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魂剑魄问长安》 第一章 正门黎夏 http://.biquxs.info/

“玄正三十年,黑风崖动乱。黑风崖首领冯一肖惊才绝艳,凭一己之力锻造出绝世神兵,妄想以此称雄天下。他铸造了神兵‘魔刀’,以心头血为引缔结引灵关系,一时之间一手遮天。后天剑门第五代传人黎正风前辈以身祭炉,拼的‘圣剑’降世。后黎老前辈四位至交好友携圣剑与黑风崖殊死一战,最终将冯一肖镇压,魔剑被封。四位先贤生怕圣剑被心怀叵测之人拿去行不义之事,便想尽方法将其剑灵一分为五,各自拿了一份镶进配剑之中,剩下一份交给了黎前辈的孤孀幼子。后来五家为了避嫌,从此断了来往,至今也有三百年了……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又怎么了?” “我有疑问。”少年一本正经,“恪叔的意思,是‘天剑五门’是真实存在的?” “那还能有假。” “那为什么如今魔刀蠢蠢欲动,却没见有人抵抗呢?” “这……这是因为单论一门的力量,不过是当年圣剑的五分之一,怎么可能对抗的过呢?” “恪叔给我讲这些,是想让我去找其他四门吗?” “现在只有你了。”过了半晌,黎恪无奈一叹,“门主卧病,黎氏作为正门正统传人,却为了自保到现在都不敢出声。仙门百家人人自危,又都是一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德行……你说,我们若不是那个挑头的,难道要等死吗?” “父亲病体未愈,我还未有此意向。” “门主已经同意了。”黎恪赶紧接上去,“少门主正式接任后,我会带着老门主和二少爷三少爷隐退,不会让你由后顾之忧的。”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便不声不响地立了起来。他手指点了点一副已经破烂不堪的地图,向来四平八稳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戏谑:“就靠这个找?”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黎恪赶紧道,“等到您和长安剑磨合好了,缃灵对您认了主儿之后,它自然会为您指引方向。” “缃灵?” “就是长安剑魂啊,说白了,就是当年圣剑剑魂的五分之一。” “那他会带我去哪里?” “每一个剑魂只能感应一个另外的剑魂,这个要等缃灵认主之后,看他把你往哪里带了。若是向南,就是赤门;若是向北,就是玄门;若是向西……” “我觉得不保险。” “……小少爷,您快醒醒吧,黑风崖都叫嚣到家门口了,您不能再犹豫了。” “那好吧。”少年答应下来,“父亲没有意见的话,今天举行仪式,我明天就出发。” 少年名叫黎夏,今年十八岁,是正门黎氏正经八百的少主。他这人最与众不同的一点便是总有些不合时务的淡定。譬如现在,他丝毫不觉得黑风崖打过来到底有什么可怕的:说到底,对方也不过是一群人,都是修士,他家族百年根基,做什么非得去怕一群半路跑出来的小鬼? 再说,他们低调行事已有几代,那群人并不知道正门是当年天剑五门之首,而且他不觉得自己那个病怏怏的父亲会招来什么追兵仇家。他总觉得这件事还离得很远。 正门位于豫州桐城,是个很繁华的地方。正值金秋九月,秋阳亮晃晃地照的人心暖洋洋的。几片带了阳光的银杏叶飘下来,落在了黎夏脚边。天是那种极为清透的蓝,美好的如同一场绚烂的梦境。这般色彩鲜艳的秋日,黎夏实在是很难把它和杀戮联系到一起。他晃晃地在桐城主街道上乱走,深吸了一口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 黎夏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舒展开了。他此时突然一点儿也不想去管莫名其妙的黑风崖,他只想找个树梢,随便自己坐一会,或者遇见个劫匪也没关系,他正好可以体验一下“行侠仗义”的快感。 他摸索着腰间的长安剑柄,想要再次把它拔出来欣赏一下这默默无闻的转世神剑。有什么灵力在他手掌间流动,黎夏一用劲,只听“锠”一声—— 什么也没发生。长安剑依旧躺在剑鞘里。 黎夏:“?” 他不肯相信似的再次用灵力去拔那把剑,长安剑却仿佛犯了犟的小孩子,愣是没有一点反应。黎夏摸了把脸,半天才接受了这个令人惊愕的现实:他离家才一个时辰,自家佩剑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封剑了! ……这个世界太玄妙了。 黎少爷看着长安——实话说,这玩意现在就是一根装饰精美的烧火棍。他盯了他半晌,突然认命一般将那烧火棍往身上一背,继续赶路了。 黎少爷天生心大。他十七岁刚刚结丹,此时心安理得的认为大概是因为结丹时日太短自己无法好好控制的原因,当下对长安封剑一事倒也不甚在意,只是随便寻了一家客栈,交了钱混进去住着。其实他的修为不低,因为他对于修炼之事向来上心,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勤奋好学,而是他单纯的觉得这是自己的义务——就像父亲的义务是把这些功法传给他似的。 运功一个小周天,又卡了。黎夏叹了口气,长安剑法一共十招,他卡在第六招“啸起天澜”已经小半个月了。他都不需要摸剑,光凭内府里内力的滞涩程度就知道这样绝对行不通。 ……现在也没剑给他摸。黎夏摸了摸鼻子,突然反应过来。长安突然闭了剑死活不见他,他自然不知道原因,却也没有探究一下的愿望——他的小时以木剑这种无锋剑起的步,即使有什么危险,带着剑鞘的长安也足以救他一命。 黎夏在镇子上闭门打了三天的坐,依旧没有换来长安高看一眼。 他还拎的清是非,自然知道自家这种事情不好去乱打听。可是兴许是实在闲得慌,他还是从客栈里走出来,坐在门口台阶上晒太阳。他坐的地方旁边就是一个抱小孩的女乞丐,看着他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向一边移了移位置。 “少爷行行好。”女乞丐轻声道,“俺想给娃娃买个馍馍。” 她怀里的小女孩就转过头来,很天真地对他呲牙。 黎夏打量了一下那小姑娘,觉得她长得其实应该很白净,只不过灰垢太多,愣是给充成了个不敢恭维的寒碜模样,于是扔过去一块碎银子,顺便问道:“你们打哪里来?” “麦花乡。”女乞丐站起敛衽一礼,“在雍州。那个黑什么的人,已经打破俺家了。当家的被抓走了,俺只能带着妞妞出来混生活。” 黎夏“哦”了一声,不响了。他现在才有功夫去看一下那个女人。黑而粗的眉毛,秀气的脸颊,若是生在太平盛世必然好个模样,至少不像现在,一双细嫩的手都被糊满了黑泥。 然而对于长在中原地带的他来说,雍州实在太远了也太偏僻了,他实在无法把这件事情和自己联系起来。黎夏十八年活得浑浑噩噩,除了练功之外几乎不知道干什么。他从小就被灌输“为万世开太平”的神仙志向,只可惜他本身就是个在混沌未开的孩子,着实想不明白。 “少爷这是要出门吗?”那妇人突然道,“去哪里啊?” “……去……去南边。”黎夏随口就说。谁知道他应该去哪里呢?唯一知道的是把剑,现在正跟他怄气。于是他就彻底变成了陀螺,东西南北都能去,东西南北又都去不了。 “哦,那还好。”妇人诚恳道,“千万莫要往北边跑。那黑什么……” “黑风崖。” “哦对黑风崖,已经灭了三个仙门了。现在他们看见背剑的就杀,哎呀,这可怎么办。我们娘俩明天就再向南走,往南一点就安全一点。你要不要一起?” 黎夏是想要拒绝的。然而一瞬间,他心动了。 现在他的宝剑封了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也就是说他手里拿的东西和烧火混一样没有任何灵力,什么帮助都给不了他。那他还不如先去南方碰碰运气,说不定就碰见个赤门传人,可以当活的指南针呢。 “好,咱们一块。”黎夏难得有点目标,居然隐隐约约有点兴奋起来,“明天一早就走?” “我们去投奔一户亲戚,是我远方堂兄。”妇人撩了一下头发,“姓迟,听说是个小有名气的富商……少爷可认得?” “不认识,我没出过桐城。” “哦……那少爷贵姓?” “姓刘。”黎夏顺口瞎编,“大嫂别叫少爷了,听起来太有来头了,不安全。” “那……” “刘七。”黎夏想了想,“随你怎么叫吧。” “好的,七公子。”女子微微一笑,“明日一早,我来这里找你。” 第二章 人心轻贱 http://.biquxs.info/

第二天,两人如约上了路。 妞妞似乎睡着了,缩在母亲怀里很安稳,黎夏自顾自想心事,那妇人便也不聒噪,安安静静走路。桐城本就在豫州南部,只一天的行程,三人便到了豫州荆州交界的地方。 女子见天色已暗,便随手指了一家客栈:“七公子,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睡下吧,天晚了,您也累了。” 黎夏点点头同意了,还不忘顺手摸了一把妞妞的头:“这孩子睡得这样沉,怕是累坏了,大嫂你稍等,我帮你们开间房子。” 妇人很感激的笑了。 黎夏一转身进了旅馆。女子在旅馆外边等了约莫一炷香的之间,却没见有人出来。她突然轻轻一笑,身法鬼魅一般飘了进去。那女孩子被她抱在怀里,倒是既不哭也不闹,仿佛自己不存在似的。 藏在暗处的黎夏心里一紧。他果然没有猜错,这女子来头大得很,怀里这小娃儿多半也是抢来的,这可不行。黎夏心里忖度,得把这孩子救出来才好。他向来看不得这恃强凌弱这种事情,也没想过就这么巧让自己给碰上了。他从小那种懵懂的正义感沉睡多时终于爆发了,此时几乎是憋着一股劲想救那孩子出来。 谁知那女子并没有找他的意思,只是左手抱着孩子,右手伸到身前去画了个奇怪的形状。大堂之内此时并没有什么人,于是自她手中升腾而起的那股黑气便旋转着冲向黎夏。黎夏陡然一惊,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内心一直以来隐约的不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这客栈可是那诡异女子指给他的,里面必定是有问题的! 然而此时他也想不了那么多,一个腾身从即将逼近的黑气下蹿了出来。他尝试拔了一下长安,并没有得到什么意外惊喜:长安剑依旧不搭理他。 黎夏并没有感觉到绝望,兴许是他身上那种不合时宜的冷静在起作用,少年很有几分临危不乱的超凡脱俗——虽然有可能只是因为他反应比较慢罢了。 黎夏无意和女子硬碰硬,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那个小女孩儿救下来。以剑见长的他现在没有了退路,反倒觉得有一丝轻松。他把长安牌水火棍一横,注了点灵力上去,接着便真的像耍棒子一样挥舞着它冲了上去。黑烟与黎氏灵力对撞的一瞬间,退散了。 女子微微一愣。 黎夏毫不迟疑地变换步法,以退为进接近了女子,一直被当迷魂阵用的长安剑突然停了下来,一瞬间转换方向带着剑鞘砸了过去。灵风一动,那女子惨叫一生,不见了。 小女孩有点迷茫地坐在地上。 黎夏赶紧过去把孩子抱起来。黎家少爷怎么可能会哄孩子,只能以一个格外别扭的姿势试图让女孩子在他怀里待的更舒服一点。他捡起长安插进背后的剑带里,对着小姑娘忧愁地叹了口气。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怀里那小孩突然将头抬起,脖子几乎完全拗到了后背上,那张没什么肉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极为狰狞的笑,随即“咯咯”一声,那脸上便几乎褪去了所有的皮肉。她猛地一抬头,以一种几乎看不清楚的速度一口咬住了黎夏的脖子。黎夏脑海中“嗡”地一响,本能地像将小孩一把甩了出去,没想到那小骷髅咬合力极大,一甩之下并没有飞出去,反而只凭借牙齿将自己硬生生吊在了黎夏的脖颈上! 黎夏大骇,急速伸手去掰那孩子的口,然而那似乎是个无知无觉的傀儡,压根感觉不到疼痛,自然也不会松口。长安剑固执地对他不理不睬,黎夏几乎就要听见自己脖颈处发出血管断裂的声音。窒息感逐渐夺走了他的痛觉,黎夏眼前金星乱窜,耳内嗡嗡嗡一片响的他恶心。突然有什么金戈之声响起,只在一瞬间,窒息感消失了。 黎夏一下子跌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很清冷地一声“哼”,这才把头抬起来。对面是个少女,一身赤红色劲装,腰系玄带,足蹬皂靴,一头乌发被素白的绸缎高高吊在头顶上,长眉入鬓,美目顾盼,右手里一把红色长剑风华灼灼。她一张俊脸板的紧紧的,周身端的一派凛冽气场,即使一副天然好容貌也难以让人起半分不敬之心。她如同一株傲雪红梅,在这阴暗的客栈角落里飒飒而立。 “你是哪家的小少爷?”少女皱着眉,把不屑写在了脸上,“连剑也不会用就敢在现在这个修真界里混?我说,你没事吧,用不用止血啊?” “没事没事,我自己有药。”黎夏晃晃悠悠站起来,一抬手摸出一瓶金创药,“姑娘,大恩不言谢。” “你也太好心了,行侠仗义不是这么干的。”女子叹了口气,“那个黑衣服的女人呢?” “不知道,我当时只是想救孩子出来。” “你知道她是谁吗?” 黎夏诚实地摇头。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小少爷,那个人是黑风崖四大杀手之一,修鬼道的,诨号‘黑面’,以傀儡和驱尸见长。那个女孩子,估计早就是她的傀儡了。” 黎夏出门本就是号召五门迎战黑风崖的,结果没想到计划还没开始,自己就差点祭了旗。他此时才刚刚回过味来,只觉得冷汗遍体,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陡然清醒了很多。 “姑娘,实不相瞒,我出来就是为了抗击黑风崖的。”黎夏见人要走,赶紧出言阻拦,“姑娘心胸想必与在下一致,不如让在下同行?” “我看你连剑都不会用,添什么乱。”女子丝毫不留情面地驳他的话,“你赶紧回家吧,外面不安全。” “不是,姑娘,我灵力不差的。”黎夏赶紧追过去,“这把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封了剑,我这才如此狼狈的。姑娘若是不信,不如我们比试一下?” 黎夏一直活在迷茫之中。下山之前他迷茫,不知道每天练功御剑是为了什么,下山后更加迷茫,他连黑风崖的影子都摸不着,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往哪里走。此时好不容易碰见一个似乎能带他上路的人,他几乎当作救命稻草一般抓着。 “……没时间,我要去抓‘黑面’。”女子似乎很着急,“再不走还会有和你一样的牺牲者!” 黎夏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向来无法对别人的事情感同身受,除非是他亲眼所见或者亲身经历过的苦难,否则他很难打心底认真起来。那小孩确实一口咬醒了黎夏的某些神智,他愣了一下,快步追了上去。 黎夏轻功一直很好,跟着那女子丝毫不觉得吃力。红衣女子手里一直拿这个罗盘一样的东西,几乎脚不沾地地在赶路。黎夏猜测那东西兴许是用来探测敌人方位的,于是也不多话,跟着她在暗夜之中无声地前进着。 她的目标是座大山。 红衣身影停下了,黎夏也跟着停下了。半晌之后那姑娘轻声开了口:“你要跟着我也没办法,送死了可别怪我。” “我死不了。”黎夏淡定道,“倒是姑娘你,我劝你不要乱闯这个地方。” “什么?” “你脚下是奇门之术。” “你会解?” “自然……姑娘你御剑能带人吗?我自己有金丹,应该不会太沉。” 那女子似乎是个高阶的剑修,所以对这种有金丹却不能用剑的人相当无语。经历过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她撇了一下嘴,还是拎着黎夏上了天。 “咱们正下方是伤门,亏得没有进去。按照传统来说,死门在伤门旁边,生门在死门对面……咦,怎么没有?” 黎夏惊愕地看着这个没有生门的奇门阵,简直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世间万物阴阳平衡,怎么可能在这里突然偏了心,一丝阳气都不肯留下呢? “是黑风崖的阵修搞的鬼,不奇怪,我听说了好几次了。”女子耸耸肩,“你看有没有稍微平和一点的入口?” “西南,景门。” “就它了。”红色长剑动若流星,红衣女子傲然仰起头来,“没有生门,我便是生门——多谢你,你在这里等着吧。” “哎……等等,我还是跟你去吧。”黎夏叹了口气,“姑娘剑法卓绝,旁支倒是……不怎么通啊。” “志不在此。” “景门走有风险,他这个阵法里,景门和死门伤门都是通着的,换句话说,离了我你很有可能会是送死。” 姑娘看了他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微微映着星光,那光芒却照不到心里——她很简单的“哼”了一声,半天才道:“是不是用我带你进去?” “以我的经验,御剑飞行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黎夏一板一眼道,“从地面走只有一个阵法需要破解,从空中的话大概率会触发陆空两个阵法,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你懂的还挺多。”姑娘终于冲他挑了挑嘴角,“至少不是废柴。我叫迟愿,你呢?” “黎夏。迟姑娘现在是否可以告诉在下,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救人。”迟愿跟在少年身后走了一个步法,开口道,“你可知道‘黑面’炼制傀儡的方法?” “……不知道。”黎夏自然不知道,他刚刚才下定决心要趟浑水的。 “估计你也不知道。没事,现在知道也不晚。”迟愿撇撇嘴,“如今的黑风崖主叫白寻,手下三位长老,‘黑龙’、‘黑虎’还有就是‘黑面’。黑龙是个很残暴的阵修,黑虎魔修,黑面是鬼修。至于我跟你提到的傀儡之术,则是以一个灵根深厚的幼童为标本,以修仙者金丹为引,导入修炼者自身的灵力,使傀儡拥有主人的意志和更加深厚的功力。今天我们要去救得,就是那群被抓了的修炼者。” “哦。原来如此。”黎夏有点懵懵懂懂,到底还是没表现出来自己的茫然,于是就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低头带着迟愿绕过一个又一个陷阱。 不太对。他额头上突然见了汗。奇门之阵万变不离其宗,按理说只要从吉门进入,都是有机会出去的。然而这里的陷阱一个连着一个,情况一次赛一次凶险。迟愿时外行人看不出门道,他却清楚的很——两人的行走几乎可以算是在刀尖上跳舞,又一种很不和谐的危机感。 等一下……万变不离其宗……黎夏沉吟之中猛然停住了脚步,跟在后面的迟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抬头惊觉黎夏脸色无比难看,迟疑了一下还是出声道:“怎么,受伤了?” “奇门的根本……是生门和死门。其中杜,景,休三门与生门意通,伤,惊,开三门与死门意通……然而这个阵法,根本来说是双死门,也就是说……这里根本没有吉门,都是凶门。” “黑鹰搞的鬼。”迟愿肯定道,“他最擅长出引阳气。” “现在呢?我们怎么办?” “硬闯。” “你闯不出去的!这里阵法只会越来越多,最后把你困死在这里,甚至更有可能的是,他们本身就是用这种方式去捉修士进行傀儡制作。”黎夏急道,“可惜长……我佩剑受封,不然咱们硬闯空路还可以试试看。空路不会如此复杂,估计最多就是有几个小兵把守罢了。” “要想知道真相,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迟愿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啊?” “自然是变成真相。”明艳少女突然一笑,“黎少爷,在这里做假设还不如去试试看,试试在这阵法里最后一步究竟是什么,不好么?” 黎夏简直服了这个女孩子了,明明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一点,身上却无时无刻不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执着,似乎她本人就是她手里那把红色的剑,虽嫌鲁莽,但永远走在前进的路上。 黎夏突然觉得有点羡慕了。他想这女孩子一定相信很多事情,走过很多的路,见了很多人,收获了很多明媚和美好,才能如此在黑暗里找寻阳光。他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去挡在她身前,开口道:“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 “不是没有路吗?” “没有出去的路,但我能找到最近的去阵中心的路。你不是想去看看吗?”黎夏沉了沉声音,“正好,这里也算是我的开始了。” 第三章 群山之中 http://.biquxs.info/

黎夏的奇门之术是专门拜了师学的,因此他虽比不得阵修行阵缜密,在混乱之中寻一个阵眼却是不难。行家所布置的阵眼绝对不像一般人想象中那样杀机四伏,反而相对安静,甚至说毫不起眼,只不过围绕整个阵法的灵气——或者诡气在此汇聚,若非功力深厚,很容易被阵主的灵力所影响,甚至完全被控制。 黎夏和迟愿功力都不算弱,但若是和黑风崖大名鼎鼎的长老比起来还是差得远。踏进阵眼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个人便头晕目眩起来。迟愿手里红色长剑委屈地“嗡嗡”一响,变成了一只小小的挂坠,缩在了主人身上。 黎夏感觉到背后长安剑一动,接着归于死寂。 “你打算怎么办。”黎夏悄声道,“将计就计?” “没错。”迟愿努力克服眩晕感,“你……我觉得这样是最简单的接近目标的方式。” 这还是最简单的接近死亡的方式呢。黎夏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操碎了心:“那我建议你收了金身和灵力,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人。” “为什么?” “这不是一般的奇门阵,这是摄灵阵。”黎夏头晕的有点作呕,“会用最快速度吸走你的灵气,还能够感应灵力波动。我想,普通人在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 “可是如果我们没有灵力作为诱饵,对方怎么发现我们?”迟愿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稍稍收敛了灵力。那股没完没了的吸引力减轻了,迟愿微微晃了晃头。 “嘘,你看那里。”黎夏指着远处。迟愿定睛去看,只见茂密树丛后,躺着的竟然是两个人! “别冲动,他们没死。”黎夏拉住迟愿,“只是灵力被吸走,晕过去了。” “你想用他们做诱饵?” “不是‘我想’。”黎夏纠正道,“是他们自己已经在那里了。我们就假装自己也是被吸走灵力晕过去的,一会儿肯定有人过来。对了,别在这里动手。” “懂了。”迟愿挑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黎夏于是便收了金身。周围强大的灵力压力让他几乎是在一瞬间晕了过去。等他被一阵嘶哑的夜枭啼声惊醒之后,便发觉自己被锁在了山间一个小院内。 手臂上的锁晃晃悠悠,黎夏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才松了口气。这不是灵力锁,也就是说对方压根没想到会有还有灵力的修士混进来。这种程度的禁锢,他只要恢复金身,很轻松就能挣脱。 迟愿就被锁在另一边。女孩低垂着头,还没有醒来的痕迹。她旁边的柱子上被捆着大概有十个人,一个个迷迷蒙蒙晕晕乎乎,似乎连状况都没有搞清楚。 情况不妙。黎夏皱着眉头思考。他和迟愿自然能轻松的砍掉这一堆锁,可是另外的修士状况实在不容乐观,别说御剑飞行了,他看他们走路都费劲。长安剑自封,本来就只有迟愿一个人可以御剑,若是让她一个人将这么多人带出去,怕即使对方是头冬眠的熊,也会发觉到的。 但是这些人又不可能不去管。即使他们只是受害者之中以千分之一,那也是人。黎夏向来秉承见一个救一个的原则,若让他只是毁了这个据点却不带人出去,他做不到。 总之应该先把迟愿叫醒,黎夏暗暗盘算。恢复金身的一瞬间那把破锁便自己落了下去。黎夏活动了一下手腕,走上去轻轻摇了摇迟愿 女孩子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一双丹凤眼蒙了一层水汽,看起来有点雾蒙蒙的。她有点恍惚地看着黎夏,眨巴了几下眼睛才回过神来,那狭长的丹凤眼中一瞬间便盛满了犀利:“到了?” “到了。”黎夏帮她把锁拽开,“但是剩下的人都不太清醒,指望他们自己出去不太可能了。” “我带他们。”迟愿干脆利索。 “不可能的,他们有十几个。”黎夏叹了口气,“我……配剑依旧不能用。” “要不等阵主过来?不过说实话。”迟愿叹了口气,“我不觉得我们能打过他。” “总之先把他们放下来。”迟愿挥挥手召出红色的长剑,一抬手将离她最近的青年放下来。那人眼皮微微抽搐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 这该是个极为俊美的青年,只可惜现在一双桃花眼几乎没有什么光芒,只剩下空洞与茫然,天生的笑唇也带不来几分笑意,反而显得有几分凉薄。青年似乎呆愣了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你们是谁。 自然没有人理他。有这时间,黎夏和迟愿已放下来五个人了,而这五个人,清醒之后第一句话,大抵也都是这个。 待到十二个人全部被放下来,黎夏才言简意赅的解释情况:“这里是黑风崖的炼傀场,你们在前山中了法阵才被抓来这里的,我们是来救人的。自己运功看看能不能动得了,如果能御剑那就再好不够。” 众人依言去试。然而事与愿违,最终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御剑飞起来。 黎夏和迟愿对视一眼,感到有些棘手。 “我们为什么被困在这里?”一开始的那个青年有点困惑的问,“你们看起来法力还在啊。” “外面是摄魂阵。”黎夏解释道,“我们两个……抱歉,打不过黑龙。” “这不奇怪。”那青年笑了笑,“你们之中有没有人愿意给我护法?我可以毁了那个法阵。” “怎么可能啊!”旁边一个中年男子不屑道,“你个娃娃连胡子都没长,能被困到这里说明功力也不怎么样,你好意思说这大话,也不怕吹破了牛皮惹人笑话!” 青年神色不动,声音里带着几分懒洋洋地戏谑:“既然大叔你这么怕事,为什么还要来这地方送死呢?是不是觉得这样自杀比较快啊?” “好了好了。”黎夏赶紧制止那个站都站不稳却想拔剑的中年男子,回过身来冲着那青年抱了抱拳,“这位兄台,人命关天,在下信你所说。敢问阁下可是阵修?” “我对阵法很有研究。说实话,你们两个能不被封内力走进来,肯定也是有行家的。”他看了迟愿一眼,后者对着黎夏挑了挑下巴。青年眼中笑意更深了,嘴里却漫不经心说了句:“失敬。” 听起来确实没什么敬意。 “我们找到了阵眼,装作晕倒后被带了过来。”黎夏总觉得眼前这人有点欠揍,然而目前形势所迫不得不忍气吞声,“这位兄台是觉得,此阵可解?” “自然。” “那你还中招被锁起来了?”迟愿冷哼。 “惭愧,在下运气不济,赌错了。”青年笑道,“还要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了。在下顾三,二位怎么称呼?” 黎夏听着这个和自己的“刘七”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化名,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我姓迟,他姓黎。”迟愿接口道,“顾兄既然如此笃定,必然有所把握。现在情况紧急,可不可以边走边谈?” 顾三愣了一下:“走?去哪儿?” “破阵啊,还能去哪里。”黎夏急道,“我猜黑面快要过来了,顾兄若是有把握,可否快一点?” “快一点?好啊。”顾三抱着双臂,冲迟愿一笑,“那麻烦迟姑娘带我一程吧。黎兄你就留下照看病人,我看你连剑都不拔徒手捏锁,怕是你那把宝剑不能用了吧。” “你……” “灵力不支,御不了剑。”顾三理直气壮。 “……也是个办法。”迟愿面无表情地递过去一只手,“走吧,希望你不是在骗人。” “呜哇,来真的啊?”顾三夸张地往后一缩,“男女授受不亲啊!” 迟愿收回手来,脸色冷了下去,似乎是在想怎么把眼前这人暴打一顿。她冷静了一下才开口道:“没办法,如你所见,这里能飞的只有我一个人。” “没事没事,我可以背对着你站嘛。”顾三笑眯眯地,“姑娘不用紧张,我不是那种人,开个玩笑罢了。” “……”迟愿相当无语地看着他。顾三看她御剑起了半人高,才纵身跳上去,背对着少女直接坐在了剑上,两条长腿晃悠悠垂了下来,“你剑术可以吧?破阵需要的,可惜我不太会。” “保我自己的命没问题,你的我不敢保证。”迟愿一边控制长剑在夜色中穿梭。一边忍着被撩拨起来的暴躁,板着脸刻薄道,“连剑都不会用,你怎么敢到处乱晃?” “连阵法都不会,你怎么敢进黑龙的摄魂阵?”顾三懒洋洋地反击,“喂,走错了,右边才是破阵点。” “右边?”迟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别乱说,黎兄说右边是什么‘死门’的,说是有进无出。” “哟,不错,还能认出来这是‘死门’。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这个阵法有两个‘死门’啊。” “说了。所以我们是从别的什么吉门进来的。”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姑娘,你放心按照我说的做。这个阵法没有真正的死门,因为阵主的目的并不是用它杀人而是用它抓人。所以无论是凶门还是吉门,在那位大长老的手下都只有一个用处,就是把人灵力吸走,留下一颗受封的金丹等着被炼傀。”顾三右手向前指了指,“只有一个是例外的,就是右边那个死门。” “什么?”迟愿听的云里雾里。 “一般的阵法里,阵眼就是破阵点,但是摄魂阵比较特殊,阵眼是摄魂处,破阵点在生门里。然而黑龙有办法挪动乾坤,让这个阵法看起来没有生门。”顾三托着腮慢悠悠道,“但是真正强拟阴阳是不可能的,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阴阳肯定是相对的,所以即使他是阵修,他也做不到强逆阴阳。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两个死门之中有一个是生门伪装的。我就是打算赌一赌,走左边那个进来,结果赌输了,才被困在那个屋子里的。” “你的意思是,破阵点在死门里?”迟愿听的云里雾里。 “对的,很有慧根嘛。”顾三赞叹了一句。 说话间那柄红色长剑像一颗火星一样穿过了死门的迷雾。顾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两枚符纸,贴在了正在飞行的长剑上。迟愿只觉得脚下一轻,那长剑便突然加到了一个她难以控制的速度,简直像一只离弦的箭矢,“刷”地飞了出去。 “你做什么!”迟愿实打实吓了一跳,忙不迭稳住有些混乱的身形,试图去控制那把剑,还不忘回过头来冲着顾三怒吼,“想死就直说!” “姑娘,你可知道走死门最忌讳的就是缓行?”顾三在几乎失了平衡的长剑上坐的四平八稳,“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尤其是死门步步杀机,你不快跑过去,难道还想一步一步杀过去啊?” “……你应该跟我说一声的!“ “没必要,这又不是你控制不了的速度。”顾三耸耸肩,“前面那个阵口走坎位……哦对了你不懂阵法,走西北,往右拐!” 那里是一排排列极为整齐的草丛。顾三在迟愿飞过第二排草的时候突然跳了下去,一身破破烂烂的袍子被山风吹成了一面凄凄惨惨的旌旗。他随手摸出来一把短刀,在自己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划了一道伤痕。就着弥漫出来的血色,他画了一个小小的爆破阵。 “迟姑娘,过来接我!” “轰”一声巨响,那爆破阵炸裂开来,引爆了周围一圈的瘴气。于是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草丛被呼啸的大火所吞噬,时不时翻腾起骇人的热浪。迟愿咬紧牙关冲了过去,冲着地上那青绿色身影伸了手。那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束袖,接着借力极为轻盈地跳了上去。迟愿赶紧引着长剑避开了一朵滚上来的火浪,载着顾三向高空飞去。 两人沉默地看着地上的火。 “火灭了之后,地下会有一个黑色的八卦阵。到时候你不要犹豫,赶紧把阴极破坏掉。”顾三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道,“不很麻烦,用剑刺下去就好了。” 迟愿点点头。 “阵法破后,那些灵力被束缚的人都会复原,你赶紧回去让黎兄给你们带路就行。不过这么剧烈的灵力波动,黑风崖的两只老王八肯定能感受到,也只能祝你们不会碰见他们了。”顾三轻轻一笑,“祝你们好运。” “那你……” “快点,火灭了!” 迟愿赶紧低头看,见那草丛之下果然逐渐露出一个小小的黑白色圆形。她快步走过去,抬手一剑刺进地下。一股极大的吸力几乎要从她手里抢走这把剑,一瞬间巨大的灵力翻滚着涌上来,将她长发吹着向后散落而去。少女的瞳孔因为惊惧而放大,在这灵力之间她仿佛听见了无数声音在冲她嘶吼,有的在大笑,有的在怒骂,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尖叫……她甚至听不清楚任何一句话,只觉得千军万马在她耳边奔腾而过,却最终留下她一个人眺望着尘烟。 因为一切都停止了。迟愿拔出佩剑,大口大口喘着气。良久她才摆脱了耳内轰鸣的噪音,踉跄着站起来,却发现四面不过是山地的一处缝隙。 那个叫做顾三的青年不见了,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第四章 世事无常 http://.biquxs.info/

“你说什么,顾三走了?”黎夏带着几个全身戒备却摇摇晃晃的青年在残阵上穿过去,偏过头去有点茫然的问,“没说什么就走了?” “嗯,不告而别。”迟愿点头道,抬手把几排挡路的树枝砍断,“这个人真的挺奇怪的。” “看着像有备而来,却被坑了。”黎夏“扑哧”一乐,“没关系,我看他很机灵的,不会被害。” “还说呢,他貌似压根不会剑法。真是个怪人。”迟愿回过头去看黎夏,“今天从这里出去之后,你想干什么?还继续跟着我在这一片活动吗?” “咳咳,我想……我想去一趟扬州。” “扬州?你去扬州什么地方?” “……不知道。” 迟愿的神色就变得很古怪了。她似乎难以置信有人生活的完全没有目标:“扬州那么大,你要一点点游学么?你不是出来抗击黑风崖的吗?” “是啊,但是我并不太清楚应该做些什么。”黎夏叹了口气。长安剑封剑,带给他的麻烦可不仅仅是武力值的削弱,更重要的是,他的游侠生活彻底没了目标。这对于他这种从小被安排的井井有条,本来就没有具体目标的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要不你跟我一起吧。明天我还有计划,去查一下黑风崖那个神神秘秘的副崖主,虽然我猜用处不大,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迟愿一哂,“怎么样?” “可以啊。虽然我猜自己帮不来什么忙,但是就阵法方面,我确实比你强一点。”黎夏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也可以作为一个机会,去查查长……剑为什么封剑……小心!” 就在一瞬间,升起一团斗大的黑气瞬间爆破,扭动成无数狰狞的绳索。迟愿听到黎夏的提醒,本能地向后撤步。最粗的那根黑气便正好打在了她刚刚站的位置,留下一个不浅的坑。 几秒钟的静寂,随即刚刚脱离了苦海的人们开始尖叫起来。 “都安静!”迟愿不耐烦道,“这种时候吵吵嚷嚷,是想快点死吗?现在除了你们自己没人能救你们了,都给我振作一点!” “你不是说能保护我们吗!”人群之中一个人用高亢的声音厉声发问,“这时候你应该负责到底才对!” 迟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她在下一道黑气兜头落下时突然向前一步,抓住那人的衣领向后一扯,便立在了与攻击擦肩的危险地带。那人被她抓的透不过气来,兀自在嘴里叨叨着一堆听不清楚的话。迟愿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我应该救你?你倒说说看,除了你自己,别人有什么义务救你?” 黎夏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情跟人家吵架,只得拿着带鞘的长安剑帮她当下突如其来的一招:“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走吧!” “走?”一个尖锐的女声响了起来,“作为我的柴火,你们觉得自己走得了吗?” 黑面就这样在一片黑雾中现了身。黎夏看着她及其具有欺骗性的面孔,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大嫂,我的房钱你还没还呢。” 迟愿倒是纹丝不动,只对着手里那人吼完了最后一句话:“你要是想活就自己拼,想死我就送你去找黑面,我从来懒得救你这种扶不上墙的软泥——滚!”她手上乏力,那人便几乎是车轱辘一样地滚了出去,砸在一块石头上,不动了。 “不错,小妞儿脾气挺爆,对我的胃口。”黑面轻轻一招手,便凭空出现四团黑雾,从中走出四个没有表情的小孩子,“你跟他们打一架,若是赢了,我便收你做关门弟子可好?” 回答她的是陡然出现的红色剑气。迟愿仿佛憋着一口气,剑招一招比一招凌厉,几乎道道奔着要害而去。黑面忙不迭操纵她的傀儡帮她挡刀。黎夏在一旁看准了时机,突然提起轻功追上去,将最外圈的小傀儡的脑袋硬生生敲了下来。 迟愿的剑气如同一张大网,精妙的剑招和丰盈的灵力让作为同龄人的黎夏惭愧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黑面的灵力,会不会有一部分时来自那个被他们毁掉的摄魂阵呢? 被他们救下来的人中不乏年少血气方刚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就率先提起了长剑,从右边攻上黑面的右肋。黎夏自己连忙补了左位的缺,将带鞘的长安剑舞动成一道残影。黑面居然真的没有召唤别的傀儡。黎夏暗自沉吟,说不定她的灵力真的受损了。 “迟姑娘。”他悄声道,“你撤出来,试试走个阵法,背刺。” “什么意思?” “我给你打掩护,你走左前方,越过那几个傀儡到她身后。” “那你们……” “不要紧,你速度快一点。”黎夏安抚性地笑笑,陡然加大了攻势。又有一只傀儡被敲倒在地,迟愿就在黑雾升腾的一瞬间,如同火星一般跳到了黑面的背后。黑雾后传来女人一声呻吟,稍加分辨后黎夏便喜上眉梢:成功了! 这招声东击西是黎夏从小背到大的,可是从来没有派上过用场,自然从来也不知道它的意义。此时陡然用它一击即中,他心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仿佛是小孩子得了蜜糖一般,有点天真地对着迟愿笑了一下。 然而迟愿却没有他这么好的心绪,与黑风崖交手多次,自然知道黑面的真正实力远不止于此。她警惕地后撤了几步,看着黑面手里凝成的越来越浓郁的黑气。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啸,紧接着一枚惨白的烟火被炸响在风雨间。黑面仿佛突然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撤回了想要进攻的手,转而露出一个鬼气森森的笑容:“好吧,临时有事,今天先不杀你们。” 迟愿依旧紧紧握着那长剑。 “不过,不杀你们,你就能活得好吗?”黑面冲着黎夏一仰头,“你叫什么来着?黎夏,没错吧?小哥儿,主上刚刚从豫州回来,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勇气去看看你的家呢?” 家? 黎夏愣在原地。那消息犹如一颗炸弹,将他原本沸腾着喜悦、惊惧、愤怒、迷茫和期冀的心脏陡然爆破开来,变得连点灰烬都没有了。他几乎听不明白黑面说的是什么意思,又似乎听的明明白白。茫然之间他看见迟愿愤怒地扑向得意洋洋的黑面,看着黑面一挥手消失在一片黑雾中。 似乎,她刚刚说了什么? 他自幼丧母,跟着父亲长大。父亲是个很严肃的人,总是将长安剑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他知黎夏天分算不得上佳,便要求他以勤补拙,起早贪黑去学习如何成为长安剑合格的主人。就在这满满当当的安排下,黎夏长大了。 黎夏从小情缘寡淡,很有些独来独往的个性。他从不善交际,自然也不会出门应酬。黎夏的世界在别人看来实在太小,除去正门一亩三分地和桐城,几乎不见他去过别的地方。然而对于黎夏自己来说,自己的天地大得很。 正门后绵亘不绝的后山,一条连向黄河的小溪,正门藏书阁里无数个春秋冬夏,还有他一副自成气概的心胸。他的父亲,恪叔还有几个师弟,除去家人,更是他内敛灵魂最大的共鸣处。十几年的生命里,他早就把血肉亲情融进骨髓里,那些亲人的音容笑貌,是他刻在骨血深处最脆弱的软肋。 就在刚刚,那个女人告诉他什么? 他的家,没有了? 迟愿似乎在扶他,他茫然地看着少女有些焦急的眼神,突然挣扎着蹦了起来。他似乎在逃避什么,愣是将轻功运到了十成十,发泄一般地在山野之中疯跑。胸腔内空气逐渐不够了,嗓间满是血腥味,黎夏足尖终于绊在了一块兀石上,重重地摔飞出去。 右腿似乎流血了。黎夏抹了一把脸,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口便要继续狂奔。天上流星似火,终于一个女声拉住了他:“你疯了吗?” 迟愿气喘呼呼地从长剑上跳下来,高马尾有些松散,额发被风吹的乱蓬蓬地。她上前一步一把按住黎夏的肩膀:“你这么消耗自己有用吗?等你跑回去自己估计也累死了!你能为你的家人报仇吗?” 黎夏不说话。 “罢了,我也理解你的心情。”迟愿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原本那副坚毅地样子:“来吧,我御剑送你。” 第五章 肖家镖局 http://.biquxs.info/

黑风牌是黑风崖的手令,如今的修仙界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也几乎都远远的看见过。但是有没有几个人仔细研究过这令牌。因为黑风崖众向来牌不离身,那些有机会仔细观察过这牌子的人,大多也就死了。 所以当那黑风手令呈现在众人面前时,几乎所有人都悄悄吸了口冷气。黎夏面沉似水:“顾兄,这是怎么回事?” “肖家镖局是青门的商舵。”姜秋出声解释道,“这件事在岱城还是人尽皆知的,所以既然黑风崖有胆子将这手令放在肖家镖局,基本上也就是……对青门宣战了。” 迟愿冷笑一声:“他们倒管的宽。青州离他们老巢十万八千里,竟然还要插一脚。” “到底忌惮青门强势。”黎夏叹了口气,“竟然没有直接动手……” “谁知道他们是下战书还是试探。”顾渊眼珠一转,之前那种忧心忡忡的严肃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坏笑,“师父,徒儿下山试试他们,如何?” “不如何。”祝门主冷声道,“上次放你去试那黑鹰的法阵,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账还没给你算完呢。你为我老实在山上闭门思过,松儿,你带秋儿下山看看。” “师父,我倒觉得我下山比师兄们更有用处欸。”顾渊不屈不挠,“您看,最近最为活跃的‘三黑’之中,黑面与黑龙都是旁门左道,对付这类人我可比师兄有经验多了。而且我谁也打不过,也不会给他们理由说我们先找茬,这话放出去他们自己人都不信。再说,我也只是试试他们,又不动手。而且师父若是想让青泽剑明天便认主,师兄们今天更应该好好调息才是。” “唔……”祝门主沉吟片刻,“倒也有点道理。不过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这样,你们三个一块下山。松儿,你们两个看好这小子。” “是。”赵子松抱拳。 “祝门主,我也去。”黎夏起身。 “黎门主言重了。在老夫的地界,怎可让客人帮着动手。我这三个弟子虽比不上二位英武,倒也还有些本事,黎门主不必为他们担心。” “惭愧。”黎夏微微低头,“这些人……可能是我引进来的。我得负责到底。” “何至于此!你和迟门主就好好喝几盏茶,其余事情不劳费心。” 黎夏坚持:“我是五剑之首,赵兄姜兄既然都有可能接过青泽剑,我就不可能看着他们犯险。更何况我来时已经和那些人正面交锋过,经验还是有的。” “祝前辈别劝他了。”迟愿笑道,“他就是这么个性格,仿佛他能看见的麻烦都和他有关似的,你留下他他更是坐立难安了。” “不。”黎夏突然转过来看向迟愿,眼神里仿佛有两束火苗一窜一窜,“从昨天开始,我看不见的麻烦,也和我有关。” “不错。”迟愿挑眉,“长进飞快。” “身受,才能感同。” 顾渊突然轻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愈发诡异的气氛。他有点担忧地看了黎夏一眼,话说出口却依旧不着边际:“你既然这么身受,就赶紧感同一下我们吧,琼瑶琼琚回来再谈,如何?”他不顾自家师兄警告的眼神,嘴里哼了一首乱七八糟的小曲子,回身便出了大门。迟愿一听他哼曲子就咬牙切齿,只恨无法当面说破。 “羁鸟恋旧林……”顾渊那边歌词唱出来了。 迟愿:“……” 黎夏到底没明白这俩打的哑谜,只是将长安剑身正了正,跟着赵子松快步追了出去。 肖家镖局此时已经是一团乱麻。主人名叫肖远山,是祝门主的故交,此时见了赵子松如同见了救星:“小松,你可来了。” “肖叔不必着急。”赵子松赶紧劝慰道,“二师弟三师弟都来了,对方不会怎么样的。” “肖叔。”顾渊在一旁拔了根草,“是谁最先认出这黑风令的啊?” “是我。”旁边一个小丫头嗫嚅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啊?” “整理仓库的时候。” “哦?把这东西藏在仓库里吗……”顾渊皱眉,“你确定吗?” “不是的,我是整理废品往外丢的时候,在门口发现的。”小丫头赶紧说,“就挂在那门闩上。” “哦……”顾渊沉吟一会儿,将那牌子拿过来,端详了一会儿,突然唇角一挑,双手一用力,“卡崩”一声将那牌子折了。 “假的。”他轻轻松松对着在场的人笑,“好了,散了吧,没事了。” 赵子松赶紧拦住几乎暴起的肖远山:“肖叔息怒……小渊你又搞什么猫腻!?胡闹也不看场合的吗?” “师兄别急啊,你想想这件事嘛。”顾渊笑嘻嘻道,“难道师兄没有听说过,黑风崖崖众至死不离黑风令吗?” 赵子松沉吟了一下:“倒也是……我是听说过,可是这令牌究竟该如何解释呢?” “师兄,我觉得小渊说的也没错。”姜秋皱皱眉,“若是真的玄铁令,怎么可能会让人一下子折断呢?更何况小渊本身灵力不精,这件事就更奇怪了……” “这就要问问这小丫头了。”顾渊冲着那女孩子挑挑眉,“姑娘,你怎么能确定这铁牌就是黑风令的呢?” “不瞒三公子……我半月前才从中原逃难过来,谋了这份差事。我爹娘和大哥都被杀了……我藏在衣柜里,亲眼看见凶手腰间挂了类似的牌子,这才,这才觉得有些相似的。” “哦?逃难过来的?你家里原来是做什么的?” “三公子问这个做什么?”女孩子窘迫地一低头,“不过是庄户人家,爹爹和哥种田,我帮娘织布之类的……” “哦?呵呵。”顾渊冷笑一声。他这声冷笑仿佛是什么指令一般,三尺青光突然拔地而起,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诡异大网,将那女孩子牢牢困在了网中! 束缚阵! “小渊!”姜秋脸色一变,“你这是做什么?” “三公子,放奴家出来啊,奴家说的是真话!” 黎夏目光一转,上前一步拦住面沉似水似乎想要动手破阵的赵子松:“世兄不必,顾兄的判断是对的。” “哦?” “你们看她的手。”黎夏沉声道,“庄户人家的女儿会有那么细嫩白净的手吗?她既然说自己帮助母亲纺线为生,手上至少会有纺锤的留下的茧子,更何况她逃难出来只半月有余,绝不可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怕是刚就见过面的那一位吧?”顾渊掐着手诀挑了挑嘴角,“黑面?” 那女子站在青光网内,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时间仿佛静止了,无数目光扎向了阵中少女。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孩子突然“嗬”一声笑了:“果然……不愧是青门三公子,心细如发。” “承让,黑面前辈的易容术更为了得,居然能够扮成二八少女不被怀疑,想来平日里一直是如此作风。”顾渊笑嘻嘻的挤兑她。 “早晚你会死在这张嘴上。”那女孩子陡然抬起头来,依旧稚气未脱的脸上已经满是阴翳,眉目间的狠厉看的几人后背一凉,“可惜……哈哈,你猜错了,我不是黑面,我若是她,你们早就死光了,还轮得到你现在在这里奚落我!?” “哦,懂了,黑云压城之计,希望我们不战自败。”姜秋面无表情道,“你太小瞧青门了。” “你们太高估自己了。”只一瞬间,女孩子周身黑气暴涨,触及束缚阵又退却回来,逐渐在阵中汇聚成一片一团涌动的烟雾。顾渊眉间一动,突然收手一退,赵子松便很默契的上前一步推出一掌,掌心向周围逐渐扩散成了流光溢彩的保护膜。姜秋毫不犹豫上前一步抵住那屏障,对着周围几人大喝一声:“小心了!” 下一秒钟,那团黑气就爆裂开来。青色的屏障在黑气涌动之下苦苦支撑着,直到赵子松突然闷哼一声,缓缓跪了下去。 他胸口不知为什么,逐渐渗出了殷红的血液。 “师兄!”姜秋喊得撕心裂肺。 “二师兄你坚持住,别分神哪!”顾渊赶紧运气填补赵子松的空缺,只可惜他灵力确实不精,不一会儿额头上便见了冷汗,“大师兄……大师兄怕是昨天的伤口崩开了……迟姑娘你别动,这里你帮不上忙!”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让准备上前帮忙的迟愿停住了脚步。 “这屏障里怕是有他们青门的阵法,你我肯定不懂。”黎夏干脆退的远了一点,翻身跃上院内一棵树:“姜兄顾兄,你们等一下一定要撤手啊!” “什么?” 黎夏抽出长安。平心而论他并不甚清楚究竟应该如何召唤缃灵,可是此时赶鸭子上架,不会干的事情也必须得干。大难当头,谁管你是初出茅庐还是老谋深算。 长安剑随着黎夏内力的注入金光暴涨,几乎在入夜的天空下幻化成一道闪电。迟愿心神一动,便要上前召唤赤灵。黎夏此时正浑浑噩噩只觉得自己似乎在被长安带着走,看见她离开了青门三兄弟,一惊之下倒是清醒了不少:“迟愿不可以,你不能离开!” “什么?” “你赶紧回去帮赵世兄他们——青光阵一撤,他们怕是会首当其冲!” 迟愿一震,毫不犹豫地转身将赵子松搀扶到了墙角下,右手唤了护体灵气蕴在掌内。身后听着黎夏有些痛苦的一声闷哼,便知道这人估计是在强行破境化解危机。眼前金光猛地一闪,姜秋和顾渊便极为默契的将法阵一撤,迟愿在黑气撞上兄弟二人时一掌推出去,红色的真气便化为火球,将四人紧紧护在里面。长安剑气和鬼气就在他们头顶上方相撞了,迟愿只觉得巨大的压迫感兜头而下,她几乎将剑柄攥出一道抓痕。顾渊愣愣地看了一会,突然叹了口气:“迟姑娘,得罪了。” 他的右手按住了她的左肩膀,一股若有若无跳跃变幻的灵力便攀上了她的灵脉。顾渊的灵力真的很弱,但是这家伙似乎很懂得如何使用自己的灵力,因为只一瞬间,那股灵力便直冲迟愿右肩膀,在她脱力之前接了上去。迟愿手臂陡然一轻,接着便是一股极强的灵力冲了上来,那红色的护身灵阵便一瞬间闪动出耀眼的光辉——姜秋出手了。 这些动作发生的极快,几乎就在一个错落间。那边黎夏刚借着长安剑意将长剑反手挥出去,剑尖一挑便要强闯重重黑雾。剑风烈烈,似乎有上古神兽发出一声咆哮。 正是他滞涩多时的剑招“啸起天澜”! 迟愿眼神一亮:“黎夏破境了!” 金色剑气如同满弦之箭射入黑雾之中,停顿在半空中的黎夏却没有等到对手的反击。迟愿微微一愣,她突然感觉到,外面灵气的压力变低了。 顾渊明显也感觉到了,他将手收回去:“奇怪。迟姑娘,外面没人了。” 迟愿没理他,等了几息后,她才小心翼翼撤去了防护阵。残存的鬼气翻滚着涌上来,让在场几个人灵脉陡然一滞。 “黎夏!你怎么样!”她有些焦急的喊。 “我没事。”黎夏从黑烟里走出来,正捂着鼻子皱眉,“她跑了。” “奇怪……明明一开始也不落下风,怎么就突然跑了呢?”姜秋百思不得其解,“这……没道理啊。” 顾渊一开始用阵法困了那女子,此时似乎受了反噬脸色有些苍白。然而他依旧从袖子里摸了一把折扇出来,“哗”一声打开在面前微微扇动,“我猜她不是被安排过来的,她是自己过来的。” “哦?” “整个修仙界谁不知道黑风崖众黑风令不得离身,她怎敢光明正大的违背,又怎会有上层让她以此为手段做任务?我估计要么她是想报私仇,要么就是想泄私愤或者探探路之类的……总之肯定不是光明正大的行动,她也不敢真的跟我们硬碰硬。” “有道理。”黎夏沉吟,“只是……若只是探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那就是想报仇吧。”顾渊耸了耸肩,“对咱们来说没差啊。” “这事还是得和师父说清楚才行。”赵子松缓缓踱步过来,他的脸色比顾渊的更苍白,“不管怎么样,从今以后,青龙山怕是要戒严了。” “安心啦,我在山上,他们破不了阵的。”顾渊很随意地一挥手,将折扇收起来,晃悠悠地走出了肖家镖局,“肖叔,不好意思,一堆烂摊子怕是得你自己收拾了。” 他的背影清瘦高挑,黎夏却看出了一份不合时宜的孤寂。 第六章 青泽剑 http://.biquxs.info/

赵子松和顾渊都受伤了,姜秋也在撤镇被鬼气压迫了灵脉,回门后调息半天,才吐了一口血出来。 祝门主面色格外凝重。三个徒弟全都受了伤,黎夏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过,犹豫了一下便开口劝道:“祝门主,要不青泽认主的事情,咱们延期吧。” 迟愿也点头:“灵剑认主是要剑灵入体的,想当年我年龄小,还为此病了好些天……现在三位世兄都受了伤,稍加修养也不会误了大事。” “不行。”祝门主一口回绝掉,他看着黎夏和迟愿有点错愕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实在太过直白,便带了点歉意的笑了笑,“圣剑之事刻不容缓,我想早动手几天比较好,这个世道不能再有更多的牺牲者了。” “弟子明白。”赵子松抱拳道,“青门中人,无惧生死。” 姜秋跟着抱拳:“是。” 顾渊长叹了口气:“二位师兄,可要给我们青门长点志气呀,小弟很有自知之明,就不参与了。”他抿嘴笑道,“山上有我,师兄大可放心。” 只一瞬间,黎夏似乎看见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心底陡然一惊,总觉得顾渊身上有种神秘莫测的气质,然而下一瞬间那表情就不见了,顾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正站在祝门主身边帮他斟茶。似乎感受到了黎夏的目光,顾渊很友好的冲他笑了笑。 祝门主白了他一眼:“让你早些起步学剑你不同意,现在又这么个表情,做给谁看。” 顾渊笑嘻嘻地没个正形:“我在山上陪陪师父,不好么?” 祝门主敲他头:“出去摆祭桌去,少在这里给我油嘴滑舌。还不够丢人哪!?” 顾渊一溜烟跑了。 事实证明顾三公子除了使剑不灵其他都是一把好手,不过一会儿功夫那祭坛便有模有样的摆好了。师徒三人整理衣袍,走到庭院之中,对着焚香端端正正一拜。末了祝门主将那青色长剑放于长案之上,嘴里念了两遍剑铭,随即将自己腰间的青色玉佩狠狠向地上一摔。随着“铮楞”一声脆响,那玉佩四分五裂,一股青气腾空而起,直钻进了青泽剑中。 “我爹的长安剑用的是剑穗,剪断了就是换主。”黎夏兴致勃勃道,“赤羽呢?当年用的是什么?” 迟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什么?” “我娘死的时候我才八岁。”她面无表情道,“她传给我的时候我还不懂事呢。左不过是剑穗或者铃铛什么的。” “……抱歉,我是不是……”黎夏沉吟半晌。 “没有。”迟愿轻声道,“时间太久了,我已经不记得什么了。” 交接仪式已经进行了一半,赵子松和姜秋一边一个站好运灵力直击青泽剑。顾渊饶有兴致地摸摸下巴:“黎剑主,你觉得他们谁才是传人哪?” “这怎么好说。” “赌一把?”顾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算筹,“一个一吊钱,我们下个注?” “……”黎夏盯了他半晌,方才憋出一句话:“胡闹。” “虽都是青门内力,赵世兄和姜兄路数倒是截然相反。”迟愿目不转睛盯着看,“赵世兄明显刚劲的多,但是姜兄似乎更稳重一些……倒是有趣,祝门主刻意让他们往不同的方向发展吗?” “也许吧,我不太清楚。”顾渊眨眨眼,“我对剑法不感兴趣,所以了解不多。” 那边青泽剑一声嗡鸣,与它相连的赤羽剑身剧烈的颤动起来。迟愿拔剑出鞘,赤灵便一声长啸直冲云霄。火红色的凤凰盘旋一周,秉雷霆万钧之势冲着青光暴起的青泽剑撞了过去。顾渊笑着冲她挑眉:“赤灵挺强嘛,修炼的不错。” 剑灵的体型和能力都能反映出剑主的修炼水平。同时,剑主对于剑灵的控制程度则能反映出剑主对这把灵剑本身的控制力。迟愿嘴角抽了抽,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不敢自夸,不过自得其乐。” 青泽剑在红光逼近的一瞬间便如同爆炸一般射出一道极亮的青光直冲苍穹,天边云层隐隐而动,随即龙吟咆哮,半丈高的青龙在天边翻滚出无数青色气浪。在场几人均屏住呼吸,看青灵如同海王一样在云层中穿梭,逡巡,紧接着一个俯冲呼啸而下。 “等等……”黎夏突然一惊,随即在场之人都愣住了:青灵居然绕过了赵子松和姜秋,目标直指藏在后面的顾渊! 怎么可能! 赵子松和姜秋一下子黑了脸,祝门主脸上也很不好看。然而最惊讶的还是顾渊本人,惊愕的表情迅速划过那张俊美的脸,他几乎是从地上窜了起来,将出神入化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满院人只看到一道青色的残影,冲向了后山山林里。 “是不是搞错了。”迟愿低声说,“顾渊……不可能接过青泽剑的吧。” “按说剑灵不会犯错,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不如一会儿再去问问……你别过来!我不是他!” 半尺长的青龙和他对视了一会,便愤怒地冲向了青龙山后山。事实证明圣剑之灵绝对出类拔萃,不过几秒钟顾渊就一溜烟跑了回来。 “不是,为什么啊。”自从黎夏认识这人后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青年用金冠束着的发髻几乎散了一半,一直被精心打理的长发也乱七八糟披在肩上,从来带三分笑意的脸上还被荆棘划出几道血痕。他近乎崩溃地回头看了一眼紧追着他不放的青灵:“这院子里是个人剑法就比我强,他做什么老追着我?我又不会用剑!” 黎夏清清楚楚地看见,祝门主双眸阴了一下。 “三师弟,你要不就接下来吧。”赵子松叹了口气,“青灵不会出错更不会撒谎,选择你必然是有它的理由。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既然身为青门中人,自然不会太差。”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顾渊已经左腾右挪闪过三次青灵的接近了,向来游刃有余的青年此时全身都是狼狈。青灵似乎愤怒于这倒霉主子的疏远,一气之下喷了个鼻息,正好击中了顾渊的背心。 顾渊几乎是都没来得及挣扎就飞了出去,青灵强大的灵力根本不是他一个半吊子能够受的住的,此时只觉得嗓间腥甜几乎要一口血喷出来。幸亏他轻功确实过硬,能够在身体完全失控的情况下稳住身形,好歹没摔个狗啃泥。 然而他这身形还没稳住,兴高采烈的青灵就追了上来,高高兴兴往他肩上一靠。顾渊一声惊呼还没出口便觉得自己周身灵力暴动,紧接着便被周身的强光惊得闭了眼。那青龙通体青光,盘绕起来将顾渊牢牢锁在方寸之地,震天动地的一声咆哮后,便化作一缕青光,消失在了顾渊身边。 青灵正式认主了! 在场的人几乎都愣住了。 下一秒,顾渊哭笑不得的抬起了手腕,那上面一只手腕粗手臂长的小青龙正摇头晃脑的给面面相觑的众人打招呼。 黎夏:“……” 迟愿:“……” 青门众人:“……” 这就是这位兄台的灵力能够达到的水平吗!? 迟愿没好气的别过脸去,深觉此人必定一路顺遂。别的不说,就算把他和青灵一块丢到大街上,怕是也没有黑风崖的人会分他们一个正眼——那条青龙还没有池塘里的泥鳅有气势呢,估计送给黑风崖人家都不敢信这是天剑五门之一。 顾渊神情非常复杂:“师父,还能换吗?” “你正式掌控他之前无法将他引入信物里,自然没法解除关系。”祝门主长叹一口气,“事已至此,换不了了。虽然不知道青泽为何最终自传于你……不过渊儿,事在人为,你要为青泽争口气。” 顾渊生无可恋的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凄惨。他近乎于求助的将目光投向黎夏,却只得到了对方一个坚定的颔首,孤立无援的顾三公子只得牙一咬心一横,对着祝门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徒儿自知不才,但既然事情无法转圜那徒儿必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小龙很配合地扬了扬头。 祝门主:“……” 祝门主强端着架子,走到祭台前将青泽剑取下,转过身来捧着它走到顾渊面前,背书一样毫无感情地说道:“你所接过的可不只是青门,更是无数苍生百姓。从小到大我和你师兄们从未对你有过什么要求,但此次下山便要自己经历人生百态,我知你天资聪颖,必能有所建树,只是……唉,你会明白的。” 顾渊郑重地接下那把剑:“是。” “起来吧。”祝门主轻轻一叹,转身一步步踱出去,“去休息一晚,明日便下山去吧。我们在青门等你回来。” 夜风一动,星子已经挂了满天。 第七章 冒名 http://.biquxs.info/

“所以我们现在往哪里走?”翌日晴空万里,青龙山下一株三角枫正飘摇着落下一片红叶,迟愿一伸手抓住了它,放在掌心里把玩,“白门,还是玄门?” “……青灵有表示过吗?”顾渊抓了抓头发。 “我也没记得……”黎夏皱眉道,“青灵没什么表示啊?” “哎,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顾渊饶有兴致地用那把无字折扇点了点自己地掌心,“缃灵肯定是第一个出世地……那赤灵是怎么表示要找青门的呢?” “这个……”黎夏叹了口气,“不知道顾兄还记不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我是不用剑的?” “你是不用出鞘的剑。”顾渊纠正道。 “对,对,当时长安封剑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才再次对我认了主。那个时候迟愿已经在我旁边了,所以缃灵没有很大的行动赤灵就出剑了。后来是赤灵冲着东边吐了一把火,我们才想到赤羽剑所连接的,应该是青门。” “也就是说,无论是缃灵还是赤灵,寻找连接剑灵的时间都不是出世时?” “可以这么说。” “那还急什么。”顾渊扬起唇角,“时候未到,急也没用啊。” “我记得……”迟愿摸摸下巴,“青灵有喷鼻息的,当时冲的是哪个方向来着……西边?” “……我觉得青灵当时只是为了揍我。” “同意,活该……欸你别瞪我啊。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先去西边看看。”黎夏努力一本正经地提议道,“毕竟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先去西边看看也无所谓,左不过就是青泽剑和白门的剑没有共鸣,反正还剩两个同伴,找到一个就相当于确定了另一个。” “我倒是不反对。不过黎剑主啊,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性是你找不到人。并不是所有天剑门人都会像我师父这般招摇的,若是青泽剑没有反应,茫茫西部,你到哪里去找白门呢?” “那怎么办,总不能傻等。” “所以我说不反对嘛。”顾渊将那扇子打开摇了摇,“我只是提醒一下,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而已。” “那走吧?”迟愿御剑而起,“总是个方向,我们飞一段路再休息,会快一些。” 顾渊拉住了准备御剑的黎夏的袖子:“等会儿。” 黎夏莫名其妙:“做什么?” 顾渊理直气壮,“带我一程。” 迟愿震惊:“你不会御剑?” “上个月刚结丹,飞不稳。”顾渊一脸理所当然。 “……”黎夏终于开始怀疑青灵的脑壳有问题。 他叹了口气召唤出长安剑,“上来吧。” 顾渊从善如流的蹦了上去。 日至中天,三人终于觉得腹内有些饥饿,便在最近的城镇里随便落了脚。这里已经出了青州,是桐城东面的一个小镇子。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进入了中心那家最为气派的客栈,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碗云吞。”迟愿也不看菜谱,摸索着剑柄兀自想心事。 “这里只有馄饨的,大小姐。”顾渊眯起眼睛对她笑了笑,“你打南边来的,怕是没吃过北方菜吧?” “……是。有什么区别吗?我是说,云吞和馄饨?” “你没有吃过北方菜吗?”黎夏愕然道,“前几天第一次见你,我还以为你出来闯荡很久了……难道也是初出茅庐?” “我确实刚出门派不久。因为我爹前几天病故了。”她叹了口气,“上一代赤羽剑剑主是我娘,我爹其实灵力并不高,但是她帮我娘——后来应该算是帮我撑着赤门将近十年。他死之前,突然告诉我,让我一定要注意一个人。” “谁?” “黑风崖的副崖主,他含含糊糊说这个人很危险,却又没法说明白为什么。最后一句叮嘱更是奇怪极了,他说我不必为他戴孝,一定要着红衣……我处理了他的身后事之后才负剑北上,到现在也只不过用白绢子束发来表一下哀思。” “颜色吗?”黎夏皱眉道,“像是有什么用意……顾渊,你们青门有没有要求你们必须穿青衫啊?” “没有啊。”顾渊摇头道,“我穿青色衣服是因为我自己喜欢,你看我大师兄二师兄,一个喜欢黑色一个喜欢灰色,从来也没人说过什么……我看黎门主也不见得日日穿暗黄色吧?” “是啊……那为什么赤门要如此纠结于衣服的颜色呢?” “不知道。”迟愿耸耸肩,“我爹死了,这个谜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开了。” “别想真么多,说不定你爹只是单纯觉得你穿红衣服好看。”顾渊笑嘻嘻道,趁迟愿回过神来之前赶紧招呼道,“小二——点单。” “话说这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时黑风崖仗势欺人一手遮天,我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区区不才,乃是圣剑五门之首正门传人……”三个人正百无聊赖等着那几碗吃食,便听见大堂正中央有人用说书的语气念出这一大段。顾渊连忙回头看,只见那本很宽块的地方陡然压了穿着黄赤青白玄五色衣服的五位大汉,中间黄色衣服的正在滔滔不绝,他的便便大腹随着他洪亮的声音一上一下的律动着。顾渊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噗……咳咳。”黎夏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什么玩意儿!?” “他说他是你。”顾渊好脾气的翻译道,并且心地颇为善良的往旁边侧了侧身,让黎夏看清了那屋子中央“正门门主”的尊容。 迟愿一脸惨不忍睹,“……黎夏,不是我说,这家伙怕是有你两个大。” “也可能是三个。”顾渊跟着挤兑。 黎夏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个同伴,“你们很有成就感吗?你看那黄衣大胖……大汉旁边那赤白青玄四个人,你们觉得那青大汉和红大汗,扮的会是谁呢?” 迟愿:“……” 顾渊:“那不能,青衣服的酒糟鼻扮的肯定是青门门主,委屈师父他老人家了。” 黎夏赶紧打断这人欺师灭祖的话:“别说话——我想听听他在说什么。” 那黄衣胖子丝毫没注意正门门主本尊就坐在他右后方五米处正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兀自滔滔不绝道:“我既然是正门门主,余下几位兄弟就不用我多介绍了,想必诸位也都认得他们。只是这究竟是仙门中人之事,我们兄弟五人势单力薄,于是便想借此先讨个方便——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讨伐黑风崖啊?” 没人说话,大堂里静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被这演讲震惊到了。 红衣服大汉是个高瘦的鹰钩鼻,此时一脸阴沉的站了出来:“诸位可别做这个。”他比划了一下小拇指,“现在歹人当道,自然需要我们兄弟的力量,若是诸位没胆子捧人场,捧个钱场总不算过分。” “是乞丐吗?”黎夏悄声问。 “我去试试。”顾渊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们稍等。” 青色的身影极快的滑了出去,顾渊笑意盈盈在大堂站定,对着台上五人唱了个诺:“诸位大哥。” “嗬,这位小兄弟是来捧场的?” “不在话下。”顾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几位大哥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二两银子便归你们了?” “这是哪里话,若是有关拯救苍生的事情,真人不掏银子我们兄弟也是回答的。”白衣服的大汉笑道,“只不过这银子……我们不收倒像是瞧不起你小兄弟。” “好呀,那我问了?”顾渊笑道,“你们是谁呀?” “……好小子,听我们讲了半天还故意这么问,砸场子的是吧!?”最后的黑衣汉子一声暴喝,“我看你也不是心怀苍生,就是出来寻点乐子罢了,对于这种麻木不仁之人俺老黑向来有一个揍一个——有种别跑!” “唉,前辈误会了啊。”顾渊赶紧抱拳赔礼,“我也不太会武,怎么敢找诸位的麻烦呢?只是这钱都花了,满足一下好奇心还不行吗?” 黄衣服的汉子正按住黑衣服的,闻言转过身来,一张胖脸上满是和煦:“自然没问题,小兄弟只管问吧。” “正门门主……姓刘,没错吧?我记得仙门之间是这样传闻的……”顾渊摸了摸下巴。 黄衣汉子愣了一下,马上又满脸堆笑:“没错没错,我是姓刘。” 顾渊故作惊讶:“呀!那你这个刘和赤门门主的是不是本家姓啊?” 红衣汉子冷笑:“我不姓刘,我姓赵。” “哦哦……那我记错了,可是他们有人说五门之中有两个是本家……”顾渊冥思苦想,“是谁和谁来着?” 黄衣汉子扯了黑衣汉子一把,黑衣汉子陡然反应过来:“和俺,俺姓刘。“ “哦哦,两位刘门主。”顾渊诚恳的一揖到地,“我们刚从青州过来,青门门主应该是姓祝吧?” 酒糟鼻汉子反应相当冷淡:“是。” “那奇怪了,你和你堂哥为什么不是一个姓呢?”顾渊皱眉,“玄门门主,您到底姓什么啊?” “他堂哥是我,我姓祝。”白衣汉子上前道,“小兄弟,你到底要问什么呀?” “问你们的姓啊。”顾渊诚恳道,“其实不瞒诸位,我姓牛,家父告诉我我有个远房本家亲戚,是个很厉害的剑客,家里没米了要我来借点儿米,”他转向黄衣汉子,“是您吗?” “我不姓牛,我姓郑……臭小子!你不是来送银子的吗?哪儿来的借钱的话!” 顾渊唇角一挑:“我也想问,前辈刚刚不是说自己姓赵吗?” “口误,我姓郑……” “你一开始说的你姓刘啊。”大堂内一个小孩心直口快道,下一秒就被旁边的父亲捂了嘴。 然而笑声还是从一个个憋不住的食客嘴里漏了出来。顾渊假惺惺装了半天无辜,此时也彻底忍不住了,“哗”一声抖开折扇掩了半张脸。 “怪不得有人说青门三公子惹不得。”黎夏憋着笑跟迟愿说悄悄话,“这黄衣汉子真姓都被他忽悠出来了。” “别笑了,看着点。”迟愿推推他,“我怕顾渊会挨打。” 迟愿话音还没落,几个自知露馅的汉子就面色不善的齐齐上前一步,像一排铁塔一般立在顾渊面前。顾渊微微一笑,将折扇“啪”一合,接着便抱拳一揖到地:“几位大哥稍安勿躁,在下不是来拆台的。”他在对方拳头挥过来之前飞快的翻动嘴皮子,“但凡是抗击黑风崖的都是好兄弟,为什么一定要冒充别人名号呢?你们以自己为名不也挺好的吗?你们可能不晓得现在人心的重要性,毕竟局势动荡,人心惶惶也是很正常,多一个反抗名号就是多一份希望,就能多安定一方流民,你们不觉得这才是最好的吗?既然走了这条路,诸位必定不是怕死之人,就这一点,就没必要恼羞成怒,诸位兄台可比我这畏首畏尾之辈好了太多——先受小弟一拜。” 他说罢,再一次长揖到地。 整个客栈都被他这话惊呆了。黎夏瞠目结舌去看他,半晌才缓缓道:“我都要信了。” 五个汉子话被堵在嘴里,被这左一拜右一夸的青年弄得没了脾气,最没心眼的白袍汉子甚至眉梢间挂了喜色。顾渊话锋一转,非常诚恳地开口道:“我能加入你们吗?还有我两个胆小的兄弟?” 满屋哗然。迟愿满脸不解的去看黎夏:“他要做什么?” “信他。”黎夏轻声道,“顾渊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那边黄衣老头面色由青转红由由红转白,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原样,听见顾渊如此诚恳的发问,倒是实在没法再计较这人刚才拆他们台的事情了,只能干笑道:“自然可以。小兄弟,你那两个朋友在哪里呢?” 顾渊做狂喜状:“李兄弟!朱妹子!你们别躲了,快出来吧,人家大哥答应了!” 黎夏和迟愿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带着惊喜的笑容向顾渊走了过去。顾渊很大方的摸出三块碎银子:“算我和两个兄弟的见面礼,成吗?” “自然,自然。”黄衣胖子面色和缓一些,“小兄弟既打定主意跟我们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啊?” “现在。”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那就走呗。”黄胖子一句废话也没有。三个人就这么跟着前面浩浩荡荡的五色大汉出了客栈,完全不理会身后观众看傻子的眼神。 令人惊讶的是,这几个人真的会御剑,甚至佩剑也是一套齐全的黄赤青白玄。黎夏哭笑不得的缀在后面,用灵力传音给顾渊:“你这是要做什么?空手套白狼吗?” 顾渊没回话,冲他着点点头,朗声说道:“逢此乱世,诸位前辈敢于打着五剑的名号出来招兵买马,想是也担了不少风险。其心之诚,令人感佩。” 他这话一出口,黎夏迟愿便明白了。这种时候,真正的五剑尚且隐姓埋名,谁会用五剑这么树大招风的名号出来混日子。这件事确实古怪,也难怪顾渊先拆台再套近乎——估计也是怕这群人趁机坏他们的名声,给将来的纵横工作增加难度。 他们两个心知肚明的笑了笑,那边五个汉子倒是不明白怎么回事,此时还以为顾渊真心夸赞,青衣汉子便有些憨厚的一笑:“没有啦,我们少主吩咐我们这么做的,说如果有人愿意跟过来就带给他看,没人的话就搞点钱……嗨,我们本来也没想着有人能跟过来的。” 黎夏皱眉:“少主?” 顾渊和迟愿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件事的发展有点超出他们意料之外。 “是啊,少主。我们都这么叫他。”青衣汉子点了点头,“他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对。”黑衣人言简意赅。 “他……叫什么?”顾渊试探性的问。 “不知道。”白衣服的人瑟缩了一下,“他是个好奇怪的人,我们什么都不问。” 不问?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黎夏和顾渊对视了一眼,疑窦顿生。 几个人谁也没再说话,直到黄衣胖子率先落下:“诸位,到了。” 三个人怔了一下。在如此局势里,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如此局势里也敢自称“少主”的人,总该是个狂妄的人,甚至能干出住在亭台楼阁招人耳目这种事情。然而出乎他们所料,落脚之处也不过是一处平凡的小院儿,门口种了一排翠竹,木门被新刷成了暗红色。黄衣胖子就落在那木门前,抬手毕恭毕敬敲了两下门:“少主,真的有人跟来了。” 第八章 少主 http://.biquxs.info/

“自然,我知道他们会来。”大门一下子就开了,仿佛那主人一直在门后候着一般。三人定睛打量过去,却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孩子,看年岁至多不过十五岁。 这院子香的很,满院子都是香花香草,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墙壁上爬满了正在落叶的蔷薇,四个墙角种了四棵桂花,地下沿着一条青石小路分布着星星点点的野菊花,夜来香和木蓝草。其中只有野菊花和桂花合时令,兀自绽放着瘦瘦小小的笑容。 三人具是一愣。 “你们肯定在想,我这么一个瘫子,还是个娃娃,做什么要搅这一趟浑水,对不对?”那少年脸上浮现出轻柔的微笑,黎夏却被他这笑容惊的后背一凉。那少年五官稚气未脱,一头长发不知为什么已经成了银灰色。他长得挺面善,然而说不上是哪里有问题,那个轻柔的微笑仿佛能够直击心灵,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远离他。 “你们三个,进来吧。老黄,你带他们四个在院子里候着。”他身后中厅地大门并没有关,他也不做敬意表达,只是自顾自操纵身下那个颇为精致地小木轮椅向门里滑动过去。黎夏偏头看了看迟愿,便要跟进去。 “等等。”顾渊一把拉住他,朗声对那孩子道,“小兄弟,既然请我们来此地,在地上摆个奇门阵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哦?”那小孩子回了一下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草木香花为阵……不对,包括这扇门在内都是阵法地组成部分吧?”顾渊鼓掌笑道,“很高深的阵法,若不是因为它是用来对付我的,我还真想给您喝彩。” 那孩子面色一亮,嘴唇翕动了一下又什么都没说。他伸手把轮椅边上一株野菊花连根拔起,然后对着顾渊挑了挑下巴:“阵法破了,你们跟我来吧。” “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渊站在大厅里,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将手里的菊花扔进了茶壶里自斟自饮起来,忍不住出声问道。 “先试个毒,不然三位传人也不敢喝吧?”孩子嘴角又带了那种诡异的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迟愿眼神一落,眸中杀气隐隐闪现出来。 “青门传人深谙奇门八卦之术,他是真的,你们肯定假不了。” “你什么意思。”顾渊眼眸突然一暗。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不是青门传人吗?” “你是谁?真的是少主吗?”他嗤笑一声。 “对。惊讶吗?”少年静静的将茶壶递给他,“亲自尝尝?” 顾渊凝视着那个小茶壶,半天突然“哈哈”一笑,嘴对嘴喝酒一般将茶水尽数饮下:“不惊讶,应该的,他们都这么叫你。” 黎夏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打哑谜。 “别误会,我看着他面善。”顾渊在同伴们犀利的目光下主动坦白道,“不过这个不是什么重点,重点是这位少主,费尽心机找来我们,在计划些什么呢?” “自然是黑风崖的事。”少年扬扬下巴,“放心,我和你们是一边的。” “我们可不是朋友。”顾渊反驳道。 “敌人的敌人,同伴总是算的。”那少年心情很好一般,“你们接下来是要去找谁?白门还是玄门?” “去西边。”黎夏道,“你要做什么?” “助你们一臂之力。不过这是个交易,做不做在你们。” “价码呢?” “我帮你们灭了黑风崖,你们把白寻的性命交给我。” “这谁敢?”迟愿冷笑,“我们怎么能保证不是放虎归山?” “说实话,你们现在只能相信我。”那少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嘴角还是噙着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你们要知道,身份暴露的下场是什么。” 迟愿挑了挑眉:“我和黎夏早就被黑风崖盯上了,顾渊也躲不了几天。” “……不。这位少主说的,应该不是指暴露给黑风崖。”黎夏声音有点沉闷,“这……是巫女通神的下场啊。” “黎剑主好聪明。”那少年由衷赞叹,“若不是事出紧急,真的不想威胁你们这样的人啊。” “黎夏。”迟愿不理他,“什么巫女通神啊?” “那是很久以前北方的传说。”黎夏叹了口气,“北凉州曾经有个巫女,有通神敬神的能力,在她的努力之下,北凉州曾一度风调雨顺,人民安康。可惜有一天蛮荒之地来了一个大巫,暗地里打伤了巫女,于是那地方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又多次被风沙席卷。人们对于巫女特别失望,一怒之下拆了所有的巫女祠堂,甚至最后有人流传出了巫女要借此夺得北凉州权力的谣言……整个州的人都在搜捕她,负伤又负气的巫女便亲自动手,招来一场洪水,和那一群人同归于尽了。” “……”迟愿不响了。她双眸落在地砖上,胸口剧烈的一起一伏。那双一向烈烈似火的眼眸突然深沉了很多,仿佛一下子融载了太多她生命所不能承受的重量。黎夏不想去问她听了这个故事有什么感受,便只是接着少年的话头道:“那你能怎么帮我们?” “教你们掌控剑灵。”那少年望向顾渊,“怎么样,行吗?” 顾渊偏头看向黎夏。 “小友看起来很了解圣剑,那必然知道我们召唤出圣剑之后必定深受反噬。”黎夏严肃道,“这个交易我不能做,因为你要的我无法给你保证。我不知道这个反噬会有多厉害,而且……那时候,在场的肯定不止有天剑五门。” “我明白。”少年笑了笑,“所以我会在场。你们只要保证棋差一招留他一命就行了。是死是残我不在乎。而且我最后会把他交给各个仙门,你们放心。” “你是黑风崖的人吗?”迟愿突然开口问。 “不是。”少年冲她歪了歪头,“有些渊源罢了,和……” “那你能让青灵指示方向吗?”顾渊有点突兀地问,“他对我认主的时候,没有指示下一个剑门在的地方。” “那得看你对他的掌控了,顾渊公子。”那少年慢悠悠一笑。 迟愿和黎夏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深深的绝望。 “啊……”顾渊明显也很失望,不过他眼珠一转很快隐藏起了自己的小尴尬,“好吧,无所谓——你叫什么?总不能真的叫你少主吧?” “你们叫我溱溱吧。”他不甚在意地耸肩,“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是真是假你们想来也不会在意。” 黎夏:“……”第一次见到起假名骗人之后这么理直气壮的。 “你们没意见,对吧。”溱溱用疑问语句说着肯定的语气,“那谁来跟我交易呢?” “……什么意思。” “我得有个保证。”溱溱浑不在意道,“所以那秘籍上我下了个誓言符咒,要是一方违约,必然受天雷十道,躲无可躲。” ……真狠。 黎夏突然上前一步,将本来要自告奋勇的顾渊扯了回去:“我来。” 顾渊愣了一下,转头盯着他:“你确定?” 黎夏不响,只是带了几分虔诚的将双手摊在溱溱面前。溱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说了什么,一道金光便从他掌中射出,一瞬钻进了黎夏的头顶上。黎夏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摇晃了几下后才堪堪站住,豆大的冷汗却是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迟愿威胁性地将手搭在赤羽剑柄上,顾渊也稍稍站直,面如冰霜地盯着罪魁祸首。 溱溱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所谓方法我记载在我的一段神识里了,不这么给他怎么办?再说了他还受了我一道誓言符,不太舒服是肯定的。” 顾渊大步上前,伸出左手食指点在黎夏地眉心,冷笑一声:“不止吧?你连追踪咒都下了,怕是没怀几分好意吧?” “顾剑主聪明。”溱溱仿佛没看见一半出鞘地赤羽剑一般,“不过你放心,这符咒是双向的,我动用的话黎剑主肯定有所感知——万一有联系的必要,多一层保障罢了。” “会——”迟愿威胁性的抬了手,“伤到他吗?” “放心。顾剑主一探便知,这符咒没有伤害性的。”溱溱摊开双手,“伤了你们对我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你们不用太紧张。” “我没事。”黎夏的声音响起来,变得嘶哑而干涩,“这个……这道传承太强了,我有点受不住。不过我没事,你们放心。” 顾渊伸手按住他脉搏,面色稍霁,指了指赤羽剑对着溱溱一笑:“替你庆幸,你没骗人——迟愿,黎夏没事。” “我也替自己庆幸。”溱溱微笑道,“顾剑主,你要现在开始定方向吗?” “开始吧。”黎夏沉声道,“顾渊,我教给你。” 第九章 南疆 http://.biquxs.info/

“……顾兄,你是真的什么也不会吗?”在顾渊第三次失败之后,黎夏的声音颤抖起来。 顾渊无奈的把玩那条秀气的小青龙,露出一个讪讪的笑,“我控制不来青灵,可能因为我灵力真的太弱了吧……早知道我以前就认真修炼修炼了,我确实没想到自己也有赶鸭子上架的一天。” “那怎么办?”迟愿急道,“青灵若是不动,其他的两剑就都没法连接上了!” “迟姑娘。”溱溱有点奇怪道,“你不知道么?” “不知道什么?” “南疆有一草,名曰云胡草,可以增加灵力。” “啊……‘云胡九月,抟转灵基,是以为强。’我也听说过!”黎夏道。他没想到自己从小背的乱七八糟的文章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声音里还带了一点激动,“世界上真的有云胡草?” “当然。如今迫在眉睫,顾剑主现在开始修炼怕是来不及了。”溱溱道,“不如你们去碰碰运气?” “自然要去。”黎夏冲他一抱拳,“多谢告知,那日后联系……” “若有需要,我自会联系你。”溱溱抬手回礼,“残破之身不堪远送,诸位慢走。” 黄红玄青白五个汉子跟着抱拳。 “此行路过扬州,我正好可以回门中一趟。”出了门,迟愿便对黎夏微微一低头,“家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反正你的剑和我的能连在一起,不怕联系不上。” “我把掌控剑灵的方法告诉你,你还是多练练。”黎夏眉目间有些忧虑,“虽说你我不是和剑灵完全没有感应,但是依旧没有办法很好的控制它……剑灵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最好还是赶紧掌控。” “黎剑主。”顾渊插嘴,“听起来你真的很像个老妈子。” 黎夏:“……” “噗……我知道了。”迟愿乐出声来,难得俏皮的歪了歪头,“若你们先找到云胡草,便来赤门寻我吧,包吃包住,划算不?” “划算划算。”顾渊嬉笑道,“佳人相邀必不爽约——迟姑娘,后会有期。” 黎夏抱了抱拳:“多加小心。” 迟愿抱拳颔首,末了当着两人的面捻诀御剑,红色的身影扬长而去。 黎夏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顾渊:“这次自己飞可以吗?” “……我飞不久。” “还要我带?” “当然。”顾渊理直气壮,“剑主这个活儿,我可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才接下的。” 黎夏好气又好笑:“那若不是我们,你就不干了?青泽对你认了主,你也假装不知道?” 顾渊见他御起长安剑,便轻轻松松的跳上去,轻盈地在他身后落了脚:“有何不可?” “青泽给你的可不仅仅是剑。”黎夏肃容道,“更是安定河山的责任。” “安定河山?”顾渊冷笑了一下,“安定谁的河山?” “自然是黎民百姓的。” “哈哈。”顾渊笑了一声,“那我问你,这芸芸众生,可有几个人敢于挺身而出,向那些扰乱世间的鼠辈宣战呢?” “他们又不是我们,哪里敢肯定自己能打得赢。若是一场赢少输多的豪赌,有谁愿意倾尽全家性命来下注呢?” “那我们呢?”顾渊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我们亲人爱人的性命,就因此应该被放弃吗?” 黎夏不响了。漫天的血色又浮现在了他眼前,黑衣女子嚣张的挑衅,被染成红色的土地,撕心裂肺的惨叫,破光而出的金色麒麟……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噩梦从来没有停止,只是他努力劝说自己不去想它。他如同一个被猛兽追逐的孩子,在一天天洪水般流淌的时间中拼命向前跑,渴望离那一夜远一点,再远一点。他精神一个恍惚,长安剑便剧烈摇晃起来。 顾渊吓了一跳,赶紧摸出两张符纸贴在剑身上。他见黎夏面色惨白,自忖说错了话,又不能直接开口道歉,只能关切的扶了黎夏一把:“怎么了?” “没事。”黎夏努力冲他笑笑,“你说对了,我家刚被他们……” 他说不出那几个残忍的字,兀自将手放在空气中砍了一下。 顾渊沉默了,想来能说会道的他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知道黎夏不需要安慰,可是话头被赶到此处也不能不说些什么,于是他无比干涩地忏悔道:“抱歉。” “又不是你干的。”黎夏嘀咕了一句,尽力弯了弯嘴唇让自己看起来仿佛是在开玩笑,末了又不知是说给谁听地坚持道,“也不是全然没有人反抗啊,你看溱溱,不是还特意用这么个名头找人吗?那肯定也说明会有人响应他啊。” 顾渊摇了摇头,似乎想换一个话题:“你觉得溱溱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黎夏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怎么说呢,我看不透他。” 也看不透你。他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我也是。”顾渊皱了皱眉,“他跟黑风崖瓜葛可不浅。” “哦?”黎夏饶有兴致地抬头,“怎么说?” “那个用香花异草做阵法地手笔,可是黑风崖创下的,据说还是他们二崖主干的呢。” “二崖主?他们还有二当家?” “传说而已嘛,我也不清楚。”顾渊挑眉一笑,“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黎剑主,不要把我想象的那么复杂。” 黎夏知道他的意思,便微微一笑,不响了。 金黄色长剑飞过,在逐渐浓郁地瘴气之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剪影。那瘴气逐渐翻涌上来,几乎在晨晖之下泛出一片紫色。顾渊摸出两粒药丸,自己吃了一颗,递给黎夏一颗。 黎夏不明所以的接过来,嚼几下吞了。 顾渊的脸色瞬间青红交加,他颤抖着手指指向黎夏:“你……你咽了!?” “嗯,怎么了?” “那是清心丹!含在嘴里才能抵御瘴气。老天,我就剩这两颗了,怎么办?” 黎夏:“……你也没告诉我啊!” “右拐,那边有个小镇,去那里先落脚。”顾渊不理会对方的抱怨,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道,“小镇上可能会有清心丹买。” “你对这一片很熟悉嘛。”黎夏往后瞥他,“来过?” “右边是巽位,主风,瘴气会轻很多。”顾渊解释道,“在入林之前我见到了绕路的车夫,都是满载了一板车青菜在走路,那这附近肯定有镇子,镇子又肯定建在瘴气最轻的地方。” 黎夏哈哈一笑,突然一个急转弯,长安极为迅急地奔着右边去了。 “我灵力强,这点程度的瘴气还奈何不了我。不过说真的,顾兄。”黎夏用一种几位轻快的语气问道,“你到底比我大多少啊,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同龄人呢。” “下个月十九。”顾渊戏谑地拍了拍他肩膀,“是不像,你和迟姑娘都能正面对抗黑面了,我却御剑都不稳,好生惭愧……天,这是什么啊!?” 对话被打断了,长安剑一个急停浮在半空中,先顾渊一步看到面前景象的黎夏明显更惊讶,他甚至保持了一手掐停剑诀的姿势一动不动了半晌,才缓缓将长安剑落了下来。 “你……确定这里有药卖?”黎夏梦呓一般喃喃道。 两人面前是一座小镇。目力能及之处皆是一片萧条,人人破衣烂衫,房屋街道皆是黑灰破败,大街上最鲜亮的颜色来自于一车青菜,却也看上去灰蒙蒙地不复原来的鲜亮。一个满身补丁的老妇正颤颤巍巍递过去三个铜板,从那买菜人手里接过了一把小青菜。 “……我怎么知道,看起来简直像是被打劫过一样,甚至比被打劫了还惨。”愣了半天的顾渊嘴角直抽搐,“可怜见的,这些人经历了什么事儿啊!” “我去问问。”黎夏越来越爱管闲事,接着也不再解释,便追着那老妇直奔过去。顾渊看着他远去,微微蹙眉思索,末了轻轻一笑,掂了一小块碎银子,向那摊主走去。 “买菜。”他把那银子扣在车板上。 “好嘞——哎呀,客官,这可不行,这银子能把我这一车菜买下来了。” “我买下来让你早点回家,不好么?” “不行啊客官,这……你都买走了,他们吃什么啊。” “他们穷成这样了,还能给你菜钱?” “这……这我也不在乎。”中年汉子挠了挠头,“我也是这两年才知道这里有个镇子的,原来从没靠近过,直到有一天公子来找我——” “公子?” “是个怪怪的人,一身黑色,连脸都看不清。那天我从楚州送菜回来遇见他,差点以为是打劫的呢。” “然后?” “他直接给了我一大锭银子,让我从此之后来这边送菜,把价钱降到市面上的十分之一,亏的钱他会再补给我,前提是这边人都能有菜吃。说实话,这边也没几个人,他不给我补钱那一大锭银子也够我来好几趟的了,这么划算的活,我也就一直干下来了。” “听起来你倒是捡了个大便宜。”顾渊笑眯眯地,眼神里却闪现出一丝冷光,“你难道不知道,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吗?” “可俺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啊。”汉子无辜的摸摸头,“若不是他这么做,俺也没钱来给他们送菜,那这十几户人家可怎么办?我赚了银子还能让他们有菜吃,不挺好的吗?” “……”顾渊噎了一下,半晌才爽朗一笑,“阿伯说的对,是我心胸太狭隘,喏,这银子送你吧,下次菜价再降三分就是啦!” 他也没给人推脱的机会,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第十章 十家镇 http://.biquxs.info/

“还有这么奇怪的交易?”黎夏皱着眉头,“那个人……图什么呢?” “嗯?黎剑主也学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会是被我带的吧?那我可真是罪孽太深重了。”顾渊摇着折扇,“然后呢,你打听了什么?” “这镇子都是可怜人啊。”少年叹了口气,“那奶奶告诉我,黑风崖兴起时间很早,他们都是那几年从西北边逃难过来的,本想进豫州避风头,结果被州官挡了回去,他们才被迫留在了这大西南,三十几家人建了个小镇。最初生活还是很不错的,直到西南林子瘴气暴涨,他们才开始受苦……” “瘴气暴涨?”顾渊严肃道,“人为的?” “好像不是。”黎夏解释,“聚集瘴气也很有些难度的,我不觉得为难他们这群老百姓有什么意义。嗯我说到哪里了?哦,受苦。” 顾渊做洗耳恭听状:“您继续。” “虽然占了上风向和通风处,他们依旧深受瘴气之苦,每年都在死人,剩下的能跑的都跑了,剩下十几户老老小小走不了路,只能将就着住下。半年前,这里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什么?” “来了一个奇怪的江湖郎中。他似乎身负奇术,可以治疗瘴病,但是同时索要高额酬金。不忍心看孩子们受苦,许多老人就这么砸锅卖铁的凑钱给孩子换药……这小镇才破旧成这个鬼样子。” “那药真的管用吗?”顾渊突然来了精神,“能治疗这瘴气的人,必定有些本事。他住在哪里?” “怎么,你还想去拜会他?”黎夏吓了一跳,“他居然发这种不义之财,到地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别说拜会了,我现在连找他理论的心都有了……” “可别啊黎少爷。”顾渊认真道,“走了这么久,我也没听有人抱怨他,说明虽然这人掉钱眼儿里了,倒也不是个鱼肉乡民的坏人。你若是一顿好打赶他出去,剩下这些老弱病残怎么办?岂不是连个治病的希望都没有了?” “说的也是……”黎夏叹了口气,“要真是揍一顿就能解决的问题倒好了。” 顾渊扑哧一乐:“又不是三五岁小孩子打群架,人生中哪里有这么简单的解决方式?这世上又没有非黑即白的道道儿,你站在什么立场上去打抱不平?” 黎夏不响了。 “不过这种人,虽然古怪,我倒是有信心能说服他。”顾渊摇着那把无字扇,悠哉游哉地挑眉一笑,“怎么样?跟我去不?” “说服他?说服他做什么?” “他可是医生唉,清心丹肯定有的吧?说不定还能问道云胡草的下落。”顾渊恨铁不成钢的抬了抬下巴,“小哥儿,你能不能不总是这么一本正经?” “估计也得重金相购,我们哪里有钱。”黎夏叹了口气,“我身上的钱都是走的时候我爹给我的,就算省着花我还担心哪天就撑不下去了,现在让我喂这么个坑……” “谁说让你喂,我自有主意。”顾渊“啪”一合折扇,“你只要告诉我,你去还是不去就行了,懂了吗?” “去。”黎夏赶紧道,“你又不会剑,我怎么敢把你一个人抛出去?” “说的也是。”顾渊笑道,“劳您护送在下了——对了,你会演戏吗?” “什么玩意儿?” “咳……演个重病的人,对黎剑主来说不算难吧?” 黎夏:“……” 他好像知道这混账要干什么了。 顾渊丝毫没有心理障碍:“随便找一家借点东西……” “好了别说了,我明白了。”黎夏头疼的按了按脑壳,“你愿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那你演好了哦,就当自己睡死了就行,千万别动别出声,要不然可就麻烦了。这城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会以为你是来捣乱的。” “知道了,你去借东西吧。” 半个时辰后,顾渊守着一席破床板,站在街角处放声大哭。 装病的黎夏:“……” 顾渊那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一张脸急得黄里透青,发辫散的乱七八糟,再加上他情真意切的哭诉,黎夏自己都快以为,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各位……各位好心人。”顾渊抽噎着,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眼泪汪汪道,“谁,谁知道我兄弟怎么了啊,突然就这么倒下了……应该怎么办啊?吃药吗?” 一位老婆婆凑上来看了一眼。黎夏动都不敢动,乖乖按着顾渊是我吩咐微微一翻白眼。那老婆婆看着他黑里透青的纯色,很顺利的得出了他们想要的结论:“这位小哥儿是瘴气入体啊。” “啊……啊?我们只是过路人,不知道这件事啊。那……那我怎么,怎么救他?” “唉……你去找黄大仙吧。”老婆婆叹了口气,“若是小哥有钱,这病还是有希望的,没钱的话……唉。” 黄大仙?黎夏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这家伙同意自己和黄鼠狼论辈分了吗? “我,我钱不多,可是想去问一下,试试也好啊。”顾渊红着眼睛急道,“在哪里?在哪里可以见到他?” “他住在迷障森林里,那里的瘴气没人过得去,我们若是有事找他,都是在森林入口处摆跟香烛……唉,看你们的造化了。” “好的,好的……”顾渊呜呜咽咽,“我这就去……你们,你们看着他,我……我马上回来……” 青色身影一转,就不见了。 黎夏把自己绷成了一块木板,翻着眼睛暗地里骂人,直到他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已经死了,才听见顾渊轻声唤他。 “有戏了。我拖你去那边林子,你可别动。” 黎夏咬着牙任凭顾渊像拖麻袋一样拖着他向前走,突然就开始盘算要不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扔给那个怪郎中算了。 “神医先生……你,你来了吗?”顾渊的声音里满是悲戚,“我……我可以给你钱,你能出来救救我兄弟吗?” “原来是你。”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黎夏心下一紧。他自忖耳力不弱,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来人的脚步声,也就是说对方的轻功绝不在顾渊之下。他不敢睁眼去看,只能竖起耳朵听两人的对话。 “你……认得我?” “那是。”对方冷笑一声,“青门三公子嘛,为虎作伥。” “这话我可不懂。” “你难道不知道你师父做的都是什么事?” “家师性情磊落嫉恶如仇,可是得罪了阁下?” “哈哈哈!”那陌生的声音突然大笑几声,“嫉恶如仇便是得罪了我?顾三公子,你这话说的未免太寒碜人了吧?” “不敢不敢。”顾渊诚恳道,“在下有事相求。” “怎么?治病?还是以为我这里是白门?” “白门?”顾渊惊愕道,“你知道白门在哪里?” “当然不知道,只不过坊间传闻,说青灵最近对门内最不学无术的三公子认了主儿,看来所言非虚?”那声音戏谑起来,“我大胆猜测一下,那被你拖着的家伙,也是天剑五门之一吧?” 破空声起。黎夏自知身份暴露也无意隐瞒,当下从破门板上一跃而起,避过那一只精巧的白玉镖。他抹了一把脸,对着那黑衣潇潇的青年男子抱拳道:“先生好厉害。” “这有什么。”那青年哼了一声,“你们唱这一出不过就是为了引我出来。若是我也会这么做。虽然不知道你们目的是什么,不过我信你们动不了我。既然是青门剑主设的局,局中帮凶也该是五剑传人才是——你是哪个?” 他说话间有种狂傲的自信,却并不很令人反感。黎夏也不隐瞒,很爽朗的笑了一声:“在下正门传人,黎夏。” “没听过。”那人毫不客气地说,“不过你们也肯定没听说过我——说吧,找我什么事?” “买颗清心丹。”黎夏微笑。 “不卖。”那人转头就走,“你们把我当作什么?中药铺子么?” “本来不该是的。”顾渊无奈道,“若不是十家镇现在着实没有个镇的样子,我也不会前来叨扰——药铺这种东西,合家安康的小镇上,自然是少不了的。” “原来如此。顾三公子是为了十家镇打抱不平的。”那人似笑非笑的停下来,“可是事实上,没有我,他们就活不成。” “你在用人命赚钱。”黎夏严肃道,“无论如何,这是不道德的。” “可是我保证了,这么多年来他们没有一个因为瘴气死亡。我的药很贵,再说我救了他们的命,要钱怎么了?” “……我们给钱,你能不能给一颗清心丹呢?”顾渊怕黎夏牛脾气上来非得教育对方什么叫做“侠之大者”,赶紧生硬的转过了话题。 那人坚定道:“不卖。” “我们有急用。” “不卖。” “……这位先生可曾听过云胡草?”黎夏突然开口。 “哦,原来如此,聚功散。”那人面色戏谑起来,“怎么,终于发现顾三公子自己驾驭不来青门神剑了吗?要靠聚功散来硬撑着?” “是啊。”顾渊丝毫不以为忤,面上依旧笑眯眯地,“要不然我们怎么会来这西南边陲呢?” “清心丸给不了,云胡草倒是可以。”那人突然道。 “什么?”黎夏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过有两个条件。” “请讲。” “第一,十家镇的情况你不能再插手。你要是有多余银两就去扔给他们当药钱,别到我这里来求我发慈悲。” “……不是,你这……” 顾渊赶紧拦下来:“第二呢?” “你。”那人眼睛突然眯了起来,目光尖锐的仿佛发现了兔子的鹰隼,他伸出一只手指冲着顾渊点了点,“来我的药庐住三天,给我试毒。” 第十一章 赤门 http://.biquxs.info/

此言一出,黎夏和顾渊都愣住了。 “怎么?”对方倨傲的抬了抬下巴,“你不愿意?” “先生。”顾渊苦笑一声,“这……我好歹也是五剑之一,这还只是我功力不济才行此急策……若是我死了,要那云胡草做什么?” “哦?你死了?我杀你有什么好处?” “这……” “你不用瞒着我,我能闻出来你最近吃的药。”那人心情颇好的看顾渊黑了脸,“所以你不用紧张,我只是用你当个实验品罢了。而且说不定你那毛病,不用聚功散我就给你治了。” 黎夏:“……”这人真会安慰人。 顾渊大概也是头一次遇见一个嘴上比自己还混账的主儿,此时竟然出奇的没有回嘴,只是愣愣地看了那人半晌,突兀地笑了一下说,好。 黎夏差点没呛死:“顾渊,你吃错药了?” “我这叫为高尚的医疗事业现身。”顾渊神速恢复原本的状态,“不用怕,我这人太废了,老天不会收我的。” “你要是有个……”黎夏肃容。 “啊呸。”顾渊轻轻吐了一口,在对面那人说出更不吉利的话头前硬生生截至住了,“黎兄,你去找迟姑娘吧,赤门传剑能够找到我,你不用担心。” “这……” “拼一把。”顾渊突然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信我,我信他。” 他就留下这么一句话,紧接着水青色衣袍便翩跹而去只给他留了个背影在满林风声飒飒中萧条着。 …… “啪”迟愿把茶杯撂在了桌子上。红衣少女气的柳眉倒竖:“所以你就放他一个人去试毒了?他脑子有坑你跟他学?” “不是,我没办法啊。我没有清心丹,进不来瘴林,更重要色是,我根本追不上他们的速度,别的不说,顾渊的轻功真的相当好……” “可是他除了轻功什么也不会。”迟愿毫不留情道,“你确定要是有什么意外他能够自保?” “我觉得他阵法也挺强的,脑子也还好用……哎呀,你不相信顾渊总要相信青灵吧?堂堂青泽剑剑灵怎么也不会选个二百五做主人……吧?” “我只信我看到的。”迟愿蹙着眉头坐下,“正好这两天我这边的东西差不多收拾完了,要不我们去找他试试?” “顾渊说,给他两天,他回我们音讯。” “他怎么回!?”迟愿压低了声音,“长安剑连着赤羽,赤羽连着青泽,他那把剑跟咱们谁也连不上,他怎么跟我们联络?” “迟姑娘你放松点,我相信顾渊不是那么草率的人——” “去找他。”迟愿突然站起来,“现在就去。” “你不要这么感情用事好不好?” “他要是死了,青泽一脉失踪,圣剑出世可再也没有指望了。”迟愿吐出一口气,“他那条命要是他自己的,随他怎么折腾我都管不着,可是既然青灵认了主,他那条命就是天下的,我不能看着他作死!” “可是他明明……” “放心,我不是那种莽撞的人,我只是去十家镇守着,万一有什么动静赶紧出手——我不会坏了他的盘算的。”迟愿拎着赤羽剑出门,到门口了却被一个小姑娘拦住了:“愿姐姐。” 迟愿一心往前走,几乎撞翻了那小丫头,赶紧收住脚步:“二丫?又是你?” “愿姐姐,我爹又打我娘了,娘脸上都是血,姐姐说衙门不管用的,只能叫我们来迟宅……迟伯伯以前说,迟家上下都可以帮我们!” “清官难断家务事,令尊原来这么大手笔吗?” “那是!迟员外可厉害了!”小丫头片子眼睛都亮了,“上次那边两派商人打架,衙门派了好多人拿着打棍,打打打都没用,结果迟员外好简单几句话就……就……怎么说来着?娘说……” “化干戈为玉帛?”黎夏猜。 “对啦!大哥哥真聪明!” “我可没有那嘴上功夫。”迟愿举手告饶,“我只能被算在拿着打棍的哪个行列里,黎兄莫要看我。” “我好奇而已,令尊当时怎么说的?” “……不知道,那时估计我在玩。” “那大姐姐帮不了我们吗……”小丫头看着嘴一撇就要哭,“那娘怎么办,要被打死了怎么办……” “这……”迟愿左右为难,求助性地看了黎夏,“顾渊那边……” “还是先去小丫头那边看看吧,应该也很快。”黎夏想了想道,“人命关天啊。” “关键是,我不会啊……”迟愿传音给黎夏。 “……倒也是,会这个的人现在在林子里试毒呢。”黎夏叹了口气,“总之好歹先拉架吧。” 小丫头看两个人,突然很快乐的叫了一声,甩着头上两根小刷子跑了。 “唉,我也太没地位了。”一个声音幽幽地响起来,“随便一个小丫头都能让你们把我抛下?” “顾渊!”黎夏猛地回头,喜形于色,“你回来了!?这么快?” “你怎么这么快!?”迟愿跟着惊讶道,“你没事吧?” “那当然,我怎么可能有事。”顾渊这才从树梢上蹦下来,负手立在两人面前,“你们俩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哦。” 他原来那身青色外袍不知道去了哪里,身上换了一件墨色披风,更显得整个人气质诡谲。 黎夏回忆了一下,有点尴尬地摸摸鼻子:“哪个……我们也是担心你。” “哦,担心我。”顾渊笑着甩了甩扇子,“包括说我是二百五地部分么?” “没说啊,我这不替你解释嘛。”黎夏赶紧陪笑脸,“好兄弟别生气啊,你看你这么快赶回来,不如赶紧替我们……替这小丫头当一下说客,我们再请你吃饭洗尘如何?” “洗尘宴?呀。”顾渊抿嘴一笑,晃悠悠过来搭了黎夏肩膀,“那可是主人的身份了。” 黎夏脸“腾”一红:“你别瞎说!只不过你到得晚而已!” “好好好,你真不禁逗。”顾渊似乎心情变好了,用扇子对着那小姑娘虚虚一点,“你要帮她?” “我自知没这个本事。”黎夏带了点不自觉地讨好,“想请你拉个架。” “我?去个陌生人家里拉架!?”顾渊用打量稀罕物种地眼神看着黎夏,“以什么身份哪?青门传人还是青泽剑主啊?” 迟愿自知此事本来就不妥,又不忍心看那小姑娘哭哭啼啼,只能隔着半步远用灵力给顾渊传话:“不是,这孩子确实命苦。” “嗯?” “她姐姐来找过我爹好几次。她娘是被拐子卖过来的,平日里没少被他爹揍,又因为生了两个丫头,所以……” “哦。”顾渊应了一声。他似乎做不到灵力隔空传话,便也不再出声,只是虚虚对两人做了个“请”的姿势,算是默认了此次莫名其妙的行动. “你在那边经历了什么?”眼看着黎夏努力去哄孩子,迟愿自知没那个天分,便落后了几步跟在顾渊旁边,“他……是谁?” “不知道,我都是跟着当地的人叫他黄大仙儿。”顾渊摇头道,“被蝎子蛰了两下,喝了几碗红黄蓝绿的药汤,倒是真的好转了……” “什么病?他还免费给你治病?不对,你……” “没什么。”顾渊掩饰性地笑了笑,“我小时候乱来,身上由隐疾,一直被我师父压制在经脉里,他原是看了这隐疾觉得好玩,才留下我治来试试的。” 迟愿神色一喜:“那你灵力弱是不是因为这个?那你现在好了,是不是就可以……” “不是。”顾渊斩钉截铁道,“我灵力弱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好好练过。” “……” “剑法差也是因为我不喜欢!” “……”迟愿被他的坦诚惊到了。她叹口气,转过身看着小姑娘正唧唧咯咯地跟黎夏比划这什么,而前面突然有人走过来—— 就那么一瞬加,迟愿的脑袋突然空了。她耳朵里有什么“轰”地一响,天地突然变色。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她眼睁睁地看着黎夏和那小女孩被突然的火光吞并,无边的热浪翻滚着吞噬了她的理智,黑气在一瞬间蔓延上来,卷裹住了几步之遥外的炼狱。 什么人扑上来把她摁在地上,迟愿挣扎了几下未果,回身狠狠一个肘击命中那人胸口,她跌跌撞撞再次向前跑去,接着就被一个定身符定在了原处。扑上来的顾渊在第二次爆炸之前将她牢牢护住,几乎崩溃地大吼了一声:“快醒醒!你疯了么!?” 迟愿陡然一惊,才发现自己前脚离爆炸点不过一点距离。她有点怔愣地看着顾渊画了一个水灵阵护住她,然后又变了一个套在他自己身上。 “你别动。”顾渊看她似乎好奇地想要去触碰那层晶莹剔透地水膜,赶紧出声制止,“这东西很耗法力的,你搞破了我可变不出来新的啦!迟姑娘,进去救人吧?” “黎夏……” “他好歹也是长安剑传人,你担心什么。”顾渊手指微微颤动着,却依旧用着一种戏谑地声音,“你看那火光之中隐隐约约有金色,定是、定是那家伙灵气护体,我们去接他出来就是了。” 迟愿听他声音微微颤动,突然觉得有些悲凉。她点点头:“我要怎么做?” “跟着水灵阵跑。” 话音未落,顾渊伸手一钩,那晶莹剔透的大圆泡泡便一瞬间向前滑去。迟愿几乎是被那阵法推着往前走,一时之间几乎保持不了平衡。顾渊以极快的速度向东南滑去,迟愿突然觉出反常:“不对啊顾渊!黎夏他们在那边!” “我知道。”顾渊的声音模模糊糊传了过来,“这边是阵眼,先把阵破了,人也就救出来了。” 他又算了片刻,突然推开迟愿,在一片草丛之中拔出了青泽剑——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迟愿第一次看他拔剑。以往行路之时小喽啰都用不到他动手,十家镇该拔剑的时候他假装文人公子哥儿。青泽剑尘封许久,有点兴奋地隐隐泛着光。 顾渊拈了个剑诀,那宝剑颤颤巍巍飞了起来。它仿佛刚出窝练习飞行的小鸟,晃晃悠悠地向上飞,在经历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挣扎之后,一头栽回了地上。 迟愿:“……” 好俊的功夫。 好在这招数虽然看起来丑了点,到底还是有用的。漫天摇曳的火光陡然静止,接着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一般拉曳着塞进青泽剑尖之下。那青泽剑仿佛承受了自己不该承受的压力,虚弱地往地上一躺,如同死鱼一般死命蹦跶了两下,不动弹了。满头满脸虚汗的顾渊冲它招招手,它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顾渊只好纡尊降贵地走过去蹲下身,亲自将它捡了起来,送回了剑鞘里。 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迟愿焦急地站起身,左顾右盼地寻找黎夏的身影。直到黑烟未散尽之时,看见两个并排的身影,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她的心便猛然提了起来。红色的赤羽剑秉雷霆万钧之际划破了黑烟,硬生生挡下了杀手志在必得的一剑。 黎夏情况不是太好。少年身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爆裂型伤痕,脸上背上被斑斑驳驳划了许多道,此时正缓缓运着灵力给自己疗伤。他旁边那个的二丫肩头冒着血,正哭着试图分辩什么。黎夏估计是让这小丫头吵得头疼,居然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冷箭。 迟愿脸色一沉,赤羽剑转了个弯狠狠撞向了打头的黑衣人。那人身形及其鬼魅,一瞬间便晃开了迟愿的进攻。 “原来是黑龙前辈来了。”青色身影跟着红色的,轻飘飘地晃进了战场,顾渊轻佻的声线随即响起来,“怎么,黑风崖这是没人用了吗,连这么个小丫头身上都得做点文章?” “不……你们,你们答应把爹娘还给我的……黎夏哥哥,我不是,我没办法……”二丫嗓子已经哑了,“娘!我爹娘呢!你们快还给我!” “哈哈,小傻子。”黑龙阴冷地笑了笑,“黑风崖的叛徒,自然只有——死。” 小丫头愣了一下,突然尖利地叫喊出来:“骗子!我跟你们拼了!” 她像是被堵在角落里的暴怒幼兽,用尽了自己全部力量伸出了尚且幼稚的尖牙。就在那一瞬间,这个七八岁的孩子现在仿佛孤注一掷的刺客,完全看不清眼前是剑刃还是鲜血。就在她踏入死亡之前的一瞬间,她被定住了。 青色身影掠过,小丫头被塞在了黎夏背后。 “靠。”顾渊极为罕见的吐了脏话,“差一点就赶不上了,出门这么久,居然是定身符最有用,早知道就多带点——你们要不要脸,连个小孩子都要欺负?” 第十二章 困境 http://.biquxs.info/

“原来如此,顾渊。”黑龙长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青年,唇边扬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你还真是个意外。” “所以你们本来的目的就是来除掉我这个意外?”顾渊冷笑一声,“还是说你怕我阵法上的造诣会超过你?那你没必要害怕了,这件事已经发生了。” “牙尖嘴利。”黑龙长老蓦地收了黑气。他原该是个清俊的中年人,嘴唇上的短髭使他看起来有些文气,若不是他脸上笼罩的一层死气,还真看不出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杀手。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柄短笛,黑龙吹了极为短促的一声尖啸,随即便升起一团黑雾。黎夏刚刚运功完毕,见那黑气诡异一闪,心下惊异,召得长安出鞘便要破开那黑雾。黑龙冷笑看他动作,嘴里吐出来一大堆不知所云得话,灵笛看似随意的划了个奇妙的符号,便见那在三人中间流动得黑雾中突然爆出七个黑衣男子,七把宝剑同时出鞘,首尾相连幻化成一条正在绞杀猎物得毒蛇,将三个人分别锁在了脚下方寸之地! “蛇绞阵。”顾渊冷声道,“自己叫龙,出手确却是蛇,你也不嫌丢人。” “顾剑主此言差矣,此阵名唤黑锁阵,可比那蛇绞阵厉害得多。”黑龙不知在哪里发出一声谑笑,“最妙之处就在于……你们尽可以尽全力挣扎,但是不可能离开半步!” 此时的黎夏已经两次动手试图突围了,可惜均被挡了回去,加之他还要护住瑟瑟发的二丫,更觉得束手束脚。七名黑衣人首尾相顾,把他们三个的位置防范的严严实实,无论他向哪个方向出手,都会有至少两把剑同时刺向他。黎夏自知受困到最后必定灵力衰竭束手就擒,可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紧挨着他的阵法里困着的迟愿已经按捺不住了,赤羽剑光华暴涨,少女陡然跃起,她最新境界的第六招“烈火生生”破空而生。黎夏陡然兴奋起来,抖开长安剑便是一招大开大阖的“啸起天澜”,意欲配合迟愿强行破阵。 他们现在依旧没法得心应手的使唤剑灵,但是赤金两道灵力攻势极为迅猛,一眨眼便拧为一处雷霆万钧地将这黑气撕开了一道口子。迟愿和黎夏顺着那道口子双双向前一步。然而下一瞬间,合体的灵力消失了。 “剑主不必惊讶,这叫散灵口。”黑龙得意的声音依旧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来,“你们的灵力越强大,被这阵点散入阵中的力量也就有多强大,这是我自己最得意之处,二位看,这手法是不是很高明?” 黎夏还没来得及骂回去,突然觉得阵内有异动。迟愿长剑一挡架住了左边刺来的长剑,试探性地叫了声:“顾渊?” 没有响应。 “乒乓”几声兵刃相接,突然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黎夏心里一紧,反手架住三处进攻,嘶哑着声音大喊了一声:“你们俩怎么样?” 红光一闪,迟愿正逼退了一波集中进攻:“我没事!” 最南的阵锁里依旧没有回声。 “有人知道幻身术吗?”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这么一句有点奇怪地问题。 黎夏听见黑龙厉声喝问:“谁!” “我啊,听不出来?”下一秒三方青光大盛,几乎将那黑色地身影淹没在灵力之中,黎夏突然心下一惊:顾渊何时有过这样的灵力? 顾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真可笑,你跟我面对面站了这许久,还没认出来我真身究竟在哪里吗?不是我说,前辈是不是太轻敌了?” 不对,这是…… 迟愿和黎夏这才双双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顾渊的灵力,听他在这里故弄玄虚的扯幻身术,这些看似厉害的法阵怕只是这家伙趁乱放出去的什么纸符捏造出的幻像,只要黑龙硬碰硬试一下,马上就会发现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好在,黑龙到底没有像黎迟两人一样了解顾渊。 他心下略微一迟疑,控制法阵的灵笛便微微滞顿了一下。在中间的迟愿正想着顾渊那一句“你我面对面”暗自冒冷汗,深知若是顾渊单独对上黑龙不死也得残废。此时天赐良机,她看准迟滞的一瞬间,挥剑一招“霹雳弦惊”急突过去。顾渊似乎知道她会来援助,抬手似乎握着什么挥了出去。黑龙怕他有诈,情急之下一个闪躲,却发现对方不过是摆个样子,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这一秒的迟滞无疑帮了本就看见一线生机的迟愿大忙,赤羽剑法第一式未尽她便借势用出了第二式。“横羽惊鸿”是前六式之中最为大开大阖的一式,此时正好被迟愿用出来,红光横扫八方,硬生生将两人之间的阵法撕出来一个缺口! 还未来得及回合,迟愿便听几步之外的顾渊惊叫一声:“小心——” 下一秒破空声起。迟愿本能地向后回身死死护住要害,却在挡开首攻之后被一左一右两把剑穿透了肩胛和腰腹。 先是冷,然后是无边无际的疼。 迟愿面色扭曲起来,一张俊脸因为痛苦和愤恨堆成了一个狞笑。她摒着一口气死死抵住,手起剑落一个横扫,将最后那个黑衣人削去了半个臂膀。那人大叫一声,在减速之前被身后的同伴捅了个透心凉,直接踢了出去。 下手速度甚至比迟愿还要快。 还剩六个人,和一个黑龙。这依旧不是个轻松的任务。 迟愿跌跌撞撞退到了暂时安全的地带,往嘴里扔了一颗从家里带出来的“养灵丹”,运灵力暗中给自己疗伤。 可惜这雷声大雨点小的阵仗虽然帮他们解决掉了一个敌人,却让黑龙非常清楚的看明白了顾渊虚张声势的本质。他甚至都没有管那绚烂异常的万丈青光,而是站在右边阵内引剑聚灵,抖出一道黑气直逼顾渊! 柿子挑软的捏,这句话本来就是最颠扑不破的必胜秘籍。 迟愿知道顾渊绝对招架不住,只得被迫上前一步,硬撑着灵力迎面用赤羽击上了黑气,手腕一翻,将它狠狠地撞向一个黑色的身影。她没想着能有什么效果,一击之后便赶紧回撤,只可惜那力量确实强大,刚刚收束的伤口突然崩开,加上内府受了震荡,她嗓间猛地腥甜起来。 此时只有两个连环阵,这边的情形黎夏看得一清二楚。窒息和焦虑涌了上来,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咆哮出声:“迟愿!” 这个时候吐血迟愿是万万不敢的,那等于是向敌人招认“我不行了快来降伏我吧”,于是她只能万分艰难的咽了下去,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她微微站直了身子,横过赤羽对准黑龙,俨然是一副神圣不可侵犯地样子。 “丫头真倔啊。”顾渊突然笑了起来。 迟愿恼怒地盯着他,万分不明白这个节骨眼上这家伙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总算明白了。”他正色道,“前辈为什么说您这阵法比蛇绞阵厉害了。原来如此,蛇绞阵一损俱损,您这阵法倒总是能够首尾相顾。” “那你应该也知道你们不会有明天了。”黑龙阴郁地笑了,“顾渊,你不必在这里拖延时间。” “还是有必要的,我妹子受伤了。”顾渊理直气壮道,“不多拖一会儿,等我带她出阵的时候怎么好走路呢?” “呵!”黑龙几乎是从鼻孔里挤出来了这一声,“就凭你?顾渊,你连你身后这个受伤的小丫头都打不过吧?” “那是,我妹子很厉害的。”顾渊诚恳道,“不过在下虽然不济,比前辈还是强一点的,为了不让修仙中人笑我仗着青泽剑胜之不武,这样好了,我让你一只手——我只用右手,如果我破了戒,前辈尽管去宣扬我是个出尔反尔的无赖小人好了。” 迟愿刚顺过来的气立马就走岔了。她几乎要咳出声来,拿着眼睛去瞪顾渊,满脸都是“你脑子被狗啃了吗”的震惊。 黎夏明显听见了。长安剑意微微一顿,瞬加天翻地覆地铺张开来。几乎是咆哮出来的:“你疯了么!?” 顾渊充耳不闻,施施然背了左手在后,右手抽出仿佛装饰品一般的青泽剑,摆了一个牵强的起手式:“前辈请吧?” 话音未落,那黑锁阵的节奏突然大变,陡然出现在眼前的黑气中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震颤声,下一秒一把长剑从那瀑布一般流泻的黑雾之中呼啸刺出,直逼顾渊的胸口! 黑龙居然自己动手了! 迟愿大感意外,此时暗自埋怨顾渊激将法不靠谱,似乎认命地想要站出来替他挡开这一击。她提了两口真气将生疼的肺腑安抚了一翻,便要强行上前。然而她连第一步都没有迈出去:不知何时,她身上被顾渊按了一张定身符! 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迟愿急得眼睛耳内嗡嗡作响,脚下却仿佛有千钧之力让她完全动不了半分。维持着这个很是别扭的姿势,她看着顾渊半生不熟的剑花,一把将青泽剑推回了鞘。他在一众人一瞬间的错愕之下将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立于唇前,低低地念了一句什么。在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后,千丈青光再一次拔地而起,竟是冲破了先前他自己布置的幻像阵型,将那黑龙牢牢束缚在阵法之内! 缚灵阵! 迟愿:“……” 即使是同伴,她也觉得很有些惨不忍睹。 这货说的用一只手,指的是用一只手念咒语摆姿势!?那咒语就算不用手也可以灵验的啊! 说是无赖小人都抬举他,这动作分明就是个地痞流氓。 然而地痞流氓丝毫不以成为地痞流氓为耻。顾渊甚至望着阵内陡然安静下来的黑龙轻佻的吹了声口哨:“前辈愿赌服输啊,我都让了你一只手,你还是打不过我,这可不能说是我恃强凌弱了,不过连我一个半吊子都打不过,想来黑风崖以阁下为长老,也是无人可用了?” 黑龙立在阵内,眉目间黑气更漫上来一层。他阴郁地看了顾渊一眼,突然就不动了。 顾渊仿佛对自己的阵法放心的很,回过身去给愣着的迟愿渡了点灵力疗伤,又摸出来一瓶包装极为精美的药瓶,喂给迟愿喝了一口,这才撕下来她身上那张定身符,由着她和黎夏合力去破黑锁阵。他似乎很悠闲,丝毫没有掺和一脚黑锁阵的想法,只是踏着乾坤八卦步躲开了几下攻击,负手站在缚灵阵前面挑了挑嘴角:“前辈也确实可惜,功亏一篑的感受想必令人揪心,只是这阵法若是能困住我,现在我也就该自刎谢罪于青龙山下了,毕竟我与前辈不同,脑子里不都是水。” 黑龙抬头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 此时黎夏和迟愿正尝试召唤出真正的缃灵和赤灵助战,长剑鸣佩倒是有了从未有过的异动。他们两个四周灵气暴涨,黑锁阵也到底暴露出少了一个人的缺陷,弥漫的黑气之间硬生生被两人撕破了一道口子。又有一人被黎夏毙于剑下。 也正是通过这道口子,黎夏清楚地看见了黑龙脸上诡谲的笑容和突然翻滚上来的黑气。只一瞬间他便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顾渊!把阵法撤回去!” 晚了。在顾渊做出什么反应之前,那黑龙长老已经做出了他的决定。翻滚的黑气突然凝聚了形态,化成了千万只箭矢不分东南西北地向缚灵阵撞去。两股灵力相撞弥漫起的几乎是烧焦的味道,昭示着攻击者所用的并不仅仅是招数,还有灵体。 他把元神分化了! 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诡异决定终于在顾渊的笑脸上留下了一瞬间的错愕。论实力他很有自知之明,绝对不可能和黑风崖的长老硬碰硬,可是此时他却有一个绝对不能后退的理由——正在破阵的黎夏和迟愿,就在他身后。 向来只会耍嘴皮子的半吊子剑主终于正经起来了。 他拉出青泽剑,在左手食指上划了一条口子,随即以血为媒介在空中画了一张镇压符。刚刚修出元神的身体明显经不住这么折腾,顾渊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最后破败倒连嘴唇都是透明的。 然而空中阵法已成。就在这血阵覆压下来的一瞬间,缚灵阵分崩离析。顾渊身受双重反噬,被自己的灵力和黑龙的魔气同时命中,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他晃了两下,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那黑龙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元神分化的伤还没好,迎头便碰上了顾渊倾尽灵力布下的血阵,浑身黑气猛一收束,脸上的死气便翻了上来。血阵仿佛一张牢固的大网,紧紧扣了他的身体令他动弹不得。黑龙长老盯着倒地的顾渊看了半晌,突然冷哼一声吹了一声尖锐的笛。仅剩的五个人听了召唤,齐齐冲了过去。一时间阴风怒号魔气翻涌,没有人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主人受了伤的血阵最终没能支持住这声势浩大的挣扎,黑龙离开了。 第十三章 葭风堂 http://.biquxs.info/

黎夏几乎连气都没喘一口,持剑一边防备一边冲到了人事不省的顾渊的身边。他医药之术只是粗通,搭脉的一瞬间便知道自己的能耐绝对稳不住这奇怪的脉象。他试着输了一点灵力过去,顾渊的反应却很大。他整个人开始了无意识的抽搐,看的两人心惊不已。黎夏咬咬牙拦腰抱起他,左顾右盼却不知道往哪里放。 “那边有房子的,那种没有人住的空房子!”二丫摸了一把眼泪,尖声尖气地哭叫道,“你们……你们若是还信我……” “知道了,你给我带路。迟愿。”黎夏努力稳住心神,抱起顾渊跟着小丫头走,“这一片你比较熟悉,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岐黄世家?” “我马上去。”迟愿一句话也不多说,当机立断御剑走人。她自己内伤未愈,加之心里着急,大脑逐渐被疼痛和担忧冲的一片混沌。赤羽剑几乎是晃晃悠悠飞起来的,看得黎夏好一阵心惊肉跳。 迟愿一路往西飞,景色逐渐荒凉起来,莽莽蓁蓁的树丛和湍急的河流昭示着这里少有人烟。她轻车熟路地绕过两座拔地而起的小山头,落在了一座庄严的府邸前面。 从正门看这只是个严整的府邸,两个门童一丝不苟的审视着每一个来访的客人,两只石狮子被风雨洗的有几分旧色,悬在门上的黑色牌匾上用行楷写着“蒹葭阁”三个字。然而若是御剑至半空中,就能看出来这院子有着多么精妙的结构。并不很大的场地中建立起来的几乎是一座小城池。茂林修竹被用作屏障,隔开了不同的院落。穿着月白衣袍的门生井然有序的各司其职。门童看见迟愿从云端落下来,一点也不惊讶的欠了欠身,随即便要摇手边那只铃铛。 “今天不是给我治病。”迟愿自知脸色差得很,猜测对方把自己当作病人了,“有点棘手的病症,我想找内堂……” 门童看了她一会儿,颔首,开门,放她进去了。 迟愿没敢停顿,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一路冲到了最里面。 最里面的院落精致的仿佛世外桃源一般,芳花香草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每一个角落。一曲清澈见底流水弯弯绕绕横亘整个院落,向那竹林深处去了。潺潺流水之间两三尾赤红色游鱼灵巧的甩了一下尾巴,打出来一串晶莹剔透的水花。 下一秒钟这游鱼就被惊散了。 院内唯一的建筑是一座精巧的三层竹楼,烫金色的“葭风堂”昭示着这里不一样的地位。然而这清幽的景致被一声怒吼击中碎了个彻底,那声音气愤的几乎嘶哑:“滚出去!” 迟愿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出去?出去就出去,我要出的可不仅仅是这葭风堂。”清冷冷的声音仿佛完全没有受到那愤怒声音的影响,“所作所为不敢恭维,师父,后会有期!” 迟愿一闪身跃出了门外,探头探脑往里看。 竹门打开了。一个青年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提了一只怪模怪样的箱子。他长身玉立,面目温和,不同于顾渊那种锐利的俊美,他的长相很可亲,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与门外穿着月白色劲装的同门不一样,他身上是一袭宽袖白袍,此时正在秋风中向后摆去。 青年顺势脱了那白袍放在了一边的石桌上,只穿着一身水蓝色束袖短装,踏着一双洁白的靴子向院门走来。 迟愿下意识要避开。那青年却早就发现了她,加速几步走上来打量了她一眼,摸出来一枚药丸:“用温水化开喝下去,很快就好了。” “谢谢……欸,不是我。”迟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你是葭风堂的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怎么,有麻烦的病症?” 迟愿大致将情况说了一下,只是掩饰住了他们的身份,单说是想要抵抗黑风崖的朋友设阵受了伤。那青年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末了抽了剑出来御剑而起;“快走吧,你那朋友怕是不太乐观。” “二师兄!”身后突然有什么人追过来,迟愿回头看,是一个白袍广袖的小少年,眉目之间很有些焦急之色,“你不要跟师父闹成这个样子,去跟他道个歉好不好?自从大师兄……呃。” 他没有料到这里还有外人,看着迟愿兀自发愣。 “不去。我受够这里了。这件事上,师兄的做法不无道理。”青年面色几乎在一瞬间结了一层寒霜,“你不用说了,无论下场如何,见死不救这种事我都是做不出来的。” “可是……” “这位姑娘,快走吧,你那朋友的伤势再拖下去就很危险了。”青年刻意抬高了声音对着不知所措的迟愿道,“带路吧。” 迟愿没再多问,御剑而起领着那青年向回飞去。 “怎么称呼?”青年在他身后发问。 “迟愿。” “迟家少主?怪不得会被放进来,幸会幸会。”青年笑了笑,“在下沈易安。” “幸会,我朋友的事情……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迟少主见笑了,蒹葭阁实在有些不合情理的规矩。” “这我……” “没关系。我们的门规规定,不允许救濒死的病人。” “这叫什么医生?”迟愿惊了一跳,脱口而出道,“家父和你们多年交情,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 “这种规矩,他们自然不外说。”沈易安温和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隐约的寒意,“我也看不惯,所以我就出来了。” “这……” “没事,我从来不在乎这种虚名。”沈易安耸耸肩,似乎知道迟愿接下来要说什么,先一步打住了她的话头,“不必多虑,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迟愿回过身来盯着他,良久做了个长揖:“多谢。” “快免礼吧,你若是掉下去可不好了。”沈易安眉目弯弯地笑了起来,“对了,你那个朋友,倒是有点意思,他的阵法听起来可不是普通的血阵。” “哦?” “迟少主听过血讳阵吗?” 迟愿老老实实摇头:“没有,我对这些向来没什么心思。” “是一种很古老的阵法,如果阵主深谙其道,那么成阵后可以释放比阵主本身还要强的能量。” “那应该就是了吧,我这位朋友……呃,灵力不太强。” “那有些麻烦,因为按说这阵法对于阵修本身反噬作用就很强烈……”沈易安蹙眉,“如果他本身灵力比较弱,这种反噬……迟少主,加快些速度吧,听着情况不是太好。” 剑若流星,两人及时落在了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的黎夏的面前。 “先生!”他长揖到地,“请先生救命要紧,报酬在下会……” “不谈这些,带路。”沈易安虚虚扶了他一下,便跟着大步流星的迟愿冲进了屋内。二丫正一边抽泣一边给顾渊擦脸,看见来人赶紧让开了位置,有点笨拙的敛衽蹲了蹲。 沈易安眼里就剩了个病人,见顾渊面色破败至斯不由得心焦。他拉出顾渊的手腕,伸出两指轻轻点在他的脉搏处,紧接着便皱了眉。 “怎么样?”黎夏赶紧凑过来。 “怎么会反噬的这么厉害?他体内真气太弱,怎么就敢用这种大凶之阵?”沈易安语气一下子就变了,“你们也不拦着他?” “当时情况紧急……不说这个,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放心,救得过来。这位小兄弟辛苦些,帮我捣药。”他指尖运了些灵力,白光一闪便以极快的速度落在顾渊周身几处穴位上,接着便点在了他的眉心。沈易安用左手开了他的小箱子,拿出来一个藤编的瓶子。 他递给迟愿:“喂他一颗。” 黎夏赶紧把磨碎了的奇怪草药送上去。沈易安将那药末放在了顾渊鼻子下,接着,眉间那白光便突然大盛起来。 沈易安嘴里默默念叨了些什么,那白光便逐渐膨胀起来,最终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光球,将两人暖融融地包裹在里面。 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站着的三个人大气也不敢喘。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那阵中熟悉的声音发出一声呻吟,几乎落了所有人心里的大石。沈易安顺势收了灵力,只用内力在顾渊胸口檀中穴一点,便收了阵势坐在床边,一双眼睛清泠泠盯着他看。 顾渊恍恍惚惚睁开眼,眼睛巡视一周最后落在了沈易安身上,于是他很虚弱的笑了一下:“大恩……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在下……” “免了吧。”沈易安面色不辨喜怒,语气里是听得出的刻意的淡漠,“自己的身体自己注意才行,省的天天找医生,这种阵法也敢这么用,怕是真的……” 他住了嘴。 怎么感觉这家伙见了病人整个人气场都变了呢。迟愿腹诽。 “你这……欸?” 沈易安在一众人惊愕地目光中站了起来。他头上突然冒出来一朵实质性地阴云,和他山雨欲来的面色倒是极端相配。黎夏有些着急的上前一步几乎要拔剑出鞘,被沈易安哭笑不得地拦了下来。 “别激动,没事的。”他面色缓过来一些,“这个差不多也是个反噬,我有点累,先去隔壁休息一下——这位兄台,你还不能起身。” 他盯着挣扎着要起身的顾渊。 “这,我们还没有……” “不要紧的,济世救民本来就是我的初心。”他在阴云之下尽量温和的笑了笑,当真就出了屋子,轻轻关上了那扇连挡风作用都没有的破木门。 第十四章 求援 http://.biquxs.info/

屋里四个人面面相觑。 黎夏率先打破沉默:“迟姑娘,这位先生是谁?” “你知道西南蒹葭阁吗?” “医药世家。”顾渊插话进来,“久仰久仰。” “他是内堂弟子,不过我不认识他。”迟愿耸耸肩,“我爹当年和他们阁主有几分交情,所以迟家伤病都是蒹葭门外门医治的。这次我猜顾渊伤势比较严重,没敢找外门人,就借着脸熟去找了内堂的弟子……这位姓沈,沈易安。” “他脸色不是很好看。”黎夏无不担忧地往外偏了偏头,“是有什么事情吗?” “蒹葭门内堂好像闹了点别扭,我没细问。”迟愿斟酌了一下。 “蒹葭门内堂?呀,那不是葭风堂吗?”顾渊的兴趣点却不在他们的门派杂事上,“葭风堂弟子?那他肯定有云胡草!” “真的?”黎夏精神一振,“也就是说你有希望召唤出青灵了?” “我觉得没这么容易。”迟愿毫不迟疑的泼冷水,“别说顾渊了,咱们两个对于缃灵和赤灵,不也一直没办法很好的控制吗?” 黎夏有点泄气:“真的很奇怪,很多次我都明明感觉到我在控制缃灵,末了那家伙却自作主张离开我的灵力范围……难道还是因为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缃灵不肯对我认主吗?” “应该不是。”顾渊咳了两声,抬起下巴对着迟愿扬了一下“她不是目前也没戏吗?” “你是说……” “能力不够,控制不来。”迟愿淡淡道,“不瞒你们说,你们去十家镇那几天我曾经试过一次,赤灵出现了。” “什么!?” “但是很可惜,最终我也没能让它变成什么灵物,甚至可以说后来是赤灵在印着我的剑动,我想大概还是因为灵力不够吧。” “那就不用担心啦,一会儿去跟那个医生小哥儿聊聊,让他帮忙把云胡草做成药,估计就好了吧!” “想都不要想,我就说你的脉象怎么如此奇怪。”沈易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似乎在生气,用一个不太温柔的姿势拉开了那扇破门,几大步跨过来赶到顾渊起床前一把扣住对方试图缩回去的手,“你是不是吃过聚功的药?” 空气中微微扬起一股血腥味。黎夏和迟愿眉头皱了起来。这家伙听见他们说话了?听见了多少? 顾渊瑟缩了一下:“……没有。” “哦?”沈易安一边的眉毛挑了起来,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似笑非笑,“你确定瞒得过我吗?” 顾渊瞬间蔫了:“是,不过不是最近,是几年之前了。当时我跟我二师兄出任务,他中计失了灵力,我只能……” “那云胡草是哪里来的?” “我吃的不是云胡草,是一瓶药水,从我师父药房里偷的。回去就被他发现了,要不是二师兄拦着我肯定就交代在那里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说的隐疾?”黎夏恍然大悟。 “是啊。”顾渊点头,“不过我一直没觉得它对我有什么实质性影响,一直没太当回事。” “青门三公子。”沈易安毫不留情地说,“恕我直言,你没怎么集中用过灵力吧?” “唉。太出名就是不好办啊,想瞒都瞒不住——好吧,确实没有。” “所以这受的内里伤害不会影响到你,直到你大规模使用灵力的那一天。”沈易安解释道,“你师父那瓶药应该是用于应对巨变的聚灵露,这药不同于聚功散,它更加霸道迅猛一些,起效快,副作用也大。我看你那次怕是伤及根本了。” “那他还能好吗?” “看他咯,知不知道要调理,药都在这里,要按时吃。”沈易安微微一笑,“不过这种阵法以后肯定是不能再用了,要不然——下次神仙都救不了你。” 顾渊头一次这么吃瘪,闷头闷脑的哼了一声。 “我看你们都有点伤,这里是几瓶药。”沈易安起身,“用法和药量都在这张纸上,你们别忘了吃。” “这……”黎夏摸了摸口袋,只摸出来一小块碎银角,“我们怕是买不起吧。” “送你的。”沈易安轻飘飘地吐了口气。 “这不行。”黎夏斩钉截铁道,“无功不受禄。” “我是想求几位帮忙。”沈易安有点无奈的笑了笑,“这位兄台再推脱,我可就开不了口了。” “先生请讲。”黎夏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几位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他犹豫了一下,“一个叫做秦湟的人?” 黎夏和迟愿对视了一眼,又一起去看顾渊。三个人均是摇了摇头。 “既然同青门传人在一处,诸位想必也是……”沈易安微妙的顿了一下,“嗯,不是寻常之辈,以后若是遇见他,请让他给我寄封信行吗?” “寄到哪里?” “你就这么告诉他,他会明白,如果他想明白的话。”沈易安轻轻笑了,“几位,山水有相逢,再会了。” “沈先生……” 沈易安一摆手,兀自念咒起了剑,一路飞远了。 “所以呢。”顾渊突然转向在一旁蹲着犯困的二丫,“这个小丫头,怎么办?我听她之前的话头,怕是身世很有故事呢。” “我……”二丫嗫嚅了一声,泪水突然又滑了下来,“大哥哥,我怎么办,我知道这样子不对,可是我怎么办啊……爹娘都,虽然爹对我们不好,可是我不能看着这他死啊,还有娘亲……姐姐已经……呜呜……” 她哭的句不成句,顾渊听得头大,索性顺着伤势往床上一躺,把猜测小孩子心事的重任交给了黎夏和迟愿。 “你别哭,别哭啊。”黎夏结结巴巴的,“你跟我们说清楚啊,不然怎么帮你,你爹娘还有姐姐怎么了?” “被……嗝,被抓走了。”二丫打了一个哭嗝,“姐姐要带我跑走,被,被……” “被杀了?” 二丫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让你来引我们进埋伏,然后才肯放你爹娘?”黎夏问。 “对……对。” “不止吧?”顾渊闷在被子里,声音有点哑,“怎么这么奇怪,他们就找上你了?” “我,我不知道,那个黑衣服的人突然就把我家的门砸坏掉了,直接进来就抓我爹,姐姐,就想,想……啊不对,是娘让姐姐带我先走。”二丫有点语无伦次。 黎夏眉头微微皱起来了。 “然后,爹就,就和那个人吵架,好凶,我和姐姐都很害怕,娘就往后门推我们,结果,姐姐就被那个人……呜……” “吵起来?”迟愿也发觉不对劲,“吵什么?你爹和那个人之前认识么?” “爹说他和他们没关系,我觉得可能认识吧。”二丫抽搭了一句,“爹爹不好,一喝醉了就打我们,我和姐姐都不喜欢他,他都不给我们讲故事。” 三人对望了一眼,心里有了数。 “可是娘很好,我最喜欢娘亲了,大哥哥,你们能不能把我娘救出来?”哭的红肿的幼童的杏眸抬了起来,包含期待的去看黎夏,“你们这么厉害,应该,应该可以做到的吧?” “这……”迟愿迟疑了一下.那边黎夏已经非常痛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好。” “黎夏你等一等。”迟愿用灵力给他传话,“你知道应该去哪里救人吗?” “……不知道。” “那你……说实话,这种处置叛徒的事情多了去了,就这件事上我不觉得黑风崖做的有什么问题——你别急听我说,当然他们杀了她姐姐确实不对,可是现在……” “如果只是她爹的话,就是教务事,但是她娘也被抓了。” “你……可是现在顾渊受伤了,我们根本没有精力去找黑风崖的麻烦,他们不来找我们的晦气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你让我见死不救么?” “那我们要是出去,顾渊的生死怎么办?” “……我去,你在这里留着。” “我一个人打不过黑龙。实话说,你也打不过,咱们三个加起来才能和他拼个两败俱伤。” “那你要怎么和这个孩子说?你要告诉她,我们认为她父母的命比不上我们兄弟的吗?” “……”迟愿沉默了。 “你留下来,照顾好顾渊,我去试试。” “你知道在哪里吗你就去试?” “你不是有个指引魔气的罗盘吗?”黎夏突然开口说了话,他向迟愿伸出手,“借我用用。” 迟愿无可奈何,将那黑罗盘拿出来塞给他,“这东西能定位魔气,但究竟是哪一边谁的魔气可就不知道了。你小心点,别被它直接带上黑风崖。” “知道了,你不用担心。”黎夏咧嘴一笑,“你们两个,用点符咒之类的,千万小心啊。” 第十五章 破境 http://.biquxs.info/

黎夏从来胆子都很大,因为他对危机来临的预感和实感都很迟钝。因此他一路操控着长安剑,等到发现那罗盘警铃大作之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长安剑可以连接的上赤羽剑,因此他并不担心和同伴的汇合问题。然而飞行一夜过后确实荒凉了不少的景色到底让他的心脏微微悬了起来。特别是就在刚才,他手中的黑罗盘突然“嗡嗡”一震,接着仿佛是翘了辫子的蛤蟆,躺在他手心里没有任何反应了。 黎夏很谨慎的落了剑,屏住呼吸收敛灵力,在熹微晨光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他死了吗?”有什么人在说话。黎夏看准身边一个树丛,一闪身躲了进去。 “没有,那家伙命真大,黑鹰长老现在有麻烦了。” “你们这些小九九我都知道。”第一个声音冷笑了一声,“黑龙前辈,你不用旁敲侧击。我只不过要夺回我自己的东西。” “……是。” “那家伙要除掉,留下的那几个麻烦你们也看着办。”这声音里透出了一点厌倦,“我相信你们做的干净。” “是。” 黎夏冷汗冒了出来。该不会就这么被迟愿说中了吧?难道他真的不小心闯进黑风崖里来了?毕竟能让黑龙俯首听命的人,这世间怕是也只有一个人了…… 那个青年的嗓音,是黑风崖崖主白寻! 黎夏大感意外,他以为这位崖主必然是个面如鬼怪的糟老头子。但是不管他是糟老头子还是丑老太婆,即使是个青年,黎夏也绝对不想和他硬碰硬。他几乎本能的想要跑走,却硬生生压抑住了自己的欲望——那人不过理他几步远,他压根不敢用灵力。 若是白寻发现这里有外人,开了神识一扫便知,黎夏躲无可躲。所以他唯一的办法就只剩假装自己压根不存在。他收敛着一身灵力,又憋着一口气大气不敢出,只一会儿就觉得大脑里嗡嗡作响。 “那位小哥儿,你再不出手,我们就要走远了哦。”白寻突然开口了。 黎夏:“……” “装死么?你确定你骗得过我?”白寻一声冷笑,“你觉得我连个人都认不出来?” 黎夏吸了口气,大脑飞快运转起来,几乎一瞬间给自己规划了七八条逃生路线,又在一瞬间把它们一一剔除出去。他挣扎了一下,几乎就要硬着头皮迎上去了,却被第三个声音惊了一下,随即便以很轻的动作长出了一口气。 “你还认得我?” “当然。”白寻轻声笑了一下,“做梦都忘不了。” “这话可是说反了。”那个声音也在笑,“做梦都忘不了的,应该是我才对。” 黎夏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他绕道一棵大树后面,足尖点地伸了头去看。白寻背着手正面对着什么人,而黑龙很识趣的跟在他身后两步左右的地方敛了声息。黎夏眯起眼去大量那个一直藏在阴影中的人,却无可奈何的发现他实在是看不清楚那个沉浸在阴影里的人究竟长了个什么样子。 “我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白寻淡淡道。 “我本来没有想来找你,但是我发现你最近似乎在违约。” “你以为……你真的有能力啰嗦于我做什么?” “提醒一句,我们是对立关系。”那个声音“嗤”的一笑,“所以我是作为对手来给你警告,而不是忠告。至于能力……我想你并不需要操心这个。” “你一点儿都没变。” “没错,所以你应该明白,我的目的也没变,也不会变。我要拿回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 黎夏心下一顿,似乎有什么漏了一拍。他的呼吸一瞬间乱了起来,恰巧迎面风吹过,他一个没憋住,打了个喷嚏。 ……要坏事。黎夏拔腿就跑。他不知道自己听见的对话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绝对不可能活着回去。他自知这次漏了身份必定无法善了,索性仗着从小引以为傲的轻功在林间乱转起来。 不同于顾渊需要天赋才练的出来的“飞鸿步”,黎夏自小习得的这一套轻功被他自己称作“猴子偷桃”——虽然正式的名称是一个很文雅的“踏莎行”。之所以给自己家轻功其这么个鬼名字,就是因为这套功夫必须下苦功夫才能练的出来,而黎夏——实话说,对这方面的兴趣一直缺缺。 但是不喜欢的事情依然可以做的好,这才是黎剑主最大的灵力。 然而即使在遇见顾渊之前他的轻功从无对手,到底吃亏在了年纪小上。黎夏在林中窜来窜去,把自己折腾的彻底迷了路,却依旧甩不掉那个总是离他几丈远的那个鬼魅一般的身影,而且黎夏十分确定,那人离他越来越近了。 ……所以难道除了硬碰硬,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白寻到底先了他一步,黎夏察觉到魔气逼近时,那黑气凝结的网钩几乎要命中他的后心。他再也没了退路和遐想,猛然抖出长安剑,不管不顾地向身后批出一道金光。 长安剑法第一式,开天辟地。 黎夏本身无意命中对方,只不过想迫使对方后退几步让他稳一下阵脚。没想到白寻只是微不可察的晃动了一下身子,便极为轻盈的避开了那一招来势汹汹的剑气。黎夏心下一惊,白寻几乎在一瞬间晃身到了他面前。 事情不会更糟了。混混沌沌之间拆了十余招的黎夏如是想。 长安剑似乎因为被魔气扫荡而亢奋了起来。黎夏脑中一响,几乎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突然记忆中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话语顺着他的灵脉爬进了他的脑海,那声音很轻的告诉他,守荧握剑。 黎夏下意识地照做了。 “以身带心。” “以剑为心。” “气守内府,力尽丹田。” 是溱溱给他讲的那一串诘屈聱牙的咒语,黎夏一直如闻天书,反复琢磨依旧毫无所获。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处长安灵力之中,在这一瞬间,黎夏就豁然开朗了。 人不逼自己一把,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出多少自己想象不到的事。黎夏狠狠地将翻腾的灵力和气血硬生生压进长安剑内,只觉得似乎有什么汇集与右手剑尖之上。他几乎没有多犹豫,剑花一挽便听见半空中风雷遽变,就如同在桐城那次一般,他自己的灵力突然汇合成了一条河流,在某一个诡异的节点之上奔涌起来——缃灵出世了! 金色的麒麟傲视群雄一般原地转了一圈,随即它周身便金光迸射,剑气极为锐利的向四面八方呼啸而来。黎夏心下有点不是滋味:论打架,他绝对比不上自己召唤出来的小剑灵。 缃灵似乎很开心地尖啸一声,从鼻尖处喷出一股金黄色雾气。那雾气飘飘荡荡,落在黎夏手心里还微微打了个旋。就在那一瞬间黎夏掌中金光大盛,那团虚无缥缈的雾气凝结成型,是一枚金光闪闪的戒指。 这是缃灵和他的信物么?黎夏小心翼翼地带上那枚戒指。 缃灵跑了两步,似乎很想和他亲近一下,山穷水尽的黎夏却当机立断凝神让他投入战斗。剑灵出窍的长安剑几乎失了光华,黎夏也不再为难它作为代步工具,他趁着缃灵占据了白寻几乎全部注意力时,屏息凝神,提气收腹,用最原始的方式溜之大吉了。 第十六章 迷失 http://.biquxs.info/

黎夏躲在一处山洞里,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摸到一颗小石头,就以它为媒介,在地上分析其他目前的处境来。 他有缃灵,有长安剑,可是很明显不可能打得黑风崖主过白寻;他对这片树林及其不熟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更无从谈起找人的事情。黎夏很快就叹了口气,天时地利人和,他竟然占不到一样。 也不知道迟愿和顾渊怎么样了。他有几分飘忽地想。 还有二丫的父母,他们还活着吗?她的父亲听起来像是黑风崖的叛徒,那么最初之时他究竟是个什么地位的人呢?手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才被如此一路追杀?他们现在又在哪里呢? 手指上金光微微一闪,那戒指似乎紧了紧,黎夏摸索着它,恍然明白这是缃灵溜回来了。 那必定是没打赢。 黎夏根本也没指望它打赢,毕竟这家伙肯现身本身就是天大的喜事了。黎夏轻轻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反复思索,总觉得自己落下了什么线索…… 二丫的父母,是被黑龙绑走的。 黑漆漆的思维通道里突然见到了一丝亮光,黎夏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黑龙现在就在这里,估计也就没什么可能刻意把两个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带到很远的地方去,那么……他们应该就在这座山里! 怎么能找到他们呢? 黎夏第一反应是让缃灵去找。这家伙感觉灵敏的很,肯定能闻到应该会有的血腥味的。 他摩挲了那金色的戒指一下,用灵力轻轻敲了敲那个小环。这次缃灵乖乖地现了身,在一片金光中歪着头看了看他。 ……如果不是这家伙一人高,这个表情应该还是很可爱的。 黎夏几乎在一瞬间认识到这事儿不太行,缃灵实在太显眼了,要是让他带路,白寻想找他都不需要用神识扫荡,爬到树上往林子里看一眼就得了。但是很明显黎夏自己的鼻子没有千里追踪这个能力,所以少年托着腮在洞里陷入了沉思。 以后应该养只老鹰。黎夏不着边际的想。 他愁眉苦脸地瞪着英姿飒爽的麒麟:“喂,你可以变小一点吗?” 缃灵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把身体扭了一扭。黎夏期待地看向它,却见这家伙在原地转了个圈,又缩回了戒指里。 黎夏:“……” 他突然有冲动,把这戒指摘下来卖钱。 好在缃灵到底还是靠谱的,它并没有让黎夏失望很久,就让戒指放出了一小缕火折子一样的金光,顽固地指向了某一个方向。 黎夏大喜过望,当下隐藏了气息,悄悄融入了无边界的黑夜之中。 这片林子相当之大,黎夏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直到空气中的血腥味突然间浓重起来,他才陡然从太虚幻境中回过神来。 在不远处的山崖之下,有两个人影。 黎夏飞奔过去。 那是一男一女。男子约莫四十岁,像一具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以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了无生气地看着夜空。他的胸口被利刃贯穿,一把剑刃上满是锈色的宝剑掉在他的身旁,蜿蜒干涸的殷红色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惨烈。那女子要年轻的多,大概也就二十多岁,此时正靠在崖石上,浑身是伤。 黎夏试探性地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有呼吸,只是弱得很。黎夏不敢怠慢,右手扣在那女子的脉门上,很小心的送了一点灵力过去。女子似乎受不了刺激一般呻吟了一声,很缓慢的睁开了眼。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只是那双瞳仁黑瞋瞋几乎投不出什么光。在这暗无天日的森林深处,黎夏竟然愣是被这眼神盯出了一身冷汗。他试图说些什么来安抚一下这个女子,话到口边又生生被吓了回去——那女子突然立起上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她似乎想说什么。黎夏试探性地问:“那是你的丈夫吗?” 女子张了张嘴,一团鲜红的血液被吐了出来。她点点头/ “你别怕,我救你回去。”黎夏试探性去背她。 女子一把按住他,坚定的摇头。 黎夏见她挣扎的太厉害,怕她自己伤到自己,只得重新蹲下,愁眉苦脸的继续乱猜:“是黑风崖那群家伙杀了你丈夫吗?你要给他报仇?” 女子摇了摇头。树叶哗哗作响,一丝天光被漏了下来,正好照在那张血迹斑斑的面容上。女子张开了嘴,似乎是要冲黎夏笑一笑,受了伤的喉咙发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是、我、做……” “你杀了他?”黎夏突然想起迟愿口中这一家恐怖的家庭生活。 女子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早、就、应该……” 她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了。她浑身都在痉挛,却兀自加大了那只攥着黎夏手腕的手的力道。天光之下那双原本冰冷到触目惊心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祈求:“女、女……两个……” “两个女儿是么?”黎夏知道这般重伤已经无力回天,心下替二丫难过,“您放心,二丫我会照顾好的。” “谢……”她似乎还想说一句什么,力气却一下子尽了。抓了黎夏的手一下子松开,女子维持一开始的姿势摔在了地上,身体微微一颤,瞳孔便散了。 黎夏静默了。他立了一会儿,默默挖了两个坑,将两具尸体分别埋了。 他可以想得出是什么样的绝望才能让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两人双双落难之时选择了和对方同归于尽,也能够想象的出偷袭之后男人愤怒而凶猛的还击。有些事情做错了就是永远的伤痛,再也走不了回头的路。 活着的时候无法离开,死了之后,就离得远远的吧。 黎夏沉默着扭动了戒指,跟着那小小的光束走出了森林。他一直挂念着迟愿和顾渊,此时心里没了别的牵挂,愈发将长安剑驱使得动若流星。等到他看见那幢小小的破屋子时,天已经快黑了。 黎夏心里“咯噔”一响。 那屋顶已经被掀开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没了声响,周围的景色也变成了被剪得稀碎的画片。黎夏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黑龙很有可能在这里设伏。黎夏的仅存的一丝理智在叫嚣。只可惜现在就算白寻本人站在这里,也打消不了黎夏冲进去的念头。原本破旧的木门现在已经在地上变得四分五裂,黎夏一步跨进屋子,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地的殷红,已经凝固住了。 二丫倒在血泊的正中心,胸口的上还在渗着血。黎夏试探性地去探她的鼻息,触手却已经是一篇温凉。黎夏痛惜地将她扭曲的肢体摆好,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是他害的。若不是他一意孤行,若是他顶得住压力留在这里,二丫就不会死。 是他选择为了不背着良心债过日子而抛下了这一屋子伤弱跑去冒险,那哪里是勇敢,根本就是在逃避而已。他把生的权力交给了那两个可能已经死了的人,却将这几个明明可以活下来的人推给了死亡。黎夏很想问问自己,当时的选择,究竟算是什么? 他在屋内转了一圈,半喜半忧地发现,迟愿和顾渊都不在。这至少不是个噩耗,可是他们两个这时候会去哪里呢?顾渊伤到那步田地,又能去哪里呢? 黎夏召唤缃灵出来。缃灵是可以联系到赤灵的,也就是说他可以直接定位到赤羽剑。然而金色的麒麟原地转了一圈,非常无辜地呜了一声,便站在那里不动了,一双黑黑的眼睛很无辜地回望着黎夏。 如坠冰窟。剑灵失联了! 剑灵失联的情况很少见,除非是主人硬性解除或者是剑灵本身出了问题。第一种情况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第二种…… 迟愿怎么了,是病了还是受伤了!? 顾渊本来那点功夫就不够用,再加上内伤确实不轻,那么如果迟愿受伤到连剑灵都失灵,那么这两个人…… 黎夏不敢再往下想。 他几乎是跳起来冲出了屋子,却在院子里痴痴地站住了。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找人,可是去哪里找呢?他们究竟是逃了,还是……被抓了? 如果他是顾渊或者迟愿,这时候最有可能去哪里呢? 两个人都受了伤,不可能远行,又要养伤,得找个郎中,那么…… 黎夏千奇百怪的脑回路给了他一个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人名:黄大仙儿。 顾渊给他试过毒,算是有交情,他住的又不远,更何况瘴林丛里究竟是安全很多……黎夏几乎立马就说服了自己相信这个猜测,当机立断御剑西行。他无法直接找到黄大仙儿的住处,只能先试图在那个叫十家镇的小镇子上落脚。 找到那个破败小城的时候天已经很晚,黎夏看着月之中天,估摸着得是三更天了。他没指望这个点能有人醒着,只想着赶紧到顾渊带他去的那个庙里定定位。那一次去黄大仙儿的接头点时他一路装死被顾渊拖着,真让他自己去找,还真是有点难为他。 进了城黎夏才愣了一下。没想到已经是这个时分,街上依旧亮了几盏灯,几个老人正端着什么佝偻着身子往前走,几乎要和黎夏撞一个症兆。浓浓的药香氤氲过来,黎夏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老伯。”他赶紧上前拦住一个老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不是上次那个重病的后生仔吗?哎呀,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好,赶紧去吧。” 黎夏莫名其妙:“去哪里?” “你不知道啊?昨天这里来了个医生,很好的人啊,说我们这里的病并不完全是瘴气的原因,正免费发药呢,你快去看看吧,我老表说呀这可好管用呢!” 黎夏这才陡然想起来,没有清心丹他根本进不了树林。 既然是个郎中,这种药应该会有。黎夏盘算着钻进那一群老人孩子之间排起了队,直到队伍排到了头,他才和那医生大眼瞪小眼的张大了嘴。 “黎剑主?” “沈先生,怎么是你?” 第十七章 医患 http://.biquxs.info/

沈易安搅动着锅里还在冒泡的中药,盛出一碗,递给了黎霞身后的老婆婆。 黎夏赶紧让开:“沈先生,你这是在给他们治病吗?” 沈易安点头:“他们脉象很奇怪,不像是仅仅受瘴气影响造成的,我很久以前和……专门研究过这一带的瘴气,所以想着先把瘴气解了,再看看他们是不是被什么人下了毒。” “这么多人,你一个个给药啊?” “是啊,不然他们可真的未必能活多久,好在这草药森林边缘可以采的到,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呢黎剑主,怎么跑这里来了?顾剑主的伤情况怎么样了?” 黎夏沉默了。他似乎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话说出口声音里也满是愧疚:“我们走散了。” 沈易安眼神果然犀利起来:“可是他们两个身上都有伤啊!” “我知道……”黎夏声音小了下去,大略地讲述了一下事情地前因后果,末了又解释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越说心里越不安,只觉得自己这件事干的太冲动。然而他收了声后,并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 沈易安在发愣。 黎夏轻轻叫他:“先生?” 沈易安没有回应。 黎夏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借着月光,黎夏看见对方神情一片惨然。 “啊……抱歉。我可以问你点事吗?”他终于回过神来。 “怎么了?” “那个,你们叫的什么,黄大仙儿,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不太清楚,反正是个男的,青年吧,反正不老,嗯……一身黑衣服。”黎夏皱着眉头回忆,“说话有点傲气,还有……他把顾兄叫过去试药来着。” “试药?”沈易安似乎吓了一跳,“为什么试药?” “顾兄自己跟我解释说,他小时候受过暗毒,所以体质有点特殊。”黎夏抓了抓头,“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人似乎放蝎子虫子啥的咬了他……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找他,我们问问他?” “去森林里面找吗?那麻烦黎剑主稍等我一会儿散完药我们就走。” “你有清心丹吗?”黎夏讪讪的,“能不能……卖我一丸?” “这还用买?”沈易安扑哧一笑,“这边最不值钱的就是它啦。送你就是,不过到时候可要劳烦黎兄带我去见那黄大仙,黎兄不必这么客气。” “这……不瞒你说,上次顾兄让我假装病人,拖着我去了森林入口,然后那黄大仙儿就自己出来了,我们……碰运气吧。” 沈易安把最后一碗药送出去,面沉似水:“我非得见到他。” “啊?” “就是他,我相信。”沈易安出了口气轻轻道,“他是我师兄。” 黎夏愣了一下:“黄……大仙儿吗?他是你师兄?” “对,他就是我跟你打听的那个人,真名秦湟。”沈易安叹了口气,“他是葭风堂第一个出逃的人。” “还有别人?” “有啊,第二个是我。”沈易安把清心丹递给黎夏,眼眉弯弯地笑了一下。 黎夏:“……” 葭风堂这是造了什么孽。 “其实就这件事上,我是支持师兄的。”沈易安轻叹,“葭风堂前几年经历了一场医闹,师父从此心灰意冷,做事就极端起来……师兄更极端,结果……” “停停停,医闹?什么医闹?”黎夏一边带路一边听得晕头转向,“我看你也会御剑,应该是个仙门中人,怎么还怕人家医闹呢?” “西南姚家,迟少主有没有跟你提到过?”沈易安看着对方摇头,便更深一步解释下去,“姚家后来举家北迁,已经不在这里了。当年他们家少子年少好战,向玄门前辈挑衅后被打成重伤,随后姚家人便送他来葭风堂医治。只可惜姚公子伤势确实过重,金丹碎裂心脉重伤,我们拼尽一身医术,还是没能救回他。” “难道他们……”黎夏预感到什么。 “是的,姚家家主因此深恨葭风堂,召集十几个剑修过来找我们麻烦。当年我和师兄剑法初成,便两人联手击退了那群剑修。” “看不出沈先生还有这般水平?” “蒹葭门外门弟子是不涉修行的,只有葭风堂弟子才能入玄门。所以我们的剑要扛的起整个师门才行,师兄甚至就是以剑入道的。” “欸,你不是吗?” “不是,我是医修。”沈易安微微一笑,“所以比剑法的话,我跟师兄差的远。说到那里了?哦对……反正后来姚家几乎每天都上来闹事,而且到处散播我们葭风堂沽名钓誉谋财害命的谣言,最后师父求助迟前辈才把事情平息下来。” “这根本是群流氓吧?”黎夏眉头皱了起来,“之后呢?” “之后师父就寒了心,给我们立了规矩,不得救助将死之人,违者有重罚。”沈易安叹了口气,“师兄既气愤姚家的无耻行径,又不忿于师父这种不近人情的做法,当天就自己做了一堆瘴气弹扔到了姚家院子里,把那姚家上下熏得头疼腿软。后来他们就搬走了。” “干得漂亮。”黎夏真心实意地表达赞赏之情。 “可是随即他就和师父大吵了一架……”沈易安垂了眸子,“师兄他……从小便是这个性格,直来直去,嫉恶如仇,但是心地不坏……所以他对师父定下的新规定很是不满,师父又正好为了偷袭姚家一事对他颇有微词,总之师兄那天自刺三剑,自逐出师门了。” 黎夏:“……” 沈易安看他瞠目结舌的样子,苦笑了一下:“也不仅仅为了这一件事吧。师兄性格就是这样,不过他自逐出门,师父没有开口同意的,我也不知道师父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无论如何师兄现在还是葭风堂的首席弟子。” “你这是要去找他回来?” “不是。”沈易安干脆道,“我肯定劝不动他,找他是为了两方解药。不过在十家镇待这一天后,我倒是要问问他,怎么就变得这么混账了。” “有这么说自己师兄的吗?没大没小。”背后一声冷哼。 黎夏猛一转身,条件反射把手按在了长安剑柄上,差一点便要宝剑出鞘。他几乎是硬生生按住了自己的手,有点尴尬地和身后的黑衣青年对视起来。 沈易安连头都不回:“你自逐出门,好意思叫我师弟么?” 秦湟哼了一声:“别装了,我都听见了,我还没被除名呢。怎么,他老人家不舍得我?” 沈易安权当没听见他这句话:“你怎么开始发这种不义之财了?” “我哪有。”秦湟傲然道,“这个方子里面可是有珍珠粉和林蓝草,怎么可能不贵?他们不给钱,我上哪里去找这种好药?这地方要想住人,那肯定是要有代价的。我劝过他们搬走,是他们自己不听。” 黎夏悄悄插嘴:“你怎么劝的?” 秦湟:“我说这是我的地盘,不欢迎他们住。” 黎夏:“……” 这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刺耳。 沈易安却微微变了脸色:“珍珠粉?林蓝草?那不是……” “耳熟?哈哈,就是咱俩研究的那个方子呀!” “你怎么敢!”沈易安上前一步陡然逼近秦湟,几乎失了理智地拽了他的领口,“你还是我师兄么?你这是疯了?那个方子药效还不确定!” “现在基本确定了。”秦湟淡淡道,“副作用很小,但是药效大概只有一个月。” “你在用人命试药吗!?”沈易安眉目都变了,“秦子熙,你是不是被摄魂了!?” “不是。”秦湟哼了一声,从沈易安手扯出自己的衣领,“最初的时候是一个快死的小孩子,他家人找我救命,我身上只有那一个方子能够救他。” “你这就是在杀人——” “那要是你,你怎么办呢,牧舟?”秦湟嗤地一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假装看不见?让他们赶紧走?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和葭风堂那群老顽固也差不多吗?” “你说什么——” “清醒点,牧舟。”他冷冷道,“有些时候,无论做什么,你都是在杀人。” 沈易安哑火了。 黎夏听着他们唇枪舌战,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想起顾渊跟他提过的那个菜贩子,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道:“秦先生应该就是那个菜贩子的老板吧?” 秦湟明显僵硬了一下。 “不是么?那天我听那人描述,”黎夏故意诈他,“可像极了先生呢。” “好吧,是我。”秦湟撇了下嘴角,“我有时会周游一下赚点钱,平日里收十家镇的钱也确实比药钱高了一点。这些加起来,已经够他们饮食了。” 沈易安眼眸垂下来了。 “明天我就让他们搬走,在这里靠药活着总不是长久之计。”半晌,他才有些干巴巴地说道,“抱歉师兄,误会你了。” “不行。”黎夏突然出声打断,“他们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为什么?” 黎夏苦笑:“这一片都被黑风崖血洗一遍了,我家那边,这次连扬州城也……这边偏僻,又有瘴气做保护,兴许真的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秦湟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沈易安点了点头:“黎兄此话倒也有道理。”他情绪几经起伏,脸色不免有些苍白:“师兄,其实我……” “不用说了,借药是吧。”秦湟冷哼了一声,“不是我说你,你还真的跟门规对着干?” 沈易安弯了弯眉眼:“当年师兄救那个快死的小孩子时,不也是如此?” 秦湟叹了口气:“说实话,当年雷云出现的时候我真的很惊讶,我以为我早就被除名了呢——你跟我走吧,我给你看看,这么长时间,估计不舒服吧?” 沈易安有点抱歉地笑了笑。 秦湟皱眉:“怎么,你还是那个样子吗?我记得上次应该已经把毒逼出来了才对啊!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黎夏一头雾水地听着这两个人对话,完全插不进一句话。他原本是想打听顾渊和迟愿地下落地,见此场景便知道秦湟怕是也一无所知,于是便稍稍慢了脚步,准备直接走人。 谁知沈易安帮他把问题问了:“谁知道,还是老样子罢了——师兄我们不说这个,黎兄此次前来是为了向你打听顾兄和迟少主地下落的,你后来可曾见到他们?” “顾兄?顾三?” “对,就是他。”黎夏斟酌着把事情始末大致一说,略去了和白寻碰面和赤羽剑失联的部分,“我们走散了。” “呵,带着两个伤号,你还敢单独行动?”秦湟毫不掩饰地一声冷笑,“该说你心大,还是太过相信那个什么也不会的顾渊了?” “师兄你别这么冲……虽然我也想问,什么事情能重要到你把他们单独扔下去办?” 黎夏:“……” 沈易安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指责他师兄的,他的话也好听不到哪里去。 秦湟看他这纠结的表情,右边的眉毛挑起来了:“不知道,我是没见过他们,不过你就这么不了解自己地朋友吗?他可能去的地方都不知道?” 黎夏沉默了。 “黎兄你先别急。”沈易安温声道,“我们来想一想,当时的情况很明显,应该是有追兵过来了,既然能杀了二丫,至少说明两位剑主自身情况很不乐观,但是屋子里没有打斗的迹象,也就是说他们可能一开始就逃走了。” “迟愿不是那样的人。”黎夏皱眉道,“她不可能把二丫留下——” “……抱歉,无意冒犯。” “没有没有。”黎夏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究竟什么情况下才能让他俩丢下这么个孩子不管,而且顾渊的情况沈兄你也知道,他根本下不来床……” “虽然这么说不好,不过黎剑主,”秦湟突然出声,“顾三这个人,你不要太小看了。” 黎夏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小瞧他了?” 秦湟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在阴森森的树林里领路。 黎夏被沈易安点醒,这时候才意识到二丫的死意味着什么,各种不忍卒睹的画面突然在眼前晃动起来,几息之间已经冷汗淋淋。他当即住了脚步,冲前面师兄弟微微一拜:“朋友生死未卜,在下是在难以心安,先行告辞了。” “你去找人吗?九州茫茫,你去哪里找?”沈易安眯着眼睛笑了笑,“不如我帮你算一卦?” 黎夏愣了一下:“先生还会算卦?” “那肯定呀。”白衣青年随即便摸出一把算筹,四个一组放在地下摆好,有很慎重的掏出一个皮革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块龟甲样的东西来。 黎夏清清楚楚地看见,沈易安开始念念有词的时候,秦湟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两下。 “嗯……卦指东南。”沈易安看着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算筹道,“行筹性短,他们没有走出太远的距离,黎兄不必着急。” 黎夏却没回过神来。因为就在沈易安开口的前一秒,秦湟突然用灵力传话给他:“一会儿他说的每个字你都不要信!” 黎夏:“……” 秦湟对着他沉痛地点点头,一闪身往树林里走了。 “哎呀师兄!”沈易安有点着急的向前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黎夏一眼,“找到他们可别忘了让顾公子按时吃药!他身上的伤不是闹着玩的!”。 看着一黑一白身影远去,黎夏半扬起的嘴角逐渐落了下来。 “总……总能找到的。”黎夏沉落了眼眸,垂落的额发在他脸上透出一片阴影。静谧之间他清楚地从自己的声音里听见了犹疑。他定了定心,把这份犹疑压了回去:“会找到的。” 第十八章 寻觅 http://.biquxs.info/

黎夏感觉到,心里消失了很久的无力感又回来了。茫茫九州,天地契阔,要去找两个人,谈何容易。 他思索再三,还是没敢信沈易安那看起来不太靠谱卦卜,决定先回扬州那小屋里去看看,他们逃走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是的,他就是确定这两个人是逃走了而不是出了别的什么事情,甚至这种可能性他想都不愿意去想。他不知道若是五剑其他剑主身殒,他手上这把长安剑会不会出现什么反应,所以就干脆尽力相信着,他们只是逃走了。 二丫小小的身体依旧在那个破烂房间里安静地躺着。黎夏叹了口气,在院子里掘了坑,将她埋了。 “别怪我。”他心里默默道,“你娘葬的太远了,我来不及再跑这一趟带你过去了了。小姑娘,睡着了,你再去找她好了。” 他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确信连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只是屋内顾渊躺着的那张木板床几乎毁了个干净。即使顾渊伤重,迟愿也绝不可能束手待毙,黎夏微微转念,也许这屋子被袭击的时候,他们两个并不在屋里? 那他们去了哪里呢? 黎夏停顿了片刻,忽然便就这那支离破碎的木板床就地一坐,运了灵力感受着周围。他捏紧了那戒指,金色的麒麟跳跃出来,在屋子里有些焦躁的转来转去。 他的感觉没错。缃灵的状态更加确认了这一点。这间屋子里只有魔气和另外一种灵力。这灵力飘忽却绵长,绝对不属于迟愿或者顾渊。难道是有人来将他们救走了? 是谁呢? 黎夏试探性地戳了戳缃灵:“你能找到这个灵力的主人么?” 金色的麒麟歪歪头,有点委屈地眨了眨眼。 “那你联系的上赤灵吗?你们应该见过面的呀。” 缃灵眼睛闭上了,他身上渗出的金光更加明亮了些。然而那光芒一会儿便消散了,麒麟垂着头,脸色失望的表情和黎夏如出一辙。 “既然赤灵没反应,赤羽剑状况应该不怎么样,对不对?”黎夏托着腮跟缃灵分析,“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迟愿不太可能出手,那么是谁带走他们的呢?谁会知道他们在这里呢?” 麒麟不知道听没听懂,在原地兀自转圈圈。 “难道是……”黎夏眼神突然一亮,“是顾渊自己?那么最有可能的是……传送符?” 那么顾渊会把自己传到哪里去呢? 青州。黎夏一瞬间就得出了这个答案。 顾渊的性格令人捉摸不透,但是若是说他会留一张底牌给自己,那么那个地方必定是青门。黎夏心脏突然狠狠地撞了两下他的肋骨,就在这须臾之间,他已经相信了自己的判断。长安剑起,黎夏一路绝尘,向青州飞奔而去。 此时,他已经两夜没有睡过觉了。 黎夏只觉得头昏脑胀,险些被不太温柔的夜风吹下长安剑。桐城的夜间灯火并不寥落,暗夜之中那星点的光明汇聚成一个温馨的小城,在柔和的橘黄色的灯光中包裹着沉睡。不知为什么,黎夏心里突然安静下来。 他落了地,进了最近的一家客栈。他甚至没有去二楼,直接在一楼要了一间单间,扑进床里倒头就睡。 他依稀做了个梦,梦里父亲板着脸,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告诉他什么事情。黎夏茫然地去听,却耳内微鸣,压抑着他什么也听不见。 父亲似乎露了点笑意,这本该是极不容易的。他几乎要扑向中年人逐渐浅淡了的身影。然而他没能来得及。因为一切景象突然像被雨水打湿了的水墨画,色彩混合成虚幻的剪影。梦里场景陡然一转,便是一片阴沉的景象。 背对着他的是个白衣人,手里一柄长剑上红珠坠落。一旁一个老者倒在地上,模模糊糊,看不清他是否还活着。那白衣人转过身来。他似乎也受了极重的伤,挣扎着向黎夏一步步走过来。那把剑的剑尖曳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他终于站定了,雾霭一般模糊的眉目清晰起来,黎夏清晰的听见自己倒抽了一口气——是白寻。 “我完成任务了,圣剑可以还给我了吗?” 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别样的坚定,似乎透过黎夏,他正在看什么人。 不对不对,黎夏晃晃脑袋,什么叫做“还给他”?圣剑不应该属于天剑五门吗?难道他也属于天剑五门之一? 黎夏还没来得及将这可怕的念头赶走,画面又像流岚一样模糊淡去。 黎夏被晃得头晕目眩,再定了神时,白寻已经一身华袍坐在了高台之上。他唇边的笑容很温暖,温暖的黎夏甚至怀疑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白寻。 “小骕,你对我的信任只有这一点点吗?若论我说,圣剑换魔刀,你并不吃亏啊。” “你就是个骗子。”似乎有什么声音从黎夏附近传出来。 “不是的,这不是我的本意,只是小骕你的诚意我没看到。所以……黑风崖我自然不能够给你。” “我不想再涉中原事!” “真的由得你么?听听这崖内声音,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认同我的愿望呢?” “这毫无意义!” “黑道束手于我,本身就是意义,只要有门派,纷争你就逃不掉。若是有了对抗的实力,无论是黑是白,只要势均力敌相互制衡,所谓的和平才有可能会实现,不是吗? “这就是你的借口?” “不是借口。”白寻笑意模糊起来,声音也变得虚幻,“是理想。” 天旋地转。画面戛然而止,黎夏仿佛陡然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再沉睡,可是他又是清醒的,甚至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所看的景象不仅仅是梦境。浓稠的黑暗肌理细密,黎夏费劲力量想要冲破出去,却终究被押进了更久更深的黑暗之中去。他再挣扎,在逃脱,却同时在蜷缩,在逃避,直到那点光明突然落在他的鼻尖上,他才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冲将出去。。 他陡然坐了起来,天光已大亮。 黎夏茫然地伸出手试图抓一把阳光,却看见自己手心里,赫然多了一只红色的花纹,像一团小小的火苗,跳跃了起来。 第十九章 不着四六 http://.biquxs.info/

青州的天气依旧很好,时节将近隆冬,天气便是响晴的。瓦蓝的天空下空气冷冽,描摹出阳光分外明亮。黎夏在岱城街道上漫步,一边运了灵力抗寒,一边思索顾渊和迟愿究竟会不会来这里避难。 难道要去青门寻他吗? 黎夏总觉得顾渊并不会回青门,兴许是他这个剑主当的太过莫名其妙,因此他总觉得他不太会再到祝门主眼前瞎晃悠。可是顾渊也一定知道自己在找他那么,他会用什么方法寻自己过去呢? 哪里锣声一响,人潮涌动起来。 若是自己,会用什么方法呢?黎夏皱眉思索着,逆着人群试图向更空旷地的地方寄过去。要足够巧妙,不能太显眼,最重要的是要用他们之间能知道的阵法……灵力传音只能在几步的范围内,那么…… 鼓声响起来的。密集的鼓点将黎夏的思维敲成了一团乱麻。黎夏不满的眯了眯眼,却发现涌过来的人潮越来越密集,他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移动步子,却还是撞掉了一位大婶提着的篮子。 “哎呀,抱歉抱歉。”黎夏一手护住头部,蹲下去捡篮子和篮子里的东西,“大神,人太多了,我没留神……” “小哥儿,你这样很危险欸知道不?”大婶在喧闹中发挥大嗓门的优势,“怎么能逆着人群硬钻呢,磕着碰着怎么办?” “不好意思,请问这边是有什么事情吗?”环境太嘈杂,黎夏不得不扯着嗓子喊,“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多的人啊!” “你不知道啊?刚来的吧?”大婶惊讶道,“青门三公子,公开招募保镖都两天了,有点能力的都想去试试嘞。他已经招了个小姑娘哎呦那个俊呦……” 黎夏:“……” 他手有点痒,还有那么一点点冲动,把长安整个糊在顾渊脸上。 他几乎是忍无可忍,干脆就运了轻功跃出人群,随即在一旁银杏树干上落了脚,召出长安剑,一路向那锣鼓杂嚃的地方冲过去了。 高台之上红影一闪,赤衣少女正将一个应召者击落下去。顾渊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一边,悠哉游哉用他那把无字扇扇着风。 黎夏一个没忍住,身下变了个招式,长安从足下飞出,一转便是一招“雷霆乍惊”冲着顾渊就冲过去了。 先不想这家伙怎么能这么不顾黑风崖追捕行此险棋,只要一想这货丝毫不顾及迟愿会不会因此暴露身份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非常想和这位好剑友一对一的认真切磋一下剑术,下手无情的那一种。 红光一闪,迟愿斜过赤羽拦下了这一剑。 观众群里一片惊呼和喝彩。 “假装不认识我们,快点!”迟愿传声给他,“假装你是来应召的,回头再跟你解释!” 黎夏深吸口气,脸上挂上了很微妙的笑容:“顾三公子,久仰大名。在下自恃有些武艺,深愿常护公子左右,不知公子可愿留下在下?” “排队去吧。”顾渊摇着扇子冲他笑笑,“插队可不是好习惯,你前面还有五个人,这位剑友,还请稍安勿躁。” 台下一片哄笑声。 黎夏挂着那一脸迷之微笑,动作僵硬地下了高台。 好在迟愿解决对手的速度相当快——也是那群所谓应召者实在太菜,不过两柱香的时间,黎夏就重新上了台, “你打的时候花俏一点。”迟愿又传音给他,“”我卖你个破绽,到时候你就能顺理成章的赢了我。 黎夏被迫参加演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顾渊究竟用了什么迷魂阵,居然能让迟愿听话至斯。满肚子的疑问一时间竟然压住了他的火气,身子辗转腾挪,将自家塔莎行显摆到了极致。 好在迟愿也无意表演太久,不多时右边便露了破绽。黎夏趁虚而入,她便假意体力不支,一进一退,那赤羽剑便被长安剑压制住,最终被挑在了台子上。 红光一落,尘埃落定 “虽说有点占朱姑娘的便宜,毕竟人家已经连战了十场了,但总算还不赖。”顾渊慢腾腾地站起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我姓李,叫李祁。”黎夏假惺惺地笑,“多谢三公子垂青。” “倒是应该谢谢李兄愿意助我行事。”顾渊做了个揖,又向台下微微躬身,“诸位乡亲们,多谢抬爱,在下人已找全,便不再多叨扰,若有人碰见我师父师兄,还请帮在下告个罪,事态紧急,不便拜访了。” 他话音一落,台子上人影一闪,三个人都不见了。 在隐蔽小巷子里落下的时候,黎夏真的非常想紧握拳头,对着顾渊那张俊脸来一记狠的,然后再拽着他的脖领子问问这个混账究竟在想什么。 然而他控制住了。因为顾渊很识时务的举手讨饶:“息怒息怒,听我解释。” 黎夏白了似乎在看热闹的迟愿一眼,随即便压低声音吼道:“你疯了?你怎么敢这么抛头露面?” 顾渊按按额角:“什么叫抛头露面啊,黎兄你就没有发现,这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能认出我吗?” 黎夏:“……”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 顾渊笑道:“别忘了,青门和赤门正门不一样,从来都很招摇,又因为我个人的能力原因,早就把青泽剑主这件事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你们直接和我这么走,反倒等于自报身份。” “所以你就想了保镖这么个掩护?”黎夏啼笑皆非,“这根本经不起推敲啊!且不说你一个剑主需要保镖这件事本身就很匪夷所思,仅仅针对五剑相连这一点,就能说明青泽剑不可能单独行动不是么?” “我不觉得匪夷所思。”顾渊挑起唇角,“以我这个情况,能够独自行走江湖,那才叫做匪夷所思。” “……” “更何况,你不说我不说她不说,谁知道天剑五门之间是个什么关系,谁知道正门门主必须参与每场认主仪式这一堆规定?再加上流言本身真真假假,你们的身份就更加扑朔迷离,反倒能给你和迟愿省不少事情。” “这还是太过冒险,毕竟……” “这里可是岱城。” 顾渊倨傲的微微扬起下巴,黎夏头一次在他身上看见了出身名门本该由的矜持和傲气,一时间那双烟灰色的眼睛里似乎洋溢出了什么东西,没来由的让人想要信任他依赖他。这风采仅仅流露了一瞬间,顾渊迅速恢复到了原来笑吟吟的表情:“谁敢在岱城动我啊,师父师兄可还在青龙山上驻守着呢。” 黎夏瞪着他,顾渊很无辜的耸耸肩又补充了一句:“再说我相信你能想到我会回岱城,所以提前来等你。只是这岱城也是人海茫茫,我这不找个最简单的办法,谁让咱们除魔卫道,任务艰巨呢。” 黎夏一声叹息举起双手:“好吧,你赢了,我说不过你。” “欸,承让。”顾渊笑眯眯地,“那自然是因为,我并没有在乱来。” “说你胖你还真的喘?”黎夏好气好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说吧,那天我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迟愿和顾渊对视了一眼。 “黑面杀回来了。”迟愿小声道。 “黑面?这件事不是……” “没错,是黑龙。”顾渊道,“不过我观察,他们之间像是有龃龉。” “我感觉像是在抢功劳。”迟愿双手环抱在胸前道,“活该,蛇鼠一窝自相残杀。那女人是偷袭,然后……”她低了头,“那个时候只有二丫在煎药,我和顾渊都大意了,那孩子扑过来挡了第一击……” “应该是心里放不下吧。”顾渊眼眸微微垂落,“毕竟你我受伤都是因为她……这样的女孩子,心太重了。” 黎夏脚步微微一顿。他又想起来那个奇奇怪怪的梦境,想起白寻近乎温柔的微笑和那一句似有隐情的“把圣剑还给我”。他们这么些天自诩伸张正义,可是真正的事实和历史,又是怎么样的呢? 黎夏不响了。 迟愿碰碰他:“怎么了?你那边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黎夏将自己经历大略一说,只是省略了梦境的部分。两人对秦湟和沈易安竟是同门师兄弟大为惊讶。末了黎夏轻描淡写一句:“我破境了。” 他把手上的长安戒递了出来。 迟愿扑哧一乐:“咱俩倒像是约好的。”她伸了右手,亮出那枚红色的戒指,“这一点倒是要感谢黑面,若不是他,我还卡在运气上出不来呢。”。 顾渊试图远离这个话题,被黎夏抓住提了回来:“顾兄别跑啊,你还没讲讲,我们下一步应该去哪里呢。” 这就是报复。顾渊恨恨地腹诽。 第二十章 朔方 http://.biquxs.info/

迟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顾渊被两道目光逼得退无可退,突然灵机一动,向迟愿伸手:“戒指借我一用。” “你要做什么?”迟愿瞬间警惕起来。 “死马当做活马医。”顾渊脸上做了一个格外夸张地沉痛的表情,“不然怎么办,你们两个这么着急——” “是我们在着急吗?”迟愿白了他一眼,还是将那戒指摘下来递给了他,“你总不想再这么被追杀了吧?不过瘾?” “别说得跟我有什么特殊癖好似的。”顾渊抗议,“只是你们要看到我地个人条件……欸!?” 不知道究竟是顾渊运气太好,还是青泽剑被天天叨叨地迟愿和黎夏搞昏了头,那红色戒指挨上去地一刹那,青光真的流转了一下。三个人面面相觑,显然这结果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我以为……我以为……”黎夏喃喃道,接着几乎是狂喜着一把拽过顾渊,“你赶紧带上那戒指,用灵力催动一下青泽剑!能用多少是多少,快点试试!” 顾渊被点亮了一点点希望,他尝试着去运用灵力召唤青灵,几乎同一时间,赤戒发出了极为耀眼地红光,顾渊不敢分神,干脆闭了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 有感觉了。他欣喜地想到。 青灵跳出来地时候迟愿几乎叫了出来。那小青龙依旧长得瘦小,不过到底还是比之前长了寸许。他扭扭捏捏缠在顾渊手腕上晃动着头部,接着青光一闪,一团青气被喷向北方。 “是玄门!”黎夏叫道,“去雍州!” 就这一刹那,青灵歪歪扭扭地栽了下去。可能到底不是主人地召唤,它被强行聚起来的身体羸弱的很。青光虚虚幻幻的跳动了一下,青灵九消散了。 顾渊:“……咳。” 黎夏笑眯眯道:“很长志气,是不是?” 顾渊:“你这就是公报私仇!” “那快走吧!”没有来得及看到这一幕的迟愿已经御剑而起,“我懒得再这么纠缠着了!” 三人两剑,急速向北飞去。 此时已经时至冬月,三人到达雍州之时,俱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迟愿灵力属火,此时颇为好心地运气周转,提三个人抵御着严寒。 “阿嚏!”顾渊又哆嗦了一下。 “顾渊,你去赤羽剑上!”黎夏再刀子一样地北风里咆哮,“迟愿回护三个人,灵力消耗太大——迟愿你不用管我,长安剑属中庸,我不畏寒!” 顾渊从善如流,足尖轻轻一点,轻飘飘落在了迟愿身后。 迟愿顿时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她禁不住大声质问:“顾三公子,您是块冰雕吗!?” “青泽剑本来属半阴性……”顾渊委屈道,“我本身也体寒啊。” “黎夏我错了!”迟愿大声道,“我不该骂你是少爷脾气!” “喂喂,这是应该得出这种结论地时候吗!?” 迟愿不置可否,只是陡然将护体灵力一收,顾渊立马哭爹喊娘起来。 “我去!姑奶奶我错了行了吧!你赶紧的继续啊!冻死我了——阿嚏!!” 迟愿不理他:“黎夏!雍州和冀州是连着的,方圆几千里呢,你要去哪里找啊!” “我怎么知道,你问顾渊啊!”黎夏费劲的扭过头来,“他才是青泽剑主!” “青灵只说是北方,我怎么知道具体是哪里啊!万一玄门决心做王八怎么办?你们当时找我的时候,赤羽剑有没有什么反应啊?” “下面是个城镇,我们先下去再说!”黎夏听身后那位少爷声音已经开始瓮声瓮气,生怕这货出师未捷身先倒,急忙忙选了个落脚点就要往下落。这是个不大的小城,进城的第一刻,顾渊就跑去买了一件水蓝色的大氅。 “你们要么?”他陪着笑脸,“别怪我麻烦,我从小落得病根,真的畏寒。” “我用不着。”迟愿干脆利索道。 “还是买一件吧。”黎夏皱眉道,“你看街上那些人穿的衣服……咱们若是单衣单裤上街,未免太显眼了点。”他随手抓了一件浅灰色的大氅。 迟愿犹豫了一下,买了一件纯白色的。 三个人包裹的毛绒绒的,俱是长出了口气。 “刚才说到哪里了?”酒楼里,顾渊颇为惬意的喝了一口羊肉汤。 “赤羽剑的反应,我想想啊……”迟愿慢慢咬着一块饼,“我记得没有……啊,当时我们进了青门后,赤羽剑有点躁动感!” 黎夏脱口而出:“长安也有!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心绪不宁的原因!” “长安?”迟愿皱眉道,“长安不应该和青泽没什么联系吗?” “不知道……”黎夏抓抓头发,“会不会因为正门是五门之首的原因?” “不管怎么样,既然我们都能和玄门联系上,事情不久好办了么?”黎夏拍拍顾渊的肩膀,“大不了一个一个试一遍嘛!” “在仙门中试?”顾渊沉吟道,“可是当年的正门,似乎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小门派。迟家……也打着个员外的名号?万一玄门门主是个老狐狸,我们怎么办?” 黎夏撇撇嘴:“你总不能再比武招一次保镖?还是顾三公子你牺牲一下声誉,比武招亲?” “喂喂喂!你怎么这么记仇!”顾渊翻白眼,“都说了那时候是因为我确定不会有问题啦!“ “打住!”迟愿及时和稀泥,“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只剩下一个办法了。”黎夏炯炯有神地盯住了顾渊。 “什么?”顾渊接收到对方地眼神信号,顿时有种很不好地预感。 “召唤青灵,让它带我们走。”。 “黎剑主,你也看到了,用赤戒召唤出来的青灵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谁说用赤戒了。”黎夏盯住他,“我让你自己召唤。” 第二十一章 百仙盟 http://.biquxs.info/

顾渊不得不承认,人生在世,欠的债总是要还的。譬如他小时候挂在树上幸灾乐祸看着两个师兄练功的时候,可绝对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两大剑门门主盯着练剑。 此时他们在一个荒废了的小院子里,周围是一片林海。雪还没停,白雪便将这破败的院子压得严严实实,只在青泽剑慢悠悠扫过时才让出一条路来。 “这根本不可能是一天两天能够练成的功夫!”顾渊试图和黎夏讲道理。 正门门主不为所动:“你若是不介意跑遍这雍州冀州大大小小所有仙门,那我也不介意你就此停手。” “……” “而且你根本不是仅仅灵力不足的问题嘛。”迟愿看热闹还不忘补刀,“青泽剑法你用的完全不够熟练,灵力不支也是正常的。虽然我不知你青泽剑谱尊容如何,但是你连个‘分花拂柳’之间都能给用断开,这肯定是不对的。” “我有聚功散。”顾渊眼珠一转。 “那你也得把剑招先用熟了。别忘了,玄门传剑找白门,还需要你的青泽剑。” “……” “据我观察。”迟愿沉吟道,“剑招破碎,是你灵力不支的很重要的原因,甚至我都怀疑,你身体那点灵力能老老实实被你在身体里游走一周吗?” “当然能啊。”顾渊挑挑嘴角,“别这么小瞧我,怎么说我也是青门出身的。这种入门级别的问题……” “那为什么你的剑招和灵力总是衔接不上呢?”迟愿向来嗜武成痴,对于这种问题竟然有着比顾渊多百倍的的研究兴致,“按理说天剑五剑都应该是以灵力为驱使,没有灵力根本就不应该有剑招才对。” “我不知道,从小就这样。”顾渊苦笑道,“天赋受限吧。师父一开始还很着急,后来……估计是他也放弃了。没有人想到青泽剑最终落在了我手里。” “青泽剑谱也是九式吗?” “是。” “第一招叫什么?” “风云乍起。” “你先脸这一招。”迟愿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道,“练到根本是下意识地动作后,再试试加上聚功散能不能有点用处。” 顾渊那张永远带着戏谑地脸终于一点点正经了起来:“我不知道……” “肯定行。”黎夏出声道,“你再这么拖下去,我都要怀疑你心里就对练剑有阴影了,明明我看你其他门门都通,怎么就这一点入门这么难呢?” “你别说,我还真有阴影。不过话都到这份上了,我就试试看好了——你们别抱希望,还是赶紧找点别的法子可行性更大一点。” “没有别的法子。”黎夏不假思索道,“无论如何,你就是唯一的出路。” 顾渊浑身一竦。 “这方面迟愿比我强多了,她留下来帮你。”黎夏说着起身,“我出去一趟。” “做什么?” “打听情报——说不定玄门会和你青门一样这么高调张扬,那不就好了?”长安剑主挥了挥手,“这边才是真的没什么希望,所以迟愿,交给你了。” 迟愿兴致勃勃:“好嘞,放心。” 顾渊看着这姑娘炯炯地目光和几乎燃烧起来地斗志,有一瞬间非常想撒腿就跑。 黎夏出了那破旧木门。 他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那里很不和谐,他又莫名其妙说不出口。更令他心烦意乱的是,他发现这莫名其妙的不和谐应该是来自于顾渊或者迟愿中的一个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两个人。黎夏少时几乎没有朋友,这好不容易得了两个,着实不想在他们身上猜忌一分一毫,但是不知为何,这不和谐的感觉就像潮水一样,是不是就涌上来,淹没他给自己做的心理防线。 足尖一点,黎夏仿佛急于摆脱这种压迫感,运了轻功便向市镇方向赶过去。 最近的一个市镇也不过是个小城,此时倒是端的一片祥和气氛。黎夏猜测兴许因为此处乃苦寒之地,才让黑风崖略略迟滞了进攻的进程。黎夏在这城中转了一圈,见的其中一间府邸颇为富丽堂皇。此时那雕甍之上落了白雪,朱红色大门便更显得明亮温暖。这建筑上书一块匾额,字迹颇为铿锵有力:百仙盟。 黎夏心里一动,想着至今下落不明的玄门门主,抬腿进了这府邸。途中有两个小童上前问他名姓,他想了想,干脆就用了顾渊替他编造出来的那个保镖的名号。 黎夏原本做好了对方进一步问东问西的心理准备。毕竟青门实力强劲声名远扬,他相信这里也必定有人听过祝门主的名声——更何况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青泽剑择主择了个半吊子阵修,这种话自然极适合做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因此更应该声名远播。然而那两个小童对视一眼,同时沉声道:“剑友请回。” “这……为什么啊?” “我们这里不收是非之人。” 黎夏好气又好笑:“什么叫‘是非之人’啊,我长得像惹事的人吗?” 那小童目不斜视耳不旁听,兀自变了脸色立在黎夏面前施压,无声地催促他快些离开。 原本只是想要借此机会打听情报的黎夏此时倒真的对这个什么百仙盟上了心,心下突突跳着想要一探究竟。然而面前的情况不允许他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他眼珠一转,做出一副悻悻然的样子撂下了几句狠话,转身大踏步走了。 转了个弯,黎夏便登上旁边那座小酒楼。他点了一壶烈马酿和三两羊肉,在二楼占了个雅座。此时并非饭点儿,二楼一个人也没有,他也乐得清静的大快朵颐。黎夏其实并不会喝酒,但是他必须承认,及时长安剑灵力温厚中庸,这北国风雪之中也实在太冷了些。他就这那羊肉喝了几口烈酒,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向肺腑,同时模糊了他脑海中某一根弦。留了一吊同班在桌子上,黎夏就借着酒劲纵身一跃,轻功一点便消失在了窗边。 混进这么个院子,对长安剑主来说,太容易了。 院子里也在摆酒席,山珍海味络绎不绝。黎夏晃悠着溜到最墙边的角落里寻了个席位老老实实的坐下,竖起耳朵留神着周围人的话题。 这百仙盟似乎是雍冀二州一百一十五个仙门的联盟。当初的创始人已经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是现在领头那长髯中年男子的祖辈。这些年随着修真界波诡云谲的变幻,如今的百仙盟里已经有一百二十几个门派了。这北疆广袤疆域里的各个门派,就靠着这一个正欣欣向荣的联盟,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黎夏饶有兴致地整合着自己听到的信息时,那领头地中年男子已经发了言:“欢迎各位下坐寒舍。此次北疆仙盟大会里出现了很多新朋友,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唐瑄。” 下面响起细细簌簌的说话声。 唐瑄似乎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种效果,抬手一捻长髯:“多亏诸位英雄齐心协力,才让我北疆至此河清海晏远离战乱纷争,诸位,我先敬你们一杯。” 掌声四起。气氛明显更加火热起来。黎夏皱着眉头,他对于这种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掌门一直难以升起什么好感——兴许顾渊是个例外。但是这位唐盟主显然不是个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主儿。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的状态,他居然还能夸夸其谈说什么河清海晏,简直算得上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但是事实证明,这世道上喜欢听瞎话的人还是很多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这可要多亏了唐盟主领导有方。老朽不才,倒是想了个点子,不若我们在这雪境地摆一场仙门盛会如何?” 百仙盛会?这生灵涂炭之际,这家伙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说什么百仙盛会?黎夏简直要被气得笑出声来,刚想高声反驳,眼珠儿一转又硬生生压了下来——对于他们来说,这兴许也不是什么坏事。若是运气好,借此机会找得到玄门传人也说不定。 黎夏盘算了一下。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他自己刚刚被列进了黑名单;顾渊名声太大最好不要直接出现。那么可以直接露面的只有迟愿一个人——不对,无论如何青泽剑主必须到场,毕竟和玄门有直接联系的是他,那么自己可以混进去,顾渊又该怎么办呢…… 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手。那东西毛茸茸的,黎夏没有反应过来,还顺手拍了它一下。 “吱!” 黎夏这下真的吓了一跳,这才定睛去看那个小东西。那是一只松鼠,应该是被人饲养的,棕黑色的皮毛油光水滑仿佛缎带,身后大尾巴一扫一扫挠在黎夏手心里,痒酥酥的。黎夏和那双黑豆似的小眼睛对视甚久,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你主人在这里吗?”他亲昵地去挠它的下巴。 这小东西一点也不怕生,仰着头享受着黎夏的抚摸,末了才得意洋洋地甩了一下蓬松地大尾巴,蹿到了另一桌上,熟门熟路地钻进桌边那人的黑色大氅里。 黎夏去看那个人,惊讶的发现他已经睡熟了。 桌上的酒壶还没有被动过,也就是说这家伙并不是醉倒了,倒像是听台上那长篇大论听到厌烦,自顾自地补个觉。从者这一点黎夏突然有种“英雄相惜”的微妙感情,很想把人叫起来认识一下。。 “诸位掌门皆是翘楚人物。”台上唐瑄还在继续,“任何一人缺席都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缺憾,所以不妨这样,在下散个纸条,烦请各大掌门将最近忙乱不得空的时间段写上,在下整合一下,努力保证人人到场——请!” 黎夏心下一乐!一次性就见到所有掌门,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第二十二章 仙盟大会 http://.biquxs.info/

“这群人真的是不知道好歹,还好意思做着许多姿态,太令人不齿了。”顾渊皱着眉头做痛心疾首状。他刚被迟愿盯着走了第五遍青泽剑法第一式,此时鬓角还带了些汗,伸手拿了他那件水蓝色的大氅披在身上,转脸嘴角就翘起来了,“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可真是大好事。” “惺惺作态。”黎夏嗤之以鼻,“虚伪。” 顾渊翻了个白眼:“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是这个反应?” “……是。” “那你哪里来的脸说我!” “我这也是在自我反省嘛。” “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不要脸了?”顾渊震惊,“半个月前你还规规矩矩叫我‘顾兄’的?” “噗……”迟愿破功了。 “你也是,我觉得你最近越来越爱笑了。”顾渊皱着眉头看她。 “托你们的福。你们俩真的很好笑。” “……迟大小姐。”黎夏呛了一下,“真的不会有人觉得这是夸奖的。” “好吧好吧,不跟你闹。”迟愿正色道,“他们最终定在了什么时候?” “这个月廿六。五天后。”黎夏道,“可是我发现他们对于‘青门’这个说法相当的不感冒,我打着你的保镖这个名头进去的时候直接就被赶出来了,所以我们怕是要想点别的身份进去。” “我懂我懂。”顾渊点头道,“你这张脸已经和青门扯上关系了,那确实不应该再去了,我名头太大,也不能太显眼……” “我去呗。”迟愿干脆利索道,“你本来不也就是这个意思么?” “不是。”黎夏皱眉道,“顾渊必须在场。” “我有个办法。”顾渊眼珠儿一转,“不过最后能不能把人钓出来我就不敢说了。”他压着唇角的笑意在两人耳边说了些什么,这事便在黎夏蹙着的眉头以及迟愿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被定了下来。 五日后,冬月廿六。 百仙盟定在了北疆最大的门派之内,这点还是颇出于黎夏的意料——他以为那个唐什么会直接定在仙盟府之内。被选中的幸运门派叫辟召,掌门正是那天做出这个提议的白胡子老头。 黎夏三人赶到时,这场比武已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了。黎夏连忙将大氅的兜帽戴上,装作群众混了进去。他刚在人群中立定,便听见一片叫好声——台上的少年刚刚将另一位打了下去。 那少年似乎修为不错,手中长剑居然隐隐流动着光华。他得意地看着前排几个绯红了面颊的女修士,很是得意地挑眉一笑:“谁还愿意上来啊?”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之声。黎夏留意一听,这少年像是新一辈中地的翘楚人物,到现在为止已经是五连胜了。他年岁尚小,得意之时自然将炫耀挂在了脸上:“既然无人敢于我争锋,这桂冠我可就要不客气了。唐世伯,这所谓‘流霞剑谱’的彩头,不是你说来哄我们的吧?” “自然不是。”唐瑄笑容满面,“陆世侄真乃后起之秀,想来孟掌门教导有方。”他对着那白发老人微微一揖,“真是北疆之幸啊。” 那陆姓少年似本就是个飞扬的性格,此时已经喜形于色,卖弄似的踏了个轻飘飘的步发便要去摘那高台上的金黄色桂冠。 黎夏眉头一挑。 一阵清风扫过,那少年便落回了地上。 众人一阵惊呼。 没有人看清楚那月白色的高瘦的身影是何时立在那竹竿大小的高台尖端上的,也没人记得这人是否早就来过这里。那一层带着白纱的斗笠将他面容藏得彻底,却隐不住来人唇边一曲箫音。就在那仅有一足之地的无人之境,这神秘来客竟然在朔风之中带出谪仙般的气场。过了很久那曲婉转悠扬的箫声才落下来,清冷的嗓音中带了一丝笑意:“唐盟主,可曾记得我?” 真烧包。黎夏撇撇嘴。 唐瑄愣了片刻:“阁下哪位?” “南疆刀盟。”语音清浅。 唐瑄又愣了片刻,突然站直了身子,“你是顾彦华?” “是或不是,不过也就是个称呼罢了。”那声音中带了一丝戏谑,“不过我南刀隐姓埋名这些年,我是无法理解前辈们的目的,今天我妹子刀法初成,便说想来北疆与北盟一教高下,唐盟主还请赐教。” “今日是我百仙盟集会!”姓蒋的少年怒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孟掌门斥他:“瞻儿!不得无礼!” 顾渊悠然道:“这倒是不巧了,这百仙大会我从未曾听过,自然也不知道应该什么时候来才最合适。只是我们来都来了,唐盟主应该不会连这一战都容不下吧?” 唐瑄面色不豫:“听阁下这意思,怕是来砸我这场子的了?” “怎敢怎敢,不过求一场切磋罢了。”顾渊声音里依旧带着笑意,“还是说这什么集会只是个托词,实则是实在没有人能够出面一战?” “我来!”那姓蒋的少年脸都气红了,“若是小爷赢了,你就当场脱下这该死的面罩,当众下跪道歉!” “哎呀,这么大火气么?”顾渊声音里笑意更甚——黎夏甚至都能想得出这家伙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不过小兄弟,若是你输了呢?” “桂冠让给你!” “我南盟习刀,对那剑法一点兴趣也没有。说白了,也不过是小妹初出茅庐要争个名声。”顾渊笑道,“阿愿,你准备好了么?” 人群之中红影一闪,少女便亭亭立在了台中。 迟愿为了方便切磋,没敢带面纱,此时往脸上罩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面具。她手里提着把刀,对着那少年抱拳道:“不打无名之辈,在下朱愿,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那少年“嗤”一声笑:“蒋学瞻!”他身形一晃,率先出了手。 迟愿步法一变将那长刀让了过去,自己也将长刀甩出鞘,回身一刀自上而下劈了下来。她从小所学即是剑法,此时这柄长刀在她手里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怪诞。迟愿自知没那天赋几天之内学会一样新的兵器,就干脆琢磨了一整夜在赤羽剑法中截取了几个可用单锋兵刃使出的招数,又刻意跟着顾渊学了几个身法步式的花样子。此时她在台上这么一股脑的摆弄出来,还真的没有人认出她使剑出身,只觉得这刀法好生怪异,不像是正门大家的功力。 迟愿刻意放水,让蒋学瞻多走了几个回合后,才暗暗放出些许赤羽真气。他们自知不能暴露身份,所以计划之中也只能想当然的认为玄门之人认得出天剑传人特殊的真气——谁知道认得出认不出呢,顾渊冷笑的原话就是,瞎猫试试抓个死耗子呗。 天晓得那位玄门死耗子听见了会不会给气死。 “砊啷”一声兵器相接,迟愿用了七成灵力猛地将对方甩了出去。她已经拖了三十个回合了,该做的工作差不多也都做了。对面蒋学瞻明显连气都换不下来了,她也懒得继续将这战局拖下去,便透过面罩去看立在场边抱着双臂的顾渊,看见那顶斗笠微微向下一点。迟愿右手便陡然发力,只三招便将蒋学瞻击出了擂台。 孟掌门脸色黑的堪比砚台。迟愿有些倨傲地看了他一眼,抱拳行礼:“承让。” “哈哈,看来小妹功夫已经不差了嘛,竟然出师大捷。”顾渊用扇子击了两下掌心,“既如此,我们也不好多叨扰,在下兄妹便先告辞了。” “哥,我想吃那北风居的点心。”迟愿压低声音道。 “知道了知道了,别整天惦记这个。” 两个人嘀嘀咕咕,眼看就要走远。 “留步。”苍老的声音响起,那孟掌门竟然拨开人群直接站了出来:“阁下打着江南顾家的名声,究竟是想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顾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顾彦华的招数我还是有了解的,和这姑娘的路数那是完全不同。”孟掌门眼睛眯成一条缝,“二位乔装改扮,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场面一时静寂下来。黎夏心脏微微一紧。 顾渊却哈哈一笑:“是真是假,也不是在下一张嘴说得明白的,这位老前辈若是老前辈相信我们是假的,那就请便。” “岁晏风华。”孟掌门突然没头没脑道。 黎夏心里咯噔一响:这是要对暗号么? 顾渊却不暇思索道:“鸿过天青。老前辈竟是盟中旧人,晚辈少礼了!” 他似乎并不想多事,此时身形已经到了门外,却不想那孟掌门突然面色一变,长剑出鞘便直指顾渊后心:“既然你真是南刀盟传人,便陪老朽较量一场吧!” 第二十三章 风云 http://.biquxs.info/

顾渊听得身后风声急响,身形很轻地顿了一下。几乎没有人看见他移动脚步,那本要命中他后心的剑势便被闪了过去。他轻巧转过身来:“老前辈,晚辈不知您是旧人,还请前辈莫怪。此行在下无意淹留,请前辈放我和妹子离开吧。” 孟掌门冷笑:“你家师父没告诉过你二十年前的旧事吗?”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南刀盟是仙盟历史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但那也仅仅是历史。二十五年前它几乎是一夜之间演化的轰轰烈烈,在江南众门派之中抢的一席之地。兴建此盟的正是顾彦华,传说之中他所善用的是一双刀剑,却不知为何传道只传长刀刀法。顾彦华一度春风得意,南刀盟立稳脚跟后他便娶了仙门名门的梁家小姐为妻。一时之间顾家风头无量。然而这繁花似锦的景象到底没有持续多久,十五年前顾式夫妻突然销声匿迹。顾彦华入室弟子极少,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夫妻带着去了何处。那几名入室弟子功夫并未到家,于是南刀盟便在这样的境遇里逐渐式微,近几年几乎算得上是在苟延残喘。 顾渊提出要用南刀盟做幌子时黎夏着实吓了一跳。 “你对南刀盟有了解?”长安剑主的眉毛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没大有。听说过一点事迹而已。”顾渊干脆道,“不过你要明白,我不了解就说明,这仙门中上大多数人都不了解。” “……” “这我倒相信。”迟愿笑道,“这家伙向来博学杂收的。不过你不也是姓顾吗,不会你是那个传说中失踪的顾家公子?” “说不定呢。”顾渊兴致勃勃道,“所以我爹娘的在天之灵说不定会保佑我,让玄门门主赶紧自己现身,别欺负我让我连剑了。” “……顾彦华精彩绝艳,我觉得你和他之间没什么关系。”黎夏毫不留情的打消他的念头。 “哎呀,不是就不是呗。”顾渊用扇柄敲了敲掌心,“总是我本家人,说不定三百年前就是一个爹呢。都是一家人。” “……你有几分把握糊弄这么多一群人?” “九成。”顾渊终于正色道,“第一,百仙盟是似乎组建没多久,我反正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个门派,所以估计资历很深的也不多;第二,南刀盟离这里很远,应该没什么故人在北边;第三,南刀盟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我相信我可以应付的过去。” …… 没想到还真的碰上熟人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询问二十年前的旧事,这怕是难以收场。黎夏不禁思考了一下他们几个是不是都有点乌鸦嘴技能。他将手搭在长安剑上,随时准备冲上去救那位不入流的剑客。 顾渊“嗤”一笑:“我可没说过我是直系弟子。不管是恩是仇,老前辈也轮不到报到我的头上来。前辈,我敬你年长,可别留下个苛贷后生的骂名。” “谁给你的勇气跟我师父这么说话?”蒋学瞻气的脸色通红,“你就不怕落下个不敬尊长的污名?” 顾渊冷笑:“动手挑衅的,倒也不是我。” 那孟掌门面色铁青,似乎很想说些什么,又被顾渊这几句话堵得有些下不来台,末了才冷哼一声:“你既然是南刀盟中人,难道就没有听说过顾彦华曾经师从一位散修?” 顾渊愣了一下:“还真没有。我未曾经见过顾前辈真容,所学之术是流传下来的南刀刀法。前辈若有冤仇,最好还是掘地三尺找他出来再说。” 台下似乎有人笑出了声。黎夏后颈突然一凉,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下一秒,二十来个穿着黑衣服的小孩子便在“咯咯”的怪异声响中,一起跃起扑向了台上的顾渊! 时间仿佛定住了。黎夏暴起一招“直捣黄螭”以剑生力,几个起落挡在顾渊身前,长安剑同时甩出一招“风荡九州”,将逼近的几个黑影扫落在地。迟愿也极迅速的反应过来,长刀烈烈生风,使出一招“霹雳弦惊”。 顾渊没有一点反应,只是将腰间折扇拔了出来,点了点自己的掌心。 “黑面长老。”他轻声道,“居然不怕冷吗?不远万里追踪我们几个到了这里,该说一句不甚荣幸吗?” 一句话如同溅进油锅里的水,引得一片人声鼎沸。人群之中那个黑衣女子周围终于自觉自愿空出了一人之隔,她狷狂的笑意便浮在了脸上。 “该怪你自己。”她用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气声道,那声音嘶嘶作响,仿佛她是一条蛇,“既然知道自己身份扎眼,还敢如此行事,确实省了我们不少事情。” 议论之声更甚。 孟掌门高声喝到:“你是什么人?” “尊上对于北疆确实疏于管理。”黑面答非所问道,“不过想来阁下也非不识抬举之人。不如这样,你帮我杀了这几个小孩儿,我保证你北境太平,如何?” “被统/冶的太平,也叫太平吗!?”黎夏厉声质问。 “反正不想你家里,最终只剩下你这么一个活口。”黑面声音里带了刻意为之的甜腻,“怎么样啊,这位孟门主,这便宜生意你做不做啊?” “北境百仙盟不涉这些纷争。”开口的是唐瑄,“几位若是要决战,还请寻个别的地方。” 这是摆明了态度两不相帮了。 黎夏对这个结果倒是不感到意外,没想到黑面咯咯一笑:“那可由不得你,今日你们若是不帮我杀了这几个天剑门的小娃娃,后天血流成河的可就是这里了……哈哈,白雪红梅,应该还是很好看的吧?” “天剑门!?”议论声几乎变成了尖叫,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小姑娘没有收住嗓音,在一片嘈杂声中发出了鸡叫,“他们不是南刀盟的,是传说中的圣剑传人吗!” “自然是啊。”黑面笑道,“就是那个传说要拯救苍生的天剑五剑啊。” 坏了。她话音未落黎夏心里便“咯噔”一响,要糟糕。 果不其然。 “既然拯救苍生,自然包括我北疆。”头上束了方巾的青年大吼,“若是为了你们的目的反倒造成杀戮,你们怎么还好意思说什么拯救苍生?” “哦?那我们怎么办?”顾渊不知道在想什么,悠悠地开了口。 “自然是选择让更多人活下来。”那青年理所应当道,“你们不是以天下为己任么?” 这话里话外的声音,竟是觉得他们抵抗无用,不如自戕求得平安。 “你算哪门子‘天下’?”顾渊嗤笑一声,“你代表的来大多数吗?” “能!他和俺想的一样!”不知道哪里又跳出来一个中年汉子,“奶奶的,你们几个崽子不来这里可一直风平浪静,怎的你们一来就成了糟烂的摊子。老子家刚生了个孙子,二娘还等着我回去喝酒庆祝,你们以为你们是谁?你们的命在我这里跟我家里那口几口子没法比!” 黎夏突然想笑。他想起当初出门之前父亲曾叮嘱他不要暴露身份,后来他自己还曾给懵懂的迟愿讲过“巫女通神”的故事。可是说句实话,他自己也是到今天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天剑五门”这个身份,不适合暴露在世间。 因为装睡之人最恨的,就是他们这等敲钟人。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导向了黑面一边,除了尚且不动声色唐瑄以及脸色晦暗不明的孟门主,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钉在了黎夏三人的脸上。 “你们这么说话不混蛋吗——!?”一声暴喝。三个人惊异转身,意料之外的,居然是那个倨傲的蒋学瞻。 他刚刚被烦躁的迟愿揍得颜面扫地,谁都没想到这种时候竟然是他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黎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见那尚未长成的少年上前一步一把拽住挑头起哄那青年的衣领:“谁都可以说不稀罕天剑门,只有你不配——你的命还是玄门贺老前辈救下来的!” 玄门?贺老前辈? 黎夏的耳朵竖成了兔子。 那方巾青年冷哼一声:“他那叫什么救命?不过是在我练功的时候送了我一口真气罢了,还害得我终身再不能练启明功,再不能以剑入道!你看现在这危急关头他人呢?他都当了几年缩头王八了?亏你还整天拿他当个宝贝!” “你……” “你什么你。”那青年一掌击在蒋学瞻胸口,“毛都没长齐就不要出来惹人笑话了,你懂个什么,在这里充什么大尾巴狼?真以为学了几下能打架就是大侠了?你看那群传人,说是功夫卓绝还不是让人撵鸡似的满地跑……啊!” 不知哪里飞过来一柄剑鞘,击在了那青年脸颊上,直接将他打翻在地。那青年脸颊顿时紫胀起来,门牙和鲜血一口吐在雪地里。 “不会说话,我教你。”冷冷的声线响了起来。黎夏三人急速向后一瞥,出手那人也正甩了他们一眼。那是个披着黑色大氅的青年,身量倒是娇小,面庞清秀不似北方汉子。他背上背着个黑色的布包,此时已经转了目光,正冷冰冰地盯着地上那挣扎着拔剑的青年:“你敢动手?你动左手我砍你左手,动右手砍你右手,不信你就试试看。” 黎夏突然一愣。那青年肩头正趴着一只困兮兮的松鼠——这青年不就是那天在宴会上睡觉的家伙吗? 他居然也来了? 第二十四章 青灵出世 http://.biquxs.info/

这青年身量不高,此时气场倒是令全场都肃静下来,甚至连黑面都多赏了他一眼,一时间竟然没再动手。 “我最瞧不上你们这种人。”那青年冷声道。他回身看了一眼目瞪口呆地群众,什么也没再说,长剑一转极为凌厉地砍向黑面。迟愿纵身一跃,将逼近的几个傀儡砍倒在地。 黑面冷哼一声:“怎么,怕我到处乱说你们的身份,还打算赶尽杀绝?就凭你们?”她手下丝毫不见慌乱,凭空掐了几个法诀,便见大批傀儡乌泱泱涌过来。人们几乎没有看清楚这群小孩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只看见他们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一步步逼近背对背站着的黎夏三人。 居然没有一个人动手帮他们一把,众人跑的跑,散的散。就连那个黑色大氅的青年,此时都眯了眼睛跳到一边,似乎在考量些什么。 “你简直丧心病狂!”迟愿气的面色通红,“杀这么多小孩子来当兵器,你不怕遭天雷么?” “有什么好怕的。”鬼面“咯咯”地笑了,“他们又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能死,他们就不能死?再说了,一群小毛孩子活得一点价值也没有,还不如让我用用他们的身子,你们说呢?” 她底下声音,似乎念了句什么,那群傀儡便一个接一个扑了上来。 敌人人数实在太多了。黎夏心一横,伸手摸上了缃戒,却连灵力都未来得及注入进去——明显那把砍到眼前的刀更为致命,他反转手腕,长安剑势如破竹捅进了那傀儡的心窝。 这一下若是砍在人身上,多少还会有些震慑作用,只可惜那些傀儡完全没有痛觉,更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此时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女孩正咧着嘴将一把剑划向顾渊的心窝。 顾渊仗着轻功好,走的便是完全不同的战斗路数。他似乎担心自己成为迟愿和黎夏的累赘,便借此机会一跃出了包围圈,一脚将那女童踹翻在地。他右手持折扇抵挡那些近身攻击,左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符纸,踏着“飞鸿步”几个闪身将那些符纸贴在傀儡的额头中间,接着便是令人胆寒的爆裂声。 他出门前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自己这点功夫会连累的同伴受伤,所以带了一大叠的爆破符。顾渊不是符修,这方面的修为也有限,但是他身形灵活轻功上佳,自然能够很好的将这仅有的一点点修为发挥到极致。随着爆破声起,顾渊硬生生清理出一小块空余场地。他身形迅如闪电,几乎在一瞬间便布下一个防御阵,青光冲天而起,将无数傀儡阻隔在了阵法之外。 “黎夏!迟愿!”顾渊声嘶力竭道,“快过来——!!” 三人同行甚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黎夏和迟愿只看了那阵法一眼便知道青泽剑主在想些什么。长安和赤羽剑势陡然密集起来,两人额前俱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竭尽全力拼杀过去。 “黎夏!踏轻功走兑位!”顾渊旁观者清。 黎夏身形一顿,很轻盈地绕开逼过来的三只傀儡。他将“塔莎行”的路数用到了极致,几乎是飞身冲了过来。迟愿离得稍微远一点,此时也飞身而起,一路点着傀儡的头冲将过来。 黑面唇边突然浮现出一个冷笑。 下一秒魔气大涨。三个人意识到对方有后手时,已经晚了。 陡然出现的长剑破空而至,黎夏本能地一斜身,那长剑便钉在了他的右胸里。 “黎夏——!!”迟愿正好目睹了这一幕,她距离黎夏还有好几个身位,此时不要命一般猛地提了一口气冲将过去,一把接住黎夏坠落的身体。下一秒钟赤羽剑烈烈如火,将上前的一众傀儡扫荡了出去。这群家伙着实瘆人,只要不是捅在心窝子里,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伤害。摔倒的傀儡很快就又爬了起来,保持着一成不变的速度逼近了半抱着黎夏,单手作战的迟愿。 顾渊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他陡然一提气,青泽剑磕磕绊绊地拔了出来。他被迟愿盯着练了百八十遍的青泽剑法第一式终于派上了用场,一招娴熟地“风云乍起”很有些威力,利索地解决了逼近他身体的几个傀儡。趁着这一瞬间的空档,顾渊冲到了迟愿两人身边。 黎夏胸口那把剑似乎受到了召唤,自动拔剑飞回了主人身边。惊呼声中黎夏胸前那道剑伤鲜血喷涌出来,溅了迟愿满头满身。顾渊摸遍了全身,才手忙脚乱地找到一瓶止血散。他几个爆破符逼退了傀儡,这才逮到功夫给黎夏简单粗暴的上个药。 “青泽剑主,一别几日长进不小,会使剑了?”突然出现在傀儡之中的黑虎笑道,顺手接过飞来的兵刃。 “是啊,一别数日,黑虎长老也学会欺负小辈用偷袭了?”顾渊擦了一把脸上擦伤流出来的血,嘴上依旧不饶人。他一边在嘴上放炮,一边将暗中运了真气的左手放在黎夏肩膀上,试图用灵力帮他疗伤。 “迟愿。”他压低声音道,“你还好吗?” “还好。”迟愿肩上中了一剑,腹部被傀儡划伤了,但都不算特别严重,只是她在乱刀丛中为黎夏挡了一剑伤在背上几乎透到了胸前,着实有些吓人顾渊知道她就是在逞强,不由得焦躁起来。迟愿尚且一只手半抱着黎夏,咳了半口血出来:“你有什么点子没有?” “实话说,这几个人之中我最怕遇见的就是黑虎。”顾渊脸上血污纵横,青泽剑狠狠一甩将一个傀儡甩了出去,“黑面和黑龙想些办法总能摆脱,这家伙却是只能以硬碰硬——小心!” 黑虎突然一跃而起,不知掐了个什么口诀,身后突然凝成无数道剑气,秉雷霆万钧之势纷纷而下。顾渊不敢托大,一只手将迟愿拖近身边,另一只手赶紧将掐了阵诀强行抵抗。两相撞击后顾渊明显力有不逮,唇角渐渐被逼出几分殷红来。 迟愿突然站直了身子,将右手拍在了顾渊肩膀上紧接着,一股带着暖流的灵力遍流向了顾渊全身的经脉。 “你做什么!?” “我现在的体力,肯定没法召唤赤灵……”迟愿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黎夏,黎夏更不可能……只有你了。” 顾渊几乎是被震在了原地,定住了。 “别……别犹豫了,黑虎,黑虎自己也不行了。我一会儿想办法给你争取一点时间,你……按我说的做……” “开什么玩笑啊姑奶奶,这不可能的!”顾渊几乎叫出声来,“我根本就不会啊!” “你的灵力加上我的……不是开玩笑。”迟愿声音又弱了一些,“守荧握剑……以身带心。” 顾渊下意识跟着做,手上的防御阵不知不觉弱了下去。 “以剑为心……气守内府,力尽丹田,惑结五郁……” 保护结界终于撑不住了。迟愿猛地撤了手,将黎夏轻轻放在地上,揉身向前。她绯色的身影鬼魅似的一闪,天地之间便见红光一片。 是赤羽剑第五式,烈火生生。 虎被她一吓,犹豫间终于架了剑自保。 顾渊自然知道这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阵仗,刚想叫她注意自己身体却被什么硬生生截住了话头。他体内灵力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青泽剑也在这股不属于他的强大灵力之中青光乍现。常年不曾使用的灵脉陡然被强大的灵力冲开,顾渊将撕心裂肺的疼痛所带来的痛呼死死压在口中。青泽剑猛然一亮,青色大龙便冲天而起。迟愿迷蒙中竟然有些欣慰:比起初见面时那只巴掌大的小龙,眼前的这一条,可真是威风多了。 顾渊原来……远没有他看起来的那般游手好闲。 她就地一滚,避开了青灵的无差别攻击,在青光之中,看见了顾渊脸上撕心裂肺的痛楚。 黑虎和黑面均是一愣,谁也未曾想到半路出家的青泽剑主竟然能在这时候召唤出青灵。然而他们很快就明白这半吊子剑主也不过是强弩之末,那青灵进攻两次后阵势就默默萎缩下去。黑面“咯咯”一笑,压迫的鬼气再次涌了上来。 “装模作样。”黑虎冷哼一声,长剑急转,对着顾渊当胸刺来。 青泽剑尚且不受控制,顾渊转身欲躲,却发现半跪着的迟愿和仍然在昏迷的黎夏就在身后。他愣了一瞬,咬了咬牙,伸手摸了那折扇出来,闭着眼睛向上一挡—— “铮楞”一响。是绝对不属于折扇和金属相撞的声音。 “终于证明了。”之前那黑色大氅的青年踏在了顾渊面前,巧妙地将一众老弱病残挡在了身后,“终于证明了,你们是本尊。” “我是贺一弦,玄明剑剑主。” 第二十五章 琴修 http://.biquxs.info/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顾渊在那黑色长剑掩护的范围内几乎气的一口老血喷出来:早知这青灵出世不过是做个信物,他何苦忍受刚刚这锥心刺骨之痛?要是黎夏或者迟愿一开始就放了缃灵赤灵出来,是不是这一会已经四人联合打的黑面哭爹喊娘了? 然而这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如果。顾渊看了看身后两个重伤员,只能站出来硬着头皮和眼前这个半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青年打交道。他这一分神,原本就已经筋疲力尽的青灵差一点直接消失掉。那条没精打采的小龙飞了下来,往他手里喷了口气,凝成了一枚青色的戒指。随即青泽剑光芒一闪,青灵自动归位了。 “贺兄,即是五剑之一那便是自家人,客套话在下也就不说了,现在我们情况不容乐观,不知道可否……” 他顿了一下,惊讶地看见贺一弦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打了个哈欠。 顾渊:“……” “我知道,你在让青灵出来,我直接召唤玄灵好了。”贺一弦左手揉了一下眼睛,右手玄明剑势如破竹,捅进了摩肩接踵的一串傀儡心窝里。 “那我叫玄灵出来。”顾渊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飞快地翻动嘴皮子,“你用玄灵在这边挡黑虎,我去那边想办法解决黑面。这边我放一个守护阵法你来做阵眼,你不出去那黑虎便进不来……主要是长安和赤羽,他们情况实在不好,拜托了?” “知道了……”他几乎有点懒洋洋地说道。他这语气简直就是话题终结者,一向伶牙俐齿的顾渊一时卡了壳,一会儿之后才赧然道:“这……能否借我一点灵力?” 好在贺一弦并非是一个有好奇心的人,他只是略略抬了眼眸看了顾渊一眼,甚至没有表示几分惊讶。纤细的手搭上了顾渊的肩膀,玄门寒凉的灵力便涌上了灵脉。 顾渊打了个寒战,努力用赤门灵力残留的温暖去平衡此时的寒凉。他在黑虎再次攻过来的一瞬间抬手触上了青戒,再次将那条个性十足的青龙召唤出来。青灵甩尾一震,正好将黑虎进攻过来的长剑挡了回去。 贺一弦念了控剑诀,玄明剑便以似飞箭一般窜向青灵。诡异的黑雾腾盛而起,夹杂着一震光芒,蛇头龟背的庞然大物便现了身,冲着西方一声咆哮。那青灵到底没多少后劲,见完成了任务,直接脚底抹油溜回青泽剑内了。 顾渊趁着黑虎被玄灵缠住脚步,借着黑烟隐遁了身形,混在一群傀儡里借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悄然接近了黑面。 他甩出几个符咒,将一片傀儡炸了个干净,掐着法诀放了一个防御阵。青光一现,黑面几乎是本能地向那方看了过去,顾渊就趁着这时候一猫腰,以出其不意的角度又钻进了傀儡堆里。他故技重施,一时间竟是在黑面眼皮子下放了七八个法阵,黑面苦于被自己的傀儡挡住了视线,竟然一时半会发现不了他的行踪。 顾渊仿佛一个贪了便宜的小孩,此时便乐此不疲的在傀儡群里钻来钻去。他只熟练于青泽剑法的第一式,便左一招右一招按着这“风云乍起”猛用,剑光清冽,竟然很有些出其不意的难缠。 不知道究竟拖了多久,黑面终于失去了耐心,一甩手竟是收回了一半的傀儡。顾渊视线顿时清明了很多,他看见久未动作的迟愿抹了一把唇边的血,狠狠地将赤羽剑钉在了地上。下一秒钟红光大盛,赤灵穿透黑雾腾而起,冲向了正将玄灵打的败退的黑虎。剑灵之间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默契,赤灵和玄灵完全不需要交流便进行了完美的分工。局势陡然扭转,黑虎没想到强弩之末的迟愿还能调息好放的出赤灵,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顾渊唇角挑起一丝冷笑。他看见了捻诀控制傀儡向他发起总进攻的黑面,突然腾身而起不退反进,几步跃到了黑面身边,一招秉雷霆之势的“风云乍起”再次捅向她的胸口! 黑面迫不得已,后退了半步。 正中下怀!顾渊陡然刹住脚步,踏着一个傀儡的头转身跳开,下一秒青光便拔地而起,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那黑面牢牢锁在了网中! 是束缚阵!顾渊竟将束缚阵的落阵点藏在了原本的防御阵阵中! 顾渊原本的计划是将黑面赶尽杀绝的——无论是立场还是性情,他都受不了有人拿着孩子练功,但是此时他倒是有些顾不上了,仅仅是抬手拍了两张束缚符在那阵网之上,扭头就跑。将半数灵力传递给他还重伤累累的迟愿没道理能顺利放出赤灵,此时看那只神采奕奕的凤凰,顾渊便可猜得到大概:这丫头八成是吃了沈易安送的聚功散。 顾渊赶到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那聚功散吃后的结果是什么。虽说理智上他很清楚的意识到此时他们也没有别的脱身之计,但是情感之上他绝对不愿意看迟愿以身犯险。 赤灵和玄灵的动作明显快于顾渊,黑虎被两大剑灵联手逼得连连后退,还不忘转脸去看一眼半天没有动静的黑面。然而迎接他的是一把青光烈烈的宝剑。急眼了的顾渊竟然将原本半生不熟的第二式融会贯通,使出一招格外成熟的“青光乍现”! “不逼你一把,你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是吧?”趁着黑虎被逼退的一瞬间,迟愿强撑着赤灵发起第二度进攻,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惨烈。 贺一弦并不知道顾渊的光荣事迹,自然也就笑不出来。他突然将玄明剑一松,兀自从背后将那一直包裹的长包裹拿出来,盘腿坐了下来。黑色的绸缎被揭下,那赫然是一把古琴。 “捂上耳朵。”他轻声道。 琴声一响,魔音穿耳。 迟愿胸口一震,几乎吐出一口血。顾渊正捂着半死不活的黎夏的双耳,此时只觉得那完全不着调的琴声打乱了他所有的呼吸节奏,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呛了个半死不活。就连半昏迷状态的黎夏眉头都蹙了起来,试图把头塞进地底下。不远处的黑虎明显没想到天剑传人还有魔音贯耳这种招数,一时间被那上气不接下气的琴声搞得心神大乱,居然被赤灵有气无力的火焰打了个正着。 赤灵见好就收,见击中了目标便转身就跑,藏在赤羽剑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唯一开心的只有玄灵,玄武巨兽几乎是精神大振,头尾一甩竟然手舞足蹈地释放出无边寒意。贺一弦眼皮一跳,见寒凉之下那黑虎行动都慢了半拍,突然就踏出了顾渊放的守护阵。阵法分崩离析,顾渊本身就深受反噬所害,此时又加上被那琴声扰的心神不宁,终于没顺过气来,吐了一口血在地上。 那口鲜血落下地上时,陡然回还的玄灵已经让玄明剑光华大盛,贺一弦手疾眼快,直直砍向了黑虎的脖颈间! 黑虎一个踉跄闪了过去,左臂便从肩胛处断裂开来。那伤口几秒之后才喷出血来,他惨叫一声,在一片黑雾之中不见了踪影。 剩下有战斗力的仅仅是些傀儡。迟愿强撑着身体再次召唤出赤灵,配合同样是强撑着的青灵一起,扫荡了个干净。 “这位兄台……弹琴很厉害嘛。”顾渊终于抓住了机会,皮笑肉不笑道。 “我是琴修。”贺一弦懒洋洋道,“长安剑主这样子怕是得修养几天,去玄门坐坐?” “……多谢。”顾渊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是什么情况。传说中的琴修不都是爱琴如痴才以琴入道的吗?这位神仙是什么情况?爱琴如痴还能用琴弦发出那种声音!? 这五剑之内,还有别的奇葩没有!? 贺一弦明显没有给他答话的时间,兀自走到了被阵法困住的黑面眼前。那女人冷声一笑:“你们杀了我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顾渊原本也没指望她能说出点什么,此时倒是来了点兴趣:“你那孩子难道不是死在白寻手里?” 他这话刀子捅得稳准狠,气的黑面扑过来似乎想和他肉搏。顾渊懒得再和她费唇舌,青光一闪,便干脆利索的解决了这一直以来的对手。 “不再问问试试?”贺一弦问他。 “没必要。”顾渊叹了口气,“她是有心结的人,有心结的人向来执拗,问不出什么的。” 贺一弦偏了头打量他,半晌点点头表示理解,走上前去背起黎夏,起剑带路了。 第二十六章 太行贺氏 http://.biquxs.info/

一群伤员抵达玄门之时,已经没有瞎客套的精力了。迟愿的聚功散在来时御剑之时便已经耗尽,现在被反噬折腾的面色苍白。顾渊第一次御剑成功,没想到飞到一半路程时青泽剑便与他闹了脾气,把这位一身狼狈还试图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从半空中直接摔了下去,径自还了鞘。若不是负着黎夏的贺一弦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这家伙可能已经掉进北海里喂鱼了。 情况最好的竟然是黎夏,这家伙受伤并不致命,出发前顾渊还因为担心喂给他一枚当初从秦湟那里坑骗来的九灵丹,又有贺一弦一路灵力护持,加上他原本灵力充盈金身稳固,在玄门门主为他进一步疗伤之后不过一个下午便悠悠转醒,又过了一个晚上便开始下床伺候那几个受了反噬的病秧子。 “欸,黎剑主,时辰还早,别下床!”玄门门主是个胡子已经白了的老人,却成日里精神矍铄,完全不见疲态。黎夏甚至觉得奇怪:贺一弦那个瞌睡虫怎么会是门主的亲孙子。 此时这老头正大步流星跨过了门槛,声如洪钟道:“我们玄门总不能让伤员下地做事的!” “我没事了。”黎夏坚持道,“再说现在都午时了,您不必如此客气。” “小熙这个点就没有起床啊。”老者似乎不觉得这是在客气,“你放心,迟剑主和顾剑主我们肯定能照顾好,你还是再休息一下吧。” 黎夏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贺一弦,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转换了话题:“那行,我再歇一天,傍晚时候我再去找点未央花吧。” 未央花生在雪山之上,是冶疗聚功散反噬的灵丹妙药。迟愿和顾渊到底是金身护体,外伤好的都很快,最麻烦的是顾渊受的反噬和迟愿吃聚功散后的副作用。两个人内力软绵绵的,几乎提不起灵力来。顾渊一直坚持他自己有办法冶得好,黎夏也着实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但是迟愿这边情况就很明朗。采采草药,这是黎夏目前能做的很有限的事情了。 “外面冷哈哈地,你不要去了,回头让小熙去就是了。” “我跟他一起。”黎夏抱拳道,“前辈不必忧心,晚辈心中有数。” 贺门主神情突然有些古怪,一双鹰眼看的黎夏有几分发毛,然而他很快收敛了神情,很豪爽的笑了一下:“那行吧,我也不跟你客气,一路上你可要跟好小熙,那林子里风大雪深,怕是你个外地人出不来哟。” 黎夏一直等到夕阳西下才动身。 倒不是因为傍晚时分那花才开,而是因为神一般的少年贺一弦傍晚时分才起床。黎夏很惊奇于一个人究竟那里来的这么多觉,但是碍于究竟不是特别熟悉,没好意思问。 山中多风雪,两人便没有御剑。贺一弦不是个多话的人,此时眯着眼睛走在雪地上,安静的几乎没有声响,他的眼睛半闭着,看得黎夏很担心他随时睡过去。 “贺兄……你是琴修?”他决定找点话说。 “是。” “那顾兄是以琴入道?”黎夏干巴巴道。 “你似乎聊的很费劲啊。”贺一弦“嗤”了一声,“我还是问你点事情吧,那位顾公子,似乎灵力很弱?” “你没听过他?”这下吃惊的倒是黎夏,“青门三公子,似乎还是挺有名的,我们这一路走来,多半,嗯……” 多半身份暴露都是因为他。 “我没出过北疆。”贺一弦道,“很多事情我都不清楚。” “他是个怪才。”黎夏耸耸肩,“除了剑法不通,丹药符阵,甚至琴棋书画,什么都会一点。不过贺兄放心,他鬼点子多的很,不会拖后腿的。” “并无此意。好奇罢了。” “那也请贺兄满足一下在下的好奇心咯。”黎夏兴致勃勃道,“那个唐瑄是什么人?怎么看起来还挺有威望?” “玄门倒台后,他才出来挑的头。群龙无首百废待兴,自然能够收获一批追随者。”贺一弦淡淡道。黎夏却从他的话头里听出了无边际的寂寞。 玄门为什么倒台?贺家是以什么身份撑到今天的?那所谓“百仙盟”究竟是个抱团的庇护伞还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话贺一弦不说,黎夏也不会再问了。 未央花是紫蓝色的,花瓣很长,姿态很是优雅。它们是成片出现在雪地里的,放眼望去,美的有些不真实。然而对于黎夏这种没有任何审美细胞的人来说,这种花海最大的好处是只要找对地方,采集便很是容易。两个人很快就一人抱了一大筐,踢踢踏踏的回到了玄门。 玄门正厅灯火通明,欢笑声一阵皆一阵传了过来。黎夏好奇地推开门,便看见贺门主正带着脸色尚且苍白的迟愿和顾渊,还有贺一弦的两个师弟,坐在一个圆桌旁边热热闹闹地…… 包饺子。 黎夏差点关上门再打开一次。 “欸,回来了!”脸上被蹭了面粉的顾渊冲他招手,“今天是冬至,快过来包饺子!” 黎夏愣了一下。这两个月里天翻地覆,过了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血海里挣命,无形的使命感已经化成了一座大山,牢牢地将他拴在了“应该”的生活轨迹上。至于其他的生活景致,黎夏现在回想起来,几乎是恍如隔世了。 “我还不会包呢。”迟愿脸上有点发窘,“我们那边吃得少,我以前从来没干过这个。” 黎夏将那篮子花放在一边,纵身跳进了那一片温暖的橙黄色灯光中。 “羊肉馅儿?”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还没吃过呢,正好第一次尝尝,来来迟愿,我教你。” 贺一弦放下花篮伸了个懒腰,也带着一脸睡相坐到了桌子旁边。 顾渊似乎很擅长这个,包的又快又好看。黎夏的饺子比起顾渊的似乎要打上一圈。玄门里一众人包饺子的方法一模一样,出来的成品也大同小异,周边一水儿的掐文花边,只可怜了迟愿死活塞不进去馅料,包了一串歪七扭八的小鸭子。 不用问就能分出饺子的主人,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笑闹够了,贺门主大手一挥,将几个徒弟发配去下饺子。 “黎门主。”他正色道,其实……我是有话想跟你说的。 “前辈请讲。”黎夏赶紧正襟危坐,一旁顾渊和迟愿也坐直了身子。 “小熙这孩子……过几天就跟你们走了。我其实很担心他。”贺门主叹了口气,“这孩子……看了太多不该看的,心似乎已经死了。” “这……” “这么说吧,对于你们来说,接过天剑象征着什么?” “拯救苍生。”黎夏想也不想就答。 “赢回和平。”迟愿道。 顾渊面色一顿,旋即笑了笑:“跟他们一样吧。” “所以你们活着,还是有期待的啊。”老者叹了口气,“小熙不一样,他已经没有这份期待了。他能够接过这把剑,仅仅是因为责任,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去做。” “……” “之前发生了一些事……其实,唉,告诉你们也无妨。其实如果一切顺遂,此时的玄门少主应该是他父亲。” “前辈此话怎讲?”黎夏心下一震。 “我儿子和儿媳。”老者声音很有些沉痛,“三年前出门游历,为了救人,都被杀了。” “……这。” “最可悲的是。”老者叹了口气,“他们并未救下那几个人,于是遇难者家属上到玄门大肆凌辱……大屋里能砸的几乎都砸了,小熙出来劝说被恶语中伤……我忍无可忍将一群人全都打出门去,后来……自然,玄门就倒了。” 一时静寂,再没有人说话。 “人们总喜欢将‘能者多劳’看成理所应当,把自己的道德制高点当作所谓英雄的道德底线。”老人神情很有些悲戚,“这些话是我亲口告诉小熙的,但当时的我只是为了让他有防人之心,没想到到头来……竟然害了他。” 三个人面面相觑。 “他对这个世界太过于失望了,于是内心疲惫,行为极端……不应该这样的。”贺门主叹了口气,“还不到二十一岁……他还年轻,心里应该还有光才对。” 三个人又对视了一眼,黎夏才低声开了口:“前辈是想我们……” “拉他一把。”老人的眼睛在灯烛之下似乎有了异样的光彩,“帮我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吧。” 第二十七章 震感 http://.biquxs.info/

西行一路格外顺利,主要原因是贺一弦比较靠谱。人家的剑灵控制时分到位,只用黎夏点拨了那几句口诀,就将那黑色神兽再次召唤了出来,得到了玄戒。 此时那戒指正打着一束光地指着西边的某个方向,似乎很是迫不及待。 黎夏对着顾渊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看人家,你再看你。” 顾渊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唯独在这件事上腰杆总是挺不起来,自然也没法理直气壮跟人吵架。于是好好一张脸被憋屈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看的迟愿微微翘了嘴唇。 “今天挺晚了。”贺一弦停下脚步,“我们在这个镇子上落脚吧。” “可是太阳才刚刚落山啊!” “北疆气候可不比你们那里。”贺一弦认真道,“入了夜之后这风几乎能杀人,而且这边镇子本来就少,走好远才能遇见这么一个。万一前面没有了怎么办?” “那就这样呗。”黎夏发挥随遇而安的精神,带头进了一家旅馆。 晚饭吃的很简单,四个人围着那小桌子坐了个圈,几乎是在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还差一个人。”黎夏打破沉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至少你可以推断出他的剑灵是白虎。”顾渊笑道。 “不一定。”黎夏挤兑他,“有可能是白猫。” “……” “不知道圣剑出世是什么样子的。”迟愿道,“也不知道我们究竟需要做些什么。” 贺一弦似乎是在睡梦中被他们的说话声拉了回来:“会死吗?” “我猜会有反噬吧,毕竟圣剑力量太强了。”黎夏耸了耸肩,“不过没关系,我不怕。” “我也不怕。”贺一弦冷笑了一声,“只是在考虑值不值得。” “我可不想死。”顾渊似乎透过空气看见了别的什么东西,双眸熠熠生辉,“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我想告诉他们……” “没说一定会死好不。”迟愿赶紧打断他越来越像遗言的危险发言,“再说了,你要是真的不怕死,活着就没什么意思了。” “嘘。”黎夏突然道,“小声点,你们听没听见有人在说话?” 剩下三人环视了一下除了他们和小二之外空无一人的堂屋,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惊异神情。 “你终于冻坏了?”顾渊去探他的额头。 “你别闹,别出声!”黎夏躲开那只爪子拼命在记忆力寻觅这个召唤他的声音,最后才从很边缘的角落里扒翻出这位可能的主人。 “是溱溱。”他对焦急的剑友安抚性的压了一下手掌,“当时他给了我那个符咒,他似乎在通过它跟我说话。” 顾渊脸色一变:“都用上那玩意儿了,他出事了?” “他让我去一个地方。”黎夏严肃道,“奇怪,为什么……” “去哪里?”迟愿赶紧问道。 “这……岱城。”黎夏看了顾渊一眼,后者眼皮一跳。 “岱城逸兴楼。” “我知道这里。”顾渊出声道,“是岱城一家挺有名的酒楼,里面酒煎鲤鱼挺好吃,颜色透亮,味道醇鲜。” “……”黎夏被这家伙的不靠谱再次震惊了一把。 顾渊终于被三双眼睛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抖开了折扇掩着脸,轻轻咳嗽了一声,“其实黎夏迟愿你们应该也挺熟,就在我们比武招保镖的地方啊。” “我想兵分两路。”黎夏道,“白门这边也不宜再拖延下去了,溱溱看起来也像是有急事。” “顾渊跟你去青州好了。”迟愿马上道,“他地形熟,而且比较适合去跟那种七八个心眼的家伙打交道。我跟着贺一弦去白门。” “正好,这样剑灵彼此也能联系起来。”顾渊赞同道。 迟愿看着贺一弦茫然的脸,善解人意的补充一句:“我在路上给你解释。” 四个人迅速统一了意见,第二天便兵分两路了。 “所以溱溱就是个不明身份的可疑人物?”贺一弦茫然道,“那长安剑为什么这么……着急?” “大概是愿意相信他是好人吧。”迟愿微微一笑,“而且若不是他,我们召唤剑灵凝结信物也不会如此顺利,怎么都算欠了一个人情。”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对这么多人这么多事都如此上心。”贺一弦低头道,“难道你们不会被那些卑劣污浊的事情中伤吗?” “我们会。”迟愿叹了口气,“在我和黎夏第一次遇见顾渊的时候,就遇见过一个家伙道德绑架……当时的我脾气正好上来,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可是后来这种事情逐渐见多了见惯了,也就不再那么愤怒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心脏会变冷。”迟愿想了想,“不过顾渊的说法是:‘人类只会被人类所伤害,这些没良心的臭虫根本不算数,也就不生气了。’” “其实你们心里应该很苦。明知道黑暗,却愿意去拯救黑暗。” “也许吧。”迟愿低声道,“不过我更希望,我能让更多人明白我在做什么。” …… 每个赶路的人,都希望九州大地只有地图那么大。 “你说那个溱溱究竟会有什么事情。”黎夏带着顾渊抄了近道御剑而行,“为什么不能传话说清楚,非得要让我们过去?” “两种可能。”顾渊难得正经道,“第一,有什么东西想要当面给我们,或者是有什么话实在不方便隔空传音。第二,他受伤了或者是怎么样,身体能力不允许他再催动那个符咒了。” 黎夏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不安的压迫感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他几乎要摆开剑阵做防御了——他经常感觉到的、那种压迫又焦虑的、似乎被人偷窥似的危机感,似乎就来自于顾渊。 然而这感觉终究只出现了一瞬间,随即便消失了。黎夏惊疑不定的微微落后了脚步,偷眼去看顾渊那张因为御剑飞行而显得格外专心致志的脸,到底也没觉得他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可是也许来自不怎么靠谱的第六感,他就是隐约觉得,这个人身上有别的故事。 顾渊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此时御剑飞行几乎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等到日暮时分落下地时,他的后背已经全湿了。 “这条路还是挺快的。”他笑了笑,“明天晚上就可以到了。” “顾渊。”黎夏突然冒出来一句,“你小时候从山上走丢过吗?” “啊?”顾渊眉头又皱了起来,脸上又挂上了“你脑子被狗啃了的吗”的经典表情,“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 “不知道为什么……”黎夏似乎斟酌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出门以前就见过你。” 第二十八章 溱溱 http://.biquxs.info/

黎夏的疑问没有得到解决,因为顾渊坚持他从未见过黎夏,小时候也没有走丢过。 怀疑朋友总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更何况这个朋友可以算是救过你的命。黎夏有点憋屈的把这点疑虑重新埋进了心里,重新考虑起溱溱的问题。 以前从没有想过,现在事情被扯出来,黎夏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上次自己在梦境里看到的场景,原视角应该属于溱溱。 也就是说这家伙不仅认识白寻,似乎他们之间还有一段很特别的爱恨情仇。 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第二天夜里,两个人总算是风尘仆仆的赶到了。顾渊带着黎夏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小巷子里直冲向逸兴楼。 最后一缕火光正在散去,黑烟尚且渺渺。 两人这才发现,这原该灯火葳蕤的岱城主街道,此时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顾渊立刻上了火,长腿一撒就跑远了,黎夏追过去之后只看见他抓了一个人:“这几天这里发生什么了?” “这……三公子,您回来晚了一步。”那人倒是认识他,却也被此时这人周身突然凌厉的气场吓了一跳,颇有些战战兢兢地,“这……祝门主,祝门主带着二公子出城了啊!” “怎么在这个时候出城?是出什么事了!?” “两天之前,黑风崖……黑风崖主亲自率众过来了呀!至于,祝门主为什么走这我也……我也不晓得啊!” “什么!?”黎夏震了一下,“白寻过来了?青门不是还守在这里吗!?” “他们一伙人就直接,直接冲进逸兴楼,说是要抓什么人,然后就杀了好多人……然后,然他们放了火在外面等着,谁救火他们就杀谁……等到祝门主赶过来的时候,崖主已经走了,可是那火也,也救不得了……” “是溱溱!”黎夏失声道。 “什么?” “你先放开老伯,人都快被你吓死了……这位老伯,多谢了。” “你想说什么?”目送老伯走远,顾渊才低声问道。 “你还记得,溱溱在教我控制剑灵的时候,给过我一个什么传承。”黎夏道,“我取得缃戒的那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他顿住了,硬生生将历历在目的梦境咽回了喉咙里。 顾渊不阴就里:“哦?你梦见溱溱了?” “不止是,我梦见溱溱认识白寻。模模糊糊,但是我应该没记错。”黎夏打了个马虎眼,把梦境的事情忽悠过去了,“总之我猜他们之间很有些关系。” “也就是说,你认为白寻来找的那个人就是溱溱?……欸!你做什么去?这楼都烧成这样了,你还抱希望里面有人活着?那家伙还是个残疾……” “去看看吧。”黎夏脚步没有放慢,“他让我进这个楼里,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进楼去看看,你小心,还是跟紧我比较好。” 顾渊难得没有回嘴,安安静静的跟了上去。 因为没有人敢来救火,所以这楼烧的相当之彻底,黎夏甚至不敢上那已经酥了的炭黑色楼梯,只能用了轻功跳上了二楼,用处“水上飞”的本事,在二楼焦黑色楼板上转了一圈。 很多木柱已经因为火焰而欹斜,下面歪歪扭扭坐着躺着一地的焦尸。空气中尚且留存着皮肉烧焦的气味。两个人仅用足尖点地,自觉仿佛置身于人间地狱。 这种寻找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即使溱溱就是那堆黑色物品种的一个,他们也决计认不出来。但是黎夏坚持要试一试,因为他认为溱溱既然跨越万里把他叫过来,肯定有别的用意——因为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叫一个身在千里之外的人来当救兵,本身就是一件很没谱的事情。 “你说有没有可能,白寻刻意搞了这一出让我们相信溱溱已经死了?”顾渊突发奇想,“你不是说他俩似乎很有关系,具体是什么关系?犯得着搞出这么大动静来杀个人吗?” 当然犯得着,那可是圣剑魔刀的纠缠。黎夏腹诽。 他清了清嗓子:“白寻让我们认为溱溱死了,对他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顾渊皮笑肉不笑道,“你没有发现,溱溱对于剑灵很了解吗?” “那倒是。”黎夏顺着他的话头说,“似乎比我们还要更了解一点。” “其实我觉得奇怪。”顾渊用折扇点了点掌心,“你不觉得,我们这所谓的天剑门,流传下来的消息实在太少了吗?如果说我是因为从小对于刀剑不感兴趣,你和迟愿总不是吧?可是你们除了练会了传承下来的剑谱,知道天剑有剑灵之外,还知道别的么?似乎剑灵究竟如何掌控,都没有具体的记录吧?” “我同意。”黎夏点头道,“其实就连长安剑谱,上面都勾勾画画了很多,笔迹都不一样,说不定是后面的传人给补充上去的……” “究竟是他们讳莫如深,还是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呢?”顾渊饶有兴致地摩梭着青泽剑地剑柄,“喂,话说回来,你找到你想要地东西没有?” “没,我想再看看。” “那我去三楼看看咯?” “什么?这逸兴楼居然有三楼么?” “三楼只接待贵客,一般是不开的。”顾渊纵身跃到焦黑色的栏杆上,旋身向上跃去,“我找三楼,你找二楼,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即使溱溱真的留了手札,这会儿估计也被烧的就剩一把灰了,所以黎夏也着实没有欲望去非礼那群焦尸。他只是在几个尚且健在的木柱周围走来走去,试图寻找有没有刻痕一类的东西。 没有。他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不知道是真的没有,还是这把大火都烧了干净呢? 他小心翼翼提着气,想去三楼看看顾渊有没有什么发现。然而他无意向下瞟了一眼后,却瞬间行差了灵力,右脚重重一跌,那酥脆的栏杆应声碎成渣渣,黎夏惊叫一声便掉了下去。 顾渊听见动静赶紧出来看,他一连串行动几乎没有经过大脑:先是飞身到了二楼,随即伸了手出去抓住了黎夏,右脚勾在栏杆上一用劲,试图将两个人拉上来。 如果这是一座正常的楼,那这一定是格外帅气的英雄救英雄桥段,可惜这只是一座烧焦了的薄脆楼,于是那栏杆瞬间碎成了渣渣,两个人以飞蛾扑火的姿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疼死我了。”顾渊抱怨,“你怎么回事,轻功被狗吃了?” “回头。”黎夏轻声道。 于是顾渊就和已经死了的溱溱看对了眼。 三秒。 “我去!大半夜的,我要是有心脏病现在一定已经英勇献身了。”顾渊一巴掌糊在黎夏胸口,“你预警一声不行吗?非得吓死我!?” “他不是烧死的。”黎夏慢悠悠的把话题带回来。 “是……我看他胸骨都碎了,似乎胸口受了一掌。”顾渊轻轻一按那身体,那身体便以极为诡异的姿势萎缩起来,溱溱的头砸到了他自己的肚子。 “这是什么?”有两个小竹筒从他怀里滑落出来。那东西大约一个直接那么长,头上有个小塞子,绿莹莹地在地上咕噜噜的滚。黎夏抓住了它们。 “快听听!”顾渊一瞬间来了精神,“这是截声器,很不入流的小法器,只能锁住很少几个字在里面。他胸口受袭,若是之前留下放在胸口的,肯定已经碎了,所以说不定他是逃出来之后才死的,死之前才被逼无奈用这个东西留给你点遗言。所以肯定很重要。” 黎夏听话的拔开了塞子。 “黑风崖变天了。”这是嘈杂背景音下,溱溱留下的倒数第二句话。他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那语音嘶嘶拉拉,似乎是气声。 两人对视一眼,黎夏拔开了另一个塞子。这一句要清晰的多,似乎是回光返照时的短暂清醒和挣扎。 溱溱说:“长安剑。” 第二十九章 白门 http://.biquxs.info/

迟愿陷入了沉思。 经过三天的观察,女生的天生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贺一弦很可能是个姑娘。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迟愿就自觉不自觉地留意起这些问题。然而留意的日子越长,她愈发确定了这个推断。首先这家伙身量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实在是有点太过纤细,其次这家伙某些动作很有些女生的特质,再比如比起自己,这家伙似乎还扎过耳朵眼…… 其实对于摸爬滚打如他们这类人来说,是男是女本身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一个刚认识的家伙就在你身边用着很不怎么高明的手段女扮男装,着实是个有点尴尬地问题。 首先称呼问题就不好解决。原本她大大方方叫的“贺兄”已经开始叫不出口了,但是人家没有点破,总不能直接开口叫姐吧? 称呼问题解决不了,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搭话了。 贺一弦也是个不善于言辞的人,于是两人之间除去寥寥几句关于白门的猜测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交谈,时间一长,不免有了几分尴尬。这种时候迟愿就分外感谢那只名叫“三三”的小松鼠,多亏他的存在,才能让两个人说话变得自然了很多。 剑若流星向西南方向疾行,白雪皑皑的景色逐渐消失了,树木也从虬枝铁干变得有了绿意。贺一弦的神情多少有点好奇,竟然分了神去留意周围的风景。 “怎么了?”迟愿见他神情不同寻常,不由得出声问道。 “这里的树……这么冷的天也不掉叶子么?” “这边好像也有树掉叶子吧,我不清楚。不过我之前的家里那边,树是真的不怎么掉叶子,冬天里也全是绿色的,从来都没有像你们一样这么明显的季节变换感受。” “之前的家?”贺一弦歪过头去看她,“什么叫之前的家?” “我母亲去世之前在更往南的地方生活,后来才搬来了浅原。”迟愿耸耸肩,“父亲本来很早就想北上了。可是母亲不愿意。似乎她在躲着什么人。” “那不会……”贺一弦的表情有些担忧。 迟愿知道他想歪了:“不是的,你别多想啊。我母亲是正经赤羽剑传人,仇家之类的,估计不太可能有。不过也许是我自己想多了,毕竟我外祖父母一直生活在南边,有可能她只是为了照顾他们。” “我父母走的时候,我都快疯了。”贺一弦突然道,“迟愿你知不知道,要不是爷爷拉了我一把,我可能当场就走火入魔,杀出去了。” 迟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情绪的波动,三三从她的怀里钻出来,蹭了蹭贺一弦的脸。 “那群败类根本就不是抱怨,他们就是背叛。”他恨恨道,“凭什么他们的亲人有理所应当有人去救,我的父母就平白无故身死还要落得一身埋怨?凭什么他们永远可以把自己理想中的英雄形象毫无负担的强加给任何人,他们自己却能做任意评说的审判官?” “一弦……” “我当时真的想。”贺一弦出了口气,“想要强行拔出玄明把他们一个个全部都杀个干净。管他人言可畏,管他人情世故……他们那般侮辱我至亲至敬的人,就活该被我全部清理干净!”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迟愿轻声道,“然而人和人最大的区别是,有的人自己想要去做那种英雄,有的人要求身边所有人都是那种英雄。” 贺一弦没再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良久。迟愿认为他不会再说话了,便低了头看脚下的那些颜色深深浅浅的山峦。她突然蹙起了眉头:这条路很有几分眼熟。 “但是爷爷说,玄明剑不能蒙尘。”贺一弦突然接上了话,“他说若是玄明剑蒙尘,这世间的人,才真的要受苦了。” 他偏了一下头:“迟愿,你明白吗?” 迟愿静静地飞着,几息之后,才答了一句:“我明白。” “快到了。”贺一弦按住嗡嗡震动的玄明剑,声音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波动,“玄明有反应了。” 迟愿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这天剑最后一剑,究竟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半小时后,迟愿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大门。 “这……你确定是这里!?” “确定啊。”贺一弦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扬了扬手上锃光瓦亮的戒指,“玄戒都亮成这样了,光芒直指上面牌匾那几个大字,不可能搞错的。怎么了迟愿,你知道这里?” 迟愿舌头打了个结,盯着头上“蒹葭门”三个大字,无比庆幸那日沈易安离家出走之时她不曾正式露过脸。 “没什么,我父亲跟这边挺熟的,他们内堂弟子还跟顾渊冶过伤。”迟愿道,“但是这门派比较特别,我估计门主会比较那个……” “什么意思?”贺一弦云里雾里,“什么叫‘那个’?哪个啊?” “他们内堂大徒弟二徒弟全都离家出走了。”迟愿放弃寻觅合适的形容词,直接破罐子破摔道。 贺一弦:“……这教育方式着实豪爽啊。” 迟愿“扑哧”一乐:“贺姐姐,你还挺会说笑话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彻底哑巴了。 哦豁完蛋,说漏嘴了。 贺一弦似乎被定住了一样,半天才转过身来,眼神一瞬间锐利地像老鹰:“你说什么?” “我不是……哎呀,那个就顺嘴……”迟愿狼狈地摆了摆手,最后干脆就心一横,“算了,我总觉得你是位姐姐,担心你不愿意就没说破。”她刻意摆出顾渊耍无赖时的嘴脸,“怎么,难道你不是么?” “紧张什么。”贺一弦绷紧的心弦突然一松,“我没说我不是女的啊,只是比较惊奇,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扮成这个样子啊?” “有时候好行事嘛。”贺一弦又恢复了原本慵懒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三三的脑袋,“走了,进去打个招呼吧,总之你不许说漏嘴啊!” 白门掌门就是葭风堂堂主,姓冯名铭山。不知道是天生长了一副扑克脸,还是这位前辈见谁都不高兴,总之会客场面极为冷淡,空气几乎冻得能掉下来冰碴子。迟愿只恨自己没有顾渊那博通古今的好口才,此时除了阐明来意简单寒暄两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们有事,被我派出去了。”冯铭山冷冰冰道,“你们过几日再来吧。” 迟愿心话就沈易安和黄大仙那个脾气,她们就算是过一年再来也没用。然而人家逐客令都下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客套的行了礼,她就拉着贺一弦钻了出来。 “憋死我了。”她轻轻出了口气,“我有点明白沈兄的想法了——咱们走吧?” “去哪儿啊?” “去找他那两个倒霉徒弟呗。”迟愿耸耸肩,“我知道他们有可能在哪里,听黎夏和顾渊提起来过,但是我可没有自己去过,咱们估计得找找。” “那就找呗。”贺一弦冲她扯出一个笑容,“放心,我不介意被你带着绕点路的。” 迟愿挑了挑唇角。她猜贺一弦应该是很久都没有笑过了,此时这个笑容看起来着实有点惊悚。她念了剑诀御剑而起,大概盘算了一下黎夏口中十家镇的方向,便加速飞了过去。 第三十章 占卜 http://.biquxs.info/

本是跨越万里跑去救人的黎夏和顾渊到底晚到了一步,只来得及听了个遗言。两人各自心情郁郁,顾渊甚至连青门都懒得回,两人直接御剑西行了。 “长安剑。”客栈的木桌旁顾渊突然开口道,“这是什么意思?你那长安剑是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吗?” “身为天剑五门之一,难道还不算特殊吗?”黎夏有点勉强的笑了一下。 “那他直接说‘天剑’不就好了么。”顾渊摇头道,“为何一定要强调长安呢?难道你这五剑之首还真的有什么我们没有的力量?” “我们对于五剑知道的着实太少了。”黎夏皱眉道,“其实溱溱更像是一个知情人。” “黎夏你说。”顾渊唇边突然挑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杀死溱溱的,会不会不是白寻?” 黎夏眉头一跳:“你为什么这么想?” 顾渊用扇柄轻轻点着掌心:“因为他特意告诉我们,说黑风崖‘变天了’。你又说他和白寻似乎很有瓜葛,那么最简单的联想就是这并不是白寻动的手。而且更往深处想一步的话,那就是溱溱其实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但是由于某些原因不想说……” 他顿住了,脸上一瞬间风云变幻。 “咱们想到一块去了。”黎夏正把一只饺子塞进嘴里,没看见顾渊有点诡异的神情,“而且我想动手的一定是黑风崖的人,说不定还是白寻很熟悉很重用的人。因为上一次,我和你俩走散的前一天晚上,正好就撞见白寻在和什么人说话。现在想来,那声音很有可能就是溱溱。” “……是吗。”顾渊脸色有点不好看,笑得很勉强。 “那么问题就在这里了……溱溱既然认得白寻,那么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找到我们呢?他到底想让我们替他做些什么呢?” 顾渊道:“还记得他那点手下都管他叫‘少主’么?我在想,他是不是真的是黑风崖的少主?” “不是没可能。”黎夏沉吟道,“那白寻又是谁?和他是什么……呀?” 一只红色的小鸟,亮闪闪地一头扑进了顾渊怀里。 顾渊眉头猛地一跳,一把将那小家伙捞了出来。黎夏好奇地探过头来:“这是什么?” 似乎是为了回答他的话,那只小鸟从容不迫地在桌子上转了个圈,开口用迟愿地声音道:“来十家镇。” 说完这一句话,她身上的光芒就逐渐淡漠下来,便成了一只极为普通地家雀,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这是个什么法术?”顾渊震惊道。 黎夏白了他一眼,眼神里多少带了点嫌弃:“附灵术啊!我不信青泽剑谱最后一章没写过,就是把人想说的话借助剑灵附着在其他生物之上,需要对剑灵又很强的把握能力——迟愿似乎破境了。” 顾渊撇了撇嘴。 “不过说起十家镇……”黎夏眉头皱了起来,“难道白门是沈易安或者秦湟……?不会吧?” 顾渊似乎刚刚反应过来:“不是没可能!那边一帮老弱妇孺,会用剑的也只有他们两个了吧?啧,这算是什么?缘分吗?”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黎夏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一想到某人面对沈先生的吃瘪样,我心里就按捺不住的开心。” 顾渊脸色瞬间变得极为憋屈。 “快走吧。”黎夏笑道,“这里已经到了豫州了,大概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是不是很开心?” 回答他的是精准塞进黎夏嘴里的一只水饺。 到达十家镇时是后一天的傍晚,顾渊对于那片林子已经极为熟悉。他摸了两颗清心丸塞给黎夏和自己,然后便自觉地在前面带路。 “不用在林子外面找找迟愿他们吗?”黎夏不敢开口说话,用灵力传声给顾渊。 “我觉得不用,迟愿身上有清心丸,而且我想他俩应该能够打听到怎么去见黄大仙儿。”经过一个月的努力,顾渊终于掌握了这一手灵力传音,只不过声音依旧不是很稳定,时大时小,听得黎夏耳根一跳一跳地。 为了减少这种折磨,他很自觉地选择了不跟顾渊说话,顾渊也乐得轻松。两人一路疾行,很快便看见了顾渊口中那个怪模怪样地小木屋。 屋外两个人影,两人脚步一顿,方才认出那正是迟愿和贺一弦。两个人神情很是凝重,似乎大气都不敢喘,皱着眉头看向屋里不知道是什么场景。 “你们怎么了?”黎夏快步跳了过去,有些焦急道。 迟愿将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随即便传音回来,“你快看。” 两人对视了一眼,点着轻功凑近了一些。然而看清屋里地情形之后,黎夏几乎被钉在了原地,心脏深处猛地一炸,恶狠狠地抽痛起来。 那小屋里光线极暗,沈易安跪伏在一张木桌旁低着头,将整张脸藏在了阴影之中。屋里唯一发出亮光的是他头顶上一朵诡异的乌云,里面似乎翻滚着无数电龙,那电火时不时就汇聚成一束电鞭,恶狠狠地以雷霆之势抽在了他的背上。随即那件白色地衣衫上,便渗出点点殷红色。 脚下恢复力气的那一瞬间,黎夏就要往里冲。 顾渊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了他,不顾一切地将他往回一拉。他使了个眼神给迟愿,后者会意,传音给贺一弦,跟着顾渊躲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你有病吗!?”黎夏的灵力传音几乎是在顾渊脑海中炸开的,“他都那样了,你就看着?” “你冷静点好不好。”顾渊冷笑了一下,传音给三个人,“这又不是被人暗害,这是天罚。” “什么?”迟愿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还是先说说,这边发生什么了吧。” “我和迟愿被玄灵带着,先去了蒹葭门。”贺一弦道,“然而掌门说他的弟子不在,然后迟愿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不是吧?蒹葭门还真的就是白门?” “是的。”迟愿干脆道,“我想着沈先生肯定不可能回去,你们上次又说他师兄也在这里,就想着过来看看人在不在。没想到这里只有沈先生一个人,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在救一个病入膏肓的小男孩儿,我们就被赶出来了。等到那孩子醒了之后,他便说,他需要荸荠入药,让我们去镇上买一点。” “然后你们回来他就这样了?” “对……” “别说破了。”顾渊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什么?” “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年他救我之后说,他行医有反噬?”顾渊冷笑了一声,“我看了那么多奇闻异事,可真没听说过医修还有那么厉害的反噬的,我猜八成,是他们门派那个老顽固定了什么门规。” “不能救将死之人!”迟愿猛地想了起来,“没错,他就是为了这个离家出走的来着!” “那就好解释了。”顾渊耸了耸肩,“总之这种时候最怕有人看见,咱们出去转一圈再回来,假装没见过……黎夏你瞪我干什么?你现在冲进去有办法救他吗?除了让他难堪你还能做什么吗?” 顾渊说的对。黎夏目光一闪烁,蔫了。 等到四个人转了一圈再回来时,沈易安果然已经伏在案前写什么东西了。看到四个人一块进来,他略微有些惊讶,然而很温和地让了大家进门。他将外门掩上,嘴里念了句什么,指尖便微微凝聚了星点白光。沈易安将手指在门上一点,屋里的瘴气便消失了。 “没事了。”他脸色还是很苍白,“你们可以说话了,这里瘴气都被清理干净了,不用担心。怎么,你们……是谁受伤了吗?” “不是。”顾渊干脆道,“沈先生,你知道蒹葭门就是白门吗?” 沈易安眉毛瞬间皱了起来:“你说什么?” “准确来说,”迟愿补充道,“葭风堂才是白门。而你师弟还太小,也就是说,你和黄大仙儿……” “秦湟。”沈易安赶紧道。 “……你和秦大哥中应该有一个是白门剑主。” 沈易安露出了一种类似于消化不良的表情。这表情安在这张温文尔雅的脸上,很有些笑果。 黎夏让出贺一弦来:“这位就是玄明剑主,是白门的上一剑。我们想先请沈先生回一趟白门,这样天剑五门便可凑齐了。” “不是说我和师兄都有可能吗?” “这……秦大哥不是不在吗?”黎夏赔了个笑脸,“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去周游寻草药了。”沈易安道,指了指那张木桌子上的纸张,“刚收到他的信,明天晚上就回来了。不如你们在这里等一天,明天一起走?” 黎夏想了想秦湟那张脸,实在不觉得他会乖乖回葭风堂。 顾渊笑道:“怎么,你似乎很担心?” “你们一进来,我的卜草就自己动了。”沈易安毫不掩饰地指着那一碗扔了两根黄草的清水,“双坤囚坎,下下签。” “……” “我们俩不管谁是剑主,另一个都得活下来。”沈易安认真道,“葭风堂不能没有传人。” 第三十一章 白笙剑 http://.biquxs.info/

在场的人除了黎夏,面色均是一变。 黎夏莫名想起了上次看见沈易安占卜时秦湟正儿八经嘱咐他的那句“接下来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的话,此时再看看一本正经的沈易安,心下就有点想笑。然而他深知这个时候笑出声来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于是只能憋了回去,在脸上露出一个格外狰狞的表情。 顾渊正好站他身边,硬生生被这诡异地表情吓退了半步。 好在在场几个人都觉得这种事论请论理都应该等秦湟回来,于是甚至连反对意见都没有。一群少男少女好不见外的在人家巴掌见方的小屋里打了个通铺,挤得连落下第三只脚的空当都没有。这群人累了这么些天,陡然到了一个相对能够放松睡觉的地方,睡姿一个比一个豪迈,以至于第二天清早秦湟进门时,差点以为这是个案发现场。 然而原本顺风顺水的最后一剑在这里还是遇见了阻碍,无论沈易安如何劝说,秦湟就是不肯回门,更不肯掺和这件事。他既不想接受白门的白笙剑,也不想再和冯铭山那帮老头子有任何牵扯,理直气壮地几乎将“白眼狼”几个字就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黎夏非常心累:“秦兄,贵派掌门可能是有难言之隐的。譬如说不愿意牵扯进医患纠纷这种事,很有可能就是因为白笙剑传人这一层身份。” “对啊秦兄。”顾渊给好友做声援,“你想啊,若是你们葭风堂身陷多重纠纷,白笙剑主身份如何服众?将来若是有号令群雄之事落在贵派头上,老前辈总得有个令人信服的名声吧?” “哦?”秦湟冷笑一声,“所以为了这所谓的‘群众利益’,身边个人区区贱命,就完全不值得挂心了是么?” ……又回来了。黎夏三人对视了一眼,俱是用眼睛发出了一声哀叹。 这翻过来覆过去口水仗过招百个来回,秦湟总能很巧妙地把话题引向“救少数还是救多数”这个连圣人都回答不了地问题上。 “要去你去。”秦湟冷哼一声,“我没那种心怀天下地高尚品质,也没有那种以德报怨的高贵节操。我救人收钱,付出就是为了得到回报……黎剑主你不用瞪我,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路和生存方式,你可以高尚无暇霁月光风,但是你可没有立场要求我也一样。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他说的对。”贺一弦非常有眼色的插了句嘴,“我喜欢这个说法。” 黎夏差点被“自己人”这“通敌”的态度呛死。好在贺一弦似乎没有意向继续当搅屎棍,说完这一句话便随意地倚在了窗前,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我也觉得他说的没错。”迟愿突然开口道,“更重要的是,他既然抱着这样的心态,灵剑想必也不会让他成为剑主。” 迟愿说话向来很直,她从来不考虑后果,也不怕得罪人,心里若是有什么怒气顶着,刀剑架在脖子上她都会把话说完。于是她完全无视了一旁对她翻白眼抹脖子的顾渊,自顾自的翻动嘴皮子:“虽然你入仙门之前并没有被告知自己所入的是天剑门之一,这一点确实有被骗的成分在,但是事实上你确实从葭风堂得到了很多资源和能力,若非葭风堂,你别说你要当个你所谓的‘普通人’了,你可能现在也就是在餐馆洗盘子的命——你别生气,这是事实,无论你从哪个医馆出来,你都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医术了,更何况你还精通一身剑法可以让你在医闹或者别的什么暗算之中有命活着。所以即使你是站在所谓‘人性’的这一方去谴责冯前辈,你也永远是最没有资格去和他们决裂的人。” 她甚少一次性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此时自觉有点口干,于是撇下一群或惊讶或赞许或若有所思的人,跑到一边喝水去了。 沈易安很是时候的扮演了一个白脸角色:“师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回门看看的话,那你留在这里好了。只是若是之后我有什么不测……” 秦湟从若有所思切换到了似笑非笑:“你又算卦了?” 沈易安:“……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师门,毕竟莫亭师弟年纪太小,师门里不能只留他一个人。” “……”他这一传话说的实在太过大义凛然,秦湟简直以为自己真的听了一段遗言。不知道是不是沈易安天生带了影响力和感染力,总之另外几位剑主的表情此时看起来都有几分壮烈。 秦湟莫名有些牙疼。他长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答应了。 一行人到了白门已经是当天下午了。冯铭山对于沈易安这个负气出走又自行回来的徒弟没有任何一点表示,仿佛他真的仅仅是被自己派下山办事情回来晚了。白笙剑认主仪式很是简单,因为在场的内堂弟子除了沈易安只剩下了一个还未结丹的莫亭,结果自然不会有任何意外。 潇洒轻盈的白虎承接了玄武的灵力,纵身一跃跳向了沈易安,下一秒体型稍小一号的老虎便仰天长啸,一个回首跃回了剑中。白笙剑光芒大盛,剑若流星地乖乖躺在了沈易安手边。 “等到圣剑出世那一日前,劳黎剑主来个信,我带白门去支援。”冯铭山冷声下了逐客令,“我这里挺忙,不留客了。” 除了迟愿和贺一弦见过了此人不是人间烟火的冷淡性子之外,其余几人都被这前辈六亲不认的说法风格噎了一下。黎夏颇有眼色地站起身来,在身后那几位整出什么幺蛾子之前带着他们离开了。 沈易安最后一个才起身,苦笑着跟他行了礼,转身就要出门。 “牧舟……” 沈易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左脚迈到了门槛前,保持了一种将要跨过去又停顿在半空中的尴尬状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回身看看。 “牧舟,我得提醒你一句。你体质太危险了。”冯掌门终于露出了一点不易察觉地感情,“少了痛觉……人离死亡就太近了。” 沈易安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师父。”他轻声道,“您放心,我有数。” 白袍青年甚至没再回头,径自出了葭风堂。 第三十二章 法阵 http://.biquxs.info/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迟愿终于憋不住了,“凉州城——黎夏你不觉得这里离黑风崖实在太近了吗?” 此时距离沈易安归队已经有了小半个月,除去半途和黑龙再次激烈交过一次手后,他们的旅途可以说平平无奇——甚至这平平无奇的有些过头了,除去黎夏之外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期间黎夏回过一趟桐城,只可惜除去请每人吃了一大碗海磨宽面之外,实在也没干什么有用的事。 “原本我也不想来这里。”黎夏无声地叹了口气,“但是我发现,即使我们凑齐了五个人,有一点和黑风崖相比也是绝对劣势……” “我们不知道怎么召唤圣剑。”沈易安顺着他的话头说道。 顾渊饶有兴致地用折扇点着掌心:“这一点白寻比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我听说黑风崖内魔刀并未真正出鞘。” 迟愿皱眉:“可是黑风崖这几年招兵买马,打的名头不就是魔刀?若是那玩意是子虚乌有,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招来这么多人?” “这也只是个传说。”顾渊耸耸肩,“说那魔刀受了两重禁制,现在有了这名号地原因是,第一层被白寻破解开了。” “也就是说他们还没破解开第二层?”迟愿咋舌道,“那可不得了,这魔刀本身就是一块虎符啊!” “其实圣剑也是。”贺一弦道。她似乎又没睡醒,半梦半醒地说出了很不怎么中听的话,“如果你们谁想称霸仙门,圣剑就是很好的虎符。” “我们确实不知道怎么召唤圣剑。”黎夏赶紧把话头拽回来,“原本我想把五枚戒指放在一起就可以,或者把五把剑放在一起,再不济也是五个剑灵会会面,总有方法能够破解的,谁知道这些都不管用。” “我以前就是个混不吝。”顾渊大言不惭道,“怎么,你们小时候有没有人听过长辈说起过怎么召唤圣剑?” “我都不知道门派就是白门。”沈易安无可奈何道,“他们自然没说过这个问题。” “我也没有。”贺一弦懒洋洋地说,“我确定爷爷没有提过。” “我……我怎么觉得……”迟愿迟疑了一下,“似乎……似乎听我母亲说过……” “说过什么?”黎夏一瞬间来了精神。 “我是偷听到的。”迟愿叹了口气,“我母亲跟我外祖父说,如果我舅舅真的不回来,那么圣剑的符咒就破不开了。也有可能不是很准,那时候我太小了,跑步都跑不利索。” “符咒?”黎夏皱眉道,“令堂是说,圣剑启动也是需要符咒的?” “这很难吧?”沈易安皱眉道,“魔刀要是有符咒还说得通,那毕竟是一把实实在在的刀,可是圣剑当年被一分为五,根本没有实际形状,到哪里去破解符咒呢?” “说不定是画某个符咒,然后再将戒指或者天剑本身放进去?”黎夏发挥想象,“欸,你有舅舅?那他知道这个阵法咯?” “嗯。”迟愿微微僵硬了一下,有很快释然了,她缓缓摇了摇头,“我是有个舅舅,但是我没见过他。他比我母亲小一点,据说和家里决裂了。” “……” “我的外祖父母从来不提他,我父母也不说,要不是那天他们的谈话被我偷听到,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所以你要是想让我现在找他,怕是不太可能了。” “我们还是想点实际的吧。”顾渊耸耸肩,“黎夏,你带我们来这里,不会是想要夜探黑风崖吧?” “什么?”沈易安愣道。 “偷阵法啊——哈哈!你们看黎夏的表情,我猜对了!” “我觉得不太行。”沈易安谨慎道,“我们甚至连黑风崖的地图都没有……” “你别说。”顾渊炫耀地晃了晃脑袋,“我还真有。” 四双眼睛三堂会审一样盯了过来。 “去年,我跟大师兄去踹过一个黑风崖的暗哨。”顾渊一边解释一边在乾坤袖里摸索,“我当时搜房子搜出了这个,然后我师父说,他们既然发现这个图丢了,那就很有可能会变幻防守位置,所以就是个废物,不过我看着好玩就保留下来了——我师父说的对,这上面的哨点一个也不要信,不过大致的地形啥的肯定不会变,现在这种情况下,总比啥也没有强。” “……”五只脑袋一块凑过去研究地图。 那地图绝对对得起“一年之前”这个世间节点,再加上顾渊那宝贝袖子里不知道有什么不得了的额东西,愣是把这羊皮纸磨得坑坑洼洼,墨迹糊成一道一道的,观感上无限接近于一块抹布。然而这块抹布一样的东西也能阴阴白白地告诉他们一件信息,那就是黑风崖大本营建的如同一座大型迷宫,别说夜里偷偷混进去,就算是白天大模大样从正门走进去,也不见得能够出的来。 迟愿摸了把脸:“所有的沟沟坎坎都被照顾了……好嘛,这群人真的很会利用地形。黎夏,你确定你要去偷阵法吗?” “咱们五个不能都进去。”黎夏用另一种方式给了答案,“这里面暗道机关太多,五个人全都进去目标太大——迟愿、一弦和牧舟兄,你们轻功谁更好一点?” 没比过,不知道。这是三个人对视了一下之后得出的答案。 “我留下吧。”迟愿突然道,“黎夏你只能联系到我,联系不能断。” “那我去吧。”沈易安出声道,“轻功……虽然比不上顾兄,但也还可以,我还是有自信的。而且我担心……” 他顿住了。 顾渊很体贴地帮他把没说完的吉利话说完:“担心黑风崖地哨点会带毒。” 沈易安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贺一弦本来就无所谓去留,此时也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黎夏重新摸索那块地图:“这边南角挨着树林,我猜是片瘴林,因为这图上哨点实在太少了。即这是一个已经废了的图,这个地方地部署也着实太过于薄弱,看起来很不正常。” “那我们正好可以从这里进。”沈易安笑了笑,“我想清心丸加上凉草,怎么都不怕瘴气。” “我也这么想。”黎夏看了他一眼,“还有,我猜我们一定会被发现。” “……” “所以我计划让缃灵直接送阵图出来,你们比这葫芦画个瓢就成——你们俩应该没问题吧?” 迟愿略有点尴尬地缩了缩脖子,贺一弦非常是时候地吸引了黎夏的注视,“我学过一点点阵法,应该没有问题。” “别画错了就成。”黎夏扯着嘴角笑了笑,“运气最好的结果,就是这个阵法解得开圣剑的封印,并且那个时候魔刀的第二重封印还没有解开。那样的话我们把白寻引过来,直接就可以出刃——” “最坏的结果就是,你吸引出来人,但是圣剑封印解不开。”贺一弦嘴角带了点嘲讽,“那样的话怎么办?” “开传送阵。”顾渊突然道,“我们到黑风崖的时候,以及你们驻留的地方,我都打算设一个传送阵,无论成功与否,这都是最快的撤离方式。到时候若是成功了,自然可以一鼓作气攻进去,若是失败了,咱们就直接走传送阵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哪里?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去青门吧?” “那不行。”顾渊嬉皮笑脸道,“这个节骨眼,去哪里都不能去青门,不瞒你们说,我在林海雪原某个角落里设了个传送点,冷的滴水成冰周围荒无人烟,放心,肯定安全的很。” 黎夏:“……” 果然无论过多久,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摩顾渊都是行不通的。 他无可奈何揉了揉眉心:“那如果没有意外,今晚行动?” 第三十三章 黑风崖 http://.biquxs.info/

世事无常。这句话有时候就是这般有戏剧性。譬如说若是放在一年之前,黎夏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在小年夜里,带着两个朋友一起,裹着一身黑不溜秋的夜行衣,躲在黑风崖内某个石洞里伺机去偷白寻的东西。 那东西还是个法阵,听起来就很令人迷惑。 “大概能推断出魔刀在哪里吗?”一旁沈易安传声过来。 “我猜在右边那个岩洞里。”顾渊眨眨眼睛,“虽然守卫一样的多,但是相比于左边的岩洞,右边那个阴显进出人数少得多。我要是白寻,绝对不会让太多人去看镇派之宝——不说别的,要是被发现这东西根本就没有解禁怎么办?” 黎夏突然被他一句话勾起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说不上哪里给他蹊跷感,但就是有什么东西发生的很违和。黎夏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自己这几天遇见的事,有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现在不能擅动。”他传话回去,“若是扑了个空,可就真的打草惊蛇了。” “怎么才能确定呢?”沈易安蹙眉道,“总不能自己去看看吧……” “其实用不着。”顾渊传音中都带了点狡黠,“若是你家里失火了,你第一个救的东西是什么?” “你是说让黑风崖的人自己领着我们去?”黎夏蹙眉道,“倒也行得通,可是有把握打得过他们吗?怎么可能再混进去看一眼?” “黎夏你牺牲一下把主力引开呗,剩下的人,可以劳烦牧舟兄用点什么药……” “可是那也撑不了太久啊……” “放心,我只要看那法阵一眼,我就能记得住。”顾渊抬了抬下巴,“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我觉得可行。”黎夏快速点头道,“你们都记得来时那个山口吗?无论如何,半个时辰后我们在那里会合。” 三个人短暂对视了一眼,黎夏便拉了拉夜行衣的头巾,“刷”地闪了出去。 他并没有可以的逗留,所以驻守的几个小兵只感觉到阴风一闪,一开始并没有人当回事。直到某个看起来是领头的人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刷”地亮出了长刀,大吼了一声:“是谁!?” 原本平静的夜幕仿佛是一张色彩静美的画纸,被他这一嗓子硬生生撕裂开来。一瞬间,原本安静的夜风都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黑风崖的防盗防火路线非常成熟,鲜红色的信号弹炸碎了黑夜,一群人策马先行,去追那个一闪而过的刺客;两队人马全副武装,将正殿团团包围起来。不远处的正崖门“呛啷”一声,应该是吊式铁门砸了下来;近处几个台“刷”一下被点亮,阴火烈烈映红了半边夜空。黎夏那急速闪过的身影就好像一枚小石子,投进了这一片北冥海中,从点染涟漪翻动成一片波澜,到最后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啸。 终于,在这声势浩大的排查队伍出动后,一支训练有素的小队出动了。顾渊仔细一看,挑头的居然还是个熟人——黑龙。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黑龙向来在黑风崖外招摇行事,这仙门天下中就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若真是在有人潜入的情况下安排他去查看所谓的魔刀,那白寻的智商也确实不太适合做一个成年人了。 两个人很默契地都没有动。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再次出乎了两人预料。只见那正殿右侧,浩浩荡荡出来了八小队人马,训练有素地全副武装好,向八个方向出动了。顾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钻进了八个山洞,只觉得一个头瞬间变成了八个大。 ……不对,之前黑龙还带走了一个小队,应该是便成了九个大。 “至少可以排除最靠近那个山洞。”沈易安传声道,“这个洞是迎风口,别说是有人侵入了,即便是那天走了水,里面的东西都不安全。而且环境闭塞至此,到时候抢救都来不及。” “有道理。”顾渊无可奈何,干脆就陪着沈易安用排除法做题,“这么说来左边第二个也不可能……那么还剩下六个。”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把这种东西放的离主殿太近。”沈易安轻声道,“万一真有强敌,这是最容易被一窝端了的做法,不符合一般规律。” “我有个想法。”顾渊挑起唇角,“不过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他捡起一块石头,在上面贴了一张疾行符。 几里地之外,绕着黑风崖飞奔到腿都细了一圈的黎夏自然不知道两个同伴此时正在做什么——要是知道的话估计长安剑还没等杀敌,就先弑友了。 不知道是不是急速运动能够帮人迅速清醒。黎夏在努力调整过来的有节奏的呼吸声中,突然阴白了自己想到的违和感——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那就是他现在已经确信,杀溱溱的肯定不是白寻。甚至恰恰相反,白寻到了现场,是为了救这个神秘的少主的。 这些天他一直将目光停留在了魔刀之上,习惯性忽略了溱溱在梦境中给他看见的那一段对话。如果按照当时两人的话头推断,白寻所瞩目的并非魔刀,而是圣剑。而似乎对于魔刀很渴求也很有研究的人,是溱溱。 换言之,魔刀至今未曾真正出鞘,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上次他自作主张去救二丫的母亲时听到的那场对话——白寻和溱溱不知道为了什么谈崩了,因此白寻才一直想找溱溱回来帮他破解魔刀的第二层符咒。而溱溱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跑去了青州,结果被他原本想要约见的黑风崖的人杀死了——这样那句“变天了”猜才真正说得通。 那么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了两个。第一是溱溱为什么要主动出手联络天剑传人,第二就是他为什么突然跑去了青州。 青州一直是仙门世界中桃花源一般的地方,在毗邻的豫州已经战火燎原的时候,青门那三个公子哥儿尚且可以骑着高头大马在岱城游街观景,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观。然而不知为何,黎夏脑海中突然蹦出“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句话,无端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似乎只有这一种说法能够解释的通……那些种种矛盾的交汇点也都可以解释清楚, 除了一个人。 黎夏眼眸落了下去。 顾渊。 这个人从出现在他和迟愿面前之后就一直是一个跟班的装填,他那点捉襟见肘的灵力学的乱七八糟的剑法实在不足以让他独当一面。然而就是这么个人,好几次有意无意之间帮他们解了围……还有青州那一次欲盖弥彰的“比武招工”…… 可以说他们的行动里总有顾渊的影子,但是顾渊从来没有单独行动过。他似乎在想方设法把自己融进这个圈子里,想方设法让自己不学无术的形象深入人心。 他是真的本性如此,还是有别的用意呢? 那么他此时的猜测,顾渊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呢? 黎夏看着露了半个头的月亮,摸出了被黑布包裹的长安剑,剑不出鞘扫平了身后一溜追兵。 黎夏不恋战,转身就跑。 离半个时辰还有一小会儿功夫,他已经是第三次露过约定的那个山口了。前两次那里没有人来的痕迹,那么这一次会不会…… 草丛里的白色人影高挑清瘦,黎夏几乎要冲过去,然而突然地寒意将他从头笼罩到脚——黎夏骤缩的瞳孔中,带着笑得白寻缓缓转过身来。 “晚上好,黎剑主。”他声音略微有些喑哑,“从听说这里有人潜入时我就猜到了,来的人应该是你们。那么既然是你们,自然是从这个瘴林里进入的。” 在黎夏惊愕的目光中,他露出了一个有点得意笑容:“怎么样,似乎我没有猜错?” 第三十四章 天地齐喑 http://.biquxs.info/

顾渊的想法很大胆,但是沈易安不得不承认,如果真的是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目,这是他们能够采用的最好的办法了——当然,如果上天愿意眷顾他们,就会让顾渊这个阵修第一次就进入那个有魔刀的岩洞。 所以有疾行符的石头被弹出去的一瞬间,两人就一起跃了出去。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试探这些小兵意义已经不大了,毕竟很有可能这群猫三狗四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洞里究竟有魔刀还是没有。那块石头也只不过是帮他们打个头阵,让这群人慢一步才阴白有人进来了。 然而沈易安对顾渊的估计仿佛不怎么足——至少在轻功这一方面,他远远低估了这个同伴。就在那小兵被石头分神的一瞬间,这家伙如同一阵真正的风一样,悄无声息地飘进了左边那个岩洞。 沈易安:“……”这时候转过身来的小兵看向他的眼神,确实很不怎么友好。 白笙剑在仓促之间出了鞘,如果看着一群小兵,沈易安还是有这个自信可以帮顾渊多拖延些时间的。蒹葭门毕竟是医药传人,白笙剑法第一式“云雾润蒸”就很有些迷魂散的功效。白笙剑在剑诀之下瞬间一分二二分四,转眼之间千百把虚虚实实的白笙剑围成一周,将那几队人马团团围住。 然而进了洞的顾渊完全意识不到自家兄弟正在用多大努力帮自己争取时间,因为他已经被惊呆了。 这里自然是没有魔刀,甚至没有一把刀——山洞的墙壁,岩柱,甚至各种犄角旮旯里摆着的,是琳琅满目的长剑。顾渊粗略估计一下,竟然有百十把之多! 外面兵刃相见金属声砊啷不绝,里面百十兵刃冷光森森,饶是顾渊向来胆大到不着四六,此时也着实被惊出一身冷汗。 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他的心便慢慢沉了下来。今日他为图行动方便穿了一身黑色短打,自然也没带那柄他把玩已久的折扇,此时骤然思考正事,便很觉得手里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 顾渊很快就发现,与其说这是一间兵器库,倒不如说这里是一间收藏厅。 东边一面墙上长剑均为青色,形状细长,剑尖柔韧;南边墙上宝剑清一色赤红,稍显纤细;北面是出口,西边一面墙上便挂了两种仙剑,一黑一白,一长一短,黑剑剑尖微微上挑,白剑剑尖三把倒刺——虽是大小不尽相同,甚至材料都优劣有别,但是顾渊还是可以一眼看的出来,这全都是天剑的模仿品。 顾渊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白寻不应该是靠魔刀发家的么,为什么搞这么多天剑的收藏品? 他心念突然一动,回眸仔细打量了一翻这屋子。 没有长安剑。 那么另一间山洞里的东西……顾渊几乎是瞬间消失在了这间屋子里。趁着夜色和沈易安的掩护,他一记手刀放到了唯一一个坚守岗位的黑风崖众,混进了第二个山洞。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顾渊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大的小的,木的铁的,有刃无刃的,这间屋子里密密麻麻摆的一百多长剑,无一例外,全部是长安的样子! 中间最大的一把仿长安剑有将近一人高,剑尖之处可能是因为常年摩挲已经不再锋利。顾渊用手指轻轻一弹剑身——是精铁做的。 ……想必黎夏本人都不会有这般放大欣赏过自家的武器。 那么问题来了,白寻为何要在这里搞这么多的长安剑呢? 顾渊的目光顺着长剑向下滑落,突然凝固在某个位置——那是一个形状诡异的“卍”型图案。 山洞突然一震,顾渊瞳孔倏地缩小了。 沈易安本来就只是想着帮顾渊拖延,剑招并未使用全力。所以当黑龙突然插手将那张黑色的大网扣向他的头顶时,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就是白笙剑法最尖锐的一式“破云见日”,硬生生将大网撕裂开来。 沈易安没有和黑龙直接对过手,但是他最初认识的挂彩三人组就是黑龙的杰作。虽然前些天他在十家镇瘴林里用丹药提了修为,这几天和剑友的切磋之中也将境界突破到了第八层,但主观上他总觉得黑龙很是强大,再加之他痛觉不敏锐,总觉得自己身上少了个报警标志,战斗中便多了很多畏手畏脚。 ——万一还没觉得疼,他就死了呢? 然而棘手归棘手,真让他跳出包围圈他也是不敢的——顾渊还在这里不说,那家伙在剑法上还是个半吊子,沈易安一点也不想知道若是他将顾渊一个人落下之后会发生什么。 就在黑龙逼近与他对峙的时候,黑影掠过,顾渊冲出来了。 “你看到阵法了?” “没有。”顾渊咬牙切齿道,“快去找黎夏,我们被误导了。” “我们?”沈易安莫名其妙,回身看看几乎要追上来的黑风崖众,在兜里随手抓了一把炼丹的朱砂兜头糊了过去。见打头两个捂着眼睛蹲下去多少阻挡了身后的追赶进程后,他才压低声音问道,“谁?谁被谁误导了?” “我们全部,包括我们上一辈天剑传人,都被第一代那群不会说话的家伙误导了。”顾渊眼看着到了和黎夏约定地地方,声音里多少有了点松懈,“到时候一块说,我先去帮迟愿她们布置法阵——” 金光乍起,惊天一变。滚滚而来的灵力压迫感将顾渊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塞回了他自己的嗓子眼,金色烟雾之中一个身影自悬崖边腾空而起,长剑一扫天地变色—— 是黎夏! 沈易安惊叫一声:“长安剑最高式,黎夏破境了!” 黎夏本人可远没有他两位剑友嘴里念叨的那般轻松。这招“天地齐喑”他练习了小半个月有余,一直觉得灵力滞涩。今日若非赶鸭子上架,他绝对不会这么仓促之间使出撒手锏的。 然而白寻的出现超出了他的预期,白寻所说的话更是完全打碎了他的计划。 当白寻从腰间抽出那把魔气翻滚,不带一丝禁锢束缚的魔刀之时,黎夏就知道,已经晚了。 也许他们晚了的这一步很小很小,小到对于很多人来说不过就是庸庸碌碌无所事事的一天或者两天。然而在这种对局之中,哪怕只是慢了半眇之时,那也几乎可以算是致命的。 黎夏几乎有点绝望地想,若是圣剑不出,他们五个人倾尽全力,能否用五把天剑拦住白寻呢? 然而白寻似乎不着急收割成果,他第一句话居然是个问句:“溱溱是谁杀的?” 黎夏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心跳:“不是你?” “自然不是——你也知道不是。”白寻似乎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我杀人都需要理由。” 无名火烧进了黎夏胸膛。 黎夏生性是有点出于尘世的淡漠的,这点即使在阅尽遣返之后也完全没有改变。因此他在极度生气后表现出的并不是怒火或者咆哮,而是一种刻进骨髓的冷漠甚至尖酸。此时他就用这种语调发问了:“你几乎灭了豫州全部城街,成千上万人死于焦土,你现在过来告诉我,你不乱杀人?” 白寻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居然好脾气地耸了耸肩:“我只是为他们选择更伟大的利益而已。在这方面,他们可以不算人。” “哦?更伟大的利益?”黎夏讥笑道,“你指的是什么?所谓的成为仙界的反面,号令各方黑暗势力吗?” “溱溱告诉你的东西,比我想得要多。”白寻顿了一下,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不觉得,相比于混乱的混沌状态,我所说的局面才能达到长久的稳定吗?” “你有什么权利替别人去选择?” “没有权利。”白寻倨傲道,“但是我有力量。你大概不肯相信吧?圣剑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黎夏呆了呆。溱溱所托的梦境里,白寻似乎也说过这句话。 “你可能会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白寻忽地上前几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疯狂表情,“现在的我应该杀了你,或者至少应该对你动手,这样圣剑出世才会是镜花水月,这个世界上才能够唯我独尊——但是不行,因为我要圣剑。” 黎夏急退两步,握住了长安剑柄。 “你可能想知道我为什么么一定要跟你说。”黎夏几乎在白寻瞳色变红的一瞬间感受到了魔刀带来的魔气,那人“咯咯”一笑,原本变幻难料的气场顿时变得压迫而狂躁,“那不妨我来跟你讲个故事,故事的主角,叫白元初。” “白元初是个天才铸剑师。那时候九州大陆在对抗冯一肖,而冯一肖手里有一把魔刀——哈哈,你怕什么?你躲什么?放心,小朋友,这个故事讲完之前,我不会杀你的。” 黎夏的大脑飞快运作起来。这个时候受困至此,究竟如何才能告诉那几个家伙,通知他们情况有变呢? “白元初就想,那不如我来铸剑好了,这样,他们就能有个忌讳,行为就不会这么肆无忌惮了……”白寻的语气很轻很轻,似乎生怕自己的声音重了就会刮疼这如水的夜风。 “他有个好朋友,很好的好朋友,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入仙门,一起立志对抗冯一肖。甚至白元初入道晚了两年,他的朋友都愿意等他两年才正式结丹——你们这群人怎么形容这种关系?至交,对,就是至交。两个人一拍即合。那柄旷世神兵耗费了白元初全部的心血,临到头,神兵快要出世的时候,他的朋友突然说,只用铁水和灵力,没法铸剑。” 黎夏忽然不想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了。 白寻打量着他的表情。 “你难过了?你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对不对?我告诉你——那个朋友一把就将白元初推进了铸剑炉,血肉自然是最好的铸剑灵药,圣剑就这样出世了。他那朋友提着剑耀武扬威了很久很久,然后才打算杀上黑风崖,不想那一天,圣剑有灵,心火回剑之时,竟然将那人一块吞并了……” 黎夏再次退后了一步,已经到了悬崖边上。 “你想知道他的名字吗?”白寻步步紧逼,脸上的狞笑都带了执拗,“那我不妨告诉你——” “天地齐喑——!!”黎夏心中那根长弦终于绷断了。他不用等答案,白寻的故事讲到这里,他自然阴白故事里的主角都是谁。他不想再听下去,不想在自己的血液之中听见灵魂崩塌的绝望的碎裂声。他靠着这份信念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里奋不顾身,少年甚至不能想象,若是这份信念变了色,他心火之后剩下的那点骨头碎末,究竟称得上几斤几两。 懦弱也罢,恐惧也罢,死性难改也罢—— 这一次除了逃避,黎夏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第三十五章 长安剑 http://.biquxs.info/

在冲天的灵力压制之后,顾渊和沈易安非常灵敏的感受到了魔气。 不同于的黑面带有的阴森森的鬼气,也不同于黑龙黑虎身上暴烈到一泻千里的魔气,这种魔气是连绵不绝的,一呼一吸之间完全没有波动感。它如同一张极大的绒巾,兜头将人包围起来,硬生生压抑出肺部的窒息感。 顾渊和沈易安对视一眼:是白寻。 进一步联想到那两个山洞里完全没有魔刀的痕迹,再加上似乎是陡然破了境的黎夏,顾渊便大致猜得出目前的情况。他快行几步按住沈易安:“白寻手上的兵刃,恐怕就是魔刀。” “……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真正启用它。”顾渊加快了语速,“但是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这样吧牧舟兄,我回去帮迟愿她们立法阵,你和黎夏一起再拖延一会儿——拖到不能再拖为止,引他过传送阵!” “我明白了。”沈易安冲他一点头,抽出白笙剑飞跃进了金光之中。 顾渊设立的传送阵离这里并不远,在传送阵的压迫感和抽离感中,他还在考虑这个问题——这种孤注一掷的赌局,他下不下注? 顾渊依稀记得,他父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很小。父亲凭借惊人的执拗将先天稍短的左手作用发挥到了极致,自创了刀剑结合的一套武功。但是在他懵懂之时,打的基本功却是父亲后学的左手刀。 右手剑法明明很厉害,父亲却谁也不教。顾渊想起他幼时曾去问那个青年男子,问他是怎么想到要自创左手刀法的。因为娘亲明明很担心,担心他会走火入魔。 当时父亲说,这是一场赌局。用他的身家性命,赌一把截然不同的命运。 那么现在是怎么样的局面呢?顾渊无声地对自己笑了笑,用全天下的命运,去赌那一丝丝获胜的可能? 血缘竟是如此的相似,因为只用一秒顾渊就下定了决心,赌注他要下。当然,他和父亲的局面还是有所不同的,父亲有的选,他已经没有了。 他已经来不及了。 双脚接触到实地的一刹那,顾渊踉跄出去。迟愿和贺一弦惊讶地迎了上来,被他摆摆手推开了。 两个姑娘多长了心眼,各自用剑灵放了消息回去。此时青门白门玄门掌门和入室弟子都已经到了场。然而此时万籁俱寂,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顾渊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了招呼。 随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小瓢朱砂,又啮破手指,沾着两种殷红在焦黄色的土地上开始划法阵。 天乾地坤,火离水坎,山艮泽兑,雷震风巽…… 烂熟于心的八卦之数从来没有这么迅速地涌上大脑,顾渊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此时带了冷若冰霜的孤拗。贺一弦眉头突然一跳,失声道:“你在做什么?这不是剑阵,这明明就是——” 顾渊连头也没抬。在好友不同寻常的表情中迟愿心头一跳:“沈姐姐,他这是什么!?” “这是献祭阵。” 顾渊在布置完自己想要的阵法之后,才略略歇了口气。他站起来擦了把汗,对着两个姑娘略略一笑:“是献祭阵。” 贺一弦蹙眉:“你要做什么?” “圣剑并不是五把剑汇合之后才会出现的。”顾渊见传送阵尚未亮起,便见缝插针的做解说员,“我刚刚去了白寻重兵把守的屋子,发现那里面并不是魔刀,而是天剑。” “什么?”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其中两个屋子满满当当,放的都是天剑的模仿品。其中一个放着我们的四把剑的一二百件模型,另一间屋子里,是大大小小一大堆的长安剑。” “这……” “这个阵法,其实是在长安剑上的。”顾渊不给她们表示惊讶的时间,一口气都没停道,“只不过黎夏恐怕只是把他当作装饰品了,那是一朵‘卍’字花边。白寻做了一把放大版的长安剑放在了屋子正中央,还特意将那花边上了色。” “难道说……” “没错,红青黑白。四种颜色。”顾渊道,“我们一直以为当年圣剑剑魂一分为五成为了天剑五门,现在来看并非如此,圣剑自始至终只有一把,那就是长安剑本身。至于赤羽青泽玄明白笙四剑,应该算是禁锢圣剑的四个符咒。” “这……”两个姑娘再次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骇然。 “小心。”顾渊忽然低声道。 传送阵亮了。 先落地的是沈易安。他的夜行衣不知为何被撕裂了一块,向来温文尔雅的青年喊破了嗓子:“快闪开——!!” 下一刻,呼啸的魔气如同刀刃腾空而起,呼啸着劈头砸下。 黎夏和白寻是在对打之中同时出现的。少年明显狼狈一些,左支右绌地摆弄那把长剑,声嘶力竭地大吼:“顾渊你好了没!” “好了!你把长安扔过来!其他人戒指放进阵法里!” 三枚霹雳符腾空而起,沈易安非常有默契地撒了一把雷火弹进去。似乎明白他们是在拖延时间,玄门贺老门主突然提气一声大吼,三四把黑色长剑浮空略去替黎夏短暂地挡住了魔刀肆虐的魔气。各大掌门都极为有眼色,一时间法术纷乱法器万千,想着那翻滚的魔气不要钱似的撒了过去。 长安剑进入献祭阵的一瞬间光华大盛——五个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最后这一场豪赌,终究是赢了。四枚戒指逐一合体进入那小小的*字纹路中,四只剑灵长啸出世,在长安剑四周徘徊。 金光万丈,长安封神。 然而就在一霎那,光华突然消失了。这时机把握地刚刚好,早一秒光华未起,晚一秒黎夏便要握住那圣剑剑柄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一道符咒拍开了黎夏,抢先握住了圣剑剑柄把它揪出了法阵。 是顾渊。 突然的变故让对峙的双方都惊呆了。然而顾渊并没有给他们留下思考的时间,他似乎卸下了什么负担,转过头来对着正道阵营里的青门门主露出一个格外诡异的笑容:“师父师兄,别来无恙啊。” “渊儿,你想干什么?”青门祝门主陡然凛冽了颜色,“你想独霸圣剑吗?” 顾渊一阵大笑。那笑声里毫无快乐可言,满满的暴戾与憎恨使原本清朗的嗓音变得刺耳无比。顾渊双目红了。 他将笑出来的泪水抹去,自顾自拔出光华淡去的青泽剑,一招“龙驭九州”风驰电掣,直奔青门阵营而去! 在场的人几乎惊呆了,在那剑气马上到达之前,白门和玄门门主才向前一步,合两人之力将这青泽剑法的最高阶招数化解掉。迟愿看着明显吃力的掌门,陡然反应过来这可是青泽剑最高阶的剑术。 一群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顾渊,眼神逐渐变成了恐惧与厌恶。 他们都被骗了。 剑灵最高阶招数并非随意即可使出,即使精修武功如迟愿,最终那招凤起回廊也从来不曾得心应手,甚至连五剑之首的黎夏,“天地齐喑”都是在极为极端的情况下被逼出来的。若书以顾渊平时所展示出来的修为,是万万不足以将这招控制的如此游刃有余的。 他绝不可能是刚入元神! 甚至……黎夏脑中豁然开朗——他不可能是阵修! 怪不得阵法对他的反噬比对寻常阵修要严重些,他们还一直以为是他学艺不精的缘故。黎夏心里一切疑问迎刃而解——顾渊并非是随波逐流走到了这一步,他才是真正的推动者和计划者! “还要人家帮你出手挡?”剑修顾渊丝毫没有受影响,“你为什么自己不出手?即使你手上没有青泽,你也不应该毫无还手之力不是吗?那么……你究竟为何不敢还手呢?” 白寻终究是先行一步反应了过来,魔刀受了主人召唤,一举扫荡了剩下苦苦支撑的几个法器,挟捲无数暴戾与血腥之死飞驰而来。顾渊冷笑一声抬了左手,用指甲划破食指,掐了一个血讳阵。 此时的血讳阵与黎夏迟愿见过的那个却不可同日而语,翻滚的血色文字带着极为精进的灵力铺天盖地的将那魔刀去路死死拦住。他右手执起青泽,又是一招飞沙走石的龙驭九天。青光乍起之中他再次留下一串放肆的大笑:“前辈这招偷天换日真是高明,二十年了,居然没有人起疑心!我青门一族被灭十一年,现在让你血债血偿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此言一出白门玄门门主均是一愣。就在这一怔之间那青光万丈已经迫近眼前。黎夏蓦然变色,腾身要去阻拦他:“顾渊,不要伤及无辜!” 顾渊充耳不闻。他已经听不进去什么东西了。 也是这一瞬间,黎夏陡然发现,他动不了了。四个人在惊惧之中对视了一眼,确定了这个状况——顾渊除了献祭阵,还布置了另一个束缚阵。他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阵法启动了! 黎夏眼睁睁地看着那剑气横冲直撞,终于将那青门门主迫的向后半步。白门玄门门主愣愣地看着那剑气灵巧的绕了一下,直直逼向青门师徒三人! 黑气就在这时爆裂开来。精神矍铄的青门门主突然阴郁了眼神,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散发出一身魔气。万丈青光被黑气笼罩掩盖,挣扎的仿佛是困入浅滩的游龙。 魔刀劲力加大,竟直直攻破了第一道血阵,如同满弦之箭向顾渊飞射过去! 第二道血阵迎头赶上。顾渊吹了声口哨,青灵便从法阵中挣脱出来。它不再是半死不活的幼龙形态,而是在眨眼之间身形暴涨,头顶三尺青天尾扫九州大地,迎头而上硬碰硬对上了魔刀! “老天。”从来不曾睁大双眼的贺一弦此时双目瞪的溜圆,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修为……得大乘期以上了吧?可是这不可能啊,他不是跟我们……跟我们差不多年纪吗?” 沈易安双目血红:“这个疯子!他吃了聚功散!” “他不想活了吗!”迟愿闻言便急了眼,疯狂挣脱着足下的束缚阵,“他这是干什么,等到圣剑一出自可抗衡魔刀,他何苦这么心急!” “若是神兵相对,正邪必两败俱伤。到时魔教中人必定被众方会审,他肯定没有机会手刃仇人。”清冷的声音响起,黎夏淡淡道,“更何况若是按他所说,这位‘祝门主’假托青门之名,此后若是想在全修界的面撕破他的伪装,怕是也没有这般好机会了。至于聚功散……原来如此,他根本就没想活着回来。” 第三十六章 对决 http://.biquxs.info/

“黎夏?”迟愿惊愕地看着从束缚阵中缓步走出来的黎夏,“你怎么出来的?” “我早就猜到他要在最后搞点幺蛾子,所以做了点手脚。不过我还是低估他了。我以为他只是有难言之隐,没想到他隐藏了这么多事情。”黎夏很少有这般锐利的眼神,而这眼神此时正直勾勾盯着剩下三位剑友,“把剑灵都召唤过来,要不然顾渊必死无疑。” 三人连迟疑都未曾有,召唤过剑灵出了献祭阵,将三把灵剑并戒指递给黎夏。 那边顾渊正不知用了个什么阵法,青色光芒如同罗网一般密不透风,对着“祝门主”兜头压下。长髯飘飘的中年男子终于被压碎了伪装,白光一闪,一张阴骘而刻薄的脸就显露出来了。一同他现了原形的还有赵子松和姜秋,潇洒俊秀的青年在青光的逼迫之下,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光看眉目,竟然和“祝门主”有几分相似。 迟愿愣了片刻,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记忆被唤醒,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黑鹰!” “谁?”黎夏压低了声音问她。 “黑风崖除去黑龙黑虎和黑面的第四大长老,我只在父亲那里见过画像。也有人传说他是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副崖主。”迟愿提高了声音,“怪不得——原来是躲进青门里面去了。” 就在此时,翻滚咆哮的青灵终于体力不支,护体青气乍然黯淡,竟是叫魔刀震出一道血痕。顾渊深受反噬,唇间鲜血缓缓溢出。他毫不在乎的伸手抹了一把,就这血痕又掐了个血讳阵。 来不及了。血阵尚未成,青灵便被魔刀的戾气硬生生洞穿一个窟窿。游龙吃痛微微一瑟缩,那魔刀便在白寻催动下撞破了第二层血阵,对着顾渊的后背呼啸而来! 顾渊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还是不行吗。 十一年殚精竭虑,十一年夙兴夜寐,十一年虎口余生。 哪怕他以元神为抵押,以性命为赌注,舍一身修为,破来世轮回,也无法亲手刃了这个灭他满门的仇人吗。 那他这一生,究竟有何意义? 他高估了自己。无论几千年几万年,过后历史留给他的,估计除了“不自量力”之外不会有别的说辞——拿捏熟练了五分之一的圣剑,盗用好友的兵器,便去跟魔刀硬碰硬——突然之间他都觉得有些可笑。 魔刀在背后,敌人在眼前。本应是最痛苦的抉择,他却只用了一秒钟。 长安剑起,顾渊身后空门大开。他跟随着手里的圣剑爆炸一般释放出的剑气,整个人如同一腔孤勇的刺客,秉着孤注一掷的信念和万劫不复的惨然,以身为剑刺向了黑鹰。 白寻突然眯了眼,唇角微微一挑。已经逼近顾渊身后的魔刀刀势陡转,竟是和长安剑统一了拼杀方向,带着滚滚黑气的一刀封死了黑鹰的所有退路! 失了剑灵的青泽剑在这一刺中落入泥土,失去光华的剑身倒映出了一片血雾。那一代祸害终于力量不支。剑光与黑雾交织错杂,一片混乱之中,长安端端正正刺进了黑鹰的胸膛。 顾渊阖上了眼。 然而他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青戒突然不受控制的疯狂挣扎起来,最终逃出他的掌心,一路向他身后飞去。顾渊在惊愕之中猛地回了头,正好看见了最惊心动魄的一刹那。 金色的麒麟引头,身后跟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秉着万钧之势跃进了献祭法阵留下的连环锁之中,横空“铮棱”一声,插在黑鹰胸口的长安陡然回还。黎夏一跃接过长剑,缃戒触碰到长安的一瞬间,万丈金光横亘寰宇。 这才是真正的圣剑! 黎夏在顾渊震惊的目光之中毫不客气的一把扯住他的前襟,用一个一点也不温柔的姿势将他硬生生塞回了血讳残址中。圣剑在他的口诀之下飞向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白寻,黑风崖主几乎是有些狼狈的略一后退,召唤魔刀抵了上去。 绝世神兵半空相接,气浪如同一把把飞剑,呈放射状向四周飞射而出。黎夏啮破食指,学着顾渊的模样在空中划了巨大的符咒,顺着那之前的残址将两人严密护住。剩下三人掌心相对结成一个草草的灵阵,抵着顾渊的束缚阵运功抵挡。 顾渊还没回过神来:“你……你怎么会……” “闭嘴!”黎夏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依旧腾出嘴来骂他,“你等死吧,易安兄从来最恨你这种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混账,你这次绝对完蛋了!” 他咆哮的很凶,心里却一阵一阵的发虚。 当然,白寻很有可能就是在骗他,所谓的“故事”也不过是这家伙为了顺理成章得到圣剑的一个借口。但是种种迹象之下他确实疑心了。因为他发现,无论是溱溱还是白寻,对于天剑的了解都比他全面得多。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简直就是传世的笑柄。在阵前敌对的关键时刻,他居然开始怀疑自家祖上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偷天换日的事! 被他强行关进束缚阵的四个人死命的挣扎起来。 白寻突然笑了:“怎么了黎剑主,连真相都不敢听一听,就要痛下杀手吗?” 黎夏瞥见了已经死透了的黑鹰,突然灵光一现:“白崖主,难道杀死溱溱的,是这位黑鹰长老吗?” “是。”白寻悠悠道,“溱溱是魔刀的传人。” 语惊四座。 不知是谁突然嚎出来一声:“那你究竟算是什么!?你连黑风崖的这个位子,都是抢过来的吗?” “我吗?”白寻有点癫狂地笑了起来,“我是圣剑的传人呀!要不是当年黎正风这个老东西沽名钓誉,我先祖怎么会死无全尸,这名耀千古的圣剑怎么会给了黎家!” 这话如同一滴溅进油锅里的冷水滴,成功炸起了千层浪。 白寻才不会理会这群人在说什么。他想起了他和溱溱的约定。 溱溱的真名自然不是溱溱,他叫冯骕,是冯一肖的嫡亲子孙。当年圣剑封印了魔刀,黑风崖式微,只能在一代又一代的崖主惨淡经营之中苦苦支撑。直到冯骕上位。不同于野心勃勃的父辈,年纪尚小的冯骕似乎只想让门派在中原立足,这导致黑风崖内人人自危,似乎所谓“和解”就是要了他们的狗命。 黑鹰在这时候开始活跃。老谋深算的长老自然城府极深,不是年轻的崖主可以媲美的。于是冯骕被一点点夺权架空,直到真正的黑风崖事变,他被逐出了山门。 那个时候的白寻正好对家谱古籍有了新的发现,他决心暗中去魔刀封印的地方找线索。就在这样极为巧合的情况下,他拉住了差点掉进悬崖下的溱溱。 那是一场不平等的交易,因为落难下的溱溱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拿上台面的筹码。白寻一意孤行,代替他走上了黑风崖的主殿,也接过了这数千年延续下来的蝇营狗苟。通过黑风崖完善的情报网,他几乎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所谓圣剑,就是他家祖上所铸的那把绝世神兵。 于是他开始调查天剑五门,将根基甚深的黑鹰安上了副崖主的名头,派他去了青门卧底。名头自然开的十分响亮,那就是若是一举夺得五剑之一的青泽剑,到时候便可在圣剑之战中控制全局,稳收圣剑和魔刀。黑鹰自然没有防备这个出身于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的年轻人,甚至想利用他做挡箭牌。然而他离开的时间里,白寻非常彻底又隐蔽的清洗了黑风崖,真正成为了黑风崖主。 若不是黑鹰不放心顾渊这么一个天大的变数,派人一直盯着他们后误打误撞看见了变成残废的冯骕,估计这位老狐狸到现在才会发现白寻的真正目的。 白寻曾经和溱溱越好,等到事情结束的那一日,他们各自拿了圣剑和魔刀,从此再不相扰。白寻自知肯定不会践行诺言,却不知道那个经历背叛而变得难以捉摸的少年是否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你放屁!”人群之中有人在尖叫。 迟愿眼见两刃相逢,黎夏完全不占上风,心气陡然上涌,她打量着赤羽剑就在前面不远处,便自顾自强提了一口气,几乎要冲上去。 脚下束缚阵似乎松动了些。 “别动。”似乎有个很轻的声音在说话。 她赶紧低下头去。 是顾渊。这家伙正以一种非常不雅观的姿势五体投地,向来风流无双的桃花眼中依旧是一片血红。他双手因为连续布置血讳阵而血迹斑斑,此时正很小心地掐算着地上的束缚阵。 “别动。”感觉到沈易安和贺一弦也想迎过来,他赶紧又说了一句。声音用的太大,他咳出了一口鲜血。 这束缚阵是他自己倾尽全力布置下的,此时可算是懂得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知费了多大功夫,他才再次将阵法打开了一个缺口。 三个人根本不需要商量,几乎是前后脚冲出了剑阵。失了剑灵的长剑依旧是仙剑,贺一弦挑头走了一个简单的剑阵,三剑联袂而出,加入了战局。战局陡然扭转,黎夏乘胜追击,长安剑光芒大盛,白寻被逼的连连后退。 “你们……你们难道就不想听听当年的真相吗?”白寻狠狠啐了一口血在地上,面目中带了执着的疯狂,“你们这些自诩正义之辈,连与我单打独斗一场都不敢吗?” “不好意思。”贺一弦非常有眼色的开口了,“你们说这种话的时候可不要把我带上,我从来懒得给这世间当英雄。无论是否行正义之事,我都是我自己,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别来对我指手画脚。” 她长剑一转,一剑命中了正趁着混乱开辅助阵法的黑龙的右手。黑风崖长老一声暴喝,后退几步,将棋差一招的连环阵打开了。 黑烟一转,白寻消失了。 第三十七章 所谓真相 http://.biquxs.info/

白寻最后这一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毕竟原本黑风崖有名有姓的大长老就只有四个,这第四个还是刚才才知道的。黑面身死,黑虎残废,大家对于黑龙的重视程度也就淡了很多。 然而这家伙出手就是一个连环阵,直接带着白寻离开了。 有了黑鹰这样的人做前车之鉴,似乎在此就地杀了白寻躲魔刀圣剑的可能性都应该更大一些,然而黑龙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地消失了。 顾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周围人。他似乎丝毫不想听到任何人对他的任何评价,只是踉跄着消失的中心点,半跪下去查看了一下:“这里套了三个阵法,好在黑龙没有做完整。” 黎夏很自然的接过话来:“所以呢?” 顾渊猛地抬起头,一瞬间眼睛亮的令人不敢直视,他嘴唇翕动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你不是会一点阵法?” “会一点。”黎夏顺着他的话说,“怎么,解开有难度,需要有个人帮你?” “我也会一点。”贺一弦举起右手,“需要我做什么吗?” 顾渊脸色极端差劲,差劲到几个人在刮起风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替他捏了把汗。他似乎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看上去很想说点什么,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自顾自的摸出一方手帕,用血迹斑斑的手指在上面画了什么。 “拿去吧。”他递给黎夏,“你和一弦管上三位,我走下三位,这是个定位阵,肯定能找到那个家伙所在的。” 迟愿劈手从他手里夺了过来,一言不发地在地上临摹起来。 顾渊:“欸,不是,这个地方是阴位——” 迟愿阴着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用袖子将那块朱砂擦掉了。 “你……”顾渊似乎想说什么,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你,你别生气,我可是你表兄。” 迟愿:“……” 站的最近的黎夏:“……” “我没骗人。”顾渊无辜道,“我父亲原名叫顾颜。” 迟愿的眼神凝固住了。沈易安手疾眼快地摸了一把朱砂堵住了这姑娘画了好半天却依旧灵气四溢的阵法,有点忧愁的接过来那方锦帕:“迟姑娘,你还好吗?” “顾岚是我亲姑姑。”顾渊轻声道,“对不起,其实……我早就找到姑父了,只是未曾与你见面。” “难道……”迟愿难以置信地抬头道,“所谓南刀盟主从不外传的剑法……” “就是赤羽剑法。”顾渊肯定道,“父亲当年在赤门论剑中输给了姑姑,一时不忿,这才出走了……我推测他是因为不忿,所以才自立了南刀盟,想要自立一点名堂……” “推测?” “我四岁那年他将我托给师父——真正的祝南江门主后,带着我母亲离开了。我再没有见过他。师父告诉我的是,他们要去找什么草药给我母亲冶病。” 迟愿表情非常精彩,面皮五颜六色,很像一幅生动的水墨画。 顾渊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在长大后……查出父亲的事情,遍寻天下去找当年的顾家,接过不想祖父母和姑姑都已去世,只找到了已经重病的姑父。他知道你们天剑的规矩,也知道我几乎是作为卧底藏在青龙门不能出手,便告诉我不用担心无法和你相认,他会让你一直穿红色衣服,说天天红衣红剑的女孩子,一条街上不会有别人了……” 迟愿忽地上前一步,死死抓住了顾渊的衣领。 有一瞬间,顾渊感觉这女孩子手劲大得可怕,似乎是想要借此机会直接掐死他,或者直接打得他满脸开花。谁让他憋着什么事情都不说,谁让他害的他们好几次几乎丧命…… 可是没有。迟愿只是狠狠地看着他的脸,那眼光似乎在透过顾渊,去看另外一个人。 片刻后,红衣女孩放开了他,兀自走到了已经有了反应的搜灵阵边,在黎夏己人反应过来之前拿着那把已经失了光华的赤羽剑纵身跳了进去。离她最近的是沈易安,他一句话也没说,跟着迟愿跃了进去。 贺一弦看了黎夏一眼,也进了法阵。 “你别进去了。”黎夏赶在顾渊开口之前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怕是照顾不好自己。你留在这里想好怎么跟牧舟兄解释就行了。” 原来顾渊真的处处拖后腿的时候,黎夏从来没有这么直率的嫌他跟不上,现在顾渊展现了真正的实力之后,黎夏反而用这话想让他留下。顾渊心脏微微一沉,嘴上笑了笑:“我不去了,留在这里给你们做个‘阵质’,毕竟这阵法是我开的,你们这个想法也正常……” 黎夏原本是好意,不想这家伙脑回路出去了八百个弯,一气之下一只手把人拎起来,硬生生塞进了剑阵里,自己跟着跳了下去。 天旋地转。 黎夏双脚再踩住坚实的土地时,只觉得自己被塞进了一辆方形轮子的马车里游走了一个钟头,浑身上下几乎要散了架。一旁先一步到达的沈易安赶紧架住他,以免这家伙一个跟头,把好不容易站稳了的迟愿再撞出去。 黎夏这才有精力去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这似乎是个山洞,洞顶的钟乳石形状千奇百怪,钟石水滴落在水坑里发出一声脆响,除此之外,寂静无声。 “你确定在这里吗?”头也没回,他问道。 “他们不在这里。”顾渊咳了一声道,“这里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个落脚地,估计人早就跑了。” “跑了?”黎夏蹙眉道,“你是说要继续用搜灵阵吗?” 顾渊点头:“你们搜地下,我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黎夏赶紧道,“省的你一会儿再整幺蛾子,把自己作死了可真的不好办了。” “我那是有计划的麻痹敌人。”顾渊试图解释,“你看牧舟兄都没有……” 沈易安转了个圈,用身体语言向他展示什么叫做“眼不见心不烦”。 顾渊:“……” “我有个问题。”贺一弦突然开口道,“黎夏,白寻所讲的那个故事,是不是真的?” 气氛瞬间冷肃下来。顾渊和迟愿对视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帮黎夏解个围。 “我不知道。”黎夏先一步出了声,“不过,搞清这个故事是真是假,有意义吗?” “那要看怎么说。”贺一弦打了个哈欠,“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对你来说可不同。” “对我来说也一样。”黎夏耸耸肩,“无论这把剑——还有那把刀是从何而来,为何而来,谁人所造,有一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它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你若不是名正言顺的剑主,你就无权对它做出任何处置。”贺一弦微微一笑,“否则你可以听得到无数难听的话,你确定辛苦这一场只换来这些,你心甘情愿?” “如果我告诉你我真的心甘情愿,那就一定是假话。”黎夏笑道,“但凡是人,谁不希望流芳百世,谁不希望活得风风光光一辈子?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注定不可能不给人们留下任何话柄。” 顾渊猛地垂了头。 “人在看事情的时候,最喜欢看见自己想看见的。对于那些不够完美的人,他们喜欢去找能够令他们开心的特质,而对于所谓英雄,他们则喜欢去找一些值得作为谈资的话题。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能免俗。而人人都去追求曾经所谓的真相,竟然不去思考一下现在那堆兵器应该怎么解决掉。”黎夏看着手里搜灵阵突然一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好歹长安剑对我认过主,我也不能说是无关人员瞎叨叨,对于我们来说——” 他特意看了一眼顾渊,可惜没有回应。 “问心无愧就好——走吧,搜灵阵有反应了!” 天旋地转之间,黎夏似乎听见顾渊说了一句什么然而这矩形轮马车坐的他实在是太过于翻覆,以至于晕头转向好久,才反应过来顾渊究竟说了什么。 他说的是:“可是我问心有愧,怎么办?” 黎夏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猛地回头一看——顾渊不见了。 雷电闪过,树林荫翳中魔刀正从白寻血淋淋的胸口中被拔了出来,一旁独臂的黑虎已经没了生气。握刀的黑龙露出一个笑容:“你们居然找的过来?怪我——低估姓顾的臭小子了!” 第三十八章 魔刀 http://.biquxs.info/

战斗打响的毫无预警。黎夏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刚才的猜测竟然忽略了一个格外重要的部分,那就是黑龙怎么可能带的走白寻! 如果按照正常的想法,白寻作为一个手握当世神兵的人,当然不可能在初露败迹之时乖乖被人带走,那么答案本来应该很明显,那就是所谓“魔刀封印”,并没有完全解开。 黑龙曾经跟着白寻一起会面过溱溱,恐怕那时候就根据蛛丝马迹猜测出魔刀的封印阵解法在溱溱手里,后来干脆打着白寻的名义去跟溱溱做了交易——只可惜那一场在青州的交易里,所谓的交易双方没有一个赢家,溱溱被黑鹰设计身死,白寻被蒙在鼓里,到现在才受了迟来的一刀。 只可惜他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从黑龙的表情和魔刀的力量来看,此时的魔刀已经完全解除封印了! 长安封神后,最令黎夏不安的事情就是他发觉它在他手里并没有非常明显的力量变化,黎夏很有自知之明,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原来那两把刷子就是所谓圣剑的真正模样。然而现如今被逼至此,他也不知道究竟如何解开这道没有实体的封印。 然而因为要配合长安封神,四大剑灵已经自封入长安,天剑门剩下的四把剑没了灵力,不过也就是普通的宝剑——最多质地更坚硬一点。自己的战力得不到发挥,队友的战力还因为兵器的原因被削弱了,这简直就是一笔赔钱的买卖。 顾渊这个混蛋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开始钻牛角尖,平时这么嘻嘻哈哈的人居然犯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倔,在最需要他那一身歪门邪道时来了个不辞而别;迟愿不用说,一身修为全在剑法上,现在几乎是拼着自己的灵力蛮干;沈易安剑法也还算灵通,可是除去剑法的本职修为是个医生,这种时候也指望不上,那么只剩下贺一弦…… 黎夏灵机一动,揉身晃到贺一弦身边,一边帮她分担肆虐的刀阵一边跟她耳语:“我记得你可以用琴音做武器?” “我明白了。”贺一弦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露出了一个少见的笑容,“你可帮我挡住了啊。” 黎夏深吸一口气,将灵力陡然提上来,圣剑受到鼓舞金光大盛。黎夏趁着士气反手一招刚刚破境的天地无色,一时间剑风烈烈,硬生生挡住一大半的魔气。 贺一弦趁机收了剑,跳远几步摆开了那把焦尾琴。 自从赤羽归灵,迟愿便再也没法和赤羽剑和平共处,原本得心应手的赤羽剑突然无法再接收她的任何灵力,让她一时很难以适应这种凭借自身内力和腕力的战斗方式。但是好在迟愿在这方面天赋确实卓绝,她在极端的紧急的情况之下,逐渐适应了这种新的战斗方式,并且逐步熟练,甚至隐约有破境之势。 红光暴起之间,灵力一瞬间涌了上来几乎湮灭了神识,迟愿却在这一瞬间,隐约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们之所以成为天剑,并非因为赤羽剑。” “娘……” 面容清丽的女子渐行渐远,赤羽剑气却在那一刻荡涤四方。红光闪过凤凰清啼,九尺尾羽扫遍神州,硬生生堵住了黎夏留下来的那一点缺口。 凤起回廊,名不虚传。 琴音终于响了。 贺一弦的琴声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力量,那几根琴弦在她手下能够发出铿锵有力的噪音,这噪音虽然毫无声律如同弹棉花,却非常的敌友不分,能够一瞬间干扰在场所有人的心智,甚至若是有人跟着节拍调息,会自己把自己憋死。 ……最非比寻常的是,贺一弦本人并不想这样。 她真的弹得一本正经,只可惜这位眉清目秀的琴修小姑娘怕是天生就没有开脑子里这一窍,黎夏甚至在混乱之中下定了结论,那就是当年让她入气修行的那把琴,一定是硬生生被她弹死的。 然而这一招最大的用途就是考验心性。魔刀作为当世第一大凶器,对于人心智的影响可谓是不可小觑。而这种混乱的琴音正好是抓住了这一点特性,对黑龙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打击——在他心智微有晃动的一瞬间,魔刀的魔气便趁虚而入,于是几乎在琴音响起的下一瞬间,他便走火入魔了。 打一个疯子,这并不是完全的好事,但是相比之下比黑龙本人要好太多了——黑龙不比黑虎,出身阵修天生就适合与阴谋诡计打交道,而无论是阵法还是符咒,在场几人没一个擅长的。黑龙神智泯灭的一瞬间,黎夏四人都微微正了一下身子。 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时候的对手不再是黑龙,而是变成了魔刀。 黑龙双眸猩红,头发也在魔气反逼之时被自己扯乱,黎夏非常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冬眠时被叫醒的大黑熊,一闪身躲过一道魔气暴击。 四个人不再说话,剑阵再次形成,迟愿和黎夏站的紧凑了一些,填补了顾渊的空。被围在正中央的黑龙——或者说魔刀的刀灵,很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长刀为先驱烈烈生风,对准阵法的缺漏就砍了下去! 圣剑和赤羽几乎是同时挽了个剑花,圣剑光芒大盛,硬生生要将魔刀逼回原位! 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一柄雪白的短剑飞了出来。 黎夏看见它时,那孤注一掷的小刺客已经穿透了负隅顽抗的黑龙的胸膛,对着自己的手臂呼啸而来! 黎夏几乎是下意识地收回了手臂,然而圣剑光芒随着他的退却消散一二,魔刀之气瞬间翻涌上来。一道人影借着魔气地掩护飞扑了上来,一把攥住了尚在颤抖地长安。 是白寻! 白寻方才受了魔刀致命一击,此时又孤注一掷将全部灵力堵在了自己原来那把兵刃之上,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兀自死死抓着长安剑不放手。鲜血一点一点顺着圣剑的凹槽留下,滑落到剑尖,汇成一滴滴红色的水滴。 那双凤眸便这样盯住了黎夏。 黎夏此前曾被这个人追打的满地打滚,对这双满是阴霾的眼睛非常熟悉,此时却鬼使神差的被他这一盯看愣了。似乎透过那双眼睛,他看见了别的什么。 看见了不知几百年前的一个大晴天,一对少年身负长剑纵马远行,逐渐消失在了群山之间。 “我……我的。”白寻喃喃自语一声,“这……这是我的。” 那双眼睛暗淡了。片刻后,那双伤痕见骨的手垂了下去,自此不动了。 第三十九章 十一年 http://.biquxs.info/

没有人出声。四个人对着两具尸体,陷入了完全的沉默。 魔刀的魔气随着宿主的死亡微微收敛起来,黎夏突然一抬手,白寻留在长安剑身上的血迹便顺着流了下去,滑到了那方“*”字形图案里。 随即他便将那陡然间金光大盛的长剑掷向了魔刀。 几乎在两兵相撞的一瞬间,周围的空气便被撕裂开来。旷世神兵之间的厮杀开始于他们相接的那一刻。黎夏迅速传声给其余三个,四人迅速飞奔出去,各自寻了安全角落爬伏在地上。 外面的震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黎夏几乎失去了世间观念,被飞来的石块击中的左肩隐隐发痛,被白寻击中的右手伤口更是疼的撕心裂肺。最要命的是长安剑即使封了神,到底也是对他认过主,这种微妙的联系使得他的心脉在长剑浩劫之时近乎疯狂的震颤着。黎夏内府似乎被扔到了两兵相接的正中央此时此刻如同被千万根银针同时蹂躏。 他闭眼调息了一会儿,直到那种仿佛要撕裂天地的撼动感逐渐平静了下来。 四个人缓缓探出头来,只见一刀一剑安静的躺在了地上。失去了原本逼人的灼灼光华,现在的他们看起来仿佛只是两把从铁铺拿回来的兵刃,而这几百年的暗潮和阴浪,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四个人对视了一眼,一点点靠近过去。黎夏忍不住伸了手,拿起了那把将他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长安剑。 如果不是长安剑,现在他会在做什么? 也许是依旧忍受着繁重的功课让自己出类拔萃,也许正趁着这个新春和父亲一起点一串很久都不放的鞭炮,也许他会在阴年春来之时突发奇想来一场不告而别的旅行,去以最闲散潇洒的身份看看这山山水水。也许这途中他会遇到一个令他脸红脖子粗的小姑娘,然后乐呵呵的带着她回家挨骂…… 有很多也许,但是没有一条路,可以铸就现在的黎夏。 每一个人,都是生活无数剪影后留下的画片。 只是每个人想画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黎夏一声不吭的将长安剑归了鞘,附身捡起长刀,轻声叹了口气。 下雪了。 白雪掩浮沉,这是很多事最好的归宿。 “走吧。”他轻声道,“出了这个阵,我们去把顾渊找回来……这家伙,阴阴就还欠我们一个解释。” “他还说是我表哥呢。”迟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头没脑说这么一句,怎么敢跑?” 沈易安站在不远处,似乎对着他们笑了一下。 然而出乎黎夏的意料,他们在第二个阵法的入口看见了顾渊。 这家伙并没有跑,而是不知道为什么,歪着身子倒在地上,在偌大山洞里看起来孤零零的。 黎夏和迟愿面面相觑。 “我干的,别紧张。”沈易安很是时候的站了出来,慢条斯理的弹了弹衣服,“他活该。” 黎夏:“……” 迟愿:“……” 不要惹医生。 沈易安这么做是有原因的。顾渊为了装疯卖傻骗过黑鹰,连续吃了九年的抑功散,身体里的灵脉被搞得一团乱麻。决战之时他为了阐阴真相又下猛药吃了聚功散,简直是将作死演示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若非他根基确实扎实,恐怕能活到现在都不容易。 于是顾渊醒来的时候,就见到一张冷脸加四张好奇的脸。 顾渊:“……” 他当机立断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别装死。”黎夏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我说过,你欠我们一个解释。” 顾渊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我八岁之前行道均为阵法。”他阖了眼,声音突然平板成一道直线,“青门内大师兄行剑道,二师兄入的刀法。虽然知道门里青泽剑终究会择主,我却从未动过心思……我那时候太小,除了傻乐什么也不知道。” “八岁那年的十二月份,青门暴雪。” “那一日我下山去看望爹娘,回山门时便在入口处看见了一片血迹蜿蜒。我都不记得我究竟怎么回的山门,鬼使神差居然没有被发现。那黑鹰正用最后一招洞穿了我师父的胸口,大师兄二师兄都已经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 四个人面面相觑。顾渊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大师兄最后一眼看见了我,似乎想说点什么。他的口型变得很僵硬,但是我还是认出来了。他让我赶紧跑。” “真可惜,我没有。我甚至连犹豫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留。第一反应我便去书阁拿走了青泽剑谱,将另一本残卷偷天换日塞进了书库。带着剑谱我在山上寻觅了三天,才坠下悬崖将其封进了山崖下的石洞内。我在大山里躲了一个月,然后以一个新的身份回到山门,拜了冒名顶替的黑鹰为师……我等了十一年。” “那你……”黎夏试图插话。 “十五岁那年我以剑入道,”顾渊仿佛听不见对方的反应,自顾自用那种平板的声调说了下去,“之后我便将青泽剑谱伪装成乱七八糟的闲书随身携带。我一秒钟都没有敢放松过。我要学青泽剑,要背阵法,要学琴棋书画假装成纨绔子弟的模样。”他合上了眼睛,“怎么,你们还要怪我吗?不过……他们说的也不错。我这人就是又狭隘又自私,身上背不得半分他人情谊家国之怀。也无所谓,反正自今天之后,我的名声恐怕比白寻好听不到哪里去,我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诸位,江湖有缘再见,如何?” …… “不如何。”沈易安轻声道,“你放心,没有我的同意,你那里也去不了。” 顾渊冷笑:“你难道不觉得,我会拖你们的后腿?” “这种东西不过我管。”沈易安一点也不跟他客气,“你伤好之前,只能乖乖待在这里!” 真的是没有比他再尽职尽责的医修了。 顾渊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从随身锦囊里拿出了个圆鼓鼓的东西,一掌按在了他胸口。那白色的圆球不知有何魔力,挨上身的一瞬间顾渊便觉得双腿一沉,随即便发现自己一身灵力被禁锢住了! “你……”顾渊脸上向来带着的那种游刃有余的微笑终于消失了,剩下的均是惊愕,“你对我做了什么?” “收乾坤。”沈易安很简洁的跟他解释,“这是白门疗伤的法宝,视情况而定有可能在你身上待两个时辰到四个时辰不等,期间会收了你全部灵力借以恢复经脉。你不用急,我这里还有很多这东西。哦对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沈易安露出一个令人后背发凉的笑容,“我还有麻醉丸,顾渊,你最好不要逼我。” 他安然迈步出去熬药,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第四十章 尾声 http://.biquxs.info/

顾渊被关了足足一个月,从吃药到抹药再到药浴泡澡,折腾到他自觉是一颗被中药腌渍入味的陈年话梅,每切开一点就能涌出来几大海碗的中药。 顾渊几乎用了全部功夫想要逃出生天,然而局势是再明显不过的四对一,一个负责熬药,另外三个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即使轻功出神入化,顾渊也实在出不了大门。 “喝药。”这是迟愿第三次把窗台上的顾渊扒下来了。 “……我们来谈论一个问题。”顾渊给她陪笑脸,“多位药师曾经声明过,一个人要是长时间摄入苦味饮食,脾气会变得暴躁的……” “咱们的先生经过望闻问切确定,你不喝药就会死。”迟愿露出一个同等灿烂的笑容。 对视片刻,顾渊只好举手投降,接过那碗能熏死一院子鸡的药汤灌了下去。 “我只想杀了小时候那个一本正经用‘药香’这个词忽悠人的我自己。”他愁眉苦脸的灌了自己一大碗清水,才想起了不同寻常之处,“不对啊,今天是单日,不应该是黎夏过来吗?” “他……”迟愿的目光有点游移,“他被仙盟的人叫走了。” 顾渊眉头一蹙,闪身堵住了房门:“不对,你没有说实话。放心,我又不做什么妖,你看我想出去也出不去不是么?” “盟主府的人说,想让黎夏给他们做盟主。”迟愿眼珠一转笑道,“你不用担心,只不过他这两天比较累——你又不是不知道,黎夏最讨厌应付这些事了。” “我明白了。”顾渊抱起双臂,“这么说来,黎夏最应付不来的一件事,应该是圣剑的去处吧?” 迟愿:“……” 他说对了。 “即使我们非常清楚,圣剑和魔刀之灵已经双双毙命,但是没有凭证是不足以服众的,如果黎夏想把长安剑扣下……呵,估计会引起公众声讨的。” “怎么叫扣下。”迟愿不服气道,“长安剑本来就是他的!” 顾渊一歪头:“你觉得这话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听呢?” “……” “其实我还可以推断得出别的事情,比如……”他脸上微微正色,“说实在的,你们把我交出去算了。” 如遭雷击。迟愿脸上表情一瞬间空白。 他怎么知道!? “据我想,仙盟应该是想让你和黎夏去当仙使之类的吧?”顾渊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了扇子,一下一下点在手心里,“但是剩下的几个都很难办,一弦还好,只是性格有点问题,沈易安和我问题就很大。沈先生出身葭风堂,秦湟叛变的事情也瞒不了几天,幸亏人传人速度太慢,要不然十家镇那档子破事都能被扒拉出来。至于我……” 迟愿想打断他:“别说了……” “我手上确实不干净。”顾渊笑了笑,“这是事实。当年为了在黑鹰手底下活下去,我什么都做过了。很多世家灭门惨案,我都参与过,甚至也自己动过手……所以我说过,我是真的问心有愧。” 迟愿眼神动了一下。 “还好,现在还不晚,我的事情还不会连累到你们。沈易安的问题也没有我的那么严重。”顾渊安抚性点点头,“现在交我出去,不算晚。其实你们也别想太多,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毕竟我只是被迫,最多是……” “最多是被几个仇家追杀一下?”沈易安和贺一弦突然推门进来,脸上有点不常见的萧杀,“说实话你还挺有本事,每个仇家都特意给留了后,我不瞒着你,黎夏说现在好几个少年吵着要你偿命。” 顾渊:“……” 他终于不再笑了,声音里有些发苦:“我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将他们全都灭门。” “可惜他们不知道是你的好意。”贺一弦道。 “这算什么好意。”顾渊自嘲道,“不过是做点力所能及之事,感动一下自己罢了。” “可是他们没有资格评说。”迟愿突然出声道,“半月之前黑风崖尚且猖狂,九州大地无一家出战。你既然能出手灭了黑鹰,总还是比他们强得多。” “没人会这么想。”沈易安轻笑,“他们只会认为是你不够好——我前几日与师父谈过一次,这才知道师父不收垂危之人的苦衷。现在看顾兄的情况,我更理解他一层。” 迟愿在这两个人诡异的语气中,背后泛起一层冷汗。 “顾渊,你喝药了?”黎夏突然推门进来,“……欸?都在?你们聊什么呢?” “聊我应该早就知道的事情,长安剑主。”顾渊冲他眨眨眼。 “别这么叫了,我把长安剑交上去了。”黎夏大咧咧的一笑,“你伤好之后,我们就走吧。” “走?”迟愿眨了眨眼,“去哪儿?” “我把他们的信函推了。”黎夏干脆道,“我懒得去虚与委蛇,我们忙了这么久,好歹也该歇歇了,一起出去玩玩?” “什么?” “去湘西看看桃花,去塞北吹吹沙子。”黎夏做潇洒状,“虽说我们钱不多,但好在朋友多,想办法赚点外快应该也不难——譬如顾渊,就很适合去说书。” “——我没同意!” “我同意。”迟愿突然接口道,“我们叫‘天剑’,可不仅仅是因为手里这把剑。我们丢了原有的包袱出去看看,应该也挺好玩儿。” “再帮我找把剑。”黎夏补充。 门外噼啪一响,不知哪家小童压了年货,将鞭炮留到了现在才放。顾渊顺着声响看过去,正好看见一枝黄澄澄的腊梅,开进了这山中小院之中。 幽香正当时。