医能来,鄙人非常高兴,你请。” 沪城守城士兵的陵墓被安排在后山的挖地里,此时,司徒远已经安排了苦力,在那里挖坑。看样子是要挖一个大坑,将所有人葬在一起。看见这个布局,顾明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顾女医,你也知道,战争惨烈,死者众多,如若一个个单独埋葬,耗时耗力。何况有些人直到现在还没有过来认领,姓甚名谁,尚不可知。现在天气炎热,尸体不宜久留,故而将他们葬在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司徒远似乎明白顾明琴在想什么,所以就这般开口,如此解释道。 “司徒大人安排周到,明琴无话可说。”顾明琴淡淡地说道,脸上并无太大的表情,她知道,想要依靠这些侵略者,善待城里的守城英雄,简直是痴心妄想。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暂时入土为安,待得有朝一日,族人收复失地,再将他们予以正名。 见顾明琴没有反对,司徒远露出笑容:“走,我们上山去,上了山,往下看,足可以一览众山小。” 顾明琴没回答,只是点点头,跟着他往上走。 放眼望去,山下正是精壮汉子,他们人高马大,面色黝黑,看样子是常年在地里干活的苦力。司徒远初入沪城,虽然带了十万军队,可这样的活计,是万万不可能让那些军队处理的,十有八九是临时掠劫过来的村民。顾明琴抬起头来,四处寻找,果然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所料不差,就是附近的村民。 当然,除此之外,在他们周围,还围了一群各个荷枪实弹的东丽士兵,他们手握皮鞭,一旦发现有人偷懒、异常,马上举起手里的皮鞭,毫不留情的一鞭子打下去,对方立时皮开肉绽、叫苦不迭。这样的场景说来就来,让人毛骨悚然。顾明琴每次听见,都不由得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啊--” 又是一声惨叫,只不过这声惨叫,并非来自于无辜的乡民,而是两个刀剑在身的东丽士兵。当然,这声惨叫也引起了司徒远的注意,不由地停下脚步,循声望了过去。 不远处,一个光着膀子、身强力壮的黝黑汉子一拳就把对面耀武扬威的东丽士兵打倒在地,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起,跨坐在对方的身上,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了对方几个巴掌:“让你们无恶不作、让你们强抢民女,让你们杀人抢劫,让你们……” 就在这时候,随着“啪”的一声枪响,那男子直起身子,晃了晃,向左一倒,一命呜呼了。 “像这样的刁民,最后还是不要存活于世,对谁都不好。”拿起还在冒烟的火铳,朝着枪口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司徒远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脸云淡风轻。扬扬眉,吩咐下面的守卫,“把他葬了吧,反正都一样,都是死人。” “是。”底下的人应了一声,首先一脚踢开尸体,扶起地上的同伴,随即,两个人一起用力,直接把那具尸体踢进了挖好的坟坑。 司徒远看到这一幕,微笑地点点头,仿佛是非常满意,侧头看向旁边的顾明琴:“顾女医,让你见笑了,我们上去吧,还有人等着呢。”说完,扬了扬下巴,微笑地先走一步了。 听见身旁的脚步声,顾明琴抬头,见司徒远已然走远,想起刚才那一幕,尤其是司徒远枪击之后的若无其事,不由地一阵作呕。视人命如草芥,他还是人吗?顾明琴难以接受了,这是第二次,她受不了了。想起从今往后自己还要继续和这个杀人狂魔共事,顾明琴就觉得内心深处,满腔的愤怒集与胸口,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 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那片温暖,让顾明琴心头微震。侧目看去,身旁的男子望着自己,神色坚定,似乎在给自己传递力量。 “走。”声音不大,却是铿锵有力。男子握住她的手,抬头挺胸,缓缓地向前走去。 看见两个人双手紧握、并肩而行,已经站在山顶的司徒远禁不住莞尔:“十指紧扣、同心同德,慕容兄,看来你离抱得美人归,为时不远了。” “那是的,正所谓心诚则灵。我慕容秋是什么人,还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慕容秋说着,得意万分。而这时,顾明琴却毫不客气的甩开了他的手,走向一边。慕容秋扑了个空,还差点摔了一跤。面对着司徒远幸灾乐祸的目光,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慕容秋的狼狈虽然可笑,可对于他,司徒远兴趣不大。移开目光,看向正前方那个修长的身影,慢慢地走过去,和女孩并肩而立,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望去。 其时,有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乡民受不了那些东丽士兵的镇压,愤而反抗,和他们打了起来。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掌,更何况是几倍与自己的东丽士兵。很快,这些反抗者就被仆倒在地,群起而攻之。这一次,司徒远并没有拿起火铳,开枪射击,而是背起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的表演,时不时地侧目,欣赏一下身旁顾明琴的表情,见她皱起了眉头,司徒远不但不恼,反而笑的更欢了。 “顾女医,这样伤人非我所愿,只是这些刁民欺人太甚。若不好好惩治,以儆效尤,只怕是愈演愈烈,越来越乱了。我也是为了咱们沪城的安定团结着想。” “咱们沪城?”听到这个词,顾明琴皱起眉头,貌似不解。 司徒远点点头,说起来非常得意:“顾女医,如今我们东丽士兵所向睥睨,已经成功的收复了华夏大部。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一统华夏,这样一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何分彼此?你说是不是啊,顾大小姐?” 说着,微微扬眉,好不得意。 “一统华夏,何分彼此?”顾明琴冷笑着,重复着这两个词。正待开口,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侧目,慕容秋声色俱厉。 不让我说吗,那就不说了。对牛弹琴,意义何在?顾明琴于是就扭过头去,轻哼一声。 怎么,不说了?司徒远好不失望。微微张口,本欲引着顾明琴把话说出,却见那慕容秋向自己轻轻地拱拱手,一脸赔笑。算了吧,暂时放过顾明琴,想对付她,有的是机会。 顾明琴站在山顶、居高临下,望着山脚下的惨状,横尸遍野,那些尸体被随随便便的堆在一起,相互叠压。那些人挖好了坑道,东丽士兵抓过一具尸体,随手一扔,或者是一脚踢飞,掉进了坑道。还有些人,因为找到了亲人的尸体,跪在那里抱着亲人嚎啕大哭。 那些壕无人性的侵略者每每走到一旁,二话不说,一脚踢开哭泣不已的妇孺老人,抢过尸体,一脚踢飞,毫无尊重之意。任凭那些家属们在他们的身后,追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喊着、哭着、叫着。那样的悲惨之境,让人过目不忘。 不忍再看,顾明琴再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慢慢睁开。该面对的,躲也躲不了。 一睁开眼,便对上司徒远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顾明琴看了,顿觉恶心。这样一个没有人性、心狠手辣的异类,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何意义? 此时,脚步声响起,有人来了? 顾明琴禁不住好奇,回头循声望去,只见杜员外一行人,从山体的另一边登上山顶。杜员外、陈锦显、胡老二,三个人站在前方,有说有笑,好不得意;在他们身后,还有两个年轻人,顾岳峰和杜少航。 “顾女医,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昨日之事,的确是杜员外冒犯。可现在鄙人初入沪城,人生地不熟,非常需要有志之士的通力合作,保证沪城的井然有序。所以我希望顾女医可以不计前嫌,原谅杜员外的一时冲动。两人携手并肩,共同成为我司徒远的左膀右臂。” 司徒远刚把话说完,杜员外等人就走上前,向着司徒远、慕容秋二人躬身行礼,谄媚笑道:“司徒大人、慕容大人,奴才这厢有礼了。” “平身吧。”司徒远抬了抬手,如同皇帝一般。 “多谢大人。”杜员外三人依旧是谄媚之笑,当他们抬起头来,看到一旁的顾明琴时,顿时脸色大变。 司徒远却在这时打起哈哈:“杜员外啊,我和顾女医刚才还在说昨天的事呢。昨天的事,本来就是你的不对,你怎么可以未经允许,就搜查顾府,而且还纵容打人,简直是岂有此理嘛。快快快,趁着这个机会,向顾女医赔礼道歉,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什么?”司徒远让自己向顾明琴赔礼道歉,有没有搞错啊? “怎么,不应该么?”司徒远沉声问道,凝眉看着杜员外。 “应该应该,当然应该,司徒大人说的是。”和司徒远的相处,杜白文已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他这个语气、这个表情,就是发怒的前兆,一旦发起火来,那自己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弄不好家破人亡。所以他不敢犹豫,对方话音刚落,他就忙不迭地点头哈腰,随声附和。 只是向顾明琴赔礼道歉,这件事实在是…… 抬眼看去,只见对面的女孩静静地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神色冰冷,看不出在想什么。他希望这个顾明琴可以聪明一点,主动开口,就坡下驴、大事化小,放过自己。可很显然,顾明琴并没有那个意思。 她是故意的,企图羞辱自己,对吗?一想到这,杜白文心内愤怒,紧盯着顾明琴,握着拳头,好像是在无声的警告。 “杜员外…….” 司徒远一出声,就吓得杜白文猛地松开了手,打了个哆嗦,这时,耳畔传来一声冷笑,很显然是顾明琴,可杜白文却不敢回头看她,只是慢慢地侧过头,向司徒远看了去,对方也不说话,只是向自己努了努嘴。杜白文明白,躲不过去了,可他实在是不甘心,向顾明琴低头。 “少航。”杜白文唤过儿子,招了招手,“你去,给顾大小姐打个招呼。” 一听这吩咐,杜少航只觉得头皮发麻。现如今,他哪还有脸面对顾明琴?不过这里这么多人,总不能让父亲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顾明琴道歉、丢人现眼吧。想到这里,年轻人压低了脑袋,走向顾明琴,谁知还没有进前,那顾明琴居然就主动开了口— “杜员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司徒大人的意思是,让你亲自向我赔礼道歉吧?”顾明琴说完,抱起双臂,笑看着对方。 杜员外觉得被羞辱,忍无可忍:“顾明琴,你不要得寸进尺。” 顾明琴也不理他,侧头看着司徒远:“大人,你也看见了,他杜员外是什么态度。就他这个态度,昨日之事,有一就有二……” “明琴……”杜少航喊了一声,对她使了个眼色,她怎么可以如此非议长辈。话未出口,就知道对方厉声呵斥— “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叫我顾女医、顾大小姐,甚至是顾明琴。明琴这两个字,你不配说出口。”顾明琴说到这,故意抬高声音,似乎想让全沪城的人都听见。果然,效果达到了,不仅是司徒远等人吃惊地看着自己,就连在山下干活的那些东丽士兵、苦力乡民,此时也纷纷仰起头来,望向山顶上那个突然发作的年轻女子。 杜少航皱起了眉头,难以置信,或许是没想到突然之间,顾明琴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如此。此时,她咄咄的眸子让他开不了口。女子眼中蕴含着泪水,夹杂着愤怒和失望,一瞬间,他懂了。此时此刻,顾明琴看出来了,方敏的全军覆没,因己而起。是啊,因为自己的一时口快,方捕快偷袭敌营的计划功亏一篑,甚至是全军覆没。 可自己却是做梦也没想到,父亲如此固执,铁了心做汉贼,和东丽人合作。是自己的一己之私,害死了方敏,害死了千千万万的守城将士和沪城百姓。自己罪该万死,就算是千刀万剐,恐怕也得不到她的原谅,就算是给她一个解释,恐怕也不会让她相信。这辈子,自己和她,再无可能了。 想到这里,杜少航绝望至极,踉跄地向后退去,神色茫然。 “少航你……”杜员外试图叫住儿子,并本能地拉了他一把,却万万没想到,被儿子一下子推开— “你自己做的错事,你自己去承担吧。”杜少航说着,把头扭到一边,根本就不理会父亲。 “你这小子……”杜员外没想到,儿子居然敢反抗,扬手便打,却被一声重咳怔住了,扭头一看,司徒远眸子里充满了杀气— “我没那么多时间,也没那么多耐心。” “杜员外,说一句对不起,很难吗?”顾明琴此时也开了口,冲着他得意地挑挑眉,你能把我怎么样?顾明琴知道,此时的杜白文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可现在自己是东丽人的座上宾,手里有东丽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地位不知道比他们高了多少,如果动起手来,司徒远会选择谁,不言自明。 看见顾明琴得意的表情,杜员外恨得咬牙切齿,却不能动作,他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这时,脚步声响起,侧目看去,陈锦显向自己走来,耳语几句。听了他的话,杜员外慢慢地冷静下来了,走向顾明琴,拱手说道:“顾女医,昨日之事,是我一时冲动。顾女医你巾帼英雄,心胸宽阔,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杜某在这里向你赔罪。” 说完,向着顾明琴,深深地鞠了一躬。 “岳峰,你怎么样,三婶还好吗?” 陡然听到此话,杜员外愣了一下,他抬头看去,原来不知何时,顾明琴已经走向一边,和那顾岳峰说着些什么。 这顾明琴简直是欺人太甚,让自己道歉,也不理会自己,分分明明让自己难堪。越想越气,一时之间,杜员外脸照得通红,逼视着顾明琴,眸子里显现出熊熊怒火。 顾明琴却是视而不见,只是满眼关心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顾岳峰一直因为昨日弃家寻母,心生内疚,觉得对不起父亲、对不起顾氏,刚才一看见顾明琴,更是无地自容,索性躲到后面。可他万万没想到,顾明琴并没有责怪,反而是关心自己,关心自己的母亲,这让顾岳峰心中感动,激动的语无伦次:“我很好,母亲也好,大姐不用担心。” “那就好,三叔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照顾好三婶就行了。” 顾岳峰点点头,正欲作答,无意间一抬头,却见司徒远迎面而来,本能地恐惧,急忙低下头来。 司徒远走上前,看着顾明琴,哈哈大笑:“顾女医,你有所不知啊,你这个小堂弟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博学多才,经史子集,无所不知,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更重要的是,我司徒远就需要这样的人才。我已经破格提拔他做我的文字师爷。你也知道,这个位置可是我专门给顾三老爷预备的。他不愿意,我也不想勉为其难。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如今你这个小堂弟留在我身边,那也是一样的。” 说完之后,再次哈哈大笑,并且用力地拍了拍顾岳峰的肩膀。 等她说完,顾明琴收回目光,抬头看着顾岳峰:“你真的做了那个文字师爷?” 顾岳峰微微颔首,尽可能把头压得很低,似乎是不敢和他目光交错。 顾明琴看得出,堂弟的为难,恐怕这事情非他所愿。正准备开口,突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侧目看去,原来是那作为监工的东丽士兵,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鞭笞。顾明琴不知道情况如何,只见那无辜的乡民被打的鲜血淋漓、惨叫不断,甚至是不忍直视,把头扭到一边,不再去看,但那惨绝人寰的叫声依旧是不绝如缕。 看到顾明琴如此痛苦的表情,司徒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故意重咳一声,提高声音问道:“杜员外、陈大夫,你们觉得如何啊?” “这些个不恭不敬的刁民,寻衅滋事,还不如死了干净。” “对,就应该从重处理,让他们明白,你司徒大人也不是软弱可欺。” 听着杜员外、陈锦显壕无人性的说辞,顾明琴禁不住紧握双拳、义愤填膺。这些人,与他们而言,都是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如今他们为人所虐,陷入水深火热的地步,他们不但没有任何的恻隐之心,反而是为了讨好东丽人,落井下石。一个“杀”字,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此时的顾明琴真恨不得问一句,你们还是人吗? 这时,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手里的温暖让她迅速平静,慢慢地睁开眼睛,侧目看去,那双眼睛仿佛给了自己力量,让自己激动的心情慢慢地平复,也让顾明琴想明白了,接下来该怎样。 “司徒大人,明琴希望大人现在可以给明琴一个机会。” 此话一出,所有人抬头,向顾明琴看了去。司徒远更是蹙起眉头:“顾女医想怎么样?” “让他们安静下来。”顾明琴说着,侧过头,看向山下。 “顾女医准备怎么做?” “和他们说几句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明白,此时的厚葬,也是为了他们自己。”顾明琴说着,转过头去,再度望向被鞭笞的同胞,禁不住长叹一口气。 “明琴侄女啊,这些个刁民,大字不识一个,冥顽不化,还有什么道理可讲,你就不要白费唇舌了。”陈锦显似乎是在好意提醒顾明琴,又好像是在警告她。 “刁民?”听到这个词,顾明琴冷笑,回首,指着其中一人,“这个人姓封,是沪城附近的一个农民,同时也是个大孝子。他的母亲身体不好,病了多年,此人不离不弃,就算是耽误了终身大事,也无怨无悔。还有这个,庄大哥,夫妻俩与人为善,这么多年乐于助人,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红过脸。你敢说,他们是刁民?杜员外,别的不说,如果我是你,在那位付大哥面前,我都要无地自容的啊。” 杜员外听了此话,不觉一惊,抬头看她,碰见顾明琴犀利的目光,恍然,她指的是自己害死老太太一事。一时之间,对于顾明琴的恨意又多了一层。 顾明琴可不在乎这些,回头看着司徒远:“司徒大人,顾氏是开医馆的,阅人无数。尤其是这些住在附近的乡民。司徒大人如果愿意,明琴可以向你一一介绍。” “顾女医,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现在……”说到关键处,司徒远只是扬扬眉。 循着他的目光,顾明琴恍然,原来又有人受不了压迫,拿起铁锹,进行反抗。不过结果可想而知。 “狗急了跳墙,人急了上房,话糙理不糙。这些人来到此处,并非心甘情愿,一路上又打又骂,到了地方,还是如此。司徒大人,冒昧地问一句,若你是他们,被人逼到这个份上,真的能任打任骂、坐以待毙吗?”顾明琴反问。 “顾明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诅咒……”陈锦显刚想呵斥,就被慕容秋一记瞪眼逼了回去。 “司徒大人,我觉得顾女医说的在理。”一直没有开口的慕容秋,突然说话了。上前一步,来到司徒远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把这些人统统杀了,这个大坑谁来挖,这些尸体谁来处理,总不能你我二人亲力亲为吧。开玩笑。”说罢,慕容秋轻轻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好像是不屑一顾。 到底是慕容秋,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让司徒远陷入了沉思。随后,他转头看向顾明琴:“顾女医,你真的有把握?” “百分之百的把握我没有,但总可以试一试的;何况,司徒大人本就在这里,如果这些人依旧挑衅闹事,大人再派人镇压,也是不迟。” 听罢这话,司徒远沉默片刻,然后伸手一指:“顾女医,请。” “多谢大人。”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感谢。一抬头,便触及到杜白文、陈锦显愤恨的目光,理也不理,对他们视而不见;可慕容秋温柔的眼神,却萦绕心头,引得顾明琴一阵心颤。故作不见,转过身,慢慢地向前走,走到山体的边缘,顾明琴停下了脚步,尽可能保持镇定的俯视着山下的欺凌者、被欺凌者,朗声开了口— “各位乡亲父老,父老乡亲,我是顾氏医馆的女医顾明琴,大家先停下来,听我说几句话。” 此话一出,所有被逼做事的乡民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仰头看向山顶上的年轻女子。连同那些个厉声呵斥、暴打乡民的东丽士兵,也在司徒远的暗示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顾明琴看到如此,于是就接着说道:“乡亲们,看看你们的脚下,这些人都是你们的同胞、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兄弟,他们是为了保卫我们而死。现如今,沪城虽然沦陷,我们虽然变成了别人的傀儡,但他们依然是我们的英雄,无可替代。”这四个字,顾明琴说的铿锵有力,显然是不容置疑。 “现如今,我们虽然是在敌人的镇压之下苦力劳作,可我们依然安葬的是我们的英雄,我们的亲人。就冲这一点,哪怕是再苦再累,我们也要让他们入土为安,让他们的英灵早日升入天堂,保佑我们早日收复土地、平安喜乐,到得那一日,我们也是英雄,天上地下,我们举国欢庆。” “说得好。”山脚下,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接着,那些乡民们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一个个神情激动,仿佛是看到了新的希望。 顾明琴站在山顶上,俯视着这一切,朝着山下,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重新返过身来,面对着司徒远。 “顾女医,你这样说话,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司徒远半眯起眼,悠悠地说道。 “顾明琴,你简直是大逆不道。”趁这个机会,杜员外厉声斥责顾明琴。一方面,讨好司徒远;另一方面,也想报复顾明琴刚才对自己的侮辱。谁成想,话音未落,就引来顾明琴定定的目光,杀意的眸子,带着些许蔑视,倒让杜员外无端地升起一股恐惧,惊得他咽了咽口水。 见他害怕了,顾明琴也就不理会了,返过身,反问司徒远:“司徒大人,你真的有那么大的把握,东丽人可以征服我华夏大陆?” “那是当然,顾女医难道没看见,我东丽部队已经拿下了华夏大部?”司徒远仍然是洋洋得意。 “华夏大部,并不是华夏全部。就算是彻底征服了华夏土地,只要华夏还有一个人,他们就会反抗。因为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做别人的奴隶。”顾明琴正色说道。 司徒远却不以为然:“顾女医,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拿到东西,就可以让华夏所有的族人,唯我独尊。” “可现在的问题是,司徒大人并未得到东西。” 此语一出,司徒远顿时变色,双唇紧抿,神色冷漠地看着顾明琴,双目炯炯有神,隐隐的含着喷薄而出的杀意。而顾明琴却是一脸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平静,整个人也镇定自若,倒让司徒远一时看不出她的心思:“这么说,顾女医是想单方面毁约,不与我东丽帝国合作了?” 问出此话,司徒远也不让她回答,只是拍了拍手:“带上来。” 什么啊,顾明琴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只见不远处,几十个东丽士兵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男子,缓缓而来,尽管还有一段距离,但顾明琴一眼就认出了两个人,罗艺沙和赵文明,怎么会是他们?只见他们昂首挺胸、面无惧色,对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东丽士兵视而不见,一脸正色地面对生死。见他们如此这般慷慨赴死,倒引得顾明琴心头一震,顿生佩服,为什么自己不能如他们一般呢? “昨晚上,有人报告鄙人,有人煽动乡民们闹事,情况比较严重,鄙人只能亲力亲为,亲自去看看。却不想,带头闹事的,就是这两个人。”说着,司徒远俯身看着赵罗二人,回过头,再看向顾明琴,“按理说,像这般造谣生事、聚众闹事者,应该是杀无赦;可当我仔细一看,居然认出了两位,这不是顾氏医馆的两位大夫吗……” “司徒大人想要如何?”顾明琴冷冷地问道。 “顾女医应该知道。”司徒远再次摊开了手掌,笑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睨了一眼:“我说过,密室的钥匙就那么一个,没有多余,在这之前,我已经交给了司徒大人,如果司徒大人还想再要,那实在是对不起,明琴没有了。何况,钥匙已经在大人手里了,想把东西取出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何必多问。” 听了这话,好像是下意识地,司徒远掏出衣服里的钥匙,拿在手里,把玩一阵,再次抬头:“安全吗?” “司徒大人比我更清楚。” “顾明琴。”司徒远大喝一声,声色俱厉,这个顾明琴,自己已经忍了她好几天了,已经忍不了了。扫了一眼山下被人五花大绑的赵罗二人,冲动地下了命令,“来人啊,把他们两个给我推下去,活埋了。” “杀了他们,宝箱永远也打不开。”情急之下,顾明琴脱口而出。 “顾明琴,你不要得寸进尺。”司徒远面色扭曲,咬牙切齿。 刚才的话是顾明琴情急之下、为了救人的信口胡说。此时,面对着司徒远的逼迫,反而是平静下来了。再加上面前,慕容秋坚定的目光,更是让她感觉到了力量。于是就悠悠地解释道:“司徒大人,你应该知道,不管是赵大夫、罗大夫,都是祖父和叔公的得意门生,尤其是赵大夫,对于以毒攻毒、解除毒素,颇有见解。如若能把他们留在身边,对于破解那个秘密,会有事半功倍的作用。” “你说的是真的?”司徒远再次眯眼,半信半疑。 “这个时候了,我还哄骗司徒大人,意义何在?”顾明琴反问,“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刚开始的时候,明琴一心一意做个女医,学的都是妇人之术,对于解毒之术,可谓是一窍不通。如果司徒大人想让明琴在短时间内解开宝箱里的秘密,明琴自认为勉为其难、做不到。” “所以你想让他们留下来帮你?” “请大人成全。”顾明琴低眉垂首,深深地行了个礼。 司徒远扬起下巴,打量着女人,一时也摸不透她的话是真是假。可如果那东西真的打不开,此番费尽心思占领沪城,似乎就没什么意义了。可是…… “我觉得顾女医所言不无道理。” 此时,司徒远突听此句,回过头来看着说话之人,不由地板起脸来:“慕容兄,就算是怜香惜玉,恐怕也要有个限度吧。” “哎呦呦,大人误会了,卑职不是那样的人,卑职这么说,也是为了大人着想。”慕容秋深鞠一躬,抬头看着司徒远,“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毒素非同小可,一旦爆发,天昏地暗,所有生物荡然无存,连我们也逃不了。如若不找几个可靠之人早日研究出解药,只怕我们自己也会就此灭亡啊……” “诶,慕容兄,别那么悲观嘛,难道你忘了,我身边也有一个非同寻常的解毒高手?” “话是这么说,可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更何况,司徒大人昨天也说过,想让顾氏医馆开门营业,恢复沪城的秩序。可现在你又医馆里的两个大夫赶尽杀绝。顾氏无人,如何开张?大人,你可别忘了,这一回,我们的人也是损失惨重,若不能及时医治,后果……” 慕容秋说完,轻轻地摇摇头,不忍再说。 听了他的话,司徒远沉默了,也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不得不承认,慕容秋说得有理,自己带来的人毕竟有限,何况过不了多久,这些人还要再度开拔,重上战场,等他们一走,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如果想统治沪城,还需要当地人的势力。现如今,在这个沪城,顾家势力最大,这段时间,自己也一定在拉拢与她。可现在自己似乎是被顾明琴牵着鼻子走,如果能让她欠自己的人情,说不定…… “顾女医,如果我把这两个人还给你,你可否向我保证,从今以后,两人安分守己,再不会寻衅滋事?” “如果司徒大人真的能做到公正无私,不徇私枉法,无论是谁,都能铁面无私。百姓平安度日了,自不会寻衅滋事,同时也会对司徒大人你感恩戴德。毕竟,贺大人当初就是这么做的。”顾明琴说着,目光深沉,意味深长地看着司徒远。 “顾明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拿司徒大人和那个顽固不化的贺孟宇相提并论……” 杜员外不放过机会,厉声呵斥顾明琴,却被司徒远轻轻地一挥手,制止了。 司徒远看都不看他,只是吩咐手下:“去把那两个人给我带上来。”随后,笑眯眯地看着顾明琴,“顾明琴,你很聪明,这个时候提起贺孟宇,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想当初,我潜伏在杜府,对于贺孟宇的所作所为,也有所耳闻。的确,他是个好官、好人,受人爱戴、尊敬,连我这个敌人也不得不佩服。我常常在想,如果他不是那么冥顽不化,或许……” 轻轻地摇摇头,司徒远闭上眼睛,好像是觉得可惜。等了一会,又睁开:“顾女医,你的话提醒了我,我会向他学习,尽可能做到公平公正,维护一方安宁。但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有的人还是冥顽不化、各种寻衅滋事,那我也只能铁面无私、公事公办了。” “大人的意思,明琴明白。大人放心,明琴一定会好好配合,共同营造沪城的安定团结。” 司徒远点点头,对这个答案,他非常满意。其时,赵罗二人被人拖着上了山顶,上来以后,赵文明还算是平静,罗艺沙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司徒远,有本事就杀了我。如果你不杀我,早晚有一天,我们华夏军队会冲入沪城,把你们赶尽杀绝。”罗艺沙神色激动,涨红了脸,气喘吁吁。 司徒远对此不屑一顾,只道:“这一回,若不是看着顾女医的面子上,你们现在已经被填进深坑了。” 一听这话,两个人纷纷回过头去,看向对面的顾明琴。 在司徒远嘲讽的目光中,顾明琴一步步走向赵罗二人,站在他们面前,一语不发。盯了他们好久,随后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明天一早,顾氏开门营业,你们来吧。” “大小姐……”两人异口同声,顾明琴这是什么意思,真的要跟着东丽人做事? “罗大夫,据我所知,你的妻儿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了;赵大夫,你的母亲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岌岌可危,可你现在拿不到纱布、金疮药,她只能躺在床上等死。可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死了,他们会怎么样,这些惨无人道的畜生会对他们做些什么?”顾明琴说着,一伸手,直接指向司徒远。 “顾明琴,你……”杜员外神情激动,冲过去,好像是要为司徒远打抱不平,却被当事人一把推开。 再看那司徒远,嘴角上扬,笑眯眯地看着顾明琴,频频点头,似乎是很感兴趣。 对于后面的情况,顾明琴视而不见,只是继续恳求二人:“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你们也不是。我们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朋友,是为了沪城数以万计的老百姓,我们要想尽办法,解救他们。我们自己做医生,给他们看病抓药,总比让这些侵略者给他们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强,你们说是不是?” 赵罗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地长叹一口气,随后向顾明琴许诺:“放心吧,我们明天早上就去。” “那就多谢两位了。”顾明琴欠了欠身,表示感谢。还要再说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掌声— “好好好,好好好,只要顾氏医馆开了门,沪城的秩序,一半以上,也就恢复了。”司徒远连连点头,对顾明琴这个决定,也非常满意。 顾明琴三人相互看了看,倒也没有人说话。这时,慕容秋悄悄地向自己递了个眼色,什么意思。略略一想,顾明琴恍然,上前一步:“司徒大人,明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司徒大人考虑。” “顾女医还有什么建议啊?”司徒远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沪城刚刚经历过战火,老百姓的房屋大多数被损毁,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再加上有人趁火打劫、狐假虎威,就算是我顾府,也没有幸免于难。”说到这凌厉的目光瞧向杜员外二人,吓得两人急忙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害怕了?看到他们如此,顾明琴在心里冷笑,嘴上却说道,“为了维护稳定,司徒大人收集粮食,然后统一发放,本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因为提出的限制太多,有的人全家就剩下一个人,尤其是那些流落街头、嗷嗷待哺的孩子们,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如何能证明自己的身份。难道司徒大人真的要把他们活活饿死不成?” “顾女医觉得鄙人该如何去做?” “成立收容站,无条件地接纳流离失所的孤儿乞儿。”顾明琴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把话说出来。 顾明琴如此直截了当,倒让司徒远意外了,他不知道是谁给了顾明琴勇气,让他毫不客气地说出这样的话,是慕容秋吗? “顾明琴,你疯了,成立收容站,收容那些孤儿乞儿,给他们包吃包喝包住,要花多少钱,这笔钱谁来出,你来啊。”杜员外第一个提出反对。 顾明琴好像是无所谓:“既然是我提出这件事,我顾氏自然不会一毛不拔。把钱用在这些可怜的孩子身上,总比让某些人使了阴招,掠夺去了强。”说到这,冷笑地看着杜员外。 杜员外当然听得出,顾明琴是在讽刺自己,当着司徒远的面,却又不能发作,自是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杜员外在沪城的名声一向子是慈悲为怀的大善人,像这种救苦救难、造福子孙万代的好事,杜员外怎能不出一份力啊。”顾明琴说着,微微挑眉,也是好不得意。 “顾明琴,你……”杜员外气的柳眉倒竖、浑身颤抖。这个顾明琴,简直是老奸巨猾,让自己资助收容所,根本就是让自己倾家荡产。好啊,自己投靠东丽人,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终身有靠。可万万没想到,事情才刚刚开始,就被顾明琴来了个釜底抽薪,现在只希望,司徒远不要同意这件事,可他万万没想到— “成立收容站,不错,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定了。”司徒远连连点头,并且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一听此话,不仅是杜白文、陈锦显,就连顾明琴也是大吃一惊,不会吧,司徒远这么快就答应了? 面对着顾明琴的惊讶,司徒远也只是笑笑,点头说道:“那些孩子的确可怜,最重要的是,流落街头,反而会成了祸害,倒不如将他们安排在一起,反倒容易管理,将来培养成才,说不定还能为我所用。”说到这,轻轻地挑挑眉,好似颇为得意。也不询问其他人的意思,只是继续说道,“这两天,我在大街上转了转,发现城东有一个不小的大宅院,我记得那个时候,杜员外还和我说,那宅院可是你买下来的。” “司徒大人,你误会了,那宅院原来是属于一个姓沈的商人,和我关系不错,因为战乱,此人离开沪城,只是将那宅院暂时交给杜某保管……”眼看着自家产业马上就要被司徒远充了公,杜员外急忙如此解释道,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谁成想,司徒远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说来说去,这套宅子现在在你手里,不是么?”司徒远蹙了蹙眉头,隐隐的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不再让他开口辩解,只是立马做了决定,“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杜员外,过两天,你带几个人把宅子收拾出来,再过一段时间,天就凉了,那些孩子受不了。” “司徒大人,我觉得这件事,我……”杜员外刚想拒绝,话未出口,就遭到司徒远凌厉的眼神警告。无奈,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忍气吞声般的应了一句,“是。”无意中抬头,见那顾明琴弯起嘴角,笑的幸灾乐祸,杜员外差点把鼻子气歪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小丫头,你给我等着。 面对着杜员外的愤怒,顾明琴得意地笑了笑,反正是敢怒不敢言,能把自己如何?只是在无意间,触碰到杜少航痛苦的表情时,她收起了笑容,却也不理会。只是转过头,望向司徒远,欠身行礼:“司徒大人肯为民着想,给那些个可怜的孩子容身之地,明琴谨代表那些孩子去世的家人,多谢司徒大人的恩德。” 说着,深深地行了个礼,站起身来,顾明琴又接着说道:“既然杜员外提供了孩子们的容身之地,那其中的衣食住行,包括孩子们的生病就医,就暂时交给明琴处理。” “这可是很大的一笔钱,顾女医拿的出来?”司徒远再次试探。 “孩子们是沪城的未来、沪城的希望,明琴自然会竭尽所能、尽心尽力。” 司徒远听罢,并未马上开口,而是观察着顾明琴,过了片刻才说道:“我现在既然统领沪城,这般行善积德的大事,我自然不会假手于人。顾女医放心,收容所所需要的钱粮药品,鄙人自然会准备妥当,顾明琴只要好好配合鄙人,一切足矣。” “配合大人?”顾明琴不解其意,这司徒远到底想干什么? 司徒远却是不答,只是向着顾明琴神秘一笑,然后返过身来,看着山下:“我准备在这里立一块石碑。顾女医,你看,这石碑上写什么最好?”此时,顾明琴走到他身边,司徒远回头看她,这般问道。 英雄,抗倭英雄。 此刻,在顾明琴的脑海里蹦出了这两个字。为了抵抗侵略,为了保护千千万万的沪城百姓,他们无怨无悔,献出了生命,虽败犹荣。即使是到了最后,仍然改变不了失败的局面,可这些人,在沪城百姓的心目中却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如果他们不得不葬在一起,这两个字是他们所有人应得的荣誉。 但顾明琴也知道,在司徒远面前,不能说这些。 “依我看,倒不如写愚忠者。”等了一会,听不见顾明琴开口,司徒远主动把话说出。俯身朝山下扫了一眼。此时,墓坑已然挖好,那些个东丽士兵正和苦力们一起将那些个尸体推入墓坑,任凭周围哭声震天,那些个妇孺老人试图抓过亲人的尸体,却没有人为之动容,哪怕是司徒远本人。 侧目看去,顾明琴皱起眉头,脸上尽是不忍之色。司徒远笑笑,点着头说道:“顾女医,我知道在你心里,他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可在我看来,他们只是一群不谙世事的愚忠者。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首先是你们的统治者抛弃了你们,抛弃了所有的华夏子民,然后就是你们自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是飞蛾扑火,居然还要顽强抵抗。如果从一开始,他们就选择投降,我敢保证,他们绝大部分都不会死亡,甚至于那个爱民如子的贺孟宇,也可以博得高官厚禄,继续守护百姓,而并非如此两败俱伤。所以,说一句‘愚忠者’最合适不过了……” “既然如此,那就立一座无字碑吧。”顾明琴突然说了一句。 “无字碑?”司徒远拧起眉头,不解地看她。 顾明琴却没有看他,只是俯视着山下,看那些英雄们的尸体被毫不怜惜的扔进墓坑、那些个失去亲人悲痛欲绝的妇孺老人,却被残酷的踢到一边,顾明琴突然心揪一般的疼。这难道就是沪城人以后的日子,这种被视若草芥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 闭上眼睛,重新睁开,顾明琴眸子里已经是一片清明。 “明琴曾经听说过一句话,是非善恶,后人评说。他们是英雄也好,愚忠也罢,还不如让后人评论,而我们自己,只需要记住这些人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形象,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千百年后,再做定论吧。”说到此,顾明琴感慨万千,收回目光,再看向司徒远,“司徒大人,你觉得呢?” 司徒远看了她半晌,招了招手,招呼了一个人,低声耳语几句。 半个时辰之后,一座不大的石碑矗立在了已经填平的墓坑之上,石碑之上不写一字。司徒远见此,禁不住微笑点头:“顾女医,你觉得如何?” “司徒大人有心了。”顾明琴欠了欠身,抬头望向正前方的那块乳白色的无字碑,紧握双拳,暗暗地下定决心,“方捕快、江捕快……你们放心,将来有一天,我顾明琴一定会把你们的名字刻在这块石碑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沪城的英雄,民族的英雄。” “碑文已经立成,如果司徒大人没有其他事了,明琴就先告辞了。”和这些人虚与委蛇,让顾明琴疲惫不堪。现如今,英雄们已然平平稳稳的入土为安,自己也就没必要继续留下了。 “也是,时候也不早了,顾女医就早点回去吧,别让家人担心。”司徒远倒没有拒绝。 “多谢司徒大人。”顾明琴欠了欠身,正要走时,却因为站立时间太长,牵动伤口,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幸亏一只手立马伸出,将自己从地上拉起— “小心。” 温柔的声音乍然入耳,引得顾明琴不由地心头一震,一抬头,刚好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 “慕容大人果然是身手敏捷,反应奇快啊。” “那是当然,我看上的女人可不是随随便便给人下跪的。” 这样的对话惊醒了顾明琴,抬眼一看,只见那杜员外就站在自己面前,面色抽动,皮笑肉不笑。顾明琴恍然,不由地暗自庆幸,幸亏慕容秋反应及时,拉住了自己,否则自己真的跪在了杜白文面前,一时尊严,包括顾家的尊严,就会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此时,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那人磁性的声音再次回荡耳畔— “顾女医,站的久了,身体不适,我亲自送你回去?” “那就多谢慕容大人了。”顾明琴自然不会拒绝。 “为顾女医效劳,鄙人荣幸之至。”慕容秋油嘴滑舌,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明琴。随后回头,望向司徒远,谁知还没开口,对方似乎就已然读懂— “慕容兄怜香惜玉,小弟怎么敢不解风情呢?慕容兄一路慢走,抱得美人归。” “那是一定的。”慕容秋冲他眨了眨眼睛,好像是自信满满。歪着头,笑看着顾明琴,“顾女医,请吧。” “多谢。”顾明琴点点头,任由他扶着自己,按原路返回。路过杜少航之时,看见他脸上痛苦的、震惊的、不可思议的表情,顾明琴什么也没说,和他擦肩而过,即使是走了很远,仍然可以感受到他悲愤的目光,或许他在等着自己一个解释。可这个解释,永远不会有。因为方敏的死,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司徒远摇着扇子,笑看着前方的一男一女,这样看上去,果然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如果慕容秋可以把顾明琴追到手,以后的事,那就更方便了。想到这里,露出得意之笑。此时,有一个手下急匆匆地走到他面前,耳语几句,引得司徒远瞬间变色。不说二话,只是匆匆追了过去。 一看如此,杜员外和陈锦显二人也是互视一眼,快步跟去。 “慕容兄,顾女医,慕容兄,顾女医……” 司徒远的声音由远及近,回头看去,只见他摇着扇子,不快不慢地向二人来了,身后跟着杜员外二人。慕容秋和顾明琴不禁互看一眼,他们怎么来了? “司徒大人可还有事?”慕容秋直截了当。 司徒远拱手说道:“慕容兄,我知道,此番打扰,来的冒昧,可有些事,小弟刚刚得到消息,而且和你慕容兄关系密切,小弟如鲠在喉,不问个清楚,只怕心中难安,还请慕容兄勿怪。”说着,朝着他轻轻一揖。也不等他询问,自顾自地开门见山,“我听说,在这之前,慕容兄与顾女医,可跟那陈都尉发生了些许矛盾……” “哟,陈都尉可真的是反应及时,这么快就过来向你司徒大人告状来了。”虽然是对司徒远说着,可慕容秋的眼光至始至终看向陈锦显,口吻也有些阴阳怪气。 四目相对,陈锦显略显慌张,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哎哎哎,慕容兄,话可不能这样说嘛,陈都尉只是觉着事关重大,拿不定主意,故而才让手下人及时汇报,正好慕容兄和顾女医都在,我也好乘此机会,把事情问个明白,以免增加误会,一举两得,合情合理。顾女医,你觉得如何?”司徒远此时,突然转向顾明琴。 第502章 顾明琴并不答话,只是欠欠身,保持沉默。抬眼看向那杜白文和陈锦显。杜白文则是一脸得意,看来是想通过陈思婉将自己打倒;而正牌当事人陈锦显却是眉头紧皱、一脸忧郁。看来是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惹祸了。想告状整倒自己,或许有可能;但那个慕容秋…… “陈都尉说了些什么?”慕容秋反问,逼得司徒远从顾明琴身上移回目光,看向自己。慕容秋于是就接着反问,“那陈都尉是否是告诉大人,我司徒远和顾女医联合起来,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甚至于为了解救一个无知妇孺,出手伤她?” “这么说来,慕容兄是承认了?”司徒远眯起眼睛,隐隐的有些不满。 慕容秋点点头:“当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慕容秋顶天立地,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但是,陈都尉跑过来告状,告诉大人,卑职和顾女医做了什么,那她自己做了什么,陈都尉她说了吗?”突然间话锋一转,看向司徒远,慕容秋眼神凌厉,带着一脸怒色。 面对着慕容秋如此明显的愤然,司徒远也是一惊,只怕那陈思婉也没做什么好事。 慕容秋不管不顾,只是继续:“大人开仓放粮,救济灾民,本是一件好事,有利于稳定民心、巩固自己的地位;可那陈都尉却利用这个机会,动手杀人。我和顾女医路过之时,已经有五六个人躺在地上,没有了生息。”慕容秋说罢,慢慢地回头,看向对面的陈锦显。 司徒远自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面对着二人质疑的目光,陈锦显吓得慌不择路,急忙摆手解释:“司徒大人,绝对不可能。思婉这人你也是知道的,从来都是惟命是从,没有你的命令,绝不会轻易杀人。一定是那些刁民聚众闹事,思婉为了稳定民心,所以才不得不杀一儆百……” “刁民?”慕容秋冷笑,“陈先生,若是没记错,你也是土生土长的沪城人,如若他们为刁民,那你是什么?” 陈锦显浑身一震,想要解释,慕容秋却不给他机会— “还有,据我所知,被陈都尉杀害之人,都是你陈氏医馆的仇人,是你陈锦显害死了他们的家人。如今见到了陈思婉,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再加上三个月前,陈都尉遭到群殴之事……”说到这,再次转向司徒远,拱手说道,“司徒大人,卑职听说,今日之事,是那陈思婉主动请缨。现在看来,恐非真心诚意为大人分忧,而是借此机会、公报私仇罢了。” “慕容秋,你血口喷人……”陈锦显怒了,一时火起,忘记身份,对着慕容秋破口大骂。不想,却遭来司徒远的厉声警告— “闭嘴。”司徒远狠瞪他一眼。 对方眸子里充斥着杀气,使得陈锦显禁不住打起了哆嗦,好不害怕,只得乖乖地闭嘴,把头压下。眼见着对面的慕容秋和顾明琴都是一脸得意,幸灾乐祸,自是又气又恼。慕容秋,自己得罪不起,可是那顾明琴……看着吧,待得顾岳成回到沪城,我要让他亲自把你赶出家门。 见陈锦显偃旗息鼓了,司徒远收回目光,看了看慕容秋,却没开口,只是侧目看着顾明琴:“顾女医,关于此事,你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明琴只是想告诉大人,如若再遇此事,明琴绝不会坐视不管。”顾明琴欠欠身,淡淡地说。 “不会坐视不管?顾女医还要救人?” 顾明琴颔颔首:“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是明琴的同胞。”说着,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对面的杜陈二人。 “如若他们作奸犯科、聚众闹事,破坏沪城正常的秩序,顾女医难道也要助纣为虐吗?”司徒远也是神色冷漠,明显的不满。 顾明琴面色不变:“作奸犯科者自有法律,如果大人依律行事,该打该罚,明琴无话可说;可眼下这件事,并非普通的作奸犯科。当时明琴就在现场,听的清清楚楚,那些被杀之人,针对的只是陈氏,只是陈思婉一个人,并未提到司徒大人半个字。陈都尉杀了他们,说是为了什么稳定民心,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了吧。依我看,若你司徒大人真的想稳定军心,倒不如杀一个公认的罪魁祸首,或许真的可以以平民愤。” “公认的罪魁祸首?顾女医你指的是陈锦显父女吗?”司徒远故意发问。 顾明琴不答,只是低眉垂首,保持沉默。余光中,陈锦显已然是面色扭曲、青筋暴突。可那又怎么样,能干什么?这个时候,顾明琴自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大人,卑职有话要说。” 就在这时,慕容秋发出清朗的声音,司徒远抬头看他:“慕容兄有话直说。” 慕容秋拱拱手,表示感谢,随即说道:“老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真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实话。现如今,沪城百姓对我们有敌意,实属平常。而我们却不能因为这份敌意,把他们杀光,让华夏大地无一活口,也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杀一儆百,确实可以在一段时间之内,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不懂得因势利导,反而用他们的愤怒之源去刺激他们,怕只怕时间长了,压迫的太久,这些人会突然爆发、奋起反抗,到时候……大人,你可别忘了,再过三天,十万人马就要撤出沪城了。” “等他们一撤,沪城不过三千人马;而我们面对的则是数万百姓。即便是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团结一致,我们三千人马,怕也占不到便宜。所以,这段时间是关键。我们必须趁着这段时间,把民心暂时稳定下来、唯有如此,在沪城,我们才有一席之地。” 听了这话,司徒远蹙起眉头,想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说,我真的应该按照顾女医说的,杀了陈锦显,以平民愤?” 说这话时,司徒远看也不看陈锦显,语气也是平静异常,仿佛对他而言,无论是人,还是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锦显紧张不安,刚想开口,却被慕容秋一记杀气瞪了回去,只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额头上冒出冷汗,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司徒远对自己命运的安排。 “大人,你误会了,陈都尉的确是个人才,女中豪杰,陈先生对于大人也是忠心耿耿。这两位爱将,若是杀了,别说是大人自己,就算是卑职,也觉得可惜。”慕容秋摇摇头,仿佛是真的,“在卑职看来,这两个人实在是不适合掌管城中事务,城里的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只要见了,怕是恨不得挫骨扬灰。一旦起冲突,陈都尉倒没什么,可那沪城子民,若是义愤填膺起来,冲击衙门,那就……” 后面的话,慕容秋戛然而止,不用说,司徒远自是清楚的。 司徒远沉吟片刻,然后询问慕容秋:“慕容兄,你觉得若是我想掌控沪城,何人比较合适……” “哎呦哎呦,大人你别问我,我可是初来乍到;关键的人还没有认全,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随意置喙?据我所知,在这之前,司徒大人潜伏在沪城,长达半年时间。在这个地方,何人德高望重,大人你比我清楚。我啊,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不过我相信,大人一定可以选择一个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之人,辅助管理沪城事宜。” 说完,向着司徒远,深深一揖。 看了她半天,司徒远没有开口。最后他才说道:“慕容兄说得有理,这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 “既是如此,那我就和顾女医先走一步了。”见他点点头,并未反对,慕容秋于是就扶起顾明琴,“顾女医,我们走吧。” 手心里的温暖让顾明琴心头一震,抬头,迎上慕容秋锐利的目光,不觉恍然。颌了颌首,向着司徒远欠身行礼,然后便转过身,和慕容秋接着往下走去。 两人手牵着手,状似亲密无间,可司徒远内心深处,总是有一种感觉,慕容秋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好色,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或者说目的是什么,司徒远却怎么也琢磨不清。 “大人,思婉她……”陈锦显早就迫不及待,迎上去,试图解释。话未说出,便迎来一记冷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锦显,既然做了,就别怕报复,那是早晚的事。”司徒远神色淡淡,仿佛真的与他无关。 “大人……”陈锦显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司徒远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过河拆桥吗? 陈锦显心之所想,司徒远怎能不知?轻轻地点点头:“我知道,当初的事,你是奉了我的命令。可我提醒过你,做事干净一点,小心一点,可你不听我的话,结果怎么样,那么快就让顾家梁发现了,而且还动手杀人……” “大人,当初的事……”陈锦显试图辩解,可司徒远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擅自做主。我早就说过,让你撤出沪城,非不听,一定要拿到顾家的产业,可结果怎么样,鸡飞蛋打了吧。陈锦显啊陈锦显,你现在如此,根本原因是你的贪婪,并非其他。”司徒远说到这,故意咳了一声,“陈锦显,我在这里提醒你一句,若你还是贪得无厌,咬住顾家不放,恐怕连我都护不了你。” 陈锦显一惊,抬头对上司徒远警告的目光,不由地浑身一震,他知道,这个司徒远不开玩笑。 走到轿子面前,慕容秋放开了顾明琴:“顾女医,请。” 顾明琴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掀开了帘子,当她看见轿子里的情景,一下子愣住了,怎么还有一个人?还没弄清楚情况,就感觉身后一股力量狠狠地推了她一把。顾明琴毫无防备,跌跌撞撞的冲了进去。若不是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墙,怕只怕要撞在那个人的身上了。 轿子虽然不大,但两个人,还是可以勉强地坐下去的。顾明琴小心翼翼的坐在那个人身边,还没有坐好,便听见外面传来那个人的声音— “起轿。” 身体突然间摇摇晃晃,顾明琴急忙扶住了墙,稳住了身形。渐渐的,也算是适应了颠簸的感觉。唯一庆幸的是,速度不快不慢,趋于平稳。冷静下来以后,顾明琴回过头去,打量着身旁那个被五花大绑、盖得严严实实的囚犯。 看打扮,看头发,好像是一个女子。当顾明琴解开她脸上的面巾时,一下子愣住了,李凤妹,怎么会是她?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引得顾明琴回过头,掀开帘子向外张望。慕容秋目光炯炯,面露警告之色,好像是在提醒自己。虽然不知具体的,但也看得出来,情况非常严重,李凤妹只怕是引起了司徒远的注意。微微点头,两个人心照不宣,放下帘子,若无其事。 侧目看去,李凤妹紧闭双眼,貌似睡得很沉,但顾明琴知道,李凤妹并非是睡着了,而是被人点了穴道,不是别人,就是这个慕容秋。观察了半天,顾明琴吃惊的发现,在这个李凤妹的脸上、脖子上,胳膊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御痕、伤疤。藏在衣服里的部分看不见,但恐怕也是无可幸免。可以想象的出来,李凤妹这段时间是糟了大难了。 问题是,这段时间,李凤妹去了哪里,被东丽人抓住了?按理说,司徒远在沪城不是一天两天了,怎可能不知道,顾家还有一个李凤妹?若是发现了她,怎么可能不拿出来威胁自己?或许从一开始,李凤妹就不在司徒远的手里,而是……顾明琴再次掀开帘子,望向窗外,那个挺拔的身影。好巧不巧,对方也看着她,四目相对,只一眼,慕容秋就移开了目光。 顿觉无趣,顾明琴把帘子放下,回头,再看向李凤妹,动了动手,最后还是把手放了下来,还不能给她解穴。 “好了,就在这里吧。”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突然停了下来,顾明琴只觉得身体一顿,被人放在了地上。 又一次掀开了帘子,向外看了看,顾明琴只觉得这是一片荒郊野地,除了轿夫,并无他人。前方不远处,慕容秋负手而立,好像是看着前方的美景,频频点头— “这个地方不错,风景秀丽,是个休息的好地方。”慕容秋说着,莞尔一笑,好像是非常满意。然后就吩咐那些轿夫,“你们先下去吧,我在这个地方,和顾女医一起,好好地赏赏风景。你们给我看好了,不能让任何人过来打扰。” 那些人应了一声,纷纷躬身行礼,然后就各自离开了。 待得周围没有可疑之人了,慕容秋才快步走到轿子面前,掀开帘子,直接把毫无知觉的李凤妹从里面拖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赶快放开她。”见慕容秋如此粗鲁,顾明琴当然是愤愤不平,也顾不得什么,跌跌撞撞跟了出去。 眼看着李凤妹被慕容秋摔在地上,揭开她的穴道,李凤妹马上悠悠转醒,顾明琴急忙跑过去,将她从地上扶起:“李姑娘,李姑娘……” 李凤妹缓缓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顾明琴焦急的目光,她心中感动,轻轻地唤了一声:“大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能是触及到了伤口,女子脸上立马呈现出了痛苦之色。 “你小心点,受了伤,别乱动,慢慢来。”顾明琴立时扶着她,以免她摔倒了。女孩看着自己,眼里带着渴望,似乎想说什么,却是咳嗽不断,说不出话来。前方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流,顾明琴灵机一动,重新扶着她躺在地上,“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 话还没说完,前方有人就递过来了一片荷叶,上面盛满了干净的溪水。顾明琴抬眼看去,只见那慕容秋就站在面前,拿着荷叶,居高临下,目光深沉。顾明琴犹豫了片刻,拿过那片荷叶,放在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或许是觉得可以,才重新扶起李凤妹,小心翼翼的喂她喝了水。 甘甜的溪水沁人心脾,李凤妹一口气喝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感觉到体力恢复了。 “好点了么?” 耳畔传来温和的声音,李凤妹抬头,向顾明琴望了去。四目相对,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顾明琴对自己的关心,心中自是一份感动,不由地含泪点头。 见她有了回应,顾明琴也是欣慰不已,禁不住温柔一笑,帮她擦干眼泪,正欲扶她起来,却听得旁边的慕容秋冷冰冰地说— “顾女医,你这个表妹,我算是完璧归赵。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看好她,最好不要再给我惹麻烦。” 听见此话时,顾明琴缓缓地回头,与男人四目相对。透过男人锐利的眸子,她感受到了警告的怒火,不由得心中一紧,李凤妹到底做了些什么,能让此人如此愤怒? “你杀了我吧。” 耳边响起女孩嘶哑的怒喝,声音不大,却是歇斯底里。回身看去,只见那李凤妹目光充血的紧盯着对面的男子,神色间写满了悲愤。很显然,她的话还没说完,可却因为太过激动,咳嗽不断,说不出话来了。顾明琴见此,自然不能不管,急忙帮她拍了拍背,余光中,慕容秋向二人而来,很快就蹲在自己面前。 “你要干什么?”下意识的,顾明琴护住李凤妹,望向慕容秋,有些警惕地问道。 慕容秋对她视而不见,只是捏起李凤妹的下巴,也盯着她的眼,面色平静:“如若想让你死,早在三年前,你就死了,活不到现在的……” “是的,是你救了我,可我真的恨不得当初你直接杀了我。”李凤妹说着,泪水缓缓而下,望着那个男子,满脸的委屈、不甘、愤怒,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如若摸不清她真正的心思。 慕容秋只是看着她,过了好久,才缓缓地把手放下,站起身,侧身对着她,淡然地说道:“李小姐,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再杀你,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但如果你要死,我也不会拦你,如若你心意已决……这是我最后一次救你。” 含泪看着男子,似乎想确认,他说的是否为真。待得明白了他的冷漠,李凤妹突然站起,二话没说,跌跌撞撞地向着溪边跑了过去。 “你干什么去?”见此情景,顾明琴一惊,赶快冲上去,拉住她的胳膊。 李凤妹却是拼命地推搡着顾明琴,并且歇斯底里的哭喊道:“让我死吧,不要管我,我对不起爹娘,我助纣为虐,居然和仇人在一起。是我害死了他们,我要向他们赔罪,放开我,放开我……” “仇人?”顾明琴震惊万分,不由得松开了手。禁不住回头,看向慕容秋,不禁蹙起眉头。而就在此时,只听见“噗”的一声,随后“哎呦”,急忙抬头看去,只见那李凤妹趴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李姑娘……”顾明琴唤着她,匆匆跑去,扶她起来。李凤妹似乎是坚定了必死的决心,刚一起身,就甩开自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没跑几步,就再次摔在地上了。 “李姑娘……”顾明琴再次走过去,将她扶起,按住她的肩膀,试图控制着她,让她冷静,“李姑娘,你冷静一点,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李凤妹缓缓地回头,看向身旁的顾明琴,微微张口,似想说些什么;可还未开口,委屈的泪水早已是倾泻而下。 “别哭,大姐在这里,有什么话,和大姐说。”环抱着她,顾明琴柔声安慰。 “大姐……”所有的委屈仿佛是刹那间释放开来,李凤妹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仍是如刚才一般,顾明琴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身旁,一道深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顾明琴觉得浑不自在,本欲不予理会,可却是情不自禁地转头,与他对视。四目相对间,男人目光复杂,仿佛是有很多的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李凤妹的哭声慢慢地缓和,放开顾明琴,再次望向慕容秋,眼中带泪。 “哭够了,不想死了?”慕容秋好像是故意的,摇着折扇,似笑非笑。 听了这话,李凤妹好像是身体一震,猛地站起身,再度朝溪水边冲了过去。 “凤妹……”顾明琴眼疾手快,一个用力,再次将女孩拉倒在地,同时狠瞪一眼慕容秋,这男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人嘛这是? 看见顾明琴眼中的鄙视,慕容秋似乎是不以为然,轻轻地笑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女孩,正色说道:“顾女医,你这个表妹,这段时间,最好是让她呆在房间里,不要见人。尤其是司徒远。否则的话,我救的了她一次,可救不了她第二次。” 一听此话,顾明琴心头一颤,不由地回头,望向李凤妹。难道说李凤妹这两天的消失,和司徒远有关吗? “要么你就杀了我,要么你就别管我……咳咳咳……”女孩再次激动地叫喊。 “报仇?你想杀了司徒瑞天,你杀得了么?”慕容秋弯起嘴角,浮出一丝冷笑,看着女孩,眸子里尽是蔑视。 这一下,似乎激怒了女孩:“我杀不了他,我可以杀了你。”说完,陡然起身,不顾一切的扑向慕容秋。不曾想,还没有近身,就被他抓住了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轻一拧,简简单单被他压住了肩膀,还动惮不得。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李凤妹费力的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慕容秋对自己的控制。 “就凭你这个三脚猫,还想杀人?”慕容秋嗤笑一声,轻轻一推。 李凤妹毫无防备,跌跌撞撞地向前扑去,幸亏顾明琴离她不远,一伸手,接个正着。借着顾明琴,李凤妹慢慢地回头,看着对面的男子,满脸悲愤:“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看着女孩,好像是情不自禁地,慕容秋走上前,伸出手去,手停在半空,却又放下。随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女孩,深吸一口气,他说道:“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救你,都是不想看着你送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明智之举……”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们一家人十几口,都死在你们手里了,你想让我苟且偷生的活下去吗?” “就算没有我,你们家也躲不过去……” “不可能……” “李丞相在朝廷上树敌多少,又是一意孤行,若无人合作,你觉得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李府、轻而易举的对你们下毒吗?”慕容秋厉声质问李凤妹,目光如炬,不容置疑。 好像是难以置信,李凤妹摇着头,跌跌撞撞的后退:“不可能,不可能。” “李姑娘……”顾明琴反应快,又扶了她一把。两人刚才的对话,使她震惊万分。李凤妹总是对自己的身份、家庭,避而不谈,顾明琴就知道,此女必然身份特殊,恐怕有些树敌。却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是前太师李富玉的女儿。据说,五年前,李府在一夜之间被人毒害、灭口,全家十三口,无一幸免。 当时这件事震惊朝野,京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关键的是,到现在为止,害人凶手还没有找到。 这个李凤妹既然是李府的大小姐,这种情况下,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难道…… 看向旁边的慕容秋,顾明琴恍然。再回头,看到女孩脸上的悲愤、失望、委屈,各种复杂的情绪,对于二人之间发生的一切,顾明琴就算是没有经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由地在心里感慨,造化弄人啊。 “李姑娘,当年你救了我一命,我投桃报李……” “若是知道你的目的是害死我们全家,我根本就不会管你。”李凤妹哭喊着,愤愤的吼道。 好像是有些无奈,慕容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才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有些事就是事实。李丞相主战,对于东丽来说,他是非死不可。对于朝廷上的主和派,包括他的竞争对手,他也是非死不可。两方面一拍即合,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的执行者。落在他们手里,你也是必死无疑。” “那我情愿死了。”李凤妹再次吼道。 “也许我当初就不应该救你。”慕容秋闭上眼睛,似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你就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来啊,来啊……” 慕容秋速度太快了,以至于顾明琴还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动作的,只是觉得一阵风呼啸而过,回过神来,李凤妹已然倒在自己怀里,昏迷不醒了。 “李姑娘,李姑娘……”热切的唤了几声,轻轻地摇了摇,女孩并无反应。顾明琴急忙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气,不由地长松一口气,慕容秋到底没有下死手。 “我没那么多时间。” 听到此话,顾明琴猛地一震,回头看向那人。那人眉目深沉,好像是欲言又止。但很快他移开了目光,询问自己— “你要救她吗?” “救。”顾明琴毫不犹豫,重重地点点头。 “如果救她,对你们顾氏,或许是灭顶之灾……” “那也要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我们顾氏的原则,亘古不变。” 慕容秋回头看着女孩,女孩目光坚定,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人看了,不由地热血沸腾:“如果你想救她,必须听我的安排。” “好。” 没想到女孩这么快就答应了,慕容秋有些意外,回头去看,对方还是如刚才一般,目光坚定,让人无可怀疑。见此,慕容秋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个欣慰的笑容。 话一说完,顾明琴就愣住了,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就答应了,而且是脱口而出。就算是自己,顾明琴却怎么也不敢相信。为什么这么快就答应,难道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只是这信任从何而来,顾明琴却是琢磨不透。此人对自己笑着,柔情似水,让顾明琴脸上一红,急忙转过头,不与他对视。 把手放在胸口,扪心自问,怎么回事,心跳的这么快。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当守候在山谷附近的护卫听到熟悉的声音,急急忙忙冲了进去,和慕容秋来了个面对面:“大人,出什么事了?” 慕容秋好像是累惨了,喘了几口气,才说道:“山洞里有一个特殊的病人,你们快和我过去,和顾女医一起,把那个人抬出来。”说着,招了招手,返过身,引着那些个护卫随之而去。 那些人不敢怠慢,匆匆跟上。 山洞里,当众人匆匆忙忙入了进去,就看见顾明琴正坐在地上,握着面前躺在地上的女孩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着脉。 “顾女医,这位姑娘情况如何?”慕容秋故作关心地问道。 “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脉象微弱、气息不匀,可能是好几天没有进食的缘故。” “那就好那就好。”慕容秋拍了拍胸脯,好像是放了心。回头吩咐着手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帮顾女医把病人抬回去。” 那些侍卫这才手忙脚乱,将李凤妹从地上抬起,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你们慢着点。”顾明琴禁不住叮嘱道。万一李凤妹半途醒过来,再次激动起来,情况就糟糕了。 “别担心,我点的是昏睡穴,如无意外,差不多需要一个时辰才可以醒过来。” 耳边传来悠悠的声音,惹得顾明琴禁不住侧目,身边的男子自信满满,嘴角上扬,微微地笑着,仿佛是悠然自得。想起他刚才的话,顾明琴不禁好奇,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他怎么知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这话,慕容秋很快有了反应,顿住脚步,回头看她,女孩也看着他,神色平静,仿佛是等待着什么。慕容秋显然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片刻后,移开了目光,只是用不大不小、只容得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对她说:“具体的,我没时间亲口告诉你,等她醒过来,你可以问个明白。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抓她的人并非司徒远,你可以暂时放心。” “不是司徒远,那你刚才说……” “虽然不是他,但那人和司徒远关系密切,如果她愿意告诉你,你很快就会知道。”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停轿处,慕容秋于是就住了口。 见那些人已经将李凤妹安排在了轿子里,顾明琴有些感激,便福了福身子,表示感谢。随即掀开帘子,正准备进去。这时,一把折扇伸到自己面前,抬起来自己的下巴。顺着那人的力度,顾明琴缓缓地回头,触及到那人笑盈盈的目光— “顾女医,我说话算数,帮你找到了表妹,你该如何报答与我?” 嬉皮笑脸,看见他轻挑的目光,心内的感激和崇敬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只有这四个字:“慕容大人的大恩大德,明琴感激不尽,若有来世,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来世?来世是个什么东西,我慕容秋可不知道;顾小姐,我要的可是你的今生今世。”慕容秋继续打着哈哈。转过头来,环视着周围的山川湖泊,不由地频频点头,“真是个好地方,环境清幽,让人流连忘返。刚才和顾女医吟诗作对,实在是过瘾。只可惜时间有限,让人意犹未尽。不知道顾女医是否还有下次?” “大人看得上明琴,是明琴的福气。” “哈哈哈,就这么说定了?顾女医,我们下次再约?”慕容秋试探道。女孩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看到如此,慕容秋似乎也非常欢喜,连连点头,并主动掀开帘子,“顾女医,请。” 顾明琴微微颔首,二话没说,只是行了个礼,便掀开帘子,重新坐回了轿子里。 “起轿。” 随着熟悉的声音,顾明琴只觉得身体一上一下,颠簸开来。扶着窗台,坐稳了身体,顾明琴才把手放了下来。回头,去看身边的李凤妹,女孩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像是睡得很沉。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顾明琴感慨万千,可怜的女孩。 顾府— “那还是五年前的一天,那一天,是母亲的生日,一大早,我就和母亲带着丫鬟去相国寺祈福。回来的路上,我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趴在路上,被打的遍体鳞伤,一动也不动,看上去,好像是要死了。我心中不忍,母亲也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就让人扶他上了马车。” “回家以后,没多久,那个人就醒过来了。他告诉我们,他叫白沐秋,本来是洛城的农民,家里还有薄田,只是遇到了旱灾,再加上东丽人肆无忌惮,无奈之下,他跑了出来。父母双亡,只能流落街头,又遇到京城里的乞丐排除异己,他被打了一顿,扔在路边。父亲见他谈吐不凡,还有些三脚猫功夫,就把他留在家里了。他说自己为人粗鲁,认不得几个字,就是力气大,想去厨房帮忙。爹爹不疑有诈,很快就答应了。没想到不到十天就出了事。” “那天是中秋,爹爹去了朝堂之上,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家都是良善之人,每次过年过节,家里人不分主仆,围坐在一起,吃着月饼。谁知道还没有吃完,就有人趴在地上打滚,腹痛难忍。爹爹刚开始觉得奇怪,没过一会就坚持不住了。而我那天因为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下了。刚闭上眼睛,母亲就推开房门,把我叫醒,拖到柜子里面,并且叮嘱我,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那天,我躲在衣柜里,紧紧地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我听得见外面的惨叫声,有父亲的声音,母亲的声音,他们好惨……”李凤妹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早已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醒来以后,外面安安静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跑出了柜子,出去一看才发现,爹娘都死了,他们好惨,好惨……” 忆及往事,李凤妹控制不住感情,捂着脸,嚎啕大哭着。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顾明琴仍旧可以想象。别的不说,三年前,当自己亲眼看见父亲陈尸山底的那一刻,顾明琴只觉得天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当时自己失去的仅仅是一个父亲,对于李凤妹而言,那可是一家人啊。其心灵的痛苦可想而知。顾明琴张了张嘴,想出口安慰。可眼下这个时候,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喝点水吧。”倒了一杯茶,顾明琴递到她面前。 “谢谢。”李凤妹接过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擦擦眼泪,接着说下去,“我当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坐在爹娘身边,哭个不停。哭着哭着,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醒来以后,我就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里,白沐秋坐在我对面,正在烤火。我问他,这是什么地方,他告诉我,我已经离开了京城。” “我要回去,最起码要安葬爹娘。他不同意,告诉我,东丽人正在找到我,如果找到了我,就要杀人灭口;他还告诉我,我中了一种叫断魂草的毒素,这也是我们家人死亡的根本原因。如果想活下来,必须找人解毒。当时我父母双亡、生无可恋,恨不得一死了之。他却鼓励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可以报仇雪恨。” “那两年,我跟着他东奔西走,他费尽心思,给我找大夫,每次毒性发作之时,他都是拼尽全力,帮我运功疗伤。那个时候,我常常在想,就算是不能报仇雪恨,这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人生苦短,我也心满意足了。”想到自己的痴心错付,李凤妹抱着头,哭得更凶了。 顾明琴见此,长叹一声,苦笑地摇摇头,怕就怕如此,爱上不该爱的。想当初,岳成离开沪城,内心深处,恐怕也是痛苦万分吧。 此时,李凤妹擦干了眼泪,再次说下去:“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了解顾大夫可以帮我解毒,于是我们就来到了沪城,没想到晚了一步,顾大夫已经死了。当时他想把我一个人留下,我坚决不同意,我和他说,哪怕是死了,我也不想和他分开。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还是把我留下了。” “我想去找他,却不知道他在哪儿。直到有一天早上,我醒过来,发现窗户上有他的一封信。在那封信上,他告诉我,顾大夫的死很有可能和东丽人有关系,是那个陈锦显勾结东丽,害死了顾大夫。他让我留在顾府,配合你们,将陈锦显绳之以法。”说到这,李凤妹忽然抬起头,望向顾明琴,神色激动,“你知道么,看到了那封信,我是怎样的心情,这么久以来,终于有了他的消息,我怎么能不激动?我知道他没有离开,知道他就在我身边,这让我看到了希望,回到他身边的希望。可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李凤妹默默地低下头,神色黯淡。 双手交叠,李凤妹相互揉搓着,显得忐忑不已。这时,有人递过来一杯茶,她看也没看,拿过来一口气喝下。深吸一口气,缓和了心情,又继续说道:“陈锦显被抓的那一天,我也去看了,在人群中看到了他,跟着他,找到了他的落脚点,我等了他很久,他都没有出现。一个人在荒郊野外,我也害怕,于是我只能回去。回到顾府以后,我想了好久,下定决心去找他,哪怕是身中剧毒,没几天活头了,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说到这,回头看着顾明琴:“大姐,我是不是很傻?” 这个问题,顾明琴无法回答,她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没有得到一个答复,李凤妹似乎是有点失望,暗暗地叹了口气,移开目光,继续说下去:“我去了那个破庙,就是我跟踪他的落脚点。可是他不在,但我还是找到了几件衣服,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我知道那是他的衣服,他把衣服放在这里,肯定还会出现,于是我就留了下来,在那里等他。”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天晚上,我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有另外一个人。我觉得不对劲,就故意躲了起来。我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这才知道,这才知道……”说着说着,李凤妹突然伤心欲绝,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后面的不用多说,自然是李凤妹通过偷听,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得知白沐秋才是害了一家人的罪魁祸首。顾明琴有理由相信,当初这女孩在得知这一事实时,一定是震惊的、恐惧的、悔恨的。整日里和自己并肩前行、一路上对自己照顾有加、甚至是让自己一见倾心的那个人,居然是害死家人的残忍凶手。这样的结果,让一个仅仅才十七岁的小女孩如何接受? “那时候,我躲在佛像后面,捂着嘴巴,拼命地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就像当初母亲将我推进衣柜那样。他们走了以后,我也是好长时间没有缓过神来。后来下雨了,我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就想赶快离开。没想到刚一走出佛像,就又听见有人来了。我躲闪不及,和他撞了个正着。” “是那个白公子……” 李凤妹摇着头:“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他看到了我,好像是很吃惊。趁这个机会,我就往外跑,却被他绊倒在地。可能是知道我不会武功,就想对我不利。谁成想,他突然回来了,一掌就拍死了那个人,把我救下来。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 “我问他,害死家人的是不是他……” “他承认了?”顾明琴试探地问道。 女孩含着泪,轻轻地点点头:“他让我走,还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救我。那天他说话的语气,和刚才一模一样。”说完,李凤妹再度低下头来,以手拂面,呜呜地哭了起来。 顾明琴见她这般,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叹息。此时,她彻底明白了,为什么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对于这件事,李凤妹都是闭口不谈,每次提起,总是泪流满面、痛苦不堪,似乎是不愿意回忆。是啊,一个让自己依赖、让自己爱慕的完美男子,突然间摇身一变,变成了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这一悲剧,恐怕是任何女人都无法接受的吧。 别说是女人,就算是男人,恐怕也…… 想起弟弟顾岳成,顾明琴禁不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耳边,哭声渐弱,睁眼看去,李凤妹已经由刚才的嚎啕大哭,变成了哽咽难语。既然如此,是不是能说点什么了。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我想杀了司徒瑞天。”提起这事,李凤妹眼圈猩红,紧握双拳,咬牙切齿地说道。 司徒瑞天?这是谁啊,这个名字,顾明琴第一次听说,不过她知道司徒远。这两个人会是什么关系呢?顾明琴心里隐隐的有个猜测,但不敢确定。 “他是司徒远的父亲,也是当初害死我李氏全家的幕后主使。”李凤妹主动解释。见那顾明琴露出震惊之色,她用力地点点头,予以确定。低下头来,才继续说道,“当日在破庙里,我听到他们说的话,才明白那个白沐秋,哦不,是慕容秋费尽心思潜入我家,是奉了这个叫司徒瑞天的命令。此人是东丽国的大将军,曾经在我爹手里吃了败仗,为此耿耿于怀。而且他清楚,只要我爹在,就算是华夏四分五裂,打的一败涂地,他也别想乘机而入。所以他就让那个慕容秋利用我,潜入我家,趁机下毒。当时,我虽然不清楚司徒瑞天究竟是何人,但还是暗暗地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司徒远占领沪城以后,我就感觉,他和那个司徒瑞天必然关系非常,趁机打听了一下,果然……那天敌军攻打沪城,城里人趁乱逃跑,我就利用慕容秋留给我的令牌,离开了沪城,并且潜入了司徒瑞天的大营……” “慕容秋留给你的令牌?”说着这话,顾明琴突然感觉到脑海里闪过什么画面,想要抓住之时,却是扑了一空。 “是的,他留给我了一个令牌,还是三年前,什么时候留下的,我也不知道。只记得有一天早上醒过来,令牌就在我身边。当时我对于他已经绝望了,不愿意看到、听到任何一个和他有关的事情,我准备扔了它,可又是舍不得。”李凤妹说到这,从衣服里拿出那枚令牌,放在胸口,哭得肝肠寸断。 顾明琴眼看着那枚令牌,自是好奇,想求过来看个明白,却见她抱的那么紧,只好做罢了。继续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希望她可以慢慢地恢复平静。哭了一会,李凤妹冷静了,擦干眼泪,继续说道— “我把事情告诉老顾叔,他让我把这块令牌留下来,以后或许有用。” “叔公知道你的事情?”顾明琴有些吃惊,顾鑫居然知道? “是的,我回来以后,他问过我,我什么都说了。他答应,让我继续留在顾府。唯一的要求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事情告诉你。”李凤妹说着,抬起头,满含热泪地看向顾明琴。 四目相对,女孩的眼里写满了恳求,似乎是紧张,怕自己责怪她。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是顾鑫……而且顾明琴也相信,顾鑫的隐瞒是为了自己,毕竟,李凤妹的真实身份,足够让人提心吊胆。还记得,李丞相遇害不久,朝廷就发布告示,列举了李丞相一百大罪状。这样一来,李丞相一家人的死,变成了罪有应得,杀人凶手也是逍遥法外。 当初,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民间百姓,自然有人为他打抱不平。可结果怎么样,朝廷上的人自然是结局凄惨,民间百姓却是敢怒不敢言。但自从李丞相一家人死于非命,东丽军队就在华夏势如破竹,所向睥睨,不到五年时间,就占领了华夏大部分的地方,就连这个小小的沪城,也不能幸免。 想到方敏他们的奋起反抗,到了也没有改变被占领、被压迫的命令,顾明琴就一声长叹,唏嘘不已。 “李姑娘,我有一个猜测,你不要讲,听我说,看我猜的对不对?” 李凤妹哽咽着,微微颔首。 见她同意了,顾明琴轻轻一笑,把话说了出来:“半个月前,我被杜员外他们以窝藏逃犯为名关入大牢,是你运用慕容秋留给你的令牌,离开了顾府,去找了杜少航,联合百姓,揭穿杜员外的秘密,我说的对不对?” “大姐果然是聪明,什么也瞒不住。”李凤妹苦笑,认命地点点头,“当时你被他们带走了,全家人慌了神,门口都是杜员外他们留下来的衙役,看着我们,我们根本就出不去,而且那些衙役,我们也是从来没见过。三老爷急的团团转,明音只知道哭,岳冲也没办法。我回到房间,赫然发现这枚令牌突然就扔在了床上……” “突然?” “我不愿意看见它,就把它放在柜子里,谁知道那天晚上回到房间,这块令牌居然不声不响的躺在床上。是不是他们搜查房间之时,翻出来,然后随手一扔……”说到这,李凤妹蹙眉看向顾明琴,见她不答,也并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令牌上有慕容秋的名字,我想着是否有用。第二天,我就试着把令牌给司徒远看,他一见令牌,马上就问我,我和慕容秋是什么关系。” 哽咽了两声,李凤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在这之前,我注意到杜员外喊了一声‘慕容大人’,虽然被司徒远制止了,但我相信,自己没有听错。于是我就告诉他们,我是慕容秋留在顾府,打探消息,和他们里应外合的……”戛然而止,回头看着顾明琴,李凤妹有些惊慌失措,“大姐,我是故意这么说的,要不然我根本就出不去……” “别担心,我相信你。” 顾明琴坚定的目光给了她勇气,女孩破涕为笑,擦干眼泪,继续:“司徒远不好对付,看了我半天,也没说话。当时我非常紧张,害怕他发现破绽,恐怕害了一家人。他让我继续留在顾府,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然后向他汇报。这样一来,我就有了离开顾府的机会。当天晚上,我告诉门口的侍卫,慕容秋就在附近,拿出令牌,很容易的就离开了顾府。” “后来出城,也是用的这个方法?” “不错,拿着这块令牌,东丽军队无人敢挡,还有人把我直接带入了司徒瑞天的大营。老顾叔说得对,这枚令牌果然管用。”把令牌放在手心里把玩着,李凤妹禁不住一阵苦笑。 “能让我看看吗?”顾明琴试探道,李凤妹似乎没有犹豫,直接递了过来。 顾明琴打量着手里的令牌,令牌不大,只不过是拳头大小。上面的内容却是丰富多彩,记载了慕容秋的职位、代号,可以看得出来,慕容秋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叫玄机寺的地方。令牌上还特意说明了,持有这个令牌,任何人不能阻挡。可见,慕容秋或者是玄机寺在东丽,恐怕是非同一般的存在。 “当初司徒远急匆匆地离去,是有人来报,司徒瑞天身染重病。我就在他身边,听得清楚。想着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可以报仇雪恨。通过这块令牌,我很容易就见到了司徒瑞天,当时他已经醒过来了,但还是身体虚弱,不仅如此,我还发现他色胆包天,一直是盯着我看。我就利用这个机会,接近他,我已经快要成功了,可没想到……” “被发现了?” 李凤妹点点头,颓废的叹了一声。 “他们把我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是我让我来的。在这之前,我早就计划好了,如果阴谋败露,就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他慕容秋的头上,就算是不能报仇,也可以告慰爹娘的在天之灵。可事到临头,我却,我却……”李凤妹泣不成声,哭得更凶了。 看着这女孩,顾明琴长叹一声,用情太深,怕是难以自持了。 看女孩呈现出疲惫的颜色,顾明琴也不忍心再问,只道:“时间也不早了,抹点药,早点休息吧。” 李凤妹止住了哭泣,抬头看着顾明琴,一脸木然。 “虽然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去刺杀,终究是飞蛾扑火;这一回,若不是慕容秋……”眼见着女孩脸上的不自在,顾明琴没有再说。移开目光,定了定神,“既然叔公知道了你的身份,还是决定把你留下来,我作为他的继承者、接班人,也是一样的。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会尽全力的保护你。不过我也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看在这么多年我顾家收留你的情分上,不要给我们顾家惹麻烦。” “大姐,我对不起你。”李凤妹哭着,一个头磕在床上。 第503章 顾明琴扶她起来,扶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好好地睡一觉,要报仇,总是有机会的,只要你努力的活下去。” 躺在床上,李凤妹紧闭双眼,含着泪,轻轻地点点头,但怎么也没有再睁开眼睛。 想着她是真的累了,顾明琴也不愿意多说,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床边站起,反身走向门口。正欲开门,顾明琴停下脚步,摊开手心,看着那张令牌,咬着唇,犹豫了片刻,到了仍没有物归原主,便打开房门离开了。 待得听见关门声,躺在床上的李凤妹缓缓地睁开了含泪的眸子,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紧咬双唇,似乎在控制住自己,不要哭出来。把头扭到一边,瞬间,泪水在枕巾上恣意蔓延,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不甘、矛盾、震惊,折磨着女孩的身心,让她痛苦的难以自拔。 把玩着慕容秋留下的那枚令牌,顾明琴疑窦丛生,这个玄机寺,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听名字,好像是一个寺庙,可那个慕容秋,显然不是和尚。那么,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明琴……” “三叔?”顾明琴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来人,有些吃惊,“这么晚了,三叔还没休息?” 顾家栋越过她,向前看了眼:“李姑娘怎么样,状态可好?” “还可以,吃了药,吃了饭,恢复了精神。不过我还是让她睡下了,毕竟这些天来,她一个人躲在山洞里,没吃没喝的,耗损太大,且养着吧。” “奇了怪了,那天在路上的时候,她一直是在我的身后,进了防空洞,却没有见人,她是什么时候跑开的?”顾家栋问着,凝目看着顾明琴,希望他给自己一个答案。不料,顾明琴却是一语不发。顾家栋虽然失望,但也只能摇头叹息,突然想起什么,“我听说,是在一个山洞里发现她的,你和那个慕容秋一起?” “慕容秋觉得那地方不错,特意留我一起欣赏风景。” “欣赏风景?”顾家栋皱起眉头,明明白白的不满。 三叔的不悦,顾明琴看在眼里,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三叔,我知道你不愿让我委曲求全,和东丽人交往,可如今,东丽人占领沪城,这是不争的事实,而我们就算是不服、不愿,那又怎么样,为了活下去,只能俯首称臣……” “你什么意思,为了所谓的活着,难道连最起码的尊严也不要了么?”顾家栋板起脸来,呵斥顾明琴。 “我没有这个意思,可问题是,我们能干什么。当初方捕快他们几千人马,尚且抵挡不住,更何况我们一无所有,拿什么反抗,区区肉体吗,难道让沪城所有人都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吗?如果我们以死相搏,能来个同归于尽,说不定还是值得。可问题是,就算是拼尽全力,死的也是我们自己,敌人毫发无损。这样的拼命,意义何在?” 顾家栋答不上来,只是低下头,默默地叹气。 “所以,光靠我们自己,想要赶跑敌人、保住沪城,根本就不可能。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等?等什么,等朝廷派兵增援吗?这怎么可能,自从李丞相被害,朝廷上下腐败不堪,当今皇上不理朝政,官员们明争暗斗,这种情况下,那个朝廷,还有什么值得我们依靠的。”顾家栋说着,情绪不由地激动起来了。 “就算是朝廷见死不救,总会有人拼死反抗、收复失地的。” “你的意思是说……”顾家栋半眯起眼睛,看着侄女,似乎有点警惕。 “我什么也没说。”顾明琴打断他的话,正色道,先声夺人,“我只是觉得,在这个国家,在这个华夏,心甘情愿做奴隶、对敌人卑躬屈膝的,还是少数的,大多数人都是奋起反抗。三叔,难道你还不知道,这段时间,已经有许多军队举起了反倭大旗。这说明什么?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一定有人带兵打入沪城,帮助我们收复失地。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朝廷上的正规军也好,各地军阀、农民起义也罢,我们都要支持。至于在这之后,华夏会不会易主,那就是以后的事了。而我们现在考虑的则是如何才能将敌军赶出华夏,仅此而已。” 顾明琴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家栋自然是无话可说,无可反驳。看着对面的女孩,长叹一口气,到底没把话说出来。双手叉腰,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突然停下,回头看着顾明琴:“我听说,你打算让医馆明天就开张?” “这是司徒远的意思,如果我不答应,赵罗两位大夫,恐怕都保不住。” 说着,抬起头,正色看着顾家栋,希望叔叔可以理解。 一听到司徒远的意思,顾家栋皱起了眉头,在他看来,顾明琴太懦弱了,居然不懂得反抗。可后面的话一说出来,他就无话可说、无地自容了。他知道顾明琴的屈服,是为了保住更多的人。 “一切小心。”最后的最后,他叮嘱了一句。 “三叔放心。”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阵轰轰烈烈的鞭炮声过来,大街上再次恢复了一片死寂。烟雾散尽,顾明琴走出医馆,张望着乞丐遍野的街道上,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此时,除了叹息,还能做什么,门可罗雀,顾氏医馆已不复往日的辉煌,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崛起的那一天。 顾明琴低下头去,拿起旁边的扫帚,开始整理着地上的炮纸。 “大小姐,让我来吧。”赵文明似乎不忍心她如此,主动走过去帮忙。 “没事,反正也没什么生意。”顾明琴头也不抬。 赵文明双手叉腰,张望着惨淡的大街,也是一阵唉声叹气:“沪城全乱了,真不知道这个顾氏医馆还能熬几天。” “人吃五谷杂粮,总是要生病的,生了病,总是要找大夫的,只要我们医馆还是治病救人,就永远不会关门。”顾明琴一面将地上的炮灰扫入簸箕里,一面淡淡地说道,其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任何事情都不会影响到她。 “永远不会关门?”罗艺沙冷哼一声,“过几天,陈氏医馆开了门,哪里还有我们的位置啊。” “陈氏医馆?陈锦显?”顾明琴吃了一惊,猛然抬起头,“他要开医馆?什么地方?” “就在那里。”赵文明拉着顾明琴走到门口,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顺着那个方向,顾明琴看了过去,果然,正对面,一个商铺正在叮叮当当的敲打着,看样子好像是在装修,一个巨大的牌匾随随便便被人扔在地上,已经残破不堪,但还是可以看得清楚上面的大字—毛记绸缎庄。“那不是毛老板的铺子吗,怎么变成陈氏医馆了?”顾明琴觉得奇怪,陈氏医馆当初可不在这个地方,“毛老板把铺子转租给陈锦显了?” “租?”罗艺沙再次冷笑,“凭着陈锦显那汉贼的身份,还用得着租?那毛老板就是因为不愿意把自家铺子租给陈锦显,被那个什么胡老二暴打一顿,还关入大牢。” “什么,毛老板入狱了?”听了这话,顾明琴震惊万分。 “大小姐,你看。”赵文明指着对面,“现如今,这条街上的店铺,不是陈家的,就是杜家的,有几个店铺虽然还是原来的招牌、原来的老板,可基本上都是愿意和他们合作、和东丽人合作的,凡是不愿意的,都让陈锦显和杜白文以各种罪名,将全家打入大牢。据说是都遭到了残酷刑罚。” “其他街道呢,也是如此吗?” “统统都是如此,现如今,全沪城所有的商铺、店面,要么姓陈,要么姓杜。如果真的可以保存下来,那个人也只怕是变成陈杜二人的走狗,狐假虎威。现如今,这个沪城,与其说是被敌军占领,还不如说是陈杜二人的天地。他们的那些个下属在城里为非作歹,见人就打,逼迫钱财,如果不给,就是一顿毒打,这样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还如何过得下去?”罗艺沙义愤填膺,拿起手里的医书,重重地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好像是在释放着内心的怒火。 顾明琴回头,看着只剩下唉声叹气的罗艺沙,心中五味掺杂,想要劝慰,却不知如何开口。转而却问赵文明:“赵大夫,你们是怎么落在了东丽人的手里?” “还不是因为粮食的事情。”赵文明长叹一声,向着顾明琴解释道,“昨天晚上,他们连拿带抢,几乎是要走了各家各户所有的粮食,扬言说什么要重新分配,为此,还打死了好几个无辜的乡民。结果到了第二天,发放粮食,那些粮食居然发霉发臭,显然不是前一天晚上抢夺的粮食。我们就聚集起来,让他把我们的粮食还给我们,却没想到……” “因为我们是带头人,所以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们就把我们给抓了。”罗艺沙咬牙切齿,目光恨恨。 “我们还以为必死无疑,倒也不拍,我们如此,也算是死得其所;可谁想到……”说到关键处,赵文明戛然而止,看了眼对面的顾明琴,倒没把话说出来。 就算是如此,顾明琴也猜得出他的心思,就是因为自己的求情,才使得司徒远放过了他们。作为一身正气、刚正不阿的两个正人君子,赵罗二人自是不愿意仰仗他人鼻息,在入侵者手里苟且偷生。或许在他们眼里,被敌人杀死,也好过现在。对于自己,二人心里恐怕也是有所埋怨。只不过作为顾氏的当家人,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即使是有怒,也不好轻易发作。 “我们难道一辈子就这样,在别人手里像狗一样,苟延残喘吗?”罗艺沙激动地质问。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有点名道姓,但锐利的目光却是注视着顾明琴,好似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顾明琴无法回答,事实上,她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一定可以等来救兵,只是心里残存着希望,总是好的。 “你给我住手,放开,这是我家……啊……” 凄厉的惨叫引得顾明琴身体一震,来不及理会赵文明,匆匆向外跑去。站在门口,就可以看见不远处残忍的一幕,只见胡老二带着七八个满脸横肉、身材高大的黝黑汉子,对着一个身材矮小、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一顿毒打,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只打的那男子趴在地上、动惮不得。胡老二似乎打累了,直起身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姓沈的,老子我看上你们家房子,那是你的福气。乖乖地搬家走人,别给脸不要脸。” 那男子似乎还有一口气,强撑着从地上坐起来,捂着胸口,看着那胡老二,愤愤地说:“这是我沈家的祖产,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卖。你要是想要,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想死是不是,那我胡二爷今天就成全你。”说罢,胡老二抬起脚来,正准备直接踏在对方的胸口之上,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疾呼— “住手。” 胡老二回过头去,看着那款款而来的女孩,禁不住嘴角上扬,浮出一丝冷笑:“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明琴侄女。” “胡老二,为什么要打人?”顾明琴毫不客气,开门见山。 一听这样的称呼,胡老二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呢,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你的……” “长辈吗?”顾明琴冷笑一声,并睨了他一眼,“你可别忘了,前两天在顾府,三叔可是亲口言明,休了胡氏。从今以后,你胡家和我顾府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你自然就不是我的所谓长辈,我也用不着尊重你。胡老二,为什么要打人?”重复着刚才的话,顾明琴抬高了声音。 “你……”这丫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令胡老二怒火中烧,颤抖着手指着她,说不出一句话,“臭丫头,三弟的死,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顾家所有的人血债血偿。” “你要报仇,那就先要问问司徒大人同不同意;在他眼里,我顾氏和你们胡家孰轻孰重……” “你……”胡老二仍旧是愤愤然,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全身颤抖,只能拼命地克制自己,不向她动手。他非常清楚,如果顾明琴有个三长两短,那司徒远必然不会放过自己,“你给我等着。”终于,胡老二怒气冲冲的说出这样的话,挥了挥手,招呼着那些个打手离开了战场。 胡老二一走,顾明琴急忙俯下身,将地上的男子扶起:“沈老板,你没事吧?” “汉贼。”对于顾明琴的相助,男子不但没有感恩,反而是狠狠地啐了她一口,并大骂一句,甩开她的手,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似乎是想远离顾明琴。 顾明琴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换来的居然是,居然是“汉贼”这两个字。 慢慢地抬起头,放眼望去,才发现街上那些流落街头的可怜之人都是面对着自己,脸上的表情,除了无助,还有愤然。顾明琴有理由相信,“汉贼”这个词,已经在他们心里骂了千遍万遍。为什么?难道就因为顾氏医馆的安然无恙,就因为自己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东丽人面前,跪下屈服? 难道自己所做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他们? “大小姐,我们回去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仰起头,望着赵文明怜悯般的眼神,心里五味陈杂。她慢慢地站起身,回过身,缓缓地往回走。当脚下无力、差点摔倒在地时,幸亏旁边的赵文明扶住了自己。不知怎的,顾明琴现在只觉得筋疲力尽、浑身无力,渴望着一个有力的依靠。 低垂着头,在赵文明的搀扶下,慢慢地往前走。至始至终,顾明琴不敢抬头,因为她害怕,害怕看见同胞们绝望的眼神,更怕他们眼里的愤怒和仇视。即使是这样,她却仍然没有躲过他人的攻击— “汉贼。” “罪魁祸首。” “顾氏几代人的一世英名,都毁在你手里了。” “果然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不堪大用。” 一声声的辱骂非常清晰地传入耳膜,让顾明琴不知道如何回避。她想把眼睛闭上,把耳朵堵上,这样一来,就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但她也知道,这只不过是自欺欺人,难道说堵上耳朵、闭上眼睛,他人就会停止辱骂、理解万岁?就算是制止了他们的声音,恐怕也抵挡不住他们心中的悲愤。 医馆里— 顾明琴坐在门口,手托着下巴,望向窗外,看着偶有人经过的大街。过往的人虽然不多,但每每有人经过,顾明琴面对的都是那些人愤怒的目光,有些人还故意停下了脚步,朝着自己,狠狠地啐一口,好像是发泄着巨大的怒火。 “大小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愤怒的斥责,闯入顾明琴的耳朵,慢慢地回头去看,罗艺沙已然来到自己面前,带着激动、愤怒、不甘的情绪望着自己。顾明琴闭了闭眼睛,似乎不愿面对这样的目光,但也明白,自己无法逃避。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不顾一切,真刀真枪的和他们拼命;能成功吗?”顾明琴淡淡地问,“如若死了,顾氏的家业说不定就真的要毁于一旦了。” “就是真的如此,师父、师兄的在天之灵,想必也可以理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罗艺沙仍旧是义愤填膺,赌气般地说道。 顾明琴叹道:“是啊,国将不国,何以为家?如果祖父叔公还活着,说不定真的要毁家纾难,鱼死网破了。”说着,顾明琴抬起头,仰望天空,在心里默默地发问,叔公,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平静下来以后,顾明琴重新低下头,“其实顾氏能不能保全,我一点也不在乎。关键是叔公留下来的东西,如果让东丽人夺去……” “大小姐,说了半天,师父当初留下来的到底是什么?”赵文明一听这话,顿时起了好奇心,立马追根溯源。 罗艺沙也跑过来凑热闹:“对啊,到底是何物,东丽人那般重视?” 面对着二人焦急的目光,顾明琴内心里矛盾万分。那东西到底是何物,自己到现在为止,也是不得而知。赵罗二人是可靠之人,如实相告,也没什么问题,怕只怕隔墙有耳。如若让路过之人听见,告诉了司徒远,顾氏一家人,甚至是全沪城的老百姓都将会有生命危险。 “明琴啊,快说啊,到底是什么?”见她半天不开口,赵文明早就急不可耐。 罗艺沙也附和着催促:“是啊,大小姐,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难不成你连我们也信不过?” “不不不,两位大夫,明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顾明琴也有点着急,眼下这个时候,必须团结一致,才有反抗的机会,只是现在……左右看看,她发现内室里空无一人,而且也不容易隔墙有耳,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正准备恳请两个人进去再说,还没开口,便和刚才一样,又是一阵凄厉的惨叫传入耳朵。这一次,声音尖锐,对顾明琴来说,好像就在身边。 顾明琴来不及多想,急忙冲了出去。然而,眼前的一幕,让顾明琴看在眼里,又是震惊万分。 只见那司徒远一只脚踏在男子的胸口之上,嘴角轻扬,冷笑着,仿佛是非常得意。而被他踩在脚下的男子则是浑身哆嗦、口吐鲜血、脸色煞白,眼见着还有一口气。见此情景,顾明琴急忙喊道:“放开他。”说罢,就急忙冲了过去,就在他马上就要靠近男子之时,那司徒远突然一伸手,挡住了她— “顾女医,别着急啊,很快就好。”司徒远悠悠地笑着,挪开了那只脚,却没有马上放在地上,而是轻轻地踢了男子一脚,扬扬眉毛,“赶快起来,给顾女医赔礼道歉。” 男子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侧目望向顾明琴,根本就说不出话。 “还不动?”司徒远显然不是一个耐心十足的人,见对方没有动静,便不由地板起脸来,再次抬起一只脚。 顾明琴急忙拦住了他:“司徒大人,不要啊,他已经奄奄一息。如果你再次攻击,此人必死无疑……” “顾大小姐果然是医者仁心、慈悲为怀。但顾小姐可知道,鄙人为何要惩罚此人?”司徒远反问一句,却不等她回答,只是悠悠地说道,“鄙人刚才路过此地,亲耳听见此人辱骂顾大小姐,辱骂顾氏的列祖列宗。敢问,这样的人,顾女医还要救他性命?”说着,司徒远皱了皱眉头,好像是表示难以理解。 听到此话,顾明琴震惊万分,不由地回头,看向地上的男子。此人虽然面色痛苦,但望向自己的目光,却是愤怒异常。顾明琴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由地扪心自问,一切的一切,值还是不值。耳边传来一声轻咳,侧目看去,司徒远摇着折扇,悠然自得。看到他这副表情,顾明琴顿时恍然。 “叔公曾经和我说过,凡是遇到伤者,不管是敌是友,必然是要出手相救,这才是一个医者的道德所在。叔公说得有理,明琴当然不敢怠慢。至于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顾明琴说到这,微微一顿,侧目睨了一眼地上的男子,“嘴长在别人身上,他想说什么,明琴管不着。明琴唯一能做的就是,问心无愧。” “那这个人……” “请司徒大人高抬贵手。”顾明琴微微欠身,低眉垂首,恭敬无比。 司徒远打量着顾明琴,半眯着眼睛,试图发现隐藏在她身上的秘密,她最隐秘的心思。只是这个顾明琴太冷静了,看了她半天,也看不出她心之所想。突然之间,司徒远笑了:“既然顾女医如此真诚,那鄙人就给你一个面子。”说着,俯下身去,以最快的速度,在那个人的身上点了两下。 那人立马如同没事人一般,翻身坐起,从地上站起来,转身撒腿就跑,在这之前,还愤愤地啐向顾明琴:“狗汉贼,呸……” “好大的胆子。”司徒远大骂一声,抬脚准备追过去,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死死地拉着她的衣服— “司徒大人,手下留情啊。”因为急切,顾明琴脱口而出。 司徒远缓缓地回头看她:“难道顾女医不怕?” “无愧于心,有什么可怕的。”见人已经逃开了,顾明琴也就慢慢地冷静了,面对着司徒远,也可以心平气和地回答问题,“关键是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 “顾女医想干什么?”司徒远试探地问。 “明琴是顾家的当家人,也是沪城土生土长的乡民,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家乡免于战火、百姓安居乐业,家业可以继续下去、发扬光大。而这些,全部仰仗司徒大人的恩德。”顾明琴再次恭敬地欠了欠身。 好像是非常满意,司徒远微微颔首,却是话锋一转:“顾女医看得起鄙人,鄙人受宠若惊,自当尽己所能,维护沪城的安定团结。怕只怕我这个外来的和尚,降不住顽固不化之人。必要的时候,还请顾女医尽量配合……” “明琴定然努力,只希望司徒大人可以约束手下遵纪守法,不滥杀无辜。唯有如此,这沪城子民,才会心甘情愿听从大人的教诲。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顾明琴微微抬头,仰视着司徒远,眼神中颇有深意。 司徒远半天不说话,只是沉下脸来,与之对视。顾明琴也是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 四目相对一会,司徒远首先移开目光,轻轻地一挥手:“好了,不说这些了,鄙人心里有数。顾女医,鄙人曾经和你说过,想给顾女医找一个精通解毒之术的帮手,相互配合,早日打开那个宝箱。只可惜我的那位朋友前段时间不在沪城。今天早上,才妥善抵达。这不,人一来,我就立马把人带来了。” 说完,回头看向门口,拍了拍手:“进来吧。” 听到这话,顾明琴震惊不已,但隐隐约约地想起司徒远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并且慕容秋也提醒过自己,没想到是真的。若对方真的是司徒远的奸细,且不说顾氏的秘密能否保得住,就算是这顾氏医馆,以后的经营,恐怕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顾明琴身体一震,回身,便对上赵文明责备的目光,好像在质问,怎么回事? 顾明琴面露难色,不知如何解释,要怪就怪司徒远从天而降,打了个措手不及。就在她为难不已之时,忽然听见一声惊呼— “老佟,怎么是你?” “居然是你?”赵文明也是瞠目结舌,揉了揉眼睛,好似不敢相信。 “佟大夫?”看到此人,顾明琴更是诧异万分。她记得清楚,三年前,父亲去世,此人不辞而别,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以后音信全无、了无踪迹。当时顾明琴还以为此人是因为觉得顾氏没有了希望,所以才不告而别,想要自立门户。却不想,再次见面,竟然是这等场景。 佟之厚慢慢地走到顾明琴面前,深深一揖:“大小姐,别来无恙,顾氏一切安好啊?” 可能是太过吃惊,顾明琴一时愣在那里,答不出话来,怎么会,怎么会……她简直是不敢相信,顾氏除了一个陈锦显,居然还有一人抛弃尊严、投靠东丽。顾明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直到司徒远一阵大笑惊醒了自己— “怎么样,顾大小姐,没想到吧,我带给您的居然是你的老朋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和这个赵大夫、罗大夫一样,你应该叫她一声‘师叔’。”好像是故意的,说出这话时,司徒远特意看了一眼赵罗二人。回过头又接着说道,“顾女医,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如实相告。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觉得怎么样,还满意么?” 司徒远说着,歪着头,笑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此时也冷静下来,回头面对着司徒远:“司徒大人一片好心,使得顾氏再次一朝团聚,明琴自然是感激不尽,请受我一拜。”说罢,俯下身,轻轻地行了个礼。 司徒远好像是并不在意,摆摆手:“好说好说,只要顾女医遵守诺言,将东西完璧归赵即可。” 顾明琴愣了愣,完璧归赵?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个东西本来就属于东丽?虽然疑窦丛生,顾明琴却没有多问,只是答道:“司徒大人放心,明琴说到做到,定会让司徒大人如愿以偿。”说着,抬头去观察着对方的颜色。看到他微微颔首、眼睛带笑,好像是非常满意,顾明琴暂时放了心,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司徒远半天不语,顾明琴也不理他,只是走到佟之厚面前,貌似关心地问道:“佟大夫这些年近况如何,是否一切顺利?” “多谢大小姐关心,佟某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顾明琴皱起眉头,仿佛是半信半疑。而后却是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也是,佟大夫这些年来,虽然是生在异国他乡,可也看得出来,定然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如此说来,自然是一切都好。”顾明琴说完,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些显而易见的嘲讽。 佟之厚对顾明琴的讽刺像是并不在意,只道:“大小姐谬赞了,生在异国他乡,不见亲人,纵然是一帆风顺,却哪里比不上长在故乡,家人团聚?在东丽时,我常常想起师父的教诲、师兄的音容,久久不能忘怀。哦对了,我听说老顾叔前不久不幸遇难,深感痛心。只是不知道老人家葬在何处,特想去拜祭一二。” 说着,抬头看向顾明琴,眼里带着恳求、真诚的颜色。 去拜祭叔公吗?只怕叔公在天之灵,看见你和东丽人合作,一同践踏我顾家,必然会死不瞑目,说不定从坟墓里跳出来,对你破口大骂。顾明琴在心中腹议,面上却克制着怒火,不把那污言碎语统统说出。 侧目看去,只见那司徒远站在一旁,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是恍然。于是就定了定神,顾明琴笑道:“佟大夫不忘旧友,如此谦虚。若是叔公在天之灵,定然是欣慰万分、含笑九泉。只不过叔公葬在城外,距离不近;而今时间不早,这一来一回的,恐是耽误很久;倒不如重新选个日子,再行祭拜?” 佟之厚听了她的话,连连点头:“大小姐说的是,是佟某考虑不周,太鲁莽了。只是突听老顾叔遭遇不测,震惊万分,故而恨不得马上前去坟前哭诉。既然大小姐如此一说,那就改日,待得佟某沐浴更衣,再行祭拜之礼。”说完,向着顾明琴深深一揖。 “佟大夫言重了。”顾明琴回礼。待得抬起头,碰上那佟之厚颇有深意的眼眸,不觉心头一震。 还没想明白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便被司徒远的一声大笑打断了沉思— “好好好,好好好,多年分离,老友相聚,自然是千言万语。不过相互问候,也不急于一时,毕竟大事要紧。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顾女医?”凑近顾明琴,笑问。 顾明琴无奈,只得点点头,还未开口,就听见那佟之厚附和着司徒远的话— “大人说的是,为今之计,只要早日拿到圣物之种,大汗陛下才能完成一统天下的霸业。” 侧目看去,才发现佟之厚的脸上尽是谄媚之色,让顾明琴看在眼里,觉得恶心,故意扭过头去,不予理会,却发现司徒远频频颔首,像是非常满意。转过头来,又对自己说道— “顾女医,这佟大夫也曾是你顾氏的门生,对于解毒之术,颇有研究。我相信有了他的配合,对于早日取出圣物之种,应该是信心倍增吧。” 圣物之种?这是顾明琴第一次听到那个秘密的名字,但顾明琴有一种感觉,此名并非真名,倒像是对于东丽来说非常重要,能帮助他们的一统天下的宝贝。那么,这东西具体是什么?顾明琴知道,如果想让司徒远亲口说出答案,那是绝不可能的。好在,还有一个佟之厚。 “大人放心,明琴定会好好配合,早日将不属于顾氏的宝物,双手奉上、物归原主。”顾明琴故意这样说道,眼看着司徒远笑的更得意了,顾明琴再次肯定,自己所料不差。 而这时,佟之厚也表了忠心:“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尽职尽责,不辜负大人多年的栽培。”说罢,谄媚一笑,长长一揖。 见司徒远满意地点点头,佟之厚也就放了心。不曾想,一抬眼,却对上顾明琴嘲讽的眼色,惊得他缩了缩脖子,立马把头扭到一边,仿若做贼心虚。 两个人都答应了,司徒远当然是欣喜万分,连连点头,笑了一阵,正要开口,忽然有一个东丽士兵急匆匆地向他跑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引得司徒远立马变了脸色,推开那人,看向顾明琴,严肃而急切地说道:“顾女医,顾府出了大事,你马上跟我回去一趟。” 说完,也不理会顾明琴,先一步,转身就走。 顾明琴倒是傻在那里了,脑子里瞬间有些混沌的,不停地回响着司徒远刚才的话,顾府出了大事。若是如此,明音和岳冲,还有三叔他们……尽管是担心家人的安危,可不知为何,腿上好像是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挪不动步伐。直到被人猛地拽了一把— “干什么呢,还不知道赶快回家。” 就这样,顾明琴被人扯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以至于走了很久,才发现拉扯她的是佟之厚。他似乎非常着急,走得很快,健步如飞。以至于顾明琴想和他说些什么,都插不进机会。当然,也是无话可说,自己必须马上回去,看到家人们安然无恙,方可安心。 “父亲,父亲大人,你怎么样,你赶快醒醒啊。” 刚走到顾府门口,便听见府里传来一声声疾呼,仔细一听,是司徒远的声音。这时,只听得旁边的佟之厚大喝一声:“糟糕。”不自觉地甩开顾明琴,快步走入了顾府。 顾明琴却是站在门口,愣愣的发呆,司徒远的父亲来了?难道……顾明琴突然想起什么,暗叫不妙,在脚下不稳的情况下,踉踉跄跄的进了家门。 出事的地方是顾鑫的房间,早已被东丽士兵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顾明琴不断地介绍着自己的身份,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定睛一看,屋子的正中央躺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四五十岁上下。此人应该就是司徒远的父亲,导致李丞相一家人死于非命的罪魁祸首—司徒瑞天。 “大姐……” 听见一声惊呼,循声望去,只见妹妹顾明音跌跌撞撞地向自己跑了过来,顾明琴急忙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大姐,我怕……”顾明音缩着脖子,躲在顾明琴怀里。 “别怕,姐姐在你身边,姐姐回来了。”紧紧地抱着她,顾明琴低声安慰。渐渐的,妹妹安静下来了,而此时,顾家栋这些人也围到了自己的身边。而当她环视一周,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无意中抬头,与那男子旁边的慕容秋对视,对方微微颔首,给了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 看来,此事和李凤妹没有关系,顾明琴见此,长松一口气。 任凭司徒远如何呼唤,如何晃动,地上的司徒瑞天都是一动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他身旁的人似乎也不敢轻易上前劝说,哪怕是那慕容秋,都不敢动作。最后还是佟之厚壮了胆子,走上前去:“司徒大人,你也别着急,将军情况不明,待得卑职检查一番,再做定论,千万不要耽误了病情啊。” 司徒远这才意识到重中之重,赶快起身,挪到一边,把位置让给佟之厚:“快快快,你赶快检查一下,父亲到底怎么了?” 佟之厚马上行了个礼,蹲在地上,拉过男子的胳膊,认认真真的号脉,时不时地看看眼球、舌苔…… “他怎么回来了?”顾家栋在顾明琴耳边低声问道,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满。 “我也不太清楚,是司徒远引荐给我的。你先别问,等他们走了,我再告诉你。” 顾明琴说的模棱两可,到了,也没有一个答案,惹得顾家栋有些不满,倒也明白,现在不是心平气和、说明真相的时候。尽管具体的,顾家栋还不清楚,但有一点,确实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佟之厚现在是真真正正依附于东丽人。怎么会这样,怎么样,有一个陈锦显忘恩负义、通敌卖国也就够了,现在佟之厚也是如此…… 难不成两个人本就是臭味相投、联合起来图谋顾氏,那当初顾家梁的死…… 顾家栋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打死也不愿相信。可现在,好像事实俱在…… 见顾家栋没有再问,顾明琴暂时舒了口气。到底发生了什么,司徒瑞天怎么会在这里晕倒,顾明琴不得而知,本想问问顾家栋,又担心引人注意,只好作罢。无论如何,这事和李凤妹无关,那就是好的。感受到前方的那道目光,顾明琴情不自禁地抬头,与他对视。四目相对,只觉得心跳加速,难以平静,随即慌忙移开。自己怎么了,怎么可以对敌人动了心,荒唐至极啊。 “中毒。” 就在这时,低沉的声音缓缓而起,声音不大,却是振聋发聩,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转向那个人—佟之厚。 “什么,你说什么,中毒?”司徒远声音尖锐,形容迫切,“怎么会中毒,中的是什么毒?” 佟之厚仍然是把着那人的手腕,摇摇头说道:“现在还说不清楚,但是老将军印堂发黑、舌苔发紫,很明显是中毒现象。但具体是哪一种毒素,不能轻易下定论。” “有没有可能是……”司徒远皱着眉头,紧握双拳,非常焦急地看着佟之厚。 “现在还不清楚,有些相似之处,但不能确定,怕是毒素变异了。”佟之厚得出这个结论。回头看着司徒远,见他拧起眉头,似有不解,于是就耐着性子,向她解释道,“任何毒物,在一定的条件下,随着时间的推移、环境的变化,自身也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变化。有时候是毒性消失,还有时候,可能是毒性增强。” “那这一次……” “看来是毒性增强了。”看着司徒远惊讶的目光,佟之厚重重地点点头,像是在告诉他,自己不是在开玩笑,“只不过……” 突然间话锋一转,佟之厚站起来,走向身后的墙壁,这碰碰,哪儿看看:“并没有破坏的迹象,毒性怎么会泄露呢?”提出此问,回过头,正色看着司徒远。 此时,司徒远也意识到问题的关键,立马环视一周,沉声问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徒将军怎么会突然跑入顾府?”眼波流转,慢慢地定格在了顾明琴的身上。 面对着他的目光,顾明琴毫不畏惧:“今天是医馆重新开张,吃完了早饭,我就去了。司徒大人,现在可是你让我回来的。” 司徒远点点头,的确如此,而且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破绽,他也就不得不相信,此事和顾明琴本人无关。 “顾三老爷,你呢?”司徒远转向顾家栋。 顾家栋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今天中午正在吃饭,这家伙带着人就冲了进来,连门都不敲,我们虎落平阳被犬欺,也不敢出声。进来以后,直接冲进二叔的房间,找我们要钥匙,我们哪里有。这家伙就不耐烦了,然后就动起手来,说什么武功不凡,一掌就可以把箱子劈开。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只是如此?”司徒远半眯起眼睛,半信半疑。 “反正我说了,信不信随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自从你们攻占我沪城,我顾家栋就没想过独活一世,可怜我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战场拼敌。否则我战场杀敌,一刀一个,杀的你们屁滚尿流……啊……” 话音刚落,顾家栋就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掀飞在半空,越过人群,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三叔,三叔……” 顾明琴等人连忙跑过去,将顾家栋从地上扶起,顾家栋随即吐出一口血来,晕倒在地。顾明琴急切地唤了几声,对方虽无反应,但还有微弱的呼吸,还有救。 “这么差的身体,还想战场上杀敌,简直是不自量力。” 声音就在耳畔,顾明琴抬起头,果然看见司徒远就站在自己身边,居高临下,眼带轻蔑和警告,却是一语不发,转身而去。此时,旁边的顾岳冲已然是义愤填膺、跃跃欲试、企图站起。顾明琴急忙按住他的肩膀,用力的压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虽然走在前面,后面的情形,司徒远也看得明白,不由地扬起嘴角,得意一笑,顾明琴果然是个聪明人。 “顾三老爷所言属实。” 这时,慕容秋走上前,这般说道。司徒远回头看他,微微蹙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秋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今天早上,卑职按照你的命令,去发放粮食。回来的路上,恰好看见将军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往顾府去了。” “父亲怎么会现在就到了沪城?”司徒远不解地问道。按照计划,司徒瑞天三天以后才会进驻沪城,怎么会突然提前? “我也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啊。”慕容秋面露难色,好像是不解。看了看对方的表情,倒没有怀疑到自己,这才接着说下去,“到了顾府,将军就吵着闹着,一定要打开宝箱。该说的我都说了,可说什么都没用,将军是一意孤行,非要亲眼看见不可。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告诉他,钥匙在你司徒大人的手里,如果真的想看,等你回来了,从长计议。” 司徒远连连点头,慕容秋说的在理,如果是这样,最合适不过了。谁想,慕容秋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没用啊,将军一定要看,还说什么,不就是区区的一堵墙,有什么了不起的,能挡住他……” “父亲真的是亲自动手?” “那可不,我想拦住他,可还是晚了一步……” 司徒远听罢,又气又急,禁不住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望向地上那个中年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忽然间,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回头询问慕容秋:“家父怎么会突然对这东西怎么感兴趣,迫不及待、非看不可?” 慕容秋笑了:“大人若是想知道这个,那就要问问他。”好像是随手一抓,抓过一个人,直接扔到了地上。 顾明琴一看此人,惊得捂住了嘴巴,顾家韦,居然是他? 顾家韦被扔在地上,立马面色扭曲、痛苦万分,看来慕容秋这一扔,力道不小啊。 耳边传来一声冷哼,侧目看去,岳冲已经不屑一顾的扭过头去了。回过头来,再次看向那狼狈不堪的顾家韦,只剩下无奈的一声叹息,众叛亲离、人不如狗,难道真的是他追求的结局。 顾家韦摔了个嘴啃泥,好不容易以手撑地,坐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人抓住了领口,向前一拖— “说,你为什么要引得父亲打开宝箱?” “我我我……”顾家韦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杀气腾腾的眸子,顿时吓得浑身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慌不择路,向后一指,“是她,她让我做的。” 话音未落,就被人转了个一百八十度:“你给我好好看看,到底是谁,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顾家韦虽然是头晕目眩,但在这件事上,他似乎早有目标:“是她,顾明琴,是她让我这么做的……哎呦。”毫无防备的,司徒远突然松开了手,顾家韦向前一扑,又是一个嘴啃泥。 司徒远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径自走向顾明琴,站在她面前:“顾女医,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明琴没什么可说的了。”顾明琴一面死死地按住顾岳冲,一面非常平静地面对司徒远。 “没什么可说?”司徒远微微蹙眉,不可思议。却见对面的顾明琴轻轻地点点头,悠悠地说道— “在说这件事之前,有一个问题我必须和司徒大人你说明白,就是这个人……”顾明琴说着,指向地上的顾家韦,“顾家韦,虽然是姓顾,但和我顾家、顾氏,一点关系也没有,充其量,只不过是同姓人,五百年前是一家。” “明琴你……”指着顾明琴,顾家韦怒气冲天,或许是憋在胸口,一时间长咳不止,难以平静。 司徒远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看向顾明琴,轻轻地挑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按照辈分,对于这个顾二老爷,你顾大小姐应该是叫一声‘二叔’吧。” 顾明琴点着头,好像是认命一般,说道:“的确,按照血缘关系,明琴应该喊他一声‘二叔’,只是……司徒大人,明琴在这里斗胆问一句,若是有一人不顾及兄弟之情、长辈之责,联合他人,谋夺自家财产,企图逼死亲弟、贩卖侄子侄女,这样的人,作为亲人,司徒大人可愿承认?” 顾明琴说着,狠厉的目光望向顾家韦,声色俱厉:“明琴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早上,此人是如何带着对顾家觊觎已久的仇人闯入顾府,为了那莫须有的备用钥匙,将我三叔、小弟小妹打翻在地,让人随意凌辱。虽然因为司徒大人的及时赶到,仇人阴谋未成,但此人吃里扒外之心已经让明琴完全寒心。经过明琴和三叔商量妥当,已经将此人逐出家门,从此以后,他顾家韦与我顾府没有半分关系……” “明琴啊……”顾家韦痛哭流涕,惨叫一声。 顾明琴理也不理,只是看着那司徒远,接着说道:“今日之事,明琴一无所知,若是大人不信,明琴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有一点,明琴倒是可以确定,这顾家韦自从叔公去世的那一天,就开始逼迫明琴嫁人,交出顾氏的财产。被明琴几次拒绝,因而记恨于心……” “明琴,我们可是一家人啊,你难道要活活逼死二叔吗……”顾家韦嚎啕大哭,希望顾明琴看着往日的情面上,解救自己,为自己求情。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无论是顾明琴、顾明音、还是顾岳冲,对于自己都是彻底绝望了。在这生死攸关之时,竟无一人为他开口。 司徒远根本就不看他顾家韦,只是蹙着眉头问顾明琴:“你的意思是说,顾家韦是想通过这件事,报复顾家?” 顾明琴毫不犹豫,认真地点点头:“的确如此,因为他觉得,大人如果处死了明琴等人,顾家所有家产、医馆,非他莫属……” “明琴啊,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可不能胡说啊……”顾家韦急忙分辩道,话未说出,另一个声音就适时的响了起来— “司徒大人,卑职觉得顾女医的猜测不无道理。”慕容秋走上前来,面对司徒远,恭敬无比,“上次,这顾家韦和杜白文联合起来,擅自做主、搜查顾府,卑职按照律法,将他们打入大牢,准备听候大人处置。去的路上,这顾家韦骂骂咧咧,一路上都在诅咒顾女医不得好死,过不了多久,要让她好看……” “我没有。”顾家韦扯着嗓子,歇斯底里。 只是慕容秋和司徒远根本就视而不见,慕容秋只是接着说道:“前几天,为了管理好骚乱的沪城百姓,司徒大人想要联合杜员外等人,将其释放,卑职完全理解,也非常支持。只是据卑职所知,他顾家韦自从离开大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前往何处,不得而知;只是这一次,他再度出现,却是引得将军搜查顾府,实在是……” 后面的话,慕容秋并未说出,只是蹙眉摇头,不知是难以置信,还是无法理解。 司徒远那么聪明,慕容秋的意思如此明显,他如何看不透?顿时气血上涌,怒不自禁,一边冲过去,揪住顾家韦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说,是不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我没有,我没有,司徒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是将军自己……”顾家韦企图推卸责任,谁成想,话音未落,对方就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 “事到如今,你还要嫁祸于人?”司徒远彻底怒了,嫁祸顾明琴,于己无关,倒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可现在顾家韦居然把责任推到了父亲的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使是顾家韦已然趴在地上、站不起来了,司徒远仍旧是余怒未消,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顾家韦从地上托起来,抛入半空,狠狠地落在地上。 “邦”的一声巨响,顾家韦栽倒在地,哼了几下,便是不动弹了。 看见顾家韦此番惨状,顾明琴微微蹙眉,略有不忍。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想到此,顾明琴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却不想,迎来慕容秋凌厉一眼,免不得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醒过来了,醒过来了……” 就在这时,一直在看护着司徒瑞天的佟之厚发出了兴奋的叫声。司徒远立马回过头,冲过去,推开佟之厚,俯下身,扶起那中年男子,热切地呼唤着:“爹,快醒醒,快醒醒……” 那司徒瑞天看起来的确是动了动,似乎马上就要醒来。顾明琴见是如此,紧张地握起拳头,若是此人醒过来,认出了李凤妹,那对于顾家来说,那可是……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轻咳,声音不大,却引得顾明琴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那慕容秋手背在身后,轻轻地晃了晃,不知是不要靠近,还是不要着急。好像是下意识地,顾明琴后退几步,远离了司徒父子,并且凝神定气,眼睛一眨也不眨,紧盯着那马上就要苏醒过来的司徒瑞天。 第504章 “爹,你醒了?”看见父亲苏醒过来,司徒远自然欢喜。本能地伸出手来,想要触碰父亲,却发现对方眼神不对,“父亲,你怎么了……” 中年男子并不答话,只是猛地坐起,直愣愣地看向前方,伸出锋利的指甲,直戳亲子的喉咙。 司徒远反应快,把头一偏,躲过锋芒,并且快步向后退去。谁知道,那司徒瑞天也突然起身,机械般地向儿子走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司徒远发起攻击。面对父亲,司徒远自是不愿还手,却不得不本能地招架:“爹,快住手,我是你的儿子,我不想伤害你。” 司徒瑞天充耳不闻,只是使尽毕生所学,向司徒远一次又一次发起猛烈的进攻。 “司徒将军神志不清,众人退后,避免误伤。”慕容秋大喝一声,同时一个鹞子翻身,来到顾明琴身边,拽着她的衣服,将她拼命地往后拖。 顾明琴只感觉到身后猛烈的拉力,侧目见是慕容秋,也不多问,只是抓紧了弟弟妹妹,拉着他们也往后退。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司徒远当然不会使尽全力,怎想,父亲已经是六亲不认,招招致命,仿佛是忘记了父子亲情。并且,司徒远还发现父亲的攻击力一下子提升了许多,往日里自己手到擒来的搏击之术,在父亲面前,已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司徒远只觉得体力不支,再这样下去,怕是真的要死在父亲手里了。 “慕容兄,赶快过来帮忙。”趁着打斗的间隙,司徒远向慕容秋发出了求助。 慕容秋点点头,同时叮嘱顾明琴:“不要乱动,我马上就回来。” 顾明琴点点头,目送他腾空而起,直接插入司徒父子之间,一时间,三个人打的难舍难分、不分彼此。 “大姐,那个什么司徒将军好像是中了断魂草之毒。”顾岳冲这时小声提醒顾明琴。 顾明琴立马回头:“你敢肯定?” “错不了,当初马捕快犯病,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听罢此话,顾明琴回头去看,联想到马大壮犯病的情形,自然是深以为然。只是,司徒瑞天怎么会中断魂草之毒,难道是…… 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前方那个完好无损的金属箱子,不禁拧起了眉头,真的毒性爆发? “咚--”一声巨响又一次惊扰了顾明琴,抬头望去,只见那司徒瑞天轰然倒地,闭上眼睛,把头歪倒一边。 “爹……”司徒远忧心父亲,正准备扑上去,却被人厉喝一声— “不要碰他。”佟之厚冲过去,急忙拉住司徒远,万分急切地说道,“大人,将军所中之毒极有可能是断魂草。此毒毒性剧烈,容易传染……” “你怎么那么肯定?” “刚才我听见顾二公子亲口和顾大小姐说的,凡是中了断魂草之毒,都是此种症状。” 顾明琴一听这话,吃惊万分,万没想到,佟之厚居然把话题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抬眼看去,发现那司徒远正阴沉着脸,一步步向自己而来,眼里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顾明琴第一反应是将弟弟妹妹挡在身后,独自面对司徒远。 “是不是这样?”司徒远声色俱厉,显然是耐心耗尽。 向那佟之厚看了眼,对方也看着自己,意味深长。强忍着恐惧的心理,她故作平静地答道:“的确如此,毒性发作之时,病人力大无穷、意识混乱,若不是武功高强之辈,恐怕难以控制……啊……”话未说完,就被对方用力一拉,顾明琴惊呼一声,向前扑去,一抬头,便对上男人犀利的目光— “解药,解药在哪里?”司徒远急不可耐。 “没有解药。” “没说什么?” “断魂草之毒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具体的解药。”顾明琴渐渐地适应了应对之法,所以面对司徒远,也冷静了许多。见他半眯起眼睛,很显然,对自己所言半信半疑,顾明琴于是就接着说道,“司徒大人,明琴早就说过,在没有合适的开启之法时,这东西绝对不能拿出,否则便是灭顶之灾,现在看来果然……” “既然是灭顶之灾,为什么你们安然无恙?”司徒远很快抓住了破绽,反问顾明琴,“若真的是大规模的毒性发作,我们谁也逃不了;为何现在独独父亲一人身中剧毒?” 这也是顾明琴想知道的,只是面对着司徒远锐利的眸子,她紧张万分,不知如何回答。不想此时,慕容秋悠悠的声音竟在耳边缓缓响起— “我想这大概是和将军距离太近、用力过猛有关吧。” “用力过猛?”司徒远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趁这个机会,慕容秋走到顾明琴身边,不动声色地一拉,令她远离司徒远:“大人,将军当时一意孤行,卑职苦劝不听,最后,把将军说的不耐烦了,将军还推开了卑职,并且警告兄弟们不要靠近,免得他猛烈运功,造成误伤,所以……”关键时刻,慕容秋低下头来,好似非常委屈,又非常无辜。 司徒远环视一周,才发现跟来的那些侍卫都是和慕容秋一样的动作,也就不得不相信,慕容秋所言属实。的确是父亲的责任,一意孤行,自作自受。低头看着好不容易被制服的父亲,司徒远苦叹一声,他了解父亲,这样的事,的确是有可能的。父亲自恃武功盖世,无人能敌,自不会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毒物放在眼里,只是没想到…… “真的没有解药?”看向顾明琴,司徒远再次试探。 “没有。” “没有?”司徒远背起手来,在她面前踱了几步,冷笑地戳穿她,“据我所知,几个月前,你们顾家住了一个特殊的病人,此人就是身中断魂草之毒。”说完此话,司徒远再次目光锐利,逼视着顾明琴。 顾明琴头也不抬,面色平静,微微颔首说道:“大人说的不错,马捕快的确是中了断魂草之毒,而且一直是住在顾府。只不过他身上的毒素一直没解,以至于毒性复发、一命呜呼……” “为什么没有解毒,为什么会毒性复发?” “马捕快毒性复发的根本原因,难道大人还不清楚吗?”顾明琴掷地有声地反问。抬头挺胸,声色俱厉的注视着司徒远。 司徒远也是沉下脸来,锐利的注视着顾明琴,再次发出警告。却不想,顾明琴不为所动,仍旧是望向自己,面色坦然。 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不想耽误时间,司徒远首先垂下了目光:“中毒者在顾氏如此之久,难道说你们顾氏从未有什么应对之法?” “当然,叔公这一辈子致力于断魂草的毒性破解,尽管是呕心沥血,却也不得其法;再加上为奸人所害……” “顾明琴,我要你们的应对之法。”司徒远厉声打断她的话,再次无声警告。 对上他警告的目光,顾明琴心有不甘,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看来,对于陈思婉,他要保护到底了。虚与委蛇的和东丽人合作,除了保护当地百姓,顾明琴还有另一目的,那便是借刀杀人、为父报仇、为叔公报仇。可从现在的情势来看,只怕是难如登天了。 “咳咳咳……”慕容秋轻咳几声,走上前,提醒顾明琴,“顾小姐啊,司徒大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他希望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你还是就事论事吧,司徒将军情况危急,可是耽误不得的啊。” 听到这话,司徒远回头看着慕容秋:“怎么着,慕容兄又要怜香惜玉了?” “没办法,我就是这样,心肠软,见不得我看上的女人受苦。还请大人见怪勿怪。”慕容秋说着,讨好般的拱了拱手。那司徒远好似不屑一顾,冷笑一声,扭过头去。见此,慕容秋再次提醒顾明琴,“顾大小姐啊,大人现在可是好脾气,给你机会。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错过了机会,那就后悔终身啊。” 慕容秋眸子里深意满满,让顾明琴明白了此人的警告。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为父报仇,不能急于一时。 “启禀大人,叔公劳心劳力,确实是研究出了一个药方。虽不能彻底解除毒素,控制毒性复发,让病人在短时间内,保持稳定的状态,还是有可能的。”顾明琴这般答道。 “药方现在何处?” “药方倒是容易,明琴记得清清楚楚,随时都可以写给大人。只不过,根据叔公的研究,病人的状态并非保持不变,随着时间的推移,毒素在体内的变化,药方的药材用量,并非一成不变,必须要视情况而定。不仅是断魂草之毒、任何毒素、病症都是如此。” 顾明琴说着,抬头,探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还算是温和平静,顾明琴便继续:“如果大人信得过明琴,可以将司徒将军暂时留下……” “你想让我将父亲留在你们顾家?” “断魂草之毒并非普通的病症,在没有解药的前提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控制病人的毒性发作。这种情况,需要大夫不离左右,时刻观察着病人的情况,然后对症下药。”顾明琴解释道,而后又补充一句,“在这之前,马捕快住在顾府,叔公不分昼夜,守护床边,寸步不离。” 司徒远看着女孩,观察着,琢磨着,想看清楚她在想什么,把父亲留下,目的何在。只不过看了半天,一无所获。顾明琴太平静了,整个人没有一丝丝的紧张,说出来的话好像是理所当然,让人不得不信。可毕竟是亲生父亲,司徒远自然不敢大意。招了招手,让佟之厚近前。 “顾大小姐刚才所言,你觉得如何?” 佟之厚正色点点头:“不无道理。” “你的意思是说,我确实是应该按她的意思,把父亲留在顾府?” 佟之厚却在此时轻轻摇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尤其是大小姐并非真心投诚,有些事,大人不得不防。依我看,倒不如……”说着,凑到司徒远耳边,低语几句。不知说了些什么,倒惹得司徒远频频点头,露出笑容— “好主意,好主意。老佟,你跟了我这么久,真的是深得我心啊。”司徒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而当他看见佟之厚的谄媚之笑,他更是赏心悦目。笑过之后,他轻咳一声,重新看向顾明琴,“顾女医啊,不是我司徒远不相信你,而是觉得家父住在顾府,实在是不太方便;另外,作为儿子,鄙人也是想守护床边、寸步不离。这样一来,鄙人也不得不过来打扰,实在是不太合适。想来想去,家父还是住在县衙里比较好,那个药方,还请顾女医暂时交给佟大夫,若是家父的病情有什么变化,还请顾女医光临寒舍,指教一二。” “大人谬赞了,指教不敢当。” “那就这么说定了?” “还请大小姐不吝赐教。”佟之厚也附和了一句。 顾明琴微微欠身,算是回礼。站起身来,看着佟之厚欣慰的笑容,向着自己频频颔首,甚为满意。顾明琴只觉得恶心,没有回应,只是把头扭到一边,视而不见。 佟之厚也不在意,回过头去,再向司徒远提出建议:“司徒大人,将军刚刚平静下来,卑职建议,趁着这个机会,早日送回衙门安排妥当。以免毒性发作,不好控制。” 想起刚才父亲发疯一般的攻击,司徒远也是心有余悸,颌了颌首,急忙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父亲扶起,在这过程中,不愿让他人帮忙,恐怕是惊扰了父亲,噩梦重演。惟有慕容秋上前时,他才没有拒绝。临走之时,特意嘱咐佟之厚:“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大人尽管放心。”佟之厚立马给了承诺,好像是早有准备,张口就来。 司徒远微微颔首,放了心。佟之厚尽管是华夏族人,却跟了自己多年,忠心耿耿不说,而且喜欢沉默。对于这个人,司徒远虽然算不得百分之百的信任,可也相信,自己控制得了。这时,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正一步步地向自己挪动。顾家韦,对于此人,司徒远现在是恨之入骨,当即下了命令— “来人啊,把这个顾家韦打入天牢,等候处置。如若司徒将军有什么三长两短,立马杀了他陪葬……” 此话一出,顾家韦彻底清醒了,眼看着司徒远路过自己,他下意识地想抓住救命稻草,只可惜对方走得飞快,顾家韦筋疲力尽,扑了个空,眼看着自己将要被人带走,他急忙向着顾明琴求救:“明琴侄女,我可是你的亲叔叔,血浓于水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直到顾家韦被拖了很远,拖出了顾府,顾明琴都是眼睁睁地看着,不发一言。对于这个二叔,她已经绝望了。一次次的背叛,他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身后,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顾明琴没有回头,仅凭感觉,就把弟弟妹妹揽入怀中。 “大姐,二叔真的会死吗?”顾明音扬起小脸,疑惑地看着顾明琴。 “我不知道。”顾明琴叹息着,微微摇头。 对于顾家韦,顾明琴真的是绝望了,可内心深处,她真的希望他死吗?他是自己的二叔、亲人,血脉相连,血浓于水,这是割舍不得的。可是慕容秋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也让顾明琴恍然,这件事,自己管不了;顾家韦,仅凭自己,也救不了。那么,这个慕容秋会帮忙吗?联想到他一次又一次无声的提醒,一次又一次不动声色的相助,此人在顾明琴脑子里,越发神秘。他到底是谁,如此相助,目的何在? “大小姐……” 低沉的声音唤醒了顾明琴,回过神来,佟之厚站在自己面前,恭敬无比。此时,司徒远的人马已经撤出,府里只剩下顾家人和佟之厚一个外人。在这种情况下,顾明琴也就不客气了:“佟大夫提醒明琴,是否也是为了药方之事?” “寄人篱下,迫不得已,还请大小姐体谅。”佟之厚深深一揖,恳切万分。 听到此话,顾明琴在心里一阵冷哼,什么叫寄人篱下,什么叫迫不得已,分明是利字当前,脸皮不要,丧心病狂,为了所谓的高官厚禄,忘记礼义廉耻,忘记忠君爱国。一时气愤,这些话差点脱口而出。但关键时刻,顾明琴忍住了。忍一时风平浪静,待得有朝一日,华夏族人收复失地,赶走东丽侵略者,自己一定要好好地骂一骂这些无耻汉贼,骂的他们体无完肤。 握了握拳头,暂时控制着愤怒的心情,看向佟之厚,正要说些什么,一阵轻微的呻吟清晰入耳,低头一看,正好见那顾家栋徐徐地睁开眼睛:“三叔。”也顾不得佟之厚了,顾明琴急忙俯下身,将顾家栋从地上扶起。无奈,顾家栋太过沉重,姐弟三人哪怕是使尽浑身力气,都没有将人成功的从地上扶起来。 “大小姐,让我来吧。”佟之厚主动伸出手,想要帮忙,却被一股力量狠狠地推开— “你不要碰我。”顾家栋恨恨地说道,瞪视着他,带着愤怒、失望、悲怆的心情,以手撑地,使尽全力,试图从地上爬起。 姐弟三人一看如此,急忙上前帮忙,齐心合力,总算是将顾家栋从地上搀扶起来。各自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相互搀扶着,缓缓地往前走。惟有顾明琴,时不时地回头,去向那佟之厚看上一眼,然后就移开目光。看样子,佟之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自己应该好好想想应对之策了。 望着顾明琴等人离去的背影和警惕的眼神,佟之厚不由地闭上眼睛,轻轻的一声长叹。 卧室里,将顾家栋安排在床上,盖上被子,确认无虞,顾明琴便叮嘱弟弟妹妹,好好照顾三叔,之后就要离开房间。 “明琴……”顾家栋见她要走,艰难地喊了声,然后就咳嗽不止,难以言语,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拼命地向顾明琴摆着手,边咳边说,“不可以,不可以把药方交给东丽人……咳咳咳……” 看三叔如此痛苦的说出这话,顾明琴心中五味陈杂,把手抽出,再次帮他掖了掖被子,并且劝慰道:“三叔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准备怎么做……咳咳咳……”顾家栋追问不休,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面对此问,顾明琴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因为现在不仅是三叔,弟弟妹妹也看着自己,那质问的、期待的眼神让顾明琴有些招架不住。闭了闭眼睛,轻叹一口气:“佟大夫本来就是从顾氏出去的,医术高超,如果想在药方上做文章,根本就瞒不住……” “什么,你要把药方交给他,怎么可以……”听了这话,顾家栋更为激动,咳得更厉害了。 “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么?”顾明琴也烦了,转而反问一句。顾家栋瞬间停住了咳嗽,抬头望向自己,不一会又咳得更厉害了。顾明琴闭上眼,沉默了片刻,帮叔叔拍着背,劝慰道,“三叔,那个药方充其量就是一个安神药,根本就不是解药。吃了以后,能够让中毒者暂时处于昏睡状态,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功能。其实这样一来,也是好事。刚才我们也看见了,那司徒瑞天武功高强,一旦发起飙来,没有势均力敌的人,根本就控制不住。弄得不好,冲出衙门,大开杀戒,吃亏的还不是城里的无辜百姓?” 仔细一想,顾家栋觉得也有道理,便微微颔首:“那你去吧,小心一点。” 顾明琴笑着点点头,便起身往外走。 “大姐,我和你一起去。”顾岳冲主动请缨,靠近顾明琴。 顾家栋也适时附和:“带上岳冲吧,他年纪也不小了,是个男子汉,必要的时候,可以保护你,有他在,我也放心。” 三叔是一片好意,顾明琴当然不好拒绝;何况,岳冲已经挎上了自己的胳膊,那样子是非走不可了。顾明琴无法,只能叮嘱明音好好照顾三叔,然后便带着岳冲出去和佟之厚见面。 “大小姐……”看见顾明琴,佟之厚屈身行礼,恭敬无比。刚开始还是带着笑容,只是在看见顾岳冲时,脸上的笑容陡然收起。 尤其是那顾岳冲横眉冷对,时不时地对着自己龇牙咧嘴,更是让佟之厚尴尬无比,不知所措。 对于弟弟暗中的动作,顾明琴选择视而不见,只是笑对长者:“三叔受了伤,耽误了时间,明琴来晚了,还请佟大夫莫怪。”说着,轻轻地福了福身子。 “大小姐言重了。”佟之厚回了礼,马上问候一句,“三老爷情况如何,要不要在下去诊治一番?” “用不着,我三叔不想见你。”顾明琴还未开口,顾岳冲便口气生硬的冷冷拒绝。 “岳冲,不得无礼,佟大夫毕竟是我们的长辈。”顾明琴呵斥弟弟。顾岳冲似是不服气,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对此,顾明琴只是无奈,回过神来,笑对佟之厚,有些抱歉地说道,“小弟年幼,口无遮拦,还请佟大夫莫要和他一般见识。明琴在这里替他陪个不是。” 说完,再次微微屈身,不等他反应,顾明琴已然站起身来,接着说:“佟大夫的一片好意,明琴心领了。三叔虽然受伤严重,但都是一些皮外伤,容易应付;而且前几天,慕容大人也送来了一些常用药材,明琴完全可以调配。就不劳佟大夫再度费心了。” “三年不见,大小姐长大成人,而且成了远近闻名的一代女医,其变化之大,着实是让人刮目相看啊。”佟之厚捋着胡须,感慨万千道。 顾明琴苦笑:“世事无常,为了弟妹,明琴只能竭尽所能,保住家业。世事所迫,并非明琴心之所愿。”说着,抬眼看着佟之厚,眸子里带着些深意。 四目相对,佟之厚仿佛是略有些尴尬,把头扭到一边,不自在的咳了几声。回头看向顾明琴,又是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顾明琴见此,倒是没有再客套,只是拿出一张药方,递向佟之厚:“佟大夫,实在抱歉,说了这么多,忘了正事……喏,这是你要的东西。” “我要的东西?”佟之厚初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把那张纸接住了,打开一看,竟是一份药方。这时,只听顾明琴徐徐地声音缓缓而起— “当日,马捕快住在顾府,叔公就是给他用了这个药方,每天三次,控制他的毒性发作。” 原来如此,佟之厚点点头,也明白了,顾明琴为何要把这个药方交给他。低下头,仔细地看了起来,不一会却皱起了眉头:“这药方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安神药方……” “佟大夫以为如何,难道还真的以为叔公研制出了断魂草的解药不成?”顾明琴反问,逼近佟之厚,目光犀利。看了他一会,眼神缓和,顾明琴继续慢悠悠地说道,“叔公说了,在没有解药的前提下,唯有让中毒者陷入昏迷,才有可能避免因为毒性发作而造成中毒者伤害他人的行为。” 有道理,佟之厚点点头,然后又看着顾明琴,等着她继续。不料,顾明琴却是不说了。 “顾老爷说的话只是这些?”佟之厚试探地问。 “你以为还有什么?”这一次,又是顾岳冲捷足先登,看着那佟之厚,目光中皆是愤怒的火焰,“叔公一直在研究断魂草之毒,若不是有人心肠歹毒,勾结东丽,取他性命,说不定断魂草的解药已经出来了。”说罢,又是重重地一哼,抱起双臂,把头扭到别处,不待见他。 这一次,倒让佟之厚更是尴尬,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时间不知所措。而这时,顾明琴轻咳一声,再度开口— “佟大夫,明琴知道,这份药方若是落在司徒远的手里,必不会相信……” “大小姐放心,司徒大人面前,佟某必然慎重解释,尽量不会让其产生怀疑。”顾明琴话音未落,佟之厚便这样说道,似要给她一个定心丸。 听了这话,顾明琴倒是愣住了,反应真快啊。对方目光深沉,仿佛是意味深长,似有什么难言之隐。顾明琴抿了抿嘴,故意说道:“那就拜托佟大夫了。我们顾家的生死存亡,或许就在佟大夫的一句话里了。” 顾明琴越是这么说,佟之厚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看了看旁边怒目而视的顾岳冲,在心里无奈的一声长叹:“既是如此,佟某就告辞了。”抬眼看去,对方无话可说、面无表情。佟之厚似乎有些失望,摇摇头,转身欲离。谁知道刚走了几步,就“扑”的一下,趴在地上了。 这一下,也让顾明琴姐弟俩吃了一惊,相互对视一眼,怎么回事,走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眼看着佟之厚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顾明琴不淡定了,招呼了弟弟,两个人一左一右,搀着他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大小姐,救命之恩,谢谢你,实在是太谢谢了。”佟之厚紧握她的手,感激万分。 顾明琴笑笑,并不在意,只是想把手抽出时,对方却死也不放手。直到顾岳冲用力一咳,佟之厚才好像是受惊了一般,放开顾明琴。 “我大姐累了,走走走,你赶快走。”顾岳冲早就不耐烦了,直接把佟之厚推出了家门。 饶是如此,佟之厚还时不时地回头,提高声音叫嚷道:“大小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永生难忘啊。” 目送着佟之厚被推离顾府,顾明琴慢慢地摊开手心,那里面有一个小巧玲珑的银器,是刚才扶起佟之厚时,对方塞在自己的手心里的。一看那形状,只觉得似曾相识,翻过来一看,那标志,更是让她大吃一惊。 “不就是扶他起来吗,至于这般感恩戴德吗?” 听见声音,顾明琴急忙收起了手里的信物,抬眼看去只见弟弟岳冲嘟嘟囔囔的从外面走了回来:“送走了?” “不是送走了,是赶走了。这样一个汉贼败类、不仁不义之人,才没有资格进入我顾府的大门。”顾岳冲义愤填膺,拍着胸脯,特意强调。 听了这话,顾明琴一声苦笑,只是摇头叹息。顾府的大门?现在这顾府的大门算得了什么,还不是司徒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自己,这个顾氏的当家人,却没有资格、没有能力,将这些不请自来的强盗们赶出家门。恰恰相反,每次见了面,还要点头哈腰、虚与委蛇。虽然还没有几天,顾明琴却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她想要改变,可问题是,自己能做什么呢? “大姐,我们真的要这样吗?” 弟弟温柔的声音惊醒了她,侧目看去,顾岳冲望着自己,眼神里充满期待,期待着自己给他一条光明之路。 “等着吧,总有不愿意做努力的人,打造一条复国之路。” 晚上吃完了饭,安顿了顾家栋休息,顾明琴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佟之厚临走时留下的那枚银器,放在手心里,把玩着。真的是那样吗? 顾明琴沉思片刻,站起身,走到窗口、门口,仔细地看了看、听了听,确定门外无人,才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取出一件衣服,又向外看了一眼,再次确定安全。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衣服展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器,放在一起,仔细的比对。除了新旧程度,两枚信物几乎是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自己没有猜错,佟之厚的确是和方敏一样,是烽莲教教徒。可为什么,佟之厚去了东丽,而且是在司徒远身边?在顾明琴的印象中,烽莲教尽管是农民起义,却也是坚决抗倭的,他怎么会……难道…… 潜伏。在顾明琴的脑海里,瞬间形成了这两个字。 只是,这是真的吗? 把玩着方敏牺牲之前留下来的信物,想起他和自己说的话,禁不住猜测,有没有可能佟之厚就是烽莲教跑过来联系自己的那个人? 当初父亲遇害,佟之厚离开沪城,是不是也有一定的联系?佟之厚是不是知道一些直到现在自己还没弄清楚的真相?如果方敏当初说的是真的、父亲的确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只可惜佟之厚刚才走得急匆匆的,自己也没工夫和他细聊。看来,需要抽个时间,和他好好谈谈。毕竟,方敏当初告诉自己的情况有限。 如今,京城已经被占领,一国之君逃之夭夭、不知所踪,剩下的,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根本就指望不上;各地军阀也是鞭长莫及,在沪城这座孤岛上,自己无所依凭,惟有乞丐出身、化整为零的烽莲教徒。如果和他们联合起来,尽管短时间内,不可能赶走东丽侵略者,时不时地小打小闹,上点眼药,还是有可能的。 低头看着手里的两枚信物,顾明琴暗下决心,联合烽莲教,里应外合,和东丽人斗一斗。 当然,这样的事,必须想办法瞒住顾家栋。 小心翼翼地收好两枚信物,把他们藏在衣柜里。如今,自己和司徒远是合作关系,应该不会再有人敢随随便便的搜查顾府了吧。 躺在床上,顾明琴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那个慕容秋到底是什么人。 虽然自己每次都告诫自己,面对敌人,一定要保持冷静;可有时候,敌人的侮辱,也让顾明琴不由地激动。每当这个时候,差不多都是慕容秋帮忙圆谎、缓解气氛。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没有他,在司徒远手里,自己怕不是死了千次万次。那么他这样做,目的是什么?真的是看上自己了?那几次三番的言语警告,又意味着什么? 除此之外,在这个人身上,还有很多很多的谜团。比如说…… “凤妹,你休息了吗?”顾明琴敲了敲门,轻轻地问了一句。 “大姐,进来吧……咳咳咳……” 顾明琴推门进屋,刚好看见李凤妹咳嗽着、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顾明琴急忙跑过去,扶她躺下:“别别别,别起来,你身体还没有恢复,躺下就好。” 顺着他的力量,李凤妹重新躺在床上,咳了几声,缓和了片刻,才说道:“大姐,实在对不起,连累你们了。” “你说的什么话,今日之事,与你无关;再说了,你没有离开房间,恰恰是保护了我们……” “其实我真的想出去,只是我的身体……”李凤妹说着,又捂着嘴,重重地咳了起来,拍拍胸口,好似舒服了一点。抬起头,看见顾明琴微微拧眉,似有不安,便苦笑一声,安慰般地说道,“大姐,你放心,我什么也不会做,我只是想去看看,咳咳咳……” 见她咳得厉害,顾明琴帮她倒了一杯水,并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事到如今,司徒瑞天也中了断魂草之毒。断魂草没有解药,一旦发作,惟有死在别人手里。如果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服用安神药,长时间陷入昏迷,这样一来,和死亡有什么区别。司徒瑞天中了毒,就算是死了,你也算是为你们一家人报仇了。” 话音刚落,顾明琴便听见嘤嘤的哭声。低头看去,李凤妹捂着脸,哭的很凶。 顾明琴无法,只能拍着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并且由着她哭。眼下这个时候,让她哭一哭,发泄一下,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我不孝,对不起爹娘。如果当初我冷静一点,靠近他,哪怕是让他占了便宜,说不定就有机会,可是我,可是我……”李凤妹越发后悔,懊恼自己的急躁、冲动。并且因为这个懊恼,哭得更凶了。 虽然摸不清具体情况,但从她这样的话里,顾明琴还是可以窥探一二,扶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要自责了,你已经尽力了。当初,你父母费尽心机把你藏起来,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地活下去,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必然不愿意看见,你以为所谓的报仇伤害自己。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真地看见你被人羞辱,会心痛、死不瞑目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司徒瑞天自食恶果,也算是罪有应得。慕容秋为你报仇了。” “你说什么?”李凤妹含泪看着顾明琴,震惊不已。 “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这是真的。”面对她惊诧的目光,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却是非常坚定。从床边站起来,边走边说,“刚才我去了叔公的房间,检查了那个宝箱,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也就是说,司徒瑞天根本就没有成功地把箱子打开,毒素根本就不可能泄露。退一步讲,如果毒素真的泄露了,出事的可就不仅仅是司徒瑞天一个人了。” 顾明琴说着,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凤妹,目光深沉。 停了一会,顾明琴接着道:“对于司徒父子而言,慕容秋不是普通的侍卫,如果想靠近司徒瑞天,不是难事,慕容秋武功高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手,谁也察觉不到;最关键的是,当司徒远问我,为什么其他人安然无恙时,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还是慕容秋帮了我……”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也许他是想保护你。”顾明琴说着,回头看向李凤妹,“我不可能把你关在房间里一辈子,你也不可能闭门不出,就算是你不出这个顾府,司徒父子也随时会来,到时候,司徒瑞天认出了你……” “他根本就是怕我牵连到他……”李凤妹显然是在拒绝顾明琴的判断。 顾明琴点点头:“或许是这样。但纵然是为了他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也保护了你,保护了顾府。凤妹,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在那两年,你们俩相依为命的四处找医者,他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是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凤妹含着泪,拼命地摇头,以手扶额,哭得厉害。 看着女孩呆滞的面容,顾明琴心里千头万绪,不知如何开口。想了想,她才是鼓起勇气般地说道:“凤妹,自从那天回来,我常常在想,慕容秋当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说,你父亲的死,除了东丽人的暗杀,还有朝廷敌对势力的推波助澜,而现在这股势力,便是在把持住朝政。否则的话,一家人为人所害,怎么可能不了了之?” “你是说,我们家是罪有应得?”听了这话,李凤妹好不激动。 “我没有这样说。”顾明琴急忙解释道,略略低头,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接着说下去,“我是觉得就算是慕容秋下了毒,害死了你们一家人,他或许也是替人办事,没有他,还会有别人。而你父亲,不管是东丽人,还是朝廷上的敌对势力,都是不会放过他。最关键是,至少这个慕容秋让你活了下来……” “可我真的希望他直接杀了我。”李凤妹哭道,突然抬起头来,抓住顾明琴的手,“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 女孩哭的声泪俱下,痛彻心扉,让顾明琴一时不知如何规劝,只能在心里叹着气,默默地陪着她哭。渐渐地,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看来是哭累了。顾明琴扶着她,重新躺在床上,温言劝慰道:“好好地睡一觉吧,醒过来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女孩好像是很听话,闭上了眼睛,轻轻地点点头。 顾明琴坐在床边,又陪了她一会,看女孩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好像是真的睡着了,便从床边站了起来,蹑手蹑脚的离开,并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待顾明琴离开以后,处于装睡状态的李凤妹终于睁开了双眼,泪水止不住的流下,一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 顾明琴其实并没有离开,她一直是站在门口,把耳朵帖在门上,侧耳倾听那细弱蚊吟的哭声,听了好久,直到那哭声渐渐地止住,房间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确定李凤妹已经睡着了,顾明琴才放心的转身离开。不料,因为站的时间太长了,突然起身,腿脚麻木,顾明琴差点摔倒在地。 手一撑,扶住了墙,才没有发生意外。拍了拍胸口,顾明琴暗道有惊无险。随后又侧着耳朵,听了听房间里的情况,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了心,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虽然刚才有些情况,顾明琴并未问出,但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给司徒瑞天下毒的,必然是慕容秋。只是,他为什么会有断魂草之毒?他和佟之厚之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如果想知道问题的答案,看来也是不难的,最起码现在有一个当事人可以让自己询问一二…… 顾氏医馆门口仍旧是门可罗雀,除了顾明琴、罗艺沙、赵文明,医馆里再无他人。曾经的那些学徒,要么参加军队、上阵杀敌、英勇就义,要么,憎恶与顾氏和东丽人的合作,不愿与之为伍,再也不来了。所以,顾氏现在城里三个坐堂大夫,并没有其他人。 当然,医馆里也没有什么病人。最近不知是怎么回事,大街小巷流传着顾氏医馆的当家人顾明琴早就和东丽人勾结,害死了贺大人、暴露方捕快,引狼入室,利用东丽人保住医馆这样的流言。初时,顾明琴并未在意,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想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可没想到,三人成虎,到了最后,哪怕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赵罗二人,甚至是三叔顾家栋,都开始质问自己,怀疑自己。很显然,是有人在刻意败坏自己的名声。只不过,这个人到底是谁? 顾氏没有病人、没有客人,对面不远处新开的陈氏医馆倒是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咚--” 耳边响起一声巨响,顾明琴吃了一惊,急忙探出头去,向门外张望。只见一个面色饥黄的中年男人好像是被人从陈氏医馆里面推了出来,跌跌撞撞的,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倒在地。这时,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高大汉子越过人群、从医馆里大步流星的走出来,双手叉腰,指着男子的鼻子,破口大骂— “一分钱都没有,还想在医馆里看病拿药,想吃霸王餐啊。” 那男子冲过去,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我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们家一家老小,我们实在是没有钱啊,陈大夫是医生,医者仁心……” “去你娘的,什么医者仁心?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开医馆的,就应该给你们白看病、白拿药?照你这么说,那些做大夫的都应该喝西北风啊……” “我们家的钱、我们家的粮食都已经交了公,一分钱也没有啊……” “我管你有没有钱,我就知道,看病花钱,拿药花钱,天经地义,没有钱,还在这里聚众闹事,那就对不起了,兄弟们,给我打。” 顷刻间,七八个混混举起手里早就准备好的棍棒,劈头盖脸的朝着那个男子打了下去。那男子不停地打着滚,想尽办法躲避着那些人的攻击,可双拳难敌四掌,更何况是七八个人呢?不一会便躺在地上,只出气没进气了。带头的那个混混显然是不过瘾,俯下身去,抓住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说,还敢不敢了?” 那个人似乎还有一口气,眯起眼睛,艰难地摇了摇头。 “这还差不多。”那混混再次抓住他的头,重重地砸向地面。拍了拍手,从地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朗声说道,“你们可看清楚了,可不是我们陈氏医馆仗势欺人,明明是此人身无分文,想吃霸王餐,活该被打。我告诉你们,如果再有人敢在医馆门口闹事、看病拿药不给钱,这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完,抬起脚来,冲着那个人狠狠地踹了一脚,瞬间,地上的男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混混们却是熟视无睹,冷冷的哼了一声,趾高气昂的带着自己的兄弟们穿过人群,走进那陈氏医馆。 那男子趴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以手撑地,试图站起。他不得不如此,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卧床不起的老母亲,所有的人都指望着自己。 他强迫自己振作精神,站起来,一定要站起来,可是…… 脚步声响起,有人在自己面前站定,他费力地抬起头,恍恍惚惚,竟是一个白衣女子。男子心想,这一定是神仙,看来自己真的是死了。就在这时,女子俯下身来,抓住了自己的胳膊,试图把自己搀扶起来。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死。这个结果,让他既欣慰又失望,为什么,为什么不让自己干脆死了? 一见顾明琴扶着病人回到了医馆,赵罗二人急忙上前帮忙。 “大小姐,不会出什么事吧?”得罪了陈锦显,那就是自寻死路,赵文明有点担心。 “顾不了这些,救人要紧。”顾明琴简单的一句话,没有多说什么。把病人交给他们,拍了拍衣服,正准备进入医馆,余光中,却看见了陈氏医馆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陈思婉。潜意识的觉得,自己好像是入了她的圈套。可医者仁心的家训,让她管不了太多,先把人救了再说。 这样想着,移开了眸子,径自走入顾氏医馆。 看见顾明琴对自己熟视无睹,陈思婉一阵气恼,握了握拳头,挥了挥手,招来一人,耳语几句,那个人拱了拱手,迅速离开。这时,望着对面的顾氏医馆,陈思婉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是你?”男子悠悠转醒,看向顾明琴,立马变了脸色,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顾明琴关心地问,话音未落,对方就挣扎着坐起。谁成想,刚一起身,就因为体力不支,重重地摔在了床上。还要再起时,顾明琴眼疾手快,急忙摁住了他,“你体内中了毒,毒性损伤肝脏,如果不及时服用解药,好生调理,情况可能会越来越严重……” “我就算是中毒死了,也不要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汉贼给我看病拿药。”男子说出这样的话,仿佛是使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顾明琴毫无防备,也难以置信,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直到磕在椅子上,疼痛让她清醒,这才意识到,刚才站在一旁的赵罗二人并未扶着自己。抬眼看去,两人皱着眉头,满脸质疑地看着自己。顾明琴不敢相信,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也会怀疑上自己?一声响动惊醒了她,抬眼看去,只见那男子下了地,扶着墙,艰难地往前走。走了几步,便是腿部一软,好像是要坐在地上了。 “小心。”顾明琴冲过去,一个箭步扶着他。 “不要碰我。”男子恨恨地说道,扭动着身体,试图甩开她。 可这一次,顾明琴显然是接受了经验教训,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你可以恨我,骂我。但现在,只要我能给你治病,只要我能让你们一家人活下去。是接受我的帮助,还是跑到他陈氏医馆门口再挨一顿打,你自己看着办。想一想你的家人,作为一个男人,你是他们唯一的依靠。” 顾明琴说着,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因为顾念他受了伤,所以只是轻轻地拍了拍。 男子慢慢地冷静了,抬起头,仰视着顾明琴,看了她半天,好像是做了决定,微微张口,正要说点什么,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好像是许多人奔至医馆。 顾明琴不敢多想,嘱咐罗大夫照顾好男子,自己则是领着赵文明,急匆匆地出去了。 如己所想,医馆门口的确是聚集了数以百计、衣衫褴褛的老百姓,他们一看见顾明琴,就好像是两虎相遇,目光充血、咬牙切齿,一个个恨不得把顾明琴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们要干什么?”顾明琴保持冷静,朗声问道。 “就是她,就是她。”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随即,人群里让开一条路,一个怒气冲天的男子快步走到最前面,指着顾明琴:“就是她,就是她,昨晚上我亲眼看见,这个顾明琴在我们的井水里下毒。” 定睛一看,顾明琴笑了,还以为是谁呢,胡老二。果然是冤家路窄。 胡老二指着顾明琴,怒目而视,却见对方抱起双臂,笑而不语,好像是等待着自己继续表演。这一下,胡老二更是怒不可遏,不过他并没有用强,迅速从衣服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杯子,还有一个羊皮水壶,倒了一杯水,举起来:“大家看清楚了,看清楚了,这是我刚刚从井里打上来的一杯水,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可是……” 拿起杯子,轻轻地晃了晃,杯子里的水顷刻之间变成了黑色。这一幕,让围观之人看在眼里,俱是瞪大了双眼,大惊失色— “变黑了,变黑了,怎么回事,好好的一杯水怎么会突然之间变成了黑色?” “不会是有毒吧……” “这位公子,你说对了,这杯水俱是有毒。”胡老二好像是抓住了机会,急忙附和地说道。放下杯子,徐徐道来,“昨天晚上,我看见这个顾明琴一个人,一个女人啊,鬼鬼祟祟,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我觉得奇怪,便跟在她的身后,想看看她想干什么。我看见她走到水井旁边,站了半天,好像是往井里撒了些什么东西,我刚开始没在意。结果今天早上,有许多人腹痛难忍,陈氏医馆门口排起长队,络绎不绝。陈大夫医者仁心,认真地看病抓药,不敢怠慢,却也觉得奇怪。便让我去看看哪里出了问题。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接了水,做了实验,果然……顾明琴,你要干什么?” 胡老二话还没说完,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只见顾明琴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那杯水,看也不看,一饮而尽。 “好了,我也中毒了。”顾明琴擦干了水渍,把杯子放下,一脸轻松地说道。 “顾明琴,你干什么?”胡老二大喝一声,歇斯底里。不料,却迎来了顾明琴阴沉沉的目光。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目光,胡老二惧怕不已,咽了咽口水,转过头去,躲开他的目光。 看是这般,顾明琴轻蔑一笑,不把他放在心上,看着围观之人,朗声说道:“大家放心,据我观察,各位所中之毒并非害人性命的毒药,只是一种普通的泻药,吃了以后拉肚子,发烧咳嗽。只要及时的对症下药,一两天、最多三五天,也就可以恢复了;就算是没有解药,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坚持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可以痊愈了。” 此话一出,有的人点点头,长松一口气,好像是放了心。 第505章 有些人却是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们下药,为什么要害我们……” “是啊,大家乡里乡亲的,为什么要害人……” “和东丽人勾结,也就算了,还要残害同胞,顾明琴,你还是不是人……” 厉声喝骂传入耳膜,面对着乡亲们的横眉冷对,顾明琴一阵心痛、一阵心酸,滥杀无辜的不是自己,狐假虎威的不是自己,强抢民女、无恶不作的更不是自己,为什么到现在为止,百姓们所有的怒火都强加到了自己的头上?杜白文,他们不骂,陈锦显他们不骂;陈思婉,他们也不骂,为什么偏偏骂自己,为什么偏偏把所有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们凭什么说是我下的毒,你们亲眼看见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顾明琴也抬高了声音,厉声喝问。 “我看见了,亲眼看见。”胡老二立马举起手来。 “还有我,还有我……” 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所有的矛头统统指向顾明琴。顾明琴不是笨蛋,当然明白,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想置自己于死地。看见众人愤怒的表情,顾明琴明白,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百口莫辩。既然无可辩驳,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不错,就是我做的,我下的毒。”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瞪大双眼,望着顾明琴,瞠目结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突然有人问道。 “还能为了什么,为了生意呗。”事到如今,顾明琴想好了说辞,张口就来,“大家看看,我顾氏医馆重新开张这么长时间了,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我们这三个坐堂大夫怎么办,吃什么喝什么,我们顾家还有一大家子人,再这样下去,喝西北风啊。实在没有办法了,明琴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卑鄙无耻。”有人大声喊道。 “无奸不商嘛。我们开医馆的,首先是一个商人,其次才是一个行医为生的大夫。我们给人看病,最根本的目的是养家糊口,和你们给人做工,没什么区别。”顾明琴好像是无所谓,越说越溜,“事到如今,东窗事发,我顾明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现在在这里宣布,凡是中毒者,身体不舒服的,半个月之内,来我顾氏医馆。我敢保证药到病除,分文不取……” “本来就是下毒之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胡老二不依不饶。 “不相信我,可以;对面,就是陈氏医馆。”顾明琴说着,探出头来,向前看了看,“据我所知,陈大夫给人解毒,看病吃药,最起码二两银子。你们如果愿意,如果相信他,那就倾家荡产,拿出二两银子,让他给你们看病,我没什么意见。反正我顾氏医馆是分文不取。何去何从,你们自己看着办。” 顾明琴说着,转过身,背对着众人。 围观众人刚开始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议论纷纷。没过多久,就有人做出了决定:“顾明琴,我给你一次机会,把解药交出来……” “把解药交出来……” 这样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不住地拍打着顾明琴脆弱的心灵。什么叫“给你一个机会”,自己真的是十恶不赦嘛,非要让他们如同救世主一般,给自己一个恩赐吗?顾明琴绝望了,此时的她真恨不得打开那个宝物,和那些侵略者、以及这些愚昧无知的城民们来个同归于尽。可她知道,她不能。 “如果大家信得过我顾明琴,就跟我进来吧,解药就在里面。”顾明琴头也不回,说完这句话,径自往前走。哪怕是脚步声纷至沓来,络绎不绝,她也是熟视无睹。 一看见众人随着顾明琴而去,胡老二顿时傻了眼,按照计划,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会…… “你们在干什么,快回来啊,她给你们绝对不是解药,而是毒药,你们可千万不要上当啊。”胡老二再次大声喊道。之所以如此,并非灵机一动,而是眼见着不远处的陈思婉杀气腾腾的目光,落在她手里,那可不是好玩的。为了让陈思婉“息怒”,胡老二急忙说出这样的话,再次嫁祸于顾明琴。 此话管用,有人果然停下了脚步,警惕般地看向顾明琴。顾明琴却是熟视无睹,仿佛于己无关。 胡老二一见如此,自然得意,正准备乘胜追击之时,一个慢悠悠地声音将先于自己开了口— “是谁在那里胡说八道,想要栽赃于本官的女人呢?” “是我……”话未出口,胡老二就被人群中走来的那个人怔住了,张大了嘴,眼见着那个人徐徐而来,和自己擦肩而过,走向顾明琴,胡老二自然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慢慢地回头,目光随着他一点一点,转向顾明琴。 “顾小姐,我来晚了,非常抱歉,让你受惊了。”男子笑眯眯地看着顾明琴,眸子里充斥着化不开的温柔。 “慕容大人来了就好。”顾明琴欠欠身,刻意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可他的眸子好像是长了脚一般,对自己紧追不舍。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女人啊?若不是现在有求于人,顾明琴真恨不得一巴掌打他个满地桃花开,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就在这时,慕容秋身后的另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佟之厚,他怎么也来了? 佟之厚也看见了她,不说二话,只是轻轻地拱了拱手,面带笑容。看到这般,顾明琴皱起了眉头,这些日子以来,萦绕心头的猜测越发明朗,难道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可为什么……正想着,身旁的慕容秋一声轻咳,便开了口— “这位壮士,你刚才说什么,昨夜亲见顾女医深更半夜的跑到井边下毒,简直是荒谬。昨夜本官在顾府,和顾女医赏花对月、饮酒作诗,直到夜色已深,方才离开。请问顾女医哪里有时间离开本官的眼线跑到水井边下什么劳什子泻药啊?再说了,就算是顾女医趁着本官离开以后,跑去下毒,顾府周围可都是司徒大人安排的保卫人员,这种情况下,她顾明琴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摆脱司徒大人的眼线离开顾府,而又去而复返的?难不成你想告诉我,这个毒是司徒大人委派顾女医去下的?”说出此话,慕容秋陡然间瞪大了双眼,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了。 “没有没有,绝对不是司徒大人,不是司徒大人。”得罪东丽人的事,胡老二就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做。 “不是司徒大人,那是谁?是谁给了你熊心豹子胆,让你在这里随意构陷顾女医的?” “是是是,是是是……”慕容秋眼神凌厉,杀气腾腾,一点不输于那个陈思婉,让胡老二在他面前,自然不敢说一句假话;可是……小心翼翼地回头,看向远处陈氏医馆门口看热闹的陈思婉,浑身发颤。谁成想就在此时,慕容秋的一声厉喝再度将他震了个底朝天— “胡老二,你好大的胆子,胡说八道、诬陷顾女医还不够,居然还想嫁祸于陈大夫。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我没有,我没有,我说的是真……” “还敢狡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啊,把这个寻衅滋事、扰乱民心的无耻之徒打入大牢,等候司徒大人严重发落……” “慕容大人,我冤枉啊,真的是陈……”胡老二被人抓走时,仍想辩解,却不料,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只发出“呜呜呜”的叫声,不一会就被人拖走,再不见声响了。 慕容秋回过头来,再次看向顾明琴,眉眼轻佻:“明琴,让你受惊了。如今闹事者已被带走,你应该放心了吧。”说着,还冲着顾明琴挤眉弄眼一番。 对于这类目光,顾明琴仍旧是难以接受,却又不能拒绝。毕竟,慕容秋帮自己解了围,于是轻轻地一俯身:“多谢慕容大人信任。” “好说好说,顾女医开心就好。”慕容秋依旧是玩世不恭。 顾明琴无奈地撇了撇嘴,不予理会,只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民众,心中一阵酸楚。看向慕容秋,欠了欠身说道:“慕容大人,这些乡亲父老误食含了泻药的井水,情况危急,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情况严重,加大疾病传染的可能……” “你是想给他们治病?”慕容秋微微挑眉。 顾明琴一听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虽然心里腹议,面上却神色严肃:“刻不容缓。” “顾女医觉得这样的情况,大概需要怎样的药方,需要服用几次,才可以彻底恢复?” “只不过是平常的止泻药方,通常情况下,一到三次,基本上就可以痊愈了。” “需要多少钱?” “分文不取,顾氏免费提供药材。” 慕容秋看着女人,微微蹙眉,仿佛是不理解,不相信。而那女人却是迎上她的目光,面色坦然。不卑不亢。好像是故意的,慕容秋抬高了声音,朗声说道:“顾女医,你刚才说要免费给大家治病,是因为你承认了下毒之事,而现在,下毒之事与你无关,你居然还是分文不取……” “有什么区别呢?我顾氏三代人,从来的原则就是救人第一,医者仁心。人来了,不管是贫是富,有钱没钱,只要是情况危急,我们来者不拒。至于救命花了多少钱、病人给不给钱,能给多少钱,以后再说。”顾明琴说出这话,转过身去,面对着台下的乡亲父老,朗声许诺,“不管发生什么事,顾氏这个原则,永远不会改变。” 围观众人安静异常,没有人发出声音,皆是仰起头,带着期待的目光注视着顾明琴。顾明琴放眼望去,这些人眸子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愤恨,只剩下祈求,祈求自己救救他们,让他们活下去。顾明琴也不耽误,回过头,对赵文明嘱咐了几句,赵文明点点头,转身就入了医馆。 当顾明琴收回目光时,刚好看见不远处的陈思婉,此时,有许多人从那陈氏医馆跑了出来,捂着肚子,奔向顾氏。其中一人,正向陈思婉耳语着什么,使得陈思婉瞬间变色,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杀气。顾明琴懒得理会,移开目光,转过头来,却发现一群东丽士兵突至面前,站成一排,正好挡在医馆门口。 “你们要干什么?”顾明琴厉声质问。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慕容秋抬了抬手,安抚道,语气温柔,指着门口的老百姓,“你看看,这么多人,若是就这样涌进医馆,岂不是混乱不堪。到时候,别说是看病抓药,就算是维持秩序,顾女医恐怕都要多费一些功夫。难道顾女医就不担心宵小之人混入其中偷鸡摸狗、随意盗取?” 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明琴。 若不是你们攻陷沪城、搜刮民脂民膏,造成百姓流离失所、饔飧不饱,才没有那么多强盗小偷呢。顾明琴在心中腹议,嘴上却只道:“慕容大人考虑周到,明琴谢恩了。”说罢,福了福身子。 “顾女医满意就好。”慕容秋邪魅一笑。 顾明琴也不去看他,只道:“明琴惶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大人可以答应。”抬头看他,对方只是微笑,却不做声,像是等着自己继续说下去,顾明琴于是也不客气,直言说道,“那就是希望慕容大人管好手下,切不要在医馆门口、在明琴面前,滥杀无辜,伤害这些无辜的、手无寸铁的病患。” “顾女医放心,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只要他不闹事、不挑事,按秩序,一个个进入医馆、看病拿药,本官必不会为难与人。”慕容秋毫不犹豫的许以承诺。说出这句话,又故意补充了一句,“顾女医爱民如子,医者仁心,鄙人确实是佩服。而且我相信,若是司徒大人知道顾女医今日之举,必然会大加赞赏,觉得顾女医是忍辱负重,维护了沪城的稳定。” 此语一出,顾明琴发现,门口那些个求医问药的病人脸色又变了。再次变得愤怒、变得冷漠。或许在他们看来,自己为他们治病,不过是想讨好侵略者;甚至在他们心里,今天这份经历便是自己和东丽人早就计划好的一出戏码。慕容秋在此,自己也没办法为自己辩解。 深吸一口气,顾明琴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说罢,反身走入了医馆,再不看那慕容秋一眼。 望着女人离去的背影,慕容秋一声长叹。也不知事到如今,女人看出了些什么,毕竟,现在还不是挑明真相的时候。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有十几个人进入了医馆,赶快示意手下人,阻止其他人进入。同时向身旁的佟之厚使了个眼色。对方也是明白的,微微颔首,从旁边一个角落里拐进了医馆。 “大小姐,难道就这样了?”罗艺沙好像是不甘心,问着顾明琴,同时微微挑眉,目视前方。 循着他的目光,顾明琴抬眼望去,只见几个急切的城民试图闯入医馆,被慕容秋带来的东丽士兵跌倒在地,他们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好像是痛苦万分,但可以肯定的是,没有生命危险。此时,慕容秋回头,遇上自己的目光,轻轻地挑眉,好不嘚瑟。顾明琴懒得理会,移开目光,一边快速地捆扎药材,一面淡淡的回答道:“我也没办法,毕竟现在整个沪城都是人家的。” 不得不承认,慕容秋动用军队守护医馆,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杀鸡儆猴,最起码在这之后,围观众人纷纷退后,站的远远的,只有在医馆里的病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以后,才有人排着队,井然有序的重新进入医馆。难得,眼下这个时候,顾明琴只需要专心致志的给人看病,不要考虑太多。这一切,不得不仰仗于慕容秋对自己的“爱慕”。 “大小姐,你怎么可以……”对于顾明琴如此颓废的说辞,罗艺沙皱起眉头、恨铁不成钢;还要再说时,却被赵文明一把推开— “大小姐,甘草和雏菊没有了。” 一听这话,顾明琴愣住了,停下手里的动作,迅速做出反应:“你赶快去药库,把剩下的全部拿来。” “没有了,前几天,为了以防万一,我把药库里的所有药材都搬过来的。本来就所剩无几,而且这半年来,也没什么收成,更没机会出去购买。”赵文明说着,颓废地叹了口气,看向那眼巴巴的等待着的病人,闭上眼睛,无奈地摇摇头。 顾明琴停下手里的动作,蹙起了眉头,甘草和雏菊可是这个药方必备的药材,无可替代。若是没有了,那这些人……难不成让他们回去,躺在床上,等候自愈不成?通过刚才的检查,顾明琴发现,他们有些人身上的病症可不仅仅是吃了泻药那么简单啊…… “大小姐放心,司徒大人一路上还带了些常备药材,慕容大人已让人去取了。” 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回头看,只见那佟之厚望着自己,轻轻点头,眸子里尽是坚定。他的话,提醒了顾明琴,既然自己如今和司徒远是合作关系,有些事,自己为何不能直接向司徒远提出要求,更何况,还有慕容秋从旁协助…… “司徒大人的东西?到底是毒药还是解药?”顾明琴还未开口,罗艺沙就阴阳怪气的讽刺了一句。 这句话有点噎人,让佟之厚一时间无言以对。很好,顾明琴聪明,很快做出了决定— “司徒大人真的会把药材赠予顾氏,什么时候能来?” “顾明琴……”罗艺沙大喝一声,一脸愤然。 顾明琴猛地回头,只是说了四个字:“救人要紧。” “可如果那些药材含了剧毒,那可是一条条人命。”罗艺沙仍旧是不甘心,抬高了声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包括那些已经伸出手来、准备将捆扎好的药材带走之人。那些人纷纷地向后退去,一个个神色异常地看着顾明琴,显然是担心,这个女人真的再次给自己下毒。 看到这一幕,顾明琴心痛不已。难道在这个沪城,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她顾明琴一点信誉也没有了么,顾氏几十年的声誉,就在自己身上毁于一旦了么?顾明琴不甘心,她握了握拳头,刻意抬高了声音,朗声说道:“我顾明琴可以对天发誓,可以向所有人担保,我顾氏提供的药材,不管来源如何,都是安全无虞、一点问题也没有的。如果大家不相信,等一会,药材来到顾氏,我顾明琴第一个尝试。就算是死,我顾明琴也是第一个。” 话语落下,周围仍旧是安静异常,没有掌声,没有叫好。这一幕,让顾明琴绝望了,忍下所有的委屈,含泪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捆扎药材,至于那些人要不要,相不相信,于己无关。 不一会,七八个东丽士兵送来了大捆药材。顾明琴果然是说到做到,首先配置了一碗,一口气喝了下去。半个时辰之后,大概是看见顾明琴安然无恙了,众人才纷纷走上前去,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包药材。 忙碌了差不多两个时辰,那些病人一个个拿着药包,满意地离开了。医馆里总算是没有了人,而顾明琴已经累瘫了,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好久没有如此辛苦了。 “大公子今天回来。” 耳边响起一个平静的声音,惊得顾明琴猛地睁开了眼:“你说什么,岳成……” 顾明琴声音尖锐,容易引人注意,佟之厚急忙以指覆唇,轻轻地摇摇头。环视一周,见赵罗二人在外间休息,都没什么反应,这才放了心,回过头来,重新面对着顾明琴。 经他提醒,顾明琴捂着嘴巴,迅速冷静,左右看看。这才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尽可能放低声音询问佟之厚:“岳成真的要回来了?”因为激动,顾明琴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是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此时已经入了城……” “什么?”顾明琴惊得从椅子上跳起,却被佟之厚在关键时刻死死地按住— “大小姐,你别激动,大公子即便是回来了,也不会直接回家,而是要去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虽然尽可能平静,但顾明琴仍旧控制不住,声音颤抖。因为她有一个猜测,却不敢面对。而当她看见佟之厚欲言又止的表情时,她肯定了这个猜测。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就要向外走去,没走两步,就被佟之厚紧紧地拉住— “大小姐,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我的亲弟弟,现在要去和杀父仇人为伍,你让我怎么冷静,让我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大小姐,都是一家人,你应该相信岳成……” “你让我怎么相信他?当初一走了之,三年来,音信全无,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何况他现在又……”看着佟之厚,顾明琴忍了忍,没有把话说出来。歇了一会,再继续,“我承认,父亲的死,和陈思婉无关,如果当初他们离开沪城,非要在一起,我也没什么意见;可叔公的死……难道那个陈思婉在岳成的心目中那么重要,哪怕是她把自己的亲人杀光,岳成也要和她在一起……” “大小姐,你应该了解他……”佟之厚再次劝说。 “我不了解。”顾明琴重重地打断他的话,抓起桌子上的水杯,一饮而尽。擦干嘴边的水渍,她说道,“我现在就去找他,我要亲口问问他,对他来说,到底是爱情重要,还是亲情、正义重要。如果他告诉我,那个陈思婉对他来说超过一切,甚至于超过了血脉相连的父亲和叔公,那我也无话可说,在他面前,引颈自杀,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 说做就做,顾明琴也不含糊,抬腿就走。 “顾明琴……”佟之厚大喝一声,拉住她的胳膊,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拽了回来,压低声音恨恨地说道,“顾明琴,你最好冷静一点,耽误了大公子的复国大业,你可付不起责任。” “什么,你说什么,复国大业?岳成到底想干什么?”顾明琴无比震惊,以至于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个佟之厚到底在说什么啊? 佟之厚正准备回答,无意间一回头,透过窗户,看到了什么,马上闭了嘴巴。转过身,面对着顾明琴,压低声音警告道:“陈思婉还不知道此事,别露出破绽。” 陈思婉?和她有什么关系呢?顾明琴正觉得奇怪,佟之厚就向自己使了个眼色,顺着他的目光,顾明琴看向窗外,原来是慕容秋神色肃穆的走向医馆,在他的身后,陈思婉头发凌乱、衣衫褴褛、踉踉跄跄的走来。不用说,肯定是被慕容秋毫不怜惜的拖拽过来的。 好像是下意识地,顾明琴和佟之厚互看一眼,便快步走了出去。 “咚--” 陈思婉身体前倾,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好像是不小心。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被慕容秋甩进来的。 陈思婉被甩的有点蒙,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只是觉得头晕眼花。她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会,听见脚步声,才慢慢地睁开。眼前,是一双精致的绣鞋,距离自己,不过寸尺之遥。她慢慢地抬起头,向上看去,正是那顾明琴。此时,她正带着平静的目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 她讨厌顾明琴这样的眼神,尤其是她现在的状态,高高在上,下巴微扬,好像是一个胜利者俯视着自己的手下败将。 不行,她不要做她顾明琴的手下败将。三年前,不行;三年后,也不行。 想到这,陈思婉再也不顾身体的疼痛,以手撑地,费力地试图起身。谁想到,刚一起了一点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一压,重新按倒在地。那股力量带给她的冲击惹得她惨叫一声,胳膊一弯,再次仆倒在地。其脸上痛苦的表情,哪怕是顾明琴,都不忍直视,把头扭到一边,不再去看。现在看来,慕容秋也是个狠角色。 “告诉我,姓胡的刚才跑到顾氏门口闹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我我我,我不知道。”因为被打,陈思婉口斜眼歪,说起话来都不利索。 “不知道?陈思婉,你是不是把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当成傻子了?”慕容秋说着,猛地一挥手,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巴掌。陈思婉自然又是一声惨叫,歪倒在地。面对陈思婉,慕容秋可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俯下身子,抬起她的下巴,冷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若我刚才让那个姓胡地把你的名字说出来,那些人恐怕立刻就返过身,把你们陈家刚开门的医馆给砸个稀巴烂。陈思婉,我救了你一命,你到现在居然还不和我说一句实话?” 说完,瞪大了双眼,对着陈思婉,怒目而视。眸子里尽是勃然喷发的杀气。 看到慕容秋这般目光,陈思婉急了、怕了。人有自知之明,她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自然是着急地想给他一个解释,可越是着急,越是咳嗽不止,说不出话来。指着自己的喉咙,哀求般地看着慕容秋,希望他能帮帮我。 慕容秋斜睨着,刚开始熟视无睹,看到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才俯下身去,在她的肩头轻轻地点了两下。 这样,陈思婉才面色稍缓,咳嗽渐渐地止住,费力地说出话来:“是,是,是司徒大人……” “什么,司徒大人让你布局,栽赃顾氏?”慕容秋故意皱起了眉头,抬眼看了看顾明琴,见她面无表情,冷静异常,才算是放了心,复又回头,半眯起眼睛,睨向陈思婉。 初听此问,陈思婉愣了愣,仰头看向面前的男子,男子半眯起眼睛,似有怀疑。陈思婉见此,自是心惊胆战、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坚持。只是在看见顾明琴毫发无损之时,她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点头。谁知道还未开口,就被那男子从地上托起来,拽着就往前走。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见司徒大人,我们当面对质。”慕容秋也不回头,只是拖着她快步往前走去。 陈思婉看见慕容秋玩真的了,不由地惊慌失措:“大人不要啊,不要啊,我再也不敢了……” 此时,慕容秋已经把陈思婉拖到门口了,马上就要出去了,听到这话,停下脚步,侧目看她:“这么说来,你这是承认,这事情是你擅自做主,陷害顾女医了?” 脚步声响起,陈思婉回过头,只见那顾明琴向前走了几步,停下,离自己不远不近,依旧是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陈思婉心内恨意满满,要不是这个慕容秋,现在绝对是他顾明琴跪在自己面前,哦不,是趴在自己面前。重咳声响起,引得陈思婉身体一震,本能地回过头,迎接自己的是慕容秋冷漠的目光,她来不及思考,急忙解释:“大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想……” 话未说完,对方又一次举起手来,陈思婉躲闪不及,再次挨了一个巴掌。 “你想怎么样,你差点坏了司徒大人的计划。”慕容秋好像是愤怒异常,再次举起手来。这一回,陈思婉倒是聪明了,在他巴掌落下之前,缩起了脖子。慕容秋一看如此,也没有纠结,直接把手放下了。 慢慢地俯下身,蹲在陈思婉面前,勾起她的下巴,无视她颤抖的身躯,只是悠悠地说道:“实验的药剂并非是在井水里,而是在每日发放的粮食里。” “慕容大人?”一听此话,陈思婉震惊万分,他居然知道? 不仅是陈思婉,旁边的顾明琴、赵文明、罗艺沙更是惊诧不已,相互对视一眼,三人心照不宣。怪不得司徒远要求每家每户上交粮食,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粮食里被下了毒,中毒的那就是成千上万,以后……越想越愤怒,胸中的恨意似乎马上就要爆发,而这时,对面的慕容秋却给了自己警告的一眼。而身旁,佟之厚也抓住了自己的手。 看顾明琴被迫平静,慕容秋收回目光,没有太过理会,只是重新看着陈思婉,缓缓地说道:“我成日在大人身边,如此重要的事情,我怎会不知?我和你不一样,我不问,大人都会亲口告诉我。”说出这话,慕容秋眼睛带笑,好不得意。 陈思婉紧握双拳,压抑着心内的愤怒。自己在司徒远跟前劳心劳力多年,却怎么也比不上慕容秋的一句话。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司徒远就从来没相信过自己。 陈思婉的愤怒,慕容秋熟视无睹,却是放开了她,边走边说:“大人的目的是想通过你陈氏医馆,控制住大部分城民的身体,只要他们身体不舒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陈氏医馆。若非如此,我们也不用从一开始就散布言论,让这些人去往你们陈氏医馆。可你陈思婉做了些什么?” 猛地回头,怒视着陈思婉,慕容秋声色俱厉:“雇佣打手、大发横财也就算了,这一次,你居然想嫁祸于顾氏,若非我及时赶到,顾氏被围情况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大人,不会是这样的,我心里有数……”陈思婉急切地辩驳。 慕容秋却容不得她把话说出,语速飞快:“有什么数?司徒大人需要的东西就在顾府,司徒将军如今昏迷不醒,后续治疗,还需要顾氏的配合,如果真的逼急了她顾明琴,彻底翻脸,司徒大人的计划如何执行……” “不会的不会的,过几天,岳成哥回来了,他一定会好好配合司徒大人的。”陈思婉急忙解释。 “顾岳成嘛……”琢磨着这个名字,慕容秋咂了咂嘴,慢慢地回头,微笑地看着顾明琴,对方冷着脸、不发一言,眉目之间竟是坚定。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转过头来,俯视着陈思婉,微微挑眉,“陈思婉,有个问题你想过没有,若是顾女医真的死在你手里,被顾岳成知道了,他还真的会娶你吗?” 这个问题,使得陈思婉醍醐灌顶,打了个冷战,迅速清醒过来。是的,杀了顾明琴,顾岳成真的会毫无芥蒂、没有怨言的在一起么? 这个问题,几个月前,顾明琴也问过,那是因为顾鑫死在自己手里。 可她也知道,不论是顾明琴,还是顾鑫,都不会让自己嫁入顾府、嫁给顾岳成。只要他们在,自己就永远不可能和自己的岳成哥在一起。但是,他们死了,死在自己手里,岳成哥就会和自己在一起了吗?缓缓地抬起头来,侧目看向旁边的顾明琴,她还是那般,趾高气昂,面无表情。但陈思婉还是得到了答案。 她恨,恨得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顾明琴剁个粉身碎骨;可她又不敢…… 一只手在自己的肩膀上点了两下,陈思婉瞬间觉得轻松了许多,整个人没那么沉重了。那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陈思婉也没有多想,借助她的力量,从地上站了起来。 “好了,事情到此为止,大家握手言和,司徒大人可还希望二位巾帼英雄通力合作呢。”慕容秋说着,在两个人的脸上分别看了看,微微一笑,随后又故意说道,“过两天,顾大公子回来了,说不定两位还会成为一家人呢。” 听到这话,陈思婉脸上的愤怒之色缓和了不少,主动走上前:“大姐……” “陈小姐叫错了吧,我可没有陈小姐这般的妹妹。”顾明琴冷冷地说,仰起头,就不看她。 “我是随着岳成哥叫的。”陈思婉好不得意。 “你跟他是什么人,凭什么要随着他叫我?” “我是他的妻子……” “我们顾家可没有和你们陈家这门亲事,只有仇事。” 陈思婉是想着顾岳成,耐着性子和顾明琴心平气和。却不想,顾明琴好不给他面子,这一下,陈思婉彻底怒了,指着顾明琴,几乎是破口大骂:“顾明琴,我可是顾忌着岳成哥,给你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不需要你给我面子,不管是当初现在,何时何地,我顾明琴就一句话,你陈思婉,想要嫁入顾府、嫁给岳成,不可能。”顾明琴瞪大了双目,神色坚定,不容置疑。 “你……”看顾明琴依旧是如此固执,陈思婉自然是怒火中烧,若不是慕容秋在旁边盯着,她早就一掌将顾明琴打死在此,最起码也是一巴掌上去了。这不,手都抬起来了,却被慕容秋凌厉的眼神瞪了下去。饶是如此,陈思婉却还是嘴上不饶人,哼了一声道,“顾明琴,我是看在岳成哥的面子上,暂时放过你。奉劝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再过几天,岳成哥回来了,我们完成了婚事,你不接受也得接受,这顾家的女主人,我陈思婉坐定了。” 说完,扬起脖子,得意地高高在上。 过几天才回来,不是说今天吗?想起佟之厚刚才的话,顾明琴越发糊涂,禁不住回头看他,刚好撞见佟之厚和慕容秋再说些什么,待遇上自己的目光,马上各自避开。 难道慕容秋这个异族,也是烽莲教之人?不可能吧。 就在这时,一个东丽士兵模样打扮的人来到慕容秋面前,低声耳语几句,慕容秋点点头。待那人离开以后,摇着扇子,哈哈大笑:“陈都尉,好消息,好消息,你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回来了?” “什么,岳成哥(岳成)回来了?” 陈思婉和顾明琴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完后,都有些意外,相互看了一眼。 陈思婉可没时间理会顾明琴,只是一把抓住慕容秋的胳膊,非常急切地问道:“岳成哥真的回来了,他在哪儿?” 低下头,慕容秋看了眼她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答道:“据我的人回复,岳成兄一入城,就往东去了……”话还没说完,陈思婉就一溜烟,跑的不见踪影了。慕容秋苦笑地摇摇头,回过头来,看向顾明琴,恭敬地做了个动作,“顾女医,请。” “岳成真的去了陈家?”顾明琴虽然尽量平静,但声音听上去还有些颤抖。 慕容秋摇着头,平静道:“我不知道,是司徒大人派人来通知顾女医,顾大公子到了,让顾女医即刻前去,家人团聚。” “家人团聚?”顾明琴蹙着眉头,而且是司徒远的意思。 慕容秋微微颔首,二话不说,做了个“请”的动作,不催促,也不警告,就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顾明琴犹豫了一会,看了眼那佟之厚,随后咬着唇,像是思量了片刻,然后便急匆匆地往前走。慕容秋也丝毫不耽误,几步走到她身边,为她引路,那佟之厚则是快步跟在他们后面,一路上,三人无话。 倒是那一直糊涂看戏的赵罗二人,眼见着这一幕,越发莫名其妙。相互对视一眼,怎么回事?禁不住好奇心,也匆匆地赶了过去。 前方不远处,聚集着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挡住了顾明琴的视线,以至于她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被众人围观的那个地方是陈锦显的老巢—陈府。 “大小姐,你终于来了。” 顾忠隔着人群,看到了顾明琴,快步走到她面前,擦着眼泪:“大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大少爷他,大少爷他……” “岳成回来了?”证实了这事,顾明琴激动万分,三年了,终于一家团圆了? “顾岳成,你干什么呢,赶快给我起来,不许跪。” 就在此时,一阵怒吼响起,顾明琴听得出是顾家栋的声音,不由地一愣,匆匆地跑了过去。挤过人群,刚好看见顾岳成弯下膝盖、跪在地上的那一幕:“不许跪。” 不为别的,就因为此时此刻,站在顾岳成面前的是杀父仇人—陈锦显。 这一声怒吼,惊住了顾岳成,他慢慢地回头,看着三年未见的姐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要喷薄而出,但关键时刻,他却咬紧了牙关,没有让自己留下一滴泪。此时,他已经跪在了陈锦显的面前,俯下身去,以头伏地,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陈锦显仰着脖子,居高临下,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劲风袭来,陈锦显只感觉到一阵撞击,随后踉跄地向后退去。待站稳了脚,才发现竟是那顾明琴取代了自己的位置。 “顾岳成,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给你起来。”顾明琴声嘶力竭,冲着弟弟怒喝。 顾岳成的确是站起来了,却对姐姐视而不见,绕过她,径自走到陈锦显面前,低垂着头,弯下膝盖,企图再次下跪。就在这时,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一个用力,逼得他转过身来。 “顾岳成,你好好看看,看看这个人。”顾明琴指着陈锦显,眼睛却紧盯着多年不见的弟弟,“三年前,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陈锦显,害死了你父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最后四个字,顾明琴说的铿锵有力,坚定不移,似要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陈锦显一听这话,顿时变色,沉着脸,看向顾明琴,眸子里含着冷冷杀机。 对于姐姐的话,顾岳成却是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如果当初,父亲没那么固执,同意和司徒公子合作,就不会死。” “你说什么?”顾明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从日盼夜盼的弟弟口中,竟然会得到这样一句话。 顾岳成扒开她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看也不看她,返过身,再度向陈锦显走了过去。 顾明琴仿佛是被人推了一把,腿脚无力,后退几步,身后一人搂住自己的腰身,撑住自己,是自己停住了脚步,顾明琴好像是下意识地靠在他身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弟弟,眼睁睁地看着他跪在陈锦显面前,不停地磕着头,一个、两个、三个…… “不能跪,岳成,你给我起来。” “大哥,不能跪……” “大哥,不能给姓陈的跪下,起来啊……” “明琴,赶快去把岳成拉起来啊……” 耳边响起家人的嘶吼,顾家栋、明音、岳冲、顾忠。余光中,他们嘶吼着,试图冲破挡在她们面前的护卫。可那些东丽士兵,似乎是早有准备,既不会伤害他们,又是严防死堵,让他们根本没有冲上前来的机会。或许是察觉到没有机会,他们一个个满脸渴望地看着自己。可此时此刻,自己能做什么? 身后,一股力量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胳膊,让自己前进不得。猛地回头,一对上慕容秋警告的目光,那是不容置疑,不容质问。他把自己的胳膊捏得生疼,让顾明琴情不自禁地想要叫出声,但一遇上他锐利的眸子,顾明琴就不得不紧咬双唇,将那疼痛的呼叫硬生生地压住。 余光中,顾岳成依然是不停地磕着头,额头上红肿一片,而他却好像是并不知道疼痛,一个又一个的头磕下去,面对着自己的杀父仇人。此时此刻,所有的埋怨、所有的责怪,在顾明琴心里,化为了心疼,尤其是看到陈锦显那越发得意的笑,让她顿时是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弟弟抱在怀里。 可现在,慕容秋死死地拉住她,让她动惮不得…… “岳成哥……”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唤,顾明琴只觉得一个人影在一起一闪而过,还没看清,那人就不见了。“扑通”一声响,顾明琴回头一看,只见那陈思婉已经跪在地上,紧紧地抱住顾岳成,急切地关怀— “岳成哥,你没事吧。” 顾明琴看到这一幕,不由地蹙起了眉头。 “我没事,我没事……”向着身边的女孩,不同于刚才的冷漠,顾岳成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话未说完,便是长咳不止。 “岳成哥,岳成哥……”陈思婉一看见爱人如此难受,急的快哭了,一面帮他擦着汗水、锤着背,一面不停地擦着眼泪。 “陈思婉,你给我起来。” 一声厉喝响起,引得陈思婉身体一震,慢慢地抬头,看向父亲— “你可别忘了,三年前,就是这个男人,一声不响,弃你而去,任由你被他姐姐无端羞辱。这样的男人,你还要嫁给他吗?”陈锦显说着这话,杏眼圆睁,望着女儿,眸子里带着悲愤之色,好像是为女儿不值。 听到这话,好像是下意识地,陈思婉松开了手,默默地低下头,是啊,父亲说的没错。若不是三年前,顾岳成不告而别,把自己留在沪城,在医者大会上,顾明琴怎么敢、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羞辱自己;若不是他不辞而别,自己怎么可能在万般无奈之下,依附于东丽人,被他们训练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有时候午夜梦回,陈思婉觉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而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是谁,顾明琴,还是自己爱了十几年的岳成哥?肩上一沉,有人扶住了自己的肩膀— “婉妹,陈叔叔说得对,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咳咳咳……”顾岳成话未说完,就咳得厉害,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缓缓地落下,整个人几乎是扑在地上了。 作为医者,顾明琴自然看得出,弟弟是受了严重的伤,而且是内伤,自然又是一阵担心,只是不方便亲自去看。好在,陈锦显虽然固执无情、陈思婉对于岳成还是真心实意、关爱有加的。 “岳成哥,怎么样了,岳成哥,你受伤了吗……”陈思婉如今也是习武之人,和顾明琴一样,也看得出顾岳成受了内伤,一时间忘记了往日的委屈,急忙扶起顾岳成,关切地问道。 “陈思婉--”陈锦显怒目而视,无声地警告着女儿。没想到女儿却不为所动,只是担心着自己的爱人— “父亲,岳成哥好像是受了内伤,情况严重,我们必须马上给他医治,否则的话,岳成哥会出事的……”陈思婉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睛里写满了焦急和恳求。 陈锦显却是恨铁不成钢,指着女儿:“思婉,爹可是为了你好。如若你就这样嫁给他,将来吃了亏,可怪不得别人……” “爹……”陈思婉含泪看着父亲,想要再次恳求,却被顾岳成抓住了手— “婉妹,你什么都不用说,陈叔叔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你,咳咳咳……”顾岳成一时激动,再次长咳不止,这一回,好像又痛苦不堪,特意捂住了胸口。歇了歇,他接着说道,“陈叔叔让我下跪,让我磕头,让我跪着走进你们家,才同意把你嫁给我,这是应该的,我愿意……” 说完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咳得趴在了地上。 “岳成哥……”陈思婉大喊一声,急忙扶起顾岳成,把她揽入怀中。 而这次,顾明琴也控制不住情绪,大喊着:“岳成……”甩开慕容秋,跌跌撞撞的冲过去,从陈思婉手里夺过弟弟,抱在怀里,热切地呼唤着。 陈思婉也不甘示弱,两个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顾明琴则是死死地抱着弟弟,陈思婉则是抓住他的衣服,好像生怕自己的爱情被顾明琴夺走了。 陈锦显看到如此,气的来回踱步,尤其是女儿,恨铁不成钢啊。一眼望去,发现顾明琴比自己的女儿还要焦急,不由地灵机一动,眯起眼睛,笑问道:“明琴侄女,岳成侄子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要不,你帮他做?” 听见声音,顾明琴抬头,一眼就看见陈锦显眼中的嘲弄,心知他是想侮辱自己,但还是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想让我干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岳成侄子今天早上一回到沪城,就急匆匆的跑到我面前,求娶思婉……” “什么,直接跑过来求亲?”一听这话,顾明琴拧起眉头,好似吃惊不已。 “岳成哥……”陈思婉听了这话,激动万分,眼中含泪,微笑着紧紧地抱住了顾岳成。这么多年,终于得到了爱情。 看着顾明琴难以置信的表情,陈锦显自是得意,含笑点点头:“可不是吗,他告诉我,活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曾经沧海难为水,这辈子,除了我们家思婉,他别无所求。”陈锦显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顾明琴,看着女孩变了脸色,他更为得意。 “岳成是我看着长大的,又和思婉青梅竹马,按理说,这门婚事,水到渠成;可是三年前的事,始终是让我耿耿于怀啊。”陈锦显叹了口气,好像是真的感慨,“三年前,岳成侄子一声不吭,离开了沪城,离开了思婉,把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留下;而你顾明琴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接二连三,羞辱我们家思婉,使得她名誉扫地,不得不背井离乡。作为父亲,我为我的女儿心痛。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是绝不可能再同意这门婚事的……” “爹。”顾明琴还没开口,陈思婉就一声惊呼,并威胁地说道,“如果你不让我嫁给岳成哥,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你……”看见女儿眼中的威胁,陈锦显气血上涌,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现在在东丽人眼里,尤其是在司徒远眼里,女儿陈思婉比自己重要得多。侧目看去,顾明琴弯起嘴角,好不得意地看着自己,似乎是在嘲讽,这更让陈锦显郁闷不已。 重重地咳了一声,假装没听见女儿的话,故意又说道— 第506章 “好在,岳成侄子还算是真心诚意,他答应过我,跪在地上,磕三十六个响头,然后跪进陈家,然后我就将思婉嫁给他。” “为什么是三十六个……” “他和我说,他离开思婉三年,三十六个月,自然是三十六个响头,三十六个对不起。” “岳成哥……”陈思婉听了这话,自是感动不已,紧紧地握住了爱人的手。 “婉妹……”顾岳成也是如此,十指相扣,相互对视着,天地万物化为虚无,仿佛只剩下两个相爱的人。 “为什么不是一千个,一万个?” 顾明琴的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含情脉脉,也引得所有人抬起头来,朝他望了去。 顾明琴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三年,的确是三十六个月,可是多少天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年,少说也是一千多天,一万个时辰。顾岳成,你怎么不去磕一千个、一万个响头,用来表达你每一天、每个时辰都在思念这个女人,都觉得对不起她,有本事,磕死你算了。” 顾明琴说着,一松手,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顾岳成似乎是没有防备,以头触地,惨叫一声。 “岳成哥……”陈思婉心痛了,立马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脑后,“岳成哥,你没事吧?” 顾岳成似乎没工夫理会爱人,只是伸出了胳膊,哀求顾明琴:“大姐,帮帮我,帮帮我……” 刚才因为那声惨叫,顾明琴有点担心弟弟,此时回过头来,却见他只是面色苍白,并无大碍,遂放了心。仰着脖子,居高临下地反问:“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是不是刚才头没磕完,想让我帮你继续啊?”对方忙不迭地点点头,眼里写满了希望。对此,顾明琴就四个字,“痴人说梦。” “我告诉你,顾岳成,这辈子,想让我给他陈锦显下跪磕头,除非我死了;想让我同意你和陈思婉的婚事,除非山崩地裂、日从西出……” “顾明琴……”这句话彻底惹恼了陈思婉,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顾明琴的衣领,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顾明琴却是并无反应,只是迎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不躲不闪,更没有丝毫妥协、屈服的意思。 “思婉……”顾岳成大喊一声,冷不防重咳起来。 而这时,陈思婉意识到爱人身体不适,迅速回过身,喊了声:“岳成哥……”便推开顾明琴,匆匆地向爱人跑了过去。似乎是为了更快接近爱人,还没近前,陈思婉就扑在地上,身体前倾,直接抱住了顾岳成,“岳成哥,你怎么会受伤,要不要紧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陈思婉刚才那股力量并非很大,以至于顾明琴退了几步,便停住了。眼看着陈思婉拥着顾岳成那焦急的表情,顾明琴不由地微微蹙眉。 “明琴……” 身后响起焦急的呼唤,回首望去,只见三叔顾家栋眉头皱起,看向自己,尽是焦急之色。弟弟妹妹也是如此,都巴望着自己尽快做出选择。 顾明琴比谁都清楚,家人的期待是什么,可…… 身旁,慕容秋紧紧地拉着自己的胳膊,让顾明琴无法自由行动,无法立马做出选择。回头看他,仍是一脸冷色,黝黑的眸子里充斥着愤怒的警告。 “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众人纷纷回过头,循声望去,只见那围观众人自动让开一条路,就连那维持秩序的东丽士兵,此刻也是恭恭敬敬,分立左右,不用说,来人一定是非同寻常的人物,到底是谁,想都不要想。很快,司徒远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拱手说道— “来晚了来晚了,鄙人来晚了。”司徒远似乎没有察觉到异样,眯起眼睛,唇角带笑。还特意看了眼顾明琴,好似特别吃惊,“哎呀,顾女医这么快就来了?”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顾明琴在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表面上却是做好文章,恭敬地行了个礼。 “司徒大人……” 司徒远刚刚和顾明琴回了礼,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夹杂着痛苦的咳嗽。回头,只见顾岳成在陈思婉的搀扶下,正准备坐起,并向自己伸出手来。司徒远急忙返过身,向他跑去,俯下身,扶住顾岳成:“岳成兄,这一次,你受苦了啊。” 岳成兄?听到这样的称呼,顾明琴免不了心中一惊,看样子顾岳成和这个司徒远还熟悉。想到这一点,不由地回头,向慕容秋看去。对方仿若是知道自己所想,微微闭眼,平静地点点头。而这时,佟之厚也点了一下头,然后便避之唯恐不及般的移开了目光。 慕容秋知道,佟之厚也知道。而佟之厚是烽莲教教徒,难不成顾岳成也…… “你别坏了大公子的复国大计。” 脑海里传来佟之厚之前的提醒,惹得顾明琴为之一振。而这时,轻轻地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慢慢地回过头,去看那躺在地上、咳嗽不止、痛苦不堪的大弟…… “司徒大人,对不起,我我我……我没做好,辜负了你的信任,我……咳咳咳……”只说了几句,顾岳成就咳得说不出话来了。 陈思婉在旁边看着,自是心疼,一面帮他拍着背,一面柔声安抚道:“岳成哥,你别说了,歇一歇吧。” 司徒远此时似乎也体恤下属,在顾岳成开口之前,就摆了摆手,提前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岳成兄,你别激动,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不关你的事,是敌人来势汹汹。你也别自责,先把身体养好,养好以后,我们一起商量对策。这帮人徘徊在沪城附近,逃不了的。” 顾岳成似乎这才安了心,闭上眼睛,微微地点点头。 看顾岳成安静下来了,司徒远似乎才回过神来,把顾岳成交给陈思婉,自己则是站起身,厉声质问道:“顾大公子战场杀敌,身受重伤,好不容易逃回沪城,怎么任由病人躺在地上、无人照顾?”说罢,环视一周,最后把目光落在顾明琴身旁的慕容秋身上,沉声唤道,“慕容兄……” “司徒大人明鉴,这事情和卑职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啊。”慕容秋急忙摆摆手,像是诚惶诚恐。随后咽了咽口水,道,“大人派人来通知顾女医之时,刚好卑职也在医馆里,卑职和顾女医可是一起过来的。卑职来到此地,就亲眼看见岳成兄跪在地上,向着这个陈大夫不停地磕着头……”说着,扇把直指陈锦显。 “不停地磕头?”听了这话,司徒远便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那陈锦显。 慕容秋忙不迭地点点头:“是啊是啊,陈大夫还说什么,岳成兄对不起陈都尉,要磕三十六个响头,以表忠心;还说什么,要让他跪在地上、走入陈府……” “陈锦显……”司徒远好像是气愤了,冲着那陈锦显一声断喝。倒把慕容秋吓得够呛,并连连后退,停下之后,还不停地拍着胸口,一副余惊未了的表情。 真的假的,顾明琴看在眼里,表示怀疑。而这时,对方突然回过头来,冲着自己一阵呲牙,倒把顾明琴惊得退了一步。回过神来,却发现慕容秋依然是如刚才一般“余惊未了”,顾明琴识破他的诡计,禁不住莞尔一笑,这男人。醒过神来,拍了拍脑门,怎么回事,怎么会对这个敌对的男人温柔起来了?该死。 司徒远的一声厉喝,吓蒙的不仅是慕容秋,还有当事人陈锦显。只不过他迅速反应,赶快向司徒远行礼认错:“司徒大人明鉴,微臣的确是让这个顾大公子给微臣磕头认错,但微臣这样做,也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关心啊。”说完这话,见那司徒远面色稍缓,陈锦显于是就继续说道,“想当初,这负心汉扔下思婉一人,不告而别,而且还任由其姐妹羞辱思婉,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思婉失了颜面,愤然出走,若不是司徒大人你……” “咳……” 一声重咳响起,引得陈锦显身体一震,抬头看去,尽是司徒远警告的目光,狠厉的颜色,不敢造次,急忙低下头来,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这顾大公子一来到微臣面前,就要求娶思婉。微臣想起当初,怎么放心的下?微臣之所以这样做,只不过是想检测一下顾大公子的诚意。请司徒大人体谅。”说罢,向着司徒远深深一揖。 “这么说来,你是为了陈都尉了?”司徒远说着这话,慢慢地转过头,向着陈思婉看了去。 “我没有让父亲这么做。”陈思婉直接开口,瞥了眼陈锦显,冷哼一声,带着埋怨说道,“我早就说过,当初的事,怪不得岳成哥,都是那顾鑫,还有这个女人,把岳成哥逼走的。”说罢,伸手指向顾明琴,眸子里带着无尽的恨意。 随着她手指,司徒远也向顾明琴看了过去,但见这女孩神色平静,只是轻蔑的瞧了眼陈思婉,之后就移开了目光,其淡定的表情,让司徒远也不由地心生佩服。 “你……”眼见着顾明琴仍旧瞧不起自己,陈思婉恼羞成怒,“霍”的站起身来,就要向顾明琴冲过去,而这时,有人却死死地拉住她的胳膊— “思婉,不可以,求求你放过我大姐,放过……咳咳咳……” “岳成哥……”一遇上顾岳成,陈思婉就顾不得其他了,心里眼里便是只有这个男人了。 顾岳成似乎是很固执,他推开了陈思婉,咳着嗽,艰难地说:“思婉,是我对不起你,我认罚,我磕头……”说罢,好像是强撑着,从地上坐起来,跪好,再次向陈锦显磕起头来。 “岳成哥……”陈思婉心痛不已,抱起顾岳成,大哭起来。 就连那一旁的顾明琴看在眼里,也是鼻头微微发酸,不忍的别过脸去。 “好了。”司徒远似乎是看不下去,在顾岳成准备再次磕头时,伸手拦住了他。回头向陈锦显问道,“陈锦显,够了吗?” 陈锦显本来想利用这个机会,当众羞辱顾岳成,同时也算是无声地羞辱顾明琴,让她明白,顾岳成已经是自己的人了,以示扬眉吐气。顾明琴,看到了吧,当初在医者大会上,你联合贺孟宇、方敏,将我打入天牢,押入京城;三年后,你的亲弟弟跪在我面前,向我磕头谢罪,三十六个响头,一下一下,在你面前,在我面前。 刚才顾明琴来了,看到这一幕,那愤然却无能无力的表情,让陈锦显看在眼里,好不得意,好不风光。却不想,司徒远突然出现,横插一杠,再加上女儿凄厉的惨叫— “爹……” 望着女儿泪流满面的俏颜,陈锦显心生不忍,不甘心的扭过头去,摆了摆手说道:“罢了吧,罢了吧。” “爹……”陈思婉破涕为笑,并且擦干了眼泪,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急忙回过身去,扶起顾岳成,“岳成哥……” 顾岳成先是拍了拍她的手,相视一笑。然后返过身去,对着陈锦显,又是一个磕头:“多谢陈叔叔。” 看顾岳成还算是态度诚恳,再加上女儿陈思婉非他不嫁,陈锦显自然也不方便在司徒远面前棒打鸳鸯了:“岳成侄子,你起来吧,今日看在司徒大人的面子上,过去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从今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对待思婉,她等了你这么多年了。” 爱情得到成全,两个年轻人自然是兴奋不已,相视一笑。顾岳成上前一步,好像是信誓旦旦地说道:“陈叔叔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爱护婉妹,保证……”话还没说完,顾岳成就再次忍受不了,长咳不止,并控制不住一般,向前一扑,栽倒在地。 “岳成哥……”陈思婉反应不及时,眼睁睁地看着顾岳成歪在地上,急忙扑上去,抱住了他,并不停地呼唤着,“岳成哥,岳成哥……” 司徒远此时也意识到情况紧急,立马吩咐道,“来人啊,即刻准备担架,将顾大公子送回顾府。” 不一会,担架来了,司徒远立马招呼着人,抬着顾岳成快步往外走去,而那陈思婉却是一旁搀扶着爱人,寸步不离。却不想,一行人刚走了几步,就被突然走出来的顾明琴拦住了去路。 “怎么,顾女医准备见死不救?”司徒远微微蹙眉,似有不满。 “不敢。”顾明琴欠了欠身,恭敬有礼。站起身来,直截了当地说道,“作为医者,明琴救死扶伤,来者不拒,更何况是自己亲人?说句实话,明琴对于这个弟弟,盼望已久,这三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如今突然出现,作为姐姐,明琴非常激动。”回过头,与顾岳成四目相对,女孩眼里蓄满了泪水。 “姐姐……”顾岳成此时也流下了眼泪。 回过头来,顾明琴话锋一转:“岳成是顾家人,理所当然回到顾府;那么她呢,她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去往顾家?”顾明琴猛地回头,伸手指向旁边的陈思婉,厉声质问。 “我是岳成哥的妻子。”陈思婉朗声说道,抬头挺胸,一脸自豪。 “岳成的妻子?”顾明琴冷笑,“你要做岳成的妻子、顾家的儿媳妇,这件事谁同意了,谁允许了?陈思婉啊陈思婉,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简直是和当年一样,脸皮不要,自取其辱……” “顾明琴,你……”面对着顾明琴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陈思婉气的浑身发抖,若不是顾忌顾岳成,若不是顾岳成在一旁死死地拉住她,她很有可能控制不住,冲上前去,把顾明琴暴打一顿。而这时,围观的顾家栋、顾明音、顾岳冲等人也开始附和着羞辱陈思婉— “陈思婉,你害死了叔公,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嫁给我哥……” “就是,这三年来,你无声无息,变成了敌国奸细,还不知道跟了多少男人,你想要给我哥戴绿帽子,想得美。” 顾明音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对陈思婉最大的侮辱,她气得在哆嗦,作势冲向顾明音,却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拉住。猛地转过身去,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那个人紧紧的抱住她,让她动惮不得。陈思婉好像是滞了一下,反手抱住那个人,嚎啕大哭起来,好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彻底释放。 不仅是陈思婉,就连陈锦显听到这样的话,也是怒不可遏:“司徒大人,你也听见了,他们顾家人如此羞辱思婉,和三年前一样,我我我……”说到激动处,陈锦显情难自禁,也是长咳不止。 “陈大夫,别着急,有话好好说。”司徒远先是安抚了陈锦显,见他咳个没完,不由得皱起眉头,也有些不耐烦,回头看向顾明琴,耐着性子地喊了一声,“顾女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是原则。”顾明琴义正言辞,在这个问题上,没有缓和的余地。 顾岳成抬头看她:“大姐,思婉是无辜的。”蹙起眉头,年轻人的眸子里满满的哀求。 “父亲的死,陈思婉或许无辜;但叔公的死,陈思婉就是杀人凶手,她逃不了责任。” 顾明琴说出这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惹得顾岳成怀里的陈思婉身体猛地一震,将要抬起头来,男人却死死地抱住了她— “婉妹不是故意的。” 耳朵里传来了这样一句话,引得陈思婉温柔地笑了,也不由地抱紧了自己的爱人,在他的心里,自己果然是最重要的。 “不是故意的?叔公死在她手里,而且是被折磨而死,死前痛苦万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居然告诉我,折磨他的人不是故意的?”顾明琴说着话,一步步向弟弟走了过去,目光锐利,紧盯着他的眸子。 顾岳成梗着脖子,表现得理所当然:“如果当初,父亲和叔公没那么固执,答应了陈叔叔的合作,父亲不会死,叔公更不会死。” “你再说一遍。”在他面前,顾明琴站定。 “如果当初……”顾岳成话还没说完,姐姐的一巴掌已经扇了过来。顾岳成躲闪不及,硬生生的挨了姐姐的一个巴掌。 “你干什么你?”陈思婉跳起脚来,直接一巴掌挥了过去。速度之快,连顾岳成都来不及阻止。 这一巴掌打的顾明琴是头晕眼花,脑袋发懵,本能地扶着担架,强撑着,却不愿意移动分毫。待得恢复了一些,她慢慢地睁开眼睛,无视那陈思婉愤怒的目光,只是盯着自己的弟弟:“顾岳成,我问你,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回顾家?” “顾家是我的家,我当然要回去;但婉妹是我的妻子,我必须和她在一起。”顾岳成神色坚定,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女人。 “如果只能选择一个,你要顾家,还是要这个女人……” “我要婉妹,我要和她在一起做夫妻,一生一世,永不分离。”顾岳成说出这样的话,坚定的眸子望着姐姐,信誓旦旦,不容置疑。 听到她这般诺言,陈思婉怎么可能不感动,她抬头看着顾岳成,含泪喊着:“岳成哥……”再次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破涕为笑,终于是苦尽甘来。 顾岳成虽然是抱着女人,但他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坚定地望着姐姐,好似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顾岳成,你这个逆子,居然敢和杀父仇人狼狈为奸,难道你就怕你父亲在天之灵,死不瞑目吗?”顾家栋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质问顾岳成。 顾岳成慢慢地转过身,抬头挺胸,看着那三叔,理直气壮地说道:“父亲和叔公不识时务,死有余辜。他们的死,根本就是咎由自取。他们这般固执己见,早晚有一天,会把顾氏毁于一旦。在这个世界上,惟有陈叔叔、司徒大人,才可以将顾氏发扬光大。他们若是不死,顾氏必亡。” “你你你,你说什么?”顾家栋怒不可遏,满脸通红,指着那顾岳成,愤怒地质问。张牙舞爪,意欲冲上前去,却被阻拦的东丽士兵提早发现,一棍子将他打出人群,掀翻在地。 “三叔,三叔……” 顾明音和顾岳冲连忙冲上去,扶着顾家栋。 顾明琴也是心中一紧,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猛然停下,回头,再次看向弟弟:“你真的决定了?” 顾岳成握紧了陈思婉的手,回头看着姐姐,用力地点点头。 顾明琴见此,便也不再说什么,抿了抿唇,反身就往外走,却被司徒远伸手一拦— “顾女医真的准备见死不救?” “沪城的大夫又不是我一个。”顾明琴似乎没心情和他打太极,直接推开司徒远,越过人群,直接走了出去,再不停留。 司徒远倒是愣住了,眼见着顾明琴和自己擦肩而过,却没有动作。惟有慕容秋走到自己身边,拍了拍自己,司徒远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慕容秋满脸推笑、拱拱手,陪着不是的表情,司徒远也没心情和他开玩笑,挥了挥手说道:“快走吧快走吧,好好劝劝她,不要太固执。” “司徒大人尽管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慕容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然后在他不耐烦的表情下,陪着笑,后退着离开。 那个东丽士兵显然是提前得到了叮嘱,那一掌并不严重,顾家栋很快就醒过来了。顾岳冲简单的检查了一番,确认无事,姐弟三人才扶起他,慢慢地往前走。 “大姐,你快看。”就在这个时候,小妹顾明音惊呼一声。 顾明琴回头看去,只见陈思婉搀扶着担架上的顾岳成,小心翼翼地走入了陈府,司徒远跟在后面,陈锦显则是跟在他身边,点头哈腰,一脸谄媚。对此,顾明琴懒得理会,又听见顾家栋严重的咳嗽声,便不敢耽误,快步往前走去。 “大姐,大哥的事,我们真的不管了吗?”顾岳冲显然是不甘心。 “岳成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顾家栋又是愤怒,咳嗽不止。 顾明琴急忙帮他拍了拍背,望着叔叔悲愤的表情,除了一声叹息,她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也无法多说什么。因为佟之厚的提醒,对于顾岳成现在所做之事,顾明琴也算是有了一个猜测。但这个猜测是无论如何不能透露给顾家栋的,一来,自然是不能走漏风声,其二就是顾家栋对于烽莲教的态度,在他眼里,他们始终是乱臣贼子…… “父亲,大姐……” “岳峰?” 没想到这个时候遇到顾岳峰,使得顾明琴等人一时间有点意外。好几天没有见到儿子的顾家栋忍不住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阵:“岳峰,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该不会和你那个见钱眼开的舅舅一样,真的去给东丽人做事去了吧?” “我我我……”面对父亲提出这样的问题,顾岳峰紧张难堪,由不得向顾明琴望了去,心里忐忑不安,她和父亲说了些什么吗? 看着顾岳峰,顾明琴暗叫不妙,没想到在这里见面?如若顾家栋知道自己的儿子做了司徒远的文字师爷,那还得了?望着堂弟求助的目光,顾明琴也皱起眉头,暗暗地摇头,无能为力啊。 “顾师爷,顾师爷,你怎么才来啊,司徒大人等了你半天了……哟,顾女医也在,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慕容秋走到几人面前,心情愉悦地说道。 慕容秋说的话,顾家栋听得清楚,颤抖着声音质问儿子:“你去给他东丽人做事了?” 眼看着事情败露,顾岳峰禁不住去看姐姐,顾明琴也是苦着脸,无能为力,事到如今,只能点头承认:“是的,我是……”话未说完,父亲早就一巴掌打了过来,顾岳峰来不及躲避,和顾明琴一样,硬生生的挨了一巴掌,以至于头脑发蒙,不得不闭上眼睛。 “好啊,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去做汉贼?真的是妄为顾家子孙,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我现在看见你就来气,恨不得我现在就打……”说到激动处,顾家栋再次扬起胳膊,意图教训儿子。不曾想,手刚举到半空,就被人抓住了。看向面前的年轻人,顾家栋杏眼圆睁,“你放开我。” 慕容秋也不说话,只是冷笑着,拽着她的胳膊,慢慢地用力。眼见着顾家栋面色扭曲,呈现出痛苦的颜色,便猛地松开了手,轻轻一推。 顾家栋顿时连连后退,这股力量连带着扶着他的顾明琴等人都控制不住,踉跄的退了几步。待得几个人站稳了脚,皆是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慕容秋似乎不在意对方的愤怒和震惊,只是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说:“就算是做汉贼,也要有本事,没本事的,只能做俘虏。顾三老爷,你没本事驱逐侵略,又不愿意去做汉贼,那于你来说,无非是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老老实实地做个俘虏。要反抗,也是要有本事的。” “你什么意思?”顾家栋梗着脖子,不满地质问,这家伙居然看不起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除了所谓的义正言辞、骂骂咧咧,还会什么?”慕容秋说着,轻轻地哼了一声,好像是不屑一顾,“别人心情好,让你来几句逞逞口舌之快,心情不好,轻轻一掌,就可以置你于死地,让你闭上嘴巴。你有机会反抗吗?” “你以为我怕死吗?”顾家栋神色激动,再次表现得义薄云天。 “顾三老爷一身正气、为国为民,当然不怕,可是你的侄子侄女,还有你的儿子……”慕容秋说着,先是在顾明琴几个人身上绕了一圈,而后又转向身旁的顾岳峰,皱了皱眉,“你怎么还在这里,难道还要司徒大人再派人来请你不成?” 面对着慕容秋的质问,顾岳峰立刻表现得诚惶诚恐,连连向慕容秋作揖,更是不敢耽误,越过父亲一行人,快步往前走。 “顾岳峰,不许去。”顾家栋激动地大吼。 顾岳峰听到怒吼,本能的停下脚步,回身去看父亲,他眼中的愤怒让他不寒而栗、不敢妄动。 “顾师爷。” 慕容秋声音低沉,四目相对间,顾岳峰看出了他对自己的警告,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时,一直没有言语的顾明琴向着自己微微颔首,形容似是理解。这让如释重负,返过身,义无反顾地走了,再不理会那越发激动的父亲。 “岳峰,你……”眼看着儿子一去不返,顾家栋又气又急,甩开顾明琴等人,就要追去,却被一股力量狠狠地压住。 “你放开我。”顾家栋怒目视着慕容秋。 慕容秋却不在意,仍旧是慢悠悠地态度:“顾三老爷,你若是想死,千万别害了别人,尤其是你唯一一个儿子。” 听到这话,顾家栋浑身一震:“你什么意思?” 慕容秋也不回答,只是瞟了他一眼,招招手,立刻有人抬过来一个四人竹椅,慕容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还算是满意:“顾三老爷,请吧。” “你什么意思,想要讨好我、收买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们这些无恶不作的侵略者、强盗小偷,欺辱我华夏子民,占领我华夏大地,我对你们恨之入骨,想让我屈服,心甘情愿向你们低头,那是痴心妄想,哎呦……”顾家栋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按在竹椅上,强行坐下了。顾家栋自是不愿意就此屈服,跳起脚来,企图站起。可肩膀上的那只手仿佛是有千斤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起不了身。 “顾三老爷,我是看在顾大小姐的面子上,好言相劝。如若是那司徒大人,恐怕就没这么多耐心了,你好自为之。” 再次受了惊,顾家栋身体一颤,慢慢地抬起头,向身旁的顾明琴看了去,却刚好看见顾明琴红了脸…… 顾明琴听了这话,也有点惊讶,没想到他慕容秋如此堂而皇之。禁不住抬头去看他,刚好对上他挤眉弄眼,不由地一阵羞涩,抿嘴一笑。谁知道刚回过头,便注意到顾家栋神色异常,望着自己,眉眼低沉。顾明琴暗叫不妙,完了,误会大了。可眼下这种情况,自己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 “起轿。” 顾家栋还没有回过神,轿子就已经抬起来了,等到他反应过来,轿子已经抬着自己晃晃悠悠,秉承着不吃嗟来之食的骨气,他不断地反抗,试图离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用你们这些侵略者给我的东西,放我下来……”肩膀一沉,那只千斤重的手又一次按了下来,让他动惮不得。 “顾三老爷,千万别动,否则,你们顾家人都会死的很惨。” 顾家栋心头一颤,慢慢地抬头,却发现那人锐利的目光,仿佛是锋利的刀片,似要把自己千刀万剐。想到这,顾家栋打了个冷战。那男人的目光并未在自己身上停留太久,便慢慢地转过头去,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些许宠溺的笑容。禁不住好奇,顾家栋也回过头,循着他的目光看了去,目光的尽头是顾明琴。而这时,顾明琴也笑了,眸子里带着些许羞涩。 他们……顾家栋想到些什么,皱起眉头,形容不安。 不一会,轿子在顾府门口停了下来,慕容秋再次发号施令:“你们几个,亲自把顾三老爷送回房间,小心一点,不许出现任何意外……” “用不着。”对方话音刚落,顾家栋就急不可耐地拒绝。因为激动,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待得顾明琴等人拍背揉肩,使他慢慢地平静下来了,他才沉着脸,注视着慕容秋,冷声说道,“我们顾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他人入内的。多谢慕容公子一路护送,那么就到这里吧,慕容公子请自便,慢走不送。” 说完,把头扭到一边,显然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 对于突如其来的逐客令,慕容秋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轻轻一笑:“既然如此,那鄙人就不打扰了,顾三老爷早点回去休息,过几天鄙人再来探望。”说罢,轻轻一揖。 顾家栋似乎也懒得回礼,转过身,在顾明琴等人的搀扶下,走下竹椅,径自走入了顾府…… 莫名其妙被下了逐客令,又遭遇顾家人的熟视无睹,甚至连顾明琴都没有表示,慕容秋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眼看着一家人已经踏入了府门,慕容秋终于忍不住再次出声:“顾女医……” 顾明琴驻足脚步,回头看他:“慕容大人还有事?” “还有几句话想和顾女医单独一叙。”慕容秋表面上仍旧是云淡风轻,可眸子里却含着些许深意。 顾明琴当然看得出男子的意味深长,不由地放开了手,望着他的眼睛,慢慢地下了台阶,向他而去。 “顾明琴……” 身后一声大吼,惊得顾明琴猛地停下脚步。却不想,身子已经出去了。就这样,本能地向前一扑…… 还好,有人接住了自己。 抬头望去,那温柔的笑容、坚定的眼神,让顾明琴有些沉迷。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视,在梦中,曾经无数次的出现…… “咳……” 重重一咳,引得顾明琴回过神,回首看去,顾家栋神色严厉,好像是在警告自己。顾明琴定了定神,正色说道:“三叔不必担心,明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有分寸。晚些时候,明琴自然会给三叔一个解释。”说着,轻轻地福福身,然后又吩咐弟妹,“明音岳冲,扶三叔回房休息吧。” “明琴你……”顾家栋还要说话,看到顾明琴坚定的目光,传达着不容置疑的情绪,不便开口,只好做罢。叹着气,轻轻地摇摇头,什么也不说,返过身,借着顾明音和顾岳冲两个孩子的力量,缓缓地往前走。 一直目送着三个人入了府,顾明琴才收回目光,面对着慕容秋,先是礼貌地欠欠身,然后开问:“慕容大人有何话想要教导小女,但说无妨,小女洗耳恭听。” 顾明琴如此表达,倒让慕容秋有些意外,微微一愣,但很快就笑了,正欲开口,无意间抬头,忽然发现顾府门口人影闪动,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而后却不动声色地笑笑:“鄙人确实是有几句话,想向顾女医请教。只不过此地说话不便,顾女医,请借一步。”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借一步?”一听这话,顾明琴微微蹙眉,有些糊涂,这慕容秋要干什么啊?但看他使来的眼色,顾明琴便明白了,侧目斜睨,顾府门口的确是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再去看慕容秋,对方神色肃穆,看样子有些不自在,他在紧张什么?顾明琴也不多问,只是微微颔首,“慕容大人,你先请。” 入了府,顾家栋仍旧是不放心,尤其是想起慕容秋每次看向顾明琴那一脸勾引的表情,就觉得恶心:“岳冲啊,你去帮帮你姐,千万别让那个什么慕容大人占了便宜。” “嗯。”顾岳冲急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不放心,“三叔,那你……” “我没事的,皮外伤,休息一下就好。快步保护你姐,别让她吃了亏,那才是大事。” 顾岳冲恍然,忙不迭地点点头,然后急匆匆地去完成“大事”了。 “哎,李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刚走到门口,顾岳冲便看见李凤妹趴在门上,朝外东张西望,形容带着些许紧张,似乎是怕人发现。 顾岳冲的声音让她惊了一下,猛地回头,看见顾岳冲站在身后,一时间紧张不已,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我我,我不放心大姐。” “不放心大姐?”对这个答案,顾岳冲半信半疑。的确,通过这些年的相处,这李凤妹好像也变成了顾家人,和顾明琴情同姐妹,担心她,确实也说得过去;只是现在,她这样偷偷摸摸的,真的只是关心大姐吗? 顾岳冲怀疑的目光让李凤妹自是不自在,忙转过头,喊了一声:“岳成,你快看啊,那人把大姐引过去了,他想干什么?” 顾岳冲一听这话,急忙回头,果然看见那个慕容秋正和大姐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说着些什么,周围并无旁人。很显然是,故意支开了。有什么话不能大庭广众之下,明明白白说出来?想起三叔的担心,顾岳冲不淡定了:“我去看着他们,你不要乱动。”说罢,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岳冲……”下意识地,李凤妹想要跟过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伸长了脖子,遥望着那个依旧挺拔的身影,顷刻间泪如雨下,指甲嵌入墙缝,扣得生疼,而她却是浑然不觉。 “顾女医,关于今日之事……” “慕容大人,不管你要说什么,是斥责,是劝说,亦或是警告,明琴只有一句话,对于陈家的态度,明琴永远不变。”在他还没开口之前,顾明琴便堵住了他的嘴。四目相对,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无声地告诉他,自己永不原谅的决心。对视片刻,顾明琴收回目光,叹了声,接道,“三年前,陈锦显杀我父亲,将我父亲推入悬崖,差点身首异处;三个月前,陈思婉将我叔公折磨而死,在他们父女俩手上,沾满了我顾家人的鲜血。不管他们是受人指使,亦或是杀人夺财,此仇不共戴天。所以,想让我顾明琴和他们握手言和、谈笑风生,绝不可能。” “顾女医决定了?” 顾明琴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点点头。 “这么说来,你真的要把你的亲弟、顾大公子逐出家门?”慕容秋微微挑眉,又是探问。 面对此问,顾明琴不自觉地身体微震,回眼看去,这男子望着自己,神色间满满的试探。只不过他在想什么,顾明琴却至始至终看不透、猜不透。移开目光,不再看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这三年来,他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他一回来,就做出了选择。既然他觉得所谓的男女之情,比国仇家恨更加重要,那就随他去了,明琴无话可说。反正这三年来,明琴已经习惯了,在这个家里,有他没他,都是一样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明琴可以当他在城外奋勇杀敌死了。”顾明琴说着,沉下脸来,深深地看着慕容秋,等着他开口。 而让她失望的是,他只是与自己对视,不曾开口。既是如此,顾明琴觉得无趣,也就收回了眼眸:“慕容大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若是刚才,我真的为了岳成,屈服在陈锦显面前,真的高高兴兴,把那位陈大小姐迎入顾府,不计前嫌、握手言和,真的会有人相信明琴是出于一片真心?” 说完,仰起头,望向慕容秋,轻轻挑眉。 听了此话,慕容秋依旧是沉默不语,但眉头却锁的更深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顾明琴暗自得意,目光向前,只见弟弟顾岳冲快步而来,形容急切,顾明琴担心家里出了事,便强作镇定:“明琴还有他事,先走一步了。慕容大人慢走不送。”说罢,微微屈身,头也不抬,只是绕过他,向前走去,很快就和顾岳冲汇合了。 慕容秋循着她的身影,缓缓地转过身,目送他离开,看着姐弟俩缓和,低声悄语,越走越远,禁不住嘴角上扬,莞尔一笑。这女人,孺子可教也…… “那个慕容秋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三叔没什么事吧?” 姐弟俩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完之后,都愣住了。还是顾明琴最先反应过来,安慰他说:“没什么事,慕容大人只是想和我谈谈岳成的事……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留在三叔身边,扶他回房休息吗?” “三叔不放心你,怕那个东丽人欺负你,就让我过来看着,保护你。”顾岳冲如实相告。抬起头,看着姐姐,拧起眉头,犹豫了一会,才鼓足勇气地问道,“大哥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顾明琴正犹豫着在顾家栋面前如何解释,陡然听到此话,不觉浑身一震,低头看去,小弟仰视着自己,眸子里写满了渴求和希望。一时间,顾明琴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了一下,她叹了口气,轻抚着弟弟的头发:“这些年,岳成离开沪城、离开顾家,有些事,未必知晓……” “可我今天听他的意思,分明是知晓的,却偏偏是为着陈家说话。”顾岳冲说着,满脸愤恨,义愤填膺。 “可能是陈家人首先找到他,在他面前颠倒黑白了吧。” “可是当初,父亲死在陈锦显手里,是姓何的亲口承认,大哥也是知道的。”年轻人皱起眉头,难以置信,难以接受。顾岳成明明知道,陈思婉是杀父仇人之女,可还是要和她在一起,这是为什么啊?难道在他眼里,杀父之仇还比不上一个青梅竹马? “谁知道陈家人在他面前说了些什么。”顾明琴叹了口气,似乎也有些无奈。但是话锋一转,她却说,“不过我相信,顾家的子弟并非是善恶不分、是非不明之人,岳成回来的太突然,我根本没有准备,今天的情绪也是有点激动了。等着吧,等过几天,大家冷静下来,我就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 “如若大哥真的是执迷不悟呢?” “那他就不是我顾家的子弟。”顾明琴斩钉截铁。 “咦,李姑娘呢,刚才还在这儿呢?”入了顾府的大门,顾岳冲发现刚才角落里的李凤妹不见了踪影,左看右看,还是没人,便觉得奇怪。 顾明琴却不以为然:“可能是太累了,毕竟身体刚刚恢复,或许是看见你来了,也就放心了。走吧,去看看三叔怎么样了。”说罢,拉着还懵懵懂懂的顾岳冲,直接去了顾家栋的房间,至于李凤妹,暂时不管她。女子心中爱与恨的矛盾,只能自己慢慢地开解消化,旁人说什么也是没用的。 “那个慕容秋没把你怎么样吧?”顾明琴一进屋,顾家栋就打量着她,迫不及待地问。 “大白天,大街上,他能把我如何?”顾明琴笑笑,很不以为然。 “这可不一定,这些个野蛮的东丽人,什么干不出来……”顾家栋说到激动处,咳嗽不止。顾明琴在一旁安抚了好一会,才渐渐地止住,重新抬起头,质问顾明琴,“岳成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顾家栋这次不仅是问题尖锐,而且目光也是锐利无比,引得顾明琴不敢直视,生怕他看出破绽。定了定神,她勉强地笑道:“怎么可能,岳成这些年杳无音信,连一封信也没有,我从哪里得知他的消息?这一次,若不是那司徒远有意派人通知,我是真的没想到岳成会在这时候回来。老实说,岳成这些年没有消息,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了。” 像是顾忌到什么,那个“死”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如果他死在外面,那倒好了。”顾家栋冷哼一声,赌气般地说道,并把头扭到一边,好似余怒未消。等了一会,却是听不见说话声,回头一看,却见姐弟三人面上都有些尴尬,忽然想起顾岳成对他们来说,可谓是血脉相连,既是如此,顾家栋也不好再说什么过激的话了。 只是皱着眉头,无法理解:“岳成怎么会去投靠敌国,怎么会和陈锦显他们在一起?大哥为何而死,谁害死了他,岳成应该知道啊,他怎么会……咳咳咳……” 一看顾家栋因为情绪激动,久咳不停,顾明琴就急忙走上前,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岳成突然回来,始料未及,这三年来,他经历了什么,无从知晓。三叔,你也别着急,过几天,我想办法去找他,和他好好谈谈。我相信岳成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或许是有他自己的打算……”顾明琴之所以这样说,是希望顾家栋听出自己弦外之音。谁成想,对方正在气头上,根本懒得琢磨自己的话— “自己的打算?我看他的打算就是把那个陈思婉娶进我们顾家大门,然后再把我们顾家几十年的心血,拱手让给他陈锦显……咳咳咳……” 看到三叔气的满脸通红,激动万分,顾明琴张了张嘴,呼之欲出,但终究没有开口。她想告诉他,顾岳成此番回来,或许就是为了为父报仇,之所以选择投靠陈锦显,也许是为了深入虎穴。可她不敢。一来,顾家栋太过激动,一旦走漏风声,顾岳成就有性命之忧;二来,这只是自己的猜测,仅凭佟之厚的一句话,顾明琴不可能完全确信,除非顾岳成亲口告知。 “岳成的事,你提前不知;那岳峰呢,他的事,难道你也是刚刚知道?” 顾家栋再次开口,打断了顾明琴的沉思。抬眼看去,顾家栋阴沉着脸,神色了然。顾明琴明白,瞒不住了。只能点点头,坦然承认:“岳峰的事,明琴的确是早就清楚;自从那一日,司徒远约着明琴去了山上,观看合葬守城将士之时,明琴就看见……”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天回来的路上,在山洞里发现李凤妹,情况紧急,明琴一心一意照顾她,暂时忘了……” “你还要隐瞒?”顾家栋冲着顾明琴怒喝。 顾明琴一愣,抬头对上三叔愤愤的目光,似乎对自己有些失望。事到如今,顾明琴只能承认:“是的,三叔,我承认,我的确是瞒了你。一来是因为李姑娘,我的确是忘了;二来,不知道如何开口。三叔,明琴在这里冒昧地问一句,就算是你知道岳峰做了司徒远的文字师爷,你能做什么,让他回来,回得来吗?” 顾家栋一听此话,先是一愣,随后颓废的唉声叹气。 “三叔,其实在这之前,司徒远有意让你去做,只是你没有答应;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岳峰的身上。再加上二叔,胡家兄弟,还有三婶……”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们顾家三代人清清白白、诚实守信,却不想国家危亡之时,出了这三个丧尽天良的败类……”顾家栋气恼的不停捶打床板。 “三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地学习医术,为国为民,把顾氏发扬光大,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拼尽全力,把这些丧尽天良的侵略者,赶出华夏。”顾岳冲在这个时候拍着胸脯,义愤填膺地说道。 此话一出,顾家栋很是激动,禁不住连连点头:“好好好,有志气,岳冲啊,三叔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我们顾家未来的希望,顾氏的将来就靠你了。”说罢,回头看着顾明琴,认真地对她说,“明琴啊,从现在开始,顾家就是我们几个人了。什么岳成啊,岳峰啊,哦对了,还有那个顾家韦,从现在开始,便不再是我顾家的子弟。你以后再见到他们,也不要给他们什么好脸色,尤其是那个顾家韦。他再不是你所谓的二叔,你明白了吗?” “三叔放心,明琴记住了。这三个人,从此以后,与顾家无关。” 顾家栋听罢,微微颔首,对于她这般的回答,很是满意。 看顾家栋微微点头,像是满意了,顾明琴这才长松一口气,放了心。三叔现在状况不佳,只能顺着他的话说,让他满意。其实在顾明琴看来,顾家韦倒是无所谓,本来就是什么也不会,还要吃里扒外,这样的人,走得越远越好,把他逐出顾府,从今以后再无瓜葛,那是最好不过了。顾岳峰呢,看来是被逼无奈,毕竟是母族相迫,一个亲妈,一个亲舅舅,再加上虎视眈眈的敌人,可谓是群嘶环绕,恐怕也是无力反抗;至于顾岳成…… 这个三年来杳无音信、如今又突然现身的大弟到底想干什么,顾明琴又琢磨不透,佟之厚的话,自己也不能尽信;唯一的办法那就是顾岳成亲口承诺。可如何才能见到顾岳成,如何又能从他的嘴里得到真相,顾明琴明白,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该怎么办呢? 第507章 陈府— 顾岳成靠在床上,捂着嘴,咳嗽不止。陈思婉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轻轻地摸了摸,觉得温度尚可,便端到他面前,递给了顾岳成:“岳成哥,喝点水吧,也许你还觉得舒服一点。” “谢谢你。”顾岳成忍住咳嗽,接过水杯,温柔地说了一句,然后端起水杯,轻轻地抿着。 就是这一句话,让陈思婉不禁羞红了脸:“岳成哥,你是怎么了,对我这般客气,弄得人家挺不好意思的。”说着,难为情一般,慢慢地低下头。等了好一会,却听不见顾岳成开口,不由地抬头看他,只见男子望着自己,神情专注,充满了柔情,这更是让陈思婉羞涩不已,“岳成哥,你这样看着人家干什么,是人家脸上有什么问题么?” 说着,还摸了摸脸颊,似乎是在求证。 “对不起。” 低沉的声音响起,引得陈思婉身体一震,抬起头来,竟发现顾岳成红了眼圈,泪水打转— “我对不起你,当初我不应该走,不应该把你留下,是我害了你……” “岳成哥……”听了这话,陈思婉好不感动,禁不住抬起手来,想要拭干他眼角的泪水。就在这个时候,男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 “你怪我么,你恨我么,当初是我不辞而别,抛弃了你……” 怎么不怪,怎么不恨,若不是因为这个男人,今天的陈思婉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有时候想起当初,陈思婉真恨不得提起一把剑,戳进他的胸口,问他一句,疼不疼,知不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可现在,面对着这个男人,面对着他含情脉脉、怜爱的目光,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委屈,刹那间烟消云散,似乎什么都不见了。 “怎么会怪你?”她抚摸着他的脸庞,温柔地看着他,眼中含泪,“我知道你是被人所迫,不得不走……” “你真的明白我?”顾岳成面露喜色,眸子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声音颤抖,好像是感动万分。 陈思婉点点头,俯下身来,紧紧地抱住他,靠在他怀里:“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是他们逼你的,我不怪你。岳成哥,我不求别的,我只希望从今以后,今生今世,你再也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再也不会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今生今世,永不分离。”顾岳成说出此话,也不由地拥紧了陈思婉。 陈思婉这时候却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歪着脑袋,笑眯眯地问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什么?” 听到此问,顾岳成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去,鼻尖对鼻尖,轻轻地蹭了蹭。这一亲密的动作,引得陈思婉又是一阵脸红,略略低头。随后,女孩似乎是大了胆子,抬起头来,在男孩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再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无声胜有声,两人之间,说不出的甜蜜。 “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惊扰了两个人的温存,顾岳成抬头看见来人,吃了一惊:“陈叔叔……”随后好像是受惊一般,猛地放开了陈思婉。 陈思婉站起身,回头,怯怯地喊了一声:“阿爹……”然后便羞涩的低下头去了。 看着女儿难为情的样子,陈锦显无奈地摇摇头,妇人之仁啊。收回目光,回过头,打量着半躺在床上的顾岳成,扬了扬眉,貌似关心地问道:“怎么样了,好多了吗?” “好些了,陈叔叔亲自开的药方,又是婉妹亲手熬的药,怎么会不好?”说着,好像是情不自禁,又向陈思婉瞧了过去。引得二人温柔相对,又是相视一笑。不过这一次,顾岳成并没有太过忘我,很快便回过头来,重新面对着陈锦显,“陈叔叔,司徒大人怎么样,已经走了吗?” “走了,知道你没什么大碍,就回去了,毕竟司徒将军现在的情况不妙啊。”陈锦显捋着胡须,感慨地说道。看着那顾岳成,皱了皱眉头,不解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那烽莲教派来的几个细作那么厉害,你练了这么多年,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陈叔叔,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们,觉得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那就大错特错了。”顾岳成赶紧这样说道,“据我所知,烽莲教教徒虽然大多数是穷苦百姓,乞丐小偷,可这里面,能人也是不少。越往上去,越是能人辈出。别的不说,当年那个李大王,年轻的时候,就中过举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官场失意,恼羞成怒,揭竿而起,创立了这个烽莲教,自立为王。” “除此之外,烽莲教里面的武林人士,也是不少,尤其是在上层。他们倾尽所有,教导武功,培育出来的弟子,绝不是泛泛之辈。别的不说,这一次,我们遇到的那几个细作,和我们真的是旗鼓相当。如果是一对一,还是有可能的;可问题是,敌众我寡,他们二十多个人,我们却只有五个人,实在是……” 顾岳成说到这,轻轻地摇摇头,好像是懊恼无比。突然,他抬起头来,看着陈锦显:“陈叔叔,你知道么,这一次,若不是我心里想着思婉,想着不管怎么样,也要见他最后一面,我就不会趴在地上装死……”说到此处,好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顾岳成急忙捂住了嘴巴,抬眼看着陈锦显,神情怯怯。 陈锦显一听这话,吓得大呼:“你说什么,你居然是装死,逃过一劫,你……”这事情若是让司徒远知道了,怕是连自己性命难保了。陈锦显越想越气,越想越怕,禁不住抬起手来,意图向顾岳成打过去。谁料,眼前忽然一黑,待回过神来,女儿陈思婉已然挡在自己面前— “爹,岳成哥本来就受了伤,我不许你打他。”陈思婉鼓起嘴巴,坚定不移地看着父亲。 “你……”陈锦显气的来回踱步,过了好一阵子,才停下质问女儿,“你知不知道,若司徒大人得知此事,不仅这小子完蛋,我们也要跟着他受到牵连。” “只要父亲不说,那个司徒远就永远不会知道。”陈思婉义正言辞,理所当然。缓了缓神,回头看了眼爱人,接着对父亲说道,“父亲,我们跟着那个司徒远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给我们的承诺。就为了那么星星点点的荣华富贵,拼了性命,值得吗?这一回,就算是岳成哥为了他们,御敌而死,他司徒远也不会流一滴眼泪。反正现在除了岳成哥,谁也没回来。事情的真相,岳成哥不说,谁也不知道,司徒远也相信了,我们还怕什么。” 听了女儿的话,陈锦显不觉点点头,有道理啊。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司徒远眼里,自己就算是忠心耿耿、尽职尽责,恐怕也不是个人,也得不到完全的信任,既是如此,何必那么拼命,反正荣华富贵,自己已经得到了。再说了,自己知道了这件事,就等于是拿住了顾岳成的破绽,不怕他以后反水背叛。 在看见顾岳成诚惶诚恐的表情时,陈锦显禁不住笑的更得意了。 大手一挥,陈锦显说道:“岳成侄子啊,你放心。你的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司徒大人是永远不会知道的。不管怎么说,回来就好。” “多谢陈叔叔。”顾岳成听罢,急忙拱手拜谢。 陈锦显不以为意,挥了挥手,接着说下去:“公事嘛,我们就告一段落,不要再提了;下面我们来说一说你的个人私事。” “私事?”顾岳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去看陈思婉,她也是一脸茫然,到底是什么事啊? 好像是理所当然,陈锦显点点头:“岳成侄子,你一回到沪城,就跑到我面前,求娶思婉……” “请陈叔叔成全。”陈锦显话还没说完,顾岳成就跪在床上,以头伏地。 好像是为了响应他,陈思婉也站起身,深深一揖:“请父亲成全。” 看到女儿也是急不可耐的模样,陈锦显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真的是沉不住气,女孩的矜持到哪里去了。就在这时,顾岳成已然抬起头来,茫然而渴望地看着自己。陈锦显立马脸上带笑,安抚般地说:“岳成侄子,你和我们家思婉一路走来,分分合合,其艰辛、痛苦,叔叔也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你们久别重逢,思婉终身有靠,叔叔当然是求之不得。可你也知道,思婉是叔叔唯一的女儿,是叔叔的掌上明珠,总不能让她就这样随随便便嫁了人吧……” 顾岳成赶紧表态:“叔叔放心,这些年我在司徒大人手下做事,平时省吃俭用,也攒了千百两银子……” “区区一百两银子、一千两银子,就想把我的宝贝女儿娶进家门?”陈锦显冷笑。 面对此问,顾岳成一时愣住了,倒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陈思婉看不下去了,有意替情郎开脱:“爹,你这是干什么呀,你明知道岳成哥……” “你不要说话,让他说。”陈锦显沉声说道,摆摆手,“顾岳成,你准备拿什么把我的宝贝女儿娶进家门啊?” 顾岳成侧目,看了眼身边的女子,然后拱手行礼:“请陈叔叔指点迷津。” 孺子可教。陈锦显微微颔首,对他这个态度非常满意。站起身来,边走边说:“岳成侄子,你姓顾,是顾家的长子。三年前,你父亲去世……”说到这,陈锦显特意停了停,回头去看年轻人脸上的颜色,但见他只是蹙了蹙眉头,并未开口说点什么,于是便放了心,接着说道,“父亲去世,按理说是长子当家作主,而在这个时候,你却偏偏离开了沪城……” “父亲在世之时,命令岳成发奋读书,光耀门楣;而那个时候,刚好大考在即……” 什么大考在即,分明是那顾明琴棒打鸳鸯。想起当初,陈思婉又是一阵气闷,禁不住握紧了拳头。回过头,一看那顾岳成温柔的目光,顷刻间,所有的埋怨化为乌有,十指相扣,无声地发誓,从今以后,二人再不分离。 “那现在呢,现在你已经回来了。”陈锦显说着这话,猛地转过身,看着顾岳成,面露急切之色。 “现在?”顾岳成微微拧眉,好似不解其意,又好像是非常为难。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陈锦显故意咳了一声,打破尴尬,正色说道:“司徒大人刚才说了,希望你继承顾氏的家业。” “我?”顾岳成指着自己,好像是难以置信。 “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可是,可是……”顾岳成犹犹豫豫,像是不知如何开口,抬头看着陈锦显,面露难色,“陈叔叔,你也知道,这些年来,顾氏的家业都是大姐在打理,而且岳冲从小学习医术,父亲也早就决定,这顾氏医馆将来是由他继承……” “这些事无足轻重,关键是顾氏的财产、顾氏的家业,必须在你这个长子手里。”陈锦显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并且在他面前握紧了拳头。 顾岳成什么也不说,只是望着他,眸子里晦涩不明。 或许是意识到太露骨了,陈锦显轻咳一声,移开目光,故意解释地说道:“岳成侄子,你别误会啊,我可不是像你那个大姐说的那样,是为了图谋你们顾氏的财产。我只是为了你,为了你和思婉的未来着想。”说罢,点了点面前的两个人,“有一个产业支撑,你们的未来也是有所依靠,不是么;再说了,这也是司徒大人的意思。” 说罢,沉下脸来,深深地看着顾岳成,似乎是在提醒、警告。 顾岳成似乎也明白,略略低头,沉默了一会,才道:“既是司徒大人的意思,岳成必然是好生配合……” “这么说来,你是决定了夺回顾氏的产业了?”陈锦显喜不自禁,马上原形毕露。 顾岳成略一沉吟,还是重重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好好休息,养好伤,过两天,我们一起去顾府,要回本来就属于你的东西。”陈锦显说出这样的话,脸上的神色比之当事人顾岳成,还要激动。随后,在两个人的脸上绕了一圈,“好了,你们久别重逢,好不容易聚一聚,我就不打扰了。” 陈锦显说完,微笑着,转身就走。 “陈叔叔……”顾岳成忽然喊了一声,待他回过头来,便直截了当,“半个月前,侄子从东丽离开,已经将慧姨娘和小公子安顿上了马车,按时间,再过四五天,也就到了。” “什么,他们也来了?”陈锦显眼前一亮,兴奋无比。 顾岳成微微颔首:“是的,侄子本想着亲自护送,怎奈途中有事,不得不先走一步。侄子总觉得,既然是一家人,理应一家团聚……” “对对对,你说得对,一家人,就是应该在一起的。”陈锦显急忙附和道,喜形于色。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一声重咳,回头看去,女儿陈思婉已经把头扭到一边,似乎不愿意搭理自己,陈锦显脸上尴尬,便对着顾岳成不自在地笑笑,“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这样说着,向顾岳成使了个眼色。顾岳成仿佛是理解了,微微颔首,让他放心。陈锦显吃了定心丸,彻底放了心,也就打开门离开了。 顾岳成目送他离开,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你为什么要把他们接过来?” 突听此问,顾岳成一阵紧张,他急忙回过头,却见那陈思婉阴沉着脸,很是不悦,急忙解释道:“我只想着陈叔叔年纪也大了,身边没有个人……” “难道我不是人,我不能陪着他?”陈思婉厉声质问,语气有点强硬。惹得顾岳成不敢言语了,默默地垂下头来,好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看到这般,陈思婉又是一阵心痛,急忙抱着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道,“岳成哥,你别着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太着急……”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委屈。”顾岳成一用力,直接把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们母子,我也知道,当年你母亲的死,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我更知道,这些年,你为我受的苦……”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陈思婉听他这么说,满腹的委屈涌上心头,禁不住嚎啕大哭。 顾岳成并没有马上开口,只是默默地陪着她,拍着她的背,等她慢慢地平静下来,才开口说:“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承诺,我只是想让自己功成名就之后,风风光光的娶你为妻……” “我不要,我不要什么功成名就,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陈思婉仰起头,含泪看着他。 顾岳成感动,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现在好了,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分开我们。” 陈思婉似乎信了他的话,重重点头,脸上欢喜异常,靠在他怀里,轻轻地闭上眼睛,嘴角带笑,呈现出无尽的满足。 顾岳成拥着她,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头发,闭着眼,一声又一声轻轻叹气。 温存了一会,陈思婉睁开眼,重新抬头,望向面前的男子,再次试探:“阿爹刚才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 “既然是司徒大人的意思,我还有拒绝的可能么?可她毕竟是我姐,我……”说着,顾岳成拧起眉头,在他的脸上,尽是矛盾之色。突然他低下头来,探问陈思婉,“你真的很恨她吗?” 当然,如果不是她,两个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分离三年;如果不是她,自己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杀人狂魔?一切的一切,她顾明琴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陈思婉对她恨之入骨,觉得她毁了自己的幸福。只是这样的话,在顾岳成面前,自己如何说得出口?就算是再恨,就算是再想把她碎尸万段,她毕竟是岳成哥的亲姐姐啊…… “你真的想让我把家产夺回来吗?” 就在陈思婉矛盾着、不知如何回答之时,又听见顾岳成问出此话。抬眼看他,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是长子,理所当然继承一切,拥有一切。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将来,你也是应该去争一争的。”伸出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岳成哥,你愿意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去争取你本来的一切吗?” “会,只要你想要,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和他们彻底决裂,也会想尽办法把一切把握在自己手里。”顾岳成目光坚定,说出这话。 “岳成哥……”陈思婉再一次感动、激动,尤其是那句“和他们彻底决裂”,让她很是兴奋。苦尽甘来,终于得到了爱情,而且是独一无二的爱情。她靠在顾岳成的怀抱里,嘴角轻扬,笑的得意。顾明琴,没想到吧,岳成哥终究选择了我,抛弃了你们。事实证明,对于岳成哥而言,我这个爱侣,才是最重要的人。 抚摸着怀里女人的头发,顾岳成轻轻地闭上眼睛,叹着、想着……三年不见,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到底是我的错,还是命运的捉弄?思婉,对不起,今世的亏欠,下辈子再还吧。 “司徒大人?” “顾女医,此番打扰,实在抱歉。怎么,顾女医准备出门?” “医馆开门,这个时候,应该去了,病人差不多该来了。”顾明琴如此解释道。抬头望去,却见司徒远身后跟着一群人,陈锦显、陈思婉,杜白文、顾岳峰,最后面的顾岳成、顾家栋,还有那阴魂不散的慕容秋。都来了,这阵仗不小啊,看来今天又是一场硬仗啊。 最后面的慕容秋仍旧是一如平常,摇着折扇,冲着自己云淡风轻地笑着。笑笑笑,有什么可笑的?瞟了他一眼,正准备不予理会,侧过头,却刚好与弟弟顾岳成目光相接。四目相对,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弟弟的矛盾和纠结。她相信在他心里或许有些难言之隐,或许是有所谓的计划,可现在…… “我听说你们顾氏医馆重新开张到现在已有差不多半个月了,进去看病的屈指可数,可谓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既是如此,顾女医何必那样积极?”陈思婉这时不由地出言讽刺。 顾明琴毫无惧色,微微一笑:“不错,顾氏重新开张之时,的确是生意不佳;不过自从前几天,有人公开帮忙招揽生意以来,顾氏虽然算不得门庭若市、络绎不绝,倒也是生意不断,维持生机,一点问题也没有。倒是一路之隔的陈氏医馆生意惨淡,无人问津。陈大夫、陈小姐,冒昧地问一句,准备什么时候关门大吉啊?” “顾明琴,你……”听出顾明琴的讽刺,陈锦显跳起脚来,指着她的鼻子本欲痛骂,不曾想,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声呵斥— “好了,都别吵了,正事要紧。”司徒远喝道,狠狠地瞪视着陈锦显,无声的警告。 陈锦显自是不服气,不甘心,在心里暗骂司徒远偏袒顾明琴。可那又怎么样,自己的顶头上司,而且还是东丽人,无论如何,自己也得罪不起。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火压下去,同时自我安慰,反正过不了多久,这顾氏也是顾岳成的了,待得顾岳成娶了陈思婉,他的还不是自己的。思及于此,陈锦显愤怒的心情慢慢地平复,同时,他瞪了眼顾岳成,也是无声地提醒、警告,看见对方诚惶诚恐,陈锦显更是得意,自己拿了他的破绽,这个顾岳成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警告完了陈锦显,司徒远又瞪了眼陈思婉,再次警告。知道父女俩不甘心,可别误了自己的计划。见的二人都低下头、保持沉默了,他才再次回过头来,面对着顾明琴,自己还未开口,顾明琴倒是先说话了— “不知司徒大人这么早过来,有何指教?时间已经不早,恐怕……” “顾女医勿急,今日之事,恐怕是有点复杂。本官已经遣人提前去了医馆,告知两位大夫,顾女医今日有事,不便前来。而且我相信,过不了多久,赵罗两位大夫也会及时赶到……” “他们也要来?”顾明琴吃惊,这事情也和他们有关? 司徒远微微颔首,莞尔一笑,好像是非常得意,环视一周,道:“顾女医,你看现在我们都站在这里,人来人往的,恐怕说话不便,是不是应该……”后面的话,司徒远没有尽然,只是冲着顾明琴,轻轻地扬扬眉。这女子聪明异常,自己的意思,她应该是明白的。 当然,顾明琴不是笨蛋,只是……“他们都要进来?”也是扬扬眉,看向司徒远的身后。 司徒远回头看着身后之人,点点头,看向顾明琴:“这是当然,这件事关系非常,可谓是和他们每个人都有所瓜葛,为了方便起见,我把他们都带来了。”说到这,司徒远顿了顿,再次向后看了一眼,“顾女医,说来说去,其实这些人对你来说,都不是外人。顾二老爷,你的亲叔叔;岳成兄、岳峰公子,你的亲弟、堂弟;陈大小姐,你未来的亲弟妹,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至于这个杜员外……” 看着那杜白文,司徒远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出,他和顾明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时,杜白文主动走出来,解释一句:“司徒大人,你有所不知,顾大小姐与我儿青梅竹马,早就指腹为婚……” “杜员外,你怎么回事,不把我放在眼里,连我慕容秋的女人,你都敢顺便碰瓷?”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但见慕容秋越过众人,来到司徒远面前,抱拳一拜:“启禀大人,据我所知,顾女医的确是和杜公子有过婚约,可早在三年前,顾家梁大夫不幸去世,顾大小姐为了守孝,为了照顾弟妹,早已和杜家解除婚约、再无瓜葛;而且杜公子也在不久之后,娶妻生子。顾女医,我说得对吗?” 说罢,慕容秋仰起头来,看着顾明琴,又是一阵挤眉弄眼。 这家伙,越来越放肆了。顾明琴真的很想瞪他一眼;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 “慕容大人说的不错,明琴和杜公子缘分已尽、婚约已解,早就没有任何瓜葛了。”顾明琴附和着这话,朗声说道。 “明琴侄女……”杜白文好不着急,意图反驳,谁成想,话未说出,就被顾明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请叫我‘顾女医’,或者是‘顾大小姐’,否则的话,杜员外这诋毁明琴的罪过,明琴可是要纠结到底的。”顾明琴说着,只见那杜员外瞪视着自己,那锐利的目光,怕是要将自己碎尸万段。顾明琴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双目凌厉。看看吧,到底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直到司徒远轻轻一咳,顾明琴这才回过神来,重新面对着司徒远,恭敬地说:“司徒大人,其他人要进入顾府,是大人的意思,大人说,他们和明琴有关、和顾府有关,明琴无话可说。只是这杜员外,着实是和明琴没有任何关系。顾府不是戏台子,容不得别人想来就来。还望司徒大人可以理解,明琴感激万分。” 说着,冲着司徒远微微欠身。 司徒远看着面前的女孩,打量了她半天,依旧很是平静,关键是,他说的话,自己无可反驳。只得挥了挥手:“杜员外,你就先回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司徒大人……”杜白文心有不甘,她还等着顾明琴带着千金嫁妆嫁入杜府呢。可现在,司徒远目光凌厉,充满了警告,惹得他不敢开口。只得轻轻一揖,慢慢地后退,在这个过程中,他看见了陈锦显递过来的眼神,想到两人的约定,不禁暗自得意。顾明琴啊顾明琴,这辈子,你逃不了我杜家的手掌心。 见杜员外退出了人群,司徒远又一次去看顾明琴,挑眉微笑:“这一次,顾女医可还满意?” 当然不满意了,除了他杜白文,陈锦显对于顾氏,也是虎视眈眈,作为当家人,顾明琴自是不愿意把杀父仇人放入顾家大门,只是……此时,那陈思婉后退几步,靠近顾岳成,抱着他的胳膊,得意而挑衅地看着自己,她的父亲陈锦显,也是如此。唯有那顾岳成,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 在这种情况下,顾明琴也不好和他对视太久,很快移开了目光,笑对司徒远:“司徒大人,你先请。” 司徒远满意地点点头,率先一步,走入顾府。就在这时,眼前一黑,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张开了双臂,挡住了顾府的大门。定睛一看,竟是一脸苍白的顾家栋— “谁也不许进。”顾家栋只说了句,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看来是虚弱得很。饶是如此,刚才那句话,依旧是掷地有声,锐利的目光直盯着前方,不屈不挠。 在这种情况下,司徒远只得停下:“顾三老爷,你这是……”禁不住回头,去看顾明琴,这是咋了? 顾明琴摇摇头,也是始料未及。顾家栋此时突然出现,的确是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这样也好,看看能不能通过顾家栋,把陈锦显父女逼出家门。尽管,顾明琴承认,这样的办法有点冒险,但顾家栋既然已经出现了,想要逼他回去,也没那么容易。为了以防万一,顾明琴悄悄挪动脚步,只身护住了顾家栋。 捂着嘴,咳了几声,顾家栋硬撑着,正色说道:“我顾氏是开医馆的,救死扶伤,自是来者不拒。可家父临终之时,说过一句话,家栋印象深刻……”重重地咳了几下,顾家栋又说,“家父叮嘱我们兄弟三人,有两种人,今生今世,不得踏入顾家半步,其一,那就是背信弃义、欺师灭祖之人;其二,便是是非不分、助纣为虐之人。” 顾家栋说着,猛地抬起头,愤怒的目光逼视着对面的三人,咬牙切齿道:“如今,顾家韦、顾岳成、顾岳峰三人,已然违反祖训,两种情况,皆是明知故犯。尤其是那顾岳成,这三年来,抛弃家人,音信全无,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是认贼作父、大逆不道……啊……” 顾家栋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劲风袭来,随即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掀翻在地,头磕在地上,惹得他惨叫一声。 “辱骂岳成哥,理应千刀万剐。”陈思婉咬牙切齿。而这时,当她看见趴在顾家栋身上的顾明琴慢慢地抬起头来时,不禁睁大双眼,露出骇然之色。还没来得及反应,劲风袭来,那比之自己强大千倍万倍的力量瞬间把自己掀入半空,在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重重地坠落在地,可谓是整个人撞在地上。这一回,连惨叫都来不及,趴在地上,闷哼一声,晕过去了。 “思婉……” “婉妹……” 陈锦显和顾岳成连忙跑到她身边,顾岳成先一步,将女孩抱在怀里,轻轻地摇晃,热切地呼唤着。陈锦显担心女儿,亦是如此,待听见脚步声响起,抬头看着来人,轻轻地唤了一声:“慕容大人……” “我早就说过,动我的女人,找死。”慕容秋神色淡淡,云淡风轻般的说出这样的话,仿佛对他来说,向陈思婉出手,比之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站在昏迷的女孩面前,慕容秋停了片刻,冷哼一声,转身离开,颇不在意。 陈锦显听罢,和顾岳成对视一眼,二人的目光中,都显露出凛然的颜色。 “慕容兄……” “司徒大人,我早就说过,顾明琴是我的女人,谁敢打她的主意,那就是找死。”慕容秋毫不客气的说出此话,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 司徒远板起脸来,明显的表现出不悦:“慕容兄,你应该明白,刚才陈都尉针对的并非顾女医……” “我不管她针对的是什么人,我只知道结果,我的女人受了伤,她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找死。”慕容秋就一句话,认定了,非报仇不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司徒大人,我是个男人,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做什么男人啊?”说罢,不耐烦地挥挥手,径自绕过司徒远,向顾明琴而去了。 司徒远侧目,看着男人的背影,禁不住蹙了蹙眉。随即看了看前方,也向着陈思婉晕倒的地方,慢慢而去。 “大姐,你没事吧?” “大姐,你怎么样了,你不要有事啊?” 耳边传来妹妹的哭腔,弟弟焦急地呼唤,惹得顾明琴一阵心烦,特别想开口,冲他们大喝一声:“别叫了。”可现在的她,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来干什么?”是顾岳冲的声音,充满了警惕。 有人来了,顾明琴不由地提高了警惕,第一反应是,保护弟妹。她强迫自己睁开眼,朦胧之间,有人向自己走来,身影挺拔。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潜意识告诉她,是他,是那个人,他来了。模模糊糊之间,他伸出手来,却被旁边那个人挡了一下。可对他而言,顾岳冲的阻挡,根本就无足轻重,轻轻一闪,便躲开了。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点顾明琴的肩头。 瞬间,顾明琴感觉到一股凉爽的气息侵入骨髓,刹那间,神清气爽,所有的疼痛感、眩晕感,消失不见,顾明琴因此,徐徐地睁开了双眼。 “感觉怎么样?” 耳畔响起温柔的声音,顾明琴抬头看他,报之一笑:“好多了。” 听了这话,慕容秋也受得了感染,回了一笑,也不多说,只是轻轻地伸出手去。 笑过以后,顾明琴就清醒了,扪心自问,这是怎么了,居然对他笑,吃错药了?这一次,顾明琴打算视而不见。看都不看他一眼,以手撑地,想要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可试了几次,依旧是以失败告终。对方的手又一次伸到自己面前,这一次,顾明琴认输了。抓住他的手,借助这人的力量,终于从地上站起来。 “好啊,两个人都转危为安,可喜可贺啊。” 刚缓过神来,就听见慕容秋这样的感慨。抬眼看去,对方向自己使了个眼色,顺着去看,只见那顾岳成已经将陈思婉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来,目不斜视,大有目空一切的架势。陈锦显跟在他身后,也是扬眉吐气。而那陈思婉在他怀里,却也是虚弱不堪,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不许进去。”顾家栋虽然倒下了,可是在顾家,男人并非他一个。眼见着顾岳成抱着陈思婉,企图硬闯,顾岳冲主动跑过去,挡住了顾岳成前进的大门,“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们的血脉亲情。但如果今天,你敢抱着这个女人,走入顾府半步,从此以后,你我兄弟姐妹,恩断义绝,你也不是我的亲大哥,更不是我顾家子孙。” 顾岳冲说着这话,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大哥。 这时,顾明音也从地上站起,擦干了眼泪,走过去,站在顾岳冲身边,同样神色坚定地看着对面的大哥。 顾明琴一见如此,暗叫不妙,本能地想上前阻止,却被人死死地抓住了胳膊,侧目看去,慕容秋目光如炬…… 躺在顾岳成怀里的陈思婉,似乎是有了感应,徐徐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抓紧了男人胸前的衣服。 在这个时候,顾岳成身体微微一震,却没有低头,只是冷冷的对着弟妹二人喊了一声:“让开。” “不让。”姐弟俩异口同声。 “我要你们让开。” “不让。”仍然是异口同声,看来这事情没得商量。说完这两个字,顾岳冲又补充地说道,“想要进来,不是不可以。唯一的要求是,把他们俩……”指了指陈锦显父女,“把他们杀了,为父亲、为叔公报仇。” 此语一出,陈锦显顿时脸色大变,陈思婉则是更加用力抓住了顾岳成的衣服。 “我再问你一句,让不让。” “不让。” 顾岳成看了他一会,收回目光,只是目视前方,怀抱着陈思婉,径自往里走,对于企图阻止的小弟顾岳冲就一个动作,直接踢倒在地。顾岳冲从来没想到哥哥顾岳成会向自己动手,可谓是毫无防备,直接向前一扑,栽倒在地上。 “岳冲……”顾明音急忙冲过去,却被人绊倒在地。 “岳冲、明音……”这个时候了,顾明琴自然不能熟视无睹,急忙冲过去,跪在小弟小妹身边,把两个人搀扶起来,顿时两个人脸上的血迹,让顾明琴心中大骇,一直强压着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猛然回头,冲着那顾岳成大喝一声,“顾岳成。” 听到大喝,顾岳成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去,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姐姐眸子里蓄满的泪水,那是失望、悲痛、愤怒、无奈,惹得他一阵心痛,但是胸口的那只手紧紧地抓住自己,好像在提醒自己,敲打自己,让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责任。 他低下头来,看着怀里的女子,温柔地说:“思婉,我答应过你,一定要回来。我们回来了,你高兴吗?” 陈思婉微闭眼睛,虚弱地点点头,而后又抬眼看着他,轻声说道:“我希望这个地方是我们的……咳咳咳……” 听了这样的话,顾岳成抱着她的手轻轻地颤了颤,但很快,他向她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我会努力的。”陈思婉似乎安了心,满意地点点头,重新闭上眼睛,在他怀里安眠。顾岳成见此,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返过身,慢慢地朝里走去。在这之间,并没有向那顾明音多看一眼。 但见弟弟一脸傲然、对自己熟视无睹的姿态,顾明琴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弟弟对着自己的家人竟是这般冷漠?难道就是为了所谓的大计……这些年来,在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变得这么虚伪,甚至是……可怕? “顾女医,你的家人实在是不识大体,让我非常失望。” 耳边传来一个缓缓地、慢悠悠地声音,惹得顾明琴回过神,慢慢地抬头望去,只见那司徒远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冷漠异常,还带着些许责备。顾明琴顿时控制不住,心头火起,你不跟我商量,随随便便将我顾家的仇人引入家门,居然还怪我不识大体?越想越气,顾明琴不由地想要痛骂,可此时,妹妹顾明音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责任…… “司徒大人,家人提前不明情况,有些误会,有些冲动,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司徒大人海涵。”说罢,欠了欠身,毕恭毕敬。 看顾明琴还算是态度诚恳,司徒远总算是满意了,但表面上仍旧是不以为然的态度:“既然是不明情况,那就请顾女医费点功夫,和他们把情况说清楚。等一会,商量大事之时,鄙人可不希望再出现这样无理取闹的伤人事件了,简直是浪费时间。”说罢,冷冷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听了此话,顾明琴瞪大了双眼,一脸愤然,到底是谁无理取闹,到底是谁伤人在先,还不是她陈思婉?如今居然变成了自己的责任,这不是,不是颠倒黑白吗…… “明琴啊,你是怎么回事,岳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怎么可以不让他进家门呢?”顾家韦趁这个机会,走到顾明琴面前,开口斥责,“你知不知道,岳成和那个司徒大人……” “滚……”顾明琴猛地回头看他,狠狠地就一个字。 顾家韦先是一愣,回过神,指着顾明琴,不满道:“你这丫头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二叔……哎呦……臭丫头,你居然敢打我,哎呦……”接连被顾明琴打了两个巴掌,顾家韦怕了,禁不住连连后退,离他越远越好。指着她,还没有开腔,就首先遭到了顾明琴的冷声警告— “赶快给我滚,否则的话,别怪我左右开弓,把你打死为止。” “你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威胁我,你看我……”顾家韦撸起袖子,走向顾明琴,本想教训她。谁知就在此时,那慕容秋却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顾明琴。这慕容秋可是司徒远身边的大红人,自己如何得罪得起?但又不甘心顾明琴呛过自己,只得言语威胁,“臭丫头,你给我等着,等到岳成当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统统赶出家门,饿死算了。” 说完,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在慕容秋眼神的威胁下,不敢直视,迅速跑入府中。 顾岳成做当家人?难道这就是司徒远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来到顾府目的?想起顾家韦刚才的话,顾明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先把顾三老爷安顿好。” 低沉的声音响起,顾明琴回过神,侧目看去,慕容秋眼带深意。看了自己一眼,不说其他,绕过自己,俯下身去,直接拖起顾家栋,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你放开三老爷……”顾忠不放心,企图追过去,却被顾明琴紧紧地拉住— “不要管他,把明音和岳冲也扶过去。”顾明琴说着,也弯下腰来,扶起早已浑身无力的顾明音,慢慢地往前走。 “大小姐,可是……”顾忠仍旧心中难安,但见顾明琴并不理会,也只能作罢,哀叹一声,扶起顾岳冲,也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 慕容秋显然是熟门熟路,直接将顾家栋送回了房间,安顿在了床上,替她把了把脉,刚好顾明琴走了进来,他便对她说:“并无大碍,还好你反应及时。” 顾明琴点点头,两人心照不宣。慕容秋果然看出来了,当时自己眼睛一瞥,便看见陈思婉企图出手,顾明琴来不及多想,本能反应,一个侧身,将顾家栋按倒在地,而陈思婉的那一巴掌则是结结实实打在了自己的脸上。虽然初时有些头晕目眩,但在慕容秋及时的发功之下,也是很快就恢复了。 “你们在这里休息,不要乱走。忠叔,麻烦你照顾一下。”顾明琴下了命令。 “大小姐,你放心。” “大姐,我和你一起去。”拉着顾明琴的衣服,顾岳冲捂着胸口,咳嗽不止。 顾明琴温柔地抚了抚弟弟的头发,安慰道:“你受了伤,先在这里休息,养好身体,养精蓄锐,等到姐姐真的应付不来了,你们再来,知道了么?”弟妹二人重重地点点头。顾明琴见此,欣慰一笑,回过头,向慕容秋看去,“慕容大人,我们可以走了。” “顾大小姐,请吧。”慕容秋轻轻挑眉,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表情。 这男人,顾明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看也不看,扬起脖子,率先向前走去。 面对着顾明琴的这般无视,慕容秋好像是无所谓,回头,冲着那姐弟二人耸耸肩膀,然后便笑着离开了。 姐弟俩张大了嘴巴,皆是惊讶万分,顾明音回头看着弟弟,求证道:“岳冲,我没有看错吧?” 顾岳冲摇着头,说不出是否定还是肯定。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看向二姐,正欲开口。而就在这时,似有人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年轻人回头一看,顿时惊喜万分:“三叔,你醒了……” “陈锦显撺掇顾大公子夺回顾氏的家业。”路上的时候,慕容秋压低声音,解释着现在的情况。 “司徒远同意了?” “他没意见,而且是非常支持……顾女医以为如何?” 顾明琴想也不想,边走边说:“岳成是顾家的长子,长子继承家业,本是无可厚非。可一来,他不懂医术,二来,他非要和陈锦显父女混在一起。就冲这两点,我顾明琴是绝对不会把家业交到他手里的。” “这么说来,顾女医是想清楚了?” 听到此问,顾明琴顿住了脚步,但不过一秒钟,就继续往前走,并非常坚定地点点头。 这个答案似乎是让慕容秋很是满意,他微笑地点点头,和她并肩而行,同时压低声音说道:“顾女医无需顾虑,个中缘由,到了司徒大人面前,尽管如实相告。剩下的,鄙人一定会努力斡旋。” 顾明琴一愣,这可是慕容秋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表达支持自己。禁不住回头看他,对方神色坚定,使她不得不相信他的话毋庸置疑,他一定会帮忙,而这个帮忙,绝不是因为所谓的爱恋。他到底是什么人?顾明琴再次产生了这个疑问,正准备开问,前方不远,李凤妹坐在窗前,隔着窗户,静静地看着两个人。 看顾明琴半天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慕容秋禁不住好奇,也回头看去,瞬间,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她一直在等着你给她一个解释。” 慕容秋回过神,对上顾明琴了然的目光,不觉一惊,但面上却又云淡风轻:“她的事,与我何干?”说罢,连顾明琴也不理,抬起腿,扬长而去。 顾明琴没想到会是如此,一时间有些惊讶,愣在那里。直到看见房间里的李凤妹站起身,转身而去,才猛地回过神来,哀叹地摇着头,自古以来,爱情让人恼啊…… “明琴啊,你干什么呢,现在才来,司徒大人和岳成都等半天了,你……” 一看见顾明琴,顾家韦便迎了过去,对着她絮絮叨叨,作为一个长辈,行使特权。不曾想,话未说完,就瞥见顾明琴凌厉的眼神,杀气腾腾,让他不由地想起刚才那两巴掌,瞬间偃旗息鼓,主动后退几步,让开一条路,让她过去。瞪视着前方的背影,顾家韦捏紧拳头,暗想,等着吧,看你得意到几时。 “顾女医……”看见顾明琴进了屋,司徒远主动站起身,向她拱手问好。 却不料,顾明琴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走到顾岳成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顾明琴,你干什么?”陈思婉一拍椅子,“霍”的站起身,对着顾明琴怒吼一声。 “这是替岳冲打的。”顾明琴无视陈思婉,只是冲着弟弟冷声说道。眼中含泪,但她却咬紧了牙关,绝不让眼泪落下。今天,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结果如何,自己都不能哭。随手一抹,顾明琴擦干了眼泪,走到那陈锦显面前,一个扫狼腿,把他从椅子上重重地踢翻在地。 “顾明琴,你要干什么?”司徒远也愤怒了,一拍桌子,冲着顾明琴大吼。 顾明琴倒是不慌不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坐在上面的椅子上,无视身边的司徒远,环视一周,悠然开口:“刚才,为了闯入我顾府的大门,他,顾岳成,带着这个女人,打伤了我的小弟顾岳冲;而他,陈锦显,绊倒了我的妹妹,顾明音。作为姐姐,作为顾氏的当家人,我不能熟视无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司徒大人,我错了么?” 这一次,顾明琴终于回过头去,看向身旁的司徒远。 陈锦显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听到这话,自是不甘心,指着顾明琴就要叱骂,却被司徒远一个瞪眼,闭上了嘴巴。 “顾大公子打人、陈大夫绊人,的确是不对;可如果从一开始顾女医就敞开大门,大大方方地欢迎所有人进入,定不会发生这般痛心之事。”司徒远也是悠悠地说道。 顾明琴冷笑:“听大人的意思,倒是明琴不识大体了?”对方也不说话,只是歪着头,笑看着自己,只一眼,顾明琴就移开了目光,不愿多看,只是接着说道,“当初爹爹死于非命,罪魁祸首便是这陈锦显,还有叔公的死,陈大小姐也逃不了干系。”说着这话,顾明琴狠瞪了一眼那父女二人。 “与明琴而言,他们是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既然是仇人,明琴凭什么要让他们进我顾家的大门?除非是父女俩的人头,告慰父亲、叔公的在天之灵。”说罢,顾明琴目光凌然,逼视着父女二人。 “顾明琴,你……”陈思婉站起身来,怒目而视,将要骂时,旁边那人却是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手…… “顾女医就算是不愿,有什么用,他们还不是进来了吗?” “那还不是拜司徒大人所赐。”顾明琴淡淡地说,好似没放在心上。果然如己所料,听了这话,司徒远立马变了脸色,拍着桌子,就欲站起,在这之前,顾明琴轻轻地一挥手,“司徒大人,时间已经不早了,明琴不愿意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纠缠不休。开门见山吧,大人此番前来有何指教,明琴洗耳恭听。” 第508章 说着,顾明琴转过头来,笑看着他,双手托腮,仿佛是真的做好了倾听的准备。司徒远见此,禁不住眯起眼睛,打量着她,这女人,到底看出什么了? “司徒大人。”许久未开口的慕容秋此时开了腔,抱拳一拜道,“顾女医说的是,从开始到现在,我们已经耽误了太久。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天黑了。还请大人抓紧时间,毕竟,司徒将军还在县衙里等待着大人的时刻陪伴呢。”说到此,慕容秋深深地看着他。 经他提醒,司徒远想起了身中剧毒的父亲,看向那顾明琴的眼神,也有些犹豫。随后又向陈锦显三人望了一眼,低下头,纠结了一会,才说道:“顾女医,自古以来,普天之下都有一个亘古不变的规律,不管是家族产业、皇位王位,一般情况下,都是由长子继承,除非是长子出了什么意外……” 回头去看顾明琴:“如果没算错的话,当初令尊去世之时,顾大公子不过十五岁吧。”顾明琴微微颔首,承认了。司徒远于是就接着说道,“十五岁确实是小了一点,不过……顾女医觉得现在如何?” “现在?”顾明琴皱着眉,好像是不解其意。 司徒远点点头:“三年已过,顾大公子虚岁二十,再加上这三年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足可以继承家业,将顾氏发扬光大……” “是吗?”顾明琴反问一句,从椅子上站起,慢慢地踱步,来到顾岳成面前,看着他的眼,平静地问道,“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继承家业。” “本来就是岳成哥的……”顾岳成还未回答,陈思婉就首先按捺不住,跳起脚来,冲口而出。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没有和你说话,请你闭嘴。”顾明琴转过头,冲着陈思婉,厉声斥道。 “顾明琴,你……”陈思婉抬起手来,作势欲打。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一只手伸了出来,猛然抓住自己的胳膊。瞬间,陈思婉只觉得剧痛难忍,胳膊好像是要断了一般。对方突然松开了手,陈思婉控制不住,踉跄地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面色扭曲,痛苦异常。 “思婉,思婉……”陈锦显唤了几声,急忙扶住女儿,抬眼看着慕容秋,不甘心地说道,“慕容大人,你明鉴啊,刚才可是她顾明琴首先侮辱我的女儿啊……” “我可管不了,反正我就是看见有人想打我的女人。作为一个男人,我必须防患于未然。谁让你女儿技不如人,只知道欺软怕硬呢?”慕容秋淡淡地说,似乎不当回事。转眼看见司徒远微微拧眉,似有不满。他也不在意,抱拳一拜,轻轻地笑了笑,至于那陈锦显,则是理也不理。 “你……”陈锦显指着慕容秋,气的说不出话来。说了也没用,人家根本就瞧不起自己。算了,对付不了慕容秋,还对付不了顾明琴呢?看着前方,沉沉的喊了一声,“岳成侄子。” 顾岳成听到声音,身体一顿,向陈锦显看去,见他警告的目光,好像是怕了一般,打了个哆嗦。上前一步,面对着顾明琴,正色说道:“大姐,父亲去世之时,岳成年纪还小。这三年来,多亏大姐勤劳持家、抚养弟妹,抛头露面,将顾氏发扬光大。岳成虽身在他乡,对于大姐的事迹,也是有所耳闻,深感佩服,为之感动。一直以来,岳成都想对大姐说一句,大姐,您辛苦了。” 说着,俯下身去,对着顾明琴,深深一揖。 抬起头来,重新看着顾明琴,顾岳成接着说:“如今,岳成已经长大成人,回到家乡,那么从今以后,就由岳成来替姐姐操持家务,打理医馆,完成祖父遗愿。大姐,你可以歇一歇了。”说着,再次长长一揖。 顾明琴听罢,含泪笑问:“岳成,你知道么,你的这句话,我等了多久?” 顾岳成缓缓地抬头,对上姐姐含泪的眸子,心里一阵痛处,鼻头微微发酸,但他却紧握双拳,控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流下。 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角,顾明琴笑道:“有些人说我顾明琴守孝三年,却不嫁人,是贪恋权力,不愿意放弃当家人这个位置;可天知道,我是多么希望你可以回来,或者岳冲可以早点长大成人,我就可以把这个家业交到他手里,我不是为了把自己嫁出去,只是不想再抛头露面,遭受那么多人的闲言碎语。” 说到这,回头看着弟弟,顾明琴苦笑:“虽然我一直在和人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三人成虎,那些闲言碎语,传在我耳朵里,我顾明琴听着,心里也是难受之极。可为了顾氏,为了弟弟妹妹,我只能忍着,假装不在意,只希望他们说够了,就不说了……” “大姐……”顾岳成听罢,心里颇不是滋味,他难以想象,这三年来,大姐是如何在他人另类的目光中,一点点熬过来的。 他想安慰她、拥抱她,让她好好的哭一哭,发泄一下。可理智告诉她,这是不行的。 司徒远这时候上前,主动安慰顾明琴:“顾女医,这三年来,你受的苦,我们感同身受。好在,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大公子回来了,从今以后,生意上的事,家里的大事小情,你也用不着亲自出马了,都交给大公子就可以了。岳成兄这些年跟着我,能力还是有的……” “可不是。明琴啊,你可不知道,岳成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了,人家可是司徒大人的得意门生,武功高强,见血封喉,能力卓越。要打理一个小小的医馆,还不是信手拈来,更何况还有我……”顾家韦本想拍马屁,谁知道刚说到这句话,就看到顾明琴侧目斜睨,隐含着杀气。 不知怎的,对于顾明琴,顾家韦是莫名的畏惧,吞了口口水,安静的闭上了嘴巴。 司徒远冷眼旁观,见顾家韦闭了嘴,只是冷冷一笑,并未在意,看向顾明琴准备开口之时,对方却移开了目光,转向弟弟顾岳成— “你会医术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在那里了,惟有陈锦显在那里唉声叹气,暗道顾明琴厉害,一语中的,直击要害。 顾明琴看了一圈,发现周围的人俱是鸦雀无声,不禁冷笑。回过头来,再次看向弟弟:“顾家虽然算不得医药世家,可传到现在,已经是三代人了,行医救人,谋以为生。我顾明琴虽然算不得能起死回生,却也懂得些皮毛。请问,你会医术吗?” “我……”顾岳成语塞,答不上来。 “我问你话呢,会还是不会?”顾明琴抬高了声音,厉声质问,双目炯炯有神,紧盯着弟弟。 在姐姐的目光攻击下,顾岳成好像是不得不屈服,抿了抿唇,轻声说一句:“不会。”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顾明琴侧耳凑近他,半眯起眼睛。 顾岳成紧抿双唇,沉下脸来,看向姐姐的目光,似有些恨意:“不会。”他抬高了声音,大声喊道。 “不会?”顾明琴哈哈大笑,仿佛是听了一个热闹的笑话,“一个连医术也不会,也不懂的局外人,凭什么打理顾氏的医馆,凭什么掌管顾氏的家业?”说到这,顾明琴猛地回头,冷酷的目光质问着弟弟,逼视着弟弟。 顾岳成显然是理屈词穷了,看着姐姐,蠕了蠕嘴,倒是没把话说出来。 陈锦显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这顾岳成是怎么回事,今早上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到了顾明琴面前,就变成了怂蛋?不过还好,除了他顾岳成,自己还有另外一个法宝。这样想着,轻轻地挑挑眉,对那顾家韦使了个眼色。 顾家韦接受以后,急忙上前,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劝说顾明琴:“明琴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岳成这些年跟在司徒大人面前,受益匪浅,对于管理之事,自有一套经验。把医馆交给他,保证可以蒸蒸日上、越来越好。至于会不会医术,根本就无足轻重。”顾家韦摇摇头,显得不以为意,“更何况还有锦显兄从旁协助……” “什么,你要让我把医馆交给自己的杀父仇人?”顾明琴瞪大双眼,表现得震惊万分。 顾家韦触及到她杀人般的目光,也怕了:“明琴啊,我不是……” “明琴侄女,当初的事,只是个意外;家梁兄他……”陈锦显这时居然站起来,主动解释。本以为司徒远在此,顾明琴就算是再恨,也不敢把自己如何,可他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对方就一巴掌扇了过来,打的他连连后退,直到靠在墙上,才不得不停下,“你你你……” “陈锦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想让岳成继承家业,无非就是希望将来有一天,岳成娶了你女儿,你就可以一点点把顾氏掌握在你的手里,从而达到吞并我顾氏的目的。” “顾明琴,你胡说八道……”陈思婉这时站起身,冲着顾明琴怒喝,心里却是紧张不安,万一岳成哥信了她的话……或许是因为紧张,话未说完,就是长咳不止。这时,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背部,给了她平静和安宁。抬眼看去,顾岳成目光温柔,冲自己微微笑着,这让陈思婉如释重负,他还是相信自己,爱着自己的。 无视陈思婉的呵斥,顾明琴只是紧盯陈锦显:“我告诉你,别白日做梦了。这顾氏的家业,我是绝对不会交到他顾岳成的手里,谁来也没用,你不行,司徒大人也不行。” 司徒远一听这话,不由地瞪大了双眼,看向顾明琴,眉目低垂,神色有些阴狠。 对其无视,顾明琴只是自顾自地说道:“除非他顾岳成和你们断绝关系,哦不,是把你们父女俩的人头拿回来,告慰叔公、父亲的在天之灵……” “顾明琴,你……”陈锦显一听这话,心中一凛,指着顾明琴,就要大骂,还没出口,便听见女儿的一阵惊呼— “岳成哥,你干什么去……” 陈锦显回头一看,只见那顾岳成正一步步走向顾明琴,哪怕是女儿伸手拉他,都被他用力甩脱。陈锦显暗叫不妙,谁知道情况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了变化,只见顾岳成走到顾明琴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闹够没有?” 第一次,顾岳成勃然大怒,冲着自己的姐姐,歇斯底里地大吼。可能是太突然了,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就连一直在主持大局的司徒远也傻在那里,一时说不出话来。 抚着自己的脸庞,顾明琴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男子,熟悉而陌生,这真的是自己的亲弟弟,顾岳成吗? “你居然敢打我,居然敢打我……”顾明琴颤抖着声音,重复着这句话,质问着弟弟。 顾岳成抬头看天,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才说道:“大姐,你是我的大姐,我们是一母同胞。这些年来,我体谅你一个女子,忍辱负重,忍受风言风语、抛头露面主持家业、抚养弟妹,我知道你不容易,所以一直以来,我对你是一忍再忍。可事到如今,你这般无理取闹,那就让我忍不了了,必须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最后四个字,顾岳成特意加重了语气,好像是在强调。 “你说什么,我在无理取闹?”顾明琴禁不住发笑,这黑白颠倒的…… 顾岳成点点头,非常认真。却也不说明,只是道:“大姐,我是长子,理所当然这份家业,我来继承。父亲去世之时,我年纪还小,叔公让你打理医馆,那是迫不得已,没办法的事。如今我回来了,也算是小有所成,虽然不会医术,但陈叔叔答应过我,会尽心尽力的帮我。” 说着,回头看着陈锦显,微微一笑。陈锦显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信任,也颇为高兴,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微笑附和。 重新回头,面对着姐姐,顾岳成叹了一声,接着说:“我知道,父亲他们的心愿是,将来有一天,岳冲继承医馆。没问题啊,大姐,你放心,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完完整整地把顾氏交到岳冲手里……” “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医馆就未必姓顾的。”顾明琴冷笑,斜眼看着那父女二人。 “你……”陈思婉再次冲动,伸手指向顾明琴,却被父亲一把压住。顺着父亲的目光,陈思婉发现,慕容秋正站在顾明琴身边,寸步不离,摇着折扇,笑看着自己。陈思婉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暂时隐去报复顾明琴的想法。只要顾岳成选择的是自己,就不怕找不到报复的机会。 “大姐无须担心,小弟自有安排,保证顾氏还是顾氏。”顾岳成说着,深深地看着姐姐,像是希望她理解。顾明琴好似不以为意,冷哼一声,便把头扭到一边。顾岳成苦笑,也没多解释,只是又道,“至于大姐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考虑一下自己未来的生活了。我听说,杜氏大哥对于大姐可谓是情深义重,念念不忘……” 不等他说完,顾明琴就慢慢地回头,冷眼看着弟弟,一语不发。 察觉到姐姐生气了,顾岳成好像是诚惶诚恐,急忙改口:“若是大姐不愿意,小弟也不会强迫。”话未说完,便听见重重一咳,侧目却是陈锦显不满的眸子。顾岳成好像是怕了一般,身体一顿,又急忙补充道,“小弟也是为了姐姐的幸福,姐姐看上哪一家人,弟弟马上就去游说……” “这么说来,这个顾氏家业,你是非要不可了?”顾明琴打断他的话,冷冷地问了一句。 顾岳成抿着唇,余光向后看了一眼,随后重重地点点头:“非要不可。” 看着弟弟,顾明琴心中感慨万千,正要开口,余光中,司徒远徐徐而来— “顾女医,说了这么半天,我还是那个意思,岳成兄作为长子,有资格、有必要继承家业。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更是我们大汗陛下的旨意。” “大汗陛下?”顾明琴微微蹙眉。 司徒远点点头,理所当然:“不过顾女医放心,医馆还是你们顾氏医馆,你顾女医,还是沪城人尽皆知的女医。只不过这当家人的位置,顾女医还是退位让贤比较好。”说罢,沉下脸来,深深地看着顾明琴,眸子里带着些警告之意。 顾明琴见此,闭了闭眼,似想让自己平静,然后才说:“让岳成继承家业,并非不可;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为父报仇。杀了陈锦显父女,顾氏的所有,我拱手相送。” “顾明琴,你不要得寸进尺。”陈锦显大呼。 “顾明琴,我和你拼了。”陈思婉再次冲动,咬牙切齿,意欲扑向顾明琴,却被顾岳成死死地拉住。 “顾岳成,如何选择,你自己看着办。”顾明琴说着,把头扭到一边,装作不理。 顾岳成咬咬牙,最后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拉过陈思婉,把她揽入怀中,对着姐姐,信誓旦旦地说道:“思婉是我的女人,我要娶她,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说着,紧了紧搂着陈思婉的那只手。 “岳成哥……”听罢此话,陈思婉更是感动,依偎在爱人的怀里,嘴角上扬,露出甜美的微笑。 “你可别忘了,她可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 “那又怎么样,父亲又不是因她而死,父亲的死,和她有什么关系……” “就算父亲的死和她无关,那叔公呢,叔公可是被她折磨而死的。”想起当初发现顾鑫之时,那遍体鳞伤的模样,顾明琴就禁不住潸然泪下。 “可那又怎么样,若不是当初,你们羞辱婉妹,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抬不起头来,事到如今,又将她赶出家门,她怎么可能如此无理取闹,这般对待叔公……” “照你这么说,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是我逼得她陈思婉这么做的?”顾明琴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当然,都是你们害的,是你们逼得婉妹走上了绝路,这是你们的报应,活该。而我现在是在替你们赎罪,在这个顾家,我们每个人都欠思婉的,都应该给她当牛做马一辈子。”顾岳成冲着姐姐怒吼,显得激动不已,“还有父亲,冥顽不化,固执己见,也是死有余辜。” “你刚才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顾岳成居然说父亲是死有余辜,“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可那又怎么样,他差点害了我们全家。我们差点因为他全家覆亡……”顾岳成激动的怒吼,话音未落,便迎来姐姐狠狠的一个巴掌— “让我们全家覆亡的不是父亲,而是他,陈锦显,陈思婉的父亲。”顾明琴激动地气喘吁吁,在这个顾家,怎会有这样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大姐你错了,陈叔叔一直是为了我们,一直在苦劝父亲,只可惜父亲听不进去。父亲的死,也是个意外,你误会了……”话未说完,又是一个巴掌。这一回,顾岳成没有站稳,脚下一歪,栽倒在地上。连带着怀里的陈思婉也是摔倒在地,两个人抱在一起。 陈思婉翻身坐起,急忙扶起顾岳成:“岳成哥,你没事吧?”不看不知道,顾岳成竟然满口鲜血,满脸通红,可见顾明琴这一巴掌力量不小。居然敢欺负自己的爱人,对于陈思婉来说,这样的恨意比欺负她更甚。猛地站起身,就要冲向顾明琴,却不想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不留神,再次仆倒在地。 “婉妹……”顾岳成一见如此,好像是非常着急,急忙一伸手,把陈思婉揽入怀中。 顾明琴一见如此,更觉气愤:“就算是她陈思婉恨我,恨叔公,明音和她何仇何怨,她居然害了明音的一世清白……” “那是明音不知自爱,和思婉无关。”顾岳成脱口而出,并死死地抱住怀里的爱人,神色坚定地看着姐姐,好像在告诉她,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说什么,你……”顾明琴杏眼圆睁,怒视着弟弟,心里的愤怒喷薄而出,不由地再次举起手来,作势打人。谁知道刚一抬手,便被人抓住了胳膊。回头一看竟是司徒远,不觉吃了一惊,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对方用力一甩,顾明琴毫无防备,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好了,差不多得了,不要没完没了,尤其是你顾明琴。我的忍耐是有限的,没时间在这里和你打太极。”这一回,司徒远彻底怒了,指着顾明琴,厉声警告道。 顾明琴本能地想要反驳,余光瞥见慕容秋眼中的警告,咬着牙,不甘心地闭了嘴。 司徒远闭上眼睛,似乎是为了平复心情,睁开眼睛才说道:“顾女医,令尊当初的死,我非常遗憾。事实上,对于令尊,我司徒远仰慕已久,一直期待着我们可以合作,可谁知道,令尊实在是太顽固了,不懂得变通,又知道的太多……试想一想,如果当初令尊可以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日今时,必然是功成名就。我司徒远,哦不,我东丽帝国,是绝对不会亏待自己的恩人朋友的。” 顾明琴哼了一声,扭过头,不予理会。 “顾明琴,你是个聪明人,现如今,你没有选择。” 顾明琴闭着眼睛,只是不说话,也不多看他一眼。 司徒远有些不满,皱了皱眉,但想到主动权在自己手里,便也是理直气壮:“顾明琴,我今天过来,不是和你商量的,而是通知你,这当家人的位置,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你没有选择。聪明的,高高兴兴地把顾大公子迎进家门,否则的话……”司徒远也不多说,只是一阵冷笑。 “你想怎样?” 司徒远冷笑着,并不说话,只是拍了拍手。这时,脚步声响起,顾明琴抬头看去,顿时大惊失色,只见几个身材魁梧的混混压着顾家栋、顾明音和顾岳冲、顾忠四人,越过人群,来到自己面前。四个人被人缚着,拼命地挣扎着。而带头之人竟然又是那个胡老二,四人挣扎的越凶,胡老二越是狠毒,抬起手来,一人一个巴掌。 顾家栋毫不畏惧,就算是被打的满脸通红、满脸是血,也不忘提醒顾明琴:“明琴,坚决不能让那个逆子回到顾府……哎呦……”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胡老二按倒在地,坐在他身上,朝着他的脸,左右开弓…… “大哥,这个女人毁了二姐,你不可以娶她。”顾岳冲这时候也站出来,冲着顾岳成大喝。话未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巴,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你这个小兔崽子,嘴上没个把门的,想害死我们啊。” 顾岳冲偏过头,吐了一口血,回头看着顾家韦,狠狠地啐了他一口:“狗汉贼,我呸。” 吐沫到了脸上,顾家韦吃了一惊,叫了一声,踉跄的后退几步,醒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侄子,怒火中烧:“好啊,你这个小兔崽子,居然敢啐你二叔,今天我就好好地教训教训你。”说罢,一个巴掌狠狠地甩了过去,直接把少年人扇在地上,如同那个胡老二一般,重重地坐在他身上,左右开弓,打断顾岳冲鼻外眼斜,毫无反抗能力。 “三叔,岳冲……”眼见着家人被打,尤其是顾家韦亲自动手,吃里扒外到了极点。顾明琴再也忍不住了,作势冲出去,却被人死死地拉住了胳膊— “顾明琴,我已经没时间了。” 听到这话,顾明琴微微一愣,回头看去,司徒远眼里冷光逼人。耳朵里尽是污言碎语,却已经听不见三叔他们的哀嚎。环视四周,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带着嘲弄的笑容。顾明琴握了握拳头,做出了一个决定:“好,我答应你,从现在开始,顾家、顾氏的当家人乃是顾岳成,与小女再无关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就连那打人打的正过瘾的胡老二、顾家韦两人,此时也住了手,纷纷回过头来,惊讶地望着顾明琴。此时,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指向同一个方向—顾明琴。惟有顾家栋、顾岳冲二人瘫在地上,奄奄一息。眼看着家人已经被打的有进气无出气了,顾明琴下意识地就要去看,不想此时,却被司徒远狠狠地拉住了胳膊— “顾明琴,别跟我耍花招。” 顾明琴苦笑:“事到如今,我还能耍什么花招。我看出来了,你们的目的不就是我顾氏的家业,不就是想把我顾氏赶尽杀绝吗,好,我成全你们。” 说完,拽着司徒远,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去。 “顾明琴,你想干什么?”顾明琴到底是个女孩,被司徒远轻轻一拉,便不得不后退几步。司徒远抓住她的衣领,再次发出警告。 “我给你们拿账本去。” “账本?”司徒远半眯起眼睛,不解地看着她,这顾明琴到底是想干什么。 顾明琴似乎是理所当然:“顾氏开医馆,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账本,账本记录了顾氏医馆的这些年的运行情况,除此之外,还有顾氏的各种资产,收入、药材,尤其是那些名贵的中草药。在我们家的账本上记录的清清楚楚、详详细细。我相信对于有些人来说,最关心的莫过于此吧。” 说着,偏头看向一旁的陈锦显,嘴角轻扬,浮现出嘲弄的笑容,惹得对方无地自容。 “账本现在何处?” “叔公的房间。” “顾鑫的房间?”怎么会在那个地方?司徒远半眯起眼睛,看向顾明琴,有些些许怀疑。 顾明琴仍旧是不卑不亢:“不错,就是在叔公的房间,在房间的密室里。实话说,这三年来,明琴虽然表面上是顾氏的当家人,其实在顾家,真正当家做主的莫过于叔公,只是因为叔公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才不得不委托明琴代行其职。实际上,顾氏最重要的东西还是把握在叔公的手里。” “是吗,看来顾女医这个当家人名不副实啊。”司徒远冷嘲热讽。 顾明琴轻轻一哼:“明琴和某些人不一样,要的可不是权力、家业,明琴要的是家人平安,弟弟妹妹健康成长,仅此而已。”说罢,锐利的目光再次逼向顾岳成,直逼得他羞愧地低下了头,顾明琴才抬头挺胸,移开目光,放过了他,“顾家的账本,顾家的一切,都在叔公房间的密室里。按照规矩,谁继承家业,这些东西就要交给谁。如今,岳成继承家业,我自然要把这些东西亲自交给他。” “东西在密室的什么地方?” “不好说。” “顾明琴,你……” “我准备亲自过去,把东西拿出来,亲自交到岳成手里。”顾明琴说着,转过脸来,和弟弟顾岳成无声地对视。对视片刻,顾明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司徒远,“司徒大人,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反正那个地方,已经不是所谓的密室了。”说完,嘴角轻扬,浮出一抹冷笑,就这样看着司徒远。 司徒远歪着脑袋,半眯起眼,打量着女子,女子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如此镇定自若的表皮下倒让司徒远一时间琢磨不出她在想什么。这时候,陈锦显跑到自己面前,低声提醒自己。司徒远虽觉得有理,但看见顾明琴一直在冷笑,一时愤怒,猛地推开了陈锦显:“你给我滚蛋。” 陈锦显没有防备,连连后退,之后又被莫名其妙的绊了一下,摔了个屁股蹲。坐在地上,瞪大了双眼,一脸懵逼,我这是怎么了,提醒司徒远,小心顾明琴,难道错了么? 司徒远懒得理他,只是大喝一声,发号施令:“来人啊,把他们几个……”指着顾家栋、顾明音、顾岳冲、顾家韦、胡老二,“给我控制起来。” 顾明音一直在哭,哭的浑身无力;顾家栋和顾岳冲被人打的奄奄一息,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人摆布。惟有顾家韦和胡老二,莫名其妙被人押着,下意识地挣扎:“大人,我可是你的人啊,对你忠心耿耿……”话未说完,眼前一黑,两人各自挨了司徒远的一个巴掌— “聒噪,都给我闭嘴。”司徒远没好气地厉声说道,看也不看。这两个人对他而言,就是两条狗,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虽然平日里,他需要这样的人。 “顾女医,你可看清楚了,这几个人,都是你的亲人,是你顾家人,他们现在在我手里。如果你敢跟我耍花招,要了他们的命,只是分分钟的事。包括顾岳成。”说完,反手一指,指向顾岳成。 陈思婉一听这话,神色不由地激动起来,下意识地抓紧了爱人的胳膊。 把胳膊收回来,司徒远冲着顾明琴微微挑眉:“顾女医,你可明白?” “当然,司徒大人,你先请。”顾明琴毕恭毕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司徒远似乎也不客气,径自往前走,走得不快,显然是方便顾明琴跟上。 “明琴啊,我们的性命就都在你手里了,你可千万不能害我们啊。” “明琴侄女,岳峰要是死了,你们顾家断子绝孙啊。” 身后,顾家韦、胡老二或哀求,或警告,顾明琴却是视而不见,双手放在胸口,目视前方,径自向前。余光,她只能看见三叔和小弟被人拖着向前,奄奄一息,其惨状,不忍直视。但对于顾明琴来说,最重要的是保住顾家的那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他落入别人手里,司徒远不行,陈锦显更不行。 走进顾鑫的房间,轻轻一推,便打开了密室的石门。 “不是有钥匙吗?”司徒远露出不解之色。 “这个地方已经被人搜查过几次、掠夺过几次,还称得上密室吗,所谓的钥匙,还有什么用?”顾明琴冷笑,回头看着司徒远,眸子里写满了讽刺。 司徒远听得出弦外之音,有些尴尬,环顾四周,稳了稳情绪,又问顾明琴:“账本现在何处?” 顾明琴也不理他,目光越过他,看向前方:“岳成,你给我过来一下。” 好像是下意识地,顾岳成点点头,就要走上前,谁知道却被人死死地拉住胳膊— “岳成哥,你不能去。”看着顾岳成,陈思婉眸子里写满了哀求,写满了担忧,她担心,顾岳成这一去,就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 顾岳成仿佛是看出她心里的担心,不顾左右,把她揽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陈思婉没想到顾岳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恩爱,心里既是羞涩,又是甜蜜。禁不住举起小拳头,轻轻地锤了他一拳,顾岳成这样在乎自己,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样想着,正准备放他自由,突然听见一声恐惧的大吼— “顾明琴,你想干什么?” 没想到陈思婉居然在这时候秀恩爱,耽误时间,司徒远对她不满到了极点。正准备开口训斥,耳边陡然传来慕容秋的一声厉喝,急忙回过头去,只见顾明琴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拿着一本书,靠墙而立。 “都不要过来。”顾明琴点燃了火折子,大声吼道,“谁要敢前进一步,我现在就把这本书点着了,大家就同归于尽。” 就是这一句话,硬生生的逼得司徒远、慕容秋两人连连后退,不敢靠前。 唯有那陈思婉,似乎没把顾明琴放在眼里,正准备上前一步,就在这时,一只胳膊猛地伸出,打在自己的胸口,巨大的力量顿时将她掀翻在地,本能地起身,却是胸口一痛,喷出一口血来。本以为是慕容秋,不曾想却是司徒远。 “都不许动,谁要敢靠近,休怪我司徒远翻脸不认人。”司徒远环视一周,发出警告。 “婉妹……”顾岳成急忙跑过去,抱住了陈思婉,把她拥入怀中,轻轻地擦拭着唇边的血渍。 “司徒大人果然是个聪明人。” 耳边传来顾明琴冷笑地讽刺,司徒远回头看她,继续表现得风轻云淡:“顾明琴,你可别忘了,当初他陈锦显派人试图炸毁密室,取出东西,却没有成功……” “那是当然,祖父和叔公费了这么多年,花费了多少心血,设计出来的密室,如果被人轻轻一炸,就可以畅通无阻,只怕是这东西早就不属于顾家了。”顾明琴说着这话,扬起脖子,得意万分,“顾家的密室,别人打不开,毁不掉,而我顾明琴却可以轻而易举的让它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我有这个。” 顾明琴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枚银器,高高举起。 “备用钥匙?”司徒远只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和自己手里那一枚一模一样的银器。想起顾明琴曾经说过的话,顿时恼羞成怒,“顾明琴,你跟我说过……” “司徒远,出尔反尔,我可是跟你学的。”顾明琴毫不客气的说出这番话。 司徒远半眯起眼睛,紧握双拳,看向顾明琴,眼里喷薄着逼人的杀气。顾明琴却是无所谓,抬头挺胸,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这这女人眼睛里看不见丝毫的畏惧,这让司徒远恼羞成怒,随手抓过顾明音,不甘女子在他怀里拼命地挣扎、哀嚎,只是反手卡住她的脖子,威胁顾明琴:“顾明琴,你可看清楚了,谁在我手里?” 顾明琴视而不见,冷冷一笑,返过身去,直接把钥匙插入锁眼。 “顾明琴,你到底想干什么?” “同归于尽。”顾明琴毫不犹豫,把手按在钥匙上,随时可能把东西打开。 司徒远一见如此,来不及细想,急忙快走几步,眼见着顾明琴开始转动钥匙,不由地停下了脚步:“顾明琴,你可别忘了,你的家人都在这里……” “那又怎么样,大家同归于尽,岂不快哉。”顾明琴哈哈大笑。 “明琴,你疯了,你要害死我们啊。”顾家韦一听这话,也怕了,急忙向她走了过去,想要阻止顾明琴的疯狂举动。 “不要过来,否则我现在就把东西打开,让毒气扩散,方圆百里,谁也别活,大家同归于尽。”顾明琴再次将钥匙转了一圈,吓得众人纷纷后退,转眼之间,已经退到了门口。看他们怕成这样,顾明琴再次轻蔑地冷笑,“你们现在就算是退到顾府大门口,也是没用的。这个毒药,厉害的狠,一旦毒性爆发,方圆百里,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大家统统要死。” “顾明琴不要危言耸听。”陈思婉厉声喝道。 “是不是危言耸听,司徒远比我更清楚。” 此话一出,所有人纷纷回过头去,把目光投向司徒远。而司徒远却是阴沉着脸,逼视着顾明琴,并不说话。 “大姐,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顾岳成歇斯底里,看样子是被逼疯了。 “两条路,第一条,杀了那两个人,”顾明琴指着陈锦显父女,“为叔公、为父亲报仇;第二条路,现在马上离开顾府,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顾氏的子孙。顾家,和你所谓的爱情,你只能选择一个。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顾明琴说着,扶着钥匙的那只手再次轻轻地转动。 “顾明琴,你不能动。”一见如此,司徒远来不及细想,急忙大叫一声。这时却看见顾明琴嘴边的冷笑,他顿时恍然,自己上当了,顾明琴是故意的,刻意威胁自己。可那又怎么样,如果顾明琴真的把箱子打开了,使得毒性释放,后果不堪设想,司徒远不敢轻易尝试。 “岳成侄子,我早就说过,我可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一个一事无成之人。”陈锦显在这时候警告顾岳成。 “爹……”对于父亲强迫爱人,陈思婉自然反对,本想反驳,话未说完,就被父亲呵斥一声— “你给我闭嘴。”陈锦显瞪视着女儿,无声的警告。转向顾岳成,“你是顾家的长子,继承家业,那是理所当然的。现在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姐居然敢威胁你?现在大家都在这里,都看着你,尤其是司徒大人,这可是你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你可不要……” “陈锦显,你给我闭嘴。”司徒远再次开口,突然沉声警告。 陈锦显不服:“司徒大人,这个顾明琴一向狡猾,她分明是……” “我让你闭嘴。”司徒远突然抽出佩剑,直指陈锦显的脖子。 陈锦显惨叫一声,本能地后退,直到“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司徒远收回佩剑,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回过头来,再次转向顾明琴:“你到底想怎样?”低沉的声音好像是压抑着巨大的怒火,随时可能喷薄而出。 “司徒大人应该明白。”顾明琴说话的时候,一只手仍旧是把着那枚钥匙,看的司徒远的眼睛渐渐地眯起,好像是藏着巨大的怒火。顾明琴毫不畏惧,在她看来,大不了同归于尽,“司徒大人,前段时间,我是真心诚意和你合作,我把钥匙交给你,所有的一切,也是按照你的意思。司徒大人答应过我,只要您在,就可以保证我顾氏安全无虞。可今天,你带着这么多人,跑到我顾府,想要抢班夺权……” “岳成兄可是你的亲兄弟,血脉相连。”司徒远好像是在强调。 “亲兄弟?有几个亲兄弟认贼作父,试图把其他兄弟姐妹赶尽杀绝;亲兄弟,有几个亲兄弟流浪在外,这么多年来音信全无?”顾明琴回过头,质问弟弟。随后,认命地点点头,“我承认岳成是长子,理应继承家业,可这么多年来,对于弟弟妹妹,他尽过兄长的责任吗,对于顾氏,他尽过长子的责任吗?一个不懂医术、又没有尽过责任的长子,有什么资格继承家业,有什么资格让我把家里的一切交给他?” “当初可是你把岳成哥赶出家门的?”陈思婉不服。 “陈小姐,你错了,我从来没有把顾岳成赶出家门,他只是去了京城,专心读书,参加考试,仅此而已。”顾明琴重复着当初的话,“顾岳成,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当初是我把你赶出家门的吗?” “是。”顾岳成毫不犹豫,盯着姐姐,目光中满是愤怒,“当初你让我离开沪城,就是为了拆散我和思婉。是你,把思婉逼入绝境,把我逼入绝境,我们一家人都欠婉妹的,一辈子也还不清。父亲的死,是自找的,叔公的死,是咎由自取;明音的事,也是他自讨苦吃,和思婉、陈叔叔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顾明琴气血上涌,一时说不出话来,把着钥匙的手,禁不住微微用力。 “顾大小姐,千万别动,千万别动。”慕容秋好像是诚惶诚恐,害怕到了极点。 “走,离开顾家,否则现在大家一起死。” “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你千万别冲动,千万别冲动啊。”慕容秋吓得,急忙向后退去。眼见着司徒远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他皱起眉头,非常急切的劝说道,“司徒大人啊,顾女医虽然不会武功,可这么近的距离,她打开箱子,只是一秒钟的事,到时候,我们就真的活不了了。” 司徒远抬头看他,只见那慕容秋一脸惊慌,重重地点点头,略想一下,不觉微微颔首,下了命令:“后退,退出顾老爷的房间,哦不,退出顾府……” “司徒大人,顾明琴根本就是虚张声势……”陈锦显不甘心就此放弃,这可是名正言顺夺来顾氏的绝好机会。 “你给我住嘴。”司徒远大喝一声,用力一甩,挥了他一个大巴掌,然后转身便走。 “司徒大人,司徒大人……”陈锦显追了几步,但见司徒远越走越远,只好做罢。但他实在是不甘心就此放弃,眼见着顾岳成正准备跟出去,伸出手,拦住他的去路,“岳成侄子,你刚才不是说,你们顾家都欠思婉的吗?那么好,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心里思婉是最重要的。” 说完,掏出一把匕首,递到他手里:“杀了她,杀了这个女人。当初,就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思婉,逼她远走。思婉如今,她是罪魁祸首。杀了她,杀了她顾明琴,我现在就可以把思婉许配给你。” 顾岳成低下头去,看着他手里的那把匕首,皱起眉头,脸上写满了矛盾。身旁,有人抓紧了自己的胳膊。侧目,旁边的女人脸上充满着期待。颤抖着手,拿过那把匕首,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向着顾明琴走了过去。 “岳成,你真的要杀了我?” “大姐,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当初我错了么?” “你错了,大错特错。婉妹是无辜的,你答应过我,放过她,而你却把她逼上了绝路。”顾岳成说着这话,瞪大了双目,眸子里爆发出勃然的怒火,“若是当初,你可以放过她,叔公不会死,明音也不会出事。所以你才是害死叔公的罪魁祸首,也是你害了明音,害死了何冲。若不是因为你,他们都不会死。” “你都知道?” “是的,我什么都知道,所以我今天就要为他们报仇。”顾岳成说着,猛地举起那把匕首,对着顾明琴毫不犹豫的刺了过去。 顾明琴没有反抗,甚至是松开了抓住钥匙的那只手,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刚才,从弟弟的目光中,她看到了坚决,为父报仇的决心,她决定了,给他一个机会,利用自己的生命,让他得到陈家父女的信任。她把那枚钥匙握在手心里,等一会,随时可以悄无声息的放在弟弟的胸口…… 虽然奇怪与顾明琴没有反抗、没有威胁,束手待擒,可眼见着顾明琴必死无疑的陈锦显父女也顾不得许多,从顾岳成刚才的话,可见对于这个姐姐,他也是恨之入骨。尤其是此时,他已经举起了那把匕首,正准备落下,父女俩更加确定,顾明琴必死无疑。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厉喝-- “住手,顾岳成,你给我住手。” 顾岳成微微一愣,还没有回过神来,一阵劲风袭来,手中的匕首就被人一把夺过,整个人也被狠狠地推了一把— “顾岳成,谁让你动手的,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 “我……”面对着慕容秋,顾岳成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怕了,结巴似的,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没说出话来。 “慕容大人请息怒,慕容大人请息怒。”陈锦显被女儿推上前,不得不赔笑着,替顾岳成求情,“慕容大人你有所不知,这顾明琴已经被岳成侄子说的无地自容,束手待擒。岳成侄子大义灭亲,事成之后,这顾府上上下下,还不是司徒大人说了算。” 慕容秋好像是恍然大悟:“这么说来,这把匕首是你递给他的?”慕容秋一面说着,一面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啊?”陈锦显没想到慕容秋居然还这么问,一时愣在那里,还没想好如何作答,那把匕首就对着自己刺了过来。陈锦显心下骇然,一时之间忘了躲避,幸亏女儿在身后猛地拉了一把,总算是避开锋芒。眼见着那把匕首距离自己不过半寸,陈锦显吓得瞠目结舌,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容大人,这顾明琴分明是老奸巨猾,把我们当猴耍,数度隐瞒司徒大人,威胁司徒大人。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军。依我看,那个箱子里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我们这些人都被她骗了。”陈思婉压着怒火,据理力争,凭什么,慕容秋保护顾明琴,司徒远也要放过她? “这么说来,陈小姐是想打开看看了?” “确实是应该打开看看,是真是假,有没有东西,一看便知。”陈思婉理所当然地说,话音刚落,对方就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们父女俩如果想死,自己找一颗歪脖子树,吊死算了,可千万别连累了我们,我和司徒大人还没有活够呢。”慕容秋严厉警告,并且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父女俩禁不住互看一眼,眸子里尽是恐惧之色。 “还有你,顾岳成。”慕容秋说着,转脸看着身旁的男子,“我不管你和你的姐姐何仇何怨,顾女医现在是司徒大人的座上宾,如果你未经他允许,胆敢对她不利,司徒大人怒火冲冠,连我也护不了你。” 顾岳成一听,脸色立马变得苍白,连连后退,好像是害怕之极。 对于这个结果,慕容秋非常满意,得意一笑,之后又转向顾明琴,伸出手:“顾女医,司徒大人有请。” “去哪儿?” 对于此问,慕容秋似有点为难,看了眼另外三人,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司徒将军的情况好像是有所加重,佟大夫束手无措,你看……” 顾明琴明白了,怪不得这慕容秋这时候会跑过来帮自己说话,原来…… “慕容大人,我可以马上和你走,但在此之前,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他们……”顾明琴伸手指向前方三人,“必须马上滚出顾府,并且永生永世不得踏入顾府半步。否则,我顾明琴今天哪也不去,从此以后,哪儿也不去。”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有耍无赖的架势。 “顾明琴,你别得寸进尺。”陈思婉依旧是不甘心,指着顾明琴大声喝骂,“岳成哥是顾家的长子,理应继承家业;而我,是他的未婚妻,顾家未来的女主人,就应该呆在这里。就算是要滚,也是你们滚。” “顾岳成姓顾,但和这个顾府,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要他娶你,他就不是顾家的人。现在,我顾明琴作为当家人,已经将他逐出家门。”顾明琴提高声音,厉声喝道,似乎想让天下人尽皆知。说出此话,她看着弟弟,眉眼深沉。猛然间回头,直指陈思婉,“而你这个什么所谓的顾家的女主人,不过是一场笑话,想都不要想。” “你……”陈思婉眼中含泪,满含着愤怒、不甘、委屈,若不是顾岳成在一旁拼命地拉着,她必然会冲上前去,将顾明琴撕个粉碎。 仿佛是清楚这女人不敢把自己如何,顾明琴也无所谓,收回目光,抬头仰视着慕容秋:“慕容大人,那位司徒将军是非常重要,可对明琴来说,这个家、家里的人,那就是明琴的根本。如果大人不能向明琴保证,在明琴离开以后,不会再有人来伤害这个家,伤害明琴的家人,明琴只能留在家里,自己保护。至于那司徒将军,生死有命吧。” 说罢,扭过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第509章 “哎,别啊,顾女医,你这不是难为我嘛你这……”慕容秋面露难色,看着顾明琴,形容无奈。低下头,抿嘴细想。随后回头看着陈锦显三人,“陈大夫,你先请吧。” “慕容大人,这顾明琴狡猾无比,你千万别信了他的话……” “我信不信她的话,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我警告你们,如果这一次,司徒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别怪让你们统统陪葬。” 一听这话,三个人马上脸色大变。 “还不赶快滚。” 慕容秋的一声厉喝使得三个人来不及细想,顿时撒腿就跑,顷刻之间便离开了顾府。 一见三个人离开,顾明琴顷刻间放松下来,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 “快起来。”慕容秋眼疾手快,急忙抓住她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揽入怀中。 一瞬间,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使得顾明琴突然觉得有了依靠,浑身上下,彻底放松下来。不由地靠在他身上,感受着期待已久的温柔。慢慢地睁开眼,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充满怜惜的眸子,眸子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使得顾明琴一阵恍惚,觉得他是为自己而哭。 顾明琴心念一动,不由地抬起手来,想要为他擦干泪痕。不料,对方却把头一偏,避开了自己。顿时,顾明琴心头一阵怅然、失落。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呻吟,侧目看去,只见趴在地上的顾岳冲突然醒来,满脸是血,艰难的伸出手,微微张口,像是在呼唤“大姐”…… “岳冲……”顾明琴想要冲过去,拉起弟弟,却被人紧紧地抓住了胳膊— “别急,我来。” 慕容秋的声音轻轻地、柔柔的,让顾明琴不由地相信。她乖乖地点点头,任他拉着,走到小弟身边,俯下身去,摸了摸脉搏— “还行,应该只是皮外伤,毕竟姓胡的不会武功,充其量只是暴打一顿,一般情况下,伤不了内脏。”慕容秋解释道,抬头看去,顾明琴微微闭眼,长松一口气,好像是放了心。慕容秋见此,禁不住温柔一笑,从地上站起来,吩咐道,“来人啊,把这些人送回房间,好生照顾,在我回来之前,决不允许任何人对他们不利。” 那些东丽士兵尽管是穷凶极恶,对于慕容秋,倒是惟命是从。分别走过来,两个人一组,抬起受伤的那些人,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就在他们正准备抬起顾家韦、胡老二两人时,顾明琴突然一声令下,阻止了他们— “慢着。这两个人并非我顾氏族人,麻烦慕容大人直接将两个人扔出去。我们顾家、不接受忘恩负义,吃里扒外之人。” “明琴,我可是你的二叔,亲二叔啊。”两个人本就被打的不重,一听这话,瞬间清醒,又是哀求,又是威胁。 “顾明琴,我可告诉你,我家三弟的仇,我是不会忘记的,早晚有一天……唔……”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聒噪。”慕容秋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冷哼一声,倒是没把两人放在眼里,回过头来,却对着顾明琴满脸堆笑,“顾女医,你决定了?” 顾明琴闭着眼,头也不回,只是微微颔首。 现在,两个人连求情、告饶、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手被人缚着,嘴巴被毛巾堵着,唯一能做的就是,象征性扭动着身体,可有什么用。所以,顷刻之间,两个人便被带出了顾府。 “顾大小姐,你可满意啊?”慕容秋说着,嬉皮笑脸地凑近顾明琴。 顾明琴一睁眼、一转头,刚好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大脸,不觉心下骇然,轻呼一声,本能地向后一仰,差点栽倒在地。再说,对方猛地伸出手,拉了自己一把,顷刻间又撞在了他的怀里。 “小心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如同是呼了一口气,让顾明琴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对方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松了松手,乘此机会,顾明琴向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我自己会走。”声音细若蚊吟,说出来以后,连顾明琴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是这个声音。 好在,慕容秋并未在意,轻轻地放开她,微笑地说道:“顾女医,请吧。” 心跳的很快,顾明琴不敢抬头看他,怕暴露自己隐秘的心思。只是微微颔首,福了福身子,和他擦肩而过。却不料,腿酸无力,又一次差点栽倒在地,还好,他就在身边。 “我扶着你吧。”慕容秋温柔地试探。对方闭着眼睛,轻轻地点点头,并未拒绝。这让慕容秋非常高兴,不由地莞尔一笑,扶着她的肩膀,慢慢地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顾明琴心里记挂着自己的家人,离开顾鑫的房间,第一反应是去看看顾家栋。却不想,慕容秋拖着自己就往外走。 “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如果半个时辰之内,你不能赶到县衙,谁也保不住顾氏。”慕容秋脚步飞快,几乎是要把顾明琴拖在地上,此时此刻,在他的脸上,已经丝毫感觉不到往日的怜惜。 “你的意思是说……”顾明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用力一甩,直接扑进了大门外早就准备好的轿子里,向前一扑,差点摔了个大马趴。心里忍不住暗骂一句,这个慕容秋,懂不懂怜香惜玉啊。动起手来,简直是比陈思婉还要狠毒。这时,轿子已经动了起来,好在,颠簸地并不是非常厉害。 扶着轿椅,顾明琴抬起身子,转了过来,终于稳稳当当的坐下了,先是长吁一口气,急忙掀开帘子:“三叔他们……”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但凡有人敢闯入顾府,那就是找死。”慕容秋骑着马,走在她身边,慢悠悠地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 “现在这个时候,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你。”慕容秋说着,望着她的眼睛,颇有些深意。顾明琴是个聪明人,这弦外之音,她应该懂。可她却是迎上自己的目光,好像是在探问,为什么。慕容秋见此,移开了目光,接着悠悠地说道,“按照顾女医上次的药方,司徒将军的确是稳定了一段时间。虽然不能醒过来,但也是安安稳稳,没有再发过病。可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突然连续发作两次。” “发作两次?”顾明琴惊讶,但见慕容秋轻轻地点点头,接着说道— “按照药方上的服用次数,一天一次。前段时间,都是好好的,可这两天……”慕容秋说着,轻轻地摇摇头,好像是有些无奈,“昨晚上将军发病之时,佟大夫没有办法,只能提前让他再次服药。可没想到,不过五个时辰,将军再次犯病,而且越来越严重……”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药方已经不起作用了?”顾明琴皱了皱眉头,难以置信。想当初,马捕快在顾府住了两个多月,都没有更换过药方,那司徒瑞天才不过五六天,就没有效果了?作为医者,顾明琴当然清楚,有时候病人会产生抗药性,可大多数是长期卧病在床,一种药服用时间长了,就起不了作用了。可那司徒瑞天才四五天了…… “佟大夫说了,很有可能如此。”说完这句话,慕容秋又看了眼顾明琴,然后“驾”的一声,先一步而去。 把脑袋探出窗外,望着那挺拔的身躯,想着他刚才说的话,恍然大悟。这是一个机会,顾府生存的机会…… 县衙里,司徒远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显得焦灼不安。不一会,听见轻轻的舒气声,他急忙回头:“好了么?” “暂时没问题,我已经给将军灌了药,再加上大人的点穴工夫,大将军暂时安稳下来,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能坚持多长时间。”佟之厚从床边站起来,看着那躺在床上,又是昏迷不醒的中年男子,再次眉头紧皱,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了前半句,司徒远长松一口气,父亲没事就好;但后面的话…… “真的没办法了,前些天不是好好的吗……” “我也不清楚,按理说,这个药方一天一次,服用下去以后,病人陷入昏迷状态,可以持续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一天一夜。前几天也的确是如此。”佟之厚说着,打量了一下司徒远的表情,见他微微颔首,似乎认可了自己的话,这才继续说下去,“卑职刚才估摸了一下时间,从昨天早上服药,到昨天晚上突然发病,时间间隔是六个时辰,再到今天早上发病,那就只有四个时辰了。” “你的意思是说……”司徒远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可怕到他不敢把话说出来。 “发病时间越来越短,再这样下去,恐怕……”佟之厚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徒远抓住了衣领,差点从地上提起来— “怎么会这样,据我所知,当初那个姓马的住在顾府,发病次数可是寥寥无几;怎么到了这里,药方就没有作用了呢?” 佟之厚被人揪着,呼吸困难,大气也不敢喘,只能伸长了脖子,艰难地说道:“我我我,哦,是卑职,卑职也不知道。估计是,师叔他老人家,另有安排。等一会,顾大小姐来了,说不定……顾大小姐?” 一听到这个称呼,司徒远一愣,回头看去,果然见那慕容秋带着顾明琴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随手把佟之厚推到一边,慢慢地走向顾明琴,冷笑:“顾女医,陈锦显和杜白文都和我说过,你是个狡猾的女人,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看来,的确是我小瞧你了。” “司徒大人谬赞,明琴愧不敢当。”顾明琴微微俯身。 此话一出,司徒远彻底愣住了,顾明琴什么意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抬起头,不由地望向慕容秋,对方也是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随后却见顾明琴二话不说、绕过自己,走向床边。司徒远转过身,慢慢地跟过去,这是自己的地盘,也不怕顾明琴耍什么花招。 顾明琴走到床边,俯下身,打量着床上的男子。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司徒瑞天,司徒远的父亲,也是李凤妹的仇人。亏得他在关键时刻陷入昏迷,否则如果认出了李凤妹,顾氏一族,必然覆亡。虽然是昏迷的状态,但从他铁青的脸色,凹下去的眼眶,苍白的面容,可以想象的出来,此人必然是利欲熏心之人。说的不好听一点,那就是离不开女人。 怪不得李凤妹那么容易就混到了他身边。 脚步声响起,顾明琴知道,司徒远来了,与此同时,旁边的佟之厚也在向自己使着眼色。顾明琴装模作样的拉起他的胳膊,为她把了把脉,然后询问佟之厚:“昨天早上是什么时候服的药?” “辰时。” “昨天晚上又是什么时候发的病?” “酉时。不到六个时辰。” “刚才又发了病?”顾明琴求证道,对方点点头,顾明琴掐指一算,禁不住喃喃自语,“这一次,不到四个时辰了。” “时间越来越短了。”佟之厚忍不住感慨万千。 “那我问你,司徒将军服用这个药方,大概多长时间了,四五天吧。”顾明琴自语,看向佟之厚,对方点点头,表示认可。顾明琴禁不住抬起头,望向窗外,神色迷离,“差不多了。” 差不多?这是什么意思?司徒远、慕容秋、佟之厚面面相觑,这顾明琴是什么意思? 顾明琴也不理他们,环视一周,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从床边站起来,径自走了过去,对身后三人置之不理。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沾了墨汁,坐下来,奋笔疾书一阵。写好以后,吹吹干燥,递给了佟之厚:“从现在开始,那个药方就不要再用了,用这个试试看。” “是是是,大小姐英明,大小姐英明……”佟之厚连连赔笑,伸出手,正准备把药方接过来,身旁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夺过那张药方,“啪”的一声,按在桌子上,“司,司,司,司徒大人……”佟之厚吓得够呛,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 司徒远懒得理他,只是沉下脸来,凌厉的目光逼视着顾明琴:“顾女医,你什么意思?” “开了药方,治病救人。”顾明琴义正言辞。 “治病救人?”司徒远冷笑,“那你为什么还要刻意隐瞒,不愿意说出第二张药方?” “什么,刻意隐瞒?司徒大人何出此言?明琴当初没有把药方拿出来,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顾明琴故作糊涂。 “还不到时候?” 理所当然的,顾明琴点点头:“司徒大人生而为人,就算不是大夫,也一定是看过病。一般情况下,去医馆看病,大夫通常都会开三天的药量,并且让你三天以后,再来检查。如果是感冒发烧这样的小毛病,通常情况下,三天以后就差不多了,不用再来了。但如果还没有恢复,甚至于情况越来越严重,大夫就需要重新诊断,对症下药。” “你的意思是说,家父的情况发生了变化,需要重开药方?”司徒远问着,下意识地看了眼床上的父亲,再回头去看顾明琴,皱了皱眉,“可我怎么听说当初那个姓马的捕快,住在你们家,并未怎么犯过病?”说着,嘴角上扬,笑看着顾明琴,似是因为揭穿她的谎言而得意。 顾明琴却是不惧,只道:“马大壮之所以没怎么犯过病,完全依赖于叔公寸步不离的亲自守护。叔公一般情况下,不入医馆,也没有其他病人,惟有马捕快一人,发现是中了断魂草之毒后,叔公就把他安排在家里,亲自照顾。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便会及时更改药方,对症下药。实不相瞒,刚才我写的那个药方,便是那马捕快再次发作以后,叔公重新写就的药方。” “那你为什么没有早点拿出来?” “一来,病人并没有马上发病,我也不知道病人多长时间才有可能产生抗药性。也就是说,这个药方对病人的有效时间是多久,我也不清楚。毕竟,抗药性因人而异……” “当初那个马捕快用这个药方用了多长时间?” “差不多半个月。”此话一出,对方就皱起了眉头,表示怀疑。顾明琴什么也不说,只是平静地点点头,信不信,在他自己。停了片刻,顾明琴接着说,“司徒大人,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明琴愿意交出药方,并且司徒将军若有什么情况,明琴还可以尽力相助。可明琴万万没想到,你司徒大人居然是那背信弃义、兔死狗烹之辈?” “顾明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指责本官?”司徒远怒不可遏,拍着桌子,冲顾明琴厉喝。 顾明琴却是不惧,瞪大双目,迎上他的目光:“难道明琴说错了吗,从一开始,明琴就做出承诺,只要司徒大人可以放过沪城老老小小的十万百姓,我顾氏就会诚心诚意和司徒大人合作,想尽办法打开宝箱,安全无虞的拿出宝物。可事到临头,司徒大人却要联合顾氏不共戴天的仇人,过来抢班夺权,甚至是想杀尽顾氏族人。” “顾岳成可是你的亲弟弟……” “从他投靠陈锦显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是我顾明琴的亲弟,不是我顾氏族人;若是他铁了心,非陈思婉不娶,那他就和陈氏父女一样,也是我顾氏的仇人,不共戴天。”顾明琴说出这话,声色俱厉,态度坚决,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司徒远半眯起眼睛,打量她半天,然后颇是语重心长:“顾女医,其实当初的事,令尊啊……” “司徒大人,不管你怎么看我父亲,冥顽不化也好,不识时务也罢,他终究是我的父亲,惟一的父亲。陈锦显不管是失手杀人,还是早有预谋,对于我来说,都是杀父仇人,不共戴天。还有陈思婉,也是一样的。”顾明琴说着,咽了咽口水,歇了一会,再继续,“既然如此,我顾明琴是永远不可能和他们和解的,如果岳成硬是要和她们在一起,那也只有恩断义绝这一条路了。” “这么说来,岳成兄这个弟弟,顾女医是真的不打算要了?” “不是我不要他,是他顾岳成不要这个家。” “顾女医此言差矣,据我所知,岳成兄对于家人,可谓是感情深厚。” “感情深厚?”顾明琴冷笑,回头看着司徒远,直呼其名,“司徒远,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让顾岳成以长子的身份继承家业,然后把顾氏的所有牢牢的把握在手里。实话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我是绝对不可能把家里的产业交给一个逆子的。当然,你可以杀了我,杀了除了他顾岳成以外顾家所有的人。不过,明琴想在这里提醒你一句,若是明琴死了,令尊身上的毒,说不定就真的无药可解了……” 话音未落,对方突然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拖到面前。 “顾明琴,你威胁我?”司徒远咬牙切齿,大有将她碎尸万段的架势。 “我只是实话实说。”顾明琴强作镇定,“断魂草之毒在人体内,随时可能产生变化,尤其是毒素深入骨髓,发作的时间间距越来越短,需要根据实际情况,不断地更换药方。想当初,马捕快住在我们家,叔公前前后后为他更改了五六个药方……” “那些药方现在何处?”司徒远逼问她。 “在我心里……” 司徒远猛地伸出手,将顾明琴用力一推。顾明琴毫无防备,连连后退,直到有人挡住,才停了脚步。回头看去,慕容秋神色坚定。这让顾明琴感受到了力量,更加有了忽悠司徒远的勇气。抬眼看去,司徒远正在那里来回踱步,显得焦灼不安。突然他停下来,指着自己,颤抖着手,激动万分地说道— “我现在就让人去搜查顾府,把顾府翻个底朝天,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区区四五个药方。不,我亲自去一趟。”说完,反身便走。 “就算把这四五个药方找出来,都用了,司徒将军所中之毒,也是无药可解。因为到现在为止,断魂草根本就没有解药。”顾明琴冷声说道。 此话一出,司徒远再次停住了,回头看着顾明琴,目光阴沉:“顾女医,你到底想如何?” “保住顾氏,不落入仇人之手。”说到“仇人”两个字,顾明琴咬牙切齿,脸庞扭曲,看起来狰狞无比。说完之后也是呼吸急促,久久不能平静。 司徒远盯着她看,看了好半天,也摸不透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意思。听她的意思,只是针对陈锦显父女,似乎和自己、和东丽帝国关系不大,若是如此,倒不如卖她一个面子,否了陈锦显的计划。但如果不是,如果她另有所图,那…… “司徒大人,卑职有话要说。” 就在这时候,耳畔传来清朗的声音,司徒远循声望去,看向那说话之人,禁不住揶揄道:“怎么,慕容兄又忍不住怜香惜玉了?” 好像是不好意思,慕容秋揉了揉鼻子:“大人玩笑了,不过卑职也是没办法,不争气,谁让卑职从第一眼看到顾女医,就腿软心慌,一见钟情呢?”此话一出,就看见司徒远指着自己的鼻子,哈哈大笑。看他对自己降低了防范,慕容秋就趁热打铁,接着道,“尽管卑职在感情的事情上不争气,对顾女医一见钟情,但就事论事,其实从一开始,卑职就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有蹊跷?”司徒远皱了皱眉头,好像是不解其意,却见慕容秋重重点头,对自己说道— “昨晚上的确是顾岳成主动提出,想拿到顾氏当家人的位置,以方便更好的配合大人;可实际上呢,这真的是顾岳成的本意吗,我看未必。”慕容秋说着,轻轻地摇摇头,回头看了眼顾明琴,再继续,“刚才在顾府,顾大小姐说过一句话,顾氏是医药世家,顾氏是开医馆的。作为当家人,最基本的,那就是学习医术。可顾岳成恰恰不具备这一点。” “学习医术,需要从小开始,尤其是医药世家,若是想继承家业,肯定是从小培养,而顾岳成小时候在干什么,之乎者也,他的目标是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既然如此,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继承顾氏医馆这个家业。那他为什么还要跑来争取根本就不属于他的一切呢?” 听了这话,司徒远也拧起了眉头,说的也是,这到底是为什么。正想着,却听见那慕容秋又说了一句话— “刚才,陈大夫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倒是让卑职印象深刻。” “陈锦显说了些什么?” 慕容秋又看了眼顾明琴,才回答地说道:“他说,顾岳成,你一无所有,凭什么娶我的女儿?” “他真的这么说?” “当时或许是血脉相连,顾岳成不再坚持,想要退出,那陈锦显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慕容秋答完,观察着司徒远的面色,见他沉着脸,一语不发,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慕容秋略想一会,继续说,“其实这么多年来,要说他顾岳成一无所有,也不尽然。这三年来,顾岳成每次完成任务的奖励加在一起,就足够再买一个顾府,再创立一个顾氏了。关于这一点,陈锦显不可能不知道,而他偏偏这么说……” “你是想告诉我,顾岳成想要当家人的位置,是陈锦显的逼迫;是陈锦显想借此机会,吞并顾氏?”司徒远挑了挑眉,探问慕容秋。 面对此问,慕容秋笑着点点头:“我承认,那陈氏父女在你手下立下了汗马功劳,尤其是陈思婉。其实吧,陈思婉这个小丫头问题不大,关键是那个陈锦显。他现在虽然是忠心耿耿、惟命是从。可你别忘了,当初他愿意和我们合作,条件是什么,钱啊。最关键的是,三年前,他就眼馋顾氏,想要据为己有。这样的人,真的可靠吗?还有……” 慕容秋左右看了看,贼眉鼠眼,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一年前,在东丽,我亲眼看见他和欧阳家族的大总管欧阳伟在一起吃酒。” 此话一出,好像是受了惊一般,司徒远身体一顿。 欧阳伟是谁,顾明琴不得而知,这是一个新的名字,在这之前,她从未听说过,不由地转向慕容秋,对方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便扭过头去了。对此,她也理解,毕竟,在司徒远面前,两人不宜交流的太多。一声轻咳响起,引得顾明琴浑身一震,是慕容秋在提醒自己。回头一看,竟是司徒远重新看向自己— “令尊在世之时,的确是无意将家族产业,传授给岳成公子?” 对于此问,顾明琴没有犹豫,直接点头:“的确如此。其实大弟小时候也读过几日医书,只可惜一直是不得要领,再加上小弟对于医术又颇有见解,使得祖父觉得顾氏后继有人,从今以后便不再强迫岳成……” “那岳成公子对于此事,在这之前,有无成见?” “应该没有,岳成从一开始就对于医术就兴趣不大,倒是对于孔孟之道、科举八股,跃跃欲试,成日喜欢和三叔在一起。祖父和父亲早就希望家里可以出来一个读书人,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岳成前些年一直在努力,只不过……”顾明琴戛然而止,皱起了眉头。 “只不过你们朝廷上下奸佞横行、皇帝昏庸,就算是取得了功名,也是镜花水月,报国无门。”司徒远替她把话说出。转而又说,“不过顾女医放心,我们东丽帝国最重视的莫过于人才,尤其是像岳成公子这般文武双全的奇士,我们定然是爱护有加、、予以重用。我敢保证,跟着我们大汗陛下,岳冲公子的年少抱负一定可以实现。” “士为知己者死,司徒大人看得起岳成,是他的福气、顾氏的福气。”顾明琴听罢,淡淡地说了句。 听到这话,司徒远又是一愣,半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对方依旧是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刚才所说的一切,似乎统统与他无关。顾明琴越是如此,使得司徒远怀疑更甚,怀疑在哪儿,他却说不清楚。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要再试探一番。思量片刻,刚要开口,门口突然有人来报— “启禀司徒大人,那岳成公子突然跑到顾府门口,长跪不起。现在,顾府门口已经聚集了太多的人。” 听了这话,屋内几人都是一惊,顾明琴更是禁不住回头,和慕容秋对视,这是怎么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并且越下越大。当顾明琴在慕容秋的陪同下,坐着马车,赶回顾府之时,车外,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甚至是让人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马车停了下来,顾明琴掀开帘子,果然,大雨中,一个瘦弱的身影跪在那里,身影笔直,面对着对面的红漆大门,一动不动,哪怕是对面的那扇门关得紧紧的。在他的身旁,并没有围观之人。可能是因为下着雨,那些人纷纷避开了。此情此景,让顾明琴一阵恍惚,依稀看见了三年前的那一幕,陈思婉也是这样,冒着大雨,跪在顾府门口。 冤孽啊。 走下马车,顾明琴一步步走向弟弟,正如当初,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个陈思婉。 “大小姐,你等等我。”慕容秋拿着伞,追在她身后,一面追,还一面埋怨,“你慢点走,下着雨呢。” 顾明琴却不管这么多,抬头挺胸,一步一步,掷地有声的走向弟弟,任那细密的雨珠一颗又一颗拍打在自己的脸上、身上,而她却浑然不觉。此时,在她的心里、眼里,看到的是,父亲被扔下山谷的那一刻,叔公被折磨而死的那一刻,拳头再一次握紧,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终于,她来到了弟弟面前,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男人。不错,是男人。三年不见,弟弟长大了。 顾岳成似乎也感觉到了,抬起头来,与姐姐的目光相接。四目相对,尽管雨水模糊了两个人的视线,可在彼此的眼睛里,两个人的眸子依然是褶褶发亮。 “顾大小姐,顾大小姐……”慕容秋似乎才追上了她,把伞罩在她的头上,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忍不住抱怨道,“这雨真是的,也不打个招呼,说来就来……顾大小姐,岳成兄,你们看啊,下这么大的雨,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依我看,倒不如回到府里,喝着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现在天色已晚,我们来个围炉夜话,岂不快哉?” 慕容秋说完,禁不住哈哈大笑,好像是非常爽快。 听了这话,顾明琴回过神,向她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来,看向那个三年不见的弟弟,还是那般居高临下:“你要干什么?” “请大姐将族里产业交给岳成。”迎上她的目光,顾岳成不卑不亢。 “凭什么?” “作为长子,理所当然继承家业。” “作为长子,继承家业是你的权力;作为长子,还是理所当然抚养弟妹,理所当然为父报仇呢。请问这些,你做到了么?”顾明琴目光如炬,质问着这个弟弟。与他目光对视,也毫不畏惧,“去,杀了陈锦显、杀了陈思婉,自然就是你的。”顾明琴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接递了过去。 顾岳成还没反应,旁边的慕容秋就发出了尖锐的叫声:“顾女医啊,你这是干什么呀,随身带着匕首,不要命了你。” 顾明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收起脸上的冷笑,再次递上匕首:“你去不去?” “不可能。”顾岳成斩钉截铁,字正腔圆。 “为什么?” “思婉是我的妻子;陈叔叔是……”说到这,顾岳成顿住了,低下头,像是思索了好一会,才抬起头,重新看着顾明琴,仿佛是非常坚定地说道,“陈叔叔是我的岳父大人……”话音未落,只听得“啪”的一声,顾明琴已经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陈锦显是你的杀父仇人。”顾明琴声音尖锐,划破长空。 “父亲的死和陈叔叔无关……”顾岳成坚持,和刚才一样,又是一巴掌— “和他无关,和谁有关?你是不是想告诉我,父亲的死是不识时务、自寻死路?” 顾岳成抬头看着姐姐,颤抖着唇,好像是思量了很久,终于蹦出了一个字:“是……”刚一说出口,对方就抬起脚来,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踢了一脚。顾岳成尽管是学过武功,但似乎没想到姐姐会对自己如此狠辣,毫无防备,硬生生的挨了一脚,随即扑在地上,重咳不止,缓过神来,捂着胸口,神色痛苦地看着顾明琴,凄楚地喊了一声,“大姐……” 看着弟弟痛苦如斯,顾明琴也有点心疼,毕竟是亲姐弟,血脉相连,不由得皱起眉头,露出不忍之色。此时,有人在下面悄悄地握住了自己的手,那个湿热的感觉,让顾明琴醍醐灌顶,瞬间清醒。指着地上痛苦万分的那个人,呵斥道:“不要叫我姐姐,我没有你这样一个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弟弟,顾家也没有你这样一个认贼作父的子弟。” 顾岳成一听,猛地抬起头,震惊一般地看着姐姐,张大了嘴巴,任雨水肆无忌惮的灌入口中,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顾岳成,趁我现在还叫你一声‘顾岳成’,还暂时承认你是顾家的子弟,赶快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回来,我可以当你已经死了,赶快给我滚,滚。”顾明琴抬手一指前方,厉喝一声,猛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就要入府,刚走了一步,便听见一声大吼— “大姐……”顾岳成大喊道,扑上前,死死地抱住她的大腿,阻止她的前进,声泪俱下般的哀求道,“大姐,我求求你了,让我回来吧。否则的话,我一无所有,陈叔叔是不会把思婉嫁给我的。” 顾明琴听罢,慢慢地回头,看着弟弟,蹙起眉头,好似难以置信地问:“你想要继承家业,就是为了娶她陈思婉?” “是。”顾岳成抬起头,铿锵有力,面对着姐姐,他非常坚定地说,“我不能没有她,今生今世,我非她不娶。求求大姐,成全我们吧。”说罢,他放开顾明琴,跪在雨中,连连磕了几个头。 “成全你,谁来成全我,谁来成全这个家?”顾明琴厉声质问,“自从父亲去世,这三年来,我是怎么过来的;这个家是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这三个月来,叔公去世,我是怎么撑起这个家的,你知不知道……”想起长久以来,自己受到的委屈,顾明琴禁不住泪如雨下。 姐姐眼中的眼泪让他心痛,但顾岳成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分毫。毕竟,有人看着呢。 “如果当初父亲头脑灵活,和陈叔叔合作,现在咱们顾家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顾岳成咬着牙,硬着心肠说道。 “你说什么,你居然……”是可忍孰不可忍,顾明琴只觉得现在满腔的怒火勃然喷发,整个胸膛,好似马上就要炸裂开来。她再也忍不住了,抬起脚来,就要再次向顾岳成踢过去。还好,旁边的慕容秋眼疾手快,急忙拉住了她— “顾大小姐,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嘛,毕竟是一家人……” “我没有这样的家人。”顾明琴掉过头,冲着慕容秋嘶吼。四目相对,在雨中,他的眸子晶莹剔透,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是在提醒自己,一片好意,顾明琴看得出来,长久的对视,使得顾明琴悲愤的心情慢慢地恢复平静,她回过头来,重新看向弟弟,尽量平静地说,“你走吧,这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来,这个顾家,与你无关。” 说罢,她转身便走,咬紧了牙关,坚决不让眸子里的泪水流淌出来。 “大姐……”顾岳成再次大喝一声,撕心裂肺。趁着顾明琴愣神之时,猛地站起来,冲到她面前,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面对着自己,“大姐,不管怎么样,你今天必须把顾氏的产业交给我。” “不可能。”顾明琴杏眼圆睁,斩钉截铁,“除非你杀了陈家人,否则……” “啪--” 这一次是顾岳成,毫不客气的给了姐姐一个巴掌:“你不要逼我。” 脸上火辣辣的疼,再加上雨水的侵蚀,更疼了。可顾明琴却丝毫不在意,捂着脸,慢慢地回头,看着血脉相连的弟弟:“你想怎么样,也杀了我,那就来吧。杀了我,再杀了三叔、明音和岳冲,把顾家所有的人杀个精光,这顾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你可以拱手让给陈锦显,那个时候,他就会笑眯眯地把陈思婉嫁给你……” “大姐,你别逼我,我不想走到这一步。”顾岳成皱着眉,神色痛苦。 “不想走到这一步,那你还来做什么?我告诉你,只要我顾明琴在,这顾氏的产业就落不到你手里;只要我顾明琴在,你就休想把陈思婉娶进家门,就算是你们成了亲,我们顾家也不会承认她这个儿媳妇。你们两个人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不是我顾家的子孙……” 顾明琴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掐住了脖子,顿时她呼吸急促、翻起了白眼— “我说过,让你不要逼我,你非要逼我。三年前,你一句话,害了我,害了思婉,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思婉。今天我掐死你,为三年前的思婉报仇,掐死你,掐死你……”顾岳成咬牙切齿,眸子里透露着满满的杀意,势要把内心深处的愤恨完全释放。直到有人猛地推开了他— “干什么呢,没完没了了是不是?”慕容秋一掌把两个人分开,逼得顾岳成踉跄的后退几步。见顾明琴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捂着脖子,咳嗽不止。立马把伞撑起来,挡在她头上,自己则是俯下身来,把她揽入怀中,温柔地询问道,“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引得顾明琴浑身一震,抬起头,男人的目光充满着怜惜,让她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一时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还是慕容秋最先回过神,面对顾岳成,有些埋怨地说:“岳成兄,你也是,顾女医毕竟是你的姐姐……” “我没有这样一个顽固不化的姐姐。”顾岳成现学现卖。 顾明琴一听,内心再次波涛汹涌。借着慕容秋,从地上站起,刚要开口,却被他紧紧地握住了手。 “好了,岳成兄,你也回去吧,下这么大的雨,别染病了。”慕容秋也不废话,说完,便扶着顾明琴往屋里走。 “司徒大人答应过我的。”顾岳成突然大喝道。 “此一时彼一时……顾岳成,你要干什么?”眼看着顾岳成再度逼近,慕容秋立马一个箭步,挡在了顾岳成的面前,厉声警告道,“顾岳成,我可告诉你,顾女医现在可是司徒大人的朋友,大汗陛下的朋友,东丽帝国的朋友,也是司徒大人认可的顾氏的当家人。谁要是敢对她不利,那就是和司徒大人作对,和大汗陛下作对。顾岳成,你敢吗?” 顾岳成茫然地摇着头,好像是难以置信,看着姐姐,嘴里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慕容秋见此,嘴角轻扬,露出一抹冷笑,扬声说道:“顾女医可是司徒大人指定的,司徒将军的专职大夫,如果你敢动手杀她,司徒将军有个三长两短,你付得起责任吗?”说到这句话,慕容秋突然收起笑容,冷酷的目光逼视着对面的男子,神色严厉。 顾岳成瞪大双眼,一脸骇人,看着姐姐,好像是怕了一般,连连后退,最后“扑通”栽倒在雨水之中。 看着弟弟狼狈的、痛苦的模样,顾明琴心有不忍,想去扶起他,却被人紧紧地拉着胳膊。回头看去,慕容秋神色严峻,好像是充满了警告。顾明琴咬咬牙,转身离去。 “大姐……” 身后响起弟弟悲愤的、绝望的呼唤,使得顾明琴不由地再次停下了脚步,想要回头看时,却被紧紧地拽住了胳膊。回头去看那人,锐利的目光、警告的眼神,让人不敢忤逆。闭上眼,狠狠心,装作听不见、看不见,在慕容秋的搀扶下,大步流星的走入了顾府,关上大门,义无反顾…… “哐当”一声巨响,前方的大门被轰然关上。 “大姐……”顾岳成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望着前方的红漆大门,绝望的仆倒在地,嚎啕大哭着。 “岳成哥,岳成哥……”这时,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撑着伞一路小跑来到他面前,是那个陈思婉。只见她随手把伞一扔,跪在地上,拉着爱人的胳膊,急切的呼唤,“岳成哥,岳成哥,你快起来,你快起来,不值得,她不值得……” 顾岳成此时才慢慢地抬起头,望着身旁的女子,泪如雨下:“婉妹,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 陈思婉顿时心痛,扑上前,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我就是你的家,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顾岳成却在这个时候毫不留情的推开她,哭喊道:“可我什么都没有,我对不起你啊……” “我不在乎。”陈思婉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了爱人,拼命地摇着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样的,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有什么,没什么,我统统不在乎。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你,就是成为你的妻子。” 说到这,陈思婉放开了顾岳成,认真地问他:“岳成哥,娶我,好不好?” 注视着她,顾岳成的眸子里晦涩不明,面对她期盼的目光,他似乎不忍心拒绝,咬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岳成哥……”陈思婉眼中含泪,兴奋地叫着,再次扑进了顾岳成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三年了,她终于如愿以偿了。这三年来,她所受的苦,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顾岳成此时也伸出手来,环住了怀里的女孩,紧紧地,但在他的脸上,却是阴晴不定,看不出任何喜悦之色…… 顾府内,通过那一条缝隙,顾明琴静静地看着台阶下,那对相拥的男女。虽然雨水划过眼帘,遮住了她的视线,但这样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依然是清晰可见。眼角有些湿润,让她分不清是雨是泪。只是这样的场景,在她的视线里渐渐地模糊、模糊,最后白光一闪,彻底消失不见…… “顾女医,顾女医……”看着顾明琴轰然向后倒去,慕容秋本能地伸出手,揽她入怀,并热切的呼唤。可怀里的女孩却没有任何反应,紧闭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眼看着女儿不管不顾,只是冲向顾岳成,对自己这个父亲视而不见,陈锦显自然是胸闷气短,难以平静。打着伞,在原地来回踱步,眼睛又是忍不住,瞟向那相拥的男女,无奈地摇头,唉声叹气。这丫头,怎么就沉不住气,怎么就上赶着的往男人身上扑,以至于坏了自己的大事。 按照陈锦显的打算,如此这般,逼着顾岳成去索要家产,一方面是想把顾氏彻彻底底据为己有,另一方面便是想试探一下,顾岳成是否是真心诚意归顺自己。虽然刚才,在司徒远面前,姐弟俩撕破了脸皮,甚至还打了起来。但陈锦显依旧是怀疑,两个人在做戏。在他看来,杀父之仇,顾岳成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抛之脑后。 所以,从顾府回去以后,陈锦显放了狠话,如果顾岳成拿不到自己应得的东西,拿不到顾氏的所有权,这辈子休想娶到陈思婉,司徒大人说情也没用。不管女儿在自己面前如何哭诉,陈锦显主意不改,坚持己见。逼得顾岳成再回顾府。 这一次,没有旁人,姐弟俩应该是真情流露了。 陈锦显于是就带着女儿,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观察着顾岳成的表现。一路上,顾岳成好像是非常痛苦,走起路来,左摇右摆,踉踉跄跄。有好几次,女儿似乎看不过去了,意图冲过去,搀扶,都被自己紧紧地拉住。到了最后,陈锦显不得不提醒她,如果想看看在顾岳成心里到底是谁更重要,就不要冲动。陈思婉这才安静下来,含泪看着。 因为还有点距离,顾明琴说了些什么,陈锦显听不清楚。只是从顾岳成激动的吼叫上看,两人的确是闹翻了。顾岳成恳求、威胁,处处为了思婉,那顾明琴就是不为所动,顾岳成甚至还动起手来,若不是那慕容秋拦着,说不定顾明琴真的会死在顾岳成的手里。 这么说来,姐弟俩真的是闹翻了?对于这个结果,陈锦显仍旧是不放心,本想着再观察一段时间,他就不相信,顾岳成跪在门外嚎啕大哭,顾明琴真的可以无动于衷,而且还是下雨天……却不想,陈思婉如此沉不住气,直接扑到了男人怀里。果然是女儿心思,头发长见识短,不堪大用。 思及于此,陈锦显又是一阵气闷,禁不住又在原地踱了几步。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陈锦显正在气头上,自然没什么好情绪,头也不回,甩开对方的手:“别烦我。” 那人倒是不厌其烦,再次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陈锦显彻底怒了,猛地回头,正准备教训那人。待看清对方是谁,顿时瞠目结舌,“司,司,司,司徒大人……” 再次睁开眼睛,顾明琴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睁眼一看,竟是熟悉的景色,这里是自己的房间。确定了地点,顾明琴长松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吱嘎”一声,房门被打开,顾明音探身进来,刚好看见顾明琴睁开双眼,顿时惊喜万分:“大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醒来了,家里就有希望了。”顾明音说着,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嘴角微微扬起,激动地笑着。 看到妹妹如此,顾明琴禁不住感慨,可以想象的出来,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家里人是多么的害怕,多么的绝望。而自己,就是他们的希望,尤其是对年幼丧父的弟弟妹妹,明音和岳冲。一想到这,顾明琴不由自主地泪如雨下,面对着妹妹,本想说点什么,却不想刚一张嘴,嗓子里便是又干又涩,一时控制不住,重重地咳了起来。 “大姐……”顾明音一见如此,不敢怠慢,急忙走到她身边,帮她锤了几下,待顾明琴稳定了一点,她才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 嗓子里的干涩让顾明琴对这杯水求之不得,一把接过来,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 “大姐,你慢点啊,你刚刚醒过来,不能喝那么急啊。”顾明音见她苦劝不听,也拿她没办法,只能不停地帮她轻轻地拍着背,想着这样一来,大姐或许可以舒服一点。 喝了水,神清气爽,顾明琴立时也觉得有了力气。长吁一口气,擦擦嘴,把水杯递给妹妹,抬头看她,正要开口,便听见一个慢悠悠地声音缓缓而起— “你可真能睡,这一觉,两天两夜可就过去了。” 说话间,慕容秋出现在她面前,靠在墙上,微微晃动着身体,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顾明琴也顾不得厌恶,只是就他的话,吃惊不已:“你说什么,我睡了两天两夜?” 慕容秋平静地点点头:“不过还好,总算是醒过来了,可喜可贺。” 此刻,顾明琴只觉得脑袋发懵、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自己是一闭眼一睁眼而已,连梦都没有。好家伙,居然是过了两天两夜,这时间过的太快了吧。 “大姐……” 耳边响起妹妹有些忐忑的声音,顾明琴回过神,抬头望去,只见那慕容秋缓步而来,走到床边,直接坐下,似乎没什么顾忌。坐下以后,便伸出手来,冲自己挑了挑眉。 他要干什么?作为医者,对方不说,顾明琴也是明白的,没什么犹豫,直接伸出手。而这时,有人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回头看去,顾明音重重地摇头,神色慌张。顾明琴见此,拍了拍她的手,无声地安慰,告诉她不用担心。然后便挪开她的手,递向了慕容秋。 慕容秋对于顾明琴这般的信任,似乎非常满意,禁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拉过她的胳膊,放在床边,小心地把着脉:“不错,脉象平稳,些许微弱。总的来说,没什么大碍,好好的养一养,过两天就可以下地了。”回过头去,又去吩咐顾明音,“前两天,我拿过来了一颗人参。你去炖一锅人参鸡汤,顾女医和顾三老爷都需要好好地补补身体。” 这样的话提醒了顾明音,大姐刚刚醒过来,身体虚弱,的确是应该吃点东西补补身体了。可现在慕容秋在这儿,若是就这么走了,万一…… “明音,我有点饿了,去给我弄点吃的吧。” 顾明琴主动开口,看到妹妹吃惊、不安的目光,她还是如刚才一般,平静地点点头,让她放心。挥了挥手,送她离开。 顾明音仍旧是不放心让姐姐和这个东丽人单独在一起。可现在姐姐亲自下令,理由无懈可击,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她就点了点头,放下茶杯,只是向外走去。这一路上,依旧是一步三回头,直到出了门。看那男人望着自己,神色平静,顾明音虽然是不甘心,但还是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待得顾明音走后,顾明琴回过头,一转脸,便碰上慕容秋专注的目光,不由地面红耳赤。轻咳一声,躲开他的目光:“慕容大人可有事?”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你病了,岳成公子也病了。” 听到这话,顾明琴心中一紧:“岳成他……” 第510章 “先是在顾府门口跪了一个时辰,然后又在陈府门前跪了一个晚上,下着那么大的雨,焉能不病?” “你说什么,岳成在陈府门前跪了一晚上?”顾明琴震惊不已,陈思婉那么痴情顾岳成,连自己打一巴掌都要和自己拼命,怎么会容忍顾岳成在大雨中,跪一个晚上呢? “不过还好,虽然是冒雨跪拜、大病一场。可结果还是好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耳边传来男人徐徐地声音,使得顾明琴缓缓地抬头,对上那明亮的目光,其中的深意让她心头一颤。不由地低下头,冷哼一声,故作冷漠地说道:“黑白不分,认贼作父,顾家没有这样一个人,病死活该,早死早超生。” 听了女孩说的话,慕容秋先是一愣,然后轻扬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孺子可教也。 慕容秋半天不开口,顾明琴便有些奇怪了,不由地抬头,刚好对上他迷人的笑容,禁不住心跳加速,又是一阵脸红,急忙低下头来,不与他对视。暗骂一句该死,沉不住气,对方只是笑笑而已,自己就承受不住了?闭了闭眼睛,尽可能让自己快速的平静下来。想抬头看他,却不知该说点什么。 “你放开我,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门口响起一个女孩的惊呼声,接着就是“啪”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听到这两个声音,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一愣,慕容秋好像是等不及了,从床边站起来,转身就向外跑去。顾明琴也顾不得许多,下了地,理了理衣服,也急忙走到门口。却不想浑身无力,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幸亏一伸手,扶着墙,暂时稳住了身形。 定了定神,顾明琴休息了一阵,觉得力气恢复了一点,才扶着墙,慢慢地走向门口。 “大姐……” 一看见顾明琴,顾明音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从地上站起,磕磕巴巴地向她奔去。来到她面前,紧紧地抓住她,浑身颤抖不止。 “别害怕,别害怕,姐姐在这儿,姐姐在这儿……”如今这个情况,顾明琴也顾不得其他,只能暂时安抚妹妹。 “顾女医,别来无恙,休息了两日,一切可好啊?” 耳边响起悠悠的声音,顾明琴回头看去,只见那司徒远正笑眯眯地向自己而来。身旁,妹妹依旧是颤抖不止,好像是怕到了极点。顾明琴顺势把她揽入怀中,一面帮她拍着背,无声地安慰,一面警惕地看着越发逼近自己的那个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司徒远走到自己面前,深鞠一躬,面带歉意— “如此深夜,前来打扰,实在是罪过,还请顾女医勿怪。” 知道不合适,还要过来打扰?这叫什么,明知故犯吗?虽然在心里,顾明琴腹议不断,表面上,还是表现得彬彬有礼:“司徒大人言重了,只是不知道大人深夜前来,有何事情,是明琴有什么事做的不好吗?”顾明琴故意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顾女医多虑了,鄙人此番前来,并非和顾女医有直接关系。鄙人今天过来,是为了另一个人,就是她。”司徒远说着,伸手一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赫然发现此人的目标竟然是李凤妹,不禁心中一凛,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定睛一看,对面的慕容秋还算是平静。或许情况还没那么糟糕,虽然李凤妹此时有些瑟瑟发抖…… “司徒大人,不知表妹有什么地方得罪大人了?”顾明琴故作不解地问道。 “表妹?”听到这个称呼,司徒远皱起眉头,指着李凤妹,有些不解地看着顾明琴,“顾女医真的敢肯定,这女子是你的表妹?”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这个表妹在我们家已经住了三年了,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还能认错人?”顾明琴说着,禁不住笑了起来,好似听了个笑话。看见司徒远怀疑的目光,她轻咳一声,再次主动解释道,“三年前,我这个表妹家里遇到水灾,父母双亡,一路走来,要着饭,终于跑到了沪城……” “一个人?”司徒远回过头来,从上到下,打量着李凤妹,似乎是不敢相信。 而李凤妹却因为厌恶他的目光,故意把头扭到一边,不与他对视。却好巧不巧,与那慕容秋目光相接。四目相对时,一时间五味陈杂,悲喜交加,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慕容秋迅速移开目光,李凤妹也因此清醒,把头压得很低,不再去看他。 好像是理所当然,顾明琴点点头:“是啊,我也不敢相信。所以,当她出现在我面前时,明琴也是大吃一惊……” “顾女医真的敢肯定,此女是你的表妹?”司徒远打断她的话,再次求证。 顾明琴愣住了,不由地苦笑:“那有什么不能肯定的,都是自家亲戚;而且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在一起……” “可为什么有人告诉我,此人是混入军营的刺客。”司徒远说着,猛地回头,凌厉的目光逼视着李凤妹。 李凤妹似乎是被吓住了,“啊”的尖叫一声,本能地后退几步。不曾想,司徒远早有准备,迅速让人冲过去,压住了李凤妹。 “司徒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弄错了?”顾明琴急忙开口,婉转的求情。 “弄错了?有些事情,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啊。”司徒远冷笑,转过身去,一步步逼近李凤妹,阴森森地说道,“还记得么,当初就是你拿着一个信物跑到我面前,告诉我,你是一个人留下来的奸细。而且你就是凭借着那个信物,闯入军营,企图谋杀家父,而那个信物的所有者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慕容兄……” “什么?”慕容秋大惊失色,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骇然。 司徒远慢慢地把手收回,看着慕容秋,一脸悠然自得:“慕容兄,你还有何话说?” 慕容秋“嗯”了半天,挠了挠头,好像是非常为难。然后看着司徒远,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我可不可以问问,那个所谓的我的信物,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慕容兄随身携带的令牌了……” “原来是这个啊。”慕容秋连连摇头,显得不屑一顾。 “怎么,慕容兄不相信,觉得鄙人在骗你?”司徒远虽然表面上平静,内心里也是非常紧张。虽然有人认出了李凤妹就是一个月前混入军营企图刺杀司徒瑞天的女刺客,可在这之前,此人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救走,自己并没有亲眼看见;还有那个慕容秋所谓的令牌,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若是他慕容秋一口否定,自己恐怕也拿不出证据。 却不想,听了他的话,慕容秋竟然是哈哈大笑— “司徒大人,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慕容秋笑着摇摇头,不一会便从衣服里取出一块正方形的银牌,举到他面前,“司徒大人,你看看这个。” 司徒远凑近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禁侍卫的令牌,上面刻着慕容秋的名字,自然是如假包换,可为什么……难道是……抬头看着慕容秋,司徒远眉头紧皱,他不想怀疑他,可现在看起来,证据确凿。 慕容秋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司徒远的怀疑。向顾明琴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转头看向司徒远身旁的年轻人:“我认得你,你叫明吉。我看你一上来就抓住了李姑娘,想必是见过刺客,见过那个信物的,对不对?那你看看,我手里的这块令牌,和刺客的令牌有什么区别?” 那男子狐疑地看着他,但见慕容秋扬了扬下巴,好像在告诉自己,照做。男子拿不定主意,回头去看司徒远,对方点点头,看他的样子,按他说的去做。男子走过去,拿起慕容秋手里的令牌,左看右看,轻轻地摇摇头:“不一样,很不一样,那块令牌并没有这个禁侍卫三个字。” 司徒远一听,立马凑过去:“你敢肯定?” 男子重重地点点头:“将军大人从他手里搜出令牌,就交给了卑职,让卑职保管。很长时间,令牌一直是在卑职的手里,对于它,卑职再熟悉不过了。”说到这,年轻人竖起了大拇指,好像是有点得意。还没有得意过头,对方就毫不留情的浇了一盆冷水— “既然是在你手里,为什么又消失不见,到底是何人所为,你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连一个小小的令牌都保管不好?”司徒远说着,好像是气愤之极,照着他的脑袋,重重地打了过去。 年轻人自知理亏,自然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连闷哼都不敢。 “司徒大人请息怒。”慕容秋走过去,拉过司徒远,劝慰道,阻止道。“既然是我的令牌,那就由我先解释清楚,两块令牌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司徒远一听这话,有点愣神,回头去看慕容秋,对方却是一脸认真,对自己解释地说道—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相信,刺客手里的那块令牌,应该是我三年前丢失的那一块吧。” “丢失?” 司徒远平静地点点头:“三年前,我奉了祖父的命令,来到中原,执行公务……” “什么公务?”司徒远突然打断他的话,沉声问道,眸子里流露出怀疑的颜色。 “这个嘛,家里的私事,恐怕是无可奉告。”慕容秋皱着眉,略略不好意思。见那司徒远只是阴沉着脸、一语不发,似乎也明白,瞒不下去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个族里的叛徒逃到华夏,为了防止泄露机密,祖父就派我过来,让我趁其不备……” 慕容秋说着,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躲在顾明琴怀里的顾明音看到这一幕,吓得打了个哆嗦,使劲往顾明琴怀里钻。顾明琴也乘此机会,抱紧了妹妹。 慕容秋好像是并不关心这样的事,只是接着说下去:“任务进行的很顺利,那人很快就被解决了。我看时间还早,反正也没什么事,那个地方我也没去过,索性就留在那里,玩了几天。觉得玩腻,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令牌不见了。” “不见了?” “是啊,我把几个教坊转了个遍,都没有找到……” “等等等,慕容兄,你刚才说什么,你住在教坊里啊?”好像是发现了惊天猛料,司徒远顿时瞪大了双眼,抿着嘴,憋着笑。 “这个,这个……”慕容秋挠了挠头,有些难为情。这时候,对方好像是忍不住了,指着自己,哈哈大笑。看他这般,慕容秋禁不住长松一口气,司徒远愿意开自己的玩笑,是不是就说明,对于自己的怀疑降低了一些?思及于此,禁不住回头,再次看向顾明琴一眼。 回过头来,司徒远笑够了,慕容秋于是就继续:“可能是我太着急、太大意了,很快就有人注意到自己,我担心露出破绽,只能暂时离开,返回东丽。回去以后,我没办法,只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祖父。司徒大人,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家老爷子知道以后,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差点把我活活打死,还好我命大。” “东西丢了,祖父也没办法,只能向师父说情,让师父重新给我打造一块……” “这么说来,慕容兄是有两块令牌了……”司徒远听罢,轻轻地挑了挑眉,再次试探道。 “不不不,一块一块,就一块,就怎么一块。”慕容秋急忙分辩,拿起手里的令牌,“我现在手里就这么一块令牌,没有其他了。当初为了重新打造这块令牌,师父请示大汗陛下,把我们禁侍卫所有人的令牌,重新打造;而且还要求他们把原来的令牌统统上交。除了我的那块令牌,其他的全部回炉重造,变成了这个样子。” 慕容秋说罢,再次把手里的令牌递了过去。 司徒远拿过令牌,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抬起眼皮,瞧着对面的慕容秋:“这么说来,刺客的事,和慕容兄你没什么关系了?” “大人,你这说的什么话,这事情怎么会和我有关?你和司徒将军都是我的顶头上司、衣食父母,杀了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家老爷子还琢磨着让我立下战功,光宗耀祖呢。我杀了你们,那可是灭族的大罪。若是老头子知道了,还不扒我的皮啊?”慕容秋满脸的无辜,满脸的诚惶诚恐。 司徒远面色阴沉地看着慕容秋,思量着他刚才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按理说,那慕容家族的老头子慕容安,作为家族族长,对于帝国,绝对是忠心耿耿;可是这个慕容秋…… 接过他手里的令牌,仔细地观察着,的确,这是禁侍卫的令牌。这样的令牌,他也见过不少,而且正如慕容秋所言,禁侍卫的令牌在三年前大换了一次,虽不知道缘由,但仔细想想,慕容秋所言,也不无道理。 “既然此事和慕容兄无关,那么……”司徒远慢悠悠地说着,谁知突然之间,竟是话锋一转,回身指向李凤妹,厉声喝道,“此女偷盗令牌,冒充我方细作人员,混入军营,意图刺杀司徒将军。来人啊,把此人拉下去,关入大牢,等候处置。” 早就有人按住了李凤妹,只等司徒远此话一出,马上就押着女子,准备离开。李凤妹似乎也是早有准备,只是挣扎了几下,便任由他们拖着往前走,只是那愤怒的目光久久的凝视着慕容秋,不曾收回。 “慢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凤妹被司徒远带来的侍卫们押到顾府门口,快要离开之时,有人突然大喝一声。使得所有人停下脚步,纷纷回头,向那人看去。 “顾女医难道是想包庇刺客?”司徒远微微挑眉,有些不悦地看着顾明琴。 “并非如此,只是觉得有些事,明琴应该向司徒大人解释清楚。”顾明琴放开妹妹,不顾她的阻拦,径自走向司徒远,“比如说,那块令牌。” “顾女医也见过?”司徒远探问,见对方点点头,不等她开口,又厉声质问,“刚才为何不说?” “司徒大人来的太突然,一进屋,便是劈头盖脸的质问、抓人,明琴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 “这么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不敢。”顾明琴欠了欠身,表达歉意。站起身,接着说道,“现如今,明琴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位大哥所说的那块令牌,明琴很有可能见过。”说罢,看了眼司徒远身边的年轻人。 “三年前,表妹来到顾府,希望收留,并且交给了叔公一个正方形的银器。明琴还记得,见到了它,叔公马上就变了脸色,好像是非常害怕,非常震惊。只是交代表妹,好好保管,切勿让他人发现。” “顾老爷难道从来没说过,此为何物?” “叔公从未和我说过,至于表妹,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还记得,有段时间,叔公和表妹常常聚在一起,说悄悄话……”顾明琴故意这样说道,然后就转向李凤妹。这一次,能不能顺利过关,就靠她自己了。 听到这话,司徒远也转过头,循着她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女孩,嘴角轻扬,带着嘲讽的味道。 接触到顾明琴鼓励的目光,李凤妹心里矛盾万分。刚才甫一被发现,她就打定了必死的决心。反正全家被灭,自己孤身一人,死在仇人的手里,也是好的。本来嘛,这三年来,对自己来说,也是痛苦,爱了不该爱的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刚才,那慕容秋通过传音入密,在自己耳边说出来的话,却让她踌躇不已—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顾家老老小小一家人的命运,可都在你的手里了。” “咳……” 重咳声响起,引得李凤妹身体一震,猛地抬头,迎上了司徒远的目光。定了定神,故作平静地说道:“是的,顾老爷的确是和我说过。” 此话一出,花园里顿时鸦雀无声,顾明琴和慕容秋纷纷露出吃惊之色;而司徒远却是微扬嘴角,显得不屑一顾,好似在欣赏着对方的表演。 话一开头,李凤妹反而冷静了,接下来该怎么说,倒也是顺其自然:“那个时候,顾老爷天天跑来问我,令牌的事,我想把东西给他,他也不要,说什么放在他那里不安全。还叮嘱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尤其是大姐……”说到这,侧目去看顾明琴,显得忐忑不安。 看了一会,收回目光,低下头来,又继续说道:“顾老爷越是这样,我越好奇,缠着他软磨硬泡,终于顾老爷把事情都告诉了我。他和我说,这块令牌是一个叫慕容秋的禁侍卫所有的。”提到这个名字,女孩不由得抬起头,向慕容秋望了去。鼻头一酸,竟然想哭。于是她急忙低下头来,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露出。 “顾老爷和我说,所谓的禁侍卫,是东丽的一个细作组织。这个组织,是专门由皇帝亲自管理……” “大汗陛下。”司徒远阴沉着脸,纠正她的错误,看表情,很是不满。 李凤妹微微一愣,吃惊地看着他,但很快恢复了常态:“顾老爷还和我说,这块令牌是他们证明身份的象征。” “没想到这位顾老爷知道的还不少啊。”司徒远冷笑着,回头看着顾明琴,眸子里写满了讽刺。 顾明琴不卑不亢,理所当然地答道:“叔公年轻之时,和祖父共同努力,创立了顾氏。祖父去世以后,父亲继承家业,从那时开始,叔公就把一切交给父亲,退居幕后。因为叔公年轻之时受了重伤,没有成亲,无儿无女,所以平日里主要是以逗猫遛狗、博览群书打发日子,所以天文地理、各国风土人情、皇家秘闻,了解的比较多。” “是吗?”司徒远再次冷笑,顾明琴点点头,表示同意。司徒远也不再质疑,却是又看向李凤妹,冷声问道,“你手里的那块令牌,是从哪里来的?” “是……”李凤妹差点脱口而出,慕容秋给的。但一抬头,触及到他警告的眸子,一阵心惊,心中百转千回,到了却是一句,“我捡的。” “捡的?”很显然,这样的答案打发不了司徒远。 好像是诚惶诚恐一般,李凤妹点点头:“当初家乡遇到水灾,父母双亡,去世前,让我来找沪城的表姐。”抬头看了眼顾明琴,很显然,说的是她,“一路上,我跟着那些难民,流落到了华城,那天晚上我没有饭吃,无奈之下,只能学着别人去扒垃圾,无意中,发现了那个……” “你说什么,你是在华城发现的?”慕容秋一听这话,激动万分,连忙求证道。 李凤妹咬着唇,好像是犹豫了好久,才轻轻地点点头。 “果然是那里。”慕容秋好像是如释重负。 “怎么,慕容兄当初可是在华城把东西遗失?”司徒远故意又问道。 “可不是吗,怪不得我找了半天,找不到,原来是他们扔了,真的是败家玩意,那么好的东西。”慕容秋摇摇头,好像是非常可惜,之后却是兴趣盎然,“司徒大人,你可不知道,华城那边有一个得月楼,那里面好酒好菜,尤其是那里面的姑娘,简直是……” “咳咳……” 看到司徒远警告的目光,慕容秋自觉闭嘴。回头看着李凤妹,赔笑道:“李姑娘,你接着说,接着说,不要客气……” 李凤妹看着他,紧抿双唇,直到对方主动扭过头,小女孩才慢慢地平静下来,接着去说:“我看这个东西是银器,说不定值几个钱,就把它带在身上藏起来。本想着卖了钱,有个盘缠。谁知道一路上有人寸步不离,我怕他们看到了,抢了去,就一直没有敢拿出来,直到来到沪城……” “下面的话我替你说。”司徒远打断她的话,慢悠悠地说道,“你从顾鑫那里知道了这块令牌的由来,所以你就利用这块令牌假传圣旨,擅自离开顾府,和杜公子联合起来,放走顾女医;然后又利用这块令牌,混入军营,意图对司徒将军不利。如此大逆不道,你还不承认?” 司徒远说着,猛地回头,看向那李凤妹,目光凌厉,杀气腾腾。 初时,李凤妹好像是有些害怕,身体一抖。猛地抬头,面对他满是杀气的目光,她反而是平静了,一语不发,默默地低下头去。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司徒远又问了一句,对方依旧是沉默。见此,他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 “慢着。”顾明琴又一次开口了,“司徒大人,冒昧地问一句,表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听这话,司徒远怒气冲天,也不回答,只是警告顾明琴:“顾明琴,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 “司徒远,就算是你现在杀了我,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顾明琴抬高了声音,大义凛然。直视着司徒远愤怒的目光,毫无惧意,我不怕你,“当是时,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东丽军队大兵压境,君临臣下,眼看不敌,我们派几个细作进行偷袭,何错之有?司徒远,你可别忘了,派细作偷袭这种事,和司徒大人比起来,我们也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顾明琴,你这是在讽刺我吗?”司徒远一步步走近顾明琴,半眯起眼睛,眸子里蕴含着凌厉的杀气。 “实话实说罢了。”顾明琴淡淡地说,抬头看天,云淡风轻。过了一会,收回目光,看向司徒远,复又继续,“司徒大人,今日之事,明琴不想耽误太长时间。就一句话,表妹所为,是明琴指示,明琴让她这么做的,明琴是幕后主使。司徒大人如果真的想带走表妹,那就麻烦把明琴一起带走吧。” “大姐……” “明琴……” 不知何时,顾岳冲搀扶着顾家栋,也来到此地,刚好听见顾明琴说出此话,不由地惊讶大呼,本能地想向顾明琴走去,却被早有准备的东丽士兵挡住了去路。 对于顾家其他人,司徒远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只是冲过去,一把抓住顾明琴的衣领:“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了你吗?” “司徒远,放了明琴,我和你走。”顾家栋意图冲上去,却被人狠狠地撞倒在地,一时疼痛难忍,怎么也站不起来。 慕容秋这时也不由地在旁边劝说:“大人,你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对方就转过头,面色阴沉的注视着自己,像是无声的警告。慕容秋似是害怕了,打了自己一巴掌,“哎呦呦,算我没说,算我没说,顾女医啊,你自求多福吧。” 待得司徒远不屑的转过头去,放过了自己,慕容秋这才收起了笑容,故作平静地看着顾明琴,眼下,能否度过难关,只能靠她自己了。 “你敢吗?” 司徒远还没开口,耳边就传来了轻轻地一句话。回头看去,顾明琴微笑着,神色淡然。这样的表情,让司徒远越发恼怒,半眯着眼睛:“你想威胁我?” “不是威胁,只不过是好意提醒,司徒大人别忘了,令尊的性命,到目前为止,还在我的手里,还有司徒大人求之不得的东西。”说罢,顾明琴举起了拳头,却被他紧紧地握住。顿时,顾明琴只感觉到锥心的疼痛,手上的血管仿佛是要裂开了一般,疼得她忍不住大叫一声,汗水密布。 “顾女医,怎么样啊?”司徒远微微松手,给了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借着这个机会,顾明琴照样是不屈不挠:“杀了我,司徒瑞天必死无疑。” “你……”司徒远恼羞成怒,再次用力,比之刚才,力度很大。很快就看见对面的女子皱起了眉头。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叫出声,而是紧抿双唇,咬紧牙关,硬挺着。和自己对视之时,也是不卑不亢。虽然不发一言,但那明亮的眼睛却好像是会说话一般,明明白白地告诉着自己,我不怕你。 顾明琴越是这样,司徒远越是生气。脑海里刹那间有一个念头,杀了她,杀了她算了。想到这,他目光通红,蕴含着无限杀机。 “司徒将军的药方可还在顾女医手里啊。” 就在这时,慕容秋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就是这句话,司徒远一惊,本能地松开了手。 顾明琴也借着这股力量,踉跄的后退几步,脚下一绊,坐在地上。背部刚好磕在台阶上,又禁不住露出痛苦之色。 “大姐,你怎么样,你怎么样……”顾明音跌跌撞撞跑到她身边,含泪扶起她。 顾明琴现在是浑身上下的疼痛,折磨得她,让她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地摇头,无声地告诉她,自己没事。咳嗽不断,在妹妹的安抚下,才渐渐地平静。一抬头,碰上李凤妹含泪的、羞愤的眸子,拼命地摇摇头,好像在恳求自己,不要管她。事到如今,此事已经关系到了顾府,自己已经被牵扯其中,想要脱身,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慕容秋,你要干什么?”回过神来的司徒远大喝道,显然是愤怒与慕容秋坏了自己的计划。 “司徒大人,我不是,卑职是……”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慕容秋连连摆手,并向后退了几步,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一会,左右看看,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司徒远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悄语着什么。随着慕容秋说着些什么,顾明琴注意到司徒远的眉头在慢慢地拧起…… 慕容秋说了些什么,顾明琴不得而知,只是揉着自己的手腕,轻轻地转动,偶尔还可以听见骨头裂开的声音。因此,顾明琴不得不相信,司徒远刚才的确是对自己起了杀机……不过此时此刻,司徒远似乎是放松了、平静了,看来是真的可以逃过一劫了。想到此,不由地再次看向慕容秋,在顾明琴心里,又是涌起了一阵感激之情。 听完慕容秋说的话,司徒远平静地点点头,看来是彻底冷静了。慢慢地走向顾明琴,开口问道:“针对今日之事,顾女医想要如何?” 果然,情况出现了转机。回头去看慕容秋,对方平静地点点头,让她看到了希望。转过头,再次面对司徒远,刚要开口,却不想胸口一痛,禁不住重重地咳了起来。 “大姐……”顾明音眼中含泪,扶着姐姐,一面帮她拍着背,一面擦拭着不断流出的泪水。 司徒远此时就站在顾明琴面前,居高临下,打量着她,眉头微蹙,似乎是想看出真假。见她咳得厉害,好半天止不住,也不由地相信了,弯下腰去,正准备触碰,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司徒大人,让卑职来吧,给卑职一个机会。”慕容秋满脸堆笑。 司徒远一看如此,想起这段时间慕容秋跟着顾明琴身后不断地献殷勤,禁不住一阵冷笑,向后退了几步:“请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慕容秋点头哈腰,看上去感恩戴德,然后便在顾明琴身边坐了下来,挨着顾明琴,嘻嘻一笑,“顾女医,你准备好了吗,我要运功了。” 顾明琴虽说是咳得停不下来,但这句话,她还是听见了,不由地抬头,望向身边嘻嘻哈哈的男子,从他的眸子里,扑捉到了一抹正色。很快,她就感觉到从自己的背部传过来了一股热流,在自己的身体里,慢慢地流动,灌注全身。随之而来的是浑身上下的酣畅,疼痛感也慢慢地减弱,很快就消失不见,感觉不到了。 “谢谢。”顾明琴缓过劲来,冲着慕容秋感激地说道。 “没事,只要顾女医满意就好。”慕容秋笑嘻嘻地凑近顾明琴。 这家伙,蹬鼻子上脸是不是?如果不是考虑到他刚才的救命之恩,顾明琴早就忍不住一巴掌上去了。不理他,转过头,再次看向司徒远,捂着胸口,有些虚弱地说道:“放了我表妹。” “你让我放过刺客?”司徒远皱起眉头,再次表示不悦。 顾明琴又咳了几声:“放了我表妹,司徒大人体内的断魂草之毒,我负责……咳咳咳……” “你真的有把握接了断魂草之毒?” 听司徒远问出此话,顾明琴心里的不安瞬间降下大半,她咳了几声,缓了缓疲惫的情绪,才点头说道:“叔公这些年来一直是致力于研究断魂草的解药,明琴虽是女子,但因为主持家业,也了解几分。前段时间战乱,将叔公这几年的心血毁去许多,惟一的记录,现在只是在明琴心里。” 顾明琴说着,又禁不住咳了几声。这时,妹妹在身后替自己拍了拍背。缓和了一些,抬头看去,司徒远竟是脸色大变。在他开口之前,顾明琴率先说话了:“司徒大人,明琴并非是威胁,明琴说的是事实。有些东西,明琴不说,那就真的没有人知道了。包括岳冲,还有顾氏的两位大夫,统统不知。虽然当初因为冯德明大夫熟悉解毒之术,时常跟随左右,可是他已经死了。” 顾明琴说到这,禁不住大笑起来。 这一笑,再次激怒了司徒远,他重重地一掌,打在旁边的树干上。也因为这一掌,顾明琴的笑声戛然而止。 “顾明琴,你不要把我当成笨蛋。”司徒远说着,好像是气愤之极,捏紧了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是在警告顾明琴,自己的忍耐是有限的。 “我说的是事实。”还是这句话,顾明琴说完以后,故作平静地看着司徒远,好似等待着他的发作,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顾明琴于是就继续说道,“就算舍妹真的是所谓的刺客,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对司徒将军并未造成什么伤害。而司徒将军现在之所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在明琴看来,完全是咎由自取……” “顾明琴……”司徒远厉喝一声,一拳头再次砸在旁边的树干上,冷冷的双目瞪视着她,无一不在诉说着警告。 “难道我说错了吗,若不是司徒将军未经同意,擅自试图打开宝箱,又怎么会引起毒气泄漏、自身中毒,这不是咎由自取,却是什么?而这些,和舍妹又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司徒大人,你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关系?”说到激动处,顾明琴连连咳嗽,半天停不下来。 司徒远微微张口,想要反驳,或许是因为说不出理由,便是许久没有说话。 休息得差不多了,顾明琴再次开口:“两军交战,敌中有我我中有敌,那是常有的事。司徒大人难道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如今胜负已分,明琴不再反抗,并且真心实意和司徒大人合作,并为救活司徒将军出一份力;难道司徒大人就不能摒弃前嫌、宽容大度,放过自己的敌人?何况,这个奸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顾明琴说着,不由地回头,再次去看李凤妹。很好,这丫头很安静。 “司徒大人,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司徒大人放过表妹,明琴自然是感激不尽,从今往后,必定是马首是瞻、肝脑涂地,尽全力配合大人整顿沪城的秩序;但如果,大人真的要拿了舍妹,为父报仇,那这私仇可就是结下了。明琴心眼小,所谓仇恨,那就是非报不可。” “你能把我如何?”司徒远轻蔑一笑,自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司徒大人可能是没听说过一句话,所谓的医者,在一定程度上,也近乎于一个杀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人于无形。”顾明琴沉声说道,低下头,警告般地看着对方。 “你……”司徒远再次受到威胁,自然是怒气冲天,一伸手,就要抓住顾明琴的衣领时,有人猛地伸出手,握着自己的手,司徒远顿时感到一股沉重的力量,压得自己几乎是抬不起胳膊。司徒远回过头,杏眼圆睁,愤怒地盯着身旁的那个人,慕容秋,你想干什么? “司徒大人,借一步说话,借一步说话啊。”慕容秋打着哈哈,押着司徒远,走到一旁,“司徒大人,依卑职看来,顾女医刚才所言,还是有些道理的。” “慕容秋,你放开我。” 一听此话,慕容秋赶紧松开了手,诚惶诚恐:“司徒大人,卑职一时情急,你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啊。” 司徒远冷哼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警告慕容秋:“慕容兄,就算是怜香惜玉,最起码也是要有个限度的。” “大人说的是,卑职受教了,再也不敢了。”慕容秋马上就随声附和,表现得诚惶诚恐。对方再次扭过头,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慕容秋知道这是个机会,于是就接着说道,“司徒大人误会了,卑职虽然看得起这个顾女医,可也明白公私分明的道理。怜香惜玉是一方面,为司徒将军着想是另一方面。毕竟,将军体内的毒素是否能化解,关键还是这个顾明琴。” 司徒远愣住了,慢慢地转过头,看着慕容秋,拧起眉头,既是不解也是不满。 慕容秋不管这些,自顾自的继续:“相处了这段时间,这顾明琴的脾气秉性,大人也是了解的,对于仇人,那是报复没商量。别的不说,就说那陈锦显,顾岳成都跪在她面前了,她还是一根筋,不接受就是不接受,哪怕是姐弟二人反目成仇,这事没得商量。由此可见,让她恨上,那就是根深蒂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见司徒远张了张嘴,好似要说点什么,慕容秋急忙摆手:“大人,我知道对付一个小女子,不费吹灰之力。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杀了她,解毒之法或许就真的没有人知道了,到时候司徒将军……而且如果你抓了这个李凤妹,她顾明琴肯定是记恨在心,万一……大人,我当然知道,顾明琴刚才所言,或许是故弄玄虚;但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 就在这时,司徒远突然举起手来,慕容秋于是就自觉地闭上了嘴。 司徒远看着顾明琴,见她还是平静如常,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禁不住感叹,如此处变不惊,果然非同一般,怪不得顾鑫当时把整个顾氏交给了她。 “顾女医,我可以答应暂时放了你这个刺客,也就是你的所谓表妹。”司徒远说着,回头看了眼李凤妹,对方好似一惊,打了个寒战,身体微微颤抖。见此,司徒远轻蔑一笑,回头再对顾明琴说道,“不过你顾女医必须答应我两个条件。” “大人请讲。” 司徒远点点头,对顾明琴这般干脆表示满意,于是就接着说道:“其一,那就是一年时间,我给你一年时间。”举起一根指头,认真地看着她,“这一年时间里,对于以往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包括你的表妹,甚至于岳成公子想要收回家业,我都可以想办法替你阻止。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年之后,家父必须苏醒过来,而且还要健康无虞。否则的话,新仇旧怨,我们算算总账。” “好,我答应你。”顾明琴毫不迟疑,直接点头。 “明琴不可……”顾家栋想要阻止,却遭到慕容秋递过来的凌厉眼神,那逼人的杀气,禁不住让他打了个寒颤。 司徒远再次愣住了,或许是没想到,顾明琴如此爽快。但很快他笑了,得意地笑了,轻轻地鼓起掌来:“好好好,果然是顾氏的当家人,巾帼不让须眉。” 顾明琴福了福身子,谦虚的表示感谢。 司徒远轻咳一声,再接着说道:“第二个条件,那就是请顾女医交出宝箱的备用钥匙。”说罢,向着顾明琴伸出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备用钥匙?”顾明琴微微拧眉,故作不解。 “顾女医,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或者是根本不知道。当日在密室里,鄙人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这把备用钥匙,顾氏的当家人恐怕已经易主了,不是么?”司徒远说着,微微挑眉,笑看着顾明琴,好似有些把握。 顾明琴抿着唇,有些犹豫,并下意识地朝慕容秋看去,对方悄悄地点点头,顾明琴猜想,十有八九是这人趁自己不备偷换了钥匙。虽然不知道他如何操作的,可既然司徒远拿到了钥匙,却还是打不开宝箱,那就是最好不过了。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钥匙不能这么快交给他。 “司徒大人,明琴可以把手里的钥匙交给大人,但也请大人把原来那把钥匙还给明琴……” “顾明琴,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明明是你司徒大人出尔反尔。”顾明琴毫不客气,“这段时间,明琴都是尽己所能配合大人,可大人是怎么做的呢?表面上答应明琴好好地保护顾家,转脸却任由他人践踏顾府,肆意掠夺;然后在明琴面前来个铁面无私,把他们打入大牢,过不了多久,又把他们放了,任由他们再次侮辱明琴、侮辱顾氏。几天前,又带着顾家的仇人、逆子,跑过来侵吞顾氏的财产。如此两面三刀的所为,实在是让明琴对于司徒大人无法相信、彻底失望。为求自保,明琴不得不两手准备。” 顾明琴说着,拿出随身携带的那把钥匙,高高举起:“司徒大人,备用钥匙现在在明琴手里,你也有两个选择,要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两把钥匙,你一个我一个,各自保存;要么,我现在就去打开宝箱,我们同归于尽……” “顾女医,顾女医,冷静啊,冷静啊,这可是要人命的事啊。”慕容秋赶紧劝说,声音颤抖,好像是非常害怕。 顾明琴却也不理,只是将手里的钥匙高高举起,慢慢地向后退去。 这时,司徒远马上就向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便以最快的速度将顾明琴团团包围,想对付一个弱女子,那不是小菜一碟。不曾想,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大喝一声— “谁也别过来。” 可能是因为声音太大,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向后一跃,顷刻之间,来到了顾鑫的房间,迅速钻了进去,把门关上。 听见关门声,司徒远这才反应过来,不过也没有耽误,即刻命令道:“把门撞开。” “呼啦”一声响,众人鱼贯而入。在看到顾明琴的那一刻,司徒远顿住了脚步,一伸手,阻止所有人进入。半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顾明琴:“顾明琴,你这是要故技重施啊?” “没办法,为求自保,谁让司徒大人言而无信啊。”顾明琴不以为意,死死地把住已经插进锁眼的那把钥匙。眼看着司徒远向前一步,不禁大喝一声,“不要过来,否则的话我马上释放毒气,同归于尽。” 司徒远不敢轻动,只得停在原地,威胁顾明琴:“你可别忘了,你的家人还在我手里。” “我都打算和你同归于尽了,难道还在乎家里人是死是活吗?” 说的也是。司徒远点点头,看这个情形,顾明琴的确是无畏:“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两把钥匙,你一把我一把。各自保管。” “好,我答应你,不过只有一年时间。”司徒远微微颔首,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随后却是话锋一转,“不过,我要的是你手里的那一把。”说罢,也掏出随身携带的那把钥匙,扔在了地上。完后,直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明琴,抱起双臂,好像是等待着她的选择。 顾明琴也不客气,一个箭步冲过去,拿起地上的钥匙,迅速拔出原来的钥匙,再把新的插入锁眼,又把原来的那把钥匙扔给了司徒远:“司徒大人,你可以离开了。” 司徒远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钥匙,仔细地看了看,确认和原来那一把一模一样,也就放了心,悄悄地舒了口气。把玩着手里的钥匙,抬起头,再次发出警告:“顾女医,别忘了,你只有一年时间。”说完,反身便走,不作停留。 “司徒大人,你别生气,你冷静一点……”慕容秋急急忙忙地追过去。 “放了她。” 耳边传来司徒远的一声令下,随后便听见“扑通”一声,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顾明琴知道,是司徒远放过了李凤妹。总算是把她救下了,目的已经达成,顾明琴于是便像虚脱了一般,慢慢地蹭着墙坐在了地上。 “大姐……”顾明音第一个跑进来,大喊一声,冲向顾明琴,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跪在地上,手脚并用,来到她身边,晃动着她,“大姐,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顾明琴如今疲惫至极,不想说话,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任妹妹不断地晃动,不断地询问,就是懒得说话。 “明琴……” 低沉的声音响起,惊醒了她,缓缓地睁开眼,见顾岳成已经扶着顾家栋来到自己面前,顾明琴轻唤一声:“三叔。”撑着墙,在顾明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站了起来。 “明琴,你……”顾家栋本来想责怪她,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敌人,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一方面是不忍心,另一方面是羞于启齿。在保护顾家、保护沪城这些事上,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于明琴。想到这里,不由地自责,深深地叹了口气。 顾家栋心之所想,顾明琴自是明白,咳了几声,轻轻地摆摆手:“三叔放心,就算是有了钥匙,他也是什么都得不到。” 顾家栋一听,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说……” “三叔,你别问了,我太累了,不想再说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绝对不会辜负叔公的希望的……咳咳咳……”说到激动处,顾明琴又是一阵猛咳。 虽然是有点失望,但看见顾明琴如此疲惫,顾家栋也不忍心逼迫与她,于是便劝道:“既然累了,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罢,本能地伸出手,想扶她起来,却是触碰到了伤口,一阵疼痛,不由地拧起眉头,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然后吩咐小侄女,“快,明音,扶明琴回房休息。” “哦。”顾明音不敢怠慢,急忙扶起大姐,慢慢地向外走去。 几个人刚一出门,便看见那李凤妹飞奔而来,扑到自己面前,以头伏地:“大姐,我对不起你啊。” 李凤妹头磕在地上,哭得呜呜的,好像是悲痛万分。顾明琴见此,无奈地摇摇头,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闭上眼睛,仔细地思量了一阵,才说道:“李姑娘,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我顾氏的病人,救死扶伤,我自然是要努力的保护你。不过在我看来,旁人的努力,永远比不了自己的求生毅力,只要你想活,就一定可以努力的活下去。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拍了拍她的肩膀:“明音,我们走吧。” “哦。”顾明音也是一头雾水,可姐姐的虚弱,让她考虑不了太多。急忙扶住顾明琴,慢慢地往外走去。 第511章 和顾明音一样,顾家栋脑海里也是疑点重重,时不时地回头,看向跪在那里、抽噎不止的李凤妹,不由地拧起眉头。这丫头真的是刺客,一个人跑去刺杀司徒瑞天;难道当日,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就是为了这个?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是如何混入军营、走到司徒瑞天面前的? 难道是因为那个什么令牌?那么,这件事和顾明琴到底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前方,那虚弱不堪的背影。顾家栋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问清楚,现在顾明琴好像是越来越神秘了,这可不行。 “慕容兄,你觉不觉得,我刚才对于顾明琴有点太仁慈了?”路上的时候,司徒远打发了随从,回过头来,询问慕容秋。 “不然,在卑职看来,大人恩威并施,处理的刚刚好。” “真的是这样么?”司徒远微微挑眉,表示质疑。 慕容秋却是笑了:“大人,卑职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是觉得卑职为顾女医辩解,无非是怜香惜玉。其实不然,卑职所想,也不过是以大局为重。首先就是司徒将军的身体。陈锦显束手无措,佟之厚也是如此,我们唯一可以依靠的便只是顾氏,只是这个顾明琴。哎,如果顾鑫还活着,说不定就用不着一年时间了。” 慕容秋突然感慨万千。或许是意识到说错了话,他急忙向司徒远解释:“大人,卑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如果那顾鑫还活着,司徒将军苏醒的希望,说不定就更大了……” “你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父亲那么沉不住气,以至于出现意外?顾明琴说的好,真的是咎由自取啊。”司徒远摇摇头,看起来也是无奈。“若不是为了父亲,我倒真的想让那个顾岳成继承家业。”毕竟,顾明琴不好控制。 “司徒大人难道想让陈锦显一家独大?” 司徒远微微一愣,回头看他:“慕容兄此话何意啊?” “陈锦显当初和我们合作,存的是什么心思,大人还不知道?不过是想把顾氏据为己有。当初功败垂成,陈锦显锒铛入狱、一无所有,自然是对顾明琴恨之入骨。撺掇顾岳成继承家业,目的如何,自不必说。顾岳成不会医术、不懂管理,顾氏落在他手里,岂不是等于归了他陈锦显,那不是一家独大,还是什么?” “还有一个杜白文……” “那个杜员外算得了什么,看上的只不过是钱财。可陈锦显就不一样了,顾氏落在他手里,那个东西也必然是归他所有。如果此人起了异心,那……”看见司徒远握起了拳头,紧抿双唇,似有些愤怒,慕容秋戛然而止。等了一会,等着他消了气,才接着说下去。 “俗话说得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大人,我们初来乍到,光靠杀人放火,肯定是无法统治,关键时刻,还得依靠城里的大户,但绝对不能让他们一家独大,否则突然叛变,我们防不胜防。所以最好是几个竞争者相互制约……” “比如……” “顾氏、陈氏、杜氏。我们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快哉?”慕容秋说着,拿起折扇,轻轻地扇了扇风,笑的得意。看得出来,司徒远还有点犹豫,于是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司徒大人,你不是给了她顾明琴一年时间么?一年之后,三个人是敌是友,自见分晓。” 司徒远仔细地想想,不由地微笑点头:“对啊,还有一年时间。一年以后,估计断魂草的解药也就差不多了。” 慕容秋也是微笑地点点头,赞同他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司徒远再次回头,看向慕容秋:“现在就剩下一件事了,那个李凤妹是如何从军营里的监牢里逃出来的呢?”说完,皱着眉头,打量着慕容秋,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 慕容秋被他这么一看,不由地收起了笑容:“大人,你该不会认为此事和我有关吧?”对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冷笑。慕容秋好像是非常紧张,连连摆手,“司徒大人明鉴啊,那女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从来都没见过;那个令牌也是我不小心丢失的,我……” “慕容兄,别那么紧张嘛,我可是什么也没说啊。”司徒远笑着,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很明显,司徒远感觉到慕容秋身体一震,回头看着自己,笑的很勉强,好像是很紧张。司徒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才说道,“其实那个女子是如何逃离监牢的,我也清楚。” “司徒大人知道?”慕容秋瞪大了双眼,好像是吃惊万分。 司徒远点点头:“那天夜里,突然有一伙人混入军营,杀人放火。本想着方敏那一拨人已经被剿灭,沪城已经被占领了,一时大意,毫无防备,倒让那股人占了便宜。他们和我说,连父亲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么厉害?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些人来去匆匆,不留痕迹,一时之间,让人看不透。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个李凤妹……” “这岂不是早有预谋?” “谁说不是呢?而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们救出了李凤妹,却没有把她带走,而是直接交给了顾明琴,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查明真相,迁怒与顾明琴;亦或是故意而为?”司徒远停下脚步,蹙眉看着慕容秋,想听听他的想法。 “大人,恕卑职直言,依卑职看来,那些人或许真的没打算把刺客交给顾明琴。”慕容秋小心翼翼的说出这些,并观察着司徒远,“实不相瞒,这刺客重回顾府一事和卑职还有些许渊源。” “哦?”难道真的和他有关?司徒远不动声色,只等他继续下去。 司徒远的心思,慕容秋如何看不出,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开口:“当日,顾女医去参加安葬我东丽烈士和华夏乱党的观摩会,回来的时候,我见天色尚早,山里小桥流水、风景不错,便邀着顾女医下来走走,想要亲近一番。”话未说完,便听见重重一咳,侧目看去,竟是司徒远责备的目光。 慕容秋急忙抱拳拜了拜,不好意思地笑笑,见司徒远没有再责怪,这才接着说下去:“我们沿着河边转了转,我看到顾女医累了,便邀请她休息一阵,刚好旁边有一个山洞,我们就进去了,没想到啊没想到……早知道就不进去了。”慕容秋说着,摇了摇头,懊恼不已。 “难道那个刺客就在洞里?” “司徒大人英明,真的是一猜就中,卑职佩服。”慕容秋赶紧逢迎,深深一揖,“进去以后,转了个弯,我便听见顾女医大叫一声,急忙去看,也吓了一跳,原来地上躺着一个女子,衣衫褴褛、昏迷不醒,全身上下浑身是伤……” “你的意思是说,这女子伤得厉害?” “可不是,身子下面还有一摊子血,猛然看过去,还以为早就死了呢。顾女医唤了她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当时就说,挖一个坑,把她好生安葬,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吧。可顾女医却告诉我,这女子还有气,还有救,说什么是她的一个亲戚、表妹,并且跪在地上求我……” “什么,顾明琴跪在地上求你?”司徒远吃惊万分,那么一个高傲的女人,居然会跪在地上求人? “可不是嘛,当时把我也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啊。顾女医都哭了,我怎么好拒绝;再说,这也是一个表现得机会,不是么?司徒大人,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怜香惜玉,所以……”慕容秋嘿嘿一笑,模样竟有些痴傻。 看到慕容秋如此,司徒远有些哭笑不得,对于这个“半路出家”的富家公子,司徒远有时候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慕容秋自从回到东丽,子承父业,投入苏道子的门下,这十几年来,文治武功,无一不通,对于东丽的统一大业也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什么都好,唯一一点那就是顽劣不堪、离不开女人,一看见美女,就眼睛发亮,走不动路。因为这个爱好,也耽误了不少事情,遭到了许多的训斥,但还是屡教不改、我行我素。 “照你这么说,那顾明琴找到刺客,还是个意外咯?” “意外意外,我觉得是个意外。毕竟那个山洞是我选的,碰巧进去的,在这之前,顾女医什么都没说。还是我看见她头上冒了汗,不忍心,提议去休息一下。本想着在那个山洞里,没有旁人,孤男寡女的,可以……谁想到……失策失策啊。”慕容秋说着,轻轻地摇摇头,后悔不已。 见司徒远半眯起眼睛,打量着自己,颇有些怀疑的眼神,慕容秋顿时露出惊恐之色:“司徒大人,你不会怀疑此事和卑职有关吧,卑职……” “慕容兄,那么紧张干什么,你我是同胞,我怎么会怀疑到自己的同胞身上呢?”司徒远说着,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像是在表达亲密。随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好像是烟消云散,继续并肩而行,往前走去,“慕容兄,如果你是小弟,在这件事上你会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静观其变。” “哦?”司徒远再次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大人刚才也说了,此女被救,那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说明此女子绝不是一般人,在她的身后,很有可能还有一个庞大的组织,到底是什么组织,我们还不清楚;至于和那个顾明琴有无关系……”慕容秋说到这,沉默了,余光中,司徒远盯着自己。好像是思量了一阵,“不管有没有关系,现在只需盯着顾明琴、盯着那个女人,一定可以发现蛛丝马迹。我就不信,他们可以一辈子不联系。” 司徒远听罢,不由地点点头:“暗中盯梢,是个好主意。” “但大人千万要小心,顾明琴和那个女人不足为虑,可他们身后的人,看起来非同一般啊……” “这我不知道,我自然有主意。”司徒远点点头,这样应了一句。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慕容秋,故意提醒道,“我记得慕容族长的生辰好像就在这几天了吧。” “下个月初三。” “这么说来,还有半个多月了。”司徒远感慨道,“慕容兄不打算回去了吗?” 慕容秋苦笑:“祖父的生辰,作为长孙,卑职怎敢怠慢?卑职现在手头上还有一些事情,准备趁这几天安排妥当以后,就即刻赶回东丽。” 听了这话,司徒远微微颔首,很显然这样的话让他非常满意:“慕容兄孝心可嘉,小弟实在是佩服。不过慕容兄一定要早些回来,千万不要把沪城这一个烂摊子压在小弟一个人的身上啊。”司徒远说出这话,半开玩笑半认真。 “司徒大人放心,卑职一定是快去快回,不敢耽误大汗陛下的统一大业。” “那是最好,见到了慕容族长,替我道一声生辰快乐,寿比南山。” “这是自然,多谢大人,大人放心。” 看见司徒远微微颔首,好像是满意于自己的答案,慕容秋终于放了心,长松一口气。同时,他也意识到留在沪城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赶紧找个机会和顾明琴开诚布公才好。毕竟,如果自己暂时离开沪城的一段时间内,有些事情,还需要靠她自己。 顾氏医馆仍然是正常营业,自从上次陈思婉指示那胡老二跑到医馆闹事,医馆里的生意,不降反升。虽然赶不上当初的络绎不绝、接踵而至,倒也是时不时地有人过来。不过现在沪城沦陷、侵略者当道,除了和陈锦显他们关系亲密,或者是依附于东丽人的商户、居民开门营业,其他的大多数闭门不出、躲在家里,再加上前段时间的搜刮,老百姓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别说是生了病、寻医问药,吃饱喝足都是个问题。每日只能眼巴巴的等着官府发下来的救济粮。那些粮食发霉发臭,根本就是难以下咽,就算是勉勉强强的吃下去,恐怕也是疾病缠身。又因为看不起病,每日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还有些好事者,忍不住了,在发放粮食的时候提出抗议,大规模闹事;可也是无济于事,白白的送了性命。 每每看到、听到,顾明琴都是一阵心痛、无以复加。只是心痛以后,自己能做什么呢,什么也做不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明琴躺在床上,总是忍不住拿出方敏交给自己的信物,左看右看。 方敏曾经和自己说过,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一定会有烽莲教的教徒和自己联系。可问题是,沪城已经被占领差不多一个月了,可为什么,还没有人联系自己? 这个人会不会是慕容秋? 有的时候,脑海里蹦出这样一句话,能把顾明琴吓一跳。怎么回事,怎么会想到慕容秋,他可是地地道道的东丽人、侵略者啊,怎么会…… 可如果不是他,他的暗中相助,又说明了什么?难道真的只是看上自己、对自己一见钟情?顾明琴摇摇头,不敢细想。 “顾女医,好久不见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掀开帘子,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对着来人恭敬地欠了欠身:“司徒大人,佟大夫,不曾远迎,还请见谅。” “大小姐。”佟之厚回了礼,然后又看向旁边的赵罗二人,拱手说道,“赵兄、罗兄。” 赵罗二人显然是不待见他,轻轻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压根不理。 佟之厚吃了闭门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不好看。或许是碍于司徒远的面子,不敢发作,只能憋着气,强忍着。 看佟之厚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司徒远觉得好笑,抿了抿唇,转向顾明琴,也拱手回礼:“顾女医客气了。我今日前来,主要是为着家父的病情。实不相瞒,家里的药材已经差不多耗尽了,特来向顾女医购买一些,还请顾女医不要吝啬。” “司徒大人言重了,将军也算是我顾氏的病人,在完全康复之前,顾氏都不会坐视不管。药材、大夫定然是准备就绪,随时待命。”顾明琴说着,再次欠了欠身,然后向那佟之厚伸出手,“药方。” 佟之厚不敢怠慢,急忙恭敬地递了上来。 顾明琴看了眼,仍然是原来的药方,禁不住点点头,转手递给了赵文明:“赵大夫,你去抓药,三天的量。” 赵文明尽管是不情不愿,看到顾明琴的脸色,还是点点头,转身去了。 “大人,按照规矩,一般情况下,大夫都是给病人开三天的药量。三天以后过来复查,根据情况,加量或者是减量。”恐怕司徒远因为这件事,对自己不满,顾明琴于是就主动解释道。没想到话音刚落,对方却点点头,对自己说道— “顾女医放心,这点规矩,我还是明白的。” 初听此话,顾明琴不由地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人吃五谷杂粮,如何不生病,司徒远自然也不例外。作为病人,这些规矩,他自然是明白的。于是就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不一会,赵文明匆匆地跑了回来,向顾明琴汇报:“大小姐,大小姐,医馆里的药材所剩无几了。” “什么,没有了?”听了这话,顾明琴吃惊万分,下意识地看了眼司徒远,然后又问道,“还剩下多少?” “还剩下……”赵文明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司徒远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顾女医自己过去亲眼看看,不就是一目了然了么?”司徒远说着,冲着她微微挑眉。 顾明琴明白他的意思,尤其是让自己眼见为实,还不如说是他想亲眼看看,赵文明有没有故弄玄虚。当即点点头,故意说道:“司徒大人说的是,赵大夫,麻烦你带我去看看。” “大小姐请。” 确实是如同赵文明说的那样,原先摆得满满当当的药柜,现在已经空出了大片,稀稀拉拉的堆放着一些个药材碎末,看起来空空荡荡的,真的有一些关门大吉的预兆。 “顾氏剩下的药材基本上都在这里了,药库里也拿的差不多了,至于药田,那更是因为战乱,被人践踏、损失惨重,只怕是颗粒无收啊。”赵文明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抬起眼皮,瞧了眼对面似笑非笑的司徒远,碍于顾明琴的面子,有些激进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看着这凄凉的一幕,顾明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难道顾氏真的是要在自己手里关门大吉、彻底消失,难道作为一个女子,真的没办法保护好这个家业?没有药材,对于医馆,那是致命的打击,自己该怎么办,真的要把这个医馆拱手让人吗? “一般来说,遇到这样的情况,顾女医会怎么做?” 低沉的声音响彻耳畔,提醒着顾明琴,在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敌人,虎视眈眈,自己不能退缩。回头看向司徒远,对方嘴角轻扬,似笑非笑,摆明了看自己的笑话。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她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 “启禀大人,来到沪城这么久了,对于顾氏的具体情况,我相信你也是有所了解的。顾氏经营医馆,还有药田,自己种植药材,除此之外,那就是每年一次的派人出去购买药材。”说到这,看了看对方的表情,一脸正色,看来是相信自己了。顾明琴放了心,接着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能是派人出去,再度购买药材了。” “顾女医打算是派何人去购买?” “明琴的三叔。” “顾三老爷?” 顾明琴点点头:“通常情况下,这件事情都是三叔负责。” “可据我所知,顾三老爷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做生意……”司徒远摇了摇头,向顾明琴微微挑眉,“顾女医,你是在开玩笑吧?” 顾明琴哑然失笑,认命地点点头:“司徒大人说的不错,在很长一段时间,三叔的确是以读书为乐,不问世事,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会。可自从三年前,父亲去世,叔公把家业交给明琴一个人,明琴真的是勉为其难,为了主持家业,明琴主动去找三叔,促膝长谈了一番,邀请三叔出手相助。三叔看在叔公的面子上,答应了明琴。从那以后,每年一次的购买药材,都是非他莫属。” “原来如此。”司徒远点点头,看起来明白了。然后又试探顾明琴,“这一次呢,顾女医也是打算让三老爷前去?” “顾氏这三年来分工明确,三叔处理此事,已经是得心应手。除他之外,明琴是没有办法放心别人的。” 司徒远听了她的话,半眯起眼睛,打量着顾明琴,似想看看她的话是真是假。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这女人太平静了,以至于自己根本就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思量了一番,司徒远有了主意,于是就接着说道:“按理说,顾女医安排妥当,鄙人自然是无话可说。只是如今兵荒马乱,顾三老爷手无缚鸡之力,独自一人出门,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倒不如鄙人派人贴身保护,顾女医以为如何啊?” “这个……”司徒远提出这个建议,倒是出乎意料,顾明琴来不及考虑,但她清楚,顾家栋肯定不会同意,那么自己该如何回绝。这问题还没想好,那边佟之厚又开了口— “司徒大人,这一次顾三老爷出去购买药材,卑职愿意一同前往。” “你也要去?”司徒远看着佟之厚,有点吃惊。 佟之厚点点头:“眼下这个时候,不仅是医馆里的药材,就算是军队里的中草药,也是所剩无几。卑职也不放心他人,必须亲自前往,刚好和顾三老爷一条路……更何况,卑职还是想一路走一路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珍贵药材,说不定对于断魂草之毒有些奇效……” 一听这话,司徒远自然是兴趣盎然,连连点头:“好好好,那你就赶快去看看,如若医好了家父的身体,鄙人重重有赏。” “多谢司徒大人,卑职一定会尽力而为。”佟之厚顿时表现得兴趣盎然,兴奋不已。 司徒远微微颔首,对于他这个兴奋劲非常满意,他喜欢这样的人,没有原则,有钱有权就行。收起笑容,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佟大夫一同前往,不知你意下如何啊?据我所知,佟大夫可也是你顾氏的老人了,和顾三老爷也是关系不错。两个人一起,路上有个伴,说说话,岂不快哉?顾女医,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佟之厚也在这时拱手说道:“还请顾女医、顾三老爷多多指教。” 看见佟之厚意味深长的眸子,顾明琴明白,他是另有所图。现如今,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顾明琴自然是要配合的;可是三叔…… 且不说,在他眼里,烽莲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难成大器,想让他和他们合作,简直是异想天开;何况,在他看来,佟之厚当初不辞而别,投靠东丽人,那就是叛徒、卖国贼,顾家栋怎么会和他合作,想要说服这个顽固分子,只怕是难上加难,不容易啊。 “顾女医,顾女医……” 一声声轻唤响起,引得顾明琴重新抬起头:“司徒大人还有何事?” “顾女医考虑的如何?”司徒远不答反问,仍是那个问题。他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明琴,好似对于答案并不着急。 顾明琴再次沉默,不好回答,毕竟,她基本上可以肯定,顾家栋不会答应此事。可问题是,司徒远既然提出来了,就容不得自己拒绝。怎么办?仔细地想了想,直接拒绝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字诀,拖得一时是一时。很快,她想好了理由,准备开口时,忽然听见一阵兴高采烈的声音— “恭喜恭喜,恭喜恭喜,顾大小姐大喜了……哎,司徒大人、佟大夫,你也在啊?” “慕容兄,你怎么会此时到此,该不会又是过来怜香惜玉吧?”司徒远说着,好像是故意的,拿出扇子,挡住两个人的脸,并冲着慕容秋挤眉弄眼一番。 “哎呦呦,司徒大人,饶命啊,你这样说,可是折煞卑职了。”慕容秋笑着,故作诚惶诚恐,对着司徒远轻轻地拱了拱手,“实不相瞒,卑职这个时候过来,是给顾女医送请柬、道喜来了。”说罢,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的请柬,微笑地向顾明琴递了过去。 “结婚请柬?”顾明琴一看,不由地蹙起眉头,对方微微颔首,并扬了扬下巴,示意自己接过。不知为何,对于这个慕容秋,顾明琴竟做不到拒绝,不由地伸出手,拿过那份请柬,打开一看,便立马变了脸色,“顾岳成和陈思婉准备成亲?” “那可不,据说顾大少爷已经亲自向陈大夫求亲,陈大夫已然答应了这门婚事。鉴于顾大公子和陈都尉年纪都不小了,也不想耽误,婚期则定在三天之后,六月初八,大吉大利……” 话音未落,便听见“啪”的一声响,那份请柬已经被重重地摔在地上,抬眼看去,顾明琴已经转身入了内室。 慕容秋和司徒远见此,禁不住对视一眼,慕容秋急忙大喊一声:“顾大小姐,别生气,这事情,我们好好的商量一下……”说着,就匆匆地追了过去,如同一个男子温言安抚着自己的爱人。 司徒远却并没有马上随之而去,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大红请柬,轻轻地打开,看了看上面的那个名字,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抬腿跟了过去。 “顾大小姐,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这可是大公子的终身大事,你是大公子的亲姐姐,又是顾氏的当家人,怎能不去……” “我早就说过,他顾岳成已不是顾家的子弟,和明琴、顾府没有丝毫的关系……”顾明琴头也不回,只是望着窗外,语气冰冷地说道。 “你看看你,说的什么气话?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怎么如此固执,你……”慕容秋本想劝说,却发现顾明琴我行我素,根本就不听,不由得皱起眉头,面露难色,还想说点什么,却感觉肩头一沉,有人拍了自己一下,回头见是司徒远,急忙后退几步,主动让位。 司徒远走上前,拿起那份大红请柬,递到顾明琴的面前,并轻轻地碰了碰她。 侧目斜睨,那如血的红色照的顾明琴有些眩晕,不由得闭上眼睛,冷静片刻,冷声说道:“我是不会去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顾岳成可以无视,我做不到。” “这是我的要求。”司徒远沉声道,见顾明琴抬头望向自己,又补充了几个字,“你必须去。” 抬头看去,司徒远目光如刀,一下一下凌迟着自己,仿佛只要自己一拒绝,对方就可以把自己碎尸万段。饶是如此,顾明琴仍旧是不会答应:“司徒大人,按理说,你的命令,我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该拒绝、不能拒绝。可这件事,没得商量。不去就是不去,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说什么也没用。就算是你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这个婚礼,我也不会参加……” “顾女医,你再想想,这可是顾大公子……”慕容秋似乎还想再劝,却被司徒远一个凌厉的眼神逼得闭上了嘴巴。 司徒远再次低下头:“顾女医,顾大公子可是你的亲弟弟……” “那又如何,既然他要和那个陈思婉结成夫妻,就说明他抛弃了顾府,抛弃了我这个亲姐姐,既是如此,我为什么还要认他这个亲弟弟?”说着这话,回头看着司徒远,微微挑眉,好像在说,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司徒远回答不了,他叹了口气,顾左右而言他:“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 “司徒大人,你说错了,这冤家能不能解开、宜不宜解开,关键是要看何仇何怨。说句实在话,明琴也不是那心胸狭窄、瑕疵必报之人,如果是鸡毛蒜皮之事,明琴也不会放在心上;可这是杀父之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顾明琴说着说着,浑身颤抖,不由地激动起来。 “不仅是杀父之仇,还有那陈思婉,将叔公折磨而死,此仇亦是不共戴天。若想让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接受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哪怕是我死了。”顾明琴说着,咬牙切齿,目光愤然的注视着司徒远,那激动的神情无一不是在诉说着自己的决心,就是不去。 司徒远望着顾明琴,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开口:“那顾大公子和陈都尉可是两小无猜、情投意合……” “那又怎么样,谁让他陈锦显心狠手辣,杀我父亲,并试图掠夺我顾氏的家业?既然他都不考虑自己的女儿,我为何要为她着想,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同意我弟弟娶那杀父仇人之女?”顾明琴反问,理所当然。回头看着司徒远,轻叹一声又道,“司徒大人,我知道,在你看来,家父罪有应得、不识时务;可在我看来,他是我的父亲,有人害死了他,我不能为之报仇,枉为人子……” “这么说来,你还是想杀了陈锦显父女?”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那我呢?”司徒远指着自己,笑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缓缓地回头,看着司徒远,过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来:“如果有能力,我也会杀。” 此话一出,司徒远还没有意见呢,慕容秋就故作惊慌地说道:“顾女医,话可不能乱说啊……” “是啊,大小姐,三思啊,你可是要为顾家的老老小小考虑一下啊……”佟之厚也是诚惶诚恐劝说着顾明琴,话未说完,便听见重重一咳。回头一看,便是赵罗二人冷酷的目光,不觉生了尴尬,讪讪的低下头去,以手遮脸,好像是齿于见人。赵罗二人见是如此,对看一眼,都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与之相比,当事人司徒远却是冷静异常,摇着折扇,半眯起眼睛,看着顾明琴,等着她继续下去。 “可是我没那个本事。”顾明琴说出此话,就听见长长的舒气声,很显然,另外两个人如释重负。顾明琴迎上司徒远微笑的目光,接着又说,“明琴有自知之明,作为当家人,明琴清楚,怎样做才是对一家人最好的。顾家不是我一个人,为了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不仅不能对你司徒大人不利,还要和司徒大人好好合作。争取在司徒大人的统治下,把顾氏发扬光大、人尽皆知、天下闻名。” “顾明琴,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司徒远微微一笑。 顾明琴点点头,表示感谢,而后却是话锋一转:“但这个陈家,陈锦显、陈思婉,我是永远不可能和他们摒弃前嫌、成为朋友、成为亲人的。当然,我可以看在你司徒大人的面子上,不与之为敌,对他们视而不见。但合作、结亲,是万万不能的。若司徒大人是真心诚意和我顾氏、和我明琴合作,那请大人给明琴一个最起码的尊重,明琴感激不尽。” 说罢,从椅子上站起,对着司徒远深鞠一躬。 “顾女医,要不你再想想……”慕容秋还想劝她,却被司徒远摆手阻止了,只能退到一边。 “顾女医真的是想好了、决定了?”司徒远又试探了一句。顾明琴重重地点头,毫不犹豫。再次拿起大红请柬,“那这个……” 出乎意料的,顾明琴这一次直接拿过了请柬,却是看都不看,直接摔了个粉碎。随后,走到窗户旁边,打开窗户,一把扔了出去。返过身,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看的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司徒远首先回过神来,故意提醒:“顾女医,你可知道,你这番所为,会让岳成公子大失所望。” “都已经不是我顾家的子弟了,是喜是悲,和我有什么关系?既然他都不考虑我这个做姐姐的想法,我这个做姐姐的为什么要上赶着考虑他?”顾明琴反问,轻叹一口气,摇头说道,“这次的婚礼,我是不会再去了。不仅是我,我们顾家的人谁也不会去。司徒大人、慕容大人,麻烦你们替明琴给他们带一句话。” “什么话?”司徒远摇着扇子,饶有兴趣地看着顾明琴。 “祝他们白头偕老、断子绝孙。”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司徒远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敛去了。顾明琴一开口,司徒远便感觉到她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没想到却是这句话。虽然不一定会应验,可这句话在一定程度上,却是最毒辣的诅咒。由此可见,对于陈锦显父女俩,顾明琴是真的恨之入骨了,只不过…… “顾女医,岳成公子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这样说……” “在他打定主意、非娶陈思婉的那一刻,就已经意味着他要将顾氏的所有拱手让人;既然如此,我们顾家在他手里,和断子绝孙有什么区别?”说着说着,顾明琴越发激动,紧握双拳,指甲钳进肉里,却是无动于衷。 司徒远没有说话,只是抱起双臂,蹙眉看着女子,好像是在研究,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与此同时,顾明琴也意识到情绪激动了。低下头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无意间却撞上了两道目光,慕容秋和佟之厚。两人皆是冲自己轻轻地点点头,好像是表示满意。难道说自己刚才的回答还算是不错? “顾女医真的决定让鄙人将这句话带到,顾女医难道不怕?”司徒远再次试探。 顾明琴冷笑:“他们父女俩能对父亲、叔公下手,也能对我下手。我等着呢,只管来吧,我不怕。”顾明琴想也不想,只是义薄云天地说道。回头看着司徒远,欠欠身,“司徒大人麻烦了。” “既是如此,鄙人恭敬不如从命,就替顾女医捎一句话去吧。”司徒远既是如此,也就答应了。二人相互行了个礼,司徒远便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再次回头看她,“顾女医,那出城买药一事……” “待得明琴和三叔商量妥当,定然给司徒大人一个答复。” 顾明琴这样的说法,显然是让司徒远有些不满:“顾女医,作为医馆的当家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没有了药材,那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时间不等人啊。” 顾明琴勉强一笑:“司徒大人说得有理,只是这一年来,兵荒马乱,出去买药一事,一直搁浅,三叔也不太清楚外面的变化。再加上叔公去世以后,一直是三叔住在家里,照顾明琴、照顾弟妹,如今突然让他离开,只怕是三叔放心不下……不过大人放心,明琴一定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和三叔促膝长谈一番,争取说服三叔早作准备、早日出发。” 司徒远又观察了一番,确认顾明琴所言合情合理,便道:“既是如此,鄙人静候佳音。顾女医,你应该明白,若是你们医馆因为药材缺失开不下去了,我司徒远就算是有心保护,恐怕也是爱莫能助了。”说罢,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明琴。 “大人放心,作为顾氏的当家人,明琴自然会从长计议。” 司徒远微微颔首,表示不错,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也就转身离开了。 “大人,大人,等等我,等等我,卑职有话要说。”慕容秋仿佛是急不可耐,匆匆地追过去。 司徒远终于走了,每次应付完此人,给顾明琴的感觉那就是腰酸背痛、浑身无力。只想着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一觉。于是顾明琴闭上眼睛、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休息了一会,隐隐的感觉到什么,她睁开眼睛,果然看见赵文明、罗艺沙两位大夫就站在自己面前。 “赵大夫、罗大夫,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顾明琴轻声探问。 事到临头,两个人却不知如何开口了,一个个面露难色。罗艺沙碰了碰赵文明,示意他说话。赵文明有些不悦、不甘,为什么是自己?可想到罗艺沙嫉恶如仇的性格,有些事,还是自己说出来比较好:“大小姐,你真的要答应司徒远,让三老爷和那个姓佟的一起去购买药材?” 顾明琴苦笑:“这不是我答不答应,而是司徒远的命令,我无法拒绝。” “大小姐,你怎么可以……”罗艺沙一时情急,想要质问顾明琴,为何要屈服于东丽人?可转念一想,他开不了口了,如今这个情况,不屈服于东丽人,顾氏如何存活,自己怎么存活?想到此处,不由地闭上了嘴,但还是忍不住反驳道,“顾三老爷是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想起顾家栋的倔强,顾明琴头疼不已,不由得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再睁开,已经是一片清明,“三叔那边,我来想办法,如今这个情况,他应该是会理解的。不管怎么样,在沪城,是谁在主持大局,我们顾氏都应该坚持下来,不是么?我相信,总是有云开雾散的那一天,等着吧。” 顾明琴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不想再说了。 “可是……”罗艺沙仍旧是不甘心,觉得顾明琴不该如此。还想再劝,却被人扯了扯衣袖,拉出了房间。 赵文明看得出来,顾明琴是真的累了,刚才和司徒远斗智斗勇,足以让她消耗完所有的精力、体力,看样子是精疲力尽了。这个时候再去打扰她、质问她,甚至是于心不忍。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女人,能够把一个医馆支持到现在,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怪只怪顾氏后继无人,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后盾。本来,作为长子,顾岳成继承家业无可厚非;可一来他不懂医术,二来,他和陈锦显混在一起,说一句“认贼作父”都不为过。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世道,这个存在了将近四十年的医馆,到底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赵文明在心里感慨,禁不住抬头看天,那天色如同自己的心情一般,乌云密布…… “司徒大人,司徒大人……”慕容秋快走几步,赶上司徒远,摇着扇子,满脸堆笑的替他扇风。 司徒远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故意问道:“慕容兄怎么现在就过来了?我看顾女医现在心情不好,慕容兄难道不去抓紧机会、好好地表现一下?”说着,又是一阵挤眉弄眼。 慕容秋不好意思,讪讪一笑:“女人是一定要陪的,可公事大事,卑职也不能不说。” “哦,慕容兄此话何意,有什么公事、大事啊?”司徒远抱起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和刚才在顾明琴面前一模一样。 慕容秋满脸堆笑,试探道:“顾女医刚才说的话……在陈大夫面前,大人能不能免开尊口?” “哦,你不让我说?”司徒远微微挑眉,好像是难以置信,对方却是点点头,看样子非常认真。慕容秋指的是什么,司徒远当然清楚,只不过……“坐山观虎斗,慕容兄,当初可是你提醒了我啊?”司徒远故意这样说道,也是意味深长地笑笑。 慕容秋好像是并不在意,不由地点点头:“大人说的不错,可卑职的坐山观虎斗是一个长时间的过程,看他们慢慢地你争我斗,相互消耗,我们坐收渔翁之利,慢慢地把他们收为己用,不管是顾氏还是陈氏,过不了多久,都是我们的;可现在……” “现在不行么吧?” “大人,陈思婉是你一手培养,一手带起来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对顾明琴是什么态度,你比我清楚。如果听了如此的诅咒,后果如何,那就是山崩地裂、难以想象啊。说不定一气之下,直接杀了顾明琴。” 这时,司徒远微微张口,像是要说什么。慕容秋不给他机会,只是继续:“大人,你可不要以为你一句警告,她陈思婉就不敢动手。你也不可能无时无刻地盯着她,陈思婉只要找个机会,一柱香的时间,就可以让顾明琴一命呜呼。顾明琴就是个小女子,陈思婉想杀了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顾明琴死了,顾氏名存实亡,他陈锦显一家独大。大人,这是你愿意看见的吗?” 慕容秋说着,轻轻摇头,不以为然。 司徒远听罢,也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慕容秋说得有理啊。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陈锦显忠心耿耿、不会叛变,顾岳成那里,大人如何解释?”慕容秋又问道。点了点头,仿佛是认命一般,“是的,为了陈思婉,姐弟俩反目成仇了。可不管怎么样,吵得再凶,甚至是动手打人,到现在为止,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如果顾明琴真的死在陈思婉手里了,顾岳成会不会认为是我们故意在挑拨离间?” “他会这么想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大人。”慕容秋皱着眉,几乎是苦口婆心,“哦对了,还有一句,那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司徒远听罢,浑身一震,不由地低下头,考虑了一阵:“那你说该如何处理,如果陈思婉问起来……” “你就告诉她,东西送到了,顾女医不愿意前来,那就够了;什么‘断子绝孙’啊,‘把结婚请柬撕个粉碎啊’,这样的话,统统不要说,这种事,和我们没有关系;他们要是不满意,自己跑过去兴师问罪,就算是打破了脑袋,也不关我们的事。愿意的话,看看白戏就可以了。这才叫坐山观虎斗呢。” 慕容秋说着,挥了挥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司徒远看了她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说来说去,慕容兄还是为了顾女医,怜香惜玉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不知咋的,一见钟情了。这辈子,说不定就她了。”慕容秋大大方方承认。回头看着司徒远,却是话锋一转,“当然,也是为了司徒大人的稳定之计。”随后,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了。 笑过以后,司徒远认命地点点头:“慕容兄说得有理,那就依你所言,到了陈家,三缄其口就是了。” “多谢大人。”慕容秋长长一揖,表示感谢。 “好了好了,不说那么多了,你赶快回去吧,顾女医正烦着呢,你去好好地劝劝她,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好好表现啊。” “司徒大人,你看你说的,我……她……”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慕容秋有点语无伦次。到了最后,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对着司徒远长长一揖,“多谢大人成全,卑职就此告辞。”见他点点头,好像是同意了,便马上转过身,急匆匆地再次向顾氏医馆去了。 司徒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地敛起脸上的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目送他进了医馆,司徒远也转过身,向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无视赵罗二人异样的目光,慕容秋进入医馆后,直接掀开帘子,走入内室。其时,顾明琴靠在椅子上,紧闭双眼,好像是睡着了,对于自己的不请自来,一点反应都没有。慕容秋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女子仍然没有反应。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皱起的眉头,他不由地心念一动,禁不住伸出手,想要抚平她额上的皱纹。却不想,手举到半空,就被抓住了。一低头,面前的女子竟已睁开了双眸。 四目相对,相对看着,竟然是无话可说,谁也没开口。过了好一阵子,慕容秋慢慢地弯起嘴角,温柔一笑:“睡得好吗?” 顾明琴却不答话,只是抬起头,静静地观察着对面的男子,也是过了许久,才说出几个字来:“我想见他。” 好像是不由地,慕容秋微微一愣,低头俯视着女孩,女孩也看着自己。女孩的眼睛很大很亮,如一汪泉水,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除此之外,还有恳求和了然,让人不知如何拒绝,也不想拒绝。一只手任由她握着,另一只手伸向她,轻轻地帮她整理着耳边的碎发。张了张嘴,无声地说出了一个字:“好。” 张府门口— “哟,顾女医这么快就到了,真的是言而有信。”看见顾明琴,慕容秋显得非常兴奋,下了台阶,匆匆迎过去。 “慕容大人盛情相邀,如果明琴不来,岂不是却之不恭;更何况,慕容大人你安排的坐轿就在门口,正好挡住了明琴出门的去路,如果明琴不来,怕是这辈子都出不了门了吧?”顾明琴冷笑着,语气中的讽刺非常明显。 慕容秋讪讪一笑,脸色有些难看,只道:“鄙人乔迁新居,心中欢喜,第一反应就是和朋友们共同庆贺。顾女医也算是鄙人来到沪城的第一个朋友了,如此可喜可贺之事,怎能不来凑个热闹?如若顾女医不来,鄙人真的是于心不忍啊。”说着,微微眯眼,有些挑逗般地看着女孩。 “慕容大人言重了,言重了,大人看得起明琴,是明琴的福气。”顾明琴微微欠身,表示谦虚。虽然明知他慕容秋是故意说过那些站在一旁观察着两人的东丽士兵说的,可他现在几乎是色眯眯的目光,的确是让人反感。还看,还没有看够?无奈之下,顾明琴重重一咳,提醒他,差不多得了,别没完没了。 似是因为这一声咳嗽,慕容秋好似清醒了,忙道:“哎呦呦,怠慢了,怠慢了,实在是抱歉,顾女医,你里边请,里边请。” 顾明琴微微欠身,算是感谢,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上了台阶,随着他走入府中。 第512章 慕容秋的新府虽然不大,可放眼望去,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倒是应有尽有。虽然因为装修考究,看起来比较拥挤,但也算是别有风趣。没事的时候,在凉亭里坐下来,泡一壶清茶,或者是倒一壶淡酒,对月独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只不过…… “张老板?” 看着过道上正在低头扫地的中年男子,顾明琴不由地惊呼出声。 听到这个称呼,那男子好像是有点紧张,浑身一震,抬头发现竟是顾明琴,先是愣住了,然后长叹一声,随后低下头,拿起大扫把,默默地走到一边,即使是和顾明琴擦身而过之时,也不多说一句。 “张老板,张老板……”顾明琴唤了几声,在他路过自己时,企图拦住他,却扑了个空,而这时,自己的手却被人紧紧地握住了— “走吧。”慕容秋看也不看那落魄男子,只是牵着顾明琴,快步往前走去。 而这时,正在扫地的中年男子直起身子,慢慢地回头,向前方那两个背影望了一眼,仍旧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一叹,复又低头,继续扫地……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慕容秋走得飞快,顾明琴不得不大步流星,尽可能的跟上。渐渐地,心有余而力不足,“慕容秋,你放开我。”突然大喊一声,似乎不再顾忌什么。 或许是这一声大吼,让慕容秋驻足,也本能地放开了女孩。 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赶忙把手缩了回来,揉着胳膊。没想到这家伙力气还挺大,顾明琴在心中腹议,却不说话。等了一会,对方也不开口。禁不住好奇,顾明琴抬头看他,却见男子半眯起眼睛,好似在打量着自己。这样的眼神,让顾明琴有点紧张,摸不透他是喜是怒。 “为什么要这样?”顾明琴轻轻地、试探地一问,好像是有所顾忌,声音不是很大。 “你说什么?”慕容秋声音也不大,好像是非常平静。 顾明琴抬头看他,对方和刚才一样颜色,看不出有什么怒火,顾明琴放了心,只是接着说:“司徒大人不是说过么,要团结一切力量,共同维护沪城的稳定秩序。张老板在沪城,虽然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除了本来的胭脂店,还有好几个租给别人的商铺,这样的人,说一句‘家财万贯’恐怕也不为过。这样的人,司徒大人不但不笼络,不但不支持,还把他的府邸、店铺没收,而且还给了……” 回头看了眼慕容秋,没把话说出来。顾明琴歇了歇,随后只是问道:“明琴不明白二位大人是什么道理?” 听了这话,慕容秋不由地笑了,“哗”的一声,打开折扇,轻轻地摇着,好像是为顾明琴扇风,随后才慢悠悠地说道:“顾女医说的是,一个外来者如果想在一个地方站稳脚跟,尤其是一个统治者,初来乍到之时,最重要的事并非是烧杀抢掠、掠夺资源,而是联合城内的大户,只要他们屈服了,这个城市也就屈服了。你看看,当初我们也是因为有了陈大夫、杜员外的相助,才可以长驱直入,这么快攻入沪城……” 看慕容秋这般得意的样子,想到那些守城将士的白白牺牲,顾明琴心内火烧火燎,不是滋味,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 慕容秋见此,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当然,如果此人冥顽不灵、顽固不化,不管是如何晓以利害,都不可能屈服。这样的人,留有何用,只怕将来还是个祸害。半个月前,陈大夫告诉司徒大人,他张老板暗地密谋,派人聚众闹事,甚至还想雇佣杀手,对司徒大人不利……” “陈锦显说的?”顾明琴求证了一句,慕容秋微微颔首,认可了此事。而此时,顾明琴也看出了端倪。 且不说,张老板的这个密谋是真是假,陈锦显借此机会排除异己、打击报复,肯定是这个目的。想当初,张老板年近八十的老母因为身体不适,去了陈氏医馆,吃了陈锦显开的药,没过两天,就一命呜呼了。经过检查,老太太的确是中了断魂草之毒,虽然不致命,但老人家年事已高,再加上耽误了真正的病情,顾氏发现之时,已经是无力回天。 因为这件事,张老板对陈锦显,那是恨之入骨。知道了真相,马上答应配合自己。当日,在医者大会上,抗议之人适时出现,就是这个张老板组织的。 陈锦显看来是知道了一切,伺机报复。 “顾女医,你是个聪明人,我不希望你和他一样,我于心不忍。” 听到这句话时,顾明琴没来由的一顿,慢慢地回头,对上男人专注的目光,心中一紧,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一时沉迷,好半天开不了口,直到慕容秋重重一咳,算是提醒,顾明琴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去,不远处那几个正在干活的妇人小伙,让她愣住了。 张公子,张夫人、张小姐?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竟是张府原来的管家? “当时,司徒大人抓了张老板,让他和陈大夫当面对质。要说,这个张老板简直是一根筋,明明是子虚乌有之事,偏偏要梗着脖子承认,而且还敢对司徒大人出言不逊。当时我也在场,他那个样子……我真的服了他了。”慕容秋摇摇头,好像是非常无奈。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你知道么,如此行为,在司徒大人眼里,在大汗陛下眼里,那就是造反,满门抄斩知道不?” 说到这,慕容秋略停一下,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在我看来,如今这时候,杀个把人,根本就达不到杀鸡儆猴的目的,关键是要让他们屈服,要让所有人看看,我不杀你,不是想让你感恩,而是要让你知道,你永远是东丽帝国的奴隶,我要让你看着,华夏会在不久的将来,会被我东丽帝国彻底吞噬。你们现在的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改变不了大局。到头来,不过是笑话一场。” 慕容秋说出这话,好像是刻意的,抬高了声音,似乎是想让府里所有的奴仆都听得清楚。 因着这句话,干活之人纷纷停下,回头看他,脸上阴晴不定。 见此情景,慕容秋非常满意,再次笑了。扇着风,悠悠地说道:“当日没收了这张府,司徒大人见我在沪城这么久了,一直是居无定所,有些不忍心,于是就把这个府邸赐给了我,让我在这里有一个家。我想着,这么大的院子,必须有人打扫,总不能我自己亲力亲为吧。他们张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什么都有。刚好,我也用不着再贴个告示,招聘家丁了。顾女医,你说说看,我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别致?” 慕容秋摇着折扇,笑看着女孩,好不得意。 顾明琴仰起头,看了她半天,才说出两个字来:“谢谢。”面色真诚。 慕容秋似乎没听清,眯起眼睛凑近她:“你说什么,谢谢?哈哈哈……顾大小姐,这可是第一次你这样夸赞我。”慕容秋好像是非常高兴,“看来我以后真的要好好的表现,让你多夸赞几次。慢慢地,你夸着、夸着,就会发现我的优点太多了,你就忘不了,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如此优秀的人了。” 说着,越发凑近顾明琴,几乎是贴在她的脸上。 热气扑面,顾明琴一回头,才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顿时吓了一跳,忙一缩脖子,向后跳了几步。这一下,倒使得慕容秋越发得意,笑的更加灿烂、更加肆意了。这家伙,蹬鼻子上脸了,给点阳光就灿烂。顾明琴决定不理他,眼不见为净,掉过头,转身就走。 看见顾明琴转身走了,慕容秋停住了笑,眼见着女孩越走越远,他急忙喊了一声:“顾女医,你走错了,该拐弯了。” “咚--”的一声,房门被推开。 “顾女医,里边请。” 顾明琴探头看了一眼,这是一间普通的卧房,看起来不大,东西也不多,只是右前方的柜子上,摆的琳琅满目,整整齐齐的,有书籍,还有各种各样的瓷器玉器。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慕容秋现在的卧室了。他让自己进去,进去干什么?最关键的是,真的可以进去吗? 不由地回头,望向身边的男子,对方微微颔首,神色难得的严肃。出于本能的信任和本能地服从,顾明琴小心翼翼地走入了房间。 “顾女医,请坐。来人啊,奉茶。” 不一会,有人端来茶水,摆在了顾明琴面前,顾明琴抬头一看,不觉吃惊:“张小姐?” 那张小姐看见顾明琴,好似所有委屈涌上心头,不觉红了眼眶,正欲开口,却听见身旁的慕容秋不耐烦地呵斥道—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哭了,顾女医也救不了你。赶快走吧,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踏入这个房间。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滚吧。” 女孩似乎不情不愿,撅着嘴巴,恳求地看着顾明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没让流下。顾明琴同情她的遭遇,可自己能说什么呢,这毕竟是慕容秋的地盘。闭着眼睛,把头扭到一边,轻轻地摆摆手,去吧。女孩看到如此,仿佛是彻底绝望了,留恋般的环视着这个房间,返过身去,捂着脸,快步逃离。 听见脚步声渐远,顾明琴知道,女孩已经走了,这才抬起头来,好巧不巧,刚好看见慕容秋关上房门的那一幕……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从椅子上站起,顾明琴紧张的语无伦次。 慕容秋先是以指覆唇,让她安静一下,靠在门上,仔细地听着,确定门外没有了人,才回过头来,向顾明琴抬了抬手,安慰般地说道:“顾女医,别那么紧张嘛,放松一点,坐下来,坐下来,我们说说话。” 顾明琴哪里敢坐,慕容秋越是这么说,她越是手足无措。那只手,一会向前,一会向后,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握紧了拳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等一会如果他侵犯自己,直接打他一拳。可问题是,打得过么?现在的顾明琴,脑子里一片空白,平常的冷静沉着,仿佛顷刻之间没有了,不知到哪里去了。该死的慕容秋,都是他害的。 低下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顾明琴紧张的样子倒是让慕容秋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两个字—可爱。禁不住莞尔一笑,踱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着,微笑着欣赏着女孩的可爱。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这样欣赏她一辈子。可是条件不允许,时间不等人。 “顾女医,你可知道,住在这个府里,我发现的最有趣的一件事是什么?”慕容秋说着,歪过头去,向地上啐了一口,吐去恼人的茶叶渣。 顾明琴抬起头,刚好是慕容秋别过脸去,没有四目相对,也让她冷静了许多,禁不住笑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慕容大人这般兴趣盎然啊?” 慕容秋回头,放下茶杯,再度凑近顾明琴,神秘兮兮地说道:“因为我发现,在这个府里,不管是哪一个房间,都有一间小小的密室……” “密室?”听了这话,顾明琴更是吃惊,本以为自己家里有个密室,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可万万没想到,张老板家里也有。只是不知道,张老板家里的密室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正想着这事,忽然听见一声响动,回过头去,见那慕容秋对自己点点头,好不神秘的接着说道— “这里的密室四通八达,通过一个密室,就可以到达另一个密室,然后,进入另一个房间。不出一柱香的时间,就可以把府里的房间走个遍,而且别人根本就不知道。” “通的啊?”这样的设计,顾明琴还是第一次听说,更是吃惊。 “是啊,怎么样,顾女医想不想去见识一下?”慕容秋轻轻地挑挑眉,得意地发问。不等她回答,就主动站起身,走到床边,在床棱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随即就听见“咯吱”一声响,眼前的石门自动打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直通前方。 顾明琴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而最让她吃惊的是,房门打开之时,居然是悄无声息,基本上没有声音。如果有人逃到这个地方,进入密室,追击的人根本就找不到,甚至于不知道对方躲入了哪个房间,这样的设计,真的是绝了。 “顾女医,要不要进去看看?”慕容秋一歪脑袋,率先走了进去。 顾明琴抿了抿唇,也矮下身子,跟着他的后面。 密室并不大,和顾鑫房间的密室一进去豁然开朗比起来,这里的密室显得非常狭窄,逼仄。密室里空无一物,只有散落在角落里的几颗大米、还有几件衣服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密室所起的作用。如果没猜错的话,当日东丽人进攻沪城,张家人应该就是在这个地方暂时躲避。这里有粮食、有衣服,应该足够一家人度过好长时间了。 本以为敌军败退,就可以重获自由。谁成想,世事难料,沪城出现了内奸,敌人不费吹灰之力攻破城池。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想要置身事外的张家人到了最后,也不得不从这个自认为安全无虞的地道里走出来,接受国将不国、自己已经变成俘虏的事实。 “顾女医,你看那里。” 慕容秋的声音再次唤回了顾明琴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循着他手指的方向,赫然发现前方一左一右,竟是两条黑漆漆的通道。顾明琴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这密室四通八达,可以伸向各处,看来此话不假。耐不住好奇心,顾明琴走到两个通道的中间位置,左看看右看看,即使是白天,通道里仍旧是一片黑暗,不知道通向那里。 而让顾明琴更加奇怪的是,刚才还滔滔不绝向自己献宝的慕容秋,此时居然是一语不发。既然知道密室里四通八达、首尾相连,通常情况下,都很让人参观一下,最起码介绍一番,可这个慕容秋既不说话,也没什么行动,他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回头看去,身边的男子摇着折扇,笑看着自己,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倒让顾明琴越发摸不透他。 对方不开口,气氛就有些尴尬了。顾明琴决定,还是自己说点什么吧,否则的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怕是要耽误一下午。可问题是,说什么好呢? 正想着这个难题,耳畔突然传来沉沉的脚步声,引得顾明琴一惊,急忙抬起头。前方,慕容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一脸肃穆地看着自己。不是他?那会是谁? 脚步声越发近了,在自己左边,不由地回头,循声望去,忽然看见左边的过道上徐徐地走过来一个人,待得此人越走越近,顾明琴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面孔,禁不住激动的声音颤抖:“岳成?” “大姐……”顾岳成走到她面前,轻唤一声,然后就说不出话来,只有温暖的热泪夺眶而出。 姐弟俩相互看着,都是泪眼朦胧,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顾岳成,长话短说,你只有一柱香的时间。”慕容秋在这个时候冷声提醒。 顾岳成回头看他,目含泪水,抱拳一拜:“多谢慕容大人。” 慕容秋点点头,倒是满意。随后,富有深意的目光望向顾明琴,只一眼,没有任何言语,转身便走。“吱嘎”一声,再次打开那扇石门,出去以后,复又关上,顷刻之间,密室里昏暗无比。 顾明琴的眼神追随着他,直到他离开密室、关上石门,消失在自己面前。顾明琴不得不感慨,这慕容秋或许真的是一个“好人”。 昨天他答应过自己,要帮着自己见到顾岳成。虽然当是时,他什么也没说,一直是保持着沉默;但今天早上,那个轿子一出现,顾明琴就知道,对方要兑现承诺了。所以,这一路上,顾明琴都是忐忐忑忑、兴奋异常。可当她来到张府,这慕容秋却好几次顾左右而言他,以至于顾明琴内心深处,不由地升起了怀疑,这慕容秋是不是把自己耍了? 直到此时此刻,弟弟顾岳成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顾明琴才不得不相信,或许这慕容秋是真的…… 听到“扑通”一声响,顾明琴并没有太过惊讶,而是慢慢地回过头,果然如己所料,是顾岳成跪在了自己面前— “大姐,我对不起你啊。”顾岳成大喊道,一个头磕在地上,匍匐着,痛哭不已。 顾明琴侧目看他,鼻头越发酸楚,想哭想笑。 想把这三年来顾氏的艰难、自己的委屈,说给他听。让他看看,自己一个女子,勉为其难,做这个当家人,要经历些什么。但同时,她也想笑,因为她知道,弟弟并没有改变,仍然是那个恩怨分明、尊老爱幼、一力担当的好男儿。这就是顾家子弟应有的骨气。 弟弟跪在那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很伤心。作为姐姐,这个时候,她也是感同身受,甚至于非常了解,他为什么要哭。 “你真的要这么做?”顾明琴突然开口问道。 顾岳成微微抬头,轻轻地点点,但脸上仍旧是泪眼朦胧。 顾明琴俯下身,将他搀扶起来,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你真的不会后悔?” 随手一抹眼睛,顾岳成用力地摇摇头:“父仇不报,枉为人子。不管有没有所谓的幕后主使,他陈锦显都是害死父亲的元凶。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父报仇。” “那陈思婉呢?”顾明琴自然是接着问道。此话一出,对方便好像是愣住了,轻轻地闭上嘴巴,慢慢地垂下头去,不吭一声。顾明琴懂了,顾岳成对于陈思婉的爱恋,比自己想象的要深、要透,哪怕是自己的家人死在她手里,他都不愿意动她分毫。顾明琴虽然失望,却也不愿意责备于他。他可以恩怨分明,说出“亲手杀了陈锦显、为父报仇”这样的话,自己也就可以感到安慰了。 “我也会亲手杀了她。” 突听此话,顾明琴顿住了,猛地抬头,重新看着弟弟。男子的眸子里含着莹莹泪光,却也写满了坚定— “她先是派人侮辱明音,而后将叔公诱出,折磨而死。此仇不共戴天。如果不杀了她,为叔公、为明音报仇雪恨,我顾岳成誓不为人。”顾岳成说着,举起手来,好像是对天发誓。说话之时,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他随手一抹,浑不在意,回头看着顾明琴,紧握她的手,恳切而激动地看着她,“大姐,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说到做到。这三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在找机会。现如今,机会来了,我需要你的支持。” 说罢,渴求地看着姐姐,希望得到她的理解。 顾明琴闭上眼,欣慰地点点头:“我明白,我支持,我都懂。”说着,嘴角上扬,露出欣慰之笑。重新睁开眼睛,抬起手来,轻轻地为他擦干了眼泪,笑着说,“只要你想好了,愿意去做,姐姐都会支持你。只要你真的不后悔……” 顾岳成低下头,咬着唇,好像是思量了好久,才重新抬起头,看着姐姐,非常坚定地说道:“我不后悔,永远不会后悔。” 顾明琴弯起嘴角,再次笑了,这一次,仍然是欣慰的笑容。她知道,弟弟决心已定,不管他是多么爱恋那个陈思婉,在他的心目中,这个家,这个顾家,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那就好。 “我喜欢这个地方,和我小时候的家乡很像。” 此时,顾明琴和慕容秋站在一个水流缓缓、群山环绕的地方,感受着许久未有的宁静,慕容秋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顾明琴微微张嘴,本想说点什么,却又发现无话可说,只好闭嘴。低下头,踢踏着脚下的石子,百无聊赖的打发着时间。 和顾岳成见了面,顾明琴目的已经达到,本想着道个谢,然后就此告辞。谁成想,慕容秋根本就没打算放过自己,说什么一路上不放心,要亲自相送。不仅如此,还把原来的轿子变成了马车。美其名曰,要和自己讨论一下医术问题。可他明明曾经和自己说过,对于医术,他只不过是略知一二,懂个皮毛。既然如此,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讨论的。 不管怎么样,此人毕竟是帮了大忙,让自己单独见到了岳成,明白了他的处境、打算,顾明琴自然就不好回绝他的“一番好意”,只能勉强地笑着,随着他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慕容秋竟一改刚才的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变得神色严肃、一语不发。直接告诉那个车夫,去山里。当顾明琴想要回绝之时,对方却提前说明了理由—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是个踏青的好机会。顾女医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事情,倒不如随我一起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心情。说不定回来以后,豁然开朗,所有的一切得心应手,再不是问题了。” 顾明琴到现在还记得,男人说出这话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那顾明琴觉得,这家伙约自己入山,并非欣赏风景那么简单,必定还有其他目的。想到此处,顾明琴不由自主地紧张,可他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手,那温柔的目光、安慰的话语,使得顾明琴不想拒绝,当然也不能拒绝。 于是乎,一个时辰以后,慕容秋就带着顾明琴到了这个地方,后山的一片空旷之地。打发走那个车夫,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慕容秋才带着顾明琴慢慢地走到小溪边。看着潺潺流水、树木成荫,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慕容秋感慨万千,并且抬头看天,仿佛是陷入了往日的回忆。 “这个地方你来过吗?” 慕容秋的声音打断了顾明琴对刚才的回忆,回过神,见慕容秋仍旧是偏头望着自己,嘴角轻扬,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此人果然如此。相处了这么久,顾明琴仍旧摸不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摸不透就摸不透吧,反正也没打算和他久处。 顾明琴这样想着,平静的回答他的问题:“来过。父亲在世之时,常常带着弟弟妹妹跑到这里钓鱼抓虾,那个时候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一天到晚无忧无虑的。但自从父亲去世,这地方就再也没来过;一则打理医馆、救死扶伤,没有时间;二来,也是因为地方偏僻,怕有人对家人不利。” 说着,沉下脸来,静静地看着慕容秋,意味深长。 慕容秋假装不懂,只是点点头:“顾女医说的是,这地方位置偏僻,离城太远,的确不是一个任由孩子们游戏玩耍的好地方……” “慕容大人,这你可就说错了,这地方可是所有沪城子民从小到大的童年记忆。你去问问,城里的哪门哪户,家里的孩子没有在这个地方钓过鱼、摸过虾,男孩子游过泳?别说是现在的孩子们,就算是他们的父亲、母亲、祖父,只要是在沪城长大的,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平民百姓,有谁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哎呦呦,听你这么说,这个小溪边还真的是一个好地方啊,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发现了一个世外桃源呢;只是……”慕容秋突然话锋一转,皱着眉头,左右看看。然后回头看着顾明琴,不解地问,“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亲眼目睹有一个孩子在这里嬉戏玩耍?” “慕容大人说是为什么?”顾明琴冷声反问,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 慕容秋低头苦笑,仿佛似有些无奈。抬起头,重又看着如画的风景,慢悠悠地说道:“顾女医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在我的记忆里,那里也有一个这样的地方,群山环绕、风景如画,还有一条小溪,就像这个一样。”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潺潺流水。 “只不过那里是一个小山村,非常平静,也没几个人,几户人家,没几个孩子,所以我也没什么小伙伴。”慕容秋摇着头,好像是有点无奈,转而却说,“不过阿爹对我很好,经常带我去河边,摸鱼摸虾,还教我游泳。有时候,母亲没什么事,也跟着我们一起来,她坐在小溪边,抱着膝盖,笑看着我们。母亲特别爱笑,不管发生什么事,一笑了之。有的时候,我调皮捣蛋,惹得阿爹生气了,要打我,母亲这时候就冲过去,抱着他的胳膊,冲他笑笑,然后阿爹就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发不出火了。” 说着,慕容秋嘴角上扬,露出甜美的微笑,仿佛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突然间,他回过神来,低头看着顾明琴:“你知道我小时候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吗?” 因着他刚才的话,顾明琴也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阿爹还在,母亲也在,明音和岳冲或许还没有出生,家里只有自己和岳成两个孩子。父母也常常带着姐弟二人,在这里玩耍嬉戏,和他刚才所言,简直是一模一样。正当顾明琴沉浸在对于往日美好生活的回忆之中,突然听到此问,一时间愣在那里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慕容秋本没打算让自己回答此问,很快就主动说出了答案— “洛城。” “你……”听到这个答案,顾明琴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 “没想到吧,我一个东丽大贵族的长房嫡孙,居然出生在你们华夏帝国的都城洛城,而且是洛城旁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慕容秋说着,弯起嘴角,再次露出一抹苦笑,“不仅如此,我的母亲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姑,怎么样,这样的答案,顾女医以为如何啊?” 歪着头,笑看着顾明琴,好像是在嘲笑她的震惊,等待着他的回答。 听完他说的话,顾明琴更是震惊无比,更是说不出话来。这是真的吗?如果是平时,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一个“故事”,她绝对是想也不想,就三个字“不可能”。可现在,从慕容秋嘴里亲口把话说出来。虽然他还是那样玩世不恭地笑着,可顾明琴却明显的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到了无奈和哀伤。这一定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她这样想着,却是微微张口,没有把话说出来。 在顾明琴的身上停了片刻,慕容秋收回目光,慢慢地踱着步,悠悠地说道:“我父亲慕容俊泽,是慕容家族的长房长子,也是祖父唯一的儿子,据说是天资聪慧,五岁那一年,就去了师父门下,不到二十岁,就成为了禁侍卫的统领,据说大汗陛下见到了他,赞赏有加,还把他留在了身边。” “禁侍卫?”对于这个名词,顾明琴听说过。别的不说,面前这个慕容秋不就是一个禁侍卫吗?除此之外,顾明琴只知道,这是东丽帝国的一个神秘组织,混入华夏的东丽奸细大部分都是禁侍卫。除此之外,对于这个名词,顾明琴是一无所知。 “禁侍卫在我们东丽是一个特务组织,所有人都听说过,但没几个人见过,所以在普通人面前,这个组织是非常神秘的。而且里面的人大部分是流浪在外的孤儿,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就算是突然消失,也没有人会过问,没有人会寻找。哪怕是死了,也是悄无声息,无人祭奠。” 慕容秋说到这,突然发现顾明琴微微蹙眉,有些不忍。他特意补充了一句:“其实这样的组织,在你们华夏,也会有。” 顾明琴摇摇头,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很奇怪么,任何国家都需要这样的人,这样的组织。因为这样的人无家可归,没有牵绊,只要训练得法,完全可以置生死于度外,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没有家庭、没有牵绊,就不可能透露机密。别的不说,佟之厚,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成亲,难道你就没想过他到底是什么人吗?” 经他提醒,顾明琴恍然。一直以来,顾氏的四个弟子中,赵文明、罗艺沙、陈锦显,甚至是父亲顾家梁,都是早早地结婚生子,惟有佟之厚,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当初叔公看他如此,于心不忍,本来想亲自做媒,却被佟之厚婉转的拒绝了,叔公只道可惜。现在想来,或许真的如这个慕容秋说的,佟之厚身份特殊,没办法成家立业。只是他这个特殊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再次转过头,看向慕容秋,希望他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没想到他只是就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们慕容家族世世代代都是要进入禁侍卫的,到了四十岁,才可以退出。祖父当初是这样,父亲当初是这样,我现在也是这样。”回头看着顾明琴,目光深沉,希望她理解。但见女孩点点头,慕容秋好像是非常满意,收回目光,接着又说,“父亲二十二岁那一年,接到了一个任务,去往洛城,刺杀当初的摄政王,李傲天。因为此人当初训练了一支军队,长林军。两军交战之时,长林军每次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东丽军队损失惨重。有人提出擒贼先擒王,杀了李傲天,长林军自然就不堪一击。先皇,也就是当时的大汗陛下,很快就同意了这个建议,并且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的父亲,当时东丽帝国的第一高手。” “父亲去了洛城,正所谓强中更有强中手,刺杀失败,被人追击,父亲身受重伤,无意间跑到山里,掉入河中。本来以为死期将至,却不想还是活了下来。当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女子……” “你娘吗?”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听到这个答案,慕容秋愣了愣,抬头看去,顾明琴摸着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着,慕容秋受得了感染,也笑出了声。一时之间,两个人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笑过以后,慕容秋接着说下去:“当初进入禁侍卫,父亲参加了各种训练,尤其是语言训练,再加上那些年,他好几次秘密潜入华夏,收集情报,想要冒充本土人士,最简单不过了。我母亲当时一个渔女,和我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一家人思想朴素,也没想那么多,只当父亲是一个逃荒的灾民,就把他留在家里了。再然后,父亲母亲日久生情,就在一起了。外公外婆对于这门亲事,也没想那么多,不在乎父亲身无分文,能把母亲留在身边,给他们养老送终,那是最好不过了。就这样,父母成亲,一家人在一起,一年之后,我就出生了。”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就是个砍柴打猎的农民,和我见过的那几个山里汉子一模一样。有时候光着膀子,上山打猎。打得多了,就拿到山外去卖,挣了银子,就买回来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给我的,给母亲的,给外公外婆的。当时朝廷上下已经不行了,城里民不聊生,可在那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山村,我们一家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说到这,慕容秋忽然又回头看着顾明琴:“你相不相信,我爹那样一个文武双全的东丽第一高手,除了我的名字,和打鱼打猎的本事,什么也没有教过我?”回过头,再次看向天边,“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年纪太小,现在却也想不通。有时候夜深人静仔细地想了想,或许是他不愿意让我重复他的经历吧。” 说到这,慕容秋默默地低下头,闭上眼,好似在缅怀着什么。 顾明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尽可能的压抑着波涛汹涌的内心。她没想到,平日里玩世不恭的他,内心深处,居然是如此痛苦的心事。虽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可凭感觉,顾明琴想象得出来,这是一个悲剧,其悲伤程度绝不压与自己得知父亲死讯的那一刻。天塌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天崩地裂、天昏地暗。”慕容秋说出这句话,轻轻地吐了口气,“那一年,我十岁了。那天早上,我和往常一样,同父亲上山打猎,临走之前,外婆叫住我,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窝窝头,告诉我一路小心,早点回来。”或许是最后一次,慕容秋印象深刻,对于当时的点点滴滴,记忆犹新。 “那天的收获不太好,只是打到了两只野兔,天还没黑,我们就下了山。还没到家门口,我就在喊,可无人应答。搁平日里,母亲和外婆早就出来了,可那一天,什么也没有。”慕容秋又一次闭上眼睛,陷入痛苦的回忆,“走到院子门口时,父亲拉住了我,示意我低头去看。我这才发现,从屋子里到院子门口有一条长长的血迹。” “啊?”顾明琴惊呼一声,本能地捂住了嘴巴,在她心里,有一个不祥的预感,抬头看去,慕容秋已经回过头来,目含泪水,对自己轻轻点点头— “全死了,全死了,母亲、外公、外婆,还有父亲送给我的那只小狗。他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管我如何呼唤、如何哭泣,他们都没有反应。”慕容秋话还没说完,就好像是虚脱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慕容大人……”顾明琴急忙走过去,托起他的胳膊,试图将他扶起。可慕容秋毕竟是个男子,力气不小,再加上不愿意配合,顾明琴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见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整个人一动也不动,除了无奈地摇头叹息,顾明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慕容秋坐在地上,似乎过了好久,才慢慢地平复、平静下来。低头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慢悠悠地继续:“我记得那个时候,父亲也傻了,站在那里半天,然后‘扑通’地跪下了。跪了好一会,站起来,拉着我就跑。我想着母亲、外公外婆,边哭边回头,想要留下。父亲干脆把我抱起来,夹在腋下,撒腿就跑。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即使是在遇到野兽追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快,好像是要飞起来似的。那时候,应该是有人在追我们,只是我哭得厉害,什么也不知道。中间的时候,父亲停了一下,然后抱着我接着跑。” “我们跑到了一个破庙里,父亲倒下了,那时候我才发现,父亲流了好多血,衣服都被染红了。我不知所措,只知道哭。父亲不让我哭,让我坚强。那天晚上,父亲和我讲了很多,东丽的野心、他的家族,可当时的我只是个孩子,似懂非懂、一知半解,然后又累又困,不知怎的,竟然睡着了。醒来以后,发现父亲睡得很沉,可我叫了他半天,他都没有回答我。” 慕容秋说完,再次默默地低下头,紧闭双眼,一行清泪缓缓地流出。 事情的结果自不必说,顾明琴感同身受,毕竟自己也曾经历。这个男人那时候多大,十岁,不过是和明音一般的年纪,就要遭受旦夕之间家破人亡的惨剧,从一家和睦到孤苦伶仃,这男人所经受的心理落差,哪怕是自己,或许都很难想像。看见他眼角的泪滴,顾明琴只觉得心揪一般的疼痛。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帮他擦干泪水。 猝不及防的,对方突然睁开了眼睛,顾明琴吓了一跳,无声地喊了一句‘哎呦妈呀’,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慕容秋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动,直直地看着前方,只是说道:“当时我虽然年纪小,也想到了让父亲入土为安,还有母亲、外公外婆。想起父亲的话,我擦干了眼泪,没有再哭。跑过去,看到那个地方有山有水,就准备把父亲安葬在那里。很奇怪,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饿,撸起袖子就干。从早上到晚上,都没有停下来。后来我困了,就歪在地上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我突然醒过来,听见有人来了,就赶快躲了起来。那天晚上,我眼睁睁地看着几个黑衣蒙面人把父亲扛在肩上带走。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紧紧地捂着嘴巴,拼命地控制自己,没有冲上去。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还是感觉的出来,带走父亲的,就是那些个东丽人……” “从那以后,我就变成了孤儿,无家可归,连原来的家在哪儿,我都不清楚,也不敢随便询问,生怕突然出现一个东丽人,把我抓走。没吃没喝,我只能学着那些个乞丐地痞,沿街乞讨。终于差不多过了半个月,我回到了家乡。我不敢回家,害怕那些人在等着我,我去找曾经的那些邻居朋友,才发现,那些人无一幸免……” “都死了?”顾明琴压低声音,吃惊地问道。 慕容秋含着泪水,轻轻地点点头:“我好像是一下子长大了,那个时候,我下定了决心,为他们报仇。我擦干了眼泪,埋葬了母亲和外公外婆。自己则坐在坟墓前,和他们说话,不知不觉又睡着了。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客栈里,床边坐着一个老人。他告诉我,他是我的祖父……” “他们找到了你?” “不,确切的说,他们一直在观察我、跟踪我。连父亲都没有逃过,我这个孩子,能轻易地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走吗?”慕容秋反问,回头看着顾明琴,见她点点头,好像是理解了,禁不住欣慰一笑。回过头来,看着溪水中的倒影,接着说下去,“老头子和我说,父亲是因为不愿意和他回去,为了一个女人,要违背誓言,所以他才不得不忍痛割爱、痛下杀手。他还和我说,我是他惟一的孙子,如果我和他回去,可以继承家财万贯,可以成为慕容家族的族长。”说出此话,慕容秋冷冷一笑,突然激动地说道,“谁惦记他的万贯家财,谁惦记他的什么族长,我要的只是父亲母亲、外公外婆在一起,他能还给我吗,还给我吗?” 猛地回头,看着那顾明琴,目光中透露着无尽的愤恨,仿佛是把她当成了杀父、杀母的仇人。 对上他充满杀意的目光,顾明琴吓了一跳,他他他……他不会真的想杀了自己吧?因为害怕,顾明琴本能地往后退,差点一个踉跄,幸亏一只手臂伸过来,紧紧地抓住自己。 “放开我。”顾明琴严厉的警告。 见她站稳了,慕容秋也就松开了手,微微一笑,转过脸去。 其时,顾明琴有些狼狈,本以为这男人可能会对自己图谋不轨,没想到会是这般。一时间,只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赶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着衣服,掩饰着心里的尴尬。而这时,对面的慕容秋再次开了口— “当时的我,一口就答应了。现在想起来,连我自己都惊讶,居然不哭不闹,不吼不叫。”回头又去看顾明琴,眯起眼睛,“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 顾明琴下意识地点点头,一个十岁的孩子,如此沉得住气,的确罕见。 满意于这个答案,慕容秋微微一笑,又继续:“不仅是你,那个慕容老头也看了我好半天,然后相信了我,摸着我的头,脸上都是慈爱,好像我真的是他的亲孙子。” 本来就是亲孙子,顾明琴在心里腹议一句,禁不住翻了个白眼。 顾明琴的小心思,慕容秋毫不知情,即使是知道,或许也未必放在心上,因为他现在只是沉浸在往日的回忆:“就这样,我跟着慕容老头回到了东丽,成为慕容家族的长孙。回去没多久,慕容老头就把我交给了师父,也就是禁侍卫的组长,不仅是我的师父,也是父亲的师父。” “那个太监观察了我很久……” “太监?”听到这个词,顾明琴更是吃惊不已,没想到天下闻名的东丽禁侍卫,组长居然是一个太监? 慕容秋笑笑:“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吗?我刚才和你说过,禁侍卫里面的人,最重要的是无牵无挂,最好是和外面的人没有一点关系。太监,是最好的选择。” 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顾明琴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慕容秋只是微微一笑,不放在心上,接着又说:“那个人看了我半天,就对我大加赞赏,说什么我骨骼清奇,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还说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慕容家族后继有人,把那个慕容老头笑开了花,把我交给师父,千叮万嘱,一定要把我培养成才。” “我打定主意,一定要报仇,因为这个信念,我奋发图强、刻苦耐劳,不到十五岁,就在禁侍卫里面排行第五。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打过去的,二十岁那年,我已经成了第一名,师父非常喜欢我,祖父也是一样。然后就开始提前给我指派任务,让我进入华夏,参与一些行动。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慕容老头每次都会派一些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跟着我。美其名曰保护配合,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监视。” “灭门李家,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吧?”顾明琴突然打断他的话,这样问,迎上他的目光,尽是了然。 慕容秋回头看她,好一会,又转过头来,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二十岁那一年,我和父亲一样,成为了东丽第一杀手,我知道机会来了,便想趁着慕容老头毫无防备,干了他。” 顾明琴一听,心中一颤,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明白,这一刻,他应该是等了很久了吧。 看顾明琴脸色缓和,慕容秋知道,她明白了,不由地欣慰一笑。又是一声叹息:“我太年轻,本以为对于自己自由出入的慕容府邸了如指掌,可谁知道,在老头子的房间里,还有很多我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没过多久,我就被他们提前布置的陷阱控制住了。本以为必死无疑、暴露无遗,此时,家里的一个侍卫救了我,把我带出了慕容府邸。” “他为了保护我,受了伤,我问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他说不出话。奄奄一息之时,他告诉我,如果到了华夏,去找一个叫韩冰的人。说完这句话,他就……”慕容秋闭上眼,匍匐着内心的悲痛。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睛,“我急匆匆地赶回府里,幸运的是,慕容老头并没有怀疑到我,因为我的突然赶回,他好像是非常高兴。他告诉我说,家里混入了烽莲教的奸细。” “烽莲教?”果然是扯到了这个。看来在这之前,自己的一切猜测都没有错。顾明琴想着,抬头看去,果然看到慕容秋对自己点点头,又说道— “烽莲教虽然是你们华夏最重要的农民起义军,可这十几年来,他们改变了斗争方向,目标直指东丽。派出了许多细作,混入东丽,尤其是那些朝廷官员家里,混进去了不少人。那个慕容老头自认为做过禁侍卫,火眼金睛,却不料,烽莲教的细作在他的眼皮底下呆了三四年,他还不知道。”慕容秋说着,禁不住弯起嘴角,嘲讽的冷笑。 “我知道了这件事,第一反应就是,救我的那个人,就是烽莲教的细作。他们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掩护我逃走,另一个人死在了慕容老头的手里……我把这个秘密藏的心里,谁也没有说,牢牢地记住那个人说的话。一个月以后,我有了潜入华夏的机会。可能是因为时间长了,慕容老头对我放松了警惕,再加上那次的任务只不过是送一封信,他们第一次,没有派人跟着我。” “这是我的机会,我通过街上的乞丐,很容易的找到了烽莲教的教徒,并且找到了韩冰。那个韩冰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地方的小头目。但通过他,我接触到了烽莲教的二代弟子,于长老。让我吃惊的是,他们居然知道我……” “知道你?” “应该是了如指掌。据他们说,当初我沿街乞讨的时候,这个于长老本来是看我可怜,没什么经验,想保护我,无意间却发现,在我的身后,牢牢地跟着几个人。于长老经验丰富,自然知道,这些人是东丽细作。于长老便乔装打扮,跟着他们,也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于长老告诉我,那些年,烽莲教在东丽安排的人一直在偷偷地观察我,想看看我的选择。直到那天晚上,我意图刺杀慕容老头,他们看出我忘不了当年的仇恨,于是就出手相救。那个时候,于长老问了我一个问题,东丽、华夏,二选一,我要哪一个。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的选择是……”慕容秋抬头,认真地看着顾明琴,吐出两个字,“华夏。” “华夏。”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随后相视一笑。 第513章 笑过以后,慕容秋扭过头,轻咳一声,避免尴尬:“从那时开始,我就加入了烽莲教。你一定非常奇怪,为什么非要加入烽莲教,华夏的正规军不好么?可我也没办法,找到我的是烽莲教,救了我的,还是他们。再说了,李氏王朝局势腐败,你也知道。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帝王,还有什么值得他人追随。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没有那些烽莲教的教徒时不时地在边界线上小打小闹,就凭李氏王朝现在不堪一击的程度。说不定十年前,东丽就已经吞并了华夏。” 慕容秋说着,猛地回头,目光锐利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无言以对,尽管这话让她心中不爽,可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看顾明琴默认了,慕容秋长松一口气:“顾大小姐,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事到如今,除了个别军阀,你们华夏想要把东丽侵略者驱逐干净,唯有依靠烽莲教。尤其是在这个沪城,你们没有选择。”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配合你们吧?”故事讲完了,剩下的,也就可以开诚布公了。 慕容秋歪头看她:“顾女医不愿意?” 顾明琴摇头苦笑:“事到如今,没什么愿不愿意,我只是想要自由,而不是压迫、侵略,只是想把你们这些侵略者赶出沪城,还我家园。”顾明琴说着,回头看向慕容秋,目光锐利。对方一脸平静,神色淡淡,仿佛是对自己所言“侵略者”的身份并不在意。 因此,顾明琴如释重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当初,贺大人一直是盼望着朝廷派来的援兵,哪怕是送过来军饷、粮草、武器,只可惜盼了三年,什么都没有。方捕快也是烽莲教的教徒,真心诚意盼望贺大人和他们合作,却不想贺大人视他们为乱臣贼子,宁可孤军奋战,也不愿意让他们相互配合。或许,贺大人也曾动了心,但关键时刻,却被司徒远捷足先登、杀人灭口。以至于方捕快遭到诬陷、耽误了时间,错失良机。” 顾明琴想起这些人的牺牲,又是一阵唏嘘。如果城里没有出现叛徒、奸细,贺孟宇和方敏通力合作,和烽莲教的那些爱国人士来个里应外合,说不定,这沪城还有希望。 只可惜,这一切的一切,没有如果。 重新睁开眼睛,回头看着慕容秋,顾明琴又说道:“我就是个普通女子,不是什么巾帼英雄,我要的只不过是一家人在一起、平安喜乐,政治上的事,我不懂,我也不想参与。我知道烽莲教为国为民,可我并不想参与其中,但现在我没有选择,再加上方捕快和我说了一些事,所以我接受了他的信物,愿意和你们合作。” 顾明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片银色的配饰,举到他面前,早知道今天会开诚布公,所以她早有准备。眼看着慕容秋瞳孔紧缩、皱起了眉头,看来是认识的,自己没有猜错。看得差不多了,把东西收回:“我可以和你们合作、配合你们,但你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父亲顾家梁,真的是你们烽莲教的教徒吗?” 慕容秋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番,才点点头:“是。” 果然…… 克制着震惊万分的心情,顾明琴尽可能平静的继续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加入烽莲教的,怎么会加入他们?” 慕容秋摇摇头:“不知道,因为我从未见过他,我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死了?”难道就是三年前,想起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顾明琴不由地拧起眉头,再次去看慕容秋。如己所想,对方点点头,长叹一口气,仿佛是又陷入了回忆— “五年前,我们奉命去灭了李丞相一个人。那次的事,我并非主导,带头的是另外一个禁侍卫,此人武功高强,在禁侍卫里面,算得上长辈,所以我们谁也不敢违抗他。他一开始就下了命令,我们不能擅自行动。所以我根本就没机会和烽莲教的人联系,哪怕是我化妆成乞丐,拦截李家的马车,一言一行,都有人监视。别看我是一个人进入李家,实际上,还有两个人,和我一明一暗。” “按计划,三天时间,速战速决。在这三天的时间里,我想了无数次的办法和于长老他们联系,甚至是想暗中提醒李丞相。都没有成功。” 慕容秋说到此处,再度闭上眼,轻轻的一声长叹。过了片刻,重新睁开眼,又说:“毒药不是我下的,什么人下的毒、何时下的毒,我统统不知,因为在这之前,我收到召唤,队长要见我,就是那个长辈。他的命令,我不敢不从。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李府。赶到那里,居然发现慕容老头也来了。” “你爷爷?”顾明琴脱口而出,不曾想,对方此时猛然间回头,凌厉的眼神逼视着自己,似乎是在抗议。顾明琴吃了一惊,赶快捂住了嘴巴。 睨了他一眼,慕容秋冷哼一声,再次继续:“慕容老头突至,让我措手不及,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怀疑到我了,总之,那天他们把我留了下来……” “这么说来,李家的灭门,你并没有……” “我没有参与,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客栈里陪着老爷子下棋。”慕容秋深深地看着顾明琴。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顾明琴长松一口气,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嘴角轻扬,微微一笑,这个笑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为何。此时,她忽然想起了李凤妹,若是那个丫头知道慕容秋并非害的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反倒是意图相救,女孩会是什么样的心思? 一声轻咳迫使顾明琴回过神,抬头看着慕容秋,听他继续说下去— “到了后半夜,有人来报,任务完成,李家灭门,无一活口。老头子和队长知道以后兴奋不已,而我心里却是五味陈杂,尤其是想到李小姐、李夫人,他们救过我的命,我就……好在,慕容老头和那个组长并没有过多停留,第二天就离开了洛城。临行前,给我布置了任务,让我留在华夏,观察后续情况。” “我悄悄地跟着他们,直到看见他们远离洛城,才返回去,再次踏入了李府。那个时候,灭门惨案还没有被发现,我悄无声息的进入府中,一眼就看见李凤妹躺在院子里,我有经验,一看就不对劲,过去以后,才发现还有气,就带着她离开了。两天之后,李姑娘苏醒过来,吵着闹着要回家,当时她的情况非常严重,我想带她去找大夫,她苦劝不听,非要回去。” “那个时候,李丞相一家人在一夜之间被灭门,已经是人尽皆知。我们留在京城,本想打听出一点情况。谁成想,这么重要的一个灭门惨案,雷声大雨点小,到了最后,却是不了了之了。李姑娘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好在我给她输送内力,还可以勉强支撑。那个时候,我带着她四处寻找大夫,想要治好她的病。我知道她很有可能是身中剧毒,就是那个断魂草之毒。我知道,禁侍卫的人肯定是知道一些的,但我不敢多问。除此之外,那段时间,我试图寻找烽莲教的人,可他们曾经告诉我的那个地方,都不见人。好像是一夜之间,所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怀疑你?” 慕容秋苦笑地点点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丞相一家在一夜之间被灭了门,而我那个时候,恰好就在他们家里,若说和我没关系,有几个人会相信?”下意识地,回头看着顾明琴,无奈地笑笑,“联系不到他们,我选择认命。李姑娘对我有恩,也是因为我身中剧毒,我不能不管。于是,从那时起,两年时间,我带着她四处奔波,寻医问药,盼望遇到名医,可以救他一命。反正老头子给我的任务是留在华夏,收集情报。那些年,我在华夏也结识了许多朋友,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每到一个地方,我就会把李姑娘安排在一个可靠的地方,然后单独去和老头子派来的人见面。尽可能不让他们发现她的存在。” “两年以后,于长老主动找到了我,的确如我所料,李家的灭门,让他们怀疑上了我。为了保存实力,他们迅速离开洛城,断绝了和我的联系。直到有一次无意间发现我,和李凤妹。他们知道李凤妹的真实身份,暗地里跟了我一段时间,也看出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挽救。于长老于是就建议我来到沪城,找顾大夫……” “我爹?” “不错,于长老和我说,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以解断魂草之毒,此人必然非顾氏莫属……” 一听这话,顾明琴不由地蹙起眉头,表示不解:“为什么?” “刚开始我也不知道,直到陈锦显被抓,我再次回到了东丽,才算是了解了事情的真相。”说到这,回头看着顾明琴,对方只是仰视着自己,等着自己继续。看来是真的不知道,慕容秋叹了口气,只能耐着性子,重头说起,“断魂草虽然是控制人体头脑的绝好毒药,可一直以来,只有野生,而且是长在悬崖峭壁上,非常难得。毕竟,害人的东西,千百年来,也没有人去故意采摘。直到这几十年,所谓的大汗陛下野心膨胀,企图吞并华夏,有些所谓的进步人士提出了利用断魂草之毒控制华夏族人的思维,让他们不战而降,心甘情愿成为大汗陛下的俘虏。” “想得真美。”顾明琴禁不住嘀咕一句。 慕容秋偏头看她,温柔一笑:“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居然顺利通过。可断魂草非常有限,而且难以采摘。大汗陛下于是就下了命令,想尽办法培育断魂草。对于这件事,我们大汗陛下从来都不吝啬,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虽然十几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人培育成功,甚至还有人中毒而死,可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终于,有一个人成功了,此人叫尉迟苟,也是东丽的一个大家族,世代行医,他是族长。据说是足不出户、潜心研究了二十年,终于培育出了断魂草的一棵幼苗。为此,大汗陛下非常高兴,尉迟家族一时间成为了炙手可热的东丽第一家族,家族的族长也被封为亲王,就是这个尉迟苟,并且是世袭罔替。可正所谓乐极生悲,就在尉迟家族沐浴皇恩,沾沾自喜之时,尉迟苟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幼苗居然不见了。” “不见了?”顾明琴大吃一惊。 慕容秋点点头:“据说是把整个东丽翻了个遍,把尉迟家族所有的人,族人、仆人,严刑拷打,都是一无所获。大汗陛下大怒,觉得尉迟苟骗了他,把尉迟苟下了大狱,甚至还要满门抄斩。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大汗陛下染了重病,御医束手无措,只能重新把尉迟苟请回来。大汗陛下康复以后,念及救命之恩,也就将功补过、不予追究了。” “出来以后,尉迟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企图再次培育出断魂草的幼苗,堵住悠悠众口。可直到他死了,这幼苗都没有培育成功。从那以后,东丽就再也没有人培育出断魂草的幼苗了。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人再提及这件事了。直到十年前,有人给禁侍卫写了一封信,说尉迟苟当初的确是培育成功了一颗断魂草的幼苗,只是家里出现了奸细,而且是华夏奸细,此人偷去了幼苗,运回了华夏,现在是在沪城顾氏医馆的当家人手里。” “在顾氏?”顾明琴指了指自己,同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所谓顾氏的秘密就是那颗断魂草的幼苗?” “难道你还不知道?” “没有人告诉我,父亲、祖父,什么都没说。”顾明琴摇摇头,一脸茫然。禁不住拧起眉头,“当初在那个尉迟家族偷走幼苗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把它交给我们顾氏?” “这我就不知道了,会不会和你祖父当年治好了身中断魂草之毒的贫民有关?”慕容秋猜测道。 顾明琴想想,不由地点点头,这个理论,的确是说得通。正想着,却听见慕容秋接着说道— “有些事我也不清楚,比如他们是如何和陈锦显联合起来的。我知道陈锦显投靠东丽,还是通过你。”慕容秋认真地看着她,“陈锦显对你们顾氏,好像是一直不满。他想出人头地,是禁侍卫帮了他,他自然而然就和禁侍卫合作。那个时候,联系他的是司徒远,司徒远答应过他,事成之后,顾氏的一切归他所有。” “怪不得。”顾明琴微微颔首,明白了。 慕容秋看了看她的表情:“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一直是想和顾大夫合作。司徒远也知道,论起真才实学,比起顾大夫,陈锦显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也想通过陈锦显,和顾大夫单独谈谈,晓以利害,可顾大夫一直是不领情。” 顾明琴哼了一声:“父亲一身正气,医者仁心,为国为民,怎会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与禽兽不如的敌国侵略者为伍?” “因此,他只有死路一条。” 此话一出,使得顾明琴心头一震,禁不住再次抬头看他,男人脸上的表情是严肃的、认真的,不带一丝犹豫。不禁令顾明琴明白,无论如何,东丽人都不会放过顾氏,而那陈锦显,不过是他们手里的工具罢了。 看顾明琴豁然顿悟的样子,慕容秋微微一笑,她明白了,这女人果然聪明。 摊了摊手,他说道:“我的故事讲完了。” “讲完了?”顾明琴瞪大双眼,难以置信。正听到关键时刻,正是兴趣盎然,这男人居然告诉自己,讲完了吗?似乎还有最关键的事还没有说啊。 女子心里想什么,慕容秋自然看得出。看到她吃惊的表情,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可爱至极,禁不住莞尔一笑。笑过后,却是扪心自问,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是逢场作戏的。移开目光,不去看她,怕看到了她心乱如麻。轻轻地咳了一声,故作正色:“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顾大夫是如何得到断魂草的幼苗,又是如何与烽莲教有关系的。” 下意识的,顾明琴点点头,这两个是自己最想知道的。 慕容秋不禁苦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顾明琴又气又急,再次瞪视着他,表示不满。当初询问方敏,也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慕容秋,亦是如此。干什么,玩我呢?不由地动了动嘴,无声地破口大骂。 他这个样子,不但没有让慕容秋生气,反而越发觉得可爱。初来时,自己接近她,不过是想若即若离,取得她的信任,争取她的合作,可现在,慕容秋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的。可那又如何,两人毕竟是互为敌人的异族,即使是为了一个目标,合作,也只是暂时的。想到此处,慕容秋心中免不了黯然神伤。 收回纷乱的思绪,他轻咳一声,接着道:“当初于长老让我带着李姑娘来找顾大夫,只是说他能解毒,其他的,并未多言。当初在东丽,关于断魂草幼苗之事,我也听说过一些,当即问他,断魂草幼苗是不是在顾府。于长老很快就承认了,只是这里面的曲折是非,他却总是没有细说。” “我本想着,见到了顾大夫,就会得知蛛丝马迹,谁知道……”慕容秋说着,一声叹息,语气中满满的无奈。 依着他的话,想到了父亲的死,顾明琴心里又是一阵难过。鼻头微微发酸,想要哭泣,却不愿让他看见。把头扭到一边,轻轻地擦干眼泪。回过头,却见慕容秋一声叹息后,抬头看天,又开始继续— “得知令尊遇害的消息,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禁侍卫。为了避免被他们发现,我就把李凤妹放在了你们医馆的门口……” “原来如此。”若是这样,有些事就说得通了。 “因为这里还有禁侍卫,我不敢轻易冒头,只能暗中查访。当年,你怀疑是陈锦显害死了令尊,我就觉得此人必然和禁侍卫有联系……” “当初撞倒王老伯、逼得他留在顾府那个人是你吧?”不等他说完,顾明琴突然开问,明亮的大眼睛透露着了然。 突听此话,慕容秋先是一愣,而后苦笑:“没想到你还记得。” 抿了抿嘴,顾明琴似乎克制着自己,没有笑。轻轻点点头,认可他的话,然后接着问道:“有一天晚上,大概是我和陈锦显对簿公堂那段时间,顾府突然进了刺客,想要对叔公不利。后来有人引开了刺客,那个人也是你吧?”顾明琴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着男人,一只手在下面握起了拳头,天知道她是多么的紧张。幸运的是,很快,对方点点头,认可了这件事— “不错,是我。东丽人看见你告发了陈锦显,担心陈锦显坚持不住,全盘托出;一方面,派人威胁陈锦显,另一方面,进入顾府,劫持顾鑫,想要提前拿到东西。被逼无奈,我只能被迫动手。好在,加入烽莲教以后,我也跟着里面的武林高手,学过一些路数不同的工夫,在和他们对打的时候,并没有露出破绽,让他们看穿身份。” 说到这,慕容秋半眯着眼睛,想着什么,回忆着什么。 听了此话,顾明琴长舒一口气,他没事就好。但很快,她打了个激灵,突然清醒,自己在干什么,担心他吗,为什么要担心他,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反正慕容秋没有被戳穿身份,对自己也有好处。起码,现在这个时候,两个人还可以合作,自己还可以把他当成依靠。 这样想着,顾明琴抬起头,本想不卑不亢,坦然面对他的目光。却不想,一抬头,便对上他专注的眼神,不由地心头一震,瞬间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就这样,两人对视着,谁也没开口。这时候,一阵鸟鸣惊醒了沉迷中的两个人,两人马上清醒,纷纷扭过头去,不敢面对对方的目光。顾明琴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烫,仿佛是把自己的皮肤放在火上烤,马上就要烤化了。不由自主地轻抚着脸庞,好像是为了降温。 过了多久,顾明琴不知道,直觉得过了很长时间。这样不行,该开口了。可问题是,说什么呢。好在,对方似乎也觉得这样彼此沉默着,有些不妥。关键时刻,竟然主动开了口— “这一次,是真的说完了,无话可说了。”慕容秋吐了口气,好似如释重负。回头看着顾明琴,轻轻点头,“我知道,你还有诸多疑问,尤其是关于你的父亲,可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提醒你的是,若是想保住沪城,保住顾氏,你只能和我合作,和烽莲教合作,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顾明琴一听,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他,男人的目光咄咄逼人,好似不可置疑,不容拒绝。顾明琴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微微颔首,也是。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想要保住一个家族在杀人如麻的敌人眼皮底下苟且偷生,只有两条路,要么屈服,要么斗争。顾明琴自然选择后者。 可她也知道,想凭一己之力,将侵略者赶出家门,那是痴心妄想。只能和有能力的人联合起来,里应外合,共同进退。只是,这个人真的是代表着烽莲教的慕容秋吗? “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温柔的声音响起,引得顾明琴回过神来,抬头看去,果然,天色已经慢慢地暗下了,禁不住微微颔首。身旁,男人一声嗤笑,那股热气扑面而来,引起她浑身一震,更是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快步往前走去。想着,走的越快越好,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看女人仓皇而逃的样子,慕容秋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温柔之笑。但很快,他收起笑容,无奈地叹了口气,形容落寞的垂下头,缓缓地跟了过去。 脚步声越发近了,顾明琴心知,他来了,莫名的,更是紧张。好在已经到了马车旁,掀开帘子,抬腿就上,却不想走得太急,一脚踏空,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歪,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这时,身下突然出现一只手,拖住了她的腰身。借着那只手的力量,她稳住了身形。 “谢谢。”回头看着慕容秋,报之一笑。 “不客气。”男子弯了弯嘴角,也是柔柔一笑。 接触到这样的笑容,顾明琴虽然心悸,但不知为何,竟不想躲避,抿嘴一笑,不说其他。反倒是借助他的力量,上了马车,坐在里面。很快,慕容秋也上了车,坐在自己对面。马车启动以后,慕容秋就闭上了眼睛,和来时一般,闭目养神,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顾明琴不自觉地撇了撇嘴,有些不满。但转念一想,刚才在那个小溪边,该说的都说了,似乎的确没什么可说的了。想到此,顾明琴也有些疲惫,禁不住向后一靠,学着男人的样子,闭目养神。 “司徒瑞天真的没办法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再次开口,提出此问。顾明琴睁眼看他,对方依然是神色炽热地望着自己,四目相对,顾明琴再次脸红。急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再抬头,已然是满目了然:“慕容大人难道还不知道?” 慕容秋一愣,四目相对时,他瞬间明白了,这丫头看出来了,果然不简单。认命地点点头:“我承认,那次在密室里,是我下的毒。如果让司徒瑞天打开宝箱,导致毒气扩散,后果不堪设想。没有办法,我才不得不趁此不备,暗中下毒。断魂草虽然难采,却也不是得不到。否则的话,陈思婉不可能利用它害死那么多人。” 顾明琴不由地点点头,说的不错。早些时候,被人暗杀的那么多人里,大部分人体内含有断魂草之毒;可见,这种毒素对于东丽刺客来说,并非罕见。抬起头,慕容秋轻轻地摇摇头— “断魂草用了这么多年,可是解药,却至今没有人发现。”慕容秋说着,认真地看着女孩,似乎在告诉她,自己所言,并非危言耸听。不一会,他收回目光,轻叹一口气,继续,“断魂草是一种控制人精神世界的毒素,用的好了,可以让人变成俘虏、言听计从。尉迟家族研究培育,就是这个目的,他们想让整个华夏,甚至是天下所有的人成为他们的奴隶,甚至是他们自己的族人,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解药之事。这一次,若不是司徒瑞天也中了毒……” 说到此,回头看着顾明琴,再次认真地求证:“你实话告诉我,断魂草真的没有解药?” “没有,起码到现在为止,无解。”顾明琴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回答。看着对方微微蹙眉,形容怀疑,她故意反问一句,“如果叔公真的研制出了解药,马捕快会这么轻易的死亡吗?” 又是一愣,慕容秋微微动口,似要说什么,可到底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去。 看他这般,想是明白了,顾明琴放了心。长叹一声接着说道:“我承认,叔公一直在孜孜不倦研制断魂草的解药,最起码在我看来,从三年前就开始了。可是直到临死前,仍然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的确,有些人是不治而愈。可那些人情况并不是非常严重,只需要停了药,稍加辅药,就可以恢复正常。” “而现在,毒性越来越强,中了毒,短时间内就可以深入骨髓。虽然不至于死亡,可一旦毒性发作,发起疯来,六亲不认,见人就杀,后果不堪设想……当日,马捕快住在顾府,叔公把他单独关起来,就是为了防止他出去伤人。至于解药,只不过是一些安神药,目的是让他陷入昏迷状态,以防伤人。” “只能这样吗?” “反正叔公一直是运用这样的方法。” “管用么?” “我也说不清楚。叔公曾经说过,毒素进入体内,并非一成不变,很可能发生变化,毒性增强。想当日,叔公为了稳定病人的情况,开了好几个安神药的药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药方,唯有如此,才不会让中毒者这么快就产生抗药性。叔公遇害以后,我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叔公一共留下了七八个安神药的药方……” “那些药方用完以后,病人会怎么样,有没有可能再次毒性发作?”慕容秋急切地问。 顾明琴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我觉得很有可能,毕竟解药还没有研制出来。说句实话,这件事我没有直接参与,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我只知道,这七八个药方,叔公大概是用了两个多月。用完以后,司徒将军会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在我手里,只有这么多……” “可你和司徒远说……” “为了活下去,为了顾氏,我只能如此。最起码,在他那里,我得到了一年的时间。一年的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看女人如此平静,慕容秋微微一愣,然后扬起嘴角,情不自禁地笑了。向后一靠,重新闭上了眼睛。 慕容秋越是这样,顾明琴越发不安,他在想什么,他要干什么,会不会将自己刚才所言,一股脑地告诉司徒远?尽管种种迹象表明,此人的确是烽莲教的教徒,而且他已经承认了,可知人知面难知心,只怕……此时,顾明琴开始后悔,刚才不应该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了的,说了个遍,这么快就透底了。 可覆水难收,话已经说出去了,没办法收回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看看此人所言十分真心。 “司徒瑞天必须死。” 听到此话,顾明琴一惊,抬头看去,对方已经睁开了眸子,神色严肃,好似容不得质疑。四目相对时,他轻轻点头,反而是非常平静— “只有他提前死了,而且与你无关,你们顾氏才有幸存的可能,而且不仅仅是一年。”慕容秋说着,注视着她,意味深长。 顾明琴仔细一想,有道理,禁不住微微颔首,但……“你准备怎么做?” 看着这个女人,慕容秋知道,她在等一个答案,只是…… 移开目光,闭上眼睛,慕容秋只是一张嘴,悠悠地说:“不管我怎么做,只要你记住,一个月之内,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出了事的是什么人,和你有没有关系,是什么关系,你都不要管。如果司徒远问清楚,你只需要坚持,什么也不知道,一定要坚持住。我保证顾氏安然无恙。” 慕容秋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顾明琴,目光深切,好像是在无声地给她一个承诺。 本来就不知道嘛,顾明琴禁不住在心里嘀咕一句。转而一想,打了个激灵,不对,不对劲,按他的意思,这事怕是和自己身边的某个人有关,而且是比较重要的一个人,那会是谁?不知为何,顾明琴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大弟顾岳成……不由地抬头,望向慕容秋,正待开口,却陡然听见外面响起一个女子的惊呼声— “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我有孩子,我有丈夫,你们不能这样……” 这声音对顾明琴来说,很是熟悉,听到这个声音,她浑身一震,急忙掀开帘子,向外看去。果然就看见几个敞胸露怀的街头混混推搡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女子走得慢,跟不上,几次摔倒在地。那些个混混毫不怜惜,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自顾自地往前走。 “秋霞……”后面有一个男子追着他们大呼。 女子听到声音,急忙回头:“吴大哥,救救我,救救我……” 男子飞奔而去,不知是谁,故意的,把他绊倒在地,然后呼呼啦啦拥上来了一群人,噼里啪啦,对着男子一顿爆锤。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女子哭的凄惨,就在这时候,有人走到了她面前,好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一把抓住那个人的裤子,哭着哀求道,“公爹,我求求你了,不要再打了,看在叶儿的面子上,毕竟是你的亲孙女……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重重地打了个巴掌— “你这个臭贱人,居然还敢跑到我面前攀亲戚。你已经被我们家扫地出门了,还敢叫我‘公爹’?奉劝你一句,等一会,好好地伺候大爷们,若是不从,看我……”中年男子说出这话,再度举起手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大呼— “住手。” 就在这时,一女子清脆的声音响彻耳畔,男子抬头望去,只见一双十女子从前方的马车上走了下来。看见她,男子眼露不屑之色,冷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顾氏的当家人,顾女医啊。什么风把你……哎呦呦,慕容大人,原来你也在啊。”看见慕容秋,这男子马上满脸堆笑,连连作揖。 “杜员外。”慕容秋只是轻轻地一拱手,算是回礼,很显然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回眸看了眼顾明琴,只道,“我看今日天气不错,就约着顾女医四处走走、看看,体察民情。” “四处看看?”杜白文微微蹙眉,由不得回头看向顾明琴。这女人什么时候勾搭上了慕容秋?若是如此,自己意图吞并顾氏的计划岂不泡汤?想到此,不由地眉头锁得更深了。就在这时,只听得重重一咳。杜员外仿佛是吓了一跳,急忙回头,“慕,慕,慕容大人……” “怎么,本官吓着你了?”慕容秋挑挑眉,故意发问,还故意的,向他面前凑了凑。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杜员外自然是吓得半死,面上还不能承认,忙道:“没,没有,没有……”紧张之极,额头上冒出冷汗,杜员外急忙伸出手,擦拭一下。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冷笑,抬头看去,竟是慕容秋轻蔑的眼神。杜员外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虎落平阳被犬欺,毕竟,自己要在这沪城立足,做人上人,还要靠这些东丽人。 见姓杜的敢怒不敢言,慕容秋得意一笑。回头,冲着顾明琴微微挑眉,看见了,还是我厉害。收起得意之笑,指着地上不断挣扎、哭泣的女子,扇尖轻轻地点点:“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事,杜白文显得理直气壮:“启禀慕容大人,这是黄大人要的人。” “黄大人?黄叶文?” 杜白文微微颔首,和刚才比起来,更是理所当然:“黄大人说了,东丽的将士们一路劳累奔波,连年战争,好不容易攻下沪城,可谓是劳苦功高,非常辛苦。在这个时候,特别需要好看的女子在一旁伺候……”说罢,呵呵一笑,对着慕容秋微微挑眉。在这之前,杜白文了解过这个慕容秋,可谓是花花公子一个,无女不欢。话尽于此,他应该比谁都清楚。 “这么说,你是想用这个女子去慰劳兄弟将士们的?” “慕容大人果然英明。”杜员外谄媚地笑道。 慕容秋微微颔首,走到女子面前,抬起她的下巴,欣赏了一番,点头说道:“果然是好姿色,杜员外真的是有心了。” 听了此话,杜白文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故做谦虚地说道:“大人谬赞了,草民愧不敢当,大人满意就好,满意就好。”说这话时,杜员外因为紧张、激动,声音有了些许的颤抖。说完后,睨了眼旁边的顾明琴,心里好不得意,慕容秋都默认了,你还阻止得了? 慕容秋笑着点点头,微微一笑,却是非常满意。回头却问顾明琴:“这杜员外搜集侍女,去慰劳伺候我东丽帝国英勇无畏的将士们,你还有何话说?” 顾明琴走上前,轻轻地福福身:“慕容大人,明琴冒昧,想问一句,当日司徒大人承诺,如若我沪城子民安分守己、不再反抗,便会得到如过去一般平静安宁的日子。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慕容秋抱拳一拜:“司徒大人奉了大汗陛下的命令,主持沪城的军政要务,所行所言,自然是贯彻大汗陛下的圣旨,自然是一诺千金,说话算数。” “好。”顾明琴点点头,似乎非常满意,话锋一转却问道,“那如果有人假传圣旨,借着司徒大人的名头,在大街上公然强抢民女,造成社会混乱,人人自危,该如何处理……” “顾明琴,你放肆。”不等慕容秋开口,杜员外就迫不及待,对着顾明琴吼道。他激动异常,颤抖着手,指着顾明琴,“你这丫头,不要危言耸听,黄大人看得上她,慕容大人看得上她,是这女人的福气,她应该感激涕零才是。” “感激涕零?我怎么没看出来?” 顾明琴反问一句,径自走到那女子面前,俯下身去,将她扶起。或许是因为慕容秋的默许,此时此刻,那些跟随杜白文的混混们倒没有人敢上前,阻止顾明琴。扶起女人,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顾明琴不由地一阵心痛,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杜员外,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指着女人脸上的泪痕,顾明琴质问,“你从哪里看出她是感激涕零、心甘情愿了?反正我看不出来。我只看见是你杜员外在大街上虐待民女、恶意羞辱……” “你……”没想到顾明琴毫不客气的侮辱自己,杜白文气的浑身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可顾明琴却并未停止,轻蔑地看着他— “杜员外,我原本以为你投敌卖国,只是无奈地选择;却不想,你的为人,比我想象的卑鄙一万倍。”顾明琴说着,指向地上的女人,“她是谁,你比我清楚,她是你的儿媳妇,是杜公子的结发妻子,为你们家诞下了后代。而如今,你却为了讨好几个东丽人,就不顾血脉亲情,出卖与她,让她为了你的利益,为了你的荣华富贵,跑去献身……” “顾明琴,你不要胡说八道。”瞪视着她,杜白文无声的警告。 顾明琴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现在看来,你不仅是卑鄙,而且是无耻,无耻到了极点。” “你……”再次受辱,杜员外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看着顾明琴,大步流星朝他走去。内心深处,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了她。谁成想,刚走了一步,就被一把折扇拦住了去路— “杜员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慕容秋笑眯眯的,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 “我……”慕容秋是得罪不起的,杜员外只能暂停脚步,瞪向顾明琴。 “顾女医说的是真的,这女子真的是杜公子的结发妻子?”慕容秋挑挑眉,故意问道。 杜员外避开此问,只是急切地告状:“慕容大人,你可千万别信了顾女医一面之词,她分明是挑拨离间,诬陷草民……” “你就告诉我,是还是不是,其他的,无需多言。”慕容秋蹙起眉头,轻轻地一摆手,显得不耐烦。 杜员外脱口而出,想要否认,一抬头,便触及到顾明琴冷冷的眸子,没来由的一惊,转念一想,怕她干什么?故意扭过头,不再看她,只是向慕容秋解释道:“启禀大人,这女人与我犬子一点关系也没有。犬子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写下休书,将这女子逐出家门了……” “真的如此吗?”慕容秋再次微微挑眉,问道。 杜员外又一次得意,连连点头,抬头看向慕容秋,正要开口,作进一步的解释,就在这时,忽听背后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 “爹……” “少航?”回头一看,竟是独子杜少航突至此处。一看见他,杜员外自是大吃一惊。 还没反应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已经被打倒在地的吴阿大突然间一跃而起,推开周围的那些个混混,踉踉跄跄奔至杜少航面前,一把拉过来,卡住他的脖子,一把匕首抵着他的下巴。 突如其来的变故,惹得杜少航一声惊呼,就是这一声惊呼,使得杜员外顿时清醒,大喊一声:“少航。”就要冲过去。 吴阿大抓住杜少航,向后退了几步,并威胁道:“你不要过来,否则我立马让你唯一的儿子死在你面前。” “吴阿大……”看对方突然劫持了杜少航,顾明琴也有些紧张,急忙喊了一声,意图冲过去阻止。就在这时,胳膊一紧,有人拉住了自己。侧目看去,慕容秋冲自己摇摇头,神色平静。难道他早就知道?看他不紧不慢的表情,顾明琴禁不住猜测。这时,对方扬扬下巴,示意自己往前看。 既然慕容秋是成竹在胸,自己还担心什么。这样想着,顺着他的目光,继续如同看白戏一般,看着前方的对峙。 毕竟是独子,杜员外不敢造次,本能地依着他,向后退了几步,言语中却是警告威胁:“你你你,你不要乱来啊,慕,慕,慕,慕容大人在这里呢。”侧目去看,却见慕容秋抱起双臂,一副看白戏的样子。杜员外禁不住蹙起眉头,这家伙怎么无动于衷啊? 对于这些,吴阿大根本就不屑一顾:“不就是一个东丽贪官吗,大不了杀了我。反正你儿子在我手里,我死,他也活不了。死一个赚一个。” 说罢,刀背在杜少航的脖子上用力一勒,惹得杜少航又是一阵惊呼。 “少航……”见不得儿子受苦,杜员外本能地向前走去,却在对上吴阿大警告的目光时,连连后退几步。同时也是轻轻地挥挥手,让那些混混们不要轻举妄动。毕竟,儿子的性命最重要。余光中,慕容秋依然是站在原地,摇着折扇,和顾明琴并肩而立,显得悠然自得。 “慕容大人……”杜员外声音里带着哭腔,好似在哀求。 “啊?”慕容秋似乎才清醒过来,看向杜白文,微微蹙眉,有些不解,“你看着我干什么,你带了这么多人,一个山野村夫,你拿不住?快快快,都给我上……” 那些混混们摩拳擦掌,就等着这句话,话音刚落,便抄起家伙,意图冲过去。 这时,吴阿大控制着杜少航,拿匕首抵住他,步步后退:“你们不要过来啊,再过来,我现在就杀了他……”说完,拿着匕首,在杜少航的脖子下面,轻轻一抹。 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儿子脖子上的血痕,杜员外看到真真的,慌忙叫道:“不可以不可以,停一下,赶快停下。” 混混们本就是他招来的,对于他,自然是言听计从,急忙顿住了脚步。 然而这一下,却让慕容秋非常不满,他拧起眉头,呵斥道:“杜白文,你想干什么,这姓吴的,当街劫持人质,肆意行凶,简直是罪无可恕。难道你是想包庇凶犯不成?”也不等他回答,当即命令道,“不用顾忌,抓住此人,本官重重有赏。” 听了这话,那些混混们好像是打了兴奋剂一般,接二连三冲向吴阿大。 “停一下,停一下……”杜白文急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挡住众人的去路,腿一弯,栽倒在地,可他却毫不理会,只是对着慕容秋重重地磕头,“慕容大人,救救我儿吧,他可是我唯一的儿子……” “你的儿子和本官有什么关系?”慕容秋悠然说道,对于他的恳求,显得不屑一顾,甚至是露出了鄙视之意。 一听这话,杜员外愣在那里了。抬头看去,慕容秋神色淡淡,似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看不上自己。此时此刻,杜员外心里五味陈杂,震惊、悔恨。他万万没想到,当日的言听计从、里应外合,换来的居然是兔死狗烹。自己拼命地讨好,到了关键时刻,居然连自己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过去,把这个乱党给我拿下。”慕容秋显然是没有了耐心,直接向那些混混们下了命令。 那些人自然不敢耽误,意图向前冲时,却又被杜员外拦住了— “杜白文,你到底想干什么?”慕容秋大声呵斥,明明白白的表现得不耐烦。 “草民有罪,草民有罪……”杜白文先是磕了几个头,连连请罪,然后抬头看着慕容秋,恳求地说,“慕容大人,看在当初草民未雨绸缪、帮助几位大人顺利攻入沪城的面子上,求求大人帮忙,救救草民的儿子,那可是草民唯一的儿子,惟一的骨肉……”说完,又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着慕容秋。 “你是想让本官为了你的儿子,放过乱臣贼子?”慕容秋沉下脸来,冷冷地反问。 杜白文诚惶诚恐:“草民并非此意,并非此意。草民只是听说,慕容大人武功高强,一击而中,只要大人肯出手……” “是你在抢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慕容秋慢悠悠地问着。 杜白文又是一愣,抬头看他,只见慕容秋百无聊赖一般,左顾右盼,说话的语气依然是慢悠悠地,仿佛是与己无关— “我只是路过,顾女医也是一样的。杜员外,是你吵着我们了。”慕容秋说着,再次蹙眉,明显的表示不满,“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把顾女医送回去了。杜员外,这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理也不理他,拽着顾明琴,就要往前走去。顾明琴似有不愿,不停地甩动着胳膊,似要摆脱自己。慕容秋自然不会让她得逞,紧紧地拽着他,往前走去。 眼看着马上就要接近马车,顾明琴脑海里尽是孟氏盈盈的泪光。这慕容秋是怎么回事,关键时刻,居然掉链子,见死不救。不管怎么样,顾明琴打定了主意,那孟氏,自己非救不可。 “慕容大人,我要她。” 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都抬起头来,齐齐看向顾明琴。连慕容秋也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她,微微眯眼:“你要什么?” 此时,慕容秋松开了手,借着这个机会,顾明琴一个箭步,来到孟氏面前,将她从地上扶起,正色看着慕容秋:“我要她。” “顾女医……”看见顾明琴,孟氏又惊又喜,紧紧地抓住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顾明琴,这可是黄大人看上的人,你不要太放肆了。否则……”杜员外再次警告威胁,恨恨地看着顾明琴。自己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 顾明琴不吃这一套,只是反问:“黄大人,什么黄大人,我听都没听说过。”面对着杜员外急促的呼吸,将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看都不看他,只是看向对面的慕容秋,“慕容大人,此女是我顾氏医馆的病人,杜公子的结发妻子,并非什么花女舞女。这样的女子,让她去伺候丈夫之外的男人,成何体统?” 虽然顾明琴说的理直气壮,但眼见着慕容秋一步步向自己而来,内心深处,也是紧张万分。一切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来不及和他商量,恳求他,让他帮忙。所以这件事,他会不会相助,顾明琴心里也是没底。 “慕容大人,这顾明琴根本就是挑拨离间,你千万别信了她的胡说八道。这女子和我们杜家,和少航,早就没有关系了。”杜员外仍旧是急切地解释道,神色慌乱,希望慕容秋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忠诚。眼见着他来到自己身边,杜员外本能地伸出手,想把他拉住,却不想,对方冷冷的一撇,惹得他浑身一震,讪讪地把手放下了。 慕容秋见此,轻哼一声,绕过他,径自走向被劫持的杜少航面前。 吴阿大见他过来,立马押着杜少航,向后退了几步:“不要过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慕,慕,慕,慕容大人,救命啊……”对于父亲的背叛,杜少航嗤之以鼻,不愿同流合污,和东丽人合作。可关键时刻,为了保命,他还是本能反应,哀求起了慕容秋。 慕容秋初听此话,微微一愣,完后,竟是哈哈大笑:“杜少航,你在求我,你居然在求我,哈哈哈……”回头去看顾明琴,故意抬高了声音,“顾女医啊,当初听说你亲自上门,退了杜家的婚事,我还猜不出缘由,现在一看,我总算是明白了,如此贪生怕死之辈,的确不适合托付终身。顾女医,恭喜啦,提前脱离苦海。” “慕容大人谬赞了。”顾明琴微微欠身,无视杜少航痛苦、震惊的目光,把头扭到一边。 杜少航的确是怔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顾明琴居然认可了慕容秋的话,觉得自己胆小怕事,自己是这样的人吗?杜少航不甘心,觉得顾明琴不够理解自己、了解自己。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重重地一咳,引得他浑身一震,急忙回过头,便对上慕容秋似笑非笑的眼神,好像是在反问,还不承认? 无奈地低下头,杜少航轻轻一叹,的确,自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杜少航,你承不承认,这女人是你的妻子?” 听着慕容秋的质问,杜少航抬起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泪流满面的孟氏,女人哭泣的样子,惹得他心头一震,不由地后悔万分。当初若没有听信谗言,将她休弃,如今,自己是否就可以护她周全?余光中,顾明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他想起刚才慕容秋的讽刺。在心里默念,不能让她们看不起自己了。 “是,她是我的妻子。”杜少航重重点头,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孟氏停住了哭泣,连吴阿大此时也放开了他。 第514章 “少航……”杜员外不停地冲着儿子挤眉弄眼,吴阿大已经放了手,趁这个机会,赶紧走。却不想,儿子不为所动。杜员外此时又气又急,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儿子拉开。可现在好巧不巧,慕容秋就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可是你父亲和我说,这女人已经被你休了?”慕容秋侧目,扫了眼旁边的杜员外。 “一日夫妻百日恩,休了也是我的妻子。”杜少航似乎越来越顺,直接把话说出来了。看了眼孟氏,抬头,对着慕容秋,接着道,“大人,家父可能是弄错了,想起了娘子,也怪我不好,来晚了一步……” “等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突然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说起这个,杜少航难为情,有些扭捏。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出来:“当初休妻,是草民一时糊涂,听信谗言。草民心里,实在是觉得对不起娘子。今日听说,父亲要将娘子敬献给什么黄大人,草民以为不妥,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你倒好,赶得及时。”慕容秋冷笑。 杜少航自知理亏,不敢分辩,回头看了眼,又说道:“这位吴大哥,也是情急之下才劫持了草民,说来说去,也是为了保护娘子,其情可恕。草民希望慕容大人可以既往不咎。”说罢,双腿一弯,跪在地上,冲着慕容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少航你……”本想斥责儿子,在接触到慕容秋凌厉的目光时,杜员外不甘心的闭了嘴。 慕容秋睨了他一眼,随后反问杜少航:“你想让我放过他们?” “请慕容大人成全。”杜少航再次磕了个头。 慕容秋打量他一番,随后转向顾明琴:“顾女医,你觉得如何?”说罢,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事到如今,差不多是功德圆满,顾明琴舒了口气,不得不说,慕容秋功不可没。接下来,只要自己随着他的话继续,不管是孟氏,还是吴阿大,都有活路。这样想着,顾明琴自然信心百倍。将要开口时,只听见重重一咳循声望去,见那杜员外冷峻着脸,冷冷地看着自己,意在警告。 杜员外越是如此,顾明琴在心里越是禁不住冷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警告我?不理他,直接面对着慕容秋:“慕容大人,明琴觉得杜公子说的在理。首先,孟姑娘是有妇之夫,并非花女舞女,杜员外将她献与他人,明显是强抢民女,肆意殴打,与司徒大人与民同乐、安居乐业的意图背道而驰,绝对不利于沪城的安全稳定。吴大哥劫持杜公子,虽然不对,可说到底,无非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试想一想,如果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人殴打他人、强抢民女,还打着司徒大人的旗号,自然认为司徒大人让他们如此。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时间长了,引起民众情绪不满,后果如何,不用我说。” “顾明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杜员外无须斥责,慕容大人自然明白。”顾明琴不卑不亢。 “你……”指着顾明琴,杜员外不想放过,还要训斥,眼前一黑,回过神,慕容秋已然站在自己面前,把手一挥— “把他们放了。” “慕容大人……”杜员外瞪大双眼,目瞪口呆。 好像是理所当然,慕容秋点点头:“顾女医所言不无道理,我和司徒大人来到此地,是为了管理,而并非抢夺。前几日,陈都尉因为发放粮食之时,与人起争执、致人死亡,而被司徒大人大声呵斥、停职反省。怎么,杜员外也想试一试?”说着,冲着杜白文微微挑眉。 杜白文一听这话,自然怕事,连连摆手:“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不敢最好。”慕容秋微微颔首,表示满意,“趁现在,司徒大人还不知道此事,赶紧的,把人放了。省的引起众怒,传到司徒大人耳朵里,你的日子不好过。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我慕容秋也是救不了你的。” “是是是,慕容大人说的是,慕容大人说的是,草民马上放人,马上放人。”杜白文来不及细想,只得答应。然而把话说完,他又犹豫了,“慕容大人,这件事毕竟是黄大人想要慰劳……” “是黄大人大,还是我慕容秋大?在这个沪城,到底是那黄大人说了算,还是司徒大人说了算?”慕容秋好像是彻底怒了,冲着杜员外大声喝问,“杜白文,我问你,今日之事,到底是黄大人擅自做主,还是司徒大人的命令?” 面对此问,杜白文受了惊吓,自是说不出话来。答案是否定的,司徒远并不清楚这件事,这是自己和那个黄大人联合起来,想要讨好那些东丽士兵的一个计划,旨在升官发财。原本以为,司徒远得知此事,定然会大加赞赏。却不料,还没来得及到司徒远面前邀功,好巧不巧,首先碰上了慕容秋。 按理说,慕容秋也不要紧,关键是,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顾明琴。 “慕容大人,明琴有话要说。”说曹操曹操到,顾明琴上前一步,行礼开口。 “哦,顾女医有话要说,说来听听。”顾明琴一开口,慕容秋立刻表现出兴趣盎然的姿态。 “慕容大人,这顾明琴胡言乱语,你别……” “你给我闭嘴。”杜白文话未说出,就被慕容秋厉声呵斥住了,扇尾指着杜白文,警告般地说道,“杜白文,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不让你开口,你就得给我闭嘴,当哑巴。否则的话,休怪我这暗器不长眼睛。” 杜白文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嗖”的一声响动,低头一看,一个小小的绣花针结结实实的扎进了面前的土地上。这一下,将他吓得够呛,禁不住连连后退。 “嗤……” 慕容秋睨了他一眼,仿佛是瞧之不起。但当他面对着顾明琴之时,满脸堆笑,几乎是讨好:“顾女医,你想说什么,赶快说吧,我都等不及了。” 虽然知道慕容秋是逢场作戏,并非真地看上自己。但几次出手相助,仍是让她感动不已。尤其是余光中,杜白文目带恨意,却是敢怒不敢言,让顾明琴更加意识到,若是没有慕容秋,姓杜的说不定已经将自己抽筋拔骨了。微微欠身,满怀感激地看着他,而慕容秋却只是温柔地笑着…… “明琴以为,以司徒大人的一身正气,断然不会同意让人以强抢民女的方式去慰劳将士,更何况是已经嫁做人妇的正经良妇……” “喂喂喂,顾明琴,你别胡说八道啊,这女人和我杜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们杜家已经把她休了。”杜白文赶快反驳,企图撇清关系。 “就算是休了妻,孟氏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贤妻良母,总还是正经人家吧。你可别忘了,她现在养的可是你杜家的亲生骨肉。”最后四个字,顾明琴加重了语气,“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无视骨肉亲情,居然还要把自己的儿媳妇当成娼妇,拱手让人。杜白文,说一句‘无耻到了极点’真的是抬举你了。” “你……”怒目而视,杜员外又气又急,看着那顾明琴,恨不得将她捏成碎末。 在侵略者面前低声下气、费尽心思讨好,是他愿意的吗,当然不是。若不是当初顾明琴无情无义,不愿意带着顾氏的家业嫁入杜府,自己会冒着人人喊打的风险、无耻的和东丽人合作吗?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顾明琴逼得。而到现在,她却掉过头来,骂自己无耻,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好了,谁也不要再说了。”在杜白文动怒之前,慕容秋适时厉喝一声,并做出不耐烦的样子,“这件事到此为止。杜员外,从现在开始,把人放了,而且从此以后,最好不要再这样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强抢民女,司徒大人不愿意看见如此;还有,慰劳将士的事,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司徒大人自有安排。” “杜员外,你是个生意人,乘此机会,好好地做你的生意吧。”慕容秋说着,还面带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貌似鼓励。 此话让杜员外哭笑不得,做生意?到现在为止,自己哪里有生意可做,因为通敌卖国、害死贺孟宇,沪城的老老小小,对自己恨之入骨。尽管有东丽人撑腰,那些人不敢来硬的,可门可罗雀,无人光顾,有些人路过门口,还故意“呸”的一声,甚至是谩骂诅咒。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现如今,沪城大部分的民众,无权无势,家里已经被搜刮的差不多了,揭不开锅,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什么闲钱跑过来消费? 杜员外越想越气,若当初没有投靠东丽,而是配合贺孟宇,尽力御敌,说不定今日的情形,就并非如此。说到底,还是她顾明琴误人误事。可现在顾明琴和司徒远关系不错,又和慕容秋打得火热,慕容秋更是明目张胆的保护顾明琴,自己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杜白文把头低下,好像是压抑着内心的不甘。 听到这句话,慕容秋非常高兴:“这就对了嘛,杜员外以身作则,辅助司徒大人,维护沪城的安定团结。改日见到了司徒大人,我一定要好好地赞赏一番。”说完,又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杜白文瞬间变了脸色,早听说,作为东丽第一高手,慕容秋力大无穷,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看是这般,慕容秋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回头看向顾明琴,歪了歪头,咧嘴笑:“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四目相对,顾明琴明白慕容秋的警告,适可而止。虽是不愿,但顾明琴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微微颔首,抬腿就走。就在这时,腿部一紧,有人拉住了自己。侧目看去,孟氏目含泪水,眼带哀求之色,这让顾明琴心中一痛,转向慕容秋,开口道:“慕容大人,明琴想把这位姑娘亲自护送回家。” 已经走了几步的慕容秋在听到这话时,顿住脚步,回头看她,微微蹙眉,好似不解,你什么意思? 顾明琴显得理所当然:“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然救了她,就必须亲自送到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这位夫人身受重伤,作为女医,明琴无论如何,不能见死不救。” “顾明琴,你不要得寸进尺。”慕容秋还未开口,杜员外就忍不住,再次愤然地指责顾明琴。 “杜员外,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要等着慕容大人离开以后,你再威胁着孟姑娘,随着你去慰劳什么将士?”顾明琴反问,不给他分辩的机会,顾明琴再次看向慕容秋,“慕容大人,你也看见了,这杜员外分明是阳奉阴违,表面上答应放人,实则只是权宜之计,待你走了以后,再行抓人。” “顾明琴,你血口喷人。”杜员外急了,先是厉声打断她的话,然后又转向慕容秋,意欲分辩,“慕容大人,草民……” “好了,你给我闭嘴,唠唠叨叨,你有完没完。”还是如刚才一般,杜员外一出声,慕容秋就打断,而且还表现出极度的不耐烦。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指着几个小混混,“你,还有你,哦对了,还有你们俩……”最好指向杜少航和那个吴阿大,“把这位小娘子,送上马车。” 那些个小混混没想到慕容秋会发出这样的命令,一时间手足无措,面面相觑。 “还不快动,一个个都是木头吗?”慕容秋大声吼道,可见忍耐到了极点。 拿不定主意,那些个混混们纷纷转向杜员外,该怎么办,可是你让我来的。杜员外即使是心有不甘,他慕容秋,自己也得罪不起,摆摆手,去吧。 那些个混混们见是如此,急忙走过去,意欲将孟氏从地上拉起来。而这时,杜少航竟大步流星的冲上去,推开所有人,将孟氏拦腰抱起。 “你放开我……”对于这个曾经的丈夫,孟氏厌恶之极,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你不要碰她。”吴阿大也是非常激动,不小心触及伤口,一阵猛咳。但他仍是不放心孟氏,下意识地伸出手,企图阻止杜少航。就在这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回头一看,竟是顾明琴坚定的目光。还没想明白,对方竟已扶着他往前走去。根本就无视他人异样的目光。谁知才走几步,就被人拦住了— “顾女医,你千金之躯,这种事,如何敢烦劳你亲力亲为啊。”面对着顾明琴,慕容秋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目光越过她,看向对面的小混混,“你过来一下……”待对方走近,直接一指吴阿大,“你背着他。” “啊……”那小混混嘴巴张成“o”型,说不出话来,从上到下打量着那个吴阿大,此人身高马大、体格健硕,将他摁倒在地,来个群殴还可以;背着他……仅凭自己的小身板…… “还不快动,发什么呆啊。”慕容秋又一次不耐烦,直接踢了他一脚。那小混混毫无防备,腿一弯,直接跪倒在地,面色痛苦。慕容秋可不理会这些,嘻嘻一笑,转头看向吴阿大,“吴公子,上去吧。” 吴公子?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吴阿大有点蒙圈,活了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管自己叫“吴公子”。 就在这时,有人碰了碰自己,回头一看,但见顾明琴使着眼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前方,那瘦弱男子就背对着自己,跪在自己面前。大小姐的意思他明白,让自己趴在她的背上。可问题是,凭自己的力量,这一压,还不让对方来个狗吃屎啊?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顾明琴,对方却是闭着眼,平静地点点头。 吴阿大一咬牙一跺脚,不管了,上去就上去。这样想着,直接扑到对方背上,把整个人的体重完全的压在他的身上。如自己所想,自己刚一上去,对方就向前一扑,摔了个嘴啃泥。而自己则是因为顾明琴一直搀扶着,及时反应,才没有发生意外。 而这一幕,激怒了慕容秋,他冲过去,朝着那人就是狠狠地一脚— “干什么吃的,没吃饭啊,连个背人也不会。” 那人趴在地上,哼哼唧唧,起不来,更说不出话来。 慕容秋也不理他,指着另外一个小混混:“你来。” 那小混混自是不敢,别说是吴阿大那人高马大的重量,就算是慕容秋的一脚,就足够让自己躺在床上、一辈子也起不来。想到这,吓得连连后退,拼命地摆手。 “你干什么呢,我让你过来,你听见没有,磨磨蹭蹭的……”慕容秋说着,便向那人走去。刚走了几步,却被人拦住了— “慕容大人,我自己、我自己会走。”吴阿大咳了几声,不无虚弱地说道。 “吴公子,你真的没事吧?”慕容秋貌似关心。 吴阿大虽然是咳嗽不断,但还是摇摇头,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 慕容秋打量他一番,又四处指了指,指着一个和他身材差不多的:“你过来,扶着他。” 那小混混听到慕容秋点了自己的名字,立即是双股发颤,紧张不已。却听见对方的意思只是搀扶,顿时如释重负,整个人差点坐在地上。点头如捣蒜,小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扶着吴阿大…… 慕容秋看到这一幕,嘴角轻扬,微微一笑:“你们这些人,就知道狐假虎威,打着司徒大人的旗号,为非作歹,欺压良民。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所有的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正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统统要报……杜员外,我说的对不对?”突然转过头,微微挑眉,笑问杜员外。 有些突然,杜白文吃了一惊,来不及反应,只能连声附和:“慕容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啊。” 慕容秋微微一笑,又是意味深长:“顾女医,请吧。”弯起胳膊,站在原地,笑看着她。 顾明琴明白,慕容秋之所以如此,是想让所有人看见,两人的关系。所以尽管心里不爽,但再次和杜员外结下梁子的她,还是决定屈服。最起码有了和慕容秋这一层的亲密关系,杜员外如果想对付自己,最起码还要掂量掂量。思及于此,走到慕容秋面前,主动揽着他的胳膊。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亲密无间的并肩而行。 恰好此时,抱着孟氏上了车的杜少航回头,刚好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面露痛苦之色。 “少航……” 杜员外唤了他一声,刚好让他有机会躲避着令人窒息的一幕,杜少航头也不敢抬,只是快步走向父亲。就在这时,耳边响起悠悠的声音— “杜公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杜少航停下,纵然是不愿,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回过头来,面对着慕容秋。 “杜公子,你刚才口口声声的说,孟姑娘是你的妻子,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本能反应,杜少航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顾明琴。谁成想,顾明琴刻意扭过头,不搭理他。这让他痛苦不已,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一声重咳响起,令他打了个寒战,急忙回过头,想起慕容秋刚才的提问,来不及细想,连连点头。 “既是如此,妻子被人欺负,作为丈夫,眼睁睁地看着不管?杜少航啊杜少航,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慕容秋的一声吼问,让他醍醐灌顶,瞬间清醒。 “慕容大人,这孟姓女子已经被我儿休了,和我儿一点关系也没有。”杜员外再次分辩,故意抬高声音,似乎在提醒儿子。 “哦,是吗?”慕容秋弯了弯嘴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杜公子,你怎么说?” 杜少航似乎冷静下来,平静地答道:“虽没有夫妻之名,可夫妻之实依然存在,更何况是血脉相连。孟娘子是少航的妻子,是少航女儿的母亲,如今她被人欺负,少航理所当然陪伴在侧,直到她彻底康复,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 “少航……”杜员外皱着眉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话未说出,就被慕容秋掌声淹没— “说得好,杜公子有情有义,的确是个可塑之才啊。孟娘子能够和你夫妻一场,是她的福气啊。” 慕容秋表面上的赞誉,在杜少航听来,无疑是最大的讽刺,使得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样吧,马车空间有限,坐不下那么多人。这样吧,杜公子就走在一旁,随着马车,一同前行,你觉得如何?” 杜少航自然不会拒绝,连连点头,甚至还表示感谢,诺诺答应。 还不错,慕容秋不由地看向顾明琴,对方也是微微颔首,对于这个结果,表示满意。重新抬起头来,指着剩下的几个混混们:“你们几个,跟着马车,跟我们一起走。” 那些个混混自然是胆小怕事,一听这话,不由地面面相觑。这慕容秋,不会是要秋后算账吧。想到这,那些人打起了退堂鼓,纷纷回头,望向始作俑者。 杜白文见那些人望着自己,顿时紧张地手心冒汗,因为他猜不透,慕容秋将他们带走,目的为何。若真的是秋后算账,怕只怕这些人禁不住严刑逼供,竹筒倒豆子,说出不该说的,牵连到自己。于是就走到慕容秋面前,硬着头皮替他们求情:“慕容大人,不用了吧,这帮人粗手粗脚,怕是做不了许多,只怕是会误了大人的大事……” “哎呦呦,杜员外,我好心好意帮你。怎么着,看不明白?” 杜白文瞪大双目,满目茫然。帮我?分明是刻意讨好她顾明琴。 好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慕容秋摇摇头,拉着他走到一边,低声说道:“杜员外,虽然没在现场,可我想都想象得出来,你把人家孟娘子家里糟践成什么样子了。难道杜员外觉得放了人,就万事大吉了?没那么简单。她……”向后一指顾明琴,“顾女医,现在最喜欢的事,就是跑到司徒大人面前,说些违法乱纪、不利于稳定的情况。今日之事,如果不处理妥当,顾女医跑去添油加醋一说……” “司徒大人会信?”杜白文轻哼一声,不屑。 “哎呦,杜员外,你可别不信;她顾女医如今和司徒大人的关系……哎算了,杜员外,和你说实话吧,司徒将军一不小心身中剧毒,惟有顾女医手里拿着解药药方……” “什么?”再次瞠目结舌,杜白文看向顾明琴,一脸不可思议。 “杜员外,事到如今,你想明白了吧。别的不说,前些天,陈都尉发放粮食之时,不小心打死了两个闹事的城民,到头来,为什么被革去职务,就是因为……”说着,慕容秋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杜员外,我劝你聪明一点,不要学他陈锦显,有事没事,找她顾明琴的麻烦。陈锦显最起码还有一个宝贝女儿,是司徒大人的心腹爱将,你有什么?”说罢,冲着杜白文轻轻扬眉。 杜白文顿时一愣,呆立在那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慕容秋也不理他,只是面向顾明琴,露出温柔一笑:“顾女医,该上车了。”说罢,抬起手来,笑嘻嘻地看着顾明琴。 这一回,顾明琴没有拒绝,大大方方伸出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无视杜少航震惊的、痛苦的眼神,旁若无人的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慕容秋松开了手,将帘子放下,挥了挥手,吩咐那个车夫:“出发。杜员外,再见。”说罢,笑嘻嘻地冲着杜白文轻轻地挥了挥手。 听得这句话,杜白文身体一震,猛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去,才发现慕容秋的马车已经走远,而自己,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混混们,也算是自己的队伍,此时,呼呼啦啦,全是跟着慕容秋走了,就连自己的儿子……想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儿子杜少航突然回头,向自己望了过来。 趁这个机会,杜白文急忙招了招手,示意他赶快回来。不曾想,儿子毫不理会,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又转过头,跟着马车前行。这家伙,什么人啊,居然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吃错药了? 杜员外越想越气,又不敢跑去找慕容秋要人,急的只是双手叉腰,来回踱步。耳边不时地传来窃窃私语,抬头一看,竟发现周围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居民,这些人围着自己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发出讥讽的耻笑。把眼睛一瞪,厉声威胁地说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再看,我就把你们统统关入大牢……哎呦……” 一个东西向自己飞了过来,杜白文还没看清,已经被砸倒在地。伸手一抹,居然是黄色的蛋液。 “谁干的,有本事的站出来。”杜白文怒吼道。在他看来,这帮人真的是反了天了。不说还好,此话一出,接二连三的东西向自己飞了过来,烂鸡蛋,烂菜叶,还有一个人拾起一块板砖,向自己砸来。幸亏他反应快,把头一偏,总算是躲了过去。 “狗汉贼,卖国贼,我呸……” 污言碎语传入耳膜,甚至还有人对自己吐口水。这些人虽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城民,可架不住人多力量大,杜白文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眼看着自己就要被群殴而死,忽然听见整齐的脚步声纷至沓来。不知是谁,在这个时候,突然喊了一声— “巡逻队来了,大家快跑啊。” 顷刻之间,那些围观的、义愤填膺的沪城城民四散逃跑,顷刻间,竟是一个人也没有。杜白文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某个人,却每次都是扑一个空,还被人“不小心”的,狠狠地踢倒在地。 “哎呦,这不是杜员外嘛。”很显然,巡逻的人认出了杜白文,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杜白文费力地睁开眼,也认出了那人,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他:“快,带我去见司徒大人,有人暴乱……” 马车上— “顾女医……”孟氏休息了一阵,重新睁开眼,伸出手,费力地想要坐起。 顾明琴急忙扶她躺下:“你受伤严重,好好的休息一下,马上就到家了。” “我担心,我担心叶儿……”作为母亲,无论何时何地,孟氏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孩子。 看到她这般急切,顾明琴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问道:“叶儿出什么事了,他杜白文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 “叶儿,叶儿,叶儿……”轻唤着孩子的乳名,孟氏捂着脸,禁不住大哭起来。 顾明琴见是如此,也不忍心再问了,只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杜白文可不是简单的重男轻女,说的不好听,那就是冷血无情,对于这个亲孙女,不仅是不闻不问,甚至是觉得死不足惜。顾明琴有理由相信,哪怕是孩子在他面前哇哇大哭,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这时,身后传来响动,顾明琴回头一看,竟是杜少航探进头来。趁着这个机会,顾明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吧,这就是你那个“受人尊敬”的慈父干得好事。 杜少航好像是做贼心虚,默默地低下头,把帘子放了下来。 对于这个心肠软、没有主见的男人,顾明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再次庆幸当初退了婚。否则的话,自己只怕是要被他杜白文当成花女,送去给别人享乐。回过头来,无意间和对面的慕容秋再次来了个四目相对。对方什么也不说,只是扇尾指向自己,轻轻地点了点。 顾明琴明白,他是在责怪、警告,嫌自己多管闲事。可那又怎么样,顾明琴早已打定主意,遇见这种事,不能不管,更何况是和自己有些关系的孟氏。配合,是相互的,慕容秋既然希望通过自己和外面的烽莲教教徒里应外合,那等价交换,对方必须配合自己,搭救无辜的城民。有来有往,这样的合作,才是最可靠的。 “叶儿……”一到家门口,孟氏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呼唤着自己的孩子,连滚带爬、跌跌撞撞的冲入院子。 “孟娘子……”顾明琴不放心,急忙追了过去。 杜少航这时却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踌躇不前。他有些害怕。虽然在他的脑海里,院子里可能的场景,已经出现了无数遍,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一方面是自己的父亲,二十多年来,自己最崇拜、最尊敬的那个人;另一方面,是自己结发的妻子,最爱的女人…… 算了吧,事到如今,人为刀俎,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吗?杜少航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垂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向前走去。 “杜公子,请留步。”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慕容秋低沉的声音,回头看去,对方正笑眯眯的朝自己而来,即使是在笑,也让杜少航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哆嗦着唇,眼睁睁地看着他步步逼近…… 即使是有了心理准备,当顾明琴亲眼看见院子里的一片狼藉之时,还是震惊不已。整个院子里,砖瓦废墟,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了,就连种植一旁的花花草草,也是被破坏的乱七八糟。院子里星星点点,到处都是血迹。这不由地让顾明琴想起前不久他杜白文大张旗鼓的搜查顾府…… 握紧了拳头,顾明琴眸子里露出点点杀气,这个杜白文,死期将至。 “叶儿,叶儿……”孟氏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拼命地扒开面前的残砖断瓦,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任由那些尖锐之物撕破自己的衣服,孟氏却是浑然不觉。顾明琴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挪开绊腿的石块,几次想扶着她,都因为女人走的太快,都没有抓住。 除了女人歇斯底里的呼唤,顾明琴侧耳倾听,没有任何声音。这让她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该不会真的…… “夫人,我在这里。” 就在这时,废墟里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接着,一只满是伤痕累累的胳膊伸了出来。孟氏先是一愣,回头一看,很快就认出对方是谁。大喊一声:“碧柔……”马上就跌跌撞撞地向那个人跑了过去。 扒开上面的砖瓦,赫然发现女孩衣衫褴褛的趴在地上。顾明琴小心翼翼的将女孩翻了过来,这才发现,在女孩的身子下面,死死地护着一个半岁的孩子。顾明琴还没反应过来,那孟氏已经一把把孩子从地上捞了起来,如获至宝一般的抱在怀里:“孩子,我的孩子……”紧紧地抱着孩子,年轻的妇人泪流满面。 看到这一幕,顾明琴只觉得一阵心酸,鼻头微微发烫,突然想哭。这时,耳畔传来温柔的呻吟,将顾明琴思绪拉回。她揉了揉鼻子,赶忙将女孩从地上扶起。 “顾女医……”小丫头碧柔看着顾明琴,本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却因为牵动了伤口,重重地咳嗽,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帮她拍了拍背,劝道:“你先休息一下,等我过一会给你开点药。” 见顾明琴这般关心自己,小丫头非常感动,含着泪,重重地点点头。想起很久以前,对她的误会、憎恶,顿时无地自容。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却又是咳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小丫头的心思,顾明琴自然不知,自以为她可能是想说明情况,便帮她拍着背,正准备劝慰几句,耳畔突然想起孟氏急切的呼唤— “叶儿,我求求你,快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快醒醒啊……”看女儿一点反应也没有,孟氏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她不愿意接受,不愿意承认。自己现在只有这个孩子,如果她也……自己该如何活下去?越想越急,不停地拍打着这个孩子,热切地呼唤着,期待她的回应。 “孟娘子,冷静一下,冷静一下……”眼看着对方的巴掌越来越重,顾明琴担心就算是孩子没死,这样下去,也要把她打死了。急忙拦住她,并试图把孩子夺过来。 “她死了,她死了,我的孩子死了……”孟氏再次歇斯底里的哭喊。 “你别着急,让我看看,我是大夫,也许还有希望。”顾明琴把手放在胸口,希望她相信自己。趁她愣神之际,急忙把孩子抱了过来。摸了摸她的鼻息、额头,顿时眼前一亮,大喊,“还有气,还有希望。” “什么?”不知是难以置信,还是为何,孟氏竟一下子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办。直到顾明琴握住她的手,放在孩子的鼻子下面,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和顾明琴一样,孟氏的眼睛突然褶褶发亮,“我的孩子还活着,我的孩子还活着,太好了……”说着,再次紧紧地把孩子抱在怀里。 顾明琴见此,禁不住回头,向那碧柔看了去。两人心照不宣,都是微微一笑,不由地紧握双手。只要还活着,一切的一切都有希望。 “叶儿还活着吗?” 就在这时,一个激动的声音从背后乍然而起,顾明琴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身影就从眼前一闪而过。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杜少航已然从孟氏手里夺过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也是如获至宝一般。而这时,感觉到怀里的孩子被夺去,孟氏从地上站起来,疯了一般,冲向杜少航,夺过他手里的孩子,并用头狠狠地撞开了他。 杜少航毫无防备,没站稳,踉跄的后退几步,直至停住了。抬头看着对面的前妻,有些莫名其妙:“叶儿……”喊着孩子,下意识地向母女俩走了过去。 “你不要过来。”孟氏抱着孩子,警惕地看着男人,“这孩子和你没关系……” “你怎么……”杜少航似乎有点无奈,轻轻地摇摇头,然后又苦口婆心,“把孩子交给我,现在只有我才能保护叶儿……” 再次紧了紧抱着孩子的手,孟氏摇摇头:“我是不会把这个孩子交给你的,这个孩子跟着你,是活不了多久的。这孩子和你没有关系,我是她母亲,唯一的亲人,如果要死,我们母女俩一起死。想要这个孩子,现在就杀了我。”说完,瞪大了双眼,气咻咻地看着对面的男子,眸子里毫无惧色。 “你怎么……”刚想说一句“冥顽不化”,还未开口,一拳伸到自己面前,“砰”的一下,打在自己的鼻尖上,杜少航不由地连连后退,“扑通”直接坐在了地上。模模糊糊之间,他看到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面容。 “你给我滚,回去告诉你那个丧尽天良的父亲,如果他再敢来骚扰孟娘子,休怪我手下无情。我管他是什么员外、老板,我就是一拳头,直接打的他去见阎王。”吴阿大威胁地说道,猛地一拳,伸到杜少航面前,就在他鼻子下面,吓得他惊叫一声,连连向后缩。 看杜少航害怕了,吴阿大冷哼一声,把手放了下来,猛地冲他做了个鬼脸,返过身,走到孟氏面前,保护着她。 吴阿大打过自己,对于他,杜少航印象深刻,不敢造次。可他实在是放心不下那个孩子,毕竟是自己的亲身骨肉,他担心父亲不会善罢甘休,只怕是卷土重来。惟有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才可以护她周全。只是,这样的话,此时此刻,根本就没机会说出。微微拧眉,看向顾明琴,希望她理解自己,为自己解释清楚。 四目相对,杜少航的心思,顾明琴也可以猜出一二。忆起他刚才激动的样子,看得出,他是真的心疼那个孩子。或许他是想把孩子带走。可问题是,孩子的母亲怎么办,不闻不问,坐视不管了吗? “我告诉你们,这些东西,原来是是什么样,给你们三天时间,必须给我恢复原状。如果顾女医看了以后,有什么不满,告诉司徒大人,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什么,没有钱?谁让你们打砸抢的,你们找谁要去。如果他不给,你们就告诉我,我就找司徒大人,给你们讨个公道……哟,你们在这儿啊。” 慕容秋来了,看见几个人剑拔弩张的态势,非常吃惊。最关键的是杜少航现在的状态:“哎呦,杜公子,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躺在地上了?”说罢,俯下身,将他拉了起来,故意问道,“是不是有人对你不利?”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杜少航急忙分辩。 “不小心?” 杜少航不善于撒谎,面对着慕容秋的追问,他不由地红了脸,刻意垂下脑袋,把头压得很低。并悄悄地向顾明琴看了去。 慕容秋也是如此,去看顾明琴,对方只是耸了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好像在说,本来如此,你爱信不信。慕容秋不是笨蛋,怎会看不出其中端倪,没有点破,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回头提醒杜少航:“杜公子,那你以后小心一点,现在这个地方,路可不太好走。”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多谢提醒……”杜少航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如释重负。再次禁不住向顾明琴看了去,对方又一次躲避。这让杜少航心头一酸,充满了委屈,真的想问问她,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干什么呢,把东西给我放下。” 就在这时,慕容秋厉喝一声,吓得杜少航急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顾明琴。余光中,慕容秋径自往前走,压根就不理会自己,顿时舒了口气,原来他的目标不是自己。 慕容秋走到一个小混混身边,突然抓住他正准备探入胸口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对方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掰了过来。瞬间,几样珠宝首饰掉落在地。“啪”慕容秋毫不留情,直接一巴掌将男子打翻在地:“说,是谁让你随随便便偷东西的?”抓住他的衣领,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是是是,是杜员外。”那人害怕之极,结结巴巴地答道。 此话一出,顾明琴、孟氏、吴阿大、香梅的目光纷纷转向杜少航,惹得他无地自容,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慕容秋只是看了他一眼,后又收回目光,抓住小混混的衣领,阴森森地说道:“你去告诉那个杜员外,孟娘子是我慕容秋和顾女医的朋友。聪明的,把抢过去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还回来。否则的话,顾女医若是在司徒大人面前告他一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休怪我慕容秋袖手旁观。” “是是是。”那小混混本就胆小怕事,不敢细想,只是连连答应。 “知道了还不滚。”慕容秋又一次不耐烦了,把人从地上提起来,轻轻一扔,然后就转过身去,看也不看。 那人从天而降,身体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仰卧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这时,慕容秋重重一咳,那人马上就翻身坐起,从地上爬起来,转过身,逃一般,撒腿就跑。 看到那人跌跌撞撞的样子,顾明琴禁不住皱起眉头。虽然那人是罪有应得,可不得不承认,慕容秋够狠的,恐怕也是杀人如麻吧。身旁,孟氏抱着孩子,不停地颤抖,香梅也是如此。尤其是看到对方返过身,一步步向这边走来,二人更是抖似筛糠、连连后退。 只是,顾明琴知道,这男人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 “顾女医,你觉得我的安排如何啊?”慕容秋笑嘻嘻地看着顾明琴,好像是在邀功。 顾明琴自然而然陪他演戏,轻轻地一俯身:“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慕容秋点点头,表示满意,嘴上却说道:“顾女医,你是知道我的,要的可不仅仅是你的感谢。”说着,举起食指,轻轻地摆了摆,嘴角轻扬,笑的意味深长。把手放下,扫了眼身边的几个人,“好了,顾女医,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安排一下,我在外面等你。”说罢,深深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顾明琴看得明白。一刻钟,只有一刻钟,如果去晚了,等待自己的是什么,难以估量…… “夫人……” “孟姑娘……” 疾呼声响起,顾明琴回头一看,只见那孟氏闭着眼睛,向后倒去。手里的孩子也脱了手,顾明琴急忙接了过来,赶快吩咐道:“快,赶快把孟姑娘扶回房间。” 吴阿大和碧柔马上就一左一右,搀扶着孟氏去了卧室。顾明琴知道,这个孩子是孟氏的根本,不敢怠慢,抱着孩子,急匆匆地跟了过去。 “哎……”杜少航本来想叫住顾明琴,要回孩子,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可还没有开口,顾明琴就走得飞快,不见了踪影。想起刚才那些人对自己的敌意,杜少航只觉得头皮发麻,进退维谷;但想到那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总是自己的亲身骨肉,惟一的亲生骨肉,自己必须想办法保护她。思及于此,不由地皱起了眉头,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卧室里也遭到了肆虐,一片狼藉,不过床上还算是干净,三个人把孟氏放在床上,刚一碰到枕头,孟氏就苏醒过来,睁开了双眼,只觉得两手空空,顿时惊慌失措:“孩子,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在这里。”顾明琴早有准备,急忙把孩子递给了她。 “孩子……”紧紧地抱住女儿,孟氏声泪俱下,嚎啕大哭。 看到这一幕,顾明琴心里不是滋味,或许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坚守。揉了揉鼻子,不让自己流下眼泪,抬头看去,吩咐地说道:“孟娘子需要休息,碧柔,你好好照顾她,如果可能的话,简单的收拾一下房间。等一会,我派人把药品、饭菜送过来。” “大小姐,我和你去吧。”吴阿大主动请缨。 “算了吧,你留在这里保护他们,这里没个人,我不放心。”顾明琴劝道。吴阿大倒不再逞强,点头答应了。看着对面的女人紧紧地抱着孩子,浑身颤抖,泪流满面,顾明琴不由地一阵心痛,本想劝慰一番,话到嘴边,却也说不出来了。说什么呢,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更何况,孟氏现在混混沌沌,眼里只有孩子,就算是说得再多,怕也是听不进去的。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听到一声厉喝,顾明琴吓了一跳,急忙抬头,才发现原来是吴阿大正对着杜少航大声喝骂。杜少航向后退了几步,却还是犹犹豫豫,似乎不甘心就此离开。 “你还不走?”吴阿大举起了拳头,看样子是想把对方打出去。 “吴大哥住手。”顾明琴急忙喊了一声,从床边站起来,快步走到两人面前,摆了摆手,示意那激动的汉子冷静下来。然后回头看着杜少航,尽量冷静地说道,“杜公子,孟娘子身体不适,需要早些休息。如果你没什么事,那就请回吧。” 杜少航不甘心就此离去,尤其是想到自己的孩子……但面对着顾明琴的警告,那吴阿大的威胁,自然是不敢冒动,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在外面等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了。 什么,又是在外面等我?如果没记错,慕容秋现在也在外面等着。两个男人为了等一个女人,不小心碰见,有没有可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想到这一层,顾明琴急忙闭上眼,想什么呢,现在这个时候,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冷静下来后,重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吴阿大他们惊讶的目光,好似在问,你怎么了?顾明琴也意识到失态的时间太长了。轻咳一声打破尴尬:“我还有事,先回去了。等会让人把东西送来。吴大哥,麻烦你暂时留下来,如果可能的话,尽可能不要让他人进来打扰。” “大小姐,你放心,如果能姓杜的再敢来,不管是父是子,我直接把他们打出去。”吴阿大信誓旦旦。 顾明琴一听这话,不由地变了脸色,哀叹一声,也不想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顾明琴还是停下了,回头看着男子,苦口婆心地劝道:“如果是杜员外,你随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如果是杜公子,那还是算了吧,他是个好人;而且现在这时候还是不要得罪太多的人吧。” 吴阿大虽然是心有不甘,但自家大小姐开口,也不好反驳。回头看看坐在床上、默默垂泪的可怜女子,禁不住无奈的一声长叹,拱手说道:“大小姐放心。” 放心放心,怎么放心的下?你的不服气、不甘心,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顾明琴无奈地摇摇头,却也不敢再劝,恐怕把他逼急了,适得其反。想到这,无奈地摇摇头,径自走了。保护孟氏的事,恐怕还要和慕容秋商量。只不过他会帮忙吗?看他刚才的意思,仿佛是忍耐到了极点。 “明琴……” “杜公子?”刚从屋子里小心翼翼的跨过障碍物,来到院子里,就看见杜少航站在那里。原来他这个“在外面等你”是在这里啊。 见顾明琴似乎愿意理会自己了,杜少航兴奋不已:“明琴……”呼唤着她的名字,向她奔去。就在快到她面前之时,只听见重重一咳,猛然间抬头,触及到女人冰冷的眸子,不觉一惊,本能的停下脚步,“顾大小姐……”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与之拉开距离。 这还差不多,顾明琴微微颔首,对这个距离表示满意:“杜公子在这里等待明琴,不知有何贵干啊?” “啊?”关键时刻,杜少航却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四年了,自己真的还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她。她变了,变得冷静、自信,让他一阵恍惚,这还是自己青梅竹马的那个顾明琴吗?为何此时此刻面对着她,自己会有一种自愧不如的羞涩。 对方也不开口,只是看着自己,貌似情深意重,只是在顾明琴看来,觉得恶心。于是重重地咳了一声,把头转开,不去理会。 杜少航一怔,猛地回过神,才发现顾明琴已经移开了目光,却也是无声地表达着厌恶。这让杜少航心痛不已,却又无可指责。不敢耽误,急忙开口:“娘子……哦不,孟娘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你说她怎么样了?”顾明琴反问,“被你父亲带来的人一路拖行,爬了几里路,你说她怎么样了?” 杜少航自知理亏,低着头,咬着唇,一声不吭。 顾明琴就看着他,等着他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道歉,只是什么都没有。也是,这个男人从来就懦弱,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思及于此,心里的那些失望也就烟消云散了,没有希望,自然就谈不上失望了。于是就接着说道:“好在人还年轻,只不过是皮外伤,抹点药,休息个个把月,也就可以恢复了。” “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杜少航如释重负,拍拍胸脯,长松一口气。得知孟氏没事,心中的那点愧疚也就化为虚无了。忽然他感觉到异常,不由地抬起头来,只见那顾明琴嘴角轻扬,冷笑地看着自己,仿佛是看出自己的心思,这让杜少航更觉得无颜见人。 略略低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问道:“那孩子……叶儿怎么样了?” “尽管陷入昏迷,但最起码还有气。如果能喂下去汤药,还是有希望的……” “那就麻烦你了。”杜少航一听这话,精神大振,忙向着顾明琴拱手拜谢。 顾明琴却是冷笑:“和杜公子有什么关系?孟娘子刚才不是说了么,这孩子,与你杜家无关。” 顾明琴的讽刺,杜少航自是听得出来,有点羞愧,又有点恼怒。想要反驳,却发现理屈词穷,一时间竟是抓耳挠腮,开不了口。 顾明琴自然也不会给他机会:“杜公子,你的问题问完了吧,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了,明琴告辞。”顾明琴恶心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半分钟也不愿意停留。说完这句话,简单的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明琴……”擦肩而过时,杜少航情急之下,抓住她的胳膊。 “放开。”顾明琴杏眼圆睁,气势汹汹。 第515章 杜少航怎么甘心就此罢手:“明琴,我们谈谈吧,我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 “可我和你无话可说。”顾明琴摇着头,直截了当地拒绝。低下头,看着他握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再次皱起了眉头,露出厌恶之色,“我让你放手,你听见没有?” “我……”不知为何,那句“不放”,杜少航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蹙眉看着顾明琴,表情痛苦,希望她理解自己。可对方视而不见,而且是在不断地用力,好似要抽出那只手。别看顾明琴只是个小女子,力气还不小。渐渐地,杜少航只是觉得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 “明琴,我求求你,找个机会,我们好好谈谈吧。”杜少航别无他法,只能哀求于她。 顾明琴态度坚决:“我和你无话可说……你赶快放开我。” “我不放。”杜少航鼓足勇气,终于把话说出来了。可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力量就扑面而来,尽管没有近身,却也震得他连连后退,一脚踩在废墟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一倒,跌落在地,一屁股坐在那残砖断瓦之上,一阵刺痛惊得他大叫一声,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 这样的尖叫声不仅惹得顾明琴侧目,就连在屋子里保护孟氏的吴阿大也飞奔出来,想看看出什么事了。却看见杜少航在那里疼的跳脚,禁不住一阵冷笑。 揉了揉双股,缓解了疼痛,杜少航才回过神、重新抬起头,赫然发现所有人都望着自己,带着讥讽的表情,感觉到无地自容,还是那句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公子,这事可怪不得别人。造成现在这个局面,正是你的父亲杜员外……”慕容秋一语双关,深深地看着杜少航,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回过身,揽着顾明琴的腰身,在她耳边柔声低语,“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说完,轻扬嘴角,露出一个貌似温柔的笑容。 热气扑耳,让顾明琴打了个冷战,不由地抬头,对上他黝黑的眸子,她发现,他眼睛里透出来的冷光,并不如表面上的那般温柔。这是发火般的前兆。想到这,又是一阵战栗。不敢吭声,只是轻轻地点点头,把头压得很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了,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再次轻扬嘴角,对她的表现表示满意。慕容秋揽住她的肩膀,缓缓地往前走。 “哎……”眼看着顾明琴要被带走,杜少航不甘心,急忙叫了一声。 顾明琴自觉停下,回头看着他,像是等着他说什么。不过这个等待也没有持续多久,只一会,顾明琴就移开了目光,随着慕容秋径自往前走了。 杜少航后悔了,明明那些话就在嘴边,到了关键时刻,竟然说不出来了。待得鼓足勇气,重新跟上去之时,却见那慕容秋回头,冷笑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充斥着讽刺之意。对上他的目光,杜少航自然就望而却步了。而这时,对方咧开嘴,笑的更得意了,揽着顾明琴,就这样走了。 直到他们消失在大门口,杜少航才好像是回过神,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没用的东西。” 出的院门,顾明琴赫然发现,门口站着的并非那些邋里邋遢的混混们,而是训练有素的东丽士兵。两个人一排,一左一右,足足十个人。 “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人、这里的东西,你们给我看好了,没有我的手谕,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若司徒大人亲自前来,马上汇报与我,不得有误,听明白了吗?” “是。”那些人异口同声、整齐划一。 回头看着顾明琴,慕容秋又恢复了平日的嬉皮笑脸:“顾女医,我这样的安排,你可满意?” “多谢慕容大人,明琴感激不尽。”顾明琴深深地行了个礼,这一次,是真的感激他。不管司徒远如何,有了他的安排,杜白文一时半会的应该不会再来骚扰孟氏母女了。站起来,对方对自己微微点头,扇子一指,顾明琴明白他的意思,自觉地上了马车。不一会,慕容秋也上来了,和刚才一样,坐在自己的对面。 “哎呦……” 突然听见一声惊呼,顾明琴只觉得声音熟悉,好像是…… 掀开帘子,果然是那杜少航跌跌撞撞的从院子里退了出来,好像是被人推了一把。顾明琴坐在马车上,基本上侧对着院门,里面的情况,也看不真切,只觉得好像是那个吴阿大……杜少航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试图再次进入院子,却被慕容秋安排的侍卫挡在了门外…… “走吧。”慕容秋轻轻地说了一句。很快,马车就动了起来。 于己无关,顾明琴此时也把帘子放了下来。 转过身来,正好对上慕容秋阴沉沉的目光,引得顾明琴心念一动,身子也不由地颤抖起来。表面上故作平静,内心里波涛汹涌。她希望慕容秋只是当自己随着马车左摇右摆,而不是因为紧张的手足无措。马车上气压很低,让顾明琴只觉得呼吸困难。她知道,对面的男子很快就要发作了,她在等待着。 “你今天给我惹了大麻烦。”慕容秋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仿佛是压抑着无止境的怒火。 “看着自己的朋友当街被人欺辱、殴打、拖拽,我不是铁打的,做不到无动于衷。”顾明琴毫无歉意,坦然分辩。 “如果这个女人和你不认识,只是个陌生人……” “那我也要出手。”顾明琴不等他说完,就表明自己的立场,迎上他的目光,诉说着自己的坚定。四目相对一会,她移开目光,“就算是不认识,没见过;既然是生在沪城,说一句‘同乡’,甚至是同胞,不过分吧。既然是同胞,看到被欺负,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慕容秋冷哼一声,禁不住冷笑:“华夏那么大,现如今,大部分地方被侵占,这样的事,每时每刻都会发生,你管的过来,救得过来吗?” “别的地方如何,我看不见摸不着,也救不了;即使是在沪城,也有我不知道的情况;但现在,我既然看见了,就不能视而不见,一定是要出手救人的……” “可问题是,你是在利用我的权利救人。”慕容秋指着自己。 “难道不可以吗,你也算是半个华夏人,看到自己的同胞被欺负、被迫害,你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内心深处真的没有任何波动?”顾明琴反问,“若你真的冷酷无情,为何要加入烽莲教,为何要带着李凤妹四处奔波、为她求医问药;为什么要主动帮我?如果你不想管,你完全可以一语不发,看白戏就好了。可你还是说了,并且还安排了人,保护孟氏母女,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也想保护他们,保护自己的同胞不受伤害。在这方面,你我是一样的。” 指着慕容秋,又把手放在胸口,顾明琴这样表达。 看着这个女人,慕容秋沉默了好久,才转过身,轻叹一口气,感慨般地说道:“可如果暴露的太多,太引人注意了,后面的事,恐怕就不好办了。” “你的意思是说,为了所谓的光复大业,什么也不做,安安分分的做一个俘虏、奴隶,哪怕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也是视而不见?对不起,这样的忍辱负重,我顾明琴做不到。就像让我承认岳成和陈思婉的爱情,和陈锦显冰释前嫌,不可能。不管他们俩的爱情多么的感人肺腑。” 顾明琴说着,异常平静地看着慕容秋,和他对视,无声地告诉他自己的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能更改。 对视一会,顾明琴收回目光,眯起眼睛,看向前方:“江捕快在最后一战之前,把整个沪城交给我,让我答应他,如果他牺牲了,沪城沦陷了,务必尽最大的努力,护住全城的老百姓……” “务必?难道他知道……”慕容秋皱起眉头,有些担心。 “具体的不知道,但他清楚,东丽人企图得到顾氏的什么东西,对我有所顾忌,想让我借着这个机会,保住沪城的子民。” 原来如此。慕容秋微微颔首,抬了抬手,示意她继续。 顾明琴点点头:“我答应了他。这些日子以来,我一而再再而三利用所谓的秘密,威胁司徒远,除了保住顾氏,更重要的是,保住整个沪城,尤其是这里每一个人。其实如果不是你告诉我,顾氏的秘密,我真的是一无所知,叔公从未告诉我,岳冲也不知道。你知道么,每次利用它威胁司徒远的时候,我都非常紧张,害怕他看出破绽,看出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你很聪明,连我都被骗的一愣一愣的。”慕容秋弯起嘴角,禁不住笑了起来。 顾明琴受到感染,也忍不住笑了。笑过以后,她叹了口气:“其实我真的很担心,有一天说错一句话,编不下去了,被司徒远看出破绽,所有人都完蛋。” “你现在已经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继续编下去就是了。” “继续编下去?”慕容秋是什么意思,顾明琴不解其意,皱起眉头看着他。却见男子轻轻地点点头,对着自己悠悠地说道— “别看司徒远这些年找这个断魂草之毒,其实他自己对于这东西,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顾明琴眨了眨眼睛,显然是难以置信。 慕容秋倒是很平静,微微颔首:“不错。司徒远当年虽然也是禁侍卫出身,可对于药理,可谓是知之甚少。虽然他手下的人,比如陈思婉之流,手里拿着含有断魂草剧毒的暗器,可这毒性到底如何,有无解药,司徒远并不关心。何况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佟之厚,毒药的事情,司徒远几乎是全权交给了他。” “佟大夫?” “佟之厚可能是你父亲身边唯一一个得知他身份的人。你父亲加入烽莲教之事,恐怕连你那位叔公都不甚了解。”说到此,再回头去看顾明琴,顾明琴表情严肃,听得认真。这让慕容秋非常满意,微微点头,接着道,“你父亲被害以后,佟大夫可能是有所察觉,所以很快就离开了沪城……” “原来如此。”顾明琴点点头,明白了。想当初医馆重新开张,自己去找过佟之厚,当时人已经离开,走进他家,发现他走的仓促,只带了贴身衣物,被褥、医书什么都没有带;而且桌子上满是灰尘,可见已经走了好几天了。当是时,顾明琴甚至是怀疑此人的不辞而别和父亲的死有关。现在看来,果然有关系,只不过其复杂程度超乎自己的想象。 “佟之厚是如何潜入东丽、去到司徒远身边、赢得他的信任的,我并不知晓;我也是半年前才得知此事,按照教里的命令,和他联系的。”好像是担心顾明琴追问,慕容秋主动把话说清楚,四目相对,希望她信任自己。随后,他突然想起什么,道,“说起佟大夫,有一件事,你必须尽力安排妥当。” “你说。” “昨天司徒远在你的医馆发现药材缺失,同意你安排顾三老爷去购买药材,并且带上佟之厚。我希望你能答应这件事。因为按照目前的情况,这是我们联合外面的唯一机会。” 四目相对,慕容秋眸子里的严肃,让顾明琴意识到是非寻常,只是那顾家栋。 “有必要的话,除了我的身份,其他事情,你可以和顾三老爷一一说明。” 突听此话,顾明琴愣了愣,抬头看他,对方眼里的正色说明了一切。她明白他的意思,只是…… “三叔这个人太固执,从小就是之乎者也、孔孟之道,就算是屡次落榜,毫无建树,对于朝廷上下,也是忠心耿耿,即使他心里明白,现在的朝廷腐败成风,当今皇上只是个傀儡,懦弱无能……可烽莲教在他眼里,还是一群乱臣贼子、乌合之众,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与之合作的……” “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慕容秋冷冷的打断她的话。 顾明琴一下子愣住了,这慕容秋是什么意思,说了半天合作,到了关键时刻,不管了?他想干什么,撇清关系啊? 顾明琴的心思,慕容秋也看得明白。睨了她一眼,闭上眼睛,悠悠道:“顾明琴,你我是合作,我们是平等的,我不是你的老师,具体到某一件事,我手把手教你该怎么做,该说什么。我让你做的事情,那就是只要你能做,别的人无可取代。顾明琴,我可以帮助你在司徒远面前打太极、说好话,包括今日之事。但有些事,还需要你自己动动脑子。救世主,没那么好当。” 慕容秋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顾明琴恍然,由不得认真地点点头:“我会尽力的。” 看顾明琴这般认真地答应,慕容秋情不自禁地温柔一笑。拿起折扇,轻轻地扇风:“我和你说这么多,一来是想告诉你,佟大夫是可靠之人;二来,也是让你放心,关于断魂草之事,在司徒远面前,尽管胡编乱造,只要编的合理,司徒远就不会产生问题;就算是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还有佟大夫,他会帮你圆过去的。” “可我还是担心陈锦显看出破绽……” “你放心,我试过他,对于断魂草之毒,知之甚少;据说当年就是因为你父亲不愿意透露分毫,才激怒了陈锦显,痛下杀手的。”慕容秋说着,又看了看顾明琴,见她还算是冷静,便也放了心,“更何况,佟大夫对司徒远有救命之恩,而且为人踏实本分、少言寡语,比起油腔滑调的陈锦显,更得信任。” 原来如此,看来即使是投靠了东丽,陈锦显也混的惨淡。既然如此,何必呢?顾明琴想着,轻叹一口气,苦笑地摇摇头。 “还有,今日之事,我希望不要再次发生。” 顾明琴一惊,两人的谈话又回到了原位。抬头看他,慕容秋已经坐直了身子,面色严肃地看着自己,似是在警告。顾明琴自然是心有不甘,刚欲反驳,对方却是毫不客气地质问—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那个杜白文,你斗得过吗?” 面对此问,顾明琴沉默了,冷静了。论起口舌之争,她并不惧怕杜白文,怕只怕对方无理取闹。跟在他身边的都是一些不务正业的小混混,借着东丽人的光,狐假虎威,无恶不作。和这些人讲道理,包括和杜白文讲道理,那就是对牛弹琴,弄得不好,连自己一起打。别的不说,今日之事,若没慕容秋替自己撑腰,自己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就算是要多管闲事,先忍一忍,等我回来再说。”慕容秋似乎是认命了。 顾明琴一愣,忙问:“你要去哪儿,去多久?” “慕容老头七十岁大寿,作为长孙,不可不去。司徒远前几天主动提起此事,如果我不去,反而会让他怀疑。这一去,肯定是不能马上回来的,最起码十天半个月。”慕容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他也不想,可为了自身的安全,不得不把戏做足。抬眼看去,对面的顾明琴紧皱眉头,呆呆地望着前方,似是不安。 慕容秋禁不住抿嘴一笑,凑近她,在她耳畔轻呵一口气:“怎么,舍不得我了?”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让顾明琴觉得自己的耳朵发起烧来。回头一看,才发现慕容秋笑眯眯的近在咫尺,几乎是贴近自己。顿时大吃一惊,轻叫一声,本能地向后倒去,脑袋不由地磕在马车上的窗台上,疼的“哎呦”一声,扶着脑袋,轻轻地揉着,这慕容秋也太让人猝不及防了吧。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再次抬头,慕容秋仍旧坐在对面,拿着折扇,轻轻地扇着,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好不得意。在顾明琴看来,这根本就是半大的孩子恶作剧之后得意的样子。想到他刚才的问题,顾明琴脑子一转:“我当然舍不得你,没有你,我怎么救人啊。我巴不得你早点回来,和我一起把沪城那些受压迫的城民一起救了,有一个算一个。” 说罢,也是微扬嘴角,学着他的样子,故作得意。 慕容秋却是收起笑容,满脸严肃地看着女人,过了很久,才轻轻地点点头:“好,你等我,半个月。” 陈府— “砰”的一声,房门被突然推开,惹得正在检查婚服的陈思婉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来人,不由地长松一口气,拍拍胸口,埋怨道:“爹,你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进我房间,能不能先敲敲门啊?” 对于女儿的抱怨,陈锦显并不在意,只是劈头就问:“顾岳成呢,不在自己的房间,跑到哪里去了?” 说着,在房间里左看右看,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哦,岳成哥身体刚刚恢复,在床上躺了两三天了,觉得憋闷,就出去走走,散散心。”陈思婉答道,拿起婢女递过来的耳环,凑在镜子前,仔细地比了比。后天,就是后天,她要做最美丽的新娘。 “什么,出去了?”陈锦显大吃一惊,“你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单独出去呢?” 陈思婉不以为然:“怎么不能,岳成哥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年,在司徒大人手下执行任务,和我一样,都是独来独往的……” “这怎么能比得了,这里是沪城,有一个顾氏在这个地方。”陈锦显焦急万分,禁不住来回踱步。回头一看,女儿竟只是在那里梳妆打扮,对于自己的话,根本就无动于衷。陈锦显无法,再一次提醒她,“今天早上,慕容秋乔迁新居,邀请那个顾明琴前去参观……” “那和岳成哥有什么关系?”陈思婉根本就不在意,坐在镜子面前,一样一样的佩戴着首饰。 “你就不怕他们姐弟俩暗中见面……” “就算是见了面,两个人也是势如水火,不可开交,弄得不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顾明琴是岳成哥的对手?”陈思婉轻哼一声,根本就不屑一顾。耳边传来一声轻叹,透过镜子,她看见父亲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唉声叹气。她无奈地摇摇头,放下手里的项链,起身走到父亲身边,按住他的肩膀。 “阿爹,当日在顾府,岳成哥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那个女人,和她大吵一架;若不是他慕容秋,那女人已经死在岳成哥手里了。”想起当时的功败垂成,陈思婉禁不住握紧了拳头,就差那一点,就差那一点……该死的慕容秋。她就纳了闷了,天下的女子千千万,为什么他慕容秋独独钟情于她顾明琴,那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不过听说慕容秋马上就要回东丽了,这一去,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想对付顾明琴,有的是机会。这样一想,陈思婉释然了,接着劝道:“即使是当初他们两个人在做戏,那天晚上,在大雨中,两个人吵的天翻地覆,又作何解释。要知道,那个时候,就她们两个人,岳成哥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跟着他。前几天醒过来,还在问我为什么要去,是想看他的笑话、看他狼狈的样子吗?” “要说这个顾明琴真够狠的。三年前,她把我关在门外,不让我和岳成哥见面,还把我送回了家;可不管怎么样,我是个外人啊,她这样对我也就罢了;可岳成哥是她什么人,她的亲弟弟,她也是……”陈思婉摇摇头,露出不忍之色,“别的不说,就冲这一点,岳成哥也不会回到顾府、回到她身边的。反正如果是我,肯定是恩断义绝。” 听完女儿的话,陈锦显不由地点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我还是不安……”但这份不安从何而来,一时间,陈锦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哎呦,爹爹啊,你烦什么啊,胡思乱想什么啊,我和岳成哥马上就要成亲了,你还不放心?”陈思婉撇了撇嘴,对于父亲的不安极度不满。在她看来,父亲是杞人忧天了。抱着他的脖子,温言说道,“爹,你就放心好了,岳成哥这些年想着我念着我,对我是真心的。后天,我们成了亲,做了夫妻,他就是我的丈夫,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过两年,再生几个孩子,那就是彻彻底底分不开了。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他对那个顾明琴真的有什么不忍,我相信在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我和孩子。”说到这,陈思婉弯起嘴角,温柔地笑着,似乎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说得有理,陈锦显点点头,作为男人,最重要的还是妻儿啊。虽然是这样想着,但他还是忍不住揶揄女儿:“还没有嫁人,就想着生孩子,还生几个孩子,真不害臊。”说完,戳了戳她的脑门。 陈思婉故意的“哎呦哎呦”叫了几声,揉着脑门,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嘛。” “你啊。”陈锦显摇摇头,既是无奈,也是恨铁不成钢。一时间,父女俩的气氛非常融洽。而就在这个时候,有家丁不合时宜的打破了这份融洽— “小姐,老爷,你们赶快去看看吧,顾大公子出事了。” 当父女俩赶到客厅之时,就看见有人正扶着酩酊大醉的顾岳成在椅子上坐下:“顾大公子,你慢点,你慢点……” “岳成哥……”陈思婉几步跑过去,来到顾岳冲身边,蹲在他面前,轻唤几声,“岳成哥,岳成哥,你醒醒啊,醒醒啊……”顾岳成似乎是醉的厉害,陈思婉唤了她半天,竟一点反应也没有,急得她都流下了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 和陈思婉的焦急无助比起来,陈锦显只是皱起了眉头,对于顾岳成这副德行非常不满。 “陈大夫。” 有人喊了一声,陈锦显急忙回过头来,面对着来人,恭敬地拱了拱手:“慕容先生……” 这个年轻人,陈锦显见过,慕容秋的贴身侍卫慕容靳。据说此人的家族本来不姓慕容,只是东丽帝国最底层的奴隶。因为当初祖辈进入慕容家族为奴为仆,忠心耿耿,赐得主姓。想起刚才的猜测,陈锦显暗暗地点点头,果然没猜错,顾岳成的确是去了慕容秋那里,和顾明琴见了面。 “陈大夫,陈大夫……” 一声声轻唤使得陈锦显回过神,继续毕恭毕敬:“慕容先生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我们家公子让卑职提醒陈大夫,顾大公子喝了酒,身体情况不是太好,还要拜托陈大夫好好照顾一下。” “这是自然,慕容先生放心。”陈锦显回了礼,随后却问道,“岳成侄子前几日淋了雨,高烧不退,好不容易恢复了,这几日都是清淡饮食、好好调理,怎么会突然喝了酒,还喝成这样?”回头看着顾岳成,皱起眉头,不满之极。然后又转过头,看着那慕容靳,等着他的解释。 慕容靳好像是非常为难,看着陈锦显,抿了抿唇,显得欲言又止。这时候,处于昏迷状态的顾岳成突然耍起了酒疯— “我没醉,给我酒,我要喝酒,我要喝酒……”顾岳成说着,伸出手在空中乱舞,好似想抓住些什么。 “岳成哥,岳成哥……”陈思婉急忙抓住他的手,指着自己,“岳成哥,你看看我,我是思婉,你的婉妹啊……” 好像是迷迷糊糊,顾岳成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的女孩:“思婉?婉妹?” 陈思婉急忙点点头,看来岳成哥还认识自己,这就好这就好。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便听见对方歇斯底里的控诉— “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见我?我是她的亲弟弟啊,是她的亲人啊,我要成亲了,这可是我的终身大事啊,唯一一次啊……” 陈锦显一听这话,一下子变了脸色,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猛地转头,质问慕容靳:“他和顾明琴见面了?” 陈思婉也回过头,吃惊地看着他,不由地微微握拳,露出紧张之色。 那年轻人也变了脸色,显然是因为说错了话,尴尬不已。抿了抿嘴,好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地说道:“我们家公子也是一片好心,想着岳成公子和那个顾女医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血脉相连,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关键是岳成公子马上就要成亲了,这高堂之上不能没人,不是么?谁知道,那个顾女医不是一般的固执,我家公子劝了她半天,就是不见,婚礼就是不去,你说说看……” “那顾明琴的心根本就是铁打的,慕容大人如何劝得动?”陈思婉冷哼一声,赌气般地说道。 “思婉……”陈锦显沉下脸来,冷冷地喊了一声,像是在警告。看到女儿闭了嘴巴,这才重新回过头来,面对着慕容靳,“那岳成侄子这是……” 慕容靳叹了口气,好像是认命了:“顾女医不见人,转身就走了。我们家公子见不得这个,追出去了。临走之前,让我劝劝岳成公子,劝好以后,就赶快送回去,别让陈大夫、陈小姐担心。谁知道岳成公子看见桌子上有酒,就让我陪他喝几杯,其实也没喝几杯,就变成这样了……”说着,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顾岳成突然站起来,推开陈思婉,跑到门口,靠在门上,干呕起来。 “岳成哥,岳成哥……”陈思婉急忙跑过去,帮他拍着背,另一方面急切地吩咐道,“快来人啊,赶快给岳成哥倒杯水,赶快啊。”不一会,丫鬟递过来了一杯水,陈思婉急忙接过来,小心翼翼的递到了顾岳成的嘴边。顾岳成好像是求之不得,接过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 陈思婉只是轻轻地帮他拍着背,温柔地劝慰道:“岳成哥,你慢点,你慢点……” 看着女儿对顾明琴如此温柔,陈锦显再次蹙起眉头,心里的不安隐隐的加剧…… “陈大夫,陈大夫……” 慕容靳这时又唤了几声,陈锦显不得不回过神来,毕恭毕敬:“慕容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时间已经不早了,既然岳成公子醒过来了,那卑职也就该回去了。若是公子回来,看不见卑职,卑职恐怕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的意思是说,慕容大人还没有回来?” “陈大夫,你是不知道啊,这一回,我们家公子是真的动了心。那家伙是天崩地裂、无人能及。为了那个顾明琴,什么都干得出来。如此得天独厚单独相处的机会,我家公子怎会放过?”说着,凑向陈锦显,压低了声音,“我刚才路过顾氏医馆,你猜怎么着,顾女医还没有回去。” “啊?”陈锦显不由自主,惊呼出声。 慕容靳摆了摆手:“好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得赶快回去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大夫,就此告辞了。”说完之后,拱了拱手,急匆匆地离开了。 “慕容先生,我送送你。”陈锦显回过神,也急忙追了出去。 慕容靳虽然声音不大,可他说的话,陈思婉听的真真切切。慕容秋动了心?这怎么可能?在东丽,慕容秋可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啊,怎么到了顾明琴面前,就转了性?这个顾明琴,真的有那么好吗?如果是这样,想要对付顾明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自己不是慕容秋的对手。想到此处,陈思婉越发郁闷了。 “呃……” 呻吟声响起,陈思婉收回思绪,只见顾岳成呆呆地看着自己,神色迷离,好像是充满了绝望。这样的爱人,让她心痛不已,温柔地喊了一声:“岳成哥……” 顾岳成听见声音,收回意识,看着面前的女孩,轻轻地摇摇头:“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有。”陈思婉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你有,你有我。我是你的亲人,我是你的爱人,有我陪着你,从今以后,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 “可是大姐她撕毁了我们的结婚请柬,他不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什么都没有……” “你有,你有,你什么都有,你有我。”陈思婉急切地分辩道。抬起头来,真诚地望着自己的爱人,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们家有没有人来,我不在乎,那个顾明琴爱来不来,我只要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岳成哥,这辈子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谁也拦不住。” 看着面前的女孩,顾岳成只觉得眼前模糊,泪水盈目。伸出手去,温柔地帮她擦干眼角的泪水,轻轻地把她揽入怀中。对于爱人的主动,陈思婉是心满意足的。含着泪,靠在他怀里,露出幸福的笑容。这么多年了,总算是功德圆满、尘埃落定。顾岳成紧紧的抱住她,目光茫然地看向前方,缓缓地闭上眼睛,任由一滴泪从眼角划过…… 这时,陈锦显从外面回来,刚好看见这一幕,不由地停下,踌躇不前,该不该进去。看着那相拥的年轻人,心里并非是想象中的满意,而是莫名的不安…… 顾府门口— 马车停了下来,顾明琴掀开帘子就要下车,却被人抓住了胳膊— “你父亲和佟大夫的事,你可以说;但我的身份,你一定要保密。”慕容秋看着她,眼里写满了恳求。 “我明白,你放心。”顾明琴点点头,也是目光诚恳,希望他相信自己。对方果然是松开了手,顾明琴却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个李凤妹……” “我的身份,也不要告诉她。”慕容秋说着,长长地叹着气,向后靠在马车上,感慨地说道,“知道的太多,只会让她更加矛盾。” 顾明琴下意识地点点头,说的也是。李凤妹应该知道,慕容秋救了他,她也应该感受的出这个男人对她的爱护,不然的话,也不会日久生情、倾心相许。现如今,好不容易从往事的痛苦中恢复了一些,贸然让她接受这么复杂的现实。怕只怕,在她的心里,会是更加的矛盾吧。 “顾三老爷那边,尽可能两天之内处理好,毕竟我留在沪城的时间不会太长,参加完顾岳成和陈思婉和婚礼,我就要走。” 慕容秋的再次开口打断了顾明琴纷乱的思绪,她急忙回头看他:“岳成真的要和她结婚?” “请柬你已经看见了,还有什么不信的?不入虎穴不得虎子,顾岳成这一步棋是非走不可的。”慕容秋说到这,也不由的一声长叹。回头却见顾明琴凝眉沉思,似有不安,便探问道,“怎么,不放心大公子?没事的,你应该知道,那陈思婉对他可是情深意重,意志坚定。就算是陈锦显有所怀疑,大公子什么也不说,陈思婉恐怕都会帮他分辩。” 顾明琴叹了口气,下意识地点点头:“我当然知道陈思婉会无条件的信任岳成,会帮他说话,为了和他在一起,尽最大的努力排除万难,就算是杀人,也是在所不惜;只是岳成这样利用她,恐怕……”话未说完,顾明琴就拧起眉头,露出不忍之色。 “怎么,你在同情陈思婉?”慕容秋沉声质问,非常不满。 “怎么可能,就算是父亲之死与她无关,叔公可是她害死的,折磨而死的。我真的想现在就杀了她,告慰叔公的在天之灵。”顾明琴急忙分辩,因为急切,语气有些激动,以至于说完之后,冷静了很久,才慢慢地平静下来。仍旧是蹙着眉头,“我只是担心有朝一日,她陈思婉知道了真相,会对岳成不利……”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一天必然是陈思婉的死期。” 顾明琴一惊,猛然间抬头,才发现慕容秋神色严肃,深意满满,不由地浑身一震,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这时,慕容秋却移开了目光,似是缓解尴尬— “你一定奇怪,顾岳成那么爱陈思婉,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 那还能怎么样,为了父亲、为了叔公呗。顾明琴理所当然,翻了个白眼,嘴还没张,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你一定认为他是为父报仇、为你那个叔公报仇,对不对?我告诉你,没那么简单……”慕容秋掀开帘子,无意间向外看了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便突然住了嘴。皱了一下眉头,回头看着顾明琴,却是话锋一转,“事情太复杂了,一两句说不清。这样吧,等我从东丽回来,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自然就清楚了。” “你怎么……”顾明琴惊讶了,这慕容秋怎么回事,话说到一半,说到关键,不说了? 刚想问问,却见慕容秋不停地向自己使着眼色,示意自己向外看。发生了什么事?顾明琴好奇的掀开帘子,也向外看去,只见昏暗的天色中,一个身影在顾府门口不停地徘徊,他怎么来了?顾明琴微微拧眉,颇似不满。 “需要我帮忙吗?”慕容秋问。 顾明琴摇摇头:“我能应付他。” “别让我失望。” 热气扑耳,惹得顾明琴又是一阵战栗,抬头一看,才发现那人近在咫尺。嘴角轻扬,挂着迷人的、挑逗般的笑容居高临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对上那样的笑容,顾明琴只觉得心跳加速、血压升高,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现在,唯有离开,恐怕才能静下心来。 “时候也不早了,我我我,我先回去了……”关键时刻,顾明琴竟然变成了结巴。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成什么样子了。 “我等你的消息。” 平静的声音也让顾明琴渐渐地稳住了情绪,再次抬头,慕容秋又恢复了严肃的正色。这就让顾明琴再没了刚才的慌乱,冲他点点头,转过身,径自掀开帘子,走下了马车…… 虽然在马车上已经发现了杜少航,可此时,顾明琴却选择无视,径自向顾府走去,低垂着头,旁若无人,直到那杜少航主动开口,叫住了自己— “明琴,明琴……” 顾明琴这时才回头看他,像是突然发现,露出吃惊之色:“杜公子?” “明琴……”见顾明琴看见了自己,杜少航好不兴奋,径自向她走去,还没近身,对方就突然伸出手来,阻止了自己— “杜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顾明琴说着,把手缩回,抬头挺胸,只是望着前方,并不理他。 杜少航一时愣住了,手举在半空,一时间,竟不知该放在哪里。对面的女孩面色冷漠,对自己熟视无睹,这让他痛苦、郁闷、不知所措。他想要质问,想要控诉。到头来却发现毫无理由。凭什么,她说的话入情入理,自己无话可说。既然退了婚,就再无关系了。 “顾家小娘子,好好准备一下,明日我继续带你去郊游啊。” 这时,马车上的慕容秋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向顾明琴大声说道,并且一个飞吻,大有示好之意。 顾明琴看不出慕容秋这一出目的何在,不过利用他打击一下杜少航,她还是乐意之至的。微微欠身:“多谢慕容大人看得起明琴,明琴静候佳音。”余光中,杜少航的面色已经黑的如铁了。 慕容秋哈哈大笑,好像是心满意足,连连鼓掌。把帘子放下,重新坐回马车。顷刻之间,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靠在马车上,他冷冷地吩咐道:“去县衙。” 待得马车转了个弯,向前方而去,并且越走越远了,顾明琴才慢慢地站起身来,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琴,你和他,你们……”杜少航忍不住试探,但那关键的话,他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不敢相信,不愿承认。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无法面对的现实,顾明琴却非常坦然地把话说了出来— “不错,我是和他在一起。今天是慕容大人的乔迁之喜,我应约去了他的府邸,参观了一下,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去城外走了走,散散心。若不是路上遇到那样的事,想必慕容大人还会带着我去其他地方走走呢。” “你,你,你,原来你真的和他……”猜测变成了现实,杜少航自然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对,我就是和他在一起了,我错了么?”顾明琴毫不含糊,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长叹一声,语气变得无奈,“我能怎么样,在我的身后,还有一个顾家、顾氏,我作为当家人,要保护家人、支撑产业,除了依附于他人,我还能怎么样,我就是个小女子,我没有选择。” 思及于此,竟是委屈,不由地落下了眼泪,却不愿意让他看见,急忙把头扭到一边,将眼泪擦干。 听着她的控诉,杜少航心有不忍,但对于她依附于慕容秋,讨好慕容秋,仍然是不敢苟同:“顾岳成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又怎么样,你想让我把家里的财产交给他吗?”提起这事,顾明琴免不了激动,不由地抬高了声音,“他顾岳成这么多年杳无音信,一回来,他做了些什么?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安抚弟妹、为父报仇,而是不管不顾,坚持要和陈思婉在一起,还要和她成亲……” “岳成和陈小姐多么相爱,你不是不知道……” “就算是再相爱,爱的天翻地覆,也不可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她陈思婉亲手杀了叔公……”一想起这件事,顾明琴愤怒仇恨,无可自拔,虽然咬紧了牙关,但还是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杜少航皱起眉头,苦口婆心:“明琴,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如此固执?当初,何东已经死了,一命抵一命,该够了……” “陈锦显杀了人,找一个替死鬼,再加上贪官污吏的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就觉得事情结束了,就觉得我会和原来一样,叫他一声‘陈叔叔’,无条件的信任他,然后兴高采烈地把他的宝贝女儿迎入顾府,让她做顾家的女主人、少奶奶,让他们父女俩一点点吞噬殆尽?”顾明琴反问,随后冷笑,“他陈锦显未必把我顾明琴想得太简单了。” 杜少航一听这话,不由地浑身一震,急忙抬头,才发现顾明琴满脸厉色— “还是那句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让陈锦显得逞的,哪怕到了最后,同归于尽,父亲的仇,我不能不报;还有那个陈思婉,哪怕是再无辜,我也不会让她嫁入我顾家的大门……” “你拦得住吗,还有两天,他们就要成亲了……” “那我管不了,反正我是不会承认,我也不会去;岳成如果真的想娶了她陈思婉,从今以后,自动脱离顾府,再无瓜葛……” “明琴,你怎么,怎么如此固执?”杜少航眉头紧皱,非常为难。 “这不是固执,这是原则;我顾明琴的原则,也是我顾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原则。杜公子,试想一下,如果是你,有人害死了你的家人,你会兴高采烈地把这个人娶进家门吗?”顾明琴再问,却不等他开口,而是直接把话说出来,“我忘了,你这个人一直是自私自利、完美主义,希望所有人都过得好;在你眼里,爱情至上,所有的悲剧、所有的仇恨,都必须为爱情让道;哪怕所谓的痴情之人罪无可恕……” “明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顾岳成和陈思婉的事到此为止,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态度。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那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就走,不愿意停留片刻。 “明琴……”看她要走,情急之下,杜少航再次喊住了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而对方却在这时再次停在了自己面前。尽管是近在咫尺,可杜少航却没有勇气紧紧地抓住她。讪讪地把手放下,抿了抿嘴,鼓起勇气开口,“我现在过来是为了,为了娘子……孟娘子的事……” 听到这话,顾明琴一愣,转过头,平静地看着他,看看你怎么说。 顾明琴虽然平静,可面对她的目光,杜少航却始终是忐忑不安、紧张万分,手足无措,竟不知该放在哪里。于是干脆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不和她对视,才可以慢慢地平静:“今日之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爹也没告诉我;我也是临时起意,想去看看……看看她,才发现……” “这么说来,若不是你临时起意,若不是我碰巧路过,孟娘子就应该被你父亲拉去,伺候那些禽兽不如的恶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杜少航摆摆手,急忙分辩,情绪似乎有点激动。看了眼顾明琴,对方不理他,只是冷眼旁观。好像是无可奈何,年轻男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说过话了,自从祖母去世,我……我也知道父亲通敌卖国,勾结东丽,是沪城的罪人,民族的罪人,可……” 杜少航说不下去了,他似乎明白,就算是说清楚了,这女人也未必会理解,于是就作罢了。垂下头来,改变了话题:“我过来是希望你帮忙,劝劝那个孟娘子,把孩子交给我。按照现在的情况,她一个妇道人家,根本就护不住孩子,惟有我……” “怎么,你想保护那个孩子?” 杜少航叹了口气:“毕竟是亲生骨肉……” “那孟娘子呢,她可是你的结发妻子。”顾明琴提醒他。 杜少航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当初,杜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将自己的嫁妆赠送给孟娘子之时,杜员外曾经说过,只是个孙女,无法继承家业,也无法传宗接代……” “那是我爹的想法,与我无关。”杜少航又是迫不及待地分辩。 “是吗?”顾明琴勾唇一笑,冷笑,“想当初,孟娘子被赶出家门,孩子发了高烧,孟娘子带着她四处奔波,去找你。可你说了什么,你当时居然让她找个地方,把孩子扔了,然后重新嫁人,开始新的生活……” “我……”忆及往事,杜少航无地自容,急忙低下头来,不敢面对她冷峻的目光。 “像你这样一个无情无义、随时随地可能把孩子抛弃、还认为理所当然的男人,别说是孟娘子,任何一个女人,一个母亲,都不可能把孩子交给你。”顾明琴说着,一步步逼近他。“还有你父亲,这个通敌卖国、无恶不作的叛徒,害死了贺大人、害死了方捕快,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从不为过……” 杜少航一听,猛地抬头,顾明琴眼里的杀气让他浑身胆寒,急忙分辩:“方捕快的死与父亲无关……” “你敢说当初方捕快偷袭敌营失败,不是你父亲告的密?” 杜少航一下子愣住了,在他的脑海里,似乎猜出了什么,只是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将这件事告诉令尊的是你吧。”顾明琴叹了口气,“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方敏正在安排,然后你就出来的。你在那个地方等着,也不是一时半刻吧。尤其是方敏整装待发,你也能猜出一二吧。你请求方捕快,让你去大牢里探视。方敏信得过你,甚至还指望你劝服杜员外弃暗投明,共同御敌,想也不想,就同意了你的请求。谁想到,你见到了杜员外,就把事情告诉了他……” “扑通”杜少航一下子跪倒在地,哇哇大哭,拼命地摇头,后悔不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想告诉父亲,我们一定会赢,沪城一定可以保得住……” “如果方捕快带人偷袭成功,杀了司徒瑞天,沪城至少还可以坚持一个多月吧。” 杜少航一听这话,顿时止住了咳嗽声,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不知何时,天空竟然飘来了蒙蒙细雨,打在脸上,让顾明琴分不清楚是雨是泪。在自己的眼前、雨幕中,浮现出那个男人温柔的笑脸,让顾明琴不由地为之心痛。原来,那个叫“方敏”的男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走进了自己的心里。虽然不是爱情,却也成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的衣服、头发,冰冷的感觉贴在身上,让顾明琴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该回去了,她对自己说。无视那大雨中呜咽不住的杜少航,顾明琴裹紧了衣服,返过身,慢慢地往回走去。 “如果当初你没有拒绝我家的提亲,父亲也不可能走投无路,走到这一步。”杜少航突然对着顾明琴的背影大吼。 顾明琴返过身来,一步走过去,“啪”的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无耻。”. 第516章 就这两个字,顾明琴不说其他,快步往回走去。刚好此时,顾忠打开大门,看见了顾明琴,顿时惊喜万分:“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哎,那不是杜公子吗?”老人家眼神好,很快就认出了杜少航,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杜公子他……” “和我们没有关系,进屋吧。”顾明琴说着,拉起老人,直接走入府中,关闭了大门。以至于老人家进了屋,仍然是一脸茫然,糊里糊涂的。 “大小姐,那个杜公子……”顾忠还没把话说出来,便听见“咔嚓”一声巨响,天边竟然打起了响雷,惊得他一下子愣在那里,不敢开口了。 顾明琴倒没什么,转过身,透过门缝,向外望去,杜少航仍然是跪在那里,满脸是水,分不清是雨是泪。顾明琴不知道他悔过没有,对于自己刚才的话,会不会放在心上。不过对于顾明琴来说,已经是无所谓了,反正对于这个男人,顾明琴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了。他助纣为虐也好,逃避现实也罢,统统和自己无关。 “走吧。”顾明琴说着,一只手遮住脑门,快步往前走去。 “大小姐……”顾忠急忙跟上,因为没想到会突然下雨,只能和她一样,一手遮着,快步前行,“大小姐,可是二公子还没有回来啊。” “岳冲?岳冲去哪儿了?” 原来一大早慕容秋就以乔迁新居、请顾明琴去参观作为借口,接走了顾明琴,顾明琴自是不可能再去医馆了。顾岳冲见此,坚持亲自前去医馆坐镇。顾家栋想着,顾岳冲早晚有一天会继承家业,便同意了他的请求,并且和他一起去了医馆,中途的时候,顾家栋因为发生了意外,提前回来了;可是顾岳冲却还没有回来,眼看着天已经暗下来了…… “大小姐,怎么办,二公子会不会出事?”顾忠焦急而不安地探问着顾明琴。按理说,开医馆的,遇到突然来的紧急病人,不能按时回家,那属于正常情况;可现在,沪城沦陷,东丽人当道,那些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有些助纣为虐的当地混混,抢劫打人,威胁恐吓,也是防不胜防。而岳冲只是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 祸不单行,此时,在顾明琴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四个字,今天一天…… “忠叔,你马上准备马车,我现在就去医馆;还有,你让人准备一些药材、食物、跌打损伤的膏药,马上送到孟娘子那里去。” “孟娘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赶快去准备,亲自送过去。”顾明琴说着,在衣服里掏出一个令牌,递给顾忠,“一路上,如果碰到东丽人的巡逻队,你就把这个交给他们看。这是慕容大人留下的,应该管用。” “慕容大人?”顾忠蹙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来不及解释了,你赶快帮忙安排的,去晚了,那个孩子就没命了。”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我亲自去一趟。”顾忠听她这么说,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不得遮雨,只是快步往前走去。 看顾忠没有多问,顾明琴这才舒了口气。她知道,家里人对于自己和慕容秋过于亲近一事,虽然表示理解,可心里还有些不满。只是因为慕容秋的特殊身份,敢怒不敢言,只能每次眼睁睁地看着慕容秋将自己带走。只是,有些话,有些事,在家人面前,自己也不方便说出…… 闭了闭眼睛,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得赶快去医馆,把岳冲接回来。顾明琴想着,不由地再度快步往前走。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外响起了噼里啪啦敲门的声音— “忠叔,快开门啊,我回来了,快开门……” 是岳冲。一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明琴浑身一震,立马打开大门,将顾岳冲拉进府内。 “大姐,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见开门之人是大姐顾明琴,顾岳冲尤为吃惊。 “我也是刚回来,和你前后脚,正准备去找你。赶快进来吧,下这么大的雨……”把弟弟拉入府内,余光中,杜少航仍旧是跪在那里,嚎啕大哭着,可顾明琴已经没工夫理会了。 “杜公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跪在我们家门口?大姐,你们俩吵架了?”顾岳冲一回来,自然也发现了跪在家门口的杜少航,颇为奇怪,忍不住询问亲姐。 “我和他有什么关系,吵什么架?”顾明琴觉得好笑,也不等小弟追根溯源,只是催促地说道,“赶快回房,换个衣服,淋了雨,会冻感冒的。” 叮嘱小弟回房换衣服,顾明琴也回了自己的房间,重新换了一套衣服。梳洗完毕,就去了厨房,其时,饭菜已经准备妥当,顾忠早就吩咐了。回来以后,热热就好了。顾明琴热好了饭菜,就让岳冲去请顾家栋、顾明音、李凤妹三个人。得知顾明音和李凤妹提前吃过了、顾家栋又生着闷气、不愿意前来,顾明琴只好做罢,和顾岳冲两个人单独吃饭,心里计划着,等一会和顾家栋好好谈谈…… “医馆怎么样,今天生意还好吧?”饭桌上,顾明琴故作无意的打听起今天的情况。 “现在这种情况,还有什么生意?”顾岳冲虽然年纪小了,说起这事,也不由地连连叹气,“东丽人一来,他们就要求所有人交出个人资产,这不是变相的抢劫吗?为了保命,那些个乡民们只能同意。虽然有他们分发下来的粮食,可那些歪瓜裂枣、发霉变质的米面,能吃么?” “现如今,因为吃了他们的口粮,生病危险的人的确是不少,可家里没有钱,拿什么看病吃药。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坐在床上等死,还能如何?没人来看病,我们这个医馆还有什么生意?”顾岳冲说着,摇摇头,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机械般的嚼着,食不甘味啊。 听完他的话,顾明琴一声叹息,再这样下去,老百姓饿死、病死,沪城早晚会成为一座空城。想当初,自己答应过江捕快、方敏,保住沪城,绝不仅仅是如此。而是要想尽办法,让所有人活下去。可问题是,现在的自己,能做什么呢?想到此,顾明琴连连叹气,无可奈何。 “今天医馆里病人确实是没有,不过闹事的人来了一大堆。”顾岳冲突然又说道。 “什么,有人闹事?”顾明琴大惊,怕什么来什么。 “你猜闹事的人是谁?”顾岳冲故作神秘,看到大姐表情严肃、一言不发的样子,也不敢再开玩笑。向外望了一眼,又凑近顾明琴,压低声音说道,“胡老二。” “是他?”胡家果然是贼心不死。 似乎是顾忌着顾家栋,顾岳冲向外看了看,又压低声音道:“今天我刚一去,没过多久,胡老二就带了一大帮人过来,足足十一二个。他们一来,就要往里闯。我就站在门口,当着他们,问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说什么要开药。我就问他们,开什么药。他们说要什么强筋壮骨的药酒。我就和他们说,根本就没有。他们不信,硬要往里冲。三叔这时候就过来了,和他们吵了起来。胡老二是什么人,无理取闹、蛮横无理,三叔就算是舌灿莲花,也不是他的对手,一下子就把三叔打倒在地,又把岳峰拽了过来,让他大义灭亲、动手打人……” “岳峰真的动手了?” 顾岳冲好像是有些为难,不知如何作答:“这小子……不过我也把他揍了一顿,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顾家的家规。这小子,硬是让我打的不敢还手。”顾岳冲说到这,似乎有些得意,活动了一下手腕,冷冷一笑,“姓胡的居然还想打我,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没想到来了几个东丽人,把姓胡的拉走的。他们说什么,顾氏是慕容大人的地盘,容不得他人寻衅滋事。” 说到这,回头看着顾明琴,又皱起了眉头:“大姐,这是真的吗?” 听了他的话,顾明琴不由地在心里默默地感激慕容秋的体贴,尽管他可能是目的不纯,但他能够这样尽心尽力,在关键时刻,主动站起身,公然支持自己、保护顾氏,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否则的话,别说是司徒远,就算是胡老二这帮子小混混们,就足够让顾氏翻不了身。 “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毕竟答应过慕容秋,保密他的身份,所以在家人面前,顾明琴只能沉默着。 “大姐…...”顾岳冲皱起眉头,为难的、不满地看着姐姐。 轻叹一声,顾明琴抬起头,面对着小弟:“你什么也不要说、不要管,从现在开始,你每日要做的就是去往医馆,直接坐堂,没有病人,你就学习医术,争取三年之内,继承家业;至于现在在这个沪城,顾氏如何存活,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不要管。三年之后,如果你已经有能力继承家业,而且现状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我自然会把一切告诉你。剩下的路由你来走,由你选择,你觉得如何?” 顾明琴说着,目光诚恳地看着弟弟,希望他明白自己的苦心。 对于顾明琴的提议,少年人总是不甘,但内心深处,却也无可反驳,大姐说的不错,现在的自己,不管是能力还是威信,都是差强人意,根本就不足以继承家业,说的不好听一点,甚至连成为坐堂医生的资格都还没有。既是如此,自己又如何能够指责大姐,或是帮她承担责任?惟有长大了,业务强了,能力强了,才足以帮她卸下肩膀上的重担。 “好,大姐,我答应你,三年时间,我一定会努力,不会让你失望的。”顾岳冲义薄云天地说。 听了此话,顾明琴既是感动,也是欣慰。看来,小弟顾岳冲,也是真的长大了…… “咚咚咚……” 顾明琴轻轻地敲敲门,不等对方回复,就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此时,床上的中年男子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她,复又扭过头,理也不理。对于他的无视,顾明琴浑不在意,端起餐盘,走到桌子旁,放在桌子上:“三叔,起来吃点东西吧,要不然睡不着觉的……” “我吃不下。”顾家栋冷声说道,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顾明琴见此,无奈地摇摇头,向他走去,在床边站定,柔声说道:“岳峰年纪还小,想来是为人所迫,不得不为……” “他年纪小,他年纪小?下个月是他的生辰,过了下个月,就十五了,他还说他年纪小?”顾家栋看来是气急了,说到此处,声音尖锐,激动不已。 顾明琴不知如何答复,沉默了片刻,接着说:“三叔,岳峰现在身边是什么人,如果岳峰不听他们的,弄不好就是一死……” “我宁可他死了,也见不得他仗着东丽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他哪里欺男霸女了?三叔,冒昧地问一句,除了今日在医馆里,在胡老二的逼迫下,打了你一巴掌,他还做了些什么?” “这还不够吗,我是他的父亲,他都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他还想怎么样?”顾家栋翻身坐起,坐在床边,拍了拍自己的脸,质问顾明琴,“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从小教他读书写字、为人之道;可到头来,为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他居然背叛祖国,跑到侵略者那里点头哈腰……” “那你想让他怎么办,为了所谓的忠君爱国,挥剑自尽,是不是?”顾明琴厉声反问,“在这个胜负未定、明明还有活路的情况下,你非要让你的儿子一死以表忠心,是不是?三叔,这可是你唯一的儿子,惟一的骨肉,你真的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岳峰如果真的死了,你真的不难过、不痛苦吗?” 顾明琴的质问,让这个中年男子一时愣住了。突然他返过身,趴在床上,捶胸顿足:“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看着三叔如同孩子一般,哭的稀里哗啦,顾明琴心里颇不是滋味,鼻头一酸,也是想哭,但关键时刻,她忍住了。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更何况,自己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陪着顾家栋痛哭流涕、追悔莫及的。顾家栋不同于顾明音、李凤妹,他是自己的长辈,自己也不好安慰,惟有等着他发泄完毕,慢慢地冷静下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顾家栋止住了哭声,猛地抬头,才发现顾明琴还在身后,顿时一愣:“明琴,你还在啊?” 说着话,低下头去,擦拭着眼泪,掩饰着尴尬。 看她冷静了,顾明琴也就开门见山:“三叔,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件事,想恳求三叔助我一臂之力。” “明琴,你这样说,那就太见外了。直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眼角还有点湿润,顾家栋再次抬起袖子,轻轻地擦一擦。 “三叔,事情是这样的,到现在为止,医馆里的药材已经告罄,马上就没有了……” “哦,你说的是这件事啊,我知道,罗大夫和我提起过。”不等他说完,顾家栋就接过了她说的话,“罗大夫和我说,前几日,那个司徒远去了医馆,找你购买药材,你没有,跑去检查,才发现不管是药房、药库、药田,都没什么药材了。依我看,这是一件好事,没有了药材,那个司徒瑞天身中剧毒,自然是必死无疑的。他死了,也算是给与我们当初那么多守城将士一个交代了。” 说到这,顾家栋摩拳擦掌,反而有点兴奋。 原来三叔是这么想的。听了他说的话,顾明琴只觉得怒火攻心,恨不得一拳砸在他的脑袋上。握了握拳头,抑制住心里的怒火,抬头看着顾家栋,反问一句:“那顾氏如何存活,真的要关门大吉吗?” 被这么一问,顾家栋愣住了,面对着这个当家做主的侄女,一时间理屈词穷,竟说不出话来。 语重心长般,顾明琴点点头:“三叔,我知道,对于这帮东丽人,你恨之入骨,我也一样;可现在大局已定,我们没有武器,没有高手,如何反抗?你以为我们断了司徒瑞天的救命草药,他就必死无疑?现在一半的华夏大陆落在她们手里,他们想要什么药材得不到?别的不说,还有一个陈锦显。我敢保证,大部分的常用药材,在他那里应有尽有。只要有药方,司徒瑞天就死不了。” 顾明琴说到这,语气笃定,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说得有理,顾家栋仔细一想,不由得连连点头。 “还有,你以为司徒远突然来到医馆、购买药材,真的是临时起意,或者迫不得已?”顾明琴反问,摇摇头,“司徒远在沪城这么久了,顾氏的药库情况,还有多少药材,他会不知道?” “你是说,他是故意的?” “极有可能。”顾明琴重重点头,非常肯定。深吸一口气,又道,“虽然我琢磨不出司徒远这般目的是什么,但很显然,他不放心我,担心我在司徒瑞天的药材里下毒,或者是做其他文章。要不然,也不会让佟大夫和三叔你一同前去。”顾明琴说着,回头,深深地看着顾家栋。 “我不去,我是不会和他佟之厚合作的,不管是干什么。”顾家栋坚定地说道。从床边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点点星光,他感慨万千地说道,“当初大哥为人所害,这个佟之厚不告而别,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眼下突然回来了,竟是和东丽人为伍。现在想想,越发觉得可怕……” 回头看着顾明琴,男子皱起了眉头:“明琴,你说当初大哥的死,会不会和他……” “害死父亲的是陈锦显,和佟大夫无关……” “那你如何解释他佟之厚摇身一变,成为了东丽人的心腹?”见顾明琴没有认可,顾家栋非常生气,厉声质问道,赌气一般,故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事到如今,应该把话说清楚了。顾明琴想着,深吸一口气,点头说道:“三叔,你说的不错,佟大夫当初的不辞而别,的确是和父亲的死有些关系,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提前知道了杀人凶手、杀人动机,因为他知道,要报仇,并不是把陈锦显绳之以法那么简单。因为他和父亲一样,早就加入了烽莲教……” “不可能,大哥加入烽莲教,你开什么玩笑?”顾家栋厉声打断她的话,背着手,来回踱步。 “方捕快亲口告诉我的。” 此话一出,顾家栋怔住了,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顾明琴,皱起眉头,仍旧是难以置信。 顾明琴却是不管不顾,紧接着说下去:“方捕快和我说,在烽莲教里,父亲一般情况下是作为医者,救死扶伤。那里的人,如果有人受伤严重,就会想尽办法把他们送到沪城,送到父亲这里,给他们治病,治好以后,再悄无声息的送出去;除此之外,还有每次父亲出去购买药材,都会悄悄地送给他们一些……” “这些事,大哥可从来没有说起过啊……” “可能是因为太危险了,阿爹不想让我们知道,不想让我们担心。”顾明琴抿了抿头发,难为情般地说道。看了眼顾家栋,对方仍旧是眉头紧蹙,似乎还是半信半疑。于是他就接着说道,“其实方捕快来到沪城,就是为了和父亲取得联系,没想到晚了一步……” 说到这,再次想起父亲的死,顾明琴又是一阵鼻头发酸,又是一阵心痛。她低下头,想让自己平静一下,可等了半天,却不见顾家栋开口,抬头看他,只是来回踱步,看得出心烦意乱。父亲的事,顾明琴也说不了太多,毕竟自己了解的也有限,剩下的,牵扯到慕容秋,又不能说…… “三叔,其实这一次,让你出去买药,也是想乘此机会,和外面的烽莲教组织取得联系……” “顾明琴,你真的相信你父亲加入了烽莲教吗?”顾家栋停下脚步,突然回头,反问顾明琴。 这个三叔心之所想,顾明琴也可以猜到一二,于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顾明琴什么也没说,顾家栋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责怪。返过身,看向窗外,叹着气说道:“明琴,你可知道,父亲和叔叔平生夙愿是什么,不仅是拥有自己的医馆,让顾氏扬名立万、永垂不朽,还有就是登堂入室、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所以顾氏的子弟,小时候除了学习医术,还有就是之乎者也,考取功名。想当初,大哥对于那些岐黄之术,可谓是一点就透,颇有灵性,于是父亲和叔叔注重培养,让他继承家业;而我,读了一两年,却还是一窍不通,却对八股文字,兴趣盎然。所以放弃就把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重担,压在了我的身上。只可惜……” 顾家栋摇摇头,后悔万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只是考了一个秀才,就再也不能更上一层楼了。 突然间话锋一转,顾家栋询问顾明琴:“你说这样一个书香门第的医药世家,会与那般盗贼流寇、乌合之众为伍?” “三叔,在你眼里,那些人是流寇、是强盗,是乌合之众,可在我心里,他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吃不饱穿不暖、随时可能饿死街头的可怜人罢了。而这样的人,现在在我们沪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顾明琴正色说道,看着自己的长辈,声音低沉。 顾家栋微微一愣,不由地皱起了眉头,看着顾明琴,等着她继续。 “烽莲教为何而生,为什么这么多年,剿灭不禁,就算是死了一个李大王,还是有人愿意加入其中,他们图什么,很简单,一口饭、一件衣服,仅此而已。”顾明琴说着,停了停,看了看顾家栋的颜色,又说道,“三叔,你希望忠君爱国,我理解。可俗话说得好,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如若这是一个太平盛世,一国之君勤政爱民,还有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做什么乌合之众……” “顾明琴……”顾家栋压低声音,呵斥一声,“你给我小声一点,这话如果让人听见……” “谁能听得见?就算是听见了,能怎么样,跑到皇帝面前,告发我顾明琴欺君罔上?可是当今皇上在哪儿,三叔你知道么?三个月前,京城沦陷,那个傀儡皇帝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让那些东丽恶贼在京城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样的君主、这样的帝王,还有什么可以仰仗的?我相信,骂他的人就不是我一个人。既然自愿当缩头乌龟,就不怕人骂,这是他该受的。” 顾明琴说着,杏眼圆睁,怒目而视。 平静了一会,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顾家栋:“三叔,你几十年来致力于考取功名,报效朝廷,朝廷上的尔虞我诈、贪污腐败,你比我更清楚。为什么你五年前就放弃了考试,不是因为你考不上,而是因为你非常清楚,就算是取得了功名,你也无法实现抱负。因为你不懂得阿谀奉承,不愿意官官相护,你不会讨好,就没有一展拳脚的机会。而你更不愿意贿赂、收买那些个官员。所以,就算是你学富五车、才学卓越,这个功名,你也是拿不到的。三叔,我的这些话,说得对吗?” 顾家栋听罢,惊得呆在那里了。自己的这些隐秘心思,从来没有和人说起过,哪怕是酒后吐真言。可万万没想到,顾明琴居然看的如此透彻。 不过顾明琴既然看出来了,顾家栋倒也不想再隐瞒、再狡辩了,能说出刚才那番话,证明这丫头已经不是普通的孩子了。认命地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些年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不问世事,的确是对朝廷的一些做法绝望了。明琴啊,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想当初我去参加乡试,考完以后,就留在那里等待结果,却是……” 摇摇头,顾家栋一声叹息:“其实考不上,也没什么,毕竟强中更有强中手。可后来我才发现,那些高居榜首的都是一些官宦子弟、有钱人家。他们平日里逗猫遛狗、花天酒地,基本上不可能窝在客栈里埋头苦读。而就是这些人,到了最后,居然是名列前茅,而我们这些寒窗苦读的有志之士却是名落孙山。” “当时我就觉得有猫腻,经过多方调查,我才知道这些人早早就准备了礼金,贿赂了那些考官,以至于李代桃僵。”顾家栋说着,闭上眼,好似痛苦万分。沉默了好一阵,才叹了口气继续,“其实按照我们顾家的家底,拿钱砸给一两个考官,买一个功名,不是什么难事,可我实在是不愿。几十年的寒窗苦读,难道还比不得黄金万两?” “从那以后,我就放弃了,再也不为那虚假的功名而努力,而是学着古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顾家栋说着,回过头来,重新看着顾明琴,认真道,“明琴,你可以嘲笑我逃避现实、没有担当,但是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如何改变这个世道?众人皆醉我独醒,有什么用?” 听了这般感叹,顾明琴差点笑出声。你是采菊东篱下?请问,你的菊花种在哪里?想当初,你一天到晚呆在房间里,除了读书,就是读书,若不是我逼你出山,你恐怕现在都不知道什么叫柴米油盐贵。 “即使是这样,我们也不能和那些乌合之众为伍。” 就在这时,顾家栋一个激动的声音,惊醒了沉迷中的顾明琴。抬头看他,他皱着眉,似乎苦口婆心— “明琴啊,我知道那些人可怜,世道不公,不得不落草为寇。可说来说去,终究是强盗土匪,干的了什么,能成大事吗?当今皇上虽然昏庸无能,朝廷上下虽然是奸佞当道、外戚专政,可那只不过是暂时的。我听说,当今皇上的四皇子冰雪聪明、勤奋好学,如果有朝一日继承皇位,说不定……” “三叔,据我所知,当今皇上也不过而立之年,正是春秋鼎盛,那所谓的四皇子,充其量和岳冲一般大小,什么时候能继承皇位,什么时候能改变局面;更何况,当今皇上弃城而逃,那四皇子如果真的是爱民如子,想要做一个好皇帝,为什么没有留下来,组织族人一起御敌,他不是也逃之夭夭了吗?” 顾家栋听后,无言以对,无奈地摇摇头。 “再说那烽莲教,从兴起到现在,也有二三十年了吧,比我的年纪还大。这说明什么,二三十年前,他们就因为朝廷腐败、民不聊生而揭竿而起,组织起义,这难道是因为换一个继承者,就可以避免的吗?这二十多年,换了多少个皇帝,可到头来,烽莲教还是存在,并且愈演愈烈,即使是李大王死了,仍然有人打着他的旗号,仍然有人愿意加入他们。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三叔,你读圣贤书、忠君爱国,自然也希望你的家人和你一样;可问题是,现在的那个君王,值得我们忠诚、值得我们爱戴吗?关键时刻弃城而逃,毫不顾惜自己的子民。这样的君主,有什么值得忠诚,不过是愚忠罢了。三叔,纵观历史,改朝换代,那是家常便饭。现如今,烽莲教的教徒越发壮大,再加上内忧外患,帝国入侵,或许是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顾明琴说到这,也禁不住一声长叹,看向窗外,目光茫然。 顾家栋此时却是嘴巴微张,露出震惊之色,这顾明琴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太大胆了吧。 顾明琴没有回头,只是看向窗外,自顾自地说:“三叔,你说得对,或许他们是为了让我配合,信口胡说,反正父亲已经被害,死无对证,到底有没有参与烽莲教活动,我也无从印证;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是唯一一个我们可以联系的外部武装力量,利用他们,和他们里应外合,才有可能赶跑沪城的东丽守军。” 说完,回头,再次看向顾家栋,盼望他的理解、认同。 顾家栋皱着眉头,又一次来回踱步,显出矛盾之色。随后停下来,看向顾明琴:“烽莲教的教徒只不过是一帮贩夫走卒、吃不饱饭的可怜之人,恐怕连武器都没有,他们如何对付这些守备精良的东丽士兵……” 顾明琴低下头,沉思片刻,才摇头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想来是联合抗倭的军阀,和他们联合起来,里应外合,各自发挥作用吧。”说到这,顾明琴重新抬起头,看着三叔,“三叔,事到如今,朝廷上的援军,我们是指望不上了。想当初,贺大人向京城里发了多少飞鸽传书,请求增援,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顾家栋再次沉默了,转过身,慢慢地踱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捋着胡须,像是在考虑着。 “这件事非同一般,我想好好考虑一下。”顾家栋若有所思地说道。 看三叔情绪有些松动,顾明琴非常高兴,想也不想,就答道:“那好吧,三叔你好好考虑,不过时间不能太长,一来医馆里现存的药材支持不了多久;二来,他司徒远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听到此话,顾家栋有些意外,抬头,吃惊地看着顾明琴,却见她满脸严肃,神色不像是开玩笑。所以纵然是心有不甘,也只能点头答应。这叫什么,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我听说,岳成马上就要和那个陈大小姐成亲了?”顾家栋又换了一个话题。 顾明琴微微颔首:“后天吧,请柬我已经收到了,不过我撕了。” 突听此话,顾家栋先是愣住了,然后抚掌大笑:“撕的好,撕的好,陈家先是害死了大哥,然后又害死了叔叔,现在更是通敌卖国、做了汉贼,他们和我们顾家那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他们家就算是有天大的喜事,我们都不能去。”说到这,突然停下,哀叹着摇了摇头,“我就不明白了,岳成那小子怎么就那么固执,天下间那么多女孩,还就非她不娶了。吃了迷混药了,难道他忘了,自己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回头看着顾明琴,微微皱眉,希望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顾岳成深入虎穴之事,自然是不能说的。所以此时此刻,顾明琴唯有沉默。 见顾明琴不答,顾家栋有些失望,但也可以理解,毕竟,为了这个家,明琴和岳成已经反目成仇了,自己还能要求她什么呢。只能说是人各有志吧。想到顾岳成,顾家栋还是忍不住提醒明琴:“陈锦显父女俩心狠手辣、唯利是图,现在又有东丽人撑腰,你撕毁了他们的结婚请柬,又摆明了不去参加婚礼,可谓是大大的得罪了他们。所以你千万要小心,时刻防备着,他们对你不利。” “三叔,你放心,我会小心的;而且他们顾忌着慕容秋,绝不敢轻易对我下手。”顾明琴非常笃定。 “慕容秋……”听到这个名字,顾家栋又一次皱起眉头,显露出不安之色。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这一句话,堵住了顾家栋接下来所有的质问,他闭上嘴巴,看着面前的女孩,女孩脸上的自信、恳求,容不得他再起怀疑。女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换成自己,能怎么样? “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顾家栋温言劝道。 “那我就回去了,三叔,你也早点休息。”见长者微微颔首,顾明琴也不多说什么,轻轻地一俯身,径自走到门口,打开门离开了。 顾明琴离开时,替自己关闭了房门,坐在凳子上,看着前方紧闭的房门,顾家栋眉头紧蹙,越发不安。刚才的话没说出来,让他如鲠在喉,越发不痛快。那个慕容秋明显的表现出了对顾明琴的好感,可顾明琴对于他,到底是什么心思?顾家栋思及于此,有些心惊胆战。 按理说,顾明琴这个年纪,早就应该嫁做人妇了。当初,若不是顾家梁去的突然,说不定明琴现在已经是大少奶奶了。当然,就目前的情况,顾家栋也不会同意明琴嫁入杜府,他杜白文甘做汉贼、引狼入室,害死了保家卫国的贺孟宇,其罪当诛,顾家岂能与他为伍? 刚才,自己躺在床上,无意间听见岳冲和明琴说的话,好像是杜少航如今跪在家门口。这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吵架了吗?刚才顾明琴在这儿,自己倒是忘了询问了。算了吧,就算是自己不说,明琴也是不会同意和杜家的婚事的。 可话又说回来,明琴已然不小,再这样耽误,恐怕就变成老姑娘,真的嫁不出去了。 只是在这个沪城,除了杜少航,还有什么选择?原来还有一个方敏,只可惜……要说沪城的大部分年轻人,除了街头混混,许多人当初都加入了守城部队,在沪城沦陷的那一天,壮烈牺牲,剩下的只是些老弱病残、妇女儿童,还有的人参与反抗,也已经死于非命。这么说来,顾明琴的终身大事,恐怕真的要耽误了。 思及于此,顾家栋懊恼不已,如果自己早日奋发图强,在顾家梁在世的时候,就参与到医馆的生意上来,说不定就可以在最快的时间里,帮助叔叔把顾氏撑起来,而不是把所有的重担、所有的责任压在顾明琴一个孩子的身上。想到这,越发自责,禁不住用手砸了砸脑袋。 算了吧,顾明琴的终身大事,自己就不要参与了,一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明琴已不是孩子了,对于自己的终身幸福,说不定早有考虑,用不着自己担心;二来,如今的日子,可以说是危机四伏、朝不保夕,还有什么资格去考虑儿女情长,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闭了闭眼睛,顾家栋重新让自己平静下来。现在对于自己来说,最该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沪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鞭炮声阵阵,如同过年一般,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的东丽士兵,和街头混混。他们喝酒聊天、哈哈大笑,觥筹交错,仿佛是在庆贺一个伟大的日子。而那些个平日里躲在角落里、墙根下的乞丐孤儿居然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都没有了。 顾明琴站在医馆门口,故作无意的四处张望,寻找那些个熟悉的身影,没有,一个都没有。这令顾明琴莫名的不安起来,这十有八九是司徒远的授意,可问题是,他们把这些无家可归之人,转移到了那里?顾明琴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司徒远提起过的那个孤儿院,会不会是在那个地方? 孤儿院是自己提议的,出场地的却是杜白文。杜白文随同东丽军队重回沪城,第一件事就是搜刮民财,将许多不愿意和东丽人合作的富人家的院落据为己有,然后就开始讨好东丽人,慕容秋的那个新居,便是杜白文借花献佛,司徒远自然也有。否则的话,杜白文几次找自己的麻烦、借着司徒远的名义搜查顾府,虽然都被呵斥,可到头来,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可见他和东丽人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密切。好在,自己掌握着司徒远最想要的东西,掌握着司徒瑞天的生死,否则的话,这顾氏恐怕早就成为了他人的囊中之物。 因为现在沪城大部分的宅院,所有者都是杜白文,所以那孤儿院的场地,非他莫属。吃进去的东西,当然不会吐出来,但毕竟是司徒远的一声令下,杜白文也不能违背,扭扭捏捏半天,终于“贡献出”了一个宅院。那个地方,顾明琴去过,地方偏僻,房屋老旧,据说那里的主人三年前就离开了沪城,早就无人居住。 也就是这样一个破旧不堪的大宅院,杜白文才会考虑再三,贡献出来。不过,既然司徒远没意见,顾明琴也无话可说。慕容秋马上就要离开沪城了,眼下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和这些人起太大的冲突。好在,孟氏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司徒远也没有过来质问,想是慕容秋已经安排妥当。 这样想着,在顾明琴心里,对于那慕容秋,又不由地起了一阵感激。 现在路上的乞丐孤儿不见了,想是转移到了孤儿院。为了确认,顾明琴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看看。 “明琴,你快过来看看,看看还需要什么?” “哦了,来了。” 和外面的热热闹闹比起来,医馆里却是冷冷清清。其实,医馆里的人也不少,顾明琴、顾家栋、顾岳冲、顾明音、李凤妹、顾忠,还有赵罗二人,可以说顾氏所有的人都集中在这个地方。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两天以后,出城买药之事。 顾家栋最终答应了顾明琴的要求,通过出城买药,和城外的烽莲教徒取得联系。尽管还是不愿意和这些乌合之众混在一起,可眼下沪城沦陷,援兵不到,想要反抗,也只能屈服于现实。顾明琴有句话说的不错,烽莲教虽然是农民起义,可他们抗倭的决心却是坚定不移的。 顾明琴走过去,接过赵文明手中的药材清单,仔细地看了看,禁不住点点头:“好了,就是这些了,基本上是常备药材。不过,药材的购买量增加一倍。” “什么,增加一倍?”赵文明吃惊。 顾明琴继续说:“世道混乱,外面都在打仗,出去一趟,非常不易。既然有机会,那就多买一点,反正我们开医馆的,保存药材不是什么难事。” “可问题是,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啊?”顾家栋突然开了口,作为购买人,家里的财政情况,他最清楚不过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一听这话,顾明琴沉默了。之所以想要多购药材,一方面是未雨绸缪;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救人。现如今,大部分的城民因为吃坏了肚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因为没钱看病,只能默默地等死。顾明琴有心相助,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材,治什么病? 可现在能够出城买药了,又出现了金钱的问题。让顾明琴皱起眉头,一筹莫展啊。 “大姐,我觉得你可以直接去找司徒远要钱。”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开口,引得众人纷纷回头看她。李凤妹也是毫无惧意,轻咳一声,直截了当地说道:“顾氏买药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治好司徒瑞天体内的毒素,没有药材,如何解毒,就冲这一点,他司徒远也不可能一毛不拔。” 一语点醒梦中人,顾明琴听罢,眼前一亮,让司徒远出钱,有何不可,两人现如今可是合作关系。 “可问题是,那些东丽人掠夺成性,无恶不作,让他们主动掏钱,可能么?”顾家栋提出质疑,不由地转头去看向李凤妹。 李凤妹似乎也没有主意,只能望着顾明琴,等着她自己的决定。 顾明琴低下头,思忖一阵,点头答应:“好吧,我去找他商量,让他出点血。” 见顾明琴接纳了自己的建议,李凤妹不由地点头,露出欣慰之笑。惟有顾家栋仍旧是眉头紧锁,很是不安:“可以吗,能不能不去,我担心……”看着顾明琴和司徒远、慕容秋两人越走越近,顾家栋心里的不安越是加剧。慕容秋对顾明琴显然是有所企图的,那那个司徒远,会不会也是如此?让顾明琴单独去与他们接触,有没有可能发生意外? 顾家栋想将自己担心的情况说出来,但碍于众人都在,倒是不好开口了。 顾明琴自然猜不出三叔心中的弯弯绕,只当她是没有把握,于是就信心十足地劝慰道:“三叔你放心,那司徒远为了替父解毒,必然会仰仗我们顾府,顾府出城购买药材,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他父亲,就冲这一点,司徒远必然不会直接拒绝。就算是没有马上答应,我相信也会有商量的余地。” 顾明琴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好当众反对,何况有些话不能当众明说。于是他点点头,答应道:“那好吧,我们找他去要钱,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去。” 三叔也要去?突听此话,顾明琴有些吃惊,也有些担心,怕凭着三叔耿直的脾气,会得罪司徒远。可三叔接下来的理由却又让顾明琴一时之间无法反对— “出城购买药材的人是我,需要多少钱,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顾家栋拍着胸口,志得意满。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顾家栋想利用这件事,自己接触东丽人,尽可能让顾明琴避免司徒远等人的觊觎。 顾家栋这样的理由,让顾明琴倒是无言以对,反驳不得。不由地向李凤妹看了眼,对方只是撇了撇嘴,尽是无奈。顾明琴本想着先去和慕容秋商量一下,让他从旁协助。现在顾家栋要去,而且是明天早上就去,自己也不可能提前去和慕容秋商量,只希望慕容秋聪明一点,如果在场,相互配合一下。 看着对面的三叔信心满满的表情,顾明琴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声,点点头,正准备作答,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陡然而起,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那陈思婉身着嫁衣、头戴凤冠,气势汹汹的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不用看,目标肯定是顾氏医馆。在她的身后,陈锦显、司徒远、杜白文等人浩浩荡荡。 都来了?陈思婉唱的哪一出?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撕了她的请柬,拒绝了两个人的婚宴? “大姐……”一看见陈思婉,顾明音就条件反射一般,浑身颤抖、哆哆嗦嗦,下意识地走向顾明琴,仿佛她对她而言,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在关键时刻,却被李凤妹拉住了。 顾明琴回头看她,安慰道:“明音,你放心,有我在,她不敢放肆。凤妹,带她去内室。” 李凤妹点点头,拖着顾明音向里走,一面走,一面安慰:“明音,不会有事的,乖,别那么紧张……” 眼看着二人入了内室,顾明琴整了整衣服,便向门口走去。 “明琴,到底出了什么事?”顾家栋不解又不安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顾明琴摇摇头,也是满脸疑惑。陈思婉这般气势汹汹而来,原因何在,顾明琴的确不知。如果是因为请柬之事,或者是拒绝参加婚宴之事,两天时间,足够她跑到自己面前找自己的麻烦了,为什么今日才来,这可是她大喜的日子,跑过来闹事,很吉利吗? 余光中,有人从身后冲了上去,顾明琴急忙抓住。 “大姐,让我去。”一看见有人针对顾氏,而且还是杀父仇人,顾岳冲年轻气盛,不由地热血沸腾,本能地就要冲上前拼命,现在被顾明琴一把抓住,让他很是不爽,使尽全身力气,试图摆脱。 “冷静,我们不能先发制人,让人拿了把柄。”顾明琴死死地抓住弟弟,凌厉的眼神紧盯着对面的陈思婉,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顷刻间,陈思婉已经走至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顾明琴,你这个蛇蝎毒妇,我和你拼了。”说罢,对着顾明琴就冲了过去,就在这时,只觉得膝盖一痛,腿部一软,“扑通”一下,刚才还面目狰狞的陈思婉竟直接跪在了顾明琴的面前。 所有人顿时一愣,随后便是一阵哄堂大笑。 发出笑声的自然不可能是司徒远等人,而是得意万分的顾家人,尤其是那顾岳冲,笑得前仰后合,半天止不住。最后还是顾明琴首先停止了笑声,轻轻地一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住口。慢慢地、踱步来到陈思婉面前,唇角轻扬,禁不住一阵冷笑:“陈大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一拜高堂吗?对不起,你弄错了,我不是你的高堂,因为自从他顾岳成选择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起,他就不是我顾家的子弟。” 说罢,抬起头,注视着对面的男子—顾岳成。 四目相对片刻,顾明琴再次转向陈思婉:“如果你想磕头认错,让我把杀父之仇、叔公之仇一笔勾销,那就是白日做梦。除非你们父女二人以死谢罪、在我面前挥剑自尽,否则的话,这个仇恨将是生生世世、你死我活。”说完,杀人一般凌厉的眼神逼视着父女二人。 陈锦显似乎是害怕了,惊得连连后退,而陈思婉却还是咬牙切齿,激动不已,此时,顾岳成已经将她扶起,并死死地拉住。饶是如此,陈思婉依旧是不断地试图,向着顾明琴冲过去:“顾明琴,你这个贱女人,毒妇人,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一百个男人把你睡个遍……” 陈思婉话还没说完,一个狠狠的巴掌就对着她挥了过来,打的她一声惨叫,仆倒在地,连身旁的顾岳成都没有拉住。趴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 “泼妇。”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陈思婉清醒过来,慢慢地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慕容秋寒气逼人的冷宫,布满了杀气,让她由不得浑身发颤,连自己是如何被人扶起来的都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顺着力量,慢慢地从地上站起,眼睛随着慕容秋,慢慢地走到了顾明琴身边。 “思婉,你没事吧?”陈锦显好像现在才关心起女儿,跑到她身边,上下打量着,并关心的询问。回过头来,就斥责起了顾岳成,“顾岳成,你是怎么了,你是木头吗?思婉可是你的新婚妻子、结发妻子,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姐姐这般无理取闹的欺负你的妻子……” “陈大夫,陈大夫,这你就说错了,刚才动手打人、厉骂‘泼妇’的,可不是顾女医,而是我,慕容秋。”慕容秋主动站出来,指着自己,解释道,大有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意思。 陈锦显顿住了,不管怎么样,慕容秋可是地地道道的东丽贵族,是自己得罪不起的。所以对于他的“解释”,自己也不好反驳。 陈锦显不说话,慕容秋可不放过机会,只是接着问道:“陈大夫,你刚才说什么,顾女医是无理取闹?呵呵,到底是哪一个女人跑到人家家门口,二话不说,就是破口大骂?” “明明是她顾明琴先惹起祸端。”陈锦显强做分辩。 “就算是顾女医引起的,可人家还什么也没说呢,说不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你女儿一上来就指着别人的鼻子,污言碎语、乱七八糟……”说到这,慕容秋突然停了停,回头看了眼顾明琴,随后又接着说道,“我承认,顾女医刚才说的话的确是不中听,如若陈大夫觉得是侮辱,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我觉得比起陈都尉口中的肮脏之词,顾女医刚才所言,好听了一百倍、一千倍。在我看来,能说出那样污言秽语的女人,除了泼妇,再无其他。” 说到最后,慕容秋不仅加重了“泼妇”这个词的语气,但带着警告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陈思婉,别把我惹急了。 第517章 陈思婉怕了,没来由的,又是一个哆嗦。 陈锦显还是不服:“慕容大人,你这话……” “好了,都别说了。”一直是冷眼旁观的司徒远终于开口了。慕容秋倒是识相,立马闭了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听候吩咐。陈锦显却还是不甘心,将要开口,却被司徒远眼睛一瞪,只得沉默了。看没人说话了,司徒远这才回过头,望向顾明琴,“事到如今,顾女医真的不打算做些解释吗?” 顾明琴失笑:“这是怎么回事,明琴还没弄清楚呢,如何解释?” “顾女医不知道?”司徒远蹙眉发问,这顾明琴在装傻充愣吗?可为什么看起来不像,在她的脸上,竟不见一丝惊慌。余光中,陈思婉又愤怒地试图问清楚,他看也不看,只是轻轻地一挥手,便不理会了。 顾明琴仍旧是坦然:“司徒大人,刚才的情景,诸位亲眼目睹,这位陈家大小姐一跑到医馆门口,就大吵大闹,说我是……”污言碎语说不出口,顾明琴刻意停了停,瞥了眼那陈思婉,接道,“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到现在为止,明琴仍是一头雾水,搞不清陈小姐为何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跑到顾氏门口,泼妇骂街。” 最后四个字,顾明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四个字自然激怒了陈思婉,她伸出手,指着顾明琴,破口大骂:“你说谁呢,谁是泼妇骂街,我和你拼了……” “顾岳成,拉住你老婆,否则我连你一起打入大牢。”司徒远威胁道,并狠瞪一眼陈锦显。 不仅是顾岳成,就连那陈锦显也怕了,急忙拉住陈思婉,死死地控制着她,任女人死命的挣扎,两人就是不松手。 见陈思婉再次被人控制了,司徒远又回头,看向顾明琴,悠悠道:“顾女医,陈都尉这般所为,的确是有失体统;可大喜的日子,遇到那样的事,实在是……”轻轻地摇摇头,好像是非常可惜。回过神却发现顾明琴面无表情,对方如此冷静,不禁让司徒远再次蹙眉,“顾女医真的不知道缘由?” “不知道。”就这三个字,绝不多言。 看了顾明琴半天,司徒远也辨不出是真是假。仔细一想,作罢了,不如开门见山。这样想着,轻轻地挥了挥手:“抬上来吧。” 什么东西,居然还要抬上来?顾明琴奇怪,本能地回过头,看向身边的家人,对方都是一脸茫然、不明所以。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顾明琴抬头一看,竟是四个人抬着一个巨大的石英钟艰难地走了过来。“咚”的一声放在了地上,那一瞬间,甚至让人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情不自禁地,顾明琴走上前,观察着这巨大的石英钟,石英钟通体为琉璃包裹,在阳光下,呈现出闪闪发亮的色彩,绕眼夺目,让人不由地流连忘返,舍不得移开目光。 看到顾明琴震惊的表情、目不转睛的样子,司徒远不由地蹙眉,难道她真的不知道、没见过?细细一想,开口探问:“顾女医可认得此物?” “没见过,但我们顾家曾经有一个差不多的。”顾明琴如是答道,眼睛仍旧没有离开面前的石英钟,太漂亮了。 “哦?”蹙眉看着顾明琴,示意她继续。 顾明琴回过神,面对司徒远,平静地答道:“二十多年前吧,祖父医好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外来客商,那客商家财万贯,他感激于祖父的救命之恩,不远千里,送来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石英钟。虽然没有这个制作精美,倒也是光彩夺目。祖父和父亲一直是舍不得用,于是就存在家里的库房吧……只可惜,前不久的战乱,明琴和家人四次逃散,来不及整理这些旧物,以至于回去以后才发现,那个宝物已经不见了踪影。看起来应该是被人抢去了。” 顾明琴说着,愤怒的目光不由地落在陈锦显、杜白文两人身上,意欲所指。 顾明琴的余光,司徒远看在眼里,呵呵一笑:“顾女医尽管放心,不管那东西身在何处,本官一定会竭尽所能,查明真相,将此物归原主。” “多谢司徒公子。”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司徒远轻咳一声,将要开口。却暂时停住了,打量着顾明琴,又是试探,“顾女医真的不知道此物?” 顾明琴轻轻摇头:“不知道、没见过。” 似乎是确认了,司徒远才开始所谓的言归正传:“顾女医,今日是陈都尉和顾大公子大喜的日子,你应该知道。按理说,应该是喜气洋洋才对。可自从顾女医的这件礼物一到,这事情可就变了味了。”司徒远说着,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石英钟,随后又提醒道,“顾女医,你应该知道,送钟,如同送终。”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望向顾明琴,他们或愤怒、或冷笑、或震惊。 顾明琴就是如此,震惊:“司徒大人,你说什么,这石英钟是我、我送的?” 司徒远微微颔首,正要发话,还没开口,便听见那陈思婉激动的声音在身后乍然而起— “顾明琴,你别装傻充愣,你这个蛇蝎毒妇,分明就是不想让我和岳成哥过好日子,诅咒我们,我真的想杀了你……”陈思婉说着,激动地就要往前冲,似乎真的想和她拼命。顾岳成在她的身后死命的拉着她。与此同时,慕容秋也向前一步,站在顾明琴面前。 司徒远最烦如此,回头瞪了眼陈思婉,并暗示陈锦显看好她。这个陈思婉,越来越沉不住气,果然是女人,喜欢感情用事。 “你们怎么知道这东西是我送的?” 司徒远还没来得及开口,顾明琴竟先说话了。回头看她,顾明琴依然平静,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难道早就准备好了? “顾明琴,你别不承认,礼单上可是白纸黑字写着你的名字……”杜白文突然开口,激动万分地说道,仿佛是在替人不平。 “礼单在哪里,我想看看。”顾明琴根本就不理他,只是面对司徒远,提出这个要求。 司徒远半眯起眼睛,打量着她。让他奇怪的是,来了这么久了,除了初听时的震惊,其他的时候,顾明琴都是平静异常,仿佛是与己无关。是早有准备,还是的确无辜?司徒远看不透,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顾明琴,并且静静地看着她。 顾明琴接过,仔细地看了眼,随手还给司徒远:“不是我写的,不是我的字。” “不是?”司徒远接过来,又看了看。 “顾明琴,差不多得了,别再狡辩了,证据确凿,认了得了,司徒大人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着。”杜白文再次警告。 顾明琴冷笑:“杜员外,这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是顾家倒台,甚至是满门抄斩,你能得到什么,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值得吗?”说罢,轻轻地挑了挑眉,显得不屑一顾。 “你……”杜白文又被气着了,指着顾明琴,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明琴懒得理他,回头对赵文明吩咐了一句,对方马上明白,走过去,拉开抽屉,拿出一张药方,递给了顾明琴。顾明琴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又递给司徒远:“司徒大人,这是我亲手写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当面再写……”不由分说,随手拿起纸笔,写了几个字,递给了司徒远。 司徒远拿过来,不用仔细地对比,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几个字,大相径庭,并非出自一个人的手里。 “就算不是你亲自写的,你也可以找人代笔。”杜白文适时开口,直击要害。 司徒远一听,醍醐灌顶,对啊,他说的有道理,仅凭字迹,说明不了什么。思及于此,重新抬头,面对着顾明琴,正要开口,不曾想,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 “大姐,你太过分了。”发出喊声的是顾岳成,此话一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他颤抖着手,指着顾明琴,含着泪说道,“大姐,你知道么,当别人告诉我,你送来了贺礼,我是多么高兴、多么开心,我心里想着,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一家人;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没想到……” 指着顾明琴,顾岳成满脸愤懑,怒得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觉得这东西是我送的?”顾明琴看着弟弟,轻声问道,真的是误会了吗? “不是你还会有谁?”这一回说话的就不是顾岳成,而是顾家韦。只见他从人群中走出来,点头哈腰地向着司徒远拱手一拜,在顾明琴看来,毫不谄媚,让人恶心。此时,他却指着顾明琴,不耐烦地斥责道,“明琴,你真的是太过分了,岳成好歹也是你的亲弟弟,你如此诅咒他,你还是不是人……” “你给我闭嘴。”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响起,众人纷纷抬起头来,见一人绕过顾明琴,大步流星的走上前,站在医馆门口,众人面前。 “三叔……”看到顾家栋这般冲动,顾明琴急忙扯了扯他的衣服,试图把他拉回来。却不想,顾家栋却毫不客气的甩开了他的手— “你不用管我。”顾家栋头也不回,指着面前的顾家韦,“你,你,还有你……”伸手一指,把顾岳成、顾岳峰也包括在内,朗声说道,“我早就说过,从此以后,你们不再是我顾家的子弟,我们顾家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老三,你疯了吧?”顾家韦睨了他一眼,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我没有疯,我活了这么多年,现在这个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比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顾家栋义正言辞,激动不已。喘了几口气,慢慢地平静,指着顾家韦,“前几日,你带一群强盗搜查顾府,打伤自己的兄弟、侄子,如此吃里扒外,怎么可能成为顾氏的子弟?” “我……”顾家韦理屈词穷,自然是哑口无言,尤其是面对顾家栋凌厉的目光,更是吓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还有你……”顾家栋指着顾岳成,愤怒地质问道,“陈锦显是什么人,陈思婉是什么人?他们害死了你的父亲,害死了你的叔公,如今你却是认贼作父;你这样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之人,同样也没有资格做我顾家的子弟。” 听了这话,好像是震惊万分,顾岳成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三叔,哆嗦着嘴,竟是说不出来。 “还有你……”最后,顾家栋指着自己的儿子,颤抖着手,愤怒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控制不住一般,泪水缓缓地落下。 眼见着父亲生气了,顾岳峰也是微微张嘴,本想说点什么,无意间扑捉到慕容秋的目光,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他强迫自己闭了嘴,把头低下,轻轻地后退几步,再也不敢去看父亲。 司徒远走上前,看着那情绪激动的顾家栋,不由地嘴角上扬,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顾三老爷,你消消气,消消气,小孩子家不懂事,你别见外。顾女医,劝劝顾三老爷。” 对于司徒远,在顾家栋心里,可谓是厌恶之极,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为死去的父老乡亲报仇雪恨;但自认,没这个本事。本来想讽刺几句,突然间胳膊一紧,回头一看,竟是顾明琴渴求的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冷静下来后,面对司徒远,他非常平静地说道:“司徒大人,我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顾岳成娶了陈思婉,那就是认贼作父,再不是我顾家的子弟。他成亲,我们去都不会去,又怎么会赠送贺礼呢?” “顾三老爷,你应该知道,这东西根本就算不得贺礼?”司徒远刻意提醒。 “可那又怎么样,比起陈锦显害死我大哥,陈思婉害死我叔叔,这么一个小小的诅咒,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顾家栋猛地回头,杀气腾腾一般,注视着陈锦显三个人。 “你……”陈锦显一听这话,怒气冲天,指着那顾家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回头面对着司徒远,“扑通”跪倒在地,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司徒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顾氏摆明了欺负我们家小女年轻不懂事,今天可是她大喜的日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司徒大人,为民做主啊……” 说罢,仆倒在地,连连磕头。 司徒远斜着眼看着陈锦显,好像是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不多时,便是冷冷一笑。陈锦显明显是惊住了,猛然间抬头望着自己,好像是不知所措。司徒远也不理他,回头看着顾家栋,慢悠悠地问道:“顾三老爷这是承认了,这个‘送钟’的确是顾府所为了?” “啊?”顾家栋愣住了,一时间答不上来,实话说,他的确不知道此事,顾明琴也没和自己说过。刚才那样的话,只不过是一时嘴快,想也没想,一秃噜就出来了;可现在到底要不要承认,如果承认了,后果如何;这件事,真的是顾明琴所为?想到这,不由地回过头,转向旁边的侄女。 循着他的目光,司徒远也看向顾明琴,微微一笑,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终于再次轮到自己了,刚才和慕容秋四目相对,顾明琴已然是心里有数,虽然算不得胸有成竹,也算是不动声色。面对司徒远,顾明琴正色问道:“司徒大人,说了这么半天,你的意思不就是我派人把这个东西送过去了吗?我想问问,送东西的人现在何处,我和他当面对质。” 司徒远似乎是早有所料,什么也不说,轻轻地一挥手,很快,几个东丽士兵押着一个年轻人,走到了他们面前。 初时,顾明琴也不说话,只是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稚气未脱。年轻人看起来非常紧张,身体一个劲的颤抖,把头压得很低,似乎是不敢面对。顾明琴看是如此,不由地起了恻隐之心,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地温柔起来了:“你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做事?” “我叫,叫,叫阿月,在,在,在于记,于记钟表,钟表行做事。”年轻人结结巴巴,总算是把话说完了。 “于记钟表行,怪不得。”顾明琴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回头看向那陈锦显父女,意味深长的一笑,只见那陈锦显打了个哆嗦,不由地再度冷笑,做贼心虚。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顾明琴再度开口,“你能不能回忆一下,到底是谁让你把东西送到陈府了吗,真的是我顾明琴?” 年轻人抬头看着顾明琴,更是紧张,摇摇头,结结巴巴:“昨天,昨天晚上,来了,来了一个,一个男人,说是,说是顾府的下、下人,要要要,要把这个,把这个钟,送到,送到,陈府;而且是,而且是今天早上,婚、婚礼的时候……” 顾明琴点点头,原来如此。正准备继续询问,还未开口,旁边就有人激动地附和道— “司徒大人,能听见了么,听见了吗,的确是顾明琴,的确是她……” “杜员外,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那么兴奋做什么?”司徒远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面带嘲讽。 杜白文本能地闭了嘴,低下头,咬着嘴唇,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嗤笑,抬头看去,竟是那顾明琴在讽刺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狠瞪她一眼,却发现那顾明琴根本就是不屑一顾,顿时郁闷不已。 “顾女医,你继续。”司徒远扬了扬眉,这样示意她。 “多谢。”顾明琴轻轻一俯身,抬起头来,正好与慕容秋目光相接,见他冲自己微微颔首,像是表现出赞许,顾明琴放了心,继续询问,“你刚才说,去找你的男人自称我顾府的下人。现如今,我顾家所有的人都在这里……”顾明琴说着,向后看了一眼。回过头来,无意中与顾岳成四目相对,但她没做停留,只一眼便扭头了。 “麻烦你告诉司徒大人和在场诸位,这里面,有没有那位顾府的下人?”顾明琴抬起手,轻轻地环了一下,将所有人包括在内。 那年轻人战战兢兢地抬头,打量了一下顾明琴身后之人:“没,没、没,没有。”说罢,急忙低下头,好像是心虚一般。 “抬起头来。” 就在这时,顾明琴发出一声厉喝,不仅是那年轻人被吓得猛地抬起头,就连在场所有人,望向顾明琴,都是惊讶万分,这女人,果然厉害。顾明琴谁也不理,只是阴沉着脸,看向那年轻人:“把眼睛擦亮、看清楚一点,到底有没有前去找你之人,把话说清楚,省的让别人觉得是我顾明琴威胁了你,让你不敢实话实说。” 说到这,半眯起眼睛,冷笑地看着对面的杜白文、陈锦显二人,提前堵住他们所有的说辞。 两个人显得跃跃欲试,都准备着反驳顾明琴,一听此话,不觉提前闭了嘴。 那年轻人吞了吞口水,向前走了几步,绕过顾明琴,来到她身后,打量着众人。顾家栋、明音、岳冲、李凤妹、赵罗二人,尤其是在顾岳冲面前,他停留了片刻,打量着对方。顾岳冲虽有些不耐烦,但也明白,今日之事,关系到顾氏的生死存亡,不得不忍耐,于是只能保持平静,任他观察。 “没有。”年轻人冲着司徒远,轻轻地摇摇头。 “没有?”司徒远皱起了眉头,好像是难以置信,快步走到年轻人面前,“你真的确定,购买之人不在此类?” 年轻人再次抬头,看着诸人,仍旧是摇摇头,一脸无辜,可能是惧怕司徒远,此时的她,把头压得很低,身体颤抖的厉害。 抬头看去,顾明琴嘴角轻扬,好似在笑,是得意,是嘲讽,司徒远琢磨不透;但有一点,他也是明白的,此时顾家所有人都在这里,为什么会如此?是巧合,亦或是顾明琴刻意安排?这个问题,司徒远一时想不通,所以接下来的话,不知如何开口,只是蹙眉看着顾明琴,观察着。 “咳咳……”顾明琴轻咳一声,唤回司徒远的思绪。她欠了欠身,探问一句:“司徒大人,明琴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这位公子。”说罢,看着对面的年轻人。 年轻人很是紧张,身体动个不停。 司徒远什么也不说,只是抬了抬手,让顾明琴继续。 顾明琴福了福身子,再次表示感谢,转过头来,看那年轻人紧张的样子,自是心中不忍,禁不住柔声安慰:“这位公子,你放松一点,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只要你实话实说、如实相告,我顾明琴必然不会为难与你。我相信司徒大人也是一样。”回头看向司徒远,等待着一个承诺。 司徒远倒是聪明,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可能是顾明琴的温柔言语,使得年轻人如释重负,轻轻点头。顾明琴见是如此,便继续询问:“请问公子,这件石英钟价格如何啊?” “一,一,一,一千两银子。”关键问题,年轻人似乎还是结结巴巴。 顾明琴点点头,像是明白了:“那昨天晚上购钟之人给了你多少钱,是一千两银子的全款,还是付了为数不多的几百两定金?” 那年轻人环视四周,吞了吞口水,像是鼓起勇气般地说道:“一千两,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位先生付的是全款,是一千两的银票,那银票现在就在我们掌柜的手里……” 司徒远一听,招了招手,叫来了一个随从,低声嘱咐了一番,那随从便是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回过神来,还没有开腔,便听见一声大笑,抬头去看,只见顾明琴不顾形象,笑得前仰后合,好像是肆无忌惮。司徒远有些不满,却没有多说,只是微微蹙眉,就连那陈锦显意图开口,都被他摆手阻止了。不为别的,只是想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待得顾明琴笑够了,渐渐地停止了,司徒远才沉下脸来,冷声问道:“顾明琴,你在笑什么?” “一千两银子?一次性付清,开玩笑吧?”顾明琴说着,又呵呵地笑了几声。抬头看着司徒远,悠悠地说道,“司徒大人,现如今,我们顾家情况如何,你真的不知道?想当初,司徒大人刚刚攻入沪城之时,有些人打着搜查叛党的名义,拿了我顾家多少东西,你真的不知道么?” 顾明琴说着,杏眼圆睁,逼视着司徒远,毫不吝啬地表达着愤怒,也是毫不畏惧:“顾家现在这堆烂摊子值多少钱,司徒大人比我更清楚。前几日还说什么,要让顾氏出去购买药材、重振雄风……三叔,你来说说看,我们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钱……” 突然被顾明琴点名,是意料之外,顾家栋有点手足无措,除此之外,他也觉得将家里的财产透露给他人,的确是不合适;可他也知道,唯有如此,才能自证清白…… “昨天晚上我没睡觉,一直在核对;通过一晚上的计算,家里的财产、加上值钱的东西、林林总总,大概是八百两银子。”顾家栋说着,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顾家韦,眼色如刀,好像是要把他杀了。 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弟弟如此狠厉,四目相对,顾家韦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心想着,有顾家栋在、顾明琴在,这家里的财产,怕是永远没有自己的份儿,必须想个办法,把他们其中之一处理掉…… 顾明琴听罢,禁不住蹙眉:“八百两银子?只有这么多么?” 顾家栋认真地点点头:“凡是家里的银票、值钱的物件,比如说首饰、衣服什么的,差不多就这么多。当然,还有顾家三代人辛辛苦苦积累的药材、田地、房屋,顾氏如果想继续下去,发扬光大,这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不可以变卖的。” “三叔,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难为你如此细心。”顾明琴微微颔首,一来表示感谢,二来,让他不用担心。无意间再次和慕容秋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很快移开了眸子,“司徒大人,三叔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顾家现在勉强能拿出来的,不过八百两……” 说着,做了一个“八”的手势:“当然,这八百两银子,除了现钱,明琴可能还要去当铺,变卖首饰;可问题是,这个当铺现在在哪儿,明琴的衣服首饰,能不能卖得掉,还是个未知数。除此之外,还有顾府、顾氏医馆、药田、药库,这些东西都是固定资产,就算是要卖,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卖的出去。” “就算是这八百两,明琴也是用处多多,赵大夫、罗大夫的月钱,顾府的日常开销;还有最关键的,出城买药……”说起这件事,顾明琴突然改变了话题,“司徒大人,关于出城买药一事,和佟大夫一路同行,三叔并无异议;只是,明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大人允诺。” 说罢,轻轻一揖。 顾明琴求人,这还是第一次,司徒远自是兴趣盎然:“顾女医有何请求,不妨直言。” “这个……”顾明琴面露难色,尤其是扫了眼杜白文二人,又回归正题,“司徒大人,这事情非同小可,容明琴稍后再秉,此时此刻,不如先说说一千两银子之事。” 余光中,杜白文、陈锦显带着期望的目光,伸长了脖子,巴巴地看着顾明琴。司徒远是老狐狸,两人的心思,如何看不出来。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冲顾明琴微微颔首:“顾女医说得有理,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吧。” 顾明琴欠欠身,回归正题:“明琴现在只有八百两,这八百两银子,对于明琴来说,重要无比,明琴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抚养弟妹、家人,发扬医馆,每件事都是重要无比。在这样的情况下,明琴怎么可能把这么多钱浪费在一个恨之入骨的仇人身上?”说着,抿着唇,冷着脸,看向那陈思婉。 “而且,对方一下子拿出了一千两的银票,这一千两,明琴根本就拿不出来。”说完,顾明琴把头扭到一边,神色坚定,临危不惧。 一边看着顾明琴,一边思量着,想着他的话,司徒远不由地点点头,说的也有些道理,现在让顾明琴拿出一千两银子,的确是有点困难。可如果不是顾明琴,那会是谁呢?有谁会在陈思婉和顾岳成大喜的日子,借着顾明琴的名义发去诅咒?这个人针对的是顾明琴,还是陈锦显、陈思婉,亦或是两者皆有,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时,脚步声响起,司徒远以为是自己的人,本能地回头,发现却是慕容靳,慕容秋的人。只见他凑到慕容秋耳边,低语几句,慕容秋轻轻地点点头,随后吩咐了一句— “你先出去,我叫你进来,你再把他带进来。” 慕容靳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待得慕容秋重新回过头来,面对着自己时,司徒远不由地笑道:“看来,慕容兄这一次收获颇丰啊。” “收获不敢当,只是为大人排忧解难,查清楚了两件事……” “我看你不是为我排忧解难,而是在向顾女医献殷勤吧。”司徒远故意的,开他的玩笑,还特意看了眼顾明琴。 慕容秋似乎是难为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无意中抬头,竟触及到顾明琴身后不远的那道痛苦目光,不觉一愣,但很快便不理会了。呵呵一笑:“司徒大人说笑了,我们言归正传,言归正传。”对方笑着点点头,似乎是同意了,慕容秋俯身一拜,便开了口。 “第一件事,那就是顾府昨夜,无人离开。不管是顾女医,还是其他人。关于这件事,司徒大人可以去问问顾府附近的侍卫,他们自然知晓。”慕容秋说着,余光打量着顾明琴,见她还算是平静,这才放了心,冲着司徒远继续,“还有,昨天晚上购买时钟之人已经找到了。” 司徒远一听,很是吃惊:“慕容兄知道此人?” 慕容秋并没马上回答,只是抬起头,唤了一声:“带上来吧。” 慕容靳再次走了进来,这一次,手里拖了一个人,轻轻地一甩手,将此人扔在地上。顾明琴凑近一看,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大惊失色,怎么会是他? “我认得此人,王大柱,顾府的下人,不会有错的。”就在这时,杜白文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顿时叫了起来,兴奋无比。 “对对对,就是顾府的下人,我知道,我证明。”顾家韦随声附和,现如今,为了把顾明琴置于死地,独吞顾家的产业,他已经顾不得什么。 司徒远抬起头,看了眼顾明琴,此时的她瞠目结舌,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扬嘴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俯下身,抓住那人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指着顾明琴,冷声问道:“告诉我,她是谁?” 男子望着顾明琴,不由地伸出手:“大小姐……” “大小姐?”司徒远再次得意地笑了,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顾明琴,悠然地问道,“顾女医,你还有何话说?” 顾明琴还没开口,那陈锦显就忍不住,再次仆倒在地,嚎啕大哭:“司徒大人,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陈锦显,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陈锦显一惊,猛地抬起头,才发现司徒远已经扭过头去,不待见自己,顿时不知所措,自己做错了吗?不由地回头,去看自己的女儿,却见她紧握双拳,浑身颤抖,紧盯着对面的年轻人,目光如火。陈锦显立马意识到情况不妙,该不会和她有关吧?这个陈思婉,真糊涂啊。 “启禀大人,这王大柱的确是顾府的人。” 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开口,拉回了司徒远的思绪。听到这话,有些吃惊,顾明琴在说些什么,承认了么?抬头看她,对方一如既往的平静。和自己四目相对之时,却是话锋一转— “可是自从战争爆发,顾府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除了明琴的亲人,剩下的,已经是所剩无几。这个王大柱大哥,明琴重回顾府之时,就再也没有见过此人。” “顾女医没有派人找过吗?” 顾明琴苦笑地摇摇头:“战争突发,所有人自顾不暇,四散逃跑,除了自己的亲人,哪里还管得了别人?明琴回到顾府的这段时间里,家里的奴仆,没有人回来过,明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明琴想着,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安全的地方。而且,明琴现在能力有限,钱财有限,就算是供养家人,都需要节衣缩食、省吃俭用,更别说是雇佣奴仆了。所以,明琴从来没想过把他们召回顾府。不仅如此,还有医馆里的学徒,在顾氏还没有恢复正规之前,明琴也不打算重新招收学徒。毕竟,这些人一个月的月钱,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顾明琴说着,不由地回头,看向身后的赵罗二人。事发突然,来不及和他们商量,也不知他们同不同意。让他欣慰的是,二人纷纷点头,表示赞许,尤其是那赵文明,还竖起了大拇指,貌似鼓励。这让顾明琴激动不已,对于以后的日子,信心十足了。 没想到顾明琴如此考虑,果然是一家之主,考虑周到。 “这么说来,这个叫什么,什么王大柱的……”司徒远扫了眼脚边的年轻人,“顾女医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差不多一个月吧。” “可问题是,此人可是亲口说,是你顾女医让他去的……”司徒远如此说道,笑看着顾明琴。收起笑容,又回头看那于记钟表行的小伙计,“你可认得此人?” 小伙计连连点头,激动地说道:“就是他,就是他,我可以以性命担保,昨晚上来到钟表行的就是他。差不多两个月了,他是唯一的客人,我不会认错的。”把手放在胸口,环顾四周,希望别人相信自己。 司徒远只是听他把话说完,却是看也不看,只是抱起双臂,笑看着顾明琴:“顾女医,你如何解释?” “我不知道,此人离开顾府,差不多一个月了。何去何从,明琴不知。” 看着顾明琴,倒是面色坦然,面无惧色。司徒远忍不住去想,难道她说的是真的,真的不是她?再度俯下身,捏着男子的下巴,把他托起来:“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王大柱顺着他的力量,痛苦地抬起头,望向顾明琴,皱着眉头,眉宇之间,竟是矛盾之色。而就在这时,只听见“扑通”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出来。男子马上低下头,想要重新藏好。却不想,一只手快了一步,夺过那东西。而这时,旁边的司徒远也就放开了他。 司徒远拿过那东西,仔细一看,顿时之间,脸色大变;而就在这时,有人匆匆而来,对着自己耳语几句。司徒远更是激动不已,手在下面握住了拳头。强作镇定,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银票,看也不看,只是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那人离开,司徒远突然返过身来,一步步向着陈锦显父女走去。 这是怎么了?顾明琴看得一头雾水,不由地望向慕容秋。慕容秋神色平静,冲自己微微颔首,像是成竹在胸。 “陈大夫,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司徒远声音很轻,但说话的时候,众人屏住了呼吸,鸦雀无声,顾明琴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伸长脖子,抬头看去,只见司徒远手里拿着一块灰色的牌子,凑到陈锦显面前。很明显,陈锦显怕了,凑近一看,脸色煞白— “我我我……” “陈锦显,你干的好事。”司徒远大喝一声,拿起那块牌子,照着陈锦显的头上重重地扔了过去。 “啊……”陈锦显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那块牌子没什么重量,可司徒远毕竟是练武之人,这一砸,顿时让他头晕目眩,趴在地上,捂着头,闭上眼睛,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这时,脚步声响起,陈锦显知道情况不妙,赶紧睁开眼睛,果然是那司徒远徐徐而来,她急忙伸出手,“司徒大人,草民冤枉啊,这是诬陷,这是诬陷……” “诬陷?那你告诉我,是谁在诬陷你?” 陈锦显也不说话,只是目光不由地瞥向顾明琴。 循着他的目光,司徒远自然看向顾明琴,微微拧眉,是她吗?带着疑惑,司徒远站起身,缓缓地向她走去,才走了几步,便觉得眼前一黑,不由地眨了眨眼睛,睁眼一看,又是慕容秋站在自己面前:“慕容兄……” “我知道我知道,司徒大人又要说什么,我慕容秋怜香惜玉、徇私枉法了。司徒大人,话不能这么说,这个王大柱,是我带来的,是最明显的凶手。司徒大人在怀疑这件事和顾女医有关之前,是不是先听听,此人是怎么说的?”说着,慕容秋竟是玩性大起,冲着司徒远挤眉弄眼。 说得有理,司徒远点点头。慕容秋看是如此,也不等他开口,就一声令下:“王大柱,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可要如实回答。但凡诬陷栽赃嫁祸,后果……”抬起手来,做了个“砍人”的动作。 “不敢不敢,小人一定是如实相告,如实相告。”王大柱跪地求饶,磕头如捣。抬起头,无意间看到顾明琴,身体一哆嗦,急忙垂下目光,不敢与之对视。咽了咽口水,“小人这些天里都在陈府做事,昨天下午,陈小姐单独找到小人,给了小人一千两银票……” “你血口喷人。”眼看着东窗事发,陈思婉再也忍不住了,一跃而起,抬起手,照着对方的天灵盖就击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这时,对面那人同样是一跃而起,对着自己当胸一击,陈思婉毫无防备,重重地挨了一掌,胸口一痛,向后一倒,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噗”喷出一口血来。 “婉妹……”顾岳成冲上去,把她揽入怀中,关切地疾呼,“婉妹,你没事吧,婉妹,你怎么样……” 顾明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再次蹙起眉头,矛盾万分。作为一个女人,她看得出来,顾岳成对陈思婉的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想起前几天见面,顾岳成的信誓旦旦,顾明琴矛盾了,到了关键时刻,顾岳成真的能做到放弃爱情、为父报仇吗?脚步声响起,侧目,慕容秋徐徐而来,绕过自己,走向陈思婉,嘴角轻扬,冷笑— “陈都尉,想要杀人灭口,可没那么容易。” “你……”指着慕容秋,陈思婉声音虚弱,只说了一个字,就重咳起来,半天停不下来。 慕容秋对此,显得不屑一顾,冷哼一声,回过身,看着司徒远:“司徒大人,事到如今,破案了。” 司徒远看着慕容秋得意的表情,不由地拧起眉头,转过身,走向陈思婉,一步步掷地有声。 看他来了,陈锦显急忙伸出手,挡在女儿面前,向司徒远求情:“小女年幼无知,只不过是一时冲动,一时糊涂;求求司徒大人看在她这些年忠心耿耿的情分上,原谅她吧,草民求求你了……” 对于陈锦显的哀求,司徒远理也不理,径自绕过他,走到陈思婉面前,俯下身,在其肩膀上轻轻地一点。陈思婉顿时吐出一口气,坐直了身子,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其余的,和平时无异。 “婉妹,你觉得怎么样,好点了么?”顾岳成大喜过望,一如既往地关心她。 “思婉,你怎么样了,功力恢复了多少?”陈锦显看着女儿,也是貌似关心。 对于父亲,陈思婉只是假装没听见,只是回头,看着顾岳成,自己的爱人,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庞,眼角不由地蔓延泪水。 “陈思婉,事到如今,你还是无话可说么?” 冰冷的声音响起,引得陈思婉浑身战栗,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面前的男子—司徒远。他看着自己,目光阴沉,隐含着怒火和不满。从他的眼睛里,她似乎看到了更加痛苦的惩罚,引得她更是哆嗦不止,不敢言语。 “婉妹,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顾岳成在一旁关切道。 “岳成哥……”陈思婉似乎突然间清醒,反手抱住顾岳成,紧紧的。 “婉妹,你这是怎么了?”对于陈思婉突然间这般激动,顾岳成好不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只是紧紧的抱住她,拍着她的肩膀,不断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我在你身边……” “顾岳成……”眼看着顾岳成只是顾着仇人之女,顾家栋愤恨之极,如同火烧,不由地扬起胳膊,势要冲过去打人。却不想,胳膊一紧,被人拉住了。回头却发现顾明琴面色诚恳,面露哀求之色。也罢,顾家栋无奈地摇摇头,甩开她的手,走到一边,还特意扭过头去。这个场景,眼不见为净吧。 顾明琴此时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弟弟。那顾岳成好似感觉到什么,抬头看了眼自己,复又低下,仿佛是心虚。通过这一幕,顾明琴看得出,对于陈思婉,他余情未了;若真的是这样,那他的那些个承诺…… 见无人说话,慕容秋竟轻咳一声,主动开口:“如今证据确凿,陈都尉,你以为这样装可怜,就可以蒙混过关;赶快的,跪在地上,给顾女医磕几个响头,求她原谅;否则的话,如果让司徒大人秉公处理,你的日子可见面那么好过了。司徒大人,卑职说的可是在理?” 司徒远阴沉着脸,冷冷地点头,今天这件事,的确是陈思婉过分了,没事找事。 “慕容大人,小女弱质芊芊,年幼无知;犯了些许小错,你又为何苦苦相逼,难道你想把她逼上绝路吗?”陈锦显不满地质问道。 “弱质芊芊,年幼无知?陈锦显,你是在开玩笑吧?”慕容秋冷笑,“当初在禁侍卫,现在在沪城,无人不知,陈都尉杀人如麻,巾帼英雄。别的不说,前段时间,司徒大人让她发放粮食,那些所谓不听话的城民,在她手里死了多少,不用我一一列举了吧。如果这样的女人还算得上弱质芊芊、年幼无知,那世界上恐怕就没有正常的女人了吧。” 一句话堵得陈锦显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女儿的确是心狠手辣了一些。比之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锦显的无言以对,慕容秋不放在眼里,哼了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女儿非要在大喜的日子,做出这样的丑事,惹出这样的是非,怪不得别人。聪明一点,道个歉,若是有诚意,这事也就罢了;如若不然,顾女医追究起来……”说着,不由地侧目去看顾明琴。 借着这个机会,顾明琴就坡下驴,向司徒远一俯身:“请大人还明琴一个公道……” 慕容秋向司徒远使了个眼色,耸耸肩膀,你看吧,我说的没错吧。 “大人,这顾明琴分明就是得寸进尺……”陈锦显激动地分辩。 “你给我闭嘴。”司徒远大吼,瞪视着陈锦显,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愤怒、说不出的厌恶,“不想让别人得寸进尺,为什么要去做,为什么要让人家抓住把柄?” 陈锦显理屈词穷,答不上来,坦白说,女儿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糊涂。 看陈锦显不说话,司徒远转向陈思婉:“陈思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没事找事,给自己找不痛快。你到底想干什么,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你真的希望今天就在这个是是非非的日子里度过?你想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但你别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那些小聪明,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陈思婉躲在顾岳成怀里,暗暗地紧握双拳,藏起心里的不甘,今日之事,若没有慕容秋,自己稳赢;尤其是顾家韦、杜白文的推波助澜,顾明琴这次是栽定了。慕容秋,又坏了自己的好事。 “陈思婉,赶快的,向顾女医郑重道歉。” 陈思婉一听这话,惊讶地回头,看着司徒远,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也要让自己给顾明琴道歉? “赶快,我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耗着。”司徒远有些不耐烦,说完这些,沉着脸警告一句,“陈思婉,这可是你唯一的出路……” 陈思婉禁不住再次抬头,只见那司徒远目光炯炯,隐含着杀气。她知道,若是不道歉,这司徒远恐怕连杀了自己的心都有,更别说那个慕容秋。为什么,他们两个人都要如此护住顾明琴?想当初,司徒远答应过自己,有朝一日,攻陷沪城,顾明琴任自己宰割;可为什么,到了这一天,一切都变了。 就在这时,有人放开自己,抬头一看,顾岳成竟站起身,妄图离开自己:“岳成哥……”急忙伸出手,想要拉住爱人,他是她惟一的救赎。 顾岳成却没有理会,只是面向顾明琴,深深一揖:“大姐,婉妹年幼无知,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你在干什么,向我道歉么?陈思婉杀我亲人、毁我名誉、栽赃嫁祸,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什么要让你向我道歉,你是她什么人,你又是我什么人?”顾明琴不依不饶。 “顾明琴,你不要得寸进尺。”陈锦显再度威胁。 “什么叫得寸进尺?难道你们父女杀我亲人、夺我钱财,我就应该忍气吞声、拱手相让了?陈锦显,我告诉你,若不是看在司徒大人的面子上,我早就不顾一切杀了你们,为父报仇了。陈思婉武功高强,我自认倒霉,不是她的对手;可是你,我还是有机会的。” 陈锦显一听这话,不禁缩了缩脖子,怕了。 顾明琴也不理会,冷笑一声,回头看着司徒远:“司徒大人,今日之事,对于顾氏,那就是无妄之灾。司徒大人若不给明琴一个公道,明琴可就顾不得什么了。到时候,两败俱伤,司徒大人恐怕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顾明琴,你又在威胁我?”司徒远冷笑。 “情势所逼。父亲和叔公不能无缘无故被杀;我顾明琴,更不能无缘无故被人闹事。” 司徒远面色阴沉,看着顾明琴;对方也是如此,大有一拼到底的态势。看得出,顾明琴不会善罢甘休。对于顾氏,司徒远从来是不放心的,可问题是,东西还没有拿到,父亲的命,还在顾明琴手里……至于陈锦显父女俩……侧目,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父女二人,探问顾明琴:“若是陈都尉真诚的道歉,顾女医愿不愿意给鄙人一个面子?” “司徒大人的吩咐,明琴不敢不从。”顾明琴微微欠身。 司徒远点点头,这个顾明琴,识时务,不错。转头看向陈思婉,沉声喊道:“陈都尉……” “我为什么要道歉?”陈思婉突然开口,含泪质问,随手一抹,擦干了眼泪,“你们都看着我诬陷她顾明琴,她顾明琴做了些什么,是怎么害我的,你们知道吗?” “思婉,不要再说了。”顾岳成劝慰,试图阻止。 陈思婉猛地回头看他,厉喝道:“我要说,我就是要说,岳成哥,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仰头看着顾岳成,女人的满脸泪痕,“这些年来,你以为我想杀人,我想变得冷血无情吗?当初在那个医者大会上,她顾明琴对我百般羞辱,让人来抓我们父女二人,逼得我无家可归,那个时候,我不跟着东丽人,我怎么活下去,我怎么能见到你……” “后来,我回来了,你这个大姐表面上对我无微不至,实际上却派人监视我,还设了个圈套,想置我于死地;还有你那个妹妹……”伸手指着后面的顾明音,陈思婉悲愤地说道,“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还让所有人过来打我。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对我,我报复他们,就是不行,难道我注定忍气吞声,由着他们欺负吗?岳成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 说罢,激动地晃动着面前的男子,含泪看着他。顾岳成似乎也没有主意,站在那里,任她摆布。 陈锦显一听女儿这话,也好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一般,扑到司徒远脚边,连连磕头:“大人,为我做主,为我做主啊……” 顾家栋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陈锦显,破口大骂:“陈锦显,你在这里装可怜,喊冤枉,要不要脸;想当初你害死大哥,又勾结贪官污吏,企图强占我们顾氏的财产,难道我们就应该无动于衷、任你欺辱……” 陈锦显好像是理所当然:“顾家梁的死,根本就是自作自受,谁让他不识时务……” “你……”顾家栋一听这话,气的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待要再骂之时,却被人紧紧地拉住。 “顾女医,令尊之死……”司徒远关于这件事,居然是主动开口了。 “事情已过,明琴不想再提了。” 此语一出,司徒远愣住了,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愣住了。顾明琴一天到晚嚷嚷着为父报仇,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居然说不想再提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顾明琴接下来的话却让司徒远哭笑不得— “想当初,杀父仇人尽管是逃之夭夭,可阴谋败露,一天之间,众叛亲离,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使得他在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回到沪城,就算是回来了,也是人人不待见,不得不缩着脖子做人。就冲这一点,我已经成功了,不是么?”顾明琴看着陈锦显,再度冷笑。 第518章 “臭丫头,你……” 司徒远轻轻一抬手,就逼得陈锦显闭上了嘴巴。却也不看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顾明琴:“那顾女医想说什么?” “刚才陈小姐说,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拜我所赐?对于这话,明琴实在是不敢苟同。” “顾明琴,你还不承认?”陈思婉咬牙切齿,若不是顾岳成紧紧地拉着她,她恐怕会立马扑过去,把顾明琴撕个粉碎。 好像是认命一般,顾明琴点点头:“是的,我承认,当初棒打鸳鸯,强迫你们分开。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小姐,你只看见了我的无情,你们家做了些什么,你父亲对我们家做了什么,你看见了么?” “和我有什么关系?”陈思婉冲着顾明琴怒吼。 “思婉……”陈锦显似乎想劝她,却被女儿一个用力,倒在地上了,胸口疼痛难忍,惹得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女儿对自己都是如此狠辣。 “是的,父亲的死,和你无关;那叔公的死、明音的被辱,哪一样和陈思婉没有直接的关系?”顾明琴毫不客气地质问道,“目的不纯,还想让他人真诚相待,天下间有这样的好事吗?”质问完毕,抬头看着顾岳成,神色严肃,“岳成,姐姐承认,当初棒打鸳鸯、拆散你和陈思婉,是姐姐我一意孤行了。可现如今,她陈思婉不仅杀死叔公,派人侮辱明音,如今也是大动干戈,栽赃嫁祸于我。谁是谁非,我相信你看得清楚,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 说罢,转过身,侧身对着众人,轻轻地闭上眼睛,太累了。 顾岳成望着姐姐,又低下头来,看着脚边的女人,突然返过身,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 “岳成哥,岳成哥……”陈思婉绝望地喊道,从地上站起,顾不得身体上锥心的疼痛,踉踉跄跄的追了出去。 “思婉,思婉……”陈锦显唤了几声,根本就得不到一点回音。这丫头,为了这个男人,竟然什么也不管了,把自己一个人丢下。当事人已经走了,陈锦显也不愿意留在这里,自讨没趣。撑住地,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不得不承认,陈思婉刚才那一掌,真的是要了自己的命呀。 捂着胸口,艰难地朝前走去。还未走到门口,便被人挡住了去路:“司,司,司,司徒大人?”陈锦显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他看得出来,司徒远对父女二人如今可是没有一点好感了。 “赶快的,向顾女医道歉。”司徒远又是不耐烦地催促道。 “道,道歉?”陈锦显愣在那里,司徒远居然让自己给顾明琴道歉? 司徒远瞟了他一眼:“你女儿为了嫁祸顾女医,劳师动众,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现在她走了,怎么着,你也准备一走了之?” “大人明鉴,这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你女儿花了一千两银子,让别人到自己的婚礼上送钟,你居然什么也不知道?”司徒远拿出一张纸,在他面前晃了晃,“陈锦显,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张银票是我半个月前奖励给你的吧?” 陈锦显面露苦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人明鉴啊,这一千两银子,确实是草民所有,草民本想着借着它,扩大医馆。可小女前几天以‘需要置办嫁妆’为由,把钱拿走了。至于拿钱干什么,草民真的是一无所知啊……如果草民早就知道她会做出这般荒唐的举动,就算是打死草民,草民也是不会答应的……” “不会答应?真的吗,难道陈大夫不想报仇了吗?”司徒远故意问道,又特意补充道,“顾女医刚才可是亲口承认,是她害的你身败名裂?” 一提到当初的事,陈锦显就是怒火中烧,若不是她顾明琴,自己这些年用得着在东丽人面前,点头哈腰,像条狗一样的生活吗? “事情既然弄清楚了,那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就在这时,顾明琴突然悠悠地开口。司徒远抬头看去,顾明琴仍旧是背对着众人,一语不发。司徒远不由地蹙眉探问:“顾女医准备就这么算了?” “我累了。”顾明琴轻叹一口气,睁开眼,返过身,看着司徒远,悠悠地说道,“再说了,我顾明琴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道歉。” “那顾女医想要什么?”司徒远抱起双臂,显得兴趣盎然。 顾明琴看着他,好半天没有开口。随后转过头去,看向那陈锦显,悠悠地开口:“陈锦显,麻烦你替我给你的宝贝女儿带一句话,我祝他们新婚快乐、白头到老、断子绝孙。”最后四个字,顾明琴说的咬牙切齿,语气坚定。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顾明琴居然如此大胆,公然发出这么狠毒的诅咒。 “顾岳成可是你的亲弟弟。”陈锦显声音尖锐。 “那又怎么样,从他决定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我顾家的子弟,而是和你一样,是我顾家的仇人。像他这样的人,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顾明琴说着,不由地握紧了拳头,冲着陈锦显大喝一声,“滚。” “顾明琴,你太过分了,我可是你的长辈……哎呦。”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后面狠狠地踢了一脚,陈锦显扑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我大姐让你滚,你没听见吗?”顾岳冲出手了,走过去,又是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哎呦……”陈锦显扶着腰,叫苦不迭。不由得抬起头,望向司徒远,对方抱起双臂,笑看着,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是在看好戏。司徒远是靠不住了,慕容秋更是不可能了,这家伙和顾明琴根本就是一条裤子。手脚并用,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跑。 “你给我站住,别跑。”似乎发现没有人阻止自己,顾岳冲大了胆子,追着陈锦显就打。任由对方抱头鼠窜,就是不放过。 只不过顾岳冲追着陈锦显打了没多久,忽然被另一人吸引了,竟放过了陈锦显,掉过头,冲着那人跑了过去。 当顾家韦发现,这个侄子的目标变成了自己时,瞬间脸色苍白,转过身,撒腿就跑,可还是晚了一步,对方一跃而起,将自己仆倒在地,对着自己就是一巴掌。顾家韦挨了一巴掌,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抬头一看,顾岳冲将再次举起手来,顾家韦急忙伸手指着他:“小兔崽子,居然敢打我,我可是你二叔……哎呦……” “啪”又是一巴掌。 “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有脸做顾家人?”顾岳冲毫无顾忌,在他的脸上,左右开弓,边打边骂,“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勾结他人,闯入顾府,动手打人,掠夺财物,根本就是个混蛋。你说说看,你帮了别人,你能得到什么,你能得到什么,你告诉我,你能得到什么……” 顾家韦哪里开得了口,只是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左躲右闪,避之不及,甚至连呼救都没有机会。 “顾女医真的不管了吗?” 耳边响起悠悠的声音,顾明琴回头看去,见司徒远半眯起眼,笑看着自己,仿佛在故意等待自己的笑话。老实说,顾家韦被打,她不想管,活该,死了算了。尽管此人是自己的亲人,血浓于水的亲人,可当初他带着杜白文一行人毫无预兆的闯入顾府、打伤顾家栋、顾岳冲、顾忠的那一幕,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当然,还有那可怜的二婶…… 胳膊一紧,顾明琴回头去看,只见顾家栋望着自己,面露不忍之色,到底是亲兄弟…… 顾明琴在这时,禁不住回头,向那慕容秋看了眼,对方微微闭眼,向自己点点头。 算了吧,到底是一家人,将顾家韦赶尽杀绝,也不是自己的本意。顾明琴想着,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双眼,便向着顾岳冲走了过去。 “岳冲,算了吧,差不多了。” 顾岳冲听见声音,不禁停下,抬头望着姐姐,眉头微蹙,好似不满、不解。 顾明琴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又俯下身去,将被打倒在地、奄奄一息的顾家韦,也从地上扶了起来。这一回,顾家韦显然是被打残了,鼻青脸肿,站也站不稳。顾明琴好几次想把手松开,只是见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只能暂时拉住她。 “我来吧。”慕容秋主动走过去,拉开顾明琴,轻轻地在顾家韦的身上拍了几下。便听见对方长松一口气,徐徐地睁开眼睛,稳稳的站立。若不是脸上挥之不去的清晰伤痕,整个人便好像是没事人一样。 “顾二老爷,你没事吧?”慕容秋故意朗声问道。 顾家韦想要答话,想要叫屈、想要控诉,可刚一张口,胸口便是锥心的疼痛,稍微一动,便是满头大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那慕容秋有意无意的碰了碰他的胸口,更是让他痛不欲生。赶紧后退几步,试图逃离慕容秋这个魔鬼,这个慕容秋,比顾明琴还要恐怖。为了避免对方再一次折磨自己,顾家韦连连点头,把委屈藏在心里,有口难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慕容秋微微颔首,好像是放了心。悄悄地,向顾明琴挑挑眉,好不得意。 知道你杀人不用刀,拽什么拽。顾明琴在心里腹议,表面上却是恭敬地欠了欠身,表示感谢。回头看着顾家韦,正色说:“二叔,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二叔’;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二叔,更不再是我顾家的子弟。下一次,如果你胆敢联合他人,再次欺辱我顾家,休怪我不管亲情,对你下手,绝不手软……” “顾明琴……”顾家韦歇斯底里,大喝一声,可能是用力过猛,导致胸口仿佛是被巨石猛击,疼痛难忍,几乎是让自己喘不过气来,只能捂着胸口,重咳不止。 而这时,慕容秋却故意上去关心:“哎呦呦,顾二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我看看,我看看……” 一见是慕容秋,顾家韦便好像是见到了瘟神一般,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出几秒,便是翻身坐起,返过身,撒腿就跑。虽然还是胸口隐隐作痛,顾家韦顾不得停留,顾不得回头,踉踉跄跄地向前狂奔。 看着他狼狈的身影,慕容秋禁不住嗤笑一声,回头本欲和顾明琴说些什么,眼睛一瞥,却见那杜白文仍旧站在原地,踌躇不前。慕容秋干脆返过身来,面对着他,冷笑地问道:“杜员外,你还在这里啊?怎么着,看着陈大夫、顾二老爷灰溜溜的跑了,你还不甘心,还指望着渔翁得利不成?” 一听这话,杜员外心头一震,万没想到,自己的心思,慕容秋看得透彻。再看那司徒远,亦是冷着脸,对自己发出无声的警告。他只能慌忙赔笑:“大人说笑了,说笑了,我只是关心明琴侄女,毕竟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冷笑,抬头看去,顾明琴侧目斜睨,竟是蔑视。 杜白文顿时变了脸色,眼中恨恨的,恨不得将她抽筋拔骨,直到一声重咳…… 慕容秋警告之色愈发明显,杜白文虽有不服,却不敢得罪,慌忙赔笑地说道:“陈小姐的大婚马上就要开始了,草民去讨杯喜酒,先行一步,先行一步了……”说着,连连作揖,反身便走。走了没几步,竟是回过头来,讨好司徒远、慕容秋,“二位大人不去,那可是上好的女儿红啊?” “自作聪明,把婚礼搞成这个样子,还喝的下去?”司徒远冷冷的哼了一声,“杜白文,你去告诉那个陈锦显、陈思婉,明天早上,到县衙里来找我,我要和他们说道说道。”说着,司徒远半眯起眼睛,眸子里含着阵阵杀气。 虽然并非是针对自己,但看到这样的杀气,杜白文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急忙答应:“草民这就去说,这就去说,大人,你消消气,消消气……” 说完,不顾年迈的身躯,灰溜溜的跑了。 司徒远站在医馆门口,背着手,一语不发,冷眼看着那些看热闹的人一个一个抱头鼠窜,快步离开。不下一刻钟的功夫,这条街上只剩下自己和慕容秋、还有顾氏的几个人。就连不远处的陈氏医馆,此刻也是大门紧闭,没有一点声响。婚礼还会不会继续下去,司徒远并不关心;陈思婉这个愚蠢的女人留给自己的烂摊子,可没那么容易结束…… 这样想着,返过身,沉着脸,向顾明琴姐弟俩走了过去。 此时,顾明琴也发现,司徒远的目标竟不是自己,而是身旁的顾岳冲…… “这位是顾二公子吧。果然是英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是敢大义灭亲,实在是……”司徒远说着,竖起了大拇指。回头看着顾明琴,“顾女医啊,我也是练武之人。二公子刚才那几下,我看在眼里,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如果顾女医不嫌弃的话,不如就让我来……” “司徒大人的好意,明琴心领了。只是岳冲从小学习医术,父亲生前希望他继承家业,将顾氏发扬光大;故而,练武之事,恐怕是有心无力。”顾明琴婉转地拒绝。她感觉的出来,弟弟非常激动,被自己拉着的那只手正在用力地挣脱。顾岳冲想干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把顾岳冲交给一个东丽人。 对顾明琴所言,司徒远颇不以为然,轻轻地摆摆手:“顾女医此言差矣,学习武功,并非是为了找人打架,与人斗殴;更重要的是强身健体、自我保护。试想一下,如果再发生今天这样类似的事情,二公子说不定就可以独立赶走强敌,保护顾氏医馆所有人的人身安全了。” “司徒大人所言甚是,但俗话说得好,一心不可二用,否则的话,博二兔不得一兔,到头来,一事无成。岳冲从小被给予厚望,在他的身上,是顾氏的未来。顾氏以后该怎么办,能不能发扬光大、能不能继续下去,就看他了。”顾明琴说着,回头看着弟弟,神色严肃,像是在警告,像是在恳求。只看得小弟放弃坚持,默默地低下头去。 “至于顾氏的安全问题……”顾明琴说着,重又回头,看着司徒远,“明琴行得正做得直,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任何人,明琴什么也不怕;并且明琴相信,司徒大人在这个沪城,绝对是秉公执法,绝不徇私。明琴作为一个守法公民,自然会得到司徒大人、司徒将军的照顾、保护。司徒大人,我说得对吗?” 顾明琴说着,嘴角轻扬,笑看着司徒远,意味深长。 “顾明琴,你果然聪明。” “司徒大人不也一样。” 两两相望,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过以后,司徒远轻咳一声,改变了话题:“顾女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好像是说有什么事想和鄙人商量……” “事情是这样的,经过明琴的再三劝说,三叔也已同意随同佟大夫去往城外购买药材……” “你说什么,顾三老爷真的同意了?”听了此话,司徒远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转头看向顾家栋,“顾三老爷,真的如此?” 顾家栋自命清高,自然不愿和侵略者多说一句;但为了明琴,为了顾氏,不得不忍气吞声:“顾氏行医济世、救死扶伤,药材是根本;没有药材,顾氏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立足之地。当初,叔叔将此事交给鄙人,是对鄙人的信任,鄙人自当是尽心尽力、不辜负叔叔的在天之灵。” 顾家栋说着,抬头看天,恭敬地拜了拜。 司徒远听了这话,非常高兴,拍着他的肩膀:“顾三老爷,这就对了嘛,和我司徒远合作,有我在,保证你顾氏越来越好,那陈锦显,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对手。” 蹙眉看着肩膀上的那只手,顾家栋不由地露出厌恶之色,但还是抿了抿嘴,忍住了。 兴奋完毕,司徒远放开顾家栋,再次看向顾明琴:“你要说的事可是与购买药材有关?” “大人英明。”顾明琴拱手一拜,抬起头来说,“大人,三叔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如今,顾府所有值钱之物加起来,不过八百两银子,留下平日里的开支,三叔这次离开,最多最多拿走五百两银子。而现在战乱频繁、物价飞涨,这五百两银子到底可以拿下多少药材,不得而知……” “你的意思是说,买药的钱不够了?”司徒远探问道。这个问题,不用问也知道。顾明琴果然点点头,于是司徒远又接着问道,“顾女医是想找我借钱?”说罢,冷笑一声,或许是觉得顾明琴提出这样的要求非常可笑。 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不是借钱,是入股。” “入股?”司徒远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顾明琴到底想干什么。转头去看慕容秋,对方也是一脸茫然,他也不知道? 在这方面,慕容秋的确是一无所知。在这之前,顾明琴从未和自己说起过。她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慕容秋不得而知。四目相对时,对方看了自己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躲开了自己的眼神。仿若做贼心虚。就在慕容秋还在疑惑不解之时,顾明琴面对着司徒远,已经开了口— “司徒大人,我们顾氏的盛名,想必你也清楚,方圆百里无人不知,尤其是我,顾明琴,可是惟一的女医。”顾明琴说着,拍着胸脯,掩不住的得意、自豪,“我敢保证,只要我顾氏恢复正常、开门营业,必然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司徒大人刚才也说了,陈锦显东施效颦,根本就比不了。” 说到这,认真地看着司徒远,意味深长。见他面无表情,顾明琴也不顾忌,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现在顾氏入不敷出,只是暂时的困难,只要钱财到位、药材到位,顾氏恢复生机,那是易如反掌的事;再说了,刚刚经历了战火,沪城的城民死伤无数,迫切需要医治。到时候,我们自然可以赚的盆钵满满。” 顾明琴说着,拍着胸脯,显得信心十足。 司徒远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观察着顾明琴,微微一笑:“顾女医真有那么大的把握?” “司徒大人,我顾明琴做这个当家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知道顾氏的情况,只要天下太平,我顾氏不出一年,便可以成为沪城的第一富户。”顾明琴身体前倾,凑近司徒远,“司徒公子借我顾明琴一千两银子,三分利,两年以后,我还你两千两。不知司徒大人是否满意?” “两年时间,两千两?顾女医真的拿的出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要司徒大人给我机会,我顾明琴必然是说到做到。” 司徒远听罢,半眯起眼睛,打量着顾明琴,对方平静异常,坦然面对自己的目光,倒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司徒远瞥了眼身旁的慕容秋,不由地灵光一闪,有了主意,重新看向顾明琴:“好,顾女医,我答应你,一千两银子,我借给你,只不过我不要你的三分利,我要你的药田。” 说完,认真地看着顾明琴。 “药田?”顾明琴惊讶万分,这司徒远要药田干什么?不禁回头,看向身后之人,顾氏的人都是一脸茫然,就连赵罗二人,此时都露出了不解之色。都不明白?顾明琴只能去看慕容秋,这个时候,两人居然没有心照不宣。只见慕容秋紧皱眉头,警惕地看着司徒远,难道他知道?顾明琴心头一颤,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余光中,司徒远微微颔首,竟开了口— “顾女医,我虽然不懂医术,但也明白,所谓药田,必然是种植药材。这些事情,我自然不会,只不过在东丽的时候,有人送了一些药材的种子,说有不一样的妙用。”司徒远说着,嘴角轻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再次凑向顾明琴,“所以我就想借着你顾女医的药田一用。不知你顾女医意下如何啊?” 余光一扫,慕容秋一如刚才。顾明琴再次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故意问道:“不知司徒大人可否告知,此药材为何物啊?” “这个嘛……”司徒远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看着顾明琴,悠然地笑着,“天机不可泄露。东西来了,顾女医自然就明白了,这可是好东西啊,我敢保证,顾女医只要答应我这个条件,从此以后,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真的有这么神奇?对于此话,顾明琴半信半疑。不由地低下头去,静静地考虑着,何去何从,该不该答应。这时,有规律的敲击声传入耳膜,顾明琴抬头看去,只见司徒远把手放在桌子上,指头轻轻地敲打着,看起来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同时,顾明琴也清楚,对方的忍耐是有限的,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侧目,慕容秋闭着眼睛,微微颔首。 他的意思是让自己答应? 算了,管不了这么多了,不管怎么样,救人要紧。顾明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睁开眼睛,一片清明:“好,我答应你。” “明琴……” “大小姐……” 身后传来一声声疾呼,顾明琴概不理会,只是认真地看着司徒远,让她相信自己的诚意。 司徒远莞尔一笑:“顾女医考虑好了?” “当然。”顾明琴点点头,毫不犹豫,“作为当家人,有时候必须当机立断。大人的一千两银子,正是我顾氏需要的,而且是必须的;为了这一千两银子,为了顾氏的平安,明琴必须想方设法,拿到这一千两银子,不管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顾明琴说着,紧盯着司徒远。 长叹一声,顾明琴接道:“尽管到现在为止,明琴都不知道司徒大人想利用顾氏的药田,所种为何物;但有一点,明琴可以肯定,大人绝对不会害了明琴,因为司徒大人是一个大孝子,为了挽救令尊的性命,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和明琴一样。”说完,目光坚定地向对方看去。 旧事重提,司徒远有点愤怒,他捏紧了拳头,瞪视着顾明琴,这女人分明是在威胁自己。有时候,司徒远和陈思婉一样,也想杀了顾明琴,可他知道,他不能:“顾女医,你很聪明,懂得见机行事。不过有些话,放在心里心知肚明就好;说的太多,惹人厌恶,那就不是威胁,而是找死了。” 面对威胁,顾明琴坦然面对,毫无惧色:“司徒大人的提醒,明琴受教了。明琴以后不会再提,也希望司徒大人时刻放在心上,相互鼓励,共同进步。” 这还差不多,司徒远非常满意,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好,顾女医,我现在回去准备准备,如果可能的话,今天晚上,我让人把一千两的银票,交付与你。” “多谢大人,明琴感激不尽。”见司徒远答应,明琴长松一口气,钱的事,总算是有了着落了。余光中,身后之人一个个的脸上没有任何欢快的颜色,只是眉头紧皱,显得无精打采。顾明琴知道,他们是埋怨自己屈服了司徒远。看来,又是需要一番解释,不过好在,司徒远马上就要走了…… “大人,卑职有话要说。” 听见熟悉的声音,司徒远停下了,回头看去:“慕容兄是不满意鄙人和顾女医的合作了?” 慕容秋平静地摇摇头,拍马屁道:“司徒大人可以和顾氏合作,那自然是相得益彰、互惠互利,有了顾女医的配合,大人今后在这个沪城必然是如鱼得水,威望蒸蒸日上。”话说完,但见对方连连点头,显得志得意满,慕容秋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便就坡下驴继续道,“怕就怕有人嫉妒成性、心有不甘,在大人面前,颠倒黑白,蓄意破坏……” “慕容兄所言是……” “这还用问吗,自是那陈大小姐和姓杜的。”慕容秋撇了撇嘴,好像在责怪司徒远的明知故问,“那个陈思婉,自不必说;还有那个杜员外。杜员外是为了什么,大人还不知道,意在顾氏的财产。这财产可不仅仅是简单的金银珠宝,还有顾氏的药田,若是这药田落在杜白文、或者是陈锦显的手里,事情恐怕就不太好办了。” 司徒远一听,不由地向顾明琴看了眼,然后垂下头去,若有所思。 慕容秋在这时又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陈家父女一直是跟在大人身边,还有那个杜白文,更是狐假虎威、惟命是从。可他们俩本性如何,大人还不知道?那个陈锦显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人,是我们救了他的命,把他留在东丽,好吃好喝,保护他;可结果怎么样,没过多久,居然和尉迟家族勾搭上了。据我所知,为了那断魂草,尉迟家族已经派人赶往沪城,也不知道是谁在通风报信……” “慕容兄此话当真,尉迟氏真的有人来了?”司徒远一时情急,说这话时,竟然忘记避开顾明琴等人。 “这么重要的事,卑职怎么可能开玩笑?”慕容秋说着,不动声色地瞧了眼顾明琴,见她还算是冷静,也不知道上次自己和她说的,她记住了没,现在这个时候,慕容秋也来不及关照她,“司徒大人,据我所知,目前,陈锦显、杜白文、顾家韦三个人可谓是一丘之貉,正在暗地密谋,整垮顾氏,平分顾氏……” “还有这等事?” “通过刚才的事,大人难道还看不出来?”慕容秋反问,“就算是顾女医真的要羞辱陈锦显父女俩,和杜白文、顾家韦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跑到这里起哄、唯恐天下不乱,就算是顾氏倒台,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能得到什么?十有八九是那个陈锦显曾经许诺,拿到了顾氏,就给他们分一杯羹。这可是陈锦显的常用伎俩,三年前,便是用它忽悠顾家韦的……” “如果陈锦显没有选择,就算是拿到顾氏的财产,只能听我们的话,那也没什么,反正陈锦显贪生怕死;可问题是他现在和尉迟氏勾结在一起,我怕……”话未说完,就见司徒远轻轻地一摆手,阻止了自己接下来的话。慕容秋也听话,闭上嘴巴,不言语了。 司徒远低下头,沉吟片刻,才抬起头,对顾明琴说:“顾女医,刚才之事,你无须在意;若是以后再有人过来找你麻烦,你即刻通知我便是,只要是他们无理取闹,我自会为你做主。” “多谢大人,大人秉公处理,明琴自然是感激不尽。”顾明琴福了福身子,表达感激之情。有了司徒远的承诺,陈思婉等人应该不会再吃力不讨好的找自己麻烦了。由此,顾明琴也是长松一口气,如释重负。但她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依赖于慕容秋的未雨绸缪。回头看他,这男人轻轻挑眉,大有炫耀、得意的态势。 果然是给点颜色就灿烂。 见顾明琴答应的爽快,司徒远也表示满意,由不得微微颔首,也就不说什么,只是径自往前走。走了几步,忽的回头,看着顾明琴,眨巴着眼睛,问道:“顾女医,你后悔过吗?我说的是陈小姐和令弟之事。”好像是怕她不理解,司徒远又特意补充了一句。 慕容秋跟在他身后,此时,两人已经走至门口,听到这句话,慕容秋也停下了,回头看着顾明琴,捏紧拳头,显然是捏了一把汗,有些担心。 顾明琴奇怪,司徒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面对此问,她也没犹豫,轻轻摇头,郑重其事地说:“不后悔,从来不后悔,自从父亲去世,我对他陈家父女所为,天经地义;或许在某些人看来,我固执无情,我不会分辩。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如此。因为在这个世道,为父报仇,怎么也不过分。” 等她说完,司徒远看着她,静静地,半天不开口;对方也是如此,说完以后就一言不发了,但眸子里的坚定说明了一切。这样的话,顾明琴说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说明什么?不管发生什么,这女人不改初衷。思及于此,司徒远转身就走、再不作停留…… “哎,司徒大人,你怎么回事,说走就走啊,你等等我啊……”慕容秋好像是莫名其妙,喊了一声,就连忙追了过去。 顾明琴也是如此,很奇怪,司徒远说走就走。那么对于自己的回答,他到底是如何看待;更重要的是,他提出此问,目的何在。试探自己,试探什么?关于这些,慕容秋应该是心中有数,可问题是,从开始到现在,两个人根本没有单独交流的机会;尤其是现在,他马上就要离开沪城了…… “大小姐啊……”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顾明琴回过神,回头看去,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三叔、弟弟妹妹、李凤妹、顾忠、赵罗二人。他们的脸上,或纠结、或不满、或矛盾,莫衷一是。从他们的脸上一一看去,最后,顾明琴把目光落在说话那人身上:“罗大夫,你想和我说什么?” “这……”关键时刻,罗艺沙却是犹豫,不知如何开口了。 顾明琴也不在意,主动替她把话说出:“罗大夫是否想说,明琴答应司徒远利用药田之事?” 顾明琴居然看出来了,罗艺沙吃惊,不由地回头,和赵文明面面相觑。不等他开口,赵文明竟先一步提前开了口,非常急切地说:“大小姐,那司徒远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种植的为何物,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怕是毒物、废物。若真的是有害的毒物,不仅是对我们的乡亲父老、兄弟姐妹,对于药田的土地,那可是大大的损害。一旦毒素渗入土地,那这一块田地,也就是废了。别说是种植药材,就算是种植粮食,只怕也是颗粒无收。” “若仅仅是颗粒无收,那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毒素渗入土地,被药材或者是粮食吸收,再被人食用,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罗艺沙也是非常急切、非常严肃地说道。 顾家栋也在这个时候补充道:“明琴,虽然当初我对于医馆不闻不问,可我也知道,父亲、大哥购买这几块药田,是花了大价钱的。当然,钱不钱的,无关紧要,关键是,这是华夏的土地、沪城的土地,是我们千千万万子民赖以生存的根啊。这个根,如果被这些侵略者破坏了,那我们就永远没有翻身之日了。” “是啊,这药田,千万不能交给东丽人啊……”赵罗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顾家栋也跟着他们点头附和。 “如果不答应司徒远,药材的事怎么办?” 顾明琴一个问题,就逼得众人哑口无言,纷纷低下头,唉声叹气,无可奈何。 “我去和他们拼了。”顾岳冲到底还年轻,想到什么说什么,此语一出,马上就要往外冲。 “岳冲,岳冲……”顾家栋几人急忙拉住了他,“别冲动。” “顾岳冲,如果你真的想让顾氏家破人亡、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现在就去,想干什么干什么;看看你死之前,能不能碰到他司徒远一个边。”顾明琴突然厉喝一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抿着唇,克制着眼泪。 顾岳冲愣住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放松下来,顾家栋几人也就轻轻地放开了他。 环视一周,看着自己的这些个家人、朋友,顾明琴平静地点点头,说道:“三叔、赵大夫、罗大夫,你们的心意,明琴清楚,你们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这座城市,明琴能够理解。司徒远奸诈狡猾、目的不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可那又怎么样,现在沪城上上下下,病人何其多。这些人看不起病,只能躺在床上等死。还有他们发放的那些米面,且不说有毒无毒,光是发霉发臭,就足够致人死亡。这和土地里渗入毒素、致人死亡,有什么区别?他司徒远要在我们药田里种植毒药,大不了这药田我们不用了。更何况,万物相生相克,再厉害的毒药,也有找到解药的那一天;只要是找到了解药,破解地里的毒素,还会很难吗?” 顾明琴说到这,又抬起头,在几个人身上绕了一圈,又说道:“想当初,最后一战,江捕快和我说,他们拼死一搏,和敌人同归于尽。但如果失败了,请我务必想尽办法,牵制住东丽侵略者,保住沪城的子民。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是努力而为,不敢怠慢。为了江捕快最后的恳求,我必须拼尽全力,把这个顾氏撑下去。作为医馆,要存活,源源不断的药材是关键。所以,司徒远那一千两银子,我必须拿到手。” “这一次,为了钱,我顾明琴选择屈服。三叔,两位大夫,我不求你们理解,只希望你们能和我一样,在这个极度困难的年月,把这个顾氏撑下去。明琴在这里求求你们了。”顾明琴说完,冲着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太见外了。” “明琴,你干什么,快起来啊。” 看顾明琴起了身,赵罗二人互视一眼,最后由罗艺沙开口说道:“顾大小姐,虽然我还是不太支持你去依附于司徒远,可现在顾氏的状况实在是……”无奈地摇摇头,司徒远虎视眈眈,陈锦显、杜白文之流也是不安好心。如若顾氏完了,凭着陈锦显锱铢必较的性格,怕是自己也没有活路。 这样想着,重新抬起头,看着顾明琴,罗艺沙发誓般地说道:“大小姐,我罗艺沙信得过你,从今以后,我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一起努力,一起把这个顾氏撑下去,绝不让阴谋者得逞。” “我也是这个意思。”赵文明点点头,也附和道,“大小姐,可能我会提出异议、提出不满,但关键时刻,我什么也不会说。我只希望如果大小姐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临时做了个什么决定,下来以后务必和大家解释清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明琴,既然当初叔叔让你做这个一家之主,顾氏的大局,自然由你决定。”顾家栋也是这样说道。 听了他们的表态,顾明琴感慨万千,在心里也是感动不已,向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几位长辈的理解、支持,明琴向你们保证,明琴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住祖宗的产业。除非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迅速做出选择,但凡是顾氏的大事小情,明琴一定会和几位妥善商量,绝不会擅自做主。” 此话一出,所有人鼓起掌来。 得到众人的支持认可,顾明琴内心深处,充满了成就感,她相信只要一家人团结一心、共同进退,从此以后,便是什么也不怕了。 “大姐,我能干什么?” 耳边响起激动的声音,顾明琴回头一看,只见小弟顾岳冲一脸亢奋,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想起他刚才打人的冲动,顾明琴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这时,顾家栋走到他身边,拍着侄子的肩膀:“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的读书,钻研医术,争取早日继承家业,把顾氏发扬光大。” “是啊,二公子,你可是顾氏未来的接班人,你可不能去做别的,否则,这个顾氏就真的完了。”罗艺沙也勉励他说。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探问顾明琴,“大小姐,二公子这个年纪,也应该是坐堂了吧?” 顾明琴点点头:“罗大夫说的不错,我本打算这些天,让岳冲开始坐堂。” 顾岳冲听她这么一说,心头一沉,大姐居然真的同意自己现在坐堂?如果是原来,得到这样的机会,顾岳冲肯定是躺在床上、激动的睡不着。可现在他却没那么兴奋了。 匈奴未灭不言家,作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就应该志在四方,上阵杀敌,誓死把这些无恶不作的侵略者赶出故土。想当初,守卫沪城,自己没有机会;现在自己再也不能错失良机了。想到这,禁不住热血沸腾,抬头看着姐姐,就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在这时候,肩头一沉,姐姐的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上— “岳冲,你想报仇,你想杀了司徒远,我理解。且不论,你能否成功,就算是你成功了,杀了一个司徒远,那有没有第二个、第三个?现如今,沪城就在别人手里,并不仅仅是杀某一个人,就可以解决问题的,更何况,你根本没有能力对付他们,以卵击石,值得吗?” 顾岳冲听罢,抬头看着姐姐,初时不服;但慢慢地,却也低了头,毕竟这是事实。 顾明琴深吸一口气:“在我看来,现在对于我们最重要的,那就是力所能及,做好自己能做的、该做的。要知道,敌人,不是你一个人的敌人,是全沪城共同的敌人,要消灭他们、赶走他们,就要大家一起努力。一个人的匹夫之勇,不可取。” “会有那么一天吗?”顾岳冲觉得希望渺茫。 “大家都不想变成奴隶,尤其是敌人的奴隶,只要时机成熟,一定还有反抗。”顾明琴坚定地说道,对于此事,充满了信心。说完以后,被发现赵罗二人连连点头,认可了自己的话,而且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惟有顾家栋,却是望着自己,眉头紧皱,眸子里满是矛盾。 自己话中的深意,这个三叔应该是明白的。 “岳冲,你跟我过去,去看看哪些药材的需求量大一点。”避开顾明琴的目光,顾家栋找了个理由,便拉着顾岳冲离开了。 对于三叔的不能理解,除了在心里默默地叹息,顾明琴无话可说。毕竟,想要赶走侵略者,恢复沪城,除了烽莲教,自己别无选择,不管父亲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接下来,大家各忙各的,虽然到现在为止,医馆里都没什么客人,不过医馆重新开张没多久,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尤其是马上就要出城买药,准备工作都是一大堆,所以大家也是忙忙碌碌。没有人闲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自从陈思婉他们灰溜溜地离开,大街上就是空无一人,安静异常。 无意间回头,却发现李凤妹依着门口,眼神迷离,眺望着远方,就算是顾明琴走近,她似乎也毫无察觉。 循着她的目光,顾明琴向前看去,果然,街道的远处,司徒远和慕容秋相对而立,好似正说着什么。而现在,李凤妹的目光就是那个方向。 “你想见他吗,我帮你。” 顾明琴突然开口,惊动了李凤妹,打了个激灵,猛然间回过神:“大姐……” “你想见他吗,我帮你。”还是这句话,顾明琴重复了一遍。 “你帮我?”李凤妹不解其意,顾明琴想干什么啊? 冲她使了个眼色,顾明琴也看向前方那个男人,禁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笑:“虽然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但这件事我去说,总是还有点希望的。”虽然距离远,但还看得出慕容秋点头哈腰的姿态。这男人,捧场做戏,果然是一绝,不管男女,都被他骗的一愣一愣。 还没有回答,顾明琴奇怪,回头看去,才发现李凤妹神色复杂,打量着自己,好似在确认什么。她看着自己干什么?转念一想,恍然,急忙解释道:“李姑娘,你别误会,我和那个慕容秋走得这么近,都是为了公事,我们两个人,什么都没有的……” “他是我什么人,你和他如何,与我何干?”李凤妹苦笑道。 顾明琴噎了一下,闭上了嘴巴,觉得自己刚才的解释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喂,等等,自己招了什么? “我知道他是好人。” 对方开口,顾明琴又一次醒过神来,望向对面的女孩,只见她注视着自己,态度平静。不得不确定,刚才的话由她说出。这时,对方叹了口气,却又话锋一转— “可那又怎么样,他毕竟是害了我李家上上下下十三口人命的那个人,纵然他救了我,纵然我难以自拔的爱上了他……”说到这,再次转过头,看向那个让自己难以自拔的身影。抿了抿唇,下定决心的回过头,重新看着顾明琴,“我不是那个陈思婉,爱情不是我的全部。大姐,我和你一样。” 说完,深深地看着顾明琴,绕过她,径自走了。 顾明琴侧目,目送着她的背影渐渐地离去,禁不住长叹一声,误会,让人心痛的误会啊。 她把自己和陈思婉相提并论,可是她并不是陈思婉,也不是顾明琴;慕容秋更不是顾岳成,或者是杜少航。完全是不同的故事,不一样的结局。如果李凤妹知道,慕容秋刚开始的本意是保护李府,保护李大人,却因为种种原因力不从心,不得不放弃,她会怎么想? 只可惜上次见面,慕容秋再三恳求自己,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李凤妹,为什么如此,他却不愿意细说。慕容秋这个人神秘莫测,让人琢磨不透,他是怎么想的,还真的让人看不透。不过,顾明琴觉得在合作期间,自己从大局出发,必须做一个信守诺言之人,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和自己也没有太多的关系。 除此之外,在顾明琴内心深处,她也有一个隐秘,不想让李凤妹知道的太多。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靠在墙上,抱起双臂,看着那人在司徒远面前喋喋不休,顾明琴越发想笑,真能忽悠。 “明琴啊,你过来看看这个。” 不知出了什么事,药房里的顾家栋突然喊了声,顾明琴不敢怠慢,应了一句:“马上就来了。”说罢,便转过身,匆匆的往里走。余光中,两人依旧是站在那里。说了这么半天,到底在说什么呢,和自己有关么? “说了半天,慕容兄不就是想让鄙人在你离开期间妥善照顾那顾大小姐,别让陈思婉找了机会,欺负于他吗?”无人的大街上,司徒远这样询问慕容秋。对方连连点头、连连道谢,这让司徒远更是不解,“慕容兄,我记得你和我说过,陈顾两家势如水火,我们要做的就是冷眼旁观,让他们鹬蚌相争,我们渔翁得利,怎么你现在……” 慕容秋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果然……司徒远觉得自己是猜对了,不由地刻意提醒:“顾女医是个美女,可慕容兄,你可别忘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慕容秋皱起眉头,脸上有点难看:“我也知道不合适,不可能,可是,可是……”眉头紧锁,看样子非常为难。 看他这样,司徒远更是得意,忍不住揶揄地说道:“早听说慕容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每到一处,必然光临烟花之地、流连忘返,可谓是阅女无数,过尽千帆。怎么这一次到了沪城,竟变得循规蹈矩起来了?难道真的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栽到顾明琴这个小妮子手上了?” 说着,向他凑了凑,轻轻地挑了挑眉。 慕容秋挠了挠头,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见到她吧,就是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心跳很快,好像是命中注定的那种感觉,此生此世,非她不可……” “慕容兄这一次真的不是玩玩而已?” “我倒是想,可是心不由己啊。”慕容秋说到这,长叹一口气,好似是非常无奈,控制不住自己,“大人,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见到了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就想每天每夜、每时每刻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和她分离,想和她白头到老……” 司徒远笑着摇摇头:“慕容兄,你这种感觉,恕小弟愚钝,体会不出。小弟虽比不得慕容秋阅女无数,成年以后,倒也是有过几个女人。在小弟看来,那些个女人,除了模样不同,其他的,基本上没什么区别,倒不如杀个人、夺个权,来的痛快。不过慕容兄的感情,小弟倒是可以理解几分,那顾大小姐的确是不一般,有挑战性;可问题是……” 突然话锋一转,再次凑近慕容秋,司徒远问:“老爷子会同意吗?” 一听这话,慕容秋马上垮下脸来,无精打采,叹了口气:“我也在想着这些事呢,爷爷这个人比较固执,而且当初……”说到关键处,慕容秋竟然不说了,只是侧目看着司徒远,面露为难之色。 虽未言语,但对于慕容家族的丑事,司徒远可谓是门儿清。想当初,慕容秋的父亲不就是因为找了个华夏女子,而被慕容老头斩草除根,灭了口?事发之时,慕容秋好像是七八岁了,怎会一无所知?现在如此为难,怕也是担心重蹈覆辙。毕竟,那个慕容家族的族长可是以心狠手辣而闻名的。 第519章 想到此,司徒远竟有些同情慕容秋,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慕容兄,你别怪我无情,那个顾明琴的确不合适你。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那我没什么可说的;可如果想要明媒正娶、夫唱妇随,我劝你最好是收了这个心思,及时抽身,切勿陷得太深,害了你自己。” “司徒大人说得有理,卑职受教了,尽量吧。”慕容秋说到这,低下头来,唉声叹气,好像是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奈。 歇了一会,缓和了一下情绪,慕容秋恢复了颜色,抬头再对司徒远说道:“司徒大人,其实卑职恳求大人保护顾大小姐,不仅仅是出于个人感情,而是大局出发。现如今,陈家、杜家、顾家,是我们借力控制沪城局面的重要力量。在这三个家族里,陈锦显三年前阴谋败露,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杜白文,当初害死贺孟宇一事,众人皆知,想必当地之人深恶痛绝。这两个人都无法服众,哪怕是武力相逼,时间长了,自然是适得其反。惟有顾家,威信尚存,足可以一呼百应。如果这个时候动了顾家,必然会惹起众怒,造成大乱。到那个时候,司徒大人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慕容秋拿出折扇,凑到司徒远耳边,打开折扇,挡住两个人的脸,压低声音说道:“司徒大人,你可别忘了,后天,守卫人员就要被抽走大半,光靠姓胡的那一群地痞流氓,镇得住这里的人蠢蠢欲动吗?” 司徒远一听这话,不由地神色一凛:“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慕容秋摇着扇子,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让他们明争暗斗,我们作壁上观,只不过不要太过分,既不能让陈锦显这个时候吞了顾氏,也不能让顾明琴报仇成功,现在就杀了陈锦显。必要的时候,司徒大人还得站出来,来个‘秉公处理’。简而言之,那就是让他们相互削弱,而非你死我亡。等到将来有一天,我们的族人完完全全占领华夏,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一席法外之地,这些个大户人家、豪门富户,我们就一起……” 说着,举起手来,在空中画了一个圆,然后紧紧地握住:“司徒大人,你觉得如何啊?” “好好好,慕容兄果然是高瞻远瞩、考虑周到,小弟自愧不如啊……” “司徒大人谦虚了。” 司徒远点点头:“慕容兄,你说得对,虽然我们征服了沪城,征服了华夏差不多一半的平原地区,可还是有许多地方的民众负隅顽抗,还有一些固执己见的地方军阀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招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绝对不能大动干戈,一旦他们躁动,和外部势力勾结,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只怕把我们困在沪城。” “司徒大人英明……” “若是能早日得到断魂草之毒,彻底控制沪城,指日可待。” 慕容秋一听这话,不觉浑身一震,侧目看去,司徒远满脸兴奋、激动不已— “不过据我所知,一个月前举旗抗倭的五大军阀,已经被灭了三个,还有两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这样一来,彻底占领华夏,指日可待。” “是啊,大汗陛下多年的心愿马上就要实现了。”慕容秋也叹了一声,感慨地说道。当然,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一句,那就是,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顾明琴这一天都在等待着慕容秋,期盼着他的出现。整理完需要购买的药材,处理完一些杂事,天已经暗了。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免家人担心,顾明琴自然再不好去跑那个什么孤儿院,而是收拾了一下,便和家里人坐着马车,离开了医馆。至于赵罗二人,顾明琴也让他们早点回家了。 自从医馆重新开张,顾明琴就暂时取消了夜间营业的规矩。一来,本来就没什么病人,没什么生意;二来,东丽人当道,除此之外,还有那些个以胡老二、顾家韦带头的地痞流氓,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言不合,轻则暴打一顿,重则送入大牢,大刑伺候。 这一个多月来,顾明琴知道的,就有差不多十几个人因为和他们起了争执,被他们打的丢了性命;还有些人,因为他们家破人亡。再加上那个司徒远放任自流,这些人自然是变本加厉。比之那些心狠手辣的东丽强盗,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种情况下,顾明琴怎能放心让赵罗二人其中之一,大晚上的,留在医馆? 自己暂时保护不了所有人,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回到家没多久,慕容秋便来了,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送钱…… “这是一千两银子。”慕容秋掏出银票,仔细地看了看,好像是在检查,“司徒大人让我亲手交给顾明琴,顾大小姐……”说罢,弯下腰,笑眯眯的递向顾明琴。 装得真像,看到他故作无耻的样子,顾明琴就想笑,他这个人,不去做一个小丑,简直是屈才。虽然是心知肚明,并且是可笑之极,表面上,顾明琴却是战战兢兢地表示感谢,欠身行礼:“司徒大人的恩赐,明琴感激不尽,多谢二位大人。”说罢,伸出手,正要去接之时,从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先自己一步,夺去了慕容秋手里的银票。 “果然是一千两,司徒大人的确是信守诺言啊。”顾家栋翻看着手里的银票,微微点头,冷笑一声。 “顾三老爷,你这样不告而拿,恐怕是不合规矩吧。”慕容秋阴沉着脸,冷声说道。 顾家栋抬起头来,故作不解:“怎么,我不应该拿吗,这不是司徒大人答应过顾氏的一千两银子吗?” “自然是的,只不过……”慕容秋一伸手,直接夺过顾家栋手里的那张银票,“这可不是给你顾三老爷的。” “你……”顾家栋怎么也没想到,慕容秋居然直接上手,而且是如此野蛮,在他一个读书人眼里,简直是有辱斯文。 无视顾家栋的火冒三丈,慕容秋看都不看他,只是双手托起银票,恭恭敬敬的递向顾明琴:“司徒大人说了,这张银票,是要亲手交给顾大小姐的。” 顾明琴看着面前的银票,又余光看看因为愤怒而扭过头去的顾家栋,向着慕容秋再次欠了欠身,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张银票,转过身,有样学样,恭敬地递向顾家栋:“三叔……” 侧目斜睨顾明琴手里的银票,顾家栋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伸手接过。随后像个孩子一般,在慕容秋面前得意地扬了扬,你看吧,这银票还是到了我手里。 慕容秋根本就不理他,只是看着顾明琴:“一千两的银票已经安全送到,顾女医若没有其他事了,鄙人就先走一步了。” “多谢大人亲自跑一趟,大人慢走。”顾明琴低眉垂首,依然是恭敬无比。 慕容秋微微颔首,好像是满意,只不过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去看她:“顾女医,你是顾氏的当家人,顾大小姐,客人要走了,难道连最起码的送客之道也没有么?”说着,冲着顾明琴顽皮的眨了眨眼睛。 果然不出所料,慕容秋有话要说。意识到这点,顾明琴心中就抑制不住的激动。压迫自己压下那份兴奋,顾明琴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慕容大人,你先请。”看着女孩低眉垂首,慕容秋微微颔首,好像是表示满意,果然是向前而去,先走一步了。顾明琴自然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谁知道两人刚走到客厅门口,便听见一声厉喝— “顾明琴。” 一听这声音,顾明琴急忙停下,回头看去,只见那顾家栋站在桌子旁边,手握拳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紧咬嘴唇,满是愤怒、激动。看他这个样子,顾明琴暗叫不妙,顾家栋真的是误会了。可问题是,慕容秋的真实身份不能说,自己该如何解释。正在顾明琴举棋不定、不知是走是留之时,那个“罪魁祸首”慕容秋,竟主动开口了— “顾三老爷,你可知道,你刚才那不告而拿,如若鄙人秉明司徒大人,后果会是什么?” 慕容秋看似悠悠,实际上笑容里却满是冷酷的杀气,饶是顾家栋自认为一身正气,接触到这样的目光,仍免不了心中一凛,浑身战栗。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愿意随意屈服,冷哼一声:“那又怎样,我顾家栋一生坦荡,无所畏惧,自认为对的事,永远不改初衷……” “自认为对的事?可是在司徒大人眼里,你们华夏人没什么对错,只有听话和不听话。听话了,那就有糖吃;不听话,那就是死路一条……” 最后四个字使得顾家栋浑身一震,不由地沉默。 “顾三老爷,今日今时,我是看在顾女医的份儿上,放过你的冲动,并且好心的提醒你,不要太固执。顾三老爷,你赤诚以待的王朝、皇帝,已经抛弃了你。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一个一文不值的蝼蚁。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家人,甚至是沪城所有的人。为了逃命,他们可以抛弃一切,甚至是这个国家。所以,将你们变成奴隶、俘虏的,并非我们,而是你们的皇帝陛下。是他把你们卖给了我们。” 一听这话,顾家栋又是身体一震,抬头看去,刚好对上慕容秋意味深长的眼神。只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顾女医,我们走吧。”慕容秋悠悠地说。 “大人,你先请。”顾明琴依然是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悄悄地回头,再度看向顾家栋,见他仍是站在那里,呆呆的,好像在想着些什么,却并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顾明琴放了心,转过身来,跟着慕容秋也加快了脚步,心里却不由地浮想联翩。也不知道慕容秋刚才的提醒,他明白了多少。 直到顾忠从外面进来,唤了几声,顾家栋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这才发现,慕容秋和顾明琴已经离开了。似乎也没兴趣去监督,顾家栋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想起慕容秋刚才的话,想起顾明琴上次说的话,禁不住扪心自问,真的是自己太愚忠、太固执了吗? “你在看什么?” 一走出府门,便看见顾明琴时不时地回头,四处张望,慕容秋禁不住好奇,便这样问了一句。 顾明琴听见声音,回过神,慌忙摆手回答:“没什么没什么…....” “没什么?”这样的话,慕容秋自然是不相信,仰起头,目光越过她,向里张望着。 此时,顾明琴有些紧张,有些矛盾,担心慕容秋发现藏在门口的李凤妹,另一方面,又希望两个人可以见一面,敞开心扉。但现在的问题是,两个人似乎都是故意躲着对方……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才发现对方已然收回目光,正冲着自己咧嘴微笑。顾明琴也对着他笑了笑,脸上有些尴尬。 似乎是为了避免尴尬,慕容秋扭过头,四处看看,然后才转过身来,对她说道:“今天晚上是陈小姐和顾大公子的洞房花烛夜。” 初听此话,顾明琴只觉得心内如同火烧。她捏了捏拳头,强迫自己冷静,只是颔颔首说道:“我知道。” 顾明琴并未发作,而且还表现得如此平静,让慕容秋刮目相看:“不过你放心,那陈思婉快活的日子没有几天的,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自食恶果。” 又一次点点头,这一次,顾明琴什么也没说。 “怎么,同情了,舍不得了?” 看着那慕容秋轻挑的眼神,顾明琴就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但在心里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慕容秋把自己看得很透。对于陈思婉,在她内心深处,顾明琴的确是动了恻隐之心,不管怎么说,对顾岳成的爱,是疯狂的,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 “你应该相信,当顾大公子决定报复之时,他已经考虑了很久,一旦做了决定,再也不会改变了。更何况,他深入虎穴,也不仅仅是为了私仇。” 听到这话,顾明琴一愣,不是为了私仇?那他……抬头看着慕容秋,期盼着他的答案。 “我时间有限,具体的,我没办法细说。你放心,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亲自告诉你……”女人的心思,慕容秋一猜就透。 “不是你吗?”顾明琴心里充满了期待。 “我明天就要离开沪城了,恐怕没时间,把一切和你说明白……” “明天就走?”这么快?虽然早知道慕容秋会离开沪城一段时间,可没想到居然说走就走。此时,在顾明琴心里,除了惊讶,更多的却是不舍和失落。扪心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慕容秋走不走的,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合作,这个人也是东丽人,是侵略者,是自己的敌人。 “我当初利用陈思婉的婚事,推迟了两三天;现如今,婚礼已经结束,我没有理由再赖着不走,否则,司徒远必会怀疑。”慕容秋说着,也有点无奈。还要再说时,却发现对面的女人低眉垂首,神色倦倦,不由地抿嘴一笑,故意凑近她问道,“怎么,舍不得我了?” 热气扑面,顾明琴一个战栗,猛然间抬头,这才发现,他慕容秋几乎是贴在自己脸上,两人没有距离。不由得惊呼一声,快步后退。一时不小心,差点绊了一跤。幸亏反应快,立马直起了身子,这才避免了意外。好险啊,顾明琴拍了拍胸口,禁不住长松一口气。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嗤笑,不用想,肯定是他。白了他一眼,言归正传:“你要去多久,半个月?” 前几天,慕容秋和自己说起过,顾明琴之所以这样问,无非是想确认一下。却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不是原来的答案— “不知道,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更长的时间;至于半个月,肯定是不行的。”慕容秋说着,轻叹一声,眉宇之间,也是掩不住的失落。去看顾明琴,对方拧着眉头,颇为不解地看着自己。慕容秋于是就耐着性子向她解释道,“事发突然,这次回去,除了去给老爷子过生日以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我必须去处理干净。” “什么事?” 看着女孩,慕容秋紧抿双唇,脸上尽是矛盾之色。过了许久,他终于开了口,背对着她,冷冷地说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需要管,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不要主动和陈锦显或者是杜白文发生冲突。” 听到这话,顾明琴吃了一惊,慕容秋这是在警告吗? 抬头看着他的脸,四目相对间,顾明琴已经确认,对方就是在警告。她不甘心,为什么,顾家两个人死在他们父女手上,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想到叔公的死、父亲的死,顾明琴捏紧拳头,不甘心。但转念一想,若是没有慕容秋,陈锦显或者是杜白文想对付自己,吞了顾家,恐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冷静下来以后,顾明琴慢慢地松开了捏紧的拳头,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 有自知之明,不错。慕容秋莞尔一笑,情不自禁。恰在这个时候,顾明琴抬起头来。或许是觉得暴露了自己的隐秘,慕容秋扭过头去,不再去看她。冷静了片刻,才说道:“不过你放心,我尽可能快速处理完毕,早点回来。” “那我等你。” 顾明琴声音很轻,但却是异常坚定,四目相对,两个人相视一笑,温暖无比。 “大公子,时间不早了。” 这时,有人提醒了慕容秋,才使得他从久违的温暖中清醒过来。此时,顾明琴也扭过头去,显然是掩饰着尴尬。慕容秋也把头扭到一边,轻轻地咳了几声。觉得差不多了,才转过头,再去看顾明琴:“今天早上你和司徒远说,顾三老爷已经同意了和佟大夫出城买药?” “不错,我和他谈了一次。三叔虽然还接受不了和烽莲教的合作,但也清楚,以大局为重……” “可我看他刚才那个样子,并不像什么以大局为重啊?”慕容秋扬扬眉,意欲所指。 那是因为我和你在一起,三叔不待见。顾明琴这样想着,忍了忍,并未把话说出。 见顾明琴未作解释,慕容秋虽然有点失望,倒也并没有强迫,只道:“顾女医,顾三老爷的事,你自己决定吧。希望你真正的以大局为重,为了顾氏,为了沪城,不要让我失望。”说罢,郑重其事的,向着顾明琴深深一揖。 顾明琴也是恭敬地回礼:“大人放心。” 相互行了礼,慕容秋直起身子,看着对面的女子,几次张了张嘴,但都没把话说出来。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来,已然是一片清明:“好了,就这样吧,时候也不早了。顾女医多多保重,希望我再次回来之时,你也可以像现在这般,安然无恙。” “我会尽力的,慕容大人,也助你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慕容秋点点头,不说二话,返过身,直接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动了起来,慕容秋坐在马车上,依然是向顾明琴不停地挥着手,微笑着,直到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她了,这才收回了目光,向后一仰,重新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过了许久,他睁开眼睛,冷冷地吩咐道:“阿靳,等我走了以后,你留下来。” “公子?”突听此话,慕容靳有点吃惊,拿缰绳的手不由地微微晃动。 “我不太放心,以大局为重吧。” “是。”慕容靳无话可说,只得认命地答应。 “还有,等我走了以后、计划开始了,再把那封信交给她。”慕容秋再一次嘱咐道,等到对方的回复后,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靠在马车上,这一次,他可以放心的休息一会了。 顾明琴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哪怕是看不到那辆马车、听不见马蹄声了,她仍旧站在那里。或许是确认慕容秋再也不可能出现了,这才失落的返过身,向府里走去。一想起慕容秋马上就要离开沪城,这一去,不知何时返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顾明琴心里就是莫名的难过,舍不得,放不下。 扪心自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明知道两人不可能,明知道两人是敌非友,却还是控制不住情绪的想他。想当初,和杜少航青梅竹马,有婚约在身,偶尔不见了一段时间,也从未如此想念,可现在……自己一定是疯了。摇摇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抬头看着自家的朱漆大门,深深地叹了口气。 比起慕容秋、司徒远,里面的那位长辈,对顾明琴而言,更难应付。不过终究是一家人,是怎么也躲不开的。 思及于此,垂下头来,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刚一进入大门,余光中,一个身影快速跑开,待顾明琴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走了很远。本想去看看,解释一番,关键时刻,顾明琴却被人拦住了— “大小姐,三老爷让你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商量。” 这“要事”是什么,自不必说。纵然是千般不愿,顾家栋有请,还是不得不去啊。 “那个慕容秋走了?”就算是心知肚明,见到顾明琴,顾家栋还是不由地提了一句。 “已经走了,我看着他离开的。”顾明琴点点头,如此道。 “明琴……”话到嘴边,顾家栋却是犹豫了,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也不知该不该说。毕竟他非常清楚,顾明琴和慕容秋、司徒远等人交好,是为了什么,只是…… “三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就在顾家栋犹豫不决之时,突然听得顾明琴来了此句。抬头看她,女孩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坚定,让人不由地想要相信。而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对顾明琴,顾家栋竟没有了那份信任:“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说罢,蹙眉看着顾明琴,眼神里流露出怀疑。 听到此问,顾明琴一时愣住,怎么回事,顾家栋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是自己配合慕容秋做戏,表现得太亲密了吗?可是仔细想想,两人也没什么亲密举动,尤其是在外人面前,这个三叔未免也太紧张了吧。虽然心里腹议,但对方毕竟是长辈,有什么不满,自己也不好直接说出。 略想一下,顾明琴才道:“三叔,我明白,在你看来,我的所为,或许有些不合伦理;但眼下,敌军入侵,占领沪城,我们都变成了阶下囚。或许在你看来,我们应该反抗。可手无寸铁的反抗,结局是什么?就算是要反抗,也不应该是现在。”说罢,正色看着顾家栋,话说到此,这个三叔应该是明白的吧。 果然,顾家栋身体一震,看向自己的目光,晦涩不明。 顾明琴略略低头,接着道:“明琴所为,没有一丝一毫的自私;完完全全是为了这个家,这座城,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没有丝毫的私心。明琴不求被天下人称之为英雄,只希望自己的家人、亲人可以理解。尤其是你,三叔。” 顾家栋听到此话,又是浑身一震,抬起头,看着这个侄女,她的眼里写满了恳求,而这个恳求,让自己不忍拒绝…… 轻轻地叹了口气,顾家栋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明琴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总是有自己的打算,我这个长辈也就不说什么了,你……问心无愧就好吧。” “多谢三叔理解,明琴会尽力做好的。” 本以为凭着顾家栋的耐心,定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长篇累牍的说上一通,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着实让顾明琴吃了一惊,同时也舒了口气。为了防止对方改变主意,顾明琴赶紧信誓旦旦的表态。她相信只要自己这么一说,顾家栋必定无话可说。果然,没一会,顾家栋便改变了话题— “这次出去买药,我想带上岳冲。” “岳冲?”顾明琴大吃一惊,出城买药,带上顾岳冲干什么?这时只见顾家栋微微颔首,向自己解释道— “岳冲年纪也不小了,按你说的说法,想让他提前继承家业。既是如此,就应该早点带他出去见见世面,作为一个家族的当家人、医馆的大掌柜,只是拘泥于小小的沪城,那可不行。购买药材可是医馆的大事,早晚有一天,必须他亲自出马。这时候让他跟着,积累经验,以后才不会出错。” 顾家栋说到这,抬头望着窗外,悠悠地说道:“三年前,大哥就和我说过,下次买药的时候,便会带上岳冲。只不过,这个‘下次’一直没有出现……”说着,长叹一声,痛苦的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出。 经他提醒,顾明琴也想起了父亲,想起父亲为奸人所害,杀人凶手却是逍遥法外,就不由地心如刀割、恨意满满,恨不得现在就手起刀落,屠了他陈锦显父女。暗暗地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平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了岳成,自己一定要沉住气。 “三叔说得有理。”顾明琴岔开话题、言归正传,她勉强地笑笑,“岳冲这个年纪,的确是应该四处走走了,这是一个机会,三叔考虑周全,明琴自愧不如。” 顾家栋却又摇摇头:“可我又一想,如果我和岳冲都走了,家里就剩下你们几个女孩,这一去,一两个月回不来,恐怕……”拧起眉头,顾家栋有些不安。 “三叔放心,司徒瑞天还没有康复、司徒远也没拿到需要的东西,一时半刻也不会将我如何;更何况,家里有忠叔,医馆里有赵大夫、罗大夫,他们对顾氏忠心耿耿,都是信得过的人。如果顾氏遇到了什么难处,我相信赵罗二位大夫,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顾明琴说到这,顿了顿,抬头看了眼三叔的表情,才道:“而且,佟大夫和我说过,这次出去买药,去的地方也不远,大概两三天就到了,来来回回也就半个月吧……” “才半个月啊?” “距离沪城大概二十十里地的地方,新开了一个大型的药材市场,据说幕后的老板是东丽人……” “什么,东丽人开的?”顾家栋大惊失色,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定了定神,向外看了一眼,“东丽人卖的东西,信得过吗?其他的也就算了,万一是毒药材,吃死了人,这个责任,你付得起吗?” “可这次出去购买药材,本来就是司徒远组织的,除了那里,你觉得还有别的选择么?” “大不了不去了。”顾家栋像个孩子,赌气般地说。 “不买药材,顾氏怎么办,关门大吉吗?我们怎么办,离开沪城?可问题是,东丽军队把着城门,没有通行证,根本就出不去。就算我们无所谓,关闭医馆,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大家省吃俭用,支持个一年半载,应该问题不大;可那些无辜的百姓,就让她们躺在床上等死吗?作为医者,我顾明琴做不到。” 顾明琴非常坚定地说道。 顾家栋回头看她,也是热血沸腾;可想起自己不得不在侵略者面前低声下气、点头哈腰,活的还不如一条狗的时候,就禁不住唉声叹气,痛苦万分。 刚才说的有点激动了,此时的顾明琴闭上眼,让自己平静片刻,深吸一口气,再说道:“药材问题,三叔不用担心。这次出去买药,司徒远可不是为了我们顾氏,而是为了司徒瑞天,为了他父亲,就冲这一点,他也不敢让我们去购买毒药材,否则就是害人害己;再说了,三叔你虽非医者,这三年常去购买药材,药材是好是坏,有毒无毒,三叔你还看不出来么?” 顾家栋听罢,点点头,对于顾明琴的赞许,非常受用。 “更何况,有佟大夫跟着,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会让我们买到有毒的药材的。” 听到顾明琴说出这样的话,顾家栋收起笑容,不由地回头,蹙眉看她:“那个佟之厚,我们真的可以信得过?” 面对此问,顾明琴的脸上,也慢慢地变得严肃起来了:“虽是乌合之众,却是一心为国;比起那临阵脱逃的一国之君,更让人值得信任、依靠。” 顾家栋浑身一震,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慕容秋刚才的话。现如今,顾明琴再说出这样的话,倒让人又异曲同工之感;也使得顾家栋再一次扪心自问,自己的固执真的错了吗,现在的那个朝廷、那个皇帝,根本就不值得自己的忠心,自己的一片赤诚真的是愚忠吗?可如果让自己放下那一片赤胆忠心,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去效力于一帮连孔孟之道是什么都不懂得的乌合之众吗?顾家栋自命清高,在他看来,加入烽莲教,就意味着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也成为了强盗乞丐,这怎么可以?自己可是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人啊,怎么可以去和这些人为伍?说什么,顾家梁曾经加入了烽莲教,那是打死他也不信。不可能的事情,一定是那些人为了所谓的复国大业,想得到顾氏的配合,胡编乱造,欺骗顾明琴的。顾明琴年纪轻轻、不谙世事,自然会简单的相信。顾明琴相信,自己可不会相信。可问题是,真的要放弃和他们的合作吗? 虽然顾家梁的事不足为信,但有一点,顾家栋却不得不承认,烽莲教的确是一心抗倭。在现在这个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一个支援,烽莲教的确是唯一的选择…… 劝了好半天,顾家栋终于同意了和烽莲教的合作,确定两天后,随同佟之厚出城买药,随便联络教徒。大事做完,顾明琴只觉得如释重负,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想着顾岳冲也要跟着一起去,便想着去看看他,帮他收拾一下东西,顺便再交代一下。刚拐了个弯,看见正站在走廊上,对月长叹的那个女孩,顾明琴不由地停下脚步,驻足原地。 “大姐?”听见脚步声,李凤妹回头,看是顾明琴,不由地大吃一惊,她怎么来了? “还没睡?”顾明琴走至她身边,关切地问。 女孩抿了抿头发,好像是有点难为情:“不困,想家人了,睡不着。” 顾明琴笑笑,并未点破,而是学着她的样子,上前一步,靠在栏杆上,抬头看月,不发一言。 顾明琴这副模样越发让李凤妹看不懂了,她这会过来找上自己,必然是有话要说。可为什么不说了,而是貌似悠闲的赏起月来,她到底想干什么?算了吧,管他呢,反正就算是不说,自己也知道她要说什么。李凤妹这样想着,扭过头去,继续抬头望月,和刚才一般。 “他马上就要走了。”顾明琴觉得差不多了,突然开口,“就在明天,你不去看看他?”说着,回头看着女孩。 女孩终于回过头来:“他要去哪?” “回东丽,他祖父过生日。”顾明琴答道,同时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前几天他和我说,过完生日,差不多半个月就可以回来;可他刚才却又告诉我,突然要去做一件事,情况非常紧急,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什么事啊?”和顾明琴一样,在这个问题上,李凤妹也是特别好奇。 顾明琴无奈地摇摇头:“他没有和我说,也许在他看来,不是我应该知道的吧。”顾明琴说到这,心里也有些微微地失落。不愿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尤其是这个李凤妹面前。很快她抬起头来,重新面对着李凤妹,“听他的意思,很有可能长时间回不来,甚至是永远也回不来。你想见他,或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可现在这个情况,见得着吗?”李凤妹回头看了眼,苦笑。 顾明琴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现如今,顾府门口,可是东丽士兵十二时辰寸步不离,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难如登天。可顾明琴并不在意:“你放心,只要你想见他,我随时可以带你出去。那个司徒远虽然看我很严,但他知道我和慕容秋的关系。只要我说想见慕容秋,他应该不会拒绝。” 说罢,看着李凤妹,本来是等着她的答案,却看着看着,发现对方的目光有些异样,不由地心头一紧、暗叫糟糕。于是就急忙解释道:“李姑娘,你别误会,我和慕容秋,我们……我们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是,我们是……合作关系。”顾明琴有点着急,具体的,也没办法说的太多。 左右看看,走廊里并无他人,只有他们两个。顾明琴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你应该知道,他是个好人。” 李凤妹含泪点点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说罢,捂着嘴,嘤嘤地哭了起来。 “凤妹、凤妹……”顾明琴轻唤几声,按住她的肩膀,希望她可以慢慢地平静。本想劝几句,看她哭的这么凶,就不好开口了,只得拍着她的肩膀,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她主动平静下来。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弱,看来是差不多了。顾明琴拿出手帕递给她,正想说些什么,对方擦干了眼泪,却是主动开口— “我是不会见他的,不管他是好人还是恶人,不管他是想帮我,还是害我。我不知道当初的灭门,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许他真的是被人利用。但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我的所有亲人死在他们手里,是他们把我变成了孤儿,是他们让我无依无靠。我不能见他,不能,不能……” 说到动情处,小女孩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顾明琴赶紧安慰地说道:“别哭了别哭了,我就是随便问问,不想见就不见,没人逼你,冷静一下,冷静冷静。”此话果然管用,李凤妹的哭声渐渐地止住了,只剩下轻微的抽噎。顾明琴见此,急忙劝道,“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去医馆,还有事情要忙呢。” 李凤妹含着泪,轻轻地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才哽咽道:“大姐也早点休息。” 顾明琴点点头,推了推她,目送她回到了房间,关上了房门,这才收回目光,转过身来,抬头望向头顶上皎洁的月光,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凤妹刚才的话让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不得而知,是因为那个慕容秋吗?顾明琴不敢细想。轻轻地闭上眼睛,她让自己冷静。算了吧,别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了,对自己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一家人的活路。 抬头看天,已是夜深。算了吧,早点休息吧,明日早点去医馆。虽然现在没什么生意,可盯着自己、盯着顾氏的人却是不少。明天,还不知道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挑衅在等待着自己呢。顾明琴这样想着,轻轻地锤了锤腰,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顾明琴天不亮就起来了,简单的穿戴之后,便去了厨房。自从重新回到顾府,当初家仆四散逃跑,几乎是没有人重新回来,顾明琴也不清楚他们是死是活,或者是找了其他的出路。家里人还顾不过来呢,怎么会有心思照顾别人?所以顾明琴也没有重新招人,除了一个顾忠,还有两三个车夫、杂工,顾府再无其他下人了,许多事情,顾明琴也是迫不得已,亲力亲为。 比如说每天一早,家里人的早饭。 顾忠不忍心大小姐做粗话,便让她把这件事交给自己。顾明琴不愿,总想着作为长姐,作为侄女,也该为自己的弟弟妹妹、叔叔,做点什么了吧。 从米袋里挖了一些白米,放在鼻子下面,仔细地闻了闻,确定没有异味,才清水洗净,下了锅。 顾家使用的大米是慕容秋亲自送过来的,也是司徒远允诺的,自然不是外面每日发放的那些发霉发臭的米面可以相提并论的。顾明琴现在是司徒远的合作者,司徒瑞天的主治医生,无论从哪个方面,司徒远都是不会亏待顾氏的。慕容秋每次送过来的米面,顾明琴常常是一分为二,顾府留下一部分,再给赵罗二人送去一部分。 顾明琴如今势单力薄,护不住所有的人,自己身边的人,还是可以尽力保护的吧。 好在,慕容秋送过来的米面还算是充足,支持个一两个月,省吃俭用,问题不大。可问题是,如果两个月之内,慕容秋回不来,那就…… 想起慕容秋,顾明琴禁不住抬起头,望向窗外,此时天已大亮,阳光射出了地平线,耳边传来不绝如缕的说话声、脚步声,新的一天开始了,此时此刻,那慕容秋大概已经处理沪城城门了吧。 “呲呲呲,呲呲呲……” 听见异样的声音,顾明琴急忙回过头去,但见炉子上的热水正在呲呲的往上涌,它们咕噜咕噜,剧烈的跳动着…… 锅开了,顾明琴急忙关小炉火,小心翼翼的搅动着锅里的饭食…… 吃完了饭,顾家栋一抹嘴,从椅子上站起来:“早点去吧,再核对一下账目,毕竟明天就要出发了。” 眼看着顾明音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顾明琴点点头,放下碗筷,对顾忠嘱咐地说道:“忠叔,麻烦你收拾一下,收拾完了,就赶快去医馆吧。”现在这个时候,为了避免有人被欺负,一家人尽可能一起行动,就算是出了什么事,相互之间也可以有个照应。 “大小姐,你放心,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看他答应了,顾明琴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招招手,把弟弟妹妹、李凤妹,聚在一起,和顾家栋齐齐地向门口走去。谁知,几个人刚走到客厅门口,便听见“呼啦”一声巨响,前方的顾府大门被推开,随后就是两个东丽士兵目中无人般的走了进来。 “大姐……”顾明音曾经受过刺激,一看见陌生人,便是紧张万分,尤其是对方气势汹汹的样子,第一反应就是躲进了顾明琴的怀里。 “别害怕,不会有事……”顾明琴一面安抚着妹妹,一面警惕地看着前方的二人,仔细看看,这两人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细细一想,顾明琴便忆起前几日去县衙查看司徒瑞天的病情,这两人就站在司徒远的身后,应该是司徒远的贴身随从。这么说来,他们是司徒远派来的,莫非和司徒瑞天的病情有关? 想起慕容秋已经离开,顾明琴忍不住在心里打鼓。再一次,再没有慕容秋为自己说话,一切只能自己应付,到底是福是祸。 这两个人对自己还算是恭敬,站在自己面前,抱拳一拜:“顾女医……” “两位大人。”顾明琴微微欠身,回了礼,正准备询问,就在这时,身后的人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看着二人,厉声质问— “这里是顾府,你们未经允许,擅自闯入,简直是太过分了,我要去告你们……哎呦……”顾家栋表现得正气凛然。只可惜他的义正言辞还没有说完,就被其中一人重重地推翻在地,“你们……” “三叔,地上凉,快起来。”顾明琴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同时,不断地使着眼色,无声地提醒他,一定要冷静。顾家栋似乎不服,冷哼一声,故意把头扭到一边。对此,顾明琴只能放在心里,无声地叹口气。回过头来,对着二人赔笑,“二位大人,我家三叔脾气不好,不恭之词还请海涵。明琴在这里向二位赔不是了。” 说罢,再次福了福身子,起身赔笑。 其中一人好似不屑,轻哼一声,就要教训,却被身旁的同伴一拉手,制止了。 “顾女医,司徒将军昨天夜里已然醒来……” “什么,司徒将军醒了?”一听此话,顾明琴震惊万分,中了断魂草之毒,居然还可以苏醒? 这一回,另一个通报者对顾明琴也没什么好眼色了,撇了撇嘴,态度傲慢地说道:“是啊,我们司徒将军在东丽可是无人不知的福大命大,在战场上,死里逃生了多少次。这一次,虽然是中了断魂草之毒,可架不住老天开眼,昨晚上清醒过来,还喝了一碗参汤呢。” “佟大夫已经查看过了,将军只是身体虚弱,并无大碍;可司徒大人不放心,非要你顾女医亲自去看看才是啊。” 从二人的只言片语里,顾明琴得到了信息,司徒瑞天的确是苏醒了,还恢复正常,和正常人一样。这怎么可能,想当初,马大壮在顾府住了一两个月,叔公在他的身上花了多大的功夫,都没有起色,到了最后还是毒性复发而死。按照叔公的说法,到现在为止,断魂草之毒根本就没有解药。可为什么,司徒瑞天这么快就恢复? “顾女医,快走呢,司徒大人催着呢。”看顾明琴半天没有动静,二人便是不耐烦地催促。 “哦。”顾明琴来不及细想,就要抬腿跟着他们走。司徒远的命令,自己可是不敢怠慢。 “明琴……” “大姐……” 顾家栋、顾岳冲两人急忙走到顾明琴身边。顾家栋迫不及待,劈头盖脸的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司徒瑞天怎么会活过来……” “大姐,这不可能吧,叔公说过,断魂草没有解药……” 不等弟弟把话说完,顾明琴就不由分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抬头看去,见那两个人东丽士兵返过身来,正面色阴沉地向几人徐徐而来,顾明琴急忙一伸手,将家人们揽到身后。 “居然敢直呼我们大将军的名讳,顾家栋,你好大的胆子。”其中一人怒吼道,不禁举起手来,眼看着一巴掌就要落下来了,顾明琴急忙开口求情— “大人息怒,大人请息怒。”顾明琴疾呼,垂下头来,做出毕恭毕敬的样子,“这位大人,我家三叔只是个本本分分的读书人,为人迂腐,不懂得变通,说出来的话直来直去,拿不准分寸。我看这位大人英姿挺拔、气度不凡,必然是心胸宽阔之人,断不会和一个迂腐的书生斤斤计较。这位大人,我说的不错。” 顾明琴此话一出,对方自然是受用无比,微笑地点点头:“顾女医就是顾女医,一家之主,巾帼英雄,会说话,人品好,我喜欢。”说罢,这人竖起了大拇指,面带赞许之色。回头看向顾家栋,“今日看在顾女医的面子上,且饶了你这一次的不恭;如若下次……” 说着,“铛”的一声抽出佩剑,直指顾家栋:“且看这把剑答不答应。” 顾家栋到底是害怕了,就在长剑刺向自己的那一瞬间,他脸色煞白,吓得连连后退,直到顾岳冲扶住了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对准自己的并非尖锐的利刃,而是圆滑的剑鞘。 那侍卫嗤笑一声,睨了他一眼,好像是嘲笑他的懦弱。把剑重新收回:“顾女医,可以走了吗?” “多谢这位大人。”顾明琴再次欠身,表示感激。刚才那一剑真的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待她看清楚那把剑的态势,瞬间长松一口气,好险啊,差一点。不过从刚才那一剑,顾明琴也看出来了,司徒远并非是想把自己置于死地。否则,凭着顾家栋刚才的大不敬,可就不仅仅是警告那么简单了。 想起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顾明琴不由地回头,向那顾家栋看了一眼。顾家栋的一身正气、宁死不屈,顾明琴表示理解,也是感动。但如果为了所谓的名节、所谓的正义,在不应该反抗的时候进行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害人害己。只是这些事,顾家栋为何就想不明白呢。 “大姐……”顾岳冲不放心姐姐,就要追过去,却被李凤妹一把拉住— “不要去,司徒远只是让大姐一个人过去,去的人太多,反而会给大姐惹麻烦。”李凤妹死死地拉住顾岳冲,阻止着他的冲动。 “那我们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万一他们对大姐不利……”眼看着顾明琴被那两个人带离了顾府,顾岳冲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却又不得不承认,李凤妹说得有理。所以整个人便是纠结万分,不知该何去何从。 “应该不会,毕竟大姐手里还有司徒远需要的东西。” 虽是这样说着,其实李凤妹心里也在打鼓。那两人刚才说的话,她也听见了。吃惊之余,更是为着顾明琴担心。若是司徒瑞天真的恢复了,顾明琴手里的一张王牌,那就消失了。密室的钥匙,司徒远已经得到了,对于他来说,顾氏就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尤其是现在,慕容秋还不在…… 坐在轿子里,顾明琴闭着眼,以手扶额,思考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还是那个问题,司徒瑞天怎么会苏醒,断魂草根本就没有解药。 慕容秋刚刚离开沪城,司徒瑞天就清醒过来,这是个巧合,还是早就安排好的一场戏?如果是早就安排好的、而且是慕容秋的提前安排,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让自己在这期间,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策划这场戏?想当初,司徒瑞天在密室里中毒,便是慕容秋一手策划…… 想到这,顾明琴突然一个激灵,睁开双眸。她想到,司徒瑞天中的极有可能不是断魂草之毒。 把当时的情况仔细地想想,司徒瑞天试图打开宝箱的一瞬间躺在地上,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和宝箱里的东西有关,宝箱里的东西是什么,断魂草的幼苗。这样一来,知道这个秘密的先入为主,自然而然的人物,司徒瑞天中了断魂草之毒。顾明琴想起来了,第一个把这个结论提出来的是佟之厚…… 很快,顾明琴把一切想明白了。从一开始,司徒瑞天所中就不是断魂草之毒,而是另一种毒素,或者是病症;发病的情况和断魂草之毒非常相似,再加上人为控制,两种情况几乎是一模一样。司徒远对断魂草知之甚少,所以也可以轻易地蒙混过关。 这么说来,从一开始,慕容秋就在筹划这件事?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必须把司徒瑞天尽快处理掉。” 慕容秋曾经的话响彻耳畔,顾明琴禁不住恍然大悟。 掀开帘子看向窗外,空旷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是角落里偶尔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他们衣裳单薄,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不再是死是活。 前方不远处便是慕容秋的府邸,大大的匾额、浑厚的大门,摆明了主人的身份。曾几何时,这里的主人也是高门大户、家财万贯,可现在自己的府邸只能拱手让人,一家人虽仍旧生活在府里,却已经是为奴为婢。和过去的日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走近府门口,但见大门紧闭,门口空无一人。与那日乔迁新居的门庭若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来,慕容秋是真的离开了沪城。带着失落的心情,顾明琴把帘子放了下来,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情不自禁地念起了慕容秋。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他真的能回来么? 县衙里— 刚走到卧室门口,顾明琴便听见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依稀辨出应该是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就是那个司徒瑞天,果然是醒过来了。 “启禀大人,顾女医到了。” “明琴见过司徒大人、司徒将军。” 一进屋,顾明琴头也不抬,就开始欠身行礼。站起身来,无意间抬头,碰上佟之厚意味深长的目光,顾明琴瞬间肯定,一切的一切,自己都猜对了。 “父亲大人,这位顾女医,便是顾氏大小姐、顾氏医馆的当家人,顾明琴。”司徒远主动向父亲介绍地说道。 “小姑娘,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老头子的声音有点急切,也有点挑逗。 顾明琴抿了抿嘴,缓缓地抬起头来,一眼就碰到司徒瑞天惊诧的目光,盯着自己,眸子里含着些许贪婪。早听李凤妹说过,这个司徒瑞天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色鬼,离不开女人,一看见女人,就移不开目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顾明琴自认并非什么美女,可像现在这样,被人盯着,也觉得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到了极点。 重重地咳了一声,顾明琴故意朗声说道:“小女顾明琴见过司徒大将军,将军万福金安。”说罢,再次恭敬地行礼。 “金安,金安。”司徒瑞天似乎迫不及待,赶紧抬了抬手,让顾明琴站起来,再次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别看这丫头相貌平平、不施粉黛,可站在自己面前,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不自觉地高人一等。儿子刚才提醒过自己,慕容秋对顾明琴一见钟情、势在必得,让自己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他刚开始还不以为然,一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一声令下,身边从来不缺女人。这个顾明琴,给他就是。可现在一见面,才知道这个女人非同凡响,只一眼,就让自己心里痒痒的。反正那慕容秋已经回了东丽,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就算是回来了,是走是留,还不是自己、是儿子一句话的事。 反正这个顾明琴,自己是完定了。想到此处,不由地得意地笑了起来。 “咳咳咳……” 就在此时,一声轻咳响起,使得司徒瑞天从浮想联翩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失态,他也咳了一声,看着那顾明琴,朗声说道:“顾女医啊,本将军听说,本将军不小心中了断魂草之毒,是你不拘小节,拿出祖传的解毒药方,解了本将军体内的毒素。这么说来,你可是本将军的救命恩人啊。” “大将军言重了,顾氏三代行医,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叔公更是几十年如一日,致力于断魂草之毒的研究。不久前,顾氏也来了一个身中断魂草之毒的病患,叔公为了解除此人体内的毒素,废寝忘食、不分昼夜的研制解药。临走之前,留下十几个药方。明琴所为,只不过是继承叔公的遗愿,借花献佛罢了。” 顾明琴如是说道。 司徒瑞天却不吃这一套:“哎,再怎么说,也是你顾明琴拿出来的药方,你就是我司徒瑞天的救命恩人。就这么定了,顾女医,你可不要推辞哦。” “多谢大将军。”顾明琴欠欠身,表示感谢。既然司徒瑞天这么说了,那就如此吧,反正对于顾明琴来说,这是无所谓,反正是慕容秋的计划,自己能做的,无非就是顺着他的安排,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现在只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司徒瑞天这老色鬼不要太关注自己。可事情有时候往往是适得其反,怕什么来什么— 第520章 “顾女医,你是本将军的救命恩人,你救了我的命,本将军自然是要感激于你。顾女医,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顾氏行医救人,这是责任,不敢言谢。” “那可不行,我说过,要奖励与你,一定要奖励与你。本将军一诺千金,说说看,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完,老头子色眯眯地看着女孩,充满了期待。似乎想到什么,后又补充一句,“本将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要多少有多少。顾女医不要客气,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对方这样的眼神,让顾明琴看了直反胃,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或者是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啊。顾明琴在心里咒骂,握了握拳头,强迫自己压下愤怒的情绪。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面对着司徒瑞天,试探地问了一句:“明琴真的可以向大将军提出一个要求?” “这是自然,本将军一诺千金,只要你说,只要本将军找得到,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司徒瑞天再次允诺道,很显然,这个女人激发了他越来越大的兴趣。 “明琴希望大将军可以答应,让沪城城民开荒种粮。”顾明琴开门见山地说道。 “开荒种粮?”不仅是司徒瑞天,就连旁边的司徒远、佟之厚听到这样的话,也是吃惊不已,顾明琴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似乎是早有准备,顾明琴点点头,平静地答道:“早些日子,两军交战,炮火连天,许多人家种植的田地在炮火里毁坏,颗粒无收。虽有司徒大人菩萨心肠,给所有的城民发放粮食,以解燃眉之急;可到底是杯水车薪,这样的粮食发放可以持续多长时间,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贵军占领沪城,是天意,明琴作为沪城的子民,别无选择;但在明琴看来,一座城市想要发展、想要稳定,并非是依靠武力,最关键的是让所有人有饭吃、有事做。明琴和所有沪城的子民所求的不过是和原来一样,自给自足、自力更生。沪城周围土地肥沃,除了灾年,几乎是年年丰收。如果现在种下稻谷,差不多半年以后,基本上就可以大丰收。到了那个时候,自给自足,人人吃饱了饭、社会稳定,丰衣足食,沪城自然就可以和谐统一,将军管理起来,岂不是得心应手,更加轻松了吗?大将军担心的无非就是有人蠢蠢欲动、犯上作乱。但如果大将军宽以待民,让我们过上和原来一模一样、甚至是比原来更好的日子,城民们自然就不会选择反抗。相反,我们还会感恩戴德,感激司徒大人让我们得到了重生。而这些,应该就是贵军征服华夏最想要的结果。不是么?” 司徒瑞天捋着胡须,仔细地想想,随即点头说道:“顾女医说得有理……” “父亲……”司徒远见父亲这么快就同意了顾明琴的说辞,情急之下,准备说点什么。谁知道话未说出口,就被父亲摆手阻止了— “你不用说了,顾女医说的不错,我们族人几十年来,试图征服华夏,不是为了征服一群唯命是从的乞丐,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粮食、资源;更重要的是,让他们的人亲手把这些东西送到我们面前。”司徒瑞天说着,得意地哈哈大笑。 “父亲……”司徒远急忙挤眉弄眼,这里还有外人,怎可以说的如此直接? 司徒瑞天却不以为然,轻轻地摆摆手:“哎,无需多虑,顾女医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倒也看得透。我说得对吗,顾女医?” “司徒大人谬赞了。”顾明琴欠了欠身,把头压得很低,不去看他。饶是如此,她仍然感觉得到那道色眯眯的眼神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得赶紧想办法,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父亲,你好不容易醒过来,说了这么半天,也累了,你早点休息吧。”司徒远在这个时候走到床边,扶着父亲,重新躺了下来,然后吩咐佟之厚,“你在这里,好好地伺候父亲。” “是。”佟之厚抱拳一拜,答应地说道。 “顾女医,麻烦你出来一下,鄙人有要事相商。”看着那顾明琴,司徒远声音低沉。 司徒远声音里的不满,顾明琴听得出,或许是因为刚才自己的那个要求。反正自己也不愿在这里久留,于是就轻轻地应了一声,跟着她往前走去。谁成想,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轻轻地敲门声响起。 司徒远刚好走到门口,于是就直接打开了房门,见到来人,不觉拧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 顾明琴看到此人,也有点吃惊,怎么会是他? 顾家韦点头哈腰,形容谄媚:“司徒大人,小人听说大将军已经苏醒过来了,特意派人过来伺候。” “你伺候?”司徒远皱了皱眉头,表示怀疑。 顾家韦搓了搓手,好不尴尬:“大人说笑了,小人粗手粗脚的,哪里伺候得了大将军金贵之躯。小人说的是她。”说着,从身后拉过来一个打扮朴素的年轻妇人,急忙介绍道,“这是小人的内子,徐氏,心灵手巧,淑娴大方,伺候病人,那是最好不过了。司徒大人也知道,在这之前,内子就曾经在军营里伺候过大将军,而且大将军非常满意。” 说到这,顾家韦的语气里带着些自豪,无意间一回头,看见旁边站着的顾明琴,不由地一愣,随后得意地挑挑眉。 顾明琴此时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身上,而是打量起他旁边的女子。果然是徐氏,自己的二婶。此时,对方也感受到自己的目光,抬头向自己看来,虽然还有些距离,顾明琴却可以清晰地看见女人眼里晶莹的泪花。这些日子,二婶必定是吃了很多的苦,顾家韦并未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甚至于并未把她当成一个人,而是一件东西,在那里卖来卖去。 无耻,顾明琴在心里暗骂一句,不由地紧握双拳,若不是考虑到这里这么多人,甚至还有一个司徒远,她早就一巴掌呼到顾家韦的脸上了,管他什么二叔不二叔的。 听到顾家韦这么说,司徒远皱起眉头,很是不满:“父亲刚刚苏醒,不宜太多的人过多的打扰,照顾家父,鄙人自然是亲力亲为,就不需要麻烦顾二老爷了……” “司徒大人,你这么说,那就太见外了。说句不好听的,你我都是大老爷们,照顾病人,哪比得上女人家心思细腻、面面俱到;更何况,内子伺候过大将军,轻车熟路,让她留下来,也可以帮着大人分担一些。你说是不是啊,明琴侄女?”说罢,冲着顾明琴扬扬眉,好像是期待她附和几句。 却不想,顾明琴理也不理,把头扭到一边,仿若未见。 这顿时让顾家韦气得咬牙切齿,好,你个顾明琴,居然来个装聋作哑。等着吧,有一天我顾家韦飞黄腾达,收了你顾府,休怪我六亲不认,把你们统统赶出家门。 因顾家韦问起顾明琴,司徒远也禁不住回头去看她,等着她说些什么。却不料,顾明琴还未开口,身后的司徒瑞天就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好了好了,远儿,你赶快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了,有徐姑娘在这里伺候就好了。”看来司徒瑞天是巴不得儿子赶快离开,免得打扰了他玩女人。 “徐姑娘?”一听这个称呼,司徒远差点惊掉了下巴。 回过头,打量了一下顾家韦身边的徐氏,怎么看,都是个半老徐娘。充其量是风韵犹存,但怎么也和“姑娘”这个词沾不上边,可现在父亲对于这个称呼,好像是非常执着— “来,徐姑娘,拿过来,让本将军抱抱你。” 徐氏站在原地,眉头紧皱,似乎有点犹豫。可就在这时,顾家韦在他的身后狠狠地踢了一脚— “还不快去,大将军看的上你,可是你的福气。” 徐氏没有防备,突然被这么一踢,不由地身体前倾,踉跄地向前几步。站稳了脚跟,不禁回头,双唇紧抿地看着顾家韦,好像是蕴藏着无尽的怒火。侧目,无意间和顾明琴对视,迅速垂下头来,快步走到了司徒瑞天的面前。 司徒瑞天一看见女人,就好像是饿狼见到了美味的猎物,一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凑到她面前:“小丫头,几天不见,想不想我啊,我可是做梦都在想你啊。”说罢,就要欲吻方泽。却不想,女人却在这时把头扭到一边。见此,司徒瑞天不由地沉下脸来。 “这么多人,看着呢。”徐氏故作羞涩。 司徒瑞天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原来如此。于是就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你们在这里,小姑娘都不好意思了。” “父亲……”对于这个父亲,司徒远表示无奈,父亲哪里都好,就是女人。一天见不到女人,就好像是活不下去似的。若是原来,司徒远也就无所谓了;可现在,父亲刚刚醒过来,第一件事就要找女人,实在是……刚想劝说几句,还未开口,却又遭到父亲不耐烦地呵斥— “好了,你什么都别说了,我刚刚醒来,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下?”训完儿子,回过头,又揽着徐氏,“小宝贝,好久不见,你想死我了。” 这是“想安静一下”?司徒远再次表示无奈,可自己说的话,父亲根本就听不进去,说了也是白说,简直是对牛弹琴,都是这个顾家韦。 司徒远心之所想,顾家韦自是不知,看到司徒瑞天满意了,便很是得意,不由地跑到司徒远面前邀功请赏:“司徒大人,你看啊,内子伺候大将军,大将军非常满意……”话还未说完,就遭到对方狠厉的眼神,吓得顾家韦闭上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顾二老爷,顾女医,随本官出来一趟。”司徒远声音低沉,仿佛是夹杂着巨大的怒火。头也不回,径自走出了房间。 饶是顾家韦再笨,此时也看得出,司徒远气急了。这是怎么了,自己做错什么了?回头看去,那司徒大将军正跟着自己的妻子你侬我侬,看起来非常满意,这不是很好吗?不由地再次回头,去看顾明琴,希望她给自己一个答案。不料,顾明琴却和刚才一样,对自己视而不见,径自往外走。 顾明琴的无视让顾家韦再次恼火,咬牙切齿,拽什么拽,我巴结上的可是司徒瑞天,司徒远的爹。司徒远帮着你,司徒瑞天一句话,还不是把你赶出家门。 正想着,前方的顾明琴陡然回头,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使得顾家韦心头一震,吓得急忙闭上了眼睛。 等了片刻,睁开眼,却发现顾明琴早已转过身,继续向前。这让顾家韦禁不住揉着眼睛表示怀疑,刚才那一幕,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顾家韦,你好大的胆子。” 走到院子中央,司徒远再也抑制不住心内的怒火,回头看着顾家韦,低喝一声,目光锐利,仿佛燃起沸腾的火焰,势要把他灼烧殆尽。 顾家韦本就胆小怕事,接触到这样的目光,更是胆战心惊,吓得连连后退。咽了咽口水,拼命地解释道:“司徒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也是一片好意,想帮大人你分担一些。如若不是看着大将军非常满意内子,小人就算是打死,也不会让她过来给大将军添堵的啊。” “这么说来,你是因为父亲喜欢令夫人,才让她来的?”司徒远冷笑着问道。 “那是当然了,司徒大人,你也看见了,司徒将军念叨着内子,可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顾家韦说到这,显然是得意地忘乎所以。突然听到一声轻咳,吓得猛地闭上了嘴,看着司徒远那阴沉沉的面容,故意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明琴侄女也知道。明琴啊,你刚才亲眼看见了,对不对?” 既然是一家人,要死一起死,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因着这句话,司徒远不由地眯起眼睛,把目光落在顾明琴的身上。他最喜欢的事,莫过于坐山观虎斗,自己最后去做那得利的渔翁。却不想,顾明琴此时非常平静,神态自若,仿佛现在发生的一切,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有意思,这女人对自己来说越来越有意思了,怪不得慕容秋看得上她。 思及于此,司徒远禁不住嘴角上扬,意味深长一笑。随后却沉下脸来,看着顾家韦,警告道:“顾家韦,我警告你,父亲但凡有什么不测,我让你们夫妻二人提头来见。” 顾家韦一听,惊得浑身一震,吓得站在原地,竟不敢动弹。 “还不赶快去看着。”司徒远再次厉喝一声。 顾家韦吓得脸色苍白,转过身,撒腿就跑,不一会便跑进了司徒瑞天的房间。 跑得真快,这个二叔,果然是胆小如鼠。既想飞黄腾达、荣华富贵,又不愿意脚踏实地,努力争取,到头来只能是撕破脸皮,投机取巧,居然连自己的妻子都可以拱手让人,简直是……如果刚才那一幕,让顾家栋亲眼所见,不知道……二叔是出卖尊严,三叔是固执己见,这两个人,谁也帮不了自己。 “顾二老爷今日所为,非常过分。” 耳边传来司徒远悠悠的声音,顾明琴定了定神,抬头看他,只见男子面色阴沉、一脸冷漠,明确的表达着愤怒。顾明琴抿了抿唇,正欲开口,却见对方摆摆手,继续悠然地说道— “顾女医,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是想告诉我,那顾二老爷已经被赶出顾府、赶出顾家,所作所为,和你顾家、顾明琴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不是?”司徒远说着,低下头,冷笑地看着顾明琴。 顾明琴抬眼,和他对视片刻,复又垂下目光,并未多说什么。 “顾明琴,你想推卸责任,可没那么容易。”司徒远再次冷笑,“就算是他顾家韦被赶出顾府,他姓顾,对我来说,那就是顾家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尤其是我父亲,在他们夫妻俩手里出了什么意外,我要处理的可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这弦外之音,顾女医可是明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司徒大人真的容不得顾氏,明琴也无话可说。”顾明琴神色平静,仿佛是与己无关。突然抬起头,反问司徒远,“只是不知道将顾氏赶尽杀绝,对司徒大人有何好处?” 司徒远一听此话,禁不住哈哈大笑:“顾明琴,你又想威胁我?想当初,家父身中断魂草之毒,需要用药,我司徒远不得不对你一忍再忍;可现在,家父苏醒过来,恢复如初……” “司徒大人难道没听说过一个词,叫回光返照吗?” “你说什么?”司徒远神色一凛,看向顾明琴,眸子里颇有些冷意。 “司徒大人别着急,明琴所言的回光返照,并非是指濒临死亡,而是断魂草之毒发作的一个过程。”顾明琴说着,看了看司徒远的面色,对方一脸茫然,正色看着自己,等待着答案。看他的样子,顾明琴再次确定了慕容秋说过的话,对于断魂草之事,司徒远肯定是知之甚少,那基本上就由着自己信口胡说。 角落里,一个身影闪过,是佟之厚。看见了他,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顾明琴更是信心倍增。 “三年前,陈锦显奉了司徒大人的命令,在医馆里的病人里,选择个别人,暗中下毒。”此话一出,如己所料,司徒大人果然是脸色大变,非常难看。这样的情况,在顾明琴意料之中,于是便解释地说道,“司徒大人不必生气,明琴只不过是就事论事,没有指责大人的意思。” 司徒远一听这话,怒色缓和,面上却说道:“顾女医言重了,请继续吧。” 顾明琴欠了欠身,继续说下去,不紧不慢:“陈锦显阴谋被戳穿,逃之夭夭。这些个病人自然就变成了我顾氏医馆的责任。叔公研究数年,仍然没有研制出断魂草的解药。可这些人,有的人毒发身亡,有些人却是不治而愈,时间一长,自己就好了,并且再也没有过毒性发作……” “怎么会这样?”司徒远觉得奇怪。 “叔公和我说过,这和毒素的提纯,还有中毒者的自身情况关系密切。有些人本来就身体好,再加上服用的毒素不多,停止了服用,再加上以前的疾病对症下药,好生调养,说不定时间长了,就可以自动痊愈;而有些人,本来就是疾病缠身、情况严重,陈锦显不但没有对症下药,还给了含有剧毒的药材,时间长了,病情越来越重,再加上毒性蔓延,自然是无力回天……” “那家父……” “大人,冒昧地问一句,中毒之前,令尊的身体情况如何?” “父亲长年累月在外打仗,身体情况自然不是非常理想,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实在是……”司徒远说到这,摇了摇头,好像也是非常痛惜。随后却是话锋一转,“不过除了外伤,内伤倒是没什么问题,除了这断魂草之毒。”说罢,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顾明琴。 没什么问题?不会吧。司徒瑞天那么离不开女人,身体会没问题?顾明琴可不以为然。 虽然刚才司徒瑞天色色的眼神在顾明琴看来,恶心无比;可出于医者的本能,还是观察了他一会。这个男人脸色红润,不是一般的红润,甚至于几乎黑色。这可不是健康的颜色。初步推断了一下,顾明琴觉得对方应该是气血不足,消耗过度导致的内气劳损。 只不过在司徒远面前,自己并不打算把话说出来。若是没猜错,这个司徒瑞天活不了多久,自己何必没事找事,给自己惹来一堆麻烦呢。 这样一想,顾明琴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要恭喜司徒大将军,体内的断魂草之毒不治而愈,真的是可喜可贺……” “这么说,我父亲真的是一切如常了?”司徒远接着求证道。 “这个……恐怕还不能轻易下结论。”顾明琴回答的模棱两可。抬头去看司徒远的脸色,果然又是那狠毒的杀气。对上这样的目光,顾明琴自然有点紧张,她低下头来,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才说道,“司徒将军突然醒过来,而且精神状态这么好,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通常情况下,病人苏醒过来,都是非常虚弱的。关于这一点,大人也应该清楚。” 抬头看他,司徒远果然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理解就好。顾明琴放了心,于是就继续说道:“我刚才说的‘回光返照’就是这个意思。并不是说司徒将军一定是没希望了,而是担心在这之后,将军会不会出现更加糟糕的情况,谁也没法预料。所以我建议,观察一段时间,待得司徒将军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了,我们或许才可以彻底松一口气。司徒大人,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司徒远仔细想想,略略点头,似乎是认可了她的话。 顾明琴见此,不由地长松一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如果父亲有什么三长两短,你顾明琴,也别想推卸责任。” 一听这话,顾明琴精神一震,猛然间抬头,对上司徒远杀气腾腾的眸子,免不了心慌意乱。但表面上,她故作镇定,抬头挺胸:“明琴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司徒大人容不得顾家,赶尽杀绝即可,用不着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反正在这个沪城,对我顾氏虎视眈眈的,有的是。司徒大人处理了顾氏,无异于替别人作嫁衣裳。明琴相信,那些人对于司徒大人,一定会感恩戴德、马首是瞻的。”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 顾明琴这样说,的确是让司徒远有些意外,不由地让他想起慕容秋之前对自己的提醒,灭了顾氏,或者说是灭了顾明琴,未必是一件好事,毕竟那陈锦显现如今和自己可未必是一条心。慕容秋这样说,司徒远倒是表示赞同;可现在,顾明琴也这般提醒……莫不是在这之前,那慕容秋和她说过些什么吧? 思及于此,不由地眯起眼睛,打量起对面的顾明琴。这女人看起来,仍旧是那般的平静,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可以泰然处之。她是早就知道有此一事、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还是真的是坦坦荡荡,不畏生死?从她的脸上,司徒远看不出答案,不禁在心里感叹,幸亏这顾明琴只是一介女流,若为男子,怕是自己又一劲敌。 “什么人?” 司徒远突然厉喝一声,使得本就心头忐忑的顾明琴身体一震,稳住心神,才发现对方的目光并未在自己身上。循着他的目光,缓缓地回头,向右看去,刚好拐角处走出来了一个人— “司徒大人别紧张,别紧张,是卑职,是卑职。”佟之厚从角落里走出来,对着司徒远赔笑行礼。完后,回身同顾明琴拱手,“大小姐……” 顾明琴也不说话,只是欠身行礼,算是回礼。 一看见他,司徒远非常生气:“我不是让你好生照顾父亲吗,你怎么可以私自离开房间,如若父亲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付得起责任吗?” “冤枉啊,大人,卑职冤枉啊。是大将军不让卑职留在那里的。大将军说了,身边有一个……有一个徐姑娘就够了,不让卑职留下,说什么不愿意让卑职打扰了他的清净。”佟之厚苦着脸,非常无奈地说道。忽然想到什么,又急忙补充道,“哦对了,不仅是卑职,就连那个顾二老爷,也被大将军赶出了房间……” “胡闹。”司徒远再次大喝一声,“这个顾家韦……”好像是下意识地,看了眼顾明琴,于是就快步朝前走去。 顾明琴低眉垂首,暗骂顾家韦,没事找事,果然无耻。如若司徒瑞天因此真的出事,那整个顾氏说不定就彻底覆亡。一想到这里,顾明琴顿觉浑身冰冷、空气稀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此时,有人碰了碰自己,使得顾明琴暂时回过神来— “大小姐,赶快去看看吧,看看出什么事了。”佟之厚抿嘴一笑,好不神秘,随后转身便走。 “等一下。”顾明琴急忙拉住他,控制住情绪,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可能是因为着急,声音有多大,佟之厚急忙以手抚唇,警惕地看看周围,然后尽可能气声说道:“大小姐放心,后面的事,我们还要仰仗大小姐、仰仗顾氏。具体的,大小姐很快就会知道。只不过现在,大小姐只要听我的、配合于我,我保证大小姐和顾氏安然无恙……” “你想让我做什么?” 佟之厚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啊”的一声惊呼,顿时有点愣神。 而顾明琴已然分辨得出是徐氏的声音,禁不住喊了一声:“二婶……”便匆匆地跑了过去。顾家韦虽然恶贯满盈、无恶不作,徐氏却是无辜的、可怜的女子…… 一进屋,便看见徐氏衣衫不整的歪在床边,神情呆滞,看那样子,是被人踢下来的,额头上还有点点血渍,自然是翻下床时,不小心磕在床边的。这么大的力度,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司徒远。而他现在则是站在床边,急切地呼唤着床上的中年男子— “父亲,你醒醒,你快点醒醒啊……” 喊了半天,对方没有反应,司徒远突然安静下来,回过身,冷冷的眸子注视着此刻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顾家韦,一步步掷地有声、向他而去— “冤枉啊,小人冤枉啊……”顾家韦紧紧地贴在墙上,此时的他恨死了,非要躲在这个地方,房间的死角。除了正前方,根本就无处逃生,而那前方的司徒远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慌忙摆摆手,“大人,不是我……啊……”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如提小鸡一般,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还不承认,不是你带着你这个死鬼老婆擅自闯入房间的吗?”司徒远动作快,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是好意……”顾家韦试图解释,却发现越是这么说,对方力度越大,卡住自己的脖子,顿时让他觉得快无法呼吸了。翻了个白眼,使尽全身力气,指了指徐氏那个方向…… 司徒远见此,猛地松开了手,把对方扔在地上:“你想说什么?” 顾家韦拼命地吸了几口气,摸了摸脖子,暗叫好险,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指着那个徐氏,赶紧推卸责任:“刚才大将军让我出去,只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司徒远这才回过头去,把注意力落在床边瑟瑟发抖的女人身上,返过身,对准目标,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去。 徐氏似乎才清醒过来,缓缓地抬起头,透过散乱的头发,注视着越来越近的那个男子,身体不住地颤抖,身下的那只手,禁不住握住了拳头。而就在这时,旁边的一股力量猛然间拉了自己一把,女子不由地身体一歪,倒在地上,额头触地,顿时头晕目眩,本能地闭上眼睛。饶是如此,她还是感觉到眼前一黑,似有什么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抬头看去,那个女孩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顾明琴……”司徒远怒得咬牙切齿。 顾明琴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大将军的突然昏迷,和我家二婶无关……” “你说什么?”很难得,这个时候了,司徒远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和顾明琴说话。 “司徒大人还记得明琴刚才说的‘回光返照’吗?”顾明琴反问一句,余光扫了眼一旁的佟之厚,接着对司徒远说,“司徒将军中毒以后能够这么快醒过来,而且一下子就恢复了,本来就匪夷所思。我担心,只是一时的反常,弄得不好,就是毒性再次发作的前兆。” “毒性再次发作?”司徒远一听此话,也不由地变了脸色,有种不祥的预感。去看那顾明琴,只见对方微微颔首,却没有解释,而是转向那个徐氏— “二婶,麻烦你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顾明琴声音温柔,看着面前的可怜妇人,目光诚恳,充满了安慰和希望。 迎上她的目光,年轻的妇人显得矛盾万分,她咬着唇,半天没开口。这时,有人路过自己身边,碰了自己一下,径自走去。妇人这才把头压得很低,轻轻地说:“我也不知道,大将军只是说累了,需要休息,我就扶她躺下,帮他盖好被子;大将军却说让我陪着他……我觉得不合适,就轻轻地推了他一把;然后,然后……” “真的只是轻轻地推了一把?”司徒远阴沉着脸,冷声求证。 “将军是病人,我也不敢……”徐氏说着,好像是非常委屈,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司徒远最烦的莫过于女人的哭哭啼啼,女人在自己耳边哭个没完,如同一群蚊子嗡嗡乱叫,让他烦不胜烦,不由地又是大喝一声:“别哭了。” 徐氏吓得急忙闭了嘴,瞪大了双眼,一脸恐惧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司徒远看着梨花带雨的女人,心里没有任何怜惜之意,反而是更加烦躁。从表面上看,这女人的确是无辜。于是乎,司徒远再次转向旁边的顾明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正准备开口,却听见有人一声惊呼— “毒性发作,脉象紊乱。”佟之厚说起这个,兴奋不已。回头看着司徒远,“大人,顾女医说的不错,的确是毒性复发。” 司徒远一愣,不由地望向顾明琴,然后快步走到床边,看着佟之厚:“你真的肯定,的确是断魂草之毒复发了?” 佟之厚重重地点点头:“和前两次毒性发作之时,脉搏的情况几乎是一模一样,似乎是越来越剧烈……” “一模一样?”司徒远半信半疑,拉起父亲的手腕,帮他把了把脉,虽然不知道毒性发作之时,脉象如何,但也感觉得到,父亲脉象异常。把父亲的手放下,回头看向顾明琴,“顾女医,你过来一下,帮忙确定一下。” “是。”顾明琴想也不想,应了一声,便要走过去。就在这时,胳膊一紧,有人拉住了自己— “明琴啊,人命关天,你千万不能弄错啊。如果弄错了,我就死定了。”顾家韦的声音急切,满满的哀求。 顾明琴回头看了他一眼,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转身而去。 “明琴……”顾家韦向前一扑,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顾明琴自然是不会再理,看也不看,径自走到床边,先向司徒远欠了个身,随后便拉起司徒瑞天的胳膊,仔细地把着脉。过了片刻,好似是为了确认什么,翻开对方的眼皮,仔细地瞧了瞧,微微颔首:“佟大夫说的不错,的确是毒性复发。” 一听此话,佟之厚悄悄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还是断魂草之毒?”司徒远求证。见顾明琴点点头,似乎是确认,他不放心,又试探了句,“顾女医可以肯定?” “虽然没有神志不清而产生疯狂的症状,但脉搏特点,和中毒情况非常相似,再加上大人刚才说的,将军并未有其他疾病,因此基本上可以断定,是断魂草之毒复发。”顾明琴如此解释。看着司徒远面带怀疑之色,索性又补充道,“如若大人不相信明琴,但可以请求其他大夫查看。” 司徒远听到此话,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由地呵呵一笑:“顾女医说的哪里话,女医对我东丽帝国可谓是忠心耿耿,所言之事,自然是理所当然,鄙人怎么会怀疑女医呢?”虽是这么说,但司徒远依旧不由地回头,看了眼佟之厚,见他点了头,才算是放心。随后又问顾明琴,“既是如此,顾女医准备如何才好?” 顾明琴也不看他,只是探问佟之厚:“佟大夫,将军今日的用药,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辰时。” “那也就是说,不足六个时辰?” “才三个时辰。” 顾明琴点点头,环视一周,好似寻找着什么。随后,直到一旁的书桌边,拿起纸笔,奋笔疾书一阵,写完以后,轻轻地吹了吹,确认干燥了,才递给了佟之厚:“佟大夫,麻烦你按照这个药方,煎一碗药。” 佟之厚伸手接过,对上顾明琴满含深意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应了一声:“是。”拿过药方,准备走时,旁边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夺走了他手里的药方,侧目一看,竟是司徒远。 司徒远拿起药方,仔细地看了看,又看了眼前方的顾明琴,她还是一如既往,好不平静。只可惜司徒远对于药石之术一窍不通,不得不求助于他人:“这个药方没问题吧?”边问着佟之厚,边悄悄地打量着对面的顾明琴,观察着她脸上的情绪变化。 佟之厚摇摇头,非常肯定地说道:“只是普通的安神药方,可以让病人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从而达到缓解焦虑的作用。” 佟之厚说着,也观察着司徒远,看看他是否怀疑到了自己。让他庆幸的是,司徒远对自己的信任一如当初— “原来如此。”既然佟之厚这么说了,应该问题不大,把药方还给他,“去,把药煎了,不要耽误时间。” “是。”佟之厚应了一声,拿着药方,向司徒远行了个礼,便径自往外走去。路过顾明琴时,不由得抬起头,向她看了一眼,四目相对,彼此之间颇有深意,却谁也没说话。移开目光,佟之厚不由地加快了速度。 目送佟之厚离开,顾明琴收回目光,不由地看向那缩在床边、瑟瑟发抖的徐氏,好巧不巧,此时,对方也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时,对方身体一个哆嗦,迅速移开目光,看样子是不敢与自己对视。为何?突然间灵光一闪,难道…… “顾女医,我希望你就这件事给我一个解释。”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打断自己纷乱的思绪。顾明琴回过神,转头一看,只见司徒远面色阴沉,隐含着怒火。这样的眼神让她心惊,只是强迫自己平静:“明琴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不明白?”司徒远冷笑一声,“顾明琴,你明知道家父中的是断魂草之毒,命在旦夕,情况非常严重,你不痛痛快快拿出解药,反而一而再再而三拿出那些劳什子所谓的安神药,意欲何为啊?”说到这,瞪大了双眼,双目充血,狠瞪着顾明琴,好似在告诉她,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顾明琴却是不紧不慢,纠正道:“司徒大人,你要明白,断魂草没有解药,过去没有,现在没有,至于将来……”说到这,顾明琴故意停住,不说了,只是对着司徒远冷笑。见他半眯起眼睛,尤是不满,不等他开口,顾明琴便点点头,接着说,“我承认,这些年来,叔公一直在研制解药,只可惜直到死之前,还没有消息。我相信,若不是司徒大人你的那个得意门生陈思婉,害死了叔公,说不定司徒将军已经下了地,彻底恢复。” 司徒远听了此话,不由地抬头,看着女孩,女孩眉目低垂,隐含着愤怒。他知道,顾明琴不会善罢甘休,必要的时候,解决了陈锦显父女,给她一个交代。反正,这父女二人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一个工具,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这样想着,司徒远轻轻地挥挥手,表现得云淡风轻:“顾女医,事情已经过去了,无须再提,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向前看。顾女医,我早就说过,若非顾大夫当初的固执,我敢保证,今日今时,得到大汗陛下赏赐的,必然不是他陈锦显,而是你们顾氏。这个道理,顾女医可明白?” 顾明琴听了这话,自是不服,微微张口,意图反驳。不曾想,话未说出,便被对方摆手阻止了— “好了,顾女医,这个时候,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无聊的问题。我只是想问问顾女医,什么时候才能把真正的救人解药拿出来?”司徒远说着,紧盯着顾明琴,眸子里满是杀气。 顾明琴毫不在乎,还是那句:“断魂草之毒没有解药……” “顾明琴……”司徒远大喝一声。顾明琴没有反应,倒把趴在地上的顾家韦吓得连连发抖,不住地求饶— “大人饶命啊,小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看着他那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司徒远轻蔑的一哼,理也不理,只是转过头,目露凶光地看着对面的顾明琴。 顾明琴依然平静:“司徒大人忘记明琴曾经说过的话了吗?” “什么话?” “其一,还是那句,断魂草没有解药。”顾明琴说着,深深地看着司徒远,是在强调。随后,转过头,不再看他,继续道,“其二,我给司徒大人的药方,都是当初叔公为了控制马捕快的病情,废寝忘食,对症下药,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虽然达不到解毒的效果,控制病情,应该还是可以的……” “令叔公曾经留下了多少药方?” “大概八九个吧。” “拿来吧。”司徒远伸出手来。 扫了一眼他摊在面前的那只手,顾明琴斩钉截铁:“不可能。” “顾明琴……”司徒远又是一阵厉喝,很显然,想要彻底吓住顾明琴。 顾明琴却是不紧不慢,徐徐地解释道:“大人,我和你说过,每个人是不同的,我们医书上讲究对症下药。虽然都是中了断魂草之毒,可根据身体情况不同,每个人表现症状也不尽相同。比如说刚才,大将军突然清醒过来,跟个没事人一样,这样的情况,在马捕快身上,从未出现过。” 顾明琴说罢,停了停,观察着司徒远。司徒远什么也不说,只是冷着脸。于是乎,顾明琴接着说:“所以叔公给马捕快对症下的药,将军不一定合适。如果用的不对,没有作用倒也无所谓,最担心的就是适得其反,那样的话,情况更糟,反而害了大将军。我相信这是司徒大人不愿意看见的。当然,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没有把所有的药方交出来的原因……” 听罢,司徒远还是冷笑,认命地点点头:“顾女医,我相信这是你有所保留的一个原因;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我以为才是最关键的……” “什么?” “那就是你怕我拿到所有的药方以后,杀人灭口。”最后四个字,司徒远是咬牙切齿,铿锵有力。 顾明琴却是微微一笑:“明琴错了么,为求自保,留一手,有什么问题么?” 顾明琴这般平静的态度也让司徒远有点惊讶,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将她的心思看的这般透彻,她居然不害怕,而且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顾明琴,到底是什么人啊?这样想着,重又眯起眼睛,打量着顾明琴,仿佛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女人。 顾明琴神色坦然,平静的迎上他的目光:“司徒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从一开始,你就没有信任过明琴,如若不是顾府的东西,顾家上上下下,恐怕都已经成为了一片骸骨,死无全尸。”说罢,正色看着司徒远,对方很是平静,没有反驳。顾明琴再继续,“信任是相互的,既然司徒大人不相信明琴,为什么明琴要相信大人,要毫无保留?” 说到这,顾明琴停了停,深吸一口气,再继续:“明琴曾经说过,明琴所为,只是为了活着,让顾氏生存下去。明琴知道,毫无保留的结果就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明琴无从选择。我希望司徒大人可以信任明琴,明琴作为医者,在必要的时候,自然会拿出合理的药方。可如果司徒大人不信任,想要剩余的药方,一时半会,明琴也拿不出来,就算是拿出来了,也不一定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那些个药方根本就不存在,确切的说,不存在与顾府任何一个角落……” “那在哪儿?” “在明琴心里。”顾明琴把手放在胸口,如此说道。见司徒远半眯起眼睛,像是疑惑,又好像在发怒,顾明琴也不耽误,理所当然地解释道,“当初战乱,叔公留下来的东西,尤其是和断魂草之毒有关的治疗方案,我担心有人夺走,便暗暗地记在心里,然后彻底销毁。所以,这几个药方,除了我顾明琴,无人知晓……” “没想到顾女医考虑的挺周到。”司徒远冷笑,带着些讽刺的味道。随后半眯起眼睛,反问,“这么多药方,顾女医记得住吗,不怕记混吗?” 顾明琴嫣然一笑,有些得意:“司徒大人,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做医者的,别的记不住,药方那是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别说是七八个不同的药方,就是七八十个,我们也不在话下,最重要的是,不会记混,这是基本功。如果司徒大人不相信,明琴现在就可以背给你听……” 这话刚一出口,顾明琴就想也不想,话锋一转:“哦不行,毕竟是明琴的保命之物,自然暂时不能告诉司徒大人。否则司徒大人突然翻脸,明琴岂不是死得冤枉?你说是不是啊,司徒大人?”说罢,顾明琴弯起嘴角,笑盈盈地看着司徒远。 司徒远也笑了,竖起大拇指:“顾女医果然聪明。” 顾明琴福了福身子,表示感谢。 笑过以后,司徒远不由地看向床上的父亲,好像是无奈一般,深深地叹口气,回头看着顾明琴:“好吧,我暂时把父亲交给你,药方的事,我也暂时不会过问,随你这么做,不过只有一年时间。”说到这,举起一根指头,“一年之后,如果家父还是像现在这样,病情没有起色,或者是更加糟糕,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杀人不眨眼。” 话说完,紧盯着顾明琴,目光如炬,似在告诉她,我不是在开玩笑。 眼见着顾明琴似要分辩,司徒远轻轻地摆摆手:“不要和我说什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鬼话;据我所知,当初中了断魂草之毒的人,在你们的调理下,一年以后,大部分都可以恢复正常,家父平日里身体健康、身强体健,我相信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回头看着床上处于昏迷状态的父亲,司徒远自信满满。重又回头,看向顾明琴:“顾女医,一年时间,是我给你的最长期限;如果你不答应,一年之后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司徒远深沉的目光凝视着自己,让顾明琴好不紧张,不由地紧握双拳,垂下手来。她知道,若不答应,后果是什么;所以她没有选择…… “明琴自当竭尽所能,帮助大将军恢复健康。”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顾女医果然聪明。”司徒远笑了,笑得阴险,笑的得意。 司徒远这般,自是让顾明琴忐忑不已,不由地回头,向那徐氏看了过去。还是和刚才一样,一接触到自己的目光,徐氏就紧张地哆嗦,把头压得很低,摆明了不愿和自己接触。这让顾明琴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测,更是惴惴不安,原来这就是慕容秋的计划。可现在想要阻止,似乎已经来不及了,该怎么办? 见顾明琴答应了,司徒远微微一笑,表示满意。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忽听“吱嘎”一声,门开了,回头一看,佟之厚端着一个汤碗走入屋内— “大人,药煎好了。”佟之厚简单地说了一句,便转过身,向床边走去。 “等一下。”就在这时,司徒远突然叫住了他,来到他面前,拿过他手里的汤碗,递给顾明琴,“顾女医,自己家的药方,敢不敢试一试?” 佟之厚一见如此,不由地惊呼:“大人,是药三分毒……”话未说出,就被司徒远摆手阻止了— “顾女医本来就是大夫,应该比谁都清楚,这碗药意味着什么。不是说只是普通的安神药吗,既是如此,抿一口,又有何妨?”司徒远说着,笑看着顾明琴,依然是端起汤碗,递到她面前。 顾明琴垂下眼帘,看着那碗药,心里矛盾万分,喝不喝? 司徒远说的不错,那个药方确实是普通的安神药,喝了也没什么,只不过是睡一觉,一觉醒来就好了。只是那个佟之厚,在汤药里放了些什么。 思及于此,顾明琴不由地抬头,去看那佟之厚,对方不动声色,轻轻地一点头,他在告诉自己,这碗药没问题么?不管有没有问题,眼下,自己都没有选择。顾明琴这样想着,深吸一口气,端起司徒远手里的汤药,放在嘴边,一饮而尽,那股苦涩陡然下肚,就算是有了心理准备,也让顾明琴承受不住,一时间咳嗽不止。 “顾女医,有问题么?”看顾明琴情况如此严重,司徒远自然是非常不安。表面上担心顾明琴,实际上却是提高了警惕。 一边咳着,一边轻轻地摆摆手:“太苦了,太苦了……” 司徒远一听,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笑着给顾明琴倒了一杯茶,揶揄道:“真没想到顾女医作为一个医者,居然会怕苦味。” 喝了水,舒服了许多,顾明琴长松一口气,忍不住反驳道:“医者怎么了,除了治病救人,说来说去,也就是个普通人,为什么不可以怕?实话说吧,我顾明琴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怎么生过病、吃过药,当然有些不适应了。这么苦的药,我没吃过,司徒大人要不要试一试?” 说着,端起碗,又直接递给了他。 司徒远赶紧向后退了几步,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我也没怎么吃过药,也怕苦。”低头一看,汤碗里空空如也,司徒远看是如此,不由得皱起眉头,责怪起顾明琴来了,“顾明琴,我只是想让你试一试,你怎么全喝了啊?” 顾明琴嘿嘿一笑:“如果我不一饮而尽,大人会相信明琴,会相信这药没问题么?” 面对此问,司徒远不好回答。如果承认了,那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不承认,那就是欲盖弥彰,顾明琴也不会相信。就在左右为难之时,一旁的佟之厚突然开口说道— “司徒大人莫慌,当初考虑到将军可能会吐药,草民就多准备了一碗,现在看来,果然是用上了。” 司徒远听此,连连点头,赞道:“佟大夫考虑周到,果然不错。” 佟之厚谦虚了几句,陪着笑,走到桌子旁边,拿过药碗,反身离开了房间。 司徒远嘴角带笑,目送着佟之厚离开,一直到他出了门、消失了,才收回目光。再次回头,去看那顾明琴,唇角微扬,好不得意,似乎在说,看着吧,只要是耿耿忠心,必然可以飞黄腾达。不料,顾明琴却是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与自己对视。她在想什么?又一次,司徒远看不透这个女人了。 顾明琴的冷静,只是表面,实际上,内心深处却是汹涌澎湃。刚才佟之厚拿碗时,凑到自己耳边,低语了一句— “顾女医放心,不会有事。” 声音不大,语速很快,但顾明琴听得清楚,她相信,这不是幻觉。佟之厚为何要说这么一句,他在提醒自己什么,真的不会有事?不由得侧目,去看向仍旧瑟瑟发抖的徐氏,如刚才一般,她依然躲避着自己的目光,让顾明琴更加确信,此事和她有关。只是令顾明琴万分不解的是,徐氏怎么会和慕容秋联合在一起了? 不多时,佟之厚再次把汤药端了过来,这一次,司徒远不放心任何人,亲力亲为,给父亲喂药,就连佟之厚,都不让代劳。小心翼翼的给父亲喂了药、擦了嘴,确定无事可做了,司徒远这才回过头,重新看着顾明琴,朗声说道:“顾女医,可能还要麻烦你再停留片刻,如果父亲清醒,那是最好不过了;如若不能,待得家父脉搏稳定,顾女医也就可以离开了。” “大人放心,照看病人,直至病人病情稳定,这是顾氏的原则。”顾明琴正色说道。 司徒远微微颔首,表示满意:“顾女医若是疲倦,可以坐下休息片刻。” “多谢大人。”顾明琴表示感激,也没有谦虚,直接在椅子上坐下。一时半会,司徒瑞天醒不来,且等着吧。 司徒远没工夫和她闲聊,俯下身,看着床上的父亲,打量他一番,把了把脉,感受了一下他的呼吸,和刚才一样,没有太过恶劣。不由地长松一口气,坐在床边,拉过父亲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床上的中年男子,耐着性子,静静地等待。 见司徒远刚才又是把脉,又是测呼吸,顾明琴的心差不多提到了嗓子眼。万一司徒远发现什么,万一司徒瑞天有什么异常……不过好在,司徒远很快平静下来,坐在了床边,看样子问题不大,顾明琴于是也舒了口气。无意间侧目,和佟之厚四目相对,对方微微颔首,神色坚定,像是在告诉自己,让自己放心。 顾明琴不由地苦笑,放什么心,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啊。可事到如今,除了相信他们,自己别无选择。 这时,有人碰了碰自己,低头一看,不知何时,顾家韦竟蹭到了自己身边— “明琴啊,那个药方没问题吧,司徒将军吃了药,就可以醒来了吧?”担心惹怒司徒远,说话时,顾家韦刻意压低声音。 顾明琴懒得理会,只是瞟了他一眼:“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听了这话,顾家韦大惊失色,顿时之间,脸色苍白,“顾明琴,你想害死我们啊?若将军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家一家老小死定了……” 顾明琴斜了他一眼,依旧沉默。 见顾明琴如此,顾家韦恼了,不由地抬高了声音:“顾明琴……”说话间,猛地抬起手来,大有“你不说话,我就打死你的意思”。谁成想,威胁的话语话未说出口,就被人一声厉喝— “顾家韦,你想干什么?” 听到这一吼,顾家韦吓得浑身抖颤,尤其是抬头,对上司徒远狠厉的目光,顿时抖似筛糠,不能自拔。余光去看顾明琴,却见对方一脸冷漠,丝毫没有为自己分辩的意思,顿时怒火中烧。顾明琴,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了,我要让你看看,在东丽人面前,你我谁的地位高。 “大人,司徒大人,草民冤枉啊。”顾家韦磕了几个头,受了惊吓,“草民可是为了将军啊。刚才草民询问明琴侄女,那药方是否有效,明琴侄女居然跟我说,跟我说,她不知道。” “不知道?”司徒远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顾明琴,像是在质问。 顾明琴不卑不亢:“明琴刚才说,开药,讲究个对症下药,情况不同,吃的药也不同。这个药方在马捕快身上有效果,在司徒将军身上效果如何,还需要通过观察,才能下结论。司徒大人,我顾明琴就在这里,如果司徒将军真的出了意外,明琴自然会想办法补救;就算是来不及,明琴只是个小女子,不会武功,大人若是想拿了明琴,不费吹灰之力。” 有道理,有道理,司徒远连连点头,信了她的话,侧目去看顾家韦,神色间带着冷光、杀气,像是在警告。 面对着这样的目光,顾家韦吓得直咽口水,来不及多想,只是不停地分辩:“司徒大人,我真的是为了将军,我对将军忠心耿耿……” “你给我闭嘴。”司徒远沉声警告道,“顾家韦,我告诉你,父亲正在休息,如果你再敢在旁边聒噪,休怪我现在就把你扔到护城河里喂鱼。” 一听这话,顾家韦胆怯不已,吓得又是一个冷战,赶紧伸出手,捂住了嘴巴。 眼看着顾家韦也安静下来,司徒远彻底放了心,扫了眼顾明琴,复又坐下,静静地看着父亲,等待着奇迹发生。 司徒远沉默了,顾家韦也就彻底放心了,瘫在地上,不断地喘息着。他不懂,明明一开始就是自己投靠了司徒远,为何到了关键时刻,对方却选择了顾明琴?难道是因为顾鑫留下来的秘密?想到此处,顾家韦不由地心怀不满,当初说的好好的,攻入沪城之后,就把顾明琴赶出顾府,让自己做这个一家之主;可到头来事与愿违…… 看来,这司徒远根本就靠不住,不过好在自己未雨绸缪,提前巴结上了司徒瑞天。待得司徒瑞天醒过来,让徐氏去吹吹枕边风,这家主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此处,顾家韦好不得意,侧目去看顾明琴,嘴角上扬,得意地笑着,顾明琴啊顾明琴,到时候把你们赶出家门,休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顾家韦心里的弯弯绕,顾明琴自是不知;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担心,司徒瑞天真的能醒来吗?不由地去看佟之厚,对方微微颔首,形容平和却坚定。或许自己应该相信他,那个慕容秋,也应该是信得过的。毕竟,烽莲教害我顾氏,目的何在?烽莲教还希望自己里应外合,辅助他们收复失地。 思及于此,顾明琴内心深处,平静了不少。 “醒了,醒了……” 顾明琴昏昏欲睡之际,突然被一阵惊呼吵醒了,急忙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佟之厚兴奋的面容,指着自己身后。顾明琴回头看去,果然,床上的中年男子身体微动,好像是在颤抖。司徒远依然坐在床边,此时正按着父亲的肩膀,急切地呼唤着— “父亲,父亲,睁开眼,看看我,父亲,父亲……” 任凭司徒远如何呼唤,司徒瑞天却都没有答复,依然和刚才一样,躺在床上,轻轻地挣扎,神情不稳。 和顾明琴交换了眼神,佟之厚走上前,扶起司徒远,劝道:“大人,你别着急,将军刚刚有了反应,不能马上睁开眼,也是人之常情。让草民看看,将军是不是果真醒来……” 司徒远明白他的意思,恐怕父亲毒性复发,再度疯狂,于是点点头,向后退了几步,把位置让给他,余光一闪,瞧向那顾明琴:“顾女医,你也过来看看,确诊一下。” 顾明琴点点头,不说什么,便径自走过去。这时,衣服一紧,被人抓住了— “明琴啊,司徒将军就靠你了,他死了,我们顾家就完了。”顾家韦本意是想威胁顾明琴,却不料,此话一出,迎接自己的是顾明琴冷血的目光。那眸子里的腾腾杀气,仿佛是要把自己燃烧殆尽。顾家韦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放她离开。待看见顾明琴走到床边时,顾家韦打了个激灵,豁然清醒,自己这是怎么了,在怕什么啊,自己可是她的长辈啊。 走到床边,顾明琴也不理司徒远,径自拉过司徒瑞天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把着脉,在这个过程中,与佟之厚四目相对,无声的交流,片刻后,就移开了眸子。把了一会脉,又摸了摸对方的额头:“脉象平稳了许多,如若不出意外,将军应该很快就能睁开眼睛了。” 司徒远长松一口气,不由地点点头,无论如何,父亲可以醒过来,那就是好事。看着对面的女孩,司徒远正要开口,余光中,父亲竟是睁开了双眸。 “父亲,父亲,你醒了?”看见父亲睁开眼,司徒远惊喜万分,不由的一声声疾呼。 司徒瑞天徐徐地睁开眼睛,首先唤了一个人:“顾女医……” 此话一出,不仅是顾明琴,就连司徒远也惊讶万分,父亲醒来,第一个注意到的居然是顾明琴。 顾明琴定了定神:“大将军还记得明琴?” “我对顾女医印象深刻,对顾女医说过的话,更是记忆犹新。”司徒瑞天半眯起眼睛,笑看着顾明琴,仿佛只能看见她一个。 对司徒瑞天这般色眯眯的眼神,顾明琴看在眼里,只是觉得恶心、想呕。暗暗地握紧拳头,克制着一巴掌打过去的冲动,故作平静地说:“将军还记得明琴的话,明琴真的是受宠若惊,同时也证明,将军爱民如子,是沪城百姓之福,明琴在这个地方,代表沪城百姓,感激司徒将军再造之恩。” 说罢,弯下身子,轻轻地福了福。抬头看去,对方和刚才一样,依然是色眯眯。顾明琴垂下头来,再次平静了一下心情,随后又说:“只是将军现如今身中断魂草之毒,虽然暂时转危为安,可体内的毒素,还没有完全清除,还需要好好休息、好好调养,确保万无一失……” 司徒瑞天听此一言,禁不住笑了,捋着胡须说道:“顾女医,我听说,你们顾氏医馆,照顾病人,可谓是尽心尽责、无微不至;如今我也算是你们顾氏的病人,敢问顾女医,每日是不是亲力亲为,亲自过来照顾鄙人啊……” “这个……”顾明琴为难了,这司徒瑞天一看就知道,对自己不安好心,什么照顾,分明是想占自己便宜。在这种情况下,顾明琴怎会让他得逞? 可如何拒绝、如何全身而退,一时之间,顾明琴倒是有些两难。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时候,司徒远却为着她开了口— “父亲放心,顾女医答应过儿臣,自然会每日过来探望;更何况,顾女医已经留下了药方,还有佟大夫从旁协助,相信不日,父亲就可以转危为安。” 儿子的安慰,司徒瑞天非常受用,满意地点点头。转向顾明琴,得意地扬扬眉:“顾女医,那就麻烦了。” “救死扶伤,是明琴的指责,顾氏的职责。”顾明琴义正言辞地答道,站在一旁,低眉垂首。 司徒瑞天再次打量着女孩,越来越满意,这丫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比之自己那些个妻妾,简直是不值一提。这样的女人,如果娶进家门,不管是姿色,还是人品、气度,都是拿得出手的。想到这里,不由地伸出手,想把女人拽入怀中,好好地享受一下,却不想,手刚一伸出去,就被人抓住了— “爹,你刚刚醒过来,迫切需要好生休养;如今时间也不早,顾女医也该回去了。父亲若有什么不适,再让她来吧。” “我现在哪儿都不舒服,就让顾女医留在这里,好好地伺候我。”司徒瑞天似乎是故意的,和儿子作对。 面对着如此父亲,司徒远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女人真的有那么好,一辈子离不开。锤了锤脑袋,正想着如何劝服父亲,不要去打顾明琴的主意,无意中却发现,那顾家韦跃跃欲试,立马喝道:“来人啊,把着居心不良的夫妻俩带下去,即刻打入天牢。” 顾家韦突听此话,一时愣住了,等到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被人擒住,把从地上提了起来。 “司徒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忠心耿耿啊,草民都是为了将军啊……”顾家韦不停地挣扎着,并极力的分辩。眼看着司徒远对自己视而不见,又转向顾明琴,“明琴啊,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的亲叔叔,你可不能见死不救……”顾明琴还是不理,把头扭到一边,视而不见。 没有办法,到了这个时候,顾家韦自然是使出杀手锏,大喊道:“司徒将军救命啊,救命啊,徐姑娘可是你的女人啊……” 司徒瑞天怜香惜玉,尽管看不起顾家韦,倒也不忍心自己的女人受苦。在这种情况下,哀求儿子:“远儿……” “父亲,你不要再说了,这顾家韦就是个不要脸的投机分子,别的不会,就知道见缝插针、见风使舵。那徐氏可是他的老婆,为了自己的前途,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拿出来卖,这样的男人,还是人吗?父亲,不是我说你,天下间女子千千万,你怎么就看上徐氏这个半老徐娘了呢。” 司徒瑞天轻叹一声,对此,他也说不明白,这女人有什么魅力。此时,徐氏还没有被拉走,仍然是歪在地上,眼中含泪,我见犹怜。一看见她,司徒瑞天便是移不开目光了,眼睛发直。司徒远一看如此,赶紧厉声命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狐狸精拖走……” 看见父亲伸出手,企图阻拦,司徒远急忙拦住了他,并劝道:“父亲,现在情况特殊,你先暂时忍耐一下,等养好了病,儿子一定亲自前去,帮你物色佳人……” “你说的是真的?”司徒瑞天一听这话,马上眼睛发亮。 “这是当然,环肥燕瘦,我保证父亲想要什么有什么。”司徒远赶紧允诺,见父亲点点头,好似同意了自己的建议。立马趁热打铁道,“父亲,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去安排一些事情,佟之厚,好好照顾父亲。” “司徒大人放心。”佟之厚满脸堆笑。 司徒远微微颔首,这才转向顾明琴:“顾女医,我送你出去……” “多谢大人。”这一次,顾明琴是真心实意的表示感谢,最起码,他让自己再也不用面对那个老色鬼。福了福身子,垂下头来,快步跟着他往外走去。这个房间,顾明琴是一刻钟,也不想多待。 眼看着两个美女从眼前消失,司徒瑞天自然是意兴阑珊,看着门外,不住地叹着气。 “司徒将军,司徒将军……”佟之厚温言轻唤,好容易将对方唤过神来,试探地问,“将军,奴才再替你把把脉?” 司徒瑞天没有拒绝,抬起手,伸到他面前。 佟之厚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帮他转了个身,盖上被子,再拉过他的胳膊,装模作样地把着脉。 “听远儿说,那慕容秋对姓顾的小娘子有意思?”司徒瑞天靠在床上,探问此事。 “可不是,慕容大人看中顾女医,沪城人尽皆知。想当初,陈小姐因为旧事,进城之时,想要羞辱顾女医,被慕容大人看见了,一顿得打,打的陈小姐跪地求饶,两天两夜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了。慕容大人一入城,就和司徒大人说什么,顾女医,他要了。” “他要了?”听到这句话,司徒瑞天微微拧眉,随后又问,“那顾明琴是什么态度?” “还能是什么态度,委曲求全呗。这个时候了,顾女医一个女子,如何反抗?”无可奈何的,佟之厚脱口而出,深感顾明琴的不易。回头却见司徒瑞天变了脸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分辩,“将军,奴才罪该万死,胡说八道……” 司徒瑞天不以为意,轻轻地摆手:“无碍,那顾明琴,我虽然见得不多,但也看得出,不是个易于屈服的人。他慕容秋还没有得逞吧?” “顾女医虽然几次接受邀请,但都不过是赏画看景;太过分的事,慕容大人倒是没有强求。”佟之厚答的小心翼翼。 司徒大人冷笑:“到底还年轻,不懂得道理,这要是我……”说着,呵呵一笑,很是得意。忽然想起什么,询问佟之厚,“那慕容秋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佟之厚略想一下:“慕容大人说了,老太爷过完生日,他马上就回来,大概是半个月时间吧。” “半个月?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看着司徒瑞天信心满满的模样,佟之厚暗叫糟糕,看来司徒瑞天对顾明琴是真的动了心。虽然早知道司徒瑞天对女人兴趣十足,可佟之厚怎么也没想到,此人会注意到顾明琴。仔细想想,顾明琴可并非那种让人惊艳的女人,司徒瑞天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现如今,这个问题,佟之厚已经来不及考虑了。看来,这个计划必须重新安排,而且还要速战速决…… 走出院子,顾明琴彻底松了口气,总算是摆脱了那个老色鬼。和司徒瑞天比起来,司徒远就是个正人君子。顾明琴觉得特别奇怪,司徒瑞天是见到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司徒远是对于女人视而不见。人常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可这父子二人,简直是刚好相反。 “顾女医,你应该谢谢我。”司徒远突然开口,并回头看着顾明琴。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顾明琴拜谢。 司徒远微微颔首,弯起嘴角,笑了笑,他喜欢聪明人,关键时刻,点到为止。收起笑容,再问顾明琴:“对于我刚才的安排,顾女医有何感想?我说的是,将顾二老爷夫妇打入天牢一事。”好像是怕她不明白,司徒远特意补充了一句,说完以后,就观察着顾明琴。 面对此问,顾明琴心中一紧,此时,在她的眼前,浮现出的不是顾家韦歇斯底里的哭喊,而是徐氏被拖走时,那绝望的沉默。是的,徐氏在被拖走的那一刻,一语不发,只是任由他人拖着自己向前走去,不哭喊、不反抗,如同死人一般,一滩烂泥。只是正路过自己之时,顾明琴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角落下的一滴泪花,那是绝望的眼泪。 “顾女医,顾女医……” 司徒远的一声声轻唤使得顾明琴不得不重新回过神来,面对着他,定了定神,正色答道:“司徒大人秉公执法,明琴自认愚钝,无话可说。” “自认愚钝,无话可说?”司徒远冷笑,仿佛是听了个笑话。笑过后,紧盯着顾明琴,再次发出警告,“顾明琴,你可不要以为,你说一句将顾家韦逐出家门,他所做之事,就和你顾氏、和你顾明琴毫无关系。我说过,他姓顾,是你顾家的子弟,一旦他做了不法之事,让我不高兴了,你顾明琴同样逃不了责任。” 面对司徒远锐利的眸子,顾明琴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回应。司徒远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察觉到什么了?可看刚才的情形,司徒远对于佟之厚,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这是……一时读不懂司徒远的内涵,顾明琴选择沉默,什么也不说,静待对方的反应。面色平静,毫无波澜。我看不透你,也不会让你看透我。 顾明琴不说话,司徒远也有点着急,事到如今,自己如此威胁,她还可以这般平静。到底是真的胸怀坦荡,还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早有准备?就在司徒远一时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子之时,突然有人来报,凑到自己耳边,说了一通。司徒远毫不犹豫,命令那人:“让他们进来吧。” 待得那人离开以后,司徒远看着顾明琴,好像是就刚才那句话,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的弟弟,顾岳成。” 初时一愣,很快,顾明琴回过神来,不觉捏了一把汗,心中一紧。为什么,司徒远会说出这话,难道他早就知道,岳成想干什么?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正想着,耳边传来纷杂的脚步声,顾明琴回头看去,只见陈锦显领着陈思婉、顾岳成二人徐徐走来。他们怎么来了?看见这三人,顾明琴不由地微微拧眉。 “草民见过司徒大人。”一看见司徒远,陈锦显立马俯身行礼,毕恭毕敬。 “陈大夫起来吧。”司徒远抬了抬手,让他站起,随后又问,“不知道陈大夫这个时候前来,有何贵干啊?”抬头看天,已经慢慢地暗下来了。 “草民听说,司徒将军业已苏醒,特来拜会。”陈锦显解释道,好像是为了说明什么,又补充了句,“草民已经在门外恭候多时了……哦,明琴侄女也在啊。”陈锦显似乎现在才看见顾明琴,微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对此,顾明琴冷哼一声,扭过头去,选择无视,甚至是连顾岳成也不理会。陈锦显顿时涨红了脸,满是尴尬,却也不敢发作。倒是那陈思婉,年轻气盛,似乎见不得顾明琴对父亲的羞辱,企图冲上去质问,却被顾岳成死死地拉住,不得脱。再加上司徒远那一声重咳警告,又使得陈思婉不得不暂时作罢,只是咬牙切齿地看着顾明琴。 慕容秋已经走了,我看在这个沪城,你还能靠谁。 瞥了一眼陈思婉恨恨的模样,司徒远不动声色地一笑,随后皱起眉头,不解的询问陈锦显:“陈大夫,你刚才说,你在门口等候多时了?既然来了,为何没有让人通报吗,难道说,在这个县衙里,还有人敢这般无视客人?”说到这,故意板起脸,四处看看,似乎在寻找那胆大妄为之人。 “司徒大人请息怒,请息怒。”陈锦显赶紧劝道,并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是草民没有让他们及时通报的。草民听说,司徒将军的身体突然出现了变化,明琴侄女正在辅助调养治疗,草民担心贸然进去,一来打扰了将军的休眠,看来恐怕干扰了明琴侄女的治疗,故而让他人不必通报,草民稍待片刻就好。” 听了他这番说辞,司徒远连连点头,并且赞道:“陈大夫考虑周到,不错不错。” “大人谬赞了,草民愧不敢当,愧不敢当。”陈锦显满脸堆笑,形容谄媚。无意间抬头,却碰上顾明琴轻蔑的眼神,自是愤怒,却又不敢发作,眼不见为净。回头看向司徒远,再次试探地问,“不知将军现在情况如何啊?” “托陈大夫的福,父亲业已重新清醒过来;这也多亏了顾女医及时拿出灵丹妙药,辅助父亲重新苏醒过来。”司徒远说到这,不由地转向顾明琴,面带喜色。 听到这话,陈锦显微微变色,不由地回头,和自己的女儿对视一眼。余光中,司徒远已经转过头来,陈锦显不敢怠慢,赶紧附和道:“将军再度苏醒,真的是可喜可贺,司徒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他日必定是长命百岁、千秋万代。”一句话说的司徒远连连点头、面带微笑。 见司徒远这般受用,陈锦显有些得意,甚至是得意忘形,转过头来,恭维顾明琴:“明琴侄女啊,真没想到,你的医术如今变得这般出神入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此话不假。如若家梁兄和师叔泉下有知,定然会非常欣慰,顾氏医术,后继有人啊。”说着,感慨一般,轻轻地点点头。 顾明琴苦笑:“泉下有知?如果父亲和叔公真的能够泉下有知,你怎么还会活着?” 就这一句,顿时是让陈锦显脸色大变,微微张唇,瞠目结舌。 顾明琴面无表情,冷声说道:“我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人死了就死了,死了就什么也做不成,什么也不知道了。但是有些事,活人还记得,活人还不会放弃。死人无法为自己报仇,活人却可以为死人报仇。”说到这,顾明琴的眼神陡然间变得很辣起来,“陈锦显,当初父亲是怎么死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依葫芦画瓢,不得好死。” 陈锦显一听这话,一瞬间,脸色变得苍白,不由地吓得连连后退。 顾明琴却猛地回头,逼视着陈思婉:“还有你,叔公的仇,我不会放弃。” 陈思婉不是父亲,本就对顾明琴恨之入骨,一听这话,自是不服气,指着她的鼻子,痛骂道:“顾明琴,你想杀了我,你有那个本事吗?若不是他慕容秋护着你,我早就把你碎尸万段了。还有那个糟老头子,羞辱与我,拆散我和岳成哥,这样的人,死了活该……” 若不是顾岳成在身后死死地拉住她,陈思婉恐怕早就冲上去,将顾明琴撕个粉碎了。谁成想,她还没动手,顾明琴就一步上前,“啪啪”左右开弓,给了她两个巴掌。挨了这两个巴掌,陈思婉突然停住了辱骂,一时间愣在那里了,或许她做梦也没想到,顾明琴居然敢打自己。 “死者为大,辱骂叔公,就该被打;毒杀叔公,就该千刀万剐。”顾明琴再次咬牙切齿,怒视着陈思婉,手在下方,紧紧地握住,控制自己,没有再动手。为了岳成,有的时候,她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面对着陈思婉愤怒、像是要杀了自己的眼神,顾明琴毫不畏惧,坦然地迎上。 四目相对片刻,或许是觉得意义不大,顾明琴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回头,重新看向司徒远:“司徒大人,将军已无大碍,明琴是否可以回去了?” 司徒远也不说二话,抬起手,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顾明琴微微颔首,表示感谢,不由分说,转身就走,对那陈锦显三人,更是视而不见。 眼见着顾明琴当着司徒远的面,羞辱自己,羞辱女儿,司徒远却视而不见,反而恭恭敬敬送着顾明琴离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就应该先下手为强,在司徒远入城之前,先夺了顾府。现在这个时候,陈锦显自然不敢指责司徒远忘恩负义,只是瞧着那呆呆地注视着顾明琴背影的顾岳成,沉声喝道:“岳成,她顾明琴这般羞辱你的新婚妻子,你还要坐视不管吗?” 说完,沉下脸来,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女婿。 顾岳成一听这话,浑身一颤,旁边的女子梨花带雨,让人怜惜。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试图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却不想,女子好似赌气一般,把头扭向别处。就在这时,对面的陈锦显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好不严厉。似乎是有些无奈,顾岳成轻叹一声,硬着头皮向门口走去,此时,顾明琴刚走到门口。 “顾岳成,你干什么去?” 就在这时,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不仅惊动了顾岳成,也让已经走到门口的顾明琴顿住脚步,本能地回头。 “我……”顾岳成本就不是伶牙俐齿之人,此刻更是两难,站在那里,唯唯诺诺,半天说不出一句。 陈锦显倒是早有准备,疾呼道:“大人,顾明琴刚才无视大人,羞辱小女,分明是不把大人放在眼里、意图谋反……” 司徒远冷哼一声,反问:“辱骂你家陈思婉,就是意图谋反了?陈锦显,你以为你是谁,天皇老子吗?”说到这,司徒远不禁变了脸色,声色俱厉,“陈锦显,你可别忘了,当初顾家梁的确是死在你手里的。” 一听这话,陈锦显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司徒远这是什么,过河拆桥啊?如此说来,他会不会弃自己于不顾,或者说干脆把自己扔给顾明琴报仇? 陈锦显心之所想,司徒远不知道,也不关心。仰头看去,见顾明琴仍旧站在门口,好似等着自己的决定。他挥了挥手,让她离开。顾明琴倒也恭敬,俯身一拜,便转身离去了。见此,好像是有些疲惫,司徒远闭上眼,长吐一口气。睁眼才发现,陈锦显三人依旧在自己面前,其中,陈锦显跪在地上。 “陈大夫,你起来吧。”司徒远居高临下。 “多谢大人。”虽是这么说,但陈锦显心中仍是不服。从地上站起,抬头看着司徒远,正准备将自己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发泄出来,却不想,话未说出,就被对方摆手阻止— “陈锦显,无需多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看见对方惊讶的目光,司徒远平静地点点头,“我承认,顾大夫的死,我有责任;可你别忘了,我提出来的原则是,尽可能说服合作,如若不能,才是杀人灭口。换而言之,那是下下策。你没有成功说服顾家梁,那是你没本事。既然没本事,就要承担没本事的责任,顾女医想要杀了你,情理之中,我也拦不住。” “司徒大人……”陈锦显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变,苍白不已。司徒远这是真的要抛弃自己、兔死狗烹? “陈锦显,我念你辅助我入城有功,委以重任,对于你,我也算是信守诺言了吧。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贪得无厌,什么是你的,什么该要,做到心中有数;不要自不量力、没事找事,否则惹出麻烦,我也救不了你。”司徒远说着,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感受到司徒远手中的力度,陈锦显缓缓地回过神来,司徒远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把手放下,司徒远再次冷冷地说:“三位来看望家父,鄙人心领了。家父刚刚苏醒,不便打扰,各位还是先回去吧。等过几天……”说到此处,司徒远戛然而止,也不理会三个人,转身便走。 “爹,爹……” 看父亲一时愣在那里,陈思婉轻唤几声,并碰了碰父亲。就是这个动作,倒把陈锦显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回头看着自己,神色茫然,好不紧张。陈思婉见此,不动声色地嘴角上扬、轻蔑一笑,表面上却是温柔得体:“爹爹,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时候不早吗?抬头看看,虽然天已经暗下来了,但在陈锦显看来,天色尚早。无奈,司徒远亦非往日,不待见自己了,说几句话,就下了逐客令,当初的承诺,全不兑现,让他一时不爽。好在自己未雨绸缪,在司徒远几次离开东丽,偷偷地巴结上了尉迟家族。待得过不了多久,尉迟琪来到沪城,取代了司徒远,自己或许就可以咸鱼翻身、得偿所愿了。 可问题是,尉迟琪真的会来到沪城,取代司徒远吗?陈锦显也说不清楚。毕竟,东丽帝国内部的权力斗争,并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编外人士,就可以决定的。 “走吧。”他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说道,无意间眼睛一瞥,注意到还站在那里愣神的顾岳成,尤是不满,禁不住重重一咳。 顾岳成好像是非常慌乱,猛地转过身,恭敬地喊了一声:“爹……” 听到这个称呼,陈锦显不由地冷笑一声,甩开女儿,大步朝前走去。 “爹,爹……”显然是想亡羊补牢,顾岳成又唤了几声,见对方不理,急忙走到陈思婉面前,揽住她的肩膀,柔声轻唤,“婉妹……” 陈思婉最受不了这个男人温柔的声音,尤其是经过昨天晚上的坦诚相待,二人更是浓情蜜意,较之更甚。抬起头,看到男人温柔的目光,不由地沦陷其中。只是想到刚才被羞辱一事,顿时满腹委屈,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擦着眼泪,径自往前走去…… “婉妹……”顾岳成自然是要急急地追过去。 “请留步,请留步,二公子,锦显兄,请留步。” 佟之厚匆匆赶来,直接抓住了顾岳成的胳膊,冲着前方的两个人,招手说道:“锦显兄,请留步,过来一下。” 陈锦显回过头,看见顾岳成被拦,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佟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于佟之厚,陈锦显是一百个不满,一万个不愿和他接触。算算时间,他投靠司徒远的时间,远不如自己,可为什么,对于他,司徒远是无条件的信任?据说,此人对于司徒远,有救命之恩。那么巧,陈锦显总觉得事情的真相并非那么简单,但调查了半天,一无所获。时间长了,陈锦显也就作罢了。看样子,对方除了升官发财、金钱美女,似乎也没什么企图,尤其是顾氏,他似乎也没什么兴趣。于是乎,对于他,陈锦显也就没什么警惕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各行其是。平日里,二人也没什么交集。此时,他突然找到自己,的确是让陈锦显有些意外。 “当然是好事了,我想让锦显兄帮我一个忙……” “帮忙?帮什么忙?” 出了县衙,顾明琴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想着,这会该去什么地方,毕竟,医馆和顾府是两个方向。 想来想去,顾明琴还是决定,先回家吧。毕竟今天一大早,自己就被司徒远的人带走了,忙到现在,还没有回去,家里人肯定是担心死了,尤其是顾家栋。至于医馆那边,反正也没什么生意,无所谓去不去。顾明琴这样想着,不禁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往回走去。 “驾……” 马蹄声响起,转瞬间,一辆马车停住了自己面前。 “顾女医,请上车。”赶车的人正色说道。 顾明琴抬头一看,不觉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公子让我留下来的。”慕容靳解释地说道。跳下马车,掀开帘子,“顾女医,请。” 顾明琴并没有马上上去,而是正色看着此人,对方也看着自己,一脸正色。此时,路上并无他人,有家的早就进了屋、房门紧闭,无家可归的,大概也是缩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活着。所以此时此刻,在这条街上,自己不需要担心任何一个“其他人”。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顾明琴便直接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顾明琴靠在墙上,随手一抹,竟摸出了一件硬物,拿起来一看,竟是一封信件。 “顾女医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耳畔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抬头看去,那慕容靳已经把帘子放下了。饶是如此,顾明琴还是禁不住确认一句:“是慕容公子留给我的吗?” 没有回答,在顾明琴看来,那就是默认。不自觉地,顾明琴温柔一笑,打开了那封信。马车里有些昏暗,于是她掀开旁边的帘子,让外面的光线射入小小的车厢,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好像是情不自禁地,顾明琴露出温柔的笑容,但随着读信的深入,顾明琴脸上的表情,渐渐地变得凝重起来了…… -----【全文完】 后记 利用几天时间,把存稿发完,算是给这篇文、给自己、给网站一个交代。 非常抱歉,因为种种原因,此文不得不暂时告一段落。 这主要是我的原因,刚开始设计得太庞大,又没有控制好节奏,以至于越写越散,到了最后不得不匆匆结尾,还有些事情没有交代。 不过大家放心,我会尽可能调整好节奏,在下一本小说里,交代一下未完的内容,比如说顾明琴和慕容秋的结局,顾岳成如何利用陈思婉和陈锦显的面对,让他们自相残杀、报仇雪恨。 如果您感...... 《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后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长姐为家:乱世医女情》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